《青丝白发度晚春》 第1章 楔子 莫道前路漫漫,莫道回忆苦短,莫道迷雾重重,莫道来世珍重。只是这一世流连岁月,你可知负我良多,亲人负我,友人负我,天下负我。只见这青丝转为白发,我只知半生艰辛,半生孤苦,半生蹉跎,半生悔恨。青纱帐下,古佛山下,心灰意冷至此,只愿后半生江湖不见两相忘。 窗外的梧桐树上还挂着稀稀落落的江南烟雨,在这样惆怅的天气中,府里迎来了新生的呱呱坠地,只见接生的阿婆抱着大红裹被从内屋走出,来到男子面前,低声说道,“老爷,是位千金。” 男子蹙了蹙眉,许久都未曾开口,身旁的阿婆进退不得。正在不知所措之时,男子开口了,“告诉夫人好生休养,待我忙完公文,自会来看她”。 阿婆应诺着便要着急退下,这周遭的空气着实令人有些拘束,就像这细雨迷离的天气,仿佛连气压都有些让人抑郁。 正当男子踏出小院之时,又回头对阿婆喊道,“等下”。随后便望着周遭思索片刻,说道:“这孩子就取名叫晚春。”说完便抬脚匆匆离去,冒着雨就这么往门外急促地走了,身边的小厮猝不及防,连忙小跑步跟了上去。 阿婆见男子走后,站在门口深深呼吸了一口大气,才掀起软帘进了屋去。屋内的血腥气息还未散去,因着外面的细雨刚生产的夫人不能受风,窗户都还紧紧地闭着,一席荷塘锦鲤的屏风后面,夫人发丝凌乱却未在床褥上好好地躺着,只是虚弱地靠着床帏神情落寞,这抹神态更衬得那张失了血色的脸颊尤其地楚楚可怜。 阿婆正准备开口,女子便细声唤道,“我都听见了”。 女子说着便要下床去抱孩子,床边的嬷嬷丫头立马劝阻,阿婆也算机灵,快步将孩子递到女子手中,宽慰道“夫人莫急,小姐都好,眉眼与夫人无二样,长大后定是个美人。”这襁褓中的孩子,一眼看去便知道生的清秀却谈不上天生丽质,与她娘亲相比定是比不了的,只是一睁眼的时候那双眼眸却有着独特的魅力,如秋水深潭清澈又动人。 女子倚着床头,抚摸着襁褓里新生孩子的眉眼,默默念叨,“晚春,晚春”。女子示意身旁的嬷嬷拿了赏钱交于接生的阿婆,阿婆颠了颠赏钱的分量,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不少,忙说着“谢谢夫人,谢谢夫人。”嬷嬷帮衬着阿婆收拾收拾东西,便将阿婆送出门外。 阿婆刚走,只听见清脆的声音打乱了屋里的寂寥,“夫人,真不知道老爷怎么想的,老爷虽不是高官门第,但也是响彻京师的才子,怎么能对小姐如此随意,起了个叫晚春的名字呢。”听着声音便看见床畔正站着一位年轻的丫头,穿着杏粉色的外衫盖着下身桃红的长裙,脚上蹬着绣花布鞋,头上的发钗挂着小颗珍珠,虽不名贵但也显得轻俏可人。丫头跺着脚,甚是气恼,头上的珍珠都跟着晃动。 丫头还未说完,嬷嬷立即拽着她的袖口,眉眼瞪着,厉声喝道,“玉儿”。听到嬷嬷厉声呵斥,玉儿顿时也失了声,懊恼地轻拍嘴唇,怯生生地看着床边的女子。 女子却好似什么也没听着,只是淡漠一笑,又低头逗弄着孩儿。夏至未至便是晚春。女子示意嬷嬷取来一木盒,打开后是一块翠绿通透的平安扣。女子把平安扣为孩子戴上,亲吻上脸颊,低声说道,“晚春,晚春,只愿你长大后切莫嫁入深宅,只要普普通通地寻一好人家,一生平淡,一世喜乐。” 孩童就在这时睁开眼望向女子,小手摸上脖子佩挂的平安扣,竟万般识趣地笑了。嬷嬷以及那个叫玉儿的丫头看到都笑了,“夫人,小姐定是听懂了,如此伶俐,以后一定是个聪慧的孩子。”嬷嬷对女子说道。 女子这才露出了笑颜,这一笑,将这屋内死气沉沉的气息全都赶跑了,就连屋外的细雨都停了下来。阳光透过窗户纸映了进来,好似天气放晴,甚是明媚。 只是若干年后,谁又能知这命运是如何捉弄?岁月又会怎样荒唐流逝? 第2章 俗套旧事 夏青候,便是爹爹的名讳,原先祖上是闻名江南的绸缎大商,听闻老人们说原先的宅子又大又多,甚至富可敌国,只是不知道是何原因,子嗣总是稀少,到祖父这辈便只剩祖父一个独苗,于是便更为娇惯,任由着祖父偏爱山水文客,等祖父持掌家业时早已不善经营,家族渐渐衰落了。祖父膝下也只有爹爹一个独子,甚至女儿都未曾出过一个,娶过两房妾侍也并无所处,便有人传出谣言说祖先将福祉都用尽了,以至夏家不仅家道中落,甚至香火只能单传。 爹爹自懂事后便习自祖父,对于重拾家业毫无兴趣,只对文才书籍极其认真,祖父见此也不横加阻拦,更是将爹爹送至京师跟着名家大师学习,爹爹也不负祖父寄望,专研学习,年少便名动京师。听娘亲述说,当年爹爹文采绝冠京城,闺阁小姐一个个都捧着他的诗词念读,虽未曾谋过面,却被一群少女仰慕倾心。不必深想,娘亲定是那些闺阁小姐的一员。 娘亲闺名音黛,如同闺名一般,善音律,不施粉黛倾国色,再加之外祖父身居大理寺卿,自十三岁起登门结亲的人便络绎不绝。十六岁那年外祖母带着娘亲上山礼佛时偶遇爹爹,娘亲说当时爹爹一身青衫手捧书卷,就站在一棵硕大无比的梧桐树下,爹爹眉眼清秀转身望向她的那双眼眸似乎清澈似水,正是这一眼便让娘亲深深地陷了进去。常年深闺里的娘亲便在回家之后时常想起那双眼眸,夜不能寐。 我听闻这些总是嘻嘻地嘲笑娘亲,哪有人因为一面之缘便深陷至此的,每每至此,娘亲便羞红了脸颊,道我太小还未可知。 因着这一见倾心的爱慕,爹娘的故事便落入了俗套。高墙深院,纸鸢传信,一番情意便在诗信来往中渐渐升温。但大家千金爱上落魄书生便依稀都是如此下场,信笺被察觉,这段感情便以门不当户不对为由被阻止。外祖父为娘亲定下的婚约被娘亲以死回绝,那刀尖都已插入了脖颈,幸好未伤及血脉要害及时医治才从鬼门关抢了回来,自此娘亲的脖子上便留下了一道粉色的印痕。如此刚烈的娘亲让外祖父庞然大怒,自然被遣出府邸,断绝关系,甚至连姓氏不让娘亲冠名了。虽然外祖父如此决绝,却内心还是疼爱娘亲,以祖父权势压制父亲也是易如反掌的,但还是为父亲谋了份主簿文职让他荣归故乡,虽离了京师但毕竟也能过得安稳,也算遂了爹爹一生只爱文墨的心愿。娘亲嫁入夏府便称自己为夏音黛,带着为数不多的嫁妆维持生计。这后来的故事,娘亲不曾说过,只是从玉姨口中听到。 夏家虽然家道中落,却依旧硬生生守着一份祖宅,还有几十亩的田地。祖宅是个五进五出的宅子,还有配着东西厢房,从正宅连着东西厢房的两处风景别致的园林,一边是一汪荷潭碧波荡漾,一边是竹林幽幽小径。 祖父去世以后,娘亲遣散了不少的丫头小厮,很多事情都开始亲力亲为,爹爹一心只埋在诗书之间,除了偶尔公务便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了。我时常心疼娘亲辛苦,娘亲却甘之如饴,悠然自得。那涌到心头的愤愤不平,便驱使我溜进爹爹的书房,在他刚画好的画作上挥洒些许墨水星子。但每每如此,爹爹也只是对我蹙蹙眉头,好似连批评都是浪费口舌的样子,只会私下跟娘亲埋怨:晚春天性顽劣,若不多加管教必会酿成大祸。 一语成谶,似乎爹爹那么有先知,知道以后的我真的身带灾祸。而若干年以后回忆至此,想来我这样的顽劣也不过为了博取爹爹对我的关注罢了,哪里是娘亲所惯养的呀。 夏家如今香火单传,而娘亲在生了我之后便也一无所出,试过各种方子都未曾奏效,爹爹更是不愿正眼看我这个女儿。唯一值得庆幸的,娘亲也曾提议为爹爹再纳房小妾延绵香火,爹爹却从未点头,推说道祖父也曾纳过几房小妾也依旧无所出,大概是命格如此的原因。逆天而行才导致祖父与祖母以及几房姨娘都未能长寿。听了这番说辞,娘亲也就放弃了纳妾的想法。于是,爹爹只在衙门、府邸两点一线地出入,没有半点另娶他房的意思。 娘亲每每思及此,常常懊恼自己不争气,我一直不能明白,这无后之责怎么总怪罪女子的肚子不争气呢?这七出之条,为何首冲的便是无后呢? 第3章 幼年时光 爹爹对闺女的无视,娘亲操持家务的忙碌,倒也成就了我自由散漫的童年。幼年时,时常在莲池与竹林里穿梭游玩,或者到那些压根没人住的房屋里躲猫猫,一直到肚子饿了,或是张嬷嬷在各个院子焦急的喊我吃饭,这才磨磨蹭蹭出来。我最爱的便是午休的时候,娘亲便闲下来了,她满是皂香的衣服包裹着我给我讲故事,教我认字读书。而我自幼惰性十足,常常学着学着便窝在娘亲怀里睡着,年幼时娘亲还能抱我回房,可六岁之后便有些抱不动了,大约是嬷嬷帮着把我抱回的。 午休之后,有时未曾能偷偷摸摸溜走,便会被张嬷嬷抓来娘亲身边学习练字,我最不爱的便是写我的名字,夏晚春,夏晚春。哪有人名字里又有夏天又有春天的。娘亲每每见我如此便笑着说,“晚春挺好的,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晚春过后便是夏,伊年复始又重头。” 娘亲身边一直是玉儿照料,我自幼唤她玉姨,玉姨最擅长做的便是午后小点,不管是桃花酥、杏仁糕、糖心圆子都是最最好吃的,比市集的点心斋里做的都好吃。玉姨总爱揪着我脸上的肉团笑我,小姐最爱哄人,何时吃过点心斋的点心便说我做的点心最好吃,不过是想骗我多做点好满足她这个小馋猫罢了。 玉姨和张嬷嬷便是出嫁之前一直照料娘亲的,娘亲嫁入夏府却未曾再添几个家丁丫头,就连生下我后除了喂奶时需要的奶娘也未添过一人,都是玉姨和张嬷嬷帮衬着照料。 十岁那年,春天刚刚开始苏醒,还记得院子石缝里的小草趁着温暖天气刚刚开始冒着尖儿。而我还穿着绣花薄夹袄,院内玩耍时见着爹爹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大声呼唤着“音黛,音黛”。娘亲放下手里的绣花从里屋走出来,爹俯首跟娘说了几句,我看见娘亲有些惊诧,一双俏手慌乱颤抖地摸着发髻。随后张嬷嬷,玉姨,还有许明,还有马叔,所有的人都动起来了,打扫屋院,整理花草,就连门口新挂不久的门帘又被拆了换上了新的。 我猜想,肯定有大事发生或是贵人登门,也定要去凑个热闹。大家的忙碌,我却清闲得很,无人管我是上窜下跳还是捉猫打狗,只是经过的嬷嬷丫鬟,会看到喊着,小姐,小姐,别皮了! 第二日清晨,张嬷嬷穿着去年新做的裙襦,催促着我起床,把我拉到镜子前面束发,好生的装扮起来,从前一直央求要戴的兰花发钗总算给我戴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都有些不认识了。嬷嬷夸道:“小姐装扮起来,真有那么几分像你娘亲年少的模样”,说罢便拉着我手出门找娘亲了。 我牵着嬷嬷的手,内心嘀咕着,本就是娘亲生养的我,就算长相有些偏颇,哪能丑到哪里去呀?自然也会长得像娘几分。 走到前厅,爹爹和娘亲早就已经梳洗准备好了,平时用膳的桌子空荡荡的,早膳看来是吃不上了,我不由得在心里充满了不满。 爹爹今日穿着墨绿长衫绣着银边丝线,剑眉深眸,我竟也能想象当时娘亲一见倾心时见到爹的模样。娘穿着鹅黄色绣花长裙,绣着金边的绣花鞋一步一步都闪着光,头上的朱钗也比平常多了,连平日里舍不得佩戴的玛瑙手镯也带了出来。这般穿得端庄隆重,我倒是嫌这身新衣服着实绑人,不舒服得很。 一大清早,一家人齐齐整整的便在门口等着,玉姨带着下人在厨房忙着不停,我很开心,因为今天一定能够吃到所有美味的菜肴点心,这么想着也不觉得傻站着等是个苦差了。 马叔小跑着从门外进来,气喘吁吁地说来了,“来了,来了,到路口了。” 听闻着爹和娘亲便急忙带着我们走到门外候着,我从人与人间的缝隙中看到一辆轻奢幔帐打扮的马车正朝我们府邸过来。马车前后都围着带刀的官兵,好不威风。而这些官兵看着就与爹爹府衙里的很不一样,一个个精干有力、训练有素,近望着都有些让人无法靠近。 第4章 初识苏翊 马车停了下来,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带着夫人掀开了帘子,我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模样,爹娘立即带着我们跪了下去,嬷嬷狠狠地一把就把我拽得跪在地上,我感觉膝盖都要被门口的石块蹭破了,心中好不懊恼,对这来人也心生不悦了几分。 隔着衣袖之间的缝隙,我模模糊糊看清了来人,一身黑色利落单薄长袍的男子携着娇妻,那女子看着身段甚似柔弱,一袭白裙外还罩着短款皮草披肩,仔细一瞧两人身后隐隐约约站着一少年老成的男童,那张脸生的极似他父亲,剑眸英眉,一身的黑色束装,看着与我年岁应该不相上下。我极为认真地打量来人,以至于众人都起身了,我还傻跪着偷瞄,直到听着爹爹的呼喊“晚春”,当时便吓得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想来,爹爹当时该是极为羞怒的,只是碍着来人不便发作而已。 听着言语之间,渐渐知晓了来人的尊贵身份,这是我们大成国唯一的异性王,公孙术,世袭平定王。公孙家族自开国以来一直都在,每每外敌入侵之时便会带领将士们平定战乱,保大成国安定,故齐高祖便封公孙为平定王,世袭王位,掌兵马权。 公孙家族与我夏家倒是有一事极为相似,那便是人丁单薄,因常年率兵出征男丁战死沙场也是常事。如今的平定王膝下仅有一子,长孙苏翊,而王妃这柔柔弱弱的模样,也看着不是太好再生养。如今这唯一的世子比我年长一岁,一张冷冰冰的脸上没有多余的笑容,童年定是处处生活在禁锢中方才得到这般的不苟言笑。这次出门,苏翊是要随着王爷前往南疆,而王妃自京师随着大队送到此处也是极限了,自此一家人注定要分居两地。那时我不明白,这为何不能相伴相随,非要拆得家庭分居两地,后来,我知道这便只是皇权保全之策而已。 迎进门厅后,平定王便拿出封书信递给爹爹,我看见娘亲的脸色有些变了,便要凑上前去却被爹厉声喝止。王妃倒是亲和,拉我上前仔细端详,还夸我天生丽质是个美人坯子,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年少的我自然知道长得俊俏毕竟是件好事,偷摸整理衣裳昂着小脸,让人更能看清我的脸。 王妃又轻声细语嘱咐我带世子下去玩耍,我得了这份差事可着实开心坏了,总算逃脱这正厅的紧张氛围了,爹紧锁眉头想来是不放心我,我朝他吐了吐舌头便强拉着世子走出大厅去了。 出了大厅,他就立马甩开了我的手,我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他,真不明白这小小年纪怎么能散发出这么强烈的气场,告诉周围人生人勿近。我叽叽喳喳向他介绍我家的各个院落和我平常常玩的玩意,他却一点兴趣都没有,独独地快步走在前面,像是要甩开我似的。越是表现如此,我更是想着要逗逗他,于是心生一计。 竹林之间的小路密密麻麻,自然是我常年嬉戏玩耍的天然游乐之所,可是对于外人而言,特别是不大的孩童初进竹林就会有些摸不清楚方向了。 我看着他走了进去后,便悄悄回了房拿出我偷藏在空香粉盒中饲养的蚕宝宝,小心呵护在手心,一蹦一跳地去寻他。 老宅已逾百年之久,那片竹林也长得密密麻麻,加之这些年来人手不足更是没有过悉心照料,有些竹子竟长得粗且高,我躲在斑驳的光影之中观察着男童,他站在竹影之下眉头紧蹙,看着四周迷途深思着,我靠着竹子悄悄靠近将手中的蚕宝宝迅速向他领口丢去,我听见自己心脏噗噗噗噗的跳动声音,正等着迎接惊慌失措的叫声,却见着眼前一个刀光划过。 “啊,我的蚕宝宝。”我忍不住泪水,一颗颗的金豆豆便从眼眶里跑了出来。我瞪着男孩,他却安安静静的把手上的小刀用丝帕仔细擦拭后,收进腰带里。我看着那把刀锋锋利的小刀配的是黑色刀把,上面还刻着金色的翊字,心想,那就是万恶的杀虫宝宝凶器! 他斜着眼看看我,还故作关心的叮嘱道“竹林虫多”,说完便坚定的沿着一条小道走出竹林。 经过这次交锋,我惨痛落败,吸收教训默默跟在他身后,也不做声了,一鼓作气的主人翁气势瞬间便落了下风。 接下来的几日,我便变得乖巧了,乖乖地跟着他后面做一个小哑巴。他住在老宅的几日,我内心憋屈得慌,无奈爹爹的教训娘亲的叮嘱,不然早就分道扬镳、江湖再见了。 不过细想呢,除了做个哑巴其他倒也还好,每日他都要练剑,我便就随处寻个石块坐着看,就当看的街头杂耍取个乐。练完剑后就是读书,那些乱七八糟的书真的好多,他一看便能看足一个时辰。长辈们经过时候无一不对他投去赞许的目光,再看到我蹲在角落捉蚂蚁玩沙土做些上不了台面的玩意时,爹爹便赶紧带着他们快步走开,我每每看到如此心里也会有些酸溜溜的的滋味,心里嘀咕,不就是读书嘛,里面的字我也全都认识嘛。 当然也有待我挺好的,就像那位王妃夫人,每次见着我便笑盈盈的,还会对身边的姑姑说“就喜欢我率真的个性,若是翊儿也能有如此的几分率性,不要总是皱着眉头就好了”。我不明白什么叫做率真,但我知道她定是喜欢我,于是每每见着夫人,我也会甜甜的行礼问安。 临告别时,我心里是欢喜又落寞,弄不清这情绪的来源,家里也无人关心我这少女心思,都忙着整理与送别。 临走时,我看着苏翊那张臭脸竟还舍不得了起来,忍住没有流下眼泪。思索良久,还是拉住了苏翊的手腕,将我绣花丝帕包着的酥饼塞进他手里后,便迅速的躲在人群后面,我不敢看,想来都知道他定是又皱着眉头嫌弃的模样。心里也会忐忑,不会没尝过就丢了,但那酥饼是极好吃的,就连丝帕也是我最爱的,娘亲在那丝帕上绣着晚春的梧桐叶一片一片,在边角处还有着我的名字呢。 第5章 远走京城 待王爷一家走后,家中便开始整理行李了,大包小包的衣物用品收成了一个一个的箱子,我知道这是要出远门呀,心里不禁一阵狂喜。远门,我还从未出过,最远的门便是西街的市口,从府里的狗洞爬出去,沿着西边直走会经过米粮店、成衣店,能看到捏泥人、卖香包的小摊,直到看到西街市口的牌匾便被爹爹派出的小厮找到,领了回来。按他们所说,这大家闺秀啊就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里绣花画画,练字弹琴。可是,我这算哪门子的大家闺秀呀,夏府既不是大家,我也非什么闺秀呢!弹琴画画写字我都会,只是不是多精湛,绣花其实我也能绣,嬷嬷也会夸我绣的不错,但我房中大多是半成品,还未绣到一半就举手投降了,那会让我腰酸背痛、头晕眼花,这活计我才不要呢。 待整理完毕,我们就踏上马车启程。一行六人,爹娘,我,张嬷嬷,玉姨,恒叔。爹娘一路上沉默不语,我受不了这车厢内的烦闷氛围便坐在了外面,两条腿便腾空在马车外面,一晃一晃的。 恒叔看后总大惊小怪的喊我,“小姐,小姐,小心点,别掉下去。” 我对他笑笑,安慰道,“恒叔,莫怕。”随后又晃起了双腿。我斜过脸来问恒叔道,“我们到底要去哪呀?” 恒叔说:“京城”。 我又问:“那我们去干什么呀?” 恒叔说:“去看望小姐外祖父,林大人。” 我又问:“那我们还要行多远的路啊?” 恒叔说:“大概还要行个六七日。” 我瞪大眼睛,盯着木讷的恒叔,恒叔却一本正经的继续赶车,完全不理会我生气鼓得圆圆的小脸。我想着恒叔真是木讷,总是问一句答一句,完全没有意思,怪不得到现在还没娶到媳妇。想来与恒叔这么搭话也是无趣,还不如欣赏欣赏沿路风景,看到好看的花我便显示身手,抓紧马车门框弯腰迅速摘了,这样的举动又会引起恒叔大惊小叫的。可是恒叔越是这样,我这才觉得有趣多了,于是便会变本加厉地做了起来,直到爹爹对我亦有了不耐烦之意。 马车迷迷糊糊走着,车上的女眷都累得打不起精神来了,只有我日日莫名兴奋,大抵是因为第一次出远门的缘故,看到什么都是新鲜的。爹爹总是看到我就叹着气,说我没有半分女孩子家的模样,真是缺乏管教。 娘亲看着我们父女两模样却忍不住笑了,宽慰道:“在这世间,难得一份真性情,我倒愿晚春一生都能如此才好。” 爹爹听完,摇了摇头,叹了声气道:“这世间哪有人能够保持真性情到老的哦……” 娘亲不说话,我亦不懂,便也跟着沉默着。与其被爹爹念叨,我还是安静点赏景也好过被拎回车厢内管束。 直到傍晚时分,车马一行便来到了京城脚下,朱红色的城门就快要落锁,我们才匆匆忙忙进了城。我回头望去,城外天空中那一片的晚霞竟如此美丽动人,像那仙女姐姐不小心将那绝好的胭脂水粉撒向了天际,一片红一片紫,斑斓无比。 我坐在马车外,听见爹爹询问娘亲是否直接去外祖父府上,娘亲疲累地说“我们还是先找间客栈暂住一晚,放置行李,明早梳洗整理后再去。”我懵懵懂懂,随着车马去哪都行,虽然睡意有些朦胧,但每每新进一座城池,我都会惊喜激动万分。 恒叔带着我们在一处街角的客栈门口停了下来,车厢内的一行人下了车,恒叔将马车牵到马厩那边,而我便站在街头看着这陌生的街市,看着那繁忙的集市、来往的人群,晃了神。 “晚春,晚春”,娘亲唤着我的名字好久,这才回过神来。夜灯初上,车马穿梭,穿着华衣靓服的男男女女,便是这最繁华的京城构景。我站在街市中间,感受着京城的繁华,来往小贩带着的各色物品在身旁穿梭,沿街的饭馆常有小二站在门口招揽,香喷喷的饭菜香气我老远就能闻到,我对自己说道“这原来就是京城啊,我可想多住些日子”。 即便时隔几十年后回想,依然清楚地记得那日初入京城的景象,只是在历经数十年风雨岁月之后,我却希望自己从未踏进这京城半步,还是生活在那江南老宅,虽然浑浑噩噩却能安稳度日为好。 这是我第一次出门,走进客栈,看着忙碌的店小二在人群中穿梭着,掌柜的跟爹爹核算着价格与房间,为了节约些开支,只开了两间客房,掌柜的脸上都流露着些轻蔑地模样。店小二带着我们一行人上了楼,娘亲和我、玉姨还有张嬷嬷都住在一间,另一间便是爹爹和恒叔住的。 一进门,我便对着屋子环视一周,对任何一个物件都格外好奇,只喜欢的便是临窗的位置,窗口对着门口的大街,只见这京城是华灯初亮的繁华,来往的人群好像都带着各式各样的故事,商贩走卒在街头贩卖着形形色色的小玩意儿,我很想下去在街上逛上一逛,可是他们都不同意。我内心嘀嘀咕咕着,就连在屋内吃饭都有些食不下咽。 娘亲自踏入京城,便显得有些魂不守舍,无暇顾及我行为举止是否端庄得体,有时候拿个东西都会停下来发呆,常常要唤好几声娘亲才会有所反应。不知是因为这么多年远离故土,待回来时早就物是人非,还是因为怀着满腔心思,踌躇归家?反正那年的我正是应了一句,少年不知愁滋味,在哪里都是无忧无虑。 那一夜,伴着窗外街道的喧嚣,白日的兴奋感渐渐化成了催促入眠的助推剂,很快我就入眠了。但娘亲,睡在我的身边,是彻夜都未能成眠。而我并不知道,这我以为这京城来得是为不易,而不知道想要离去更为不易。 第6章 林府深院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嬷嬷和玉姨起身之时我便也醒了,他们忙忙碌碌,我就任由着他们给我整理妆发,随后便趴在窗口愣神,总觉得这京城的空气都格外新鲜。初春的京城风景对我而言特别的新鲜,远远望去这观赏河的两岸栽种着柳树冒着嫩绿的枝叶,街道上的石板整齐排列着,也能看到边边角落里长着些无人问津的野草。清晨时分,能看到这家那家的妇人早早地起了,炊烟袅袅,三两儿童开始聚集在一起弹石子、跳房子,好不热闹。 待梳妆整理完,简单地在客栈用了早膳,就随着马车晃晃悠悠把我们带到了一处大宅门外,黑漆漆的木门沉重而庄严,门口的石狮子眼睛瞪得格外大,只见门口挂着“林府”一块门匾。 恒叔下了车去敲门,不一会便有两名小厮开门询问,娘亲有些激动,急不可耐地就要下了马车,年轻的小厮掩上门前去禀告。我们便都随着娘亲下了车,爹爹扶着娘亲就站在门口等着,神情焦急,嬷嬷的脸上也尽是庄重。我明白得很,现在可不是什么调皮贪玩的好时机,只是这林府到底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我还没弄得清楚,只得乖巧地站在爹爹身边。 没过多久,一位留着白须年岁较长的爷爷开了门,看见娘亲便弓手弯腰地称“小姐,你可回来了。” 娘亲的眼泪顿时便溢了出来,爹爹和娘亲也拜了拜这个爷爷,喊他“林叔”。 娘亲把我唤到跟前,让我拜见。我便毕恭毕敬地作揖叩首,喊道“林爷爷”。 林爷爷的眼中含着泪花,他摸了摸我的双臂,感慨着,“小小姐都已经这么大了。小姐、姑爷,别站着了,快快随我去见老爷!” 后来,我才知道这位林爷爷其实本姓并非姓林,他幼时身世凄惨,因家乡旱灾随着家人逃荒,最后流落京城时全家上下已只剩下他一个小童。老太爷收留了他并赐他同姓林氏,名家常。自此,林爷爷比外祖父小了五岁,便一直伴随外祖父身边,跟随外祖父一同读书学习,全府上下俨然以二少爷的身份相待,等年长之后老太爷本愿为他谋宅邸娶妻生子,可他却屡屡推辞并表明愿誓死守护林氏家族,不负太爷赐名家和常在之意。于是,林爷爷一生未曾娶妻成家,一直帮助外祖父打理林府,安排府内上上下下大小事宜。林爷爷在林府地位自然崇高,外祖父如遇什么大事必定要与他商量斟酌,两人比亲兄弟还要亲。 入了府宅,便是大大的院落,在中间廊道上走一阵,穿过厅房后拐了弯道便是外祖父的塌处。已经初春,门外却依旧挂着厚重的门帘,像似寒冬腊月一般,屋子里的窗户紧紧地闭着,整个房屋都散布着死气沉沉的气息,灰蒙蒙的感觉让我有些压抑。 娘亲拎起裙摆加快了步子,急急地走进了屋内,我还没来得及踏进屋内,在门口就能听见娘亲跪在地上“轰隆轰隆”的磕头声。我也跟着快步踏进屋内,只见一慈祥却憔悴的老妇人拉着娘亲,抱头痛哭,大骂娘亲“心狠”。我想那一定就是我的外祖母了,与娘亲长得相似得很。 床上的老人还闭着双眼,双唇紧闭,但瘦骨嶙峋的胸口还在起起伏伏,让人知道他还活着。我看着周围的陌生人,或泪眼摩挲,或表情淡漠,心想这些该都是我的血缘亲人。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亲戚,在江南老宅时,因着家道中落来往亲眷早就有些疏离了,逢年过节也不见几个客人登门。 “外祖母”我依着娘亲的指示,向那位老妇人叫去。 外祖母摸着我的脸,“好好!”随后又拉着我的手来到床榻前,“老爷,你快睁眼看看,这是你的外孙女,夏晚春。十余年了,你日思夜想的音黛回来了,你看看音黛,看看她的女儿。晚春,这是你的外祖父,你喊喊他。” 我依言便喊道,“外祖父。” 外祖父的胸口猛力地起伏了几下,眼角默默流出了一行眼泪。娘亲猛地跪在床头拉住外祖父的手,“爹,爹,你起来看看我,这些年我无时不刻不记挂您和娘,当年是我太任性,辜负你多年教养,如今您生病我不能服侍左右,是我不孝啊,是我不孝啊。” 见娘亲情绪激动,旁边的妇人便都来搀扶宽慰。我渐渐被挤在人群之外,看着陌生的人围在娘亲身边,爹爹看着有些手足无措地矗立在人圈外面。 后来,我们被安置在这座宅子的一座偏院里,卿芳斋,娘亲以前的住所。娘亲搬进这座院子时,摸着屋内的摆设久久都未开口言语,张嬷嬷告诉我说屋内与出嫁前没有一丝变化。恒叔为我们去客栈退了房间,又把行李物品都一一安置好,便随着下人住进偏房。 随后的几日,我大多都待在院子里独自玩耍,除了每日向外祖父、外祖母请安问好,也大致了解熟悉了府上人员的特征。唯一的亲舅舅身材微胖,略圆的脸上一双眼睛与娘亲极为相似,对我也是甚好,常常为我带来京城的特色小食。舅舅任职于大理寺,娶了两房妻妾,现如今掌家的便是正妻谭氏。舅母看着端庄秀丽,她酷爱兰花,屋内屋外都养着不少的兰花,而穿着的衣服上也大多绣着兰花的花样,远远的若是闻到一股兰花香味便知道这就是舅母来了。舅舅的二房姨太刘氏身材妖娆,看着是一个直来直去的泼辣女子,也因着自己的性子不太遭受众人喜爱,于是人多的时候便甚少出门,但我随着爹爹娘亲入住府邸时,她也前来拜会过,我对她甚有好感,因为第一次见面时我便爬到了院里桃树枝丫上,只有她见了未曾大惊小怪,还夸我身手敏捷。 在这个院子里大约住了大半年,从初春的柳出新叶到深秋的叶黄凋零,外祖父的身体不知是否是因为娘亲来到的原因而渐渐转好。而大夫也交代了,外祖父这病并不是什么大病,要好生调养,只是因着病来势汹汹,伤了些许的元气。自生病后,外祖父便在朝堂上告老还乡了,每日娘亲就带着外祖父在宅子里晒晒太阳聊会家常,而爹爹也早早在春夏交接之时回了故里。 第7章 再见苏翊 我时常在花园玩耍,却总会遇见舅舅家的表哥广文,他天性顽劣,我甚是不愿与之有交集,总爱捉弄我,推得我险些掉入荷塘,又拉我上来,看着我一身狼狈模样就对我进行大肆取笑。还在盛夏专门掏过我头顶的马蜂窝,看着我四处奔逃的模样又是捧腹大笑。各类大小的玩笑闹剧层出不穷,让我觉得无聊至极,哪里有半分哥哥长兄模样。广文表哥长我两岁,是舅母谭氏所生,也是我林府唯一的嫡孙,被寄予厚望。自广文表哥开始读书识字时,就请了名师教授,稍大一些便与其他公子少爷、王公贵族一起入学府读书,武艺也请了师傅传授,日常均是忙碌。估计回府后,这乐趣便就是作弄我这一外来客了。 林府支脉也是稀疏,外祖父就只有我娘亲和舅舅这一儿一女,娘亲远嫁他乡,舅舅忠厚,膝下也只有广文表哥这一脉独苗,院中必然冷清。姨娘后来怀上锦云那也是后话了。 那日,冬季的阳光格外的明媚,我在院子里闲逛,远远见着广文迎面走来,便赶紧转身想逃走,心里念叨,真是出门不利,未看黄历,怎么会又碰到这个倒霉鬼。 “晚春妹妹、晚春妹妹。”广文表哥嬉皮笑脸地、不厌其烦地喊个不停。 我顿时觉得头疼不已,转身便看到表哥的一脸坏笑,却看见表哥讨厌的脸后面还有一张冰山冻脸。我愣在那,冰山却似乎露出若有若无的微笑,似乎嘲弄我总算棋逢敌手却又是略输一筹。我暗地里有千万张小鼓咚咚咚地敲打着,纠结着,却又要佯装镇定地跟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一旁的玉姨喊道“见过世子”。 原来苏翊一个人得了恩准从南疆回京陪王妃一起过年,而广文表哥自幼因着外祖父与平定王亲近的原由,与长孙苏翊便一同长大,相伴学习,自然两人亲近了些。趁着这次回京,两人也有近一年未见,表哥便约着人来林府一聚。 这次,表哥倒是没有左右折腾我,只是拉着我跟他们一起走着,说是要带着我去见识见识。我也算乖巧的默默跟随着他们二人来到练武场,两人换上了练武装,平时嘻哈顽劣的广文哥哥倒像是变了模样,变得一本正经地严肃起来。苏翊依旧是一身黑装,像木头像冰块。我拿着藏在身上荷包里的果脯一颗颗漫无目的的扔进嘴里,随地便坐在一旁看着两人开始赤手空拳地搏斗。 如今,皇上要求宗室官宦子弟在注重习文的同时也要重武,毕竟虽然国内昌盛但外境危机重重,周围邻邦均虎视眈眈。一国安危仅主要依靠平定王一人威名,这样的国情既让帝王畏惧外姓王对内一人称大,又让帝王对于边防安危忧心忡忡。于是,练武风气四起,基本家宅偏大又有男嗣的都会建一处练武台,招揽几位教武师傅教授习武。除了苏翊,未曾见过表哥有着其他多亲密的伙伴,想来,表哥爱作弄我,许是因为府里也是人丁稀少,遇上我这样随意的性子便要仔细捉弄以显亲近。 两人赤身搏斗渐渐以表哥落入下风为结束,两人皆汗水淋漓,随行小厮立马送上擦汗巾,表哥还在那喋喋询问苏翊搏斗技巧,倒是虚心求教的很。我见两人谈论完坐一边休息便拉着玉姨拖张椅子坐到两人面前。 玉姨一直皱着眉头低声说我,“小姐,要言止端正,切不可……” 我拿着帕子捂住耳朵不听。 玉姨被我气红了脸,俯身作揖向长孙苏翊道,“小姐天性顽劣不懂规矩,望世子见谅,莫要责怪。” 长孙苏翊一脸冰相,听后只是微微颔首,不作言语。 我见后愈加生气,便是有些疯癫,吵闹着也要上练武台与他们比试一番,在我看来不就是孩童打架,未必见得会输。 广文表哥见我模样,哈哈大笑,拉着我便上了场,玉姨在旁边大惊小叫,我皱着眉头对她做手势“嘘”。 我也做了一副强壮的腔式后便向表哥扑了过去,只见他灵活闪躲还在背后推了一下,我立马便有些收不住,放肆地摔在了地上。不仅摔了还飞了出去,我见到场边的一个柱子便暗道不好,还未及反应便撞了上去,瞬时便晕了,只感觉一群人围着我大呼小叫,便渐渐没了意识。 待我醒来,已经是第二日的黄昏,娘亲红着眼坐在我的床前。我摸了摸被包得密密麻麻的额头,开口要喝水时才发现喉咙都哑了。张嬷嬷赶紧端了杯水扶我起身,我接过水杯一饮而尽,用袖口擦了嘴角时看见玉姨立在床边,一双乌油油的大眼早就哭得又红又肿,便冲她咧嘴一笑,谁知这咧嘴扯着额头的伤口,哧溜地我赶紧捂着额头了。 张嬷嬷扶着娘亲劝道,“小姐既然已经醒了,您也回去歇息会,老爷子那边又要照料,万不可熬坏了身子。” 娘亲看了我一眼,轻叹道,“晚春,你便好生歇着,以后万不可如此顽劣,好好姑娘家额头留下那么大的疤痕以后如何遮得住呀?” 我深知自己这次是真心闯了大祸,自个也在鬼门关前溜了一圈,便低眉顺眼地应着,“以后晚春定不会了”。 娘亲和嬷嬷走后,玉姨便坐到我身边自责着怪自己不好,没能保护好我。 我忍着疼痛笑着说,“是晚春自己顽劣,哪是玉姨的错,谁要怪罪玉姨晚春定是不让的。” 可玉姨听完又忍不住地要掉眼泪,额头的疼痛便愈加严重了,赶紧说,“玉姨,以后晚春一定一定会听你的,再也不出门撒野,在房内好好学习琴棋书画,做个大家闺秀好不?就求求玉姨不要再掉金豆子了,你一哭就跟唐僧的紧箍咒似的,额头便疼得不行了。” 玉姨听了不禁破涕为笑,问我,“小姐睡了许久饿了么?我去熬点小米粥给你垫垫肚子。” 我看着玉姨撒娇地问“玉姨,能吃烤鸡吗?” 玉姨瞪了我一眼,道“大病之人只能先吃点清淡的小粥,哪能吃那么油腻的食物呀。” 我皱了皱眉头,便又闭眼躺下,待玉姨走出门后睁开眼睛。我慢慢挪下床,走到梳妆台坐着,看着青铜镜子里那张脸,清瘦着又包着层层布,甚是不美。我暗自想着,当我晕了的时候,不知道那张冰块脸是不是有什么变化,会对我存一丝担心吗? 第8章 寄人篱下 我坐在院落的秋千上,看夜幕下天空一闪而逝的烟花,府里的丫头小厮都聚集在花园,一阵阵传来他们的惊呼声。我看着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转眼已经待在林府已经近六年之久,外祖父自康复后一直在家中静养,娘亲时常惦念爹爹,祖父也自知不能将夫妻分隔两地过久,便在春节之后让娘亲回了故里,与爹爹团聚。如此算来,我与娘亲共同在林府生活了一年之期。 在那次练武场意外之后,外祖父却将我留在了林府,一是说要为我调理身子,撞伤之后虽无大碍,可接下来的半年多总感觉体弱多病的,日日也都需配着中药调理身体,长途跋涉必然是不可行的;二则说我平日里也疏于管教,对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毕竟也算是林府的后人,不能任由着爹娘让我随意放肆,还是留在林府守些规矩也好;三则也代替娘亲尽些孝道,承欢膝下,让祖父多享受些天伦之乐。娘亲对此也推辞不得,在临走之前也对我与玉姨千叮万嘱,让我切记谨守规矩,莫不要造次。 而广文表哥后来对我也不似以往一般亲近热络,或许是上次意外之后被外祖父和舅舅狠狠责罚的缘故,也或许因为年岁渐长,学业繁重的缘故,在学堂时常会碰到面但却交谈不多,偶尔也会派遣小厮送些小玩意以及补品药丸给我。在学堂之外,我很少往别处多加闲晃,在上次逞强的意外之后,舅母也曾在我面前有意无意提及表哥学业繁重,不该总是嬉戏玩闹。我本就不是看不懂那些眼色的笨拙之人,自然明白舅母不过是希望我与表哥疏远些,省得招惹麻烦的意思,自然也就收敛了性子。我一个人留在林府的这五年没有娘亲陪伴,只留了玉姨一直在身边照料。我常常除了学习功课之外,便都留在小院里做些女工与绘画,这样的日子倒是也收敛磨炼了性子,连玉姨也对我甚是刮目相看。 这些年外祖父对我较严厉,祖母时常看不下去却又劝不得,我想可能是因为外祖父不愿我长成母亲那般,最后任性嫁人。每每思及这里,我也默默承受着,就当做母债女还罢了,私下里再多用些心思学习女工与琴棋书画。倒是也因着外祖父的严厉,虽然各项技能谈不上多出类拔萃,倒也是可以算得上登得了台面。偶尔的宴席之间,外祖父也会喊我出席献丑,不知是不是一群人碍于主人家脸面,总在不失礼貌地恭维,倒也成就了我能够在京城才女中留得了一席之位。 这些日子无聊而平淡,想起初来时所见着的京城街市倒是几乎从来未曾肆意逛过,想来也算是心生遗憾。花红酒绿、车水马龙、花花世界,这些都不曾好好见识。偶尔也会听着府里人翻说着说书人所说的苏翊少将军英勇故事,无非是少将军英勇非凡,什么什么战役大捷,击退敌寇多少多少里,斩杀了敌军什么什么大将。我一边鄙夷着,一边又热心的听着,也算是枯燥生活中的一直不能缺少的乐趣。 平日里舅舅时常会关照府里下人对我多加照拂,遂这衣穿用度从未有过亏待。两年多前,舅舅的二房姨太诞下一女,名唤锦云,长得甚是可爱,颇得大家欢心,而这二房姨太之前是那么泼辣的女子,却在锦云生后显现得格外温柔,我常常在院子外的花园静坐时,便会看到二舅娘陪同锦云的慈爱模样。我很喜欢锦云,时常功课之余便在花园里晃荡着,想着偶遇锦云那可爱模样,二舅娘倒是不介意我与锦云玩耍。锦云牙牙学语的时候总爱喊着“姐”“姐”,每次那奶腔十足的声音总是逗得我格外开心。与锦云、二舅娘一起的时光,倒是成了我在外祖父府上最欢乐的时光了。 因为锦云的原因,我与二舅娘倒是会常常聊天,二舅娘原名刘彩烟,原先也是出生官宦之家,因父亲一首诗涉及了敏感词汇,全家都被判罚流放,因着路途遥远条件艰苦,一家十几口人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活了下来。后来二舅娘从六七岁便开始流落街头,从街头卖艺到游船卖唱,十年飘零遇过很多人,十有八九都是那些贪色好赌的臭男人,直到遇见舅舅。舅舅这人可能才华并不出众,样貌也非英俊,但二舅娘说遇见舅舅的那一晚,舅舅只是静静听她弹唱,没有半分不尊重她这个歌女的意思。后来两人倒算是惺惺相惜,舅舅不顾外祖父反对将她迎娶进门为二房,而二舅娘呢也放弃自由,甘愿嫁入深院收敛性子。 少女情怀总是诗,我听了爹娘的故事,听了舅舅与二舅娘的故事,又偷摸看了些书上的爱情故事,总是会对爱情充满了幻想。每每开始乱想时,总是会在脑海里浮现苏翊那张脸,一身黑装,一脸冷漠。 偶尔府中举办聚会宴请,如若平定王一家恰巧回京,倒是会见着苏翊,只不过即使碰面,也只是远远一观,并无什么交集。随着年岁增长,也因着常年随军打仗,苏翊这冷峻的气息愈加凝重,浑身都会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我与苏翊的见面总是以点头示意就结束了。广文表哥倒是和旧时一样,与苏翊走得很近,两人在一起时便会相约比武切磋或者讨论战术策略,一向要好得很。每当在林府练武场上切磋时,我总会借着各种理由从旁边经过,而那时的衣着首饰也会特意装扮一番。 我最爱听下人们闲聊,传言如今平定王府声势浩荡,权倾朝野,苏翊随着王爷平定了各类大小兵乱,震慑住有着异心的乱臣贼子,皇上对平定王府倚重非常,还特封苏翊为护国少将军。听着那些苏翊与平定王出征的故事,我便会在脑海构思出征战的画面,足够的惊心动魄,心里紧张万分。十七岁的苏翊,少年成名,文武双全,家世显赫,还相貌英俊,毋庸置疑地成为了京城各大世家争相巴结笼络的对象,也是各家官宦小姐理想夫君的首选。 第9章 圣宠隆恩 我以为,这样宁静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而我过不了多久就能够回到江南老宅,与爹爹娘亲团聚。直到一道赐婚的圣旨降至林府,我的人生又开始发生了转变,殊不知这江南旧宅我便再也回不去了。依旧记得圣旨降临之时,管家林爷爷委派的小厮慌张地把我从院子里秋千上唤到正门前厅,我未穿过人群就听着尖细的太监嗓音,便随着乌泱泱的人群一起跪了下去。这样的阵仗是我从未见过的,心中疑惑着又好奇着。 就在脑袋蒙圈的糊涂状态中,我还是听到了关键词句“…特赐夏家千金夏晚春嫁于平定王府世子公孙苏翊,择良日成婚…” 直到接旨时分,我整个人都还感觉晕晕乎乎,不知道这是真是假。外祖父看着我,意味深长地说道,“皇上隆恩浩荡,为你与少将军赐婚,这是你难得的福分。从今天起,你不用再去小学堂了,只需要待在闺房里静心待嫁,准备好自己出嫁需要的物品,有什么缺的就与你舅母说。你从我林府出嫁,代表的便是我的颜面,我会让你风光大嫁。平定王府也非一般人家,你自此以后更加要对自己严格要求,谨言慎行,莫辜负皇上期望。” 我低声应道,“晚春谨记外祖父教训,定会谨言慎行。” “娴兰,你多费心,操办一下婚礼各项事宜,找个经验丰富的管教嬷嬷婚礼前给晚春教些规矩。”外祖父叮嘱着舅母。 舅母应声道,“嗯,知道了,爹您放心。” 庭院里的树又高又壮,在这春末夏至的时节,连枝叶都茂密非凡,我站在庭院中央直到人群大多散去,还没有回过神,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玉姨把我从晃神中唤醒,我转身走的瞬间,却瞥见广文表哥站在那大树旁眉头紧锁地望着我,那眼神让我觉得怪怪的,似乎有很多很多不能言语的担忧。我未曾多想,表哥亦未曾说些什么,在擦身而过时,这树上茂密的树叶丛中掉落了一片叶子,恰恰飘落在我肩头。表哥为我拂去,道了声,“恭喜,你也算得偿所愿了!” 我愣在那里,恍然才知道这是什么愿?顿时羞红了脸颊,便匆匆回了院子,玉姨催促我写份家书速速送回乡。我在提笔时竟然有些颤抖,原来一切都不是梦境,我也算真的是跟表哥所说一样,得偿所愿呢。 婚期定于七月初六,七夕的前一日,话说是个绝佳的黄道吉日,娘亲与爹爹在收到家书后十日之后便赶到京师,爹爹见到我并未说什么,倒是娘亲本来在阔别几年之后再次见到我,直接就抱着我泪眼朦胧。几年未见,爹爹苍老了许多,两鬓边也出现了不少的白发,也曾意气风发,也曾胸怀天下,也曾仗马天涯,终究都抵不过这岁月年华、这人情世故。 从接到赐婚的圣旨到婚期将近,也不过是短短两月,因是皇帝的赐婚所有的纳彩问名合八字之类的均一概省略,直接便是提亲后就要匆促迎亲。成亲前这一个多月,我有点像牵线木偶一般,管教嬷嬷教了很多为人妇的规矩,就连《女诫》都快能够倒背如流了。陪嫁物品都是舅母帮忙一手操办,娘亲自来到京城后也没什么要忙,外祖父倒是为爹爹张罗了不少宴席,让舅舅带着出去应酬交际,每每夜深了才回到院里。 娘亲陪着我时,偶尔想说些什么也生生咽了下去,一边是林府颜面,一边是亲生女儿,娘亲似乎对我的亲事并不甚满意,但我却是欢喜的,一心期待着成亲那天再见到苏翊,可以叙叙旧话,到时候既已成了亲,相信苏翊定是不会再以冷冰冰的态度拒我于千里之外的。 外祖父询问我是否要带着丫鬟陪嫁,我想着我这本身就不是真的出生林府,更不愿带着陌生的丫鬟一起出嫁,于是我跟外祖父说只需玉姨陪我嫁入王府就够了。玉姨这么些年一直陪在我身边,所有的青春都花在我身上,从青涩少女到如今年事已长,一直陪着我。犹记得我出生时,她正是二八年华,不知道玉姨这些年有没有中意的对象,反正就是未曾嫁人,从在老宅里陪我长大,更是独自留在京城守着我,这些恩情和亲情我都记得清楚。我不知能否带着她进入王府享福,但却舍不得她离开我身边。 满城的人们都在讨论这桩赐婚,他们都在评论这能嫁入平定王府的女子是怎样的福气和运道,虽然有着些许才女的名号在外,但总比不得有些重臣嫡女、皇亲贵胄尊贵。而如今的林府也随着外祖父的淡出朝野,早已是外强中干,更何况皇上竟然赐婚的是林家的外孙女,出自江南僻壤的一六品官吏之女。多少人眼红,多少人鄙夷,又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那时的我什么都不管,这一如意郎君我定是要嫁的,既然天意都告诉我可以嫁,哪怕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我还是愿意跳一跳试试的。 成亲前一晚,我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不能成寐,不知是怪这夏日的闷热还是内心的翻涌,记忆中着一身黑衣的挺拔少年明日便要骑着高头骏马迎我入门。着一身的薄衫的我光着脚便在院子里秋千上坐着,夜色清净,就连偶尔飞虫扑腾着翅膀都听得格外清晰,隐隐约约听着人声,我便悄声从秋千起身寻声而去了。 寻到声音出处,原来是娘亲和爹爹坐在池边细语,娘亲似乎抹着泪爹爹安慰着她,离得略远只听着只言片语,大抵爹爹意思像是平定王亲和,王妃贤良、世子也是正直,嫁入平定王府定也不至受多大委屈。可娘亲却情绪激动,声音也变高了一些,我便听得清清楚楚“我宁愿晚春嫁入寻常人家,有呵护她、当她至宝的平常丈夫,也不愿她成为权力争夺中的牺牲品”。 我的心脏猛地受了一击,捂着耳朵什么都不想听下去,快步地回了房间,小石子割破了脚掌也没有感觉。我关上了房门,为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水蒙头喝下,平定自己扑通扑通急促的心跳声。我坐在桌前,轻拍着胸口,一边宽慰自己,定是娘亲舍不得我还没能回到故里团聚便就得出嫁了。 在一番自我安慰过后,就赶紧把自己埋进床帏之内,什么也不愿意去想,静静等待天明。 第10章 新婚新人 喜庆的锣鼓不出意外地踏着吉时从街头传来越来越近,按着繁缛的步骤按部就班的完成了成亲的程序,隔着喜帕我看着这个陌生的房间,红双喜字挂满房间,各色用品都带着喜庆的颜色。房门咔的一声推开了,红色的身影慢慢地走到我面前,我捏紧手里的帕子,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不出意外,苏翊便站在我的面前,他拿着喜婆送来的秤杆挑走了我的喜帕,随着身边的一声“称心如意”我看到了苏翊喝了酒微醺的脸颊,难得的泛着红。他疲惫的挥了挥手,屋内的侍女喜婆便退出了屋子。我站起身想扶他坐下来,他甩开我的手坐在了桌边拿起合衾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我看着他神情落寞,昨夜里母亲的话语便又在我耳边响起,我似木头般站在桌边,万千思绪在我脑海略过,没有一个词语能形容我此时此刻的忐忑。 我默默坐在他的对面,明明离他只是一桌的距离,可是却感觉相隔千山万水,与之前冷冰块给我的感觉相近又完全不同,我拿起另一合衾杯,“苏翊,给我到一些,本来这酒就是两个人喝的。”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什么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给我倒了些酒,我笑着看着他,这大红色的新服衬得我的笑容格外苍白。我含着泪把酒喝完,默默离了席,坐在窗边的梳妆台面前,将满头的首饰发钗一个个摘下,一头青丝披散在腰间,我看着这镜中的女子有些陌生,从满心的期待到眉眼里处处涌现的失落,我知道这场婚姻该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苏翊坐在桌子前面,未曾动过一下,隔着发丝我望向他,问道“你今夜是要宿在这还是别处?” 我想来也是再识趣不过的女子了,既对我无情又何必再挂念强留,再说苏翊这样的人,又哪里是人能够强留得住的。 苏翊倒是有些意外地看着我,那一潭深水似的眸子不曾为我有丝毫的动容,他听完我的话便起身往前厅的坐榻上倒下。我随着他走到前厅,看着他半个身子斜卧在那里,便端了张平櫈给他搁脚,又拿了张被褥披盖着。做完这些我便回了里屋,去除了那些臃厚外衣躺在那张新床上,内心焦灼的思绪万千,再加上这一整日的疲惫,熬到了半夜才昏昏沉沉睡着了。 第二日被嬷嬷喊醒时天才微微亮,嬷嬷看着整齐的床褥和前厅坐榻上的被褥,瞧着我的时候,脸色带着微微的轻视。我随着嬷嬷喊声下起了身,被丫头领着洗漱打扮妆容。整理完毕起身后走到前厅,发现那坐榻上早就空无一人,我扫过一眼便即刻便走出房门,丫头在前面带着路,我走在陌生的廊路上,周遭的风景清新秀丽,而我的内心却找不到一丝波澜,脚步急促的下人们纷纷从我身旁走过,低头颌首时眼神都带着疑问。我知道大家在好奇什么,但我不愿什么都表现出来,在京城外祖父家度过的这些年让我也学会了几分荣辱不惊,神色自然些,起码不能让外人看着笑话。 踏进正厅,王爷与夫人正端坐着,苏翊未在厅内,一旁的嬷嬷端来茶水让我这个新媳妇为公婆端茶。王爷身着宝蓝色外衣,与幼时见到的模样不太相像,脸颊上带着几分不怒而威的肃意。王妃依然像当年初见时一般柔美,岁月特别眷顾,模样似乎没有半分变化,甚至脸上都没有几分皱纹。她依旧笑意盈盈地望着我,对我点了点头。 我端着茶,唤道“爹爹,请喝茶。”“娘亲,请喝茶。” 王妃喝完茶,便起身拉着我上前细细端详“依稀记得你幼时在夏府的模样,一样的清秀灵动,那时便想着若有这么个粉雕玉琢的丫头做我女儿该有多好,没想到如今也算是遂了我的愿,当真成了一家人,自此在府里你定要多来陪我说话,他们两父子常常不着家,公务缠身,家里甚是冷清。”我微微笑着应了。 王妃拿来一个碧绿清透的玉镯戴在我的手上“这还是我当年嫁入这王府时所带来的嫁妆,虽不是什么珍贵物件但却是我的陪嫁之物,也是祖上传下来的老物件,今日赠予你,希望你与苏翊二人能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我听闻这话,鼻尖不免有些酸楚,应声答道,“谢谢娘亲,晚春定会谨记教诲。” 一旁的王爷神色微缓,看着我替苏翊解释道:“苏翊今日公事繁忙,清晨时分便出府去了军营,外境虎狼之群谗窥我国土许久,一直蠢蠢欲动,我等男儿自把守疆土镇饿狼作为肩头重任早出晚归,晚春你莫要介怀。” 我低头应道,便跟随着来到餐桌前,王府的早餐甚是简单,清淡白粥,一盅甜羹,三样点心,加两碟小菜。我立在桌前服侍王爷王妃盛好白粥时,王爷便开口,晚春,你也坐下,在平定王府莫要有那么多规矩。我便应声坐下,一桌三人,我想来大家都各怀心思。 饭后,王妃便拉着我向我介绍分派给我的房内丫头,四名丫头都是差不多时期自幼卖至王府的,生的都是清秀可人,名字分别按一年四季取的,以前也是在苏翊院子里的。春意,浅笑莹莹,左眼角上一颗浅痣,是一等丫鬟,院中大小事宜她都比较熟悉;夏歆,皮肤格外白皙,唇红齿白;秋舒,明眸就如人名,一如秋水;冬雪,算是四位里面相貌最平的一个,举手投足间内敛稳重。我一一赐了碎银,谢过王妃后询问玉姨是否还能伴我身侧。玉姨虽有些年岁,又不懂王府规矩,但却自小照顾在身边,便似亲人一般。 王妃没有迟疑,便应允了,说玉姨昨日随你入府也当做宾客一样安排在厢房有人照料,若是你如此要求也无不妥,待会时候便让人带玉姨到你房内,随后你们可以在府内自由出入,让丫头们熟悉环境。 闻言,我不免欢喜,谢过王妃后便急急忙忙回房等玉姨。 第11章 心有所属 坐在前厅的花雕木椅上,一旁的茶水早就晾凉,春意站在一旁询问我是否要换盏热茶,我摆摆手想着免了,可思索片刻还是问道“春意,玉姨走到哪了,怎么还没到呢?” “少夫人莫急,夫人早已遣人去请了,从西边的厢房到少将军的院子有段距离,还要收拾些东西,这会耽搁些时间,但估摸着也应该快到了”春意应声答道。 “春意,那你去换盏热茶,待会玉姨一路赶来也许会渴。”我叮嘱着。 春意应声便端着茶盏退下了,我从木椅上起身,百无聊赖地看着这屋内陈设,满屋的红纱喜帐,一派的喜气洋洋,我默默看着自己的一身着装,仿佛像是闯入别人梦境,换上别人衣裳一般慌张。我在屋内徘徊踱步,不太愿思索考虑太多,明明是新妇模样,却在强颜欢笑。苏翊于我,是夫君,是定要日日夜夜相处的人,是要相伴终身相濡以沫的人,既然已经嫁进王府,我也不该再想那么多了,反正自小到大,他也未曾给过我什么好脸色。 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我慌张着就迎了上去,想来是玉姨到了。可没成想,一出门便撞上一副冰冷胸膛,抬头看,正是一早消失不见的苏翊,明明才成亲,却还是着一身黑装,半分新郎官的喜气都没有。我慌忙下想着站直,离他远些,“啊”一缕发丝倒是扣住他前襟扣上,黑丝缠着黑扣,我的手指便有些解不开,拉扯之中又不由得贴近了些。 只听见头顶上传来冰冷的声音,“多年不见,没想到你还是一如既往,一样鲁莽。” 拨弄头发的手指不由得停了下来,而眼泪便不由自主地充斥上眼眶。迟疑片刻,也顾不上什么妆容发髻,咬了牙往后狠狠退去,那缕难缠的发丝便被连根拔起,彻底遗留在他衣扣之间。 我整理下妆容,收拾了心情,迎上他的目光,直直地行礼,“少将军”。我不知这样的举止是否够得体,还是更显得幼稚,但如今我能想到的也就只是这样,是有怨念,有委屈,我实在做不了云淡风轻。 就在这时,门庭外玉姨便到了。我急忙侧身从他身旁过去,直直地向玉姨方向快步走去,佯装镇定。这短短的十几步的距离,我自己却走得忐忑无比。背后是名义上丈夫的冷漠,面前是朝夕相处亲人的关切,我不想去深思苏翊这般态度的原由,我更是害怕知道这桩婚事他是有多么的心不甘情不愿。 玉姨走进院内,泪眼朦胧地喊道“小姐”,却又转身抹掉泪水责怪自己,“老了,人都糊涂了,如今该称你一声少夫人了”玉姨看见站在房门口的苏翊,又紧张地立马整理了下衣装,喊道“少将军好”。 苏翊点了点头,便大步从我们房间的门口走过,沿着弯弯曲曲的廊道,进了一间房屋。 我拉着玉姨走进前厅时,身旁的春意低声告诉我说,“少夫人,少将军去的是书房。” 我点了点头,倒上一盏新茶递给玉姨,玉姨急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少夫人,今日不同往日,这不是林家夏府的闺房小院,这是在王府,有些礼数该有的还是必须要有。” 我停在空中的手默默收了回来,搁在桌上。玉姨站在我的身前,我想了想便吩咐道,“冬雪,你带玉姨去安置好的厢房。”又转身对玉姨说,“玉姨,那就让冬雪带你到厢房去,你先收拾歇息过后再过来。” 玉姨走后,我也遣散了众人,一个人呆进屋内,我只想好好地静静。这是新婚的第二日,本该是你侬我侬的甜情蜜意,如今整个府内大概都知道我与苏翊新婚夜分房,知道我这个新少夫人不甚受宠。不知道众人是背后嘲弄还是冷言轻蔑,这些我均可以不在乎,可是苏翊是如何想的我却不能不去想。这段婚姻,定不是苏翊情愿的,是心有所属,还是对我万般厌弃?若是有所属,我该如何是好?若是万般厌弃,是否我应该要识趣离开?梳妆镜前,我看着镜子里端坐的女子面色憔悴,顾盼流离,曾经也是青春娇丽,这一夜间却平添了那么多思绪。 我鼓足勇气想去找苏翊好好聊聊,便走出门去,往书房方向快步走去,远远地透过窗口便见苏翊正端坐书桌前,面前的书并未打开,只是颇为认真地端看面前一串铃铛。不用细看,便已能分辨出那铃铛必定是女子佩戴的饰物,白银铃铛带着彩色琉璃珠,甚是好看。而苏翊端看地更是入神,连我站在窗前许久都未曾发现,看着那铃铛的时候,苏翊的脸色流露着我从未见过的温柔。那该是什么样的女子让他如此着迷,只是端看这信物苏翊便能如此。我的心好似跌进万丈深渊下的冰窟,是寒气重重,更是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无所适从,不知去留。 我默默退出那段走廊,那串铃铛却一直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让我心烦无比。其实,我很想很想冲进屋内,问问清楚到底这次的成亲是怎么回事?我即使再自我蒙骗也能知道,娶我并非苏翊所愿,他既然已有爱慕之人,又为何答应皇上这段婚事。难不成他只是被逼成婚?可是,我就算把这一切问得清清楚楚又能如何?这样一段不情愿的婚姻,难不成我还能如何拱手出让?或者答应苏翊,可以将心爱之人娶进王府,与我平起平坐?我不知道是否真能有那么大的度量,只是,我从未见过苏翊脸上流露出那么温柔的模样,那是我不曾领略的风景。 离开时,我望向书房,我知道并不仅仅是这一扇门窗隔着我们,我们之间的千山万水还好长好长,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翻越完成。在这一刻,我决定了,要自己蒙蔽双眼和双耳,就当做一切都不曾知晓。即使开头是是我一厢情愿,是他被逼无奈,但终有一天,寒冰亦会化成柔殇,一切都会有回转的机会。 第12章 回门归宁 接下来在王府住着的日子,我与玉姨团聚,苏翊大多不在府内,即使在府也常待在书房闭门不出。玉姨偶尔会问我与苏翊相处得如何,我自然笑笑,告诉她,挺好的,人世间大多夫妻不都如此吗,相敬如宾便已经成为典范了,我与苏翊未争吵未有矛盾,苏翊每日都会在府中留宿还要如何呢? 是啊,如果要求不高,也算挺好,与婚前一样,甚至比在外祖父府里待着的时候更为自在,院里人从不会与我回嘴,不敢给我脸色,唯一验床的嬷嬷反正也不是我院子里的。回门的日子不似正常的三日,要去宫内谢恩,各门宫眷又喊着去见面,府中还不免打点熟悉,回门竟然整整迟了十日。不过回门那天,苏翊也是陪我走足了流程,一担担的回门礼抬进了林府,每个人的脸上的洋溢着笑容,就连一直担心焦躁的娘亲也似乎放下心来,一阵阵欢声笑语在林府内荡着。 空闲时分,苏翊与外祖父、舅父、爹爹还有广文表哥便在书房内探讨些国事时事,舅母娘亲她们都在厨房安遣下人,办置家宴。无人叨扰,我便散着步走到二舅母的小院子里,寻着锦云。锦云一见着我便格外地亲切,半截藕一般的小手便伸到我面前来,“姐姐,抱抱”。 我宠溺地将锦云揽入怀中,捏着她的小鼻子便问,“锦云,这几日你可乖?可曾顽皮?” 锦云奶声奶气地告诉我,“锦云可乖了,不信你可以问问娘亲。只是姐姐日日都抽时间来陪锦云玩耍,近日却连连爽约,锦云好生失望。”锦云皱着眉头和鼻子,一张小脸挤成了一团,故作生气姿态。 二舅娘跟着出门来到院子里,笑着把锦云从我手里接下放在地上,笑着对我说道,“锦云太顽皮了,最近又饭量渐增,身量长胖许多。这样抱在手里你也不嫌沉的。”说完,又转头对着锦云说道,“你的晚春姐姐啊,是万万不能日日夜夜陪你这个小顽皮的,她已嫁入王府,有了她的如意郎君,说不定以后还会诞下小世子呢。” “如意郎君?小世子?又是什么?”锦云满面疑惑。 “如意郎君就是晚春姐姐的夫君啊,小世子就是晚春姐姐未来的孩子,就是锦云的弟弟了。”二舅娘又解释道。 锦云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奇怪的问道,“难道姐姐成亲之后便不能再陪锦云了么?这是哪门霸道的规矩,为什么也不讲个先来后到呢?” 我与二舅母不免被这童言稚语逗笑了,“是呀,是呀,真霸道。可是我们锦云最好了,若是真有了弟弟,定是会让着他的。” “嗯嗯,当然。那我就会是姐姐了。”锦云脸上一副傲娇的姿态,好像得了什么厉害的称号。 我留在院子里就与锦云的逗弄玩耍一番,时间过得实在是快,不一会就被玉姨喊着去前厅用膳了。因着二舅娘的妾侍身份一般是出席不了正式宴席,只能匆匆别了母女二人,连忙往前厅赶去。 午餐前,广文表哥倒是寻着空隙询问我苏翊待我如何,我不知道自己笑容是否合适,只是告诉他,“能嫁于苏翊是多少女子梦寐之事,而我早就倾慕苏翊已久,这场婚姻自然没有什么不好。王爷与王妃待我如同亲生女儿,我在府里也是舒适自由,小院里有四位贴身婢女、还有若干粗使丫头及小厮服侍照料,一切都好,表哥无需为我挂念担忧。”广文表哥听完直是愣了愣,默默望着我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只是在走过身边时,他又对我叮嘱着,“如若有什么不顺意的定不要瞒着家里,苏翊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大可与我述说,我定会为你出头。” 我低着头,微微点了点以示感谢。原来,旁人皆清楚,这场婚姻或许注定不如人所意呀。 用过膳,稍坐不久,便与娘亲独处在旧日闺房中浅聊家常,娘亲告诉我,明日一早便会与爹爹回乡,外祖父已与皇帝请了恩旨,不久便会将爹爹调至京城。外祖母从王府聘礼中分拨了一些金银细软,在京城置办了间屋宅,娘亲去看过了,虽说不大但地段不错,也算是在京城安了家,今后一家人团聚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地方。 明日后娘亲便就要回乡,到老宅后要收拾屋子、打点下人,安排好老宅与田地的日常清扫打理。等月底时,调令可能就到了,届时便启程回京,一切也就算是尘埃落定了。我听了这些不免有些欢愉,心情也好了不少。 “如此,往后我与你爹便也能多照应你些,你在这京城也算真正有了可回的娘家,自然能生活得轻松些来。虽说自你出生后你爹便好似冷淡,其实他只是不善表达,你毕竟是他唯一子嗣,他对你的关心从不比其他父亲来得少。你未跟随我回故里的那些年,你爹时常在你的屋子里发呆,吃饭时还关照着要依着你的口味。可见,你爹心中还是有着你的。虽然人人都说这皇恩浩荡,个个称你觅得世间好郎君,但这世间有多少人真心实意对人,有多少人又是默默看着笑话。只是这日子是你自己的,夫妻间相处得如意是否,绝不是靠着外人日日称颂,人人羡慕就能真正过好的。你要慢慢琢磨这你们之间的相处之道,苏翊与你,是好是坏,是良人还是孽缘,相处日久后你自有秤杆衡量,如有摩擦,争锋相对绝非良策,夫妻间最忌不过互不相让。你呀,万万莫将你那小孩子心性带入王府,越是位高权重,越是如履薄冰。我一直不愿你嫁进大家深院,可是命运使然,娘亲只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一生都能平安。”娘亲絮絮叨叨地叮嘱了一堆。 我听完娘亲一席话,默默点点头,眼眶里的泪强忍着不曾流出,只是那手在裙角捏紧的褶皱久久未能散去。这是娘亲第一次与我说起爹爹对我的关怀,也是第一次跟我探讨这夫妻相处之道。我心中虽有不少要辩驳的,却也一时间想不起来,直到走后才有了千头万绪萦绕心头。 第13章 初识无常 苏翊是与我一同从林府离开的,在走出街边拐角后,便让车夫停下了轿子。他匆促下车,骑上小厮早为他准备好的马,便策马远去。我不愿这么早一人回王府,嘱咐车夫将我带至市口的街头便要下车。我只带了玉姨信步街头,想去往集市闲逛一圈。春意执意陪伴在身边,她在四位贴身婢女中性情也最为沉稳,在院中都是主事之人,一直以来也都与我随行左右,我思索片刻就点头同意了。其余三人,我便打发她们与小厮一起可以自在逛逛,一个时辰后在眼前的如意茶楼二楼雅座相聚首。 在京城已住有六年多,却从未曾有过机会信步街头,往日便是伴着外祖母或是舅母,带着一堆家中女眷出入,坐着马车直达服饰香粉金银首饰店,购置完毕后便匆匆回府,而这样的机会也是难得。偶尔在马车上掀开帘子想着看看路边景致也会被嬷嬷们拦阻,说是女子未出阁便不应该抛头露面,被别人看过容颜。听着嬷嬷说完这一堆,一下子便会兴致全无。我呢,一直羡慕那些平常儿女,也许是贩夫走卒,可以是长街商贩、异乡客旅,他们皆能随街走动,穿街过巷,肆意欢笑。 这一路的集市,我被各类小玩意吸引得时常驻足,王府确实阔气非常,春意总是默默帮我把看上眼的都买下带走,不一会也是左手右手都挂满了东西。我看着,倒是有些不忍,便提出要一起拎着。可是春意实在倔强,非要一个人拎着,我只能叹了叹气,再也不敢随意看街市上的物品了。 逛了半个时辰的集市,倒也是有些厌了,我便带着玉姨和春意先进了如意茶楼,春意让店小二带着我们坐了间临窗的包间雅座。如意茶楼占位得天独厚,一面临街一面傍湖,喧嚣在外,寂静在内。临湖只设3间雅座,分别以“清”“致”“薇”三字命名,我便坐在中间“致”字雅座,听闻小二说,这三间雅座实际只开放两间,其中“薇”字雅座是茶楼主人专设之座,从不对外。今日也是碰巧,“清”字雅座亦有了客,所以也只有这位处中间的雅座可以供我品茶赏景了。 这个位置景致也甚好,窗外便是城中最美的碧落湖,世人又称之为情人泊。许多文人闺秀常常驾乘轻舟游于湖中,故而很多话本中的故事素材常常是在这情人泊所发生的。包间也是较大的,临窗处设了茶座,房间东部靠墙的地方放置了一张坐塌,拿掉短脚茶几便能供客人卧躺下休息,门口设衣架子供可以放置物品和悬挂披风。 我安心落座后,玉姨便和春意为我安排吃食点心,我让她们就在雅座门口的卡座等其他人,留我一人独享雅间乐趣。等茶点上齐后,我便一人坐在窗边,就似初入京城时入住那晚趴在那窗台懒散无比,今日湖边的风甚是大了些,挽好的发髻都被吹下了些青丝遮住耳根。突然一方帕子从我伸出窗外的指尖划过,我顺势便抓了回来。这方帕子用的乃是江南的蚕丝织成,所绣之物竟非花草,只是一泊江水一片孤舟,淡淡的茉莉香气从丝帕传出,可见这主人着实雅致。我的厢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微醉的男子便闯了进来,玉姨和春意便急忙冲上前去要将男子拦下。那进来的男子一身的贵衣华服,我微微示意,让她们别上前。我看那男子眼眸微红,盯紧了手里的丝帕,便清声问道,“公子如此粗鲁,贸然推开别人的厢门,是否为的是我手上的丝帕呢?” 他倒是一怔,像是知晓了自己的无理,略整了衣衫,鞠了鞠躬,便说道,“确是为了这丝帕,还望夫人莫要责怪,在下略喝了薄酒,本想着丢了这帕子,却被夫人拾了去。” 我拿着这帕子端详着。“弃之可惜,甚是有缘。若有想要忘记的哪里是仅仅凭丢一丝帕就能忘怀的。” “夫人所言极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男子苦笑了一番,目光飘向了窗外。 “明月与沟渠?所见所期,所思所念,所爱所恨?若是真的心向明月,哪里管什么照不照沟渠呢?”我竟在这男子身上看出了点同命相怜的惺惺之态。 “哈哈…夫人高论啊…若不是在下今日还有约,不然定要与夫人对饮几杯。妙人啊,难得一见的妙人。” “公子,那如今你可做好决定,这帕子是丢是留呢?”男子许是喝多了酒,说话开始轻浮起来,我不免有些不悦。 他愣了愣,思索片刻便答道,“既丢之不舍,那我还是留着它。” 我微微笑了下,从座椅下来,窗外的风吹得我的发丝乱舞,手里的帕子也随之摆动,我将帕子伸到他面前,“一丝念想总归是好的,万念俱灰才最为可怕。只是这湖水一览无遗,有情莫道无情苦,也许不过是造物弄人罢了。” 他接下帕子,默默转身出门,临门口又转过来说道,“在下无常,若是夫人下次光临如意,便报我名号,这间雅座独留给夫人。”说完便走了,脚下的步伐虽是有些许虚浮,但走得倒算是干脆利索。 我略扫了这门外的观光食客,随手挽上掉落的发丝,便又坐回那临窗之位吹风去了。玉姨走到我面前,把那窗户关上,“夫人,莫吹太多湖风,湿气偏重。”春意则往门口走去,准备把门关上。 我点点头,却还是把窗户留了个缝,自小到大我似乎总觉得这窗外的空气是格外地新鲜。听着春意唤了声“少将军”,我方把头转过来,只见苏翊进了雅座,春意与玉姨便俯身出去了,临走帮我把门关了起来。苏翊坐在桌子旁,离我不过两步的距离,近到我能闻到他身上带着酒精的气味,我不免有点不知所措,慌张着把窗户又打开了过来,一阵湖风把刚挽上的发丝又吹了下来,几乎遮住我的半张脸,这一下子便见不清这近在咫尺的苏翊的脸。 半生漫长,我只想着,要么时间就留在这一刻,因为这时他看我的眼神倒是有几分温柔似水。 第14章 燕尔新婚 “未曾料得,夫人你竟有这般感悟,将这如意之主——无常君说得竟送你这方雅座。”苏翊为自己倒上杯茶,略带笑意地对我说道。 我随意倚靠着窗口的身子不由得立直了,忙辩解道,“没有,我也不知这人是怎么回事,不过是捡了一方帕子而已,怎么会送如此贵重之礼。再说这礼我确实也用不上,今日只是凑巧出门闲逛,以后应该没什么机会过来品茗赏湖了。” “是么?”他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径直走到我面前,疑惑地问道。我感觉就差一步,我便会挨到他的胸膛,脸上的温度不由得就开始升高。这是第一次他主动靠得如此之近,连着心跳都能听得热烈而清晰,我也不免闻到他身上残留的杜康之味。 “是呀。”我回答道。但一时之间,热血上头,我也不知在思索什么,只是低头间就突然近了一步,环上他的腰间,轻靠着他的胸口,心里的话便脱口而出:“苏翊,我不要什么,虽然可能我并非你所愿,但可否多看我一眼,莫要不辞而别。你可知我日日夜夜不得寐,每日晨起不敢去书房偏榻瞧上一眼,新婚十日,夜不见,日不见,就连偶尔见得,你待我便似陌生人一般。也许你可以如此,日日月月年年如此,可我却做不到,这辈子都已经嫁于你,如何能够也当你是陌生过客呢?我不求别的,不求爱情,不求朝暮,你愿意当我亲人也好、朋友也罢,至少能同桌饮食,能漫步言欢,能相视不厌,也不枉费相识的这近七年光岁,也能对的起我对你的一片真心,还有我们之间的一纸婚书、跪拜天地。” 我感受着他身子从慢慢僵硬到恢复如常,这中间的时光像是几个春秋那么漫长,我内心的小鼓不断地在敲打着,紧张到身体有些颤抖。最终,他轻轻拍了我的肩膀,声音沙哑着对我说道,“好”。 就这一个字,从他嘴中吐出,竟似春日暖阳,久旱霖雨,让我欢快不已。那时的我却未见得他望向那片湖水的眼眸,深沉而忧伤。 我仍然不想松开,只是略抬起头问道,“苏翊,等会若没有其他事,一起回王府可好?” 苏翊把我从他身上推了下来,又重新坐回到桌边,拿起茶杯又喝了一杯,说道“也好”。 我为他添上了些茶水,单手撑着脸颊,直直地盯着苏翊,倒也不觉得害羞,一心只想把白日里在林府表现出的举案齐眉变成日常的相处现实。我在心里一阵窃喜,真好,这次出门不仅见赏了风景,实现了愿望,更是与苏翊再近上了一步。 外面到处都是熙熙攘攘,听着便知其余人都逛了一圈,按照约定的时辰到了如意茶楼,我看了一眼苏翊,但是不愿开口,默默地等着他说些什么。苏翊把手里的茶杯一放,便起身走至门口,说道,“走,回去。” 听到,我便欣喜地跟着他后面出了雅间的门,他随行的小厮正站在“清”字包间候着。原来,苏翊之前便是坐在隔壁的“清”字间饮酒,我不知道这酒是为谁饮,为谁酌,也不想知道。我所求的很少,只希望能够跟随在他身后,静待岁月安好。临走出茶楼时,便见着无常公子从后院小门走了进来,他手举一壶清酒,较为肆意地摇着酒壶跟我道别,我便朝着他颔首微笑以示回礼。苏翊带我一起登上马车便往王府方向回去,上车后苏翊就一直闭着眼眸,不说一句话。 “你可知这如意茶楼的无常公子是什么人?”他闭着眼,突然开口。 我未料到他开口,一时间愣了愣,答道,“不知。” “无常公子姓郑,乃皇姓。是当今皇上一母同胞唯一的弟弟,是真正的王爷世子。”苏翊睁开眼,看着我,“以后尽量莫与他有过多接触了,以免徒生事端、遭人话柄,也会令王府陷入险境。” “嗯,我记下了。”我用力地点了下头,心里默想这京城果然不是俗地,到处都可能是皇亲贵胄、高官人家或者是皇商富商。 从前见面之时,我每每观望苏翊,似乎视角一直都站在苏翊的身后,只能见着他一身劲装冰山般的身影。如今我与他坐在马车内,时光遥远,道路漫长,不知是否因为饮了酒的原因,苏翊穿着枣红的外衣随意地坐在马车里,双手环抱在胸前,脸上微微红了,我看着如此的苏翊竟看得有些痴了。我看着他修长又骨珞分明的手指,指尖与虎口也能隐隐约约看出常年的老茧,手腕处微微露出了一点疤痕,好似受伤并不久,有点触目惊心。我不知道这伤痕是怎么样形成的,在如此的位置,又是如此新鲜。 我看着他微蹙着眉头,不知是否因为马车颠簸,睡不安稳,我便悄身移到他与马车之间,轻扶着他头靠在我的肩上。马车与他之间的夹缝实在是很小,我只能侧身坐在缝隙里,双手抵住马车壁,竭力保持好平衡。还好,没过多久,马车也便到了王府门口。我轻声将苏翊唤醒,他看了一眼便起身利落下了马车。我慢慢移动着僵硬的身体,才发现臂膀、腿脚都已然麻木了,只能缓缓从马车中出来,玉姨站立在马前看出我似有不便,立即赶来扶着我下车。我站在马车边缘时看了一眼这王府门口的景色,这时的天已经到了傍晚,晚霞映着半边的天空格外绚丽多彩,夏末秋初的风吹得我的眼眯成一条缝,发丝舞动拍打着我脸颊,这样的感觉真的很美。府外街边的空气格外地清新,那自在悠闲的感觉我格外珍惜,我看着站在门口的苏翊,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苏翊的面前,莞尔一笑。 他看着我,眼神中闪现出些许一样,但很快就没有了,他朝我微点了头,转身往院内走去,我紧随其后,看着他阔步摆动的双手,真的很想就这么牵着一起进门,但是这只是想却不敢。 第15章 院落深深 这一路,我们穿过前院,路上打扫的小厮还有穿梭的丫鬟恭恭敬敬地喊着“少将军”“少夫人”。 王爷与王妃在前厅内等着我们,一进厅门,苏翊与我便行了叩拜之礼,王妃差嬷嬷把我们扶起,四人都坐在厅里闲聊起来。 王爷哪怕是闲聊还带着日常版的严肃,果然是父子两个。他一本正经地问着我,“晚春,你爹娘此次在京城留多久?依朝堂上商议,你爹爹即将会被调任回京,多年未见了,什么时候方便寻个机会与亲家一起聚聚?” 我微笑着答道,“谢王爷挂念。明日,家父家母便要启程回老家了,回家后还需要收拾打点一番,等调令一到,他们便会举家搬至京城。外祖父帮着在京城物色了一处房屋,近期已经开始派人修葺装饰,等他们以后搬至京城,定要请王爷王妃赏脸,去京城寒舍一起把酒言欢呢。爹爹到时定会开心地多喝几杯,他甚是期待相聚,想来与王爷王妃也是许久未见了。” 王爷与王妃相视一笑,便叮嘱王妃道,“到时必定会去,定把我那瓶珍藏许久的陈年老酿带去与夏大人共赏。” “谢爹爹,爹爹这下可有口福了,定会万般欢喜的。”我俏皮地行了行礼,回道。 “这些年过去了,夏大人定还是以前模样,书生意气、才华横溢、信步成诗,犹记得当年夏大人名满京城,大街小巷都咛诵他的诗词,风光无限啊。只可惜后来,可惜了可惜了……”王爷回忆起往事来,竟然开始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我是第一次在旁人口中听到对父亲的评价,不免有些新鲜,正仔细听着。 “莫要拉着孩子站在这里答话,以后有的是机会坐下来慢慢聊,今日他们小两口奔波了一整日,想必是又累又饿。你就放过晚春,让他们回屋梳洗换衣,等会一起用晚膳。”这时,王妃笑着拦住正在絮叨的王爷。 闻言,我与苏翊便退下回了房间,我让玉姨先回屋休息,春意和夏歆便进了房,分别帮我与苏翊梳洗换衣,同处一屋里,我竟然有点害羞,只能背对着站着。春意为我换上一身轻便的日常裙装,珍珠白的底色上浅浅地印着夕颜花,对襟处淡黄底交错着。换完,我早已红了脸,春意还摸了摸我的头问我,“少夫人,你发烧了吗?怎么这么烫?” 我摇了摇头“没事没事”,便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铜镜里的女子头上珠钗靓丽,步摇华美,我对她很不熟悉。我让春意帮我拆下了这些繁重的首饰,只用一支坠玉簪子插入发髻,另点缀了些花钿,如此打扮让我轻松多了,也让我的脖子松快了。 苏翊站在门口等我,倒是没有什么厌烦。他着了一身藏青的褂子,束腰上镶嵌了一块成色上好的碧玉,袖口扎得紧紧的,一副利落的打扮把他显得精神许多,下午的酒意早就消散,如今的眸子里深沉似大海,盯着门外的星空。 整理完毕后,我和苏翊便出门,穿过弯弯绕绕的廊道,途径花园,走了片刻方到了王妃的院子,我们坐下与王爷、王妃一起用了晚膳。估计是下午时候茶水喝多了的缘故,我实在是吃不下去,勉为其难用了一些便饱了。坐在桌上,我看着王爷王妃相互夹菜,偶尔相视一笑,冷酷严肃的王爷遇到王妃也是化成了绕指柔情,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呀。再看看苏翊,与王爷的相貌相比更为俊美,轮廓中透着王妃遗传下来的美,但这神情却与王爷一般如出一辙,不知道何时才会展露笑颜。 吃完晚膳,我和苏翊便被打发回自己小院,说是让我们多些相处的时间。 可是他们不知的是,在那座属于自己的院里,我和苏翊从来都是分开活动,他只在书房里默默待着,而我在那座院子里随意飘荡。我在院落的花园这头走到近书房的门口需要走三百二十六步,从蜿蜒的小路走着,这步数早已数的清清楚楚,虽然这实则不过是呆了整整一日,我却在这三百多步的路程里徘徊了不知有多少回。而这座深深的平定王府该是我要守候终身之所,从林府到王府,不过从一所院落换到了另一所院落,如此想来,不免伤感了许多。 走进院内,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苏翊便径直向书房方向走去,我故作不在意的踏着自己的步调轻快地往房间走去。 刚进了屋,玉姨便开口说,“少夫人,你干嘛不问问少将军晚上何时回房呢?” 我轻轻笑了笑,“无妨,他看累了总归会回来的嘛,玉姨你就不要担心了。今日都已折腾久了,你也早点回去歇歇。” 我坐在梳妆镜前,春意为我卸下首饰,整理妆容,秋舒正在整理床铺,冬雪打着热水正要进门。我看了看,问道,“夏歆呢?今日随我们一起回府后便没见着。” 冬雪听完,手里的盆不小心倾侧了一点,那漏出的水烫着她手,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我赶忙上前一步,问道,“快放下来,手没事?” 秋舒放下盆,低着头站在那,春意边走边说道,“秋舒,你先下去,这里有我呢。”春意拿起盆往我搁在架子上,对我说,“少夫人,夏歆她在市集逛的时候在湖口吹了风,着了点风寒,我怕她传染给主子们,便打发她回房先休息了。” 我听了点点头,洗漱之后就让他们早些回房了。在这空落落的房间内,家具摆设确是精美,比起林府所住厢房也是精致几番,但与林府也给着我一样的感受,这些都不属于我。而我,还是那个小女孩,无人依靠、寄人篱下的姑娘。这些年在京师的生活,确是无忧,但亦无趣,虽人人喊着小姐,可并没有几个真心实意地认我,从那些眼眸中,我知道,这里毕竟不是我的家。 烛火与夜色交替,我穿着衾衣,在屋内四处闲逛,从前厅走到里屋也不过短短几十步的距离,这来回我也不知走了多少趟,拿着剪刀给一路的蜡烛都剪了剪棉线。 突然门“卡吱”一声开了过来,我拿着剪刀的手猛地一哆嗦,把烛台的蜡烛便就打翻了,我吓得跳了起来,刚准备伸腿去踩火苗。一只手便出现在眼前帮我把蜡烛捡了起来。 第16章 相敬如宾 “阔别多年,初见时还以为你早就磨练有京城闺房的淑良稳重,可如今瞧着,这大大咧咧毛毛躁躁的性子也未见得转好。”苏翊边将蜡烛安放在烛台上边戏谑着,他径直往里屋里走去。身后夏歆本想跟着进来服侍,苏翊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夏歆退出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这诺大的屋内就剩下了我们两人,烛火摇曳,月光也从窗台洒进来,本是一副良辰美景的好模样,可这话说得却让氛围完全变了味。 我默默跟在他后面,听着这番评价,眉头微微皱起,心中不免有些气愤,但口中也只是细声嘀咕道,“这话前两天已然说过一遍了,没有新意。” 苏翊突然立在那,我便一头撞上,坚硬的背顿时硌得我的头一阵疼痛。苏翊转身盯着我望着,“不仅毛躁,而且还反骨,顶嘴确是项了不起的技能。” 听着这话,我不觉羞红了脸颊,没料到不过是细声嘀咕,这苏翊竟然还能听着,也估摸这从军习武的人,便连这耳朵也比常人灵敏不少,顿时不再发声了,就在心里嘀咕嘀咕算了,苏翊定是不会喜欢这瓜躁多舌的女子。苏翊见我只是红脸不着声,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径直地走向床头开始宽衣。我愣在那,匆忙赶着接过他脱下的外衣挂了起来,问道“今夜,你要宿在里屋?” 苏翊点了点头,坐在床沿便要卧下。我收拾完他脱下的衣服,接来夏歆送来的水让他梳洗后,便去橱柜中抱了一床被褥往外厅走去。 “你这是要去哪里?”背后传来苏翊的问声。 “今夜你睡在里屋,我睡在外厅卧榻上,这几日你睡得也乏了,以后这里屋你便安心睡。”我转身抱着被褥答道,这被褥拿的有点多一直不停往下掉,略显狼狈。“还有,今日谢谢你,陪我回门。” 苏翊坐在床上抱着床褥往里挪到里床,拍着另一半边说道“不必去外厅了,把被褥放下就睡在这边。” 我愣在原处,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手中的被角早已拖在了地上。 “还不过来,若是不愿,你尽管睡那卧榻好了,只是这以后日子漫长,若是睡出什么毛病出来可别说王府苛刻虐待与你。”苏翊看了我一眼,说完便躺下闭上眸子。 “哦。”我赶紧应答着,想着快步走去,脚下被抱着的被褥绊了一下,差点摔了跟头。我只得站在原地,把被褥尽力紧了紧团在怀里,小碎步地往床边挪去。我只顾着走得周全,未曾瞧见苏翊在侧过身的的时候瞥见我狼狈模样,嘴角竟有着一抹笑容。我小心翼翼地把被褥铺在外床,又蹑手蹑脚地将烛火掐灭,在黑暗中摸索着爬上床去,飞快地躲进被窝里,竟然连外衣都忘记脱去。 这一夜,是极尽漫长,我既不敢辗转又着实难眠,也不知几时入得睡,醒来时候已经天已经大亮。我惊得从床上坐起在床上,正准备喊着玉姨春意下床,身后却被人一把拉住,“啊!”。我惊得叫了起来,然后就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一大早便如此尖叫,是想招来满院奴仆来围观你清晨初起的慵懒模样么?”苏翊在我肩头微微说道。 我转身看着苏翊,忍不住羞红了脸,急忙把他的手拨开,“未曾料到少将军今日竟然也起得那么晚,打扰少将军好梦确实是我的不应该。”论起说话,我也不曾怕过,立马就回嘴道。 “昨夜未曾睡好,有人要么动了不停,要么就鼾声正浓。”苏翊拿下了他的手,还在我的被褥上蹭了蹭。 “我昨夜睡觉可从未动过。”我听罢便急了,立即反驳道。苏翊不置可否地就这么望着我,脸上带着戏谑。我顿时觉得他定是在看我笑话,心中不停懊恼,就不该这么急切地回嘴,明明就是自己的床,我又为何不能乱动来着。 “少夫人,少夫人,怎么了?”玉姨推开门,径直走进了里屋。闯进里屋后,便见着我半挨着苏翊的胸膛,赶紧半跪着请安“少将军早,奴婢不知少将军在,莽撞了。”在旁人看来,我和苏翊这番模样甚是亲密,只是不知道我们早已唇枪舌战了场,当然我是落败的那一方。 我急忙起身下床,苏翊随着我也下了床榻。玉姨唤来春意、夏歆进来伺候更衣,苏翊却接过夏歆手上的衣服正准备自己穿上,夏歆一脸颓丧地望着苏翊。我虽然不拘繁文缛节,但看到这种情景,也知道妻子该服侍丈夫更衣的道理,便揽了一下外袍从他手中接过衣服帮他穿了起来。苏翊看着我这模样,歪着嘴便笑了,我看着他笑了倒有些不自然了,手里的速度又加快了许多。 夏歆站在旁边,见他展露笑颜,倒更是有些不知所措了,春意示意着夏歆出去打水,准备伺候洗漱。我帮苏翊把外衣束腰整理好,他便兀自坐在梳妆台前,得寸进尺地指着发髻示意让我整理。我站在他身后,手足无措,拿着梳妆台上的梳子不知道从何下手,解开发髻后想梳理整齐却一下子全散落下来。我看着苏翊皱着眉头,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夏歆端着水进来看到后,立马走了过来接过我手上的梳子整理起苏翊的发髻。我默默看着夏歆熟练的手法倒是心生羡慕,我怎么就没生的如此灵巧的手呢? 洗漱完毕,苏翊便往院子里走去,我坐在梳妆台上,春意便为我整理妆容。我看着镜里的脸庞,清秀有余美丽却不足,若是夸赞也不过个清秀可人,眉眼处尚未张开,更是谈不上什么美艳动人。青山远黛的眉眼下的双眼,虽未有着惊艳锋芒却也算得上明亮透彻,唇色红润小巧如樱桃,青丝细柔留一缕自然垂落在耳边,不甚爱戴钗环只装扮了些粉蓝相间点缀着珍珠的珠花。这样的容貌,不说全国,即使在京师的名门闺秀中都排不上什么靠紧的名号,因此饱受众位闺秀酸言冷语倒是正常,我想想也就看开了。若是自己容颜出色,遇到个这种运气颇佳、能嫁苏翊这样的如意郎君,也免不了背后要置喙两声。 第17章 鸿雁家书 起床,向王爷王妃行礼,用早膳,送走苏翊,再回到院子绣花赏花,在一片闲散中等着苏翊,然后同桌用膳、同床而眠。每日的生活看着虽然有些单调无趣,但近一个月来,我感觉过得无比轻松愉悦,每日走着流水的程序,扮演着贤妻孝媳也算是得心应手,自然也没有出过平定王府。苏翊每日子时前回房休息,每日卯时便起,若是被吵醒我也会随着一起起床,帮助穿衣洗漱,就连苏翊头上的发髻我在练习请教了多次之后也熟练了很多。 天蒙蒙亮的时候,苏翊变回在院子里打拳武剑,我便随意坐在台阶上,就这么默默看着。因着他本身也生的俊俏,我总是没办法集中在他的武姿上,那眼花缭乱的动作总让人昏昏沉沉,倒是这英俊的神态让人赏心悦目。而舞剑时,院子一旁的花花草草也会随着飘舞,刚刚绽放笑颜的桂花也会被他的剑气所伤,飘落一地,偶尔,在花落之时我在另一侧竟忍不住转圈起来,真香。待到他停下休息时,苏翊也会陪我一起坐在台阶聊上一会,问问我在府中适不适应、想不想家,我也不难发现苏翊用膳也会放缓节奏略等着我一齐用完。 同卧一塌后有着些许熟悉后,苏翊竟然笑我睡觉会打鼾来,每每提及,我自然不信,定要与他争辩一番,无奈气势不够总是我偃旗息鼓得快。即便每每落败,我总是心生喜悦,觉着我和苏翊之间更是近了一步,而我与苏翊的未来也许可以变得更好。 八月十四,玉姨送来娘亲家书的时候,我正坐在小院的前厅品茗,还记得那是我用各色花朵晒干后做的花茶包,泡上了一壶,就连房屋内都飘散着一阵阵的花香,好像回到了春天。我见着信件,也顾不上没喝完的花茶,立马拆了过来。 家书中,娘亲告知我家中已经安顿妥当,京师调任官令也从京师送出,不日便会到达,到时爹爹还要暂留家中交接差事、安置妥老宅,便让娘亲先行携带家眷行李赶赴京城。如此,一来能提前收拾宅院、安顿家眷,二来也能够早点与我团聚、互相照应。估摸着再过一个半月,娘亲便会来到京城,入住夏府。 看完家书,我絮絮叨叨地便询问玉姨京师里夏府的情况,是否都已修缮完毕,庭院是否已重新规整?玉姨答道,“少夫人,放心。宅子里有舅老爷帮忙打点,屋舍已经都修缮完毕,院子里还在整修,估计这个月内就能结束。” 听完,我脚下的步伐也变得轻快许多,在小院里饶有兴致地拨弄起花草来,就连小院中的花花草草渐渐地似乎都变得更为生机勃勃。我口中哼了不着调的歌曲,兴致来了还舞上一曲,苏翊站在廊道尽头远远地看着,我看不清他脸上是否有着笑容。只是,在我的心里,觉得这座小院无比温馨,觉得这段日子是我来到京师后最开心的日子了,觉着若是就如此过这一生也是好的。 既接了娘亲送来的家书,心中无所挂念,这第二日的中秋佳节也让人格外的期待。清晨,送苏翊出王府大门之时,我在门内踟蹰了良久,在苏翊的衣袖即将消失的时候,我一把拽住了。苏翊转过头,看着我,问道:“这是还有什么事?” 我凑上前踮起了脚尖,在他耳边轻轻问道,“今日是中秋,听闻市集上会格外热闹,五湖四海最有趣的杂耍都会出现街头,还有猜灯谜,赏花灯、说书听曲……” 苏翊拦住了我要继续絮叨的节奏,问我:“到底你想说什么呀?” “少将军,我自幼时来到京师,还从未好好见过这中秋盛景呢?”我低着头,小声地说道。“而且近日,我也一直都没有出过府门。” 苏翊听着,便说道,“那你带上玉姨,多携些小厮丫头,晚上不必准备晚膳,就去市集赏玩去!”说罢,就要走了。 我有些气恼,嘀咕道“可是,我只想跟你一起去!” 苏翊离开的身影顿了顿,又停下来对我说道,“今晚宫中设宴,我必定要用完晚膳方能回,届时你先去集市上逛着,出宫后我便去寻你!”说完,便利索地上了马,绝尘而去了。 我愣在门口,望向玉姨,迟疑地确认:“苏翊是说,要跟我共度中秋了!” 玉姨笑了笑说,“是的,是的,少夫人!你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看来少将军心中开始有你了!” 我一时开心,蹦着跳着就往府里进去。“晚春,你也慢点!”王妃的声音从一侧传来。我正在阶梯上欢蹦,听着突如其来的话一时间更是没稳住,直直地就往前面摔去,幸得玉姨、春意两人一左一右的扶着,拉住了我扑街的姿势。 站稳后,我立马整了整衣裳,给王妃行礼,一脸尴尬。王妃倒是没有在意,反而拉住我的手,转身跟王爷笑道,“王爷,你看,这还害羞上了。我带晚春去说些女人家的体己话,就不送王爷出门了。”王爷笑了笑,便也就走了。 “恭送王爷!”我随着其他人一起行了礼,依然低着头,脸上的温度火热火热的。 随后,王妃便拉住我往里院走去,直直走进她的里屋,将我按坐在梳妆台前。我看着王妃命人拿出一盒盒的金银首饰,又捧着几套裙褂站在旁边。“晚春,今晚你可要好生打扮,让我儿好好地惊艳一番!作为婆婆,我希望你们两能真正的琴瑟和鸣,你也能早点为我公孙家开枝散叶!” 王妃站在我的身后,从铜镜中自是倒映出倒影,温柔恬静。我听罢,不由得脸红了,害羞地应道。“谨遵婆婆教诲!” 岁月变迁,时移世易,多年以后我再回首过往,想起这段时光竟还觉得些许甜蜜,如若时光能够停驻,或是还能倒流,我定会告诉自己要珍惜再三,珍惜再三,再三! 第18章 精心打扮 “这三套裙褂,是你进门之后,我就命人为你缝制的,原等着找时机派人给你送去,没承想这么快还就派上了用场。你快看看,选一选,是穿哪套更适合今晚的良辰美景。”王妃命人把裙褂撑开,三套裙褂便展现在我面前,我上前去细细端详。 一套浅蓝色的,衣襟处缝制着明黄色菊花花样,裙摆处还暗藏了玄机,站立时看着一朵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但动起来却随之盛放,白色丝绸罩衣正好将这风景藏在内里,若隐若现。一套是翠纹织锦的裙褂,隐隐约约各异银色羽毛暗藏其中,在阳光下更是闪现出不同的色彩,低调中彰显着华贵之色。还有一套浅桃红的里子,只有裙身处是层层叠叠的纱裙,由浅至深的红色虽然看似繁冗但偏偏在这套裙褂的搭配上恰到好处。这三套裙褂一看便知道是花了心思的,而且都是适合我的款式和颜色,我自然对王妃心生感动,眼窝处有点酸酸的说不出话来。 我走近了那套红色裙褂,王妃便笑着挥手让人挂上门窗,在屋内点上烛火,“这套裙子甚好,更适合这夜晚间的约会。”在黑暗的室内、烛火的映衬下,原来这裙褂内藏了玄机,只见裙摆处闪着点点星光,更是惊艳无比。王妃又从梳妆盒中选了不少的首饰,一并给了春意,叮嘱道,“今日,定要好好打扮少夫人,如有差漏,可是要好好罚你们一番。” 行礼感谢后,我便被众人簇拥着回了院子。白日里,就被安排得妥妥的,沐浴焚香、梳妆打扮,就连用膳也被不断提醒少吃一些,控制身材。这样一套下来,竟不知不觉天已然渐黑,我赶紧匆匆出门,可待到了市集才发现早就是人满为患,到处都是赏月赏景的男男女女,这进了人流之中,想要找个人便好似大海捞针了。思来想去,我唯一在这市集与苏翊有过交集的就是如意茶楼了,赶紧派了小厮在宫门口等候少将军,吩咐道遇着少将军就将他带来如意茶楼,我便在那里等着他。 随后,我带上帷帽,便往如意茶楼赶去。进了茶楼,我找了个清净却又能看得清门口来人的角落坐下。小二为我们点了茶和小吃甜点,我便拿着帷帽上的丝绸在手指之间搅来搅去。每每门口走进一个人,我的心就提在了嗓子眼,又在确认那人不是苏翊后又似掉到了肚子里。 今日的茶楼也是应景,各色小花灯点缀着店内,酒不叫酒叫嫦娥泪,茶不叫茶叫广寒水,各色点心做成了各色模样,尤以小兔造型的桂花糕最为诱人,每桌客人都会点上一块五仁月饼。只是门外的街市格外的热闹,也让这平日里人满为患的如意茶楼也在喧嚣之外失去了往日的热闹。来往的人潮都是那么匆匆,进来喝上几杯茶水吃块月饼点心便又匆匆忙忙出去观看热闹了,而我坐在这里,好似一个无人知晓的旁观者一般,外面的繁华均与我无关。玉姨他们倒是吃着点心很是开心,只是我在等待中有些心不在焉、食之无味。 外面天空中放起了烟花,街道上的人阵阵欢呼,而茶楼里的人也簇拥着往窗口站着,我也想去看一看烟花,可这一楼的窗口早已挤不进去,于是便抬脚去了二楼雅座。二楼的雅座空无一人,想必是烟火临着湖边,也就只有包厢里面才能望得清楚。 我正要去探探这包厢是否有人,玉姨拦住我,提醒我注意场合、别闯进去。我懊恼地走近了两步,望着近在咫尺垂着的门帘,不免有些可惜。正要离去,却发现背后有人扯住了我帷帽上的面纱,如此拉住了我的脚步,而这帷帽也被那厮随之扯落了。我皱着眉头,往后望去,不禁呵斥道,“何人如此放荡,竟然在这大庭广众下……”还未说完,发现此人似乎正是苏翊让我万万要远离的无常公子,想起他这皇亲身份,想要呵斥的话语便咽进了肚子里。 “是你!我说谁人这么大胆,竟还想着推开别人的包厢,霸占别人的窗户。”无常公子把玩着我被扯落的帷帽,倒是没怎么看我。 我俯身行了行礼“见过无常公子!我只是想看一眼这窗外的烟火,没想搅了公子雅兴,” “薇”字号包厢的门被打开了,外面的烟火便透过窗,也好似星光撒进屋内,眼光所及之处是湖水与烟火的交接,只是时光短暂,繁华易逝。我不由得被这景色所吸引,往包厢近处走了走。突然,手腕处被人拉住,我连惊呼都还没来得及就被径直地拖进了包厢内。进入包厢,才发现这处确实精致奢华,比“致”包厢估计大出了两倍有余,连绵的那面靠湖的墙是整片的窗户,如今为看这中秋景色全部都被打开了,窗户边未曾摆放家具,这茶座恰在这观景的最佳位置放着,我看不出来里面的家具摆设又有多么的高端奢华,可瞧着也能知道个个都不是俗物。 “夫人独自来到我这茶楼,又不去我给你留着的包间,这是何意呀?”无常在我身后问道。 “无功不受禄,只不过偶然间捡了公子帕子而已,哪能这么平白无故得公子如此大的恩惠呢?”我转过身来,玉姨紧张地站在门口。 “我无常,做事做人全倚仗着性情,我认定与夫人有缘,这间包厢与夫人有缘,就赠予夫人了又有何妨?” 就在话音刚落,一簇烟火平地而起,从半空一直绽放至空中,一点点一团团,在这宽阔的窗口,在这宽阔的湖面,更是显得格外的迷人,与往日中站在小院内看到的是全然不一样的感受。我走到窗边望去,一只手扶着窗棂,一只手伸向窗外,像似能接过这团烟火,湖边的风微凉,宽大的衣袖被吹起,卷了上去,露出一节碧藕似的胳膊,手腕处戴着的一串串细细的银钏相互触碰着,发出了清脆的交响。这外面的空气到处洋溢火药燃烧的味道,我却探出身子深吸一口,笑容便荡在嘴角,好快活! 第19章 佳节佳偶 “今日,诸多叨扰,我……”我还未说完,无常兀自地从一旁拿来一壶酒,倒了一杯便递给我,“尝尝,这就是用春末的白桃所酿,香甜可口,特别适合今晚的氛围,也适合今夜的夫人。” 我端着酒杯,本想着拒绝,但酒香涌进鼻尖,确实香甜,不免馋了起来。八岁那年我曾偷过爹爹的女儿红,喝了一坛醉了个天昏地暗,被爹爹狠狠打过。但从那时开始,偶有宴会上小酌两杯后便总被制止。我想着,我的酒量应该尚可,这一杯小酒定不会怎样,正巧借着点酒意与苏翊你侬我侬也更为方便。斜眼看了玉姨、春意还在门外观望着,我便向无常点了点头,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这酒一入口,我便有些着迷了,香甜口感缠绵舌尖,酒味并不浓厚,像似恰到好处,倒真是让人回味无穷。我不免笑了一笑,将酒杯递给无常,“嗯,真的蛮好喝的。” 无常倒不吝啬,整个一壶酒都递了给我。我拎着酒壶,也不推辞了,突然很想一个人享受这夜景。“多谢公子美酒,既获公子所赠雅座,如此美景配上美酒,若是不用岂不辜负!”说罢,也不等他回复,转身走出包间,推开“致”字间厢门,关照道:“春意,你在外面候着,若是少将军来了,便告知我一声。” 春意应了一声便停在门口,玉姨掀开门帘随着我入了包厢。 我坐在窗边,对影自酌。玉姨走到我身边“小姐,还是莫要贪杯的好。今晚少将军与小姐约会,可是增进夫妻感情的重要机会,万万不要出什么差错呀!” “我与苏翊,虽然近日感情有所增益,但总归还是名不符实。这么多年,一向是我的单恋,我也自知自己一没倾国姿色、二没显赫家世、三没侠骨柔情,既与他不能并肩驰骋,又不能为他相夫教子应对朝堂,我不知道这份感情会落下个什么结局。”我又饮尽杯中之物,“我总觉得,苏翊心中自有所属,只是这个人不是我,可惜不是我。” “小姐不必过多难过,毕竟你们已结成夫妻,感情大可以慢慢培养,终有一日,姑爷一定会发现小姐的好。”玉姨话语间改了称呼,替我把窗户关上了些,“小姐今晚莫要贪杯,万不要辜负这良辰美景。” 我又续了一杯,“以前,我尝过桂花酿、青梅酒、葡萄酒,还有父亲的女儿红,却不知这世上还有如此香甜的白桃酿,这滋味甚合我味口。人人都说这酒啊,是忘忧之物,红尘多烦忧,唯有杜康好。今夜呢,我也借着酒壮一壮怂人胆,希望能与夫君更进一步!”说完,我歪着头朝着玉姨露出了些坏笑。 玉姨拿我没办法,就只能垂手站我身旁。我趁着酒兴扒在窗边,一杯杯的白桃酿进了肚子,脸颊随着酒意有些泛红,眼神也有些迷离。 “你在干嘛呢?”苏翊清冷的声音进了包厢。看他一身朝服还没换下,显然是出了宫便来寻我,我不由得笑了起来。玉姨见状,赶紧退了出去,安排小厮把准备好的衣物送了进来。我笑盈盈地接过了小厮手中的衣物,便遣他们退下,将衣物挂好在椅背上。这间屋内就我与苏翊两人,我站在他的面前,靠的很近,额头不过正在到他的脖颈,发丝也扰着他的下巴,轻声询问:“夫君,换件衣裳我们再出去可好?” “嗯”苏翊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表示同意,便伸手自己去解开外衣。我走到他面前,帮他换上衣裳,为他扣好腰带时,顺势抱了上去,我的耳朵贴在他的胸膛,听着心脏有力的跳动,嗯,这是我的夫君呀!我一脸傻笑着,差点流出了口水,但酒劲有点上头,我浑然不知自己竟有这样的糊涂样子。 苏翊把我手拉了下来,转身就往门外走去,我正失落着,却听着他唤我,“怎么不走了?外面街头的小吃和杂耍不是都是你想看的吗?”闻言,我立马追了上去。在集市上,多得是年轻的少男少女,我穿着这一身特意准备的裙褂,在人群里甚是显眼,灯光称得我的裙摆处处是星光点点,行走之时更是流光溢彩,不乏引得周围女子惊叹艳羡。从未受过如此关注的我有些飘飘然,借着酒意在热闹的街市上走得轻快,摩肩接踵的人群与我扑面而来,突然我的手被人抓住,原来是苏翊,他的手包裹着我的,很暖和。 “跑得如此快作甚?”苏翊问我。 我莞尔一笑,停下脚步,同样握住他的手,细长的手指交错,能清晰摸到骨骼。“喝了点酒,竟然有些醉了。” 街边的各色摊贩都在吆喝,卖花的小姑娘拿着花让苏翊买给我,还夸我好看,真是个有眼力见的孩子,我内心笑道。苏翊今夜格外有了耐心,而我也得寸进尺地牵紧了他的手,我贪恋着这份难得的温度。放花灯、点烟火、观杂耍……这些我想做的,苏翊都一一陪我做了。最后,我们站在岸边,看着放下的灯船随着河水一点点飘远,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的那盏上面写着“只愿君心似我心,从此相伴不相离”,就是不知道苏翊那盏灯船写的是什么,不知道从今之后他会不会愿意与我举案齐眉、相伴到老? 至于后来,在一阵疲惫和醉意卷来,我在那万千温柔的湖边竟然睡着了,不知道如何辗转回的府,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了什么不该说出的话语,更不知道苏翊内心对我的醉态是否心生厌倦。醒来之后听玉姨说,那夜我倒是没发什么酒疯,而在外人看来,苏翊也算温柔,一路抱着我进了府,只是后来把我送进屋内就又退了出来,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很久才回的房间。 佳节夜色定然很美,不知道在院子里坐的苏翊想的是谁?又在思索什么? 第20章 初收邀约 春意拿着请帖从外头走了进来,向我禀道这是丞相夫人送来的,九月初一,丞相新宅乔迁之喜,特邀请了各大重臣、皇亲国戚等入府一聚,而丞相夫人也给京城各位夫人都发了请帖。只见这请帖十分精妙,红色封面处娟秀的小篆定是出自丞相夫人的手笔,听闻这次的宴请是由丞相夫人亲力亲为,内院家眷都是夫人一手好字写的请帖,而各贵胄朝臣则是丞相发的请柬。这是我第一次接到这样的邀约,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听闻苏翊回了府,我便赶紧去书房寻他,站在门口迟疑了许久,还是轻轻叩了叩门。 “进来。”苏翊低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明明是个少年,竟然连声音都让人有些敬肃,可能如此才能在边疆对仗时不输阵势。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他的书房,推开房门之时我还有着些许的紧张。自上次在窗外看到那串白银铃铛后,我便一直对这里视如禁地,但如今两人关系相处也算融洽,时常冰块脸还会对我露出笑容,虽未又夫妻之实但也算相敬如宾,牵手拥抱还同床共枕,又何尝能够不算亲密呢?书房内干净整洁,除了书架、桌椅外,倒也没什么其他物品,书画整齐地放在画桶之中,扎得紧紧实实。在空旷的外厅,还有着边疆沙盘,插着的旗帜显示着辽阔疆土。苏翊正在写着一份谏言,我站在桌前,我没开口说话,他也没有抬头看我。 我就静静地看着他写字的神情,笔下书写得是苍劲有力,一看就知道师承前朝大师顾民琛,顾大师如今算来已近古稀,苏翊年幼时自拿笔时便跟随着练字习字,他也是顾大师收的最后一个徒弟了。练字如练心,我从他所写的字里,好像看到了一个幼童不论春秋,不论酷暑,不论严寒,都在桌前练字。想来如今这沉稳的性子,可能也有着练字的几分功劳。我想着想着,便站在一旁帮他磨起墨来。 “何事?”苏翊开口打破了宁静。 “我收到丞相夫人的请帖,不知道该不该赴宴?这种场合我毕竟未曾去过。”我一边磨墨一边回道。 “去,作为少将军夫人,这些宴请还是要学会应对。娘喜爱清净又身体不好,京师这些聚会甚少参加,但如今我王府里多了你这个主母,再次次推辞反而会显得我们不知礼数。”苏翊停下笔,对我说,“出嫁前,你外祖父便给你请过嬷嬷教你礼仪,之前宫宴谢恩你都能做得不错,这些不过是妇人间的简单聚会,大可不必担忧!” “那你也会去吗?”我一脸期待地问他。 “若是朝堂无事,我也会参加,丞相这次宴请,基本朝堂上数得上名号的官员都会去,皇上也送了贺礼。如今你我成婚,父亲已渐渐淡出朝堂,母亲又体弱多病,今后这些活动必定是你我参加得多。”苏翊从桌子后站起,走到我的面前。“我公孙王府,看着似乎是一片风光,可看内里,你我都要知道,不过是在风口浪尖上求得生存罢了。” 我看着苏翊,重重的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这王府的处境,若不是这树大招风,怎么会有这次门不当户不对的赐婚。外祖父自是为日渐式微的林家找到一处靠山,而皇帝所考虑的这正是这日渐式微。父亲远离京师又独处于世,毕竟是小门小户,与王府联姻便增添不了公孙门户的势力。平定王府自开国起便一直功勋卓绝,公孙军队所向披靡、震惊内外,坊间不免传出谣言说是国家安定都是受公孙一族庇佑,作为皇帝,难免心有忌惮,而在强敌环伺下又不得不仰赖公孙一族的能力,所幸因着常年打仗,公孙王府早已血脉稀少,到了王爷这代只剩了一脉,而王妃早年身体便欠佳,王爷年轻时又总被派去守戍边境,年轻这代也只有苏翊这一支独苗。 “那我到时在库房中寻一合适的礼物,依时赴约。你若不在,我便提早些回来。”我定下心思索道。 “好的,一切你拿主意就行。”苏翊一边说着,一边将我带出书房,待我站定在门外便转身将书房的门关上。我现在门外,不免叹了口气。 随后,我便让春意带着我去库房挑选礼物,斟酌再三,最终选了选了一件山水画雕制的端砚,细细雕琢的枝头还立着翠鸟,精美端庄,做工巧妙,想来是适宜丞相这样的文臣的。 晚膳间,我又向王爷王妃禀明此事,如苏翊所说,王爷王妃皆不出席,他们嘱托我带好礼物定要上门,莫失了礼仪。 夜里,苏翊依然在书房挑灯,我早就习惯了如此,便留了灯早些上床歇息了。夏歆在外屋随侍等着苏翊,我看着夏歆是有刻意打扮的,细细的眉毛似远山,小小的嘴唇似樱桃,长长的手指似嫩葱。我大概是知道她的心思的,虽没有默许但也未加以阻挠。外祖母曾说过,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若是遇到这种情况,身为主母不如主动为夫君张罗,也好过一哭二闹三上吊后,让夫君厌倦,最后把主母之位再给丢了就得不偿失了。若是苏翊与夏歆真生了情愫,我便成全了他们,毕竟是我自己没有办法得到夫君的爱意,而若是夏歆能够得宠,必定能分走那铃铛主人的爱意,往后若那人入府我也不至于手足不措,不知如何应对。这样想来,我对自己的考虑十分满意,如今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得上聪明无比,既能博得雅名,又能不被夫君厌弃。 在胡思乱想之中,我便朦朦胧胧睡去了,睡梦中却被苏翊另娶他人而流下泪来,安静地流着泪。我那时不知,当时苏翊被我这莫名其妙的泪水吓了一跳,还用帕子为我拭去。烛光迷离,他睡在我的身侧,主动抱住了正在流泪的我,而我只是傻傻的流着泪,并没有醒来。 第21章 团花似锦 九月初一,我穿着王妃为我定制的翠纹织锦的裙褂,依约来到丞相新宅。当今王丞相乃是朝堂新贵,年纪刚过三十,正值才俊之期,当年科举之时也不过十九岁儿郎,一篇《治国策》名震京师,以状元之姿登入朝堂。二十岁时便被封为御史大夫,负责官员监察、谏言献策。一时之间,这府邸的门都快被说亲的媒婆要踏破了,只要是适龄的未婚少女画像都曾送入过府内。而后来所娶的夫人乃是吏部侍郎张谦和的二女儿,庶出的身份按道理是配不上的,原先张侍郎所要撮合的是大女儿与他,不知道是阴差阳错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竟然看上了二女儿。对张侍郎来说,并无太大差别,终究是成了新晋状元郎的岳丈了,好不威风。话说大女儿亦是个有福的,嫁于三皇子成了侧妃,也算是盛宠不断。 提前熟悉了各个夫人的容貌特征,在丞相府内也算不得尴尬,人来人往的夫人们我大多都能叫得上名号,偶有不熟悉的,王夫人也会为我和善地提醒。这一群夫人在一起,花色的衣裳紧簇着,倒称得这后院更是美丽,团花似锦。虽然与各个夫人从未打过交道,但场面话还是会说的,不过是今日的衣装甚是好看,不知是在哪家铺子定制的?或者今日的发髻新潮独特,家中的婢子真是巧手。还或者是今日的妆容真是适合夫人,称得您这花容月貌更是夺人眼球。寒暄片刻后,我便有些乏了,与王夫人打了招呼便在后花园中寻了一处僻静之处,静静坐下了。这后院里的热闹不断从不远处传来,春意陪在我的身边,这假山后处的亭阁僻静又隐秘,倒是一处清净之地。 “看到少将军夫人了么?”“我看着,确实不怎么样,怪不得年少有为的少将军对她提不起兴趣。”“当真么?”“当然,听府里下人说起,两人到如今都未圆房。”一群夫人在花园处个个掩嘴而笑,不甚欢喜。 春意听着便要出去阻拦,我拉住她,“莫去,去了反而更是徒增笑料。” 我起身后便带着春意往着公园的另一个方向走去,随着蜿蜿蜒蜒的小道,这新起的院子着实精致好看,百花盛放,奇木生长,湖水溪流沿着雨花石铺砌的河底流向假山,值得好好游上一游!那群夫人们的笑谈我虽未去深究,但也还是在心里留下一抹伤痕。正伤感着,舅母谭氏正迎面而来,“晚春,晚春!” 我见着舅母便赶紧行了个礼,“舅母好!” 谭氏看着我,笑着说,“这么大的人了,怎么游个园也能晃神。” “舅母不知我性子么?我在这里寻不着熟悉的人,免不了有些难熬。” “晚春,以往在闺阁之中时,你我虽未曾有多少交流,但毕竟是亲缘血脉,我也毕竟是你舅母,有些话你还是听听为好。”谭氏这次有些严肃,我闻言也点了点头。“舅母与你也算相处了七年,对你的性子算是了解,你天性活泼自由,只是入了林府后,你外祖父母对你甚是严格,希望你能跟京城中的大家闺秀一样,而你呢在各个方面虽不算突出,但也算乖巧,样样也都能拿得出手。”“老爷如今不在朝堂,你舅舅性格刚正不善变通,仕途并不算顺畅。林府与王爷结下亲缘,也是权势下的深谋远虑之举。”“你这场婚姻开头算不得圆满,京城上下多少户人家等着看我们林家的笑话,背后里所说的话不知道要难听多少,你和少将军之间虽看上去琴瑟和鸣,但这未曾圆房之事都能传遍京城,想来这王府内也并不是一片净土。今日,你首次代表着王府来出席这种场合,若是少将军来了,你定要好好表现,要恩恩爱爱给她们看看,不能让他们小看了我林家儿女。” 我第一次听舅母说这么多话,有些惊愕,但又觉得暖心。“舅母教诲,晚春会谨记的。” “走,快要开宴了。”谭氏领着我便往设宴处走去。 丞相府所设宴请倒是别致,就在后院里离花园不远的一处空地,摆放了双人座椅,自有小厮为宾客引座。男人们从前厅进来,女子们则三三两两从后院聚来,看见各自夫君便携手去了座位。与舅舅打过招呼后,随着小厮前往自己的座位去了,苏翊还没到,也不知是来与不来,我便先落了座。 王夫人走来走去张罗着,主母气势甚高,如今看着谁还敢看不起当初庶出的丫头。坐下后不久,王丞相走了进来,而苏翊便在丞相身旁,两人一边交谈一边进来,相谈甚欢。苏翊进来后,一眼便找到了我,我欢喜地朝着他微笑,他便直直地往我这边走来。 待苏翊坐稳,他便侧着头问我“怎样?有没有闯祸?” 我有些懊丧,“少将军放心,我可没有给你闯祸,有些不喜欢的人、不愿听的话我全当五感尽丧,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席宴很快就开始了,歌姬妖娆的舞姿、俏丽的容颜很是赏心悦目,我立马就被吸引过去了。苏翊看着我的侧脸,转身低低询问了春意在丞相府的情况,春意小声地一一说明,苏翊蹙起眉头没有言语。 一曲舞罢,王丞相携夫人敬众人,我也跟着站起,没料到裙摆处被拉扯了,一下子重心不稳,斜着向一边倒去。我暗道,不好!一只有力的臂膀挽住了我的腰,苏翊拉住了我,那力量让我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外人看来倒是会让人觉得亲密无比。苏翊对着我笑了笑,安抚地说,小心点。 春意帮我整理好裙装后,苏翊便带着我也去回敬了王丞相。王丞相与苏翊相差十岁有余,但两人却在政见上不谋而合,日常无事时也会相约饮上几盅,算是相交甚欢的密友了。这宴席上也有不少人来敬,苏翊都一个人安静的喝着,不停为我推辞说我不甚酒力。确实,我好像酒力并不太好,上次的糗事还没过多久,自然也不敢贪杯。丞相宴席上的菜肴多是精致可口的,遇见喜欢的都会被苏翊看出来,为我多夹上几口,这场宴席吃得我倒是满足,想来别人也会认为我们夫妻和睦恩爱的。 第22章 再次醉酒 宴会结束时,我已然还是喝了两杯酒,丞相府的酒是竹叶青,碧绿的酒没什么甜味,有清新的口感也有些微辣。离开时,苏翊随我一起坐进王府的马车,我靠着车厢,脸上泛起了红霞。外面的风起了,窗口的帘幕被吹得掀起,马车未走热闹的街市,而是在僻静的小巷慢慢悠悠地走着。一路上是青石板和马蹄敲打出来的声音,沿路的人家熙熙攘攘,路口偶见孩童正欢快地嬉戏打闹,我甚是喜欢这样的氛围,不免就弯了嘴角。 苏翊见我心情不错,竟从马车里的暗盒中掏出了酒来,递给我一杯子,替我斟满。我们就在这摇摇晃晃的车厢内对饮了起来。苏翊说:“京城就是如此的热闹祥和,与南疆边境大有不同。” 我拿着空杯又讨要起酒来,“那南疆是什么样子的?” “南疆,那里山水众多,时有瘴气,甚是贫瘠。”苏翊拧起了眉头。“那里的人们喜欢唱歌、喜欢跳舞,喜爱自由,经常围着篝火就能载歌载舞,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可以参加进去。” “真的么?那一定很美。”我一脸憧憬。 “美好也未必如此,天灾人祸频频发生,战乱让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居无定所。”苏翊掀开窗帘,看着太阳日渐西下,“如今这京城有多繁华,这边疆属地就有多荒芜,多少将士埋骨异乡,多少少年还未长大就披上戎装,又有多少女子为了保护家园而拿起利刃。” “这南蛮与我们就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吗?”我不解。 “本是可以,可当今皇帝不信,认为南蛮野心勃勃必定是以结盟为饵,有所图谋。” “南蛮人若是能真心与我们休战,那又有何不可呢?皇上为何非要与之争得个你死我活呢?” “皇权帝位,孤家寡人,又有几个不是疑心重重呢?他并非不信南蛮,而是不信我平定王府啊……”苏翊饮尽酒壶中的余酒,深深叹了口气。“世人皆以为我平定王府风光无限,可始终不知我们这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如今皇帝赐婚于你我,也许这就是我苏翊的命运。既如此,你我就好生相伴,荣辱与共!” “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苏翊,你可知,我对你早就情根深种,但我确确实实从未想过终有一日真的会嫁于你,或者是在当初你来我家的那一刻,幼时的你就只是清冷寡淡,从不曾与我正眼想看,也不知你离开时,我送你的酥饼是不是被你丢弃,还有那方丝帕是娘亲绣给我的,是我最爱的那个。”我摸上苏翊的脸,醉意朦胧,“我这一生,爹爹不疼,后来来到京城,与娘亲分隔,虽外祖父一家待我甚好,可这毕竟不是我自己的家。外祖父对我甚严,鲜少露出慈爱脸色,我与玉姨相依为命,也从不出席府外宴请,京城小姐的聚会更是从未参加,我知道,她们都看不上我,可我也不曾看上过她们。胭脂水粉、家长里短,这些话题我也不是多喜欢,她们面上如何夸你,背后只会更变本加厉地踩你。” 我说着话,便更近了苏翊一步,“可能,那道赐婚的圣旨带给你的是痛苦无奈,但对我来说就像做梦一般,有着点圆梦的感觉。可我从未知道,原来娶我对你而言,是那么痛苦。” 苏翊要开口,我直接伸手拍在了他的嘴上,还很不适宜的发出了“叭”的一声,苏翊直接愣在了那里,看到这样,我忍不住大声笑了出来。“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我喜欢你就行了。我们有一辈子慢慢耗着,也许你一辈子都看不上我,但我仍然是那个能站在你身旁的女子。”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小厮在门外喊道,“少爷,到了。” 苏翊便走出了门外,他站在马车下面等我,我喝了酒就有些跌跌撞撞的,想要下车却觉得腿软。苏翊竟然一把抱住我,我吓得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他带着我直直地往前走去,我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苏翊的侧脸,能看到深邃的眼眸里还有着自己的倒影。苏翊把我放下,我才发现马车已经把我们带到了郊外,我们正站在一处山坡处的旷野,视野很好,我往崖边走了走,发现从这里能看到京城的全貌。帝宫巍峨的宫殿从这里看来也不过像一个一个金碧辉煌的方格子,护城河像条丝带围绕着城市,酒肆青楼那片开始点起了花灯,河流两旁也忙碌起来,来往的人像一个个的蚂蚁群,小小的。站在这里,我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忍不住又凑上前准备呼吸新鲜空气。苏翊一下子把我拽住,“小心点。” 我顺势却搂住他的腰,“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这里真好,感觉自己特别的自由放肆。” 苏翊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你醉了。” “是的,我醉了。但我希望能一直就这么醉下去。”我对他笑得不停。“今天我很开心。” “好了,我们回去。” “可是,我还想在这里待会。” “喝了这么多酒,不吃晚膳了么?”苏翊揶揄着我,“叫花鸡?烧腊鸭?炸乳鸽?糖醋排骨?清蒸鲈鱼?拔丝地瓜?桂花糕?…” “别说了,我要回去了,饿了。”我的肚子配合地发出来咕咕的叫声,今天宴席上虽然菜肴别致,可我也没敢多吃,又喝了这么多的酒,听着苏翊如此挑逗,顿时觉得真的是太饿了。 苏翊拉着我的手又回到了马车,我仗着醉意就肆无忌惮地抱住他的胳膊。“要不,我们去春风酒肆,听说那里的厨子炒出的菜真是一绝。我听好多人都说过,可是我还从来没有去吃过呢。” “好,今晚我们就去那里。”苏翊吩咐了小厮,马车便带着我们往那条夜间最热闹的街道去了,我看着窗外的一切都觉得新奇而让我快乐。 华灯初上,灯红酒绿,夜半歌声,流光溢彩,从前未曾想过的景色,今夜我都要去望上一眼。还有,抓紧身边的人,我的夫君,公孙苏翊! 第23章 圆房大事 春风酒楼的菜真是一绝,那桂花鸭香味十足,肉质嫩滑,唇齿留香。还有佛跳墙,汤汁浓厚,口感细腻,回味无穷。还有点心,还有小食,每个菜都是那么好吃美味。直到回府我还在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苏翊脸色温和,表情宠溺,从来不曾这么耐心对我。我一向是有杆子就爬的性子,他越是这样,我越是还要说个不停,还欢蹦乱跳地说个不停。 回了房间,春意夏歆正在里面候着,叫我们进来了,便立马安排了打水给我们洗漱。夏歆走到苏翊身边,准备为他宽衣。“不用了,你们先下去。”苏翊将丫鬟们遣退了。 房门关上了,苏翊拉过我,“作为妻子,这些不应该是你份内的事么?” “我?”我被点了名,便一脸坏笑地说。“你知道的,我向来不擅长做这些的。” 我用力地扯着他的腰带,解着他的扣子,行为粗鲁得很。苏翊被我弄得眉头紧皱,最后在我的一阵蛮力操作下,总算帮他梳洗整理完毕。等这通苦力活完毕后,我的发髻都散了许多,便坐在了梳妆台前拆下发髻上的珠钗。一头黑色的长发泄在背上,镜中自己的脸泛着红,今日的自己好不容易没有醉的失去意识,不知道是不是酒量有长。 苏翊现在我的身后,他的脸上也有些红,身上的酒气还没有消散。我忍不住要去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从镜子里望去,这两个醉了酒的人竟然还有些般配上了。苏翊俯下身子抱起我便往床榻那边走去,见状我立马酒意全无,害羞地把脸埋在他的肩窝。 帷帐落下,一时间春光无限,正是良辰美景好时光…… 第二日的清晨,我被从窗台射入的阳光唤醒,身旁早已空荡荡的了。玉姨正推着门进来,笑意盈盈地来到床边。“少将军出门已有许久,特别叮嘱下人让不要打扰你。今日你也错过了向王爷王妃请安的时间,少将军也替你打了招呼了。如今你们两这样,真好。玉姨真替你开心。” 我害羞地红了脸,不知道如何回应。“玉姨,扶我起来,我想洗漱一下。昨夜的酒喝多了,让春意帮我准备一些醒酒汤。” 玉姨扶着我坐在梳妆台前,便嘱咐了春意几句。我拿起梳子慢慢给自己梳起了头发,回想着昨晚的画面,更是觉得面红舌燥。玉姨将我的头发挽起,梳成一个发髻,询问我,“今天想戴哪个钗子?” 我拨弄着我的首饰盒,找出了一支碧玉簪子和一些玉质的珠钗给玉姨,“就这些!” 一番打扮梳洗过后,春意便端着醒酒汤走了进来,随后的秋舒和冬雪端着一些点心、粥品进来。春意把醒酒汤放在一旁便喊我,“少夫人,先用些早膳再把醒酒汤喝了!” 我含着一块红豆酥,喝了一口粥,问春意:“夏歆呢?” “王妃早上让院里去领些东西,便让夏歆去了。”春意在一旁回到。秋舒和冬雪为我整理着床褥,玉姨将昨日穿过的脏衣服拿了出去。 床上的凌乱在被旁人收拾之下,我觉得有些尴尬。“王妃早上有关照什么吗?” “没什么,就是叮嘱我们好生照料少夫人,说去领些补品,今日让小厨房为少夫人做了补补身子。”春意回道。 我点了点头,仓促地吃完饭,一口饮尽了醒酒汤。 昨日闹腾了一天,今日起床后,我确实觉得有些疲惫,再加上饮了不少的酒,即便喝了醒酒汤也还是觉得头疼。于是没用午膳便又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这一睡便到了黄昏,苏翊回来的时候我还在睡着。他来到床前,摸了摸我的额头,才唤我起来。我正要懊恼是谁搅了我的清梦,结果就看到苏翊的脸正在面前,不由得笑了起来,“你回来啦!” “嗯,”苏翊拉着我的胳膊让我坐起身来,“你这睡觉的本事真是厉害,竟然能睡到现在,看来下次不能再让你饮酒了,回回都能醉了。” 我害羞地舔了舔舌头,攀着苏翊便起了床。之前的簪子珠钗没让拿下就躺下了,如今起来都歪歪扭扭地立在发髻里,我这番模样倒把冰块脸惹得笑了起来。我有些恼怒,每次出丑的样子都被一览无遗。 整理妆容完毕,苏翊便带着我去了前府与王爷王妃一起用膳。王妃见着我便笑意盈盈,我见着倒羞红了脸。行礼入座后,我就静静地吃上饭了,一整天没用什么,肚子空落落的,便吃了不少。 用完膳,王爷便叫上苏翊去了他的书房议事,而我便留了下来陪着王妃聊天。王妃带着我在花园里散步,“昨夜你与苏翊总算已行周公之礼,这桩亲事我也可算放下心了。记得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你的性子,想着如果苏翊也能像你一样的性格就会活得轻松得多。自他出生起,便很少享受过父母双亲都在的天伦之乐,十一岁起便跟着王爷远去南疆,我虽然不清楚这几年行军打仗是多凶险,但这苦必定吃得比同龄孩子要多太多。” 我扶着王妃走过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道,在庭院里寻了一处僻静的树下,王妃退去丫鬟,拉着我的手,“既嫁于王府,便是一家人。也许苏翊对这赐婚确实不满,但那绝不是针对你的,后来你也发现,他其实一直在适应转变。只是他生错了人家,生在平定王府,一生注定都要受到皇权的摆布和控制。” “我知道,虽然我未出生名门,自知与少将军一直并不门当户对,也从未对嫁于他有什么非分之想,以前我总盼着什么时候离开林府,能够自由生活,没曾想过会被赐婚王府。当时接到圣旨之时,我是喜悦的,我想着哪怕这场婚姻并非你情我愿对我来说也是喜悦的。自十岁见到苏翊,他便总是冰块脸,冷冷清清,我总想着法子让他多看我两眼,能朝着我有些不同的表情,但每每总是以我的狼狈收尾。”王妃的温柔让我打开心扉,很多话就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第24章 王府轶事 我与王妃在花园中聊了近一个时辰,直到亥时王爷和苏翊谈完军事前来寻我。各人带着各人的夫人回了各自院中,只是走时王妃竟不忘提醒苏翊,“府内清冷,日子寡淡,如若能够添上两三个小娃必定会热闹上许多。” 苏翊没有应答,只是福了福身子,便带着我就直接回了院子。在进门时便遇上夏歆,她一直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像是盼着我们回来。夏歆看见苏翊便远远的唤着,“少将军”,可见着紧紧跟随在苏翊身后的我,脸上的不愉悦便显露了出来,应付着喊了“少夫人”。 我也不曾在意,这样的心思我若再不清楚那就太迟钝了,不过是少女怀春,只是所觊觎的是我的夫君。若是双方都有情有义,我倒是愿意成全,左右不过是个通房丫头,我也愿意成人之美。可如今看来,这应该是夏歆这丫头剃头挑子一头热,苏翊完全对她也没有什么感觉。在我看来,夏歆如此执迷不悟下去,定是要徒增烦恼的。我想着,定要寻个机会跟苏翊说上一说,问问他的意见。 进了院内,苏翊便又去了书房,我独自一人进了屋。夏歆自然不会跟着我,今日倒是冬雪轮值,给我打水洗漱,伺候我躺下。冬雪正要将烛火吹灭,我拦了下来,许是白日里睡得多了,这会便怎么也睡不着了,想起夏歆的事情,更是难以入眠,看着冬雪,突发奇想想与她聊聊,了解了解王府里的情况。 我这么想了,便招手喊到:“冬雪,你来陪我说说话。” “好的,少夫人。”冬雪低着头回道,默默走近床边。 “冬雪你多大啦?”我从床上坐起身来,好奇地问到。 “奴婢今年刚刚过了十六。” “哦,那你比我小了,若按年岁来说,你该喊我一声姐姐。”我笑了笑,“我来王府时日尚短,又常常呆在屋内,不曾真正关心过你们。” “少夫人客气了,我们做奴婢的本就应该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其他的更是不该让主母挂怀。” “平日里,你最是沉默寡言,春意常贴身伺候,夏歆秋舒也出现得多。”我招手让她凑近一点。“冬雪你家乡在哪里呀?家中还有亲人吗?” “冬雪幼时就被卖去王府,自此便失去了家人的联系。因此,我也不知自己故里、亲人。”冬雪脸色略变。 我知道这变卖子女的方式里,最为残忍的便是彻底卖断的,从此这父母便不与子女再联系,生死各不相干。这样的做法有违人伦,为担心父母反悔、孩童寻家,一般官府人市只收三岁之内的孩童,当然这样的情况下父母也能收到一笔不小的买断钱。 “冬雪,那你在王府有十几年了?” “嗯,回少夫人,奴婢来王府正有十四年了。” “冬雪,你给我讲讲这府里的人事关系。”我看着冬雪,让她坐于床边,问道。 “少夫人,王府里人事与其他大宅相比算是简单,但内里也不免有许多枝叉。”冬雪为我倒了一杯茶放在床头的置物柜上,便开始说来,“王妃自我记事起就体弱,受不得劳累,冬日里受不得风寒,夏日里受不得炎热,所以府上各类应酬和采买事务都肖管家负责,而内院里的人事、膳食都由王妃身边的杨嬷嬷负责。” “哦,那你们都是杨嬷嬷安排的?”我问道。 “嗯,自我六岁起,便被安排在少将军院子里开始负责洒扫,后来少将军跟随王爷去了南疆,原先稍大些的丫鬟便被调走了,只留了春意、夏歆、秋舒和我四人在这里负责日常工作。” 我静静听着,饶感兴趣。冬雪便继续说了下去,“其实夏歆最长,也是最初便在少将军身边服侍的,更是杨嬷嬷的亲生女儿。虽然没有掌事,但也不会有人给她安排什么重活。春意家中父母已逝,还有一个比她略小的弟弟,在京城最有名的回春堂药房跟着孙大夫做学徒,她每月就会将月例存下,就是要给她弟弟成一门好亲事。”“还有秋舒,她性子其实最不争,她最盼望的便是能到25岁时主子能开恩让她出府,与家人团聚。” “而在少将军身旁,小厮主要有两个,一个是自幼在京城时便陪伴着长大的长青,他的身世与我有些相同,比少将军大了一些,后来跟着少将军一起去往南疆,在军中得到了历练,得了些功名,后来在军中谋得了官职,也就甚少来这院子了。另外一个是少将军在南疆时收的,年龄小了些,就一直跟在少将军身边,也就是常常看到的邹奕,我们都唤他小奕子。如今随行的便就是他呢,如果少夫人想要了解少将军的行踪,大可询问这小奕子,他应该都知道。” 冬雪倒是越说越起劲,我突然发现这冬雪的本性可能并不是稳重寡言,只不过在这深院之内被压抑了太久。“那你呢?”我突然问道。 冬雪尴尬地低声说道,“我,我没有什么,既没家人在外面等我,再者若是按照卖身契,我是要在王府内做到老的。” 我摸着她的手,“冬雪,人呀,总要有个盼头,没有家人也会有在乎的人啊,如果有一天你存了什么心愿,到时候记得告诉我,我若有能力定会帮你。” 冬雪听罢,抬起头看着我,十六岁的脸颊其实还是稚嫩着。过了好久,冬雪才缓缓说:“谢谢少夫人。” 我看到她眼眸清澈,微微笑了,“既然你是我院中的人,以后我定是要护你的,这也不枉我们主仆一场。” 冬雪点点头,眼中竟然泪水朦胧,就要向我跪下。“……” 我最是见不得这样的场景,连忙躺下,闭上眼睛说道:“好了好了,我休息了,你也别累了,等少将军回房了你也早些去休息。等下次再来跟我讲讲,我不知道的趣事。” 冬雪微微一笑,便福了福身子退下了。“少夫人,您好好休息。” 第25章 初见军营 九月十五,苏翊接到通知,该去军营查看练兵情况,这一去便要几日。军营不在京城内辖单位,设在了京城外郊的一偏僻地块,那里临近马场,方便军队多多练习骑射作战能力。由于通知得紧急,苏翊自朝堂上下来便直奔军营去了,而王爷在五日前被皇帝安排回了南疆,说是南疆有异动,南蛮屡次派了使者潜入了边境小城,与当地官员提出要开展和平谈判。皇帝听了汇报,便让王爷回南疆一探究竟。王妃自是不舍,对于这样的安排多有怨言,可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叹息着送别了一程又一程,直到京城外十里的驿站方才罢休,可回到府内后王妃便染上了风寒,日日在房内休息。我便随着王妃身边的嬷嬷丫鬟一起随侍左右,喂药端茶,闲聊逗趣,从早膳前待到晚膳后。而苏翊也早早下堂,陪着王妃,对我倒也跟大家这些寻常夫妻一般,在王妃院里一直呆着。 可这样的日子也不过刚刚安歇了五日,就被这一纸命令所打破,本以为这军营苏翊该是去去就回,可接连三日都没有消息。王妃在屋内待着,实在不放心,便去宫里请了恩准,差我带着苏翊的衣物和随身物品前往军营探望。 从王府到军营,坐着马车也走了大半日,一路上其实秋色正浓,城外的枫叶林里一个一个火红的小巴掌格外的清晰,一阵风吹过,片片红叶便落在了去往军营的道上,好似铺上了一条红毯。到达军营外时,已至黄昏,营帐外的士兵拦住了车辆,小厮拿着王府令牌要见少将军,门口的守将仍然不曾放行,遣派了一名小兵进帐内通报。 没过多久,小兵带着一人上前迎接我们,我见着这人十分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秋舒在一旁提醒我,“这个就是长青,以前少将军身边的小厮,婚礼那日也随少将军去过林府迎亲。” 我微微点了点头,春意在一旁没有做声,只听到马车外长春喊到,“少夫人,末将奉少将军之命前来迎接。只是军营有规定,任何人不得坐马车入内,因此,还要烦请少夫人下车随小人进去。” “好的,辛苦了。”我答应道,春意便扶着我下了马车。我,春意,秋舒三人随着长青往里面走去,门口的小兵帮我们拎着行李,小厮和马车便被安排在营帐外。 走进军营,处处都是军纪严明的士兵,我们三个女子走进去引得众士兵频频侧目。因为迁就我们女子的步伐,长青和小兵都走的慢了,从门口到少将军的营帐竟然走了有小半盏茶的功夫。 长青先进了帐内禀告,我站在帐外默默地候着。天色已晚,不远处已经生起了炊烟,一群妇人正收拾着食材,准备晚膳。一列列的士兵在营帐中间巡回穿梭,练武场上仍有士兵正在摔跤比武,到处都充斥着营地的紧张肃静气氛。 “少夫人,少将军有请。”四位将军从苏翊营帐内出来,长青走到我的面前,请我进去。 “好的,麻烦了。”我礼貌的回了话,便跟着长青进了营帐。 苏翊的营帐一如他的书房,干净的没有多余的物品,一个行军打仗图,一个沙盘,一张桌子,还有一个卧榻。卧榻上铺了一床薄旧的被褥,苏翊在书桌后面坐着,正苦思冥想。他的衣服还是那日出门的衣裳,嘴边的胡须已经肆无忌惮地长了出来。我看到他的一副容颜,心头不由得涌出一阵酸苦,长青和小兵将行李放下就要退下,春意和秋舒向他们道了谢。 “你来了。”苏翊见我进了营帐却未曾说话,便打破了这份宁静。 “苏翊,王妃不放心你,便让我来看看你。”我泪眼有些婆娑,“我也很想你。” “……”苏翊愣在桌后,半晌都没说的出话。春意和秋舒看着这情景,掩着嘴便退了出去。 营帐内没了人,我倒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走到苏翊身边,抱住他的右手臂,脸在袖子上蹭了一蹭。“为何一来军营就不回来了呢?你不是让小奕子回来传话说去去就回的呢?”我开始埋怨了起来,“结果今日已经过去了四日了,你为什么一点消息都不回。于是,王妃便请了恩旨让我过来看看你。” “嗯,来了之后还没有能够把军务处理完成,所以一直也没能抽得出空回来。”苏翊解释道。 我笑了笑,松开他的手,“没事,我原谅你了。” 苏翊看着我顽皮的模样,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头。“今晚,你是要宿在这里?” 我看了看,“可以。” 苏翊一脸诧异,“你真的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呢?还是军营中有规定说家属不能住在军营?”我反问道。 苏翊倒像是认真思考了很久,“这个规定倒确实没有。” 我自己动手收拾起行李,里面都是王妃为我们准备的生活用品,神奇的是竟然的确收拾了一床被褥。我把被褥换成府里带来的,又把换洗衣服挂在衣架,摆的整整齐齐。 苏翊也放下手里的事,带着我出门,说让我试一试军中美食。我微笑着应和,心里却清楚,军中哪有什么美食啊,若真是佳肴玉酿岂不是人人都愿从军来着。不过,待到品尝到却着实给我一惊,虽说品相不精致,但口味也算得上美味。 苏翊告诉我,这里是京城驻地,相对来说物资要来的丰富,负责烧饭的也是家属,自然会上心很多。吃完,苏翊便带着我在军营中散步,他顺便巡视,而我是确确实实观光。 “军中有什么紧急的事,非要你那样匆促赶来?”我询问道。 苏翊看了看我,停下脚步,“你可看到这军营里的士兵虽然大致军服一样,但袖口和腰带处有区别?这佩戴着蓝色袖纹和腰带的是京城原生的士兵,而一身全黑的则是我公孙王府自南疆带回的。”“那日,两队兵士起了冲突,结对打架,底下将士未能及时制止,导致事态扩大,皇帝便派我前来解决。” 我点了点头,“那这两日问题解决了吗?” “该打的打了,该罚的罚了。只是这两队人马合在一处,如何避免再发生这种情况,还没想到什么万全之策。”苏翊紧锁着眉头。 我看着他,手伸去握住他的手,一起望着远处。从军营的高地能清楚地看到京城里的万家灯火,可以真切地感受京城里的灯红酒绿,只是之前的苏翊站在这里凝望京城之时是否有没有想过我。 第26章 学会骑马 练马场正在军营的一侧,那里有宽阔无边的草地,有茂密层层的树林,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马匹。第二日醒来,苏翊便说要带着我去练马场见识,我一颗心揣着激动,一双眼眸似乎泛着星光,很想立刻马上就到了马场望一眼。骑马,我还不曾体会过,不过看过很多的小人书,书中的侠客自然要配着一匹上好的良驹方能仗剑走天涯。 因军营中只备有两顿饭食,苏翊便带着我洗漱后直接奔去马场。我在马厩看到各色马匹圈养着,待遇比人要好得多,一大清晨便有了充足的干草饲料,吃得很欢,高大健硕的身材一看便知这马儿们个个都是精兵良将。负责养马的小吏见到苏翊,便带着一众人匆忙跑来给我们介绍,“下官苏明德,负责马场的日常管理,少将军今日来是要来跑马还是选骑坐呀?”只见他细眼长长,尖尖脸,倒是生的就一副谄媚的模样。 苏翊也不答话,只是绕着马厩走了一圈,不紧不慢地挑着,指了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问我,“这匹你骑。” 我仔细端详这匹,毛发亮丽,品种纯正,只是这身材体型分明就是个未出茅庐的马驹呀,可爱是可爱,但拿着这匹让我骑,那不是只是让我骑马散步吗,分明就是看我笑话来的?我哼了哼鼻子,倔强地说了声,“不要!” 他停下来,拉着我站定在小马跟前,“哪里不好?与你甚是相配。” 我内心一万个不雅词汇在胸中奔腾,可是嘴上还是应和道:“少将军威武,只是你夫人若是骑着这匹马在马场溜达,定是会让人笑话将军的。” “无人敢笑,放心。”苏翊倒是一本正经地辩驳道。 听了这话,我倒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哼,我就是不骑。”我自己走到另一边,挑了一匹身材中等、腿部健硕的马,倔强地昂着脸,“我想要这个。”这匹马似乎跟我有缘,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它听到我的声音,只见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转,摇起了尾巴。 苏翊正要答我,旁边的苏大人倒是抢起话来,“少夫人,这匹马可不行。它自出生起还没有被人骑过,虽看着体型不大,但脾气可不小。” 听着别人辩驳,苏翊却显现出了一丝不悦,“那就这匹。” 苏大人听着苏翊的话,一时有点懵,但确实又是一个灵巧的人,立马命人将马匹带了出来,套上马鞍。这马自出了栏便有些跳脱,两个小厮一左一右牵住才顺利将马鞍套上,我见了这马确实活泼,心中竟生出了几分胆怯来。苏翊看着我的脸上出现了紧张的神色,走上前来,牵住我的手,“怎么?怕了?” 可如今,马场一干人等都在旁边站着,府里还有些丫鬟小厮随行,哪里还能有机会让我退缩,自然是要硬着头皮往前冲的。“当然不。” 为防止小马受惊,苏翊扶我上了马,两个小厮还是一左一右地牵着绳子,我晃晃悠悠地坐在马上在跑道里走了起来。苏翊一边指导着我骑马的要领,一边关注着马的情绪。我虽然表情故作镇定,毕竟是第一回骑马还是紧张的,没有人知道我的手心已经布满了汗。 “苏翊,这个马跑起来会怎么样啊?”我对骑马的速度突然有了些想法。 长青帮苏翊牵来他的马,一身黑色的毛发,这马的气质就跟主人一般,都是生人勿近的模样。苏翊松开扶住我腰部的手,利索地上马,然后跟我说,“还没到时间呢,不要乱来。”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苏翊在马背上的英姿,看着阳光洒过他的侧脸,轮廓清晰,下巴处冒了星星点点的胡渣,让他显得成熟了不少,而小麦色的肤色称得那眉眼更为深邃,从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时,便已经醉在眸子里,那眼睛里有故事,我想知道所有与他相关的任何事情。 正当我沉迷男色的时候,身下的马竟然使起了坏,高昂着抬起蹄子,甩开了拉着绳子的小厮,用力向前冲去,向茂密的树林冲去。我受了惊,不由自主地勒紧了缰绳,这样便更加刺痛了它,反而冲得更快了。 “少夫人,别拉缰绳!”我听到马场苏大人带着哭腔的喊道,我赶紧松开缰绳,抱紧了马的脖子,奔驰的风刮得我的脸生疼,心想,糟了,难道我就要命丧马场了,那岂不是成了京城第一大笑话,大家一定会传,平定王府少夫人马场坠马,初次骑马便命丧黄泉,少将军成亲半年成鳏夫,各家小姐门贴踏破王府大门! 我想着想着,心中不免酸楚,竟然还掉下了眼泪。随着一串串眼泪被风吹落掉到了马的身上,身下的马竟然自己放缓了速度。这时苏翊已经骑马到了我的身边,拽住了马缰准备往我的马上跳。我觉得马儿已经开始平静下来,便坐直了背部,准备自己试着控马。我一只手微微用力控制住马缰,一只手则抚摸着马儿头顶和颈部的毛发,两脚踩紧脚蹬,平衡用力,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身形,身体也逐渐放松随着马儿的奔跑而动起来。 渐渐地,我竟然和这匹马相处甚好,它也没有再故意使坏加速和甩人,而是带着我平稳地往树林跑去。苏翊骑着马就在我的左侧,我得意洋洋地给他使了眼色,“怎么样?我是不是有骑马的天赋。” 苏翊脸上的严肃之气一点都没有怎么消散,像是有些恼怒。我朝着他傻笑都没有让他神色放缓,不免心虚了起来。在树林里骑了短短一段,我便调转方向回了马场,苏翊一直跟在我的身后,一句话不说。 待马儿停下,苏大人一行赶紧跑来搀扶我下了马,“少夫人,你还好?你知道刚刚有多危险吗?这马虽然不高大,但摔下来最轻也会骨折,若是撞到哪就更不得了了……” 听着苏大人的唠叨,我猜想着这不会是因为常年与马为伴憋出来的毛病。苏翊喊我,“去休息一会。”我听着,好像还带着怒意,便也不敢作声,静悄悄地跟着,不再说话。 第27章 他不理我 一路上,苏翊都紧紧地绷着脸,我见着便怂了,既想上前又不敢上前。自成亲以来,虽然冷漠还第一次显露出这样的情绪,我不免慌张了,看着他走起路来越走越快,只能小跑步着。没想到从下马之处,跑到供人休息的帐篷竟让我气喘吁吁,进了帐我就立马一口气喝完了桌上早就盛好的茶水。这茶水一下肚,口间倒是不渴了,就是肚子开始不争气得乱叫起来,也不能怪肚子,估摸着没吃早饭又运动了,当然也就扛不住了,忍不住发出了“咕咕”的响声。 苏翊见我这样,嘱咐了两句,小厮便下去安排饭菜。我坐在桌子边,苏翊坐到一旁的茶水坐上,之间隔了好一段距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我想着可能他觉得我的行为让他丢脸了?作为王府的少夫人,确实不该在外人面前如此任性,还把自身安危置于如此境地,定是让人看了笑话。要不然,我就服个软,认个错,也好过苏翊不再理我。胡思乱想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这时饭菜也就上来了,我让春意他们都下去了,留下我和苏翊两个人单独在帐内。 “我们吃饭。”我喊苏翊一起坐下。苏翊起身却坐在了桌子的另一边,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办?踟躇了片刻,抱着碗便坐到了他的身侧,举筷子为他夹了一块红烧黑猪肉,“这个好吃呢。”我一脸讨好地望着他。 苏翊一点都不为所动,默默地吃进肚子。“你是生我气了吗?”我怯懦地问道。 “还算是有点眼力。”苏翊轻轻地动了动嘴唇。 我顿时傻了,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是在气我不听你的,在马场闹了笑话吗?”我低着头,轻声问道,这个模样若是外人看来必定觉得卑微,可是我就是没有办法与他理直气壮如寻常夫妻一般大吵大闹。“我只是觉得这匹马真心与我有缘,我看得出来它很有灵性。我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发疯地冲向林子,不过后来它不是也停了下来,对我也算温顺,你说它是不是对我心甘情愿了呀?”我耐心地解释着。“苏翊,若是你不喜欢,我下次定是不会再如此鲁莽了,可好?” 苏翊看着我,默不作声,安安静静地吃着碗里的米饭。我见说的话犹如丢进深渊,泛不起一丝涟漪,也就不再执着着去解释了。他吃得欢快,我也就吃得欢快,只是菜肴无味,如同嚼蜡。 吃完饭,苏翊便要回军营了,苏大人率着一群小吏恭送我们,随行还将那匹马儿赠送于我。“少夫人莫要推辞,这匹马想来也是与夫人有缘,自它出生已来还未曾有人将它驯服,从小性子野,倒是第一回像此次这样回心转意。” “苏大人,我不过是让少将军陪我见识马场,何曾想过说要带走马匹呀,如此厚礼,我实在不敢收呀!”苏翊不说话,我只能开口推辞着。 “少夫人,有所不知,这马匹若是迟迟没有贵人相中,或者成为战场良将坐骑,免不了成为刀俎鱼肉,任人宰割的下场呀。”苏大人愁着苦瓜脸说道。 “那就带走。”苏翊冷冷地开口,长青便拿出了张银票塞给了苏大人。长青对着苏大人解释道,“这匹马算是平定王府买的。” “谢谢少将军,谢谢长青将军。”苏大人哈着腰对着我们行礼。 我有些尴尬,接过小吏手中的缰绳,“苏大人,你歇着,莫送了,谢谢你的马。”我看着苏翊领着人越走越远,便拉着缰绳就追了过去,因为我到现在都没确定苏翊生气的原因,更是不敢骑着新来的马匹去追赶,只能硬拖着马儿快步走去。 这一路走来,很多石块硌着我的脚,不用多想,定是要起泡的。来的时候,苏翊对我还是温柔体贴,带我走路都接着顺畅的道,可走的时候却完全两样了,唯一庆幸的是,这马场与军营相距并不太远,没过多久,跟着他们没过一会也就到了。 进了军营,我随着长青将马送去马厩,一路上我都很忐忑。长青神色如常,久经沙场皮肤要比苏翊更黑了些,身材高大,细细看去五官其实是眉清目秀的那种。秋舒跟在我的身后,我觉得她好像一直在偷看,便回了头望向秋舒,她见着我一下子羞红了脸,看来我的第六感没错,秋舒喜欢这个跟她有些同命相怜的长青。我微微笑了笑,就去和长青搭话:“长青将军,少将军的马怎么不跟着一起过来呀?” “回少夫人,这次军营中食物繁多,估计少将军暂时回不去,因此,少夫人这匹可以带回来,待明日少夫人回王府的时候便可以把它带着了,也省的再回马场去取。”长青回道。 “好,是少将军早就安排了我明日回府吗?” “嗯,明日早上送少夫人回去。” “听闻长青将军自小便随着少将军,在南疆、在军营受了不少苦?” “男儿志在家国,保家卫国本就是血性男儿的志向。我本应只是府宅奴仆,少将军厚爱,多加提携,让我在军营中有了一官半职,如此大恩,我长青生是公孙王府的人,死是公孙王府的鬼。”长青说时,神色凝重,甚是严肃。 “也是将军乃可塑之才,方才委以重任。”说话间,便走到了马厩处,我看着长青把我的马匹绑好,便走上前去,摸了摸它的毛发,它像是很享受被抚摸的样子,圆溜溜的眼睛微微闭上,马头也向我手侧歪去,关键还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我看它哪里是个小马,明明就是个马精呀。 “这马好像真的认识少夫人。”秋舒在后面低声呼道。 “是呢,好神奇。昨日不还要把少夫人带着飞奔呢,那时场面还很吓人,今日见着少夫人竟如此乖顺。”春意也说道。 我有些骄傲,难不成我其实是个训马高手?“这马是不是该给起个名字呀?”我转过头问长青。 “可以的。马是最具灵性的。”长青答道。 “势似疾风,快如闪电。”我默默思索了片刻,“那就叫你闪电。” “闪电?少将军的马叫雷霆,如此倒也是很搭配。”长青在一旁说道。 听闻“搭配”这话,我心中的不禁喜悦万分,凡尘俗世,风波惊扰,毕竟我与苏翊还是十分有缘的。 第28章 和解好吗 我与闪电待了一会便与它告别,闪电在我走时倒是有些依依不舍的情愫,没办法,苏翊还没有理我呢,我哪里有心思与闪电好好相处。问过长青后,他便带我去练武场寻苏翊,我走着走着便远远地看见他站在练武场的高台上看着下面的士兵操练。他一身黑色将军官服,正背着手在台上踱着步子,我在外围就停下了脚步,向长青道了句,“多谢了,我还有些饿,烦劳将军带着我丫鬟秋舒去膳房一趟,让她给我简单做碗面来。” 长青应和着便带着秋舒下去,秋舒临走时红脸低头跟好在了长青后面。春意站在我身后,低声问我,“少夫人,这是?” “既是有意,平日里也难得一见,明日我们又要走了,何不让秋舒好好地与长青将军单独相处一番,万一能成得了一段姻缘那便是极好的。”我没有回头,还是远远地望着苏翊。 “多谢少夫人对奴婢们的体贴。”春意道。 “春意,我虽然初入王府,但王妃让你们在我身旁伺候,便就是我的人,即使我们还互不熟悉,也许有人对我还有怨言,可不论如何,我既然已经成了少夫人,就要履行好自己职责。只要真心相待,如果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对我说。”我转过身,拉着春意的手,“春意,你掌管院里各个事宜,我知你不易,但也无需有太大压力,我出生小门小户,虽这些年一直呆在京城也无多交际,你做好你分内之事,其他不用担心那么多。” “我……”春意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知夏歆的心思,同为女子,她爱慕少将军也甚是明显,我怎能没有察觉。你也知道我如今的处境,也没有什么资格阻拦,若是少将军有意收她入府我绝不会二话,可若是少将军无意,我作为这个院子里的主母也是没有办法容忍一昧献媚的奴婢。”我静下心来,跟春意好好道来。 “少夫人,夏歆自小便陪在少将军身边,而她娘亲也是王妃身边得宠的红人嬷嬷,一直以来便希望能够入少将军房内做个小妾。她除了这个心思,也没有什么别的坏意,有得罪到少夫人之处还望少夫人海涵。”春意低着头,朝我说道。 “没事,没事。”我并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下去,“春意,你在少将军身边也有多时,你可知道如何讨得少将军欢心?” “少将军素来清心寡欲,自幼时起便不会喜怒于色,奴婢确实不清楚如何讨少将军欢心。”春意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又问着,“那少将军可有什么喜欢的物件,喜欢的吃食,是喜欢舞曲还是琴音?是喜欢诗词还是画画?” 春意思考了很久,“少将军确实没有多少爱好,自小不会盯着一样食物偏爱,除了上学堂便是练武学兵法。” 从春意这,我看是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了,想要和解看来还是要我自己想办法。我看了一眼苏翊,没料到苏翊此时也正望向我,我尴尬地朝他笑了笑,手却不由我心地向他招了招。苏翊见我唤他便从台上下来,往我这边走来,我顿时有些退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何事?”苏翊站定在我面前。 还好,竟然开口跟我说话了。“苏翊,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抓紧袖口,胆大写问他。 苏翊愣了一下,“也许不是。” “那你为什么对我忽冷忽热?骑完马后你便不再理我了。”我有些委屈,“回来的路上我跟着你后面跑着,到现在腿脚还有些疼呢。” 他看了我一眼,“谁让你跑了?你不是挺会骑马的?” “我……我还不太会。”我抓住苏翊的胳膊,“我给那马起了名字了,叫闪电,长青说你的那匹叫雷霆,雷霆闪电,听着是不是有些般配呀?” “闪电?倒是有点像那马的脾气,古怪。”苏翊意味深长地说道,“今夜,军中将举行晚宴,两方将士都会坐下来一起喝酒畅饮。你到时也来,但你就别喝酒了。现在你就回营帐收拾收拾下东西,明天清晨你就回府向娘亲告一声平安,我在军营定是还要再呆上一阵的。” “好。”我的心算是放下来,苏翊邀我一起参加晚宴,一定是不再生我的气了。我便安心携着春意回到苏翊的营帐内,刚刚坐下,秋舒确实端了大大一碗面进来了,我蹙着额头表示无奈。春意看着,噗嗤就笑了。秋舒有点奇怪,满脸都是问号。 “我并不是真的饿,秋舒你知道吗?”我一只手撑着脸颊跟秋舒说,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秋舒支支吾吾起来,脸就像染了燃料一般,又变得通红。“你煮了面,有没有让长青将军尝上一尝呀?”我漫不经心地问道。 “没有。”秋舒如实回答着。 我听了她的话,暗想道,一个个都是没有看过小人书的,这个大好的机会就这么丢了。我也无心吃面,便吩咐着,“这面啊,你和春意吃了。一个呢浪费了我的苦笑,一个呢没能提供什么有用信息。吃,一根面都不许剩。” 秋舒和春意相视一笑,倒也淡然。我离开桌子开始翻找衣物,今日晚宴该穿什么才好?翻来覆去,总算挑到了一件便去试穿了起来。待我出来,身上是碧绿色的紧身袖袍,下身是水雾绿草的散花裙长至脚踝,腰间的腰带紧紧地束着,银丝线勾勒的祥云会在珠光月色中显现。这样的装束看着就是肩若削成腰若扶柳,再配上我略施粉黛的薄装,既显得素雅飒爽又称得一幅清新高华的气质,倒也算得上是个袅袅婷婷的美人。 我抬眼问春意和秋舒两人,“这样穿可好?” 两人倒是频频点头,十分默契。我嫣然一笑,就这么定了。两人待我坐下,开始帮我整理起发髻来,春意利落地梳起了凌云髻,换上了碧玉金步摇斜插进发髻,走动之间自有风华。 第29章 军营晚宴 没过多久,月挂树梢,帐外开始人潮涌动,听着将士们开始搬酒端菜,篝火也在空地广场处点起,一时间往常安静肃穆的军营热闹了起来。苏翊来到营帐内喊我一起,进来后便盯着我没有说话,我看这样眉头跳动,低头看自己的装束,“少将军,我哪里穿得不合适吗?” 苏翊潸然一笑,“没有,挺好。”他伸出手来,我便把手递了过去,两人同行出了营帐往晚宴处走去。 苏翊在军中威望很高,不仅仅是因为十代平定王府累积的威望庇佑,更是这么些年来在战场上屡建奇功,令敌人闻风丧胆,也是每每战役都冲在前线,身先士卒。来往的不论是将士还是普通士兵见着苏翊,都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声“少将军”,而我也被恭敬地喊上一声“少夫人”。不得说,这样的场面我十分享受,能与苏翊并肩而站、携手同行本就是我的心愿。 到了晚宴现场,众人都已到了,苏翊带着我落了座。苏翊举起眼前的酒杯向众将士敬去,“今日乃是我京城驻师的首次聚首,我们共同举杯,祝我大成国永远昌盛,国泰民安!” 众将士举起手中酒杯,宣告着晚宴正式开始。苏翊左手位置的将士是公孙旧部,依次是王川、江忠虎、潘子睿、长青四位将军,而右手位置坐的便是京城旧将,分别是杨天齐、吴江、吴海和谢荣胜四位将军。公孙旧部的四位将军都是近年来在边疆战役中表现突出的年轻干将,而京城旧将则看着好像官职不大,但内里的势力可谓是盘根错节。 这两股势力在这京城驻师内部相互争斗,而皇帝在宫里也是坐山观虎斗,后来两大阵营发生口角并上升到了两方打斗,导致十余名士兵伤亡,这才引得皇帝在朝堂勃然大怒,派苏翊速去军营解决。苏翊到了军营,雷霆手段,将两边带头打架的队长以违反军纪而斩首,而两边阵营的管事将领依责任大小分别罚了三十、二十军杖,而如今坐在这里喝酒吃肉的将领其实都是带伤上阵的。如今,虽然苏翊已经立了军威,可两阵营的矛盾其实还是没有能彻底解决。今日的晚膳便像是和解饭局,而目地能否达成还尚未可知。 只见推杯换盏之间,便有人趁着酒意抱怨,就这么单调地喝酒吃肉没有意思,意见一出便得到多人的附和。“谢将军,那你说要怎么样喝酒才有趣呢?”江忠虎举着酒杯朝对面示意。 “我军中之人一向以武功高低论英雄。不如我们各派一人到台上比武,输的一方就罚酒?”谢荣胜挑了挑眉,反问道,“江大人觉得如何呢?” 看着气氛开始僵硬,这酒喝的也开始变了味道,我转过头看向苏翊,他正端着杯子静静地望着他们的剑拔弩张。我看着两边将士大多开始一手扶着桌子一手便去摸剑鞘,不免焦虑不安。不加思索便下了决心,我端起酒杯走到两队人中间,行了行礼,嫣然一笑“谢将军,这男人打架平日里还见得少吗?如此喝酒也不见得多有意思。” 谢将军见我下了座,倒是收敛了几分,拱着手问道,“不知少夫人有什么提议?” 我把酒杯举起来,“各位将士,你们都是我大成国的英雄,有人保卫京城,有人戍守边疆,有人维护秩序,我在这里代表全国百姓谢谢你们!” “谢少夫人!”各位将士都随着我举杯应着。 我喝完后把酒杯递给春意,“这酒将士们喝着没趣,而比武在军营又太过常见。我虽不才,却学过一支剑舞,若大家不嫌弃,我愿献舞一曲助助兴。”没等人反应,又走向苏翊,“少将军,能否借我一支合手的剑?” 苏翊从一旁扔出一把剑给我,我接过剑来,只见这剑鞘襄有宝玉,剑身轻便,刀锋处闪现光芒,是把好剑。我恭敬地朝苏翊福了福身子,将手中的酒杯递给春意放好。 只见我剑鞘舞动,流光飞舞,裙摆飞扬,一刹那间剑出剑鞘,剑光璀璨夺目,而我踏快步伐将剑舞得飞快,舞姿矫健令人屏息。我用力踩过地面便腾飞离地转着圈落在地上,剑气如雷霆之势,而裙摆间流光点点,闪耀着绰约的风姿,一动一静间尽显柔与刚的完美融合。舞罢,气势收敛,犹如傍晚海平面上的聚光凝聚而收。 一舞罢了,众人隔了一会才给了掌声,我把剑收入剑鞘,走到苏翊面前,“少将军,你的剑!” 苏翊好像第一次认识一般盯着我,让我倒是有些脸红。他未接过剑,直接就牵着我的手带着酒杯站了起来,“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我大成从来就不分什么陈家军、李家军,你我都是成国将士。如今,我大成确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可在平静之下焉能没有风波,南有蛮夷屡扰边境、抢掠民财,北有胡敌虎视眈眈、日益壮大,而对付这些有掠我大成的异心之族,靠得便是我等忠勇之士。”苏翊拉着我便往人群中走去,众将士一一都站起了身,“保家卫国皆英雄,战绩累累自名扬。你等乃京城驻师,是守护京城国脉的最后一道防线,若未能齐心协力二而是将枪口箭头对向同僚,如何对得起自己一身戎装。今日,你的同僚未能死在战场而是倒在自己人的剑下,大成百姓如何又敢将性命身家托付于你,你的父母、妻儿会因为你们而感到骄傲吗?” 众将士皆不作声,我见到年幼的小兵开始眼含泪水,苏翊接着说道,“如今你们的不满,是因为有一部分士兵来自我原南疆驻兵,有些将军可能害怕军权旁落,可我苏翊在这里告诉你们,他们基本都来自京城及附近的子弟,南疆战役十年之久,他们在外漂泊拼杀,十人中得活一人,如今南疆暂得太平,是我向皇上请的恩旨,让这一众将士回京,让他们在休沐之时可以回乡看望父母妻儿。他们编入京城驻师,不会更改任何事情,京城驻师原来统领是谁,如今还是谁。我相信杨大将军必定也会一视同仁,帮助他们尽快适应京城驻师队伍中去!” 苏翊举着酒杯走到杨将军面前,鞠下身子,“杨将军,一直仰慕你的威名,一手长枪力战北寇一直让晚辈钦佩不已,如今这些南疆旧部悉数归于您麾下,还要劳烦将军将其整编进队,带他们适应环境。在这里,我敬您一杯!” “少将军年少有为,威震南疆,公孙子孙个个都英勇不凡,倒是我敬佩得很啊!”杨将军碰了杯,两人一饮而尽。 晚宴后来还算平静,两部将士相互敬酒,酒意上来了也相聊甚欢。我看着今日的苏翊,又似乎更了解他了一些。男儿壮志震凌云,百般抱负待施展,苏翊定是一个将大成安危放在首位的子民,也是一位将士兵兄弟放在首位的将军。 第30章 爱意朦胧 这日晚宴,苏翊喝了不少,结束时走路都有些不稳,我跌跌撞撞地扶着他回到营帐,内心不免嘀咕,这喝醉酒的人果然是笨重,枉费了我这一身的精心打扮。进了营帐,苏翊突然转过身抱住了我,“你今日怎么擅自做主去献舞呢?” 我听完,心想,糟了,我又做错事情了?刚刚才和解了的,不会又要冷战不理我了?“我,我看那情景,怕他们在晚宴上真动起手来,到时候皇上必定会怪罪你?” “你对我这么不放心?”苏翊在我耳边说着,带着酒气吹过我的脖颈,我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感受到我抖了,双手抓着我的肩头,隔开了一点距离,弯下身子,脸就对着我的脸,我又不争气地红了脸。“你怕我?” 我立马不停地摇了摇头,“不是,不是!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苏翊笑得邪魅,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光芒,他低下头吻了我,那个吻绵长而令人窒息,我想他定是醉了,还醉的厉害。只是这星月闪烁,烛光摇曳,醉意朦胧,倒确实是个可以意味深长的夜晚,我与苏翊顺势倒在床榻…… 天刚破晓,晨光微醺,苏翊便拖着我起了床,一路拉着迷迷糊糊的我来到马厩,闪电见着我是兴奋异常,发出阵阵叫声。“试一下你的马。”苏翊把我推到马旁,与我一起上了马,便飞驰而去了。闪电是异常的精神,驮着两人飞奔也不见疲惫,果然是个好马。苏翊一路带着我来到马场外的树林,密密麻麻的树叶遮着刚升出来的阳光,照出我们两个人脸上斑斑驳驳。我还未施粉黛,发髻里连只簪子都没有,很快在风中就凌乱了,苏翊随手拨弄就把我的发髻直接弄散,一头秀发披在肩头。 马儿停在了一处风景甚美的山谷,一股溪流缓缓行走,苏翊扶着我下了马,寻了一个石块坐下。“这儿真美。”我脱开苏翊的手,惊呼了起来。溪流旁的石块有些大,我便坐了下来,从袖口处掏了一块丝帕将散落的长发随手扎了起来。 “昨日晚宴,你跳得很好。”苏翊难得第一次夸我。 我转过身,略显诧异,“真的吗?”我听着夸奖却是激动万分,“来到京城,外祖父在我身上着实花了不少心思,为我请名师,教我礼仪,琴棋书画样样不曾落下。只是我其实每样都学得一般,没有什么能够在一众贵女中特别显眼的。就连舞蹈,身段不够柔软,舞姿也不够妖媚,让师傅也是头疼,后来教我的师傅倒是给我想了个法子,让我练习带着刚柔的剑舞,谁也不曾料到,学得还不错,而我也喜欢这种。” 苏翊在我身旁也坐了下来,“记得第一次见你,在你家。当时便想,明明是个江南女子,为什么一点都没有江南女子的端庄柔美?” 我侧过脸,“没有吗?那日嬷嬷给我穿的可是件新衣,我记得打扮完后,他们都夸我好看的呀?” “是吗?”苏翊噗嗤一笑,笑得甚是开朗,我似乎看到原先脸上的冰块好像开始一点点融化了。 我突然凑上前去,鼻子挨着鼻子,“苏翊,你是不是喜欢我了?” 苏翊被我这动作吓了一跳,从石块上腾空跳起,摩挲着整理衣衫,与我拉开了距离。我等了很久,觉得我的脖子都扭在那里僵硬了,正待我叹气准备算了的时候,苏翊开口了,“好像是。” 顿时,笑容控制不住地在脸上绽放出来,“真的吗?你是什么时候从讨厌到喜欢的呀?” 我向来不是个温婉的女子,其实我这性格可对不上我的名字,晚春。什么晚春,我应该是夏天啊,就跟我的姓一般。接上了苏翊的回答,我开始了穷追不舍,我想知道,是什么时候冰块脸对我刮目相看的?是发现了我的美貌,是被我的性格征服,还是昨日我的一舞真的是惊天地泣鬼神了?我乐得站在他的身前,这溪流、这鸟鸣、这风声,所有的声音在我听来都是悦耳无比,像是在敲奏了一首又一首美妙的乐章。 清风知我意,花香解我情。我盯着苏翊,倒让他不好意思起来,麦色的皮肤上竟染起了红晕。“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苏翊突然把我拥入怀里,继续说道,“你的性子与我来说是有些不一样,但我并没有讨厌你。你喜欢肆意洒脱,就连被困林府六年也没有把这性子磨平。还记得那年明明是个小姑娘,偏偏要与你表哥比武,结果摔了就算了,竟还撞上了柱子晕过去。我记得林广文后来被你舅舅打了一顿,好几天都没下得了床。我当时在想,这样的女子长大后谁敢娶回去,没料到,最后竟然是我接手了。” 我听着这话,一时有点恼羞成怒,这明里暗里在说我嫁不出去嘛。“那还不是因为你。” “哦?因为我?” “是呀,你自小就一副冰冷模样,我倒也是不争气,确实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偏偏就喜欢上了你。回回见你,都是爱搭不理,我哪里要找表哥比武,我是想在你面前多晃悠两下而已。只是没想到我自己太弱了,若不是被外祖父圈住,我定要找个师傅好好教教我武艺,等我学有所成,也定会让你们大吃一惊!”我昂起脸来,看着苏翊,眼眸里闪现出坚定的光芒。 苏翊笑着摩挲着我的头,“你若想学,我可以给你找个师傅,习武既能强身健体,也能在遇见危险之时自保。” 我把头埋在他的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又思索了一下,问道:“苏翊,你要不要纳小妾呀?” “为何如此问?”苏翊蹙了蹙眉头。 我有点心虚,他喜欢那个白银铃铛主人我早就知晓,“没什么,只是觉得初时你挺抗拒这场婚事的,想着是不是当时你已有了心仪的女子,若是如此,那女子若是愿意,你也可纳进府里。”我从他怀里退了一步,“不过,近期肯定是不可以的,这桩婚事是皇帝所赐,若是刚成婚便有所变动,怕是会惹怒皇帝,到时……” “你别乱想了,没有小妾要劳烦你纳!”苏翊看着我,表情有些无奈。 我甩了甩头,算了,想来我是个没什么情趣的,这样的景致,刚刚还套出了互吐心意,怎么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呢,白白煞了这你侬我侬的甜蜜环境。我便也不再胡思乱想了,静静地享受这拥抱,感受这份温暖。 第31章 短暂小别 自那日离开军营到现在已有七日了,苏翊曾派长青送过信,说军营中的事务已基本了结,今日便是回府的日期。于是,我早早起了床,安排人打扫庭院,向王妃请安后便一直待在王妃屋内一起等苏翊。王妃见我心神不宁,给我的绣品总是绣错针脚,忙阻止了我手里的活,笑话我:“晚春,不过是七日未见,怎么就这么相思难耐了?” 我红着脸,口中回话倒是没什么好害羞的,“大家都说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我都七日不见了,那该似好几年了呢!” 王妃被我直白的话语逗乐了,拉着我的手,笑道,“你呀你,怎么也不害羞来着?” 我向王妃身边凑得近了,说道,“他是我的夫君,爱他想他本就是一个妻子应该的反映呀,有什么好害羞的。如今我们也算琴瑟和鸣,相处融洽,夫妻恩爱才应该是人人羡慕的呢。” 王妃点点头,笑着说,“嗯,莫管别人如何说去,我知道,苏翊娶你定是不会后悔的。皇帝可不知道,你其实是我早就相中的。” 离王妃近了,我看得见她的头上已经有了些微的白发,岁月在她的脸颊也留下了痕迹,那张脸虽然依旧是美丽动人,可眼底的疲态已经显现。一阵风吹来,王妃又忍不住地咳了起来,自上次病后,也是用了不少的药物,进补的汤药并未少用,只是这效果并不是很好。这些日子里,我常常伴在身侧,为王妃逗趣,寻着空隙就在屋内为苏翊缝制了一条腰带,待回府后送与他。 说起王妃,她是原太傅秦纬之嫡女,在她上头有着三个哥哥,自小便是备受宠爱。王妃闺名秦素素,她是太傅大人老来得女,太傅夫人怀上王妃时已过四十,生养时不免吃了不少苦头,而王妃生下来便也是体弱多病,令人怜惜。上面的三个哥哥已经长大,最小的三哥也比她大了十岁,自小被家人宠在家中,不见风雨。当她还未及笄时,太傅与太傅夫人便相继因病离世,仅剩下三位兄长照料王妃。受太傅功德庇佑,三位哥哥均在朝中任职,直到王妃及笄礼那日,秦府大摆喜宴,邀请了各大世家贵族前来赴宴,当然也是意在为王妃寻得一门好亲事。 只知道那日王妃一身雪白裙装,纱罗笼罩,纤腰慢步地走进宾客视线,身若扶柳,气若幽兰,一双明眸如一汪春水顾盼流离,肌肤似雪吹弹可破,口若樱桃含朱丹,指若细葱嫩如霜,脚踏银丝缕鞋,步履款款自是迷倒一群青年才俊,而我们王爷也在其中。 自是一夜迷情,我们冷酷的王爷便开始频频登门,送去拜贴,但始终没能进得了秦府后院。公孙术当年还不是王爷,而是平定王府的二公子,年纪刚刚过了二十,长相英俊,上面有一个大哥,两儿子一直随平定王在外征战,而公孙术之前曾有婚约,可那定好的姑娘却在大婚定期前病逝。而大哥也是曾新娶了夫人要一起搬去南疆,但夫人却在路上病逝,那时离两人大婚过去不过半年。一时间,京城流言四起,说是公孙王府杀戮太重,克妻薄嗣,而京城里适龄的女子纷纷不愿结亲于王府。 王妃与王爷定情之处可在京城南边的皇家寺院——慈安寺。此寺为京城贵女若钟爱,求得慈安寺堂会日清晨的第一柱香将特别灵验,常常能求仁得仁。于是,那日清晨的慈安寺是最热闹的地方,特别是适龄女子为求一门好亲事便会结伴拜访慈安寺。王妃在嫂嫂的陪同下也去了慈安寺,王爷早早打听了王妃踪迹,便在寺外苦等。这女子爱去的寺庙站着一英俊硬朗的男子必然是饱受注目,可群聚了相聊,一得知男人便是克妻薄嗣的公孙二公子便立马退居三舍了。人群之中不免有些长舌妇,叽叽歪歪地说着王府不是,这时王妃出现了,听着这些流言碎语正义感立马爆棚,冲了出来,义正言辞地将嚼舌根的女人一顿臭骂。估计自此次之后,公孙术便更坚定地下了决心,要一生一世好好守护这个女子。 从慈安寺到秦府要经过一丛树林,在那里正有着觊觎王妃美貌的侯爷世子。世子要拦下马车,强行要求要与王妃同游,把一副地痞流氓的形象倒是演绎得淋漓尽致。就在王妃感到绝望之时,便正是王爷发挥本事英雄救美的良辰吉时,只见王爷从马上飞跃过来,执剑立于王妃身前。这不学无术的世子和那群奴仆,哪里是身经百战、武艺高强的王爷的对手,不一会就被打的是屁滚尿流。 自这次的英雄救美之后,王妃也倾心了,两人心意相通,一来两去,来往书信也就多了。不过这场情意并不被秦家人所认可,可这时候的王妃正是情窦初开、覆水难收,哪里听得了兄长嫂嫂的劝说,无奈之下,王妃被兄长禁闭在了院里,不许两人来往。这自小被宠溺中长大的王妃自然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的主,又是要削发为尼,又是要悬梁自尽,嫂嫂们被她弄得是焦头烂额。 无奈之下,哥哥们不得不同意了这桩婚事,王妃喜不胜收地等着嫁作人妇,而殊不知一场又一场的风波正在酝酿。两人如愿喜结了连理后,王妃的哥哥们便相继出了事。初登宝殿的皇帝如何看得了这平定王府与旧势力秦家结为亲家,后来连与老太傅的师徒之情也抛之脑后,先是大哥被派去洪涝灾地,可赈灾的粮食却不翼而飞,大哥因此受了个督察不力的罪名,被连降几级,成了驻守当地的一名县爷,后没过几年便郁郁而终了。二哥在京城赴宴,回家途中突遇歹徒,被人谋财害命。三哥看清局势,在大哥二哥相继出事后选择急流勇退,向皇帝辞官归乡,带着秦府妻儿和哥哥们家的家眷回到祖地兖州,远离京城,做起了小买卖。自此兄妹二人就天各一方,难得见面了。 而平定王府也并没有安稳多时,先是大哥战死沙场,后是老王爷受伤回京。王爷披挂上阵,前往南疆接手军队,而王妃却被以身体欠佳、照料公婆而留在京城,两人也就过上了聚少离多的生活。 第32章 回府团聚 就在我和王妃两人闲聊之时,小厮一路小跑着来报,“少将军回府了,少将军回府了!”我是从座位上立马站了起来,三两步就跨到门外东张西望,看着苏翊进了院子,径直穿过门口花坛小路,走向我。我朝着他忍不住地笑着,脚步也迎了上去,直到相遇。两人并肩走进屋内,我看着他给王妃请安,看着他落座和王妃闲聊,看着他喝掉茶水一杯又一杯,只要看着他在我眼前,一切就都很好。 王妃与苏翊说,“你不在的日子,晚春日日都在我房内,伺候我汤药给我打趣聊天。我就说,有个这样的女儿比你这样的儿子好太多了。”王妃话里话外都是在帮衬我,我不禁心怀感激。 “晚春,你辛苦了。”苏翊望向我,感激之情倒是真切。 “这些都是我分内之事,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其实,也是我喜欢跟王妃一起。”我微笑应和着。 杨嬷嬷此时进来,打断了我们的互相恭维,“夫人,少将军,少夫人,晚膳已经备好了,还要麻烦移步用膳呢。” 王妃点点头,杨嬷嬷便赶紧上前扶着。晚膳甚是丰盛,烹羊宰肥牛,白鲮绘细葱,寒香佐清汤,王妃还命人备上了一壶好酒,每人都倒上了一杯。王妃举着杯对着苏翊,“我们举杯庆祝一下,看着你们两个人好好地,我也就能放心了,” 苏翊与我也饮尽杯中的酒。王妃又说道,“后日,乃是皇后生辰,宫中派人送来了请帖,到时候晚春你代我去赴宴。苏翊,你到时候记得去接一下晚春。” 苏翊点点头,应了下来。晚餐间,王妃就开始对我进行皇宫人物知识普及,虽然有些事情我早有耳闻,但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每年的皇后生辰,后宫皆会举办盛宴,后宫嫔妃不论宫阶齐聚宴会,但凡有诰命品阶的夫人会受邀入宫,另外皇亲国戚中的女子皆会参加晚宴。晚宴中,不论是座位席次、菜肴次序,还是敬酒顺序都是一门深厚学问,我听着这些繁文缛节便是头疼。皇后生于谢家,京城驻师的谢将军正是皇后的哥哥,谢将军早年在北境立下汗马功劳,也为皇后站稳后宫出了不少力。皇后如今已有四十三岁,育有一子一女,便是当今的太子宣祀和长公主长乐,在这皇宫中虽然已是昨日黄花,可地位也是稳固如常。另三位有子嗣便是贤妃、德妃和容妃,贤妃王氏育有一子,大皇子宣晟;德妃吴氏育有一女,二公主娴懿;容妃李氏育有三皇子宣皓。如今最受皇帝宠爱的是璇妃,璇妃年轻,刚满二十四岁,是江阴县主进献的美人,十六岁选秀进宫,十七岁时献舞《胡旋舞》而得皇帝青睐,一夜朝歌,半晌贪欢,自此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皇帝亲赐“璇”字为名。从美人到璇嫔,到婉仪,到昭仪,后来直接封为四妃之一,可以说是自开朝以来,皇宫里就没有如此受宠的女子。如此恩宠又哪里能够不遭人眼红,只不过璇妃身后无父母兄弟,只不过是一介县主之干女儿,且伺驾多年又一无所出,众人只暂且收起了陷害的心思,以免遭受皇帝反感,得不偿失。 后日宴会中的除了后宫妃嫔,还有一些要尤以注意的贵女,长乐公主作为长公主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随着登基诏书而生,自然备受宠爱,如今长公主年芳二十五,竟比璇妃还长上一岁。其驸马为有名的才子马裴峻,当年探花,其因长相俊美便被长公主一眼相中,第二日在朝堂上便直接被赐婚于长公主,封驸马都尉。两人成婚多年无所出而被人指点,以致坊间传闻驸马常常在公主府内独自饮酒至醉。二公主娴懿年仅十五,性子却不似姓名般温婉,洒脱大方,尚未婚配。德妃有意在世家贵族里挑选合适的庶出子作为驸马,希望能让二公主远离京城,在封地安逸生活。除了这二位公主,有一郡主尤其要注意,郡主雅茹是前朝遗孤,皇帝长姐之女,在夺位登基之时为皇帝屡做贡献,与驸马两人双双在当时的宫变中被杀,皇帝赶到平定完宫变时,长姐唯将幼女雅茹托孤于皇帝。自此,雅茹便养于宫中,与长公主长乐同在皇后身边长大,比长公主大了一岁有余,身份地位也是尊贵。雅茹郡主也未婚配,问其原因就是不愿,皇帝皇后也拿她没有办法,故她便一直在宫中长住。 大皇子宣晟已近三十,娶王氏家族嫡女为皇妃,两人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两小无猜,甚是般配。成婚后,两人便搬出皇宫,在皇帝亲赐的府邸生活,大皇子对朝堂权势没有什么兴趣,倒是对水墨丹青钟意得很,常常带着皇妃醉情山水,一走便是数月,生活得倒像是人间眷侣、诗意适意。太子殿下尚未娶得正妃,但侧妃是如今戍守北境的镇北侯之嫡女,镇北侯原并没有侯爷称号,本来只是谢将军麾下的一名干将刘显,自谢将军回京之后便接过了戍守北境的重任,后其女嫁给太子做侧妃,皇后向皇帝请了个恩旨,封刘显为镇北侯。三皇子宣皓刚满十七,定亲于吏部侍郎张谦和之嫡长女,婚期定于明年春日,这两人的亲事是容妃张罗的,以所谓“女大三,抱金砖”否决了异议,也让张侍郎与三皇子捆绑在了一起,到底是否为了搭上丞相这条线也就不足与外人道也。 王妃让我不必紧张,诰命夫人这类大多是在丞相新宅庆宴上见过,到时候让杨嬷嬷陪着去,有什么不知道不清楚的也会为你指点一二。我乖巧地点点头,想来,这场晚宴应是我出入皇宫见识世面的第一步,未来要站在苏翊身侧,定是要加速成长,不能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后顾之忧。 清风素月,皎洁如纱,那是一夜温柔瑕光,我在暗暗期待着未来岁月似梦如常。 第33章 宫廷深院 晨起微光,我早已习惯了苏翊醒后便陪着起身,服侍穿衣为他梳髻,看他武拳练剑,陪他一同用膳。带他走后,我先去了趟马厩,为闪电添了些粮草,又去了趟厨房,为王妃做了雪梨川贝银耳羹。春意端着汤羹,玉姨陪着我一起去往王妃院内,苏翊回来不过一天,王妃的身体精神感觉好转了许多,也许这一生都来之不易的团聚总会抚慰人心。 王妃今日早早地便起了,坐在院中赏花,我见着赶紧差玉姨去拿披风给王妃披上,莫要再受风寒。这深秋的早晚已有了温差变化,万万不能贪凉。我把雪梨川贝银耳羹端给王妃,看着她喝下,又嘱咐道,“王妃你刚刚好了些,一定要注意,莫在室外吹着凉风了。” 王妃笑了,“这小小年纪便有些啰嗦,可真是少年老成了。” 我扶着王妃往房内走去,王妃进了屋便对我说,“晚春,你别在这里啦,我这有丫鬟嬷嬷,我让杨嬷嬷陪着你回屋为今晚准备。” 既如此,我便行礼后随杨嬷嬷回了屋内,衣服是昨日就已经备好的,参加皇后生辰宴既不能穿着太素,亦不能太鲜艳。成亲时,外祖母与舅母就为我备上了各色礼服,从中便选了一身鹅黄的礼服,雪白色绣祥云图样的抹胸,外罩鹅黄色外衣长裙,裙摆摇曳称得人青春靓丽。在杨嬷嬷的指导下,挑选了一套亦是清新的首饰簪钗,挽上一垂云髻。午膳也不敢吃得太多,免得正合身的衣服显得紧绷,稍作休息后,嬷嬷安排了马车在府外候着。玉姨临我出门时,叮嘱我,“少说少做,莫要冲动。” 我笑着应了,点点头便踏上马车。在京城宽阔的街道上,不仅仅是王府一辆马车从街上缓缓走过,不少马车从各大府邸都差不多时间出发着。我在宽阔的车厢内被摇摇晃晃地弄得有些想睡,这皇宫的晚宴也不是那么好去的,明明是晚宴,大家未时没过就出发至宫门外等候。在西宫宫门外,各家夫人便开始拿着名帖由宫门太监查验身份,随身物品皆需检查。一位夫人只许带一位嬷嬷或丫鬟,送给皇后的贺礼登记入册,检查后集中运入宫内。随后,便有身着粉色宫装的宫女带着一批批夫人进入宫内,我经过了层层检查后,随着宫女走进宫墙,这里的路是我第一次走过,听闻每年选秀之路也是从这里开始。高深的宫墙在阳光下泛着光,深红色的宫门拦出了两个世界,当初谢恩时是跟着苏翊从正门进入宫内,那时会觉得皇宫威武雄壮,而此时的宫道却感受到荒芜和颓废。这条路是通往后宫之路,平板石上斑驳痕迹便是一个个悲伤的故事。 一群妇人走过长长的宫道,毕竟一般都是身有诰命的夫人,不随意说话,安安静静地随在宫人身后。我身侧的女子虽年纪不小,但面庞皎洁,身材妖娆,桃红色的礼服裙褂更是让她显得明艳动人,她的脸上没有一丝寻常妇人的紧张神色,倒是有着些许不耐烦。杨嬷嬷低声对我道,“这是东林侯爷的遗孀田诗桦。”东林侯爷乃是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排行倒数第二,最小的弟弟便是无常公子了。东林侯数年前英年早逝,年仅三十,未留下子嗣,只有亡妻田氏。东林侯爷与田氏相差十岁,听闻生前对田氏甚是宠爱,十六岁迎进府里,后遣散家中一众女眷,力排众异立氏为正妻,享诰命,得尊称,让她尽享候府富贵。天有不测风云,两人恩爱不过五载,东林侯在府外与好友的聚会中,因醉酒而不小心在市集坠马,当场毙命。我看着田氏如今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心里不免叹息,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这个赠予她荣华富贵的男子? 田氏可能感受到我的目光,侧目看向我,我赶紧不失礼貌地微笑着,她倒是淡然,微微颌首,“少夫人好!” 我愣了愣,“侯爷夫人好!”两人轻声打过招呼便又随着人群往前走去。 因为夫人们都身着华服,脚程慢,走了半刻才到了小花园。考虑夫人们身娇体嫩,宫人安排在公园庭院里休息片刻。趁着机会,各个夫人开始相互认识,闲聊家事,最重要的,那些已经熟稔的夫人自然结成一团,说上几句新人的闲话。当然那个新人就是我了! 我坐在那里,看着几个女子围成一个小团体在角落里掩嘴而笑,时不时地朝着我的方向说了些什么。我倒没什么所谓,只是静心喝自己手中的那盏香茗,田氏倒是从边上走到我身旁座位坐下,安慰我“莫要计较,不过是一群等着看别人笑话的长舌妇。殊不知,她们之中又有几人过得幸福,不过是在别人身上找痛处以彰显自己过得不错罢了。” 我听着这话便有些笑了,“没事,多谢侯夫人。情若饮水,冷暖自知,我有幸嫁于我所爱之人,焉有不快乐之意。” 田氏倒是爽快,拍上了我的肩部,说道,“说的好,你这性子我倒是很喜欢。” 我拱手而谢,不一会,宫人们便来告知,请大家继续往前移步至安和殿,在那里恭候皇后和宫内女眷的到来。 来到安和殿门口时,已经有一批夫人们到了,大家个个都锦衣花都,尽显富贵。我没什么熟识的旧友,便一个人单独地站在了一边,看着夕阳已近西山,晚霞初等天际。 待到最后一批宫外的夫人到了殿前,就听见太监尖锐的声音喊道,“雅茹郡主驾到!”只见一女子着红色衫裙,一张瓜子脸小巧可爱,嘴角边的梨窝更是醉人,若是单看容貌是绝对猜不准郡主年龄的。近三十的郡主一脸的青春少艾,她随着通报便直接进了安和殿的大门,只见红色衣袖消失在门边。 等郡主进去后片刻,宫人们便一个个引着夫人们进入殿内,分别找到属于自己的位子。此时宫中一众妃嫔公主还未到来,我便打量起这座皇后选做接待女宾的宫殿,还有这一众女眷。雕梁画栋下一格格的膳桌摆放整齐,我所坐得也靠前,比大多命妇高了一个台阶,自然这会正是一眼就能观察到众人的时候。 第34章 晚宴风波 没过一会,尖锐的太监嗓音开始喊道“皇后娘娘驾到!”,一个身着正红色凤冠霞服的中年女人,在一群雍容华贵的公主嫔妃的簇拥下走了进来。我随着众官妇叩拜行礼,“参见皇后,参见娘娘,参见公主!”,一群人皆跪下,待到娘娘公主们落了座,皇后恩准免礼后方才起来坐好。 我坐在那里,看得出来皇后年轻时一定是个绝尘美人,五官精致,即便是岁月在脸上刻下痕迹,却还是保养得宜,若是在宫外被认为是三十出头也不会被质疑。身侧坐在她两边的一个是长乐长公主,另一个便是雅茹郡主了。长乐公主凤眼丹眸,樱桃小嘴,头上的金步摇挂满耳边,额头上的钏珠一看便知不是俗物,一身华服下的身材丰腴得恰到好处。另一边的是雅茹郡主,她未像长公主一般与皇后甚是亲昵,倒是一脸娴静又冷淡地坐在皇后旁,傲眉深眼,颧骨微高,瓜子脸蛋,头戴的珠钗别致精细,自有一股清冷气质,旁人不敢擅自攀交。 皇后下方的便是四妃,贤妃年纪稍长,确实开始有了衰败的迹象,一身清雅的青色裙褂倒是显得慈善亲近。德妃与二公主坐在一起,两人长得极为相似,眉眼里相差的是岁月的更迭,德妃着紫色礼服,宽袖细腰,韵味夺人。二公主一身粉色的裙褂,少女感十足,自然是清新靓丽。容妃长相端庄,柳叶眉下一双眼睛似有秋波,鼻梁高挺,唇红齿白,一身翠绿色的裙衫带着金线钩织的花纹。而右下侧的座位,坐的便是最为得宠的璇妃了,在美女如林的后宫,一眼乍看倒不觉得有多美丽夺目,但她整个气质却让人不由自主地要多看下去。璇妃一缕缕刘海下的美目流连盼兮,好似一汪潭水清澈又深邃,年轻的面庞肤色红润,巧笑倩兮,浅浅的梨窝处仿佛沉淀着醉人美酒,身材婀娜似无骨,一身枚红色的罗带纱裙,脖颈带着金丝缕串联的珍珠钏,头顶珍珠镶嵌的金丝头冠,圆润的珍珠挂于耳侧,更是衬得娇媚迷人。 晚宴开始,一下子歌舞升平,在临院的湖中搭了一个台子,年轻舞姬妖娆的身姿摇曳着。而太监正在报送着各家送来的生辰贺礼,皇后听着不厌其烦地给予赏赐,我得了一晶莹剔透的玉镯,众人皆领赏谢恩便很快天幕遮下,月亮便挂上树梢。一众宫女依次从宫殿两侧端着精美菜肴上来,各式菜肴精致可口,点心鲜果也着实诱人。我谨遵教诲,每样都只是浅尝辄止。 这时,雅茹郡主款款走到人前,说要献曲一首。宫女们把准备好的古琴端到了台上,只见雅茹郡主从人群穿过,走过湖心的廊桥,在琴后落下座。就在此时,长乐公主喊住了,“姐姐,光有琴音没有舞蹈难免遗憾呢,不如看看在座的哪位若是有心,与姐姐合作跳上一曲岂不妙哉?” 皇后听闻,没有说话,只是笑笑,意味深长。德妃此时开口了,“皇后娘娘,在场的女子们个个都是京城中叫的上名号的才女佳人,一首舞蹈哪还怕没有人献吗?只是所说这舞得最妙的,若有人说不是璇妹妹,那我可不服!” “是啊,当初妹妹一曲胡旋舞那可谓是惊为天人,连陛下也拍案叫绝,更是称赞妹妹只应天上有呀?”容妃也应和着。 顿时,各妃嫔带着些贵妇们开始议论纷纷,恭维不停。我默默看着璇妃如何应对,只看见她慵懒地用手撑着下巴,脸上笑意不断,看着便知已经喝了不少的酒,静静地没有作声应答。璇妃身旁的宫女不免有些着急,频频看向皇后那边,思索了片刻小碎步地走到桌前,跪下回话,“皇后娘娘,我家娘娘不慎贪杯,已有醉意,可能没办法献舞了。” 长公主手上的酒杯重重地放在了台子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一众妃嫔妇人都禁了声,场上气氛一时紧张了起来,容妃打起了圆场,“既然璇妃已经醉了,就莫要强人所难了。郡主琴技高超,如能听得郡主一曲也是人间少有的乐事……” 长公主却并没有就此罢休,她起身走到璇妃面前跪了下来,“是长乐不懂事,忘记娘娘这舞只能为父皇一人,我们哪里有资格欣赏一番呢?” 此时,璇妃眼中渐显清明,缓慢地从座位上起了身,走到皇后面前跪了下来,“能为皇后娘娘献舞是臣妾的荣幸,虽然有些微醉,但娘娘大度,若是跳得不好也定不会怪罪。” “有劳璇妃了。”皇后娘娘拂了袖子,轻声说道。 宫女搀着璇妃起了身,带着她往湖中的台子上走去,轻摇漫步,弱柳扶风,在这酒香四溢的宴会上显得身姿格外动人。我坐在那里,什么都没有作声,只是看着人群中的一张张事不关己、冷漠的脸,这宫中生存之道远远要比在府宅内的严肃多了,璇妃能够在这些年里独享帝王宠爱,自然也是能够应对这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的。 随着郡主的琴声响起,璇妃便在台上舞蹈,这随风吹起水中的波纹像是在配合着这样的声音和舞蹈。在夜色和烛火中,众人皆惊叹了起来,这枚红色的裙褂好像是专门为着演出而穿,那裙摆处有些像是珍珠贝类的碎片,莹莹地泛出了光来,水袖长舞,亭台的四处是绸带挂着,璇妃抓着绸带四处飘落,倒是有着一番天外飞仙的错觉。 啪!啪!啪!一曲罢了,院子里一处率先传来一阵掌声,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明黄色绣着五爪金龙的中年男子正站在后面。众人皆惊,俯下身子,“参见皇上!”顿时这宴席上都是承前启后的拜膜之声。 此时,璇妃也倚着宫女缓缓走上前来,步伐不稳,便要上前叩跪,皇帝一把扶过佳人入怀中,声音温柔道,“免礼了!昨夜陪朕已然喝醉,今日夜宴竟然还如此贪杯?” “酒不醉人人自醉!皇上莫怪臣妾。”这璇妃口吐芬芳,声音中都带着醉人的娇媚。 皇上轻搂着她的腰,全然不顾她人,“你呀你,真是调皮。这舞我看倒是甚好,就是这醉了酒在湖中跳,甚是危险,以后切莫这样!” “臣妾遵旨。”璇妃退后一步,回道。 第35章 总算离宫 “今日皇后生辰,前朝刚好不忙,朕便来看一看这皇后晚宴。”皇上松开了璇妃,让众人免礼。璇妃随着宫女搀扶回了座位,皇帝也默默坐在了皇后身边。一旁伶俐的宫女们有条不紊地在嬷嬷们的指挥下,换了食桌和餐椅。雅茹郡主被安排坐在了璇妃身边,而长乐公主依旧坐在主台上,靠着皇帝。 “皇后谢氏,温婉贤淑,勤勉粹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伴朕身侧已有二十八载。今,恰逢生辰,着感其德,特赐东海夜明珠一颗、玉如意一件、锦绣屏风一件、凤钗一套、白狐裘衣一件、织花锦缎六匹、各色果蔬各一匣。”一件件的赏赐被一一呈上,皇后叩谢了皇恩。 “父皇,今日母后生辰,甚是开心,女儿敬您一杯,祝您和母后琴瑟和鸣、祝您身体康健,祝我大成国昌盛民安!”长乐公主走到前头,向皇帝敬酒。 “好!好!我们长乐长大了呀,这一晃,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皇帝与皇后拿着酒杯感慨着。众人见此情景,皆纷纷祝道,“祝皇上皇后如鼓琴瑟、花开并蒂,祝我大成永世安康、国富民强!” 一阵歌舞后,璇妃借由身体不适告退晚宴。随后不久,皇帝便也离场,追随而去。皇后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异样,一脸淡然,长乐公主毕竟年轻,一脸愠意显露人前。这场宴席并没有潦草收场,各式菜肴也是依次奉上,皇后询问着众人,“这宫外有没有什么新鲜的趣事?这市集里有没有什么有趣的玩意?尽可说来,让我乐上一个新鲜。” 一女子身着紫衫,百褶罗裙,声似翠莺,“皇后娘娘,请恕臣妾失礼。臣妾倒是知晓一事,听来新鲜,也想讲来博娘娘一乐。”杨嬷嬷与我耳边轻声说道,这是户部侍郎的夫人,也是皇后母族家的妹妹。 “但说无妨!”皇后莞尔,自是恩准。 女子走了出来,行了礼后便款款道来:“众人皆知,睿王爷乃皇上亲弟,一直醉情红尘,不问政事,被民间称其为大成第一潇洒之人。而在京城里的如意茶楼众所周知,乃是王爷私人之所,其中“清”“致”“薇”三座包厢更是被贵臣富人争相预订,而“薇”字阁本就是王爷所有,从不对外。可如今这“致”字包厢也不能预定了,说是为一位佳人而留。坊间皆在询问探究,到底这位佳人是谁?又跟王爷有什么关系?” “这王爷一直未有婚娶,人人皆说王爷风流,不曾听闻他有过什么钟意的女子呢。”“是呀是呀,王爷已有三十,还从未娶妻纳妾,若是真的动了情,定是要成人之美的好。”一下子,众人皆开始议论纷纷,女人聚集之处必定是闲话流言四起之处,即便实在皇宫晚宴,也逃不开这俗套。我静静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倒是真的失掉了开始的拘谨和严肃,一时气氛融洽了起来。只是这“致”字包厢乃是无常公子赠予我的,不知道,这话题会不会逃不开呢? “看来,这倒是本宫这个做长嫂的失责了,这十年来,几乎全大成的适龄女子名录都给王爷过目过,从来不曾有过中意的,逼得急了就说自己要出家来着。皇帝对这个弟弟甚是宠爱,至今未曾娶妻生子确实是一桩心事。”皇后端详着众人,手指上的金甲一点点地敲打着桌面。 “娘娘,我倒是听闻过一些,不知道是真是假呢?”雅茹郡主突然发声,饮了口酒好像有些醉意。 “哦,说来听听呢?” “中秋那日,我曾去过茶楼赏月,当时见过一人走进“致”字包厢,虽然背影模糊,我瞧着像是少将军夫人呢。”郡主一言如石子坠入湖中,激起了层层浪花。 我感受到众人眼神均向我而来,密密麻麻的,好似要将我看光看透一般。谁人都知道,这流言会如何覆灭一人,可是在流言四起之时,鲜少有人会自觉放弃这个伤人于无形的机会。月影空楼,舞台上早已没了笙箫,我在桌子下面的手紧紧地捏了一把裙摆,皱褶出现,犹如心里的层层纹路。我静下心来,示意嬷嬷为我斟满酒,浅笑着走了出来,“回皇后娘娘,回郡主,中秋当日臣妾确实是去过如意茶楼,当时我与少将军相约同游,便在茶楼等候。” “看来,你们新婚燕尔,感情如蜜似糖。如此也不枉费皇上对你们的期许呀!”皇后朝我点了点头。 “不过,本公主倒是有个疑问,这一般人都预定不了的“致”字包厢,少夫人怎么能轻而易举地进去呢?”长乐公主托着腮问我。 我跪在那,抬起头回话,“公主,这包厢睿王爷确实是说过要赠予我夫妻二人。但这不过是酒后玩笑,我难得出门,并不了解这如意茶楼地掌柜倒是当真了。” “酒后之言?这京城人人都知王爷十五岁时便酒量惊人,千杯不醉,更是被人称为酒仙。这酒后的糊涂话,人人都会说,只是若是王爷说的确是万万不会被人信服。”郡主虽是云淡风轻,但那双眼眸紧紧地盯着我,我在中间道上跪着,受万千瞩目。 “回郡主,醉不醉言臣妾着实不清,但王爷确实是酒后的许诺。那日回门宴后经过茶楼,因看到市集热闹便闲逛了好久,走得累了便进入茶楼包厢休息片刻,不知是不是缘分所致,在窗口赏湖景之时倒是捡了一方帕子,后王爷寻来时已饮了不少酒,说是为感谢我帮他拾得帕子,便把包间赠予我。王爷性情中人,但我确实受之有愧,所以说完便忘了。只是后来中秋之夜,为赏京城盛景又借用了一下包间,才有了郡主所见一幕。”我低下头回话。 “帕子?什么帕子?”郡主声音有些紧张。 “回郡主,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当时刚捡到王爷便寻来了,并未能来得及看上一眼。” “好了,好了!这确实是王爷的风格,也是一段缘分!”皇后笑言,“少将军夫人莫要紧张,起来回话便可,莫要一直跪着,显得生分。少将军自小也是皇帝和我看着长大的,而你两的婚事又是皇上亲自指定的,今后大可多来宫内,陪陪我们这群老人闲谈打趣呀!” “谢皇后,谢各位娘娘,谢公主郡主!”我叩谢后回了自己的座位,手心早就出了满满的汗。 这场晚宴后来也是了无趣味,逃脱不出家长里短的俗话,待皇后与各位娘娘回宫后,我们一众人妇也陆续退下,待走到宫门时早已过了戌时。就在宫门外,少将军站在雷霆旁边,挺拔身姿一动不动,依旧是一身黑衣,我却在这黑夜里看到了光芒。 第36章 娘亲将至 青丝白发卿长在,细水长流君不离。结发便愿相见欢,相守只想莫相思。在离宫回府的路上,我在马车车厢里掀开窗帘,静静地看着苏翊地背影,在这深秋之时却感觉到温暖异常。我回头望向身后地森森皇宫,这朱红色的宫门一道又一道,锁着一个个空困的灵魂,吞噬着一个个年轻的生命。我心想,“再见了,皇宫!” 一夜睡得是昏昏沉沉,宫中年轻女子的面庞在梦中闪烁不息,她们的笑脸变成了一只只又长又细的手,生拉硬拽着我的胳膊、腿脚和身体。“啊!”我惊得从床榻上坐起,一身冷汗将身上的轻衣已经浸湿。睁开眼,便见着王妃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玉姨、春意和夏歆皆在床头站着,见我坐起,玉姨立马上前,“少夫人,没事?” 我接过春意递来的帕子,自己为自己擦了把脸上的汗,挣扎着便要起身,“王妃,您怎么来了,晚春今日起晚了,还未去给您请安。” 王妃从椅子上起身,由杨嬷嬷扶着,走到我面前,“不急,听闻昨日晚宴受了惊,便来看看你。” “是晚春没用,也是晚春在外惹出了是非,这些都是我该承受的。” “不必放在心上,类似事情总归是避无可避的,没有这个话题必然是有别的话题。”王妃拉着我的手,安抚道。“这宫里也怪为娘的我没什么用处,身体太差,其实作为新婚妇哪有一个人进宫应对的道理。” “王妃莫要这么说,只是细思极恐,这宫外的一举一动皆是有人记着,有人时刻盯着。我从未想过,这以为无关旁人的举动竟然也会成为别人想陷王府于不义的定时炸弹。”我眼眶里忍不住含上了泪水,鼻子开始泛红。 …… 午膳后,王妃回了自己院子休息,我因昨夜睡得太久便在府里散步。从院子走到花园,穿过府内的假山池塘,听着风声,闻着由远至近的桂花香,心情一点点舒畅了起来。从花园走向门口,正遇着一小厮拿着信件往里面走去,我喊住了他。 “少夫人,这里正好是您的信件。”小厮来至我的面前回话,这小厮面生得很,似乎一直在门厅处值班守卫,进出府里之时倒是没怎么在意小厮的样貌。 玉姨帮我接过信件,小厮便要退下。“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住小厮,询问道。 小厮站定后,回话,“小人严小四,排行老四的四。” 我点了点头,示意玉姨给了点赏钱,便让严小四退了下去。玉姨陪着我回到屋内,我接过玉姨手中的信件,看到信封上熟悉的笔迹,急忙拆了信件看了起来。 “晚春亲启:昨日,京城快马三千里,你爹爹京官调令已送至府衙,城中各式官员富商均至夏府投递拜贴。纷至沓来的宾客,竟多比往年合计,自然不乏真情者,可想着托关系寻升迁机遇的亦大有人在。但,这鱼龙混杂,辨别真情与否却是难事,娘亲着实疲于应对。遂,于今日,便以府内无人为由已经将各家拜贴退回,现在娘亲我也已收拾完整正要启程,心中不免感慨。前些时日,你外祖父遣人告知,京城中夏府已基本收拾妥当,尽待入住。距上次回门见面,已有三月有余,娘亲在家难免寝食难安,不知晚春姻缘是否能够美满幸福?听闻你爹闲暇时絮叨,说是南疆有所乱象,平定王被派去解决边境纷争,不免担心少将军是否也要出征。年轻夫妇最不应该的便是分离,而最不能考验的亦是人心。日日思君不见君,只愿君心似我心。人间多的是负心郎君,哪里有多少痴情儿郎。此话娘亲并不该如此与你述说,只是为娘的常年不伴随左右,晚春自十岁后便少得爹娘疼爱,背井离乡自是受了苦楚。此类话我着实不该在信中絮叨,不过这次信笺送到之时与我等到达京城之时为相差不了几日,届时,必然要登上王府高门,拜会王妃,与晚春好好的促膝长谈。愿好,娘亲亲笔。” 信中内容,我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心中甚是喜悦,当即便换了衣裳戴了帷帽与玉姨出门去了。马车带着我们到了夏家府外,我站在门口看着高高挂起的牌匾“夏府”,心中许许多多的思绪在蔓延。我抬脚往里面走去,门口有一小厮给开了门问道,“请问是哪家的夫人?家主不在宅内,未搬来长住,还请夫人见谅,改日再来与家主一聚。” 我听着,上下打量起这个小厮,看着还小,大约摸十四五岁,长相清秀,说话也是灵巧。玉姨拿着王府信物,“此乃平定王府少夫人,亦是这夏府小姐。” “少夫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勿怪罪!”小厮听了玉姨的话,立马点头哈腰地来赔罪。 “不必多礼,你是原来林府的还是新来的?”我询问着。 “回少夫人,我是新来的,叫阿虎。当初买下这个宅子时,便新买了奴才来看守院子。”阿虎老老实实地一边回话,一边引着我们进了宅子。 走进大门,一座古色古香的庭院便在眼前,两旁的花坛里是新种的花卉树木,虽然枝叶稀疏,但能看出有精心照料而生机勃勃。进门后是会客的前厅,屏风后头是供人休憩的卧榻和书桌。前厅旁设有门房,是府中小厮的住所。再往北边走去,便是主院,书房与卧室分别在一个厅内的两边,木制屏风上绣着春意盎然的水墨山景画,而整体风格简单,没有多少奢华的装饰。出了主院,在右侧有个不大不小的小院,看得出来,那里应该是留着给我的房间,摆放着各色玩意和针绣物品。梳妆台上的铜镜锃光瓦亮,梳子等小件已经摆放好了。小花园里种了不少种的花草,一看便知是依着娘亲的爱好来的,就连东西厢房中各色物品均已摆放完毕,好像就等着人来入住似的。 我走在这里,虽然娘亲爹爹还没有住进来,却隐隐生出了家的感觉。想着过不了几日,娘亲便会带着熟悉而陌生的家仆入住,心生无限欢喜。 第37章 市集偶遇 逛完夏府,给了阿虎些许的赏金,嘱托他看好宅院,不日娘亲一众便会来到京城入住。 出了门,我便不想再去乘坐马车,携着玉姨便在这街市上悠悠闲闲地走着。沉香阁是京城里最大的胭脂香粉铺子,百年沿袭老字号,老板贺兰涧擅调香,春夏秋冬各季盛时便会推出一款新品,每每出新便会令城中各大小姐夫人争相采买,届时新粉香气息似乎飘遍满城,就连宫中贵人听闻后也会花上重金让宫女太监私下购买。往日里的胭脂水粉皆是舅母统一采买后分得,若是论是否正式逛过沉香阁,思来想去其实是没有过的。今日正逢沉香阁出新,店铺门里门外都是挤满的人,我倒是也想进去看上一眼。 门外亦停着一马车,这马车看似普华无实,但细细看来木质厚重,材料尊贵,绝非寻常人家所能用的。我站在门口,没有能够进的了店家大门,着实有些无奈。一陌生丫鬟走到我面前,向我请安道,“少夫人,请恕奴婢唐突,我家夫人见您在门外徘徊,想请您赏光去车厢内休息。” 我闻言便向车厢处瞧去,那夫人探出头来,原来是东陵侯夫人田氏。在宫中,我对这田氏深有好感,便点了点头,应约了下来。走进车厢,田氏身着深蓝色常服,对我莞尔一笑,“少夫人,没料到你我还真是有缘,今日在这街市上也能相遇。你也是来这沉香阁寻他家新出的香粉的吗?” “晚春见过侯爷夫人,晚春素来知晓这沉香阁是京城中争相追捧之处,今日闲逛至此恰巧碰到沉香阁新品出柜之日,倒也是缘分,想着进去一探究竟可终是有缘无分呢。”我规规矩矩地回道,这侯爷夫人虽为寡妇,但若是论起身份地位倒是长我许多。 “沉香阁十日前就开始出了通告,说今日便要出新品,号码牌在通告当日就被领完了,少夫人此次可算是白跑一趟了呢。”田氏倒是没有架子,竟拉过我的手,凑近了跟我攀谈起来,“少夫人虽与这沉香阁无缘,但与我确是有缘,在宫中碰面,你这脾气性子倒是合我胃口,不像那些人眼高于顶,自觉尊贵,便瞧不上任何人,都不过是欺软怕硬的主。你这丫头,应对刁难,进退有度,让我印象颇深呢。” “上次一见,晚春便也觉得夫人风姿卓越,从没想过还能再见上夫人一面,与夫人同坐一车厢,如此近谈一番。” “少夫人过奖了。我一年轻寡妇,京城里的贵妇们唯恐避之不及,说我乃是克夫孤寡之命,若换作旁人,哪里还敢上我这马车呀?倒是少夫人与人不同,还能与我相谈甚欢,倒是个妙人!”田氏斜靠着车厢,抚着垂在鬓旁的发梢,掩嘴笑了。 “凡尘俗世多烦扰,流言蜚语易伤人,晚春不才,家世低微,自然无法与京城贵人相提并论。夫人如此说来,我们也算是同道中人,均为贵人们所不喜呢。”我听着田氏的话语,不禁感慨上来,自然也放松了。 “晚春,此名挺好。”田氏盯着我的脸庞,陷入了沉思。“见着少夫人,我好像见到了从前的自己。” 我看着田氏紧锁着眉头,像是在回忆着过去,田氏脸庞依旧娇艳如少女,只是眼眸里不自觉地就会蓄上点点泪光。我想,这身风光之下定是有一个凄楚动人故事。秦氏良久没有说话,我掀开帘子看着门外依旧拥挤的人潮,各家的丫鬟穿红柳绿地排队抢着沉香阁的胭脂香粉,店里的小二吆喝着牌号,这种市集之气也是让我很是欢喜。这时,只见一丫鬟走向马车,手里拎着沉香阁的香粉,我想这定是众人争抢着购买的新品。 丫鬟上了马车,将手中的香粉给了谭氏。这一套打开是六个小盒,每个都是不一样的香粉造型,甚是精美,闻着香味主色调是如今正盛开的桂花,可细细闻着却又带着不一样的香味,有些瓜果的馨香,带着甜味令人愉悦,最后散去之时却又有了薄荷的清新,确实是件佳品。田氏摆弄着这新买的香粉,低着头说道,“往常,东临侯爷在世之时,每次沉香阁出新品,他便会亲自过来采买,经他之手挑选出来的一套妆品,自然是精致万分。如今,侯爷已经走了三年,而我还不曾习惯,次次回回走到这里都会伤感万分。这些年,沉香阁的新品我回回都买,可是再也凑不齐一套最合适的了……” “侯爷与夫人伉俪情深,情意绵长,不免让人羡慕不已!”我确实对东林侯爷与田氏之间的感情钦羡。车厢内,田氏自是伤感,我又觉着这时下车又有些尴尬,自然有些为难。我斜眼瞧着沉香阁的人也渐渐散去,不少没买着的奴婢正在那里着急,估摸着回头可能要挨着主人的责骂了。 “上次宫中听少夫人讲述,让人感觉与少将军之间也是情意浓浓,新婚燕尔必定是难舍难分。我还在坊间听闻这严肃冷酷的少将军,却带着少夫人在军营约会、草场遛马,也让人艳羡。京中不少姑娘怕是更要眼红少夫人得如此佳偶,心碎不已呢。”田氏抬起头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她的眼神看着我,好像能够把我看穿,我回想着她的话,脸上不免红了起来。“少将军待我甚好,自幼年起,我便爱慕少将军,如今得偿所愿也是人生快事!” “少夫人觉得好便好!这香粉,少夫人拿着,对我这个孤寡之人也是没什么用处。”田氏盖上香粉的盒子,便要递给我。 我忙忙退到车厢的门旁,推辞道,“夫人好意晚春心领了,但这个我是万万不能收。”说完我便要告辞下车。可田氏喊住我,“少夫人……” 我转过头去,静静地等着后话。可是良久,田氏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想说什么又没说,最后她静静叹了口气,“少夫人珍重!” 我点点头,下了车。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明白田氏这意味深长地眼神,还有那要说未说的话语,到底都是些什么含义。 第38章 擂台争斗 距离收到娘亲家书,眨眼间已过了五日,掐算着脚程,想来也就在这两日便要到了。苏翊今日下朝甚早,午膳还没用便回了府里,待与王妃用过晚膳之后便去了马厩。 待我收拾完毕,伺候王妃散完步,便急急忙忙去马厩寻苏翊,只见他正在喂着雷霆,神情温和,好似一副岁月静好地模样。雷霆一身黑色毛发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着光,悠闲地吃着食槽里的粮草,看到我的时候就一眼便瞟完了,真真是一副高傲的模样。而闪电一身棕色的毛发,就在对面的马厩,面前的干草已经让它失去了兴趣,不停地在马厩里跺着步子,直直地盯着我显得十分焦躁。算下来从军营回来后,闪电便一直就在马厩呆着,定是闷坏了,我看到后不免愧疚伸手摸了摸它的脖颈。 苏翊见我,便走到我面前,“今日休沐,下午与林广文约了去练武场,你要不要一起?” 收到苏翊的邀约,不免欢愉,我迫不及待地应道,“好啊好啊!” “练武场离得有些远,我们可以骑马过去,只是闪电性子有些桀骜难训,你是不是要换一匹再去?” “可是,闪电回来后,便一直都被关在马厩里,肯定很不开心。”这马不知道是不是听得出来我是在为它争取,便把头更深地向我们凑了过来,像个邀宠的小孩。见状,我伸手又多去摸了摸它的头,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苏翊。 苏翊看了我一眼,一手摸着我地额头把我推得远了些,“那好,不过在京城闹市你就别单独骑马了。” 我听着一下子又跳回到他的面前,“可以,谢谢你!” 苏翊看着我的笑脸,什么都没有说,眼眸里我能清晰地看见我自己的模样。那一刻,感觉世界安静,云淡风轻,就剩下我和苏翊两人对视着,好像有着绵长的情谊正在酝酿和蔓延。恍惚了片刻,苏翊陪着我回屋,两人都换上轻便的服装,一身大红色的骑马服我穿着,手腕和脚踝处的袖口都被黑色绸带束地紧紧的,一袭红色裙子将我衬托得利落明媚。苏翊换的一身正是与我这身特别的相配,黑色主色调的骑马装,袖口和腰带却是红色,难得在他日常的装束里看得见的红色。 小厮将闪电雷霆都已牵好到了府门之外,苏翊带着我同骑雷霆,另有小厮骑着马牵着闪电。在人流较多的地方,我们走得缓慢,倒也是引得众多人们的注目,这京城坊间必定又开始流传我与少将军恩爱有加了。此次闪电倒是乖巧,即便被小厮牵着也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按部就班的跟好在雷霆后面。远离繁忙市区后,苏翊便放我下来,与我各骑一匹,去往练武场的路甚是宽敞,估摸着是为了方便来往世子贵族纵马驰骋。这次要去的练武场位于西郊,可供王公贵族子嗣使用,往常若是又什么重大节庆、子弟的比武演练都会安排在那里。练武场分大小好几个擂台,贵族子嗣们常常遇到素有积怨的便会邀了上台,正大光明地打上一架,若有无伤大雅的损伤家中长辈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去寻人麻烦。 各自骑马驰骋之后,片刻功夫便到了练武场。今日前来练武比武的人不算少,不少小的擂台上已经有了人在。擂台旁边也设了看台包厢,每个座位都整齐摆放了茶水,还有小厮忙前忙后为看客们送上小食点心。我们刚到,便有小厮迎上前来为我们牵马,服务倒是周到。远远看到广文哥正站在一个擂台上磨拳擦掌,与他面对面站着的男子一身膘肉,身材魁梧。 我看着擂台上好像有些不一样的氛围,确实是有那么一些火花,好像一战即发。我拉着苏翊快步跑到擂台下面,看着广文站在擂台上一身肃穆,我赶紧扒在了边上问道,“广文哥,怎么了?” “没事,晚春,你到一旁找个位置坐下。”广文哥看着我,安抚道。 “哦,这就是你那个妹妹呀,看着姿色还算可以……”膘肉男话还没有说完,广文哥便一个飞拳过去,惊得他赶紧收起了要说的话,专心迎战。我焦急地问苏翊,“这是怎么回事?” 苏翊倒是一脸淡定,好像并不为广文哥担忧,反而拉着我到了一旁地看台就坐。“不要担心,定是两人起了什么冲突,相约到擂台上一较高下。” 只见膘肉男左右让着,广文哥气势非常,一直进攻猛烈。只是可惜对手虽然狼狈倒也是堪堪避过,擂台上正陷入了你追我赶地焦灼局面。广文哥一个高抬腿,轻跃而起,在膘肉男被逼至角落之时将他踢到擂台边缘,然后更是化掌为刀,向他脖颈处劈去。膘肉男倒并不是一个蛮力用武之人,较为庞大的身躯灵活地往一旁闪去,而广文哥一掌落空正要转头却被膘肉男逮个正着,硬生生地推了一把。广文哥未有防备,不觉往后退了几步,我看着表哥的脸色有些愠怒,步伐更为迅速,掌风更为有力,出拳也是让人看得不清了。在这番全力以赴之下,膘肉男终是不敌,从擂台上摔了出去,广文哥得胜! 广文打完这场,便从擂台上下来,径直地朝我走来。身后那落败的膘肉男还在叫嚣,“一个落魄族士,仗不了祖辈庇佑,如今只能依靠卖女来维持家族荣耀,如此境地有何脸面活跃于在京城士族中。” “你!!”广林哥转过身,十分愤怒。 我忙起身,拉住表哥,让他莫要冲动。“我大成立邦,自来是倚靠重用贤才、崇文尚武,寒门能通过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亦能通过战场建功而丰荫后人。而世家贵族亦要通过选拔,方能入朝建功立业。这位公子不知道考中几甲,又参加过哪些战役?” 膘肉男未曾料到我会插足,一时之间被我问得哑口无言。我见状又接着问,“我家表哥能文会武,自幼苦于学习、勤于练功,考中廷试甲等,又随少将军去过战场得皇帝陛下嘉奖,如此男儿若是不能立于京城,我倒想问问公子,你到底是凭借着什么过人本事在这里立足,若真是厉害,倒也让我家表哥好好向公子讨教一番,顺便传颂一下公子得丰功伟绩,让世人瞻仰!” 第39章 赛马夺旗 膘肉男气势有些低落,再看见苏翊正站在我身后,拱了下手便扬长而去了。广文哥还是有些气愤,奋力地朝着旁边的柱子捶了一拳,我递给他一张手帕,便往看台位置坐去“广文哥,休息一下!” 苏翊告诉我,刚刚的膘肉男甄庆海,是当今礼部尚书甄熙之独子,长相粗犷似其母。父亲甄熙倒是长相清秀,只是出生寒门考取功名后也一直碌碌无为,后不知如何结识了严家小姐,两人成婚。这严家是当今皇上之母系,严家小姐是皇上舅舅家的女儿,因长相粗犷婚假一直都是个难事,而甄熙也是借着严家关系势力最后坐上了这礼部尚书之位。而他这独子虽无功名,也在宫内外围巡使谋得职位。 “哥哥为何与他结下梁子,相约比武了呢?”我看广文表哥已经冷静下来,便细细问来。 “今日与少将军相约在此,想叙叙旧,也讨教一番近日练武的困惑之处。结果在这里却遇见这厮,一见我,这厮便出言不逊,向我挑衅,更是辱我林氏。”广文表哥气愤填膺,一身藏青的骑装也是英姿飒爽,“可惜的便是,我刚刚出手应该再狠一些,让他好好领略拳头的滋味。” “广文兄,大可不必为这种人大动干戈,如今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他母亲并非通情达理之人,若是闹起来也是徒增烦恼。”苏翊开口劝着。 “是呀,哥哥不必介怀,这嘴长在别人的身上,说什么不说什么都由他们,自己快活才是好的。”我为表哥倒上一杯茶,跟着劝道。 “我知道,如今祖父体弱,以前的门生早已离心,爹爹性情豁达不愿陷入朝廷纷争,我本无意与他们相争个高下。可他万万不该说晚春你……”表哥并未说完就忍住了,端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我看着,大概也能猜到恶毒的话到底有哪些,并不以为意。 “莫气了,今日还想看看你们两人比武呢。”我自端起一杯茶水向他们伸去,要碰个杯。 广文表哥听了,将茶杯与我碰了一下,“今日的比武就算了,刚刚打完一场留在这擂台边上,甚是无趣。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那就赛马!”苏翊也与我碰了一下杯子,“晚春如今也会骑马了,还自己选了一匹与她性格相似的马儿。” “真的?晚春,你会骑马了?”广文一脸的不信。 我骄傲地指了闪电所在的位置,“看,那就是我的马,多好看啊!” 广文顺着我的方向看去,笑着道:“嗯,确实,是匹好马!” 于是,我们三人便齐聚马厩,牵好自己的马匹往练武场南边的草场走去。苏翊让小厮先行去草场安排,待我们到时,在草场中点之处放置了一面彩旗,而终点则放了一根插旗杆。与他们二人赛马,我并无胜算,只是与他们一起驰骋草场倒是痛快!苏翊与广文哥在前面闲聊,我看着苏翊的背影,暗暗对自己说,晚春定要向这世间证明,我夏晚春嫁于你公孙苏翊绝不是攀附权势,也不是为家族牟利,更不会寻求庇护,我要的是堂堂正正站在他的身侧,为他守护王府,照料王妃,教养子女,更是在困惑之时、危难之际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讲好规则,谁先抢到彩旗,将旗子插入杆上者便为胜出。我们各自骑上马匹,勒紧缰绳,在一旁小厮的哨声中便开始驰骋而去。草场顿时尘土飞扬,只见三匹马飞奔而去,冲向彩旗。不一会儿,我便被落在他们两人的后面,苏翊与广文哥互不相让,一黑一青,我就看着他们伸出手都要去取彩旗,我立刻快马加鞭,让闪电跑得更快一些。苏翊一马当先抢到彩旗便要往终点走去,正在这紧张时刻,只见广文哥骑马靠近苏翊,一个箭步从马上站起,一手拉住缰绳一手抢过彩旗。而脚下的马儿收了刺激,更是迅速地朝着终点飞驰而去。 看到这场景,我忍不住惊呼,为广文哥鼓起掌来,“广文哥,好棒!”可我此时刚过了中点,全然忘了我也在马上,缰绳因为鼓掌便放下了,顿时重心不稳,向一边倒去。“啊!”我惊呼起来,两腿只顾上用力夹紧闪电。 广文哥听见我一声惊呼立马停了下来,此时的彩旗便被苏翊抢走,广文哥顾不得彩旗朝我飞奔而来,一手托着我将我拉上了他的马上。闪电感觉没了人,便渐渐减下速来,转过头走到我面前。苏翊带着手中的彩旗过来,询问我,“晚春,你没事?” 广文哥扶着我下了马,我被惊吓了一下,一张脸红扑扑的。苏翊过来,我朝他笑了笑,尴尬地解释道,没事,就是一时得意忘记自己在马上了。我又转过头来,跟广文表哥说道,“你瞧,彩旗在少将军手里,哥哥你就算输咯~” 广文哥无奈地耸耸肩,轻轻地把我推向苏翊,“你不会是耍诈,夫妻两人合力骗赢。真是感情深厚呢……”他看向我的眼神让我有些愧疚,可话说到这还是要把面子撑下去的。这个闪电还是骑得太少,一开跑就有点兴奋,完全不理会主人技术太差。不过闪电像是知道自己又犯了错,乖乖地低着头站在我的身边,蹭着我的衣袖。 苏翊拍了拍广文哥的肩头,“莫当真!” “我们回去,输了的人请客凝芳阁的糕点。”我拉着苏翊的手,笑着看着广文哥。 “好!”广文哥爽快地答应了,我便转身要上马,两人都向我伸出了手要扶我,我看了一眼,迅速抓住苏翊的臂膀用力一跃骑上了闪电。 我们一路慢行,三人有说有笑,广文哥讲着我在林府时被他捉弄的笑话,苏翊那张冰块脸竟然也被说动了,露出笑颜。我的故事有这么好笑吗?我不免瞪了瞪广文哥。到了凝芳阁,我与苏翊在门外等着,广文哥自告奋勇进去购买,只见他拎着一摞的点心递给苏翊,对我说,“云片糕、栗子粉糕、桂花米糕,还有透花糍子。”我听着点心名字口水都要出来了,奔波了半日,确实有些饿了。 我们三人就在凝芳阁门口告辞,广文哥正要上马,又迟疑着下来,对苏翊说,“虽然晚春非我嫡亲妹妹,但她却是我重要的亲人,虽然缺点颇多,但嫁于你公孙王府对她而言,你我皆知并非最佳良配,我只愿日后你能真心待她,护她周全。”话毕,广文哥便头也不回地上了马。 我听着他的话,心里咯噔了好一会。我望向苏翊,苏翊正看着广文哥的背影,没有说话。“我们回家!”我拉着苏翊的袖子,喊道。 “好,走” 第40章 突传噩耗 这几日下起了连绵阴雨,今日自起床后,我的眼皮就跳个不停,心中不由自主地忐忑不安。按照家书,娘亲前日就该入了京城,可如今却迟迟没有消息。我站在院内的廊道上,看着院子里的桂花树被雨淋得花儿片片掉落,不免伤感。回到屋内,拿着针线绣起荷包又不小心戳到了手指,顿时血珠冒出。 刚过晌午,春意告知我少将军回府了,正在前厅,让我过去。玉姨为我撑起伞,随我去往前厅。从院中走到前厅,这每一步我走的既难熬又不安,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当我见到苏翊之时,只见他踱着步子在前厅徘徊。“少夫人”,一旁小厮看到我便喊道。苏翊听着转过来看着我,我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些愧疚,有些怜悯。我停在院子里,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别过去,别过去!别听,别听!” 苏翊见我停在那里,脱下披风便往我这里走来,他把披风披在我的身上裹着我到了前厅椅子上坐下。“晚春,你……” 王妃此时也过来了,脚步匆匆显得脸色有些苍白,我看到王妃便知一定是出什么大事了。 “晚春,今日有人发现京城外郊一次悬崖,有马车坠落的痕迹。”我听着苏翊的话,手指忍不住用力抓紧了椅子把手,骨骼突出。“后经人去崖下勘察,罹难之人为岳母一行,无人生还。” 我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自觉心痛不已,整个脑海里都在响着四个字,“无人生还!无人生还!”这声音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在我的世界里炸开,突然之间,我眼前一片漆黑,晕倒在地。“少夫人”“晚春”好多声音在喊我,我努力要睁开眼睛,可是却深感无力。 就这样,我坠入在一片昏暗之中,娘亲的一颦一笑在脑海中回荡,一会儿回到了江南烟雨中的故里老宅,虽然爹爹不疼不爱,但娘亲永远温柔如常,我在竹林藏来藏去,把裙褂刺破了,娘亲和张嬷嬷笑着说我真不像女孩子模样,恒叔自然是那木愣的模样,跟着后面对我啰嗦,小姐别这样,小姐别那样。一会儿,我又回到了林府大宅,小院里的秋千被高高荡起,外祖父和外祖母在门外喊着我上学,而娘亲却关着门让我在院子里疯玩,后来场景转换,我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凤冠霞帔整整齐齐,门外迎亲的锣鼓响彻京城,而娘亲却抱着我让我别嫁,泪水沾湿了衣裳,而我却推开娘亲,义无反顾地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泪水将枕巾浸湿了一遍又一遍,待我醒来已到半夜,苏翊坐在床畔已经沉沉睡去。我又渴又饿但却不想动一下子,眼睛早已红肿了一片,盯着床顶的纱幔,娘亲的笑脸又出现在眼前,而泪水又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我抬起手,去擦拭泪水,苏翊也随之醒来。“晚春,你醒了。”苏翊站起身来扶着我坐起身来。 “我想喝水。”我看着苏翊的眼神空洞而迷茫。 苏翊拿来水,我一口一口的往下咽。“玉姨呢?” “玉姨听闻消息,伤心不已,我已安排秋舒前去照料了。你莫要担心!” “苏翊,我有点闷,能把那边的窗户开过来。”我指着面前的那扇窗户。 苏翊听从了我的要求,把窗户打开,我透着窗台看到外面的连绵阴雨已经停了,月亮早早的挂在半空,星宿密布的天空甚是皎洁。娘亲曾说过,亲人们走后便会化成一颗星星,挂在天幕。星星在闪,便是亲人告诉你,他们还在你的身边。 “苏翊,我娘亲他们回了京城了吗?”我轻声问着。 苏翊拿着一件外衣为我罩上,我裹紧外衣便径直走下床去。 “他们已被送到京城夏府了,我已安排人通知林府,如今你舅父和林广文正在那里张罗。” 我听到,便赶紧穿起衣衫,鞋袜,就要出门。苏翊拉住我,“晚春,你冷静一点。” 我转过身来,“苏翊,我很冷静,你放心。娘亲遭遇如此不幸,若我这个唯一的女儿却不在身边送她最后一程,会让我终身遗憾的。即便是在家中,我依旧会难过,会伤痛,会不安,若是如此倒不如你就让我呆在娘亲身边,让我再跟她说说话,尽尽最后的孝道。” 我盯紧着苏翊,一双眼眸清明,苏翊犹豫了一下便转而牵住我的手,“那我和你一起去。” “嗯!”我重重的点了点头。 京城的街道此时已与白日里的繁忙迥然不同,如今夜幕下的大街小巷几乎空无一人,平定王府的马车在路上驰骋,马鞭抽出的声响不知道惊扰了几户人家。不一会儿,马车便停了下来,我透过窗,看着前些日子才来看过的夏府,原先挂着迎接家眷的大红灯笼已经拿下,换上了白色灯笼和白色幕帘。 阿虎穿着家奴的白色孝服,依旧在大门口处站着,看着我下了马车赶紧小跑着上前来,“少夫人,你来了。”稚嫩的脸庞、稚嫩的声音却在此时透着沉稳,我看着阿虎,眼泪又止不住地要淌下来。阿虎见着却焦急起来,“少夫人,莫哭,一定要保重好身体!节哀!” 我摇了摇手,示意他无事,便迈过门槛走了进去。这一方宅邸,我在娘亲来之前都已经想过,这儿可以干嘛?那里可以干嘛?娘亲来了,要与她在院子里共饮酒赏月,要与她一起在花坛种下时令鲜花,在房间里,要与她一起绣出一幅绝伦的山水屏风,还要跟她在厨房里学做江南小食让苏翊尝尝…… 可是如今,什么都晚了,一切都是泡影。我看着院子里四处白色曼帐,还有白色灯笼,空旷的庭院还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广文表哥从里面走了出来,见着我便加快了脚步,外祖父和外祖母因年岁大了,身体孱弱而又悲痛万分,如今已回了林府,正请了大夫瞧着。 第41章 最后一程 我再往里面走去,前堂里放着一副棺椁,黄纸飘零,默哀一片。我跌跌跄跄地走到前面,舅舅站在旁边看到我,“晚春,你一定要坚强。” 我没有理舅舅,径直走到棺椁旁边,娘亲已经清洗完毕,面颊上却仍然残留着树枝石头的划痕,她一头乌黑的长发被梳成服帖的发髻,金钗满头,金钏绕髻。细长柳眉,红唇翘鼻,娘亲一如我记忆中那般美丽,只是这双眼紧闭,双手冰冷,一身银色的干净裙褂将她衬得更为苍白。 此时站在这里的我,想哭却又哭不出来,苏翊扶着我的肩,渐渐把我拉开,我现在与娘亲一步之遥的距离,却真的是天人两隔。 隔壁的厢房还放着三个棺椁,恒叔、张嬷嬷还有一马车夫。广文表哥告诉我,娘亲一行四人两架马车,全部掉落悬崖,据衙府现场查看,行李物品并无丢失,而在崖边的车辙痕迹显示是第一辆马车失蹄滑倒,第二辆行李马车来不及停下,撞在了一起遂掉入崖下。 我为恒叔,张嬷嬷他们烧了纸钱,拜过后便在表哥的搀扶下离开了。我在后院换上孝服后,询问表哥哥有没有派信给爹爹? 广文表哥告知我已经快马急报送去了,不过这路途遥远,一来一去,我知道爹爹即使再快,也根本就赶不上看娘亲最后一面。我的娘亲爱了爹爹一辈子,为他操劳了一辈子,最后也没有这个她最爱的爱人为她送行。 我静静地跪在娘亲的棺椁前,为她日夜烧纸、祈诵经书。来往吊唁的人一遍又一遍地跟我说着“保重”“节哀”,而我也不停地行礼表达感谢。外祖父和外祖母在前两日的白日都在下人的搀扶下来到灵堂,他们悲痛万分,即便在人的搀扶下也没有办法久站,外祖父一双眼深深地洼进眼窝,我看见黑眼圈有些重,旧疾开始复发,不论站着还是坐着都会咳嗽不止。外祖母回回过来都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舅母和二舅母都会左右搀着,原先较为硬朗的身体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头发就在这两夜的功夫一下子全都变白了。我实在无心照顾他们两人的情绪,因为我自己都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只能见着舅舅之时,关照让外祖父母不要再来灵堂了。可即便如此,舅舅告知我两位老人在府里已经卧病在床了。 王妃也来过,抓着棺椁容色憔悴,她亦叫我节哀,还说要陪我住在夏府,却让我一一拒绝了。王妃告知我,南疆战事大局已定,南蛮王族派了使臣进入我大成,将会到达京城,与皇帝商量两国百年之盟约。我想为王妃高兴,可如今的心情连一句回复的话也说不出。 来吊唁的还有无常公子,丞相夫人,和东林侯夫人田氏。无常公子一如往常的独特,见我虚弱,派人送了许多的补品至王府,少将军每日便遣人熬制送来夏府。丞相夫人随王丞相一同拜会,丞相夫人是个妙人,她陪着我为娘亲烧纸进香,未说什么节哀的话,倒是让我此事过后可与她多联系,表示愿交我这样的朋友。田氏来看我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遣人送来了当日沉香阁出的新品香粉,派人差话,“听闻夏夫人年轻时也爱这沉香阁的胭脂水粉,这盒新品赠予令堂,也算是让夏夫人一解其念。” 倒是苏翊白日里甚少过来,小厮来与我招呼说是政事繁忙,有时半夜来看我,我还在灵堂默默伤感,宽慰上我几句,劝完我回厢房休息后便回了王府。他不知,每每我都是躺在床上假寐,待他离去我便会再起身。玉姨在我来的第二日清晨便来陪我,她会长时间地呆在旁边厢房,为恒叔、张嬷嬷他们烧去纸钱。 十月十五下元节,那日是娘亲的出殡之日。娘亲的棺椁放在夏府整整六日,而爹爹,便如料想的一样,没有能够赶回京城。天还没有亮,我在灵堂里望着娘亲熟睡的容颜,还有太多的话还没有说,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做,我在娘亲钉棺之时,突然情绪崩溃,将一个个人从娘亲的棺椁旁推开。苏翊拉住了我,阻止了我的胡闹,我像被万剑刺穿一般如一块破布瘫软在地。我知道,娘亲走了,真的走了,这京城里始终没有我的家。 一路上,送葬的人排起了长队,领头的吹吹打打,我就紧紧跟在棺椁旁边。天刚微亮,街道上人还不多,我们一行白色占据着街道,甚是显眼。不过,显眼的不光光是我们,我还遇着一个姑娘,身着少有的正红色裙褂,远远望去像是嫁衣一般,可细细看来这女子确实精巧,各色摆件首饰都非俗物。她就站在城门口的一边,像是等着我们一般,我路过时仔细端详过她的脸,灵气逼人,清秀靓丽,确实是个美人坯子。 我们蜿蜒走过路径,来到早已选好的灵地,一众男子开始挖坑,放棺椁,我不敢上前,我怕我迈出的向前的一步便会让我苦苦支撑的坚强全部土崩瓦解,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我握住玉姨的手,有些颤抖,眼泪开始如断了的珍珠一般,一颗颗地往下掉,那一片黄土飞扬,我看着娘亲棺椁一点点地被掩埋。娘亲,别走,真的别走! 一番流程走完,其他送葬的人早已散去。苏翊看着瘫软地跪在地上的我,思索了片刻,便下了决心,一把将我抱上了马车。我将头埋进他的衣领,深深呼吸着属于他的独特气息,贪恋着这丝温度。 “苏翊,近日我还是想在夏府住上几日。”我抬起头,小心翼翼问着苏翊。 苏翊默默地看着我,摸了摸我的头发,点了点头,“你想住就住,把春意她们也带去,再带点补品过去,保重身体,我有空的时候便去找你。” 我连忙答应了,头枕在苏翊的肩上,在摇晃的马车里寻找着一处温暖的港湾。 第42章 事有端倪 自从坟前回来,我已经昏昏沉沉睡了两日,府里的陈设已经拆除,里院的一处厢房已经安排成为娘亲牌位陈放的地方。我依旧着了一身白裙,看着这个陌生的院子,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玉姨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府里无人主事,只有我,玉姨,春意她们六人,外加一个阿虎小厮,整个院子里都透着难得的清净。 我前往摆放着娘亲所带家当的房间,一个个的箱子已经摆放整齐,听闻广文表哥带着人把崖下的物品都一一收好。我摒退左右,一个人呆在屋内,围绕着这些箱子看了起来。在缝隙里,一个深蓝色布条吸引了我的注意,我艰难的把它拿出,是一块巴掌大小的衣角,这布料绝非来自京城或江南,而扯裂处有半边的花纹,看着像是金色的太阳图腾。我心里感觉到这布条出现的甚是蹊跷,便默默藏在了袖子里。 广文表哥把二舅娘与锦云送过来看我,我看着锦云乖巧地抱住了我什么都没有说,不觉又要流下眼泪。锦云看着我哭,慌忙拿着袖子就要给我擦拭,“姐姐莫哭,是锦云抱疼你了吗?” 我笑着摇摇头,“没有,姐姐不哭了,姐姐看见锦云就很高兴。” “嗯,锦云见着姐姐也高兴。” 有了锦云在旁边叽叽喳喳的,我的心情确实愉悦不少,二舅娘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看了出来,便吩咐秋舒带着锦云下去吃点心。 “舅娘有什么话想与晚春说呀?”我直接开了口。 “晚春,这……”二舅娘支支吾吾,迟疑得很。 “想说就说呢,这样踟蹰不定可不太像你的性格呢。” “晚春,自从你娘遇难至今已差不多有十日,你一直住在夏府,未曾回过王府,少将军呢,又公事繁忙,你们两如此状态可不能长久地下去,夫妻还是要多呆在一起才能亲密无间。”二舅娘语重心长地跟我说着。 我点点头,我明白二舅娘的深意,只是如今的心境我确实是不能与苏翊强颜欢笑,也做不来讨好邀爱,如今的我满身疲意,更是懒于装扮,我怕苏翊见着我的模样心生厌倦。“我待爹爹到了京城便回王府,这个家里只有娘亲一人,我怕她刚到京城却变得孤苦伶仃。” 二舅娘沉默了,锦云倒是乖巧,手里拿着点心一蹦一跳地朝我走来。我笑着接了过来,这稚嫩的小脸确实让我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 “晚春,你外祖父母也在家一病不起,卧倒在床了好几日,若是有空回去看看他们。”二舅娘对我关照道,“不论如何,他们依旧是你最亲的人,对你的关爱也不会输过别家。如今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他们一直宠爱的女儿。你外祖父如今咳嗽不止,昨天半夜里曾咳出血来,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看,都说是药石罔效、旧疴难愈。” “外祖父他……”我知道七年前的沉疾就没有能够去的完全,这些年都是通过保养维持,外人看着还算硬朗,也能撑起这林家门楣,不让外人看清。如今,突受打击,那病疾缠眠的身体如何承受得起?“那外祖母呢?” “娘也倒下了,与你外祖父分房而治,如今谁也不敢将外祖父的病情告知于她。” “好的,我知道了。待会我随你回趟林府,去看望看望他们。”我扶着二舅娘的手,应了下来。我招呼玉姨留在夏府帮忙拾掇,便带着春意与二舅娘出门。广文哥一直站在门外,外面的风有些大,哥哥的披风被吹起角度,他看到我走出府门便迎了上去,“晚春。” “哥哥,我们回去看一下外祖父和外祖母。”我一身素衣,身形消瘦,发髻未别任何珠钗。 广文哥拉住我,从胸口拿出一个玉兰花的簪子插进我发髻里,“这样好些。” 我愣住,抬手摸了摸簪子,“这是……” “这是我买给你未来嫂子的,花了我不少钱,就先送你了。这样气色好些,别让他们再担心你。”广文哥安慰道。 “是呢,晚春姐姐,这样好看。”锦云也在旁边附和着。 我点了点头,跟在锦云后面一起上了马车。马车一路没有停歇,直接往着林府走去,我看到京城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不知道爹爹如今走到了哪里,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娘亲与他相伴二十载,当初是因为爱情而结合,是不是会伤心欲绝呢?这个世间情人,在相爱时都要相约白头,可时光无常,又真的会有几人能青丝白首不分离呢? 进了林府,我熟悉的地方,不需要人引领,我便自己去往了外祖父的房间,外祖父一反我以往看到的强悍霸道,苍老的就像是耄耋老者,双眼紧闭着,就如当年我初入林府时见到的那样,不,比那样还老上了几分。 “外祖父”我走到床前,轻声呼唤躺在床上的外祖父。 只见外祖父缓慢地睁开眼,眸子里我能清楚地看得见灰暗的色彩,“音黛……” 我听着外祖父唤着娘亲的名字,鼻头又酸了起来,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外祖父抓住我的手,继续跟我说道,“音黛,你还是在恨我吗?你恨我将晚春嫁入公孙王府,让她去过当年你所不愿的生活吗?我知道,你恨我,这二十年,你离我那么远,若不是我病入膏肓你都绝不会回来看我。可是林府荣耀,你爹我已经扛不动了,你哥哥他不爱奉承应酬,不谙权势之道,广文他年轻气盛,空有一腔本事却无法施展,我将晚春嫁进王府走的也是一着险棋呀!”外祖父说着,眼泪也流了出来,“怪我!怪我!” “音黛,那日你给我送信,说已到京城外,但雨天路滑定是要耽搁几日,如今雨已经停了,你也入得京城,这样你的女儿你要好好照看,你爹我可能时日无多了,你定要嘱托她以大局为重,以林家为重啊。” 我楞在那里,不是被外祖父拿我婚姻交换利益而呆滞,而是娘亲说了要等雨停才会入京,那为何会雨天赶路导致坠崖?我像是掉进了一湖冰水,身旁全是黑暗无光,手脚冰凉。外祖父说着话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一旁的侍女赶紧上前,我默默从床边退下,看着外祖父因咳嗽而蜷缩的身体,还有那帕子上有了殷红一片。 第43章 再遇爹爹 后来,我又去看望了外祖母,她的身体并无大碍,就是伤心过度,如今常常陷入悲痛,睡得昏昏沉沉。我实在不忍叫醒她,睡着也好,就无须面对人生变故,无需知道世道艰难。外祖母于我并无太多纠葛,在我的印象之中,她就是一个在外祖父旁边亦步亦趋的女子,从来都不曾反驳过外祖父,即便后宅当家也缺少了些主母强悍之势,幸得院里关系简单,外祖父没有纳下三妻四妾,否则估计一生也是诸多磨难。 在舅舅、舅母的盛情邀约下,我答应留在林府用个晚膳。晚膳菜肴丰盛、汤羹补品不断,舅母不停地为我添了许多,可我是真的吃不下多少。待到晚宴结束,苏翊随着小厮进来寻我,原来舅舅早已喊了少将军前来接我。舅母笑着领我去见苏翊,“少将军,晚春刚历经亲人离世,悲痛万分,最需要家人陪伴,夫君呵护,还望少将军多多体贴,多加照料。” “苏翊定会照顾好晚春的,还请舅舅、舅母放心。”苏翊一边答话,一边走到我身旁,一手揽住我的肩头,在这寒风四起的初冬,我确实有些冷了,真的希望能靠紧这温暖的胸膛。 苏翊带着我出了林府,陪我入了王府的马车。“苏翊,我……” 话还没有说完,苏翊却拦下了对我说道,“我们去夏府,你爹爹今日傍晚已经到了,如今正在府里等你。” 闻言,我心中一动,便不再多言。我看着苏翊,依旧是一身黑衣劲装,剑眉明眸。往来街市挂上红红的灯笼,若是平时,我必是要吵闹着让苏翊陪我一游夜色,可如今的花红酒绿确是格外的刺眼。沉香阁、凝芳阁、春风酒肆……这些地方我都计划了要与娘亲一起同游,往日在江南,偶有机会,在爹爹陪伴着会一起出趟街市,那时我便想着要抛下爹爹,就与娘亲两人,一个大美人带着我这个小美人,走在闹市必定会惹得行人注意,吸引旁人目光。 马车摇摇晃晃在夏府门口停了下来,左右不过是半日的功夫,门口的小厮多了两个,看着有些熟悉又陌生。小厮见到我和苏翊,相视一眼便打起了招呼,“少将军!少夫人!”想来也是嘲讽,明明算是我自己的家宅,却被招呼得像是客人。 苏翊带我入了内,我远远便看到一个男子一身青衣,书生打扮,白发渐长,憔悴的脸上胡渣肆意冒出,能看出来那确实是这一路奔波下的疲惫神色。玉姨见我回来,跟我说,爹爹自听了消息后便带了两小厮快马加鞭地赶回,这一路未有停歇,不日不夜。如今刚刚到了府里,却不敢进屋内看望娘亲的牌位,只是站在前堂未曾说话,现下算来,已有了一个时辰。 “爹爹。”我上前喊了一声。 爹爹见我,眼中不见惊喜,没有久别重逢的快乐,反而带着冰冷。我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他,爹爹一言不发,径直着往屋内走去。苏翊站在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突逢大变,你爹难以接受,也实属常事,你给他一些时间,让他缓缓。” 我看了苏翊一眼,点了点头。跟着爹爹进了屋内,可爹爹却表现得不想见我,无奈之下,我吩咐玉姨留在夏府陪着爹爹,便随苏翊回了王府。 春意四人也随我们回来了,我安排她们都各自休息后,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准备梳头。苏翊站在我的身后,拿走我手中的梳子,为我梳起了发丝。我摘下发髻里的玉兰花簪子,这簪子十分清秀,玉兰花碧翠似滴,不知道哥哥看中的女子是何模样。 夜深了,我在床上辗转都不得入眠,很多的疑问在我心中不停地反复。箱子角落刮下的衣角,娘亲家书明明说了不会雨天赶路……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该问谁才能清楚。苏翊就在我的身旁睡着,好像睡得香甜,我有很多话,却不知道能不能与苏翊分享。我一边想着一边往苏翊身边靠得近些,希望通过缩减距离寻找温暖,苏翊感受到我的靠近,侧了身子把我搂进怀里,我流了些泪渐渐睡了过去。 一早,身旁的苏翊便起了床,我听着动响也醒了过来。苏翊在院子里练剑,我穿上了件外衣便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望着,苏翊见到我便停了下来,“你进去,外面风大,你莫要着了凉。” 我看着他,微微咧开嘴角,“无事,我不冷!” 苏翊叹了口气,吩咐在一旁随伺的夏歆,“你去给少夫人拿件厚披风。” 夏歆应了,进了屋选了一件粉红色带花的夹袄披风,为我披上。我拉住夏歆,让她跟我一起坐下。这时的夏歆却表现出少有的窘迫,推拒着说不。我微微笑,也不为难她,只是对她说了句,“这些日子你随我在夏府辛苦了,谢谢你。” 夏歆内心还是个单纯的姑娘,听着我这么明目张胆地道谢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这是奴婢的本分,少夫人客气了!” 苏翊继续他的练武,没有理会我们这边,我看着他英姿飒爽,不由得想起那日在送葬路上巧遇的红衣美人。不知道那女子是哪户人家,看着着实陌生,好像在京城贵人参加的宴会中还未曾见过。可是瞧着她的气势着装,却完全不会是像哪家小门小户的小姐,或许是我孤陋寡闻了。 苏翊练完后,我们都换了衣裳。毕竟是在平定王府,我确实不再适宜穿着白衣,就寻了一件淡青色的裙装,头上简单装扮后便一起去向王妃请安。多日未见,王妃见着我是十分开心,我看得出来,王妃努力地调节氛围,不让提起我娘亲之事。在席间,我知道了,不日,王爷就要回到京城了,而以后还回不回南疆,就要看这次的和谈进行的顺利与否了。 可,和谈顺利与否对于平定王府都是一份考验,若是南疆无碍,皇帝可能就不会再忌惮太多了,往后的命运如何都是未知之数。 第44章 是我的错 待送走苏翊,我与王妃说了一声,便又去往夏府看望爹爹。爹爹一人在府里,不知道有没有好好用膳休息?玉姨一直陪在爹爹身边,帮我照料夏府,很多事情需要打点。我从私房钱中取了一些交给玉姨,让她去人市上再去买些丫鬟小厮。 爹爹昨夜自我离去后便一直待在娘亲的牌位前,不吃不喝呆到现在。我在门外看着爹爹的背影,哪里还有当年娘亲所说的意气奋发、俊俏潇洒呀?分明只是一个丧失挚爱的糟老头子。我一直觉得爹爹对娘亲没有多少爱意,可如今看来好像并非如此,这样的痛楚绝不是能够强装得来。 “爹。”我在门口轻声唤他。 可是爹爹却没有任何反应,我走进去要把他从椅子上拖起,但他看了我一眼,用力一甩,我便摔在了地上。我看着他站在我的面前,对着我咆哮,“是你,是你害了音黛!都是你的错!” 我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好像是我不认识的一个人,他站在我的面前,双眼通红,一只手正指着我。春意听着响声,便赶紧冲了进来,看着我倒在地上,便把我扶了起来。我站在厅的中间,浑身颤抖,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父亲为何这么说我,只能任由眼泪就这么从眼眶中滑落。 爹爹歇斯底里的样子吓坏了我,也吓着了春意,春意带着我赶紧退出了房间。我不太明白,为什么爹爹说是我,是我害了娘亲?一时间,我觉着自己处在一个又一个的谜团之中,不知道找谁才能解开。 “少夫人,少夫人!”我听着春意的呼唤渐渐从恍惚中醒来。“少夫人,切莫伤心,夏大人定是受不了夏夫人离去的打击,伤心过度才会说下这些话的。少夫人一定不要放在心上。”春意宽慰着我。 我看了看春意,掏出绣帕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再次靠近跪在娘亲牌位前的爹爹。“爹爹!我们去吃点东西!” 爹爹像是没有听见我的声音一般,一动不动,“爹爹,我们去吃点东西?”我又说了一遍。 他依旧没有动一下,我便随着他一起跪下,既然他什么也不愿意理,那我便趁这个机会,把埋在心里近十七年的话都说出来。 “爹爹,自我出生以来,你几乎没有对我露过笑颜,娘亲曾说你心里对我,其实与正常父女亲情别无二样,可是如今看来,是娘亲错了。你为我取名晚春,只不过是照着我出生的季节随意娶来,而如果我是个男子,也许就完全不一样了。记得五岁那年,我因弄坏了你书房中的毛笔便被关在房间饿了一日,还有七岁时偷着出了趟府门,便被你拿着小鞭,在前堂跪着处罚。后来你也不大愿意管我,而我也不愿意接近你,因为你看到我的表情,要不然厌恶,要不然叹气,要不然就是视而不见。我一个人在京城的七年,是不是你最为快乐适意的时光?” 我也不去看爹爹的表情,只是就这么自顾自的说下去,“你知道吗?我独自在林府的六年,是多么想你,想娘亲,想回家,我熬过了一年又一年,可是终究你未来看我一眼,也不曾写过一封家书问我过得好与不好。他们说当年我的爹爹文采飞扬、笔墨如画,可我却不敢跟他们说,爹爹的字我根本就不认得,爹爹的画我亦没见过。” 爹爹听了似乎有了些反应,起了身往外面走。可是我却不罢休,站起来便跟在他后面,继续说,“我不知道别人眼中我们之间关系如何,可我自小到大从未感受到什么父爱,也没有享受过什么宠爱。最后一次见娘亲的时候还是回门,娘亲还在跟我说,爹爹对我有爱却没有表现出来,可是如今看来,娘亲所说不过是搪塞之词,为你辩驳而已。她是不愿我们之间有什么隔阂,不一样未来在京城相见时,父女好似陌生人。” 爹爹径直走进屋内,把我关在了门外,我敲打着他的门,“爹爹,你出来,你出来,你告诉我,我到底错在哪里?我错在哪里?我到底错在哪里?”拍打着门的手有些生疼,而我的眼泪却流不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就一直瘫坐在门口,眼神迷茫,垂着脑袋,可能压抑太久的情绪得到了释放,如此歇斯底里的人与平常的我截然不同。春意见着我的样子,吓坏了,四处又没能寻得到玉姨,便派了夏歆去找少将军。 待到苏翊来了,他一个箭步便走到我的面前,“晚春,晚春。” 他呼唤着我,我却像是隔了一个世纪一般,缓缓转过头来看他。“少将军,你来了。”我扯出了一丝的欢颜。 “嗯,我们走。”苏翊一把将我抱起,“岳父大人,今日晚春我先将她领回,改日再来叨扰。” 说完,苏翊抱着我没有一丝犹豫地走了,我透过他的肩头,看着那扇门始终没有开。 我随苏翊骑着雷霆,穿过闹市,“苏翊,我想喝酒。” 苏翊停下马来,看着我,问道,“喝酒?你想喝哪家的酒?” 我思索了片刻,映入脑海的却是那次在如意茶馆,无常给我的那壶白桃酿。“我能去如意茶馆,买白桃酿吗?” 苏翊虽然没有说话,却拉着马缰,径直往如意茶楼走去。到了茶楼门口,苏翊扶着我下了马一起进去。我走到柜台前,问“掌柜的,你们还有白桃酿吗?” 掌柜听着这话,打量了我们一下,就认出来了,“少将军,少夫人好!白桃酿吗?我要去问一下,马上就来。” 苏翊点点头,拉着我在一旁等着。没过一会,掌柜小跑步的走来,“少将军,少夫人,你们要去雅座吗?” “不了,我想买了带走。”我赶紧拒绝了掌柜,上次在皇后生辰宴上被逼问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掌柜也是个机灵的,立马点点头,安排小二准备。一会的功夫,一个食盒、一坛酒便来了,我看着已经准备好的,不太好拒绝,便问掌柜,“多少钱?” “少夫人,我家主人说了,不能以金钱来计。”掌柜推辞着,没说出金额。 我抱着酒坛,苏翊拎着食盒,便要离开。我看见苏翊在柜台上依旧留了一小锭金子。 第45章 南蛮入京 白桃酿,带着甜味,我口中苦涩的味道需要一些调剂。如意茶楼还给我配了些小菜,搭上白桃酿,甚是贴心。明明是个茶楼,怎么卖起了酒,倒也是任性。 举酒邀明月,对饮成三人。如今月亮还没挂起,与我对饮的是苏翊,白日纵酒,佳人相伴,也是妙哉!午膳没有正经吃了,倒是直接饮上了酒,春意识得眼力,拉着夏歆出门去了。我们就在自己屋里将小菜端上桌,面对面坐着,倒也不算尴尬。 苏翊初次尝过这白桃酿,也赞不绝口,口味清新,回味甘甜,只是易贪杯。我眯着眼,问苏翊,“少将军见多识广,有没有听说过曼珠沙华的故事?曼珠沙华又称彼岸花,佛经记载: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相传此花是忘川唯一的花,就长在忘川河边,大片大片开着的彼岸花指引亡者进入轮回,你说娘亲走到那里,会看到那片花海,然后就要忘却今生所爱了吗?” “若是能忘记,也是好的。”苏翊饮了酒,不紧不慢地说着。 “忘记?苏翊,你若是选择忘记,你要忘记谁?”我托着腮,直勾勾地看着他。 苏翊的脸上一丝情绪飘过,我还没有能捕捉明白,他避开了我探究的目光。“你呢?” “我,我还没有想过…………我不想忘记任何人。” 苏翊看着我不说话,我又与他说了,“苏翊,你见过我跳舞吗?对,我在军营跳过,今天我再给你跳一个?” 也不待苏翊说话,我就开始了,一身素衣,长袖飘舞,在醉意朦胧中我脚下轻浮,这世间长恨绵绵,有情自比无情苦,随波逐流在这浮华绘世里,苏翊,你可知道,如今在我的世界里,唯一还能依赖的人,便是你。只是,那时的我还不太明白,这个世界没有谁可以做你的依靠。 苏翊静静地看着我,我转得晕了,一个失足便跌进他的怀里。“你会爱上我吗?” 苏翊看着我,“你是我娘子,我定会护你周全。” “护我周全?我要的可能并不是周全?”我笑着对苏翊说。 苏翊并没有接话,只是将我扶在椅子上,继续喝着白桃酿。“你醉了!” “对,是我醉了。”我笑了,这下午的阳光挺好,透过了窗台他,射到了梳妆台上的铜镜中。我看到这束光,有点刺眼,感觉眼睛疲惫,都要睁不开眼了。 待我醒来又是日落黄昏,苏翊不在府中,王妃遣人请我一起用晚膳,我才知道,王爷回来了。与王爷一起的,是南蛮的使者,而今晚宫中设宴,王爷与少将军均要出席,也不知道何时才会回府。 “南蛮?不知道都长什么模样?若是合谈成功,王爷与少将军以后就不用远走南疆了?”我这么问王妃,可王妃的脸上没有多少喜悦的表情。 王妃把我拉进内屋,对我说,“晚春,平定王府立足于大成国,靠的就是祖祖辈辈的累累战绩,大成国历来最大的强敌便是南蛮和北胡,而如今北胡势力渐消,南蛮若是与我大成握手言和,你可知这于我平定王府又是什么呢?” 王妃走到茶几边拿起一茶杯,继续说,“那会让皇帝觉得,如今的江山平稳已经不需要我平定王府了。作为帝王,如何能够放心坐拥重兵的平定王府?而他又会如何消除自己的疑惑?” 王妃说到最后,竟凑到我的耳边,对我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平定王府消失。你说呢?” 我听到王妃的话,不禁冷汗淋漓,虽然早已知道平定王府的处境,可从来也没有想过杀身之祸离自己这么近。“王妃。” “晚春,你怕吗?”王妃离我很近,仔细端详着我的表情。 “我不怕,如今,我是平定王府的少夫人,是公孙苏翊的结发妻子,若面前真的是刀山火海,我也会陪着平定王府,陪着苏翊走下去。”我的眼里有着火光,坚定地看着王妃。 夜幕降临,我在距离府门最近的前堂坐着,想等苏翊回来。冬雪今日陪着我,拿了一条厚厚的披风为我披着,但因为门一直开着,我自然觉得腿有些冷。随着冬天的深入,气温开始下降,这夜晚要比白日要冷的多。 手里的茶水,冬雪帮我添了一杯又一杯。这时大门“吱咯”一声被小厮打开了,我立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可迎面走来的只有王爷一人。王爷见了我,便往我这边走来,我快步走了出去。“晚春见过王爷。” “嗯。你在这里等苏翊?”王爷一边把手里的马鞭递给小厮,一边问我。 “是的,我准备等苏翊一起回屋。”我恭恭敬敬地回王爷话。 “我刚回来便去了皇宫,听闻夏夫人遇难,但我没能来得及回来吊唁,还希望你要节哀顺变。”王爷今日并不像往日里表现的那样冷酷,听来倒是有些温柔。 “谢王爷记挂,逝者已逝,我会好好的生活下去,只有这样才能不辜负娘亲的期望。” “等这几天闲暇的时候,我还是要履行承诺,带上好酒与夏大人共饮。” “谢王爷!爹爹因为娘亲的逝世深受打击,自昨日到了京城基本就不理人了。若是王爷前去看望,想来更容易帮爹爹走出阴霾。晚春在这里替爹爹谢谢王爷了?” “不用,我与夏大人本就是旧交,这些都是应该的。”王爷扶着我要蹲下行礼的身子,继续说,“苏翊与我一同出宫,但在路上有事耽搁了,估计很快就回来了。” “好的,谢王爷。”我看着王爷说完便要回院子了,又行礼,“恭送王爷!” 屋外的风随着走廊的温度吹得更甚,我站在风里,突然觉得世界很安静,而那叮铃不止的风声就像娘亲对我的叮咛,在我身旁,在我耳边,钻进我的脑海。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大门打开,苏翊走了进来。 第46章 子嗣大事 苏翊走了进来,带着门外的风雪之意,他一进门就能看见,在走廊中发呆的我。 “你站在外面干什么?”苏翊急忙往我这走过来,略带责备地问我。 我看着苏翊的表情,却觉着温暖,不论如何,想来我在苏翊心中还是有着一席之位的。若是如此,娘亲,只要苏翊心中有我,那这桩婚事就值得。从今往后,我要努力为苏翊,为自己好好的活着。“我在等你呀!” “如今已经入了冬,这晚间的天气更是薄凉,你站在外面,若是生病了还得请上大夫为你诊脉熬药。”苏翊无奈的看着我,便搂着我带着一起往自己院子走去。 我靠着他,却在他的肩处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花香,那香气十分熟悉,我想了许久才想起,那是凝香阁刚出的香粉新品的味道。 “今日,晚宴顺利吗?”我问苏翊。 “还好,今日只是款待,还没有正式开始谈判。” “哦,这次合谈会成功吗?”我很好奇。 “应该会的,此次南蛮大月国既然特派了使者,那一定是有诚意的。”苏翊回了屋一边开始脱衣,一边说道。 “嗯,若是成功,那至少边疆百姓不用受战乱之苦,也是值得的。” 我接过冬雪手上的帕子,帮他梳洗,且在擦拭的时候多用了些力气。 宫中胭脂水粉之气甚重,歌舞之中定是有舞姬亲密接触过。如此想着,手上又加重了点力。苏翊皱起了眉头,“你干嘛呀?” “我,我要把你身上的香味擦掉。” 苏翊听了我这话,身体愣了一下,转过身把我的手抓住,“别擦了,白日里你还醉酒消愁,这晚上倒是有心情胡思乱想了?” 我停下来,把帕子递给冬雪,“我想好了,日子还要过,我不能如此一昧地沉迷悲痛,而把身边的人疏离了,这样,得不偿失!如果娘亲还在,她定是希望我能重新振奋。” 苏翊看着我笑了笑,摸着我的头,低声道,“这样很好。” 这一夜,我倒是睡得十分安稳,自从娘亲罹难,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舒适地入睡了。 南蛮,不,如今已经在合谈,便是不能如此称呼了。大月国使者倒是没有立即进入谈判流程,皇帝让苏翊和王丞相两人负责带着他们,在京城里游玩,让他们感受大成的强盛。在京城一行人看了十景三绝,游了酒肆游船,品了特色点心菜肴,一天到晚好不逍遥自在。而我,偶尔回一回夏府,爹爹对我依旧是冷淡,玉姨替我打点着府里的事务,夏府里自然也是井井有条,倒没乱了秩序。 爹爹既不上任,也不应酬,只是每日在府里闭门不出,王爷倒是想来拜访,一直也没能抽出的空来。而外祖父的病情未有好转,挨不挨得过这个冬天,都很悬。外祖母倒是随着药物调理,身体好了许多,平日开始能够出门,在院子里走动。外祖母常常去陪外祖父说话,有时告诉他儿孙情况,有时又与他回忆过往,只是缠绵病榻的外祖父很少能给什么回应。 我鲜少到林府看望,倒是二舅娘常与我在夏府见面,如今,林府里面杂事繁多,舅母每日都风风火火,忙着一大家子的衣食住行,二舅娘在府里也没什么人约束着,在舅舅示意下,自然与我多亲近一些,也好与王府多些联系。我自然明白这层含义,如今我娘家衰落,即便爹爹一蹶不振,我唯有林府这一脉可以依靠。不为别人,就只是为了广文表哥和锦云的未来,这份往来也是必要的。 那日,我未去夏府,便邀请了锦云到王府里做客,锦云很是伶俐,见着人总是笑咪咪的,惹人疼爱。锦云来之前我便提前告知了王妃,于是,我们在花园玩耍聊天时,王妃也来与我们凑了个热闹。 “锦云,快来拜见王妃,唤声娘娘!”我带着锦云走到王妃面前。 “娘娘好,我是锦云。”锦云一身粉花团色的袄褂,头上编了两个团髻,粉色的绢花插入其中,整个小脸也是红扑扑、圆溜溜的,甚是可爱。 “莫要行礼,这孩子长得真是好看。”王妃见着孩子甚是高兴,让随身丫鬟带了黄金手镯,便要送给锦云。这手镯也是精心准备的,按着小孩手腕的大小打造,而手镯面上刻着“平安喜乐”四个字,蕴含着美好的祝福。看来王妃真的是非常喜欢女孩,一脸的疼爱怜惜一目了然。 “快谢过王妃娘娘!”二舅娘拉着锦云就要给王妃跪下,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锦云倒是机灵,听着便就立即跪下拜谢王妃。 王妃见状,立马示意身边的丫鬟把二舅娘和锦云快快拉起。“不必客气,都是自家人,干嘛要这么拘礼呢?我不过是喜欢这个孩子罢了。” “谢谢娘娘。我也很喜欢这个金镯子,更喜欢娘娘。娘娘,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娘娘,以后我就叫你漂亮娘娘,好不好?”锦云一脸天真地看着王妃,一双眼眸里透满着真诚。有时,往往孩子的话总是因为童言无忌而更加让人信服。 王妃听着这话,笑得更开心了,“瞧这孩子,怎么那么会说话呢?真是旁人越看越喜欢呢。”王妃侧着脸跟身边的杨嬷嬷说道。 “是呀,王妃素来就是喜欢女孩子,若是有个这样精雕玉琢的孙女,定然是要乐坏了!”杨嬷嬷毕竟是跟前伺候久了的老人,和王妃便打起了趣来。 “确实,晚春,你说呢?”王妃笑眯眯地看着我,“这平定王府里呀,就少了这样灵巧的孩子,有了孩子,这王府才能有生机。” 我默默应着,虽然我明白这子嗣确实是件大事,但成亲也有了近半年,肚子一直也没个动静,我也没有办法呀。 “晚春,你娘走了近月余了,不如最近去慈安寺为她诵诵经,让大师为她超度一番。另外呢,你也去慈安寺求一求子嗣!”二舅娘在一旁出了注意。 “如此也好。”王妃点了点头。 第47章 慈安寺庙 有了二舅娘的主意,这慈安寺一行便有了计划,杨嬷嬷寻了黄道吉日,十一月初八。据大师说,日有中道,月有九行,十一月初八依据我地生辰参详,六神值日,十二建星,诸事皆宜,百无禁忌,特别适合求子祈福。 于是,丑时刚刚过,夏歆便奉了王妃之命,喊我起床。唯有今日,我第一次起的比苏翊还要早。“路上小心。”苏翊如此关照。 我坐王府马车,便直接往慈安寺走去。晨光未醒,王妃关照要求的慈安寺第一道香火,于是赶马车的小厮在灯笼的照路下,赶得也是快了。待我们到时,慈安寺外还没有人烟,我特意穿了厚袄,披了披风,走在通往寺庙门口的蜿蜒小路,拾阶而上。春意为我拿了小凳,我便排在慈安寺门口的第一位,一行女眷便静静地候着。慈安寺的墙壁大多是暖暖的黄色,一眼望去,皆是整齐排列的古砖堆砌的墙面。慈安寺若是依照规格并不是大成国最盛的,但就冲这各个屋顶上的琉璃瓦,屋脊上的金色佛雕,这繁华程度确是无人能及的。 大成开国以来,慈安寺接待了多少皇宫贵族,又有多少老去的妃嫔、看破红尘的公主郡主落发于此。因此,这慈安寺里的尼姑,若是不认识,千万不能放肆,因为说不准这就是哪家的郡主,或者是宫里的贵人。 陆陆续续,各式马车也出现在小路尽头,不少女眷正如我一般亲自走过石径小路。迎面而来的女子看着眼熟,在微蒙的晨光中,我识得此人,便是备受宠爱雅茹郡主,依旧是清冷高傲,一身蓝色裙装穿得飘逸,在这冬日中未见着她有几分受冷的神色。 见着郡主,我即刻便起身向她行礼。郡主见着我倒是有些诧异,“少夫人,今日也来这慈安寺?” “回禀郡主,家母意外身亡,我来寺中请大师为她超度,也想为她祈福。”我恭恭敬敬地回道,心中是有些忐忑地,上次宫宴时的刁难还让人有点心有余悸。 “哦。不必拘礼,你我皆是来这慈安寺求愿祈福之人,大可不必如此约束,佛门之前,众生平等。”此时的雅茹郡主倒是与宫中所见完全不同,带着些平易近人。 “是,谢郡主!”我便起了身,也不敢再坐于小凳了,只得也平白地站着。 沉默了良久,雅茹郡主倒是开了口,“你与睿王爷很是相熟?” 我愣住了一会,方才想起睿王爷便是如意茶楼的无常公子,赶紧回道,“我与王爷并不相熟,只是碰巧见过几回面,王爷和善,行了不少方便。” “王爷和善?”雅茹郡主笑了,“是呀,睿王爷自然是和善的。” 我被她的这份笑意弄得摸不清头脑,人人皆知睿王爷随性洒脱,不问世事,从不对人苛刻薄凉,倒像是江湖中的性情之人。可此时雅茹郡主的表情倒像是在述说薄情郎君一般,话说睿王爷与雅茹郡主可是舅舅与外甥女的关系,难不成又是一段宫廷秘闻? 虽然心中出现了百转千回,但我在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谦卑地微笑着。 卯时刚至,慈安寺位于山坡之上,远远地便能望着太阳正从京城的东边升起。寺庙里礼佛的钟声响起,便有一师傅为我们开门请香。我排在第一位,确实是请到了慈安寺的第一炷香,拿了香与郡主告了辞便一人往里间去了。 我左手持了九支香火,右手在下握住后,高举头顶行拜礼,遂将香火插入香炉,默念平平安安。在作揖完成后,便进了大雄宝殿的门叩头。在夏歆的指引下,我去见了慈安寺的主持,为娘亲筹备了诵经超度事宜。待各项事情处理完毕,我便带着冬雪在寺里四处转转。 佛门前,我独自在师傅那求了一支签,“嫩草经霜终有害,凤凰绕去莫离巢。劝君把守心中事,玉碗能鸣不能敲”。师傅解签说,这签为下吉,诸事可能皆不顺。若为求子,此生有些艰难。 我听着师傅的解签,心中波澜不已。冬雪让我莫要在意,凡事都会有变数。如今少将军对我也是恩爱有加,长相厮守下去怎么可能没有子嗣。 我看着这寺庙中的一草一木,虽是冬日,却自是一派生机盎然。暗香飘来,寺里有一片梅林,里面的梅花已经开始开了,赏梅在这里也是一大趣事。 在梅林,我又遇上了雅茹郡主,她在这林子里一身蓝衣,十分好看,散发出的有一种天生的皇家气质。奴婢为她在亭子里拿了琴,她静静地弹着,一片岁月静好的安静祥和。这样的女子,为何至今未曾婚嫁?我不免疑惑。 我站在不远处,没办法闪开,便既来之则安之了。停下脚步,立在一边,安静地欣赏起琴音。 一曲终了,郡主看向我,我也向前迎去,“见过郡主,信步走过这里,听着琴声美妙,见到郡主醉心琴曲,唯恐惊扰郡主雅兴,还望郡主见谅。” 雅茹郡主从琴身后走了出来,“你的确是个妙人,与旁人确有不同。” “郡主谬赞,不过一届凡人,来去不过是油盐酱醋的俗事。倒是郡主,气质非凡,琴声更是如天来神曲,让人闻之动情。”我谦卑道。 “众人皆说我的琴音动人,可唯有一人我却始终不曾打动过他一分。”郡主边走边感叹道,“少夫人,可有雅兴与我两人同游这慈安寺梅林。” 我颌首同意,让冬雪留在原地等我。 “这个梅林四周皆是我的婢女,依我之命,独独放你一人进来。”雅茹郡主突然开口。 我心中惊异,原来这偶遇也并非偶遇。“不知郡主想要问我些什么?”我也不绕弯子,便直接去问。 “你确实不同,果然是睿王爷青眼相看的第二人。”雅茹郡主停住脚步,转身就看向我,一双清澈眼眸里衬得我全在里面。“我与睿王爷自小认识,相伴长大,可幼时有多亲密,现在就有多疏远。如今他宁愿终日不入宫门,也要处处避开我。” 第48章 宫廷秘闻 雅茹郡主如此坦白,倒是让我不知所措,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与她谈心。 “众人若是见我单独邀约,必定欢喜无比,哪个会像你这般,不情不愿,好似我在逼你一般!”郡主蹙起了眉头,盯着我。 “不是,是晚春来自小家小户,自然对郡主这样的尊贵之身心存敬意,以前也从未接触过如此尊贵的女眷,便有些生怕自己说错什么不合礼数的话。”虽然话语里有些谄媚之词,但这大概意思也确实是我真实想法。所谓伴君如伴虎,这皇家女子亦是如此。 “你也不必解释,亦不用惊慌。找你只不过想与你聊聊,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自小,我从未有过什么可以交心的朋友。不过是想与你一叙,聊聊家常。”郡主说这话时,表情真诚,让我自觉自己有些愧赧,好像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是,郡主。” “睿王爷与我相识于幼时,两个都是双亲皆去之人,皇后对我甚是宠爱,连长乐公主都未有如此。学堂不愿去就不去,各项才艺不愿学就不学,自幼便将我养的娇纵无知。睿王爷虽然如今看着放纵不羁,可小时候却很乖的,认真学业,按时功课。他长我余岁,见着我总是悉心教导,让我不要沉迷游乐而失了礼数。”雅茹郡主摘了一支开得正盛的梅花,陷入了沉思。 “王爷与郡主自幼相伴长大,当然是情谊深厚。”我在一旁轻声附和。 “你与睿王爷相知倒是有缘,不如你跟我讲讲,他在你面前是什么样的?”雅茹郡主将那枝梅花递来给我。 “我见睿王爷其实只有三面而已,着实不熟。若说我对王爷的印象,请郡主恕臣妾斗胆,只能有性情中人来形容。”我接过那枝梅花,淡淡地说着。宫中秘闻知道的多了并不是什么好事,我如今也不希望和王爷郡主牵扯太多关系。 “性情中人?你可知,性情中人有时候其实才是那个最受性情所困之人。”郡主笑了,笑得有些凄美,让人心疼。“有情自被无情扰,不如清风寄月明。” 我站在一旁,没有作声,郡主与王爷之间的故事我并无兴趣知晓太多,就如睿王爷赠予的包厢美酒,我虽感激却不敢笑纳。 “你为何不说话?你就跟我讲讲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郡主脸色一变,拿起了天生的架势问我。 “回郡主,我初识睿王爷之时并不知他的身份,捡了一方丝帕还给他,并没有过多交集。若非要说我与他说了什么,那可能就劝慰了一句让他莫要舍弃心中念想而已?”我如实回道。 “莫要舍弃心中念想?你竟然如此劝他!”雅茹郡主一脸怒色,她的纤纤玉指正指向我,气不可耐。“你可知他心中念想是谁?竟就还让他不要舍弃心中念想!” 我一脸惶然,心里有些不安。“臣妾确不知王爷心中所想之人,可是王爷既然有所挂念,又舍弃而不忍,那方丝帕亦是,丢之又寻之。”我见郡主愠意渐散,便斗着胆往前走了一步,与郡主更近。“心中挂念,不忍舍弃,那又何苦强求。有时候,放下远远要比拿起更难。若是郡主对王爷心中念想不满,担忧王爷为情所困,其实越是阻拦越易适得其反。郡主若是懂得这情爱至深的感受,必然明白,当世间万物与所爱之人作对之时,定是奋起保护所爱所想之时。” 我说完这段,便停了下来。郡主闻言亦是没有开口,她只是抬起脚步继续在林中走着。空气中蔓延着难以解释的安静气息,偶尔寒风吹过,吹起花瓣片片坠落,此情此景倒是美丽。郡主一张脸上全然都是青春少艾的模样,看不出已近三十,这一路时光穿梭,比我大了竟整整十岁,而我这个年岁已经嫁为人妇,郡主却依然不畏流言蜚语,坚持不嫁。 其实想来,这样的存在如何不让皇帝头疼,可这是长姐留下的唯一血脉,雅茹郡主生性倔强,若是强求必定是不欢而散。今日我又听闻郡主心声,不伦之恋如何让人祝福?如今的两人,都未嫁娶,一人守着心中所爱,一人亦是,真所谓世事弄人。 这片梅园其实并没有多大,可是这段路程走得却是漫长又冷清。郡主一路走着,我一路跟着,各怀心思。 “你再跟我说说,睿王爷后来见面又说了什么?”郡主又再次开口,眼神里透着求而不得的委屈。 “第二次相见是在中秋佳节的晚上,我与少将军相约在如意茶楼碰头,因想赏湖边烟火盛景,去往二楼包厢竟惊扰了王爷雅兴。王爷赠我一瓶白桃酿共品,我与王爷分坐两房,而我贪了些杯,导致少将军来时已是有些醉意。临走时也未曾与王爷道声谢意,如今想来甚是无礼,还好王爷心胸宽阔,也不曾与我计较。” 我回忆着与睿王爷的相遇,也不掩饰,细细道来。“第三次相见,是在家母吊唁上,家母突遭意外,不幸罹难。前段时日,我自然是伤心欲绝,来往宾客繁多,包括睿王爷也亲自前来慰问,与王爷未曾说上几句,只是这份真情我自是牢记在心。王爷与我,可能是性情相投的友人,只是地位悬殊、身份有别,自然不能做得了把酒言欢的知己。”讲话像是有瘾,难得在京城有个述说的对象,我倒像是开了话阀一般,又讲了起来,“而我,人微而言轻,有如今地位皆是王府所带,少将军所给。自幼时我便爱慕公孙苏翊,十岁初识少将军,便处处想在他面前博人眼球,后入得京城更是抓住一切机会与他多多接触,期间倒是闹了不少的笑话。后来得圣恩,竟与少将军结得良缘,于我,此生是最大的幸事。” 雅茹郡主看着我,眼神里有些不一样的感觉,“如此看来,少夫人也是个痴情之人。只是这桩婚事对你是幸事还是难事,还要待日后方见真谛。以后少夫人若是得空,可以来郡主府里与我闲聊,与少夫人闲聊,也是一件趣事。”说完此话,郡主直接往梅林外走去。 我见着她离去的背影,即便身后是众星拱月,可依旧看得出寂寞空冷。 第49章 又有宴请 为娘亲抄写了些佛经,在灵堂中与大师们一起诵读了往生咒,不觉之间已到了中午,我们一行便留于慈安寺用了膳。慈安寺的斋饭十分好吃,虽没有一道荤腥,却着实做得清新可口,让人回味无穷。一顿茶饭竟然让我忘记了不少烦忧,硬生生多吃了一碗。佛堂清净,倒真如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青灯古佛,确实是一片忘忧之所。 待所有礼佛之事皆以结束,我本想在佛堂中为王爷、王妃、少将军、爹爹、玉姨、外祖父、外祖母等一干之人都请平安符,冬雪却说,所请之人太多,显得太贪心。于是我思来想去,决定为王妃、少将军和爹爹三人用心请了平安符,希望身边之人皆能平安。 临走时,为我算卦摆签的师傅特意寻得我,叮嘱我道,“施主,万事切莫强求。世间情事皆是虚无,施主一生若不为情字所困,便能逢凶化吉,性命安愉。” 我谢过师傅,却仍旧有所不解,追着问道,“师傅,此话何意?” “言尽于此,不可说,不可说!”师傅摆了摆手,便退回庵房里。 我回头看着这慈安寺中的光景,一片安静祥和,只是师傅所说“莫为情字所困”,一直荡在我的耳边。情之一字最为难解,我想着师傅所说之情,莫不过我与苏翊之间。如今亲事已定,万事皆可,我又如何还会被情字所困,还不是可以顺其自然。我爱苏翊,可我也从未强求过苏翊对我的感情,如此算来,应该不是“困住”! 我带着一丝困惑回了府,一路上都在思虑着如何与王妃讲述,这签非好签,运非好运,如此命运倒是让人不知道如何自处,摇摇晃晃的车程在有心事的情况下倒是显得漫长。 到了王妃院中,我带着慈安寺里的一些供品瓜果,还有特意求得的平安福给了王妃。王妃正要与我话些家常,正在这时,王爷与苏翊自外面回来,王妃便没有询问慈安寺中的所求之事,而我也似躲过一劫一般,悄悄叹了口气。 王爷告知我们,明日皇宫设宴,皇帝邀请满朝权臣贵族携家眷参加。此次设宴是为了宴请大月国使者,听闻其中大月国二公主近日已来至京城,届时也会赴宴。如此场合,王妃与我皆要参加,且要盛装出席。 王妃听闻,默默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便在杨嬷嬷的搀扶下进了屋。王爷嘱咐我们晚膳时就不必过来了,我与苏翊便没有再多停留,随即出了屋往自己院中走去。 冬日里的王府略显安静,一路上也没有多少小厮丫鬟走动,春意为我披上白色的夹袄披风,便与小厮他们一起在后头慢慢跟着。这一路,我走得慢了,苏翊也迁就着我的脚步,与我边走边聊。 “近日慈安寺一行,是否顺利?”苏翊先行开了口,问我道。 我拿出一个平安符递给苏翊,“我在慈安寺为你请了平安符,请大师诵了经、祈了福,你一定要贴身带着,以后定时会平平安安、无灾无难的!” “好的。”苏翊接过平安符,便放置进袖口的暗袋里。“谢谢你,晚春。” “今日在慈安寺,遇到雅茹郡主,她邀了我与她同游慈安寺的梅林。”我提起裙角,跨过门槛,又接着说道,“她问我与睿王爷是如何相识,还让我与她细细道来。想来,这份爱慕之心也是明显了。皇宫内院里,应该是对这样的不伦之恋避之如讳的!” “雅茹郡主和睿王爷的事情早已纠缠多年,两人至今都没有婚配,郡主与你所说之话切莫与别人相提。”苏翊在一旁默默说道,“这样的宫廷密事虽人人皆知,但却讳莫如深。” “之前再皇后生辰宴上,我就觉得雅茹郡主对我有所敌意,原来是因为我与睿王爷相识的缘故。今日特意在梅林等我,就是为了问清楚我与睿王爷的关系。”我淡淡的说道。 “哦?”苏翊好似有了些许兴趣,继续问道,“后来你们又如何了?” “也倒没什么。这雅茹郡主也是一个可怜之人,爱上的是一个不该爱的人,而且睿王爷与她之间相差的还有个辈分。睿王爷心中早有了所属之人,定然没有办法接纳她,可是雅茹郡主却无法移情,她这样的身份,要想嫁的一个其他的中意之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身在皇宫朝堂内,有几个人不是皇帝手中一个个的棋子,如今她这样,也说不准正如她意呢?”苏翊感慨着。“有些事情,别人说的都不能作数,只有自己才能明白到底怎样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也是。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与我也没多大关系,而我与睿王爷之间也不过是如水之交,让郡主误解倒的确是我的不是了。今日借这个机会,与郡主说个清楚,也是不错。”我细细品着苏翊的话,便借了个机会,也与苏翊解释起来。 “你不必担忧,再遇到她们,若有污蔑之词也不用礼让,你背后也是有平定王府的。”苏翊拍拍我的手,安慰我道。 不知不觉,便到了院内,苏翊进去后便朝着书房方向走去。 见状,我便拉住他,“苏翊,你今日还有公务要处理吗?” “怎么了?”苏翊看着我,疑惑道。 “今日慈安寺中,王妃让我去求求子,我在佛堂许了心愿,可是在签文处抽得的却不好,心中总有些芥蒂。”我向苏翊道来。 “莫要挂怀,一切都随缘。现在求子也有些仓促了。”苏翊拉住我的手腕,安慰道,“如今大月与大成的和谈在即,皇帝让我要提前做好准备,力争能够一次性谈判成功。” 我看着苏翊,点了点头,便松开他的袖口。“好!” 我见着苏翊走向书房后,便回了屋内。今日,没有去夏府,未见到玉姨,又着人将平安符送去,又让问了问爹爹情况。小厮回来告知,爹爹还如平常,又喝了一整日的酒。闻言,我叹了叹气,也没有别的法子。 第50章 大月公主 这次入宫,一家人都是整整齐齐,为了配合王爷、少将军深紫色朝服,我与王妃都选了一身紫色礼服,一行四人走在宫道上倒是扎眼。前方有宫人领路,自然也不得停留,走的路不同上次通向后宫的,这次的宴会设在太和殿,是皇帝用来宴请外臣的地方。 宴席上,我随苏翊坐于王爷王妃下侧,与我们坐到斜对面的正是无常公子睿王爷。今日,睿王爷一改市集中看到的随意,倒是穿得庄重,一身深蓝色的王爷制礼服衬得他星目剑眉,而礼服上每一处做工都彰显着天生的皇族气息。睿王爷发现我看向他,倒是自然地一笑,我见了这一笑,倒像是在学堂被抓包的孩童,脸上一下子飘上了一丝红晕,睿王爷见状笑意更深了。 我侧脸看看苏翊,他倒是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一反常态,仿佛满怀心事,手指不断盘弄腰间的玉佩。我又侧眼看向雅茹郡主,只见她一脸深情地望向睿王爷,真真是不加遮掩,一双满含情谊地眸子荡漾着秋波,可惜睿王爷却不为所动。一旁的皇后也察觉到,让贴身侍女送了一盘瓜果给郡主,算是提醒。 这次人多,我倒是第一次有时间仔细端详起皇帝来,皇帝虽然已经四十五岁,但脸上荣光焕发,连头发都看不到一丝白发。他与睿王爷仔细看,有很多相像之处,果真是同父同母的一个胚子。今日宴会上,只有两人陪伴在皇帝身边,一个是德高望重的皇后,一个便是璇妃了。这三人的位置倒也是个伶俐有巧心的人安排的,三人各有食案,而皇帝左手尊位给了皇后,且夫妻两人是同行而坐,以彰显皇后在大成的无线荣光。璇妃位于皇帝右边下侧,要比皇后略低一些,但与皇帝之间的距离,细细观察,却是更近的。果然,这宫中之人都是七窍的玲珑之心。 大月国使臣与我们并无什么差异,并非像话本子里说的那样凶神恶煞、粗鲁无比,为首的使臣甚是年轻,看来应与王丞相不相上下,长得也是清秀。若说两国人不一样之处,应该只能算是着装的区别了。大月国使臣们男子着短裙,穿长裤,裤脚处都塞进布靴子里,而布料的颜色花纹也与我们不一样,都以深蓝、藏青、黑色、玄色这些深色调的为主,衣襟处简单无繁琐的结扣。但若是仔细观察,他们脖子下面似乎刻有图腾,隐隐约约能显示出些端倪。 苏翊此时见我正盯着人家使臣看个不停,便在桌下踢了我一下。我受了一惊,转头看向苏翊,一脸尴尬。“你在望什么呢?”苏翊小声问我。 “我好像看他们脖子下面有什么花纹?” “那是纹身,大月国信奉日神,普通男子一过十岁,便会为他刻上图腾纹身,以此彰显男孩子已经长大,可以独当一面了。所以,在大月国,男子以有图腾纹身为骄傲。” “那还有不刻纹身的吗?” “罪犯之后代、奴仆之后代都是不刻的,若是不刻纹身,基本可以断定,此人后代都将被人看轻,低人一等。”苏翊轻声解释道。 我点点头,感觉外面的世界真的太精彩了,每个地方都有着不一样的风俗习惯,若是有机会,一定要亲眼去瞧上一瞧。 “大月公主觐见!”随着宫门口的太监传报,大月公主即将进入宴厅的声音一点点地传入殿内。我亦是有些好奇地往门口望去,一众舞姬往两边散去,让出了中间地通道。一女子半遮了面容走进殿内,头上的发饰皆是银质,简易的银冠四处挂着穗子,穗子下面便是一双灵动的眼睛,仅仅看到这双眼睛,便知这公主长得定是样貌非凡。这双眼眸让我觉得相似,却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她一身俏丽的红衣,袖口宽大又短,露出些许手臂,银镯银链显得那处手腕白皙娇嫩,一副让男女都能倾倒的模样。她的美与在场的女子都不一样,她灵气逼人,欢快的步伐瞧着便是个正值青春的花样少女,这样的少女正似开在骄阳下明艳无比的水仙花,让人不忍亵渎。 大月公主一进入殿中,使臣便站起为她行礼。大月公主巧笑嫣然,向着皇帝款款行礼,“大月国霓卿拜见大成国皇帝陛下,祝皇帝陛下康健万岁,福寿绵长!” “免礼,起身!霓卿公主不必多礼。”皇帝开了金口,一旁的宫女指引着公主落了上座。“公主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朕特设此宴,就是为公主接风洗尘。” “霓卿谢皇帝陛下,此次霓卿前来就是得父皇之命,为了大月国与大成国的百年之好,如今受陛下如此款待,真是万分感谢。“霓卿公主举起手中的酒杯,向皇帝敬去。“我从小到大还未离过大月,如今这次竟然是我第一次远门,若是有不识礼数的举止,还望陛下见谅呢!” 霓卿公主说着这番话的时候,将女儿家的娇羞之意表现得淋漓尽致,估摸着大月公主的岁数,跟娴懿公主差不多年岁,皇帝自然不好说什么为难的话来。大月国皇帝想来也是个精明之人,和约谈判,不派个王子,倒是派了个这么娇嫩的女儿来,如今看来,这霓卿公主也并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稚儿。 “公主这话客气了!你来我大成,自是我国贵客,怎么可能不知礼数呢?”皇帝笑了,接过公主的敬酒便饮了下去。 “我从大月一路行至京城,这大成国果然是人杰地灵、风景秀丽,不仅如此,大成子民个个都殷实富裕,京城光景更甚,也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公主回到座位,又攀谈了起来。 “这些年来,我大成在陛下的治理下,推新政,顾民生,除恶势,开言道,自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呀!”王丞相接过话,便夸赞起皇帝来。 公主听了,倒是不以为意,“这大成不仅国泰民安,连英年才俊也是数不胜数呀!以前我只知道公孙少将军相貌出众,又善于治军打仗,如今看来,这大成儿郎多的是治国能将呀,而且长得都很俊俏!”说完话,公主倒是看不出来难为情,只不过直勾勾地盯着苏翊。 第51章 明波暗送 大月公主的目光确实显眼,让人没有办法忽视,我转眼看着苏翊,他在食案下的手已经捏成了拳头。这两人对视的眼光里暗藏的情愫让我有些慌张,我伸出手,抓住苏翊的拳头,苏翊方才回过神来,收起异样。 台上的皇帝也感受到公主与苏翊之间的异样,脸色有些凝重,一旁的璇妃为他夹了一块菜肴,转移了些他的注意力。“公主也是性情中人,若是有缘,倒是可以在大成国的子嗣中择一佳婿。”皇帝笑着对公主说道。 大月公主一双眼睛好像因为害羞而低垂下,“一切都随缘。” “若是大成国有合适的英年才俊,倒是与我家公主可以见见,若是公主在大成能寻得佳偶,我国皇帝也一定会非常高兴的。霓卿公主是大月国最受宠的公主,也是我国皇帝陛下的掌上明珠,若能两国结成联姻,必定能为两国成为友好邻邦增添助力呀!”大月国使臣倒是积极地为自家郡主张罗起婚事来。 “甚好!若是公主看上了哪家公子,自是可以来跟朕提,不必害羞!”皇帝随之也应道。 可是,皇帝话中所说只是可以来提,丝毫没有说一定会应,好是一番迷糊。这霓卿公主与公孙苏翊想来定是旧识,对视的眼光如此默契,而这满身的银饰,与那铃铛倒像是同出一处。霓卿公主不会就是少将军心中的那个人?如此想着,我的心情便像是各式油盐酱醋翻腾在一起,五味杂陈,眼前的山珍海味顿时变得无味。 新的舞姬上了台,这殿内烧着炭火,倒是温暖,舞姬们穿着单薄的舞衣在台上长袖翩翩。一曲作罢,又舞一曲,我的心思早已不在这歌舞升平之中,这大月公主一来,好像让我如临大敌,这苦苦经营着的婚姻,好像也在诡谲云涌的风波里摇摇晃晃。 “少将军,多日不见,敬你一杯!”大月公主下了座便直奔苏翊而来。 我捏紧手中的杯子,很是伤怀。苏翊起了身,顺带着拉了一把我,“我与夫人一同谢谢公主。” 我稍微一愣神,心中不免欢喜,跟着苏翊一起将杯中酒饮下。 “上次见时,你我正是战场敌将。如今,我们在这里握手言欢。可是这短短数月,你就已经娶了她人为妇,真所谓世事无常啊!”公主口中的遗憾之意甚是明显,在场的氛围皆有些尴尬。 此时,王妃站了起来,“我儿与晚春相识于幼时,早有情意,两人成婚也是恰逢佳时。公主正值青春、花容月貌,自然是追捧者众多,静待良缘,必能等到那个与公主相守一生、恩爱一生之人。” “谢王妃!借王妃吉言,若霓卿真遇到如意郎君,必定携他登门致谢!”公主说完,便回了自己的位子。各个朝臣与大月使团推杯换盏、把酒言欢,朝臣贵族众多打的是车轮战,而使团一行酒量颇佳,倒也没醉酒失态。苏翊整个宴席上都有些心思不定,低着头独自饮酒。皇后与璇妃看着相处融洽,可在皇帝与璇妃把酒言欢之时,皇后脸上的不快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我看着这个宴会,感觉自己就像个旁观者,一场灯红酒绿,一场烟花似景,我在想,若是苏翊另娶,这场婚事是不是就不算数了?若是霓卿公主执意嫁于苏翊呢,我又该如何自处?慈安寺大师的话倒是像醍醐灌顶,莫要执念! 宴席散的时候,众人按秩序退下,王爷与少将军被皇帝留下,我扶着王妃在这宫道中静静地候着。王妃体弱,这天夜里的风竟然夹着些雪,我们穿着得体的礼服,在没什么遮蔽的宫道中确实觉着寒冷。璇妃倒是临走之时与我们拜别,后来差遣了宫女为我们送来了披风,一时之间,我对这璇妃倒是心生好感,这样花样年华的女子深陷宫中,在尔虞我诈中求得生存实属不易。 大月公主走过我身边的时候,与我说,“你可见过这南疆的月,在山林之间,在深水之处,月光皎洁,星光迷漫,在山地里骑马射箭,在山谷里肆意奔跑,你知道,这样的日子是有多么欢快吗?” 我略躬了身子行礼,回公主道,“南疆风景不甚美丽,晚春自是没有见过。可我大成国疆域辽阔,风景各异,有茂密无隙的森林,有辽阔无边的草原,有延绵不止的山脉,有追流不息的江河,若是公主有意,可以多留大成些时日,也好感受一下不一样的风景。” “那是自然,此次出门,我定是要多留些时日去领略风景,去体味生活的。届时,若是叨扰了少夫人,还望不要嫌弃!”大月公主神情高傲,没有了宴席之中的少女娇羞,目光如炬地看着我。 “我平定王府必定清扫舍屋,恭迎公主大驾光临。老身也许久未接待过客人,若是公主亲临,必定要好好地陪陪公主。”王妃立在一旁,说道,“晚春与我儿新婚燕尔,如胶似漆,近日里还特意去了城郊的慈安寺,多给小两口些时日,也好开枝散叶,为平定王府增添香火。那时,晚春啊,就不能方便陪伴公主,还要望公主莫要介怀。” “哦,是吗?”公主说完便抬步离开,一众使者亦是跟随。 王妃拍拍我的手,“莫要介怀!” 雪花有些轻薄,洋洋洒洒,随着风落到了脸上,化成了水滴,在我的脸上滑落,我帮王妃把披风上落在肩头的帽子带起,也好挡住一些风雪。王妃握着我的手,“晚春,我们去宫门外马车上等他们!” 我点了点头,自然应了下来,在宫女的指引下往宫门外走去。这一路倒也行得缓慢,未到宫门,王爷与苏翊也便出来了。我们分坐了两辆马车,往王府走去,走过一处,听着河畔酒肆里青楼女子唱着歌谣,婉转清澈,在这下着微雪的冬夜,自成了一番独特的意境。歌者无意,听者有心,我与苏翊各怀了心思,相伴着却无言。 第52章 旨意突降 宴席后的第二日,宫中的太监便临了王府,说是要给我宣旨。我从院中匆忙出来,也没顾得上换件更为得体的衣衫,画上更为娇艳的容装,便速去领旨。府里一行人皆跪在前堂,聆听圣意,王爷与王妃全然没有诧异之色,唯有我不明白,这皇帝怎么如此眷顾于我,频频为我下旨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朕感念天意,遂成良缘。平定王府夏氏贤良恭顺,含章秀出,敬慎持躬,性资敏慧,着即册封三品诰命,享食祀俸禄,钦此!”公公宣完旨意,我依礼谢恩,王妃让杨嬷嬷备了一袋碎银子请随行的公公侍卫喝茶。 宣旨的魏公公是皇帝身边随伺的太监,算得上宫中的红人,王府一行迎着公公进了前厅,倒了一杯茶水,要留公公用午膳。魏公公推辞着,“王爷王妃客气了,咱家还需赶紧回宫向皇帝陛下复命。” “公公,公事繁忙,我们也就不强留了。”我从手腕处拿下玉镯,成色清明,乃上等佳品。我把玉镯塞进公公手里,“晚春在此谢过公公来这一趟了。” 魏公公笑着收了起来,“少夫人客气,陛下甚是高看少夫人,还望少夫人莫要辜负皇恩呐。”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苏翊,“也望少将军能深悉陛下希冀,在和谈大事上也莫要辜负皇恩。” “是,谢公公!”我和苏翊拱了手,谢过魏公公,便将人一直送到了府外,看着一行人渐渐远去方才入府。 桌上明晃晃的圣旨甚是显眼,王爷与王妃均坐在厅前。我不知道昨日夜里皇帝与王爷、少将军说了什么,这今日起早就来的圣旨让人诧异不止。王爷脸上甚是凝重,苏翊见了便默默坐在了一旁,我见状便遣退四下的奴仆,独留我们四人坐在屋内。 “苏翊,如今皇帝深意你可知晓。”王爷十分严肃,义正言辞地发问。 苏翊坐在座位上,未有动静。 “翊儿,你既与晚春成了亲,晚春这个儿媳我与你父王都很满意。她举止恭谦、处事得当,对你是情深,对我亦孝顺,你定要珍惜呀!”王妃苦口婆心地说道。 “父王、母妃,大可放心,我既已娶了晚春,必定不会辜负于她,这一生,我自当护她周全,也不会因我一人让整个平定王府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苏翊起身,半跪于庭间,如此立誓道。 我站在一旁,听着这三人所说之话,心中不免涟漪不止,眼眶中有些酸涩,原来众人皆知,这公孙苏翊心中另有她人,那人便是大月国公主——霓卿。这些年来,在南疆,公孙苏翊遇到的那个心仪的女子是霓卿。大月公主在宫道中跟我所说之话,一字一句地清清楚楚地在我耳边荡漾,“山林之间,深水之处,月光皎洁,星光迷漫,山地骑马,山谷奔跑”原来这陪公主赏月寻欢之人就是我的夫君。 “翊儿,你年少爱慕之人,绝非良人。即便如今两国交好,达成合约,皇帝陛下也断断不会让你与她有何关系,如今这封圣旨,便是给你最大的提醒。你可知悉?”王妃拽住苏翊的衣袖,激动地说着。“这宫中耳目,谁人不盯着我平定王府,这公孙家世代男子以血肉之躯、女子以孤寡一生,方才有如今众人皆羡的荣耀。” 苏翊在堂下默默听着。王妃又道,“晚春着实对你真心,你公孙苏翊才貌双全,自然是得了不少女子青睐,可又有几户家主,敢于将女子相嫁。当年我嫁于你父王,我秦家满门皆遭贬罚,至今回不来京城。可见,这朝堂之上,皇帝看不得一家独大。如今,平定王府是荣耀无限,多少人谄媚奉承,可我要说,若是他朝落魄,唯有晚春如此女子,才会愿意陪你共赴鸿蒙。” 此时苏翊似乎也动了情,“我知道,晚春于我是结发之妻,如今于我是同体之人,她待我如何,我自是心明。” “你若知悉,昨日宴席,为何不控制自己,见了大月公主便失了分寸。而今日圣旨临门,你难道就不知自己是犯了何等错事了吗?”王妃声嘶力竭,甚是愤怒。 “莫要动气。”王爷赶紧拦住了王妃,让她坐下,担心她一时生气伤了身体。 王妃绞着帕子坐了下来,喝了一杯茶水。王爷紧锁着眉头,对我说,“晚春,一切都是过往,如今,唯有你与苏翊相处融洽,夫妻和睦,方能消除皇上疑虑。” “如今,大成与大月之间,关系波荡,都在各自试探。你我镇守南疆多时,作为皇帝,自然不愿我平定王府与大月国之间有所关联。而与大月国和谈成功,那跟随我平定王府出征的多年的将士也将会被解散,以此来削弱王府实力。”王爷语重心长地说道,“若是要为我王府将士谋得新未来,那必定要好好谋划,切不可再让皇帝添疑心,更不能让我平定王府陷入杀机。三十万将士跟随我们南征北战,若是得不了善终,我们有何颜面存活于世,死后又有何颜面地府相见!” 苏翊重重地点了点头,“父王、母妃,这一切道理我都明白。如今我对晚春亦有情意,更愿意与她携手一生。过往红尘,自当抛之脑后,你们放心,以后我与大月公主只有和谈公事,绝无私情。” “你若真心知道,便甚好!”王妃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又看向了我,安慰道,“晚春,你受委屈了,如今的朝堂却将你一女子做了牵制,让你夹在中间,是我平定王府对你不起!” 我点了点头,伸手拉起跪着的苏翊。我握住苏翊的手,思索了很久,暗暗下定决心,决意不论往后荣宠辱落,定是要一起携手共进退。“王爷、王妃,你们放心!我既嫁入平定王府,便是公孙一氏的子孙。纵然前方有千难万险,我定是要伴着苏翊一同面对的。自成亲以来,苏翊对我亦是真情,不论过往,只愿我们能夫妻一体,同心同力!” 第53章 长乐公主 继受了诰命之后,府中事宜皆按部就班,未出什么乱子。听闻大月公主霓卿随使团住在驿站,皇帝安排雅茹郡主与她相伴,每日带她赏景游玩,带她与京城各家世子见面,每日的行程都被安排的妥妥当当。苏翊近来也是按部就班,每日下了朝便直接回了府里,从此基本都是两点一线地往返,不曾去别处逗留。而爹爹前两日总算恢复神智,去了翰林院上任,每日卯时出府、申时回府,倒也自得。玉姨留在夏府,替我照顾爹爹,差人每日来王府告知情况,着实辛苦,可爹爹不愿与我相见,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未到午膳,林府派了人来传话,说是外祖父想见见我,于是我向王妃禀明后便出了门。林府接我的马车停在了门口,说是晚膳前将人送回。我让夏歆、秋舒两人留在府中,待苏翊回来告知一声就上了马车。林府马车带着我穿过街市,突然停了下来。 马车外一片喧嚣,似乎有人在当街争吵,车也随之停了下来。春意掀开帘子,询问车夫发生了什么事。车夫回道,“前面是贵族男子最爱寻欢之所——湘江苑。” “湘江苑?不思粉黛学倾城,心对冰壶贮月明。魏国节操成令女,湘江竹泪泣娥英。这名字倒是别致,听着完全不像青楼之地呀!”我闻言,也好奇起来。 “少夫人,有所不知。这湘江苑自有故事,湘江乃是横跨大成国的一条重要河系。而那里,自古英才辈出,但在二十年前,一场千年难遇的大洪水,将湘江两岸的村庄和屋舍冲毁了不少,无数湘江子民流离失所,被迫远走他乡。”车夫讲起这市井故事,倒是津津有味。“这时有个女子,出生大家贵族,但也突逢此变,只剩下孤身一人,不得已远走京城。而她貌美如花,乃是难得的绝色,来到京城后,为了照顾这湘江失去亲人的孩子,带领了一帮湘江女子开了这间湘江苑,通过卖艺来在京城谋得一席之位。只不过,在这里,多少达官贵人,没有后台,哪里能够坚持得了卖艺不卖身呢,后迫于权势不得已便成了青楼之所,因为这里的女子性格刚毅、身怀多艺,也更是吸引了很多忠实恩客,渐渐成了京城青楼之地的翘楚。” 我听着也不由得佩服起这女子,虽出生贵族阀门,但为了同乡百姓落入青楼自是让人动容,也怪不得那些书生才子、贵门世子争相为她一掷千金、流连忘返。 “那现在,道路被堵是何缘故呢?”我疑惑地问车夫。 “应该是哪家的夫人,来抓昨日在此饮酒作乐的夫婿?”车夫回道,“今日这户女方可能是极有权势的,竟然能做出打砸了这湘江苑之举。如今,正是砸的热闹,围观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的,我们实在是过不去,还请少夫人稍等一些,若是不行,我们就掉头返回绕道了。” “无妨,我们再看一下情况,若是待会散了也省的绕了远路,更是耗时。”我在车内宽慰道。 “不要,公主,不要这样!” “公主息怒!” “求公主放过月儿!” “公主息怒!” 一阵阵的求饶声不断地传入耳中,公主一词我确是敏感,不知道是哪位公主了?难不成是这大月国公主竟逛到了青楼之地? “冬雪,你去看一眼,到底是哪个公主在这里?”我吩咐道,冬雪很少单独随我出府,面生,若是碰上个熟人倒是也好避免尴尬。 冬雪得了令便下了马车,娴熟走进人群的步伐倒是轻快,显然是轻车熟路了。 过了不一会,冬雪便回话了,“少夫人,是长乐公主。驸马昨日与往日同窗在这湘江苑饮酒,一时喝醉忘了返府。今日一早,长乐公主得知驸马夜不归宿,便来寻找。待找到驸马之时,他正躺在这湘江苑月儿姑娘的床上,公主大怒,这才有了此时的闹剧!” “这,我们还是避上一避。”我对车夫说道。 “好的,少夫人!”车夫赶紧应下了,便要下车将马车掉头。 说来也是巧事,正当我们在狭窄的街道上掉头之时,长乐公主的马车便从人群中出来,朝着我们走来。 “何人?竟敢挡住公主凤架?”车门外传来了一声严厉的喝词。 我听见了,不禁头疼,怎么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呢? “平定王府夏晚春见过长乐公主!”我不得不出了车厢,起身朝着公主凤架行了礼。 “哦?原来是父皇刚刚册封的三品诰命夫人啊!”长乐公主的声音从车厢里传了出来。 “是的,臣妾见过长乐公主。”我听了这话更加高声与长乐公主打起了招呼,马夫,春意,冬雪皆跪在地上。 “与少夫人当真有缘,不知少夫人这是要去哪里呀?” “回公主,臣妾外祖父病重,林府家中传来消息,让我回去探望探望。” “少夫人真是孝顺呀。都起身把,一个个都跪在此处做甚?这么多人在场,莫要以为我恃宠成娇,为难我大成的肱骨之臣。”长乐公主掀开马车的帘子,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听闻此话,车夫和春意他们便急忙起了身,我给了车夫示意,让他赶紧把马车调回头,在边上停着。 “今日,我刚砸了这湘江苑,对于此事,少夫人有何看法?”长乐公主什么弯子都不绕,直接就这么问了起来。 “砸了湘江苑?湘江苑是何处?怎么惹得公主如此不悦?”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脸迷茫地问道,“我家马车刚到这边,见道路阻塞,信息不顺,便让车夫掉头换条回林府之路。” 门帘掀开,我隐隐约约看到驸马一身狼狈,数道被鞭抽过的痕迹遮掩不住。驸马长相俊秀,可如今的脸上灰败之气日盛。 “既然是没有看见,那就不找你评理了。”长公主准备放下帘子之时,却又顿了顿,“这世间婚姻有几桩几件是夫妻情深、生死不弃的,说到底不过是,各怀心事、各自安好。少夫人,你也一样。” 长乐公主说完这番话便让车夫加快步伐,匆匆走了。而我留在原地,一直恭送她离开了视线。 第54章 林府别叙 到了林府,我便径直去了外祖父的院内。进门时,看见外祖父便在铺满厚褥子的竹藤躺椅上靠着,慵懒懒的阳光撒进屋子里,照在他的身上,安静祥和。外祖父一直到我进来都没有睁开眼睛,紧闭的双眼透着无力,如今的外祖父就是一个垂暮病危的老人,怎么也看不出当年纵横朝堂的雷霆气势来。 我渐渐走进,想要上前唤去,一旁的外祖母拉住我,“嘘”。我便与外祖母一齐走到了门口,“外祖母好!”我行了行礼。 “晚春,你外祖父他刚刚睡着。”外祖母拉着我的手,“如今,他时常剧烈咳嗽,常常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这白日里难得入了眠,你在府里待会,待他醒来再进去。” “外祖母,外祖父身体怎么样了?”我细细问道。 “他……他……”外祖母忍不住就要落泪,我急忙拿起帕子为她擦拭。她擦完眼泪,哽咽着说道,“你外祖父他时日无多了,请了京城不少的知名大夫,皇帝倒也关怀,念及你外祖父一生辛苦,派了御医前来探望,可是所有人都说,你外祖父行将就木、大限将至,即便是大罗神仙在世也延长不了性命……”还未说完,外祖母又忍不住哭泣起来。 我看着外祖母哭泣的模样,想起往日里她的形象,这样一个女人,一生都柔弱有依,出嫁前听从父亲,出嫁后听从丈夫,如今丈夫随时就要弃她而去,也不得不为此伤怀。外祖父一生刚愎自用、雷厉风行,可如今到了这个时候,躺在这里也只能听天由命,而他脸上出现的荒凉定是知道这一生就这么即将走完了。 “外祖母,你要注意身体,如今外祖父这样还需要你从旁照顾,让他平静地走完。”我扶过外祖母的肩头,安慰道。 外祖母没有说话,就这么靠着点我,静静地,不知道再思考着什么。 咳咳咳……咳咳咳……身后传来外祖父激烈的咳嗽声,我们赶紧走了进去,外祖父身旁的侍女已经为他递过帕子,送去茶水。我看得见,外祖父这掩嘴的帕子上已经沾满了深色的鲜血,因咳嗽涨红的脸也是有着不一样的颓败神色。 他双眼混沌,看着我的方向,声音有气无力,“是晚春吗?” “是的,外祖父!”我赶紧上前,不论如何,这个垂危的老人是我的亲人,是我娘亲的爹爹。 “晚春啊……”外祖父还没说完又是一阵咳嗽,这次没有刚刚的剧烈,外祖母递了茶让他不要激动。 “晚春,外祖父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娘!”外祖父说着,眼泪便开始往下流,浑浊的眼眸里看不见一丝的生机,如今这个冬天渐冷,不知道能熬到什么时候? “外祖父莫要这么说,若不是外祖父留我在京城,也不会有我今日,嫁给苏翊,我不后悔!”侍女端了凳子,让我坐在外祖父身边。 “好好好!你舅舅天性淡薄,不爱权势,在这官场之上也没有出路。”外祖父拉着我的手,叹息道,“而我林家注定要衰败了,广文他能力卓越,但毕竟年轻,没有根基。若要靠他一人撑起门楣,着实难为了。于是,我便为你寻了这份亲事,想着走这一步险棋,还是想给林家以后寻得一份依靠。” 我点点头,并没有说话。看着这年迈苍老的外祖父,一生刚毅倔强,到最后还是在为林氏子孙作着打算,而作为女子,其实都是这政局里的一个个棋子,虽然这场婚姻是我梦寐以求,但外祖父考虑的绝不是我的幸福。 “如今,听闻皇帝册封你为三品诰命夫人,可自行往来于宫内,便是给了你极大的荣耀。”外祖父讲话讲得缓慢,感觉过了很久。“但是,晚春,你的荣耀其实都是来自平定王府,平定王府荣则你荣,平定王府败则你败,则林府败。” 我望向外祖父,这时,我大概明白了他喊我回来的深意。这不过是外祖父希望在自己离世之时,让我要在平定王府里多为林府提点提点罢了。自我出嫁以来,外祖父从未与我多说,可能那时认为时日仍多,万事可待,可如今自娘亲意外去世,身体突发巨变,不得已只能与我如此摊牌。 “你切要记住,只有林府依旧能在朝堂站稳脚,你在王府方能保存地位,也才能让公孙苏翊对你有所忌惮,不敢辜负于你。王府需要你,需要你能够保它安稳,需要你消除皇帝疑心。林府也需要你,需要你为林家人谋得职位,光耀门楣。”外祖父字字都露骨,但面色上却看不出一丝难堪之意。 我听着也是有些无语,这赤裸裸的意思是要与我好好摊牌了吗?爹爹调回京城,现在想来也是由于林家颓败,不得已再找些关联之人寻些势力。如此,娘亲遇难,也不过是因为这权势的勾心斗角,若没有调回之说,娘亲也不必举家搬迁,也不会出此意外。 “外祖父,我只是个女子,虽有诰命却无实权,虽入王府却仍是新妇,外祖父将如此重任交托于我,晚春只怕会辜负了呢!”我神色淡然,心里也有着失望,所谓亲情也不过如此。 “晚春你……”外祖父听着我的话,便又剧烈的咳起嗽来。 外祖母见状亦来怪我,“晚春,你外祖父已然到了这个时候,与你所说之话也是为了你好,为了林家好。你就不能好好地考虑吗?” 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外祖母说,“是晚春无能,如今朝堂哪里是我一个女子能改动得了得。” “晚春,你为何要这样。”外祖母流着眼泪,便责怪于我。 “祖父祖母,我林家男儿自当扛起家族重任,晚春妹妹已嫁人妇,自然当以夫家为先,怎么能如此要求她呢?”广文表格站在门口早已听到了屋里的一切,他从门外走了进来,站在我的身前,为我说上话来。 这个表哥,年少时捉弄我不少,但如今,却为我与外祖父母辩驳。我心中涌现感动,这林府之中至少还是有一人真心为我着想。 这番叙话最终还是以不欢而散作为了结束,后来我连午膳都没有用便回了王府。 第二日傍晚,林府便传来外祖父病逝的消息,我不免心中一片唏嘘。偶尔在梦中,我也会问自己,若是没有那日我的冲撞,外祖父是不是不会如此快地离世。而外祖母,也不至于在我回林府吊唁之时,丝毫不愿意见我。 第55章 腊月初八 日子渐渐过得也算平稳,可是很多的危机正是藏在这风平浪静之中。 腊月初八,依大成国惯例,家家户户打扫厨房,祭拜灶神,一来为了祝愿来年也能丰收,吃食无忧,二来也为了过年提前开始打扫。 这日,我亲自去了小厨房,以红豆、小豆、花生、红枣、南瓜、百叶、豆腐,外加肉丝和精米,烹煮了一锅腊八粥。看着天气晴好,我便盛了一个提篮送去给爹爹。 近日里,爹爹恢复如常,不论是真的看开,还是假意忘怀,我都希望爹爹还是振作起来的好。娘亲离世的种种疑点,我并没有告诉爹爹,我怕他会有更多包袱。如今我一介女流,就连王府的大门都难得出,更是做不来这捕快查案之事。我想着,若是因为我的缘故而有所图谋,必定会有一日露出马脚,遂也没有花过多精力在这些方面。 进了夏府,玉姨近日养的好些了,买了些丫头小厮,做事也算伶俐,又有以前府里跟随着爹爹的人帮衬,也是轻松不少。阿虎也不在门口看守大门了,玉姨看他灵巧便让他在爹爹书房伺候,近些日子,跟着爹爹磨墨、整理书集,竟识得了不少的字来。 我的提盒被玉姨接过去,差人送去小厨房,我便拉着玉姨说话。 “玉姨,爹爹回来了吗?” “少夫人,老爷还未回府,但估摸着很快也就回来了。” “哦,近日爹爹身子如何?” “小姐呀,你大可不必问我,再呆上一会,亲自问问老爷就是了。”玉姨拉着我手,示意我在这里多呆上一会。 “我……我怕爹爹……并不想见我……”我迟疑地说着,面露难色。 “小姐不必如此,当初突逢巨变,老爷一下子接受不了才会对小姐如此,如今老爷也是平静下来,自然不会真的将你拒之千里。”玉姨发髻上带了一支金钗,在陪我走动之时还有些金珠随之摇摆。 我第一次见玉姨如此打扮,虽然听着她的话,倒是也好奇起来。“玉姨,你这金钗真好看!” 我看到玉姨脸上笑容有些僵住了,不过一下子就又恢复正常。甚至,我都怀疑是不是我看错了,玉姨脸上的表情有着的些许变化。 玉姨抬手摸了摸那个钗子,浅笑着说,“不过是个便宜玩意,上次去了集市,正巧看见,便买了戴着玩玩。小姐,是不是不好看呀?”说着,玉姨便要把钗子取下来。 “不是,不是,往日里你总是忙着照顾我,甚少有时间打理自己,一下子最好的年华都过了,都没有为自己好好打算。如今看到玉姨戴上钗子甚是好看,心中不免欢喜,若是有良人能与玉姨携手到老,便好了!”我看着玉姨,感慨地说道。 玉姨今年三十出头,十五岁开始便跟在我身边,随我在老宅,二十五岁时本可以出府嫁人,却又随我进了林府,再后来又随我入王府。若是在平常人家,这个年纪,早已生了好几个孩子,大的估计都有我差不多年岁了。 “小姐,快别拿玉姨打趣了。都这把年龄了,还什么良人呀?”玉姨羞红了双颊,倒像个十六七八的小姑娘。 此时,爹爹从府外回来,踏进府门便与我远远对视了一眼,看他走的方向,倒像是要对我避之不及。 玉姨见着,连忙叫住爹爹,“老爷,小姐她今日来看你。今日腊八,她还特意亲手煮了腊八粥送过来。老爷此时回府定是饿了,不如待会尝尝小姐的手艺。” 爹爹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我一眼,沉默片刻后,又望向玉姨,便点了点头。 我见着爹爹点头,赶紧吩咐秋舒去到厨房,将带来的腊八粥热了送过来。 玉姨走到爹爹面前,我听见她说,“晚春小姐如此孝心,真是难得呢。这次也是老爷第一次吃到女儿煮的腊八粥,赶紧好好尝尝小姐手艺呢!” “嗯!”我听见爹爹应了一声,便随着玉姨走进前厅。玉姨扶着爹爹在椅子上坐下,便开始为我们沏茶。 这屋里沉默,我与爹爹之间仿佛隔了一层又一层的薄纱。思索了良久,我还是决定打破这份尴尬,“爹爹,近日,在翰林院可适应吗?” “嗯。”爹爹回了我这个字,便低头又去喝茶。我倒也不觉得尴尬,只是相对于原先的恨意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倒也是处之淡然了。 “近日已入寒冬,爹爹可要多加些衣裳,切莫受凉。来往公务,还是坐上马车为好。”我又叮嘱爹爹。 “好。”爹爹又回了一个字,好像准备用一个字回应我所有的话语。想到这里,我不免一丝苦笑,父女二人处得像我俩的,远观整个大成国,都没有几个?最为难的是,我甚至不知爹爹为何如此对我。 “玉姨,若是府里面缺了什么、少了什么,你大可差个人来王府告诉我,我倒是派人送来。”我转头便于玉姨说起。 玉姨点点头,回我说,“知道了。” 我便又继续说起来,“这过冬的炭火一定要备备足,这京城不比江南,这里冬日的温度是着实的冷,若是不备上炭火,这晚上真的是难眠。” “放心,小姐。这些我早就备好了,我随小姐在京城过了这些年,难道还不知道这冬日里要注意些什么吗?”玉姨笑着与我打趣。 “爹爹,这翰林院里办公是如何呀?有没有人为难与你?”我关心地问道。 爹爹抬眼暼了我一下,表情里竟带着不屑,“你堂堂少将军夫人,平定王府未来女主人,三品诰命夫人,如此地位哪里还有人敢给你爹什么脸色为难呢?若是论上品阶,我还要向你行礼请安呢!” “爹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关心你一下。”我还未说完,爹爹的脸上又出现了愠色。 玉姨见了,赶紧插话,“老爷,小姐只是担忧你刚至京城任职,有多少还不适应。” 爹爹倒是没有听玉姨解释的话,愤然便离了前厅,出门而去。玉姨追出门口,却没有拦下。 我亦随玉姨来到门口,看到爹爹离去的背影,真的有些无助。 “晚春,你受委屈了…”我没等玉姨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 “玉姨,今日我先回去了,以后得空再来看你。”说完,我便也上了马车,就要回府。 第56章 登门入府 自从爹爹那回来,我便直接回了屋内,心中有些郁闷,便一直躺在了床榻之上,不愿起来。 苏翊回府后得知,便来屋内寻我,为我开导一番,倒是让我有些情意疏通。后苏翊与我一起用膳、散步,还夸赞我厨艺不凡,渐渐我也忘了之前的不愉快。 第二日清晨,大月公主登门,一众奴仆带着酒肉便敲开王府大门。我和王妃两人在家,便上前厅迎接。 “不知公主驾到,有失远迎!”王妃见着,便开口道。 “无妨,无妨。我来府中寻旧识,准备了酒肉,想与他把酒言欢一趟?少将军不在府里?”大月公主依旧带着纱巾,遮住了眼睛下面的容颜。 “我儿苏翊恐怕五福与公主把酒言欢了,他已上朝,不在府内。”王妃拒绝道。 “哦?不在府中,那我便与少夫人把酒言欢一趟。”公主说着话,便伸手指向了我。“平定王府百年荫德,不会将上门的客人,还拒之门外?” “我……”王妃还要拒绝,我看着这形势,赶紧拦住王妃。 “晚春不才,得公主厚爱,要与我把酒言欢,若是拒之门外,倒显得我大成国不识礼数了。”我行了礼,不卑不亢地说道。 “好。那少夫人带路,让我逛一逛这平定王府。”随行的一众奴仆倒像是入了自家一般,拉住一丫鬟便让带着去了厨房。 春意看着有些恼火,正要去阻拦下这群强进的人,我急忙伸手拦住春意,示意她莫要冲动。 “公主,有请。”我向王妃示了意,便伸出手请公主去往会客的厅堂。 今日公主一身大成女子的装束,宽袖束衣显得她腰身纤细,风韵娇媚,与当晚在宫宴中又有了另一种风情。 大月公主倒是自然,径直便在厅中主座坐下,我让杨嬷嬷送王妃回屋休息,又让春意前去沏茶,这才不慌不忙地走进厅中。 “公主,这是大成国有名的花茶,你尝尝,是否能够喝得惯?”我举起茶杯与她示意,邀她一尝。 她纤纤玉手将面纱摘下,我这才看清了她的面容。这……这不就是当初娘亲送葬之时,清晨街边的那个女子。红衣秀妆,在那人少的街市,甚是显眼,也让我记住了。 “少夫人,看你的神情,是见过我吗?”公主朝我笑得有些灿烂,但这眼眸里却露出精光。 那日见面,朝廷并不知这公主已经入了京城,想来是她偷偷提前来的,既然是偷摸,那自然该是不想让人知晓。我收回目光,淡然一笑,“臣妾眼光短浅,从未见过公主天姿,如今见到,不免感叹,这天工造人竟造得出如此美丽的人儿。这才,慌了神,失了态,还望公主不要见笑。” “这京城里人人都说,这少夫人出身旁枝,自幼家贫,能嫁于平定王府少将军,自然是天赐的福祉,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可如今看来,此话有假,如此伶俐的人儿,若不许个如意郎君,倒是不公。”大月公主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感,说笑之间她便饮完了茶水,春意便又上前给她添上。 “苏翊便是我的如意郎君,我与他相识于幼时,倾心已久,成亲后倒是能光明正大地互诉衷肠,也是圆满。” “哦,看来少将军与少夫人感情甚好啊,真是让旁人羡慕。”她站起身来,走到了我面前,“只是,这花茶虽好,但确实平淡了,不如这酒,浓烈又不容易让人忘怀!” “公主着实高见,但晚春不胜酒力,也曾陪少将军肆意喝过两回,却闹了些笑话。后来少将军便对我下了命令,让我莫要贪杯呢!”我也没有退缩,便目含春意地回望着她,一心只想在她面前,彰显我们两人夫妻和睦、如胶似漆的感情。 “既喝不得酒,人生不免乏味。”公主高傲的神情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她又继续说道,“少夫人,我来府里这么久了,也不说带我四下逛逛,赏赏景致吗?” 我赶紧起身,“公主,我平定王府一向都是武将出身,这府里稀奇摆设少之又少,花园景致也不如京城各大家族,王爷与少将军少在家中赏风赏月,自然也不在意花园风景了。若是公主执意想去逛逛,我也恭敬不如从命,带公主赏景。” “少夫人,你就放心地带路!”大月公主旁一个侍女倒是岔气了嘴来,我瞟了她一眼。 “是啊,少夫人,我与你平定王府也是有着渊源,算是熟人,不要过于客气!”大月公主倒是护起了侍女,如此说道。 “既然如此,公主请随我来。”我走在前面,便要引着他们去往后花园。有两侍卫看着就想要跟着,春意赶紧拦下,不让他们跟随。 “公主见谅,在大成国,这后院之地一般不能让异姓男子进入,所以还要麻烦你的侍卫就在这前厅等候!”我拱手解释道。 大月公主倒是没有说什么,挥了挥手便示意他们停住。我见这两身材魁梧的侍卫没有再跟来,便继续带着公主往后院走去。 大月公主像是很是兴奋,一会摸摸这冰凉的石柱,一会坐坐这廊道上的座椅,东张张西望望,确实稀奇的模样。后花园里各色的花儿在这深冬已经凋零,只是临近春天,这山茶花却开始冒起了花骨朵儿,迎春花微黄的脑袋也正在摸索着想要冒出来。 “果然这大成国景致优美啊,这一王府便如此大了呀。”大月公主感叹道。“这平日里,你们都在家做些什么呀?” 听着公主的话,我一下子竟不知道如何去回,做什么?我一天天的都在忙什么?“大成女子在未出阁前,大多是呆在自己园中,便会绣绣花、写写字、谈谈琴、跳跳舞,这些在年少时候都是有师傅教的,所以常常未出阁前一整日都是在各色的学堂学习,往往要从早上忙到晚上呢!” “绣花弹琴有什么意义呢?绣出来后不由当吃,又不当喝,还不如好好休息呢。”大月公主不解地问。 “公主出身皇室,自然不知道平常女子的生活,出嫁前从父,出嫁后从夫,一般是没有什么是可以自己做选择的。”我回道。 公主若有所思地停了下来,直勾勾看着我的眼睛,声音中带着迷惑地问我,“少夫人,那你呢?” 第57章 追忆过往 突然听得她如此问我,我倒是一下子被问住,愣在了那里。“我自然也如大成普通女子一般,未出嫁前习得这些,虽不是翘楚,也堪堪能不辜负家人期许。” “你知道,我们那的女子年少时都做什么吗?我们没有那么多的功课要做,年幼时我便时常溜去后山。我们那里到处有着群山,有着叠障,在山里奔跑捉兔子,在溪边光脚踩鱼……唯一不方便的这山川之中有毒气和虫兽,我们大月国的人自小就会医术、善解毒。” “那公主幼时生活必定十分精彩,着实令人羡慕!”我真心诚意地感慨道。 “记得我十二岁时,在边境山脉的森林里,遇到了一个与我差不多大的男孩,这男孩被毒蛇咬了,奄奄一息。”她在后院一处怪石便坐了下来。“我倒是好奇,便凑前去瞧,那个男孩长得挺好看的,与我平常看到的男孩都不一样,明明是被蛇咬了,竟然能下得去手,自己把伤口划破去毒。” 我静静地听着,我知道她是在告诉我,她与苏翊的旧事。我的手将袖口的帕子捏成了一团,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 “我连忙拿了常备的解药,给他强行喂了下去。没想到,这人竟然不识趣,看见我,便直接拿了个剑指向我,我还没见过这么忘恩负义的人呢。”大月公主笑道,又转过头看着我。 “苏翊确实如此,自小便是一派少年老成的样子,一张冰块脸常常写着生人勿近的样子。”我不愿与她慢慢兜着圈子,便把话挑明了,这样拐着弯也确实没有意思。 大月公主见我如此,倒是有些诧异,微微一笑又说道,“我当时就生气了,转头便要走。可不远处又有一条小青蛇游过来,我看着他因为动不了,紧张的整个小脸都变得红彤彤的。一下子动了恻隐之心,便又回头为他撒了药粉,驱赶走了蛇虫。这时,他方对我露出了一些笑容。” 后来的故事,我慢慢也听得明白了。苏翊那时刚到南疆,一时之间自然是不适应的,王爷对他要求甚高,他自己也是如此,为了了解南疆边境情况,常常单枪匹马在密林里穿梭。 当然,那时的苏翊还不知道霓卿便是大月公主,而霓卿公主也不知苏翊是大成国的少将军。自那次遇险之后,苏翊对霓卿公主,生出了感激之情,霓卿公主更是常常在相遇之地等待,两人时常驰骋山林,欢戏山涧。 因为霓卿的原因,苏翊迅速地了解了大月风俗,边境地形,和那些通过毒瘴、远离蛇虫鼠蚁的药方办法。这些也帮助了公孙大军,后来在与大月军队对仗时,屡获了奇胜。 两人相处也是有着许多的欢乐时光,山林之间刻着许多他们之间的青梅之约。但在两年多前,两人之间身份的谜团终被解开,在一次相约时,霓卿的二哥出现山林,认出了苏翊,发现了两人之间的秘密,一下子勃然大怒,派了数百的精兵在山林之间围追苏翊。最终,苏翊虽侥幸逃脱,但也身负重伤,那手上虎口的疤痕便是在那时留下的。 大月国皇帝得知后大怒,将最宠爱的霓卿公主禁足于宫中,身边侍女皆受到宫刑,遣发去了苦役。当日半夜,大月国大军突袭边境,大成国将士在王爷的指挥下,虽顶住了重重的猛烈进攻,但却损失惨重。 霓卿公主不知战事,日日在宫中绝食以示不满,更是激起了皇帝的强烈怒火。君王一怒,三军皆受影响,大成与大月之间最猛烈频发的战事,便集中在那时。两国敌对,百姓饱受了战乱之苦,大月国士兵更是经常突袭村落,烧杀劫掠,一时之间,这南疆边境成了可怕的修罗场。当时发现两人之间情况的二哥,更是在一场战事中,被苏翊伤了右腿,自此不能上马作战,以致于事到如今,他都不愿意原谅霓卿公主与公孙苏翊。 这场战役持续了一年,大月国在严防死守的南疆边境,并未讨得半分好处,却给原本就不富裕的人民,增添了压力。多少妻子没了夫君,多少孩子没了爹爹,又有多少老母失去了儿子。一下子,原本天之骄子的霓卿公主,成了整个大月国的罪人。 在大月与大成后来最后一场战役时,霓卿负荆请罪,穿上了银色盔甲,披上红色战袍,骑着当初与苏翊纵情山河的红枣马,上了战场。她与苏翊之间,单独来了一场生死决斗,本来她抱着的是必死的决心,可没想到,在两人相互出剑的刹那,苏翊调转了他的剑头,直冲冲地撞上霓卿的剑上。当苏翊的鲜血喷射在霓卿的脸上,她知道她放不下苏翊,她不要苏翊死。 大成国将士见少将军受了重伤,便无心恋战,带着苏翊边打边撤,而大月国以为胜利在望,便乘胜追击,结果掉入了提前布置好的陷阱。两军此战自是以大月国惨败而告终,苏翊与霓卿之间倒是霓卿的一剑而得到胜利,一个伤身,一个伤心。 到了后来,大月国偃旗息鼓,边境暂得和平,苏翊受的那一剑与心脏差了一丝距离,未伤及心脉,乃是万幸。这伤一养便是大半年。 我知道,这场旷日持久又劳民伤财的战争,皇帝如何不察觉出异样。如此算来,这场以赐婚为借口的召回,也称得上是预谋已久。 这个故事我大概听得懂,也明白了霓卿公主此次远赴大成国的京城,所为的不过是替代掉我、坐上少将军夫人的位置。可是,皇帝的心思哪里能够旁人轻易左右的,本就有了疑心,哪里敢同意公主请求。 到了午膳时分,春意也告知我,公主所带之人,一个个已经做好了一桌子的菜肴。我便领了公主回到前院的用膳厅房,王妃眼不见为净,不愿出来应付,便仍旧只有我与公主两人相对而坐,共品菜肴。 第58章 狭路相逢 狭路相逢勇者胜。 我坐在这里,耳边公主在庭院里说过的,一遍遍在旁边回荡。面前的菜肴可谓是精致无比,我自他们进门时便没有想过,这五大三粗的男人们,竟然煮的了这么精致的菜肴。 菜肴精美,公主用膳极慢,还拉着我喝烈酒,我自然没有多喝,但她却显然不想离去。 用膳前,我差了冬雪,替我跑一趟郡主府,告知一下雅茹郡主,大月公主在这平定王府。 果然,两刻钟的时间,郡主便也来了府里,瞧见这一桌菜肴和酒,便说道,“霓卿妹妹,怪不得我寻你不见,原来是躲到平定王府来品酒了。还好我来得巧,倒是让我也品一品呢!不知少夫人欢不欢迎?” 我见郡主来了,自然心中放下了不少,有了皇宫中人作证,若是有什么差池,我也是有话可说的。 “郡主大驾光临,臣妾自然是欢迎的。这酒和菜肴都是霓卿公主所带,郡主定要尝尝这异域风情呢!”我连忙应下,春意则赶紧上了副碗筷。 如此,王府算是热闹了。我们三人坐在一桌,想来都是为情所困之人,外人看着倒像是姊妹情深的感觉。殊不知,这不过是一场拉锯赛。 而郡主的加入,将我这个女主人以不胜酒力为理由,完全撇出了酒局,自然地成了那个旁观的外人。 “公主,这酒甚好,不过京城有家出了名的酒坊,里面的梨花酿更适合我们女子,不如我们去那边再饮上一番。”郡主很是帮忙,明示着让公主移驾。 可是这大月公主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怎么肯轻而易举就离开,托辞着让人去买。我看着这话赶话地接到这里,便差了下人特意骑马,去周记酒坊买到了两壶最出名的梨花酿。 “来来来……本郡主敬公主……” “郡主,比我大,我就叫一声雅茹姐姐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 “姐姐,妹妹敬你……” “不不不,姐姐敬妹妹……” “最是解忧,唯有杜康……” “世人皆醒,我俩独醉,甚好甚好……” 雅茹郡主的到来,将我的尴尬完全化解了,两人自是旁若无人般地对酌,你一杯我一杯地相互敬着,完全一副酒鬼附身的模样,姐姐妹妹地叫着。这两个各怀心事的女子,遇上了酒便要贪上几杯。这两人酒量是真的好,梨花酿很快就要喝光了。 这时,苏翊也从王府外面回来了,正如了大月公主的意,一身黑衣,身材挺拔,面容俊秀,自打进门,公主便盯上了。 这大月公主一见着苏翊,借着酒劲就要上前去迎,苏翊未曾料到这大月公主竟在府里,步伐慌乱,转身便往后院逃去。公主并没有放弃的打算,直追着苏翊往后院跑去。 我看着这场闹剧就要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心里的感受奇奇怪怪,一边想着莫要相遇,一边想着看看苏翊到底会作何反应? 这曲曲折折、弯弯扭扭的廊道倒是给了公主便利,公主从院中穿过,迅速地拉住了苏翊的衣角。“少将军,这是要往哪里去?” 苏翊脸色更冷了,明显露出了不悦的颜色。“不知公主驾到,实在失礼,还望公主原谅!” “原谅?如果本公主说,不原谅,怎么办?”霓卿一个跃身,从廊道的栏杆上翻了过去。 “那苏翊便也没有办法了。”说完便掏出一旁小厮腰间的匕首,迅速地将那块被霓卿抓住的布料,硬生生切断,然后扬长而去。 “你……如今……对我就这么绝情?”霓卿脸上一脸的伤痛,若那被倾慕之人不是我的夫君,那我作为旁观之人,必定为之动容,好一副痴心女子被负心汉抛弃的悲惨画面。 “公主醉了,你们都在干嘛,还不送公主回去歇着!”雅茹郡主此时发了话,大声斥责着现在一旁的奴婢小厮,一副天之骄子天然的气派便出来了。 而大月公主带来的人闻言,也赶紧动了起来,估计担心公主这一时意气之为,万一破坏了两国合谈的计划,到时候受到连累,惩罚的可能是自己。 一行人浩浩荡荡,扶着酒醉又伤情的大月公主,匆匆忙忙地退离了王府。来时匆匆,去时亦匆匆,不免像是一场戏剧。 待一群人走后,我见雅茹郡主竟然也撑不住了,昏昏沉沉就要睡去,赶紧让春意把提前预备好的醒酒茶汤送去。 “郡主,今日感谢你来这一趟。”我真心诚意地向雅茹郡主感谢道。 “少夫人,不必如此,既然陛下安排我陪好大月公主,这本来就是我分内之事。”郡主趴在酒桌上,但说话很是清晰。 “是的,虽是郡主分内之事,也是真心解了我的为难。晚春在此还是要谢谢郡主。” “这大月公主乃少将军旧识,两人有情。若论真心,你确实是那个第三人。” “……”我沉默着没有说什么。 “这大月公主自打进了京城,便处心积虑地要与少将军旧情复燃,之前我曾在宫门外将她带走,日日陪她也是日日防她。”郡主眼中清明浮现,倒是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皇帝不愿这两人再有瓜葛,意思明显,可是这大月公主偏偏也是个被宠坏的,一意孤行,为难的确是这平定王府呀!” “晚春谢郡主,为我平定王府考虑颇深。” “不用,今日我便未能将她看好,一早带着一众人等便离开了,不知道怎么兜兜转转,避开我的眼线来了王府。倒是让我喝了如此多的酒,怕真的是要醉了!” “郡主,那不如就让我先送你回府?”我小心翼翼地问着。 “不,我不回去……” 听了这话,我不禁有些头疼,难不成我刚刚请走了一尊佛,又来了另一尊? “你若要送我,不如送我去如意茶楼。我想去那,把你那个包间给我呆着。”郡主从桌面抬起头,一只手撑住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我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好,那就请郡主随我去。” 我安排了王府的马车,扶着郡主便一同出门往如意茶楼走去,郡主豪华的车队空着,也跟着王府马车亦步亦趋。 第59章 除夕之夜 自那日在如意茶楼将郡主送至包厢,便再没有见过雅茹郡主和大月公主。 但听着下人在集市上听得的小道消息,倒是这无常公子那日狼狈逃出如意茶楼,原本想跑去烟花之地,却被一女子追赶,去了一间,被闹了一间,着实狼狈。 我心中对这睿王爷不免有些过意不去,那女子定是我送过去的雅茹郡主,在我的掩护下上了包间,不知道是如何摸索抓住了睿王爷。 其中细节,不得而知。而我这个推波助澜之人也是心中有愧,偶尔出门都离着这如意茶楼远远的。 过了腊八就是年,确实,这年过得很快,平定王府内的各项事务,王妃都交由我拿定主意,夏府那边的我也要去关照。这段时间确实是忙碌得脚都沾不了地,而苏翊与我相见之时,每每又到了深夜,谁也没提那次大月公主闯入王府的事情,好像是有几分默契的。 转眼之间,除夕就来了。就在前天,王爷与我说,让爹爹来王府一起喝上一盅,与我们团聚,共享天伦。当时我接话,其实是不安的,自小到大,我对爹爹,从来都没有办法左右他的决定态度。苏翊看出了我的尴尬,让王爷为我给爹爹发了请帖。 爹爹收到请帖,就在昨日给了回话,说可以。 今日一早,我便起了床,府前府后的忙碌着,苏翊找着我的时候,从身后拉住我,“别太紧张了,不过是个家宴。” 我转过身,抱住苏翊,“我担心爹爹今日,依旧对我不满意。” 苏翊没有说话,抚过我的背,等了好久,在我耳边轻轻说道,“放心,有我!” 窗花在冰凉的窗上,印出了红色的喜庆,我的心在这冻人的深冬摇摇坠坠,就要找到一个肩膀做一处温暖港湾。 傍晚时分,待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王妃派来杨嬷嬷催了我几回,让我好回去梳妆打扮了。春意为我选了上身是蓝色袄褂,下身是藏着蓝色冰凌花的百褶裙子,白色的外套套着蓝色袄褂,显得人清新可爱。 除夕的第一缕烟花闪耀上天之时,爹爹的马车还没有来到门口,王爷与王妃已经在前院的厅房里等候。苏翊陪着我等待在门口,双手紧握。我的心一点点地变得慌张,一点点变冷。 “回去。”我拉着苏翊的手,对他说。 苏翊看着我,点点头,两人就准备回去。 就在此时,小厮跑来禀告,说夏老爷的马车就要到了。 不免欢喜,我丢开了苏翊的手,便小跑着到了门外,张望着外面的马车。果然,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地往王府这边过来了。 马车停在了王府门口,玉姨从车厢里下来,一身青色的袄裙,配着碧色的玉钗,倒是雅致,明显是打扮过的。这么多年,我还是难得见玉姨好好打扮一番。如此装扮,玉姨本就清秀,更显得端庄动人。 接着,爹爹也从车厢下来,苏翊便迎了上去,“拜见岳父大人!” “少将军,不必多礼。”爹爹语气略带轻慢地回着,眼睛里却轻暼了我一下。 我默默走到苏翊身边,“见过爹爹,爹爹快进来,王爷王妃正在前堂呢。” 说完,一行人便走进府门。王爷王妃听着动静,正从前堂往门口迎来,正好相遇。 “亲家公,你可算来了,我可备着二十年的女儿红。”王妃一边走着,一边与爹爹打着招呼。 爹爹见着王爷王妃,神情缓了不少,拱了个手,“谢谢王爷王妃了,你们客气了!” “夏兄,不必如此拘礼,你我相交已久,又成了儿女亲家,便都是一家人。”王爷加快脚步,走到爹爹身边,一把揽住爹爹的肩膀。 如今爹爹比往日里还要清瘦上两分,在王爷军人气质的衬托下,文质彬彬的书生形象更是明显。 我赶紧吩咐下去,让丫鬟开始走菜。玉姨看着我的模样,凑到我耳边,小声地说,“小姐如今也有了主母的架势了,果然是长大了!” “玉姨,你莫要与我打趣了。”我有些害羞地推辞道。 “夏兄如今,在翰林院任职可适应?”王爷举杯率先敬了爹爹一杯。 爹爹倒是恭敬又拘谨,“回王爷,翰林院其实不过一养老之处,我能在那任职,也是我的幸事。” “亲家公,可别妄自菲薄,当年你的风采,我和王爷可是亲眼见过的,名动京师呀!”王妃笑着说道,“晚春,你可不知,当时年轻女子为求的你爹爹一封手笺,可谓是用尽心思呀!” “娘亲也曾如此说过,说爹爹当年才色兼具,这才一见倾心。”我说完方才察觉自己不应该提娘亲,便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苏翊。 “风水流转千秋过,当时少年已白头。不说当年了,今日,就好好尝尝这二十年的女儿红,也算不得辜负。”爹爹看着杯中之物有些恍惚,便一饮而尽。 “好!好!今日就喝酒,不说旁的,就让我们哥俩好好的喝上几盅。”王爷难得笑得爽朗,接连几杯都与爹爹碰过后,一饮而尽。 我看着这架势,担忧地望着苏翊,苏翊倒是镇定,摸摸我的手,让我莫要担心。 “好的,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朝有酒今朝醉!”爹爹开始语无伦次地念起了诗。 “岳父大人,小婿在此敬您一杯,感谢岳父将晚春嫁给了我!”苏翊恭恭敬敬地举起杯,低头与爹爹碰杯后,两人又是一饮而尽。 “贤婿啊,希望你不论到什么时候,都能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爹爹这次说话,没有带着酒意,倒是正经的向苏翊交代,我见如此,鼻尖微酸。 “放心,我会记住的。爹!”苏翊亦是很郑重地回道。 这一夜,二十年的女儿红,喝了一坛又一坛,这三个男人个个喝的都是醉态浮现,看着状态还可以的,还是爹爹,乘坐马车时神志清明,还少有地与我露出友善,催我赶紧回去照顾好苏翊。 时光不老,岁月若是寸步不行,留在这一夜的除夕夜里也是好的。至少,父慈子孝,夫妻和睦,一家人能同桌共饮。 第60章 以花之名 昨夜,虽然是醉了酒,一家人依旧守岁到天明,丫鬟小厮们一个个讨了压岁的赏钱,甚是欢喜。 由着今年是我主持的第一年,王妃特意贴补了一些,让今年的赏钱丰厚了些。 新年第一天,在府的奴仆都着了新衣,放回家中的也是个个带着满满当当的礼物。 繁华京城在今日更为繁华,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入睡得晚,起床时差不多已经快至午膳,府中无长辈,倒是免去了不少礼数。我与苏翊给王爷王妃请了安拜了年,便算结束了。 皇宫今日设了赏春,后花园精心培育的兰花开得正盛,于是邀请了皇亲国戚和平定王府,来宫内赏花团聚。 我们一行四人掐着时辰如约到达宫内,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进宫了,对礼仪宫规也已经熟稔于心。王妃一进了宫,便说有些累了,去了偏殿休息。 而我在苏翊的陪伴下,便安安静静在后花园随意漫步,赏花赏景。走到一处假山时,便听到三两个宫女在隐蔽之处嘀咕八卦。 “听说了吗?那个大月公主马上也会来参加赏宴”。 “是哦,听闻这次虽然话说是个家宴,其实就是让大月公主在一众宗室里,择得一房成婚,以和亲促成两国的永世和平。” “但,这大月公主未必肯呢。” “是哦,这宫内京城,全都传遍了,这大月公主可是个痴情的种。” “这少将军确实是年少有为,又英姿潇洒,若不是如今平定王府在朝中局势难定,估计这京城里的姑娘,正排队要做少将军的侍妾呢!” “我看,这大月公主确实是个真性情的,喜欢少将军就这么直接的表现出来,一丝也不顾及皇帝的脸色。” “当然,这公主在大月国也是娇纵惯了的,定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 “今日的宴席,估计又要热闹了,一个个地都怀了各自的心事,待会伺候时候,我们都得小心点,别一不小心就被波及责罚。” “是哦,是哦,我们这命比纸薄的,也只能夹着尾巴好好做人了。” “快…快…别说了,快去干活…” “好,都赶紧去前面候着。” 从假山后,陆陆续续又走过了三个宫女,看见我和苏翊,倒是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前面两个都带着些惊讶,唯有最后一个出现的宫女,神色淡定,没有异常。 果然,这皇宫也是各怀古怪,到处都是心机。站在一旁的苏翊面无表情,我也看不出来他的心思,唯有默默看着他。 时光静止,流年停格。直到一个宫女,急急忙忙地寻了来。“少将军、少夫人,赏宴就要开始了,麻烦两位快些入席。” “好的。谢谢!”我笑容得体地回答着,拉着苏翊的手,便随着宫女走着。 入席后,大家均已坐在席间,宫女告知王妃心悸,还在偏殿休息。王爷在我们入座好了后,才从偏殿姗姗来迟。传闻中要参加地大月公主倒是没有来,但大月使者却随着皇帝一起入了宴席,坐在了皇帝下方。 上次没有见过的三位皇子也来了宴席。大皇子郑宣晟身容消瘦,一身深蓝色服饰,眉眼里与其母贤妃甚是相似,虽然是二十六岁,但两鬓上却明显看得出有了些许白发。 太子郑宣祀面容清秀,与当今皇帝最为相似,一身淡黄色朝服,衣襟处绣着四爪蟒龙,佩戴双瑜玉,脚踏云头锦履,身姿着实不凡,让人一下子就能感受到他的气势。 三皇子最为年轻,年方17岁,未曾经历过风霜,自然是脸上显现出了一些稚嫩。他则选了一身红色外衣,内里是白色里衣,腰带上佩戴着金玉,一身朝气蓬勃。 宴席里还有的都是各家的世子公子,其中,能令人过目不忘的也就只有睿王爷,虽然年近三十,可睿王爷打扮过后,样貌清秀,身姿高雅,一身白衣在这样的春日开始的时候,显得更是犹如天外之姿,不识人间烟火。 皇后坐在上面,母仪天下的风范着实不凡,一颦一笑之间均能彰显出高位者的气度。“陛下,今日是家宴,亦是国宴,你快为这新年的第一场宴席致辞开席!” 皇帝笑得很是高兴,“今天,是安德二十五年的第一天,回顾当年初登宝殿,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五年。时间过得真快,如今,我们都老了呀!你说呢,公孙术?” 王爷被点名到了,便拱了手行礼回话,“时间确实过的太快了,陛下,可是您却是一点也没有变化。” “哈哈!没想到平定王也能够说出这么奉承的话呢,不容易呢!果然是新年新气象呀!”皇帝心情大好,转身跟皇后两人相视一笑。“大月使者,今日出席的男子都是我大成国最为出色的青年才俊,若是要为你们公主寻得如意郎君,不妨多多观察观察。” “谢皇帝陛下!”大月使者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邺儿,你今年已有三十一岁了,到如今都没有娶妻,你这样子,我如何向仙去的父皇母后交代呀?”皇帝又点名点到睿王爷,一群人的眼光又转了过去。 睿王爷还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他看了看四周的眼光,回道,“皇兄,你也知道我的,从小最爱自由,受不了管束,你说若是为了颜面娶上一房妻子,到时候我又还是如现在一样四处厮混,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我也是个怜花惜玉之人,既不爱被人管束,又不想耽误别人,自然还是如今的状态最为适合我呢!” “你呀你!说到你,总是有这么多理由!”皇帝一脸无奈。 皇后看着,接了话来,“可是,睿王爷,在怎么也要好好地考虑子嗣地问题呀?不然让陛下怎么能够不焦急呀!” “我……启禀皇兄皇嫂,我也不瞒着了,臣弟有疾,无法生育!” “咳咳……咳咳……”此话一出,在场之人都惊动了,顿时一片咳嗽声不止,一个个都受了惊,一脸看笑话地表情。 台上的皇帝更是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不由得尴尬。皇帝轻咳了几声,“既然抱恙,住在宫外也不合适,等过了这段时间,邺儿你还是搬进宫中,让太医好好给你治疗治疗!” 第61章 亲事初定 我抬眼看了看睿王爷,看他一脸淡然,我朝他轻笑。这婚事倒是往后推去了,可是这宫外的花花世界,也要与他说再见了,最起码,不会再有往日的自由了。 大月使者从席中下来,向来了的宾客一一敬了酒。来到我们身边时,使者倒是恭敬,“平定王、少将军,待两国正式签下和约,我大月士兵再也不需要与你公孙勇士,对峙战场,实在是两国士兵、百姓之幸事。” “使者客气了,我公孙家世代忠良,个个驰骋沙场,鞠躬尽瘁,如今两国息战,士兵卸甲,自然也是我南疆战士之幸!”王爷赶紧推辞道。 “王爷为国忠心,真可谓当得起平定王爷之称!” 使者与王爷碰了杯,各自饮尽了杯中之酒。我与苏翊也站在一旁,陪着饮酒。 “少将军,往后我大月公主若是嫁入大成国,还望少将军念及往日情分,护得公主周全。”使者突然调转方向,朝着苏翊说道。 苏翊听着这话,自是有些愣在当场,“使者说笑了,若公主嫁入大成,两国再不起兵乱纷争,便就是一家人,何须在下护什么周全?” “是呀,使者言重了,若公主嫁进大成,无论是哪家世子王孙,自然会待公主万分珍重。自此,夫妻同体,琴瑟和鸣,定是一桩佳话呀!我家少将军人微言轻,公主若是受了什么委屈,自然有皇帝、皇后为之做主,使者大可不必忧心!当前要事还是为公主,寻得一佳婿呀!”我开口说道。 “少夫人,所言极是呀!不知,以少夫人所见,公主择选哪家儿郎为好呢?”使者直视我的眼睛,继续逼问道。 “公主佳婿,必然需要与公主两情相悦者为好。除此之外,要考虑此人家中情况,是否家宅安宁,是否体康健魄,是否内院单纯。但纵然别人如何说,那也要公主自己首肯才好!”我倒也不畏惧,直接就回了过去。 皇帝在台上,开口道,“这儿女亲事,也未必非要两人先有情有义。自古以来,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所铸成的姻缘未必不好,长相厮守的大有人在。” “是呀,这不,少将军这桩婚事不就是陛下赐的婚,如今看来,这两人真是越过越有了夫妻样,不也恩爱非常,羡煞旁人!”皇后笑容慈祥,没有那迫璇妃时的冷漠,与皇帝两人看着也像是夫妻和睦。 我与苏翊相视一笑,起身谢过皇帝皇后,再坐了下来。 睿王爷看着我们,也起身说了话,“是呀,这次可算是促成了一桩美事了!少将军真是个有福之人,这夏晚春与我有过相识,心思独特,性情也是甚好,要我说啊,这个妙人,公孙苏翊啊,你可算是娶到宝了!” 我被这么一说,脸上便一阵红霞飘过,囧意明显,我感觉这京城明日贵妇们口中的八卦,必定是我与这不知轻重的睿王爷了。 “睿王爷言重了!”我想了想,狡黠地偷笑了一下,说道,“王爷才是这世间最痴情之人,这佳人无意,便伤情伤身实在痴情。等年后王爷进了宫内,治好了旧疾,一定能够一举拿下佳人。届时,陛下与皇后娘娘自然也能放下心来。” 睿王爷笑了笑,便起身向我走来。到我面前站定后,举杯说道“那就借少夫人吉言了。” “真是个睚眦必报地小女子!”敬酒之时,睿王爷以只有我们两人能听着地声音说道。 “是呀,邺儿,待你好了,把心仪之人领到宫内,自有我这个皇兄为你做主!”皇帝爽朗地笑了,感觉着好像甚是欣慰。 雅茹郡主今日到了席上,看着这一幕幕,倒是没有说话,感觉好像跟自己没有一丝关系一般。果然,这皇家女子都是千锤百炼过的,情绪可以如此收放自如。 “除了邺儿,陛下,还有雅茹,这都是一个个都不是让人省心的!”皇后又提起郡主。 我暗自想着,这哪里是什么赏花宴,这不明明就是个催婚宴呀! 苏翊看了我一眼,低声凑到我耳边,“近年来,这都是一样的。年年相同的话题,你不必担心。” “是呀,姐姐,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如今你还是孑然一身,妹妹也是对你十分担忧呢!”长乐公主在一旁开口了,身边的驸马脸上扑了香粉,我猜想着不会上次的伤疤到如今都没有恢复得好? “谢皇帝舅舅、谢皇后娘娘,也谢谢长乐妹妹。我自幼在宫中长大,从小见着舅舅英姿,便一直立下誓言,要找到一个像皇帝舅舅一样的大英雄,方可嫁了。”雅茹郡主神情便像小女儿一般,带着无限娇羞。“如今,找到现在都没有遇到。看来我的皇帝舅舅,果然是个千载难得之人。也许,我这心愿再也实现不了了。” “你看看……你看看这雅茹……不愿婚嫁竟然想的出来这么一个借口?”皇帝无奈地扶着额,向皇后述起了苦。 “陛下,这儿大不由娘,没想到这女儿也是这样。我们两看着雅茹长大,幼时更是与长乐一般,与我同吃同住,待她更是视为亲身女儿一般。”皇后感慨道,“若是能为雅茹寻得一门好亲事,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事乐。” “雅茹不嫁,雅茹就想一直陪伴在皇帝舅舅身边。” 雅茹郡主撒起娇来,倒真是让皇帝不知所措了,于是对她的催婚也就到此为止了。 大皇子、太子和三皇子,三人听着皇帝一个个的点名,一直沉默着,生怕自己受到城池的连累。大皇子已娶妻,皇子妃正怀着孕,算得上是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大事了。太子与太子妃也是感情深厚,虽未有所出,但倒也是年轻的。 三皇子自然是最年轻的,还未娶妻,原定于年后的亲事,也已经开始准备起来了。 “这三皇子,甚是俊秀,一表人才,我们看与霓卿公主倒是相配呢。不知三皇子婚配与否,对我们大月公主是否满意?”皇子们没有等到陛下的提问,倒是让三皇子受了大月使臣团的青睐。 第62章 明确婚期 使者一席话让在场知道内情的人都尴尬不已,接不上话了。皇帝蹙起眉头,没有说话。 三皇子猛然被夸赞到了,耳根都红了。“多谢使者垂青!只是我……” “要论起年龄、样貌、人品,我们三皇子自然是一等一的,倒确实可以算的上公主佳配呢。皇上,你说呢?”皇后接了话来,也阻拦了三皇子继续说下去。 “这倒也是,宣皓品行纯良,若是真与霓卿公主结下良缘,也定是一段佳话!”皇帝开了口。 “谢大成皇帝陛下,我在这里也代表公主,代表大月国,谢大成皇帝。”使者说着便行了礼。 我见着这段,看来大月使者早就中意了三皇子,想着把霓卿嫁过去了。我默默看着,想着一个女子的婚姻就这样被决定了,一个公主的一生也逃不过被摆布的命运。可是,这三皇子明明定了亲事,与张侍郎的嫡女不是已经定好日期了吗? 我看着,三皇子面露了难色,可是却没有反驳。一场宴会以和亲人选的敲定成了结尾,至于那一盆盆美丽动人的兰花根本就无人欣赏,珍馐美食嚼在嘴中,没有多少人能真心品味。 第二日,赐婚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霓卿公主与三皇子的亲事就这么顺利地被敲定了。听闻张府得到消息后没有什么动静,但宫里的容妃可没那么好说话,听闻跪在御书房门口整整一个多时辰,后来是三皇子亲自过来劝自己母后,方才肯回了宫中。 张侍郎那边也得了旨意,这嫡女也不是不嫁,可以做侧妃。张侍郎本想同意,可没料到他女儿竟然也是个性格刚烈的,回了父亲,说她宁愿去庵里剃了头发,也不愿如此与大月公主同日嫁到三皇子府。 “听闻,我不在的时候,这大月公主的亲事就这么定了?”王妃拉着我与我闲聊。 “嗯,是呀。最可惜的还是张侍郎的女儿,说就是不愿嫁入三皇子府。”我给王妃剥了一桔子,一边说着,“倒是一个刚烈的女子,就是可惜了!” “是吗?她妹妹是不是嫁给了王丞相的?这个姐姐好不容易找个合适的亲事,却变成这样,确实命运多舛。”王妃一点点将桔子塞进嘴中,也感慨道。 我与王妃又闲聊了几句,待到王爷与苏翊回了府,才知道这亲事婚期刚定,五月十六。而在这段时间,公主就一直留在京城,静待婚期。 婚期定了,这两国和谈便也正式开始了,长时间的试探徘徊也就正式进入了谈判历程。历时十余年的南疆拉锯战就这么进入了和谈阶段,此次的和谈十分的顺利,三天便解决了纠结已久的所有问题,各类细节也很快就敲定了。 原来,两国能否达成百年和平的盟约,全在一女子和亲与否,想来也是个笑话。 五日后,使者团返回大月国,向大月皇帝禀告和谈情况。待婚期将近之时,使者团也会再次回到京城,带着大月公主的嫁妆,参加公主婚礼。 临行时,皇帝陛下站在高高的太极宫楼上与使者团告别,一行臣公排列在宫门口,欢送大月使者团。霓卿公主也在其中行列,我因着自己被赐的品阶,也出席送别。 我远远地看着霓卿公主,这次没有带上帷帽,她精致的脸上化了美美的妆容。她面部的表情看得清楚,写满了高傲,好像她并不是那个被国家与父王抛弃的棋子。 霓卿迎着目光看向了我,突然对我邪魅地一笑,与她脸上清纯的表情截然不同,让我觉得背后一阵凉意。我看得出来,这笑容里带着一些深意,我看着另外一边的苏翊,他眉头间是一如以往的严肃,我和霓卿都看向他,但他没有回头。 张侍郎也在人群之中,他站在王丞相身旁,略微佝偻着身子,与我上次见到的样子要苍老了许多,两鬓的白发添了不少,就连眼睛里的神色都昏暗了一些。 使者团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骑着高马,系着红绸带。前方有着皇家的礼乐队唱着喜庆的乐声,一行侍卫队也跟随着护送,一直送到了京城的南门。街道两边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着,妇人孩子也出了门欢送,京城的大街小巷真可谓是万人空巷! 随着皇帝的退场,我们这些王公大臣也逐一回了自己的府宅,苏翊跟我打了招呼便走了,说是要进宫与皇帝商量南疆士兵的安置事宜。 我独自一人往街角的马车处走去,因为今日来的人多,马车停的格外的远。路走了一半,真的是冤家路窄,这霓卿公主正在这路的半道上等着我。 我见着她,便拐了个弯,想着要绕开她,惹不起还不能躲么?可是,这公主果然与我这种命妇不同,这样的场合身边还是有着两个妇人跟着。这两妇人身材高大,一左一右便拦住了我的路。“少夫人,我家公主有请!” 我悻悻然点了点头,也只能跟随着她们去见这霓卿公主。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论是大月公主的身份,还是三皇子妃的身份,都不是我能得罪得起的。 “少夫人,如此匆忙,该不是躲着本公主的?”霓卿公主白白长了一副人畜无害的完美容颜,对我说起话来,便显露出尖酸刻薄的妇人模样。 “公主多想了,我并不知公主找我。”我赶紧解释道,有时我对自己这样的谄媚模样实在看不起,明明就是你死我活的情敌关系,偏偏还搞得一副谦让和平的道义岸然。可我转念一想,我这可是为了两国和平,为了大成百姓,一下子便让自己心里平衡多了。 “少夫人,你可知,这些日子我都是过着什么日子?”她声音里夹带着沙哑,好像受尽委屈。 “这段日子,公主喜得良缘,佳期已定,不是正忙的时候吗?当时,我因得皇恩,得知自己即将嫁给公孙苏翊,心里既是害羞,又是兴奋。”我心里不由得傲娇起来,假装听不懂公主的意思,装傻充愣地与她分享起我的经验来了。 只见霓卿公主脸上怒意浮现,我的心里却是有些暗自得意的。 第63章 冤家路窄 “少夫人故意装傻,如此来嘲笑我吗?”霓卿公主冷冷地笑着,面露愠意,“自从那日从王府回去,我便被父皇派来的使者困在驿站,直到除夕前夜,我便被彻底拘禁。我堂堂一国公主,竟然被自己的大臣囚禁,想来也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被禁锢在房间,于是我便像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他们一个个在推算,一个个在演排,如何利用,让我这个公主的价值发挥到最大。这大成国的男子,估计都被他们全部盘算过了,若是你们大成皇帝愿娶,估计把我送给这个可以做我父亲的皇帝,眉头也是不会皱那么一下的!” 她走近我,凑到我耳边,“当然,作为臣子,盘算公主,这些使臣们当然不敢,可是若是有了我父王的命令,那他们们自然是敢了,一个被国家、被父君、被母后哥哥抛弃的公主,活着还不如那寻常女儿家。” 我往后退了一步,与公主拉开距离,“公主多虑了,三皇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又与公主年龄相符、身份相合,算得上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好姻缘?好姻缘?你这是真心的吗?还是,你根本就在暗自窃喜,暗自嘲讽?如今这样的局面,是你日日期盼的?”公主一脸悲伤,愤怒地问我。 我当然也毫不示弱,直视了她的目光,“臣妾当然是真心。公主嫁于大成三皇子,作大成国人人尊敬的三皇子妃,促成两国百年和约,护得两国百姓安稳度日,这如何不是一个好姻缘?亦会让世人称颂,让后人标榜!” “人人尊敬?我所要的绝不是你口中的人人尊敬!这样的人人尊敬,我可不要。这份尊荣,我可不敢担当得起。”公主拉住我的衣袖,隐忍着控制着自己的声音,拽紧的手有了一丝丝抖动。我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手,抖动得厉害让我也有些不知所措。 “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与苏翊是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才是青梅竹马,我们才是情意相投,我们早就交换了信物,定情终身。就是因为你,因为你的出现,公孙苏翊被仓促派回京城,潦草成亲。就是因为你,毁了苏翊的一生,更毁了我的一生!” 我听着公主自以为是的义正言辞,不免像刺猬一般竖起了全身的尖刺。“公主,请万万不要妄言。少将军乃是抗击外寇的南疆守将,你是大月国备受宠爱的霓卿公主,你们若不是对峙沙场,何来的见面定情?” “呵呵……呵呵……是啊?对峙沙场?”霓卿公主一点点的冷静了下来,收住了脸上的表情,也松开了我的衣袖,那细长的青葱般的手指因着用力过猛,关节处泛着白。 “少夫人,你也莫要得意!这世间,女子便如棋子,随处可丢,随处亦可弃。今日,是我成了父皇丢之弃之的棋子,那少夫人你呢?你又何尝不是个被人摆弄的棋子呢,夏晚春!” 我听着这些,心里难免不快,“公主若无其他事情,臣妾就先告辞了。”说完,便要离开。 “如此着急离去,你是不是因为被我说中了心事?”霓卿转了身,依旧站在我的前面,继续说道,“不论你承认还是不承认,苏翊心中牵挂之人一直都是我,而你不过是这大成皇帝老儿硬塞给他,逼迫他屈服的一个棋子罢了。” 公主停了停,又继续说道,“你说,如此棋子,公孙苏翊再怎么相处,又如何能够与你相处出感情?他对你没有恨意就是不错的了,你自己想呢?” “公主不必为臣妾担忧,如今生活,臣妾自是十分满意。公孙王府,人人称一句少夫人,王府家谱,自是有我夏晚春的一席之位,无论开头如何,这生活倒是过得万分惬意。”我心中恼怒,脸上依旧面不改色,这十余年被人忽视、寄人篱下的成长还是让我学会了辱而不惊。 “想来,公主,你如此伶俐之人,待日后嫁于我朝三皇子,也必然能以真情动人,为自己谋得一段好的未来。” “未来如何,你我现在说的皆不能算数!公孙苏翊,那是我霓卿所看上、爱上的人,如此拱手想让绝不是我一贯为之的,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公主目露凶光,倒真的像是与我撕破了脸皮的情敌。这样的表情,不禁让我后背发麻,心生胆怯。 “公主,还望公主以大局为重,以两国百姓为重。公主婚事既然两国已定,这不仅仅关乎着公主的终身大事,更是关乎着两国百姓。两国战乱已逾百年,如今刚刚寻得机遇,可以放下刀戈,和平相处。这样的安稳,全在公主的一念之间,在私欲和大义之间,还望公主做好抉择!”我一脸正气,语重心长。虽然存了私心,但这两国和平安稳却实在是我所希冀的。 “夏晚春!夏晚春!你不过是一届小官小吏之女,攀得平定王府这个高枝,你有什么脸面说自己无私心。这桩婚事,你既为自己父亲谋得了回京当官的机会,也为你那濒临颓败的林府寻得靠山,果然是为自己,为家族谋得了好未来啊!可惜,你是你!我是我!我堂堂大月国最得宠爱的公主,哪里是你这样的奴仆之女所能企及的,我命自然由我决定,不由你,不由父皇,也不由天。” 公主满身的戾气四散,若是有人看到,定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我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只见她整理了着装,便轻声说道,“以后如何,还要少夫人耐心等待,拭目以待咯!” “公主慢走!”我看着她要走了,便俯身行了行礼,恭送着她离开。霓卿公主离开的背影挺得笔直,虽然带着两位身材高大的妇人奴仆,可是依旧走得孤独冷寂。 她的一席话,倒是在我的心里像是投进了一颗石子,一波激起了千层浪,心中兜兜转转、百转千回,找不到思路。我不知道她的这席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霓卿公主后来竟然做了那么多,又掀了那么大的风浪。 第64章 有客来访 小楼昨夜又风雨,轻衣罗裙偏几许?执髻郎君尚不回,只以红笺倚绿柳。 今日,有了一些雅兴,便在房内熏了香,铺上了宣纸,自个写起字来。刚罢了笔,秋舒便来报信,说是王丞相夫人来府里拜访,如今正在前厅。 我赶紧收了笔墨,快步去了前厅,这王夫人,虽然交往不深,却也能从细枝末节中看得出来她也是个有灵气的、合得来的。上次参观了她家的府邸,看见夫妻两人感情深厚,更是羡慕不已。只是不知,这次上门,是否有什么事情? “少夫人好!”王夫人见着我便行礼。 我赶紧上前,扶起了她。“王夫人,莫要如此。你我夫君同朝为官,又相谈甚欢,若是你不嫌弃,我愿唤你一声姐姐。可好?” “少夫人心思通透,若是能够得这么一个妹妹,那是我的荣幸。”王夫人笑着起了身,光滑细嫩得脸上泛起了红晕。 “不知姐姐今日找我,是否有什么事情?” “妹妹,怪姐姐唐突。姐姐确实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妹妹海涵。”王夫人倒是脸上露出一些难意,看着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我看到她的囧意,便领着她往我的院子里走去,“姐姐,我们进我屋里再说!这是姐姐你第一次来我这,也是我在京城第一个好好结识的姐姐,还望姐姐莫要怪我不知礼数呢。正好,我近日里被王妃安排掌家,里面有许多的问题正愁没有个人替我答疑。今日,姐姐你可不能走,定要帮帮我!” “妹妹客气了。”王夫人略带娇羞,半推半攘着便随我进了院里。 我让冬雪留在屋内为我们沏茶,其余的人便都遣了出去。王夫人身旁的丫鬟长得清秀可人,看着没有多大岁数,估摸着比我还小上了一些。冬雪沏完茶,看了看我,便邀请那小姑娘一起到偏殿用点点心,把屋子就留给我们两人。 王夫人站起来,环顾了四周,“妹妹,你这屋子甚是精致,每个摆设都恰到了好处呢。虽然显露不出富贵融化,但细细看着每个并不是庸俗之物,都是用心摆放的呀。” “姐姐客气了,这屋里都是原来王妃为我们摆放的。我,可不懂什么这其中门道呢?”我掩着嘴便笑了,这摆设杂件,我确实是一概不识,笔墨文书我也只是略懂一二,实在与京城里的那些名门闺秀相差甚远。 “小楼昨夜又风雨,轻衣罗裙偏几许?执髻郎君尚不回,只以红笺倚绿柳。”王夫人拿着我刚刚信手写下的字,转身问我,“妹妹,这是你写的吗?” “是的,被姐姐看了笑话了,今早无聊,随意写的。” “没想到,妹妹也是如此多情之人,只以红笺倚绿柳,只以红笺倚绿柳!”王夫人看着我的词,竟流露出了难过之意。 “姐姐,妹妹不过信手所写,这天下的女子,大多都不过想要嫁个好郎君,希望夫君疼爱,不离不弃,与他能够长相厮守罢了。可是世事往往无常,多的是痴情女子薄情郎。”我看着自己的字也有了点出神。 “妹妹,你如今与少将军琴瑟和鸣,着实不该如此忧伤。”王夫人将字放下,坐到我的身边,宽慰道。 “我自幼出身便不受家人宠爱,如今得了如此佳婿,我难免也会患得患失呢。”我笑了笑,朝王夫人说道。 王夫人伸出一只手,为我添了些茶水,“妹妹,你的境遇我都懂。这朝堂之事虽然不懂,但这流言蜚语我也略有耳闻。这大月公主与少将军之间,不论是否真的有情,但他们决意是不能够有什么瓜葛的。妹妹放心。” 我点了点头,“没事,姐姐,这些我都懂。” “其实,今日我来,也是为了这是一些事情。说实话,我确实有些难以开口。”王夫人自己喝了一口茶水,“妹妹知道,这三皇子原先定下的亲事,是我家姐。两人八字合过,庚帖换过,也交换了定情信物。可如今,这大月公主横插了一杠,便将这桩婚事搅黄,家姐性情刚烈,不愿做小,生生退掉了亲事。若是说她什么都不在乎,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当时使者提出要将霓卿公主嫁给三皇子,我便在现场。就是没有想到,婚事这么快定下来,我也听闻了一些,很是诧异!” “是呀,家姐与三皇子虽然是父母之命,但两人见过,也算是两相倾心了。可没料到,这世事弄人,家姐虽已双十年华,却不愿受此屈辱,在家中以死相逼,让父亲把三皇子侧妃的旨意辞掉。”王夫人说着,眼眶中竟含了泪水,一滴滴地掉了下来。 我拿来干净帕子,为她擦拭,轻轻拍拍她的背部,安慰她莫要伤怀。 “妹妹,我失礼了。只是家姐的性子刚烈,人前好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依旧是有说有笑!三年前,我与丞相相识相知,那时所有人都嘲笑她,连一个庶出的妹妹都没有能够比得过,家姐却一直浅笑淡之。当时,家中无人看好我的婚事,责怪之声也是不断的,只有家姐这个当事人,对我倾心相待,祝我幸福!” 王夫人陷入了回忆之中,“我与家姐相差不大,同年出生,隔着不过月余。自幼,我低人一等,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自然是先紧着嫡女来挑,可是家姐知道我喜欢什么,总不去拿走那些我中意的。除了娘亲,对我最好的便也是家姐了。” 如此亲情,正是我所希冀的,听着,也觉着感同身受起来。王夫人继续说道,“而如今,家姐遭此波折,别人不管,我却不能。她的痛,她的泪,她的伤,我皆知道。” 我点点头,抚上她的手,表示理解。 “所以,我想着,邀请一下京城里性情相投的,趁着这春日渐浓,带上家姐一起踏春出游,路上可吟诗作对、把酒言欢,就只愿能让家姐宽慰,不再去想那乱七八糟的烦心事。” “姐姐,这是要邀请我一起吗?” “是啊,妹妹心思玲珑,若是有妹妹相伴,必然会有趣不少。”王夫人真诚地看着我,眼眸明亮清晰。 我重重地点了头,表示同意。 第65章 教武师傅 自送走王夫人之后,我又落座在前院的椅子上,看着院中树木一点点冒出了绿意,想着这个春天并不会有多平静祥和。 待到苏翊走到我身边之时,我方才从沉思中醒来,“你回来了。”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苏翊看着我,眼神竟有些温柔。 我站起身来,帮苏翊解开骑马的披风,“刚刚王夫人来找我。” “王夫人?” “是呀,就是上次送了拜帖的王丞相夫人。” “哦?她来找你什么事呀?”苏翊解了解袖口的扣子,往屋内走去。 我随着他后面,“不回院子里吗?还等什么人吗?” “嗯,等会。”苏翊随意找了椅子便坐下,“你先说一下,她来找你何事呀?” “王夫人要办个踏青宴,就是为了让她姐姐能够出门好好散散心。”我为他沏了壶茶,接着说,“想来,这张侍郎的嫡女也是个可怜之人,婚事一波三折。既得了王夫人邀请,我也就答应了,正好也借此机会,若是能够交得几个挚友,那就太好不过了。” “我自来了京城,还没有认识一两个说得上话的姐妹。若是有了可聊得来的,不仅在以后的圈中宴席上,还是在平日的交往中,我也能算得上能有交心的了,往后也不至于那么寂寞。”我的眼神里略带了些央求,不免希望苏翊能够同意。 苏翊看着我的样子,歪起了嘴角,“我又没说不同意,你这样作甚?往日里你耀武扬威的样子,最近是越发少见了,还有些不习惯。” 听见他这么一说,我心里愣了一下,是呀,经历了这么多,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爱恨情仇都放在脸上的夏晚春了。“我……如今,我的一举一动,代表的都是你公孙王府,当然不敢随意放肆呀!” “委屈你了,晚春。”苏翊突然如此煽情,竟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苏翊……你……”我不觉间感觉脸上像是被火煎了似的,滚烫得很。“苏翊,我不委屈。” 苏翊看我这样,笑容更深了。“多出去走走也是挺好的,王丞相与其夫人,人品纯良,所交之人必定也不差。” “这么说,你同意了我参加她们的踏春宴了?”我惊喜地原地跳了起来,拉住苏翊地袖口,不由得开心的笑了。 苏翊摸摸我的头,“还有一个人要介绍给你认识。” “是谁呀?”我好奇地仰起了头,这时才发现,我们两人离得如此之近。站在一旁地春意和冬雪,离得虽远,看着我这模样,捂着嘴偷笑着。 “别急!”苏翊推开我的头,又低下头在我耳边低语,“我家夫人刚刚还说代表王府形象,可如今这模样,传了出去,怕是会让人贻笑大方的哦。” 我懊恼地盯着他,一时间有些气鼓鼓的,往日里的夏晚春又回来了。 正在我与苏翊对峙之时,一门口小厮从府外领了一人进了前厅。我转眼望去,一女子身穿红黑色交杂的紧身束衣,一身习武之人的打扮,十分扎眼。再仔细看那女子容貌,虽算不得什么美人,但长得也是清秀,未施粉黛,皮肤比寻常家女子要黑上一些,发髻上没有珠钗,只用一根红色绸带将头发束起,耳朵上也没有女子惯有的洞眼。 她随人走到我们面前,便行礼“少将军、少夫人好!” 苏翊点点头,“起来!”他拉着我的手,将我推到了前面,告诉我,“她叫邢天乐,你以后可以叫她天乐,与你同岁,但生辰要比你小上一些。她是父王麾下邢将军之遗孤,也是他的独女,一直待在南疆。” “天乐妹妹好!”我赶紧与她打起了招呼。 “姐姐好!”邢天乐立马笑着脸朝我回了个招呼,“少夫人姐姐,这是我第一次到京城里,诸多礼数还不是很懂,还要麻烦姐姐多多照拂呢。” 我看着她,心里甚是欢喜,感觉这诺大的王爷府终于要多一些人气了。 “天乐自出生便在南疆,自小习武,常常随军打仗,别看年纪小,却也是一员猛将呢!如今两国短期不会再起风波,她孤身一人在南疆也不妥当,便传信给她,让她到京城来了。”苏翊与我解释道。 “好的,既然来了,就在王府住下。”我向邢天乐走近一步,与她吩咐道,“妹妹,莫要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与我说。王爷、少将军常常不在府中,只有我与王妃两人作伴,妹妹来了,就更热闹了。” “好呢,谢谢姐姐。我随父亲长大,常常不知礼数,还要姐姐多提点提点。以后,天乐就拿少夫人当亲姐姐,一定好好地随在你的身边。”邢天乐一脸认真地说着。 “天乐,莫要妄自菲薄。你的任务,不仅仅是陪伴这个姐姐,我还有个更艰巨的要交托给你!”苏翊郑重其事地对邢天乐说起。 邢天乐听了,却是兴奋不已,“是什么任务?” “那就是,你要当好她的师傅,教她习武,督促她强身健体。”苏翊一本正经的交代天乐。 我听着,心里不由得一暖。那日我提过,想习武强身,原来苏翊一直记着。这邢天乐,其实就是他找来教我武术的。 “得令!”邢天乐突然军姿跪下,“天乐必定尽心尽力,保证完成任务!” 苏翊与我笑出了声,赶紧拉着她起来。 “妹妹,你初来乍到,不如先去屋里将随身物品收拾一番?”我问道。 邢天乐倒是大大咧咧地表示没关系,“姐姐不知,我们行军打仗从来不带多少东西,所以我这一路从南疆到京城也没有什么行李家当,就两身换洗衣物,也没啥好收拾的。” 我听着,蹙了蹙眉,捂着嘴笑着说,“以后,你在王府,肯定不会再行军打仗了。妹妹你教我习武,我也要教你如何在京城生活,定要给你好好打扮一番,着女装,化粉装,日后呀,还要择一门好人家。” “姐姐,莫要与我打趣,若是姐姐嫌我在这碍着你与少将军说悄悄话,我也是可以回屋收拾行李的。”邢天乐冲着我吐着舌头笑了。 我看着她的样子,也是无奈。这么大大咧咧的性格,也是长期军营生活所养成的,如此率真,也是难得。 第66章 坎坷身世 我吩咐了春意,我和少将军院子的不远处,便有一座空着的院子。王府挺大,除了我和王妃两个院子在住,其他的基本都是空置的。王妃住在里院深处,那边清净,要穿过后院花园中蜿蜒的小道。前厅正后面的东西两院是没有人住的,西边院子的厢房便由那些小厮住着。而我与苏翊住的便是在花园东边的院子,邢天乐则被安排在与我们紧邻的,更往里面去的院子。 那所院子不大不小,给天乐一个人住那是正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天乐听从了安排,跟着春意先下去收拾了。 苏翊便与我回了自己院里,跟我讲述邢天乐的身世。天乐娘亲随邢将军远住南疆,因为地处偏僻、条件艰苦,在怀着天乐时,是天乐娘亲里里外外地操持家中。没料想,天乐娘亲就在怀胎九月之时,不慎摔了一跤,导致提前生养。 那日冬日夜里路滑,连接生嬷嬷都姗姗来迟,最终导致天乐娘亲难产,剩下天乐后就魂归西天了。邢将军痛心不已,唯有对这个女儿倍加呵护,想着要让天乐一生无忧。 没料到,这个女儿天生不爱红妆,就爱武装,自小便霸气横生,在军队家属的娃娃堆里是独霸天下,将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孩全都打赢。一时之间,那些孩子见着邢天乐便躲得远远的,邢将军回回从军里回来,都能听着邻居的抱怨和诉苦。 最后,邢将军无奈之下,便将天乐带回军营亲自照料。同时,又依着天乐的性子,让她习武。八岁那年,邢天乐便与新入伍的小兵一般,参加晨练,上练武场。十三岁时,邢天乐又偷摸着与军士们一起,上了战场。邢将军对这样的邢天乐,也时真心的无可奈何,后来也就听之任之了。 “自我去了南疆,天乐便时常陪伴我,与我一起上阵杀敌,我当她就像自己的亲妹妹。后来,邢将军在一场战役中为了救我受了伤,加之中了瘴气,最后因救治不及时,不幸殉敌。那年,邢天乐十四岁。”苏翊在屋中一边换上了便装,一边与我娓娓道来。 “那日,我还记着天乐对我说,自此她便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了。也是从那日起,我便对自己说,以后天乐便是我公孙苏翊的妹妹了,我会替邢将军照顾好天乐妹妹。” 我为苏翊整理了衣襟,又环抱着他,说道,“放心,以后,我定会照顾好她的。以后,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定要了却掉邢将军的心愿。” “是啊,邢将军最想看到的便是天乐能够嫁得良人,我希望天乐能够寻得一人,两心相悦。” “放心,如今南疆不再打仗。等安顿好将士,少将军亦可以卸甲归田,邢天乐也不用再上战场。届时,我们也能纵马当歌,肆意洒脱,不要再纠结在朝堂的勾心斗角里。苏翊,你说,可好?”我抬起头,一脸期待地看着苏翊。 “好!若真能如此,我定陪你走遍山川美景,领略各处风情。”苏翊坚定地对我说道。 邢天乐身世凄苦,但她也不过是这战乱之中,千千万万个受苦遗民的其中一个。如今这般,两国歇战,也希望这些悲剧不会再发生,让老有所依,幼有所养。 待苏翊换好衣服,片刻钟的功夫,春意便带了邢天乐来找我们。春意告知我,这天乐姑娘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带,确确实实只有两身差不多的衣服,还有一些兵器。 我看着天乐,无奈的笑了笑,便对她说,“天乐,往后你教我习武,但我也要教你一些,我要教你如何做个京城女子。” “姐姐,你放过我!我肯定是做不来的。”邢天乐还没等我说完,便赶紧向我求饶来着。 我与苏翊相对着看了一眼,笑了起来,“天乐妹妹,不行呢,你定要好好学会如何做个京城女子呢!” 邢天乐听完,便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少将军!” “莫要喊我,这些事情我可不管,你还是乖乖听晚春的话!要是我知道了,你又做了什么,可别怪我军法处置!”我看着苏翊一本正经地恐吓着,心中愉悦,十分享受这样的氛围,就像一个寻常人家。 我回了屋内,取了一身粉色的春季裙褂,还有些简单的珠钗。“春意,你去带天乐把这身衣服换上,还有这些珠钗,夏歆你看着给她打扮一下,等好了,我们便一起去见王妃。”我吩咐了春意和夏歆,也不理会邢天乐那已经揉成了一团的小脸。 邢天乐被半推半就之间往自己院子里走去,不时地回头望向我们求饶。“少将军!”“少将军!”“晚春姐姐”“晚春姐姐!” 邢天乐呼喊的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远,苏翊与我只得无奈地笑笑。 “这丫头!”苏翊无奈地扶住了额头。 “放心,穿着穿着就习惯了。”我捂着嘴说着笑。 又过了一些时间,邢天乐就被春意和夏歆两人,一左一右地架回了我们面前,这换了衣裳装扮,邢天乐便像是换了个人一般,远远观去,倒真像是个久住京城的小家碧玉呢。 “妹妹你这么穿,真的挺好看的,清秀动人,眉目传情!甚好!甚好!”我拉着邢天乐,转了圈地欣赏了起来。 我转头看向苏翊,与他说,“苏翊,你看,是不是挺好看的。” “是啊,从来没有见过天乐如此模样。”苏翊也走上前,与我说道。 邢天乐的白眼翻个不停,破环了这身俊俏粉衣营造出来的气质。我也不管她的不满,与苏翊拉着她便往王妃府里去了。 邢天乐倒是像进了大观园一般,事事都觉得新鲜,一路走着就一边摸摸这个、摸摸那个。 待见着王妃,邢天乐倒是收敛了几分,这是天乐第一次见王妃,也与我当年一样,不停地惊叹着王妃的美貌,讨得王妃心花怒放。 王爷不一会也回来了,看着邢天乐也是十分的高兴,不断嘱咐我要好好照料天乐,还留我们用完午膳又用晚膳,一下子,整个王府的欢声笑语多了不少。 第67章 西郊别苑 邢天乐这些日子倒是正儿八经地教我练武,骑马,射箭。我给她选裙褂,她帮我挑练武的常服,有人相伴的感觉真挺好。有她陪着,苏翊也放心让我带着闪电去郊外跑个步,我这几日武艺未见什么效果,但这骑术却实打实地进步了不少。 前日王夫人便派人告知,说踏青宴就是今日了。我带着邢天乐一起出门,我让她能多接触接触京城的人和事,也好熟悉熟悉京城的生活环境。 此次相约踏青的地点在京城西郊,那边有一处山脉,风景秀丽。既在郊外,我便将闪电也带了去,我和邢天乐一人一骑,没有带春意她们便就去赴宴了。 带我们到达山脚下时,王夫人和她家姐已经到了。王夫人闺名芙玲,其家姐则叫芙盈。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张芙盈,若是说妹妹芙玲是端雅大方,那姐姐则更添了些灵气,显得娇俏,看起来年龄更小。 两姐妹见到我便与我打招呼,“晚春妹妹,这便是我的家姐。” “晚春见过芙盈姐姐。”我看着两人,笑着向她们介绍天乐,“这是天乐,刚刚从南疆回来,算得上是少将军的妹妹,今日我带她一起过来蹭个宴席,让她也来凑个热闹。两位姐姐,莫要介怀。” “这是说的哪里话?妹妹虽然是平定王府少夫人,却跟我家妹妹是谈得来的,芙玲常常与我提起你,我对妹妹也算得上是久仰大名了!”张芙盈笑容大方,看不出一丝矫揉造作的姿态。 “妹妹来便是姐姐的荣幸,千万不要说什么见外的话。”王夫人也凑近了,拉起邢天乐来,“这个妹妹看着也是个讨喜的,今日来的大多都是贴己的闺中密友,千万不要拘谨。” 我回头看了一眼天乐,顺手将她推了出来,示意让她也好打个招呼。 “妹妹见过各位姐姐,我自幼在军中长大,言行粗鄙,若是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还要望姐姐不要生我的气。”天乐也是个聪明的丫头,先把不知礼数的招呼打在了前面,我听着这话,不由得笑了。 “瞧,这个妹妹也是个伶俐的,快不要站着了,我们上去坐下慢慢聊。”王夫人如今当了丞相府的家,这主母的气质也不断凸显,为人处事便也轻车熟路,对我们也是热情。 今日选来踏青的地点,也是花了心思的。这西郊的山脉本是一处荒僻之地,可是这已逝的东林侯与其夫人定情之地便就在这里。于是,东林侯便向皇帝请了旨,要了山脉中的这处荒地,建了亭阁楼院,就是为了博美人一笑。 这里虽是偏僻,可在东林侯的打理下成了一处精致的府邸,后来阴差阳错,成了文人墨客们所争相追捧的去处。生前,东林侯便喜欢与那些文人墨客吟诗作对,便常常相约于此把酒言欢,后来不少王公贵族慕名前来,付上一笔丰厚的租金,东林侯倒也愿意把这地方分享出来,与众人同乐。 与此同时,东林侯还请了名师大厨,烧的是一手好菜,山脉间的府邸设了仓库,里面藏的全都是好酒、好茶,如此经营下去,竟让东林侯赚得个钵满盘满。要说起来,这侯爷若是不出声皇家,必定是个走南闯北、家底丰厚的商人。 后来,东林侯爷走后,这处便渐渐荒芜了,成了其夫人田氏偶尔寻欢饮酒的去处。今日,借得这块地方,也是托了些关系的。 这处府邸建在半山处,却从山脚开设了供车马行走的山路,方便客人山上山下的往来方便。走到山脚时,我们便能看见这府邸像是被云烟环绕,若隐若现,仙气十足。 走到跟前,算不得有个正经的大门,密林绕成了围墙,那门就设在了密林中央。山中气温偏低,冬日的腊梅依旧还盛开着,嗅着花香便可以寻着路进入府内。 “哇!姐姐,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地方呢!”邢天乐边走边与我惊叹,我看着她单纯欢乐的模样,也是欣慰。这个姑娘,虽然失去父母,独身一人,见过沙场血腥,经历生离死别,但对生活还是依旧保持着美好憧憬。 我觉得自己开始有些母爱泛滥,竟然对天乐疼惜起来,宠溺着安抚天乐,让她莫在外面失了形态。 这个府邸确实是个妙处,看来当年东林侯为了博夫人一笑,也是煞费了苦心。在门外已然觉得精妙深远,入了内方才觉着,更是一派别有洞天的意犹未尽之感。 其实整个府邸并不大,只是四周皆是山脉围绕、丛林幽深,从高处蜿蜒而下的溪流,被人为地开凿成一处浅浅的宽阔的静湖。湖水清澈见底,虽不能游船,却在四处立起平坦的大石,倒是可以随处歇息。 湖面中间,用漂亮的琉璃碎片铺了一条小道,细细长长,通往的便是主宅了。主宅便位于这湖水中央,以竹为题搭建成清雅小苑,青翠的竹子搭起了水台。 临湖的四周,有些一座座的小屋子,那里是可以歇息的亭阁,有烹饪美食的厨房,还有的便是客舍和厢房了。 沿着琉璃水道走到湖面中央的小苑,侯爷夫人田氏正倚着门口,等着我们。见着田氏,我低声提醒天乐,这便是这儿的主人,东林侯夫人田氏。 “见过侯爷夫人!”我们四人赶紧向她行礼。 “妹妹们不用客气,这组局之人姗姗来迟,让众姐妹们久等了,马上可是要罚上两杯的哦!”田氏站直了身子,对我们嬉笑道。 “好,好!是我来迟了,姐妹们要怎么罚都行!”王夫人赶紧自己揽了过错,认罚起来。 “果然,这酒量小的反而胆大,到时候可别喝多了,死皮赖脸不肯回家哦!”张芙盈听着妹妹认罚,便打趣起来。 王夫人嗔笑起来,“姐姐,你怎么帮着外人呀!” 五个人齐齐笑出声来,一下子也拉近了距离,感觉彼此亲近了许多。我想,今日的宴席,定然是愉悦的。 第68章 诗酒会友 听闻着笑声,里面的人也耐不住了,齐声在里面喊道,“还站在门口作甚?快点进来罚酒!” 田氏也不光随我们站着了,赶紧请我们进到室内。 这小苑外面看着美轮美奂,这屋内更是让人惊叹不已。入了门,是一大片圆形屏风挡住视线,屏风上绣着的便是这出私宅的景致,仔细看来,里面还有着两个小小的人儿,正在这水台上依偎戏水。看来,这定是东林侯爷花了心思,为其夫人打造的。 绕过屏风,便是宴请宾客的厅堂,用餐的桌面是怪石堆砌而成,虽是怪石,可敷在上面却十分平滑温润。桌面中间有着稍宽一些的道,里面便是川流不息的清水,现在正有着几道开胃小碟正漂浮在水面,供客人品尝。 待我们进来时,里面正坐着四五个年龄相仿的女子,各个也是容颜俊俏、风采熠熠。其中一个女子,虽然称不得绝色美人,但她的气质却让人无法忘怀。 王夫人介绍这位女子便是惊动京城的第一才女,是如今翰林院掌事娄克俭之孙女娄妍希,若是要算起来,爹爹正是在她爷爷的手下办事。抡起年龄,她要比我小上一岁,今年才刚刚满了十六岁,但在她八岁之时,在其爷爷的寿宴上,七步做出一首祝贺词,名动京城,那时开始,这个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就落在她的头上了。 带上我们,一席九位女子坐在台前。众人都觉着就这么干坐着喝酒没什么意思,便提议要来传起飞花令。 天乐听罢赶紧推辞,说自己不懂文墨,还是不来献丑了。 众人又检举这娄妍希,明明冠之了“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可不能在游戏里欺负了别人。娄妍希倒不介意,笑着让我们接令饮酒,她为我们弹琴助兴。 这飞花令的规矩,田氏作为主人,又重申了一下。 这开头的一句便是由田氏起头,我们按了顺序排上号,正好七个人对应诗词七个字。田氏起了头,“花”在诗句中排在第几个字,便对应哪个人接上下一句。若是接上的那人说出的诗句,里面花字若是对应的依旧是自己,那便就要罚酒了。 “你们可有异议呀?”田氏笑着又问了一句。 众人笑着,齐声说道,“快开始!快开始!” 娄妍希起了身便坐在旁边的琴台后面,悠悠闲闲地抚起琴来。天乐则被安排在旁边,做个监工的,万不能让人糊涂糊弄过去。 田氏理所当然地是一号,王夫人、张芙盈和我便正是五、六、七号。 准备开始了,田氏看着我,便坏坏的笑了一笑,启口道,“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 我愣了一下神,第一次便被点到,赶紧接了上去,“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张芙盈一脸镇定,接令接的更是迅速。 田氏紧接着又说了起来,“陌上山花无数开,路人争看翠軿来。” “不愿鞠躬车马前,但愿老死花酒间。”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 她们玩得热闹,接令更是紧张,我也专心致志地听着,生怕漏掉了自己的花令而被罚了酒。 “离花片片乾坤产,坎蕊翻翻造化栽。” “罚酒!罚酒!罚酒!”第一个被罚酒的人产生了,众人皆吆喝着让她赶紧喝了。她也不扭扭捏捏,拿起面前的酒杯便一饮而尽了。 “来来来!下一轮咯!这轮若是说错,那就罚酒两杯如何?”这姑娘喝了酒更是意气奋发,便是要加大码注玩起来。 “只恐江南春意减,此心元不为梅花。” 我听完刚出的诗句,便赶紧接到,“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 话音刚落,我这才发现大家都笑嘻嘻地看着我,当然还有人懊恼地看着我,那人便是这儿的主人——田氏了。 田氏懊丧地跺跺脚,“妹妹,你是故意害我来着的。” 众人皆笑了过去,而我也羞红了脸,方才意识到这一轮我的顺序已经从七变成了六了,如今我抢了田氏的花令,便要与田氏两人一同受罚,也怨不着田氏如此怪我。 我笑了笑,“侯夫人,有请了。”我端起酒杯,朝着田氏的方向敬去,便先干为敬了。她看着我喝的干脆,也不拖拉,两杯很快就下了肚。 第三轮的飞花令又从田氏那边开始,她朝着我挑了挑眉,便说道“停车坐爱枫林晚,双叶红于二月花。” “扇里细妆将夜并,风前独舞共花荣。”这次我吸收了教训,思索了一下方才给了花令。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张凌盈作答一直准确,水平发挥也是稳定。 “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 “年华灼灼艳桃李,结发簪花配君子。” “未必柳间无谢客,也应花里有秦人。” …… 一下子,这席间氛围紧张,众人皆是捏紧手掌,香汗淋淋。 “敕赐一窠红踯躅,谢恩未了奏花开。”张芙盈的这句诗词一下子让自己入了套,将这旷日持久的花令拉锯战给结束了。依着规矩,她这轮便要连饮三杯,天乐拿着酒壶便站在她的身边,为她一杯杯地续上。张芙盈未见有什么异样,只是乖巧的将三杯酒喝掉。 接下来的两三轮,大多都是张芙盈输掉花令,一直到后来,估摸着一壶酒大概都被她喝光了,田氏便赶紧叫了停。 “妹妹豪爽,但莫要贪杯哦。这搭酒的菜还没上齐,妹妹赶紧吃上一些,也不枉费我特意从府里带出来的厨子。这个厨子煮的一手江南菜肴,那可是一绝。那可是我花了重金聘请而来,妹妹们若是喝醉了,那可算辜负了我一番心意了。” 田氏打着和场,结束了飞花令,娄妍希和邢天乐也回了桌旁,看着面前随着水流转了不停的菜肴,大家便都开始动起筷来。 不得不承认,这做江南菜肴的厨子,确实是手艺过人,一桌菜肴做的那是色香味俱全,竟让我吃出了阔别七年的家乡味道。 第69章 酒后追忆 这场宴席用完,大家一个个便都喝了酒,喝的最多的竟然是邢天乐,但她却又是那个最清醒的。果然邢天乐自幼长于军中,耳濡目染地酒量亦是极佳,脸上没有一丝颜色,小小年纪有如此酒量倒是让人惊讶了。虽然准备的不过是度数颇低的果酒,但酒意依旧能上了些头,众人们都有了些醉意。 田氏邀请了我们就坐在门口的水台上听风赏景,小苑里豢养的歌姬便在琉璃路一端的岸边,抚起了琵琶。田氏还体贴地吩咐丫鬟,为我们一个个披上了准备好的披风,以免在这山中吹风受凉。 “我欲把酒问青天,哪知天公最无情。东边日出西边雨,多情自被无情扰。”张芙盈真的是有些喝多了,眼眶里含着泪,便站起身来,突然对着面前的歌姬,颠三倒四地喊了起来。 自古,这酒是穿肠毒药,亦是忘忧良品。张芙盈在酒后自然是想起自己的伤心事,倒也是释放起自我来,失了自己原先的冷淡架势,在这山间午后的水台上又是歌又是舞。 众人看着芙盈如此,倒是笑了。有时候,表达悲伤的方式,不如就痛痛快快地哭上一番,待发泄完了,反而也就好了。这个道理,我也是自娘亲意外后,方才明白,最是悲伤,最是会压抑自己。 “逢城皆良将,所负必魍魉。醉醒听春雨,百转莫断肠。”我折了屋里花瓶里的花枝,花枝当剑,也在那水台上随着琴声,边吟着诗,边舞了起来。 看到我这样,一众女子个个也是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吹笛奏箫,弹琴唱曲。歌姬渐渐就退出了舞台,大家无组织地表演,反而成就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演出。这一处僻壤的仙境,果然更加容易放飞自我,释放心情。这一个个的大家闺秀,尽显才艺,其间妖娆妩媚的神色,怕是这世间任一男子见到,都会为之着迷。 一阵欢腾过后,大家都香汗淋淋,张芙盈经历了这一番闹腾,倒是脸色好了不少,好像酒意渐退。山涧的风带着春天的湿意,大家身上都有些汗,遇着风体质略差的便打起了喷嚏,赶紧披上披风裹紧自己。 “提笔渲层染,折枝花满衣。今日应春景,把酒共言欢。”王夫人吩咐人拿来了醒酒茶水,这参加宴席的除了田氏之外,要么还是待字闺中,要么就是嫁作人妇,不论如何这大成国是如何世道开放,女子独自赴宴,并且喝醉,还是会遭人诟病的。 小苑里的醒酒茶汤甚是独特,香甜的蜂蜜水冲泡了上年秋天时晒干的皇菊,大朵的菊花盛开在水中,一瓣瓣地伸展着,随着水纹还会跳舞,再加上这沏茶的杯具带着深色的水纹,相应之下确实是别致之物。 除了张芙盈,其他人倒是没喝多少,品着茶赏着景。除了我和邢天乐之外,其他人都是相识多年的,有交谈家中趣事的,有说夫君苦恼的,还有一些被打趣催婚的,气氛融洽和谐。 刚来时,我一直不太理解,为什么这些并不出名的闺阁,怎么会与东林侯夫人所相识相交,以为不过是借了这处院落。可如今看来,这田氏既是个爱热闹之人,又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主持宴席更是一把好手,与众位姊妹聊天打趣毫无架子,做人也是大方慷慨,即便是我,也愿意与她交上一交。 田氏见我一直就这么看着她,倒不以为意,凑到我身边,与我打招呼,“少夫人,又见面了!” “侯夫人,今日多有叨扰。”我真心诚意地说道,“若不是夫人你,我也没办法见到如此美景,我想这桃源仙境也不过尔尔!” “过奖了,这说起来也是亡夫——东林侯爷的巧妙心思。我与他相识在此山之中,定情于这个山脉,故侯爷便花了重金为我建了这里。我爱青竹又爱梅花,喜爱玩水又爱跳舞,这座水中台苑便是由此而生。” “侯爷对夫人真是情深呢,好不羡煞旁人!”我听罢,直叹羡慕不已。这里的一木一景,定是遍布了东林侯爷的心思,爱妻之情人人皆知。 “是啊,当时人人都说我是什么狐狸精转世,将东林侯爷迷得是团团转,既遣散内院,又散尽千金。为了侯爷,我可是背负了好久的骂名呢。”侯夫人轻笑着。 田氏看着这平静的湖面陷入深思,又接着说道,“侯爷酷爱交友,随着兴起之时,便会带着一群好友在这里纵情歌舞,把酒言欢。一时之间,这块地方便开始花名远播,许多人慕名前来,最终成了众多王公贵族、达官贵人追捧之地。侯爷不善推却,只要找上关系,付的了重金的,便都可以前来办上一场宴席。这花了重金建造的别苑,没想到竟最后还硬生生赚了钱。” “小女不才,可还是能够想象,主要还是因为夫人的这个地方着实绝妙呀!”我真心感叹道。 “是啊,只是后来这地方便与酒肆、茶坊没了什么区别,而我却也不太愿意来了。侯爷当时倒是时常邀请我再来一来,可我总觉得是让人侵占了私密花园一样,就是不愿意。后来,直到侯爷仙逝,我们都没能成行。侯爷走了,这小苑我便不愿再对外开放了,偶尔一个人孤单寂寥,便来此宿醉,倒也是个勉强度日的好法子。” “夫人能得侯爷这一夫婿,定是幸福的。” “是啊,是我的幸事,是他的不幸呀!若是没有我,他可能到现在还是一个逍遥快活的闲散侯爷,快意人间。” “我想侯爷也是幸福的,不然也不会甘之如饴地为夫人做了这么多。”我安慰道。 我看着侯爷夫人,如此模样不过是个思念亡夫的普通女子,往日表现出来的高冷,也不过是保护好自己的盔甲。 春风十里都不如你,奈何此生只是情深缘浅。如今这里的一花一木、一石一竹,一桌一椅,都是寄托着两人之间的情感,不免让人唏嘘不已。 第70章 凡尘俗梦 前来参加宴席的女子,陆陆续续被家人安排的车马接走,这小苑里就剩下了我们和张氏姐妹,还有主人田氏。 娄妍希未曾饮酒,临走时与我还说了两句,像是想要与我结交的意思。这个女子也是个有趣的,心思通透,才华横溢,与这个年龄不太一样,不多话又沉稳。念及爹爹与其祖父的关系,便也谢了谢,就应下如有机会、定再相会的承诺。 王夫人未曾怎么饮酒,但她姐姐确实是醉了,抓着妹妹便问,“芙玲,你说我们女子的命运为什么总是要任人摆布呢?君子一言九鼎,皇帝的话不更是一诺千金的吗?为什么当时明明与我张家定了婚事,说要娶我为正妃,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王夫人拉着张芙盈进了屋内,安慰道,“姐姐,想哭便哭!嫁于皇宫,转入纷争,其实这桩婚事也并不是个良缘。若是可以,妹妹希望姐姐能够嫁得一个良婿,不论他是何身份,也不论夫家如何家世?” “是啊,我也不过是双十年华,也当得上花容月貌。自幼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人人皆夸赞我年少动人,定能寻得个才貌俱全的良人佳婿。曾经,我也如此认为。众星捧月的成长,我倒是对什么都不在乎了,当年王丞相来府中做客,爹爹有意撮合。可我年少且轻狂,自是认定这良人佳婿要自己寻得,这才促成了妹妹你如今嫁入丞相府邸,享得夫妻和顺。” “是的,姐姐,妹妹对姐姐恩情一直牢记在心,也日日祝愿姐姐得到一门良配。” “我与宣皓相识,乃是当日集市偶遇,我不知他是那从皇宫偷溜出来的三皇子,他亦不知我是侍郎之女。我们二人倒是投缘,忘却年岁,相谈甚欢。”这人喝了酒便开始要怀念过去,这张芙盈亦是如此。 “皎皎明月,点点星辰,我的年岁若是与寻常女子婚嫁相比,早已偏大了,家中自是催促不已。那日私自出门游玩,倒是遇上了心仪之人。我喝了些酒,有点点醉,初次见着宣皓,以为是哪家的小世子。他稚嫩青涩,身形单薄,却一脸正义凛然,见我微醉却不敢搀扶,又怕我一独身女子有危险,便一路尾随。虽然我不曾说过,但我一直都知道,我可能就在那个时候,喜欢上了这个像弟弟的男人。”张芙盈回忆着露出了笑容。 原来,这张芙盈和郑宣皓两个人,并不是原先以为的俗套,两人虽背负的是父母之命,竟然先是两情相悦了。两人在那次偶遇时便看对了眼,后来三皇子又在一次聚会中又见着了张芙盈,知晓了她的身份。于是,三皇子便与容妃娘娘央求,要娶这张芙盈为正妃,与她结发白头。想来,当初郑宣皓也确实是出自真心的。 在容妃的考虑操作下,两人的亲事便被默认了下来,皇帝也是点了头的,不然这庚贴、八字也是没法送的。张芙盈要成为三皇子妃的消息,早就在京城里传播开来。 只可惜,事事无常,这两人的婚期还没定下来,大月国的使者却来拜访,看中了三皇子的身份,便横插了这一杠,彻底让这对有情人成了怨侣。容妃其实是不愿意的,也在御书房门前长跪抗议过,可是这小小的儿女私情哪里能够比得上国家大义,皇帝硬是与容妃连面都没有见上。张侍郎下朝后,被皇帝单独喊了谈话,目的就是要毁掉当初的婚约,也算不得毁掉,只是换了种活法。 如此结局也是让人惋惜,皇威浩荡,也只能如此。 后来,王丞相与苏翊从宫中出来,便一起结伴来了西郊,在小苑外分别接走了我们。与侯爷夫人田氏拜别,她也是有着失落,这小苑自此便又剩下了她一个人。 我们三人各骑了一马,倒是悠闲自在。从西郊回来,吹着傍晚的凉风,仅剩的一点酒意也散去了。 天乐与我说,她觉得这个侯爷夫人有点奇怪。 我听闻这话,不免心生好奇,为什么天乐会这么说?我问天乐,“何处奇怪了?天乐是如何看出的?” “她与姐姐聊及往事,明明说的是与侯爷之间甜蜜的过往,再多的也该是悲痛。可是,我却在这夫人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些悔恨的意思。”天乐停住了马,便直接开口问我,“难道爱人去世,反而是会让人悔恨来着的吗?” “会不会是因为她想起以前的美好,觉着自己以前未曾好好珍惜,方才觉得追悔莫及呢?”我仔细思索,这两人在坊间评论都是甚为恩爱,估计连争吵都是难得。 “不知道,但是那丝悔意,我定不会看错。以前,军中出过叛徒,爹爹拷问之时,我便在旁边看着,到最后那人死前,便是那种神色,追悔不已!”邢天乐认真的分析,斩钉截铁地说道,“那一定是这夫人做过什么对不起侯爷之事!” “也许……”苏翊在一旁应付道。 “算了,你个小丫头,还未经历什么情事,竟然还懂这些。我们还是快快回家去,不然可赶不上晚膳了。”我笑着刮了下天乐的鼻子,说道。 天乐听着,立即抽了下马鞭,“苏翊哥哥,晚春姐姐,我先走一步了。” 苏翊与我对视一笑,脚下用了力便也加快了速度。 在市集外,我们便相遇了,傍晚时分的街市也热闹了,灯笼初挂,往来商家酒肆也招揽起宾客。 我们三人下了马牵着绳,走路回家。 “苏翊哥哥,京城每日都是如此热闹吗?”邢天乐好奇地问。 “是的,还有更热闹的时候。待到七夕、中秋,整个京城将会是个不夜城,彩灯明亮,繁华似锦,家家户户的女子都可以出门赏玩。”苏翊回答道。 邢天乐听着,更是眼眸里闪出星光,憧憬不已。 “到时候,我也带你出来,让你好好感受这京城的繁华热闹,可好?” “真的吗?谢谢你,晚春姐姐!”邢天乐开心地跳了起来,吓得马都惊了,一旁的行人也吓了一跳。 邢天乐见状,害羞地笑了,吐了吐舌头,安抚着自己的马,这小麦色的皮肤也透着一些红色。 第71章 彻夜未归 自上次宴席之后,席上的夫人小姐也纷纷派了丫鬟送了些礼物,以示结交之意。我也纷纷回了礼,这种有人结交,产生友谊的感觉真的让我觉得温暖。在对我来说冰冷的城市,也算是有了可以诉说相约的对象。 侯爷夫人田氏给我送来了皇菊,说是去年秋日亲自选取了那开得最盛的皇菊,洗净晒干,密封保存,保证每一朵都毫发无伤。这也是那日醒酒茶的汤底,送予我也是甚得我的欢心。 王夫人于第三日也亲自来了府里,说是家姐那日哭过后在家睡了大半日,但待到醒来时,要吵着要吃饭,说是饿得很了。家人见她如此模样也是宽心,能好好地吃上一顿也是说明心情好了许多。 接待着这些来来往往的女宾,倒也是折腾了几日。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与人结交也是一件劳累之事。 近期,苏翊回到府内,好像是有些心事,我平日里忙碌,又要照料家中,对他难免疏忽了一些。苏翊又回到过去的状态,经常呆在书房内半日都不出来,也不让人打扰。最后夏歆实在觉得有些不对,来告知我,想让我去看上一眼。 这夏歆如今倒是乖巧了不少,也许是杨嬷嬷在一旁敲点,或者是春意冬雪她们时常劝说,又或者我有意无意早就把话挑明,在平日里也对我恭敬了不少。 待手中的事情处理完毕,我便去了苏翊的书房,想着约他花园散个步聊个天。可是,当我回去之时,书房里早已没有苏翊的身影。找了一小厮问询,说是少将军接了一封信,便匆匆忙忙出门了。 “你可知,是何人送的信?”我问院里的小厮。 小厮看着我,低下头便告知说,“少夫人,这个小的不知。” 我挥了挥手,让他退下。小厮刚刚退到院门口,我又问道,“等等,你可知这信是何时送来的?” “少夫人,大概两刻钟前。少将军得了信便走了。”小厮认真推算了回道。 我点了点头,便转身去了苏翊的书房。夏歆告诉我,最近苏翊在书房待的时间,一日长过一日。 书房里,倒还是原先的模样,只是,书桌上翻开的兵书,折印已经很深了,感觉很久没有人翻过。我想,那一定是苏翊坐在这里,盯着这一页的兵书,一直发呆的。可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苏翊又在想些什么? 我百思不得其解,苏翊这几日晚间与我相处之时也未见得出什么异常。我考虑了一下,便往王妃院子走去。 王妃在院子里正逗弄着一只鹦鹉,这是王爷最近特意为她买的,学了好几句,见着人便会说道“如意吉祥!”。 “晚春来了,听她们打趣说,我家媳妇越发能干了,家里各个事宜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王妃看着我进了院内,温婉一笑,便迎着我走了上前。 “母后,你是在取笑我吗?”随着时日的长久相处,我与王妃之间感情愈发深厚,谈吐之间我们也可以相互打趣来了。 “我可不是取笑你,是他们真的这么跟我说的。”王妃拉着我,把我领到鹦鹉面前,“你看看这只鸟,多好看啊!” “如意吉祥!如意吉祥!”鹦鹉看着我,便说起了吉祥话。 “确实,母后,这鸟确实有意思。”我看着鸟惊叹道,随手也从丫鬟手中取了瓜子喂给它。 “晚春,你来我这是有什么事吗?” 我有些难为情,近日来除了早起请安,确实很久没有来陪陪王妃了。“母后,我也是发现好久没有来陪陪您了,一时间觉得自己甚是不孝,便赶紧来了,就想着要来陪陪您。” “没想到,晚春倒也是会说这调皮话了。”王妃转身又朝着屋内喊起来,“王爷,你也出来瞧瞧。” 我没料到王爷也在府里,倒是有些惊讶。见着王爷从屋内走了出来,赶紧也伏了下身,行了礼来。 “晚春,你来可有什么事情呀?”王爷面容亲切,问起我来。 我看着王爷王妃,倒是有些羞意,思索了片刻,还是坦白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事?只是刚刚苏翊突然接了一封信件,便匆忙出了府,也没交代什么。我心中有些担忧,不会是朝堂上出了什么急事?” “哦?近日朝堂上,并无什么大事发生。南疆战乱现已平息,战士的安置大致已经谈妥,若论起来,暂时也没什么大事与我平定王府有关!”王爷淡淡地回答道,一脸地处变不惊。 “翊儿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了?”王妃也跟着我一起担忧起来。 我看着他们两人,心中更是波澜不已。 “莫要乱想了,翊儿又不是个毛头小子,他可是名满天下地护国少将军,掌握着二十万大师,哪里会有什么危险?定是哪个世家子弟,写了邀约,请了一起喝轮酒。”王爷甚是不在意,就这么回了我们。 王妃紧锁了眉头,但也没反驳什么。 我思索了片刻,想着在这里硬呆着也不是个办法,还是回屋等着。于是,我陪着王妃闲聊了两句,向她说了府里的一些情况,便告辞回了自己屋内。 晚膳的宴席推了三回,各个菜肴热了又热,苏翊还是没有回来。我瞧着邢天乐确实是饿了,不忍心让她陪着一起等着,就传了膳用了起来。邢天乐怕我乱想,一顿饭中就一直在给我讲着根本就不好笑的冷笑话。 她说得起劲,我也不忍打断,时不时地也还上一些笑声,甚是捧场。最后天乐实在撑不住了,向我打了声招呼便回了自己屋内。 我见苏翊还未醒来,让夏歆去嘱咐了门房,让他记得给少爷留门,可千万别睡死了。而我也实在抗不过瞌睡虫,昏昏沉沉便是真的要睡了。可是这么晚,为什么苏翊既没有留什么口信,也并没有什么公事,怎么就一去便迟迟不归呢? 一夜清梦,睡得也是清浅,丑时的更声敲响,我也醒来,可身边的被褥依旧整齐,苏翊也并未归来…… 第72章 移情另娶 我一个人独自坐在窗前,等待黎明,苏翊终是一夜未归。 再次见到苏翊已是第二日晚间,白日里爹爹派人传了话,说是喊我明日回府一叙。我心中虽是惊喜,却又有些不安。 苏翊进了屋,也是一脸倦意,洗漱之后便躺在床上了,好像准备睡了。“你昨夜有什么急事吗?”我也上了床,坐着问他。 苏翊歪过头来,看着我,“没什么。我累了,先睡了!” “你?累了吗?”我踟躇了一下,继续说道,“下次有事可以留个口信吗?” 他点了点头,侧过身便睡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没有说话。我转头看着屋内挂着的外衣已经与昨日的也不一样了,显然是换过了,不知道昨夜是宿在哪里? 这一夜,虽然苏翊回来了,可是我依旧是彻夜未眠。黑黑的眼圈让人一点都说不了谎,春意为我在脸上扑了好多香粉,导致我一个不停地打喷嚏。 “春意,我不过回趟夏府,你怎么给我扑这么多香粉?”我无奈地问道。 “少夫人,你这黑眼圈是夜里作了贼么?”春意与我熟悉了不少,也跟我打着趣了。 “是哦,夜间可能我飞檐走壁来着。” “晚春姐姐……晚春姐姐……今日好练武了……”从院子外就能听到邢天乐爽朗的声音,我看着镜子中打扮隆重的自己,不免苦笑了。这身哪里是练武的好装束。 等着邢天乐进了屋,正好春意也帮我梳妆完毕。“晚春姐姐,你今日要去哪里呀?” 我起身与邢天乐说道,“今日,我爹喊我回府,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正好也给我壮壮胆!” “壮壮胆?”邢天乐感觉非常不能够理解。“回自己家,也要壮胆吗?” “是啊。”我为难地笑了笑。 “为什么呀?”邢天乐很不能理解。“往日里,我进了军营,爹爹几日不见我,看着我便欢喜得很。” 我看着邢天乐明媚的脸,心生向往,若是自小爹爹见着我也是一脸笑颜,又会是个什么模样呢? “可是,爹爹那次上了战场,便再也没有回的来,他其实根本就不会什么针线烹饪,缝的衣服是歪歪扭扭,煮的饭菜也是齁咸,可我从来不说。” 邢天乐回忆起她爹爹,让我也想起了娘亲,娘亲一直如此,待我温柔。“天乐,没事,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姐姐就是你的亲人,今日,你就陪我去走这么一趟,也算是帮了我的忙了。” “好的,别说回家,就算是刀山火海,姐姐让我作陪,我定是要陪着的。”邢天乐一副义薄云天的架势,把话说的那个大义凛然,一下子让我忍俊不禁,心情也好了不少。 马车还在路上,便遇到了爹爹派来催促的小厮阿虎。阿虎看到我,可算是叹了口气,说是爹爹今日休沐,一早起来便等我了,已经在家中等得有些急了。 我看着阿虎的表情,便知,可能爹爹已经在家发过一通火了。阿虎生养得壮实,一路小跑着过来,如今正大口喘着气。我让他坐上马车前面,省得再跑一趟。 阿虎大大方方地道了谢,也不客气地应邀上了马车,一坐下便与王府的车马夫闲聊了起来,我看着阿虎这自来熟的模样,觉得他若是好好培养,一定也是个良才。 到了夏府,爹爹今日似乎特意打扮了一下,站在门口迎我。这样的场面,我从未见过。 下了马车,倒也奇怪,唯有爹爹一人,不见玉姨的身影。 “你回来了!”爹爹一脸故作亲热的模样,让我觉得有些难过。 “爹爹,不知传信让我回来,有什么事情?”我现在门外,便问道。 “晚春,进来说话,进来说话。”爹爹对我露出了久违的笑意,招呼着让我进去。 看着门外来往的百姓,里面不乏有些看热闹的,我还是抬脚往里面走去。爹爹走在前面,腰背略显佝偻,若是论起品阶,我这个三品的诰命夫人竟然还比他的官职要大些。可这个一生官途不顺又家道衰落的男人,确确实实被我娘亲爱了一辈子,也是那个我又爱又恨的父亲。 爹爹领着我坐到了前堂的餐桌,这时才发现我身边带着邢天乐,“这位是?” “这个是邢将军的遗孤,邢天乐。也是王爷认下的干女儿,我和苏翊的干妹妹。”既然问了,我便回答,不着痕迹地想要给邢天乐抬上一抬。 “哦哦,这个,我有些话要跟你说,要不然,让春意带着她四处逛逛。”爹爹脸上为难之色明显,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爹爹。 思考了一下,便与邢天乐说,“你跟着春意就在府里逛逛,待会我便去找你。” 邢天乐看看我,又看了看爹爹,然后点了点头,随着春意离开了。 这屋内仅剩下我和爹爹两人,我也不愿再与他兜圈子了,“爹爹,你今日寻我是为了什么事情呀?” “晚春,我……”爹爹支支吾吾,好像很难开口。 我想定是要我帮什么忙,“爹爹,你直接说,如果是什么困难,只要是我力所能及,我定会帮你的。” “晚春,你娘走了这段时间,我是真的伤心欲绝,这段时间对你也甚是不好,希望你别怪我这个爹爹。”爹爹他坐得离我近了,带着些傲慢跟我说。 “爹爹不必挂怀,我自然不会与爹爹计较生气的。有什么难事,你尽管说!” 爹爹看着我好久,这才慢慢开口,“我确实有个事情要与你商量。我对不起你娘亲,那日我喝多了酒,特别想你娘,结果不小心玷污了你玉姨。如今她已有了身孕,我必然是要娶她进门的,所以特地喊你回来,与你商量?” 我听了这话,感觉一道惊雷从世界闪过,爹爹和玉姨?我一下子不能接受爹爹说出的话。 “晚春,事到如今,我对不起你娘亲,是我一时糊涂,酒多误事,可如今已经这样了,还希望你能够接受。”爹爹看到我一声不吭,又说道,神色焦急,又隐隐地含着一些不悦。 第73章 再见玉姨 “什么时候的事?”我站起身来,没有什么波动,只是平静的问道。 爹爹坐在桌前,扶住额头,“这是去年腊月时候的事……” 我默默点了点头,便出了厅门。 “你去哪?”爹爹站起身来,急急忙忙地问道。 “我去看看玉姨。”我说着,便走了出去。 这院中花木摆设我都很熟悉,只是可惜,如今这里对我来说是他处,我对它而言是宾客。我摸过廊道上的扶手,踏过青石铺就的小路,经过初绽笑颜的花房,一路走来其实我并不知如今的玉姨是住在哪里? 而这一路我随着心意,竟然最后走到了娘亲牌位放置的厢房。那个房间大门敞开,孤零零的牌位摆放在那里,桌面窗前都是一尘不染,面前的香炉里依旧有着残香,两边的烛火里灯油加的也挺满。 我给娘亲又上了香,跪在蒲垫上磕了头,不知道娘亲过没过奈何桥,有没有看见如今的情况。娘亲曾以为坚不可摧、生死与共的爱情,为他放弃了京城繁华,为他坚守着一方僻壤,辛苦操持,半生劳碌,如今换得的不过是人走茶凉。 我为娘亲感到悲哀,为自己更是觉得伤感,爹爹如此隆重地下了拜贴,传了话地要见我,不过是怕东窗事发后我万一闹起来,撕破脸皮将他刚刚来到京城的那点薄面丢掉。 那柱香还没点完,玉姨自己出现在了门口,她轻声唤我,“少夫人!” 我跪在蒲垫上,却没有转头,只是冷漠地说了一声,“如今,我可能当不起你这一声少夫人了。” “小姐,莫要这么说。”玉姨在背后好像动了容,话语中带着哽咽。“我……我……” “玉姨,不怪你!当初是我让你留在这里,以为爹爹需要人照顾,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不懂,不知道爹爹想要的照顾并不是我以为的那种,方才让你陷入了两难境地。”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就是不愿意转头看她。 “我知你恨我,我照顾小姐长大,在京城的这些年也只有我与小姐相依为命,小姐失了娘亲自是痛苦,但于我而言,我又何尝不是失去亲人,痛苦非常呢?”玉姨也不理会我的不情愿,径直走到我身边,与我说道。 “当年我六岁时被家人抛弃街头,差点被人骗去青楼,正巧得了你娘亲的救助。她比我年长六岁,自我第一面见着你娘亲,便以为这该是天上的小仙女,既生的美丽,又温柔动人,还得了家人疼爱,我真的时羡慕不已。” 玉姨拿了剪子,将屋内已烧完的烛线剪掉,我看着那烛光闪烁了一下,又立马变得更为明亮。“这世间的好事,感觉你娘亲都给占全了。我随你娘来到林府,可是没过几年,你娘亲就遇上了你爹爹,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又是私下约会,又是自刎威胁,最终是闹得京城皆知,你外祖父脸面全无。” “若是你娘亲一直留在京城,那就好了!林大人必定会为她寻得一门佳婿,就像小姐你如今一样,安享荣华。而我,可能也能在二十四岁时得些恩赏,嫁得一个好人家。若是你娘亲怜惜,说不定还能嫁个官家子弟,褪去奴籍。”玉姨说着这话时,眼神里发着光,像是事情真能如她所想。 “玉姨,你是一直都在怨娘亲吗?”我看着如今的玉姨,不知道这还是不是那个我所熟知的人。 “不,我从来没有怨过你娘。你娘不论如何都是一个几近完美的女子,我心甘情愿跟着她去了你爹爹的故居,又心甘情愿地对着小姐留在了京城。这一兜兜转转,我竟已有三十。我曾想过也曾下定决心,若是宿命让我如此,我定是要就这么陪着小姐,陪着少将军,说不得我以后还会帮你带小世子呢。” “是啊,玉姨,我也是这么以为的。我也曾问过你,是否想过要像平常女子一般,找个好人家嫁了,可是那时你说你并不想找。” “是,当时的我是这么想的,那时你孤身一人要入王府,前途未卜,我想过要伺候小姐一直到老的。” 我没有说话,两个人也都陷入了沉默。我看着那燃着的香火正一点点地掉落香灰,时间也在沉默中一点点地走过。 “对不起,玉姨。我不是要故意给你脸色,只是这事情太突然,而那个人是我爹爹,是我娘亲最爱的男人。”我下了决心,还是去面对玉姨,毕竟,这两人算上去,也是我最亲近的亲人了。“玉姨,既然事已至此,我不会为难你,更不会为难我爹的。希望你们好好的,至于礼宴就不要办了,毕竟……” “小姐,我知道。”玉姨眼眶中噙着泪水。 我也仔细打量着她,心中终于能解开之前看着她有些异样地原因。其实,算起来,也是我过于迟钝,明明之前便发现了玉姨的怪异之处,自住进了夏府,从来不曾注意过自己装扮的玉姨,几回见着都是自己收拾了一番的,而她的脸上也有着与往日不同的脂粉。是我大意了! 该说的话都已说完,若是说接受,那确实也是没办法。可让我继续在娘亲的牌位前,谈论这个话题是万万谈不下去了。我决意要离开,转了身便往外头走去。 “晚春,晚春,你留下来与我们一同用个膳,这也到了中午了。”玉姨跟在我的后面,连跑着小步要追上我。 我听着动静,转过身来,看着往我这边走来的玉姨,“玉姨,别跟着我了。这些年谢谢你,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可是你也知道我的性情,莫要跟着我了。今日,就不留下用膳了。” 说完,我就快步离开,不去理会玉姨是什么样的表情。 往大门走的时候,正巧遇上了正在四处寻我的邢天乐和春意,便一起决意离去。邢天乐本想说些什么,可一看我的脸色,便什么都没说。我们三人自顾自走出了夏府,登上马车,便启程要回王府。 我掀开帘子回头望去,看着爹爹正扶着玉姨到了门口,不知道他们两人说了什么,竟好像在笑了起来。 第74章 街头偶遇 从夏府出来,时间已近午时,马车车厢里气氛沉默,春意和邢天乐都看出了我的不愉快。 突然,“咕噜”“咕噜”一阵声音打破了这儿的尴尬氛围。我看着邢天乐,想起午膳这件事来,不由得有些了内疚。“天乐,你饿了?” “姐姐,无事。你想回去便先回去!”邢天乐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抿着小嘴,眼神里却闪现着渴望的感觉。 我笑了,这木已成舟的事情我还在纠结什么呢?若是娘亲还在,遇着如此,应该还是会淡然一笑,听之任之! “天乐,今日我们就在市集上用膳!”我嘴角咧开,露出笑容,与邢天乐商量道。 邢天乐听了,自然是喜不胜收,连忙喊道,“好咧!好咧!”在车厢内开心地跳起,又一下子撞上了头,倒确实是尴尬了些,邢天乐又朝着我吐了吐舌头。 春意起身,出了车门便跟车夫打了招呼,让马车掉了个方向,便带着我们往市集走去。 车夫将马车直接就拉到了春风酒肆,我与邢天乐便直接下了马车。可刚下车,看见一人看到我后便直接走了过来,我心中暗道,不好! 那人,便是多日不见的睿王爷。我拉着邢天乐便往酒肆快步走去,心中默念,不要来,不要来! 可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这睿王爷看着我后,摆明就是不抓到我不罢休,跟着我便进了春风酒肆,还推开我刚刚开好的包厢。 “少夫人,你走那么快是在躲本王吗?”睿王爷嬉皮笑脸,一副地痞无赖的模样,如今身份都知晓了,他也不再以无常公子称呼了。 “是睿王爷呀!原谅臣妾眼拙,我竟一时没有看到是王爷尊驾。王爷你坐哪桌,今日这顿就让臣妾请了可好?也感谢王爷之前的赠酒、赠包间的情谊,还请王爷万万不要推辞。”我接着话,便随口开始客气了起来。 “那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感谢少夫人!”睿王爷笑得更是开怀了。 “天乐,这是睿王爷,快拜见一下。”我招呼着邢天乐,让她莫要失了礼数。 “天乐见过睿王爷!”邢天乐收起性子,倒是一本正经的行礼起来。 “又是一精致的美人,少夫人身边的好像都是绝色嘛!”睿王爷一脸因调戏而开怀的表情,显现得更是得意。 “王爷坐在哪桌,这顿算在我的账上。”我朝着店小二吩咐道。 店小二拎着茶水,回答我,“少夫人,王爷还没选座呢!” “不必麻烦,小二。今日,我就坐在这桌了,今日菜单就让我来了,到时候少夫人一起结账就好了。”他寻了个椅子便坐下,还从我面前拿走了小二沏给我、我还没来得及喝的一杯茶。 我看着王爷如此耍赖泼皮的模样,左右眼的眼皮开始一抖一抖地跳动不已。想来,今日,可算是让他逮着我了,必定是要想跟我,好好地把上次郡主大闹日益茶楼的帐算上一算了。我摆了摆手,让春意退下自行用餐,包厢里留下我、邢天乐和睿王爷三人。 睿王爷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拿着菜单便跟店小二点了一通。邢天乐没有享受到点单的乐趣,一时间有点恼怒。 我赶紧在桌子底下扯了扯她的衣服,生怕她冲动。而一边的睿王爷却一脸坏笑的看着我,我也表示无奈,这三十岁的王爷为何跟孩子似的,故意为难于我。 “近来,你似乎与雅茹郡主走得挺近?” “没有没有,我常年都呆在家中,哪有什么机会高攀得上郡主呢。”我听闻这睿王爷的话,赶紧摆摆手,撇清责任。冤有头债有主,这郡主惹了你,你赶紧去找她呀,干嘛与我纠缠呢。 “糖醋里脊” “金汤乳鸽” “椒盐排骨” “盐酥鸡”……… 店里小二一个个地报着菜名上菜,邢天乐看到这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一下子心情好了很多,举着筷子不知道如何下手。她看着我,我笑了笑,“天乐,你想吃就吃。” 睿王爷真的是没有架子,也拿了筷子,拣过鸡腿便往嘴里塞,哪里半分三十岁王爷的架势。这人算起来可是大成国最为尊贵的皇亲国戚了,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三十年竟然长成如此模样。我就这么盯着睿王爷,一点也没发觉自己的无礼。 “怎么?少夫人也被本王的绝世容颜给征服了?要不,本王给你个机会,去跟那公孙苏翊和离,本王收了你?”睿王爷笑得邪魅,便伸手要够我的下巴。 邢天乐虽然吃着,却也发现了这我们两人的异常,手中的筷子快如闪电,便向睿王爷的咸猪手迅速打去,吓得他堪堪躲过这一击。 “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身手不错哦,你身边什么时候添了个这丫头?” “这是我家妹妹,也是我的练武师傅。”我得意地向他介绍。 “嗯。不错。你学点武也是不错的,这嫁入武将家里不学点武术,要被看不起的,若是夫妻打个架,你连招都接不了一招。” 我翻了个白眼,狠狠地看着睿王爷,回道:“王爷也是,多练练轻功术,不然再被人追时,总没处可去也是尴尬。” “你这倒是伶牙俐齿、气焰嚣张,只是我见你回回见着那公孙苏翊,却跟个缩头乌龟似的,一昧的讨好求和呢?” “那不叫讨好求和,公孙苏翊是我的夫君,我那是爱他敬他。” 睿王爷叫了小二给他单独上了一壶酒,一个人独饮起来。“爱他?敬他?你这个女子也真是不知羞意。” “睿王爷,你这话就不对了。男子爱慕女子,说出来就叫做专情勇敢,为什么女子爱慕男子,被人说起来便是花痴、不知羞耻了呢?”我深深觉得世俗如此说法甚是不妥。 “对对对!晚春姐姐,你说的真好!”邢天乐突然也说话了,口中嚼着肉也一边应和道。“我爹爹就说过,往后我要是遇见一个喜欢的,若他愿意就最好,若是不愿意,爹爹说那就把那人抓入府里,好生养着,直到他愿意!” 我听着,掩嘴一笑,这是将军还是土匪呀? 第75章 解开谜团 “哎,这个法子好。枉费我白活了三十年,早知此法行之有效,也不至于到现在孤苦伶仃。”睿王故作伤心地捂着额头。 邢天乐倒是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瞪大眼睛对睿王说,“你三十了?”天乐将椅子往睿王那边挪了一点,凑近了盯着他的脸看了起来,“你是如何保养的?完全看不出已经三十了呢?” 我拽了一把天乐的衣服,“天乐,别放肆!” 天乐看了一眼我,似乎在怪我扫兴,又夹了一大口菜往嘴里塞,这副模样真的是没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气质。我心中不免叹了口气,心中思量,这要将邢天乐好好培养成,熟稔京城人事的大家闺秀,那估计成了我人生最大的挑战了。 “无妨,我不过是个闲散王爷,没有那么多的乱七八糟规矩。”睿王凑近了,跟邢天乐说起话来,“我一不练武,二不打仗,成日里不是混迹酒肆花坊,就是呆在茶楼赏风赏月,难得被管束,就安排在皇宫中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这样下来,自然养的一脸好肤色。” 他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想起皇宫宴席上说的,让他要住回皇宫的呢?“王爷最近还没住进宫里吗?” “宫里?宫里多闷呀?那宫墙一道连着一道,这儿不便进,那儿不便走,八抬大轿要请我进去,我还偏偏不进。”睿王扬着酒杯,一脸的傲娇。“怎么?少夫人对我如此挂心,还记得宴席上随口提及的话呀?” 这时候的睿王与当初认识的无常公子大不相同,初时还以为是个情根深种的痴人,再见时以为是个放浪形骸的富贵王爷,如今见了,这明明就是一个混迹市井的地痞流氓嘛。 “睿王,你进不进宫内休养与我无关,只怪我多长了耳朵,又多生了嘴巴,竟然听着了,又问上了。”我翻着大白眼,很不耐烦地回嘴道。 这一顿饭来,我对这大成最为尊贵的王爷,竟然已经翻了无数个白眼,内心画了无数个小人戳了又戳了。 邢天乐打着饱嗝,总算放下了筷子。“吃饱了吗?”我笑着询问道。 “嗯!”邢天乐重重地点了下头,表示满足。 “那我们去街上逛逛,睿王爷你在这慢慢享用,这顿饭钱我自会结账的,你放心!”我也放下了筷子,侧着头与睿王说道。 说着话,邢天乐便就开心地一蹦一跳地要出门去。睿王拉住我的起身,“你留下,我有话跟你说。” “睿王的话,这么久还没说完吗?”我用了力,甩开了他的手,有了些许不耐烦。 “晚春姐姐,快点!”邢天乐站在门口,不停地催促着,春意也已在门口等候了。 “公孙苏翊前夜一夜未归,难道你不想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见了谁?”睿王也不拉扯我了,只用了我们两人之间能听得的声音,与我说道。 我正在往外前进的步伐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他。睿王带着笑容,倒像是并没有说什么一般,自顾自地又倒上了一杯。“春意,你带天乐出门去逛逛,逛完你们再回来找我,我便在这里等你们。” “晚春姐姐……”邢天乐皱着眉头,想喊我一起。 “天乐,那你跟着春意在附近先逛一下,等我一会……”我安慰道。 邢天乐终于点了头,出了门,春意帮我把包厢的房门关好。 我回头又坐在了睿王的对面,拿起酒杯为他添了一杯,也不催促,就这么看着他。 “公孙苏翊,公孙王府,百年基业,在这京城之中,你以为,只有这一处府宅吗?”睿王抬起眼,清冷的目光显一派清明。 我没有答话,我知道这个并不是什么重点。 “你可知道,就在这春风酒肆南边不远处,有一民宅,在普通不过,看着不过是某个富商家宅的样子,却是当朝兵马少将军的另一私处。而就在前日,大月国公主便入了这个府里,一夜都没有出来。” 我捏着茶杯的手不断地收紧力气,这杯中的茶水早已冷了,可我用力太猛,总觉着这杯子有了些许的温热。私宅?霓卿和苏翊?我……一下子脑子里好像有千万条丝线缠绕,理还乱,剪不断! “我查到了一些信息,前日,便是这大月公主生辰,公孙苏翊前些日子,在京城里寻了有名的铸造匠师,打了一把小巧而镶满宝石的小刀,听闻那刀取的时寒铁铸造,开了刃,其锋利无比,削铁如泥。而就在这霓卿生辰的当日,这把刀铸好了,也取走了。”睿王走到我旁边,一手撑着我旁边的桌面,一手举着酒杯,向我细细道来。 “你想说什么?”我有些恼怒,不知道睿王这是何意。 “你想,我能查到的事情,宫中那位岂能查不到?”睿王与我说来,倒是很显真诚。“那人封你品阶,抬你地位,意欲为何你们心中皆是清楚。如今你也了解,当初你与公孙苏翊的这场婚事,不过是宫中那人给平定王府的考验,想知道这公孙苏翊是不是真心听话,能不能放心而已!” 他也不理我的感受,又继续说来,“可如今,两国和约已定,这霓卿公主却不听从安排,安心嫁于三皇子。如此行径必将惹得宫中大怒,你说,这怒火是要烧到大月国,还是平定王府呢?” “少将军与大月公主,并没有什么瓜葛,也无什么不合礼数的往来。你所说的,是亲眼看见公孙苏翊与那霓卿,同处一室,一夜缠绵了吗?”我自是不愿就这么承认,反而便不悦地反驳道。 “我自然没有什么确凿地证据,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话归于此,只是想告诉你一声,也不枉我两相识一场。”睿王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被我气着就要离去,往门口走了两步,又转身与我说道,“夏晚春,莫要执迷,你不过是嫁进王府的外姓妇人,若是提前出了这棋局,自然有的了生机。” 我听着他的话并不作声,而睿王走的时候我也并没有理会,内心一直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循环地在问自己,那日苏翊不是说好要与那大月公主,斩断前缘,相忘江湖的呢? 第76章 慈安斋宴 二月十九的观音日,我将出嫁时外祖父为我添置的嫁妆取出了不少,在慈安寺买下了斋宴。这场斋宴,我不仅请了那日往来的众位姊妹,又给长乐公主、雅茹郡主等一批贵胄女眷送去了请柬。 依着上次的经验,这次起床要比那次还要早了一些,不过这次我将邢天乐到时也一起拉起,让她莫要呆在床榻之上。邢天乐一路迷迷糊糊地在马车上摇摆,而我的心里却七上八下,焦虑不已。我们到了寺门,本以为会如上次一般,将会遇见雅茹郡主。可没想到,跟随着我们后面的,是长乐公主。 此时,我的身后已排上了几位女眷,公主远远地站在一边来看,只派了一女婢过来望上了一眼。这佛门之前,众女眷也不顾及这公主身份,没有一个表示要让得。 “臣妾见过长乐公主!”我赶紧上了前,给长乐公主行礼。 虽然给公主送去了请柬,但并没有收到准确的回信。不过,这观音日,京城里的贵族女眷大多都是要来祈福求愿的。 长乐公主一脸高傲,被众奴婢围绕着,因来的是这佛门之地,身着的衣服低调却奢华。她看了我一眼,冷淡地说道,“怎么?少夫人今日闲情雅致得很,既想抢得头炷香,又要宴请众位以拉帮结派,真真是有些贪心呢。” “公主误会了,这个头香本就是为公主占的。”我恭恭敬敬地回道。 长乐公主脸上露出了不屑,“没想到少夫人竟做得了这种事情,还以为夫人你是个高风亮节之人,不该死守好自己的头香,便如她们一般。” “公主误会了。上次,我已经得过这慈安寺的头香,该许的愿望也都许过了,着实不该贪心。”我微笑着,给长乐公主解释道。 “那你今日来这慈安寺,抢这头香作甚?”长乐公主傲慢地看着我,一脸地不信。 “我抢得这头香,为的不是自己,而是为了将这头香赠予有缘人。” “那你这有缘人等到了吗?你该不会是要用这头香来讨好我,让我参加你那愚蠢的斋宴?” 长乐公主站在我的面前,我低着头看不到她的表情,也能感受到她脸上的傲娇和不屑。即便如此,我依旧不卑不亢地说,“确实,我与公主还真是有缘。” “既能市集巧遇,就连慈安寺也能等到公主,如何不是有缘呢?”我侧了身让了个道,“公主,有请,还祝公主心想事成、万事称心。” 长乐公主也不推辞,直接便往了慈安寺门走去。天乐坐在门口被春意推醒,迷迷糊糊地便望我这走来,我拉着天乐的手,往边上一处走去,让她倚着我的肩膀继续入睡。 我坐在慈安寺门口的大树之下,看着门口排起长龙的信女。这世间烦恼苦事众多,有几人能够独善其身,就连公主不也是希望得到上苍眷顾,亦有那不凡之事。 我想结识长乐公主,左右能与那宫中扯上关系的也只有睿王。睿王告知我,这长乐公主确实是真心爱慕驸马,只是可惜驸马虽然势微,但心气却是高的,自两人成亲后相处得并不和睦。那街市上棒打驸马之事屡有发生,近日里有人为长乐公主出了主意,说是让她早日与驸马诞下个一儿半女,也让驸马可以在家收收心。 于是,这慈安寺的头香赠予长乐公主,也算是正中了她的下怀。如今看着这长乐公主取了头香,脚步加快便往那殿中走去,原来就算这天之骄子也是有着世俗苦恼的。 待人群散去,我也带着邢天乐进了寺内,直接去往我定了斋饭的厢房。其实也没什么要准备的,斋饭是由慈安寺里的师傅所做,我们便在房内找了个地方休息了去。我寻了个位子坐在窗口,遥远地还能望见那日被雅茹郡主堵在的梅林,如今梅花已经谢去,香气也散走了。 春日来到,往来的女眷皆换上了轻便的衣物,花红柳绿中更是显得她们娇嫩美丽,只是这人世间,太多的美丽无人欣赏,她们在寺中越是虔诚,在生活中怕是越是无奈。今日的宴席,东陵侯夫人田氏早早派了人告知,这佛门清净之所,她如此的性情是来不了,我也不勉强,不进佛门,亦无需礼佛。 也没过多久,宴席的宾客便陆陆续续地来了,大家经过了一次踏春宴,相互之间都熟稔了许多,与我打起招呼也是自然。王夫人站在我的身边,帮我四下招呼,几人进了厢房,立马使得这里变得热闹起来,邢天乐也得了劲不去睡觉,与卢家小姐讨论起近日里最火的说书来。 话说,如今这京城大街小巷的说书人,一直在讲着一个故事,说是一个女子痴心不已,千里寻情郎,可待找到之时,那情郎早已婚配。女子一怒之下,因爱生恨,在情郎家中井水投了毒,一家老小皆惨遭毒手。最终,东窗事发,巡捕找到这个女子时,她也自己服毒自杀,留下了一句“来生不见”的血书。 听闻之人有一半说这女子狠心,一半说这情郎薄情,倒也是惹起了不少的口舌之争。宴席还未开始,个个便也谈论起这个故事来,就连长乐公主已到了门外都不知。 卢家小姐也是心直口快,与邢天乐交谈讨论时,竟然脱口而出,“那女子的性情,不有些像那大月国的公主吗?” 话刚说完毕,她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转过头来看着我。我朝她笑了笑,淡淡说着,“无妨,无妨!” 王夫人打着和场,“不过是戏耍之言,市井之人编排取乐的故事,不必当真。如今大月公主已定了亲,与三皇子也算得上门当户对、珠联璧合,如此良缘自然不会让这大月公主心生恨意呀。” “哦?如此良缘?这佛家的清净之地,竟然给了你们这些人一个方便,谈论起皇族家事来了。”长乐公主接了话就踏进屋内,扫眼看过了屋内的所有人。 “见过长乐公主!”众人皆行礼,变得拘谨起来。 “公主见谅,我们不过在谈论这民间的戏文,无意提及三皇子。大月公主与三皇子的婚期已定,自然不会出什么变化,以后两人也定是会幸福美满。”我往前走了一步,与公主解释道。 “哼!是啊,婚期已定,这五月的婚期想来就连少夫人都觉着有些长了!”公主说完也坐在了席上。 第78章 送别广文 那日斋宴结束,长乐公主没有回公主府,便直接进了皇宫。不知道是与皇后说了什么,还是与皇帝说了什么,至于其中细节都无需探究了。只知道第二日傍晚,一道旨意下来,大意就是这大月公主长久地住在驿馆甚是不妥,特赐了三皇子府,让着大月公主先行住进去。 这道旨意,下给霓卿公主却又不是赐她府邸,让其入住三皇子府,摆明了也就是要让这桩亲事成为事实。驿馆里的公主有没有什么动静不太知晓,只是皇后娘娘体恤公主无人照料,倒是安排了人员进了府里,送进去了一箱又一箱的日常用品。 待到皇后这边动作都快结束了,容妃这才反应过来,往自己儿子府里送去了丫鬟小厮,安排起眼线。若论起道行,这皇后还是棋高一招,怪不得能坐稳这中宫之位二十余载。 听闻,这大月公主虽是不情愿,可也耐不得这圣旨的意思。大月使团虽走,可留下来的大多都是监控的眼线,也不得不搬进了三皇子府。 今日太阳刚起,广文表哥来看我,我与他两人坐在花园之中,他看了我许久,却没有说话。 “今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我不愿意这么兜圈子,如此静默的空气不太适合我。 “晚春,你开心吗?”广文表哥很郑重的问我。 我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晚春,我就问你,你到底开心不开心?”他郑重其事地问我。 “我开心,我当然开心。” “真的吗?”“我初次见你,你这姑娘生性胆大,来到陌生的环境也还总能够东张西望,你也许不知道,我见着你的第一眼是你刚入林府的时候,那时你从祖父房里出来,偷溜着四处瞎逛。我本来是在书房习字,可听到声音便在窗台前看到你一脸鬼祟,偷摸着走着,竟然还在兜里藏了杏脯。” 我对广文表哥说的这事毫无印象,完全不记得自己还做过这样的傻事。 “如今,你嫁入王府,苏翊待你好吗?”他又追问我。在我的记忆里,他的这个问题问过了不下于三回。 “挺好。”我低下头,掰弄起自己的手指,回答道。 “好?若是真的如你所说,你何必费那些心机呢?你让阿虎为你送去戏文样板,这睿王也是推波助澜,你又重金买下了慈安寺宴席,还将这京城内最举足轻重的公主和郡主邀请了去,这番动作你当真觉得自己做的是天衣无缝吗?”广文表哥质问着我。 “我只是希望这大月公主不要再与苏翊有什么纠缠。”我被质问得有些难堪,气势也弱了许多,我知自己不擅长做这些深谋远虑的事情,但如今事情也正在我期望的方向发展,即便是错了,我还是想做下去。 “公孙苏翊,他虽然与那公主有旧情,可不顾及王府安危的事情,定是不会做的。你若是心有疑虑,为何不与他说清楚,非要搅进这棋局,到时候弄得自己脱不开身又有什么好处?” “这番棋局,哪里是我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表哥说得轻巧,何人又顾及过我的感受,娘亲遇险,疑点重重,公主挑衅,忍气吞声,谁告诉过我,到底我该做什么?”我被广文表哥说的话也刺激到了,竟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晚春,我不是这个意思。祖父如今已经仙逝,我爹并不留恋官场,而我自是无需你牺牲了换我光明前途。若你想开,自然过你的日子,守住这方小院就行。”广文表哥放缓了语气,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守住这方院子,我也想守住,只是害怕我根本就守不住。那睿王告诉我,苏翊有一处私宅,便是与那霓卿公主厮混之所。而早在我嫁进来当日,我便已知道这桩亲事,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他的书房藏着一个银铃铛,那才是他所爱的女子。时光流走,苏翊是对我有所改观,我也一直以为就如此相伴到老,也是好的。可是,直到霓卿公主来了,我便知道,平静的日子起了风波,苏翊也常常魂不守舍。”我站起身,走向湖边,看着这一汪湖水,心中自是难受不已。 “我……对不起……”广文表哥自是知道让我伤了心,“晚春,我过些日子要去江南赴职,江洲一带盐商有私囤现象,皇帝派我去查上一番。你若是不愿留在京城,我便带你去江南走上一圈?” “表哥,我已嫁作人妇,如何与你远走江南?如今的局势,也不是说我想退场谢幕就能退场谢幕的。”我不愿广文表哥看不清形势,也不想再让他有什么心理压力,认为如今我的现状都是他所害的。 “晚春,那我去找公孙苏翊说上一说,让他好好与你相处,决不能让他有负于你!” 我看着广文表哥,他一脸坚定,倒是让我有些感动。原来,那个小时候处处捉弄、百般生厌的哥哥在内心里还是对我爱护有加的。 “不必担心我。只要霓卿公主不要再与苏翊有什么牵扯,我都可以。如今爹爹有了玉姨,也算是有人照料,我也没有什么牵挂。”我整顿了一下心思,对他说,“表哥,这盐商之间定是纠葛重重,官商相护自是必然,你到了江南必定要小心防范,莫要大意。这趟差事并不是什么美差,你一定要保重。” “谢谢你,晚春。待我处理完,建下功业,定要让你在这京城中也有所倚靠。”广文表哥信誓旦旦的对我说道,“还有,那王爷公主他们之流,你莫要太过相信,睿王虽然是个闲散王爷,可是他其实可是皇帝在坊间的耳目之一。” 我听着他的话,自然点了头,答应他自己会注意的。两人闲聊了一下林府里的人事,广文表哥让我寻空也回府里看看,说是锦云那个丫头甚是想我,而外祖母自外祖父去世后,身体也一直不行,时常还是会念叨我。 快至中午,我想留他在府中用膳,但他没有留下,只是道了一句保重和再见便走了。此次之后,我也不曾想到,再见竟然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了。 第79章 相谈不欢 林广文走后,我便在屋内拿着一方帕子静静地绣着,这方帕子绣的是娘亲最爱的梧桐叶,那是江南旧宅里长着的百年梧桐树,娘前原来就喜爱坐在树下绣着帕子,看着我闹来闹去的样子就只是温柔地笑着。 近日来,王妃那里我也很少前去走动,因为王爷已经渐渐推去了手头上的工作,将权力都移交出去,几乎很久不曾出府,只是与王妃两人呆在院子里,倒过起了夫妻双双把家还的生活。 “近日,你似乎清闲了许多。”苏翊从外头回来,看着我在里面绣花,便开口问我。 我只顾着自己手中的帕子,也没有抬眼看他,白日里与广文表哥之间的对话,让我在心中总是有了不少的怨气。 苏翊见我没有答话,便又在我旁边的座位上坐下。“今日,林广文来找我,他得了皇命,要出京城一趟,临走前,他让我好好照顾你。” 我听着苏翊的话,停下手中的绣活,看了看他的脸。如今,那张以前我觉着冰冷无比的脸,如今却是隐藏了不少的情绪,是我所不认识的苏翊。 “今日,少将军回来得有些早呢。不知道你回来,晚膳没让准备多少,是不是吩咐她们多添些菜?”我若无其事地问道。 “不必了,我不饿。”苏翊说完,便要起身走开。 我看到他又准备离开,去往书房,顿时一撮火便在胸口烧了起来。“公孙苏翊,你是又要去书房了吗?那串铃铛就如此好看吗?” 苏翊停下了脚步,春意和夏歆见状赶紧退了出去,帮我们把门关上。 我见他停了脚步,又忍不住继续说了起来,这番火爆的脾气一发了出来便有些控制不住了。“你如今还是对那公主念念不忘,为她庆祝生辰,也不怕触怒龙颜,亦不在乎这一府的荣辱生死。” “你知道了什么?”苏翊慢慢走近我,靠近我。 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我竟然不争气地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了个不停,但口中仍然不会示弱,“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 “哦?那你说说看,你都知道什么?”苏翊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语气之中毫无波澜。 “你在京城之中还有一处私宅,藏于市井坊间,匿在寻常人家,那日你没有回府便是呆在那里,而那天去过那里的还有一个人,便是霓卿公主。” “看来,夫人知道的确实是不少,除了这些,夫人还知道什么?”苏翊倒像是饶有兴趣地听着我所说的话,更是期待地等着我的回话。 “我当然还知道,我知道,那一天正是大月国公主霓卿的生日。”我斩钉截铁地讲道,“霓卿公主的生日,三皇子这个未婚夫没有陪成,反而要你这个有妇之夫,陪着他度过良辰,难道这都是应该的吗?”。 “我若是说我没有,你会信吗?”苏翊看着我,倒像是郑重其事地回答我。 “我怎么信?那你告诉我,孤男寡女,共住一室,又彻夜未归,难道就如此能够让人信服吗?”我自然是不信的,用力便推开他靠近的身子,往里屋走去。 “我没做什么不该之事。”苏翊跟在我后面,倒是脾气甚好,依然跟我解释道。 “怎么?难道少将军认为,没有颠鸾倒凤,就是没有做出什么不该之事了?”我气愤地停下了脚步,转身就质问他。可没料到这靠的太近,直接就撞上了苏翊的胸膛。 苏翊看着我,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我不知道他这么笑是什么意思,心中更是恼火。不该之事?到底什么事才是那不该之事,我不明白。 “你想如何证明?”苏翊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问道。 我的头挨着他的肩膀,觉得这个男人陌生又熟悉,一时语噎,不知该如何说起。“我……我……” 我想了很久,感觉时光都在停滞,整个屋子都很安静,就连那柳絮飞进屋里也带着声音。“你藏在书房的铃铛还在吗?” 苏翊看着我,倒是没有什么隐瞒,“在。” “我们之间,那算是什么?”我静静地望着他,就这么问道。 “你自然是我结发妻子。” “仅此而已了!”我也没多伤心,这个答案我早就知晓,也不至于有多惊讶。 苏翊往后退了一些,看着我说,“我敬你、重你。自然也不会亏欠于你。” “若是可以,你会娶霓卿为妻吗?”我将这个问题抛出,就连自己都心虚了,我突然不想知道他的答案,更是害怕知道他的答案。 “这是不可能之事,你又何必如此怀疑?” “我如何不去怀疑,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你是不是定然就会与她双宿双飞?只是可惜,如今的形势,你我她皆不能肆意行为。”我也不愿去看他,我曾以为这个男人,也曾对我动了些情,有了些意,如今看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荒唐罢了。 “我与她有过性命之交,她对我有着救命之恩,所以,有时候,我无法真的弃她不顾。”苏翊道出了心里话。 我听着,觉得讽刺无比。弃她不顾?性命之交?“如今,这大月公主是有了性命之危了吗?到了生死关头了吗?你是去报恩了吗?” 苏翊沉默不语,这房中的空气更显得停滞,带着低压。 “你放心,她是大月国公主,即便犯下了天大的过错,也是可以饶过性命的。可是你,若是触动了龙颜,惹了圣怒,不仅会连带着整个平定王府,还会牵连上千千万万的南疆战士。”我不愿再这么迷迷糊糊地生活下去,有些话我就是要当着他的面说个清楚。 “我,夏晚春,是爱你公孙苏翊,但有些事情我没有办法让你一直错下去。若是有朝一日,你真的可以与她双宿双飞,我自然不会拦你。只是如今,我们一个个劝你再三,只是希望你能认清现实。” “霓卿她……”苏翊开了口,却说不下去。 “霓卿?如今看来,你我夫妻情缘也不过如此,嫁于你不足一年,也该叫我莫陷得太深。今日起,我便搬至厢房,你我之间如此算了!”我早已知道这真相,慈安寺的大师早已给过箴言奉劝,莫要在情爱里泥足深陷…… 第80章 不速之客 就在那日摊牌之后,我便搬到了东厢房里住去,本身物件也不太多,当时的陪嫁也被我花去了不少,自然搬走也没费多少力气。东厢房原先只是备用的客房,若是生了孩子,便是孩子的房间,如今我倒是先来住了试试感觉了。 这番争吵自然是闹得全府皆知,更何况我这个少夫人还一气之下与少将军分房了。王爷下了命令,不让外传,让这件事情没有太过于扩大。王妃也屡次过来劝我,我只能推说身子不大舒服,不便与苏翊同住一屋。王妃一听便要请大夫给我瞧瞧,我推辞了几回,终究是推不过了,也便随她去请了。 大夫登了门,一看便知是个医术高明的老郎中,一把细细白白的山羊胡显得格外明显。大夫上前给我把了脉,便陷入了沉思,眉头紧锁。大夫诊完后,问我,“少夫人,你月信可准?” “近日,好像月信还未来。自去年冬月以来,我的月信一直不稳。前段时间偶有小红,却又并没有来。”我如实回答道。 王妃焦急地问大夫,“这是什么意思?可有不妥?” “禀王妃,不必过于担忧,少夫人这脉象应该是有喜了。” 话音刚落,王妃便激动得从椅子上起了身,欣喜之意溢于言表。“真的吗?” “只是,少夫人这喜脉微弱,甚是不稳,有流产迹象,一定要尽心调养。”大夫语重心长地对王妃说道。“少夫人体内肝火旺盛、郁结于心,切记要放宽心态,方能母子平安啊!” “好好好!大夫,麻烦你开个方子,给晚春调理调理身子,好好养胎。”王妃听完不免焦急,好生关照起大夫来了。 我在春意的搀扶下起了身,王妃看着就有些焦急,又嘱咐我道,“晚春,你赶紧躺着,好生休息。” “少夫人,近期,还请您还是卧床休养,莫要起来,放宽心态。我开得了再好得方子,也抵不过夫人的一念之间呀!”大夫在案前一边写着方子,一边嘱咐我。“若是夫人情绪再有大的起伏,怕是天上的仙丹也救不了你腹中的孩子了。” 我迷迷糊糊上了床榻,心里波澜不已,我怀上了苏翊的孩子了吗?我还是不敢相信大夫说的话,为什么我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呢。这可真是个不速之客呀,在这个时间点来了,让人措手不及。 那大夫写完方子,王妃赶紧派了杨嬷嬷去取药。大夫又走到我的床边,再三叮嘱道,“少夫人,你之前早已有了小产之先兆,切要平复心情,不要再有什么波动,不然这腹中胎儿必定是保不住的。” 王妃在旁边也是点着头应和着,又亲自将大夫送了出门。我听着大夫又跟王妃轻声说道,“少夫人怀孕已有三月有余,只是她初为人母并不知晓,流产之兆估摸着以为是月信,不曾在意。如今这胎儿已是十分孱弱,而少夫人的身子也被拖得孱弱,只是她还年轻,一时半会看不出什么变化。但这胎不论如何都是她的一个劫数,务必要让她调养好身体。” 王妃不住地点头,又对那大夫千恩万谢。待她回来,对我是万般嘱托,让我务必要保重身子,莫要与苏翊生气了。 我自然是点头应下,如此生命竟在这肚子里生根发芽,也是神奇。若算起年岁来,估摸着与我那不曾谋面的弟弟妹妹,竟然可能还大上了一些。因着自己不能下床,这搬回去的话也就无人再提了。 待苏翊刚回府上,便立即被告知了。苏翊是一脸诧异,又被王爷王妃半推半就着,来到厢房看我。我远远地看着门口站着的苏翊,倒映着高大挺拔的身姿,不用亲眼见到,便知还是一如往常的黑衣束腰,还是一脸的冷酷俊俏。 “你如何了?”苏翊进了屋,一时之间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就这四个字也是站着好久才从口中吐了出来。他本就不善言辞,再加之那日争吵还未过了风头,如今的消息怕是对他也是晴天霹雳,始料未及。如今站在这里,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还好。”我对着他,也只能如此回答。突然之间,我怀念那时未曾出嫁,在闺阁之中时候见到他的那份欢喜。即便自己觉得不会嫁于他,可是每次见面,每次说话,每次听到他的事情,都会让我心跳加快,面红耳赤。也许,苏翊,就该活在我的期待里,活在说书人的口中,在那里他就是个驰骋沙场的英俊郎君,是个叱诧风云的冷面将军。 如今,我知道,众人皆在门外候着,我也不便驳了他的面子,该答的话还是答了。 苏翊迟疑着走到我床前,从门口道床前不过一小段的距离,他却小步小步地跺着步子,走了许久,只说了一句,“你要多加保重,我每日都会来看你。” “少将军不必挂怀,大夫嘱咐我要清修静养,若是公事繁忙,就请少将军照顾好自己即好,不必过来了。”我见他朝着我靠近,却真的不愿面对他的脸,只得别了过去,假装自己侧身休息。 “晚春……”他就离着我一臂的距离,声音里带着亏欠,带着无奈,可唯独让人感受不到一丝爱意。 “我要睡了,少将军请自便!”我闭上眼睛,便要准备睡去。 我隐约感受到苏翊就在我的床头坐了片刻,打量着我假寐的睡颜,终究是没有开口。后来,苏翊估摸着如此坐着也无趣,而在屋内呆了这么久也够堵住悠悠之口,便转身出了房间。在房门被轻轻关上的瞬间,我的眼泪便开始从眼眶中流出,沾湿了枕巾,那绣着戏水鸳鸯的红色枕巾,如今被泪水真真点缀出了大片大片的水纹。 这空荡的房间,里面还残留着苏翊的气息,只是我以为的情和爱,不过是一纸婚书所捆绑住的无奈。那过往时光里,给了我一丝甜蜜错觉的回忆,如今都变成了伤人于无形的把把尖刀,个个都刺破我的皮肤,沾了毒,让我百爪挠心,痛苦不已。 第81章 偏安一隅 在那抑制着情绪的泪水中,我是沉沉地睡去了,醒来时已到了半夜。床榻前,春意已伏在身边睡着,感觉到我的动作,一下子惊醒。 “少夫人,可饿了?我让小厨房给你做上晚膳送来?”春意询问我。 如今院子里的厨房终日都有厨娘值守,为我烹饪。因为这未曾来到世间的孩子,倒是受了几分特殊的照料。 我看着春意担忧的眼神,想来我的脸色必是极差,便点了点头。“你安排。” 春意小跑着出了门,安排那守在门口的小厮去厨房传膳。只看见外面廊道上的灯光还点得明亮,小厮小跑着步便往厨房方向过去。 春意回了房,拿了帕子为我擦拭脸上的汗水。这才告知我,说我睡去的样子着实吓人,脸色苍白,眼睛红肿,还喊了不醒,这中间还特意请了大夫过来把了脉,说是没事众人才放下心来。 我看着春意这番着急的模样倒是好笑,原先不知道怀有身孕之时,骑马射箭依旧神采飞扬。可如今自打得知了有了身孕,反而就跟打了霜的茄子一样,处处都是一副娇弱的病态。 “无碍,不要自己吓自己!”我拉住春意的手,让她放心。 春意看着我的样子,竟然有泪水盈上眼眶。“少夫人,你如今又是何苦自己折磨自己呢?你别怪奴婢多言,若是少将军前来看你,你也不要拒人千里之外。毕竟你们之间已经有了孩子,少将军自然也会收收心,不会再记挂那南疆的旧情了。” “春意,你可知道,我也曾经相信过他,以为他能拎得起轻重,认为他发现我的好,也会珍惜夫妻感情,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现在,娘亲走了,外祖父走了,爹爹已有了新的生活,而林府也无需我的帮助。我只想让自己过得轻松一点,不想变成日日提防夫君出轨的怨妇。”我对着春意,实话实说了。 “少夫人……” “你和冬雪以后就留在东厢房,你愿意吗?”我看着春意,仔细地问春意。 “少夫人,我本来就是安排了伺候你的大丫鬟,自然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春意一意决绝地跟我说道。 “夏歆和秋舒,就留在大屋,以后少将军的衣食住行就交给夏歆了。”我向春意交待道。 春意看了看我,也不说什么,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晚膳被送了进屋,一碗香喷喷的小米粥勾得我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也惹得春意和那送晚膳的丫鬟都忍俊不禁了。我坐起身,便在床上大快朵颐起来,各色小菜搭着小米粥,我竟然吃了三碗,看来是真的饿得很了。 春意见我心情似乎好些,便与我讲,在我睡熟之时,那邢天乐在我床前痛哭不已,觉得是自己害了我。“少夫人,你可不知道,这天乐姑娘不仅武艺高强,那哭声真的是惊天地泣鬼神。可是就连那样,少夫人你竟然都没有醒,真的是睡得太熟了。” 我吃完了晚膳,总算满足地擦了擦嘴,听着春意绘声绘色地讲述,倒是个乐趣。这屋里烛光摇曳,四周的窗户都被关得紧紧的,没有风逃进屋内,感觉一片祥和,只有春意逗弄我开心时的手舞足蹈和不断发出的欢声笑语。 只是,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春意,这大半年的时光,春意一直在我身边尽心尽力,不论当初她在我身边是否有过别的心思,可就如今她如此费力讨好,不过是希望我开心的这份心意,我也会一直记得。 第二日清晨,邢天乐便来了我房内,也不敢像昨日那样嚎啕大哭,就坐在我床头默默看着我。“晚春姐姐醒了么?”邢天乐用小到不行的声音问春意。 春意见着她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在床上也是装不下去了,睁开眼来,开口说道,“我早就醒啦。” 邢天乐被我这么一吓,倒是眼泪开始出来,我慌忙从床上要起来。邢天乐赶紧一边流着眼泪鼻涕,一边阻止着我爬起床。“晚春姐姐,你别起来,别起来!我就是太高兴了,是不是我不好,天天还让你带我去这去那,我还逼着你跟我一起骑马射箭,我还罚你马步,害的你变成这样!呜呜……呜……” 我总算见识了春意口中所说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了,估摸着练武之人就是中气十足,我实在也是受不了了,伸了手便要捂住她的嘴。春意见我如此,便捂着耳朵帮我,两人合力下总算止住了这哭声。 “天乐,你别哭了。这个跟你也没什么关系,是我自己大意,连月信与怀孕都分不清。”我从床上微微起了身,靠在床头,对天乐说道。 “晚春姐姐,你真的没事?”邢天乐还在上下打量我,对我好像是格外的不信。 我微微笑了,并不着声。春意给邢天乐端来了茶水,又给我端来了药汤。我看着那黑漆漆的药汤,眉头便皱得挤在了一起,甚是不悦。邢天乐看着我的表情,从自己得袋子里掏出了一包桂花糖,对我说,“晚春姐姐,你乖乖喝药,喝完我给你糖吃。” 我苦笑着点点头,一骨碌就把汤药喝了,刚喝完嘴巴就被邢天乐塞了一块糖,倒真把我当成一小孩来哄了。想到这里,我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在我卧床休息的几日里,各姐妹都送来了礼,王夫人和东林侯爷夫人还亲自到府上来望我,王夫人自是劝我要放宽心,让我与苏翊好好相处。但这田氏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让我想开一些,好好生下孩子,也算是有个念想。 这段日子,倒是过得安静,苏翊每日都会来一趟,有时候会站在门外不做声,只是像春意冬雪打听一番,有时候却又趁着我睡着之时进来看上一眼。若论上两人相互能见上,倒还真的没有,而我也不愿见到苏翊,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 随着调理,我的身子好了许多,之前偶有见红已经没有再有过了。老大夫每日会被接过来给我请个平安脉,对我的休养也是日日肯定。我也开始不断感受到腹中生命的生生不息,这样的生活倒也是甚好,不必烦忧,也不用自寻烦恼。 第82章 生辰诞日 三月二十七日,我的生辰。这个生辰,我定是要在床上度过,一段时日的调养之下,我的肚子也有了些许的显怀。 王妃反复问了我几回意见,希望要为我庆祝生辰、操办家宴。我连言谢绝,一个卧床休养之人即便是办了家宴,又参加不了,不过是让别人白白找个由头喝酒摆宴罢了。 虽然没有摆上家宴,但一大清早,各个礼物倒是都送了进来。王爷王妃各自赏赐了东西,林姨虽然不曾现身,倒是派了丫头送来了一堆吃食,倒都是我往日里所喜欢的。只可惜,我如今胃口变了许多,那些以前喜欢的大多都不爱了。 一大清早,邢天乐便来看我,刚在屋里呆了片刻,二舅娘便也带着锦云来了。锦云丫头长得清秀,与邢天乐倒是一见如故,两人一见到面就开始欢闹起来。 二舅娘把两人打发到屋外院子里,便坐在我的床边。“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你,还是个伶俐的小姑娘,如今一转眼的功夫,便成了要当母亲的人了。” 我看着二舅娘,眼神里也有了些许温柔,犹记得我初见二舅娘时,明明便是一个风华绝代的佳人,却甘于在这深宅之中守着一方院子、几间屋子,因为做的是小妾,并不受家人待见,常常闭门不出。那时我初进林府,有娘亲陪伴,外祖父尚卧病榻,倒确实是无人管束,有些无法无天。有次,我便寻着歌声,误闯进那方宅院,二舅娘见着我也没有惊慌,依旧我行我素地歌唱,看到我的时候还透着温柔。 “你就是那小小姐?晚春,倒是符合这时节,甚有诗意。”这是二舅娘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诗意?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评价的我名字。 “那你是谁呀?”那时的我也不怯生,就歪着头问她。 “我可是你二舅娘,快,叫声来听听。”二舅娘声音清爽,走到我面前时也是脚步轻快。两人一大一小,在林府后来居住的岁月里也算得上是相处甚欢。 “晚春!晚春!”二舅娘的呼喊将我从回忆中拉扯了出来,我定睛看着二舅娘。她正朝着我浅浅的笑着,“你在想什么呢?喊你几遍都不应答,对我这个客人长辈也太敷衍了。” “二舅娘,莫怪!我只是想起了当初见到二舅娘的第一面,那番风姿,至今让我念念不忘呢。”我也笑了,顺便挪动了下身子,这躺在床上的日子真真是有些厌烦了。 “你这丫头片子,即便是个做了娘亲的人,也脱不了这油嘴滑舌的性格。”二舅娘便像对待锦云一样,摸了一下我的头。 “不与你耍嘴皮子了。”二舅娘转了身,让随伺的丫鬟拿了个盒子过来。“这个是你那表哥临走之时托我送你的生辰礼物,千叮咛万嘱咐要我送到你手上。” 我接过那盒子,木盒上花纹精致,也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提防着不会从里面露出什么可怕的东西,那才是林广文的一贯作风。 木箱打了开来,里面的礼物露出来,竟然是一个木头制作的精致小马车,细细看来,里面还密布着各式齿轮。马车制作精巧,惟妙惟肖,就连驾着马车的人都是栩栩有生,脸上还带着些许微笑。 二舅娘看着我盯着马车,笑着对我说,“你把这马车推一下试试。” 我为难地看着她,再望了望我这躺在床上的样子。二舅娘无奈地笑了笑,取下我手中的小马车,帮我放在了地上,用手轻轻一推,这马车竟然齿轮转动,开始跑了起来,甚是有趣。 二舅娘看到我的表情,笑着对我说,“看来,广文这礼物倒真的是送到你心坎里去了。” 我听着,笑了笑,也不知道这林广文到底是从哪里搜罗来如此精巧的玩意,必定是花费了不少心思,想来心中生出了不少暖意。 “有了金玉在前,我这二舅娘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可送给你。实在也想不出什么,我便做了个布老虎,送给我这还没出世的小侄孙!”二舅娘从怀里将布老虎取了出来,递了给我。 我也一脸欢喜地接了过来,放进里床。那还在动的马车也让春意放进盒子里,收了起来。“二舅娘可是偏心,明明是我的生辰,却送了个不相干的,以后可是要补哦!” “好好好!”二舅娘边笑着边答应着。 说话之间,天也渐渐晚了。我这身子不便留膳,二舅娘与我告别之后便回了林府。 没过多久,苏翊便也进了房内,听闻是我的生辰,倒还有心给我选了礼物,是一个造型清丽的花钿。我静静看着他手中的礼物,心中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苏翊看着我,面露小心,“生辰快乐!” “谢谢!”我收下了这个花钿,礼貌性地跟他说了声感谢。 苏翊站在我的床边,一下子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两人一直就这么沉默着,直到王妃来到屋内,“翊儿,你也在啊!你今天留下来,好好地陪晚春吃个晚膳,看着她多吃点。” “好。”苏翊让到了一边,答应着王妃。 我听着声音,便从床上稍微起了身,谢过王妃。王爷一直站在屋外,王妃也没有多逗留,交代了几句便走了。 “晚春,我去换件衣裳,马上我们一起用晚膳!”苏翊与我说了,我点了点头,他便离开了。今日苏翊的脸上明显写上了疲惫,我们之间的拉锯战也持续得挺久,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又涌现了不少的酸楚。 “少夫人,其实最近少将军日日都宿在了书房,时不时地还不好好用膳,早晨比往日里要起的更早便开始练武,王妃很担心却不敢与你说。”春意看到我盯着苏翊的样子,便在苏翊离开房间后开口说道。 我默默听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即便你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小世子呀。”春意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在我床前摆上了一张食榻。刚刚摆完,苏翊便换完衣服进来了,春意便出了门唤上门外的丫鬟将晚膳传来。 苏翊便坐在我的床榻旁边,食榻上的菜肴丰富却做得清淡,他吃了几口便停了下来,就默默地看着我吃。我没有理会他的目光,自顾自地吃了不少。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倒是相处还算融洽,待我将长寿面一根不剩地吃完,方才拿了帕子擦了嘴,还不合时宜地打了个饱嗝。苏翊听着我的饱嗝声忍不住笑了,我翻了个大白眼,又躺下了。 第83章 将就和好 “你好好休息。”苏翊见我躺下后,自觉了没趣,在我床边坐了一会便对我说道。 我听着这话,并没有理睬。房内许久都没有什么声响,也不知道苏翊说了话后,到底有没有走?我躺在床上侧着身子,心中有些疑惑按耐不住,便转了身抬头来看。未曾料到,这刚将头探出去,苏翊便在我头顶上方轻声笑了出来。 “你在找什么呢?”苏翊一个跨步,便出现在我的面前,一脸好奇地问我。 我似乎很久没有看到如此的苏翊,带着难得一见些许的调皮。“我觉得躺着有些闷了,不过就抬抬头透透气,如此,少将军也要管上一番吗?” “是吗?”苏翊伸了手便来磨蹭我的头,我下意识地便要躲避。但我心里独白,竟然是卧床太久,头发没洗。一下子,我也发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心思,竟然此时还担心被苏翊嫌弃。如此的不争气,我想着恨不得把自己打晕,竟然在对他心灰意冷之时,还担心他对我的感受。 苏翊见了我的躲闪,微微蹙起了眉头,向床头靠近了一步坐了下来。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别再生气了。” 我看着他木讷的模样,想来我的小心思他根本就猜不到。我回了回神,也许是春意劝我的话起了作用,又或者我根本就没有放下情意,一直默默等着下台的契机。可无论如何,我选择不再与他针尖对麦芒地冷战不休,便回道,“我其实也不是对你生气,我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失败。自我出生起,就不受爹爹待见,可能还注定一生孤寡,就连唯一疼我宠我的娘亲也不幸罹难。曾经以为,爹爹即便不喜爱我这个女儿,对我娘亲也是钟情一生的,可娘亲尸骨未寒,他也能另找新欢,毫不耽误。有时候,这个世间,我真的不知道,还可以相信谁?” “不会的,你既是我的妻子,我自然会疼你宠你,自然会敬你重你。命中孤寡是不可能了,我们两个人自然是要相守到老的。”他看着我如此,自顾自地便躺到我的旁边。“说起来,我得了如此贤惠的妻子,自然是要好好珍惜的。要说到贤惠,也真是鲜少有人能与你相媲美。与我分居之时,竟然还能想到让夏歆到我旁边贴身照料,真可谓可以载入女戒,堪称典范了。” 我听着这话,既有了点心虚,内心里又暗自窃喜,“我公孙王府堂堂少将军,如果传出去,说是连个侍妾都没有,岂不是丢了面子。作为王府少夫人,自然要为少将军安排好,以免丢了平定王府百年威望。”我斜视了苏翊一眼,不自觉地便将尖酸话语吐了出来。 “我平定王府的百年威望,哪里是我这一后人有否侍妾,就能动摇的?你也未免太会强词夺理了?”苏翊转过头来,又问我,“你该不会是故意给我添堵的?知道我不善处理这些事情,你便给我设了这些障碍,让我时时刻刻记住府里还有个你!” “少将军,想多了。臣妾是真心为了少将军着想,如今,被少将军如此说,着实令人伤心。”我假装伤心,把被子盖过了头顶,不想露出来被人看到。 “伤心?你倒是在强词夺理上是一把好手。”苏翊表情轻松,与我说笑起来,仿佛回到了当初相处的那分自然。 “强词夺理?臣妾出生粗鄙乡野,自幼无人管教,童年放任自由,自然不知道如何做好一个守礼守德的大家闺秀。若是晚春有得罪了少将军之处,只得麻烦少将军多多海涵,宽恕一二了。否则,若是计较了,伤了身子可就是晚春的罪过了。”为了打好这场舌战,我不自觉地便像鞭炮一般说了不停。 “晚春,你如今这样,倒是让我想起了最初遇见你的模样,浑身尖刺,得理不让。那时候的你真的是活力满满,让人过目难忘啊。”苏翊躺平了身子,看着床顶的纬纱。 我听着他如此描述我,竟有些诧异。一时之间,有些凝噎,不知道如何作答。 很快,两人又陷入了沉默,我一下子不免心酸,悄悄地深呼着气努力平复心情。我的身体早已不容许心情有什么起伏,就连岁月中的那些回忆都是我不该过于执着的。 “晚春,过往种种,我们都不要再纠结了,好吗?”苏翊看着我,声音略显温柔,他侧过身来环抱住我。 我在苏翊久违的怀抱中,贪恋着熟悉的温暖。我腹中的胎儿在这时,非常恰如其时地踢动了我的肚皮,我被吓了一跳,不免惊呼起来。 “怎么了?”苏翊被我的惊呼声吓了一大跳,直接从床上坐起身来。 我看着他脸上真诚地对我的担忧,心中暖意涌现,对他说道,“没事,只是孩子在我肚中动了一下。” “会动?”苏翊一脸的质疑,便去掀开了我的被子,摸上我的肚子。 我对他的动作也是一脸的惊讶,瞬间伸出手把他的咸猪手给拍开。“你干什么?” “我……”苏翊脸上出现了一块块的红晕,竟然真是很有害羞的意思。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怎么还动起手来了呢?”我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苏翊却笑了,“晚春,你回来了……” 我听着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觉着有些好笑,“苏翊,只要你不要再去招惹别的女人,我自然可以跟你就像往常一般好好相处。”我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嘟起了嘴。如今,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确实不应该随着自己的性子,剥夺了腹中孩子的选择权力。 “我们就好好相处。我答应你,以后不再见她。”苏翊帮我盖回了被子,眼光中透漏着无奈。 我想,人啊,有时候,还是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和苏翊,早就已是夫妻,自然也只能注定成为一体。 “晚了,睡!”苏翊睡在了我的旁边,不一会儿就入了睡。 这一夜,过得漫长,我久久都没有能够睡去,不知道这往后时光便会如此一般,漫长而难熬。 第84章 神秘书信 老大夫出生于世代行医的白家,年轻时曾在宫中任职,后辞官在京城开了一间医馆,每日找他寻医求药的也是甚多。如今,日日到我这请脉,又叮嘱不已,我也自然不敢多言,一直谨遵医嘱。 近日,好不容易得到那白大夫的批准,可以下床略微走动。我那久已未动的身体,如今走上几步便有些无力,腹部也开始微微隆起,初次下床时还略有些不习惯,春意和冬雪就这么一左一右地搀扶着我,感觉不是下床走路,而是被关押受审。 初夏时,阳光明媚,院中放置的陶坛中种了一支睡莲,它正展着娇嫩的枝叶,吸收着雨露阳光给予的生命力量。因着怀孕,即便我穿着有些单薄,却还是觉着有些燥热,搬了太师椅在屋外便坐下歇息。 春意趁着我在外歇息的片刻,在王妃的示意下,偷摸着安排人,把我东厢房的物件又搬回了大屋。 “春意,你这样,也不怕我知道呀?”我闭着眼,享受着风,爽声问道。 春意拿了安胎药走向我,“少夫人,您这也已经可以起身了,如若再不搬回大屋,每日少将军挤在床边,估计也快要唤大夫看看了。” 我看着她手中的安胎药,不自觉地就皱起了眉头。“春意,我不过说了你一句,你便拿这个对付我,可是有些过分呢。” 春意笑着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我也算是无奈,只能又闷着头喝掉。难喝的中药喝久了,也就不觉着有那么苦了。小院之外有一小厮正在探头探脑,我目光看到,便让春意上前询问。 那小厮支支吾吾,春意也算是弄清楚来龙去脉。这府外来了一女子,戴帽蒙面,气势吓人,只说要传信给少夫人,这小厮没有什么办法,便来我这凑了过来。春意将那女子非传不可的信递给了我,我看着这信封只写着“夏晚春亲启”,后面还用火漆封住,甚是神秘。 我看了看这封信,便准备打开,春意拦住我,这一封不明不白的信件,若是不怀好意之人来残害王府子嗣的,又该如何。春意劝我待少将军回府,再一起打开。 我想了一下,便点头同意了。春意,毕竟是个丫鬟,而那小厮也不过是一个看门下人,若真是因为这封信出了什么问题,那估计他们二人都逃不脱什么干系。那封神秘的书信,我便让春意就搁置在我的梳妆台上。 午间吹了些风,没有睡,下午终究是没有扛得住困意来袭,直到酉时方才醒来。等我睡醒,天已见黑,苏翊正坐在屋内的椅子上看书,烛火摇曳,倒确实让我觉得心安。 苏翊见我醒来,面露微笑,立马放下书朝我走来。 我略带羞涩地起了身,“近日,这身子越发显得重了,人也倦意很多,下午时我本准备小憩一下,没料到竟然一睡睡了这么久。” “无妨,白大夫也说了,你这身子有些虚亏,怀了孩子容易精神不足,这些都无妨。”苏翊搀着我下了床,我睡得有些久了,连身子都带着麻意,只能略微地靠着些他。 春意与夏歆见我醒来,便赶紧安排了膳食,我坐到桌边。夏歆为我倒上一杯茶水,我看着夏歆,可她却有点躲避我的眼神。我心中暗想,定是之前让她去贴身照顾苏翊,却没能如愿,如今再见我必定是有那么几分别扭,便就不在意了。 “饿了,快吃饭。这都要戌时了。”苏翊为我盛了一碗汤,嘱咐我多吃一些。 外面天空上的星光开始闪耀,连那院里的树梢上都正好挂了一个月牙。而在这月光和烛火的照耀下,我与苏翊两人倒影竟然还显得有些甜蜜。“近日来,京城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呀?还有广文哥他去江南如何了?”我一边吃着饭,一边问苏翊道。 “林广文上次已捎了书信,说是到了江南,如今应该还在暗查阶段,近期里没有什么音讯呢。”苏翊停了筷子,认真地对我说,“林广文此次下江南,领的并不是什么美差,任务艰巨而且困难重重。估摸着,一时半会可能都处理不了,待他回京估摸着要过了这个夏天了。” 我听着,心中有了些许担心,一抹愁色不自觉地便涌在了额头。 苏翊伸手搭在了我的手背上,安慰我道,“别担心,广文兄自幼才识非凡,武功也是不弱,此行虽是艰苦重重,但亦是他的机遇,若是顺利,也能正正式式踏上官途,不再依赖你外祖父的遗荫,也是他的宿求。” “是呀,广文哥内心一腔抱负,最不喜被人说是受祖上荫佑。如今外祖父过世,林府也确确实实需要一个能撑起家族颜面的后生了。” “晚春,岳父在翰林院似乎有些不甘愿,近日里,常常参加些官僚聚会,不知道是不是不愿闲散度日?” “可能,如今玉姨怀了身孕,他可能有了儿子的寄托,自然想谋一个更好的出路。”我虽然说得平静,但内心不免酸苦。 我想了想,叮嘱苏翊道,“我爹爹那边若是有什么出格之事,还要麻烦你告诉我。若是他对你什么过分的要求,你亦不必理会。” 苏翊看着我,噗嗤一笑,“你在愁什么呀?你爹爹一文弱书生,不过多去了几次同僚聚会,不过想着多一些上升空间,定是不会闯出什么乱子的。你这一孕妇,好好养着身子,不要担心那些无关之事。” 我看他表情轻松,不免也把心放回肚子里。用完膳,我在屋内走动,突然想起梳妆台上那封神秘的书信,便去取来。令人意外的是,那封放好的信却不见了。我问了春意,她说之前还好好的在那,不曾有人动过。 我又问了苏翊,苏翊告知我从未见过那封信件。我不免自我疑惑了,难不成这封信件也有人偷? 心中虽然疑虑重重,但在苏翊的安抚下,也就忘怀了。说不准,这整个的便就是个恶作剧,偷摸着送进来,又偷摸着拿走了。 第85章 城中大变 此时的夏天泛着燥热,一大清早,京城的上空就出现了层层不穷的乌云,乌压压的低气压便一直都笼罩着这座繁华的城市,显然是一派风雨欲来的场面。 寅时的更声刚过,京城空旷的车马道上,就传来了大批兵士匆促的脚步声,还有一队队的骑兵驾着马飞奔而过。噔噔噔的声音吵醒了沿街的人家,好奇的人家开了窗户偷瞄,只见那些人都朝着一个方向而去,那、便是酒肆聚集处隐秘着的一间民宅。 这批人马手持着刀剑,到了地方立即将宅院围了起来,弓箭手拉开了弓弦、占领了高处。而穿戴着坚硬盔甲的士兵则强行破开了大门,冲了进去。门开了后,才发现,这民宅之中竟然养了一批武士日夜巡守。两方人马迅速地就在宅子里厮杀开来,刀光剑影,现况惨烈,一个个都是身怀武术的高手,过起招来也是格外的狠辣。 最终那院宅之中没有留得下一个活口,房屋里的家具摆设全被翻乱,能搬走的文书物件皆被带走。那群骑来的战马却成了背着物品的工具,一袋袋的物件都被带走,还有一些死伤的士兵。来的刀剑上沾着血,沿路的道上都有了血迹,无一不彰显了刚刚经历过的腥风血雨。听闻街道上负责打更的更夫,见着这群一脸肃杀的士兵,直接吓得晕倒在街头。 那日清晨,整条杏林街都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而那处宅院更是鲜血淋淋。杏林街四周住着的人家,一日都没有什么胃口,住的近了的闻着血腥味,不由得作呕。直到辰时,自府衙出来的大批官兵才赶赴到了事发地,将那满院的尸体盖上白布,被拖上板车,一一拖走。这处府宅,大门紧闭,贴上了封条,还派了官兵把手。 有胆大围观的叙述,院里堪比修罗场,到处都是鲜血泼洒,尸横遍院。而那宅院的屋内亦是一片狼藉,像是被洗劫一空。就在午后,京城的上空便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院子里的血水掺杂着雨水,流淌了出来,连着下水道,流进了城中的河流里。随后几日,就连河水都微微泛着血红的意思,而附近的人家都跑到了京郊去打水煮饭。 一时之间,京城之中,各色流言四起。发生了如此的大事,不仅令京城的街头巷尾都人人自惊,人们既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怕知道什么,八卦的人群只敢躲在角落里小声讨论。过往出入频繁的商贩,早早打烊休息,原先灯红酒绿的杏林街如今便是人烟稀少、门可罗雀了,酒肆的酒卖不出去,就连那卖唱的歌女也早早地歇了嗓子,紧锁了窗门。 杏林一夜兴风雨,千门万户闭不出。来往行人皆匆匆,平生不敢妄言语。京城的街道上成日都有穿着盔甲的士兵,对来往的人群进行盘查,家中的妇人小孩全都闭门不出了,以至于到了后来,这街上的士兵竟然比那路上的行人还要多。 即便我处在王府之内,也能在走动之时,听得到下人们人人自危的讨论声。下人们之间,此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无心工作的也是众多。王爷见了此状,便下了令,让府中之人莫要擅自讨论,否则将要严惩不贷。这才消了一些声音,但这人心绝不是会就此平静的,这大变的京城早已好像是在酝酿着一场更为庞大的巨变。 与此同时,这朝堂上便应该更是风波摇曳,人心惶惶了。我听了消息,在晚间便询问起苏翊,朝堂之上是否有了大事发生? 果真如我所想,围剿那处宅子的并不是什么旁人,正是当今皇帝陛下,他亲自派人围剿,速战速决、雷厉风行。据皇帝的线报,那处民宅正是北方胡族在京城的据点,从事着往来信件的工作。想来,这宅府选在了这热闹非凡的杏林街,应该正是为了方便掩人耳目、买卖消息。 皇帝得知了此处,自然是震怒无比,立即下令便派人给剿了去。当夜,那出动的士兵都是皇帝的亲兵和暗卫,就连去收拾残局的京城府衙,也是清晨上朝之时才得到的消息。皇帝的这次密令行的可谓是迅速又隐秘,半点风声没有能够透漏了出去,估摸着就打算一击即中。可没料到,如此布局,还是没有能够搜罗到什么重要的消息,就连那守院的死士一个也没能活捉。如此,皇帝更是下了决心,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件事情查的个水落石出。 北胡若是在京城能安得下据点,定是在这京城里面有人与他打了呼应,这朝堂之上自然是出了勾结外臣的叛徒。而那夜围剿,皇帝并没有想过要赶尽杀绝,只可惜里面的人个个都是死士,不仅拼死反抗,还在求生无妄之时服毒自杀。那府宅里的死士如此训练有素,又悄无声息地进入了京城,定然是筹谋很久。 如今皇帝陛下已然震怒,下令彻查此事,特别是对常常出入杏林街的可疑之人更是要多加排查。朝上官员们人人自危,这杏林街本就是酒肆烟花之地,也是他们聚集应酬的常去之所,如今彻查之下,官员们个个都担心被卷入这番风雨之中,毕竟通敌叛国之罪名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皇帝多疑,自是不相信任何人,唯有把这件差事交由当朝太子。太子年轻,第一次担此大任,更是尽心尽力,太子一派的官员也是献计献策。如今不论朝堂,还是乡野,太子都抱着宁可错杀千人、不得放过一人的决心。于是,便有了如今京城里人人自危的现状。 近日来,我虽然得了白大夫的准许,可以走动,但自由出门却是不可以的。但如今形势,我有些难安,不知道爹爹那边现状如何,有没有安心待在家中。于是,一大早,我便派了冬雪到夏府去看上一眼,嘱咐她带好王府的令牌,乘上马车,莫要逗留。邢天乐最近日日也陪着我,早就在府里闷坏了,便吵嚷着自告奋勇要陪着冬雪去,我思虑了一下便也点头同意了。 第86章 天乐被抓 清早送天乐与冬雪出门时,我的眼皮就在跳了不停,心中也有了不小的担忧。我心里暗暗想着,这趟出门,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待她们走后,我在院中等得也是焦急,反反复复地跺着步子,就连每日最怕的安胎药今日喝来,也不觉着苦了,一口气便也喝完了。待将近午时,我刚躺下歇息,冬雪这才跌跌撞撞地回来了。 “少夫人……少夫人……”冬雪带着哭腔,从院子的门口一直跑到房门口。 我听着声音,赶紧从床榻上起了身,春意闻声赶紧跑到床榻前,将我扶起。我坐定在椅子上,冬雪也到了眼前。我见着冬雪,一身青衣上沾染了许多灰尘,发髻也凌乱了一些,一下子心中一紧,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冬雪,莫急,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天乐呢?”我示意着春意为她端来了矮凳,又上了茶水。夏歆和秋舒见着如此,也赶着紧地走了进来,询问冬雪怎么了? “少夫人,邢姑娘……邢姑娘她……”冬雪说着话,泪水便涌上眼眶,眼见着就要流了出来。 “邢姑娘怎么了?冬雪你别吞吞吐吐的,好?”夏歆听着有些心急,便控制不住地呵斥起冬雪来。 冬雪受了呵斥,倒也回了些神,一下子跪在了我的脚前,“少夫人,邢姑娘被人抓走了!” 听着这句,我的心不由得便往下掉,手心里也开始不停地冒着汗。可是,我转念一想,这邢天乐既有武功在身,还有王爷府的令牌,即便官府拿了人应该也不至于会如何刁难,便平复了心情,又问道,“冬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细细道来!” “今日,我们奉了少夫人您的命令径直便前往夏府,中间没有逗留。可是到了夏府时,我们敲了半天的门,夏府里都无人应门。后来邢姑娘气不过,便喊了门房,亮明身份,过了一会,那个叫阿虎的小厮给我们开了小门,偷摸着告诉我们夏老爷不在府内,往杏林街方向去了。但夏老爷临走时交代又交代,说是让府上闭门,万万不许给人开门。” 我伸手拉了一把冬雪,让她还坐在我旁边的矮凳上,慢慢说来。 冬雪伸手擦了一把眼泪,又继续说道,“邢姑娘与我得知了此事,便商量着要去杏林街寻一下,与夏老爷打个照面,并将少夫人的嘱托说一声,也好回来与少夫人复命。于是,我们两人便坐了马车去往了杏林街。” “待我们到了杏林街,街市上的酒家少有开着的,而在开着的店家里有着的客人,可谓是门可罗雀、屈指可数。我们坐在马车上,将杏林街走了个遍,都没有找到夏老爷。邢姑娘便提议要一个人下去到店家问一下,让我就在马车里等她。” 冬雪咳了一咳,喝了一口茶水,又继续说道,“我在马车里等了一会,便听着不远处有了打斗的声音。我担心邢姑娘出事,就赶紧下了车,结果真的是邢姑娘。邢姑娘好像很生气,与那群人从店内打到了街道上,最终双拳难敌四手,还是被他们制服了。我便上前亮明身份,说是来自平定王府的,结果这群人一点也不理会,还将我推倒。我向来往的官兵求救,可是他们给他亮了个令牌,就连官兵也都不管了。” “那群人是什么人?”我心里大惊,竟然都不理会平定王府的威名,就连官兵也不敢插手。我心中有了一些不详的预感,手中的茶杯也就攒得更紧了。 “那群人抓住了邢姑娘,领头的人便从酒家里出来了,那人是大月公主,当今的准三皇子妃。”冬雪说道。 “果真是她!”我重重地将茶杯放下。 “三皇子妃说,邢姑娘冲撞了她,还要刺杀她,罪大恶极。但她顾念与平定王府少将军为旧识,就算了,但邢姑娘她还是要接回去好好教训一番的。她还说,若是要接回邢姑娘,那就要请少夫人亲自去三皇子府里去接。”冬雪颤颤巍巍地把话说完,我看到她藏在袖中的胳膊上也有些不少的伤痕,想来,必定也是被那群狗犬给欺负了去了。 如此想来,心中一时有点生气,肚子也跟着我抖动了一下。春意赶紧伏到我身边,对我说,“少夫人,切忌动怒,小心身子。” 我暗暗平复了一下心情,想来这霓卿公主不过是想见我,应该也不至于会对天乐如何?毕竟天乐可是苏翊认下的妹妹。 “少夫人,少夫人,都是我的错,请您罚我!”冬雪哭着又跪在我面前,磕起了头来。 “冬雪!”我厉声呵斥,“冬雪,可是如今你可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 冬雪停下了磕头,额头已经微红,擦了眼泪,对我说:“请少夫人明示。” “冬雪,今日之事我并不愿责罚你,因为此事归根究底,三皇子妃针对的人是我。可是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亦是有责任的。临走时,我与你千叮咛万嘱咐,说要谨言慎行、不要逗留,我所安排的只是让你们去夏府看上一眼,可你们却自作主张,去那杏林街。你可知道,爹爹虽是我的亲人,但你们对我也同样重要,任何时候保证自己安全都应该放到第一位。” “少夫人……”冬雪的脸上闪现着清澈,一汪秋水流淌出一串串的泪花,声音不停地哽咽着。 “冬雪,你收拾一下自己,待会随我去三皇子府,一起把天乐带回来。”我起了身,吩咐冬雪道。随后我便往里屋走去,自己坐到了梳妆台前,翻弄起自己的妆匣。 春意跟着我,拿了梳子给我梳起了头发,一脸担忧地对我说道,“少夫人,你真的现在就要去吗?” 我拿着一支金丝攒花的簪子,在头上比划着,“这次,我想我是躲不过的,如果走这么一遭,可以断了以后的麻烦,也算得上值得。” 春意见劝不动我,便也只能随我意,为我梳了发髻,好生打扮着。 第87章 三皇子府 梳妆完毕后,我带了春意她们,留下夏歆一人在院内,交代夏歆若是到了傍晚我们还没回来,要想办法将此事速速告诉少将军,又把院里的小厮选了一些身强体壮的一起带着,这才乘着马车赶往三皇子府。 离我上次出府已经过了有近两月的时光了,我看了这陌生而又熟悉的街市,如今已然是稀少人烟,与记忆中的京城有了许多的偏差。就像别人口中的一般,不时地有着巡查的士兵成群的走过,见着行人便细细盘问,我们的车马有着平定王府的标志,倒是没有受到什么阻碍。 那大月公主所在的三皇子府位于城南,府宅的大门两边立着高大威武的石狮子,门口也站着士兵把守。我们的车架停在在台阶之下,春意下了马车便去上前告知门口的侍卫,说是平定王府少夫人前来拜访三皇子妃,还望通报。 门口的侍卫很快就回来了,同行的还有个姿色不错的侍女。这侍女虽然身着了大成的衣服,却还是流露出异国的感觉,想来是到了大成国还没有多久。我看着有人出来迎接,便与冬雪下了马车。临走时,对秋舒关照着,让她守在马车上,若是有什么情况,还要靠她通风报信。我将我的三品诰命夫人的令牌给了秋舒,若有急事,这块牌子也能在宫门口让人通传个消息给苏翊。 她毕恭毕敬地站着,向我微微鞠了躬,便说道,“少夫人,公主有请。” “谢谢姑娘了!”我做足了礼数,给足了霓卿公主面子。春意和冬雪一左一右地扶着我上了阶梯,这方才算得上进了这三皇子府。 我们进了前院,小厮们便不许再入内了,我也没有强求,看来这霓卿公主是要非让我入内院,才愿意相见了。 “姑娘长得清秀、灵气逼人,真是个好年岁呀!可是公主自大月国带来的?”我借着怀孕,脚下步伐走得也慢,与这引路的丫头试着搭起话来。 那侍女听着我的话,面色带着了羞意,又带着傲娇,“当然,能随身服侍公主的,自然是自大月国带来的公主心腹。” “是呀,这大月国果然是风水养人,尽是出这些清秀美人。”我看着她脸上的得意之色,看来她对自身姿色甚是满意,又接着夸道,“只是,姑娘见着面生,可是刚到了大成,风水可曾习惯?” “是啊,近日里才刚到………”突然她倒是发现自己失了言,立即又闭了声。“少夫人,公主还在等着,还请您走快些。” 我也不再多言,只是这大月国看来又派了一批来了大成,只不过这是大月皇帝的心腹,还是公主的心腹还未可知。 皇帝赐了的这三皇子府原是前朝阁老的家宅,只不过也是一代朝堂一代臣,皇帝登基之后,一封举报信,说的是阁老结党营私,想着助前朝已废太子光复朝野。一夜之间,曾经辉煌无比的阁老府全面倾塌。 当初的滕阁老也是太过高调,仗着自己士族身份,仗着自己数代功勋,仗着自己权倾朝野,收受贿赂,卖官卖爵,也着实是个朝廷毒瘤。这辉煌无比的阁老府被人称作“小皇宫”。 如今的三皇子府正是滕阁老的旧宅,外面的门庭虽是正常规格,可走进府里可算得上是另一番天地了。当初抄家之时,可能皇帝也顾念这府邸的奢华不易,也格外手下留情了,基本保留了府邸原貌。雕梁画栋,金漆屋檐,亭阁林立,所见之处都是一派奢华。皇后把如此之所给了三皇子,也可算是下了重本了,而即便如此,再奢华的府邸住处也无法与那孤寡宝座相提并论呀。 走了漫长的亭阁廊道,我确实有些吃不消了,春意见我面露难色,便开口为我问道,“请问妹妹,三皇子妃还要走多久才能见到呀?” 听着春意的问话,那侍女明显面露不满,我看着她喜怒皆在面上,自是知道此女定是近不了这大月公主的身边,如今得令说不准只是因为公主交代,要让我受些苦楚。 “公主刚刚午休,自然是在内院,听闻少夫人来访,已然起身相迎。如今不过让夫人移步一下,怎么就如此难呢。” “你……”春意被激得脸色涨红,我也拉住春意,摇摇头示意她莫要动怒。 “夫人,前面那个院子就是了,还请夫人再坚持一下。”那丫头估摸看到我孕肚显出,也有些不好意思,便又说了一下。 我点点头,“谢姑娘了!” 她微微撇了下嘴,也没再多看我,便继续往前走去。 “少夫人,对不起!”冬雪在我身后,强忍着泪水,对我说着抱歉。 可如今形势,再多说这个已是无用,而我今日大大方方拜访三皇子府,定是会有人知晓,这公主即便再想为难于我,可也不能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我转个身来,看了看冬雪,“冬雪,我没事,你把眼泪擦掉!” 冬雪点点头,拿了帕子把脸上擦擦干净,朝我点点头,我和春意、冬雪三人走在这三皇子府里的廊道上,更像携伴奔赴战场的战士。 果真如那侍女所讲,到了那个院子门口便没有再往前走。“丽景苑”三个大字映入眼帘,院门紧闭,那姑娘上前去扣响大门,只听见里面有年长的嬷嬷问道,“何人?” “嬷嬷,是平定王府少夫人,已经到了!”那侍女此时回话倒是礼数周全,即便在门外那身姿也是恭正笔直。 没过一会,院门方才被打开了,两个高挑婢子站在一位嬷嬷身后。那位嬷嬷便是刚刚门后的那个,“见过少夫人,请少夫人移步,随老奴来。” 我点点头,便跟在她的身后。这个嬷嬷定是从大月国带来的,可是虽然年岁已长却看不出什么异国的感觉,不知她呆在大成已经多久了,这大月公主如今身边竟有了这么多的故国心腹。 这一处的院子是精辟悠远,确实是个好居所。 第88章 再见霓卿 进了院子里,再去见这霓卿公主确实容易了许多,我能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坐在正屋里的主座上搬弄着手指上靓丽的指甲。我环视了她周边,屋内全部都是大月国的侍女,看来,不论是皇后也好还是容妃,看来都没能将手伸到这霓卿公主的身边。 “臣妾见过三皇子妃,恭祝三皇子妃福寿安康。”我虽然腹部隆起,但也是做足礼数。 霓卿公主听着我的请安,也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拨弄,只是抬眼看了我一眼,“哦?少夫人来了?” “是啊。听闻我家妹妹冲撞了三皇子妃,今日特来向三皇子妃赔礼。还望三皇子妃念在与王府的往日交情,还将家妹给我带回去,我必对她严加管教。”我微微俯下身子,自是恭敬。如今,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呢? “冲撞?少夫人可知,你这个家妹犯的是何罪?”霓卿公主突然一手拍了案几,站起身来。只见她不慌不忙地朝着我走来,跨过了屋内的门槛,走到我的面前,自上而下地打量了我,说道:“少夫人,多日不见,竟变化颇多。” “谢三皇子妃挂怀,臣妾自发现有孕后,少将军便一直让我安心在家养胎,自然很久没有出门。如今算来,也有了近两月未曾出府,今日也算是借了三皇子妃的福分,得了出府的机会。”我低下头,一只手下意识护住了腹部,一只手搀住春意,勉强站好。 霓卿公主见我身形不稳,轻蔑地笑了,“听闻少夫人此胎怀得不顺畅,如今看来,确实如此了。”霓卿走到我的身侧又说,“那女子不过一个外将遗孤,你又何必逞能来救她,你看看你这模样,不是就是自身难保吗?” “三皇子妃,我家少夫人身怀六甲,皇子妃迟迟不让我家少夫人坐下,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难保会落得一个戕害评定王府小世子的罪名。人人皆知平定王府世代单薄,而若是小世子有什么差池,想来王爷与少将军并不会与您善罢甘休的。”冬雪原本站在我的身后,十分担忧,竟走了出来,说了这番义正言辞的话,不由让我对她心生安慰。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霓卿公主听完,一拂袖便独自往屋里走去。但她身旁的嬷嬷却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霓卿公主这才转过身来,像是换了张脸一般,对我浅笑嫣然,“少夫人,快快请进来说话!” 我也不再推辞,为了肚中的孩子,自然不能再这么站着了。我轻提了裙摆,便入了门去。正待冬雪要进来之时,霓卿公主却发话了,指着冬雪说道:“你!就不用进来了,就站在外面候着!” 我正要开口与她争辩,冬雪却先俯下身子行礼,“少夫人,那奴婢便在这门外等你。”说完,便自己跨出门去,站得笔直。 见如此,我亦不再多说什么,只想着赶紧救出天乐,早点回府。 “三皇子妃,今日家妹犯下大错,我必将严加管教,还请您将家妹放了。”我坐在椅子上,恳求起霓卿公主来。 “少夫人一向是清高之人,怎么如今为了一外姓女子,竟然如此忍气吞声,这莫不是为了讨好公孙苏翊!”霓卿公主又回到主座上,对我继续冷嘲热讽起来。 今日,我既来了这里,便是做足了要被冷落讽刺的准备,对此也不意外,依然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夫妻之间算不得讨好,苏翊将天乐妹妹托付于我,自然是对我信任。如今妹妹创下祸事,我这个做嫂嫂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难得让少夫人登到我的门上,今日我们定要好好地叙叙。”霓卿公主神情高傲,趾高气扬地示意着侍女为我倒上一杯茶水。 “三皇子妃客气了,若是不嫌叨扰,臣妾必定多多上门,常常与皇子妃叙叙家常。”我放下茶杯,接着她的话说起来,“只是今日匆忙,还请三皇子妃将家妹带出来,让我们可以相见。” “好!既然少夫人执意如此,那便全了你的心思,将那姑娘带过来!”一旁地侍女便退了出去,看来是要去把邢天乐带过来。 “少夫人,你无需将这三皇子妃的称呼一直挂在嘴边,当今世道,未到那婚期当天,洞房花烛之后,谁也不知道是否还会再起变化。” 我听完,自是知道霓卿公主必定不会安分嫁于三皇子,只是如今离定下的婚期还剩一个月不到时间,她准备如何翻起风浪? “公主,若是真心遇上所爱之人,倒是无妨可以与你父皇提及,依照公主尊贵身份,又听闻是大月国最受宠的幺女,自然会得恩准,成全一桩如意亲事。”我看着霓卿公主娇美的容颜,心中千百个思绪流淌,面上却一边如此说一面露出无比真诚的表情。 “当然,我自出生便是父皇与母后的最宠爱的小女儿,受尽尊崇,走到哪里都是人们俯首顺眉。”霓卿公主的脸上露出的,确实是属于天之骄子的骄傲。“若不是因为公孙苏翊,我至今亦能尽受荣华和尊崇,岂会流落他乡,勾心斗角地求得生存。” “公孙苏翊如今娶妻还要生子,在这大成国权势也算滔天,过的算得了风生水起,可怎么可以就想跟我一刀两断?我不会允许,不会容许。你可知道,那夜我与公孙苏翊幽会,漫漫长夜,他又与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我藏在袖子里的手攒紧成一个拳头,隐忍着心中的怒火。“少将军与我说过,他与公主为旧识,更是受过公主救命之恩,如今公主过得不甚顺遂,自然也无法全然做到袖手旁观,便以友人宽慰公主一二。” “友人?嗯,是啊,我与公孙苏翊可算得上非同一般的友人。我见过友人身上的刀痕剑疤。公孙苏翊与我,那夜可是相拥而眠,相交甚欢的呢!”霓卿公主捂着嘴发出了阵阵银铃般的笑容,让我想起书房里挥之不去的银铃铛。 第89章 故意刁难 我也不再理会这霓卿公主,春意站在我身边一脸担忧。我如今受制于人,还是卸下锋芒,莫与她针锋相对为好。我避开她紧盯着我的目光,直直地望向门外,门口站得笔直的冬雪正朝着我微笑,远处也依稀听着有人走过来。 冬雪似乎也听见声音,往院门的方向望去,口中喊到,“邢姑娘!邢姑娘!” 一听如此,邢天乐被带过来了,我顾不得与她再深究什么,赶紧起身了就往外面走去。“天乐!” 我见邢天乐被几个高大的女子捆住,推着攘着把她带过来,天乐的脸上倒是没有看出什么伤痕,只是手与身体被捆得紧紧的,不知道身上是不是被勒出了伤痕。我见着如此,便加快了步伐,拉住天乐,春意与冬雪得了我的示意,慌手慌脚地给天乐解开神索。我拉着天乐的手,轻声问她,“受伤了吗?” 邢天乐摇了摇头,带着歉意地说道,“无碍!” “你受苦了!待会我定带你回去。”我凑近了天乐低声说道,“天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冲动!” “晚春姐姐……”天乐拉着我的袖子,紧张地看着我。 我暗暗给了眼色,拍了拍她的手,让她放心。“公主,如今我家妹妹关也关了,罚也罚了,她也知道错了,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她计较了。” “少夫人,说的倒是轻松。你可知道,你家妹妹当时做了什么,她可是拿着剑指向我。如今算来,我不仅是外邦公主,也算得上皇家中人。冒犯皇家,在你们大成也算得上杀头的罪过!”霓卿公主亦出了门,站在台阶之上,一副并不愿罢休的样子。 “我……”邢天乐正要辩驳,我立马拦了下来。 我缓步走到台阶下,正对着霓卿公主,问道,“公主既然没有将家妹送去官府,自然是看在往日里与平定王府的交情。如今,还请公主再多加海涵,再宽恕家妹无心之失。” “哦?宽恕?宽恕也可。可是,就如此放掉,岂不显得我大月国公主、大成国三皇子妃毫无威望,可以任人欺凌。”公主愤而甩袖,一副不愿善罢甘休的模样。 我平息心情,镇定心神,拱手俯腰,低声下气地问道,“那公主,还想如何责罚?” “责罚?我也不是故意为难与你,只不过既是错了,那就要真心诚意地认错道歉,少夫人,不如让我先看看你的诚意!”霓卿公主未曾动过步子,她居高临下,像极了一派六亲不认的架势。 我盯着那与我几步之遥的霓卿公主,过了许久,我下了决心。我将手中的帕子塞到腰带里,推开春意和冬雪,便就在台阶之下,跪了下来。 “少夫人……” “少夫人……” “晚春姐姐……” 她们三人在旁边喊着我,春意和冬雪也随着我跪了下来,一边就要拉我起来。邢天乐也挣扎着要冲了过来,却被身旁几个身怀武功的婢子给拦了下来。 我将春意、冬雪扶着我的手推开,抬起脸,朝着台阶之上的霓卿公主,大圣说道“公主,请您原谅家妹鲁莽冲动,冒犯了您。今日,我便代替家妹求您原谅,让我将她带回严加管教。” “哈哈哈…哈哈…哈哈…”霓卿公主看着我的模样,却像是疯癫了一般,站在那里笑了不停。 “夏晚春啊夏晚春,往常间你仗着嫁入公孙王府,对我与公孙苏翊之间的过往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你那般自欺欺人的态度,可知道多么让人觉得好笑!”霓卿公主看着跪在台阶下面的我,开始不加掩饰地嘲讽起来。 夏天的太阳即便到了傍晚也是有着燥热,我的身上早已是大汗淋淋,后背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春意和冬雪一人一边,帮我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夏晚春,你如今这么狼狈,值得吗?这个姑娘,其实与你也没多大关系?还是,你与公孙苏翊之间的关系,其实并没有你说的那般牢固恩爱,不过是你自己给自己编织的谎言。哈哈…”霓卿公主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姑娘,你这个姐姐来救你,未必是真心为你,而是怕你若是出了事情,不好与公孙王府交代!” 邢天乐被左右侍女压制着,寡不敌众,口中亦是被塞了布团,只听得见发出了“呜呜呜”的声音,第一次看见天乐眼中含着泪水。 我朝着天乐笑了笑,如此小儿科的挑拨离间,真的是入不了我的法眼。只是,我唯一担心的,便是我腹中的孩子,支撑到现在靠的全都是仅剩的意志力,若是这霓卿公主还不放我们,我怕,我怕这个孩子会保不住。 越是如此,我定是不能再慌乱,现在的她不过是越看着我狼狈不堪,越是以此为乐起劲不止。我沉下心来,细细想想该如何应对,我不能自乱阵脚,对她还是应该速战速决。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一向伶牙俐齿,口吐莲花的吗?”公主嘲讽着说道,她蹲在我的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你跪在我的脚下,就像乞求怜悯的哈巴狗,往日里的尖刺如今都成了可以顺捋的毛发,真是让人可惜。” 我见她迟迟不喊我起来,掐算了时间,如今从进来到现在整整已经熬过了近两个时辰,估摸着再拖下去门外的秋舒就要去找少将军了。我本不愿牵扯苏翊进来,想来这霓卿公主亦是如此。 想着,我便起了身,站了起来,春意和冬雪也跟着我起来,一左一右地扶着我。我定了下神,气定神闲地往屋内走去,寻了张椅子便坐了下来。“想来公主对我今日的表现是不满意了,如今我有诸多不便,也行不了多大的礼。若是公主真的不愿放了家妹,那我只能也陪同她在这里好好地聆听教诲了”。 “你!夏晚春…”霓卿公主见我一副轻松愉悦的态度,反倒是受了气,大呼小叫地呼喊着我的名字,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我也不愿给她机会讲话羞辱,“公主,臣妾虽身份低微,但也是堂堂平定王府少夫人,是皇上御赐的正三品诰命夫人。如今我身怀六甲,迟迟不归,想来王爷与少将军过不了多会自是会来三皇子妃府要人。若是我肚中小世子在您府中出了什么事情,想来即便公主并没有为难于我,也会惹得非议诟病。” 第90章 陷入黑暗 霓卿公主一下子被我说得有点面红耳赤,她那身正红色的罗裙挂衫更是显得鲜艳欲滴。娇俏容颜,扶柳蛮腰,本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可如今的脸上看到的只剩下怨恨之意,不免夺了许多姿色。果然,面由心生,执念过剩大概也就如此了。 “夏晚春,你信不信我今日便要你有的来,没得回。看到时候,是你白白丢了这身尸骨,还是我受了刑罚要为你偿命!”霓卿公主说完话,便从捆束住邢天乐的侍女身上拔出匕首,快步直逼向我。 “少夫人!”“少夫人!”……春意和冬雪两人便要挡在我的身前。 我见那匕首真的不曾减速,丝毫不减气势,赶紧将春意和冬雪两人往左右两边推了推,让她们避开剑锋。匕首最后停在了我的下颚,将我垂下的一缕发丝都割掉了。“好刀!用于削发倒是一把好刀。” “你,当真觉得我不敢杀了你吗?”霓卿公主怒意尽显,春意和冬雪吓得小脸煞白,不敢有什么动弹。我心中暗想,难不成这激将法没用,今日反而真要把小命留在了此处。 “公主……”旁边的嬷嬷凑到公主跟前,在她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霓卿公主脸上像是隐忍了怒意,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匕首。 “今日,我便先饶了你们。夏晚春,山高水长,我们往后自会相见。我与你之间,自是有着一番较量,必定要争得个生死高下。”霓卿公主说完,便转了头就走,自顾自地出了院子,身影绰约。 哪几个压着邢天乐的婢子也松开了,邢天乐得了自由后,直奔向我。“晚春姐姐,你没事?晚春姐姐……” 我松了一口气,整个疲倦之意立马袭来,手中的汗水早已浸湿了帕子。“无事,我们快回府。” “是,少夫人!”春意和冬雪赶紧扶着我起来,我们四人往院外走去,那个领着我们进来的婢子还在院口等候,她也并不逗留,看着我们也不打声招呼,便径直带着我们往府外走去。 我被她们搀扶着,路上也不敢多逗留,现在的身子确实不怎么中用,我走得也是困意袭来,意识朦胧。还好,这次出府的路想来走的是条近路,比进府之时整整缩短了将近一半的时间。带来的小厮们还在前院等着,见着我们便赶紧护着往门外走去。 我人一上马车,就要晕去,口中喊着春意,找白大夫,便陷入了黑暗之中。隐隐约约,在耳边听着她们几人呼喊我的声音,想说话却发现嘴巴张不开,想动一动却觉着身上似乎有千万斤重物压着,快要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娘亲回来了,就坐在院子里绣花,爹爹也回来了,还是一脸的严肃,苏翊也回来了,竟然穿着结婚时候大红色的衣袍。再定睛一看,原来我们回到的是江南的小院,那竹林森森,我就躲在那里偷偷等着被人发现。 是苏翊找到了我。他拉起我的手,便往门外跑去,娘亲看着焦急地喊我,晚春回来,晚春回来?可是我被苏翊拉着,心里想回去脚下却还在往外走。府外闪电雷霆都拴在那里,苏翊带着我,一人骑上一匹便飞驰而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苏翊便带着我来到那处郊外,繁花似锦,一望无际的花海让我流连忘返。 最后,苏翊带着我停留的地方是一处人间仙境,竹藤椅、青铜镜、一处院落、几房屋宅,门口有花,院里有树。苏翊一脸温柔,红衣黑马,剑鞘红缨,收起了少将军的锋芒,显露的全部都是寻常夫君所有的柔情。劈柴打猎,挑水修屋,做的也都是寻常丈夫所做的。只是我,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只是在院子的秋千上晃啊晃个不停。 春季花开,我看着满院的花红柳绿,满目都是愉悦之色,苏翊亦是红衣在身,从外头驼了吃食回来,我站在屋门口对他说道,“你怎么总是穿着一身红衣呀?” 苏翊看着我,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微笑。我心中暗想,这人是傻了?天天穿着红衣,是要享受这日日做新郎的感觉吗?我不免有些腹诽,苏翊吃错药了,不过如此穿着又做了这些,看着确是有趣! 随着苏翊进入屋中,只见他正往外搬着茶桌,又拿了凳椅,端出开胃小菜、点心,还取了一壶好酒,备好碗筷酒杯。苏翊朝着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我斜靠着木门,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苏翊但笑不语,只拿酒杯与我敬来。 “苏翊,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我喝下酒杯里的酒,胆子也大了许多,看着这段时间带着我私奔的苏翊,心中疑惑,便与他打趣道了。 苏翊见着我的问话,依旧没有说话,笑脸盈盈,那小麦色健康的肤色都掩不住他脸上露出的红晕。一杯接一杯,酒意犹未尽,这壶酒也不知道用什么酿的,是我从未喝过的,可是极其的美味。 “这到底是什么酒呀?怎么那么好喝?我才喝了几杯就好像有些醉了。”我拿着酒杯,借着几分酒胆便欺身而上,凑到了他的面前。我离着他也就一个鼻尖的距离,盯进他深邃得看不清底的眼眸里,借机调戏起他来,“这位公子哥,模样好生俊俏,可许了人家?” 苏翊看着我,听着我的调戏,也不发什么话,继续喝起酒来。“看来是没有的。若是公子哥没有什么相中的,不如就从了我,我定然会带着你吃香的喝辣的。” “公子哥不说话,那便就当是同意了,本姑娘定是要好好疼你的!待会,便就要更深露重,这位小哥随我入屋,莫要害怕哦!” 我瞧着苏翊的脸色越来越红,拿着酒杯便更是凑的近了些,从对面桌椅拉到苏翊面前,我整个腰身拉得快到了极限。一不留神,我身形不稳,便要侧身倒去,心中暗想糟了,这算不算得上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呢?我赶紧把眼睛闭上,等着摔个四脚朝天,可就在撞到桌板之时,一双手从我腰身穿过,我便落入一个宽阔的胸膛里。 我睁开眼睛,瞧着苏翊的脸在我的眼前放大,确实是个让人一醉方休的好时机。 第91章 如梦初醒 苏翊眼眸里能倒影出我红得如胭脂翻了一般的脸,我顿时觉着自己特别的不争气,怎么受不得苏翊的半分挑拨,竟一下子便红成了这样。缠绵岁月,这山里的春日格外漫长,我与苏翊便待在这个院子里安逸度日,我从不踏出院门半步,而苏翊从不开口说话。苏翊一日到晚总是忙个不停,不是出去打猎砍柴,就是练武读书,我总感觉自己似乎就坐在院子里秋千上,整日荡漾。 春日里的柳树长得格外的茂盛,柳枝摇摆、柳叶飘动,满院里都飘散着一团一团的柳絮。只见一片就要飘进我的眼睫毛边上,我伸手拂去了柳絮、眨了眨眼睛。就在这时,眼前的景象突然全部都消失了。 我所站在之处哪里是个院子,明明就是崖边,脚下稍不留神便是要滚到山下去了。我站在那里,远远地可以看见苏翊站在山脚下等人,我扶住身旁斜长的绿柳,出神地看着他,心中暗想难道等的那个是我? 如此想着便抬脚,就要去追他。可再定睛一看,雷霆身上骑坐了两人,便是苏翊与那霓卿。两人竟巧笑欢语,耳鬓厮磨。我定在了崖边,再要追去,却一时大意,从崖边落了下去。那山坡上的突起的枝丫还有尖锐的石头,将我的衣服、皮肤划破,鲜血淋漓。最后,我似乎撞到了一块大石,终是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我又回到了京城王府,这一次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躺着的床榻依旧是红色的雕凤实木,入住的小院还是这座小院,只是季节变换成了冬日。可能,上次的都不过一场梦境。冬日严寒,我穿着夹棉袄子,还披着厚厚的披风,依然觉着有些刺骨寒凉。也不知道为何,我的身子似乎越来越受不了这份冷意,立在院子里没多会就是觉着透心的凉意。 来往的下人们忙忙碌碌地停不下来,他们一个个都似乎与我截然相反,丝毫不受这寒冷天气的影响,个个身着单薄,忙碌得是热火朝天。我想唤个人来问话,可是却一个个都只是微笑请安,都并不答话。我一个人站在屋外也是无趣,又受不得一丁点的冷意,便还是准备回屋,可不知为何,我一进去便走进的是苏翊的书房。 书房的书桌上摆放着一封信件,上面写着“晚春亲启”。咦?苏翊给我写信了?我忙打开信封,只见上面写着,南疆战事纷起,战况焦灼,王爷在战场已体力不支,遂不得已不辞而别。苏翊在信中承诺待到天下太平,南疆无战,必将归还,与我携手白头,不弃不负! 南疆又起战火了?这大成国和大月国之间终究不是一桩和亲就能避免战端的。只是这霓卿公主不知道是回了大月,还是被困于大成京城了,不论如何也算得上光景凄凉。 于是日复一日,我便坐在屋内,站在院内,默默地等着。大雪白皑,这个冬季又是漫长的一季,我也不知道到底是等了多少个日夜,只是我的这个冬日总是日日夜夜不停,没有人理睬我,也没有人与我说话,我就在这方小院子里快要发霉腐烂。我想要走出这个院子,可是怎么走都没有办法出了这个院子,一重门接着一重门,走到哪里依旧还是那个院子。 我想这应该也是个梦魇,我又去苏翊书房翻找那封书信,那信件明明被我收起,却依旧出现在桌面上,还是熟悉的字体,还是熟悉的内容,可是清晰地发现那信件上留有的墨水明明就是布满着新鲜气息。 终于,我在这一片寂静又紊乱的时空之中,控制不住地尖叫了起来。我在自己的尖叫声中,头痛欲裂,感觉到了天旋地转,这一阵阵眩晕之后,由于体力不支摔倒在地,又陷入在无尽的黑暗里。 林府家院。我坐在外祖父屋内,外祖父依然如记忆中的一样,目光如炬,神采奕奕。他坐在摇椅上,只是默默看着我。看着外祖父的眼神,我竟一下子没有功夫去思索,我为什么来到了林府。 “晚春,你自幼远离管教,不受束缚。诗词歌赋、弹琴舞蹈,没有一样是算得上精通,就连刺绣针法、烹调厨艺也是没有心性好好做上一番。你如此模样,以后如何能够寻得上一门良缘,托付终身。更别提光耀门楣、帮扶林家了。”外祖父如鹰一般的目光盯着我,语气严厉。 我被他盯着有些发虚,小声开口,“外祖父,我……” “从今日起,你就留在卿芳斋,我会为你寻几个教习师傅。以后你卯时便要起床,教习嬷嬷卯时一刻便会到你院中教习礼仪,辰时嬷嬷便会带你去往课堂,琴棋书画你样样都必须学着,若是偷懒耍滑必定是要受罚的。”外祖父神色严肃,两个凶悍的嬷嬷看着我,一左一右也不由我分说,便架着我就往卿芳斋走去。 外祖父的声音还在飘荡,中气十足,“京城之中生活就要有大家闺秀的模样,那江南小镇里带来的懒散拖沓全部要给我丢了。不然,无论是板子,还是禁足,嬷嬷们自会给你处罚。” …我一面挣扎着,一面呼喊着,用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将嬷嬷们推开,我就像是一只小鸡仔一般被嬷嬷们拎走了。 每日卯时之前起来,直到亥时方才准备入睡。每日的功课更是数不胜数,可是我的技艺却并未见得多少进步,外祖父过一阵子便会给我检查功课,每次检查完除了叹息,就是叮嘱嬷嬷和师傅对我更加严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人说人生中最绝望的是永远看不到希望。可我却不知道的是希望是什么东西?外祖父、教习嬷嬷和师傅的脸一直在我眼前闪烁不停…… “不要!不要!”我总算开得了口,大叫了一声。我这才发现,春意、冬雪两人正站在我的床边,还有邢天乐也趴在我旁边。 “晚春姐姐……” “少夫人……” 我大叫了从床上惊坐着,一脸的冷汗。我看着她们一个个惊慌的眼神,勉强笑了笑。原来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梦境一场。 第92章 痛失胎儿 “怎么了?”我看着她们惊慌失措的眼神。 “晚春姐姐,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七天六夜了,可把我们都吓坏了。”邢天乐一改往常大大咧咧的性格,反而内敛着在担心我,看来上次的事情确实让她长大了不少。 “天乐,你在三皇子府有没有受伤?”我突然想起,赶紧拉住天乐的袖子,上下打量着检查起来。 “姐姐,我没事。”邢天乐摇了摇头,“只是你……” 我看着天乐的样子,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我赶紧掀开了身上的被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腹部平坦。“我……我怎么了?” 冬雪忍不住哭出声来,“少夫人……少夫人……” 我眉头紧锁了,看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的冬雪,心里其实也明白了些什么。我静静地看着站在床边的三人,春意忍不住了,咬着牙告诉我,“少夫人,您小产了。不过你也不要过于伤心,白大夫说了,您保重身体,以后还会有的。” 还是没了。我与苏翊之间的牵绊还是没了。这一次,我没有流泪,只是静静地躺下。沉默了好久,还是开口说道,“春意,我饿了。” “好好,少夫人,你想吃些什么?”春意一脸开心地问我,“算了,少夫人你昏睡了这么久,还是吃一些清淡的为好。我现在就去安排。” 春意边说着话,边小跑着便出去张罗去了。这午间明明是阳光耀眼,气温也热的很,可是我在床上盖着一层褥子却觉得刚好。 王妃听着下人的回话,也来到了我的床前。我挣扎着要起身,王妃拉住我问道,“晚春,你身体好些了吗?” 我虽然虚弱,但自己感觉并没有什么大碍。“回王妃,我没什么事,让您担心了。” “晚春,是我们没有照顾好你。”王妃安慰我说,“你好好地养好身体,孩子以后还是会有的。” 子嗣从来就是放在首位的第一大要事,而失去子嗣也将是社会大众谴责女子的重要推断。王妃站在我的身边,一字一句都是让我要保重身体,我心中自是一阵暖意流淌。 不多一会儿,苏翊也回来了,听着小人说我已醒,便径直来了屋内看我。那时我已下床,坐在屋内,虽然下身依旧出血,但若说其他的疼痛倒是没有的,与一般小产的妇人倒是不同。说起来,也算得上是少受了不少的苦楚。只是,我并不知道那日我昏倒在车厢内,回到府里白大夫给我下的诊断便是生死由天了。 苏翊进了屋内,将我轻搂进怀里,春意一众抿着嘴退出了房间,倒是给了我们空间。我将头靠着他的胸膛,自己觉着舒适无比。我昏睡了七日,加之小产,日日只靠着汤药维系,自然是瘦了不少。苏翊的手上加重了力气,我便感觉我的骨头像是硌着了他的身体,倒不好意思起来了,便挣着与苏翊拉开了距离。 “你醒了。”苏翊看着我半天,口中只吐出了三个字。 “嗯。”我亦有些吝啬话语,虽然这次的事情非因他而起,但如今的光景与他却无法逃得脱关系。若是说我心中没有半分的埋怨,没有一丝的痛楚,那是不可能的。 “醒了就好。”这次吐出的字数比上次的多了一个字,也算得上有了进步吗? 苏翊的脸正映在我眼帘,但我仿佛已经与他未曾相见许久,陌生而又熟悉。他下巴处冒出了星星点点的胡渣,显得疲惫。往日里英姿勃发、气宇轩昂的少将军竟然也会露出疲意,我忍不住伸手摸了过去。“好久不见。”我与苏翊如此打了招呼。 “晚春,对不起,是我去晚了。”苏翊看着我的手,也伸手放在了我的手上。我们两个人的相互交叉着,叠在了一起。 我看着这个在我面前面露愧意的苏翊,感觉是我未曾见过的。“苏翊,是我没有保护好孩子。”我心中也是出现愧疚,也许是我冲动了,虽然救出了邢天乐,但却失去了我和苏翊的孩子。那是我们之间好不容易才有的结晶,也许我的决定并不对,而我的顾虑也许并不存在,苏翊也许真的可以试着再去多相信一次。 “你有怪我吗?”我小心翼翼地问苏翊,细心地观察着他脸上的丝毫变化。 苏翊摇了摇头,“没有。” 窗外的风吹进了屋里,吹散了我没有绑进发髻的发丝,苏翊看着那扇窗户,赶紧走了过去把窗户关了起来。随着一个个的窗户被关了起来,屋内一点点暗了下来,苏翊脸上的光线一丝丝地消失了,冷峻的脸庞更是显得轮廓分明。 “别吹风,白大夫关照了,要你一定不能受了风,任何小小的伤风感冒都会让你身体受到重创。”苏翊关照我道。 说完话,苏翊拿起了梳妆台上的梳子,走到我的身后,为我把那被吹乱的发丝,一点一点地梳进发髻里。苏翊又取了一只牡丹花簪,端详了半天,总算选了一个地方,插了下去。 我很享受苏翊如此对我,好像我们就是一对寻常夫妻一般,戏文里那些夫妻相爱,便会画眉选钗,这些都是夫妻之间的情趣。而我也十分期待着这一天。 待苏翊弄好,我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容憔悴,唇色惨白。看着镜中的这副画面,我赶紧站起身把苏翊推开,“你别看了,这么丑”。我一下子撅起了嘴巴,我的脸色也太差了,整个的也太丑了。 苏翊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子,“已经都过了这么久了,看都看完了,现在再让我走也没什么意义了。” 我突然有些气鼓鼓的,一个屁股坐了下来,对着镜中的自己铺上了胭脂水粉,虽然手艺不佳,但这聊胜于无,显得镜中的自己总算有着气色。 如此折腾了一番,我就疲惫不堪了。邢天乐端着药突然闯了进来,看着梳妆镜前的我们两人,倒是先羞红了脸,连声说道,“打扰了,打扰了。” 邢天乐说着便要退了出去。 “天乐,把药端来,你陪陪晚春,我先处理些事情。”苏翊交代完便往外走了出去。 第93章 举案齐眉 苏翊自我醒来,便向朝廷告假,留在家中陪我。每日里,我们相处得算得上是异常的融洽,花园散步、品茗画画,不亦乐乎。 苏翊第一次邀请我去他的书房,为我作了一幅夏日画像。原来,苏翊尤善丹青,笔墨精妙,这张画像画得我全然没有疲病之色,一双眼眸格外清亮,乌丝发亮,神采飞扬,俨然是一幅娇俏的美人图。我得苏翊赠画,心中更是喜悦无比,便将这画找人裱装了起来,精心放好。 待我身子爽朗一些,苏翊便带着我坐着马车游历京城,明明就同样的景致,连商铺都没变上两家,可是与他同乘一车,却让我觉得眼前所见皆新鲜,所闻皆有趣,所遇皆良缘。我们从城东走到城西,我说想去看一眼那方山谷,便又去了西郊的那处山脉。 依旧是略带熟悉的山间车道,这里的气候似乎并不随着山下有多少变动,明明是盛夏时光,在这里却跟人间仙境一般,山路边的树木茂盛,山中气候温度适宜,远处有着烟雾缭绕。我们乘着马车在其中穿梭,倒像是误闯进了一片仙境。 山下的村庄皆知道,这里是侯爷故居,平常里打猎劈柴都故意绕开此处,生怕惹上官司。故来此处确实僻静,两旁的树木也长得十分茂盛,枝叶高大形成了天然的蔽荫廊道。这条路悠悠长长,与我几月前来的时候全然不一样了。随处可见的鸟雀飞舞,还有那骄阳到了此处便歇了脾气,无一不让我心神安宁。也怪不得这东林侯爷要为田氏打造了这么一处别苑,果然是耳鬓厮磨、如胶似漆的绝佳场所。 走到了半路,远远瞧见有一个东陵侯府装扮的婢子在前面候着。春意坐在马车前头,便下了车与她打起招呼,抱歉惊扰了! “奴婢参加少将军、少夫人。我家夫人今日恰巧也在别苑,远远见着故人,便让我在此等候,想邀请少将军、少夫人到别苑里喝口粗茶,还叫少将军、少夫人莫要推辞。”只见那婢子走到马车旁,一脸正式地邀请了起来。 我抬眼看了看苏翊,不知道该不该答应。苏翊笑了笑,“既得夫人相邀,亦是缘分,还请姑娘带路。” 那婢子鞠了躬,行完礼后便要往前走去带路。我看着姑娘瘦弱,便唤道,“姑娘,请慢,若不嫌弃,与我家春意一同坐上马车,一道乘车过去。” “谢少夫人!”那姑娘也不再推辞,便上了车。春意帮我把马车上的帘子放下,这才上了马车。 一路走过来,这段路程也算得上轻快。不过一会儿,我们便就到了别苑的门口,上次争相绽放的腊梅没了,如今倒是那春日里的桃花还有着三两朵还在枝头。 “果真是处人间仙境。”苏翊下了马车走进院内,也忍不住连声惊叹道。 东林侯夫人田氏此时正从那湖中央的屋中走出,过了这长长的水间慢道,看似便像是一个世外仙子绝尘而出。“能得少将军如此称赞,也真算得上是我家故去的东林侯爷幸得知音了。” 苏翊作了揖,我站在苏翊身后,看着眼前的景象竟然有些红了眼睛,如此光景,我早就盼了有很久。山中风云不转,自有烟火人间,一时欢喜,竟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少夫人自孕期便是体弱,身子更是因这小产出了血亏之症。而这眩晕也是因为此种原因,没有什么速效的良方,只可静静等候、慢慢调养。只是,这眩晕之症倒是不足为虑,过不了多久,身子恢复些就会好了。倒是少夫人,以后这身子怕是再也……” 我听得模糊,想来是大夫的声音,我这身子怕是怎么了。我闭着眼睛,用力想醒来,想听清大夫说的话。可是,我越是挣扎,越是醒不来,渐渐又是陷入了昏沉。 四周黑暗,唯有烛火摇曳,山中清风四起,我从床榻上醒来,已是亥时,月儿正高高悬挂在这天空之中。苏翊安安静静地睡在我的身边,我看着他的俊秀五官,看着他微锁眉头,看着细长脖颈处还散发着阵阵暖意,忍不住便往他那边靠的更近了一些。 “你醒了。”苏翊睁开眼睛,帮我把薄衾盖好。 我看着屋内陌生的摆设,“我们在哪里呀?” “你晕睡了过去,吓坏了侯夫人,我本想将你带回,但她说这别苑也一直备着一个医师,让便唤来给你瞧了瞧,最后说是你体力不支、既是晕厥又是昏睡,但一切皆无大碍,只要恢复好体力便就会醒了。”苏翊瞧着我缩在他身边的模样,又轻声说道,“这侯夫人也是个爽快的,见你我如此便将这西郊别苑让了出来,你这晕厥怕不是故意的?” “少将军,我们这算得上是鸠占鹊巢吗?”我戏谑道。 苏翊但笑不语,我这昏睡也是蹊跷,睡醒后自己并无觉得有什么难受之处,倒是精神了不少,看来这晕厥的功效大概与睡觉也没什么区别,心中也淡然不少。 长夜悠悠,我在苏翊的眉眼里瞧见不少疲意,也不多说话了,与苏翊也就相拥而眠。山间清爽,睡得也格外舒适,待到醒来已是清晨。春意帮我收拾了一下,苏翊在湖面的露台上练起剑来,我痴痴地看着他的身影,想了想拿着屋里挂着的另一把剑也走出了屋。 我随着苏翊的身姿,他的每个动作我都熟记于心,我把这套剑法变成了我自己的剑舞,两个人都在这湖面齐齐舞剑,好不协调! “啪啪啪”不远处传来鼓掌声,我和苏翊闻声停了下来,侯爷夫人田氏已经到了门口。 “侯夫人见笑了,昨天真是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我见着田氏,真心诚意地向她致谢。 “不用,不用。”侯夫人往我们这边走来,“只要少将军、少夫人不嫌弃我这里偏僻荒芜才好。” “侯夫人如此说这里,那得让京城中人人自惭形愧了。”苏翊笑着说道。 第94章 单独赴约 “少将军、少夫人,这就便准备走了吗?那还好我来得够早,要不然等我们来的岂不是人去楼空,硬生生错过了吗?还有,这场精彩绝伦的武舞和鸣,可不就没了眼福了吗。”侯爷夫人田氏巧笑嫣然,朝着我们一边走来一边说着。 我如今也算得上是见过世面,听着如此戏谑倒也能安之若素。其实被人说与苏翊之间有什么牵连合拍之话,我的心中总是窃喜万分,如果说这份爱意卑微而渺小,我也不得不承认。唯有站在他的左右,我方才觉着这是一份属于自己的情感。 “苏翊在此谢谢侯爷夫人昨日相助,为晚春找了大夫,还让出别苑给我们夫妇暂住。真的是很感谢夫人,日后,若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夫人大可以开口。”苏翊拱了手向侯爷夫人致谢,礼貌又疏远。 “少将军不必客气。我与晚春算得上有缘,会巧遇,平日里虽只见过数次、交往不多,但我真心喜欢这个妹妹,也愿意真心将她看成自己的亲妹妹来对待。”侯夫人倒是一直对我是夸赞有佳,一直在苏翊面前不停地夸我。“晚春这人,我虽接触不多,但为人真诚善良,处事成熟稳重,从不开口诋毁,谨言善行,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呢!” 苏翊听着也不说什么,只是默默微笑,倒是现在一旁仿佛局外人的我,却羞红了脸。 “我这个妹妹,近日里受了那么多的劫难,我心里很不舍。自是知道女人受难之后,确实需要静养,便没去府上打扰。可昨日既可以算得上是缘分所致,若是不尽什么微薄之力,但是会让我难过失望了。”侯夫人边说这,那眼睛便向我这边看了过来。 “不论如何,还是要谢谢夫人仗义相助,昨日真的叨扰了。”苏翊礼貌中带着疏远,不知道昨日里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叨扰算不上,但昨日之约依旧作数,还望少将军和少夫人可千万不要着急离开。”侯夫人慢慢向我们走近,一直走到了我们面前,晨光正好,那连接水台的湖道上,我们面对着面倒是有了一些对峙之意。 我斜着眼睛看了看苏翊的脸,他微微地蹙了蹙眉头,脸上严肃之意确实不减。我紧张地看着他们之间气氛压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侯夫人,这是何意?”苏翊气势更盛,似乎有些动怒。 “少将军,不必生气,臣妾不过是想要少夫人在这里陪我聊天赏景罢了。”侯夫人口中虽然一直客气着,但在这水道上,田氏却不曾让过一步。 我看着两人有些剑拔弩张,心中不免有些担心,不知道这个局面要僵持到什么时候。“苏翊,侯夫人,我……” “不必多说,侯夫人,希望你见谅,今日我必须得走!”苏翊郑重其事地鞠了躬,态度倒是诚恳。 “少将军,人生在世,最该做的便是珍惜眼前人,莫要因为一些无谓的人和事,而伤害了最亲的人。”侯夫人看着苏翊,却也没有一丝要退让的意思。 苏翊眼见着鞠躬也不行,伸出了手来,拽紧了我的手,似乎想要带着我直接离开。 “少将军,你若是一直如此执迷不悟,未来受伤的可能便是那个最在乎你的人了。珍惜眼前人,方是良策呀!”侯夫人也不客气,目不斜视地盯着苏翊,与他说起。 苏翊听完,沉默良久,我站在苏翊身边,笼罩在苏翊的身影之下,仰望着他的背影,却好像看到了所有的星辰大海。日光弥漫,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三人的倒影映在了湖面之上,与这山景相称,一片都是说不上来的滋味。 时光岁月似乎停滞,就连苏翊与侯爷夫人之间的空间也停了下来。“苏翊,苏翊…”我站在后头轻声地唤了唤他,又拿手轻轻地拉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苏翊这才转过头来,略带疑问地看着我,等着我开口。 “苏翊,既得侯夫人盛情邀约,昨日又有多打扰,不如今日我就留在这里陪夫人赏赏山景,你先回府,免得家人担心。”我看了苏翊紧蹙的眉头微微松了松,我也偷偷叹了口气,原来今天苏翊是铁定要回去的。“你不必担心我,等你忙完,便可来接我。若是抽不开身,就让王府派辆车马接我便可。” “这……晚春,你的身子?”苏翊又担心地问道。 “无妨,昨日必定是因为逛集市有些累了,今日我哪里也不去就这么留在别苑。定是没有大碍的。”我点了点头,抬起脸来,显得自己明白事理又独立自强。 “若是可以,少将军陪着些更好……”侯夫人却频频开口挽留苏翊,只可惜苏翊似乎并不领情。 苏翊拱了手,对侯夫人行礼,往一边去了一步,让身子往外头走了一点。“那晚春就拜托侯夫人了,今日实在却有公务缠身,若是有机会,必定登门致谢。” “公孙苏翊……”侯夫人竟喊了少将军全名,又停下了说话。我看侯夫人脸上略有愠意,不知从何而起,一时之间心中有些慌张,如此看来,京中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晚春,我将车马留给你,待你忙完便自己回府。”苏翊又关照我来,我点了点头,苏翊便潇洒地离去了。小厮从春意手中接来了剑,小跑步地跟随着,我看着苏翊的身影一点点地远去,又利落得上马挥鞭,再驰骋而去。只可惜,那飞奔而去的方向不是我,用情至深的对象也不是我。 “别看了,在感情里,陷得越深之人定会被伤得越惨。”侯夫人扳过我的身子,拉着我往水台上走去,“我这里可不想添置一块望夫石呀!” “噗嗤”我听着这话倒是忍不住笑了出声,望夫石?我如今模样真的是有点难堪吗? 微微在情绪里低沉了一会,我便想开了,朝着侯夫人笑了笑,“姐姐莫要嘲笑我了,今日就让妹妹好好地赏一赏这山中美妙风景。” 侯夫人但笑不语,只是拉着我走过水道,绕过水台,便看得见一处水榭亭阁“藏仙阁”。亭亭楼阁立在水面,袅袅仙子藏于山涧,估计这便是东林侯爷为夫人建这座亭阁时,所思所想。 随着我们走进藏仙阁,一众女婢从两旁穿梭进入,带来点心、茶水,将亭阁上挂在边角的焚香点上,于是缥缈的香气吹进阁里,一股清新脱俗的桃花淡香便飘进鼻尖。侯夫人亲自烹茶,我看着那尖峰如船在那茶杯之中打着转儿,起起伏伏自有香气袭来。在这幽静安逸的山谷,我与侯夫人便如此坐着,四处有着层峦叠嶂,空旷无际的远方仿佛并不立处在同一个时空。而现在,我们二人似乎独立于世,倒也算得上痛快。 “你见过海吗?”侯夫人突然开口问我。 “妹妹我自幼生活在江南,江与河倒是见得甚多,海,是从没见过的。后来,我又久居京城,就连那四方的城门都没有出过。”我一边回忆着,感觉身体里就连一点点微末的神经都在告诉我这枯燥单调的生活,忽而往返,继而反复。“倒是我曾听闻,那海其实离我家江南故居并不远,自小便听人说起大海,便是色变。” “哦?他们都是怎么说海的?”侯夫人一脸好奇,就连烹茶的手都停了下来。 “他们说,大海无常,最怕的便是生在海边。本是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若是生活在大海边便不一样了。如果找不到别的生计,要不然成为以海为生的渔民,要不然就会成为以渔民为生的海盗。”我接过侯夫人手中的杯盏,接着说起来。“大海喜怒无常,渔民出海也算是拿着生命去换的生活,而海边也多的是孤儿寡母,甚是凄苦。” “是啊。住在海边的人往往多的是要离开那里,可是离开以后,也会发现,其实在海边生活挺让人怀念的。那海啊,就跟我们头顶上的天空一样,一样无边无际,一样的湛蓝无比。”侯夫人品了品手中的茶盏,对我似乎敞开了心扉,“我幼时,便是生活在海边,那时的日子很简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小时候的我醒来后,便看着那太阳,渐渐地从海平面的东边,一点点地爬出水面。而到了傍晚,又看着太阳,一点点地跌落在海面的西边。阳光撒在宽阔无比的海面,波光粼粼地闪耀出令人难忘的光芒。” “听姐姐描述,那里一定很美,听得我也想去见上一眼。”我看着侯夫人一脸的回忆之色,心中也开始对海天一色的景致有了神往。 听着侯夫人的描述,我猜想她的故乡一定是在海边。可是,从海边到京城,这一路走来必定是个有故事的,其中的艰辛和纷扰,也定是不可与他人述说的。 “可是,那时候的我并不觉得这海有多美,会让人如何难忘。”侯夫人看了一眼四周,两旁的婢女像是得了示意,便行了礼依次退下。我也明白了些什么,便看了一下春意,让她也回避回避。 “若是你打听过我,你定会知道,我的身世扑朔迷离,没有几个人知道,我是从哪里来,我的父母是谁,我之前都经历过什么?就连东林侯都从不知道。他问我,我却不说。可是,每次他问我都不说,这一切只是因为侯爷对我着实深情,而我不愿意骗他。”侯夫人静静地叙述着,旁若无人般回忆着。 “想来,侯爷定是很爱很爱姐姐你,爱到可以什么都不在乎。”我真心羡慕田氏,遇上了一个全心全意对她的男人,不论如何都会爱她的人。他们之间惊世骇俗,却让旁人欣羡不已。 “妹妹,你知不知道,很多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美好,实情可能比话本里的爱恨情仇,更为伤人。终是我对不起他,终是他错付了真心,终究我跟他并不是什么良缘。”田氏低垂着眼眸,与平日里所展现的并不一样,失去了往日里超出尘世的风光,也失去了万事皆空的淡然。 我听着她的话,也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侯爷与田氏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其实是不足与外人道也的。“姐姐……” “妹妹,你难道不曾怀疑过我的身世吗?”田氏举起了茶杯,像是品酒了一般,问道。 我摇了摇头,掩着嘴笑着回答道,“姐姐知道我的,我其实好奇心不甚,但对你与侯爷之间的故事确有耳闻。我常常在想,若是少将军能有侯爷疼夫人的一半,我估计做梦也是会笑醒的。” 侯夫人沉默了很久,手中茶盏被转来转去,方才开口说道,“妹妹,若是有机会,你便远离平定王府,远离公孙苏翊,与你,与他其实都好。” 我听着,愣了一下,远离苏翊吗?从十岁开始,我对苏翊便从来没有过要远离的想法。即便是不受待见与重视,即便是处处丢人和嘲弄,我也依旧为了与他近了一步而欢喜无比。 “妹妹,也许有些话你听着不太愉快,可是我真心是为了你好,公孙苏翊不是你的良人,他的心不在你这里,而你不过是别人拿捏的棋子,若是没有办法牵制住他,你很有可能变成一颗弃子。”侯夫人站起身来,走到栏杆处,凭栏远眺着绵长的山脉,思虑沉重着。 “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京城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我也随着侯夫人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是侯夫人并不对我的问题多加理会,“我们都不过别人手中拿捏的棋子,不一样的是,我的这颗是用来害人,而你的那颗却是要来伤己的。” 我斜着眼睛看着现在栏杆之处的侯夫人,那飘出了袅袅香气的香薰,就这么留在鼻尖不曾远去。棋子?我本以为也就外祖父拿我做了一颗棋子,难道还有别人也是选中了我?苏翊终究对我不会情深,在这日夜漫长的岁月里,即便是同床共枕,怕也是夜夜异梦。如此情形,旁人都能够看得清楚,只有我自己心甘情愿地泥足深陷。 “昨日,京城中确实发生了一件大事,今日,苏翊下定决心要回去,怕是对有些人念念不忘、牵肠挂肚了。”侯夫人拍了拍那栏杆,意味深长地望着我。 第95章 城中风波 词文里,那些凄美的爱情,大多都是情深缘浅,而我与苏翊之间,估摸着应该是缘深情浅了。苏翊远去的背影,我心中默默有了答案,在侯夫人明示暗示之下,我知道,我终究是被抛弃的那个。而这京城中,危机是一层叠着一层,一场又一场的风雨即将登场。 昨日下午,京城中确实发生了一件大事,太子负责的追查之事终究有了眉目。城门兵士总算抓到了那个院子里的一条漏网之鱼,那人贪生怕死,竟然从重重的围杀中,从围墙的狗洞中偷偷溜了出来,这些日子里,在京城也是处处躲避盘查,一直寻着机会想要出城。终于,他在城中徘徊了几日后,找着了假扮了车夫,驾了一辆空的马车便要出城。这来历不明的马车当然在出城的时候,还是被守城的兵士给拦下来了,严加拷问下,这人本就是贪生怕死的,威逼利诱下终于坦白,指证当今三皇子殿下就是与那北胡勾结的幕后黑手。 一夜之间,三皇子软禁宫中,失去自由。三皇子府外也有了重兵把守,其党羽亦被禁足,稍有牵连的便就直接锒铛入狱,受大理寺审问。一时“三皇子”成为禁词,而京城之中,人人都想要与三皇子撇清关系,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曾经人人追捧的宣皓皇子,太子最大的竞争对手,如今看来也就要这么败了。 这宫内朝堂的势力立马失衡,全都朝臣已然一边倒。在朝堂上,还能保持相安无事的,不是太子亲眷党羽,就是保持中立的中庸之士。每日的早朝上,竟然没有一个臣子敢为三皇子喊冤求情,曾经受宠一时的王丞相,也因举荐过三皇子党羽的罪名而禁足在府。可见,这太子与皇帝做事的风格也真的是如出一辙。 宫里,容妃孤立无援,在这种严峻时刻,既找不到娘家的庇佑,也没能找得了强有力的外臣支持,朝堂之上无一人出面为三皇子求情。最终,容妃又只剩下去御书房外求情这一个选择,明明知道会惹得皇帝不快,容妃还是去了,结果竟被皇帝发配至了冷宫,丝毫不念及往日情分,不免凄凉。怪不得,人人说,最是薄情帝王恩。 只是,容妃看来果真并不是什么心思缜密之人,如今三皇子落得如此境地也不得不说,还是没有能够早做谋算。 “姐姐,可是这事情发展得也太快了?这人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怎么在隐忍多日之后,又忍不住去闯什么城门?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我看着袅袅升起的水汽,不解地问侯夫人。 “妹妹能想到的,那些久居朝堂、见惯大风大浪的人怎么会不曾考虑到呢。”侯夫人皱起了眉头,凝重地看着我。“只怕,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也许后面跟着的便是更大的隐患。而少将军本不在局内,怕这次急忙回府,也要卷入棋局了。” “苏翊……苏翊他知道了?”我听着侯夫人的话,心中不禁慌张起来。这件事情,苏翊怕是要为了那大月公主而牵涉其中了。 “嗯,平定王府虽然外人看来淡泊名利,可从开国到现在,能一直得势的外姓宗族也就剩公孙一族,若是没有什么盘根错节的关系,仅凭赫赫战功估计是没办法立世如此之久的。”侯夫人冷静地与我分析,“昨日,虽然是在我这西郊别院,但有信鸽来此报信,估计说的便是这事,若不是你身子虚弱,可能昨日便急忙回去了。” 我听着侯夫人的话,轻声笑了,“看来,少将军对我,还是看重的,竟没有强行带我回去。”我心里知道,即便这大月公主故意为难于我,害得我们失去孩子,他对此只字未提,也不曾与她划清界限。这段日子,虽是美好,但终究是他为了弥补我的一个方式罢了。留在侯夫人的别苑,我也算得上是避世了。 “你倒真是想的开,想的开也好,总比折磨自己来得好。如今京城之中,形势严峻,风云变幻,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够保护好自己。估计这大成国的风平浪静即将要结束了,若是进入乱世,你在这京城要处处留心,不必多情多义。”侯夫人握住了我的手,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我看着她,疑惑地问,“我与姐姐,相见不过几次,得姐姐如此,着实是我的幸事。只是,妹妹有疑问,不知道姐姐如此偏爱,可有什么缘由?” 侯夫人笑了,银铃般笑声不断,“妹妹为何有如此想法?我对你如此,就不能因为我们之间就是有缘吗?” “缘分一词,我年少时层深以为信,可如今经历过这些,我对缘分也算得上理解透彻了。缘分与否,都是有心之人说的诓词,而我就不信了。”我微微动了动我的腿脚,常时间坐着倒也会生出了些不舒服,看来,我这身子果然不太中用了。 侯夫人见着我如此,便伸手将我拉起,带着我在这亭阁里走了起来。这亭阁虽然不大,但没了侍女在旁,倒是有些宽敞。“妹妹通透,也是幸事。姐姐见到妹妹,有同命之人的怜惜,有相知相交的默契,还有受人之托的职责。” “受人之托?姐姐所说的又是何人?”在这京城之中,与我相交深厚之人寥寥可数,又有谁能够如此惊动到侯爷夫人呢?我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侯夫人笑了笑,“你这性子,若是没有这赐婚,若是能与他早些相遇,估摸着也能成就一番良缘。仗剑天涯也好,周游全国也罢,或者就在京城之中浑浑度日也可,好过如今这般。” 我听着这些,大致猜到托付之人估摸着非睿王爷不可了,结伴江湖确是不错,只可惜他心中是有所属,我心中亦是有执念。我与睿王爷之间,不论是嬉笑打趣,还是把酒言欢,倒确实有上几分知己的默契,至于其他想法,我与他估摸着谁也不会动过。“睿王爷?” 侯夫人点点头,“听闻你出了事,睿王爷派人找到我,希望我去看看你,可打听一番说少将军日夜陪护,想着也就不去打扰了。昨日,也算得上我们两人之间的缘分,我一时兴起上这别苑来,没料到下人来报,说是少夫人来了山下。倒是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地与妹妹相叙。” “是啊,如此算来,确实是我与姐姐有缘。”我掩着嘴,轻声笑了。不论如何,侯夫人与睿王爷的关爱,我定会领情,也心存感激。“姐姐,不论京城内部如何变换,而你如今为何不能远离这里,过些平静安定的生活呢?” “万事皆不能如人愿,去留都不是可以随我的。”侯夫人停下了脚步,看着远方,对我说道,“这座城池之中,可住着数十万人口,能够如愿肆意的又有几人呢?” “姐姐……”我看着侯夫人如此,心中有些不忍,想来必定是因为一些不得与外人所说的缘由,如此再三提及,必定是惹得侯夫人心中难过了。“姐姐,你还是跟我说说今日里,这京城中又是何种场景了?” 侯夫人拉我又坐到了茶几分两旁,续上一杯香茶,娓娓道来。 听侯夫人所说,这宫外的三皇子府,也不见得多好,众多官兵将府宅围得是水泄不通。虽然这三皇子府里宣皓不常来,但太子派的士兵却没有放过,还是将府里上上下下全部都搜查了一遍。大月公主因住在这三皇子府里,也就顺带被禁足了。这大月公主虽然出不来,但是生活也算得上是安逸,该享受的待遇一样没少,外人看来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不过是出入受限而已。 可有心之人却大作了文章,流言四起,听闻这走街串巷的人中,这些日子里混入了各方势力,大批大量的真真假假的信息鱼龙混杂。大月国、北胡的势力也悄然进入京城,一夜之间,京城里人人自危,负责排查的禁卫军人数也陡增了,而苏翊选择这个时候选择加入这个混局,定然也是收了什么消息。 如此看来,苏翊这次的休沐,不知道是算得上躲过了这场风波,还更是搅乱了这场风波。只是,这场风波之大,可能是我们都没有预料到的,或者,苏翊也许早就知悉了…… 第96章 平定王府 今日的午膳与侯夫人就在西郊别院用了,午后的山景格外明媚,因着无人管束还与侯夫人偷偷饮了些酒,清甜可口。席宴之上,侯夫人连连喊我少喝一点,可我却不依,因为喝完这顿酒,我便要回到那京城平定王府中去,回到我应该在的战场上去,无论如何,退缩畏战称不上什么好将士。 与侯夫人分别,山间清脆的鸟声还在旁边扑腾,那别苑一湖的碧水上终究在夏日艳阳之下,显现出了粼粼波光,倒映着水台上的那座竹屋。侯夫人站在别苑的门口,与我挥手道别,没有再多说什么。 坐在马车,熟悉的京城又回到那日我怀着孕出府时的状态,沿街巡逻的兵士不停地盘问着路上的行人,当初那繁华似锦的街市如今已经不是那么的热闹,吵着要出门的孩童能听得见被父母训斥而哭泣的声音,商铺中的小二掌柜各个都愁眉不展坐在店内,酒肆酒坊的门被关得紧紧的,就连青楼歌苑里莺歌燕舞的女子,都只能坐在阁楼之上百无聊赖的搅着帕子。 “少夫人,您回来了。”马车到了门口,就见着管事的杨嬷嬷早早地在门口迎着。 我扶着春意的手下了车,点了点头,“辛苦杨嬷嬷了。” “少夫人,王妃找您,麻烦跟我赶紧过去。”杨嬷嬷低着头,恭敬地说道。 我看了看这熟悉的王府大门,点了点头,这一步跨进,我与苏翊之间又要开始纠纠结结的人生了。我轻声叹了口气,提起裙摆,便往里间走去。杨嬷嬷见着,便赶紧跟着上前,走到我的前面为我引路。这条通往王妃院子的路,我走了不知道多少遍,如今杨嬷嬷作为这府里的老人,一派肃穆,定是王妃要与我说什么要紧之事。 刚进院子,王妃便迎了出来。我与王妃也有几日未见,苏翊陪着我的那些时日,她既免了我的晨昏定省,也不来打扰看望。如今细细瞧来,王妃也是消瘦了不少,一身弱柳扶风之感更是让人怜惜。 “晚春,你回来啦。听闻你昨日昏厥,不知道好了没好?”王妃拉住我的手,便急切地问道。 我赶紧俯了身子便要行礼,被王妃急忙拉住。“让王妃担心了,晚春并无大碍,只是虚弱了些,休息了一宿早就好了。” “你小产未过多日,身子定是虚亏得很,今日翊儿回府我才责怪过他,对你不够体贴,竟让你奔波劳累,实属不该。”王妃拉着我,便往前厅走去,黄昏中的院子里,阳光甚好,走了几步便能看得见王爷背着手正在站前厅门口。 “晚春见过王爷。”我看到王爷不敢造次,赶紧行了礼。王爷一如既往的严肃,看到我行礼,只是微微颌首,说了句免礼。 随着王爷进入了前厅,王妃便笑着领着我进了去。院里的侍女为我添了茶水,待王爷王妃坐定,我方才坐下,静静地等着他们开口。 “晚春,昨日三皇子被禁足,牵涉到了北胡勾结的大罪之中,你可知道?”王爷朝着我,严肃地说道。 我微微点了点头,知晓此事本就隐瞒不了,知与不知也没有多大区别。“东林侯夫人今日与我说起过此事。” “如今,皇子尚且被禁足,更是有了牵连的大臣被入狱严审。户部张侍郎也被禁足,其副手洪世群已接替工作,盛极一时的王丞相虽未被禁足,但今日也没有上朝。”王爷的声音里满满的严肃,与我说起朝堂之事,我也不得其解。 “今日翊儿回来,便要去了宫中,本以为这次的风波可以王府能有幸逃离,可如今他不顾劝阻,非得结束休沐,为三皇子说情去,这不是自投罗网嘛?”王妃焦急地插上了嘴。 我听着两人的话,一抹不知道是何滋味的感觉正涌上心头。我故作镇定地拿起了茶杯,递到嘴边,掩住唇边那丝苦笑。 “苏翊如今卷入这朝堂纠纷,怕是要毁了平定王府的百年基业。我在朝堂已然退了差事,世人皆知我已告老还乡,若是此时再现朝堂,怕是更是要引起风波不断。如今,你是皇帝御赐的三品诰命夫人,有着出入皇宫拜见后宫贵人的权力,由你出面找到苏翊,并将他带回府内,方是稳妥之举。”王爷开了口,有着不由人分说的意思。 “晚春,是啊,如今只有你去宫中早点将他寻回来,让他远离这无谓风波啊。”王妃亦开口劝道。 茶杯中茶水,我一直含在口中,久久没有吞下。这要咽不咽的滋味确实让人深感不快。见我久久没有答话,王妃脸上也出现了一些焦急,她走到我面前来,“晚春,我知道,你对苏翊定是有些怨念,正式如此,你更不该让他深陷在这样的牢笼之中,让他看不清如今朝堂形势呀。” “晚春……”王妃又轻轻唤了我一声。 “我平定王府立足于世,一直秉承着不卷入朝堂纷争的原则,虽被皇帝忌惮,但也一直容忍我公孙一族带领着大成国的一半军队在南疆守戍打仗。而苏翊若是真的卷入这权势纷争,特别是皇子之争,那这王府世代祖先浴血奋战打下的基业就要都毁了。”王爷拿起茶杯,茶盖在茶水面上淡淡地抚着,看着像是平静无比。 话说到如今的份上,我若是再不表态也算得上是大逆不道了。我缓缓将茶杯放下,这清透遗香的茶水我终究是无福享受呢。“王爷、王妃,若是如今贸然入宫,晚春觉得反而会惹人话端。再者,我即便入了宫中,最不过的便是去皇后那边哭诉着,让她带我去找上少将军一回。可如今光景之下,宫中之人又有几个会真心帮我,帮助我们平定王府?” 王爷听了我这番言语,倒是停下茶水的饮用,定睛看着我。我站起身来,对着王爷王妃屈了屈身子,“若是王爷、王妃信任,我与雅茹郡主倒是有过几分交情,我可先去郡主府里碰碰运气。” 王爷王妃两人相视看了一眼,王妃点了点头,“也好,晚春,辛苦你了。” “无碍,晚春先告退了。”我说完便带着春意从前厅的门中走出,出了院门,便见了一小厮拿着一封密件往里面走去。那封面之上,我还是隐约看得出来,上面写的是王爷亲启。 第97章 半日浮光 郡主府门外,郡主身边侍女来告知,昨日里郡主得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碧玉,今日一早便进了宫中送给皇后娘娘了,至今还没有归来。我在马车上坐着,听闻这个消息,倒像是松了一口气,这打探消息、利益输送的活,着实不适合我。 “谢谢姑娘了。那我改日再来找郡主叙旧。”我对春意说。“那我们走!” “好的,少夫人。”春意出了车门,嘱咐车夫回府。 “等等,我们去夏府。”我在车内开口道。 车夫在车厢外应了,便催促着马儿掉头,往夏府方向去了。此时已是黄昏,虽然不比往日里的灯红酒绿,但沿街的灯笼也已经高高挂起。从郡主府走到夏府,所幸不远,就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时日里许久未曾来夏府,一切皆是有些生疏,想起若是深究,也是由于爹爹这才惹出的事端。 “少夫人,到了。”春意掀开帘子,与我说道。 我应了声便出了马车,此时夏府大门口点上了灯笼,门外的小厮见我来了便上前来迎。阿虎从门内听着声音,也跑了出来,时日里未见,长高了不少。我看着阿虎脸上稚嫩,却眼光狡黠,久居于世确实是个机灵鬼。想来,这是林广文给物色的小子,既不招眼,还能通风报信。怪不得,我让阿虎做了的小动作他全都知晓。 “少夫人,你来啦!”阿虎跑到我面前,向我行了礼。 “嗯,阿虎你近日有习字吗?”我边往里间走着,边瞧着阿虎。 阿虎被我问得有些心虚,吐着舌头小声回我道,“近日里,夏大人早出晚归,甚少有时间在府中,我这习字便老早就停了下来。不过我自己倒是依着出入书房的便利,读了些书,最近读的是《尚书》。” “哦?《尚书》?那你学到了什么?”我好奇地问阿虎。 阿虎被我问得一下子起了劲,高昂着头,说道,“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这说的便是帝尧的功德,与我们平日里所说的‘家和万事兴’有着异曲同工之意。” 我听完,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道,“嗯,确实,阿虎你是有长进的。竟然无师自通,能知道书中之意了。如此也好,只要能识字断句,了解前人智慧,懂得做人道理,也就能够在这世道之中不被迷惑,安身立命了。” “阿虎谨记少夫人教诲。”阿虎向我行了礼,止步在内院门外。 我朝他点了点头,便独自踏了进去,刚进小院,便听到玉姨唤我。“是晚春吗?” 我心里轻轻笑了,如今玉姨已经摆正了自己位置,竟不唤我小姐或是少夫人,直接叫上闺名了。“是的,玉姨。” 玉姨的肚子已经大了,我推算着离临盆也就两个月的样子了。“我身子多有不便,没办法去前厅迎你,晚春你多多见谅。” “不必了,玉姨,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套。”我看了玉姨一眼,如今她做了夏府的当家主母,生出了几分丰腴,脸上气色也是好的。 “晚春,今日来这里,怎么不派人通传一声,我也好准备些你喜欢的茶点菜肴呀。”玉姨笑盈盈地跟在我身后进了花房。 “我不是来用膳的,只是路过,来看一眼爹爹。我爹呢?他去了哪里?”我问道。 玉姨见我生分,也不再拿热脸贴上,自是寻了个凳椅坐下,轻抚着自己的肚皮,“老爷还未回府,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好,若是如此,我先回王府了。近日里,朝堂动荡,麻烦玉姨转告爹爹,切莫卷入这朝堂之争,不要徒惹事端。”我起身便要离去,这个府里我并没有多少留恋。 玉姨在后面喊道,“晚春,要不,你留下来用膳,也等等老爷。” 我加快了步伐,走出这个爹爹与他新欢所住的院落。临走前,我去了后面的厢房,那里我娘亲的牌位已经落了些灰,我拿出帕子仔细擦拭,这般情景,我的泪水也不由得涌出眼眶。我捏紧手心,长长的指甲掐进了皮肉,但我并不觉着疼痛。 我深深吸了口气,将还没有流出来的眼泪逼了回去,在佛龛前扣了三叩首。心中默念,娘亲,我定要振作,替你找到那个害死你的真凶。 “春意,我们回府。”春意点了点头,随着我往府外走去。 就在府门不远,便看见爹爹满面春风地朝府里走来。玉姨也从另一边往府门外走去,“爹爹”这声还没唤得出口。便听见玉姨脆铃般的声音传来,“老爷,您回府啦。你看多巧,晚春今日来看你,本以为等不到便要回王府,没曾料想,竟然在门口遇上,果然是你们父女之间的默契呢。” 爹爹看了我一眼,不曾说话,便往玉姨那边迎了过去,扶着玉姨,温柔地问道,“你呆在院内即可,还跑出来干嘛,如今你身子重了,自要好好休息,闲杂事宜你都不用烦神。” 玉姨听着爹爹的话,自然娇俏地笑了,“我无事,一日在院中呆的也闷了,正好出来透透气。今日,老爷因为什么事情,感觉格外高兴呀。” “当然,明日起,我就要去大理寺任职了。自此,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能够看不起我夏青侯。”爹爹说着这话,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看看谁还会再说我不过是卖女求来的京城荣耀……” 原来爹爹对我一直心存怨念,我还天真地以为这桩婚事是大家皆所愿的。我静静地走了过去,屈膝行了礼,“爹爹回来了。爹爹今日怎么提去了大理寺呢?如今朝堂之中……” “夏晚春,我是你爹,这朝堂之事,还不需要你来与我置喙。若是无事,你还是早些回你的平定王府,多关心关心你的夫婿都做了什么,为了一个外邦女子,还要不要你这个皇帝亲赐的正妻的颜面了。”爹爹对我言辞严厉,颇多不满。 我听着这话,心中不免怆然。如今这夏府、还有平定王府,都非我真心属意的家,而这诺大的京城,又有几人是真心为我。“那,女儿就先回去了。爹爹,还请您多保重。”我说完,也不待他们回话,便转身离开。 只听得见父亲口中小声说着,这个女儿自小忤逆,从不是乖顺之辈。 我将笑容挂在脸上,不愿去理会身后的闲言碎语,以后的路,怕也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独自走了。 第98章 如意茶楼 上马车前,我回头望了望这身后的夏府大门,在我走出后便关了起来。 “少夫人……少夫人……”春意唤了我好几声,我方才回过神来。“少夫人,上车,我们回王府。” 我站在街道上,环顾了四周,便往前走去,“算了,春意,我想自己走走。” “可,少夫人,你身体还没好。我们还是回去。”春意跟在我后头,不停地劝我。 我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即便是遇到了盘问的兵士,春意亮出王府的令牌也就躲过了。我走了不久,便又开始有些头晕,扶着额头,寻了一门廊的柱子便靠着,可越是靠着我的意识便越模糊,身子也渐渐不受控制要往地上滑去。 “少夫人,少夫人……”我听得见春意在身旁唤我,可是我想开口却开不了。 就在这时,我被腾空抱起,径直便往前面走去。“少夫人……”春意在旁边继续呼唤着,想要将我拦下来。可无奈抱走我的人,步伐轻快,而春意似乎也不太敢拦。我用尽全力睁开眼帘,透着缝看到四周,觉得有着熟悉,仔细一想,这里不是如意茶楼嘛。如此,这人便一定是睿王爷了。 “请大夫。”睿王吩咐着店小二。 “是,公子。”店小二应着就要出门。 春意却在一旁拦住,“睿王爷,我家少夫人只是身子虚弱,还请王爷将少夫人交给奴婢,让奴婢带她回府。” 睿王完全不曾理会春意,店小二也径直出去了。 “你这个丫头,好生奇怪。你家少夫人如今这番模样,你还不让我请大夫。”睿王虽然声色轻松,可言下之意却是严肃的。 睿王抱着我进入了包厢,将我放在卧榻上,我眉头紧锁,尽力不让自己意识渐沉。“晚春,晚春,你个傻丫头,快醒醒。” 不多一会,我便听到店小二带着大夫来回复的声音。“公子,大夫来了。” 睿王赶紧给我让出个位子,大夫为我搭了脉,过了好久都没有说话。“公子,夫人这身子……” 听这声音,这大夫应该还是个青年男子,身上带着草药的淡淡香气。 “有什么话你就说,先把人救醒呢!”睿王语气焦急。 “公子莫急,夫人这身子不过是小产后的虚弱。只不过,我把脉下来夫人小产也有点时日了,还如此血亏气弱倒是反常。”大夫收了脉枕,从随身的医药箱中拿出了针灸包,“公子,让我先给夫人针灸,将她唤醒。届时,我再开个方子,慢慢调养着,应该会好。” “好,大夫你尽管行针救治。”睿王便就这么站在我的床前,紧紧地盯着。 那针一根根地戳进我的穴位,奇疼无比,我内心忍不住地要咒骂,好你个无常公子,请的什么大夫,这不会是故意的。还未待我骂完,那疼痛无比的针转而又令我全身舒畅。还未享受得够,这大夫又迅速拔去了针,害得我有了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公子,针已经施完,我开服方子,待夫人醒来便喝下。” “好。好。” 这大夫开了方子,递了给睿王,睿王又将方子转交给了春意,“你现在就拿药去。” “我……少夫人这……”春意支支吾吾不肯离开。 “这儿自有我,你一个婢女怎么就这么大主意呀,赶紧去熬药。”睿王有些动了怒,呵斥起春意来。 这下,春意方才拿了方子退了出去。大夫跟在后面就也要离开,睿王去拉住了他,将他往屋内走了一些。“大夫,是不是有什么话未道明?” “公子,不是我不道明,只是老夫医术不精,夫人体内症状我也拿捏不准。” “大夫不必担忧,有什么话尽可说。” “夫人看似是小产后遗症,确实除了体虚血亏没有其他问题,可正是因为这体虚血亏如此严重,而又无其他病灶,才更为可疑。”大夫又细细说道,“这样的病状倒像是……” “像什么?” “像是被人下了慢性毒药,慢慢亏空身子,但依我所知,该种毒药需日日服用,且是要服用上个三年五载才会如此,可夫人……”那大夫似乎眉头紧锁,在方寸之内不停地跺着步子,“好像……好像……” “是什么?”睿王拉住大夫,“你别走来走去了。快说!” “哦,我知道,这毒下得虽是时间不长,但因为怀孕、小产更令身体亏空,可能夫人情绪上有着大起大落,伤了根本,这慢性毒药的药性方才有所显露出来。”大夫如同大梦初醒,抓住了睿王的衣服,欢喜地说道。 “毒?我知道了,此事切记不要说出去了。”睿王嘱咐大夫说道,这才放大夫走了。 我躺在床上,虽然昏睡着,可四周的话我皆能够听得清清楚楚。毒?这毒?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又是谁日日夜夜给我下毒?春意?夏歆?秋舒?还是冬雪?如今我身边陪着的只有她们四人,这下毒之人到底是谁?又是奉了谁的命令? 睿王爷在我旁边坐下,自己倒上了一壶酒,自言自语道,“你这丫头,自认为深情,到最后还是错付了真心。如此乱世,你在这街市上乱走,还晕倒在我这个如意茶馆的门口,你倒是说说看,是你的幸事还是我的幸事呢?” 睿王爷手中的酒壶不是当时给我的白桃酿,但依旧清香扑鼻,果然无常公子这般潇洒之人,方才能够拥有这般清香无比的酒酿。我皱着眉头想要醒来,这清香的酒气让我腹中的酒虫勾了起来,也想着起来要尝上一尝。 “晚春,晚春……”睿王爷发现我的异样,抓起我的手,喊了起来。 我被他拉扯得有些难受,口中竟然能低声呢喃,“我……” 慢慢地,我的眼睛这才缓缓睁开。屋中烛火被点起,窗畔下没了往日的热闹。我的耳边传来睿王爷的戏谑,“看来,唤醒你,还需要我这儿的佳酿啊!” “睿王……”我虽看不惯他这副模样,但今日若不是他,我也不知自己竟处在如此险境,我假装平定不知,倒想真心与他道谢。 睿王爷看着我,笑意更是深了。“少夫人真是淡定,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不担心我对你欲行什么不轨吗?” 我轻声笑了,“无常公子无双天下,莺莺燕燕何其之多,又怎会看得上我如此薄姿呢?”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睿王爷凑近了,在我耳边又说道,“若是我真看上你了呢?” 听着这话,我一下子苍白的脸上觉得一团火烧起,若是苏翊与我如此说,我定是会开心得坏了。睿王坐正了,看着我如此模样,笑意更深了。 第99章 告别如意 “睿王莫要与我打趣了。今日多谢王爷了。”我挣扎着就要坐起,可无奈昏睡刚醒,这场晕厥带着意识,更是奇累无比。 睿王伸手扶住我即将倒下的身子,扶我坐起。“你这身子,如今简直就是跟水患逃荒的难民一般,确实入不了我的眼。只是可惜啊,如今什么杏花楼啊,什么醉月楼都不开门了,不然我可要好好带你去见识见识,让你知道一下什么叫国色天香,什么叫人间绝色。” “甚好,若是这场风波之后,就请睿王定要带我去见识见识。”我笑了,看着睿王爷提着酒壶离开卧榻边,独自坐在了桌旁。 睿王爷坐定在了桌旁,甚是认真地对我说,“若是这场风波过后,我可允你一个愿望,任何一个!” “是吗?睿王可是当真?”我看着他一脸郑重,不知道这话又有什么深意没有,心中一笑,也与睿王爷打趣笑道。 “自是当真。不论是睿王爷,还是无常公子,我说出去的话决不食言。” “那,王爷可要好好记得今日之诺,他日,我定是要与你索要的。” “好,我等着你。” 春意此时端着药便进了屋内,“少夫人,你醒了。”春意眼中的急切我看的真切,心中又响起大夫口中的“中毒”,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如何应对。 我微微低下头,不让她看出我的心事。只微微点点头,对春意说道,“嗯,让你担心了。” 春意将药汤放在卧榻旁,为我披上披风,说道,“少夫人,天色已晚,我们喝完药还是早些回府。” 我自己拿过汤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这汤药味道真苦,浓浓的草药参杂着难闻的气息,我皱着眉头喝了起来。待碗中的汤药喝完,睿王递给了我一颗冰糖,我立马就塞进了嘴巴里。 “没有准备蜜饯,没料到你如此怕苦,就委屈吃块冰糖。”睿王坐到我面前,将我手中的碗接给了春意。 春意将碗放在桌上便要来扶我起身,便唠叨道,“少夫人,我们回府。” 我点点头,便下了床。睿王拉住了我的手肘,对春意说道,“你先去把马车唤来,我要与你家少夫人说两句话。” “少夫人……” “无妨,你先去,我马上来。”我打发了春意,也收回自己的手肘,比春意慢了几步往楼下走去。 “这银针给你,吃食茶水都要注意,你在王府并不安全,大夫说你身子虚弱是中了毒。还有,过两日找个机会再出来,我让大夫再给你瞧瞧。”睿王甚是贴心,对我左叮咛右嘱咐。 “谢王爷!”我真心实意地向他道谢。 “看来,你知道自己中毒了呀?” “不是,刚刚昏睡之时听着了大夫的只言片语,可是我不明白,是谁如此不待见我,竟要置我于死地。”我眼眸中透着悲伤,失落之意溢于言表。 睿王伸出手,却在我脸旁停住,“保重!世道艰险,你定要做到谁都别信。” “睿王大恩,晚春定牢记心中,若是以后有用得上之处,定不推辞。” “你这没半斤八两的,还有我能用得上之处?以后见面,或是宴席之上,别处处挖坑方好。” 我掩嘴笑了笑,“以后定是不会了。” 睿王看我笑了,也朝我笑了。睿王虽过而立,可面容一丝也见不得岁月痕迹,以潘安之貌夸他其实也不为过,只是他往常里行事放荡,自然得不了京城大家闺秀的青睐。 “睿王爷,晚春就此告辞了。” “好,珍重!” 与睿王道了别,我便坐上马车回府。日头漫长,出门如此久了,王府并未派人出来寻,这时的京城已是星云密布,月挂半梢。我随着春意进了府内,突然想起,邢天乐怎么好像好久都没有见到?我不知缘由,便问春意,“天乐近日去了哪里,怎么最近都未见到她人呢?” “回少夫人,邢姑娘自夫人醒来之后第二日,便被派去军营住了。少将军说她心性不定,还需历练,做不到平心静气就不要回府了。” “这军营,邢天乐如何待得了多久呢?里面的,全是五大三粗的男子。” “无妨,少夫人不用担心,邢姑娘自小在军营长大,定是不会不习惯的。” “也是,不过还是尽早回来的好,毕竟天乐如此年岁,军营也不全然是公孙家的,免不了,以后许人家的时候被说着风言风语。” “少夫人宽厚。”春意应付着,又继续领着我往内院里走去。 杨嬷嬷站在前面廊道中,似乎就是专门等我。 “少夫人,您回来了,王妃嘱咐我在此等着少夫人。” “杨嬷嬷,辛苦了。” “少夫人,奴婢不辛苦,不过是奴婢的本分,就是王妃想知道托付少夫人要办之事办得如何了?”杨嬷嬷气势凌人,如今的模样半分也没了往常之间恭敬之意。 我默默抓紧自己的手,往前走上一步,将杨嬷嬷落在身后,说道,“今日郡主不在府内,我没有见到她人。” “少夫人可有进宫找找?”杨嬷嬷并不打算罢休,追着问道。 我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杨嬷嬷,你阶越了。今日,我累了,你先回,明日我自会亲自与王妃解释的。” “好,少夫人,还望少夫人好自为之。”杨嬷嬷一只手甩开了帕子,气冲冲地走了。那腰间挂着的玉牌,也因走路动作太大,而发出了些动响。 我走到小院门口,犹记得,当初第一次蒙着霞帔,走过院子口的门槛,心中欢喜异常,想着这便就是我与苏翊长相厮守之所了。可如今走到这里,心中竟然起不了什么涟漪,看来,慈安寺里师傅的话真心记在心中,原来,断情绝爱才更适合我。 “春意,走,我们回去。”我轻声唤了春意,深呼吸了一口,提着裙角便踏了进去。 春意,夏歆,秋舒,连着冬雪,不知道是谁给我下的毒药?我冷笑了一番,看着迎在门口的侍女,心中一丝丝冷意正一点点蔓延。 第100章 分房而眠 “少夫人…”院子里的一众侍女向我行礼,我看着那一个个低垂下去的脸,不知道哪个是真心,哪个又是假意? 我微微颔首,便往里屋走去。夏歆跟了进来,问我,“少夫人,是否要用膳?” “传膳,少夫人今日奔波还未用晚膳呢?”春意替我做了决定,一时之间我坐在此处,竟然像个外人。 一道道晚膳随着侍女传入,春意扶着我坐在桌案边,夏歆为我分食。“你们不要在这服侍了,春意你也早些回去歇息。” “是,少夫人。”她们一众听着我的话,便一一退下。 “夏歆,你把门带上。” “是,少夫人。” 屋中总算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我看着满桌可口鲜香的饭菜,却没有半分食欲。我从袖口中掏出睿王临行时给的银针,一一探过吃食,银针并未变色。我叹了口气,开始动筷,即便没有食欲,还是努力补充力气。一顿晚膳过后,我确实是有力气了很多,既然毒并没有下在饭食之中,那这毒都是下到了哪里呢? 夏歆听着声音,走了进来服侍,“少夫人,我伺候你梳洗休息!” “也好,辛苦你了。”我看着夏歆,这张年轻的脸颊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少夫人不必客气,这本就是我的本分。”夏歆将我发髻上的金钗花钿一一取下,一头秀发倾泻于肩,去除了胭脂粉黛,镜中的女子面容憔悴,什么青春少艾之意皆不见脸上。好久没有仔细端详自己,竟然不知自己如今已经憔悴到如此地步,身形消瘦,面容苍白。 “咯吱”屋里的门被打开,苏翊慢慢踏步进来,脚步低沉,身形缓慢。我坐在梳妆台上,没有动过身,夏歆看着苏翊进来,赶紧给我拿了粉扑补了妆,显得气色稍好一些。我心中唏嘘,这夏歆估计好意,只不过这妆容在苏翊面前如何,我早就不在乎了,苏翊于我,如今情爱虽在,但我早已心如死灰了。 “晚春,你回来了。”苏翊走到我身后,语气温柔,但从铜镜中倒映出了的是满脸的疲惫。 “嗯,少将军公务忙完了吗?”我从梳妆台前站起身来,侧身立于苏翊身边,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个男人似乎都是丰神俊逸,一身劲装不由得会让女子多看上几眼。夏歆立在一旁,一直都不愿离去,只是低眉顺耳。 “还有些琐事,不急……” “既然少将军还有公务在身,就赶紧去忙。我这边自有人照顾,少将军就不必费心了。”我微微低头,乖顺地行礼,恭送少将军离开。 “晚春,我……你……”苏翊面露难色,几乎没有见过他如此吞吞吐吐,失了往常的杀伐果断。今日,苏翊这般,定是知晓我已出门一趟,或者今日我的行踪早已被告知禀明。我本一介女子,根本不愿陷入这朝堂纷争,也不愿多去思考这利益权谋,今日,我只想好好休养身子,安安静静地待上一待。 “晚春,听闻你今日又晕倒了,无碍?”苏翊折腾了半日,方才开口说出在口中支支吾吾好久的话语。 “少将军,无碍了,你也知道,这不过是老毛病了。”我抬眼看着苏翊,仔细地观察着苏翊脸上是否有着一丝情绪的波动。只是可惜,苏翊深邃的眼眸就像是一汪死水,半分涟漪都从中看不出来。 “明日,再让白大夫为你把把脉,开些方子,也好让你这身子好起来,重回到那个活蹦乱跳的夏晚春才好。”苏翊说着话,面上竟透着对往日回忆的轻松神色,我心中唏嘘不止。 “可惜,也不过一年的岁月,往日的夏晚春怕是再也回不来了。”我看苏翊腰间的衣服皱了,便伸手为他整理整齐。 苏翊抓住我搁置在他腰间的手,说话时的气息吹动了我头顶的散发,“今日,你出府了半天,都去了哪里。” “我去过郡主府,想找郡主叙旧而已,可惜郡主不在府内。”我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后来,我回了夏府看了看爹爹,玉姨如今身子颇重,眼见着估计没有什么时日就要生了,也不知道这一胎是弟弟还是妹妹?” “夏大人对你,还好吗?”苏翊语气间竟是小心翼翼。 我转过身去往床头那边走去,“爹爹对我的态度,还不是十余年如一日,倒是专一钟情,而我也是习惯了,他说的那些话也许旁人看来,冷漠至极,但于我,不过是日常的相处模式罢了,心中也没什么疙瘩。” 苏翊伸了手,我低眉之处能看得到他细长的指尖伸出又收回。苏翊终究没有拉住我,也不会给我一个拥抱,在那左边胸膛热烈跳动的心脏,终究住不下我。“晚春,春意说你晕倒在春意茶楼门口,睿王请了大夫,不知大夫有没有说什么?” 果然,春意早就将我的一举一动告知给了公孙苏翊,往日里与我的贴心照料,估摸着也不过是为了方便监督我的一举一动。我躺到了床上,盖上薄衾,回道,“也没什么,大夫不过说我小产后身子亏虚,需要精心调养,左右不过就那么两句,估摸着我这身子过段时间也就好了。” “那你静心养着,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说来。…………”苏翊说到一半,我着实不想听着他这般虚情假意,便出口打断道。 “少将军,不必挂怀,今日奔波,晚春也有些乏了。夏歆,你随少将军去书房,帮忙收拾卧榻,今夜就免得将军来回奔波,便在书房歇息。这日子蚊虫较多,记得在书房点上驱蚊香。”我细心嘱咐夏歆,又转身对苏翊说道。“少将军慢走。莫怪晚春失礼。” “罢了,今日你好好歇歇。”苏翊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夏歆向我行了礼,便也小步地跟着苏翊往外面走去。 “晚春……”苏翊在门口停了步子,隔着屏风,挺拔的身姿衬出了倒影,我能隐隐看得出苏翊紧锁了眉头,那微微蹙起的眉头便像是一道拱桥,能让出入战场浴血奋战多回的少将军感到为难,我夏晚春也算得上是不负此生了。如此想了,也就不再多看,转了身往里床望去。 第101章 可续前缘 有关三皇子的风声还没有停下来,王府里倒是一派祥和,苏翊既然回来了,也并没有惹得什么波浪,听闻在与王爷、王妃深夜谈话之后,倒像是得了什么共识。这样也好,王爷、王妃再也没找我说进宫打探消息此类的话了,估摸着也看出我本就胸无大志,也承担不了什么重责。 可没料到,这雅茹郡主竟然自己找上了门,说是昨日让我空跑了一趟,特地过来表示歉意。我与她相见在前厅,可四周都是王府下人来来往往,确实不太方便说话。我带着雅茹郡主往里间走去,后院之处的花房在这盛夏之时也算是别致之处。 我如今对身边之人都无法信任,便以亲自招待的名义屏退了侍从,而郡主看到,便也吩咐侍女退下在外边守着。 “昨日,你可晕倒得真是地方!”还未等我这主人发话,雅茹郡主倒是先开了口来。 我一下子有些错愕,可立马也回过神来,“原来,郡主今日倒是与我来兴师问罪的呀?” “兴师问罪?本郡主才没这闲工夫与你问罪呢!”郡主站在花房中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如今看看,是不是会发现这睿王爷可比你那夫君好多了!” 雅茹郡主一副得意洋洋地样子,脸上洋溢着骄傲的姿态,心中一动,这女子怕是被情啊爱的逼疯了,有女子与意中人亲密接触了还能如此得意。“是啊,雅茹郡主眼光就是高人一筹,看中的如意郎君当然是最好的。” “当然。我是爱睿王爷,是不愿与人分享,可经过上次与他缠闹了一番也想清楚了,你确实是个好姑娘,他若真心看上了你,且着你还能让他忘记那段孽缘,也是好的。再者,你又不属意于他,还嫁了人,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郡主果然好智慧!”听着她这番言语,我忍不住笑了。 “你也是个没心没肺,如今形势,你竟然还能笑得出来。”雅茹郡主寻了个别致的地儿坐下,继续说道,“你可知道,这大月公主与三皇子的婚事就要作废了,如今这霓卿可快是自由人了,听闻这两天与你那夫君可是没少勾结。” “现下的形势该是什么情况,昨日苏翊进了宫中,直到很晚才回的府。那时郡主应该也在宫中,不知道苏翊是去见了谁?说了什么事?”我看着不远处池塘中白啊粉啊的荷花开得正盛,这五月下旬的盛夏真的算得上风云变换。 “太子甚是得意,总算将他唯一的竞争对手给除掉了。苏翊昨日匆忙进宫,与几个大臣密商了很久,你可知道他在谋划什么?” “谋划什么?” “你问我?你真当我是万事通呀?什么都来问我?”郡主拣起桌上的蜜饯塞到了嘴巴,百无聊赖地斜靠着柱子,一点都没有了郡主的架势,想起第一次在宫宴时的模样,那真算的上截然不同。 “是啊,我的好郡主,你在我眼中比那万事通还要厉害呢。” “你别给我灌什么迷魂汤药,如果你那夫君犯上大错,我可帮不了你。你也知道,我不过是仗着我那个死去娘亲的荫庇,说到底在这皇室里并没有什么地位。而我固执己见,对皇帝舅舅安排的亲事全部拒绝,早就成为了皇室的耻辱啦。” “郡主,你……” “没什么,我对自己认识得很清晰。不过,这样子也好,你看看这皇家子女,不论是不是旁支,有几个不是婚嫁都是任凭皇命,又有几个能真正幸福的。”雅茹郡主说着话,我听着也有些道理,毕竟个人有个人的幸福。 “是啊,郡主如今也算得上是潇洒,晚春甚是羡慕呢!” “羡慕,你都嫁给你心目中的如意郎君了,如何还需羡慕?” “若是可以,我愿意回到一年前,没有那道圣旨,也不曾嫁给过苏翊。”我回忆着往事,不算悲伤,也不算愉悦。 “是啊,我要是你,也该躲在角落里偷偷哭去了。虽然我不知道这公孙苏翊谋划着什么?但我知道的是,那众多说为大局考虑,取消掉三皇子和大月公主的亲事,自有你夫君公孙苏翊的推波助澜。” 我神情微变,一下子有些出神,果然这桩婚事不仅仅是大月公主的心头刺,也是公孙苏翊心中难以忘怀的心头刺啊!“是吗?那皇帝准了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若是三皇子一直身陷牢笼,这桩亲事肯定是要黄了的。大月国肯定不会希望,这如花似玉的公主嫁给了一个被废被弃的皇子。”雅茹郡主一本正经起来,跟我分析起朝局形势来。 她看了我两眼,又说道,“再者,原定的婚期就要到了,听闻大月使者就在这一两日就到京城了,就算皇帝今日还没有下得了决心,可也是一定要做个决定的,总不能让大月国这个和平约定就这么毁了。” “嗯,我知道。三皇子如今的形势,问题肯定不会在婚期前结束的。而皇帝也不可能在一切都没有查明之前,也不会放任一点不明确的隐患在身边萌芽。” “所以啊,估摸着这取消婚事的旨意马上就要下来了。而,大月公主很快也要从三皇子府搬出来了。看来,你与那公主之间,免不了还是有那么一战。” “可是,如果霓卿公主不许配给三皇子,那会与谁结下亲事呢?” “你家夫君也有可能哦!”雅茹郡主闪着扑朔的眼眸,认真地看着我。 “公孙苏翊……” “是啊,你想,三皇子已经全然不在名单之上了,太子更是不可能。当初皇帝就不愿意让这大月公主与皇子结合,因为娶了异国公主,基本上也就断了争嫡继位的希望了。而又因是三皇子出了事情,很有可能,会再让大月公主自动选上一次。而今,公孙家的军队经过整编已经消耗了不少,对皇帝而言,也就没有那么大的威胁了。让公孙苏翊娶上大月公主,再削去实权,给个虚名,再多个世袭世子的爵位也未尝可知啊。” 听着雅茹郡主的话,我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第102章 再见天乐 “要我说,你还是尽早打算,不要落到下风!”雅茹郡主此话倒像是真心为我着想,此事与她其实是无干的,今日特意跑来说上这么一通,着实仁至义尽了。 “谢郡主。过两日我会去一趟如意茶楼,郡主要一起吗?” 雅茹郡主听了这话思虑了好久,才回道,“算了,我还是不去了……” “郡主,无妨,你在考虑一下,若是改变主意了,届时派个人通传一声即可。”我如此邀约,不光是为了拉进与郡主的距离,再者我与睿王爷单独见面,毕竟是孤男寡女,总会惹得什么流言蜚语,若是郡主也去了,这流言蜚语也就没什么怕的了。 “好了,今日我就这样了,日头也不早了,我还是先回去了。你呀,独自珍重!”雅茹郡主喝了茶水,便要告辞,我也不便多留,将她送至门口,目送她离开。 我刚转身,正准备回房,便听着熟悉的声音“晚春姐姐,晚春姐姐!” 我笑着转过头去,没有猜错,那人便是之前被送去军营的邢天乐。“天乐,你回来啦!” “是呀,今日少将军派人去了趟军营,说是晚春姐姐回来了,让我可以回府了。”天乐拉着我的手,欢蹦着跟着我走,这性子确实应该再送去军营吃些苦头。 “你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稳重?”我带着天乐往内院走去,“走,回你的屋里,我们两也有好多日不见了,正好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天乐听着我要问她问题,脸上露出了些难色,想来也是猜到我对她当日出府,遇见大月公主之时的事情心存疑惑。只是邢天乐自我醒来,都没有主动说起过那日的场景,定然有些蹊跷。 “晚春姐姐,你要问我什么?”天乐像犯了错误的孩子,垂头丧气地立在一旁。 “不急不急,我们边走边说。”我一点也不着急,只是带着天乐慢悠悠地走着。如今,这王府之中我也不知道谁还可以信任,邢天乐是公孙苏翊从南疆带回的,又会对我存着几分真心呢? “晚春姐姐,你身子好些了么?”天乐问我的时候,脸上是满满的真诚,我一时间对她的疑虑少了几分。 “无碍,只是些小毛病,静养即可。”我一身轻纱,往日里的衣服渐渐显得宽松,走起路来衣衫晃动,往日里所艳羡的清瘦骨骼竟也拥有了,也算是一场收获。 邢天乐扶着我的手,迁就着我的步伐,往日大大咧咧的步子收敛了不少,一身骑马蓝装,若不仔细看确实像个清秀公子哥。我慢慢走到天乐住着的院子,里面只有两三个侍女在洒扫屋子,见着我和邢天乐便纷纷行礼,“少夫人、邢姑娘……” 春意让侍女们收拾里屋,床榻被褥都给铺上。我拉着天乐进了屋内,推着她回里屋里去,笑着说,“天乐,你换身衣服,这身男装着实不好看,还是将以前我给你备着的女装穿起来。我想看你女装模样。” “好,姐姐,但女装实在是不方便了,走路都没办法自在。”我在天乐的衣柜中翻找了一件拿给她,邢天乐一边换着衣裳,一边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 可就在那衣箱角落,我发现了一块碎布,“这是什么?” 邢天乐看到我手中拿捏的碎布,脸色微变,“这是……这是……” 我仔细端详起这块碎布,竟然发现与当初娘亲车队行李箱中残留的布块,有着相似之处,那布块中间缝制的花纹好像是同一种。我紧锁了眉头,万般思绪涌在心头,这布块到底是源自何处? 邢天乐见着我这番模样,赶紧把衣衫整理好,“晚春姐姐,晚春姐姐,你在想什么?” 估摸着我的脸色有些苍白,天乐将我扶坐在桌旁,慢慢与我道来,“这块布块是我从杀父仇人身上割下来的,我只是恨自己只能割破他的衣物,没能刺破他的喉咙,割下他的头颅,以慰我爹爹的在天之灵。” “杀父仇人?是谁?”我追问道。 邢天乐眼中紧紧含着泪水,“当日,我与冬雪出府,后来在杏林街我独自下了马车去寻夏大人。可就在一家酒肆中,我见到了大月国申屠将军,那人便是杀害我爹爹的凶手。” “申屠将军?” “是啊,我只是没想到竟然在京城中遇到了他。当年大成与大月在南疆大战,我曾带着先锋队突袭大月军营,可我却落入敌营。这申屠将军便以我为饵,诱使我爹爹独自前来营救,最后爹爹在他们的围攻下,为了保住我,一人阻挡敌军,身中数箭而死。不仅如此,爹爹死后,这申屠将军为打击我军士气,将我爹爹的尸身挂在城墙之上曝晒。” “天乐……”我看着天乐回忆起过往,红了眼眶,泪水流下。 “那日,我见着仇人,一下子就没有控制得住自己,竟与他硬拼起来。可惜,我终究是技不如人,还给晚春姐姐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这块布料我自三皇子府回来,便一直收着,就是要时时提醒我,终有一日,这新账旧账便要与他一同算算。”邢天乐眼中愧疚。 “天乐,你不用觉得对我不住,我既将你视作妹妹,自然不会弃你不顾。那个孩子,终究是与我无缘罢了。” “晚春姐姐。” 我为邢天乐擦掉了眼泪,“天乐,只是,这申屠将军不在大月国好好呆着,怎么会到了京城呢?” “是呀,对此,我也很奇怪。这申屠将军竟与霓卿公主如此熟稔,而且对京城好像甚是熟悉。好像,好像是住在京城已经很久了的样子。” “天乐,这布料上的花纹是什么意思?” “姐姐,这大月国的衣裳上有他们自己的图腾,这花纹便是申屠将军一部落的图腾,申屠将军域下的军人都是穿着这样的纹路。姐姐为何对这花纹好奇,是在哪里见过吗?” 我定了定心神,与她说道,“没有,只是这花纹难得一见,略感好奇罢了。” 第103章 真相谜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霓卿公主,原来我真的早早就见到了你。那日送行娘亲的葬礼,清晨稀少人流的街道,出现的便就是你。我一身白衣,你一身红装,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啊。看来,我的存在早就是你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以至于你处心积虑地去杀害了我的娘亲,难道你这么草菅人命就只是因为我嫁给了你的心上人——公孙苏翊吗? 我再一次出神地看了一眼这块破损的布料,眼眸用力闭紧,心中是五味杂陈,这也算是找到了弑母凶手了? “晚春姐姐,晚春姐姐”邢天乐在一旁摇晃着我。 “怎么了?” “我看你神色不好,担心你别又跟上次那样昏厥,吓死我了。”天乐一边抓住我的两臂,一边含着泪说道。 “别哭了,如今的天乐都变了,怎么成了哭哭啼啼的闺阁小姐了?”我拿着帕子与她擦拭了泪水,半哄着笑她道。 “姐姐,莫要这么笑我了。以往,在军营里,见惯了男子,到处都是称兄道弟的,无人将我看做女子。唯有进了京城,姐姐教我穿衣化妆,带我赴宴赏景,陪我饮酒畅聊,我终是知道了原来身为女子,也可以活得肆意洒脱。”邢天乐说着话来,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一般,“还有,还有,姐姐,你那日出现在三皇子府,我惊呆了。我原本以为,那大月公主提了那么无礼的要求,姐姐你定是不会理会的。而我深知那申屠将军的手段,早就抱了一颗赴死的心了。” “傻丫头,不论如何,你是因为我才陷入险境,我怎么可能不去救你。再者,你惹下麻烦,也并非全然是你一个人的原因,更多的大概是大月公主本就对我心存不善。”我看着天乐自责的样子,倒是真心诚意地想让她释怀,毕竟胎中的孩子,即便没有这件事情,估计那日日吃进口中的毒药定是不会让我的孩子顺利出世的。 “不论如何,姐姐这份恩情,我邢天乐必定牢记在心。爹爹教过我,即便是女子,立世处事也定要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不求无愧天地,最起码的便是要无愧本心。姐姐,我在这世间亲人已经没有一个了,但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亲姐姐。”邢天乐郑重其事地举起了手,向我立下誓言。 “天乐,你这是干什么呀?”我看着她,心中动摇万分,亦有些动容,希望今日的信任往后不会辜负。“在我心中,你本就是我夏晚春的妹妹。” “姐姐”天乐一下子抱住了我。“太好了,我有姐姐了。往后,若是少将军欺负你,我也定是不会饶了他的。” “你啊你……”我对邢天乐一会哭一会笑的做派甚是无奈,“好啦,好啦。那你再跟我说说当日酒肆中具体还有些什么事情,这大月公主为何待在酒肆?此事真可谓疑点颇多。” 天乐听了这话方才冷静下来,坐到我的身边,“是呀,我也觉着奇怪。这大月国的使臣不是都走了吗?为什么申屠将军竟还带着一众卫兵,一直留在京城?” “如此看来,这公主和亲之事并不简单,不知道是有着何种阴谋。”我低眉沉思,手中也不由得拿起了杯盏转动,如今这思虑过多,手中不免也有了劣习。 “是呀,我最开始看到他的时候,也是过于冲动,后来想想,我可能是中计了。” “中计?”我听着天乐的分析,一下子迷惑起来。“为何这么说?” “是啊,姐姐你想,这申屠将军秘密在京会面公主,怎么会如此巧合与我碰上面,而我当时闯进酒肆无一人阻拦,就连沿街巡查的卫兵,那段时间都没有出现过酒肆的门口。”天乐紧锁着眉头,如今冷静下来,倒是想起来当时的种种细节。 “你如此说来,倒不无几分道理。如此看来,大月公主所对付的,怕是从来就只有我夏晚春一人!” “姐姐莫怕,我今日便去与王爷、少将军说去,定要让他们去给姐姐讨要一个公道。”邢天乐说着话,便起身就要离开。 “天乐!”我站起身,大声喊住了天乐。、 邢天乐错愕地转过头来,“姐姐,怎么了?” 我方才发现刚刚那声呼唤失了方寸,也吓到了邢天乐。“天乐,若是你为姐姐好,便不要再纠结在此事上了。那日发生的事情,也莫要在与人提及。” “为什么?大月公主害的姐姐如此,竟就这么算了吗?”天乐不解,蹙着眉头问我。 我拉住天乐,将她拉回了屋内,“目前,形势不明,若是贸然去与王爷、少将军说,既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也容易惹人话柄。若是不小心消息流传了出去,必定会打草惊蛇,说不准还要定你我一个诬陷之罪。” “还是姐姐思虑周全,一切都听姐姐的。”天乐安抚我坐下。“但,这大月公主,以后若是再对姐姐下手,我豁出性命也不能放过她。” “说什么傻话呢。不论如何,性命两字着实珍贵,若是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定还是要好生保重自己。人,只有活着,方才有希望。” “妹妹记下了。但,姐姐,这笔账我们就要这么算了吗?”天乐不明,又再次询问于我。 “来日方长,如今我们虽有怀疑,却没有确凿的证据。正所谓打蛇要打七寸,若是没有能够一招制敌的绝招,最好还是不要出手。”我看着门外,春意与三两侍女未曾进屋,心中叹了口气,默默与天乐道来。 天乐穿着女装,沉默着坐在旁边,一脸清秀倒也是个美人。我摸着天乐的发髻,“天乐,你往后要嫁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呀?” “姐姐,你如今竟然还有这心思关心我的婚事。我呀,若是遇不到一个称心如意的,绝对不嫁。” “那你说说看,你想嫁的如意郎君是什么样子的呀?” “我不求他富贵荣华,不求他英俊潇洒,我只要他满眼满心全都是我,一生只娶我一人!”天乐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眸里满是星光。 我不禁笑了,回想我未出阁之前从未对婚事有所遐想,一直想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都准备听之任之。可没曾想过若是真的遇到那个满眼都是自己的,那定然生活得不会那么累! 第104章 苏翊早归 “那我就祝妹妹,千山万水定能找到那个属意之人。”恰巧此时,春意泡了壶茶,我便以茶代酒,拱手相祝。 “谢谢姐姐。那我也祝姐姐,与少将军恩爱白头,相守一生!”天乐亦端起茶杯,与我相碰。 我饮下茶水时,嘴角的苦笑估计谁都没有望见。恩爱白头、相守一生,估摸着都不过一场烟雨一场梦。 午膳是与天乐一起,在她的院中用的,午后便困倦了,就准备回自己屋里歇息。院中寂寞,我刚回到了院子,便发觉公孙苏翊已早早回来了,正呆在书房。 “今日,少将军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想了片刻,还是决定与他打个照面,毕竟如今的身份决定了我没有办法逃避一辈子。 “是的,近日三皇子出了事情,如今朝堂上都围绕着这件事情忙乎,我手中的各项事情都被搁置了,与其在朝堂苦等,还不如回来悠然自得。”公孙苏翊放下手中的书,看着门口的我。 “少将军回来怎么不说一声,早知道你回了便喊了三个人一起用午膳了,天乐定是会开心的。”我也不进去,就在这门口与他说话,这一道开着的门,竟然隔出了两个不同的空间。 “无碍,我回府时听闻你正在天乐院子里,想来你们之间有不少女子间的体己话,便让人不要打扰了。我刚刚在院里已经用过膳了,你不必挂怀。”公孙苏翊这么说了,我也不好说什么了。 “那三皇子的案件有没有什么进展?听闻三皇子与北胡勾结,可是他作为皇子,怎么会做出这种叛国之事呢?”我对这件事情十分不解,内心对大月公主霓卿深表怀疑,三皇子下台,最直接受到影响的便是她自己,两人的婚约虽是钦定,但这种情况下却不得不暂停下来。 “太子党羽调查了说,三皇子通敌叛国,想要通过与大月联姻、与北胡勾结,最后逼迫大成皇帝传位于他。”公孙苏翊并没有喊我进来,只是看着立于门口的我慢慢道来,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嗯,虽然这说起来都有可能,但总让人觉得有些牵强。三皇子年纪尚轻,与北胡之间交往密切那得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再说与大月国联姻也不过是近来的事……” “今日,晚春你怎么对这朝堂之事竟如此感兴趣了?”公孙苏翊看着站在门口迟迟不走的我,便从案台后出来,走到我的面前。 “我只是见你那日匆匆西郊别苑走了,回府后王爷王妃又对我万般叮嘱,自然对三皇子的事情有了了解。”我看着公孙苏翊往我靠近了些,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退。 “怎么?你怕我?”公孙苏翊的眼中露出精光,对我的反应起了疑心。 我看着他如火如炬的眼神,定下心来,好生应对,“怕?我对少将军,有爱意,有敬意,我爱你众所皆知,我敬你因你是我夫婿。但,唯独没有怕字,我夏晚春,很少真的怕过什么,既没有得到,更不怕什么失去。你说呢,少将军?” “晚春,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呢。” “少将军,谬赞了。”我心中不想再为公孙苏翊动上半分情意,自是与他拉开界限,撇清关系。 “晚春,你怎么了?你是在怪我昨日把你丢在别苑了吗?” “不是,少将军多虑了。只不过,时至今日,我经历也算颇多。少将军之心堪若磐石,犹比千年寒冰,我既在此开不了花,更是捂不化。”我说着,依旧忍不住泪水流了下来。 “晚春…”公孙苏翊像是深情呼唤着我,“不是的,晚春…” “少将军,你我之间既非良配,那便不要强求。我对你之间,早些断情绝爱定是对我要好很多。” “我……”公孙苏翊百思不得其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我绝不是故意将你抛下的,宫中日前形势紧峻,我有无法说出口的理由,非走不可!” “嗯。”我不理会他,也不接他的话了。“三皇子与大月公主婚约被废了?” “暂时还没,不过旨意很快就要下了,明日公主将搬离三皇子府。”公孙苏翊面露尴尬地对我说来。 “那大月国那边是个什么反应呀?和约还作数吗?大月公主还需要和亲吗?”我也不顾及了,即便从公孙苏翊口中我得不出什么结果,但他的反应我都一一观察细微,绝不会放过他的一丝风吹草动。 “两国和约既然已经盖上了国玺,自然是要作数的。至于公主的婚事,这边朝堂还没又说出个明确的答案。可是……” “可是,若总是模棱两可,那也不是什么好的办法。” “是呀,依大月国的意思,必定是要将霓卿公主留在大成国京城的,而也只有如此,他们才能确保掌握好大成国的一举一动。” “少将军,你说,下一个与大月公主和亲的对象会是谁呢?” “不知,一切且要看陛下的旨意。” “那少将军呢?” “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听一听少将军心中的真实想法,如果大月公主,决意要嫁给你,你会欣喜吗?” “晚春,你想多了……” 我静静地看着站在门口、立在屋内的公孙苏翊,一丝丝冷意弥漫在我的心头、全身。我淡淡地笑了,“是啊,我多虑了。” “晚春……这朝堂之事你无需思虑过多。”公孙苏翊脸上的那抹犹豫之色让我觉得厌恶,我爱的那个苏翊杀伐果断,不会动情。如今的公孙苏翊竟然连正面回答我的文体,都不敢,也称得上可笑可悲。 “少将军,你忙。晚春身子有些不适,就先退下了。”我笑容得体,保持距离,不动情意。 见公孙苏翊点了头,我立即转过身就离开。这身后的丈夫,我已不再信任,娘亲之仇、孩儿之仇,我定是要从霓卿身上一一讨回。还有,这府中处心积虑为我种下毒药之人,我定要找出来。 第105章 娄家危机 三皇子与大月公主的婚事终究是黄了,三皇子宣皓被贬为庶人,罚到皇陵守着,昨日便就被送出了城。一场夺嫡之争,迅速落了幕,容妃终究受不了这场变故,就在诏书公布的当天疯了,口口声声喊着有人要害她儿子。皇后下了令,容妃迁至内宫北边的栖霞殿,那里地处偏僻,自然往后都将无人问津。这些被描述得绘声绘色的事情,不论是苏翊还是王爷都不曾告知,从宫中到宫外,从小街小巷到内府宅院,无需他人告知,早就被传得众人皆知。只是明明也该是秘而不宣的宫廷秘闻,如何让流言碎语闹得天下皆知?想来,也是有人推波助澜,想告知世人,这太子之位无人能代替! 而我自己这几日,身子依旧不易劳累,偶尔在房中绣花也会觉得有些乏意。若是时间长了,也会出现昏厥之意。在府中的几日,不论是茶水还是饭食,我都一一验查,确实都是没有毒的,由此更是对中毒源头难以理解。每日,我依旧到王妃院子里晨昏定省,王妃对我也不似往常的热心,总是匆匆闲聊几句便让我回房歇息。我思虑再三,寻着机会,还是要出府一趟让大夫再给我诊上一次才好。 恰在此时,王夫人来府上拜访,一来说是好久不见,得知了我小产之事还没有来看望过,心存内疚,二来呢,也是与我讲述心事。三皇子被贬皇陵,成为了一介庶民,如今京城中人人都唯恐因为三皇子而惹祸上身,可她那姐姐却倒好,那时是她自己毁了婚约,现如今去上赶着要陪三皇子一起奔赴皇陵。若不是家中发现得早,将她困于家中,否则她便在三皇子出城那日偷偷离家了。 而现在,张芙盈在家竟因被关着而绝起食来,昨日一天茶饭均没有入口。这么一个有性情的女子,我当真是第一次遇见。王夫人喋喋不休地讲着她的烦心事,突然想起我身子不好,赶紧问我,“少夫人,你听着我说了不停,定是要烦我了!” “无事,你来烦我我才高兴呢,不然日日呆在这院子里,都要把我憋出病来了。”我摇着头表示自己无事。 “是啊,如今京中算是安定下来了,街上也没那些兵士盘查询问了。暂时估摸着,只要不出城都不会有什么麻烦阻碍。” “是吗?都撤走了?” “对啊,大理寺结了案,涉事的官员杀的杀,贬的贬。你爹爹夏大人现在也在大理寺,听闻这次立了功,封赏颇多。” “立功?”我听着这话,心头一颤,我看着王夫人的脸色,顿时明白了一些。看来,爹爹在外风评定是不太好,必定也得罪了不少人。“姐姐无妨,我不过随口问问。众人皆知我和爹爹之间感情不深,基本没什么来往。” “妹妹,是我多嘴了。不过夏大人此时的行为作风,大概得罪了颇多的人。不知何时,夏大人攀附了太子,得了提升。” “爹爹的事情我也做不的主,随他!” “妹妹,不用伤心。你的感受我都明白。” “丞相大人如今一切都好吗?”我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转了方向问起王丞相来。 “他呀!本来就是一心只为了大成,又不喜应酬,家中乔迁宴席就算得上是他难得的宫外会客了。他也从未站过哪队,如今一切尘埃落定,自然也就放他自由了。这不,今日早早上了朝去,我也得了空到妹妹这叨扰叨扰。” “皇帝必定不会,让任何一个忠义之士蒙冤受屈的,这段日子,姐姐你受苦了。”我看着王夫人,寒暄起来。我隐隐觉得,王夫人如此玲珑之人,定是有什么话要说的。 “妹妹,你还记得娄妍希吗?”王夫人小心翼翼地问我。 听她提及,我脑海中立即浮现踏春宴上,那个才情皆高,面容皎洁,气质如诗的女子。“记得,当然记得。怎么了?” “这次风波殃及了娄家,她祖父原翰林院掌事,虽不是什么要职,却被牵扯进这次的风波进来。听闻,全家上下五十多口,很有可能就要被流放夷滨。如今的娄府,其情其景凄惨万分啊!”王夫人对我说着的时候,一直观察着我的表情,我便知道了,原来她是为了娄妍希来的。 “哦?那是因为什么事情呢?”我心中虽有了定论,但仍不确定,便要等着她自己说出来。 “娄妍希祖父今年近五旬了,年轻时曾任过三皇子的启蒙先生,与三皇子算得上有师生情谊。就在三皇子十三岁那年,参加皇家狩猎射得珍品麋鹿,获皇帝奖赏满月金弓一把。那时娄大人便书写了一幅书画,赠予三皇子以表祝贺。” “所以呢?” “坏就坏在了那幅字上。” “那幅字写了什么?”我好奇起来,是什么词句惹了如此大祸? “娄大人赠的字画,写的是——春风得意马蹄急,清风明月踏歌行;天高海阔青云器,竹帛功名沧海际………” “单看这字词也并无什么不妥,不过是夸赞溢美之词嘛!” “是啊,当时是没有不妥之处,可如今便就惹下了大麻烦了。本身两人就有师徒之间的情意,这幅字词被挖出来,被有心之人利用,其中味道就不一样了。” 天气有些闷热,我拿起蒲扇轻轻地摇摆起来,“姐姐,你今日特地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我能尽些力?” “妹妹爽快,姐姐也就不多兜圈子了,今日我来这里便是想找妹妹想个法子,看看能不能为娄家求个情?不说减免罪责,若是有法子能够减轻些,万万不能落得个流放的下场啊。娄家府上有老有小,流放之刑必定会吃不消呀!” “可是,姐姐,你要我做什么?” “妹妹,审查娄家案件的,正是令尊。今日,我便是想厚颜,请妹妹为娄家求个情,放那五十多口一条生路。我家夫君虽有心,也在朝堂之上尽力斡旋,但他毕竟刚刚解了禁,只怕未必能够成事。” “姐姐,你不必说了,这件事情我自当尽心。只是,我也不能保证,毕竟,你也知道,我与爹爹之间并不像世间一般父女,我只能说尽力。少将军,这边我也会与他说一声,但事情成与不成……” “有妹妹这句话,就够了。今日之事,确实为难妹妹,但妹妹应下此事,我自是心领了。往后的事情,即便不成,我定不会对妹妹有任何埋怨。”王夫人坚定地望着我,神情真诚。 第106章 出府检查 王夫人走后,我在房中反反复复思虑着,爹爹是如何卷入太子势力,而娄家之事到底与爹爹有没有关系?“春意,春意……”我下了决心还是要出府,决定还是唤了春意说上一声。 “少夫人,怎么了?”春意从屋外走了进来,询问我有什么事情? “春意,听王夫人说,如今街市上已然太平无恙,我想出门逛逛,顺便回趟夏府呢。” “少夫人,这个你要不要等王妃回来,与她说一声再出门呀?”春意提醒我。 “怎么,王妃出去了?” “嗯,今日王妃去了沉香阁挑选水粉,少夫人的胭脂水粉也快用完了,王妃去挑了。”春意恭敬地回着话。 “胭脂水粉?我的胭脂水粉不是府里嬷嬷统一采买的吗?”我从未关心过此等小事,之前掌事之时都集中精力放在了府中的资产上,还未等把账本摸个烂熟便就发现了怀孕之事,后来也就没有管过。 “不是的。家里人口简单,以往都只有王妃一人,所以胭脂水粉便是王妃亲力亲为,什么香味、颜色都是由王妃自己亲自去沉香阁挑选的。后来,少夫人进了府,自那日中秋节你与少将军约会开始,王妃就叮嘱了要给你亲自挑选。所以,少夫人的胭脂水粉都是王妃亲自挑选的。王妃对少夫人,那可算得上疼爱有加呢。”春意向我说起来,一下子收不住了,一个劲地夸王妃对我的好。 我笑了笑,并没有接着她的话说下去。“春意,今日我就一个人回趟夏府,你们便留在府中,等王妃回来了告知一声,免得王妃为我担忧。” “少夫人,你一个人怎么出府呀?就让奴婢陪着你!” “没事,没事。晚春姐姐,你想去哪?我陪你去!”邢天乐这个时候进了屋里,毛遂自荐地跟我说道。 我思量了一番,一个人出门确实有些不现实,众人皆会生疑。“对啊,天乐陪我出门。我们两还能逛上一逛,作伴游玩,也能身心愉悦些。” “好呢,晚春姐姐,你也再陪我出去逛逛。今日,我定事事都听你的。”天乐一边对我保证着,一边又对春意说道,“春意,难不成你不放心我,觉得我照顾不了你家少夫人?” “不是这样的,邢姑娘……”春意被天乐说得倒是一下子语塞。 “好了,那就这么决定了。晚春姐姐,我们是现在就出发吗?” “嗯,我们今日出门用下午膳可好?”我笑着问,天乐听完不停地点着头。“春意,我们晚些回来。我要在夏府等爹爹回来,说完事情再回。你去帮我安排个马车,让他跟着我。” “是,少夫人。”春意不得不应了下来。 车厢里,邢天乐问我,“晚春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呀?” 我看着天乐,郑重其事地问她,“我今日见了什么人,妹妹能否帮我保密?” “姐姐,怎么了?” “天乐,可以替我保密吗?谁都不说?” 邢天乐想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好的。” 我拉过天乐的手,对外面的车夫说道,“就把我们放到这里,你就在附近,等我和邢姑娘逛完便来这里找你。” “好的,少夫人。”王府的车夫将马车停下,这已经到了集市,虽不如往日的繁华,但也确实添了许久不见的生机。 我和天乐下了车,天乐稳重颇多,也不激动地要去这去那,只是在一旁扶着我。我穿过一条小巷,绕过几户人家,走了近路很快就到了如意酒楼门口。还好,我的记忆力还可以,没有在京城密布的建筑中间失了方向。小二看到我也不说话,便将我引到了二楼的包间,我在两个包厢门口迟疑。 还未等我想好,睿王爷便从包厢中走了出来,“你来啦?” “晚春见过睿王爷。”我端庄大方,自然地朝他行礼,看他戏谑地望着我。“天乐,快来见过王爷。” “见过睿王爷。”天乐乖巧地行了礼。 “不必多礼,你既然来了,怎么还站在门口迟疑不前呢?”睿王爷半是嘲弄地笑我。 “我……我只是在想要,我要在王爷这如意茶楼吃些什么?” “哦?那你可要好好想想,这里虽不是餐馆,但只要你点的,都可以做!”睿王满脸的骄傲,一副自豪的模样。 “睿王爷的茶楼,果然是不一般。”我边说着,边带着天乐,往“致”字包厢里走去。 “当然,我无常公子的茶楼,自然也是天下第一独特的。”睿王爷跟着我们后面,也一同进去了。 “天乐,那你就去找小二点菜,想吃什么就点什么,若是他们做不出来,便来告诉睿王爷,他定是会亲自进疱室给你做去。”我笑着说了这话,天乐听了也噗嗤笑了出声,连连点头应下,“是,晚春姐姐。” 睿王爷看着我们两人一唱一和,直拿着手中的纸扇敲着额头。等到邢天乐开心地出了包厢,睿王爷这才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怎么这么多天才出府来找我?找到源头了吗?” 我紧促着眉头,“我就是没有找到,饭食、茶水,一切入口的东西我都悄悄拿银针验了,都没有异样。之前的大夫,能麻烦睿王也再喊来一下吗?” “何必这么客气,之前不就是跟你说过,让你来给他再瞧一瞧的?刚刚已经有人去请他了,待会要避着你带来的小丫头吗?”睿王倒是谨慎。 “不必了,我不想处处提防,过得太累了。”我一手扶着额头,一手便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水。睿王见了,伸手抓过我手中的茶壶,他的手正好覆盖在我的手上,只是碰上的一瞬间,我的脸红了,手也如闪电般地缩了回去。 睿王看着我的表情,一抹笑意显露在脸上,继续给我倒了水。“那大夫,虽是个游医,但出自大家,医术也是极好的。虽然人年轻,但对医道甚是着迷,特别爱治疑难杂症,若是有什么解不上来的,更是孜孜不倦,非要弄得明白。” “那倒也是个趣人。”我喝了杯茶水,脸上也算得上镇定下来。“那王爷与他是如何相识的?” 第107章 中毒疑云 “我前几年游历之时,与他相识,赠过他几本古籍,又与他同行了几个郡县,也算得上有几分缘分。前些日子,他来到京城,本准备离开,没料到城中突变,出城计划一下子耽搁了,说来也算是你的缘分。若是平常大夫,未必能诊断得出其中病症。” “还是要谢谢睿王爷。”我拱手向他道谢。 “不必,都是缘分。他在京城,就住在茶楼后院,估计一会也就来了。” “晚春姐姐……吃饭啦!…”听着天乐的声音从楼梯口都要传到里间,我不免笑了笑。“我的酥盐鸡!慢些,你这人怎么回事,走路为什么不看路,撞了人还不道歉!!” 天乐火冒三丈的声音就在包厢门口炸了开来,我急忙开了门往那边看去,只见一个清瘦的书生打扮的公子正被天乐拉扯住,仔细看来,那位公子手中拎着的是一个药箱。看来,可能是那大夫来了,这是药童吗? “天乐!” “空青!” 我与睿王爷同时喊出了声,睿王爷低声向我介绍,那人就是那日的大夫了,我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 “空青?是个药名吗?” “是的。空青可入画,亦可药用,有明目开窍之功效。当年我拜师傅门下时,师傅随手拿了个药,便给我起了名字。”空青大夫慢条斯理地与我说起名字的由来。 “名字都起的如此随意,怪不得你如今的莽撞,碰了人都不说声抱歉!”邢天乐气鼓鼓地往我这边跑来,一边还与我告状说道,“晚春姐姐,就是这人,差点把我这份酥盐鸡给撞翻了!” “天乐,不得无礼!”我赶紧拦住了天乐那咋咋呼呼的样子,天乐听我说了也依言停了下来,就是还嘟着个嘴。“空青大夫不要见怪,家妹自小家里惯着,没什么礼数,若有冲撞之处还麻烦多见谅!” “不必麻烦。夫人客气了,我认得夫人,便是那日诊过的病患,你身子如今怎样,有没有找到……” 空青大夫正要喋喋不休地说了不停,却被睿王爷拦了下来,“近午时了,快些吃饭,什么事都等吃了饭再说!!” “好,好,好,空青大夫快进来!”我赶紧邀请空青一起进来,毕竟小命如今拽在了别人手上,一时间无论动作还是语气,都是无比的谄媚狗腿。天乐站在我的身后,十分不解。睿王爷也是拿着掩着嘴笑话我,眼角的笑意就要溢了出来了。 “你这副样子真的是谄媚无比呢,与你平常趾高气扬、嚣张跋扈甚是不同呢。”睿王爷进门前,还特意凑到我的面前,嘲笑了我一番。 “当然,谁让他是个大夫呢。”这大夫,明明就是大罗神仙和催命阎王的复合体,病患的生死存亡都在他的一念之间,世上只有傻子才去得罪大夫呢!我狠狠的翻了个大白眼给睿王爷,如今我在他面前也算得上是毫无遮掩,无所顾忌了。初见时,那矜持的妇人形象估计早就土崩瓦解了。 随着我们进去后,小二也将菜肴一一端了进来,邢天乐完全没有客气,点点满满一桌的菜肴,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低声问天乐,“你点了多少银子的菜呀?” “多少银子?这要我们付呀?”天乐哭笑不得地看着我,低声告诉我,“我没问多少钱。” 我无奈地看着她,又摸了摸自己的全身,糟了,没带春意,身上一两银子都没有。只得,又悄悄凑到天乐面前,“你带钱了吗?” 天乐皱了皱眉头,哭笑不得,“姐姐,我没带钱。我是从你院子里直接走的。” 既然如此,我便下定了决心准备赖账了。谁知这睿王爷正凑着脑袋往我这边看来,还对我们说,“今日,就谢谢少夫人款待了,到时结账,我定让掌柜的给少夫人一个最大的折扣。” 呸!我心里一阵咒骂,但空青大夫在这里,我面上还是镇定无比,咬着牙谢道,“那就谢谢睿王爷了。” “夫人,你也要多用些膳,如今你中气亏损,少血伤神,虽不宜大补,但日常饮食还是要多加点营养方才能保住体力呀。”空青大夫竟然来之前也没用膳,一边说着一边啊呜啊呜地吃个不停。 “好的,好的。”我一边应着,一边大口大口的往嘴巴里塞着菜,既然要花我的钱,我自然不能亏了。近日来,在府中,为了提防下毒,每日用膳都尽可能少一些,待到如今,也真的是好久没痛快吃上一顿了。 天乐一脸愧疚地看着我,就连爱吃的菜肴都不香了,我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宽慰她来,“快吃,有什么好慢慢考虑的?” 一顿饭下来,四人皆打着饱嗝。王爷和空青本就是游历江湖颇多的人,两人用膳时天南地北地聊着,或是某地的风俗人情,或是某地的奇人异事,我和天乐均听得是津津有味。 “夫人,给你先把脉诊了!”空青擦了嘴,一副吃人嘴短般的模样,从医箱里拿出了干活的工具,直接在刚收拾完的茶桌上便要诊起脉来。 我依言伸手过去,空青给我把脉,眉头紧锁,有些怒意一般,“夫人,你怎么回事?” 我被他呵斥得有些莫名其妙,天乐听着也有些抓头生气,恨不得马上就要一跳而起。我赶紧拉住天乐,耐心询问,“空青大夫,怎么了?” “我都告诉你中了毒,你怎么还不注意,还在每日服毒了呢?你真的是不想活了?”空青大夫收了脉枕,收拾起医药箱好像就要离开。 “空青,这毒除了入口,有没有别的办法下呢?”睿王爷默默听着,突然向空青提问起来。 空青被睿王爷问了,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反应,“对了,对了。这毒除了口服,还可以与肌肤接触,如此亦能中毒。只是,什么能保证可以日日接触的物件呢?”空青百思不得其解。 “例如,胭脂水粉呢?”我突然开口。 空青听了我的话,一下子走到我面前来,开心地说道,“也是,也是。这胭脂水粉若是日日用上一些,浸入肌肤,也能致人中毒。” “原来如此……”我捏紧手心,心中亦是寒冷无比。 第108章 此毒何解 “谢大夫了。”我心中冷意浮现,身边的天乐百思不得其解,一直焦急地在我旁边走来走去,默默嘀咕着,“姐姐怎么会中毒?姐姐怎么会中毒?姐姐怎么会中毒?” 空青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就拍拍屁股准备走人了。睿王爷默默拦住了空青,“空青,你就准备这么走了?” “那还要我怎么办?这毒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啊,就是停掉毒,养身体,能活多久活多久!”空青一脸无赖地说着,这脸上冷漠的表情与他这样一派书生形象,完全不搭。 “你竟然解不了毒,就找这些理由搪塞,算了算了,你走。毕竟你这么年轻,遇到解不了的难题还是只能逃避,都能理解……”睿王爷靠着门口,嘲讽起这年轻大夫来也是下了狠手,只见空青脸上一块青一块白的,一双眼睛更是被激得要冒出火来。 “睿王!!郑无常!!!”空青大夫被气了半天。这才冒出了这么几个字,与睿王云淡风轻的表情截然不同。睿王爷平静地就像鞭炮一般噼里啪啦地说个不停,我看着空青的脸,心中倒有些不忍。 “当然,你个幼子,本事自然不会及你师傅半分,你师傅对你这个徒弟也是不上心的,估摸着好多绝学你根本就不知道。”睿王让了个半个身子,“你走,还是走快些,别耽误我再去寻个真正好的大夫来解了此毒,让你难堪。” “是啊,什么毒,晚春姐姐怎么会中毒呢。不会是你医术不精,给自己找的托词。看你来时,形色匆匆,吃完午膳就敷衍了事,定是个行走江湖的郎中骗子。”邢天乐听着,也跟着说了起来。“再者,晚春姐姐,贵为平定王府少夫人,皇帝陛下亲赐三品诰命夫人,与少将军成亲也是皇帝下旨赐婚,即便招人眼红,又有谁敢堂而皇之给她下毒呢?定是你胡编乱造,看我怎么撕了你的嘴!” “天乐,不得无礼。”我替天乐道,“空青大夫不要介怀,我这妹妹实在是口无遮拦。待我回去定是要好好教训一番。人生在世,总有命数,小大夫解不了此毒,我也绝对不会怨你。” “少夫人,真的是体谅人啊。被诊出这么个含糊不清的毛病,你也不生气……”睿王爷不停地在旁边煽风点火。 我心中有些好笑,那空青大夫显然是个禁不起别人激的,被我们左一句右一句地说得那苍白的脸上,整个都红了。 “晚春姐姐,你别着急。我带你去找军医来看,我就不信了,这好好的人还能中个什么破毒。” “孤陋寡闻!!不学无术!!愚昧无知!!一窍不通!!愚不可及!!亲痛仇快!!网漏吞舟!!真的是蠢如鹿豕!……”空青大夫被气得不清,语无伦次地四个字四个字的蹦出话来。 “哼!”天乐被这四字成语也给饶得不清了,说了半天也就只能大声地哼了声。两人皆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睿王爷和我对视一眼,都忍住不笑。 “你们一个个都说我解不了,我偏要给你把毒解了!”空青也是怒了,转过头来将医药箱往桌上狠狠一放,又说道,“你坐下来,我再好好给你诊一诊。” 我依言便坐了下来,“那就麻烦空青大夫了!” 天乐站在旁边,小声对我嘀咕,“晚春姐姐,你……” 我看了她一眼,静静地并没说话,可天乐机灵,看到我看向她也就闭上嘴,不多话了。我定眼瞧着仔细为我把脉的空青大夫,年岁与我好像差不多,这一脸青涩模样不像是那游走江湖的神医,倒像是个进京赶考的书生。 “你们都不信她中毒了是,我今日就给你们证明一番。”只见空青拿了个碧瓷清透的茶盏,又从医药箱中拿出个瓷瓶,往茶盏的清水中滴了两滴,“此药唤清毒丸,可用于验毒,若是中了毒,那将血滴入,必定会起变化。” “那试试呢。”睿王爷赶紧应和道。 我伸出手来,空青拿了个银针戳向了我的指尖,用力挤了我的针眼之处,一滴血便从针眼处流出,正好落入了杯盏之中。我们四人伸着头凑在一起,静静等着杯盏之水变化,果然,一刻钟的功夫,那杯盏中的水渐渐变了色,变成了浅浅的绿色,红色的血丝之中弥漫着一些绿意。 “你看,我说的没错,夫人就是中毒了,若是正常的血滴怎么可能有绿意浮现呢?”空青得意地笑了,我们三人却是愁眉不展。“你这毒素已深入血液,在周身四处流动,令你血气不顺、气虚体亏。若要解毒,最起码地便是要停了这毒源,若是继续日日服毒,即便是华佗再世也是救不了的。” “好的,空青大夫,这两日我将所有贴身用的胭脂水粉和香料都送过来,还要麻烦你帮忙验一下,是不是有毒?”我言辞恳切,确实如大夫所说,这毒源定是先找到的。 “好。待毒源找到了,我正好研究一下毒的药性,看看如何配制解药?” “空青大夫,这毒你有几分把握?” “几分?此毒应该是羽絮散,无色无味,慢性毒药,可令人身体亏空,最后油尽灯枯而死。而且此毒很难察觉,若是中毒之人有其他的病症,如你怀孕小产,更是惹人迷惑,令医者根本就不会往那边想来!” “可有解毒之法。”睿王爷等不及了,又催问了一回。 “一般无解。此毒即便是停了也是伤及根本,具体要看中毒的时日。若是发现得早,可以多活一些,只是日后身子孱弱,受不得风寒。若是发现得晚,即便停了药,也是苟延残喘,必定是折了人寿的。” “那晚春姐姐这个算什么?”天乐着急地也插了话。 “夫人这个中毒时日也有些长了,最少中毒了八、九个月之久,再加上夫人中间怀孕、小产,更是加速了药性。至于解药方子,待我细细研究后方能开出。” “好的,那就拜托空青大夫了。待我回府之后,将所用的贴身之物让我家妹妹送来,再劳烦大夫了。” “嗯。”空青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便又收拾了离去。这次没有人再拦他,该说的也都说的差不多了,天乐一脸忧愁担心,我也放下心来,天乐定是不知此事,且这毒早就下了,与天乐来府中的日期全然不同。 我与天乐待空青走后,也起了身,“睿王,此次叨扰了,今日的饭钱还要劳烦小儿去王府取去。” “不用了,下次来再付。”睿王爷依旧是一副轻佻模样,“你记得将物件都送来,万万不要有错漏了,早日停了毒药方才是第一要事。” 我点点头,便带着天乐出了这如意茶楼。 第109章 父女绝决 离开了如意茶楼,我和天乐便乘了马车,往夏府走去。“晚春姐姐,你真的中毒了吗?”邢天乐还是有些不相信,便又与我确认。 “是的。我如今的身子时常会晕厥,确实有些蹊跷。空青说过这毒是日日微量服用的,所以这平定王府里定是有人看不惯我活着。只是,我还不确定到底是谁,她或者他们又是为了什么?”我看着天乐,向她坦白说了。 邢天乐听完陷入了沉默,只是默默握紧了我的手。 “少夫人,到了。”不一会马车便到了夏府的门口,车夫放下矮凳喊我下车。 邢天乐一个箭步便下了车去,阿虎也从大门里冲了出来,边喊道,“少夫人,你来啦!” “阿虎,你怎么每日都在门厅候着?”我边走着,边问道。 “是啊,少夫人,自从玉夫人进了门,便不怎么让我去书房了,大多时间我确实就呆在门厅,不过我人小嘴甜,小厮们也不让我做什么活,但也轻松。” “也好。今日,我爹爹在家吗?” “夏老爷在呢,今日正好回来的早了些,在后院呢,应该有人去通传了。” “好的,我自己进去就行。” 邢天乐与我一起踏进夏府,每次进门,我其实都要鼓足一次勇气,爹爹每次对我总是横挑眉毛竖瞪眼的,更是常常冷嘲热讽,仿佛我就是那个卖身求荣之人。外人只知道,我与爹爹感情冷漠,大概是因为长期未住在一起的缘故,可大概没人相信,爹爹对我这个独生女儿,可能都没有对那些走过路过的乞儿来的好。 “爹爹。玉姨。”我来到他的院子,看到爹爹正在院子里的花厅沏茶,与玉姨闲谈,面容轻松愉悦,有说有笑,与去年冬天的模样截然不同。 爹爹抬眼睥睨了我一眼,“你来干嘛?” “爹爹今日下朝得挺早,爹爹新任要职,是不是一切顺利?”我缓步踏进屋内,玉姨赶紧起了身,一副敬重我的样子。 “晚春,你来啦!”玉姨对我笑意盈盈,只是不知道这份笑意里面,有几分存着真情。 “玉姨,你快坐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我不要太明白。如今的夏府,不是我和娘亲的夏府。 “晚春,你来找老爷是有什么事吗?”玉姨假意站起,便立马又坐了下来,爹爹低着头,只顾着用茶盖一遍遍地抚着茶水,却不去喝。 “爹爹,今日我来,确实是有件事情想问。” “何事,你说!” “爹爹可记得原来的翰林院掌事,娄大人?” “娄大人,怎么你与他有什么交情?” “是,我与娄大人的孙女是有些缘分,相处也甚是融洽。如今娄家……” “你想问娄家犯了什么错?”爹爹总算是抬眼看着我,眼光中的寒冷与清冷,我虽习惯了,却还是会有些伤怀。 邢天乐有些按奈不住,就要顶撞,我赶紧拉着天乐的手,用了些力。“天乐,你出去转一转。” “不用,晚春姐姐,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我不说话。”天乐气鼓鼓地看着坐在堂上的爹爹和玉姨。 “爹爹如今调去大理寺,得太子器重,也是发挥才德的好去处。就是不知爹爹可知道娄家的情况,又会被判下什么罪责?” “娄家?”爹爹笑了,自顾自的饮了杯盏中的茶水。“娄克俭??那个老头?哈哈哈……” 我看着面前这个我一点也不认识的爹爹,疯癫得令人害怕。“爹爹。” “他也有今日。也算得上是他活该。”爹爹眼神中带着戾气,面庞上露出凶光。“娄克俭,他自命不凡,自命清高,认为自己才华横溢,他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得来的。什么才华,什么努力,不过是他娄家荫德厚福,祖上庇佑,方才仕途顺利。我当年入京,他便阻过我的官途,而我结识你娘亲得同僚艳羡,他又说我攀附权贵,不知羞耻,更是在官场之中处处给我穿小鞋,害得我最终仕途不顺。连你祖父都看不上我,即便不认你娘这个女儿,也不愿承认我这一女婿。” 我皱着眉头听他如此控诉,也从来不知原来其中恩怨,早已累积过深,盘根错节的世代恩怨,更是让我觉得这件事情实在难办。我甚至害怕,此事的发酵酝酿不会都是爹爹推波助澜的! “如今,他娄克俭得此报应,也算得上罪有应得,因果轮回。”爹爹笑着说道,脸上洋溢着得意。 “爹爹,可是娄家此罪实在是蹊跷,难以令世人信服。毕竟娄家世代清白忠良,又怎么会真的犯下如此过错,不过是一幅书画而已……” “逆女,你是说我好赖不分、忠奸不识吗?” “爹爹,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希望爹爹不要因为时局政治而背离为官初心。若是此时落井下石,爹爹回京时日不多,根基不深,不免引人诟病。若是有高抬贵手的机会,还望爹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娄家一条生路呢。” “放肆!莫不是你觉得如今有平定王府为你撑腰,有三品诰命嘉封在身,便有了底气来教训起你的父亲来了吗?”爹爹勃然而起,怒发冲冠,一双眼睛睁得如铜铃一般。 “爹爹……” “老爷,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气呀。”玉姨也站起身来,在一旁劝说道,“晚春虽然是个女子,但毕竟是老爷的亲生女儿,说这话自然是为了老爷好的。” “为了我好?如今我得了些势,便要劝我收手,当初在我翰林院中浑浑噩噩的时候,她又在做什么?此时才告诉我,她与娄家有了交情,这算什么?” “啪!”说着说着,爹爹将手中的茶盏便往我站着的地方丢去。天乐反应灵敏,一个跃起便护住了我,茶盏的碎片虽然未伤及我两,但那散落的茶水却溅到了天乐的裙摆,那一滴滴的污渍刺痛了我的心…… “爹爹!”我心中亦是生出了些许不快。“今日,晚春自知一直未能如爹爹心愿,也没有帮上爹爹半分。可如今形势,虽然我是为娄家找到爹爹,可我也是为爹爹、为夏家着想,与其在风口浪尖上,不如平平稳稳地过日子。毕竟玉姨怀着夏家子嗣,定不能有任何闪失呀。” “我夏家荣光,就不麻烦你这个外嫁女来麻烦了。若是你在乎你玉姨腹中的弟弟,就应该让你那德高望重的平定王爷、还有那骁勇善战的少将军,在朝中为我多多助力,而不是每每回府便是让我不要掺和进朝堂局势。你不过是想你的爹爹永远在朝堂失势,让我夏家觉着一个个都欠着你夏晚春,让我们一直要领着你的情。”爹爹站在台上,指着我的鼻尖对我嘶吼着。 “我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嘲笑我这父亲无能周旋官场,还是不是对我没能保护好你娘亲而心怀怨恨。此生,我夏青侯绝不会向你夏晚春伸手求助,更是要让你知道,没有你夏晚春,我依然可以,可以在这京城之中闯出天地。” 我看着爹爹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听着刺耳的责怪之声,竟然生不出了一丝伤感,如今的场面不过是我所熟悉的平常,又有什么好悲伤的。 “爹爹,既然如此,女儿也不多说了,且祝爹爹一切顺遂、身体康健,祝爹爹一步青云、飞黄腾达!今日叨扰,晚春就回王府了,只是玉姨,有件事情想麻烦你,我在王府孤立无援,也没有一个贴心帮手,能否让我将阿虎带回,替我日常跑个腿什么的。”我拉着天乐站到了花厅中央,语气淡然,面容无光。 “可以。晚春,不必客气,这阿虎本就是林家买来看院的,人契也不在此处,以后你自个儿跟林府说上一声罢了。”玉姨满面荣光,对这个倒不刁难,本就不是她买的小厮,白白替人养着也是可惜,有人要还是赶紧送走来的好。 “那就谢谢玉姨了。” “若是无事,以后也莫来了,你玉姨身子重,着实无心招待你这个三品诰命夫人。”爹爹清冷的话语在前面传来。 我默默地抬首看着他,眼神中的一抹光色竟然让他的面色微微变化,“知道了,爹爹。” 话音刚落,我便拉着天乐往外面走去。天乐一走出花厅,便在我耳边说道,“晚春姐姐,不必伤怀,如此绝情冷酷的父亲,我还是头一回见。既然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姐姐你就不要再操劳了,还是好生养好身子,照顾好自己才是。” 我点点头,步伐加快,果然阿虎一直站在内院门外等候着。夏日炎热,阿虎的脸上有了汗珠成串成串地往下掉,“阿虎,你可愿意跟着我?” “少夫人……”阿虎没料到我如此问他,竟一时有些愣住了,但思索了片刻,又狠狠地点了头,“我愿意。” “那你便收拾下东西,我在门口马车上等你!”我跟阿虎嘱咐道。而这里的一丝一毫、一景一物,我都不愿再去想,再去看。娘亲,请你原谅女儿…… 第110章 虚惊一场 待我与天乐回了府,已经时日不早了,我们还带回了阿虎,让管家为他记录上王府名册,给他安顿了一番,他便成为了我外院中的一名小厮。我让他只需负责照顾我的马匹——闪电,这活说起来是极为轻巧,马厩那边有着专人照料,他只需为闪电喂喂干草而已。管家也是会了意,知道阿虎是我从夏府带回来的,也并没有多说,便应下这番安排来。 “听闻你把阿虎带回来了?”苏翊回来时,我正在房中用膳,他的一开口,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果然,王府之中,我这个少夫人不过是明面上的主子,一举一动都会被立即告诉苏翊。 “是啊,阿虎本就不是夏府之人,如今夏府里有玉姨把持,阿虎也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原来让他陪着爹爹能学些知识、懂点文墨,可现在却日日待在门厅也是可惜。” “是啊,这个阿虎,我也是见过。是个机灵的,可你把他安排在马厩,与在夏府无异。” “这……我还没有想好。” “那就让他去东边院子的书阁打扫。那里本是我年少时的读书之地,各类书籍众多,也是适合他这个初学的。” “好的,那就多谢少将军了。” “晚春,如今你对我就真的要这么拒之门外吗?” “少将军误会了,我不过身子虚弱,体力不济,实在没有精力与人虚与委蛇。” “你我夫妻间说话,成了费心神的周旋之词吗?”苏翊说着,便坐了下来,春意会了意又上了一副碗筷。 “我吃饱了,少将军慢用。”我停下筷子,便往里屋走去。 公孙苏翊站起身来,一把拉住我的手,不知是他用力过猛,还是我走得太急,一下子被扯得生疼,竟然眼前又是一黑,晕了过去。在失去意识之前,我的脑海中竟然闪现一丝想法,若是我就这般死去,这公孙苏翊怕是要内疚一辈子,这被一拉就升天的女人在大成国也算是难得一见的,也该流传许久我被王府刻薄,被少将军折磨致死的传言。 第二日清晨,不用怎么,我也就醒了,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自己,哪里是什么昏厥,明明就是困了睡了一觉。公孙苏翊趴在我的床边,沉沉睡去,我微睁着眼睛,抬了抬被他枕麻了的胳膊。 “晚春,你醒了。”公孙苏翊一贯军人的警觉,我刚动了一下,他便嗖的一下挺直了腰。 “嗯。”我将胳膊收回,转了转手腕。 “晚春,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再把大夫喊来看一眼?”公孙苏翊表现得倒是滴水不漏,若是有外人瞧见,定是会觉着是个贤良淑德的夫君。 “不用了,少将军,昨日晚上辛苦你了。”我撑着身子便起了身,如今在这王府里,在我眼中,个个都是疑点重重,我也定是要与他们敬而远之的,更别提公孙苏翊了。这些天来,我与公孙苏翊日日分离,夜夜疏远,竟然让他生出了几分不耐烦来。以往里,都是我围着他,他每每靠近半步我都能惊喜万分,如今恰恰相反的相处模式,定是让他难以接受了。 “你我夫妻,这些客套话就不用多说了。昨日是我冲动了,若不是我拽了你一把,便不会令你晕厥。” “少将军,如今,我也清晰,身子早就大不如前,就连伺候少将军的普通事宜都做不了,因此,我也是日日愧疚不安。” “不用担忧,大夫说了,你不过是小产气亏,伤了根本。只要日后慢慢治疗调养,必定会好的。” “少将军,不必安慰我。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假意伤怀,低下头来,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 公孙苏翊却好似理会错了我的意思,自顾着坐到床边,坐到我的身侧,一只手穿过肩膀环绕着我,将我搂进怀里。“无论是要用什么奇珍妙药,只要能治好你的毛病,我定会为你取来。” 若是在之前,我听着这话,一定是感动得痛哭流涕,而如今我的心便是一潭死水,无论听着如何的甜言蜜语,都激不起一层风浪。我半挨着他的肩膀,若是虚情假意方可活的久些,那就让大家都藏起真心,莫要相付。 “昨日,听闻你带着天乐去了如意茶楼,是有什么事吗?”公孙苏翊淡淡地开了口,好像是云淡风轻地很。 “没什么。”我心中一惊,昨日我特意避开了车夫,只带了天乐孤身赴约,公孙苏翊不知是从哪里知道的。“天乐在府中闷坏了,我也有些想出府,所以便一起出了门。在街上走着走着便到了如意茶楼,想起来上次承蒙睿王爷收留了还未致谢,便进去品茶,想着若是遇到王爷定是要亲自致谢。” “那睿王爷见着了吗?”苏翊转过头来看着我,一双眸子里有着探究的意味。 “见着了。” “那说什么了吗?” “没有,只是倒了个谢。” “这样啊!”公孙苏翊说完也不再多说什么,就这么默默搂着我,两人相互靠着竟也生出了些相依为命的错觉。 “晚春……”过了好久,公孙苏翊方轻声唤我。我虽然有些意识,但也分不清是困意来袭,还是病体空虚,不愿睁开眼睛来。 公孙苏翊苦笑了一下,又自顾自说道,“若是没有这番乱世,若是我们只是普通世家姻亲,若是我没有去南疆,也许我们定是一对人人钦羡的神仙眷侣。只可惜,天不遂人愿,遇到你时,我的心中已没什么空缺。如今,你我心中各有疙瘩,我瞒着你,你瞒着我,夫妻本是一体,可现在的我们之间却好似隔着千山万水…惟愿这场风波之后,你我如初,如旧时那般。” 公孙苏翊终于把我放到了床榻之上,轻轻为我盖上薄衾,继续说道,“晚春,若有来世,我定不会负你。那时候,就罚我,日日追着你、捧着你,让所有的痛苦煎熬都由我一人承担。” 我意识朦胧,却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像是被人紧紧地揪着,不想听,不想看…… 第111章 疑惑重重 待到真正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天乐在前厅之中百无聊赖地玩着珠子,见我醒来,欢欢喜喜地跑到我面前。“晚春姐姐,你终于醒了。” “你来这里多久了?”我自己撑着身子起了身,便要下床。春意和秋舒一左一右便要伺候,梳洗完毕,春意拿着胭脂水粉就要为我上妆。 “春意,等等,我今日身子乏得很,就不上妆了,帮我去跟王爷王妃说一声,我便不出这屋门了。”我从梳妆台前走了出来,又在旁边上的卧榻上躺下,慵懒之态尽显。 春意拿着水粉,看着我。“少夫人,这……” “是啊,这胭脂水粉有什么好擦的,敷在脸上一点也不爽快啊。”天乐站了过去,走到了春意面前,接过了她手中的胭脂水粉。 “姑娘有所不知,这京城中稍有家世的女子,自十二岁起,便戴金钗、抹水粉,口含丹竹、面若桃花,便是看这姑娘是否出生名门的第一眼特征了。”秋舒在一旁开了口,向天乐解释道。 “是么?无趣得很,出个门要这么折腾。晚春姐姐,反正今日不准备出房门,就任性一回,不上妆了。”天乐拿着胭脂水粉不曾放下,春意也就无奈了些,行了礼便告退去往王妃院子了。 “秋舒,我有些饿了,想喝碗莲子羹,你便下去煮了端过来。” “好的,少夫人。”秋舒应了下来,也退下了。 “等等,再弄些可口的点心,一同送来。”我看了眼站在我旁边的天乐,眼中正冒着光,含着笑又跟秋舒多说了一些。天乐在一旁更是笑意盈盈了。 秋舒笑着应了,便轻快着走了出去。 “晚春姐姐,这胭脂水粉若是真的有什么,你定是不能再用了。”天乐张望着看着秋舒出去了,又到窗口处看了一眼,确认四周无人,这才与我小声说道。 “是啊,不能再用了。”我闻着这胭脂水粉的香气,是我熟悉的味道,也是王妃告知我公孙苏翊喜欢的味道,“女子打扮容颜,多得是为的男子。或者是心仪之人,或者是夫君,又或者是情郎。只是可惜,从来感情未必都是两情相悦,多的是人间怨侣,也多的是貌合神离。” “是吗?姐姐不必伤怀,若是少将军对你不好,日后寻个机会,与他和离,我带你去海角天涯,我们两人去寻花踏柳如何?”天乐爽快,心直口快地说了这话。 “好。若是真有那么一日,就仰仗邢女侠带着我,行走江湖了!”我向天乐抱了拳,一副开怀模样。可是我知道,我这婚事乃是皇帝赐婚,又岂是我们两人说和离便和离的。 “小事小事。”天乐与我相视一笑,我倒是真心钦羡天乐这般爽朗来了。 我收住了笑意,拉住天乐,“天乐,有件事情要麻烦与你,今日帮我把胭脂水粉这些随身之物送到如意酒楼去,让空青大夫好好验一验这毒素到底是出自哪里,可好?” 天乐瞧着我,将手中的胭脂水粉往怀里一揣,“晚春姐姐,你放心。我定会帮你办好。” 我点了点头,起身又收拾了口脂、随身香囊等物品,将天乐的暗兜全部装得满满的。天乐摇摇摆摆地走着,甚是好笑。 “姐姐,那我先送去。”天乐拿着便要离去,我也不多留了,只是叮嘱她小心行事,早去早回。 待到午时,午膳的饭菜才刚刚端上,天乐倒是掐着点的回来了,一张小脸甚是通红。“邢姑娘这是闻着饭香来的。”冬雪如今开朗了许多,与天乐走得近,说话也是轻松愉悦了许多。 “当然,晚春姐姐这里的饭菜就是香呀。”天乐一点也不客气,大口大口地往嘴巴里塞着菜。 “你呀你,没有人跟你抢。”我往天乐碗中夹了菜,笑着说道。 秋舒正端了汤碗走了进来,“邢姑娘你回来啦,早上的点心还没端上来,你就出门去了。邢姑娘是去哪里啦?” 邢天乐拿着碗,迫不及待地又去舀汤。“我想起来,昨天街上有家说书的很棒,今天早上他要说我们少将军智取兰田关的故事,我定是要去听的。” “今日,那说书人说得如何?”我笑着问天乐,给她递了帕子。 “一般般,他若是去了当时的战场,就不会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咯。”天乐擦了嘴,又继续说道,“战场对敌有多血腥,哪里有天生神力的勇士,不过都是狭路相逢勇者胜而已。” “好啦,如今盛世和平,南疆平稳,你呀你就好好地修身养性,等着以后寻一个如意郎君就好了。”我静静地看着她,心中是真心祝福她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安安稳稳地寻得一个真心实意对她之人。 “晚春姐姐,你别再取笑我了。”天乐羞红了脸,懊恼地跺着脚。 “邢姑娘,放心,你有少将军和少夫人的真心对待,日后出嫁定有平定王府为你撑腰,自然不会让人亏待了去。”冬雪在一旁也搭上了腔,跟着劝说了起来。 “冬雪,你别说我,你这年岁放到外面也是都嫁了人的,要不然让晚春姐姐,也给你指上一门亲事,就从少将军麾下找个年轻有为的。那些人啊,我还是比较熟的。”天乐笑着便去挠秋舒的痒痒,直把秋舒追得四处乱窜,一下子屋里倒是欢声笑语阵阵,让我也心间松快了不少。 “不要了,邢姑娘”,“少夫人,快救救我”冬雪的求饶声阵阵传入了我的耳朵,我慢慢地走了过去,拦在了两人中间。 “好啦好啦!别闹啦!”我笑着分开两人,“冬雪,快去帮着秋舒收拾桌子!” 冬雪得了我的令,赶紧跑走了,等着冬雪跟着秋舒拿着碗筷,一起出去了。我这才拉着天乐坐了下来,“送过去了么?” “嗯,晚春姐姐放心。那空青取了样本,说这些他还需花上些时间,待检验好了,睿王爷会寻个机会递消息进来。这胭脂水粉和口脂我都带回来了,马上还放梳妆台,免得引人怀疑。” 我点点头,“辛苦你了,天乐!” “对了,空青关照你,这两日还是别用这些了。” “嗯……”如今的王府危机重重,我在明处,他们都在暗处,一个个藏起来的箭矢闪着寒光,正对着我呢。 第112章 确认毒源 阿虎在书阁过得很是惬意,我去看望他时,似乎第一次见到了公孙苏翊年少时的模样。书阁便是一个藏书阁,比人还高的书架摆满了整间屋子,而在书架的尽头摆放了一张桌子,笔墨纸砚都有。听闻公孙苏翊便是在这里度过了大半童年,一半书阁一半练武场,在入学之后,即便府中只有王妃与公孙苏翊两个人,但他能见到母亲的时间可谓是少之又少。 我仔细观察过书阁,那桌上的砚台可是上好的砚石,却在中间修补过,明显可以看出这之前定是碎过两半的。不知道年少时的公孙苏翊是如何长大,如今想来也是疑点重重,即便是母子两人分隔多年,但年少时的朝夕相处不该是亲近无比的吗?可若是仔细观察,公孙苏翊与王爷似乎感情更好,与王妃之间礼数周全却全然不见亲近。 看来,这王府之内亦不是什么平静之地,不仅仅在京城中、在朝堂上,算得是皇帝心中大患,又有各派的强敌环伺。而在这府内也算得上风波诡谲、危机四现,这里面的人与事如今看来可不是那么单纯的,当初我以为温柔可亲的王妃也不是我以为的那样单纯,背后隐藏着的定是不为人知的种种,如今王妃也日日陪着王爷,对我也是疏远了不少。 而睿王爷果然没有不负所托,悄悄命人送来了消息,那日日所受之毒果然是来自沉香阁的胭脂水粉。而王妃果真与我所中之毒密切相关,只是不知道这是王妃本意,还是有人假借王妃之手?这沉香阁如今还是要寻个机会去探上一探的。睿王爷还特意嘱托我,还是要将那批有毒的胭脂水粉处理掉才好。 还未等我要出门,东林侯夫人却上了门,直奔我的内院而来,“晚春!晚春!” “少夫人,是东林侯夫人来了呢。”这个时候,春意正在给我梳着头发,就要上妆。我抬头看了看她手上的胭脂水粉,春意伸出手来就要给我上妆,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一脸警觉。“少夫人,你怎么了?”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到,这时就看着东林侯夫人一抹红裙快步走进了屋里。 “没事没事。就让我来给你家少夫人来上妆。”东林侯夫人接过春意手中的妆盒。 春意也不敢与东林侯夫人为了妆盒拉拉扯扯,便只能直愣愣地看着我。我笑了笑,安慰道,“那就麻烦姐姐了。春意,你去拿春时少将军给的那壶雨前龙井,说是今年御赐的新茶。快沏上一壶,再叫小厨房做点点心,送过来。” 春意面露难色,但也不得不行了礼应了下来,便退出了房间。夏歆和秋舒待在外屋,跟东林侯夫人的侍女陪同着交谈了起来,悉悉碎碎地说着话。她们之间不知道聊到了什么,个个脸上显露出十分的开心,四个人说着说着便笑出声来。她们相谈甚欢,发觉到笑声大了些,便又往屋外挪了挪,远远地便打扰不到我们说话了。 东林侯夫人给我把水粉用上,我吓了一跳,都站起身来了。“我换啦!”田氏凑近了我的耳边,伸手将我又按回到了座位上。 我看了看她手中的水粉盒子,明明就是一样的样子,仔细看来,才发现她手中的水粉没有我原来的那盒少。田氏看了看四周,又从袖口掏出了胭脂和口脂,将梳妆台上的一一换掉。“放心,我都去沉香阁换上了新的了。” “谢谢姐姐。”我看着田氏,真心地感谢她为我做的这一切。 “这种话,就莫要再说了。若是以后,姐姐落魄了,还希望能得妹妹拉上一把。”田氏拉住我的手。 “一定,只要妹妹可以。” “妹妹是个有福之人,定不会被眼前的些许困难所打到的。”田氏为我继续将妆上完,“今日,你也不用完全谢我,我也是受人之托,睿王枉称自己无常公子。原先是一汪春水肆意流、一杯清酒枉平生。现在呢,却是为了你,殚精竭虑了呢。” 我听着田氏说着这些,并没有说话。 “睿王找到我,给我看了妹妹的那些胭脂水粉,我便知道,那出自沉香阁。我便去买了同款的胭脂水粉,今日就这么闯了进来,虽是与礼不合,但确实是因为担心你。”田氏为我补好最后一点腮红,涂抹上了口脂。 “姐姐近日过得怎么样?”我既然已经上完了妆,便起了身拉着田氏往茶几上坐了下来。春意泡的雨前龙井还没来,我便与田氏闲聊起来。 田氏看了看我,嘴角扯出一些些的苦笑,“我一个未亡人,享受着侯爷生前的富贵荣华,哪里有什么不惬意的吗?” “姐姐如此,侯爷知道了定是无法心安的。” “他如今走了这么多年,喝了孟婆汤,也许早就投胎转世了。如果侯爷转世,定是要好好睁大眼睛看看,千万不要再遇到我这样子的女人了。要好好找个真心对他的,以后风流也好,专情也罢,定要平平安安到老!” “放心,会的。”我拍了拍田氏的手,此时此刻开始,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一个女人最是无奈后悔的样子。她总说侯爷爱错了,可我看得出来,她也是因为爱上了才会有了今日抹之不去的痛苦。 “晚春,你知道吗?我还记得侯爷站在府门前,为我遣散内妾,多少人在背后说我狐媚。侯爷为我向陛下请旨,以为是困难重重,可是他不知道,这桩亲事……”田氏凑到我的耳边,“他不知道,我就是那多疑的皇帝,安插在他身边的一步暗子。在遇见他之前,我早就了解了他,是爱写哪首诗词,爱听哪首乐曲,爱女子是温柔还是冷酷,爱杜康清酒还是陈年老酿……” “姐姐你……” “是啊,你想象不出来。这也是为什么侯爷走后,我却也困在京城,还能够以侯爷夫人的地位在这京城之中安享荣华的原因了。” 我静静地看着田氏,从来未曾想过原来她竟是如此。果然这深远的京城里,到处都是秘密,到处都藏着见不得人的各类阴谋。 “晚春,如今你已立于这朝局之中,更是要明白如何才能独善其身。多少人面上一套,背后一套,你要擦亮眼睛。睿王虽是有心护你周全,可手毕竟插不进这深宅内院,如今毒源已除,你更是要不动声色,不露痕迹,才能保全好自己。等到解药研制好了,我会再找机会带给你,睿王体贴,说是做成药丸方便你携带服用。” “谢谢你!也替我谢谢睿王!” “你也算得上是好命,竟然被睿王爷看上了,睿王爷虽然风流却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全心只是为了帮你逃脱困境,不忍看你卷进旋涡丢了性命。”田氏郑重地与我说起睿王爷,我自然是感激的,但有些事情我只能承着他的情。若是今后,有用的上我的,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113章 七夕盛宴 三皇子风波过了,霓卿公主早已入住到了皇宫之中。七夕晚上,大成皇帝为安抚大月使者团,特开设大型宴席,京城三品以上官员均可携家眷参加,其宴席之盛大,是历朝所没有的。听闻此次宴席上设了内、中、外三层,设宴于皇宫东苑的太极宫,此处是专为宴请内外使臣之所,本作为三皇子与大月公主的成亲礼之所,年初之时特意又扩修过一次,以彰显大成国威。 此处的主宫殿高大巍峨,尖耸的屋顶直逼云间,屋脊上更是刻上了无数的祥云,飞扬而过的大雁掠过屋面,更是显现得这里的广场空旷。我与王妃一如既往地早早来到了太极宫外,只见这边的宫娥们四处穿梭,太监们也低着头送着桌凳进进出出。四处拉起了金色的幔帐遮住了漫天略有灼热的夏阳,成箱的冰块正搬运进主殿之中,丝丝凉意不断袭来。 “看来,今日的晚宴来头不小,定是又有什么大事发生?”王妃拉住我,在宫殿门口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等着其他夫人先行入内。 我站在王妃身侧,拿着蒲扇为她扇走暑气。“是啊,今日邀请了堂上所有三品官员,还顺带邀请了各位家眷,着实是一场盛宴了。” “七夕乞巧,陛下突然选在这样的时间,不知道是想要促成哪一桩婚事,看来此次的当事人定是个重要的。” 我听着王妃此话,一下子便知道了,如此提示的含义。七夕本就是女子为乞求良好姻缘的日子,如今这样说,看来,这皇帝陛下要给钦赐良缘的只有那大月国的霓卿公主了。而王妃怕是早就知道了,只是王妃的话是在提醒我,还是在警告我。 “既是得皇帝钦赐,必定是个良缘!”我低下头,轻声应和着。 “好了好了,这个都是我们左右不了的,就别多想了。”王妃转过身,牵住我的手,旁人看到我们两人,定是会觉得婆媳两人亲昵无比。若是不知胭脂水粉中含了毒,我看到王妃对我温柔无比的笑意,也定是会觉得她对我是赤诚真心。可是仔细想来,这王妃独自在京城之中面对各方质疑,应付各方势力,又怎么会是喜怒于色的人呢? “晚春,今日进宫走了许久,你身子如何了?”王妃带着我往前走了走,突然开口问道。 我手中的蒲扇稍微停了一下,心中有些迟疑。自从得知毒源,我便换下了那些胭脂水粉,再加辅之以睿王托人送来的调理药丸,虽然没办法彻底解得了毒,但却能帮助我身子强壮了不少。“近日来,一直呆在屋中,又有您送来的药汤,我觉着身子好了不少。但今天走多了,不免还是会有些目眩。王妃放心,并无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王妃点点头,“把身子养养好,我也才能放心啊!” 我点点头,“谢谢王妃,我这身子害你担心了。”我说这话时,面上恭敬无比。 两人刚刚准备入座,一穿着有异的宫女来到王妃身侧,低声说了几句。那名宫女有异于太极宫正在整理的其他宫女,一身衣装上绣了浅黄色的花样,一双绣花鞋上还镶着两颗眼珠大小的珍珠,腰间悬挂香囊配饰,若是放在宫外,这身装扮即便与一般人家的闺阁小姐,也是不差的。 宫女传了话却并没有走,她站在台下的出口处待着命,眼睛一直就这么盯着我们,明显是在等着我们。 “那是皇后身边的宫女,受皇后命令,邀请我们前去一叙。”王妃低声与我解释了一番。 “王妃,那我们?” “如今,皇后掌管后宫,自然她的邀约忤逆不得。”王妃扶了把手,便起了身。 “好的。”我赶紧跟着也起身了,扶着王妃的手腕跟随着那皇后的宫女,往朝露宫方向走去。 皇宫之中,景致自是别样。而朝露宫离太极宫并不远,不过再往宫中内里往中部再进去一些。朝露宫是离乾清宫最近的,听闻每逢初一十五,皇帝便像例行公事一般来到朝露宫要睡上一宿。我们大成国相对而言男子娶妻纳妾算得上少的,常常多的是男子只娶一房,或者纳了的妾室屈指可数。但听闻北胡习俗,只要不是自己的母亲,其他适龄的女子,不论是父亲的妻妾,还是兄弟的妻妾,在她们夫君死后便就要留给活着的兄弟父子的。 而这皇宫之中,算得上在皇帝面前能露得上脸面的,怕就只有皇后娘娘和四妃了。不对,如今也只能算得上三妃,这三皇子娘亲已然关进了冷宫,也失去了恩宠。而妃子底下的,上到昭仪,下到美人,几乎算得上寥寥可数。自从璇妃进了宫,皇帝更是偏爱,后来再无选秀之举,后宫的人只出不进,自然是更是人烟稀少。可即便是如此稀少,雨露均沾其实还是做不到的,除了皇后此处的例行公事之外,就剩下一个璇妃独占恩宠了。原先除了贤妃,其他两位还是偶尔能分得了一杯羹的,如今容妃失了势,竟然顺带着德妃那里也不常去了。现在的内宫,也就剩下皇后的朝露店和璇妃的椒华宫,还有人追捧着。 引路的宫女像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大宫女,穿衣精致,举止大方,一路上又不多话,一看便是受了严训的模样。 “王妃,今日宴席前,也什么皇后会喊上我们去呢?”我心中疑惑,便低下头去问她。 “我也不知。此事感觉确实有些蹊跷,到时候还是随机应变。” “好的,王妃。” “你也不必过于担忧,我平定王府立足京城百年,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过。雷霆雨露,皆是恩泽!” “是,王妃!”我低下头应着,脚下的步伐却不曾停下。 我王妃王妃一般地叫着,外人看来,我大概是一脸恭敬之像。只是,我知道,我毕竟还是个外人,即便是称谓,王妃与王爷并没有让我改了口,让我与苏翊一般称呼。如此也能看得出来,我在这王府之中到底是何地位。 第114章 朝露相逢 到了朝露宫,刚进宫门便让给我们停在外面,那宫女前去通报。她那绣履之上的珍珠,随着脚步的轻快而抖动着,这急匆而谨慎的模样,昭示着皇后娘娘也许并非如面上一般,和善友好!可不论是皇宫内院还是京城大家,又有哪个女子不是经历了千锤百炼,终于修得不朽之身,心若磐石,面若菩萨呢? 还未站了一会,王妃的脸色就开始苍白了许多,夏日暑气未过,又急急走了许久,本就体质衰弱的王妃自然有些吃不消了。我扶着王妃往廊道中站着,那边有着一些穿堂而过的凉风,可以解掉一些暑气,又去找了宫女讨了一些茶水,王妃这才缓了过来。 “王妃,你没事?”我手中的蒲扇不停摇着,关切地问道。我焦急地看了四周,那领着我们来的宫女迟迟不见身影,即便向一旁的宫女讨了一些茶水,可她们并不敢向我们伸出援手。 王妃摇摇头,抓住我的胳膊强撑着身子。“皇后此意不过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但她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毕竟王府还在,军权虽交出了一半,但公孙军士却不是说分编就能完全征服的。” “可是,皇后为什么要如此兴师动众,给我们下马威呢?” “朝堂上的女子无法插手,只能在这后院之中找一些理由,拿家眷警告一下罢了。”王妃捏紧我的胳膊,将我抓得有些疼,“这么多年,招数也不过这些,也没什么,在我撑不住的极限时,便也就会让我们进去了。” 我点点头,默默地搀住王妃。果真,不一会,那宫女便回来了,说是皇后起了,喊我们进内殿说话。 一进内殿,冰凉舒爽的气息便就扑面而来,与外面截然不同。如今太子得了绝对的势,果然皇后娘娘的待遇定是极好的,各色宫中好物都紧着朝露宫。 “臣妾参加皇后。娘娘千秋万岁!”我跟着王妃后面弯下身来,行了礼。 “今日,是我唐突了。贸然将你们唤来,还让你们等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了。”皇后还是一如既往的雍容华贵,一身红色的常服正彰显了正宫地位。 “能得皇后娘娘传召,自然是我们的福分。”王妃谦逊地说着,面上带着我所不曾见过的谦卑神色。“只是不知,娘娘此次传我们来是为了何事?” “碧玉,为平定王妃和少夫人上茶。”皇后示意着身旁的婢女,又示意我们坐下。 我扶着王妃坐在皇后下方,我自己则站在了王妃的身后。 “少夫人,你也坐!”皇后看了看站着的我,便轻启朱唇,开口道。 “多谢皇后娘娘!” “今日……”王妃正要继续询问,皇后却开口打断了。 “七夕乞巧,本就是未婚的适龄姑娘乞求美满婚姻的,今日皇帝决意在宫中大办宴席,还邀请了大月使者团,各地郡王也有上京参宴,声势巨大算得上是史无前例了。”皇后收敛了一下手腕的玉镯,转动只见手指上的诺大的红色宝石着实闪眼。 我看着这间会客的前厅,里面摆满了珍稀物件,就那扇屏风,刺绣技法超群,两面绣出了山河壮丽和满园花色,如此绣面也算得上是一绝了。还有就在皇后扶案处,那株一尺多高的珊瑚摆件,红得逼人,更是引人注目得很。 “既是七夕宴席,那你们可猜到了是为了谁举办的?”皇后半转着茶盏,一脸慵懒地看着王妃,面色慵懒却神色犀利。 “臣妾愚昧,哪能揣度得了圣意呢?”王妃看着皇后,什么都没有说。 “王妃不用拘着,你我算起来认识了也都要二十余年。从青春少艾到如今年老色衰,不过,也就王妃还跟往常一般,还是如此的花容月貌。” “娘娘过谦了,我这身子早就是埋入半截子土的了,哪像娘娘这般神采依旧。” “你我之间就不要如此相互吹捧了,旁边还有晚春这般青春少艾,如何还能看得出你我二人往昔容颜。” 我听着她们突兀地提起我来,也不由得羞了脸。 “皇后娘娘莫拿这话来打趣了,我家晚春面皮薄得很,哪里经得起我们这么大岁数的拿她打趣呢?” “是吗?你这儿媳妇看着也不似什么小家闺秀,明明就是胸怀沟壑,哪里会因为这一句两句就会害起羞来?” 皇后这话中自是有话,可我的面上丝毫还是不能露得了一点声色,王妃听完这话也幽幽地转过来看了我一眼。 “这些闲话也就不高兴再说了。今日唤你们过来,便是要提醒你们一声……”皇后一双纤手抬了抬,眼眸都不曾动一下,那厅中大大小小的宫女便都退了出去,就连厅门都给带上,留下了我们三人。 “这大月公主来我们大成国如今有了半年有余,本是为了与宣皓的婚事,可如今宣皓竟出了如此的事情。这桩亲事是耽搁下来了,但两国友好和平毕竟是件大事,容不得耽搁。听闻前些日子,皇帝陛下答应了大月公主一件事情,便是与她的亲事有关。王妃、少夫人,你们可知道答应了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此等关乎两国的大事,娘娘恕臣妾愚昧寡闻,并未听闻什么风声?”王妃看似疑惑,波澜不惊地回道。 “是吗?可是听闻皇帝陛下在答应之后,并没有立即让大月公主离开,而是喊来了少将军一起进了御书房。三人交谈甚久,难道少将军未曾透露什么风声吗?”皇后拨弄着指甲上地金丝褛花,慢悠悠地说道,“少夫人,你可知道什么消息?” 突然被点名到,我看着暗暗较劲的两人,站起身来说道,“晚春不知。少将军回府从不说朝堂之事。娘娘,是陛下有什么旨意吗?” “旨意谈不上,只是说不准,这平定王府怕是又要添喜事了。”皇后睁开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门口宫女轻叩了门,“娘娘,陛下那边遣人来催了,说是晚宴时辰将至,还让娘娘早些做好准备一同前往。” “知道了,进来给我梳妆。”皇后说了话,这才起了身,一身常服的纱料轻薄,走路之间都有着华贵之气。她走过我们身边的时候,又嘱咐道,“送王妃、少夫人先去太极宫。” 我和王妃听闻,赶紧也跟着站起了身,行礼等着退下。 第115章 再见霓卿 七夕乞巧,参加宴席的女子都带着自己的绣品,在皇后娘娘的带领下,来到太极宫的后院,先开始拜月仪式。红烛摇曳,月影刚刚出现,一众女子簇拥着,整齐排列着跪了,拿着自己的绣品向天祈福。 我跪在蒲垫上,看着自己绣着的依旧是当初送给公孙苏翊的那片梧桐叶。当初知道要绣帕子时,左右思考了很久,还是决意绣上最初的心意,晚春间的掉落下来的梧桐叶,好像那摇曳不止的缘分让人徘徊不停。若是用那说书人口中常说的话语,便是,“孽缘啊!” 在仪式结束后,众人又往宴席的殿上去了,霓卿公主却走得慢上了些,悄悄凑在了我的身边,用只能二人听闻的声音说道,“今日的宴席过后,我们可就要多多见面了。” 我看了一眼她,她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得意的笑容。可我并不想与她说话,若是真是如她所说这般,那我也算不得是破坏人家姻缘了,若是成全公孙苏翊,也算得上成全了自己,免了自己一直身处其位却谋不了其政呢。 众人回到自己座位,苏翊也抬头看了我一眼,在我坐下时竟然还伸出手来扶了我一把,不知道是不是哪根经搭错了。待歌姬乐师在示意下开始坐好位子,皇帝笑意盈盈地举起了杯,致辞道“众卿今日莫要拘着,七夕虽然多是女子爱过的节日,可这府中内,务必是要有个得力助手。所以啊,自古便说娶妻当娶贤。今日,宴请众位肱骨之臣,亦要宴请各位的家眷!” “谢陛下,谢娘娘……”众人也举了杯,跪倒一片。 “免礼免礼。今日我们就君臣同欢,共庆七夕,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皇帝开了口,率先饮下了酒,众人皆跟着一口饮下了这首杯酒盏。 随着第一杯酒地饮下,这场不知内里的七夕盛宴算得上开始了。从里殿到外殿,宴请人数估摸着达了百余人,朝堂官员按品阶又高到低与正妻排坐在中室,而外室中所坐的便是官员家的嫡子嫡女了。而里殿中,坐的便是皇帝的家眷,大月使团,有王爷侯爷等世袭爵位的了。东林侯夫人没有到场,想来这样的节日对她一个守寡之人确实是没什么意义。睿王爷依旧一身的轻松邪魅,雅茹郡主如今与我算得上交好,看到我时也是面露笑意。 如今,太子得了势,一身皇帝钦赐的明黄礼服,与皇后两人分坐在皇帝身侧,自然是春意荡然的模样。太子侧妃坐在太子旁边,一身玫红色礼服,袖口微收,剑眉星眸,确实看得出出自武将之家。贤妃与大皇子没有出席宴席,听闻贤妃推说抱病,而大皇子又与其妃游历山河了,只是宫廷晦涩关系,这是避其锋芒还是隐居尘世,倒是真的说不清。 除了皇后,出席宴席的便就剩下璇妃和德妃了,德妃与公主同坐一席,闲懿公主如今长大了一岁,看着也到了寻得夫家的时候了,德妃席宴上不停地往外殿瞟着,不时地与公主小声说着话,可明眼人均能看得出来,闲懿公主甚是不耐烦。 皇帝虽被围绕着,却眉眼间总与璇妃两人传着情意,而起身时腰间所带的香囊似乎并不是出自于宫廷绣女之手,想来今日特意带着,必定是为了安抚如今有些疏离的璇妃了。璇妃依旧如初见面时候一般美艳动人,脸上带着荣辱不惊的云淡风轻,可正是这般又有着些许的疏离却更是勾动人心。 今日宴席,不像上次那般有个庆生的主题,此次又借了乞巧之名分了内外殿,官员们自然是不敢擅自在席宴上莽撞走动的,偶有歌姬在中庭跳得精彩之处,跟着皇帝的掌声拍上几下,宴席的确到处都透漏出一些无聊。 “陛下,今日是乞巧节,女子都做了绣品,不如让那些姑娘们把绣品呈上来看看,若是有中意的也好成全良缘亲事,也不负这七夕了。”皇后开口提议,不论如何也算是打破了这枯燥宴席的僵硬氛围。 “皇后提议甚好,若有表现出众者,定要好好赏赐!”皇帝笑得也是爽朗,全然不像前段日子刚刚才受一子背叛的模样。 “莲儿,你去将各位小姐的绣品收一收,呈上来给陛下看看。” “是,皇后娘娘。”那位唤作莲儿的宫女便从一侧退了下去,闲懿公主、雅茹郡主的绣品也被一起收走,与各家小姐的放在了一起。几位宫女托着所有人的绣品,跪于皇帝皇后桌案面前。我一眼看去,这各家的绣品皆是用了心思,大概早就知悉了今日的环节。 皇后起了身,一件一件地将绣品拿了起来,细心查看着。今日,小姐们所绣的不是帕子便是香囊,各有各的巧思。有一件,皇后拿在手中看了好久,都不曾放下。 “陛下,您来看看呢?陛下见多识广,可曾见过这种花色?” “哦?还有皇后所不知的?” “陛下……”这两人公众之下打情骂俏得着实让人看不下去,不知道这来来往往的恩爱又有几分真心。 皇帝从座位上起了身,走到了皇后身边,皇后将帕子高高举起,我终是看清了皇后手中的帕子是何模样。我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想着冷笑一番,估摸着好戏就要上演了。我抬头看了看坐在一旁不动声色的公孙苏翊,可是他我实在是太了解了,他的一举一动我都观察得入微仔细,这么些年,我所见过的他的表情总是在我脑海里转了又转。 公孙苏翊当然认识这块帕子,我从他的眉角处微微跳动的神经看得出来。 “这,朕若是没有猜错,应该是南疆特有的花卉?霓卿公主。” “陛下真是见多识广,此花是我大月特有的花卉,受到我国国民的喜爱,女子常常摘取鲜花放于内室。此花还有个好听的名字,便是百合,取百年好合之意,与七夕乞巧心意相通呢。”霓卿公主走出座位,看着温婉,一字一句地回答道,可她的眼光却时不时地向公孙苏翊那里望去…… 第116章 强嫁王府 “此花寓意甚好啊,陛下,我看今日这得赏之人非大月国霓卿公主莫属了。没料到,霓卿公主短短时日里,这针绣技艺竟长进了如此,可堪得上大家了。”皇后拿着帕子便跟陛下邀功,看来,这受赏之人,名单早定,只是走了形式过场。 “是啊,看来霓卿你来了大成,这针绣倒是学了不少。” “皇帝陛下,您刚刚可是说过,要给赏赐的?” “当然,陛下金口玉言,自是不会与你食言。只是,公主你想要什么赏赐呢?”皇后娘娘携着帕子递给了霓卿公主,笑意满面地替皇帝回答道。皇帝也不多言语,只是点点头。 “那不如,皇帝陛下就赐我一个如意郎君。”霓卿公主也不害羞,直接朗声笑道。 “这……”皇后听闻倒不敢多说话了,只是转过头来看着陛下。 陛下表情淡然,全场都沉默了许久,只剩下清淡寡欢的歌调仍旧在不停地弹奏着。陛下端着杯盏缓缓走回到王座上坐下,一手扶着案台,开口道,“公主,这是看上我大成的哪位英年才俊?” “是啊,公主,父皇既然许得你恩典,不妨直说,这七夕夜宴上若是成全了一门亲事,那也称得上一段佳话。”太子此时站起了身,头顶一颗鸽子蛋大的夜明珠,在殿中烛火的倒映下,更是闪耀夺目。如今的太子一身得意,与之前全然不同,张扬不止。 “那谢陛下了!我自故土来到大成国,本就为一人而来,没料到他竟已娶妻便死了心。可近日里,我仍然觉着自己从始至终从未能够忘怀,既然得了陛下恩旨,那我也便斗胆,请陛下下旨赐我与少将军公孙苏翊成婚……” 霓卿公主走到殿中,依着大成国礼仪跪了下来,态度诚恳,一副痴情模样。若是单纯看她这番模样,眼含期待,面带娇红,无一不为之动容的。 我静静地看着这出好戏,各怀鬼胎,各有各的目的。皇后娘娘坐在席上慈眉善目地笑着,好像是一位乐于成全他人的长辈,与刚刚在朝露殿时趾高气扬的模样完全不一样,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只是不知她到底是希望这件事情成呢还是不成。 长乐公主嘴角一丝讥讽的讥讽,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只是这丝讥讽不知道又是朝着谁? 太子脸上的神色便更有趣了,我看到他眼中有着些许的愤怒,仔细看着站起的身子旁看到他的手竟然用力紧握着。 再看看公孙苏翊,就这么坐在我的身边,我却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果然少将军身经百战,面对强敌尚且岿然不动呢,何况这一点小小的风波呢? 这个时候再看看自己,也有点觉着可笑,我像是个旁观人一般,就这么在席上观察着别人的脸色。这席上的旁人观察着我,而我却像是置身事外一般。 “可是,我们这少将军已娶妻室,公主嫁过去可算委屈了。”皇帝开了口,众人也一脸疑问地看着霓卿。 “无妨,我并不介意。”霓卿一脸坚定,跪了下来。 一直稳坐如山的公孙苏翊突然起身,也走到厅中,在霓卿一旁跪下。我的心似乎停了下来,如此这般是要承下公主情意,与她双宿双飞了吗? “启禀陛下,苏翊绝非公主良人,还望公主另寻佳偶,携手白头。”苏翊的声音铿锵有力,不仅令我震惊,也让在场的所有人愣住了。 “陛下,此生我屈霓卿,非少将军公孙苏翊不嫁!”霓卿公主也不甘示弱,竟重重地立下誓言来。 “公主如此决意,朕若不准倒显得我大成不近人情了。”皇帝看着好像是笑着,可皮笑肉不笑说的便就是如此模样。 “父皇,不可,这公孙苏翊已娶正妻,若是公主嫁去岂不是委屈了公主。霓卿公主贵为大月国嫡公主,哪里能如此屈尊呢?”太子看着倒是有些急眼了,还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 皇帝看了太子一眼,似乎有些恼意。 “太子!”皇后厉声道,阻止了太子继续说下去。 太子侧妃站起身来,将太子往案桌后面扯了扯,“父皇、母后,莫要介意,太子今日高兴,酒怕是有些多了。” “堂堂太子,这宴席之上还是多注意注意自己身份,莫要辱了名声!”皇帝说出这话也算得上重了,在众臣面前说出这番话来,太子的面上也有些悻悻然。 太子在侧妃的拉扯下,又坐回到座位上,但一双眼睛仍然紧紧地盯着霓卿公主,暗暗地流露出些恨意。 皇帝转眼看了仍旧跪在地上的两人,又说道,“霓卿,这公孙苏翊的婚事也是由朕做主,如今你若再嫁,即便不为妾室,也只能得一平妻之位。你不觉着委屈吗?” “陛下,臣惶恐,我公孙世家为大成鞠躬尽瘁,向来子嗣稀薄,但家有祖训,为避免后宅纷争,公孙男子只许娶一门亲事,不得纳妾!”王爷未等霓卿公主应话,从案桌后走了出来,“所以,还请陛下为了两国百年友好,为了公主个人幸福,万万不能为公主与小儿再次赐婚!” “这……”皇帝看着王爷如此,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陛下,这娥皇女英虽是佳话,但这婚姻大事还是要郎有情、妾有意方才美满。”皇后缓缓劝到,看来皇后是真心不愿这霓卿嫁到公孙王府的。 “平定王啊平定王,这儿女的亲事,你倒是看不开了,不过这婚姻大事确实不该强求,若是少将军真的不愿,那……”皇帝带着笑说,让人看不出喜怒来。 “铛”一杯盏掉地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这宴席的沉寂。众人循声望去,那杯盏正是璇妃那里传来,一旁的侍女正跪伏在地。 “陛下,抱歉。臣妾莽撞,这酒甚是上头,好像有些醉了,连杯盏都抓不住了。”璇妃的声音娇糯,让人沉醉其中,心神酥软。 “你呀你,明明不甚酒力,却次次都要贪杯。朕忘记嘱咐你一句,果然就又贪杯忘了。飞燕,你照顾好璇妃,可别再让她喝了。”皇帝一脸与他年龄不符的宠溺神色,眼眸望向璇妃时也带了些宠溺。 “臣妾知道了。刚刚陛下说到哪了?这霓卿公主可谓是痴心一片,陛下是要成全她吗?”璇妃朦胧着眼眸,一脸迷惑地问道。 我看着这个璇妃,看来她并不简单,在陛下即将松口之际,竟然突然开了口,轻轻松松打断了陛下的决定。 第117章 如期所愿 “璇妃,可是这少将军不愿娶公主,朕也觉着公主嫁于王府做妾也是委屈她了,所以不是朕不愿成全于她,而是这感情不能强人所难。”皇帝竟与璇妃耐心解释道,面色柔和,语气亲切。一旁的皇后果然是道行深的,听着如此竟然面色上并未有大的波澜。相较之下,太子还是欠缺了很多,那般的恼意,让内殿的人都能感知得到。 “妾?嗯,确实让堂堂大月国嫡公主做妾肯定不行,即便嫁不了皇子作正妃,那也不能让公主成妾呢。不过,陛下也可以下旨让公主嫁于少将军为平妻呢,算起来也不算委屈了公主。”璇妃幽幽地开了口,神色无辜,似乎只是在讨论一件家常事而已。 “璇妃这个提议虽是不错,只可惜这还是有违公孙祖训呢。”皇后听着璇妃开了口,算是平静地说道,只是面上却露出了轻蔑之色。 “娘娘,臣妾觉得这法外还不外乎人情,若是少将军只是因为家族祖训的话,那倒便没有什么关系了,只要陛下下个旨意,难不成还抵不过的么?” 皇后见她如此,恼怒之意更是重了,语气上也带了些不快。“璇妃你出生乡野,有些规矩自然不懂。大家世族,一般皆有祖训旧制,后人均要依规行事。” 璇妃听了,略抱歉意地说道,“娘娘勿怪,是臣妾孤陋寡闻,也是臣妾逾矩了。” “既然知道逾矩,便不要再多言,一切都听陛下旨意来办。”皇后大义凛然地来了个总结陈词。 皇帝听着两人的对话,面上却露出了不悦,显然对于皇后跟璇妃说话的态度甚是不满,只是因着这大庭广众之下,没有发作罢了。看来这璇妃在皇帝心中分量甚重,即便是皇后也不能够驳了璇妃的面子。 “既然今日朕开口应下了赏赐,自然没有食言的道理。霓卿公主,朕可以答应你的请求,只是,这婚姻大事自然不能强买强卖。这样,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你便借住在平定王府,若是这我们少将军松了口,朕便立马下旨为你赐婚,你看这样可好?”皇帝开了口,算是应下了这门亲事。 平平无奇的寥寥几句,只不过是出自璇妃之口,竟然令皇帝改变心意。我心中对这看着与世无争的璇妃另眼相看了,不知道她又是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知道她的背后是不是还有别的势力操控。而推动大月公主与平定王府结下亲事,是好意还是恶意,什么都扑朔迷离着。 霓卿公主听了此话,顿时笑逐颜开,连声称道,“那就一言为定了,谢大成国皇帝陛下!” “谢大成国皇帝陛下。”大月国使者也站了出来,向皇帝表达谢意。看来这大月国怕是在三皇子出事后,不知公主做了什么也让大月皇帝改变了心意,竟同意其与平定王府联姻了。 苏翊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并不愿意妥协。王爷看了看形势,便只能朝着陛下应了下来,“谨遵陛下旨意,臣等定会照顾好公主的。” 皇帝挥了挥手,三人皆回到座位,一场了无生烟的风波也算得上就此结束。一群穿着轻薄纱裙的舞姬便群拥而上,身姿曼妙又柔软,我淡定地欣赏着这场歌舞,全然不为刚刚发生的事情所动,爱谁谁,这不过是一局我参加不了的棋局。 “晚春……”公孙苏翊转过身唤我的时候,我嘴巴里正塞了一块鲜嫩无比的牛肉。这牛肉鲜少能吃到,普通人家是万万不会食用牛肉的,即便当下大成国算得上物资充沛、百姓富裕,牛肉也就只有遇到大时节时市场中才有一些贩卖。 我的牙齿此时正在和那牛肉里掺杂的根牛筋做着斗争,公孙苏翊看着我这模样,竟然露出了微笑,径直伸进我的袖口拿出我新绣的帕子,给我擦起了嘴。“原本还想让你不要难过,看来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如此多变的性情,不知道你到底是真的在意还是假的。” 公孙苏翊这番话却叫我迷茫许多,他当面拒绝,是照顾我的感受?我看着他,嘴巴也停止了嚼动,快速把肉咽下肚子,“少将军,你不必顾及我的感受,若是你与公主情意相投,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们的。” “你……”公孙苏翊好像被我的话噎着了,眼睛瞪得比往常要大了些,这倒与往常所见过的样子不同。“你竟然一点都不介意。”他说着话时,那双手捏得紧紧的,手背上青筋突起,看来忍着不少的愤怒。 “少将军也不必再有什么顾虑,更不用去忤逆圣意。如今,我身子不好,也不便服侍,你又不愿收一通房,若是公主屈尊嫁于王府也是好的。”我真诚地与他分析道,“若是少将军顾及陛下心意,其实如今看来也不用多担忧,两国和平减少战争,之前的军队自然有部分要解散消化,若公孙家并无太多兵权,陛下定是不会多刁难。再者,公主嫁进王府,也是给王府多了一块护身符,如今看来,于国于家都是有益处的。” 我声音控制得小,与公孙苏翊也靠得近了,就仅能让我们两人听清,外人看来定是亲密得很。只有我知道,公孙苏翊一身寒意正在猛增,增得我想要逃离,他身上的这股寒意我是真心不懂,如今的形势不正是他日日夜夜所期盼的吗?可他面对这唾手可得的长相厮守,又怎么会言之凿凿地就拒绝呢? “夫人真可谓是贤良淑德,我竟不知你是如此为我着想。”公孙苏翊咬牙切齿地说出话来,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生什么气?“还是,夫人,你还有其他打算?” 当然,我除了这些,自然还有着自己的打算。若是这大月国霓卿公主入了王府,我与她之间便近了不少,倒是有机会多多观察她,在相处之中寻得蛛丝马迹,亲自为娘亲的疑团解惑。可只是,如若霓卿公主真的是害我娘亲的真凶,那我又该如何报仇? 第118章 秉烛夜谈 席宴过后,霓卿公主便在当天夜里住进了平定王府,带着一大帮的侍女,还有三辆马车的行李。我要比她早一步进了门,并嘱咐好春意关上院门,不想去理会外面的喧嚣纷杂。 “晚春,你若有什么不满,直说无妨。”公孙苏翊随着我一起回了房内,他冷冷地站在我身后,看着我将发髻上的簪子一根根卸了下来。 我并没有答话,其实真实的我也许谁都不曾发现,冷漠起来我也可以比谁都冷漠,热情起来我也可以比谁都热情。如今的我在这个不了解的布局之中,可以闭上我的嘴,我的眼和我的耳朵,只想用心来感应到底哪里才是我的安全地界。 公孙苏翊见我无动于衷的模样,确实有些不耐烦了。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用了一些力我便被他拽得离开了座位,梳妆台前的凳子被撞倒,发出了重重的声音。 “少将军、少夫人!”门外传来春意和夏歆的呼喊,定是被房内的声音所惊。 我整了整衣服,平定了呼吸,朝着门外说道,“无事,我不小心碰倒了凳子而已。” “是,少夫人。”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公孙苏翊脸上明显看得出些懊丧和悔意。看来,上次不小心将我扯晕的阴影还在,如今这般没把我怎样,倒是把自己吓了一跳了。 我如今断了毒素,又有每日偷偷服用药物调理,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与之前相比已经算得上好过十倍了。我转过身来,看着公孙苏翊,“无事,我并不是纸糊的,少将军不必对我说抱歉。” 我将那翻倒了的凳子扶起,继续坐了下来,将仍再发髻上的簪子、花钿取出来。那金丝缠花的细簪钩住了发丝,怎么取都拿不下来。公孙苏翊接过我手中的细簪,笨拙又细致地将它取了递到我手中。 “多谢少将军。”我礼貌地说出谢意。可公孙苏翊的脸却更为僵硬,手下却继续为我将发髻整理着。 “晚春,近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公孙苏翊突然开口问我。 我将卸下来的首饰一件件摆放进妆盒之中,还煞有介事地将首饰分门别类地装装好。我的这个妆匣甚小,而我的首饰若是放在贵族豪门的夫人中算来也是少的,或许就连大家重臣的也未必能比得上。以前,我从不在意这些,每月在王府领取的月例加上三品夫人的加赠,对付日常开销是足够了,但想要添些珍贵的首饰还是有点捉襟见肘的。 “少将军多虑了,我不过身子不好,近日来多读了些佛书,理会了些佛门道义,自然心胸开阔了许多,也放下了不少的执念。”我一头的乌发倾泻而下,覆盖了我的整个背部,发丝黑细如绸线,倒是显得我的身姿更为瘦削。 我将外衣解下,换下更衣架上放好的常服,一身粉色绣花的蚕丝睡衣,凸显出如今我已玲珑有致的身材。窗户微开,有一丝夏夜的风便穿进屋中,吹过身上的些许汗意,也让我清醒了许多。 此时秋舒和冬雪两人抬了热水进入房内,将盥洗室中的浴桶倒满,我进了内室在冬雪的搀扶下进了桶内。即便是夏日,我的身子在这热气腾腾的热水中还是并无什么不适。泡了半刻功夫后,冬雪便将我从浴桶中搀出。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被头巾包裹住,依旧穿着那件粉色绣花的蚕丝睡衣,径直到了床沿。 “冬雪,你先下去。顺便为少将军在书房内室也准备下浴桶,让夏歆服侍少将军梳洗休息!”我叮嘱冬雪,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就坐在床边擦拭起头发来。 “不必麻烦了,我就在这边沐浴就行了,你去拿身换洗衣裳来!”公孙苏翊平淡地说着,我的心里却不平静了。 “别别……”我这拒绝的声音还没说得出口,冬雪却得了公孙苏翊的命令迅速地出了门。这丫头平日里老实乖巧,可这个时候怎么就这么灵敏了呢。我皱着眉头暗暗想道,手中擦拭湿头发的力道就有些控制不住了,一不小心便把自己给拉扯疼了,不禁呼喊了出来。 苏翊见状,从一旁又拿了块宽大的汗巾,将我尾处的头发包裹起来,一点点小心地擦拭着。“原来,还是一样的莽撞,连擦头这点小事也做不好吗?” 我看了他一眼,竟然从他脸上看到了温柔神色,又赶紧转过眼来不再说话。我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难不成我竟然还不长记性要为他心动吗?我谨慎着笔直地坐着,腰背酸痛到无奈只能斜倚着床帏,慢慢有些倦意,眼皮也耷拉了下来,苏翊见状手间的力道更是温柔许多,好像怕打扰到我。 有人从门外进来,带起了一阵凉风,苏翊反应迅速地将薄毯盖住了我。他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发丝,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便又轻柔地将我抱到了床上。就在他轻轻将我放下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在我脸颊旁边呼吸,吹起我的发丝一点一点。 “轻一些,少夫人休息了。待会你们就不用进来,明日再来休息。”苏翊轻声吩咐着,我能感受众人行礼退下的窸窸窣窣声。若是睡着,我也没有睡着,只是有些睁不开眼睛,还是身子疲累了一些。原来,看一场大戏也是需要体力的! 过了不久,其实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朦朦胧胧之间,我能嗅到苏翊身上淡淡的皂角味道,能感受到他渐渐靠近的体温,还有他翻身上床睡在我身侧的小心翼翼。宁静的夜格外安宁,可是在这方院子之外可能正是人声沸鼎,我不知道今夜苏翊是什么意思,在大月公主来府的第一夜,睡在我房间,是为了安抚我么? “晚春,你想让我如何对你?” 我听见苏翊在我耳边呢喃细语,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其实,如今的我也不知道,我的心意到底是如何?为什么你开心的时候,我也欢喜?为什么你悲伤的时候,我会难过?”苏翊将一只胳膊穿过我的脖颈,将我环绕在怀中。我听着他的话竟然愣住了,没有反抗?这……这是什么意思? 第119章 针锋相对 昨夜公孙苏翊反常一般同睡一床、共用一枕,反而令我睡得并不舒畅,他睡前所说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脑海里游荡。春意一边为我梳洗,我一面还在思索着他所说的话是什么含义? “少夫人”冬雪急切的声音从院门口就传了过来,带着慌乱。秋舒小跑着步便直接进了屋子,春意见状赶紧呵斥着,“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少夫人,公主她闯进来了。”秋舒听着春意的呵斥,一下子跪在地上,向我解释道。 “姐姐呢?姐姐呢?”大月公主那娇柔的声音穿墙而来,那声音传入耳中让我听着觉着刺耳无比,像是有着千百万只蚂蚁在我心肺之间挠动,不绝于耳又难以解除。 我默默站起身来,迅速地穿好裙装外衣,兰浅花底的百褶裙盖过脚背,一层蚕纱罩衣遮住身子,一头青丝刚刚才挽成了一个垂云髻,一支金丝包玉的钗子被我随意地斜插在发髻之上。“起身,这大月国的公主哪里是你们能够阻拦得了的?” 我看了又看镜中的自己,面容还是略显憔悴,可一年过去,倒确确实实比刚刚入府之时长开了许多,有了些女人的模样。 听着这霓卿公主的声音,显然是已进了屋中,我也不耽搁什么,加快了些脚步走到前厅。“公主,是奴仆们侍奉不周吗?还是你住的院子不合心意?”我坐在了前厅主座,拿着一块帕子掩着嘴吞下一口漱口水,秋舒拿着铜盆立在旁边,接过我吐出的水。 “昨夜我入住府里,姐姐定是生气了,所以我便一早醒来就过来跟姐姐赔罪。”霓卿公主也不客气,直接往我身旁的主座也坐了下去,全然不像是客人的做派。我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跟着她一起闯进的奴婢,竟共有八人,她们人人手中都捧着礼盒,包装严密。 在霓卿公主的示意下,这八人将手中的礼盒一个个地便往春意和冬雪手中放去,一个摞着一个,全然不顾她们是不是吃得消。那礼盒堆砌起来已经越过了人头,从我的这边看去,早就找不到两人的脸了。 “秋舒,你去帮忙拿一下,就放屋里就行。”我嘱咐完秋舒,方才对公主表示谢意,“谢谢公主了,我这个少夫人没尽到什么地主之谊,反倒是让你破费了。不过姐姐出生乡野,定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赠予,待少将军回来,不如让他在王府库房里挑上一挑,寻几样稀奇玩意再派人送去。” “若是苏翊送我,我定是会欢喜的,那就谢谢姐姐美意了。”公主接话接得自然,全然不觉我话中的刺意,非要继续与我。 “公主,你需要人陪着逛一逛王府吗?熟悉熟悉环境?”我不耐烦与她姐妹互称着,显得她定是要住进这王府中一般,我不喜看她这百般中意的欢喜模样,更不愿与同住在一个屋中,话语里的遣人的意思强烈。 “姐姐不必挂念我,今日少将军定是会早些回府,到时候便让苏翊陪我熟悉环境就好,也省的劳烦姐姐了。”公主身旁的侍女为她倒上了一壶茶,像是彻底赖着不走了,慢慢品起茶来。 “我这的茶有些粗糙,不知道公主喝的惯吗?”屋外院子的花长得甚好,一团团一簇簇的格外茂盛,阳光正盛洒在花瓣上面,映出了一圈圈的光影。我不知道这公主还要在这屋里待上多久,更是发现原来我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毫不在乎。原来,当霓卿出现在我身边,与我同住一府会这么令我不悦。看来心静如水是一门深远的学问,我呢,还是需要继续修炼。 “无妨,翠莺,下次来姐姐这儿,记得把上次使者特意给我带的上好的沱茶和普洱带上,记得当时少将军也是很爱这两种茶水,还曾夸过清香冷冽、回味悠长呢。” “是,公主。” 主仆两人一唱一和,甚是配合默契,我倒是不免觉着好笑。原来,在我看来,这霓卿也不过拿着与苏翊在南疆的过往,回回次次地激我,而再深一些、或是再近一些的,其实都是没有的。如此想来也不过一个可悲的痴情女子。 “若是如此,那公主定要送来与我品尝,让我也见识见识这大月茶叶是如何香冽动人。”既然她要送,那我不如大大方方的收了算了,也好过枉做小人,自找不快。 公主一只手肘撑着桌子,侧着脸看我,眼眸微微眯上,饶有深意地盯着我的脸,凑近了开口说道。“姐姐确实厉害,如今是不是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惹怒你了?少将军与姐姐之间,是不是早就嫌隙重重?姐姐是不是明白了,苏翊心中并无你的一丝一毫,就连与你的骨肉都不在乎。” 我两只手一上一下地搭在一起,交叠于膝盖之上,谁也看不出来,我的拇指上尖锐的指甲早就掐进了肉里。虽然不能说全然都是霓卿公主害死了我的孩子,可是与她没有关系却是不能让人相信的。她那日本就存了要害我、要害我腹中孩子的心思,我也不能原谅她。 “那公主你认为,如今的公孙苏翊还是当年的少年吗?你觉着,他心中对你是感恩之心多,还是喜欢之心多些呢?”我轻声笑着,轻蔑之意浮现嘴角,冷眼看着这厅中挤挤攘攘的一群侍女。“若是公主真心能明白少将军心意,大概也了解为何昨夜大殿之上,公孙苏翊为何拒不领旨,不愿娶你了。” 公主眼中开始浮现怒火,手中的杯盏被她重重放于桌面。“姐姐,即便是我与少将军之间情谊不如从前,那你又好到哪里去呢?从锁在深闺时对公孙苏翊的处处试探、日日打听,到后来费劲心力地讨得旨意,得嫁王府,你还不是心机用尽?而这样的你,就能得到苏翊的心了吗?” “无论如何,我已嫁给苏翊,我与他不仅有着夫妻之名,还有着夫妻之实。公主,你到底是晚了一步呀!” “你!姐姐如此,那我也不用对你愧疚了,若是等我顺利嫁于苏翊,还望姐姐莫要阻拦,认命便好!” “公主,你放心,各凭本事而已!” 第120章 左右为难 “在说什么呢?”此时公孙苏翊从外面回来,果真如了霓卿之言,今日早归,连午膳时间都没到就回了府。看来,清早时分他们之间定是有了约定。 “苏翊,你回来啦!”霓卿的脸上表情一下子变了,温柔可人得像是毫无心机。霓卿一个跳步便从座椅上飞奔到了苏翊身边,两只手很自然的便抱住他的手腕,整个人就要贴了上去。 “少将军,今日你回来得可真早呀!”我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原先与霓卿之间争锋相对的正襟危坐,如今却放松了下来,斜靠着椅背上,淡淡地看着门口走近的公孙苏翊。 苏翊不自然地从霓卿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大步跨出便在霓卿原先的位置坐下,“晚春,你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无碍,只是屋子里人有些多了,觉着闷而已。”我掏出帕子,装出柔弱的样子,掩着嘴咳了两声。 公孙苏翊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妖,如今他心爱的霓卿公主与她可以朝夕相处了,他还不乐意了。难不成,他们之间闹了什么不愉快,于是便拉扯着我掺和进这番感情中。“公主今日来我夫人院中有何事吗?带着这么多人,是王府中的婢女不够用吗?” “苏翊,你可知道,我是大月公主!是得父皇宠爱的小公主。”霓卿半跪着就趴在苏翊膝盖边上,竟一瞬间就梨花带雨起来。两人之间自然是亲密无间,肌肤碰触变得寻常无比。“为了你,我远赴京城,受了诸多委屈,为什么明明你心里有我,却又不接纳我?历经山水,历经险阻,总算今日可以在一起了,你心中还有什么顾虑?” “公主,你救过我,这份救命之情我定记在心中。在大成国中,若是有人要伤你性命,我定是不会应允。” “苏翊,我们是回不到从前了吗?” “……” 我看着这副场景心中不免厌恶,想来自己是做不了这般的。我站起身来,也不愿多做停留,“春意你们跟我出去……” “晚春”公孙苏翊在身后喊我,我不愿回头,更不想回去。在这院中,即便宽阔却还是有着他们两人的气息,我亦不愿待着了。 “冬雪,我们出去转转。”我带着冬雪便又出了院子。公孙苏翊慢慢也跟了出来,一个箭步将我拉住。 “你去哪?” 我看着苏翊身后气鼓鼓地霓卿公主,万分不解,只是开口渐道。“公主刚刚住进王府,少将军你还是陪陪公主熟悉一下王府环境!” 听闻我所说出口的话,刚刚还是梨花带雨的模样,霓卿便更是得逞般地挽住了公孙苏翊的手,娇嗔道“苏翊,既然姐姐这么开口了,你就陪我转转。你若不陪我,我在这府中可真的会寂寞无聊死的。” “公主带了这么多下人来我王府,怎么会寂寞呢?”公孙苏翊瞥了一眼霓卿公主后面排了两列的侍女,眉头微皱,面露不悦。 “这个无妨。”霓卿看着苏翊,一下子喜笑颜开了,转身对着侍女们指挥着“你们都下去,回驿站,我这边不需要人。” “公主,这不合适?”为首有些年长的侍女面露难色,似乎并不想离开。 霓卿见她们不动,就更是生气了,“你们现在就走,怎么?我的话你们都不听了吗?” “是,公主。”顿时,这为首的侍女便领着众人低眉哈腰地快步退了出去。 “苏翊,这样可以了吗?”霓卿公主站到了我和苏翊中间,一脸谄媚。 我看着两人如此,灵机一动,开口道,“少将军既然为难,那我就陪公主熟悉熟悉环境?公主,我陪你回去,不知昨晚王妃给安排的哪个院子?” “少夫人,公主昨夜住的是雅集院,就在王妃院子旁边。”冬雪在我身旁,回我道。 我点了点头,看着霓卿,“昨夜公主初搬府邸,我没有照料好,也是我的疏忽。公主今日就给姐姐一个机会,让我带你在王府转转,再看看你还需要什么物品要添置的。” 霓卿却完全不理会我,只是看着苏翊,那娇俏动人的脸上一脸期待,还好我不是个男人,不然我早就扛不住这样千娇百媚。也不知道公孙苏翊一脸正经,形色冷酷,是装出来的还是本身淡定?我站在旁边就如此看着两人僵持不下,这门外的骄阳晒得我也是难受,不由得“咳咳”的假咳两声刷一波存在感。 “这儿太晒了,那我们便一起去雅集院,看看公主是否要添置些物品,好生安顿!”公孙苏翊看了我一眼,快步走到我身边,开口像是在跟我商量一般。 我点点头,便抬脚继续往外走去,苏翊立于我的身材,竟然一只手扶着我,另一只手拂去那长得肆意拦住去路的藤条。我愣了一愣,虽然心中有些匪夷所思,但想到能够让霓卿公主不快,心中不绝暗爽,便也就不再推辞,依由着他献上几番殷勤。 冬雪匆匆拿了伞,在我另外一边准备撑着,公孙苏翊却接了过来,一时之间竟有了一些夫妻和鸣之感。有了轻薄的纸伞遮去阳光,我的不适之感也好了很多。可跟在身后又被蜿蜒小道所阻的霓卿公主就不一样了,怕是早就怒意上了头。 雅集院也是这王府里一处极好的院子。我新婚后住的博雅院位于见客前厅的东边后头,出入较为方便,王妃和王爷则居住在静心院,位于王府内侧,最为幽深僻静。而如今霓卿公主的雅集院就在静心院的西侧,走过一道九曲廊桥便就到了,院外有水有假山,景致也是好的。这王府一直人丁稀少,鲜有人住,原先的好多院子屋子全都空置着,还好奴仆众多,打扫也是勤快,竟然没有一丝破损之处。 好久没有往内处走了,这一步两步竟让我不禁回忆起过往,初见王妃、初遇苏翊的模样。一阵微风从水面吹来,我散落的发丝吹挂在他的衣襟,回忆便跟澎湃无比的海水汹涌而来。我心中默念,贪嗔痴念皆不可!皆不可! 第121章 风雨雅集 待我们走进雅集院时,大月国的侍女们正收拾了自己的行囊,背上便真的要离开。霓卿公主看着自己带来的一大群婢女就真的要走,眼中含泪地就要掉下来。 “苏翊……”霓卿泪眼朦胧地看着公孙苏翊,确实是万般风情,但她发嗲的声音让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苏翊看了一眼,还是开口道,“公主若是需要,可留下两名贴身婢女,至于粗使丫鬟就不必了。还有你的保镖暗使还是不要出现在内院了,多有不便!” “好,只要苏翊你说的,我都可以。”霓卿听着公孙苏翊开口,立马就笑逐颜开,一副小女人模样。“月白,月红,你们两人就留下,其他人都回驿站去。” “是,公主。” 除了两人叫月白、月红的其他人都退出了雅集院。 “还有暗卫们也请离开内院。”公孙苏翊开了口。 霓卿皱着眉头,吹了一声响哨,一群暗卫身着劲装,内里暗藏着花纹,显然是大月国的图腾。我紧紧盯着为首的暗卫,那身上的花纹隐隐约约能看得出有熟悉的纹路,我的脑中一根神经突然绷紧得像是拉上的弦一般,突然让我觉着疼痛无比。这花纹就是娘亲箱子上衣物的花纹,也就与天乐扯下来的一模一样。看来,这人定是邢天乐口中的申屠将军了! 我看着他的眼神里不由得露出了恨意,那将军好像能感受到我的杀气,转过身就直直地望向我。我看着他的眼眸里带着杀戮的血腥,这定是满手满身沾满血腥之人,腰间的佩剑沉疴无比,不知又有多少亡灵丧命于这刀刃之下。 公孙苏翊侧着往前走了一步,挡在我与那申屠将军中间。“申屠将军,你竟也来了京城?” 申屠将军拱着手,“公孙少将军。” “王府内院,大多都是女子居住,还请将军带着手下退去外院。”公孙苏翊声色郑重,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申屠将军立起身子,却没有应话,那杀戮无数的气场开始散开,让这夏日里的热气有些消散了。霓卿公主此时开口,“申屠将军,你就带着他们退到外院,如果有事,我自会喊你。” “是,公主。” 瞬间,这群暗卫又立即翻身出墙,身形迅速灵敏,迅速消失在视线之外,仿佛就不曾出现过一般。霓卿公主拥有这群高强武艺的暗卫,自然可以隐秘行踪潜入京城了,只是对付像我娘亲这般手无寸铁之力的,竟然动用上这番力量,也算得上是大材小用了。 想及此,我手心捏紧,恨意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在眼眸之中。 “晚春”公孙苏翊,拉住我捏得紧紧的手,把我从阵阵痛苦疑惑中拉回了现实。他侧过头看着我,“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回去休息?” 我摆摆手,顺势从苏翊的手中挣脱了出来,“我没事。进去看看!” 无视霓卿公主的白眼,我一步当先直接穿过院子进了里屋。只是一夜,这雅集院屋内的摆设就翻天覆地了,精美的摆设完全是按照大月国的风格进行的,一进屋内便让人感觉到了全然属于主人的气息。 “公主既然只留下两名贴身婢女,显然定是无法照料周到的。春意,你再去府里选调一些丫鬟送到雅集院里,记得一定要机灵懂事。”我上下打量着屋子,边与春意说道。 春意一边应下,一边就退了出去安排开来。 “姐姐费心了。”霓卿跨上前了两步,走到我的前面,佯装谦卑。 我看了她这番架势,便自动绕开了,拿起茶几上一只玉壶春瓶瞧了起来,这花瓶还未来得及插上花束,但它瓶身线条柔和,花纹画着的是浅色淡雅的青竹和祥云,撇口细颈是不可多得的良品。 “公主、少夫人,这是王妃今早刚刚派人送来的摆设,除了这个玉壶春瓶,还有屏风枕面,还有布匹绸缎。夫人遣人送来时,公主不在院中,所以好多东西就随意放着,还要等公主回来定夺放在哪里?”月红凑到我和公主中间,擅自回了话。 听着这番话,霓卿更是得意了,“王妃太客气了,昨夜便为霓卿的事情忙前忙后,今日一早还如此记挂霓卿,真是不敢当呢。苏翊,我对府中路线不熟,待会你就陪我去跟王妃道谢!” “公主不必忧心,待会为公主选的贴身侍女就会到了,若是公主要去哪里,她自然会带你去的。既然陛下下了旨意,公主不必拘束,就当是自己家一般就行,想去哪里想做什么不必拘礼。”我随意便坐了下来,淡淡说道。 “苏翊,你会陪我吗?”霓卿公主显然是不想理睬我所说的,继续杠上公孙苏翊,非是要让他给个回话。 公孙苏翊往我身后站了过来,与霓卿拉开了我和椅子的距离,一双修长的手放在椅子背上,“我还有事,公主请自便!” “苏翊,你还有什么事情呀?陛下答应我,最近给你放假,让你在府中好好陪我的。”霓卿公主定然生气了,竟然脱口而出这话来。 当下,公孙苏翊的冷意就更强了。果然,男人永远是男人,被女人所左右还是会生气的,即便这个女人曾让他朝思暮想、牵肠挂肚过。公孙苏翊冷眼看了她一眼,“看来,公主这里安排得都已经很好了,那我们就不在这里打扰了,公主你就在雅集院里好生休息。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与侍女提,她定会传达安排的。” 公孙苏翊拉住我手,便要拖我走,我被拉得猝不及防,被中间的椅子刮了脚就要倒去。“啊!”我闭上眼睛,心中想到,不好,我就要在这大月公主面前丢了面了吗? 意料之中的摔倒并没有出现,我睁开了眼,苏翊的脸赫然出现在我面前,而我的手也紧紧抓住了他的袖子。“晚春,你没事?” 我摇了摇头,从他的怀里溜了出来,扯平了衣角,“没事,我们回去。” 第122章 霓卿落水 风华不过,秋水不止,愿这一世阅尽风景,云淡风轻之后,有人还在我的身边…… 霓卿公主也算是惹到了公孙苏翊的逆鳞,公孙苏翊下了命令,日日关了院门不让打扰,竟然生生让霓卿接连几日都没有能够见着公孙苏翊的面。我见他待在府中也是哪里都没有去,一反往常地睡觉休息,实在睡久了就打上几套拳、练上一会剑。我不愿与他多说话,他亦不来打扰我,只是日日睡时非要将我拉在身边陪着。 “少将军,近日真的都没有公务了吗?”我看他赖在床上不肯起来,连着让我也不许起身,忍不住便问道。 公孙苏翊闭着眼睛,朱唇微开,“嗯。” “那,你能放我出去吗?近日,就连王爷王妃那晨昏定省都让你停了,若是传出去,我必是要被安上一个不尊礼仪、不敬公婆之罪。”我日日被他捆着,连吃颗解毒药丸都要偷偷摸摸的,眼瞅着这药丸都要吃没了,这谁也不见的关着,东林侯爷夫人怕是也送不来呀。 “无妨!有我与你一起。”苏翊依旧不睁开眼,用身子阻拦我要出去的心思。 什么嘛,这男子与女子本就不同,如此骂名再怎么也不会让我们英明神武的少将军背负着呀!我皱着眉头,气馁地蜷缩着坐在床上。我在心中大声呼喊,公孙苏翊你到底怎么了,年少时你避我如斯,成亲后你弃我如斯,而如今你却日日夜夜捆绑与我,难不成真的是只是拿我来避开你那初恋?如今的公孙苏翊,我真的看不懂,可能也从未看懂。 刚过申时,原先晴朗无比的天空转眼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风驰电掣,电闪雷鸣。我坐在床上,也能感受到屋外凛冽的风声,春意和夏歆匆忙跑进屋中,给我们把被风吹得发出咯吱咯吱响声的窗户关了起来。屋内明明还是下午,却早早点上了蜡烛。 “少将军,少夫人。”秋舒撑着伞从院子里跑了进来,她匆促奔跑得裙摆处都已经被雨水沾湿了。 “何事?”我下不来床,只得就这么问她。 “少夫人,霓卿公主她在花园里,迟迟不肯离开,如今正站在湖边淋雨。”秋舒一面跑着一面说道。 公孙苏翊这才睁开了眼睛,却不见起身。我看了一下他,还是决定开口劝道,“她毕竟是公主,若是在王府中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们怕也是不好交代。” 说完话,我便起了身翻下了床,准备出门。 “一起。”苏翊在我身后轻声开口,还带着一声叹息。 不一会,他便出现在我身后,扶住我的腰身,出门时自己拿了一把油纸伞,为我撑了起来。雨水下得很大,路面湿滑有积水,通往花园的路更是如此。鹅卵石铺就的小道细长蜿蜒,很快我的鞋袜便被沾湿了不少,风吹着人和伞,衬得我的身子更是虚弱,如今想来还好公孙苏翊站在一旁,不然这如豆点的雨和肆虐的风,定是要湿得更多了。 离湖面不远之时,便看见霓卿依旧是一身红衣,站在风口的湖边。那疾驰而过的风吹得她的裙摆飞起,发丝凌乱而湿漉漉的,脸上也不知道是不是雨水中夹杂着泪水。四名婢女站在旁边劝着,有的在劝着,有的尽力撑着伞。看来,做她的婢女真的是可怜。 “苏翊,你来了。”霓卿的脸上竟然在这么狼狈的时候露出了笑容,面庞灿烂如阳光,见着苏翊便要跑来,可脚底一滑,那身子转眼就掉进了那面湖水之中。“噗通!” 就在这一瞬间,我的头顶上雨一下子全部泼洒出来,淋得我有些措手不及。我站在原地,只见公孙苏翊一个飞身箭步,一跃而进了那汪湖水之中。那把原先在公孙苏翊手中撑着的伞,如今正被风吹得散落在一地,春意见我如此立马将手中的伞递在了我头顶之上。 “不必了。”我推开春意的手,捡起地上那早就被淋湿的伞,可那纸伞就在捡起的时候被花园花枝上划破了,滴滴答答地显现出我的狼狈不及。 我仰着头把伞面转了转,破损的那块就在我面前漏着雨,脚步继续往前,就在霓卿掉下去的那面湖边站着。这湖水如今在我眼中就像是一汪死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明明应该如死水如灰烬一般的心,怎么就会又让自己的心揪成一块,疼得就要死掉一般。 我空洞的眼神就这么看着,苏翊带着霓卿上了岸边,听着他急切地喊道“找大夫”。霓卿一身红衣浸湿了,显露出玲珑有致的身材,公孙苏翊抱着霓卿快步往雅集院走去。 “少夫人,我们去吗?”春意在我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为何不去,走,公主若是在府中出了什么事,我们一个个都脱不了干系。”我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提起裙摆,继续踏步往前走去。 携风一程,兼雨一程。相识幼学,外傅之年。匆匆一面,魂牵梦萦。乘彼垝垣,以望南疆。不见苏翊,泣涕涟涟。既见将军,载笑载言。得天恩宠,帝有诏约。夙兴夜寐,一朝入府。 而今看来,从前的莽撞痴心如今都变成了一个个的贻笑大方的笑柄。我的脸上没有泪水,不过是暴雨缠绵面颊,我的心中亦没有伤痕,不过是岁月斑斓痕迹。 “晚春姐姐,晚春姐姐。”天乐一路跑着到了我身边,一手扔掉了我手中的破伞,一手将自己的伞面撑向我的身侧。“晚春姐姐,这几日都没进的了你院子,也没办法打听你的近况。大老远听着这边有动静,出来看,果然这大月公主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又在府中闹事。” “天乐”我停下脚步,看着天乐,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姐姐莫怕,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天乐为撑伞的手握住了我的,信誓旦旦地说道。 我看了看走在前头,扬长而去的苏翊和霓卿,以微不可闻的轻声叹了口气,对着天乐点了点头。 第123章 千年人参 “少夫人,夏府遣人来信,说玉姨今日要生产了。”冬雪撑着伞一路小跑着追上我,跟我说道。“少夫人,你要去看看吗?” 我看了看近在眼前的雅集院,又看看冬雪,“算了,春意跟夏歆跟去雅集院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若是有人问起,就告诉他,我去了夏府。” “走。”我招呼了天乐和冬雪,便要往府外走去。 到了王府门外,就看见玉姨身边服侍的侍女焦急地在外面等着我。“怎么了?”我开口问她。 “少夫人,我家夫人有点难产,老爷让我来王府说上一声。”侍女面露难色,恭敬地回着话。 “大夫去了吗?”我也不愿多看她,不过一个传话之人,为难与她也没什么用处。 “大夫去了,说夫人高龄,胎儿又大,生产极为危险,需要……”侍女支支吾吾地说道。 “需要什么?”我停下脚步,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是有求于人才派的侍女通报。 那女子估摸了解我和爹爹之间的不愉快,一直想说却不敢说。 “既然已经来了,就痛快说,我不会迁怒于你,莫要浪费时间,耽误你家夫人性命,到时候你就真的担待不起了。”我厉声喝道。 侍女惊恐了片刻,却又坚定了神色。“少夫人,夫人需要一株千年人参提神补气。” “千年人参?”爹爹真是狮子大开口,放眼天下,这千年人参何其珍贵,又能有几株采存于世间呢?他也定是打听过的,这平定王府便存了一株。平定王府世代从军任将,战场厮杀免不了会受伤,府中珍稀药材确实是存了很多的,掌过一段时间的家,方才知道这王府内务虽简单清廉,但家底着实殷实,世代积累下的财富细数起来也是吓人。 “少夫人,不用一整株,就一段细须也是可以的。”侍女小声地说道,“夫人情况确实不太好,从清晨便开始腹痛,一直都没有生得下来。” “我做不得这个主,还要去请示一下王爷王妃,这样,冬雪,你速去将我屋中那根百年人参先拿上,春意,你帮我去求见王妃,询问她的意见。若是可以,你即刻带着人参细须,送去夏府。”我吩咐着,一边与天乐就登上了门口马车。 “谢少夫人了。”那侍女行了礼,真心诚意地谢我。 我掀开帘子,仔细端详了那在雨中撑伞站着的侍女,没承想过玉姨身边还是有如此知书达理之人。她相貌一般,举止间不似乡野农妇,倒像是个知书识礼的。“你叫什么名字?”我开口问道。 “回少夫人,奴婢名叫玉琴。” “你是哪里人士,家中是否还有人?” “不瞒少夫人,奴婢京城人士,原先家中还算殷实,后父亲沉迷赌博,败光家产,母亲郁郁寡欢,最终病重而去。后来,债台高筑,我姐姐长相美貌被卖去做妾,被虐致死,而我长相平平只得卖去人市,后被夫人挑中来了夏府。” “那你爹爹呢?” “后来,爹爹败光所有钱财,被赌坊逼债走投无路,便离京而去,至今生死不明。” 我看着她说话之间,早已没了多少忧伤之情,谈及父亲难免有些恨意。我叹了口气,天下之人皆有不幸,只是各有各的不同罢了。“你如今这样,也算是幸运,虽为奴为婢,总好过担惊受怕的强。待到年岁大了,玉姨也会放你自由,让你出嫁为妇的。” “玉琴不愿出嫁,只想安安逸逸、平平淡淡过完此生。”她说出此话之时,眼神倒是真切,小小年纪却有了看破红尘的觉悟。我不禁对她心生好感。 冬雪此时跑着出了府门,手中捧着箱盒,里面便是之前少将军赠予我调理身子的百年人参,我因置气一直也未曾服用,这时也算得上发挥作用了。待冬雪上了马车,我点了点头,一行人便朝着夏府去了。 到了玉姨屋外,便能看见爹爹正焦急地在跺脚,我记得娘亲跟我说过,我出生的时候也是下起了雨,只是与我的连绵细雨不同,这个孩子即便遇到了倾盆大雨,也能在父亲满怀关心下出生。不再多想,我走上前去,“爹爹。” “千年人参带来了吗?”爹爹见着我的时候,眼睛里散发出了希望的光芒,盯着玉琴问道。 玉琴不知怎么回答,我看着爹爹,走前一步,“爹爹,事态紧急,王府的千年人参并不是我说拿就拿的,我已安排春意去与王爷王妃商量,不过前段时间,少将军给我一株上好的百年人参,带来先应个急。” “百年人参?这就是你对待亲弟弟的态度吗?”爹爹一脸嫌弃,眼瞅着就又要发火。 这时,稳婆从屋内走出,惊慌失措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快没力了。” “什么?”在爹爹的脸上我竟看出了惊慌失措的模样,看来他真的很在乎自己有个儿子。当年安慰娘亲,让我以为他真的与别人不一样,曾经让我以为真心实意的爱情到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我还没有看得透的交易罢了。 “让我进去看看。”我拿上冬雪手中的百年人参,便快步走了进去。掀开帘子,便有了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原来女子生产竟然是这番模样。 大夫隔着屏风,手拿细线,一边把着脉,一边喊道。“快让夫人醒来,千万不能睡去。” 稳婆见了,又快步走近床边,喊道,“夫人,加把力,千万不能睡啊!” “人参呢?”“人参来了吗?”大夫朝着我的方向喊道。 “大夫,这株百年人参可以吗?”我走到大夫面前,打开箱盒问道。 大夫看了一眼,“这……这不就是千年人参吗?还愣着干嘛,快切了片给夫人含在口中。” 我愣在那里,任丫鬟们拿走我手中的盒子。千年人参?千年人参?怎么会是千年人参呢?平定王府中我记得只有一株千年人参的,库房管家还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说是千年人参药材得之不易,是为了给王爷、少将军备用来的。 第124章 情归何处 玉姨含了千年人参的切片,立马边醒了过来,随着大夫和稳婆的齐心合力,“呱呱”响亮的一声,我的弟弟终于便平安降世了。稳婆为他洗净了身子,便包了裹被给我瞧,我看着他白白胖胖的笑脸,眼睛还没有睁开,一双小手倒是不安分地招舞着,眉眼处与爹爹极为相似。原来,小孩出生时,是这番模样。 “晚春”“晚春”屏风后面,玉姨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喊着我。 我停止了胡思乱想,定了定心神,走到玉姨床前。玉姨脸上疲惫之意浮现,在生产之后整个人似乎早就脱了力,人也苍老了几分。稳婆此时已抱了孩子给爹爹看去,玉姨斜靠在床边看着稳婆离去的背影,也只剩下最后的有气无力。 “晚春,谢谢你!” 我看着此时说出谢意的玉姨,往日与她相依为命地一幕幕都浮现在眼前,“玉姨,没事。不论如何,你们都是我的亲人。” “我以为,我以为……”玉姨说着话,泪水便要流了出来。“晚春,是我对不起你!” “玉姨,你别说了,你好好休息!”我虽然心中也有了柔软,可如今的我也深知,虽然玉姨当时当下对我怀有愧意,可在未来,若是我与爹爹、弟弟又存在着什么利益冲突,她定是还一如既往、毫不犹豫地将是要舍弃我的。如今的感激怕只是一时的念头。 说完话,我便决意决意离去,准身走到屏风前问道:“大夫,这人参剩下的我可以带走了吗?” “少夫人,可以的。夏夫人已经从鬼门关回来了,如今的身子虽然虚弱,只需慢慢调养即可,已经无需这样的珍稀药材了。”老大夫说话诚恳,拎着医药箱拘了手便退了出去。 我将剩下的人参还收回到盒子里,带着盒子离开了屋子。爹爹就在院子的前厅中,手中抱着我那刚出生的弟弟,面上的喜悦之情不言而明。“爹爹,我先走了。”我拿着早已为这个孩子备好的金锁,递给了奶娘,金锁上面刻着‘长命百岁’。 这个金锁,我当初打造了两个,一个为这个未出生的弟弟,还有一个为我当时腹中的孩子。只是可惜,那个孩子我终究是没有能够保住。 爹爹最终也没有再看我一眼,不过我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雨依旧在下,“姐姐,你鞋袜都湿透了。我们赶紧回去。”天乐拉着我的袖子,劝我道。 “我们走!”我点点头,对她们说道。 坐在马车中,我问冬雪,“冬雪,你拿的这株人参可是少将军之前给的那株?” “是啊,少夫人,当时你一直没用便一直放在衣柜之中,并没有动过。”冬雪仔细思索,认真回道。 我点点头,心中一时有些恍惚,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别回王府,我想去看看娘亲。”我闭上眼睛,吩咐下去。 “这……少夫人。”冬雪有些担忧,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可是我明显不愿意再搭理,冬雪也就识相地闭了嘴。 风不时地掀起马车的窗帘,路上的行人个个都是行色匆匆,雨势如今小了不少,绵长不断的雨线交杂着,便正如我凌乱不止的心。 路面宽阔,马车走得格外顺利,没多一会我们便到了郊外。马车停在墓地外的大道上,冬雪和天乐都要与我一起下去却被我阻拦了。 我独自撑伞走在羊肠小道上,那雨势变小而绵长,滴滴答答地下在脚下。娘亲的墓碑就在目光所及的不远之处,我跌跌撞撞地走到娘亲墓碑面前,一时力量再也把握不住了,手中的伞掉到了泥泞中。“娘亲,娘亲……”我跌坐在雨中,抱住了娘亲的墓碑。“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如今,敌人就在眼前,我却没有办法帮娘亲报仇,唯一做的却是一直忍让、步步退让。而在我面前的路充斥着重重迷雾,外表温柔的王妃对我下毒是别有用心还是被人利用?公孙苏翊到底是否知晓并也参与了下毒之事?公孙苏翊如今在我和霓卿公主之间左右摇摆、态度不明,又是出自什么样的真心呢? “娘亲,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一直呢喃自语,那雨下着下着便也就停了下来,阳光一如初时般又再一次阳光明媚。我的头发、衣裳、鞋袜早已湿得透透的,跌坐在地上也沾满了尘土,满身皆是狼狈之相。 “晚春姐姐!” “少夫人!” 冬雪和天乐的声音由远及近,我睁开眼睛看着两个熟悉的人影向我靠近,可是我的眼睛却实在睁不开来了,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娘亲伸出手,触摸着我的脸,“贪嗔痴恨爱恶欲,人间七苦皆由此。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我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将头枕在娘亲的膝盖上,娘亲拿着一把梳子,慢悠悠地为我整理着发髻。“娘亲,到底什么是爱呢?” “爱啊,就是你有事时第一想到的便是此人,无事时第一记挂的还是此人,他高兴时你会高兴,他不快时你会更不快,若是那人遇到危险,即便是舍弃性命,你也愿意换他一世平安!这个人,便是你所爱的。”娘亲停下手,温柔又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是这样?”我陷入了思考,突然眼神清明,“那我一定不爱公孙苏翊了!” 可说完这话,我愣住了,公孙苏翊,公孙苏翊是谁?我为什么不爱他了?思索让我越陷越深,头痛不止。最终,我捂住了脑袋,“啊!” 我一下子坐起身来,大汗淋漓。“晚春姐姐”我看到了,原来,我又回到了平定王府,还是那间屋子,还是这张床。 原来,现实还是躲不过去。 “晚春,你醒了?”公孙苏翊也站在天乐身后,他开了口,我望向他,眼神中充满了迷惑。 我摇了摇头,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汗水湿透了我的衣衫,沾紧在我的身上,背部的肩胛骨印出了瘦削的痕迹。我,我并不想醒来…… 第125章 查探库房 “晚春,你怎么了?”公孙苏翊坐在了我的身边,扶住了我的肩膀。“你哪里不舒服吗?” 我在他的触碰下更是心乱如麻,情不自禁地往里面退了一退。 “晚春,你……”公孙苏翊见我如此,两只手僵硬了起来,停在半空中僵硬着。 我也意识到房间内气氛的尴尬,抱紧自己将头埋进手肘之间,低声说道,“我没事,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公孙苏翊收回了手,叹了口气,只得说了一声,“好。”然后挥挥手,带着屋中的众人退了出去。 邢天乐在离开之前,拿着一个药瓶塞进了我的手中,低声与我说道,“姐姐,快把药吃了,昨夜睿王爷秘密送给了阿虎,阿虎今早拿给我的。” 我接了过来,却不多话,手中捏紧了那冰凉的瓶身。解药,是啊,昨日一日都没找到机会服下仅剩的最后一颗药丸。我起了身,拿了水就着药吞了进去,又自己去了衣柜,翻出一件干净的裙褂给自己换上,坐在了梳妆台前面,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苍白无力。 我拿起侯爷夫人给我准备的正常的脂粉,为自己梳起妆来。发髻这块是我最难整理的,而粉扑在我苍白的脸上,竟然也显现出了些神采来,果然女子的脸是可以骗人的。我弹指轻笑,不论如何,莫论感情,在我的生命中,还有公平和正义,我要为我娘亲和自己讨要一个真相、求得一次公平。 “春意,帮我梳一下头发。”我走到门口,朝着外面呼喊道。 “是,少夫人。” 门微张开了,我不禁咳嗽起来,昨日的风寒入体,并不像表象那般易好,内里潜在的病根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好。 冬雪跟着进来了,赶忙拿了大夫配制的枇杷露给我,我接了过来却不敢轻易服用。 “少夫人,大夫说你一定要好好服药,否则身子会留下后遗症的。”冬雪开口劝我,我却摇了摇头。 “先整理发髻。”我看了看那清凉的瓶身,就反射在镜面之上,影子和真身两相辉映,便如同真相和假象之间交错迷离。 “是。” 春意熟练地将我散落在四边的发丝迅速绾起,手指灵巧地将我永远都搞不定的头发挽成发髻,又依次装点着珠钗。 “春意,昨日你见着王爷王妃了吗?”我一只手把玩着一个莲花金玉钿子,一边问道。 春意听了我的问话,当即便跪了下来,“少夫人,对不起,我并没有见着王爷王妃,也没来得及……” “没事,玉姨顺利诞下弟弟,一切都有惊无险。”我的发髻已经梳好,便侧了过身,“春意,昨天后来发生了什么?” 在我的拉扶下,春意站了起身,“我听您吩咐去找王爷王妃,可是王爷王妃却不在自己院中,他们全都去了雅集院。后来,我便转身进了雅集院,可是,因为霓卿公主落水,雅集院里里外外全部都围满了人,大夫和丫鬟挤满了屋中,王爷王妃,还有少将军都在。我找不到空档没有办法到王爷王妃面前,只得一直在外围候着。” “然后呢?”我站起身来,将离自己最近的窗户开了过来,昨日的雨将空气都清新了很多,仿佛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再后来,公主醒来,但我也收到少夫人通知说是夏夫人已经平安诞下麟儿,我便不再进去。”春意恭恭敬敬地回了话。 “少将军呢?” “少将军本在门外,可霓卿公主在落水之时受了刺激,需要服用药物镇定心神,刚刚公主身边婢女月红过来,请少将军过去安抚一下公主情绪……” “我知道了。”我打断了春意地讲话,思索了片刻后,又说道,“如今我能去王府库房看一下吗?” “可以的,少夫人,你现在就去看吗?” 我离开窗台,点了点头,“走。” 库房外是个叫方管事在管辖,见着我来了,面上是毕恭毕敬地,“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方管事,我父亲刚刚生了个弟弟,姨娘身子虚弱,得少将军恩准,让我来库房瞧瞧,有没有什么合适的送过去。” “少夫人,这种小事您吩咐下去,小人自然会给您安排好。“方管事是个圆滑之人,说话之间滴水不漏,既不得罪我,也婉约地让我不要过来。” “不麻烦方管事了,之前掌家的时候没有来得及拜访方掌事,今日来呢,也算是长长见识,毕竟这里可算得上王府最重要的部分之一了。”我说这话,一边给了春意眼神,春意得了我的暗示便从袖中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财物,那是一块上好的白玉脂,是娘亲给我的嫁妆之一。如今的我可算得上快要一贫如洗了,想来整理私财迫在眉睫了。 方掌事打开袖袋看了一眼,眼睛里闪现了光芒,脸上的笑意更是深了。“少夫人,你请进,有什么疑问尽管喊小的。” 我点点头,“谢谢方掌事了。” 我带着春意进了库房,便吩咐道,“春意,你查查记录,王府的那株千年人参还在不在?” “是,少夫人。”春意得了我的嘱咐便在门口的账目登记簿翻查起来。 王府的库房我是第一次来,里面各样珍奇宝物让人目不暇接,大多都是历代公孙氏家受皇帝赏赐积累而成的。很多宝物所放置的盒子上标着“御赐”二字,便就是赏赐而得的。怪不得,王府中摆设相较而言都是平平无奇,百年世家的积累不可能仅仅如此,所有宝物积累大多都摆放在了库房之中。 在这间诺大的库房之中,除了珍稀宝物,还有着绝世的药材,虽然数量不多但种类丰富,各有各的作用。我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那株之前记载的千年人参,难不成…… “少夫人,账目上记载,那株千年人参前段时间被少将军取走了,那日他还取走了一株品质极好的百年人参。” 我点了点头,随手拿了一套红石宝玉的头面,带着春意出了库房。 第126章 再见回忆 离开库房,我便遣散随从到了禧盈园,邢天乐便住在这里。我走进的时候,天乐正在舞剑,一园子的花啊树啊,都被剑锋挥舞得花叶乱颤、枝叶乱舞。一树极好的海棠花树已经被她毁得差不多了,我看着这副狼狈的禧盈园不禁哭笑不得。 “天乐,今日怎么火气这么大?”我摇了摇头,对天乐笑道。 天乐见我进了园子,开心地向着我一蹦一跳地走来,“晚春姐姐!”“晚春姐姐” “昨日吓到你了?”我闲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禧盈园虽小,但作为一个未出阁小姐的闺秀也是够的,因为天乐不喜,园子里也没有几个奴仆,只有负责日常打扫的。若是没有事,天乐是不喜欢他们在左右待着的,因而禧盈园确实是个清净之所。如今园子里就我和天乐两人,说起话来也是方便。 “晚春姐姐你没事就好了,你那爹爹不过如往常一般,一向如此,姐姐不必伤心。你虽然处处都迁就于他,事事为他考虑,可是夏大人从未将你放在心中,对你依旧满怀怨恨。我其实不明白,一个父亲怎么会对女儿如此仇恨呢?还是你根本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天乐在我身边转悠,手中的剑甩手收入剑鞘。 我撑着手看向天乐,眼神中有了些笑意,天乐看到了却是一惊。“姐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我笑着摇摇头,这些又有什么,天乐不过一时嘴快,说出了一般人想说不敢说的话而已。“天乐,我没事。我不是想不开的人,有些人和事,我尽力了、无愧于心即可。” “姐姐,不过昨日你在墓前晕倒,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晕了多久,我们回到府中的时候,也真的是吓到我了。那给霓卿公主看病的医师刚好结束了,就直接被喊到少将军院子里,当时那医师给你诊脉的时候说你身子经受了这次风寒,更是要好好保养,否则……” 剩下的话天乐没有说出口,可是我是清楚得很,大夫定是说我若不好好调养、莫伤精神,否则定是要油灯枯尽、暴毙而亡。这话我不想说出来,睿王爷为我找的空青大夫曾对我说过更为严重之话,只是近日来解了些身上的毒,我的精神也好多了,对自己身子竟还抱了几分期许。原来,我的情绪还是不应该再有什么大的波动。 “否则,我是不是就快死了?”我笑着接了天乐的话。 天乐慌张了下来,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的石凳上,慌忙解释道,“姐姐,你莫要乱想。如今你才是大好年华,即便是伤了身子,好好调养,尽快修复,再怎么也不会伤及到性命的。” “嗯,放心,天乐,我会好好活着的。”我笑了,盖住天乐伸出的手,安慰道。“天乐,我昏迷的时候,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我进来的时候,你如此生气呢?” 邢天乐听了我的问话,开始对我一一述说起来。 原来,昨日待我们回来之时,落水的风波才刚刚落幕,众人都还在雅集院里陪着那个霓卿公主。公主的暗卫首领申屠将军也跳了出来,违背约定来到院中,要求王爷、少将军给个交代。医师诊脉判断下来,不过是受了些惊吓,并没有什么大碍,可申屠将军却不肯罢休。申屠将军与少将军起了争执,竟还动手打了一架,申屠将军威胁王府,若王府不给个交代、娶了他家公主,便就要上报朝堂,定平定王府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少将军态度异常强硬,并不愿娶霓卿公主为妻,雅集院中闹得算得上鸡飞狗跳,赤手空拳接了申屠将军三掌,听闻还受了些内伤。后来天乐奔至雅集院,告知少将军我晕倒的消息,公孙苏翊十分紧张,拉上刚刚收拾好医箱的大夫便直奔而来。 昨日来王府的大夫可算是接了一趟苦差,先是为大月公主诊脉,受申屠将军一阵威胁恐吓,后来为我诊脉,说我身体已到垂危之际,又受少将军一身的肃穆寒气。那大夫离开王府之时,可是带着点跑的,年纪有些大了还拎着箱子,走出府门的时候早就气喘吁吁了。 这个霓卿公主,见公孙苏翊走了,也在雅集院里发了好一阵的脾气,一会派上侍女前来找上一番,一会派个侍女告知身体不适,一个晚上都没有能够消停。天乐说着这话的时候,愤愤不平,十分生气。我知道,她定是在我屋外呆了一夜。 公孙苏翊不知道他到底是抽了什么风,竟然硬生生撑了一个晚上都没有理睬,一个人呆在我的床边照料。王爷王妃曾来过院中看望,王妃劝他早些休息,可他却没有听。天乐觉着,自从我小产之后,少将军与王爷、王妃之间,仿佛有了什么隔膜,不似以往相处的轻松了。 我是睡了一夜,可大夫却开了一夜的药,但这个晚上喂药也是个艰巨的任务。听天乐说,大夫一个时辰一碗药,要帮我去除掉身上的寒气,以免加剧我这早已疲惫不堪的身躯。可是沉睡的我并没有十分配合,一直在咬紧了嘴唇,怎么也不肯喝下药来。最后,公孙苏翊遣退了所有人,独自在屋中照顾我…… 直到我醒来,亲自把他遣到了屋外,霓卿公主总算是逮到机会,月白月红两人一齐来请少将军,说是公主一夜未睡也不吃药,跪在院门前苦苦求了很久。 “晚春姐姐,我看少将军对你并非无情,你要不要试着跟少将军两人好好谈谈,把你中毒之事告诉他,也许你们之间的结可以解开呢?”天乐表情认真,真诚地劝我道。 我站起身来,看着禧盈园中凌乱的花草树木,那枝头上被切了一半的枝桠尖锐上,竟还长出了细细的嫩叶。我叹了口气,这下毒之人,我大概猜出,只是少将军在这场棋局之中,是旁观之人,还是参与之人,我也看不清楚。 但,我对公孙苏翊的感情,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第127章 夜遇太子 一直到了戌时,少将军方才回来,我在院中等候,可公孙苏翊见着我却直接去了书房。我转身看着他离开的身影,那身昨日穿着的黑色袍边在我身侧被风吹得翻起。晚膳时,我和公孙苏翊分两房用膳,互不打扰,我却晚宴间食之无味。 这一夜,我一个人睡在卧榻上辗转反侧,明明是我心中早已希冀的,可如今看来当真如此之时,我竟然从心底一直幽幽地传着失落之意。亥时刚过,我辗转着起身,拿上了外衣,决定出去走上一走。今夜屋外是夏歆值夜,她却没有呆在房门外,我看了看不远处书房烛火依稀,夏歆便待在门口守着,倚着门棱站着眯着了眼睛。 我叹了声气,若是少将军愿意,我是愿意将她纳进府中,也算得上可以不辜负她的情深。只是,少将军的主我是做不得的,这世间有什么事情我是可以做的了主的呢? 我自己开了院门,悄声出去,没有惊动一个下人。身着白色外衣,发丝散下走在这诺大的王府之中,这样的我怕是遇到个人,估摸着就要被吓着了。这样想着,我便更是往偏僻之路走着。 这月色高挂,虽不是圆月却也是挺亮的,在这以往不曾走过的狭小道路上走着,生出了些不曾有过的快乐。假山流水,从这个角度看王府中心处的花园,确是另一番景象。我边走着,边思考着,如今自己手中嫁妆就要被我给败光了,再不开源怕很快就要坐吃山空了。 外祖父曾给了我一些田地,那里到底是什么样子我还不太知道。怀孕的时候,这田地的管事倒是送过一次收成,可着实微薄,杯水车薪。这如何才能有个可观的生财之道呢?我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花木遮住我的身影,我在此中间看外面十分清晰,可想从外面寻到我的身影,却是难上加难。就在我蹲着身子拉了一下,被生长在暗处勾住的裙摆之时,两个人影飞快从前面闪过,直朝着假山背后过去。 我虽看不清前面之人是什么样子,可其中一个落在后面的是个女子,身着红色的衾衣,与霓卿公主甚是相似。我心中生疑,便悄悄往前走了两步,藏身于假山背后,正好可以听得清他们说话。 “你这女子,果然不能与而谋之。你当初找我合作之时,如何信誓旦旦答应我的,你难道都忘了吗?” “我们不过各取所需而已,合作可不仅仅对我一个人有利,难道你没有从中受益吗?” “是吗?那是我应得的。可是你答应我的,休想不作数!……” 这一男一女起了争执,女的我能确认那便是霓卿公主,这男的声音有些熟悉,却一下子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两人起了争执,我也只得躲在背后捂住口鼻。霓卿拥有十余名暗卫,如此被拉扯着,却不见申屠将军,看来两人关系匪浅,要不然申屠将军信任此人,要不然申屠将军被限制了行动。 “你想干什么?”霓卿声音中带着些担忧,像是有些紧张。 “你觉得我应该做什么?”男子语气中带着调戏轻浮之意。 我下意识地捂住口鼻,减轻自己的呼吸声,手心开始冒出了汗。这种事情我可是第一次遇见,感觉与说书人口中独闯敌营没多大区别,心中浮现的场景不是顺利打探到敌情,就是被抓住杀人灭口。明明已经紧张得要死,可我依旧还是待在了这里,毕竟与霓卿公主有关系的秘密,我都不愿意错过。 “太子殿下,请你自重!”霓卿厉声喊道。 太子!竟然是太子!果然三皇子的事与她就是脱不了干系,定是他们共同筹谋的。 “自重?当时你夜里约我相见之时,怎么不说自重了呢?你这个女人,一面与我交好,答应我事成之后跟我一起图谋大事,承诺给予我整个大月国的支持。可转身呢,在宴席之上,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扮演上一副痴心模样,死活要嫁给这公孙苏翊。难不成我这个太子,能给你的还不如一个平定王府世子,还是个马上就要被削弱权势的空头将军?” “你我之间的合作,乃是各取所需,太子,你怕是误会了?” “误会?此时你说误会?果然越是好看的女子,心肠便越是毒辣。我这三皇弟也是无辜,明明就是你们大月使者给选的,推拒了自己的大好姻缘,最后结果却被自己的未婚妻给摆了一道,真的是得不偿失啊!” “你……”霓卿被太子所言激得有些愤怒,话语中都带着怒意,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还要我说下去吗?说说你是怎么害得未婚夫的?说说你怎么把未来的亲婆婆给逼疯进了冷宫吗?还是说说你下一步准备对夏晚春做些什么?” 对我?对我做什么?我不由自主地便要往前走了一步,却踩了一根枯枝,发出了“嘎嘣”的声音。我被自己吓了一跳,第一反应便赶紧往回逃。 “谁!”“谁?” 我听见身后太子和霓卿两人发出的声音,我不敢往回看,找着隐蔽的小路便就见缝插针地过去,胳膊上被细枝划破,裙摆处也被勾出了丝线。惊慌失措、落荒而逃、慌不择路,这些词都用来形容现在的我,绝对没有错。 “啊!”直到撞上了一个硬硬的胸膛,我这奔跑的身姿才停了下来。 “晚春,你怎么了?”我抬头看了,原来所撞之人便是公孙苏翊。 我停在他身前,大喘气地捂住心口。过了好久,我方才平静下来,回过头来看看,他们二人并没有追着我,这才放心下来。“没事。我睡不着,便在院子外面走走,可夜色昏暗,我走着走着又有些害怕了,便一路小跑着回来了。” “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啊?”公孙苏翊一把将我揽入怀中,笑着说道。他的头低到了我的脖颈,呼吸的气息吹痒了我的皮肤,又跟我说道,“你不在屋里,我以为你不见了,还好,你还在。” 还好,我在?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刻在了我的心中,疑惑不解! 第128章 听曲化蝶 今日阴雨绵绵,胡乱拍打窗户的枝叶不断在生长和衰老之间挣扎。我一直端坐在窗口,面对着随处可见、夏秋交接之时的景象,不断陷入了沉思。虽然大概能够猜想得到,霓卿公主和太子之间定是有了勾结合作,但到底两人之间约定了什么,还是让我觉得困惑? 正在我出神发愣的时候,天乐正走了进来,在我身后唤道,“晚春姐姐。” “天乐,你来啦!”我笑着从窗口起身,带着她走到茶桌边。春意和秋舒看了天乐一眼,便端了点心蜜饯放到了茶桌上。 天乐瞧着我的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姐姐,怎么了?昨日你没睡好吗?怎么看着没精打采的?” “嗯,昨日确实没睡好。”我正经回道。 “那我们出去逛逛!正好解解困!” 我一手撑着头,这困不好好休息,却成了一个出府闲逛的理由了?面对天乐的这番话,我着实有些哭笑不得,但我看到她眼神里的狡黠,想来也不是单纯出府那么简单。我没多久思考,就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在收拾半会的功夫,公孙苏翊却走了进来,“少将军”天乐略微显得拘谨了,小声地喊了一句。 “天乐,你来了!”苏翊开口的一句话竟与我有些默契,说出的话便有些相同。“今日要不然就留在院子里,一起用膳!” 公孙苏翊破天荒地微笑着开口,天乐对公孙苏翊向来大多都是腼腆收敛的。如今,苏翊开了口,天乐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只得支支吾吾地看着我,眼神里不停向我求救。 “我们今日估摸着不会在府中用膳了,少将军还是自己吃。我们想出去逛一圈,买些女子所需的物品。”我收到求救的信号,想着天乐定是有什么事情,便开口为她解释道。 “出府?”公孙苏翊考虑了一下,静静看着我,转身问道,“你也要出府吗?昨夜没睡好,今日不在府中好好休息吗?” 我看着公孙苏翊有些陌生,最近他的反应让我总有些迷惑。我点了点头,“不用,我挺好的。天乐想听的戏文要开演了,我们要去看看。” “是哪家的戏文如此好看?” “当然是兰芝坊新来了个戏曲班子,唱了一出听者动情、见者落泪的《化蝶记》,听闻京城中早就开始流传起来了!”邢天乐抢着回答道,看来,今日之行是有预谋的,连坊间流行的戏曲、哪里成行的听曲都是打听好了的。 我见天乐说了,也跟着附和道,“是呀,到时候我们找个包间,点上几份吃食,也去见识见识一下这流行京城的戏文。之后我们还要去逛一逛这脂粉铺子,听闻今日沉香阁又出新品,定是热闹,正好也去选上一选。” 我紧紧盯着公孙苏翊的表情,特意提及要逛一逛脂粉铺子,还故意提了一下沉香阁,便就是想从他眼中看出是否有什么波澜。谈话之间,我看得清公孙苏翊听到沉香阁的那一瞬间,眼神飘忽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我还是捕捉到了。这说明什么?沉香阁他是听过的,一个常年征战的将军如何知道京城中女子脂粉买卖之所,又为何要有波澜。难不成…… “你们两人出去,我不放心。我还是随你们一起去!”公孙苏翊的手捏了起来,坚持要与我们同去。 天乐看向我的时候,眼神中带着了些求救。我向公孙苏翊走了一步,昂起了头,说道,“少将军,今日出门方便吗?陛下是不是下过什么旨意给你。” 听了我这话,公孙苏翊一下子皱紧了眉头,对我说道。“你!晚春,你一定要如此吗?” 我佯装不解,问道,“不知少将军何意?是晚春多嘴了!” “晚春姐姐,少将军,你们别这样!”天乐看到我们如此,又自责了起来,拉着我的衣袖想让我别与公孙苏翊如此僵持。“少将军,你放心,今日我定不会惹祸,也不会让晚春姐姐再受累的。” 公孙苏翊脸色缓和,往后退了一步,背过手去,无奈地说道,“算了,天乐你好好陪着她,不要让她再受累晕倒了!” 天乐得了令,便赶紧应了下来。我与天乐同撑一伞出门去,路上遇见霓卿站在道路中间。“姐姐这是要出门吗?” 霓卿公主见着我过来,朝前走了几步,笑着问我。天乐拉着我想要绕开她,可她身边的月白月红却一左一右地往边上站着,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见了她这番模样,也不愿意再去退让,不共戴天之仇的存在也不该再如此躲避下去。我清声说道,“公主,是呀,我与天乐出门。少将军一个人在院子里,不如公主去找上一找,看我不在府中的时候是否能够得少将军一眼高看!” “夏晚春,你不用得意。不过是公孙苏翊觉得对不起你,如今才将我拒之门外的。等到时间过去,他定会接受我的,毕竟我才是他真心爱过的那个人!”霓卿公主凑近了我,在我耳边挑衅道。 我轻蔑地一笑,“那我就祝公主心想事成了。”说完话,我推开了一边的月白,和天乐两人直奔府外而去。 天乐带着我,果真是去看戏听曲的,到了兰芝坊,便直接上了二楼一个隐秘的包厢,一直跟着我们的春意被天乐找了个理由便打发到了隔壁街上。 这京城中流行的《化蝶记》讲的也是个俗套的故事,高官达户家的小姐爱上了才华横溢的穷秀才,可遭到了家族反对,将她许配给了地位更高的世子爷。就在成亲当日,小姐与秀才私奔,世子爷派出兵士直追而去,最终逼到了悬崖边上。在前后思量之下,小姐和秀才两人携手一跃,双双坠崖而死,就在崖下殒命之地飞出了两只蝴蝶,相依相随。 我突然想起,这世子爷在崖边面对小姐与穷秀才的眼神,让我想起那日太极宫宴席之上,太子的眼神与那台上戏子的极为相似。我心中暗暗一惊,那霓卿与太子之间,不会是私底下定了婚约? 第129章 欠下巨债 “夏晚春,你该不会也跟那无知少女一般,竟然为了个假得不能再假的故事而掉眼泪!”熟悉的男声突然闯进我的耳朵,天乐果然是和睿王约好了。 我转过头去,看着睿王带着空青翩然而至。“你怎么来了?” “睿王爷,空青大夫……”天乐往旁边给睿王让了个位子,自己却挨着空青大夫坐了下来。 我拿起了两干净茶盏给睿王和空青,“谢了!不过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吃药呀?怎么还能晕过去?”睿王拿着茶盏等着我端起茶壶为他倒水,静静地看着我,口中说的虽是调侃之词,但眼神却是无比的真诚。 “夫人把手伸过来,我来给你把个脉,我给你的药丸最近有没有按时服用呀?”空青一点也不被楼下的戏文所吸引,一本正经地拿了脉枕就要干活。 我漫不经心地把手伸了出来,点了点头说道,“嗯,吃了。” 空青细长的手指搭在我的手腕上,冰凉的触感让我觉得生命的存在感,“夫人,我给你的药虽能帮助你缓解症状、减轻毒素,可是你这毒中的时间有些长,而你身子太弱,有些解毒甚好但药性猛烈的你暂时还不能用。” “嗯,这些日子麻烦空青大夫了。不知道这药费该是多少?”我对空青大夫说道,心中其实忐忑无比,我这不厚的家底在不停地颤抖,但我的尊严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我应该承担的。 空青大夫看了一眼我,“夫人,你真的要负担药费吗?” 我看了看空青和睿王爷,还是笃定地点了点头。“嗯,我会付清的。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那你要跟睿王爷好好结算一番呢。”空青依旧是脸色冷漠,但天乐坐在旁边熟练地为他打着下手,收诊脉,取银针,倒像是做了好多次一般。“对于药材的市价我不清楚,这些都是王爷代办的,试药、炼药,花掉的药材可以算得上不计其数呢。” “空青!”睿王打断了他,“无事,我堂堂睿王爷,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难不成还要你这点小钱吗?” “睿王爷,多谢你的好意。可是这去毒治病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已经帮了我这么多了,再受你的恩惠,若是日后有难,那我又如何好意思开口呢?”我认真回答他,楼下的戏曲正要换场,主持的团长正吆喝着,人声鼎沸之间,我的话依旧掷地有声。 睿王邪魅着双眼,又凑得很近,我不禁翻了个白眼往后退了退,这无常公子的名字真是取得人如其名。每次我很正经地与他说话之时,总是以这样不正经地回应于我。“夏晚春,你的嫁妆私财够你几回药呢?不如,你就以身相许!我可以考虑考虑,勉强接受!” 我不想接下这茬话,起了身便趴在包厢的栏杆之上,往下看着新上的曲目,那涂抹着五颜六色胭脂的戏子,手舞长袖地演绎着别人的人生。“睿王,你觉得,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听曲看戏吗?不论是帝王将相,还是走贩卒夫。” 睿王也离开座位,站在我的身边,与我一起望向楼下的人群。“因为这舞台之上,口中所述,皆为他人之事。任何人都可评论、可指责,而自己可以置身事外、亦能佯装其中。” “是啊,人啊总是能看清别人的故事,唯独看不清楚的皆是自己的。”我转过头看着睿王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就一手之差。“可是,即便是自己看不清楚的、弄不明白的,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做主。睿王明白吗?” 他深邃的眼眸之中,我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那你想要怎么结算?” “我自知负担不起,但我手中有着些许的良田铺子,不曾好好打理。睿王爷若是不嫌弃,我想慢慢还你,可好?” “好啊!”睿王闻了此言,一下子脸上的严肃变得轻松起来,竟还笑出了声来,“慢慢还,极好!那我就等着晚春你慢慢还了。” “嗯。”我面对他如此反复的情绪,有些不解。 我转眼看了看天乐,她正和空青大夫交流着什么?隐隐约约听得见是在询问我的病情。可眉眼之处,我却能看出,邢天乐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这妹妹怕不是觊觎我们的空青大夫?在这段炼药时间里,她可是隔三岔五便来如意茶楼寻上一番。只是,我认识的空青大夫,一生都志在采药医治,不谙世事、不解风情得很,怕是你这妹妹要伤心了。” “我这天乐妹妹性情活泼爽快,在我看来,与枯燥无味的空青大夫倒甚是相配。若是两人真的能够在一起,说不定就成了一对佳偶,变成了一段佳话。” “哦?那我们就这样拭目以待!” 他突然拉住我的手腕,一起回到座位上,待我反应过来之时,他的手又松开了我。如此的轻薄之举若唤作他人,我最起码也是要好好地唾骂上几句,可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我红了一些脸颊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空青,你那药丸能去除得了晚春的毒吗?”睿王不耐烦地问道。 空青手中一直在掐算着什么,更是不愉快地说道,“你若不信我,大可请上别的大夫。夫人的毒,我说过了限制于身子本体太虚,有些药不能用,只得慢慢调养,一点点地解毒。” “那这毒你若是解不好,我可是要一生一世尾随着你,毁你药草、烧你古籍呢!”睿王爷将这狠话说的是一脸愉悦,气得空青一下子吹胡子瞪眼、恼怒却又忍着不发作。 空青什么都不再和睿王说,转身嘱咐我道,“夫人此毒我定是能解,只是所需时日有些漫长,切记要按时服药,远离毒素,平定心境。” 我点点头,“谢谢空青大夫了。” 空青向我微微点个头,便拎着药箱出门而去。睿王向我眨了眨眼,与我摆了摆手,也跟着走了出去。天乐看着空青离开的方向,微微有些发愣。 我伸手将茶盏轻叩出了声响,“天乐,回神了。” 天乐听到我的呼喊之声,脸上飞出了几抹红霞。 第130章 城外庄子 “原来天乐妹妹春心撩动了呀!”我笑着说道,“怪不得,你定要来看上这出《化蝶记》呢!” “晚春姐姐,你莫要笑我了。”天乐红着脸娇羞的模样让我觉着陌生,还记得当初天乐与空青第一次见面时候的鸡飞狗跳,如今天乐竟然对空青看上了眼,成了一副我没见过的小女人模样。 我招了手,将天乐唤到身边坐下,细细问道,“怎么了?” “我最初也是看不惯他一副清高的样子,想着不过一个江湖游医,不知道是不是诓人的,给姐姐治不了身子,就说姐姐是中了什么毒呢?”天乐一会皱着眉头,一会儿又舒展了眉眼,“后来,我不放心,便偷偷自己去跟踪他,观察他到底哪里了不起了。就在跟踪尾随的那段时间,我才发现他不是跟外表所表现的那样,原来他会对没钱看病的孩子看诊、送药,原来他也会随手医治一下受伤的小猫小狗,原来他一个人去采药的时候即便受伤了也要将药草拿到……” “原来,原来,空青就是你那个喜欢的人啊!”我弹了弹她的脑门,笑着说道。“你不是说要嫁给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人呢?如今看来,空青简直就是个木楞子,定是没有发现有人对他春心荡漾、情难自禁了!” “姐姐,你别笑话我了,空青虽然木楞,可他心思全然不在情爱之上,希望有一天他会发现我的好处,满心满眼全都是我!”天乐说着此话之时,有些懊丧,神情落寞。 我伸手握住她,“会的,一定会的。” “姐姐,你就别问我了,倒是你,今日干嘛要提药费之事啊。你可知道,配置药丸的药材个个都珍稀无比,堪比黄金,我听过茶楼掌柜采买之前说过,这一月的药前相当于如意茶楼小半年的收入了!” “可是,我不想亏欠睿王太多。亏欠多了就还不清了。”我将茶盏放下,定了下心说道,“天乐,我要好好想想生财之道了,不能再浑浑噩噩下去了。” 天乐也放下茶盏,与我一起坚定道,“嗯。女子还是要有财可傍的好。以后若真的与空青大夫好上了,他又没什么收入,我就拿着爹爹给我留的那些银子嫁妆坐吃山空也不好。姐姐,我们一起赚钱!” 我听着天乐这杞人忧天的话语倒是乐了,拉着她的手便往外走去,府里的马车还停在不远处,车夫见我们出来,便赶了车过来。“夫人!” “我们去西郊的庄子上。”我跟车夫交代了一声,指了个位置便上了车。那块田地是外祖父在的时候指给我作嫁妆的,算不得良田,也不差,只是之前我一直都没有去好好打理,年前交来的收成并不理想。 彭管事是一直负责林家郊外田地的,我虽然出嫁了,但当时的地宅都是林家的,我也就还让彭管事一起打理。与彭管事相见还是出嫁之前,整理嫁妆时见了一面,如今算来,已经近一年半未见面了。 我来到彭管事的院子时,他正坐在摇椅上磕着瓜子晒太阳。彭管事见着我,稍微愣了下神,立马便认出我来,倒是不紧不慢地从摇椅上下来,慢慢朝着我走来,“少夫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有什么事派个人知唤一声,我定第一时间去平定王府见您。” “彭管事客气了,我近日正好没什么事,走到这附近,便想来庄子这边看上一眼。”我抽出袖中的绣帕,擦了擦脸颊上的一丝丝汗滴,说道,“没有打扰到彭管事?” “少夫人客气了,少夫人能来我这,那还不是我的荣光嘛。”彭管事依旧低着头,说话间全然不见慌张之色,“上次去王府送庄子上的收成,没能见着少夫人,甚是可惜。不知道少夫人身子好些了没?” “谢谢彭管事挂念了。好多了!”我抓着帕子轻扶了一把彭管事,“彭管事,就不寒暄了,时日也不早了,麻烦管事带我们去田地里转上一转。” 彭管事起了身,应诺了下来。在他弓着身子之时,我看见腰带处挂了一块朴实的玉佩,可若是细细看来,那玉佩图案虽然普通无华,可若是行家,必然知道,玉佩的质地十分的难得,内酯细腻无杂质。若不是我去王府库房见识过,还有那睿王有意无意地炫富,我怕是也会眼拙,认不出来呢。只是,一个小小庄子的管事,如何能得了这么大的好处,竟然随身带着的便是一块质地上好的玉佩。 “少夫人,您走这边,马上见到的那几块田地便是您的嫁妆了。这些都是这户马氏负责耕种。”彭管事一边指着目光所及的大块田地,一边介绍道。 我一边点点头,一边仔细观察。马氏一家就住在这田地旁边搭建的小屋内,夫妻两人一看便是老实巴交、未见过市面的。那男子皮肤黝黑,见着彭管事便十分的谄媚,而女子长得是人高马大,一手抱着小儿子,就靠在院子外的那棵快秃了的老杨柳树上。 这户人家还有个女儿,这女儿穿着的衣服上有着补丁,正在院子里劈柴,瘦小的身子熟练地拿着重重的斧头,熟练地做着机械动作。那女孩面容上有些灶灰,看不清模样,可那双眼睛却格外地清澈明亮,倔强高挺的鼻梁上冒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汗珠。 我远远地盯着那姑娘看,彭管事见着了,赶紧介绍,“这个是马家的二女儿,叫招娣。马家呀,生了三个,前两个都是女儿,拼了命地想生个儿子。第一个女儿叫来娣,第二个女儿叫招娣,第三个总算是个儿子叫大宝。” “大宝?”天乐忍不住笑出了声,“怎么叫这么个名字?” “庄稼人,没什么文化。他家大女儿被送进了城里当丫鬟,在林府干的活,可命不好,没做几年得了痨病送回了庄子便死了。这二女儿他们也就没送出去,留在了家里干活,从小就当男孩一样养着,挑水劈柴种田,样样都干!”彭管事说着话的时候,也看向那姑娘,眼神之中闪现着算计的黠光。 第131章 改名晴雪 我们继续沿着乡间小路继续往南走了一些,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连绵的稻田连着,日前已有了快要成熟的模样。那坠坠的果实开始有点沉甸甸,压弯了秸秆,整片稻田便像是一片金黄碧绿交错的毛毯,景致甚是好。 “少夫人,这一片都是您的陪嫁良田,有十顷,共计五百亩。马家公婆加上他们夫妻二人,全靠着少夫人的这片田地生活。还有上次您受封三品之时,又嘉奖了十顷,田地距离此地还有些远,到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庄农。”彭管事介绍道。 “这一亩的田地一年收成几回,都种哪些庄稼?”我边走在田间小道上,边一一向彭管事询问道。 “少夫人,如今啊,风雨不顺,庄稼的收成并不太好,庄稼只得种一季。一亩良田也就只有两石多,换算成银子不过二两,除掉赋税和农家应得的,剩下的便是每年将上缴给您的。”彭管事算起账来也是精明得很,一点点都给讲述得清楚。 “那若是不种庄稼的时候,这田地里都干嘛?”我疑惑道。 彭管事停下脚步,躬着身子,向我解释道,“少夫人,您不知道,我们这里的田地遇着寒冷天气,便会贫瘠,种子便发不了芽。所以一年之中只能在春季播种,秋季收获。” 我静静地看着脚下的田地,陷入深思。一方面,关于收成,这彭管事虽然说得言之凿凿,但他隐瞒了的定是有的。另一方面,这一季收获之后便白白空置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其他办法? “少夫人,少夫人……”彭管事在旁边唤着我。 我站在此处,置身在这片田地之间。“彭管事,有事要忙就去忙,我自己转转。这庄子我第一次来,还挺新奇的。” “那少夫人,小的就去别的地方忙去了,您别走远,这乡下偏僻,要是渴了饿了,您就跟马家说上一声。”彭管事低头哈腰着,在见我点头之后便退了下来。我看着他渐渐走到村庄那边,一个瘦瘦小小的高个子男子正在那边等他,两人又结伴快步往远处走去。 天乐在一旁嘀咕道,“这彭管事一脸肥头大脸,一看就不像是个好人的模样。” “他是林家的老人,若非这个位子能够给他带来巨大的好处,他早就选择调回京城。”我低下头与天乐解释道,“天乐啊,你看看这么大的良田,一年里有一半时间荒着,多可惜啊!” “是啊,要是不种粮食的时候能种上一些别的就好了,而且还要耐寒。”天乐皱着眉头,思索道。 “别想了,我们再去另外一块田地看上一眼!”我拉着天乐的手又往回走。 还没走到村庄,就听到一妇人骂骂咧咧地声音,“你这个不值钱的赔钱货,帮不了家里什么忙,还倒贴,让你给你弟弟炖个蛋,你不仅把碗给淬了,还把蛋给翻了……” “啪啪!啪啪!”只听见几声竹杆鞭打在了身上的声音,一听便知道这下手肯定重重的。天乐听着赶紧跑了过去,“住手!” 我跟在后面,这才看见这事情的主角便是马氏和那她那瘦削的女儿。待我走到院子门口,天乐正拿住了马氏的手,阻止她再动手。那姑娘很有性格,身上衣服虽没有打破,但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得出来伤口正渗出了些血丝,她的嘴唇咬的紧紧的,但眼眸之中却依旧清明,完全不像是有认错的意思。 “这位夫人小姐,我管教自家女儿而已,是惊扰到贵人了吗?”马氏虽然话语里带着敬意,但眼神之中却有着认为我们多管闲事的不服,那小麦色的脸上颧骨高耸,细细的柳眉直耸进了发丝处,一头头发紧密地贴紧了头皮,显得人格外地精神利落。 “你这女儿长得挺水灵的,若是下手太重,伤了可不好!”我轻启了朱唇,指了指那被打到地面上的姑娘。 “是是是,夫人说的是。”马氏从天乐的手中挣脱开来,拉住要跑的儿子,将他环在胸前说道。 就在此时,屋里传来男子的声音,“干什么呢?还不赶紧做饭,磨磨蹭蹭的?”说着话,男子便踢踏着布鞋,从屋里走了出来。可就当男子看到我和天乐之时,立马小跑着步过来,“是少夫人啊,什么事哈?要进屋喝碗茶吗?彭大人可是跟我们交代过了,说您就是平定王府少夫人,便是我们的主子。见着您,可要好好招待。” “不必了。我只是路过,见着你家这个女儿特别喜欢。”我看了看他,也不想多说。天乐早就去扶起了那个叫招娣的女孩,为她整理衣裳,扶住了她。 “能得少夫人赏识,是招娣的福气。”招娣的爹爹畏畏缩缩地走到马氏身边,拱了拱马氏。 “是啊是啊,招娣的福分。刚刚惊扰了夫人和小姐的雅兴,实在该死。”马氏得了男人的暗示,立马就卑躬屈膝起来。 “若是我们不在,你这个女儿是不是要被你打死了啊!”天乐气愤不过,开口怼道。 我走到招娣的身前,微曲了膝盖问道,“招娣,你愿意跟我们走吗?” 那姑娘清明的眼眸看了我一眼,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清脆的童声从口中出来,“我愿意!” 我拿着帕子为她擦拭了脸颊,朝她微微点了点头,起了身转了过来对马氏夫妻两人说道,“若是你们没有意见,我想把招娣带到京城,跟我这妹妹做个伴。” “夫人,你看我们家人丁也稀薄,我养这女儿也花了不少银子,小的时候这孩子发高烧,我们夫妻两个带着她跑遍了十里八乡的大夫才救了回来。如今长大了,这招娣好不容易可以为家里做些事情……”马氏开始嘀嘀咕咕地说起了往事。 我皱起了眉头,不想再听下去。“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夫妻两人同时惊呼起来,这五十两银子够对他们夫妻两人来说,可是要忙上好些年呢。 “不过,你这女儿我可是要买断的,以后你们不论生老病死,都与她无关了。”我眼神坚定,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好好!”夫妻两人像小鸡啄米一般点点了头。 我带着马氏一家来到管事的院子里,拿了纸笔写了买断的合约,又将五十两的银子付给了两人。我看着招娣,静静思索片刻,说道,“从此之后,你就叫晴雪了。” 第132章 天乐晴雪 领走招娣,不,是晴雪。我们一起看了看另外的十顷田地。距离嫁妆之地有一刻钟马车的距离,至今荒芜,看来并不是多好的良田。这两块地相隔甚远,且赐的这块地旁边也是荒田,看来确实如彭管事所说一般,并不是什么良田,也确实不好打理。 我看完这番景象后,一时间也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便带着晴雪回了城里。路过沉香阁,因新品上市,沉香阁门口处依旧是人来人往,各家夫人都早早排着队拿着号牌。我摸了摸我袖袋中仅剩的银两,不禁叹了叹气,看来今日我是买不了沉香阁的胭脂水粉了。 车夫见我掀起车帘往外看着,便想着要停下马车,我连忙着喊住,“不必了,去找个卖成衣的店坊!” “是,少夫人!” 车厢里的晴雪安静乖巧,坐在马车内缩在靠着门边的一角,脚上一双磨出了破洞的布鞋沾了泥土,一直踮起了脚,生怕弄脏了马车,显得怯懦了些。天乐与我坐的近,也在看着她,面上浮现的是疼爱之情。 “姐姐,我们自作主张带回晴雪,会不会给你添麻烦?”天乐小声地问我。 我笑了笑道,“如今,我的存在对王府来说就是麻烦,还怕添什么麻烦吗?晴雪这个姑娘,虽然出生庄农之家,可是我觉得她眉清目秀又倔强顽强,与你倒是可以做上个伴。届时,便说是入了你的眼缘,给你挑的贴身丫头,总归也能为她寻个归处。” “好呢,都听姐姐的。” “若是今日我们不带走她,明日她到底又要受到如何的发卖就不知道了。不说她爹不疼娘不爱,就是那彭管事估计对她也是有想法的。我们要签买断契约之时,彭管事不情不愿,要不是碍着我平定王府少夫人的身份,未必能够带的走。所以,天乐,你不要有什么顾虑。” 天乐重重地点了点头,此时晴雪也听见了我们的话,朝着我们看了过来。天乐朝着她笑了笑,“你放心,跟着我,以后我会罩着你的,万不能让人把你欺负了去。” 在成衣店铺之内,天乐给晴雪挑了一身粉红色的衣裳,重新梳理了双髻,顺手抽了粉色绸带绑了。晴雪仔细看着眉眼倒是与马氏不甚相像,但身材却极为相似,个子天生高挑。询问一下,晴雪不过刚满十岁,可个子却已经过了我的肩头了。 “嗯,这身挺好!”我悠闲地坐在厅中,看着打扮一番的晴雪,夸赞道。 “是,晚春姐姐,这衣服是我给晴雪看中的,挺好的!”天乐像是卖宝一般,朝着我得意地一笑。 我无奈地看着天乐,摇了摇头,从凳椅上站起,拿着我仅剩的可怜银子准备付账。天乐见着,便急眼了,“姐姐,这个算我的,晴雪算起来也是我要来的,这身衣服就算是我送给晴雪妹妹的见面礼了。” 晴雪红着脸,面露感激地看着我们,天乐坚持如此,我便不再推辞,转而走向晴雪。“晴雪,今日起你啊就跟着天乐姑娘,陪着她,照料她的起居。” “夫人,夫人,你不要我吗?”晴雪听着我的话,一脸不解,竟大了些胆子拽住了我的衣袖,问道。 “我身边照料的人太多了,暂时不需要。天乐与我同住在平定王府,你不必过分担忧。”我听着晴雪的话,想来她是不愿与我分离,便安慰道。 “夫人救命之恩,晴雪定不会忘。”晴雪立马跪在了地面上,如今虽然瘦弱,脸上并没几两肉,但眼神坚定,正如初见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蹲下身子,将晴雪搀起,声色严厉地嘱托道,“晴雪,我给你取名晴雪,你可知背后含义。晴雪,春星低观澜,晴雪映山川!即便冬日大雪皑皑,总会遇见晴天,守住初心,方得始终!” “夫人,晴雪谨记。”她低下头来,温顺无比,那眼眸之中没有了当初见着时那汪清澈中透着死水般的无奈。 “晚春姐姐,我买好了,我们走!”天乐站在柜台前面,朝着我们方向呼喊道,手中还拎着一个小小的包袱。 我看着一个天乐,一个晴雪,默默笑了。“走!” 三人回府里,与管家打了招呼,还派了个人向杨嬷嬷的传达了一声,便直奔禧盈园。园子空寂,晴雪便住在厢房,与天乐做伴也是好的。 待安顿妥当之后,我坐在厢房的椅子上,看着晴雪。晴雪收拾完了,转身便朝着我和天乐直直地跪下,“谢谢夫人,谢谢小姐!” “晴雪,你别这样。以后我们两人就好好过!”天乐见晴雪如此,立马要去扶她,被我拦了下来。 我坐在椅子上,对晴雪道,“以后,你就是天乐的贴身丫鬟了,在王府之中,见着我唤少夫人。这府里还有王爷王妃,和少将军,以后见着可千万要懂礼知礼。管家已知道你的存在,嬷嬷那边也通知了,可能最晚明日便会有人给你登记入册,教你府中礼仪。这里不比乡野,虽然下人无事并不会遭到打骂,可发卖、赶走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晴雪知道了。”小小的身躯跪在地上,虽卑微弱小,可那背依旧挺得笔直。我不禁感叹,即便是乡野之地,也能养出了好苗子,若是好好教导,长大后定也是个知书达礼有气节的。 “除了这着,最近府里还住着大月国的公主,你切莫冲撞了。以后,在府中行事一定要谨言慎行,遇见比你大些的丫鬟,便嘴巴放甜一些,让她们提点提点,但外人的话不能全信,多动脑子思考,不要让自己吃了亏去!”交代完这些,我这才将她从地上拉起,“你好生歇息,有不习惯的与你家小姐说,还有身上的伤也处理一下。明日,我再来看你!” 我说完话,便就往屋外走去,晴雪的头磕在地上,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从她的身上,我总能想起自己,不过我要比她幸运一些,出生的家事殷实,娘亲温柔疼爱,即便寄人篱下也没怎么遭受辱骂殴打。相较之下,我过得也是好的! 第133章 霓卿赴约 回来的几日算得上风平浪静,听闻我离开的半日多时间,霓卿与苏翊之间单独相处了半日,可霓卿公主却是十分不快。我这几日里,除了思量如何让自己的荷包鼓上一些,一面思索着如何让霓卿公主自食恶果,为娘亲报仇。 天乐这些日子有了晴雪的陪伴,再加之时而出府去见空青,少来了这里好些。突然有一日,天乐找上我,为我一直思索的问题解答起来,提议我在荒田之上种上药草。 这一想法其实是我早就想过的,如今大成国已然算得上国富民强,当今的权贵之族更是重视养身保命,仅靠着上山采药远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还不如直接人工种植来得爽快。我在考虑之时,最重要的顾虑是找不到一个熟悉草药属性之人,不然投入了钱财却得不到效果,岂不是太亏了。 可天乐告知我,空青在这方面可以帮忙。我听闻这个消息那可算得上喜出望外,这样的主意绝不是天乐所想出来的,必定是睿王助力,不过若是此事真的能够成行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相信他决然不会害我。于是,我便取了银子,发派了阿虎出去,帮我打点起来。找农户,选种子,光靠着空青肯定不行的。阿虎虽然年纪小,但他还是个能做得了事的,如今又识了字,便也要开始历练了,有睿王爷照应定然不会出什么纰漏。 苏翊整日呆在院子里,但近些日子时常有副将往府里递送消息,往来之间常常深锁了眉头,不知道是何事困扰。看来公孙王府并不打算就此放下朝堂和兵权,这估摸着也是不愿意接受公主和亲的重要原因? 转眼间,八月悄声得就要来了,与公主的一月之期也近了,我走到外院之时,偶尔也会碰上申屠将军,虽然每每遇见我都佯装淡定,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心如刀绞的滋味。申屠将军见着我,也不过是点点头的礼貌,显然全然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王妃则时常带着公主在园子里散步,时常与她一起做些点心往我这边送,可能王妃已然知道我对中毒一事的知晓,如今对促成两人已经明目张胆、不加掩饰了。 夜已经深了,霓卿公主还没有睡,一支飞箭猝不及防地射入了屋内,直直地插入红木雕花的床棱上。月白着实被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呼一声,但霓卿却是处乱不惊,急忙掩住月白的嘴,示意她将飞箭取下来。箭前稍绑着一张字条,拆开后写着“杏林街老槐树今日必见”几个字。 霓卿见着字条,慌忙塞成一团,烛火点燃,丢进铜盆之中,立即毁了去。她在屋内往返地走着,手中的帕子一直被绞个不停,眼神中出现着复杂的情绪,从慌乱到坚定,最后甚至出现了一丝狠厉。过了片刻,霓卿方才停了下来,站在了窗台前,远望着天边的明月。 只听见站在一旁的月白开口劝道,“公主,此人底细不明,还是莫要赴约的为好。” 霓卿陷入沉思,却对月白摇了摇头,“这大成太子乃鲁莽之人,外表看着是温文尔雅,内里却容不得别人半分违背。上次他闯进府里虏我进了花园,竟已让我连口哨都没来得及吹响。那次虽并未被人发现,但终究是危险万分。若是此次未去赴约,太子大怒又闯进府里,必定会被发现,定是要掀起轩然大波。届时,若破坏了我的计划,可就得不偿失了。” “可,此信来历不明,也不能确定就是太子啊!”月白又说道,面容可见的担忧,不停地劝着霓卿莫要赴约。 “呵呵!杏林街,若不是太子,谁还会与我约在杏林街上。那里可是我和他合谋之处,上次他已恼羞成怒,如今若是不去,定是不会善罢甘休!”霓卿细细解释道。 霓卿看着还是十分在乎月白这一婢女,竟也拉着她一起坐下,耐心解释道,“何况此次,我不算突发情况,待会我带上申屠将军,定能够保证安全。放眼天下,若不是围追陷害,能与申屠将军左右之人,恐怕也只有公孙苏翊了。” “公主!可不论如何,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月白,好啦!放心!我定会好好地回来的。”霓卿笑着安慰道,不过若平心而论,霓卿的笑容配上她的容貌,实在让人无法相信还有哪个男人能够逃脱得了她的魅力。 “公主,若是公孙少将军知晓了这些事,怕是真的无法与您破镜重圆了。”月白又接着劝道。 霓卿像是被人戳中要害一般,愣在了当场。她回神后,便摇了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些的。” 月白见勾起了霓卿的伤心事,也停了下来,不再劝说了。两人之间不像是主仆,倒像是姐妹一般,月白走了过去,轻轻地环抱住霓卿,安慰着。 不过,也没过多久,霓卿便从沮丧的情绪中走了出来,脸上全然看不出什么难过,又回到了一个世人所熟悉的高傲的大月公主。她迅速地穿了一件不显眼的深色常服,与往常喜爱的着装全然不同。随后,霓卿又呼唤着让月红也进来了,门外我所送去的贴身丫鬟一点也没能进得了屋内。 月白换上了霓卿公主的睡衣,便假意躺在床上。三个人动作十分娴熟、配合默契,看来,如此的经历绝非第一次了。 随后,霓卿从窗口处跳出,避开了院子里的丫鬟,直奔花园。她从袖兜里掏出一个暗红色的口哨,虽听不见什么哨声,可那申屠将军未隔片刻就出现在霓卿面前。果然,是一等一的高手。 两人在黑夜中行走,未着什么痕迹,也未曾惊动府中的众人。 而在一边的我,掐算了时间也起了身,身着白裙素衣,拿着准备好的包袱,悄声出了屋子。经过花园,我从府中后院的门口自己开了门出去,也往着杏林街的方向而去…… 第134章 彻底摊牌 杏林街,老槐树下,我远远看见霓卿公主一个人的身影在焦急地等待着。申屠将军不在左右,定是躲藏在旁边,伺机而动。我静静等了等,时间一点点的流逝,霓卿的耐心也渐渐消退。 就在她生了气便要回去的时候,我从小巷里穿了出来,这次出门没有带上天乐,我一个没有什么武功的弱女子躲在这里,反而不易被那警觉的申屠将军所察觉。 “公主,等了这么久点时间就不耐烦了吗?”我冷笑着朝着霓卿走去。 霓卿见了我,脸色变得轻松,看向我的眼神更是不屑了,“怎么是你?” “公主见着我很意外吗?”我与她有着半条街的距离,只是道路空旷,月色高挂,两人面对面站着,见得格外的清晰。“或者,公主是要见什么人?” “那张纸条是你送来的?”霓卿朝我走近了,继续说道,“你引我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什么目的?”我轻笑着,“公主收到字条,是以为谁约你的呢?” “夏晚春啊夏晚春,我以为,你这样的出身,如今的处境,还是安分守己得好。而你之前所表现出来的,竟让我以为你懦弱,还从没真正地认识你!” “公主,原先你想见的是谁呢?公孙苏翊?还是太子殿下?” 话音刚落,霓卿眼眸微睁,紧紧地盯着我说道,“你如何知晓……”话语还没说完,转而想起了什么,“那日晚上,果然是你!” “是啊,深夜无眠,只能散步走走,可没曾料想,竟然撞见大月国公主和大成国太子在公园内亲密私处。” “你撞见了又如何?是你们太子无礼,对我心生宵小歹意,与我又有何干?”霓卿公主面露不屑,全然一副厌恶之相。 我与她之间,就相距一个拳头的距离,我能清晰地看到她那细如柳丝的眉毛,微微地跳动。还能闻得到,她轻扑的脂粉中参杂些奇异的香气。“是吗?那公主对这里可有印象?可曾想起自己是如何勾结他人,如何一步步地将自己的未婚夫赶出京城,最终落得个一辈子独守皇陵的下场?” 霓卿眼神里出现狠戾的神色,却独独不见有一丝一毫的悔意。如何会后悔?霓卿她自始自终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三皇子。霓卿冷笑,“你有什么证据?你可知道,污蔑太子,污蔑大月公主,破坏两国和平是什么罪过?你以为仅仅凭着你一个有名无实的三品诰命和王府少夫人,能护住你到几时?” 我沉默,并没有说话。霓卿却继续说道,“即便如今公孙苏翊并不接受我,可是你以为他就爱上你了吗?不是的,他不过生气我害死了他的孩子,觉得对你不起而已。可是你呢?你的孩子真的是我害死的吗?还是你自己根本就没有能力保住他?” 我心中不停地冷笑,原来中毒之事并不是个什么秘密,而唯一隐瞒的大概只有我一个人。“公主这么骄傲,可只要是我活着,你便最多成为公孙苏翊的妾。我一直一直霸占着这个位置,你也只能如此!枉费了你们之间的情深义重,如今的公主对于公孙苏翊也不过如此!” “你!”霓卿气愤不过,便伸手朝我脸上打过来,我早有准备,抬起手便抓住了她的手腕。珠翠碧绿地挂在她纤细的手腕之上,如今被我抓住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我用力一推,霓卿公主往后退了便要跌了过去。 只感觉一阵风似的,申屠将军从一旁飞跃而来,接过了霓卿公主即将倒下的身子。手中的剑直直地指向了我。果然,今日他所穿的,便是那绣着独特图案、有着图腾的那件衣服。 我死死地盯住申屠将军,无视他手中的剑闪出凉凉的光,步步向他逼近。“申屠将军身上的图案很特别啊!不知是从哪家绣坊出的?” “少夫人,别再往前了,本将身上的,是大月国申屠家族特有的图腾,并不是什么花纹?” “特有的?那是不是别人一般不会有!”我眼含笑意,灿烂如桃花。 “是!”申屠将军一点也不含糊,直接给了一个肯定的回话。 我停下脚步,那凉凉的剑锋正险险地擦过我的脖子,霓卿已经站稳身子了,在申屠将军身侧,更是显得娇俏动人。“夏晚春,你干什么?你当真认为我不敢杀了你吗?” 我听着这话,竟然放声笑了出来,笑的同时眼泪也就从眼眶中滑出来了。“我怎么可能认为你个大月公主双手干净。曾经我对你确实是深怀愧意,觉着自己确实破坏了你和公孙苏翊之间的关系,可是,我却不曾想过你对我竟然怀恨在心,蓄谋着毁掉我的一切。” “你知道什么?”霓卿走到我的面前,一脸的高傲,“我堂堂大月国公主,我的骄傲,我的尊贵,我的幸福都被你给毁了,难道我不该恨你吗?” “是啊,恨我。于是你偷偷进京,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遇到我娘亲避雨的车队,将他们谋害,还伪装成他们意外掉落悬崖。”我一把抓住霓卿的衣袖,因为用力了些,与剑锋更近,脖颈处被划破出一道细细的划痕,一丝鲜血便从刀口溢出,在我白皙的脖子上显得特别的显眼。 “你大胆!你放手!”霓卿被我说破了旧事,显得恼羞成怒。申屠将军见状立马收起了剑,抓住我的手腕用力推了我一把,将我狠狠地摔飞出去。 我闭上了眼睛,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如约而至。 “苏翊!你怎么来了?”霓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我冷眼看着一脸慌张的霓卿,原先趾高气扬的姿态全然消失了。霓卿跑到我的面前,一脸紧张地看着公孙苏翊,“你什么时候来的。” “公主,申屠将军,我今夜约你们出来,就想问清楚一件事,我娘亲是不是你们害的?”我掏出袖中的布块,伸了出来,那布料上的花纹与申屠将军身上的一模一样。“申屠将军,这块布料上的与你是不是一模一样,那是我从娘亲马车上的行李箱面上找到的……” 第135章 真相大白 申屠将军听着我的职责,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霓卿公主。 我笑着说,“申屠将军,你告诉我,这块布料若不是出自你的身上,那是出自哪里?” 我伸出手来,指着霓卿,“还有你,娘亲出殡当日,空旷的街市上,那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一身红衣,走过我的身边,走过我娘亲尸首旁边,你说当时的你到底在想什么?到底在想什么。”说着话,我开始歇斯底里起来。这杏林街的深处,遭遇过血洗的劫难,现在站在路中间的我,早已显得面目狰狞。 公孙苏翊也沉默在那里,像是陷入了深思。这样的场面,我早就想过了,也是我筹谋设计的。公孙苏翊不论出于什么目的,他都跟着我出来了,在危险的时候又救了我。可是我所说的一切,他又会作何反应?他们之间有着过往,他们之间彼此更为了解,他们之间又深深爱过…… 可是,正是因为如此,公孙苏翊方才更为清楚地知道,我所说的即为事实,我便是要让公孙苏翊知道,我的娘亲,就是因为他,才会令我失去的。我在赌,赌他心中的正义感,赌他对我的愧疚,赌他会不会对霓卿深感失望。如今的我虽不能一命换一命,却想亲手一个一个地毁掉霓卿所在乎的一切! 霓卿扑了过来,我身手迅速地逃离了公孙苏翊的怀抱,他张开的臂膀正好接住了霓卿。我冷眼看着霓卿放下了脸面,一如我当初一般,她拉着公孙苏翊的袖子,与他解释道,“苏翊,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公孙苏翊的脸越变越黑,看着我的眼眸里充斥着冰冷,我与他之间还能谈得上什么情爱。今日,是我设下的局,他也看得清楚。我算计的他,是算计的他的内疚。“你起来。”公孙苏翊的口中只对霓卿吐出了三个字。 申屠将军一个跨步走到霓卿身后,将她轻轻扶起,揽住肩头。那眼眸之中对霓卿的怜惜,绝不仅仅是出于守卫的关心,那里间明明藏着隐忍的爱意和痛惜。申屠将军将霓卿公主往后护住了一些,立剑身前,说道,“夏夫人此事,为我一人所为,与公主无关。” “申屠将军!”公孙苏翊厉声唤道,一双手捏成了拳头。“你何故如此?” “公主倾心少将军,全然不顾两国交战局面,一心一意地要跟随你。在上次大战之后,少将军养伤半年,可我们公主却被监禁在公众长达两年。少将军、少夫人,你们可知从云端掉入谷底的滋味,我自幼随父亲出入宫中,从内侍佩刀的守卫,到如今的大将军,我看着公主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一笑倾城,可我时断时续回去的那两年,公主变成了什么模样,你们根本没法想象。”申屠将军没有解释为何杀死我的娘亲,却一直在回忆起过往。 我走到他的面前,“怎么?你的公主如何可怜,如何遭受折磨,于是你就要报复在我娘亲的身上了吗?她不过是一介女子,就连与我相见也是少之甚少,更不是促成我与少将军婚事之人。” “要怪就怪你娘亲,不知礼数,竟敢冲撞我们大月公主!”申屠将军转过头来看我,眼神之中隐隐透着杀意。 “在南疆战役中,我大月受了重创,朝堂之上休战的声音不绝于耳,皇帝决意牺牲公主幸福以促成两国和谈。公主为见少将军,没有二话便答应了,只是要求要早些去往大成京城。就在京城外,夜下大雨,我们与夏夫人同宿在驿站中,在厅中用餐之时,夏夫人一行便在讨论少将军这一乘龙快婿。公主不快,与其起了争执,还花下重金将她们赶了出去。” “于是,夏夫人不得不深夜之中冒雨前行。我看公主生气,也跟随而去,投下暗器击中马匹,本想让他们吃些苦头,可没料到马匹受了惊吓,控制不住地便往崖下冲去。我本无意谋害,自当冲了上去,想去牵制住缰绳,可无奈人微力轻,未能阻拦得了下坠之势。这才酿下如此罪过,若你们要怪罪,便怪罪于我,与霓卿公主没有关系!” “一介妇孺,一车人皆无武功傍身,你用暗器击中马匹,就为了给他们一个教训?”我不信,申屠将军一个多次出入战场、行军打仗经历过那么多的人,难不成还会因为一时气愤,便失了分寸。“或者,当时根本就不是将军你使出的暗器?” “夏晚春!”霓卿公主躲在申屠将军的身后,发出了话来。“是,真相确实与申屠将军所说的有所出入,那击中马匹的石子是我所投,但申屠将军确实是为了救他们才会留下那片布块。” 我见着霓卿面对我的时候,全然没有一丝内疚羞愧的意思,她如今这么爽快地承认,不过是想在公孙苏翊面前放低姿态。“公主,我只想为我娘亲,为我夏府四人讨要一个真相和说法!” “真相我已经告诉你了,至于说法?你要怎样的说法?难不成还想要一命抵一命吗?”霓卿说这话,嘴角朝着我微微上扬,一副高傲骄纵的姿态。 我手中紧紧握住刚刚跌落之时从发髻上拔下的金钗,一点点靠近霓卿,我用尽全力闭上眼睛,将手中的金钗往霓卿的方向刺去,一边喊道,“为何不可?” 金钗未能如期望般见血,我感受到公孙苏翊在我身后拉扯得往后摔去,而左肩处被申屠将军一个劈掌击中,整个人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坠落在不远处。 我的嘴角出了血迹,肩膀处更是疼痛不已,公孙苏翊健步如飞地到我面前,伸出手要扶我。我挥开他挡在我面前地手,从缝隙中满满看到的都是霓卿的嘲笑和讽刺。我挣扎着自己起来,夜里的寒风吹过我的衣衫,吹进我的肌肉、骨缝,吹乱了我的发丝。 “今日之耻,昔日之仇,我定会牢牢记住。霓卿公主,你终有一日也会受尽背叛,爱而不得,即便活着也是孤苦一生。天道轮回,咎由自取,我娘亲、夏府众人,还有那些被你害死的灵魂都会日日夜夜咒着你,看你能得个什么样的结局!”说完话,我用袖口擦去嘴角的血迹,转身离去…… 第136章 坦率摊牌 邢天乐见到我时,便在王府后门。她看见我的第一眼,眼泪便要流了下来,晴雪也随着站在身后。“晚春姐姐,你怎么了?我说过要陪你去的!我在,定不会让你受到如此伤害的。”天乐焦急地问我,晴雪跟着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我。 在被扶住的瞬间,我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身子变得好轻好轻,呵呵,我又要晕倒了吗?在我闭上眼睛的瞬间,我看见在我身后奔跑而来的公孙苏翊。我确是不该,不该将希望寄托在公孙苏翊的身上,他根本不会为我伤了那心中一直挂念之人。 那一夜,星光烂漫,我身上受了伤,还好身子经过调养,已经好多了,如此折腾竟然还没彻底晕死。空青的医术确实称得上一绝,如今的身子虽然与当初无法相提并论,但要跟之前病怏怏的样子已经全然不同了。 夜里,空青从后门悄悄入了府里,我没能去的了如意茶楼,但也没接受王府的大夫医治。空青帮我正骨,天乐为我包扎上药,我咬紧了牙关,一声都没有哼。 “你这病人,我实在不想接。”空青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不耐烦地说着。 我轻笑着,右手撑起了身子,与他玩笑道,“作为一位大夫,想要提升医术,就应该什么病人都要接啊。” 天乐在一旁凑了过来,“姐姐,他开玩笑的。” “我说的可是真的,你如此不在乎身子,最后会影响你的寿命的。到时,白白砸了我的招牌!”空青一脸严肃的模样,算不上冰冷,只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我见空青这番模样,定是没有开窍,天乐与空青之间想要有个结果那定是会费上一番周折。“空青大夫,我还能活多久?” “放心,我定会让你好好活下去的。”空青听我问这个问题,倒是不再嘴毒了,反而安慰起我来了。 屏风背后的身影,我能看得出来便就是公孙苏翊。他笔直地站在后面,不动分毫,我看不见他有什么表情,我也不知道他如今想着什么?但那捏紧的拳头、身上散发的气息,也能让人感受到他内心的不平静。屋中除了我们五人便再无他人,空青本就是天乐悄悄带来的,还要赶着趁夜色还在、天色未亮之时送回去,我便就不再多留了。 霓卿不知道去了哪里,有没有回到王府,不论如何,霓卿都会有申屠将军陪伴,也出不了什么危险。天乐和空青一同离去,晴雪我便也打发回禧盈园了。自此,屋中也就只剩下了我与公孙苏翊两人。 “少将军,今日劳烦了,如今我一切都好,不必挂怀了!”我盯着那迟迟不动的身影,开口打破了我们两人之间的沉默。 “晚春,你我之间,是不是非要如此相处?”公孙苏翊皱着眉头,从屏风背后走到我的床边,与我说道。 我看着站在我面前的公孙苏翊,眼泪不再随意凝聚在眼眶之中,“太晚了,少将军。太晚了!” “晚春,我知道是我忽略了你,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可以,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公孙苏翊蹲了下来,一双手抓住我的右手,他的袖口有了血迹,那便是我脖颈处伤口触碰所致。 “少将军,你我之间,绝不是只是我们两人的问题。”我从他手掌中间抽了出来,不再看他,“今日我诱导霓卿公主出来,就想得到一个真相,若是让少将军为难了,还请少将军见谅。弑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定然不能就如此放过她。即便现在我对她无从下手,可如有机会,我定是要为娘亲讨回一个公道。” “晚春……” “少将军不必多说,我夏晚春便是如此之人,即便最后粉身碎骨也不愿什么都不做,假装云淡风轻。如果少将军实在看不过,大可以对我痛下杀手,如此也好,这个世间我也是没有什么牵挂之事。我这副残躯,只想求得一个真相,讨要一个公道,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公孙苏翊坐在我的床边,面带愧色,“晚春,对不起,我并不是……只是,如今霓卿公主来我大成,关系着两个国家的和平,关系着边疆的安定,关系着百姓民生。我没有办法不顾大局,不顾家国百姓。” “是啊,少将军你心怀天下,心怀百姓,却独独不曾有过半分私情?你与那霓卿之间,真的就如此单纯吗?”我语气平淡,并不愿听着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少将军,自从嫁于你,我从未生过二心,即便是知晓你心中深藏着一个别人。我以为,我耐心为你守候,极力做好平定王府少夫人的职责,便能唤回你的真心。我曾那么爱你,只希望能够在你心中占据上一席之地,那么傻,那么天真,以为怀上你的孩子就定能像一对平常夫妻一般。可是我从来不知道,你是如此恨我,这平定王府是如此容不下我。”我静静地看着窗缝中透漏出朝阳的微光,是啊,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我想着要与公孙苏翊好好地道个别。 “我以为,体质虚弱、时常晕厥,是由于我小产前后彻底受了伤。可我不知道的是,原来,自我踏进王府的第一日起,便早早就被计算在内,我的存在与你、与王府,竟然是一个阻碍。可是,我们共骑一乘、共赴林里、同住军营,等等这些,都只是你的虚情假意吗?如果,你我之间注定只有一个结局,那么为何要让我陷入在这误会之中?” “晚春,我知道,是我们平定王府对你不住。但你中毒之事,不是我的意思,我也从未想过你竟然会在府中中毒。自你小产以来,或许你不相信,我一直都在为你寻良医求解药,可是我还没有找到解毒之法。”公孙苏翊双手放在自己的膝上,修长的指尖将袍子抓得皱皱的。 “那多谢少将军费心了,可如今你也知道了,我有了大夫,他自会为我解毒调养。”我打断了他的话,“少将军,我累了,我要休息了。” 我侧过身子躺了下来,公孙苏翊叹息着离开了屋子,就在房门关上的一瞬间,两行冰凉的泪珠竟然划过我的面颊,我也不知,这是哪里来的泪水。 第137章 林府危机 自外祖父走后,我甚少回林府,而舅舅亦好久不曾见过,就连锦云和二舅娘也甚少见得。我小产后,舅母有来看望,可惜我身子欠佳未曾招待,后来也送过一些补品,之后便没了多少音讯。今日,舅母亲自上门,说是要看望我一番,还带上了二舅娘和锦云,着实有些不一样。舅母与二舅娘之间甚少来往,更别说同进同出了,眼下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思索了一下,也顾不得肩膀处的伤口,穿着一件半高领的衣衫遮掩住脖子处的伤口,便赶紧出了院门到前厅迎去。刚到了府门前厅,便被告知,三人先去了王妃院中,说是要跟王爷王妃打个招呼。 这日已经入秋,气温也有些微凉,我坐在廊道中,穿梭而过的风让我不禁抱住了双臂。王妃那里我已经近一个月没有去了,虽然直到现在,我依旧不相信王妃那般的女子会下毒害我,可心中的疙瘩却是存在的。而王妃与我也不似往常了,生疏多了。 “少夫人,我们进屋等着。”春意凑过来与我说道。 我听着春意的话,点了点头,“春意,你回去帮我拿件外袍,是有些冷了。” “好的,少夫人。”春意见我起了身,方才往回走去。 霓卿近来几日都没有再出现在我面前,听闻她不是待在雅集院里,便是出门采买,每日都似乎忙忙碌碌的。我暂时也不愿烦她这份心思,不论如何,她与公孙苏翊之间定是回不了过去了,而我也知道了娘亲去世的真相。 “晚春,晚春” “姐姐,姐姐!” 二舅娘和锦云的唤声越来越近,一股熟悉的兰花香气扑面而来,我不用抬眼便知道了,她们来了。本来都是女子,可以进到内院来,只是如今公孙苏翊长时间呆在屋内,就不太方便了。锦云有段时间未见,长高了不少,脸上原先的婴儿肥有些消退了。 “舅母,二舅娘,你们来了!”我起身时,她们已进了屋内,锦云扑到了我怀中,一头柔软的发丝撞进我的身上。我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头,一脸天真与烂漫,确实想她,也怀念当初的自己。 “锦云,要有礼貌,不能这么大呼小叫的。”舅母依旧是正襟危坐的模样,行为举止都有着大家闺秀的章法,训起人来脸上也不见得半分笑容。 锦云吐了吐舌头,朝我笑了一笑,便轻快地跑走,躲到了二舅娘的身后。如今长大了一岁,便有了些许拘谨,见着我也不似原先那般俏皮粘人了。 “舅母无妨,锦云年幼,往日在府里时我常常陪伴于她,如今许久不见,我也愿意于她亲热一些。”说着话,我又招了招手,将锦云唤回到我身边,顺手从桌上拿了点心递给她。“锦云,前些日子我虽然没能去贺你生辰,但送去的礼物你可还喜欢?” “晚春姐姐,我喜欢呢,姐姐送的我都喜欢。”锦云还是一如既往地嘴甜,人虽然年纪尚小,但这察言观色的本领在府院内学得甚是一流。 “我家晚春向来是个亲和的孩子,与自家兄妹都是亲近的。”舅母听着我话,便随口接应下来。二舅娘一直没有开口,就像在府中一般,在舅母面前几乎不是唯唯诺诺便是沉默。我曾也问过二舅娘,为何如此举止卑微,她只是回答我说她不愿给舅舅添上麻烦,自知身份,不愿因为她而起上纷争。 我转了转手腕上的镯子,开口问道,“舅母,今日来府上,可是有什么事情?是外祖母身子……” “不是,你外祖母身子虽是不大好,可也一直就这么不好不坏,倒没什么危险的。”舅母连连开口解释,又转过头环顾了四周,说道,“晚春啊,今日,我确实有事,是关于广文的。” “春意,你带二舅娘和锦云去花园那边玩玩”我打断了话,与春意说道。 “是,少夫人!” “春意,你们玩耍时离雅集院远些,别惊扰了公主!”我想了下,还是叮嘱了一下。 待她们都离开前厅之后,我拿起桌上的茶壶,走到舅母身旁,为她添了茶水。“舅母,广文表哥怎么了?” “晚春,我实在是不放心,虽然知道平定王府也是为难,如今被朝廷忌惮,但广文他已经一月有余没有往家里来信了。”舅母一把抓住我的手,面容焦切地与我说道。 “舅母,别急,你慢慢跟我说来。少将军在广文表哥南下之前,曾经说过,此趟差事着实不易,估摸着要到夏日后才能回京。所以算来,这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广文接这趟差事,我与你舅舅其实都是不愿意的。我们都知道,这个差事是个没人愿意接手的苦差,处理得好与不好都会得罪人,都会损害到一些权势的利益。可是,广文他就是执拗,希望能够做好差事在皇帝面前得个好印象,为林府争上些荣耀,免得说林家后人无能,消耗着先人祖荫。” 我点点头,广文表哥心中所承受的定是很多,在他离开之前,便与我说过想要建立功名。 “自广文南下后,他也一直隔三岔五地给府中递平安信,最长也不会超过一个月。他在信中从来不提自身的难处,总是与我们述说路上的景色,所见的奇闻异事。可是就在一个多月前,我们收到了广文的最后一封信,当时我收到信封之时便已经有些奇怪,字迹潦草,话也少上很多,只是简单报了个平安,让我们勿要挂念就匆匆把信送了出去。” “舅母,广文可说过差事办得如何?” “没有,广文在信中从不提公事,所以我们也是对此无从得知呀。”舅母说着话,眼泪便要流了下来,与往常我认识的骄傲模样全然不同。 “那舅舅每日在朝堂上,是否有听过什么消息?” “也没有,这趟差事直属于皇帝,向来有什么消息都不在朝堂上说,所以你舅舅也无从知晓。” “舅母别急,此事事关朝堂机密,怕是不太好打听。但广文表哥的事情我定会找人,如果有什么消息我定会派人告知。”我握住舅母的手,向她承诺道。 舅母听着我的话,终于擦了泪水与我点了点头…… 第138章 妍希辞行 王夫人自上次来了以后再也没有见过,想来在娄府出事之后,我并没有帮上忙,便没了什么联系。当初同游的一行人,除了东林侯夫人田氏为我送药送胭脂,其他便再也没有人与我联系了。这样的局面也能理解,任谁也会觉得我们夏府是落井下石的小人,定会要与我保持距离。 今日是娄家全府人最后留在京城的时间,全府流放是京城中德高望重的书香世家的最后结局。听闻街上到处都是送行的才子,娄府世代都是书香门第,其门客大多都是文人墨客。现如今稍有名气的才子大多都受过娄家恩惠,明里暗里多少抱怨之声蜂拥而上。 我虽然没有办法改变爹爹的心意,但还是决定出门看上一眼,若是可以送个别。王府的马车将我直接送到了京城北大门,那里送别的人要少上一些。远远看见娄家大小被兵士看守着往城门走来,天乐便随我下了车,我让马车走得远些等我们,春意提前上前去跟为首的将士打好招呼。 城门口还是有些人,那为首的将士熟练地收了我的银两,示意我们先随着他们出城。春意与我说了一下,我点点头表示同意了,便跟在娄家人身后出了城门。 娄妍希看到了我,却没有说话,只是埋着头扶着一位妇人继续往外走去。如今的娄家小姐、京城第一才女,眉眼低垂,嘴唇紧闭,发髻微乱且失去光泽,素面朝天不见脂粉,一身白底的裙褂,与往常时爱穿的苏州丝制绸衣全然不同,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飞扬。 最后随着他们在距离城门外一公里之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士兵们让他们随地坐下休息,我让春意与将士打了招呼,娄妍希便单独走出了人群来见我。 “对不起,妍希!”我见着她,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只能不住地与她道歉。 娄妍希表现得却是淡漠,眼神空洞地望着我,“少夫人,不必如此,本身你对我们娄家就没有什么义务责任。” “妍希,也许你并不能理解我与我父亲之间的感情,与普通父女不同的事,我爹对我的出生深感失望,在成长中我与他也缺乏交流,种种原因我们感情淡漠。”我站在娄妍希的面前,不自觉地便有些气弱,与爹爹那次不愉快的谈话也让我在面对娄妍希的时候有些难堪。 娄妍希倒是比我来得云淡风轻,眉头蹙起成了一个小山峰,“少夫人,如果你是来与我聊天,向我讲述你的旧事,回忆你的童年时光,那大可不必在此耗费时间。因为如今我的处境,决定了我压根没有心情来做一个听客。” “繁花终逝尽,今昔非旧人。”娄妍希被手链铐住的手接住一旁树枝上掉落下来的落叶。“少夫人,这场变故不仅仅改变了我的处境,更是让我深刻地知道什么是人情冷暖,也明白了没有谁有义务帮助你。锦上送花总是易,雪中送炭终是难。” “虽然你我之间相见不过数面,但我曾真心羡慕过你,家世显赫,众星捧月般的存在。王夫人曾在出事之后找过我,我也确实去找过父亲,可是从如今的结果来看,我本是没有什么颜面来面对你的。只是,霁月光风,婉约才情,便是你给我的初次印象,我一向欣羡敬重。”我从她手中接过那片落叶,继续说道,“我十岁入了京城,后来甚少出府,但有一次在随舅母出门采买之时,曾遇到过你,一群差不多的女子身穿华服聚集在角楼之上,咛诗作赋,那时的你神采飞扬,我那时便想如果我是你又该有多好。” “少夫人,你如今不必艳羡任何人,旧时的堂前燕亦要飞进寻常百姓人家。”娄妍希没有看我,只是朝着京城的方向眺望不停。 娄家被判流放夷滨,明明就是以三皇子党羽的名义拿下,三皇子不过戍守在皇陵,而娄家上下百余口人却要流放到海滨之处。我看了这一大帮人,有的早已年过花甲,有的还是抱在手中的稚子,看来,不仅仅是娄家嫡亲,就连旁系也受了牵连,君王责罚即雷霆之怒也。 “此次远去夷滨,路途遥远,你定要保重自己,照顾好娄掌事。我这边准备了各类药物,都是一些基础性的,你带在身上,以防不时之需。”我招呼天乐过来,将准备好的小包裹递到娄妍希的手中,又从袖中掏出帕子和一盒染料,我将帕子沾了染料便凑到娄妍希的面前。 娄妍希倒是被我吓了一跳,惊呼着问我,“少夫人,你要做什么?” 我笑了笑,继续将手中站了染料的帕子,抚摸上娄妍希的脸上,“家道中落,路途漫长,你一脸秀气模样未必能帮助些什么,反而说不定会给你带来麻烦。这染料是我求的,里面掺和着一些草药,可致人过敏生痘,也能让肤色变黑,虽然会有些难受,但只要停用个把月就能够恢复如初,绝对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有些话我没有全然说明,世道如何娄妍希作为世家小姐的时候,是不知道的,可近来成为了阶下囚时,有些事我便是不说她也是懂的。听着我的话,娄妍希点点头,不再推辞了。 “出发了!起来!快起来!”一旁的士兵得了令,拿着刀鞘拍打着娄家人倚靠着的树桩石头,吆喝着让人起来。 “少夫人,她们要走了。”春意也过来了,在我耳边轻声提醒。 “妍希!妍希!”一妇人亦在人群中有气无力地唤着娄妍希,娄妍希转头看向那妇人,眼眶变得红了,赶紧应道,“娘,来了。” 娄妍希不再与我多说,拿了我给的包袱和手中的染盒,就回头走进人群中。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和当初我印象中的神采全然不同。这场事故,让这个久居深闺的女子一下子长大了,她手撑着刚刚唤她的妇人,吃力地扶着。人群中年事已高的娄管事,我是第一次见,头发全然花白,腰背佝偻,我的心中不免有些泛酸。 时光荏苒,我以为这一别会很久很久,可是没有想到,就在不久的未来,娄妍希却以另外一个身份回到了京城,来到了我的身边。 第139章 发家致富 待秋收之后,我便把林府作为陪嫁的良田卖了,舅母给了我一个公道的比市价还高些的价格,我将这些钱加上秋收的收成倒是结余了不少。空青和阿虎张罗着已经把空置的田地整了出来,依稀种上了各类药材,而在此旁边的空地我也花了钱买了下来,形成了一片庄园。那里的空地着实不是什么多好的良田,整个买了下来,竟然也没花我多少银子。那卖家也是十分地爽快,好像就等着我将附近地田地收了才好。 既然一切都这么顺利,又有睿王把关,我自然心情舒畅了不少,想着定是我吉人天相,好运当头了。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算得上舒畅,公孙苏翊对我每日行踪也不甚关怀,而他自己也已经开始出府上朝,王妃王爷除了每日晨昏定省之外并无其他交集。至于霓卿公主,一个月的时期到了,她便自己收拾了行囊搬回了去,倒是没有来的时候那么轰轰烈烈了。 朝堂之上也算得上平静,太子势力独大,皇帝与皇后之间似乎恢复了感情,常常宿于朝露宫。听睿王所言,公孙苏翊回到朝堂并不如意,手中的公孙家兵马被削减了很多,南疆大部都被皇帝召回,分散各处,不少立过赫赫战功的将士都安排了退伍回乡。因此,名震天下的虎狼之师短短几个月之间,已经分崩离析,令人不禁唏嘘。 我与睿王爷亲近,雅茹郡主得了消息曾找过我,对我表示出了不快。可雅茹郡主的性子如今我算是摸得透彻,在这肮脏的皇宫之内,她其实才是真性情。皇后对她自幼过分宠爱,虽心怀恶意,倒也算成全了她的性情真挚。在睿王爷的帮助下,又学会了宫中生存之道,倒是成了一个心思透彻的可人儿。若不是两人之间的血亲关系,加之睿王爷当真对她无情,我倒是真心愿意促成两人佳话呢。 与雅茹郡主解释过一番后,她便会掐着点似的便在平定王府外等我,如此也好,我出门的时候少了许多的借口。借着雅茹郡主的光,出门时蹭吃蹭喝,有时候还有东西白拿,这对我欠了一屁股债又正在贫苦开荒的人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空青对我从来就不客气,花起我的钱时也毫不手软,那药材秧苗、肥料、看护全部都花了重金,在他的言辞之下,一份价钱一份质量,他这么一个医术精良的小神医种出来的药材,即便不个个都出自珍稀品种,那也得样样高质精品、药效过人。 天乐和晴雪呢,就比较正常了,天乐不觉声色地跟着空青后面张罗,晴雪倒是对学医似乎很有天分,各类草药过目不忘,第二回便能辨认得清晰。晴雪跟着我们走了这么长时间,全然没有丝毫想家的意思。原先一张枯黄的小脸如今养出了些许气色,变得粉嫩了些,笑容也多了。虽然晴雪看不懂医术,可上面的药材的画册都能认得清楚,算得上是个奇才。 至于表哥林广文,行踪暂时不明,我有拜托过公孙苏翊,也拜托了睿王爷。但江南现状复杂,盐商被查处了许多家,可就在双方胶着之时作为钦差大臣的林广文却在一日夜间消失在了城里。听闻身边的仆人说道,那日夜里广文表哥如往日一样入了房间休息,可第二日那房间里却是空空如也,见不到人的一丝讯息。 钦差大人无故失踪,当地府衙自然是不敢大张旗鼓,生怕惹下祸事,只敢压下了消息,悄悄派人去寻。待我们的人去寻消息之后,离广文表哥失踪已经有半月了。如今,己方的人马都在四处寻找林广文,我亦是担忧不止。偶尔在屋中拿出他送我的生辰礼物都会觉得心痛不已。 睿王爷见到我时,便安慰我道,说是此时的这种情况,没有消息便就是好消息。我既然帮不上忙,也就少些平白无故的忧虑了。期间,我也去过一趟林府,外祖母如今意识不是那么清楚,见着我竟然喊着娘亲“音黛”的名字,我也不否认,就略微坐在她身边陪伴一会。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看着似乎的确看到娘亲的模样,可是想要将娘亲模样记得清楚却又不怎么也记不起来。看来,时间真的是味良药,能将人的所有回忆都通通抹掉。 今日一大早我便也出了门,雅茹郡主没有来府门口等我,我便遣了马车到郡主府门口寻她。待雅茹郡主出了府,我在马车内足足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雅茹郡主前呼后拥,妆容精致,遣了马车却空着,自己直接就钻进了我的车厢内。 “郡主,你这是?”我一脸疑问地问她。 雅茹郡主满不在乎,就直接坐在我的身边,用起我摆在桌上的蜜饯。“一个人坐马车太无聊了,今日算你还是有良心的,不枉费我平日里对你千叮咛万嘱咐。” “没想到公主今日如此地清闲,这么早也是愿意出门。”我略带嘲讽地对她说道,“可是公主,今日你知道我是要去哪吗?” “不知道,随便你,只要能让我见到皇叔就行。” “我也不确定,我是要去药田。今日空青喊我去帮忙种草药,说是人手不够。”我看着郡主一身的飘逸华服,与她解释道。 雅茹郡主皱起了眉头,懊丧起来,“你不早说,我还精心穿了这身新衣,你看看多好看啊。待会与你一起到那穷乡僻野的,定会把我衣裳弄脏的。” “是呀,郡主这么贵重的衣裳,我可赔不起。” “放心,本郡主有的是钱,自然看不上你那一点半点的,自然不会讹上你的。”雅茹郡主一副天真烂漫、保养得当,哪有一点大龄女子的模样,若说是与我差不多年岁也是有人信的。 我与郡主也算得上成了好友,一路上吵吵闹闹、嘻嘻哈哈也就到了郊外,到了我的药田。这片药田如今已不止十顷,正好有山坳阻拦,倒是形成了一片宽阔的自然带。空青说,这里的环境很适合一些草药生长,若是种粮食倒不一定能得到什么好收成。 我看着满目的我的药田,感觉都已经能够看到未来赚钱赚得钵盆满满的模样,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第140章 遇刺受伤 从药田回来,处理了一日的招人手、选药种,应付了难缠的空青,甚至还下了地干上了农活。一日折腾下来,整个人昏昏沉沉,在马车中摇摇晃晃就睡着了。直到马车到了王府门口才被喊起,我睁开眼睛,公孙苏翊的脸映入了眼帘。我一时晃了神,任由他将我拉起,还拿了帕子给我擦拭了嘴角。 “少将军,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我迷迷糊糊的,可还是第一时间与他拉开了距离。 公孙苏翊将有了我口水的帕子递了给我,一边便要拉我下马车,“是你回来晚了。” “哎~哎~”我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早就已经腿麻了,一下子根本就走不了路。 听着我的怪叫,公孙苏翊愣了一下,转过身将我拦腰抱起直接下了马车。“嗖”的一声,一支箭直直地朝着公孙苏翊的背射来,我的眼眸一点点放大,最后惊恐地闭上了眼睛。公孙苏翊一个飞身,偏了身子又将我护住,门口的护卫见着情况,立马便持刀站在我们的前面,一副警卫的状态。 我也一下子醒了过来,从公孙苏翊的臂弯中下来,警觉地看着四周。天乐和晴雪在我之前进了府,现在听着动静也出来了。深藏在暗处的刺客见一箭失利便没有发出第二箭,昏暗的天色下弥漫着阴森的肃杀气息。公孙苏翊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箭矢,仔细观察起来,这支箭很是普通,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我们在这里站了许久,除了过街的风声,连个过路的人都没有。空气中的静谧更是让人不知所措,对这支不知去向的箭矢摸不清头脑。 “咕噜咕噜……”我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叫声,打破了一群人的紧张。我看着大家的余光都瞟向了我,心中一阵懊恼,也不禁红了脸颊。 公孙苏翊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一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伸手随意地摸了摸我的头,“饿啦?” 我的发丝被他的手掌包住,指尖还不停摩挲着,心底一丝麻麻的感觉不停翻涌,朝着公孙苏翊的脸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抹红光,透漏出了久违的温柔。我感觉得到,公孙苏翊见着后表情有些凝滞,甚至带了几分惊喜,气氛都似乎带了一点甜丝丝的感觉。 “我……”我一下子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该怎么化解如今尴尬又暧昧的氛围。“小心!”就在我迟疑之际,第二支箭矢比第一次的还要飞快迅猛,力度极大,朝着公孙苏翊的心脏乘风而来。我本能地将公孙苏翊往右侧推了出去,这箭矢没有能够射中他的心脏,却直笔笔地射进了我的肩头。 这支箭矢爆发力极强,可以感受得出来自于一位高手,我的身子便像块破布一般被箭矢射倒在地,我的鲜血便随着伤口迸射出来。血液带着温度,可我的身子却随着血液流失而逐渐变得有些冷。 一箭刺中我后,随后便有了十来支箭矢同发,齐齐射向了公孙苏翊。一群护卫蜂拥上前,挥舞着刀剑挡下一轮轮的攻击。公孙苏翊穿过箭矢,来到我身前,抱住我便往府内跑去。随着公孙苏翊的进府,这批刺杀便停了下来。我叹了口气,心里不停地想,我这么弱,何必要逞强呢? “晚春,晚春,你醒醒,别睡!”公孙苏翊使上了轻功,一路飞奔到了屋内。春意拿了毛巾递给公孙苏翊捂住了我的伤口,就看着毛巾一点点渗血变成了红色。 王爷王妃跟着大夫的脚步也进来了,我看着屋子里乌泱泱的人,心中觉得好笑起来,看来我在王府中总算发挥了一次正面作用。大夫是出自军营的军医,对这种箭伤是见怪不怪了,但因为身份性别的不便,这拔剑涂药的活就只能让公孙苏翊来做了。 我血液流得有些多,虽然虚弱倒还是能保持住清醒,可能也与这屋内来来回回的人有关。除了我救下来的公孙苏翊,那邢天乐也跟着咋咋呼呼,晴雪年纪小,直接就在我旁边不停地掉着眼泪。 众人都被遣散了,留下春意和冬雪在床头准备着药和毛巾热水,我在肩部的衣服被公孙苏翊小心地剪开露出了伤口,箭头已经快穿出我的肩膀,公孙苏翊先齐整整地剪断了箭羽部分。我微开了眼睛,就看见他轻轻地深呼吸了一口,终于下了决心,将我扶到床边,将肩部的伤口腾了空。 只见他右手抓着箭矢,用力往下一按。“啊!”我叫了出声,眉头紧锁,感觉到肩头的皮肉被撕裂,伤口又大了几分,眼泪不由得流了出来。公孙苏翊接过热毛巾,前后敷住了我的伤口,眉头也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没事了,没事了。”公孙苏翊伸了手将我脸上地泪擦掉,春意递了药,为我敷上包扎好。我的肩头上了药总算不再出血了,厚厚的纱布将我肩部衬得更加瘦削,我的脸上如今也失了血色,一点也看不出什么美感,只是全然写着“可怜”二字。 大夫开了药方,关照公孙苏翊,“少夫人,今日晚上最为凶险,最怕高烧不退,我开的方子每隔一个时辰便要喝上一回,一定要好生看护。” 公孙苏翊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一双手握住了我的手,额头倚靠着拳头。 “少将军,今夜就我和冬雪来看护。”春意在一旁小声地询问道。 一屋子的人,有真心担忧的,也有过场面看望的,围在院子外面可能还有不少看热闹嚼舌根的。“我饿。”我竭力发出了声音,虽然如今这样的境况,我确实是饿了大半天了,失了血更是觉得肚子饿到不行。 “好,马上就来。”公孙苏翊听着我的话,笑着给我安慰起来。 春意小跑步地走了出去,很快便端了一碗鸡丝香葱粥来。公孙苏翊将我斜斜地扶了起来,靠在了软绵绵的枕头上。“嘶”我咬着牙,包住的伤口即便碰到了枕头,也是感觉疼痛无比的。 “怎么了?轻一点。”公孙苏翊的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在乎和温柔,我笑了笑,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事。 清香的粥,眼前的人,我受了伤,也无力去说些什么,只是因祸得福,竟然能够在这个时候收获到了我原先梦寐以求的温柔,此时温柔,岁月不欺…… 第141章 霓卿失踪 一觉醒来,我也好了不少,在空青大夫狠抓调养下,按时服用了各种药丸,身体也愈见强健了。这伤势虽然看着可怕,可实际上是没什么大碍的,都是皮肉伤,未曾伤及筋骨。 这暗杀的目标是公孙苏翊,那角度对准了心脏位置,就是为了一招致命。而刺客也是胆大又有耐力,在第一箭失利的情况却没有立即撤离,而是耐下性子静静等待更好的时机。就在所有侍卫都放松警惕,公孙苏翊大意分心之时,射出了关键一箭,真的可谓是心机深沉。 公孙苏翊派了人查找刺客,可是却毫无头绪,朝堂也被惊动了,一个堂堂的世袭王爷世子、南疆兵马少将军,竟然在自己府门口被刺杀,也算得上是件奇闻轶事了。京城兆府尹被罚,跪于太极宫殿门,悬赏征集线索的通告被张贴得到处都是。 而那衙门擂鼓也日日都有敲个不停,陆陆续续有一些百姓声称自己看到了什么,可核实下来却根本就是无用线索,最后都免不了一顿板子。 如此下来,提供线索的百姓也渐渐变少,这桩案子倒变得悬而未决。 听闻我受了重伤,东林侯夫人和雅茹郡主都分别来看过我。两人倒是默契,掐着不同的日子过来看望,却都知道彼此来过。 东林侯夫人说我用情太深,还是没能够拔得出来。可是我想,若是还有第二回,即便有时间让我冷静点思考,我可能还是这种选择。这原因定不是出自于爱,而是因为,这箭射中公孙苏翊便是要了他的性命,而对我却不会。 所以说来,我的选择才是理性的选择。可是东林侯夫人说的一句“情最伤人”这话我是赞同的,任何伤口复原,都难不过心伤。 而雅茹郡主嘲笑我自不量力,就依着我这个瘦弱的身板能抵得上刺客射上几回?我笑了笑,心里想着她也好不到哪去?若是睿王爷遭遇刺杀,怕是谁也拦不住她飞蛾扑火?不过转念又想,我怎么会和郡主相比呢?如今的我早就不会深陷情爱泥潭了。 午后的阳光甚好,秋风习习吹来,倒是个适合安歇的好天气。公孙苏翊今日出门还未回来,自中箭之后他每日都会早早回府,公文处理的都带回书房。前厅里常常等着一群官吏副将,倒是往常不曾见过的景象。其实他回来与我也说不上两三句话,我尽量把答话都控制在五字之内,绝对连个五言律诗都构不成。 日常对话就像“你好点了吗?”“嗯”“吃药了吗?”“嗯”“累了没?要不要休息?”“嗯”。其实,两人相对而视也是挺无聊的,可没有他一会过来问我一句,一会儿过来送个东西,倒竟然有些想念。今日想来,公孙苏翊也是反常,不知道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 王爷和王妃昨日也离了府,说是去郊外庄子散散心,两个人这些日子一直都过上了神仙眷侣的日子。虽然王爷还没有被正式卸掉职务,但他早早不闻窗外之事,一心只想好好地陪着王妃,倒是惬意。 我一个人坐在卧榻上,唯一可以灵活使用的右手拨弄着安神香。春意她们都被我遣退出了屋子,各自忙去了。如今阿虎被我送出了府到了田地那边,跟着睿王爷了,院子里的人手我也遣走了一些,不想走到哪里都有人看着。一个人的感觉还是比较自在的,有时候我想,现在的性子大概把我送到山中一个人过日子,也是能够适应的。 “晚春姐姐,晚春姐姐!”天乐的声音突然就传了进来,我被吓了一跳。手中正拨弄着的安神香被我打翻在地面上,我人也随着跳了一下,站在了卧榻旁边,惊神未定。 我皱着眉头看着地面上散落的香灰,无奈的叹了叹气。天乐见着也愧疚的吐了吐舌头,还是晴雪淡定,见着便快步上前把镂空雕花的小香炉给扶了起来。晴雪在府中养了短时间,皮肤也开始转了过来,变得白嫩了不少,再也不像当初第一次见面时灰头土脸的小姑娘了。晴雪与天乐作伴也是极好的,一个静一个动,相得益彰。 “秋舒,秋舒。”我高声喊着,这个时候门口值着的应该秋舒了。 听着我的唤声,秋舒很快就进来了,“少夫人。”我看了看地上,秋舒立马就明白了,拿了工具便打扫起来。这也不是我第一次打翻什么在地上了,左手不便抬起,竟然常常变得四肢不协调了。 “天乐,怎么了?是什么事情这么急着要跟我说?”我避开香灰弄脏的地方,坐在了另外一边。 天乐在我旁边坐了下来,与我凑近了,小声地在耳边说道,“今日早晨,霓卿公主不见了?” “不见了?”我蹙起了眉头,不太知道天乐所说的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天乐看着我,有些焦急,强调道“是啊,不见了!” 我叹了口气,拿了水给天乐,让她细细跟我说来。 原来,今日早晨,霓卿公主身旁的侍女如往常一般去唤公主,可是谁也没有料到屋内是空无一人,床上被褥里没有一丝温度。可宫中没有一个人见到公主离开,宫门处值守的将士也不曾遇到过公主,就是这么奇怪,公主的消失就是如此不着痕迹。一下子,宫中立马变得一团乱,各部兵士倾巢而出,都是为了寻大月公主。 幸好,大月使者团已经在公主入住平定王府之时离开了京城,不然这免不了又是什么腥风血雨。公孙苏翊也被留在了宫中,被皇帝指派了寻找大月公主的工作,所以也被困在了宫中,没有办法回来。 可是,霓卿失踪确实是个迷,不说她身边重重的暗卫,还有申屠将军几乎寸步不离。更何况,皇宫之中严密的御林军日夜值守。虽然御林军在大月公主的寝宫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出入皇宫都不可避免地要经过四门。那里,可谓是戒卫森严,过往的人都需要带着令牌,绝不会让闲杂人等随意进出。 暂且不论霓卿公主是不是被人掳走,但细思极恐,这突军袭击公孙苏翊的刺客,与所谓带走霓卿公主的绑匪,是不是同一批?而他们,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我静静地呆在窗台边,靠着厚厚的靠枕,眺望窗外。今夜,又将是个不眠之夜了,公孙苏翊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回来,或者还回不回来? 第142章 缠绵纠葛 邢天乐带着晴雪在我的院子里呆了很久,她笃定公孙苏翊今日必定不会很早回来,又担心我听着消息会胡思乱想,于是一直待到吃过晚膳,我说困了将她赶回去,天乐方才离开。 春意给我换药时对我说伤口已经好了许多,只是伤疤有些大,可能会一直留在身上。我听着的时候,心里有那么一会儿的伤感,可这伤感没过多会就消散了。伤疤不伤疤的,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也不在乎公孙苏翊看到我丑陋的伤疤会不会厌恶。 听了霓卿失踪的消息,我相信天道有轮回,我相信恶终有一报,霓卿此次失踪若真是陷入危险,我也只能说是她的命运,是她的报应。我在心中暗暗期盼,霓卿能够多受一些折磨,希望她得不到幸福。可是我又劝慰自己,不要心怀恶意,从如今开始,我要好好地为我自己活着,让自己快乐,其他所有的,我在乎的,不在乎的,以后都不要再来左右我的心情。 我想,娘亲会原谅我的,会懂得我的心意,也会理解的。 待到人走屋空,我坐在窗口前看着院子里的景致在这夜色中更显得精致,那撩拨乱长的枝丫也显示出了别样的生机。静谧的夜,层层叠叠透漏出的月光,我一个人对着月影不断陷入沉思。 直到深夜,公孙苏翊方才回来,我一直在床上辗转难眠,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当门“嘎吱”一声开启的时候,我一下子便从床上惊起,靠着床栏,就这么看着他拖着疲惫的步伐一点点地走了进来。 公孙苏翊进了屋,便立马朝着里屋来了,见着我坐在床上还没睡下,原先疲惫的状态似乎一扫而空。我看着他强装着精神与我打招呼,心中一丝丝酸楚溢出来。“晚春,你,你还没睡?” “嗯。可能白日里睡多了,这会便有些睡不着了。”看着公孙苏翊的模样,我的心头竟然有些不忍,说的话也多了起来,似乎有着恢复关系的先兆。 他径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摸了摸我的头,我倾泻而下的长发被他摸得有些杂乱,他问着例行的问话:“今天伤口好些了吗?” 被他每日一问,今天我竟然一下子回答不上来了,只得愣了一会说道,“不知道。” 这个伤口我自己是看不太清楚,如果想要看清楚明白非得照着铜镜才可,久而久之我也不高兴再看了,左右不过对称的两个窟窿疤痕。今日下午,又被天乐咋咋呼呼地吓了一跳,倒是一下子想不来我自己的伤来了,整整大半天我都没有看过伤口。 “给我看看。”说着话,公孙苏翊修长的手便伸了过来,眼见着就要扯我的衣服。我的眼眸随着他的靠近一点点放大,两手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领口,而左边身子里的一颗心脏便“扑通扑通”地跳了不停。他看着我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床头挪了位子,与我靠得更近了。 他的手停在了我肩膀处的领口,马上就要扯开看我的伤口。我脸一红,迅速地侧着身子躺了下来,避开他的手,领口光滑的布料从他手掌里脱离,我连忙摇着头说道。“不用了,不用了。” 我背对着公孙苏翊,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只是他的手停住在半空中一会儿,又抓着我身上的被褥往上拉了拉。他的手停在了我的被褥之上,在我的身后发出了轻不可闻的叹息声。静寂之中,公孙苏翊开口,“今日,宫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我心中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事情,但我表面上还是装作无知,顺着他的话问道,“什么事?” “大月公主失踪了。”公孙苏翊的回话就像例行公事,从话语之中听不得半分的波澜。 我转过身来,尽量避免压到伤口,又问他道,“找到了吗?” 我看着公孙苏翊眼神落寞、神情沮丧,心中似乎有一个角落被人抓得紧紧的,整个都揪在了一起,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感受。果然,他还是放不下的。如今霓卿失踪了,公孙苏翊即便知悉了她犯下的种种恶行,还是会忍不住担忧。 “没有找到。”公孙苏翊缓了良久,才转过来看我,他的星眸之中光芒不如往常的明亮,近日里的连连发生的事情让他整个人都似乎有些疲惫。他缓缓开口道,“太子下令,一定要在三日内找到霓卿。” 我默默低下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连同申屠将军,也与霓卿一同消失了。不知道是遇了难还是跟她在一起。此次失踪案实在是蹊跷,整个宫中都找不到一丝痕迹,我担心……”公孙苏翊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眼底下充斥着疲惫。 “若是找不到,会有什么麻烦吗?”我打断了他的说话,问道。 公孙苏翊看了我一眼,说道,“放心,不论什么时候,我定然会护你周全的。你相信我。” 我心中冷哼了一声,不仅仅是对公孙苏翊,也是对我自己。我气不过自己还在为他担心,担忧他办不好差事惹来什么麻烦,而他却在心底里觉着我是忧心麻烦会困扰到我。 他见我沉默着,又凑了过来,“对不起,我知道霓卿她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情,可我如今寻她是公事,也是关乎两国关系的大事……” 我不愿听他说着些冠冕堂皇的话语,我认为的爱情便是不顾立场地奋不顾身地,可是他终究对我并不是什么爱意,所以才会事事解释,事事道歉。“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 公孙苏翊被我打断了话,脸上也算的上是尴尬浮现。一座城池,一个人,十岁的自己其实算起来也可以说是因为公孙苏翊而来,也因为公孙苏翊而留,如今也是因为公孙苏翊而困。如此纠葛,我确实有些伤感,可是也不愿陷入这没有必要的思维死局之中。 “我困了,先睡了。”我撂下这句话,便躺下闭上眼睛,不再看着他。 我永远不知道,背后隔着一臂之遥的公孙苏翊看着我的脸上是多么的落寞,若是知晓,若是知晓,我后来想过很多遍,我们之间存在着许许多多的障碍,这些让我们都掏不出彼此的真心,也决定了我们的结局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第143章 下落有信 清晨一早,急促的敲门声在屋外响起,就听见夏歆在屋外喊道,“少将军,少将军。” 我睁开眼睛,才发现公孙苏翊正躺在身边,他也醒了,似乎正准备起身。“你醒啦!” 我瞪着他,立即起身下床,可动作太过迅猛了又牵扯了自己的伤口,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我皱紧了眉头,努力不发出声音,原来皮外伤还是挺疼的。 “什么事?”公孙苏翊一边开口,一边下了床,他没有发觉出我的不适,到一边自己穿起了衣服。夏歆进来时,我正挣扎着走到了梳妆台前,扶着桌案。 “少将军、少夫人。”夏歆行了礼,便去替公孙苏翊更衣。“长青将军在前厅等着,传话来说是有了霓卿公主的消息。” 公孙苏翊听了这话,更是加快了速度,拿上佩剑便快步出了门,夏歆也随着他出门去了。我穿着衾衣,身形单薄,伤口处的血丝一点点渗透了出来,我的心与这伤口没什么区别,左右不过疼痛,一场婚姻我以为我会幸福,可没有料到会伤身又伤心。 春意昨日得了我的休假,出了府探亲,她的弟弟在回春堂学徒算得上有所成,之前为我看病的白大夫也是出自这回春堂。他弟弟跟了孙大夫有了七八年了,如今也算得上小有成就,如今得了同意,可以开诊了。春意说起她弟弟来,也是一脸自豪骄傲。从她的脸上我看到了亲情的样子,是我期待已久的。 冬雪后来端来洗漱用品的时候,我正趴在梳妆台案上捂着自己的伤口。“少夫人!”冬雪见着我的模样赶紧放下了东西,急冲冲地跑了过来。 “冬雪,给我换下药。”我在冬雪的搀扶下挣扎着起了身,坐卧在床上。 冬雪为我解开了领口,露出了肩膀,之前绑好的绷带早已血淋淋的了。“少夫人,你怎么不早点唤我?你的伤口裂开了。” 我轻皱着眉头,这丫头真的是变得越来越啰嗦了。“没事,你帮我再包扎一下就行。” “怎么可能没事,养了好些天的伤口好不容易结了痂,现在又裂开了。待会天乐姑娘来了,我定要告诉她,让她好生说说你。”冬雪一边上药包扎,一边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我忍不住好笑,“你说说你,竟然敢训起我来了,等我好了之后定要好好地罚你。” “快饶了我,少夫人,我可不敢了。”冬雪手中快速地将我的伤口包扎好,帮我整理着衣服向我求饶。 我伸出左手推了下她的额头,从床上下来,让她帮我穿好衣服,梳洗干净。秋舒这个时候也拿了早膳过来,我闻着味便觉得饿了,左手用膳也是一点也不耽误。冬雪见了我这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给她翻了个白眼,转头就继续吃我的饭了。 “夏歆又跟着少将军跑到前厅去了……”我听见秋舒站在门口跟冬雪抱怨道,最近她们照料我这个病人,想来也是累了,秋舒又是老实的,可再老实也免不得抱怨几声。夏歆对公孙苏翊的心思总跟那春日的野草一般,灭了一轮又来一轮,真可谓是春风吹又生呢。 “秋舒,我吃饱了!”我打断了她们两人在门口的说话,喊道。 秋舒应了一声,小跑步着过来了,便替我收拾起来。 “秋舒,夏歆呢?”我观察着秋舒的表情,试探着问道。 一听见我的文化,秋舒立马就来了劲,与我说道,“少夫人,夏歆还没回来呢?” “少将军出去了吗?”我又问道。 冬雪也跟着进来,回答说,“听闻少将军见着长青将军,没说两句两人就出去了。好像说是找到了公主的下落了,府外当时还等着大队的兵士呢。” “哦…”我听着冬雪说的话,口气清淡地回应着。 今日的白天就是过得特别的漫长,天乐跟我打过招呼说要替我去打探消息,便就带着晴雪出门去了。我也发觉了,这晴雪跟着天乐好像也变得欢脱了不少,每回出门都是兴高采烈的。 我捂着伤口,一个人在府里转悠,夏歆依旧不见踪影,可能去了杨嬷嬷那边。冬雪和秋舒我让她们留在院子里,省得增加她们的工作。府里花园的花如今也开始凋零,叶子渐渐变黄,景致也没往常那般花红柳绿了。 不知不觉,我竟然走到了霓卿原先居住的雅集院,那里只剩下两个洒扫的仆人正坐在院子里聊天。 见我进来,两人立马站了起来,战战兢兢地说道,“少夫人!” “没事,我只是路过,进来看看。”我看她们紧张着,便开口安慰道,也不知道她们两人在我进来之前都说些什么。 “少夫人,这里现在没人住,屋子里都空着,里面的东西我们什么都没有动,还是保持的原样。”其中一个妇人神色紧张,慌忙解释道。 我点了点头,心中生出一些疑惑,径直走了进去。这里我之前甚少踏入这雅集院,这里的摆设却是带着熟悉的。特别是那扇屏风,还记得霓卿傲娇着与我介绍,这扇屏风的来历。桌上还放着熟悉的玉壶春瓶,没想到霓卿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走,也算得上是心灰意冷了。 我沿着桌面便坐了下来,原本呆在院子里的两妇人却跟着进了屋内,站在了门口,紧张地看着我。我正要向那玉壶春瓶伸手而去,只听见那仆人喊道,“少夫人!” “怎么了?”我一脸不解,问道。 可两人站在门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眉眼之处不时地看向桌上的春瓶。此时即便她们不说,我也是知道了。这进院门时,两人便一直强调说屋中一切如旧,待我进屋后又一直跟随在后面,久久不愿离去。 看来,两人在霓卿走后,在院子中也是拿走了不少值钱的物品,李代桃僵来着。如今我这样闯入雅集院,两人怕我知晓了他们的丑事。 “少夫人,这里长期无人居住,空气不太顺畅,奴婢怕您身子受不了。”两人解释道。 我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们二人,看着她们脸上渐渐溢出汗来。 第144章 重回雅集 “近日王妃不在府内,而我又是个不中用的,想来府中各类杂事处理得并不如人意,是月俸没有按时发放吗?因此让嬷嬷们生了这般心思?”我站起身来,走到她们面前,启唇说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双双跪了下来,“少夫人饶命,少夫人饶命啊!” “王府御下向来宽厚,可也容不得有人投机取巧、吃里扒外。今日,你们不妨说上一说,到底是惹了什么麻烦,是否真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如今经历了历练,也生出了些府中女主人的架势,即便是我孤身一人,举止之间也是有着气场的。 两妇人也是着实被吓了一跳,终于吞吞吐吐地承认了两人见雅集院没有人来,霓卿公主又没有把一些别人送到王府的礼品带走,便起了贼心,这些日子偷偷将物品拿出去变卖了。而桌上的玉壶春瓶也是个赝品,真的已经被卖了。 我一面想着这两个人也是胆大,这一国公主的私财竟然也敢私下侵吞,都不怕日后公主找上门来,惹上麻烦。另一方面我又在思考,霓卿离开王府之时,是什么样的心情,那些贵重物品竟然都不愿意收拾带走。 “你们好大的胆子,这里是大月公主居住过的地方,你们竟然也敢动上手脚,也不怕她回头寻这些物品之时,给你们带来杀身之祸,给王府带来麻烦!”我斥责着这两个嬷嬷,我看着这两人年纪也有些大了,估计在王府中待的时间久了,也算得上是老人了,怒其违反了礼数。 “少夫人,我们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看在我们在府中伺候了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我们。我们以为这大月公主从王府搬出,就要回去了,回那大月国去了,这才想着反正她也不会再回来,斗胆生出了这些心思。少夫人饶命,我们知道错了……”两婆子噗通噗通地磕着头,诚惶诚恐。 我听着她们的话,却捕捉到了一个信息,心生疑惑,拦住了她们认罪的举止,问道,“你们刚刚说什么?你们为何认为公主离开王府之后,就要回大月国呢?” “少夫人,你有所不知,这院子里虽然服侍的人多,但实际近身的却没几个。公主身边的侍女见我们两人年纪大了,觉着我们不中用,常常将苦活累活都给我们,也对我们失了防备之心。”其中一个嬷嬷回过神来,与我细细道来。 虽然,少将军那日见了大月公主的暗卫,让他们退去外宅,但那申屠将军其实还是不时地出现在雅集院附近。有时甚至是深夜来到院中,或与公主密谈,或只是静静守候。与我所猜测的一样,那两嬷嬷也觉着这申屠将军对公主抱着的定是有着爱慕之心,绝非简单的君臣关系。 就在那日,我让天乐帮我密信将霓卿给约到杏林街的晚上,申屠将军是抱着霓卿回到的雅集院,两人举止十分亲昵。至此之后,申屠将军每日深夜便会在霓卿的窗前守着,隐谧在树影之下。霓卿到了夜里常常睡不着,背着人后饮酒到烂醉,申屠将军也是默默守候,不曾有过什么过分之举。 只是一日,霓卿也是看着醉了,申屠将军悄声进了屋,想着像往常一般将她抱回床榻,让她安歇。可就在这时,霓卿公主却醒了过来,全然不像是喝醉了的模样,主动与申屠将军亲热起来,一时之间是春光无限、旖旎不止。而这一切,他们没人想到都被值守在外的两嬷嬷看得正着。 这两人其实是姐妹二人,也是在王府之中混得久了,也算的是资历甚老,不知何故一直都未得到重用,也未曾婚嫁。她们发现申屠将军的异状一直都没有声张,直到发现了这桩惊天丑闻。运气好的是,这申屠将军和霓卿公主彼时都各怀了心思,没有能够注意到她们两人的行踪。 第二夜,昨日里温柔缠绵的公主却换了一副脸孔,与申屠将军争吵起来,虽然动静不是很大,但霓卿公主却字字铿锵、神色肃穆。两嬷嬷虽然年纪大了,但在听墙根上还是能力突出的。两人听见申屠将军让霓卿跟他一起回大月国,霓卿公主不愿意,两人争执不已。后来不知道申屠将军说了什么理由,霓卿公主终于答应了下来,说等从王府出去后便着手回大月。 听了这个消息,这两个嬷嬷才放下心来,大胆合谋起屋内的财物来。自公主搬出去后,两人便在近日里抽空出府,每次只带一样。其实真的论起来,两人算是谨慎的,若不是我今日闯了进来,估计两人偷窃的事情可能并不会被发现。就连桌上被掉了包的玉壶春瓶,若不是那两个嬷嬷没有能控制好表情,我可能根本就发现不了。 “好了,今日的事情我既是一个人发现的,你们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希望你们能够自己将从雅集院中拿走的财物都给赎回来。若是一切处理妥当,我就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我走出屋子,坐在她们两人原先坐着的位置,两人正匍匐在我的脚前。 “好好!谢谢少夫人,谢谢少夫人!”两个人不停地磕着头,口中不停地谢着我。 我看了一眼,就起身离开了,出了院门。回首之时,这两个嬷嬷还在那里诚惶诚恐,这熟悉而陌生的院门,我似乎回到那日下着大雨,我被淋得湿淋淋地走到院子面前,看着公孙苏翊抱着霓卿往里面跑去,而站在门外的我才是那个外人。 当我再一次站在了院门口,一切又是物是人非了。我心中一阵冷笑,不知道到底这场拉扯战中到底谁赢谁输了。随后,我又在府中走了许久,离雅集院不远的地方便就是王爷王妃的住处,因为两人不在家,院子里的门避得紧紧的。 贴身的侍女都被一起带走了,只留下了杨嬷嬷在府中照应,夏歆趁着机会定是在里面与她娘亲在一起了。杨嬷嬷如今已然掌管着侍女们的活计,身为女儿的夏歆占些便宜,我也能理解。 在风雨飘摇的世道中的平定王府,也并不能清楚知道,将还会遇到什么事情? 第145章 找到霓卿 公孙苏翊得到的消息准确,但等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太子的人马已经到了。霓卿公主昏迷,申屠将军受了重伤,两人在荒郊的一片树林里被人发现的。太子到达现场,上演了一幕英雄救美的场景,霓卿最后被太子抱上了马车,回到皇宫之中。 皇帝近日里身体抱恙,大多时间都宿于朝露宫,不再怎么过问朝政,日常的上朝都由太子代为处理,只有逢到大事之时,太子会前往朝露宫汇报,并带着旨意回复朝臣。所以说,此时的大成国算得上是太子只手遮天,一人独断了,朝臣本身经过上次三皇子事故的洗礼,也大多都已经换成了太子党羽了。 我爹爹夏大人如今也是混得如鱼得水,在大理寺中节节攀登,如今也到了三品侍郎的位置。自上次争吵之后,我与夏府再也没有联系,就连街头巷尾都知晓我受了重伤,夏府也从来没有派一个人过来问过我。 公孙苏翊跟着太子一起护送进了皇宫,太子对公孙苏翊甚是不满,将公主失踪受伤责怪在公孙苏翊身上。这日的日头挺大,公孙苏翊杖责二十大板,又被罚跪在太极宫门口整整两个时辰。回到府中之时,他一日未曾进食又受了罚,整个人都变得虚弱了,传唤了大夫为他好好调养。 王爷王妃收到消息,也双双匆忙从城外庄子赶回来,王妃见公孙苏翊与我都受了伤,便提出让公孙苏翊搬回原先的府中,分派了丫鬟过去照料,夏歆则负责院中的一众事宜。夏歆听了自然是激动无比,满口应下,待王妃安排了把公孙苏翊带走之后,夏歆便在屋中收拾起东西来好像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样。 我没有加以阻拦,现在夏歆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今王妃对我也不加掩饰,这个众人皆以为柔弱的女子,如今的心思我也是了然于心,也算得上两人仅仅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空青大夫今日上门为我诊查,天乐一早便心情愉悦,早早地在府门口等着。如今,公孙苏翊搬离了这里,院子也显得宽敞许多。春意休了好多天,明日才会回来,院子里只有秋舒和冬雪,还有些洒扫侍女。 “空青大夫,你用过早膳了吗?要不要吃点早膳?府里的厨子做的红枣糕十分好吃,你要不要尝尝?”天乐清脆的声音叽叽喳喳地从院子外传了出来,我听着声音不自觉地摇了摇头。两人同走的画面,我不看也能想象得到。 “不用了,谢谢。”空青礼貌地拒绝了天乐,身形便出现了在了院子门口。 我赶紧迎了上去,谄媚地笑着,除了身体需要空青医治外,如今我那大片大片的药田全都仰仗着他呢。“空青大夫来了,辛苦了!” 冬雪如今暂时代替了春意的位置,在我身旁伺候,见着空青大夫拎着药箱赶紧接了过来。 空青脸上没有表情,就像被缝补的布娃娃般,径直走进前厅内。他坐在一边说道,“少夫人,我给你把一下脉。” 我听着空青大夫的话,坐在他的旁边,伸出了手腕。我吩咐冬雪带着晴雪退下,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我和天乐,以及空青大夫三个人。空青大夫今日倒不是为了我的皮外伤的,乃是奉了睿王爷的命令,前来查看我的中毒是否有什么反复? “少夫人,从脉象上看,你中的毒素已经被控制了,近日你也注意多了,没有再摄入毒素,所以身子算是保养得还好。但你这次受伤,也是伤了元气的,以后这穿透肩膀的伤口遇到风寒天气,定是会发作的!”空青大夫为我诊完脉,便收了东西,与我说道。 “空青大夫,我们药田如今怎么样啦?”我忍不住问空青大夫,这可关系到我的收入来源,关系到我未来能否有底气搬出王府。 “我们最近种下的药材存活率很高,那片田地确实不错,可能要是种上粮食必定得不到什么好收成,可却是草药的完美天堂。最近,我发现九转还魂草竟然能种,那简直太好了。你知道吗?”我看着空青大夫说起药草来,变得兴奋无比。 “九转还魂草,你知道吗?如果真的能够种成功了,你知道会填补药房稀缺草药的空缺呢。”空青大夫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如此就太好了。我就知道,这件事情交给空青大夫,一定是最恰当的。”我听着这些消息深感欣慰。 “对了,睿王让我递给你一封信,你自己慢慢看。”空青大夫收拾完了医药箱,一边说道,“我回去之后,会根据你的病情给你加上几味药,帮助你调理身子,去除寒气,尽量让你不会因为伤痛减少掉药量。” 我谢过空青,“天乐,我不便出去,你就帮我送一下空青大夫了,显示好王府礼仪。” 天乐得了我的令,更是喜出望外,赶紧帮着接过大夫的医药箱,给了我一个眼神示意,表达了对我的感谢,就像小尾巴般跟着苏翊走了。 待他们走后,我看了看手中的信笺,上面写着“夏晚春亲启”,走到屋内后,拆了开来。 “晚春: 见信如晤,不知安好与否?听闻你在府门遭遇刺杀,还受了伤,吾听闻之后,甚是心痛! 今日波澜乃他日之风波先兆,大月公主与我国太子交往神秘,而太子与公主失踪之事绝对有关系,望晚春莫要大意。陛下甚久未曾上朝,长期留宿在朝露宫。吾虽为其弟,却亦未与机会与陛下见一面,恐怕朝堂之上即将出现变化。 太子一党暗中动作不断,怕是预谋很久,朝堂之中恐生事端。大月公主在京城中惹下麻烦不断,却未曾被使者团带走,又多与太子一党接触,恐怕有所图谋。吾见公主与少将军之间虽有情缘,但终究也是物是人非。若是可以,晚春可提醒少将军,多多注意南疆动静,切莫让大月国转了空子。 望多保重,一切皆以个人安全为首要! 无常公子” 第146章 中秋宫宴 得了睿王爷的书信,我不禁对宫中形势担忧起来,太子得势,似乎比皇帝还要针对公孙家。陛下生病,也不知道是真病还是假病,如此掩人耳目必定是藏着什么秘密。最为得宠的璇妃如今像是被搁置冷宫一般,连皇帝的面都见不上,还被派遣出了宫,长住慈安寺为陛下祈福。 王妃近日里也是心情不佳,常常借故出门,王爷和少将军自然对朝堂有了警戒之心,时常有原先的副将心腹聚在府内,日夜商讨。 公孙苏翊毕竟年轻,身板底子也是极好的,那点皮肉之罚休养了一段时日便就好了。搬离我的住处后,这些日子仅仅来过两三回,前段时日的愧疚,如今也变得表面的关怀。我心中倒是没有落差,因为在我心底,本该如此,他对我本身就没有什么情意。 众人皆在背后议论父亲,说他如今得了太子青睐,鸿图得以大展。只是可惜,父亲在他们言语之中从来就是个六亲不认、落井下石之人,听闻公孙苏翊被罚,也是有着父亲的推波助澜。天乐听了那些闲话,总是忍不住气愤地要嘀嘀咕咕说上几句。而我,却只是好笑地看着,全然就像是听了一个别人的笑话。 天乐不解,问我为何如此泰然处之,我笑了笑安慰她说,有些人说的话,就是为了让你不痛快的,若是你在意了、不痛快了,反而让他们有了计谋得逞的快感。这种吃力不讨好,损己利人的事情,我是不愿意做的。 再说到霓卿公主,如今已经入了太子的府内,虽然有些不清不楚的,可无奈太子势力强盛,又雷霆手段,真正敢直言不讳的,确实没有几个。申屠将军也被安置在府里,听闻找到霓卿公主的当日,也在不远处寻得了几具尸体,都穿着大月国的服饰,听着描述很像是公主随身带着的暗卫。这件事情更是显得扑朔迷离了,若说是仇恨,应该没有人比我更恨霓卿,可我并没有雇上杀手,又有谁捷足先登了呢? 即便是京中形势迷惑重重,我那药园却做的是风生水起,一切皆是顺利。第一波的药材开始可以收割了,空青说可以将药材一轮一轮的进行收割贩卖,可以分成一般和精品两种,有些还要留着一部分不要收,让它长成几十年、百年的药材,方能卖个好价钱。 今日晚上,宫中又逢了中秋大宴,与往年不同,不再是皇帝和众卿的欢聚,而是小范围地开展了宴请,只有世袭的王公贵族方能参加。 王妃今日甚是隆重,督促着王爷和少将军早早地收拾起来,也派了人问我去还是不去?我看着王妃的意思,似乎并不愿意我跟着进宫,屡次强调让我不要勉强,保重身子。 可是她越是如此,我越觉得事有蹊跷,便爽快地答应了,说再怎么也不能失了礼数,我定会好好进宫赴宴的准备。天乐对我很是不解,不知道我为何要忤逆王妃的意思。在她的心中,从小的耳濡目染之中,还是相信王爷、少将军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而王妃是英雄背后默默付出的好女人。 好女人,我不能知道。但王妃就是对我下毒之人,已是确信不疑。原来,王妃对我,对我嫁给苏翊这件事情,其实是不快,更是不满的。 王爷和公孙苏翊今日挺早就出了宫,在府内等着我们。我坐在梳妆台前,春意回来了,没有去少将军现在住的屋里,而如今进宫的装扮便是春意帮忙搞定的。 宴席被安排在了东宫,太子主持中秋晚宴,虽然宴请的人少,但场面还是十分的豪华。我们到达东宫宴席之时,正是华灯初上之时。太子坐在主席,身旁有皇后震住场子,在下侧一点的位置分别坐着太子侧妃和霓卿。 席宴之上,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就是世袭王爷,睿王爷派了宫女偷偷给我递了话,让我今夜要谨言慎行,发生任何事情都要置身事外。 我坐在宴席之上,太子见了众人的排位,点名将我和公孙苏翊的位子往前调了,就坐在了霓卿公主的下方。再次亲眼见到霓卿,已经完全跟之前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她梳着整齐的发髻,脸颊比之前要瘦了很多,一双灵动的眼睛如今是显得又大又空洞,虽然看到公孙苏翊,眼中也失去了往日的波澜,看来是遭遇了很多事情。太子见到我们与霓卿坐得近了,嘴角露出了一丝诡秘邪魅的笑容。 “今日中秋,父皇身子抱恙,不能主持宴席,遂孤代为招待各位。各位都是大成国的肱骨之臣,与孤都有着血缘之亲,这场中秋夜宴呼应着家族团圆,就如我们现如今这样。众卿不必客气,在这里你们就是我的叔伯,就是我的兄弟姐妹。”太子举起酒杯,向众人致敬。皇后在一旁也随之举杯,应和起来,可是长乐公主似乎并不是多满意愉快,敷衍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身旁的驸马战战兢兢地看着长乐公主的脸色。 歌姬舞姬一众蜂拥而上,太子的眼色却不在席宴之上的妖娆女子身上,而是用余光不停地打量着霓卿,太子侧妃早已发现却无可奈何,脸色有些发青,无奈没有办法发作。 一曲结束,太子又开口问道,“少将军,听闻你的剑术精妙绝伦,天下无双,孤从未见过,不如今日宴席之上,少将军是不是能够赏光,让孤和众卿见识一番。” 听闻太子这番话,宴席之上全部都鸦雀无声,王爷王妃脸上铁青,公孙苏翊也捏紧了拳头,众人的眼光全部都集中在了我们这块,就连霓卿也投来了关切的目光。 “太子殿下,请恕臣妾斗胆献技,少将军的剑术都用在沙场战敌上,不免杀气过重,不适宜今日团聚的气氛。”我一时之间脑子一热,竟然从案席后面冒了出来。“太子若是不嫌弃,臣妾受少将军指点过一二,不如献丑一番,以剑舞祝我大成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我低下头,也能感觉到太子并不友善的目光,席宴之上安静得连根针掉下也能听得出来…… 第147章 一舞伤情 “既然少将军夫人愿意为殿下献舞,那不如就准了。你说呢?殿下!”一旁的太子侧妃开了口,打破了殿内的安静尴尬。 太子听了侧妃的话,转过来看着她,“你这么想看?” “是啊,我还从没有在宫中见过女子剑舞,平常里什么旋胡舞、绸带物都看得多了,换个花样也好。”我第一次见到太子侧妃在公众场合说了这么多的话,我原以为她是个性情柔弱的,从来不会去拂了太子的意,所以在太子府中才能立足这么久。 宴席之上,太子夫妇两人气氛异常,底下的人更是不敢声张,我垂下头跪在厅中,屏住呼吸。 “公孙少夫人,之前你不是受了伤,现在好了吗?有没有影响?”皇后起了身,亲自走了过来,将我扶起身,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加重了语气强调说,“可千万不要勉强!” 我假意卑微,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微弯了腰回道,“回皇后,臣妾已经没有大碍了。” 皇后听了我的话,没有立即说话,只是抠着那十指的指甲盖,正好我垂下的头能够正好看得见。 “母后,既然少夫人主动请缨,你就成全了,让她跳!”长乐公主此时开口了,也不知道她在心里是什么意思? “本公主倒也想看看这大成女子是如何跳剑舞的,我还以为大成女子个个都是柔弱的呢?”霓卿略带沙哑的声音从我斜前方传了过来,声音之中带着沉重感。 “那好,既然众人皆想见识见识,不如就麻烦你了!”皇后的声音就在我的头顶上传来,我看着她金丝缕鞋慢慢离开了我的视线。 音乐想起,我取了一把没有开刃的剑,舞了起来。那战鼓雷雷,我肩部的伤虽然大好,但动作大时还是会有拉扯的疼痛。惊鸿翩翩,剑气簌簌,剑柄上红缨带飞舞,我所穿的是进宫的礼服,与剑舞其实是不搭的,那宽大的袖袍我用花绳给束住手腕。宴席上的人多有自己的心思,真正欣赏我的舞姿的也没有几个,我在舞动之中默默观察着众人的表情神色。 太子在整个过程之中常常看着霓卿,而太子侧妃脸色并不是很愉快,只是默默隐忍着,藏住自己的情绪。 乐师放的音乐节奏较快,我的脚下步步莲花,长裙有些厚重,我用了很大的力气将它旋转起来,像是绽放盛开的花朵。可一不小心,脚下还是踩住了裙摆,身子便突然有些重心不稳,眼见着就要倒去。就在这时,我的手腕被人抓住,另一只手拿着的剑被另外接了过去。 顺势一拉,我便跟上了乐声的节奏,继续翩舞起来,旋转不止。我转过身时看见那拉我一把的人便是睿王爷,他正拿着我之前的剑也陪着我舞了起来。我从未见过他舞剑的样子,如今看来,睿王的武艺也不差,那剑术从中可以看得出来是有很厚的底子的。 一曲终了,皇后站起身来鼓起掌,面容慈祥地说道,“王爷与少夫人也是配合默契,天作之合呀!”只是她的笑容之中闪烁着令人琢磨不透的意味。 “臣弟献丑了。”睿王爷依旧是如往常一般嬉皮笑脸的模样,拘着躬回道。而我不敢如此造次,舞完后,行礼跪了下来回话,“娘娘谬赞了!” 我低下了头,看着脚下的地板,锃亮无比,光洁度极高。刚刚的一幕还在我面前一页页翻转,我没有想过,那个时时刻刻都准备为我收尾、帮我兜底的,那个人总是睿王爷。我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也不懂他对我又到底是什么感情? “起身,少将军夫人跳得很好,该赏!”皇后娘娘发了话,身旁的嬷嬷很有眼色,走到她的身边。皇后在嬷嬷手中取了一个金坠子,嬷嬷收起了绣袋,来到我的面前双手递了过来,我亦双手接过。 “谢娘娘!”我将金坠子握于胸前,弯腰谢过。行这么大的礼倒不是因为我真的感谢娘娘的心意,而是我的伤口被撕扯着,唯有躬着身子方才能够缓解伤痛。 “都起身!”太子开口道,语气冷淡,大概是暗为不爽。 我艰难起身,身穿的深紫色礼服遮住了伤口,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伤口处已经被鲜血浸湿。睿王离我最近,他往我这边靠近了一些,趁着把剑递给我的时候用了些力,我便借着力起了身。 “你还行吗?”睿王凑近了在我耳边问道。 我不想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自顾自地往座位处走去,公孙苏翊已经在案桌后面站起了身。睿王看见了,却嚣张地走来,扶住我的小臂,我想甩开却着实没有什么力气。 此情此景,一众人都意味深长地看着,雅茹郡主也走上前来,瞪着睿王从他手中接过我来。我皱着眉头,低下身子与郡主道谢,“谢谢你了!” “哼!”郡主小声地回了我一声,但手中扶着我的力道却是温柔得很。她环顾了四周,高声说道,“母后,这少将军夫人舞姿虽美,却体力真是不够,大概是旧伤未愈啊!” “是呀!”皇后听着雅茹郡主的话,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又借机敲打于我,“公孙少夫人,今日你就不该逞强。需要唤给御医来瞧瞧吗?” 我听着,赶紧转过身去婉拒,“谢皇后娘娘挂怀,臣妾不过久不运动,身子骨有些虚弱而已,待坐下休息片刻就好。” “好,那就快坐下歇息!”皇后斜睥了我一眼,吩咐道。 即便身子不爽,我依旧照着礼数行了礼,回到了座位之上。公孙苏翊扶着我坐下,看向我的眼神里千万种情绪在翻涌,百味杂陈。 就在我还没来得及伤春悲秋、用上一顿美味之时,殿外一众人闯了进来,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传闻久病于朝露宫的皇帝,而在他身侧的是被打发出宫的璇妃。久别重逢,璇妃依旧是光彩照人,但皇帝却仿佛瞬间老了十岁以上,两鬓白发明显,脸上气色惨淡,没有血丝,仿佛就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第148章 宫中叛变 众人见着,皆是惊诧,个个恍然大悟跪了下来,“参见皇帝陛下!”一时之间,殿中参拜之声此起彼伏,太子殿下更是慌张,紧紧地看着皇后娘娘身后,仿佛就是一个犯了错不敢认的稚子。皇后娘娘果然是历经过大风大浪之人,只有在开始时有过一丝诧异,手抓着胸口的珠串有些失态,随后便很快定了心神,镇定了下来。 “陛下来啦?为何不跟臣妾说一声,还以为今日陛下不来了呢?”皇后从殿上缓步走了下来,站定在璇妃面前,侧对着皇帝。 如今看看原先的台上,霓卿甚是怪异,此时却好像心情极好,坐在案桌后面没有行礼,只是一杯杯给自己斟上酒,自顾自地饮着。 “咳咳……”皇帝听了她的话,脸上并不是很好,一个激动,忍不住连续咳起嗽来,只见着皇帝的身子随着咳嗽而不停抖动,整个人都变得虚弱苍老。 皇后趁着机会,赶紧上前扶住,顺手将璇妃挤走。皇帝在皇后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上了台阶,坐在主座之上。“如今的朝堂看来已经是改朝换代了,太子你果真是长大了呀!” “扑通”一声,听了此话,太子的双腿一软便径直跪了下来,“父皇,儿臣不敢,儿臣不敢!” 太子那颗高傲的头埋得极低,全然没有了刚刚刁难公孙王府的嚣张气焰,发髻戴着白玉冠上的东海大珍珠有着一丝丝颤抖。皇后娘娘此时也脸色不对了,即便是化了浓妆还是能看到苍白没了血色。 “皇后娘娘,若不是今日臣妾带着人硬闯进了朝露宫,竟还不知陛下被你囚禁下药以至昏迷不醒。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娘娘与陛下相识少年,到如今风风雨雨过了这么多年,娘娘是如何下得了手,如此对待陛下?”璇妃此时站了出来,一开口便震惊了全场,当然未必是全场所有人。 今日来宫中赴宴,虽没有邀请文武百官,可来的都是皇亲贵胄、世袭家族,向来是盘根错节、根深蒂固了。如今这桩宫廷秘闻,皇后禁锢陛下,太子趁机夺权,这则消息相信明日一早就会轰动朝野。 “璇妃,你伤陛下根本,我将陛下接回朝露宫调养身子,本准备待陛下身子好了后再将你交给陛下裁决,这才让你幽禁在慈安寺。可如今看来,你不仅仅不思悔改,竟然还血口喷人,污蔑本宫,真是大胆!”皇后果然是身经百战,在形势落于下风之时,竟然想到如此借口反咬一口,其心思之缜密、心态之沉稳确实可以堪当宫中典范。 “父皇,这当中必定是有误会,母后对您一直都是情深意重,不可能会做出此等之事。”长乐公主此时从案桌后的位子走了出来,匍匐跪在台下,声泪俱下,眼神真切。若皇后当真囚禁了陛下,甚至还给下了毒,这长乐公主定是不知情的。 皇帝看到长乐公主,眼中气愤的肃杀之气也消散了许多,看来对这个长女还是疼爱有加的。 “陛下,皇后娘娘如此构陷臣妾,请恕臣妾不能认罪。娘娘对不起,若是平常小事也就罢了,可如今关系着陛下安危,关系着江山社稷,臣妾万万不能如此顶下罪名,还望陛下明鉴。”璇妃也跪于堂前,梨花带雨地说着。璇妃本就长得娇俏动人,如今落了泪更惹人怜爱。 皇帝看了,自然不忍,想要去亲手扶起身,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吩咐着身边地掌事公公,“璇妃,快平身,朕自然不会让任何人污蔑你!” 璇妃抽泣着,在掌事公公地搀扶下这才起了身,一路扶到了皇帝身边。皇帝牵住了璇妃的手,相视之时眼光温柔,但在看到长乐公主之时,脸色又变得不善了。“长乐,此事你并不知情,朕念你无知,快快退下!” 可是这长乐公主自小都是娇生惯养,从来皇帝陛下对她都是温柔细语、疼爱有加,哪里有过今日如此严肃的对待。公主一听便不乐意了,仍旧跪在地上,不肯起身,“还望父皇明察,勿要听信小人之言,还母后和弟弟一个清白。” “你!你!……逆女!”皇帝听着更是龙颜大怒,随手拿起酒杯往皇后方向砸去,那酒杯把手之处尖锐,划过了皇后的侧脸,一道渗出血丝的划痕就出现了。“皇后!事到如今你竟然还如此巧言善辩,还利用长乐为你求情,朕好好的大成公主,竟然被你养成了如今的这番模样!” 皇后捂着自己的脸,一下子也跪了下来,“陛下,臣妾没有!臣妾一生都是为了陛下好,为了大成好,绝没有半分私心啊……” “为了朕好,看来,你是不见黄河心不死啊?好!好!今日我就一件件事跟你梳理清楚,不要让长乐以为是朕对不起你!”皇帝气愤地脸上出现了一些血丝,不愿再看皇后,只是挥了挥手,掌事公公便了解了,拍了手让禁卫军带着人进来。 当局之人皆沉默,这火光电石的时候,生怕自己也被拉扯进这时局之中。皇帝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则抓紧了璇妃的手,只是璇妃再看向殿下赴宴的各位之时,都是在睿王爷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些时间。王妃是全场最为淡定的,全然不被如今的场景所震惊,她看向璇妃之时不像往常的作风,竟然就这么直挺挺地盯着台上。 “宣!”殿外公公一个个高昂细细的嗓音很快就传达到了府中的各个角落,不一会儿,一众宫人便被束住了手脚被禁卫军押上了台。再仔细一看,那宫人全部都来自于朝露宫,看来今日的变动可能是蓄谋已久的,在这中秋之夜竟然将朝露殿的全员捉拿了。 为首的宫女看着皇后的样子,忍不住呼喊道,“娘娘!” 随着这一声,被束住手脚的各位宫女太监便也跟着呼喊起来,“娘娘,救我!”“娘娘救我!” 第149章 滔天罪行 一阵求饶声自然是响彻了殿堂,被束住手脚的宫婢太监均受了刑罚,各个伤痕累累,看来早已被严刑拷问过才带过来的。如此一见,皇帝被救、反制太子一党的大招必定还在后头,而现在的局面定是严密筹划下的结果。 “皇后,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皇帝气虚力弱,身子微微靠着座椅,指向皇后的手忍不住地颤抖。 皇后跪在厅前,傲然将头抬了起来,脊梁挺得笔直。“陛下,臣妾不懂您什么意思?” “不懂?皇后!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承认吗?”陛下又是一阵猛咳,一旁的璇妃跪坐在一旁,把水递送了进去,为他轻拍着背。 “陛下,臣妾与您亦是相识于碧玉年华,红鸾帐下恩爱两不疑。那年宫中亦是大变,父皇病危不知继位者为谁,我怀着长乐已有八九月,我让父亲做足准备,以防皇兄对您不利。我随您闯深潭、入虎穴,从不畏惧,最后父皇明鉴将皇位传与您,就在传位昭书下达之际,长乐却因动了胎气小产,未足月便出了世,而臣妾也因此伤了身子,隔了好些年才有了宣祀。”皇后跪在那里,却丝毫气势不减,如诉如泣地说道。 皇帝与皇后年少之时感情颇深,特别是怀有长乐公主的前后,皇后娘娘生产时伤了身子,陛下曾遍寻名医、搜罗药草,为之治病。曾经两不相疑的少年夫妻,如今变成了争锋相对的仇敌,不免令人唏嘘。殿中的大多对宫中情况了若指掌之人,个个都脸色凝重,就连大气也不敢发出。 皇帝听了她的话,也陷入了沉默,眼眸中显露出了不忍和动容,似乎也回忆起了往事种种,想起了青春萌动。结发为夫妻,虽有着政治联姻,寻求庇护一说,可所说没有丝毫感情那亦是不可能的。一个绝尘美人,一个风流皇子,清风玉露一相逢便就胜却了人间无数。 此情此景下,众人不免怆然,暗想即便是皇宫内帷,也免不了要断如此的家务事。看着皇帝的脸色,我不免担忧,难道禁锢帝王这般的大罪,也会顾念往事情意就这么算了? “报!”一个未曾见过的将军推开殿门闯了进来,单膝跪在了皇后身后。 “萧将军,快讲!”璇妃此时站在了殿前,主持起来。 萧将军拱了手,改成了双膝跪地,重重地磕了头,开口道,“启禀陛下,臣有罪,有负陛下所望!” 皇帝听了此话反而站起了身来,颤颤巍巍地说道。“发生了什么?” “陛下,臣奉命一直守护在三皇子身边,护他在皇陵平安。昨夜,璇妃娘娘遣人送来了陛下信物和书信,便立马护送着三皇子回宫,可就在出了皇陵之后,便一直都有暗卫追杀。最后,在京城外我与三皇子走散,待我摆脱暗卫之时,三皇子已命丧敌手了!是臣罪该万死,没有完成任务,请陛下赐罪!”萧将军说着,头又继续重重地撞在大殿地石板之上,脑门处已然迸出鲜血。 皇帝站在案台之后,全凭璇妃撑住方能维持站立,眼眸之中毫无气色,一脸悲怆。良久,皇帝方才询问道,声音中带着极大的隐忍之意。“是谁?竟敢追杀当朝皇子?” 当朝皇子?此时陛下口中的三皇子便是当朝皇子了,可他大概忘了,当初是他自己下了令,将三皇子贬为了庶人。果然,帝王之爱可翻云,可覆雨。 萧将军抬起了头,血迹已经随着他的侧脸流下,仔细观察,这萧将军身上还有着零零碎碎的伤口。“这群暗卫皆是死士,任务不成被我击伤的都咬破牙根的毒药死了。只是在其中一人身上,我寻到了一个令牌,还请陛下过目。” 皇帝身旁的管事公公赶紧下来,将萧将军手中的令牌递给陛下。皇帝拿着令牌,左右上下仔细观察,随后便睁大了眼睛,愤而将令牌摔到了跪在一旁的太子面前。“宣祀!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朕本就血脉稀薄,你大哥生性平淡,常年在外游历山河,从来不过问朝堂之事。自幼,你与宣皓相处甚好,一起游戏求学。宣皓对你也是极为尊重,他母妃虽有些贪念,可他却一直心思单纯,从未想过与你一争。朕本以为将他发派皇陵,可以护得他周全,可没料到宣祀你,你!你竟已如此狠毒!” “父皇,父皇明察呀,我没有,我没有杀三弟呀?那些人我只是吩咐在皇陵之外看守,没有说过要取三弟性命呀!父皇你信我,父皇你信我!”太子声泪俱下地解释道,那张英俊的年轻面颊如今也写满了恐惧和担忧,在我看来,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并不知晓三皇子被杀一事。 “信你?朕正是因为信你,才会放任你的错误,以为给了你想要的权力地位,你便会满足。可没有想到,你竟然胆子越来越大,野心也越来越大,竟然敢在朕的汤药中下毒,让朕日日觉得昏昏沉沉,最后让你母后将朕禁锢在朝露宫中。这一桩桩、一件件,你还想如何辩解?”皇帝眼眶浑浊,一面说着话,一面慢慢往太子方向走去。明明就是三两步的距离,陛下竟然用了良久。 太子如今趴在地上,不敢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磕着头。皇后在台下却开口认下了罪行,“陛下不必如此逼迫祀儿,这滔天的罪行、谋逆的大罪皆是我一人犯下,太子与其毫无关系!” “不会的,母后,这不是真的。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一定有什么误会?”长乐公主听着几人的对话,一时间有些懵了,摇着头喊道。我想,她定是从来不曾想过,事情会发展成今天这样…… “是啊,都怪你!若不是你的纵容默许,宣祀哪里来的胆子犯下如今的滔天大罪,若不是你的帮忙协助,他又哪里能秘密筹谋如此之久。毒害亲父,追杀兄弟,这桩桩件件哪个不是骇人听闻的恶行?”皇帝手指指向那正看着他的皇后,两人对视之中全然没了最初的爱意,如今剩下的只有责怪与仇恨。 第150章 皇后被废 原来,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每一个人都藏着惊天无比的秘密。我相信,即便是那个站在台上看似柔弱无害的璇妃,她的背后说不定是隐藏着更大的秘密。她如此掐算精准,手段果断,就连那揭露皇后太子罪行的节奏都掌握得如此精准,我不相信就凭她一个小小妃嫔,就能做到! 我环顾四周,这殿上的所有人,有哪一个不是心机深沉,若不是深埋着心思,哪里能够在这世道之间,保住家底根基,累积今日的深厚家底?睿王此时面色中有着我熟悉的神色,他少见地在我凝视他如此之久时,还未曾发现。我顺着他的眼光寻去,原来目光的尽头竟然是在陛下身边的璇妃身上。而那神色,我记起来了,便是第一次相见时,他看向那张要扔未扔的绣帕一样。看来,那绣帕的主人,怕就是这璇妃了。 “臣妾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向陛下奢求什么,要杀要剐绝无半句怨言。只是宣祀年纪尚轻,又受了臣妾的蛊惑,这才犯下过错,但宣祀所犯之错绝非大错,还望陛下念在父子亲情的份上,饶过宣祀一回!”皇后开了口,那母仪天下的气势依旧还在,话里话外皆是为太子脱罪,为其求情。 “母后,不要啊!”长乐公主听了可就急了,拉着皇后的衣袖求道。可皇后全然不被其所动,长乐公主又跪着往殿上挪去,在台阶就在公主的膝盖之下,可她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就这么一直跪到了皇帝面前,“父皇,父皇,母后和宣祀不过是一时糊涂。父皇您给他们一次机会,让他们能够改过自新,好不好?好不好?” 公主在台上是一个劲地求饶,而台下地驸马却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这般的场景不知道驸马是不是期待已久,所谓的夫妻情分估计根本就不存在于驸马心中。我如此想着,便看了看身边的公孙苏翊,若是一日我深陷囹圄,他是不是与如今的驸马一般乐得其成?我与他只相隔一个拳头的距离,可我仰望着他时却觉着相隔了千山万水,好像永远不会到达。 公孙苏翊也许本身就是心境淡凉,不论是我,还是霓卿,都没有能够让他全心全意地爱上。我也不知道,在他的心中到底是谁才是最重要的? “机会?朕给过的机会还不够多吗?”皇帝有些情绪过于激动,一下子吐出了大口大口的血来,那血液喷射而出,溅在地板之上,就像绽放出的大朵大朵鲜红的牡丹花。 璇妃和管事公公一人一边迅速地扶住了皇帝摇摇欲坠的身子,移坐在椅子上,他们拿了白帕子给陛下擦拭鲜血,那抹红色格外的耀眼。“父皇!”“陛下!”“快传太医!”“传太医!”“快快快!”殿中一下子慌乱起来,此起彼伏地响起不同人的声音。宫中的侍女如鱼般穿梭出去,拿盆,拿毛巾,一个个忙碌不停。 在这殿中,唯有皇后的脸色淡定,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这笑意里有讽刺,有无奈,更多的是悲凉的失望。陛下年轻之时确实对她有过一片真心,那时皇后对陛下何尝又不是真心呢?世间男子皆薄幸,一半春秋一半雨,虽然陛下登基后并未纳下多少妃嫔,但流连后宫又何尝是属于皇后一人?拈花惹草乃是本性,中间起伏又有多少不堪与人说的故事? 至于后来,璇妃入宫,如有神助,不知道是命中注定,还是久逢甘露,皇帝对璇妃像是着了魔一般,体贴备至,将后宫众妃都给忘了。这夫妻情缘也算得上走到恩爱的尽头,可若说是彻底决裂,那该是从陛下不愿让三皇子娶走霓卿公主说起,皇后自然知道,陛下之所以迟疑,便就是对储君人选的犹豫不决。 太子虽然也算的上才华出众,自幼又在陛下身边教养,但三皇子宣皓为人更是正派,朝堂内外也得了不少夸赞,渐渐也在陛下心中有了一席之位。皇后这才真正地动了怒意,不论夫妻感情,不要求老来依旧恩爱,她只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登上宝座,继任国君。此时,这块原属于皇后的蛋糕被动了,皇后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一步一步,精心谋划,还有人从中帮助,这才形成了今日之势,酿成了滔天大错。 太医很快便从殿外赶来,把脉针灸,一阵忙活之下这才将皇帝从危险边缘救了下来。此时戌时已过,众人没有得了皇帝的令,也不敢随意退下,即便是年过六旬的梁国公也还坐在椅子上等着。王爷面色上透着焦急和担忧,远远地看着皇帝,看来这场纷争王爷可能并没有参与。 “你看你,白白给人忙活挡枪。”趁着混乱,睿王爷不知何时走到我的身边,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两人靠得近了,又说出了话,公孙苏翊立马便就察觉了,一脸不悦地看了过来。就在下一秒,他们两人突然都拉住了我的左右手腕,用力往两边扯着。我看着两人不知何为,更是有些恼怒,纷纷挣开两人,往前走了一步。 “陛下,陛下,你醒了!”在太医的医治下,皇帝悠悠醒来,璇妃一脸关怀地询问道。“太医,陛下怎么了?” “回禀娘娘,陛下被人长期服用了一种叫幽冥草的毒药,这毒时日长久,伤身亦伤心,容易让人整日昏昏沉沉,最后便在昏睡中死去。陛下之前昏沉在朝露宫大半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现在陛下体弱,又受了刺激,身子自然承受不住……”太医的话字字句句提醒着众人,皇后毒害皇帝的事实,此种罪行,十恶不赦。 “皇后,不论如何恨我,也不该如此伤害陛下呀!”璇妃擦拭着眼泪向皇后述说道,那声声句句里都是对皇后恶行的追讨。 皇后面对璇妃的指责全然无动于衷,只是一双硕大清亮的眼眸就这么一直盯着她。 皇帝气虚,说话间也有着有气无力,“从即日起,废去皇后位,幽禁于朝露宫,没有命令不得出来。至于太子,先好好呆在你这东宫里好生歇着。今日晚了,大家都自行散去,有什么事明日早朝时再说!” 第151章 广文回京 随着皇帝的一声令下,这场惊心动魄的叛乱热剧才算落幕。皇帝最终还是顾念血缘亲情,对仅剩还在身边的太子留下情面,就连最基本的废础都没有能够做到,可以算得上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也或者,他已知晓自己如今确实已经到了最后垂死挣扎的时候,再去对自己的结发妻子、亲生儿子痛下杀手怕也是不舍的。如此看来,坐上皇帝这个宝座,也注定了成为孤家寡人的命运,众叛亲也离。 璇妃一番操作,心思缜密,若真的是锁于深宫的妇人,没有势力支持,想来也是不可能的。皇帝经历这么多,若说是一点都不知情,没有感觉,那亦是不可能的。宫中局势瞬息万变,不知道公孙王府是不是也深陷其中,推波助澜。 公孙苏翊回了府中问我为何要替他强出头?我听了他的问话竟然不自觉地笑了笑,是呀,原来在他的心中,我的所做所为不过是个强出头的戏子罢了。我以为我不会痛,可原来,那颗以为套上了坚硬外壳的心还是会被伤到,一点点地抽搐。 我从来不知,原来伤过的地方是不会因为受过伤,而变得坚硬难伤。在遭遇公孙苏翊逼问之时,我扬起了头,巧笑嫣然,回答道,公孙王府受辱与我并无好处,反倒会让我的颜面扫地,而你也知道,我最擅长的便是一曲剑舞,我赌上这么一把,不论成与不成,也都能为自己博上一个好名声,如今看来,我也不算赌输了。 我能够清晰地看见,公孙苏翊看着我说出这番话时,眼中的鄙夷。他拂袖而去,回了自己的院子,我看着他黑色的身影绝尘出了院门,我依旧坐在屋中最爱的窗口,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我知道,这次我没有掉下眼泪。 “我真的不再爱你了!”我默默对自己说。院子里碧绿的叶子已经逐渐变黄,淅淅索索地在风儿的吹拂下,肆意摇摆着。 第二日的天气格外的好,朝堂上也好似风平浪静,即便如今又换回了皇帝掌权,却全然没有任何人表示惊讶,政局便是如此,瞬息万变。只是这掌权的皇帝似乎有气无力,时日不久了。皇帝在朝堂之上,并没有震怒,反而是云淡风轻,皇后被废一事众所周知,可陛下只字未提。如今的形势,皇家血脉风雨飘零,皇帝自然不敢再下什么狠手,如何抉择确实是十分难的。 听闻下人说,公孙苏翊早早回了府里,可迟迟没有回到院子里。我心中有些疑惑,便慢慢踱步往前厅走去,一步两步,直到我见到了一个我熟悉的身影。我不敢确定,更是往前面看去。 此时,那熟悉的身影转过身来,看向我的方向。是林广文,还是熟悉的样子,只是黑了,瘦了,侧脸上还有了一道伤疤。他看着我,嘴角便歪了起来,朝着我笑。“晚春,好久不见。” “广文表哥,你回来了。”我看了他良久,才蹦出了这句话。 公孙苏翊看了一下我们两,伸手在林广文的肩头拍了一下,开口道,“你们聊,我先回书房了。” 八月十六的天气带着凉意,虽然有着明媚的阳光,但站久了还是会觉着有些冷,我便不自觉地抱紧了手臂。林广文大步朝着我走来,将身上的披风为我披上,“你瘦了。一别,没曾料到竟然已经一年!” “是啊,一度失去了表哥你的消息,大家都十分担心。”我点了头向他示意感谢。 “江南盐商猖獗,绝不是因为占据着这盐脉而所持慎重,而是由于官商相护,其中盘根错节的很多,黑道白道之间都有所交集。所以处理起来,的确费了不少功夫。” “表哥回林府了吗?”我看着他一身还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看来连衣裳都没有换过,便问道。 “还没有,今日凌晨回的京,便直接上朝回了话,还没能来得及回呢。”林广文在我身侧缓缓说着。 “舅母对你十分忧心,表哥还是该早些回林府呢。”我看他下了朝便跟着公孙苏翊到了王府,不免劝道。 林广文笑了,就如同小时候一般,伸着手就揉了揉我额头上的头发,说道,“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林府报了信。”他站在我的面前,看着我一会会,又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只是想先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我,我挺好的,表哥不必担心。”我笑了笑,“你看,大月公主也被我赶出了府,如今少将军与她再也用不着担心会旧情复燃了。” “是吗?那我怎么见你又憔悴,还瘦了不少。一路走来,我听了很多关于公孙王府的消息,可是听来听去,怎么都是你一个人受伤呢?你现在还说让我放心,你说我如何放得下心来?”林广文似乎有些动怒,从江南回来,整个人都显得更加成熟,还有了些肃杀的气势。在话语之间,林广文动怒了后也让人感受到了阵阵寒意。 “表哥,我没事,你看我现在不也是活蹦乱跳的吗?”我扯出一丝笑容,双手扣紧了披风的丝带。 林广文轻声叹了口气,“对不起,是我回来迟了,我没有想到,回来之后的京城已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更不知道,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京城竟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昨日朝花今日雨,半山青翠半入冬。”我拾起正在飘落的黄叶,看着孤零零坠落的样子,像极了我的一生憔悴。 “姑父如今对你怎么会这样,之前他作为太子党羽,背地里不知道帮太子做了多少事情,这次风波中不知道会牵连多少?”林广文也伸手抓住我手中的落叶,轻声说道。 “爹爹与我之间,嫌隙太大,时日也长远,他如今做的事情我既不知情,亦插不了手。他绞尽脑汁,为的也是想谋个好差事,让儿子长大后有个更便捷的前程。”我看向远方,这里的夏府,这里的林府,这里的公孙王府,一个一个都不是我的家,也是不属于我的归宿。 林广文看着那望向远方的我,眼眸中涌现了隐忍着的波动,脸色凝重而深沉…… 第152章 迷影重重 皇帝最终也没有撑得过这个月末,在八月二十九日,这个主宰大成国二十六年的大成皇帝郑隆终于薨了。虽然对于皇帝,坊间有褒有贬,但在他执掌的时间里,大成国总体上还是国泰民安、社稷兴旺的。所以,当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出,一下子人潮涌动,街头巷尾不免悲痛之声。 老人们还犹记得安德元年时皇帝登基的盛况,那时候,年轻的皇子方才十九岁,与他相濡以沫的皇后年仅十八,也在登基那时,长乐公主呱呱坠地,一时之间举国同欢。在登基后的几年,郑隆也算得上是兢兢业业、励精图治,行的也是治国安邦的良策。虽然郑隆疑心重,但还是能够知道轻重的,还是做得到贤人善用的。 皇帝薨后,太子、皇后依旧还被禁锢在东宫和朝露宫,竟然都没有出来过。长乐公主身披孝麻,在灵堂殿外大恸了三天三夜,人人见之闻之不免动容。曾经的天之骄女如今也换了一副模样,而有人却看见在那期间,驸马却出入红尘,常常把酒言欢至夜半才归。有许多人也评论道,这长乐公主夫妇婚姻也随着皇帝的驾崩、皇后太子的失势而将要面临分崩离析。 整个大典由璇妃主持,这个看着柔弱的女子在失去皇帝这个靠山之时,扭转了局势,成为了宫中说一不二的存在。说来也是蹊跷,一个被献女子,并无家世,是如何在风云诡谲的后宫,变幻莫测的朝野拥有了自己的势力,关键璇妃膝下并无子嗣,即便把持了后宫也没办法把持朝政。民间不断传闻,说她身世颇深,其实暗藏了许多玄机。 这时的平定王府也踊跃了许多,时常有来来往往的大臣将士出入。在这京城之中,似乎每个人都是忙碌无比,不知道都在做什么?就连逍遥已久的睿王爷也不知了影踪,我出门时去如意茶楼却寻不得他的身影。广文表哥回京之后得了封赏,做了个三品的闲职,有空之时时常来看望,得知我的伤势,为我送上了去除疤痕的伤膏,我的伤势也大好了许多,总是撕裂的伤疤终究还是好了,但印迹还有些偏红。 天乐也不关心朝堂,隔天便要出去与空青见上一面,相处甚久,如今两人见面也不掐架,也不争吵,倒是和谐。天乐对药草无甚好感,但晴雪倒是天赋异禀得很,一个教识字,一个教医理,配合默契,这受益的可不仅仅是晴雪呢。 而就在大家都各自忙碌、相互算计之时,霓卿公主在申屠将军的带领下,两人一骑,连夜偷偷出了京城,不知所踪。而此时,确实是离京的好时机,正如雅集院中两个洒扫嬷嬷所说,霓卿公主早就存了离京之心。如今也没有一个会追踪行迹、拦住去处的主事者,因而此次公主逃跑计划成功实施。 待皇帝的尸身送进了皇陵,年迈的元老和太子党羽们跪在皇宫北门前,那里是与街坊最为接近之地,他们叩请让太子出东宫主持大局,行登基大礼。一时间,朝堂动荡不已。也难免,皇帝大薨却迟迟不见诏书,大成如何能够后继有人啊! 可是,现在如今元老和太子党羽已经下跪了近五个时辰,而皇宫内苑里却是纹丝不动。众人不知,一纸废太子诏书已从另一侧流出,传到了大街小巷。还有那一桩桩一件件也有板有眼地传出了皇宫,从勾结北胡、陷害宣皓,与大月公主勾结,下毒谋害皇帝,到截杀三皇子,个个都让民众震惊,人人在传太子无德,更有那些受太子压迫排挤的官僚如今也都到了官衙门口敲起了鸣冤钟。 皇帝的死竟然源自于自己亲生儿子——太子,这样的惊天秘闻不仅仅让群众吃惊,更让跪在宫门外的元老官僚们大吃一惊。这样的变故,是他们始料未及的,也让他们没有再对逼宫失去坚持,一个个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府上,闭门不出。此时的大成一下子变得风雨飘摇,各股势力蠢蠢欲动。 随着一支队伍簇拥着一辆马车入了京城,才总算压制住了各方的冲动。大皇子携皇子妃入住中宫,虽未行登基大典,但总算也是稳了基业。大皇子身披麻衣,头戴白帽,身穿孝服,脚踩麻布鞋,一路哭着行至皇陵,为先皇守灵。 为躲避纷争,这个不受先皇终是的长子却是唯一陵前哭孝的,但最终还是晚到了,就连最后一面也不曾见上。大皇子身材高挑,身形瘦削,一双丹凤眼,容貌与贤妃更像。细算起来,大皇子距离上次回京已经时隔两年,再次回来,沧海桑田,物是人非,自己也从那个被边缘的皇子变成了大成国的希望。 太子登基一事已黄,也没有理由依旧住在东宫,太子和太子侧妃被废础封号,贬为庶民,安置看管起来。太子侧妃的父亲乃是镇守北疆的大将,听闻消息自然是震怒不已,冲动着要为女儿女婿回京讨个公道,可就在搬师出发的那夜,遭遇收下叛变,反而被擒,以谋逆之名当场斩杀。自此,北疆大军被其副将周显掌控,军中多人不免,自然军心涣散。 谢皇后被幽禁朝露宫许久,依然没有什么动静,有人说哀莫大于心死,皇后对陛下剩下的只有恨意,而如今阴谋败露,也算得上两不相欠。谢将军驻守京师,并没有冲动行事,有人也劝过是否跟着太子党羽,为太子仗义执言,利用手中军权压制璇妃。 可谢大人却说了,手下兵士乃是大成国兵士,而非谢家私兵,不论京师如何变幻,他都会守好自己的本职,绝不会掺和到夺嫡争位进去。我听闻此,对谢将军有了许多的敬佩,与当初第一眼见过的印象有了不少的不同,能够放下对自己女儿和外孙的私心,守住京城这个大成心脏之地,如此方才是个真汉子。 在璇妃的帮助下,先帝的继位诏书被拿了出来,大皇子作为唯一的选择继承了皇位,择日行登基大礼,祭拜天地。贤妃却婉拒了太后之位,自己请愿青灯古佛过一生。而在大皇子的同意下,璇妃将成为太后,尊享一世荣宠。 第153章 登基大礼 登基匆忙,礼部择取了最近的黄道吉日作登基之日。天气不甚清朗,旷日持久的风沙席卷了大半京师,路上全然是灰蒙蒙的一片,虽然良辰吉日,可一片景象都渗透着惨淡之感。 庙堂之下,所有有品阶的臣子和夫人都要朝见,跪于台阶之下。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大皇子殿下,不,如今要唤他一声皇帝了。同时,我也是时隔许久再见父亲,我远远看着爹爹,他丝毫不曾看我,眼神之中全然没有相见的欢喜。如今太子失势,而他作为被太子重重提拔之人,又在那段时间做了不少得罪人的错事,自然受到众人排挤。即便如此,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还是依旧高高在上,看不起我这个女儿。 第一次在这种场合下见到广文表哥,也是第一次看他正正式式穿着朝服,黝黑的皮肤还有带着伤疤的脸,在一众文官之中特别的显眼。他朝着我笑了笑,我感觉格外安心,这个人,可能是我仅剩的血缘亲情了。 睿王今日来得格外的晚,差不多要在吉时将至之时方才到了。郡主与他同行,一脸的担忧,不知道最近他到底是怎么了,一向风流倜傥的睿王竟然这般的心事重重。长乐公主没有到场,听闻悲切过度,数次晕倒,如今只能在公主府中闭门休养。 此次登基大典由王丞相主持,循着礼节,祝祭天地神柢,礼部侍郎宣读祝词。洪亮无比的钟声敲响在皇宫上方,打破了这宫中无比静谧的氛围,白色的帷帐早已褪去,红色代表喜庆的帷帘都已经布遍了所有的大宫小殿。皇家的人情总是淡薄,寻常人家还有个守孝三年,可帝王之家,这白事便是连着喜事,新登基的皇子面对生父的离世到底是痛惜悲伤来的多,还是喜悦庆幸来的多,谁也不敢妄断言论。 年岁刚至三十的大皇子宣晟看着跪在脚下的众人,心中不免唏嘘万分,童年时的种种一点点的涌上心头,那不被父皇重视的酸楚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忘记。为了躲避纷争,为了母妃和自己的安慰,匆促成亲,搬离皇宫,以山为家,以水为船,这么多年,行到哪里便落脚在哪里。 多少个夜晚,他也曾举起酒杯邀那明月,祝福远在京城的亲人好友平安,只是他自己也从未想过,再次回京,会以这样的方式,从来不敢想的皇位竟然真的落在了自己身上。郑宣晟看了看这片略带灰蒙的天空,自己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这真切的疼痛感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 “众卿平身!”皇帝朗声道,随着他一阵挥袖,大成国迎来了新的君主。 “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场登基大典在众人的呼声中结束,而治平元年的帷幕也随之拉开了。而陪站在高台之上的太后,年轻的面庞上绽放着明媚的笑容,与皇后所露的全然不一样。如今的后宫,终于都在她一人之手,我再也见不到那个被人拿捏,硬着头皮献舞的妃嫔。此时的她,是权倾一时的大成太后。 这个女人不知是历经了什么故事,她时而巧笑嫣然,时而柔弱无依,可转眼之间,却成了扭转局势的重要人物。果然有人曾说的话是有道理的,不要小看女人,特别是美丽的女人。璇妃,如今的太后,执掌了后宫,一待新皇登基登基后,众多秀女便被一并入宫。一下子,这后宫之中,花团锦簇起来,新皇不仅面临着朝堂之上的纷争扰乱,回到内殿还有着招呼不完的后宫家眷。这对于一直以来清心寡欲的新皇而言,着实是一件令人头疼的难事。 先皇后原先居住的朝露宫如今空置了下来,即便往日繁花似锦,可也能够在一朝夕间变得荒芜凄凉。琉璃瓦铺就的屋檐和走道也能蒙尘落灰,荣宠兴衰皆浮云。往日里象征着尊贵的朝露宫竟然成为了冷宫,一世荣耀,那个曾经睥睨一切的女人不论如何也感受到了先皇最后的温柔。最后下旨让她失去一切的未必是先皇,他在世之时也保存了她最后的体面。 长乐公主与皇帝并不亲厚,对于这个年长于自己的哥哥,相处甚少。似乎自幼,这个哥哥便像隐身了一般,在宫中的某个角落里苟且生活。长乐对他的印象已经模糊,只是记得他的大概的样貌,母后对这个早于前太子出生的皇兄定是不满的,不论从细微之处,还是在大事大节都是有所克扣的。现在,皇兄登基成了陛下,主宰了她的荣华,决定着母后与弟弟的生死。这样的落差,让长乐过得不甚愉快,甚至有了疯癫的趋势,她时常进宫住进无人的朝露宫,自导自演一切如旧的模样,驸马对她薄情,再也不再畏惧公主淫贼,而曾经费尽心思想要诞下孩子的长乐却被告知,驸马日日照料之时早已给她下了不孕的药物,驸马不愿与她剩下一儿半女。这样的打击,怕是世间没有一个女子能够接受,我听闻如此,不免对长乐心中有了同情。 郡主在登基大典前后的时光,时常找我,也不说什么,只是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灌醉,我不用多说什么,因为我知道,她这样不过是因为睿王爷。 睿王着实奇怪,开始时,我以为他失去了从小依靠到大的哥哥,他最亲的亲人。如果说起来,先皇对于睿王来说,可以说是如父亲一般的存在。从有印象,有记忆开始,睿王便对父皇没见过面,自幼便由他的亲哥哥——先皇抚养,骑马射箭,读书论道,探讨兵法,从来便由先皇亲自教导,就连皇子也从未能够得到如此待遇。 先皇受算计而丢了性命,睿王自然是悲伤不止,但如今的睿王,悲伤之余还有深意,我隐隐约约觉着似乎与那璇妃有关,王爷与美人,或许真的是有着渊源。 而我静守内宅,安居一隅,京中动荡我也不敢再随意出府,广文表哥得知了我的置换下来的家业,时而帮忙去照看,倒是取得了不少的收入,日子也算是惬意。 只是谁也不知道,当登基大典的钟声敲响之后,一代皇帝终究是走上了宝座,而在随后的日子又涌出了多少风云,留下了多少故事? 第154章 边境叛乱 在安逸无比的清晨,一人一骑喊开了京城的北边城门,飞跃过护城河,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飞快地穿梭过城门大街,直奔皇宫而去。那阵阵被扬起的灰尘,让早起的人们没有能够反应过来的时间,但马骑上插着军事急报的红旗还是让人印象深刻。坐在街口闲嗑的老人妇孺都纷纷讨论,这怕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了。今年,不会是一个太平之年啊。 “急报”“急报”太监尖锐的嗓门从宫门口一直传到了内宫,惊醒了阵阵停留驻足的燕雀,还有深秋中本就飘摇无比的落叶。年轻的小将下了马,在一位公公的引领下,从宫中专门留给军事快报走的宫道,低着头快步走着。 新登基的皇帝正从新眷的宫殿中被唤醒,惺忪的双眼还半睁不睁,一地凌乱的衣裳绸带都显示着昨日的夜晚注定是欢愉肆意的。躺在床上的娇人赤裸着莲藕般的胳膊,还沉沉的睡去。宫女手脚迅速地伺候着皇帝的更衣洗漱,一旁的掌事公公也不停地在小声催促着。 “让王丞相、平定王、兵部侍郎、还有公孙家的少将军都给朕唤来,到御书房中候着,一起商议边疆叛乱之事。”皇帝虽然还是睡意朦胧,但意识倒算是清醒,开口吩咐着。 “遵旨。”一旁的掌事公公弯着腰退了出去,到了门外便又吩咐了下去,几个小公公各自散去,一路小跑着往宫外传话而去。 其中一个公公便就进了公孙王府,叩响了大门,倒是没有惊扰到我,毕竟我已与公孙苏翊分隔两院而居,日里见不到一个照面也是正常。夏歆服侍着公孙苏翊匆忙出了府,回头时还假模假样地来我院子里请了安。明明还没有成了姨娘,竟然一身打扮全然与侍女不同了,脸颊更是显得娇嫩。 在新帝登基之后,王爷也不闭世了,每日也去朝堂上点个卯。王妃近日身子仿佛爽朗了许多,也不见大夫如往常般频繁进府,反倒常常出府进宫,有时还有送布料香料的店铺掌柜进府拜见。至于有什么猫腻,我也不甚清楚,毕竟她如今出入早已不带上我了。 杏林街坊早已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歌女们午后开始便凭栏歌唱。王爷和少将军去了宫中,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御书房中的人也从最开始的几个增加到了一屋,面对强劲的北胡军队,谢将军已经战死沙场,如今北疆的军队群龙无首,几个副将为了应战对策在军中吵得是不可开交。如今的北疆,需要的不仅仅是一场胜仗,更需要这个可以带领他们打下胜仗的将军。 朝堂之上,许多人提议要重新重用谢老将军。谢老将军熟悉北疆环境,经验丰富又是个忠义英勇之士。可是,有人又说,谢老将军已经年过六旬,如何再去前方作战,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更是对局势影响更为不利。一时之间,堂堂大成国竟然找不出一个可以领兵挂帅之人,不免令人嗟叹。 也有人提议王爷和少将军,可是太后却不是很同意,认为王爷与少将军常年驻守的是南疆,对北疆环境不是很了解,而且南疆的大月国对大成虎视眈眈,就像是伺机捕猎的饿狼,南疆安危还需要着公孙王府。 一群人僵持不下,新皇更是怒气冲冲,几次三番地将案台上的奏则砸了出去。军情如火,如今这把火已经快烧到眉毛,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难免会被引火烧身。 一番争执在谢老将军的请见中戛然而止,众人皆看着谢老将军身穿战袍,手持宝剑,虽满头的发丝已然苍白,但那威风气场依旧不减当年。谢老将军跪于朝堂之上,向新皇请命,愿身披战袍再上战场,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新皇听着亦是动容,对谢老将军的义薄云天表示了高度的赞扬,只是对谢老将军出征一事还是保留了下来,没有开口同意。 朝堂之上空气禁锢,众人皆大气不敢发出,公孙苏翊环视一周,跨步出去,请命道,“臣公孙苏翊,愿追随谢老将军,奔赴北疆斩杀敌冦,定要将犯我之人赶出大成疆土!” “少将军侠肝义胆,忠勇不凡,只是南疆未必能够保持平静,在那里少将军威风凛凛,若是有什么骚动也需要少将军。”皇帝担忧着说道。 “南疆之忧,有我的父王,有我南疆兵士,必定不会出现多大的风波。而北疆劲敌来势汹汹,掠我家园,扰我子民,方是首要军事。如今北疆守军退守关隘,士气低下,正需要一个威望高、熟悉北疆战况的将军,为他们收回失地、挽回尊严。而谢老将军,确实是大成国不二人选。臣愿竭力辅助,奋勇当先,做谢老将军的刀和剑,必定能合力守住北疆领域,还大成国一个北疆安稳。”公孙苏翊跪在谢老将军身后,义正言辞地说道。 “如此……”皇帝迟疑了,转过头看着身后依然垂帘听政的太后。 看着众臣一个个议论纷纷,对公孙苏翊的请命和建议表示着肯定。良久,太后沉默地皱了皱眉头,最后无奈地点了点头。 皇帝得到了太后的首肯,如释重负,于是开口道,“大成国有你们两位忠臣勇士,是子民之福,是江山之幸,也是朕的福气与运气。” 皇帝从宝座之上站起身来,身旁的公公得了示意,磨墨拟旨。“即日起,谢老将军任北疆兵马大元帅,公孙苏翊任副帅,另由兵部于今日内调五万大军跟随出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这样,北疆应战随之定了下来,谢老将军提议今日傍晚便出发,粮草待筹备完毕后再出发。 从宫中出来,公孙苏翊便回府收拾起行囊,只是他行军打仗惯了,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夏歆拾掇了两套衣服就算完事了。我得了消息,想着前路战场生死未卜,毕竟夫妻一场,还是该送别一番,便站在出府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公孙苏翊被王爷叫去交代了几句后,便跟着王妃一起往外走去。他远远看到我,低头走了几步,还是决定朝我走来。 “少将军,刀剑无眼,一定要小心,平安回来。”我说这话的时候,确确实实是真切的。 他看着我,与我靠的极近,沉默片刻,轻声与我说道,“待我回来,有些话想和你说,等我!” 第155章 再起纷争 听了公孙苏翊的这番话,我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身影,更是一抹疑虑涌现心中。我与他之间,有许多说不出的纠葛,虽然不愿再托付真心,可我从来不愿他受到伤害,以至于次次都会挺身而出,就像是身体的本能。 而他如今却温柔地说,让我等他,这又是何意?我不明白,也不了解。自他离开去往北疆之后,已经有了五日,这些日子里,我确实是有些茶饭不思,冬雪曾笑着说我是因为担忧少将军而过度忧虑了。我对这样的戏谑,只是笑了笑,并不说话,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心意是如何的? 此时,天乐从门外跑了进来,高声喊我道,“晚春姐姐,晚春姐姐,少将军已经到达北疆啦,就在户剌城带领将士围剿了一批企图偷袭我边境的胡军,首战高捷。” 原来,自京城出发后,公孙苏翊和谢老将军一致认为要速去战场,整个大军马不停蹄地便赶往北疆。在粮草未到的情况下,公孙苏翊带骑兵将边境小城处企图袭击我国的胡军出招制胜,一下子鼓舞了士气,也给北疆百姓带来了信心和希望。告捷当晚,户剌城百姓拿出自己的存粮,宰杀了十几匹牛羊炖汤,犒劳将士。果然,少将军加上谢老将军,光是凭借往日的威名就可以震慑敌军、也可以在百姓心中打下一剂强心针。 天乐朝着我笑得开心,我的心中也是有些释怀,久久未曾放下的心也安定了些。只是,我依旧担忧,不知道那离开京城、失去行踪的霓卿公主去了哪里,又会在什么时候闹出幺蛾子。总归,这还是一个不确定因素,令人不得不防。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日日都能从北疆传来好消息,可正是这样接连不断的好消息,我不由得加深了眉头。可朝堂之上,人人都自在得意,没有半分忧虑之心。新皇更是龙颜大悦,认为北疆之乱的平定就在不久的时日里,竟然安逸到在宫中摆起了集市,带领着宫中妃嫔逛起了民间集市,美名其曰是体察感受民情。果然皇帝一直在民间游山玩水,对市集之类的坊间热闹还是念念不忘。 就在歌舞升平的宫廷集市之上,宫人们穿着民间衣服假扮着商贩,搭起了流动商摊。朝堂大臣和家眷都受邀参加,而我也不例外,就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人,令我始料不及。她便是近日里颇为受宠的美人——娄妍希,宫中之人称她颜美人。 她见到我,嘴角略微上扬着,一点也不避讳自己的身份,只是如今看来,与我所认识的娄妍希,气质全然不同。如今的颜美人身上带着了一种娇媚,笑容里都带着勾人的味道,也怪不得皇帝为她有些着迷。她静静倚靠在皇帝的臂弯之中,细柳叶的眉型向上翘起,她朝我点了点头,又继续陪着皇帝游戏在这热闹的街市之中。 众大臣和家眷虽然穿着稀松无奇的常服,但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还是显得拘谨。此次皇帝心血来潮,邀请的大臣众多,连爹爹也在其中。爹爹和玉姨两人结伴,随着人潮走动,与周遭的同僚打着招呼,可惜大多遭遇冷脸。自从新皇登基之后,原先像爹爹那样的太子一党便遭遇着冷板凳,再加上爹爹得势之时行事有些不近人情,原先往来的大臣如今都与他不再联系。 王夫人也来了,见着我便上前与我招呼,她也注意到了颜美人,“沧海桑田啊,犹记得妍希被流放时京城送别的场面,没有料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之前娄家的事情,是我对不起妍希,也对不起你。” “晚春妹妹,我确实有怪过你,可我夫君与我说了你父亲的为人处事,也理解你的难处。如今再回头想来,你也尽了力,而我也没有任何资格去责怪你。” “我……” “不用说了,一切都过去了。只是娄妍希这次回来,我心里总觉得有些慌张,再见妍希,只觉得她变得有些陌生了,变得不认识了。” “姐姐,前些日子慌乱,三皇子遭遇不幸,不知道芙盈姐姐她……” “姐姐她此次倒是还好,在府上这些日子也是安生多了,按时吃饭,按时休息,只是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了,对于媒婆们给选的婚事一一拒绝,好像准备孤老一生。” “芙盈姐姐是个性情中人,用情至深,如今受了这些磨难,若是一切如常反倒是不正常了。该给她一些时间,好好适应,逝者已矣,生者还是要好好生活下去。”我宽慰着王夫人。 此时却在不远处,人潮涌动着,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我不觉往前一步,隐隐约约看到玉姨被几个宫女围在中间,不停地被指责着。玉姨的神情慌张,爹爹也在旁边不停地解释着。 “怎么了?”我靠近人群,随口便找了一个集市中扮演的宫女询问道。 “这个夏夫人太过莽撞了,走路也不看着点,把颜美人刚刚看上的镶着猫眼石的珍珠手链给扯断了。现在,颜美人正大怒着呢!”宫女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了。 “谢谢!”说着,我就要往人群中走去。 “不要急,看看到底什么情况。”王夫人拉住了我的手,让我不要冲动。 我朝她点了点头,小心地站到人群的里圈。 “夏夫人真是大胆,不懂礼数。在宫中竟然敢随意与贵人们拉拉扯扯,不知道是何企图?”一个梳妆严肃的宫女厉声责怪道。 “陛下、娘娘,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玉姨跪了下来,慌乱地磕着头。 “大胆,在陛下娘娘面前,你如何敢这样自称和狡辩?” 颜美人如今依靠着陛下的肩膀,一只手摸着另一个手腕,倒是有着几分梨花带雨的模样。 看着如此情景,我想着今日之事怕是不会这么善了,娄妍希定是还对爹爹怀恨在心。 “陛下,不怪夏夫人,她也是对她夫君情深义重,想为夏大人求个愿。只是,夏夫人不知道,后宫不得干政,这些朝堂之事臣妾确实爱莫能助呀。” “是吗?夏大人,原来你对现在的职务和差事如此不满?”皇帝愤怒之意不可言表,龙威震怒之下,爹爹也不由得跪了下来,磕头磕个不停。 第156章 宫中责难 颜美人口中之语,看似像是在给玉姨求情,可又深意重重,一字一句皆是暗指爹爹不守本分,不安现状。这样的心思在新皇眼中可算得上是大忌,更何况爹爹曾与太子交往甚密。玉姨失了理智,竟然向娄妍希来求情谋出路,当真是关心者乱啊。 爹爹跪在集市之上,十分狼狈。如今的宫中更像是坊间的集市,众人围观指责,甚至还有人低声窃窃私语,全然没有以往的肃穆与谨慎。而当今的新帝,表情自然,像是十分享受这样的画面,任由围聚观望,羞辱之意众人皆知。 “内子无知不懂礼数,还望陛下娘娘宽恕。”爹爹的头紧紧地挨着板面,迟迟不敢抬起。 “颜美人。你说,朕该如何处置这二人?”陛下开了口,询问着颜美人的意见。 颜美人抽出绣帕掩住口鼻,显得诚惶诚恐起来,“陛下,如此之事,臣妾可不敢多言,宫中内务自有皇后娘娘明断,朝堂贬罚亦是陛下该操心之事。而臣妾,只需服侍好陛下。” 此言一出,皇帝看着颜美人的眼神更是温柔,丝毫不顾及站立当场的皇后、妃嫔。我看着立在两人身后的皇后,一袭民间装扮的妇人衣裳,身材甚是清瘦,眼眸之中伤感无限。这青梅竹马、长相厮守的情谊,在皇家权势面前,不堪一击。如今的皇帝早已不需要相濡以沫的妻子,更爱的自然是对他百依百顺、崇拜尊敬的千娇百媚。 “颜美人就是深明大义,那皇后,你看,既然此事发生在宫中,又是臣子家眷犯下事端,不如由皇后来下个懿旨,以警戒众人当安分守己。”皇帝一身明黄色常服,原先温顺的棱角中早就出现了高位者的冷酷。 “是,陛下。”皇后听了陛下此言,端着步子走上前来,“安嬷嬷,冲撞宫中贵人当以何罪论处?” “启禀娘娘,论宫规,冲撞贵人当杖责三十。”一个年纪稍长、眉目端庄的嬷嬷哈着腰回话。 我见皇后此意还是要对玉姨下责罚,看着玉姨惊恐地匍匐在地,心中还是生出了不忍之情。玉姨虽然随我在京城中生活许久,陪我跟随礼仪嬷嬷学习,可这宫中定是第一次来,往日里也没有什么来往的贵妇。如今的架势,她定然早就惊慌失措了。 “陛下,娘娘,臣妾有话想说。”我从人群之中穿过,走到皇帝面前,跪了下来。 “怎么?少将军夫人想要为她求情?”只见皇帝的眉头轻轻挑起,一丝不耐的神色浮现面颊。 “陛下,莫要动气!毕竟这夏大人是少夫人的爹爹,夏夫人又是自小伺候少夫人的。个中感情,自然是没有办法置之不理的,这也是人之常情。”颜美人宽慰着皇帝,一面又将我也列入到爹爹的阵营,如今的娄妍希真的不简单,再也不是那个为我们击鼓传花之娴静女子了。而她,终究还是对我,对夏家深怀恨意。 “哦?怪不得了,夏大人如此鲁撞,难不成是依仗着平定王府的世代功勋?” 我重重地磕了头,回道,“陛下,娘娘,臣妾绝不是为夏夫人求情而来,臣妾是为了陛下而要坚持说上这些话。” “为了朕?”皇帝一脸的质疑,“朕倒要听听,少夫人如何是为了朕的?若是说不出什么来,可别怪朕不顾念平定王府颜面,让少夫人与之同罪同罚!” “臣妾谢陛下!”我磕头行了礼,又将头颅昂起,“陛下,臣妾斗胆,有几个问题想与陛下探讨一二?” “何事?” “陛下,此时此地是为何处?”我问道。 “这里自然是西庆殿之外院!”陛下带着嘲弄的笑意,抚摸着颜美人白嫩的柔荑回答我。 “陛下,不是的,臣妾不知这里是哪个宫殿的外院,想来,亦有许多人分不清什么宫殿之别。”我腰杆挺直,继续说道,“臣妾接下皇后娘娘进宫懿旨之时,只是说来参加皇家集市。” “哈哈……”皇帝的笑意里带着冷冽,我如今的问话反应定让皇帝觉得不爽。“即便是不知什么宫殿,那又如何?” “臣妾有第二问想说,陛下旨意说是行走皇家集市,便如同坊间一般,体会人间烟火气。” “是,这话朕确实说过。” “陛下,臣妾斗胆问上一句,既然宫中这集市要被看成坊间,那在坊间集市上,无意扯坏别人手链又会如何处置呢?” “少夫人真是伶牙俐齿得很啊!”颜美人此时也按耐不住了,开口指责我道。 “回娘娘,臣妾只是谨遵圣意,不懂之处自然是要问上一番。”我不卑不亢地回道。“既然陛下让众人都将此处当做坊间集市来体会,自然不会有什么冲撞之说。坊间集市从来都是摩肩擦踵,人潮涌动,人与人之间难免有上一些磕碰。大成国百年礼仪之邦,陛下登基广赦天下,普及礼法,广开善堂。如今,从宫中到民间个个都以礼待人,谦卑恭顺。即便是有上些摩擦,京城之中为此闹上衙门的是少之又少!” “而如今夏夫人立于此处,如临坊间集市,一时不察,举止失措,这才弄坏了娘娘的手镯。”我继续为玉姨解释道。 “若是如此,朕给你机会,你来说说该如何处置?”听了我这些溢美之词,陛下总算松了口,反倒询问起我来。 “臣妾认为,既然陛下开集市,近民生,这处理也得遵循民间规矩。若以宫中礼仪单一地处置,未免失了初衷。”说话之间,我的手心早已出了一层薄汗。还好,皇帝的神情已经松快许多,刚刚登基的陛下还是需要别人的肯定,如此夸赞一番,让他亦消气了不少。“若以坊间论,这受损的手链夏夫人需一一拾起,还要再赔上一条一样的,或是高于原值的。” “那这为夫君求官之举,就如此算了?那岂不是人人都借机,与后宫打上交道,干预朝政了?”颜美人不满的抱怨道。 “当然不行,此罪毕竟出自一无知妇人,既然如此就罚夏大人夫妇禁闭府中,好好学习一下大成律法和礼仪章法。” “既如此,那就依着少夫人所言。夏大人,今日回府后就禁足一月,带着你家夫人好好学习一下礼仪和律法。”皇后此时插了进来,那随和的脸上首次露出了不容置疑的神色。颜美人看了,自然也噤了声,飘飘然扶着皇帝往一方走去。 事情有了了结,众人自然散去,我谢过皇后,心中默默祈祷,不要再起什么风波了。 第157章 宫内遇刺 爹爹自然不会领得我的人情,看着我的眼色里没有半分的友善。我也不指望与爹爹能够好好相处,只希望他们能够平平安安。 王爷与王妃都没有来,我与舅舅舅母打了招呼后,便寻了个理由向皇后娘娘告了假回去。出了宫门,我并不愿意回平定王府,便换上了一身常服在街上肆意走着。这车水马龙的街市,与皇宫之中的集市全然不同,从商贩的吆喝,到行人的自在,都充斥着自然的烟火气息。 信步街头,不论是呼啸而过的穿堂风,还是沿街商铺的各种气息,都让我感觉到舒适。熟悉的茶铺中,说书人还是说着公孙苏翊在北疆的英勇事迹,我听着耳熟能详的胜仗大役。谢老将军确实和公孙苏翊之间配合默契,连连拿下来了几个失去的城池。 我坐在二楼的雅座之上,品着香茗,静静地看着楼下的听众个个慷慨激昂,阵阵掌声,呼唤着“好!好!”。如果说大成的军事希望在哪里,那如今就在公孙王府了,平定将军带领的公孙军安定南疆,如今公孙少将军又挥师北疆,将北虏驱逐,王府名声更胜从前。 风雨欲来山满楼。这一桩桩的胜事,看似是让大成更加的国泰民安,可是不是更大的隐患,我心中充满了不确定。我从茶楼走了出去,邢天乐也寻找到了我,与我结伴游街,倒是寻到了几分单纯的快乐。 天乐的心思我还是看得出来,她出这么一趟门,并不是单纯的想要陪伴我,也是想借着机会出城见一见空青。 “天乐,去城外看一看药园!”我停下脚步,提议道。 “真的吗?”邢天乐听了我的话,一下子跳了起来,显得万分惊喜。 “是啊,是啊。我也没有想到,我们的天乐竟然变得如此,就连吃喝玩乐都没有办法得到你全部的注意力了。”我将手中大包大包的零食塞回到她的手中,甩开了步子便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晚春姐姐!晚春姐姐!”天乐愣在原地一会,回过神来后边喊着我,边跟着跑来。天乐的脸红扑扑的,知道了我的意思,一下子害羞起来。 晴雪坐在马车前面打着盹,见到我们来便立马醒了过来,朝着我们笑意盈盈。在阳光之下,晴雪穿着一身粉白的薄袄,一双眸子明亮动人,仔细瞧着竟也是个美人坯子。如今的年岁,已是有了些许的动人,若是长大了,可能还真是一个祸水的红颜。想到这里,我不免有些佩服自己,捡啊捡的,竟然捡到的是个小美人。 “少夫人!”晴雪轻轻一跃,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朝着我笑着行礼。 “晴雪”我亦笑着唤了她一声。“我们去郊外见见你的师傅!” “好!”晴雪笑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点点星光被隐藏起来。如今与初见的时候全然不同,笑容中没有隐忍和屈服。 我笑着扶着她的手上了马车,天乐不需要车架,直接从另一边就翻上了车。天乐掀起帘子弯着腰在车厢门口等我,我看她焦急的样子,不觉笑着摇了摇头。时光依旧静好,这阳光洒在我们三人的脸颊上,更是觉得温暖。 可是,我们一行正坐着马车慢慢悠悠出城而去的时候,一人却与我们相反,悄然进城而来。他混迹在人群之中,掩藏于市井之内。他容貌平常,走在人群中丝毫都不起眼,好像没有人会注意到,有那么一个人出现过。 我们来到药田,在田埂之外,睿王帮着早已搭了一个小院子。虽然看着简陋,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方小院内,间房屋还是有的,还劈了块菜田,没什么花柳,唯一种了几棵桃树,桃树还是树苗,十分瘦弱,还没有能后成得了树荫。总体看着,确实像是一个世外桃源的雏形。 我们到时,空青正在田野里怡然自得地搬弄着他的药草,我刚要踏进去一步,就被呵斥住了。我和天乐面面相蹙,晴雪则笑着替空青解释道,“少夫人,天乐姐姐,这里种的草药都依靠着自然播种,所以田地里即便没有出了根茎,但可能在薄土之下,正长着草药的细苗。所以空青师傅喊住你们,只是不愿姐姐们不小心踩到草药而已。你们千万不要责怪师傅呢!” 我看着晴雪解释之时,表情甚是认真,再看了看空青正一脸认可的看着晴雪,还顺带着点了点头。我无奈地笑了,也不强行进入了,只是搬了张木凳,和天乐并排坐在田头,就让晴雪下去跟着空青忙碌着。 这块田地,熟悉又陌生,我我看着一望无际的药田,一时间搞不清楚这里的主人到底是我,还是空青大夫。 直到傍晚,我和天乐都没有能够好好地跟空青说上了话,倒是晴雪跟在空青后面半日,似乎又学习了不少。那粉白的薄袄上,不免沾惹了不少的泥土。 这深秋的傍晚,寒风习习,那开垦药田的农妇见着我们,送来了之前备下的风衣。我看着时日不早了,便吩咐车夫准备准备回城去。可良久之后,车夫小跑步地走到我的面前,向我禀报道,“少夫人,城门关了,今日我们回不来城了。” “关城门之时还没有到,怎么就回不了了呢?”我不解,这时日还没到,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少夫人,听路人传述,京城之中混了刺客,借着宫中警卫松懈之时,竟然混进了宫中。就在陛下的宫中市集将散之时,突然横空出了刺客,拿着明晃晃的凶器向陛下刺去。还好有人挡了一剑,要不陛下可能也要受伤了。”车夫现在我身侧,向我解释道。 “还有,这刺客竟然在刺杀未果之时,迅速逃离了宫中,反而隐匿到了市井。陛下大怒,关闭城门,全面搜捕,只是不知这次搜查要持续多久呢。” 我皱皱眉头,刺客,又是刺客。只是不知道,这次刺客是什么来历,又是为了什么。我朝着车夫点了点头,“既来之,则安之。我们今日先在这里住下……” 第158章 大封三日 我睡在外宅之中,和天乐、晴雪住在一屋,她们二人已经睡下了。我独自走到窗台面前,看着外面无限宽阔的田地,这郊外的夜空竟然也能如此明朗。不知道,公孙苏翊在那遥远的北疆,是否也是看的同一片星空?而还有多久,他会从北疆回来,又会有什么话来与我说? 此时的宫中确实混乱无比,一个刺客,将皇帝精心准备的宫廷集市变成了一个笑话,几个宫女、几个宦官,尸体横陈,血迹斑斑。颜美人与皇后两人陪着皇帝,皇帝却紧紧拉着颜美人的手,不停问她受惊了没有。如此待遇,皇后内心的阴暗越陷越深,原本温润如玉的脸颊也显露出了阴沉的狠戾。 宫道之中戒备森严,往来的侍卫神情格外肃穆,宫中的每一处角落都逐一搜索、细细检查。而街坊之上,家家户户都关紧了门窗,队列着的卫兵在巡逻着,不断地敲开沿街人家的大门,闯入搜索。原本热闹的大街,不停地听见孩童被惊醒的哭啼声。 在这近来的一年期间,京城的慌乱已经连续着发生了好几次,不少的商户和富人已经都开始偷偷转移出了资产。如今的大成,虽说是国力昌盛,但内里却早已隐患重重。跌宕不止的岁月峥嵘,恐怕若不是这大成国还有平定王府两个骁勇善战的将军,恐怕南北两边早起了烽火,战乱不止了。 谁也不曾料想,这场封城整整持续了三个日夜。还好,外宅之中粮食储备丰盛,空青一面抱怨着我们给他带来的储备消耗,一面抱怨我们一个个都干不了活。也只剩下晴雪每日跟在他的后面,给他打个下手。 住在外宅的三日,倒是方便了我调理身子。所以说这近水楼台先得月,空青照着一日三餐地给我把脉,记录我的身体现状,又把原先调养的药方精进地改了一番。我如今已然登记进了空青记录疑难杂症的册子中,一丝一毫的变化都被记得详细。如今的我谨慎小心,毒物没有再被服用进去,毒也解得差不多了,只是之前伤了根本,还要尽量调养,而掩埋在深处的残毒,也担忧未来不知道因为什么由头而复发。空青嘱咐过,若是复发,毒素卷土重来,必定是更为猛烈。 三日之后,外宅的雇农便来告知,说是城门开了,守卫的官兵查询严苛,那进城出城的人排了整整两条长龙般的队伍,个个都急着出入城门。我们乘坐着马车倒也不着急,空青与我们一同回城,贩运着一些药草,慢悠悠地排在队伍的尾端。 “晚春姐姐,这队得排到什么时候呀?”天乐在旁边抱怨起来。 我掀开了车帘,远远看着城门口的兵士护卫地紧,一个个地搜查着来往人们的包裹,一丝一毫都不放过。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城门口处,睿王带着小厮向城门的守卫亮了令牌便往我的方向冲了过来。马匹脚下扬起了阵阵黄沙,这许久不见的睿王,似乎消瘦了不少,他在远处便像是看见我一般,与我对视。 “你果然被关在了外面!”睿王一身白色衣袍,勒马停在了我的车架旁边,弯下腰来,与我对话。 “睿王。你此时出城是有什么公务么?”我的眼眸向下耷拉了一下,看着这棕色马匹的四条强健的腿干。我想起,我也有着一匹好久未骑的马儿,因为失了伴侣,很久都不曾好好见过、带它出门了。 “我一闲散王爷,当今陛下的亲叔叔,如今的睿王爷,有什么公务好忙的。不过是听闻平定王府少夫人失踪三日了,特出来找找。”睿王见我低下了头,更是一只手抓住车窗边缘,凑近了与我说道。 “谢王爷,晚春让王爷挂心了。”我见避无可避,便直接抬了头,看向他。“既然王爷看到,晚春一切都好,那便请王爷早些回去歇着,莫累坏了身子。” “真是不识好人心!本王爷特地出城来接你,竟然还不领情?若是其他姑娘,怕是早已感激地痛哭流涕,扑着闹着要以身相许了!”睿王又恢复了往常的不正经模样,仿佛从前的无常公子又回来了。可是我知道,他眼中暗暗涌动的波流,暴露出他早已有了变化的事实。 就在此时,京城之中又鸣起了号角,烽火传号显露出大成国有了突发危机。城门口守戍的卫兵听着号角之声,开始驱赶城内城外的百姓,这刚刚开放了不到半日的城门又将关上。 “快跟上我!”睿王收起了嬉笑的模样,与车夫说道。 我放下车窗的帘布,扶稳车中的把手,只感觉到马车在车夫的鞭策之下,直直地冲向城门。依仗着王爷的令牌和侍卫,我们在重重暴乱的人群中突围而出,回到了京城。 进了城门,马车这才安稳下来,我捂着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心口,摇晃着下了马车。这时的我站在距离城门数里之外,看着那暴动的民众、骚乱的妇人,还有哭哭啼啼不知所措的孩童,我的心不由得伤痛着。那往日安详宁静的京城竟然会如此的慌乱。 “大成,怕是要乱了!” 这话说出口,在我耳边响起,我惊恐地斜望着睿王。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怕也只有这天地之间逍遥自如的睿王方敢说出。 我翻了个白眼,就又要踏上马车。平定王府虽然如今与我并不亲近,但我毕竟是王府少夫人,如此失踪三日之久,毫无音讯怕也会丢了王府的面子。 “你,就这么回去了?”睿王在我身后喊道。 我站在车架的台阶之上,转过身来,行了礼,朝着睿王说道,“臣妇定会感念王爷大恩,以后每日为王爷祈福诵经,保佑王爷身体康健、万事顺利!” 说完话,我也就毫不留情地上了马车,嘱咐了车夫,直往王府而去。这城门口地街市上,睿王独自站在中央,空青和侍卫们停在一侧,那风波四起的时代,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愿意倾心相付十分难得。 第159章 南疆叛乱 这回府的路上,慌乱的人们让我内心纠结着,十岁时初踏上这片沃土,那份美好和安宁如今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那城门口哭嚎的人们,似乎正在哭诉一个强国的衰退,这富余之地已经成为周边列国虎视眈眈的到口肥肉。 平定王府门口也是戒备森严,见着我的车马时还显得惊诧,管家不着片刻便迎出了门,“少夫人,您回来啦!这几日府中派了几支队伍寻您,一直没有消息,王妃很是担忧。” “劳烦管家了,那日从宫中出来,我便去了城外的庄子,没成想走的时候城门大锁,没有能够回的来。”我笑着解释道。 “少夫人平安就好,如今京城时局动荡,还是少些出门。”管家跟在我的身后,在一旁细心嘱咐道。 管家在王府之中任职多年,确实是王府的老人,相处下来也算温厚。我不与他为难,他也不曾故意刁难,即便我失了宠爱,与公孙苏翊分院而居。管家在我的吃穿用度上,从来也不曾苛刻。我知道,在这种深院之中,夫家的宠爱便是女子从安身立命的唯一倚仗,林府之中亦是如此。 “近日来,是否发生了什么大事。”我看着眼前的分岔路口,通向王妃院里的幽径深远漫长。 “南疆又不太平了。”管家叹了口气,那因年纪衰老而浑浊的眼眸中也显现出了忧国忧民的悲伤。 “南疆?”我假装惊诧,一脸不解地问道。“这两国和约的签订还历历在目,怎么说毁约就毁约呢?” 管家沧桑了许多,“这平定南疆不知又要牺牲掉多少家庭,要流淌多少的鲜血?” 来往的奴仆形色匆匆,手中不断捧着大大小小的箱子,神色慌乱。他们都有着同一个目的地,那便是王妃的内院。“王爷如今奉诏马上就要去往南疆了。少将军又去了北疆,如今两地相隔万里,可一下子没有办法相互照应了。王爷年纪大了,又常年在战场厮杀,其实早就是旧患累累了。……” 管家的话还在继续,可是我的心里却咯噔了一下。相隔万里!相隔万里!难道?我的眼里一丝清明闪现,似乎有了一些预测,让我的心里不停地慌乱起来。我也不再理会管家的伤感,快步也往静心院走去。 院门之内,杨嬷嬷指挥着奴仆们马不停蹄地忙碌着,我不管不顾地就往房门口冲去,行走之间还不小心撞翻了一些奴仆手中地行囊。 “少夫人!你有何事?”杨嬷嬷斥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随之而来的便就是她快步走来的身影。 我知道自己有些鲁莽,可如今的形势和内心的担忧让我顾不上这些礼数。“砰”我毅然决然将房门推开。 听着声音,王爷王妃从内屋里快步走了出来。王爷一改京城内的便衣装扮,一身戎装显得身材挺拔,黑色的铠甲在阳光之下发出了烁烁的寒光,公孙苏翊确实是遗传了王爷的气势。再看王妃,眼角处还悬挂着泪珠,想来也知道,在我闯进来之前王妃定是在与王爷两人互诉衷肠。 王妃对我早已暴露了不满之意,现在看到我不懂礼数地闯了进来,不悦早已浮现在她美丽的面庞。“晚春,如此冲动是为何事?” “王爷,王妃,我觉得此次南北两疆的同时变动,是有预谋的。目的则是要将王爷与少将军分隔两地,无法相互照应。我担心北疆连续获得捷报,可能是为了谋划更大的阴谋。王爷,还希望你能够派上心腹,快马送达信件到北疆之地,让少将军做好心理准备。”我跪在厅前,腰背挺直,不卑不亢地看着王爷。 “起来!”王爷看了我一眼,走上主座坐了下来。“晚春,你有想到这一层,果然是林老爷子亲自教导出来的,绝非一般人家女子可比。” 王爷取下重重的头盔,搁置在桌面之上,“自皇帝受刺,到查明了刺客来自南疆,我便心中有了些担忧。果然南疆和约之心为假,趁乱想要吞并大成为真。大月国知道凭借自身实力自然是没有办法彻底打败我大成,定是与北胡悄然勾结,以至现在我大成处在了一个左右夹击的局面。” “霓卿公主趁乱逃走,我猜想便是密谋此事的。如今,霓卿公主还不知,是在南疆之地还是在那北胡之所?”我跟着王爷的思路,细细说起我的担忧。在这乱世之中,绝对不能忽略任何一个人的不明动向。 “此事,我已有安排,昨夜已飞鸽传信于我在城外的暗哨,他们已快马加鞭前赴北疆营地,希望苏翊能够有所警觉。如今的连连捷报,就怕是为了拖住我大成的主要兵力,从而在南疆寻得侵略突破口。”王爷深锁了眉头,一双眸子便望向了远方。 “晚春,你这些日子都在哪里?府中派了人在城内找你却没有能寻得你的消息。”王妃开口了,虽然面色柔和,可话语中都带着质问之意。 “王妃,那日从宫中集市提前出来,便出了城去了郊外庄子那看了一眼,没想到,要回府之时却被告知城门紧锁,不得已在庄子上逗留了几日。今日得到城门开了的消息,便赶紧回来了,只是京中似乎动荡,如今的城门又关了。”我如实回答道。 “晚春,你如今嫁于王府,一举一动都事关了王府声誉。一个女子没有与家中打上招呼,便失联数日,你可知道会引来如何的风言风语?” “我知道错了,下次定会注意。”不等王妃指责的话说完,我便抢先道了歉,认错态度可以说的上是诚恳。 如此一来,王妃被打乱了节奏,一下子语噎了。 “晚春,你也刚刚回来,先下去休息。午时,军队集结完毕,我便要出征南疆。王妃身子虚弱,府中的事情还要你帮着操劳,就别在这跪着了。”王爷开了口打破了场内的尴尬,一只手握住王妃的柔荑,一面对我也算温和。 我应了下来,也不多说,就这样退了出去。公孙苏翊,希望此次一劫你我都能平安度过。 第160章 王爷出征 离开了静心院,天乐便在必经的花园中等我。见着我来,天乐面色焦急,我见着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将她拉到一边,直直地便往禧盈园方向走去。 禧盈园里人口少,洒扫完毕后奴仆便会撤出园子,平常时间也就她们两人在。天乐自小在军中生活惯了,很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我和天乐回到禧盈园时,晴雪正卖力地收拾着,几日没有回来,自然还是需要清扫一番。 “晚春姐姐,王爷是不是……”天乐第一次这么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我看着天乐,大概知道她在迟疑什么?南疆,那基本上可以说是她的故乡。她的父亲在那里挥洒了鲜血,直至献出了生命。我们回京一路上,所见所闻,天乐心里清楚,南疆还是动乱了。王爷即将离京,而她心中定是希望自己也能过去,与她所熟悉的人和事在一起,与同僚们并肩作战。 “对,王爷午时之后便会带着原来的公孙军前往南疆,此次北疆和南疆都有混乱,我很担心这些都是早已密谋的。如今我们新皇登基,根基不稳,政局动荡,趁这个时间扰乱边疆,可以说,真的是狼子野心。”我静静地分析着局势,一面不自觉地将手握紧了。 “我就知道,肯定那个霓卿公主,还有申屠将军,一行人来我京城肯定是暗藏了祸心的。我大成几百年的基业,就是在大月使者团来了之后,各种勾心斗角、皇室倾轧!”天乐越说越气愤,一双手拍打起了桌面,连带着桌上的茶水也抖动了起来,湿了桌面。 晴雪见状,拿了毛巾递了过来,默默地将桌面擦拭干净,又将茶水斟满。我伸出手,将天乐的手握住。“天乐,天乐!” “对不起,我失态了!”天乐垂头丧气地窝在椅子上,一向倔强的嘴角如今也有些低迷。 这坐塌挺大,我便坐在了天乐的身边,左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随意地抚摸着她的背。我不曾经历过战场的腥风血雨,不知道亲人落入敌手时担忧心痛的感觉,如今在平静之后的再次动乱,我却也能感受到天乐心中不断涌现的愤怒。 “没事的。这是你的家里,你想要发泄一些情绪,都可以。” “姐姐,我……我……”天乐支支吾吾,一直说不出什么话来。 我没有开口,静静地等着天乐,可是天乐面露出了难色,一直都开不了口。我心中大概知道她心中的心思,“天乐,我知道你很焦急,很心痛。可是王爷如今已经受命即将去往南疆,少将军那边王爷说了他已经传了讯息,自当会好好注意。我相信,这南北两疆动乱,定然不会难为得了公孙军的!不得多时,自然将大获全胜,得胜归朝!” “是的,一定会的。”天乐捏紧了拳头,眼神也坚定了起来,看向了远方。 我不放心天乐,与她呆了许久,直到听到外面行走不息的人群声。大概也能猜测到,将军定然已经整理好了,正在出行。 “天乐,我们去送一下将军。”在平定王府呆着的这些时光,即便发生了许多的不愉快,可在如今的形势下,我对于王爷和公孙苏翊的远去边疆也有了伤感。自从公孙苏翊去了北疆,断断续续有了许多变动,我时常也会担忧,即便哪怕是名义上的夫妻,我还是不希望他受什么伤害。 天乐听了我的话没有作声,只是站了起来整理自己的妆容,将刚刚弄出褶皱的裙边弄整齐。我看了她现在自然许多,便拉了手齐齐地往外走去。 当我们到达门口的时候,感觉全府的人现在都挤在了门口,目送将军。门口列得整齐的兵士,一看便都是那些南疆熟悉的身影。我站在门前,立在台阶之上,我看着王爷王妃并肩而站的背影,王妃瘦削的肩背看得出来十分紧绷,分离定是她万般不愿的。 而我身边的天乐也是如此,侧眼看着天乐的时候,她已经眼含了泪水,这是她所熟悉的兄弟们,那里比京城更让天乐怀念。 到了时间,王爷真的要离开了,王妃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在王爷上马离去之时,王妃迅速地回了屋中。天乐却迟迟愣在原地,目光依旧追随着远去的军队。那从王府到城门的街道早已肃清,路边的行人都被京城戍兵清退了,但在戍兵之后偶有不少人头攒动。不知道,是哪里有一个胆大的,突然喊道“公孙将军,加油,清退南寇!”随着这么一声,那沿街之处竟然同时涌现,也不知道是谁带了头,竟然渐渐一起碰撞出了同一句口号“公孙军威武,早日得胜归朝!” 我听着这震耳欲聋的呼喊,民众的需求都已经渐渐发酵,在安稳中度日的大成子民,在近日来却真实地感受到了危机的存在。那从心底里渴望和平的信念想来是涌现在每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的脸上,即便是往日纨绔的富家子弟,或者是肆意街头的地痞流氓,如今为收起了往日的轻率,多了一份沉重。 新帝刚刚登基,从未处理过政务,遇着这些事情未免慌乱,可他却往往不去求助于肱骨大臣,而让那还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太后作主。如此行径,有些老臣和正义之士终究是看不过眼,时时上奏到陛下跟前,哭诉着后宫不得干政! 在我看来,固然太后处理有着唐突,但她所经手之事也是有着章法,确实为国有利。唯一担忧的是,这年纪轻轻的太后前后如此反差,日后会不会架空新帝,成为大成国有史以来第一个女帝也未可知呢。而这些老臣的担忧恐怕也就在于这里! 我看着眼前的景象,无数的念头涌上心头,轻声叹了口气。正在我转身拉天乐回去之时,王妃换了身衣服,急匆匆地便出门了。也不待我行礼打声招呼,便迅速上了马车,我瞧着那方向,好像就是进宫的意思…… 第161章 天乐远走 看着王妃急匆匆离去的车架,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我迟疑了片刻,还是回了府里。我不愿意去掺和进乱世朝局之中,只希望,若一切平定之时,我是否能与公孙苏翊解开心结,不论是聚或者散,都要说个清楚。 “天乐,天乐。”正当我放缓了脚步迟疑之时,天乐却恍恍惚惚地走快了,直往禧盈园冲去。晴雪略带抱歉地跟我行了礼,不知所措地站在我和天乐中间,我无奈地笑了笑,“你去,跟好天乐,别让她闯了什么祸事来。” 晴雪点了点头,便急忙往天乐的方向小跑而去。我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心中不免叹息。了望左右,一切都是我熟悉的模样,只是这一花一草一木尚且随着岁月而有所变样,那王府中我以为的亲人早已不是我以为的了,而如今的此时此刻,诺大的王府里似乎只剩下我一个,像傀儡,像木偶,只被命运摆弄。 “少夫人,外面天凉,您身子弱,早些回院子里。”送别王爷之时,春意她们也都来了,这时便都跟在我的身后。 “是呀,少夫人,你这几日都去哪里了,我担心得都吃不好睡不着了。”冬雪见春意开了口,便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 “我没事,只是困在了城外庄子里。”我转过来,笑了笑,安慰道。目光所及,看不见夏歆,细细回忆,好像的确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夏歆呢?” 冬雪听着我询问,一张小嘴不自觉就撅了起来。“少夫人,你别提了,少将军走了没多久,她就不见了,杨嬷嬷一直瞒着周围的人。可我们都知道,这夏歆哭着求了王妃,被送去了北疆,说是照料少将军的衣食住行。” 我黯然明白,夏歆本就是要给公孙苏翊作侍妾的,这公孙王府自然希望人丁兴旺,不可能再像王爷一般只娶一妻。大成国虽然不少人家都是一夫一妻,可一夫多妻的也是常见的。想来,让公孙苏翊纳妾多妻也不仅仅是王妃的意思,王爷亦是乐见其成得。 不多言语,我搀着春意的手腕往自己院子回去。“你们可知王妃甚少出门,刚刚仓促乘车是去往哪里?”我作不经意的模样,询问春意。 春意听着我的询问,手上僵硬了许多,我知道春意在府中还算得上杨嬷嬷的心腹,算起来也是王妃面前的亲近之人。有太多秘密怕是没有春意不知道的,而她手上的微妙动作,已经让我知晓了她就是知情人。 “少夫人,我不清楚。”回答时,春意低垂着头,脸上出现了一片阴霾。 我点点头,也不再多说,只是继续往前走着。这一条路,到了王府以后,我也不知走了多少次。这熟悉而陌生的感觉,让这个冬季平白添了些许的伤感。 经过禧盈园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透过那半开的院门,依稀还看得清那树下摇摆着的秋千上,空无一人。不知道天乐此时此刻在做些什么,我心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不小的担忧…… 夜幕降临,禧盈园里却亮起了微弱的烛光,初冬深夜的风凛冽地刮过,就连那青松都似乎缩了又缩。半梢月牙儿和漆黑一片的夜晚,到处都有着一丝丝的凄凉之感。这时候的禧盈园里,悄声走出了一个人影,背着一个轻巧的行囊,就直往王府深处的马厩处快步走去。 只见天乐一脸凝重,牵着一匹毛发油亮的黑色马匹。这马儿似乎被人扰了清梦,有些不快,摇着头颅发出了噗嗤噗嗤的声音。随着黑马的离去,王府的马厩也显得凄凉,若是细细观察,我的那匹闪电已经长大了不少,只是孤独地在马厩中显得伤感。 王府马厩附近有着一个小门,供来往侍马的奴仆行走。而此时,天乐正好牵着马匹,从这个小门自由离开。马儿出了府宅,似乎清醒不少,现在府外认起了主人,天乐站在这里许久,终究还是帅气上马,策马而去了。 这夜,不曾睡着的除了邢天乐,还有坐在屋中窗前的我,即便是冬日的风格外地寒凉,我依旧开着窗,看着那轮弯月。北疆应该比京城还要冷上几分,不知道那时军需是否带的齐全,不知道日夜是否能够安眠? “少夫人,天凉您早些休息!”秋舒今日当值,进了屋中熄灯,却发现我竟然还没入睡,赶紧拿了披风将我裹住。 我听了声音,转过身来,看着秋舒问道,“王妃回来了吗?” “嗯,回来了。”秋舒一五一十地回道。 晚膳之时,王妃都没曾回到府中,现在夜深了她回来了就行。不论如何,我都不希望在王爷和公孙苏翊不在府中的时候,王妃切莫要出事才好。 我起身往床上坐下,秋舒则伸了手将开着的窗户合上,她一身利落的一等侍女装束,腰间还挂着一个别致的璞玉。若是细细看来,也不免能够发现是秋菊花开。 “秋舒,你出去,我坐会就歇息了。除了床头的那盏烛光替我留着,其他尽可灭去。”我吩咐着便半靠着床头,闭上了眼睛。 “是,少夫人。”秋舒毕竟还是个听话的,应了一声便就退下了,顺手将余下的烛火全都灭了。 屋中渐渐暗了下来,朝堂、王府、还有边疆,个个都是等待着抽丝剥茧的重重迷雾。我一介女眷,平平无奇,竟然也被这些男人都想不清楚的事情所困扰,我对自己庸人自扰的心境着实有些无奈。 胡思乱想之中,我也能够入了梦乡,斜靠着床头便就睡了。待醒来之时,春意她们正从外面走了进来,我却全身无力、困意重重,挣扎了片刻又躺了下来。 “少夫人,少夫人。”春意轻声唤我,“禧盈园晴雪那个小姑娘在院子外哭着找您,好像说天乐小姐不见了。” “什么!”此时,我确实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可就在醒来的时候又默默靠着床头,天乐定是跟随大军去了南疆了?想着,便吩咐道,“让晴雪她进来…” 第162章 奉命进宫 “少夫人,少夫人,天乐小姐不见了。”晴雪带着哭腔,手中拿了一封信向我呈来。 我伸了手,春意便将那信笺递到了我的手中。我看着信封,上面写着“晚春姐姐亲启”,拆开之后,只见到这信封之中的信件被捏得有些皱了,看得出写信之时,天乐心中有着的慌乱。 “晚春姐姐:不知如何开口道别,只是随着南疆兵荒马乱的消息传来,我的心便似离弦之箭。往事一幕幕总是在我眼前浮现,父亲落入申屠狗贼之手,受尽欺辱的样子让我痛彻心扉。思索良久,辗转反侧,终究还是决意要走。入冬微凉,此次一别,不知与姐姐相见何时,晴雪留于姐姐身边,定会受到很好照顾。若得幸全身而退,再与姐姐把酒言欢,肆意江湖。望姐姐身体康健,万事顺遂!妹妹天乐敬上。” 看着这封信,我心中并没有太多波澜,因为此次天乐的不辞而别,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晴雪,既然天乐已走,你就留在我的身边。” “少夫人,天乐小姐她去哪了?”晴雪眼眶中硬着泪水,细声细语地问我。 “天乐她应该去了南疆了。”我看着那微亮着的远方,轻声回答着晴雪的问话。那外面的冬意已浓,算来已经在王府中度过的第二个冬天了,还记得春花烂漫之时,夏风清爽下进的王府,那时的公孙苏翊对我也跟如今一般,万般地看不上。 晴雪愣在那里,半日都没有说话。我让春意他们退下,为晴雪整理屋舍。待众人退去,我拂了拂手,将晴雪唤到身前,“晴雪,我知你与天乐姐妹情深,今日她离去之后你难免伤怀,可每人都有着自己的选择,她既然选择了要远去南疆,那我们唯有祝愿她能够早日平安归来。” “嗯,少夫人,晴雪知道了。”晴雪走到我的身边,跪了下来。 晴雪如今模样十分清秀,十岁的年纪正是花一般的样子,若是待到十八之时,定然是倾倒众多男子的美人。若是那时,大成国国泰民安,我还能够做主,定要为她好好地选上一门夫婿,不求荣华富贵,只要能倾心相付、相守白头便好。 就在我们两人各怀心思之时,门外传来一阵阵骚动,春意慌乱着跑了进来,“少夫人,不好了,陛下派人要拿下王妃!” 我“咻”地一下站了起来,“发生了何事?” “少夫人,快随我去前院看看!”春意眼中含了慌张,这倒是难能一见的。 我也不多问了,急匆匆地便往外走去,府中的奴婢小厮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四处张望小声讨论着。待来到前厅之时,王府的卫兵和宫中禁卫军对峙着,王妃白皙的面颊上难得一见的怒气冲冲。 “王妃,这是怎么了?”我走到王妃身边,小声询问道。 王妃像是没见到我走来一般,未曾搭理我的问话,怒目圆睁地盯着眼前的公公。这位公公我曾在宫中见过,季公公乃是服侍皇帝的掌事太监,如今手中拿着皇帝诏书,神情亦是严肃。 我转而向季公公行了礼,“季公公,不知王妃有哪里得罪了宫中贵人,要出动禁卫军来王府拿人。如今,王爷、少将军都在外为国征战,公孙军昨日刚刚出的京城,今日一早王府内便这般景象,是否有些不合时宜。” 季公公闻言,气色稍缓,“少夫人,你有所不知。昨夜太后突发重病,太医诊断有中毒迹象,而王妃昨日与太后相伴甚久。遂奴家奉陛下之命,来请王妃入宫,回忆回忆昨日有否什么异常?” “季公公,请恕我大胆,陛下既然是请王妃入宫,这禁卫军行事如此鲁莽可合规矩?我平定王府乃是大成国立国之时便册封的肱骨之臣,始皇亲赐牌匾“功勋卓绝”挂于前厅。而如今,禁卫军统领竟率着禁卫军横冲直撞,即便在御赐牌匾之下仍然剑拔弩张,是否是藐视陛下圣威呢?”我言辞之中带了戾气,季公公的脸上浮现出一阵白一阵青的,一旁的禁卫军统领更是愤怒不已,恨不得拔剑相向。 “少夫人真是伶牙俐齿,不过禁卫军行事一向只忠于陛下,王妃不尊圣意反而咄咄逼人,这才失了礼数。”季公公果然是在宫中混久了的,一下子又转换了话柄,责怪起王妃违抗陛下旨意。 “我堂堂平定王妃,我的丈夫、我的儿子正在浴血奋战、守卫疆土,而你们这些宵小之辈竟然想着欲加罪名于我!”王妃气愤地伸出手来指着季公公的鼻头,破口大骂,一时之间那张一直雪白无暇的脸庞浮现出了异样的红晕。 “杨嬷嬷,快扶着王妃,春意,去给王妃拿药。”我突然偷偷扯了一下王妃的后背,让她猝不及防地往后倒去。我一把扶住王妃,假意关心,“王妃,你怎么了?” “你!”王妃倒在我怀中的时候,一脸错愕。 我斜过身子,挡住些视线,让人看不清楚王妃情况,低下头轻声在王妃耳边说道,“现在,局势不明,王妃还是装病来得更好。” 王妃看了我一眼,也不多说了,就在这一瞬之间,病态之意便浮现在脸上。果然,装病对于王妃来说,可算得上手到擒来的易事。 “季公公,王妃如今突发急病,有什么事情能不能缓缓再说?”我扭过头,轻声询问道。 “这……”季公公面露难色,可禁卫军统领却十分不耐。 “即便是天大的事,也重不过陛下的诏令!” “这位将军,王妃突发急病,尚且还不知是何引起,如此说话,是欺负我平定王府无人吗?”我将王妃交于下人照料,站起身来,直挺挺地站在这位统领的面前。 “本将不是此意……” 他话还没说完,我又对着季公公说道,“若是公公执意带走王妃,那请允我带上随侍的嬷嬷奴仆以其入宫。” “少夫人何必为难老奴,宫中侍女众多,相信照顾王妃还是可以的。”季公公对我的要求婉拒着。 “王府门外多的是京城百姓,届时你们拖着病重的王妃孤身一人去往皇宫,即便我平定王府不说什么,可天下人心又该如何作想?新帝登基,便趁着府中无人,带走王妃。你们让陛下处在这样的舆论之中,该当何罪?”我气愤填膺,话语之间满是愤怒。 季公公见我如此模样,思索再三,“少夫人,麻烦您尽快收拾,带王妃乘坐车马出府!” 第163章 太后中毒 既然他们做了退让,我也不好再多做争取。杨嬷嬷她们收拾了一些东西,两个奴婢便要随着我和王妃出门。这时,晴雪拉住我的衣袖,紧张得问我,“少夫人,我能去吗?” 我看着略显怯懦的晴雪,天乐刚刚离开,如今我又匆促进宫,如此看来确实留她一人不太妥当。“那你跟着一起,只是进了宫中之后,一切都是未知,危险四伏。晴雪,届时你一定要少看、少说、少做!” 晴雪点了点头,便随着我上了马车。宫中也备了一辆车马,但车厢很小,容不下我们,所以我还是带着王妃坐上了王府的车马。 刚上了马车,行了一路,王妃便自己起了身。初起时我还没曾发觉,此次进宫,杨嬷嬷却没有跟随我们上车,让我心生了不少疑惑。看来,这杨嬷嬷可能是王妃留的后手,既然如此,我便面不改色,没有作声。 “夏晚春,我不知你是何心思,只希望你能够安分守己,做好你的位置,我便可与你和平相处。”王妃边整理了妆容,边与我说道。 “王妃,自我进府,从未对您、王爷存过一丝不敬之心。也不知王妃何时对晚春心生不满,甚至对我下毒?”不愿再与她兜兜转转,我便也对她坦白。即将进宫,可以说得上生死未卜,我与王妃之间即便有着千千万万个疑惑,也是要说上一说。 我看王妃没有回话,“王妃,犹记得江南故宅与您初见一面。我当时就在想,这样风华绝尘又温柔善良的女子,定是一生顺遂、万般如意。可当我长大了些,了解了王妃的遭遇,却又心生怜惜。自嫁入王府,我对您也是心生恭敬,晨昏定省,可是我不知道,为何您要对我下毒手,要我性命?” “是,若是你未曾嫁给苏翊,我不会如此,还记得你小时候见的第一面,确实是心生喜爱。我一生漂浮,从来都身不由己。自我执意嫁于平定王,先帝对我秦府百般刁难,想我父兄个个均为忠良之辈,可又得了什么下场。而你夏晚春,竟然得了陛下恩旨嫁进王府,你的父亲还因此加官进爵。”王妃冷冷地说道,语气之中见不得半分波澜。 “王妃,这一切只是因为陛下赐婚的原因吗?”我不解,看着这个陌生的王妃,不免有些委屈难受。 “若是苏翊对你一如新婚当日那般,我也不会心生愤怒。只是我如何也不曾料到,你与苏翊竟然当真处出了夫妻情意,而苏翊于你竟也是青眼相待、信任有加。这昏君竟然真的成就得了一桩人间喜事,我又如何能够看得过去。你事事如意之时,正是我夜夜难眠之时,为何明明都是嫁于王府,一个却称心如意,一个却家破人亡、形同枯槁?”王妃话语之间难掩怒意,原来这么多年,她并没有忘怀其父其兄的遭遇,还深深埋下了祸根,一直深藏心间。 “所以,王妃你在我的胭脂中下毒,想让我病亡。” “对,既然那昏君不对你下手,反而赐你官阶,抬你身份,那我就让你早早地香消玉殒,也能断了那昏君在王府安插的眼线。” “王妃认为我是先皇送进府中监视王府的?”我很是不解,王妃对我竟然有此想法。 “难道不是吗?否则就单凭你祖父身份,又如何配得上我平定王府?” 我轻声笑了,“是啊,的确配不上。” “所以,你也莫要怪我,这本就不是你该踏进的棋局。如今昏君已死,你也再无靠山,唯一有用的便就是你平定王府少夫人的身份,所以……” “王妃放心,即便你我之间千沟万壑,我依然不愿平定王府受到什么波动,即便不为自己私心,也要对得起公孙世家百来条为国捐躯的先人热血。所以,入了宫中,我也自当护您周全。”说完这番话,我便闭上了眼眸,不想再与她多说了。 即便我再解释上千言万语,她对我心中的芥蒂依旧不可能释怀。即使如此,多说无益。如今,我再看着王妃这张精致的脸颊,早已看不出原先的百般柔和,原来她的娇弱病躯更多的是来自于她那颗耿耿于怀的本心。 车马摇摇晃晃,一路到了宫门,季公公来到车马前,倒是恭顺地唤道,“王妃、少夫人,前路实在不能再乘车马而行,还望王妃、少夫人移步下马,随老奴进宫。” “好的,季公公,劳烦了!”我高声应下了,即便是假装病了,可王府的马车私闯皇宫,算来可是一桩重罪。 我先行出了车厢,转过身便要去搀扶王妃,她又恢复临走时的孱弱,显得格外的气虚神弱。待下了车,两位婢女便接过王妃往前走去。 前面有季公公领路,后头又有禁卫军护着,我也不再多言,紧拉着晴雪跟在王妃后头走了起来。王妃披上了洁白的貂毛大氅,在这条宫道上走得格外显眼。前路漫漫,没有料到即便知悉了王妃的恶意竟也能如此平淡相待。也许,恨意在我来说,是个负担,经历良多后,不愿爱人也不愿恨人。 太后如今已然搬到慈恩殿,听着殿名就有些好笑,一个比皇帝还小上好些的女子竟然接受陛下礼拜,能够慈恩天下?慈恩殿选址也是巧妙,虽与每日上朝的议事殿有些距离,可离皇帝办理朝事的御书房相隔相近。听闻传言,新君登基后,不熟悉朝政,又荒于学习,许多奏折未经御书房就直接送到了慈恩殿去了。这大成江山盛事竟然由一个后宫女子做主,也怪不得强敌环伺,蜂拥而上了。 现下,太后中毒卧床,皇帝自然慌了,失了主心骨便也病急乱投医来着,抓了王妃便想责问。太后躺于慈恩殿内室,皇帝和颜美人便就在前厅,见着我们便也是怒意袭来。 “臣妾参见陛下、娘娘!”我与王妃向陛下行礼。 皇帝并不甚领情,拂了拂衣袖示意起身。“王妃昨日进宫面见太后,深夜太后便突发疾病,来势汹汹。太医诊断分辨后,说太后乃中毒了。王妃可有什么话说……” 第164章 禁闭宫中 我看着这形势,陛下显然是要责难之意,正想着替王妃争上一争。王妃此时却自己拦下了皇帝的话语,轻声细语地说道,“臣妾惶恐,着实不知所犯何罪?” 话语之中尽显娇弱,好似满腹委屈,王妃这般的神态,我怕是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学会一二。 一旁的颜美人拉着气势汹汹的皇帝,在耳边不知道嘀咕了什么,皇帝似乎消下了不少气,不似刚见面时那般咄咄逼人。 “不论如何,此事尚有疑点,王妃尊贵自然不能带去内侍省提拿审问。不如,就请王妃在偏殿处住着,待太后娘娘醒来,以洗清嫌疑。陛下,你看如此可好?”颜美人侧着脸,向陛下提议。 “陛下,如今太后中毒一事尚未明了,而王妃身子孱弱,长年服药,久住宫中也怕给贵人们传染上些病气。”我跪下,向皇帝请求着。 “宫中太医众多,个个医术精湛,难不成都不如平定王府的?”皇帝语气中有了些严厉,脸色确实不太愉快。 “臣妾不敢。”王妃低下头,我也赶紧跪着,把头埋了下来。人在屋檐下,确实不得不低头。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是作何想法,但我知道颜美人对他的决定有着关键影响。流放回京的娄妍希,确实已经不一样了。 “让太医署择一太医专为王妃诊脉,就随太后的两位太医一同住在慈恩殿旁的西楠房。”皇帝说完,不容人置疑,牵着颜美人的手便离开了。 居于高位渐渐便生出尊者的高贵之气势,那曾经的大皇子即便是离宫多年,浪迹民间,可一旦回到这里,踏上这万人之上的宝座,自然而然就有了那不容人分辨的气势。 待皇帝走后,王妃才慢慢起身,眼神中我见到了从未见过的狠戾。我赶紧上前一步,伸出手臂作扶。可王妃并不见得领情,推开我的手,在奴婢的搀扶下起了身。我看着这两个王府带来的奴婢,年岁稍长,往常王妃身边并未曾见过这两位的身影,进宫之后两位不见慌乱,举止得当,看来是在宫中有过见识的。 王妃起身后,便往着太后的内寝走去,季公公想要拦阻,却无形间被王妃身边的婢女给轻易推开了。此时的王妃身上倒有了像是将门中人的真实气质,凛冽而肃杀,不容置喙。 我跟随在王妃身后,也进了太后内寝,寝室并不豪华铺张,倒是有着几分清新雅致。不论是摆设饰品,还是床头窗前摆放的三两只梅花,确实与她的年岁相符。太后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虽是昏迷但面色却依旧红润,只有眉眼处微微的青色浮现让人感觉到好像确实是中了毒。 王妃站在床前,看着太后的眼神中带着冰冷,我不禁联想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如今,如果说太后是王妃当初安插进皇宫的眼线,可随着世事变化,太后执掌了大权,怕是已经失了控制。我时常猜疑王妃最不愿的是什么,看昨日王爷走后的失控,想来是不愿王爷再次出征,想他常伴左右。 “王妃,太后她刚刚服了药,还未曾醒来,太医嘱咐过不宜打扰。”季公公紧跟着我们身后而来,立在王妃一侧说道。 “那你们急匆匆让本王妃进宫为何?是要为本王妃欲加何罪?”王妃此时一双动人的眼眸撑圆,语气愤怒,像把刚刚在皇帝那边所受之气全部都发泄出来似的。 季公公也是宫中老人,见识过不计其数的贵人,反应起来更是不卑不亢,示了意便有了几位禁卫军往里面走来,站在门口处。“王妃,还请移驾偏厅,陛下吩咐了让您暂留宫中等待太后醒来。有情!” 一番话说得好似有理有据,可明眼人都知道,王妃入宫受了胁迫,不过是权势欺人。说是要喊王妃谈个清楚明白,可见了面却又什么话没说,也不给人解释,直接先给扣下了。 我环顾了四周,宫女们个个都噤声站在一侧,深怕惹上什么麻烦。躺在床上的太后,那张依旧美艳的面庞让我看不清楚,再也不是当初我以为的无欲无求的璇妃。昔日盘旋于各股势力之间,依靠着陛下宠爱存活的女子,终是翻了身,打了一次胜仗。而如今的颜美人,倒是与她昔日别无他样。 “季公公,还请劳烦带路。”我看着王妃脸色有些僵硬,而两方迟迟不见有丝毫退让,毕竟是人在屋檐下,我擅拿了主张,便打起了圆场。 季公公听了我的话,立马神色好了许多,一手指向外头,一面说道,“还请王妃、少夫人跟随老奴往这边走。” 慈恩殿内有不少的偏房,但偏殿也就两处,一处为礼佛的厅堂,常年都有慈恩寺常驻的师傅在此打坐礼佛,听闻太后也会每日过来听听经打打座。这样的年岁有着如此老成的心境,也真的是难得一见的。 另外一处,便是陛下所说的暂住之所——恩来殿。这里位于主殿的东北角,规模要比主殿小上许多,因着常年有人洒扫,进去之时倒让人未曾感觉到多少不适。可这里毕竟久未有人居住,故居旧宅的荒芜还是能从一草一木、一物一品中感受得出来。 因着实为禁锢,我们自己又带着奴婢,留下两个面目生疏的宫女,季公公打了招呼便就离开了。我看着这一方宅院,心中唏嘘,不过从一个牢笼换到了另外一个。 “王妃,若没有什么事,我先去收拾一下。”我看王妃身边一婢女已去收拾主室了,便也行了礼要退去。 王妃看着我的眼眸带着空洞,似乎想要把我看穿,我知道她不信任我,我也改变不了这个观点,也就随她看着。暂时,宫中也没什么好提防的,王妃隐藏的后手定是没有使出来的。 晴雪随我进了侧室,“少夫人,我们要在这里多久?” 我看着她年轻的脸,出了神地望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很快,也许有点久,又也许出不去了……” 第165章 度日如年 这是我在宫中入住的第一个夜晚,太后直到现在都没有醒来,我们便也被安顿下来,不许随意走动。晴雪有些局促,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我看着她的样子就像是当年的我自己,被十岁初进林府的时候,我不知道坐该如何坐,行该如何行,就连吃饭没有人示意我都不知道何时可以吃上第一口。 更何况,如今入的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这一夜,我和晴雪皆翻来覆去都没有睡着,数着不熟悉的更声,一遍又一遍地敲响。宫中的夜晚总比外面来得还要安静,我突然明白为何有些不得宠的嫔妃常常疯癫而死,这寂静无比的夜里若是辗转难眠,又有多少人能够熬得过这无数个漫漫长夜呢? 虽说我们一行是请入宫中,可与幽禁并无他样,这座偏殿里里外外所站着的不是服侍的宫婢,而是严阵以待的禁卫军,偶尔交防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盔甲碰撞之声,总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王妃那边也是没有睡成一夜好觉,第一次安寝之地与她相隔如此之近,不过是一面墙的距离。夜深之时,隔壁王妃也没有能够成眠,一直有着声音传来。到了寅时左右,我与晴雪刚刚入眠,便被王妃一阵惊呼而吵醒。我披上外衣前去查看,只见王妃大汗淋漓,眼神中都是恐惧。 “王妃怎么了?”身边这两外带来的婢女也穿着衾衣,看得出身材高挑,好像是有着功夫底子的。 她们见了我进来,并未阻拦,一年纪稍长的回我话说,“王妃做了噩梦,惊醒了!” 我听完点了点头,也不多说,直接便往王妃身边走去,我看着床上坐起的她眼神空洞恐惧,嘴里细细念叨。我仔细听着,分辨出来,王妃口中所念叨的便是“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王妃,王妃……”我轻声唤着王妃,可她似乎并不曾听得见。我转身又问,“王妃到底怎么了?” 两婢女依旧沉默不言,低着头两只手交叉搭在腹前。我见着这样的情况,想来一定不是第一次了,我又严肃地再次问道,“现在这样的形势,你们是还要继续隐瞒吗?无论如何,我是王府少夫人,是王妃的儿媳,再怎么也不会害她的。” “少夫人……”年轻一些的婢女轻声唤我,欲言又止地说道。 “熙儿,你别说了!” “景心姐姐,我……” 原来这两人一个叫景心,一个叫熙儿,这算得上我真正地认识她们。“别说了,你们如今只能相信我,王妃这样若是让外人看出什么端倪,被人抓住把柄,你们是否能够担当起责任。” “少夫人,其实,王妃对皇宫心中一直有些阴影……” “为什么?”我满腹疑惑,甚是不解。 “当年还是先皇执掌之时,也是今日如此,王爷与少将军去了南疆,平定王府只剩王妃一人。先皇寻了一个由头,便让王妃住进了宫中,名义上是方便太医照料,但实际上,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过是怕王爷权势过重,知道王爷看重王妃,这才以人质的形式牵制住公孙大军。如此断断续续,在宫中住了大概几年,直到少夫人与少将军的婚事被安排了,定下来后,才没有再提让王妃进宫疗养的话。”景心慢悠悠地讲述着。 “什么进宫疗养?哪里是疗养,王妃的身子就是在这宫中慢慢拖垮的。”熙儿虽然也算沉稳,但要快言快语一些。 “拖垮?难不成这宫中还有人要加害于王妃?” “对,原先王府中也曾发觉,王妃常常被下毒,导致身子受了亏损,不再易孕。也正是如此,平定王府除了少将军,一直也无所出。”熙儿说着话的时候,甚是气愤不已,眉目之中更是带着愤恨之意。 “后来,王妃被逼进宫,便住在皇宫北角之处,那里说起来是环境清幽,其实根本原先就是废弃的妃嫔院子。先皇虽然明面上对王妃没有苛待,可在王妃住的院子外,里里外外放置了层层的禁卫军,就如今夜的形势一般,只是那时甚至半夜时分还有人闯进院子进行巡视。” “先皇见日夜监守并没有发现什么秘密,竟然想起继续在王妃院中下毒的损招,膳食之间因为我们十分警惕,反复勘验,没有找到什么机会。后来,他便寻了由头,将毒下在了王妃日日涂抹的胭脂香粉之中。” 我听到这里,突然觉得情节如此相似,心中不免唏嘘。原来,这胭脂下毒的招数竟然是从这里来的。听着她们的描述,我大概也能猜到,这两人必定当年也随了王妃入了宫中,见证了王妃遭受的迫害。 “后来,我们日日夜夜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每每最为轻松的时候便就是逢上时节之时,先皇准允我们出宫的时候。由此以往,王妃对这宫中心生抗拒,每逢夜间十分,在宫中之时常常便会从噩梦中惊醒,呓语连连。” “那若是平常,你们都是如何缓解王妃病症?”我心中疑惑,对着两人细细询问道。 景心认真地回复道,“也并无它法,我们只能陪着,待到天明便就会好了。” 我看着王妃那副神情,空洞无力,不时还是会颤抖打惊。不假思索,我伸手抱住了王妃,她瘦弱的身子有些发抖,我轻声在她耳旁细语安慰,一只手则轻轻抚摸着她柔弱无骨的背。“王妃,不用担心,我定会护你周全,我们会平安回到王府,等待王爷和少将军凯旋。” 得了安慰,王妃要安稳了许多。一直到了辰时,王妃这才从梦魇中醒来,满身大汗淋漓,景心和熙儿准备了热水为她沐浴,我便退出了房间。 “少夫人辛苦了,谢谢少夫人!”在我离开之时,景心特意追上我,向我道了声谢。 我微微点了点头,倒是也不愿意再多说什么。被王妃倚靠了约两个时辰,手脚都有些麻木,自然累了,晴雪微微扶着我往自己屋中走去。 第166章 恩怨情仇 可这休息和不休息,自然在宫中是由不得我的。正当我刚刚卧下之时,这传话的公公便就进了院中,不加掩饰的脚步声远远地便能让人惊醒。 “季公公,不知你此时进来,可是有什么事?是否太后娘娘醒了?”我着了外衣,便要走出屋门。这发髻随手拿了珠钗戴上,轻抹了些许的粉黛,让人显得有些气色。 这一行人自然是走得气势汹汹,我拦在他们闯入王妃屋中的半路上。“少夫人,太后娘娘已醒,点了名要见王妃。还要劳烦少夫人不要阻拦。” “阻拦?季公公说笑了,既然是太后召见,我又怎么可能阻拦?”我往后稍退了一步,“只是王妃昨夜旧疾复发,一夜未曾得眠,现今还迟迟未醒,还请公公见谅。晴雪,你进去通报一声,让景心她们速速为王妃更衣洗漱,一同前去拜见太后。” “是。”晴雪听了我的话,赶紧行了礼离去。我余光中偷偷看着晴雪离去的身影,步伐稳重与她的年龄不符,我心中不免欣慰,这晴雪确实是个有用的可造之材。 “那老奴就在此稍等片刻了。”季公公敷衍地朝着我拱了拱手,便坐在了院中的小凳之上,神色中透露着得意。一旁的小公公甚至还端上了杯茶水,俨然在这里处得泰然自若。 我看着他们的脸色,心中不免咯噔,看来太后醒来定是要问责与我们,如此季公公才会如此地悠然自得、视若无人。微微垂下了些眼帘,这冬日的阳光带着光线和温暖,垂下的眼帘下的阴影遮住了我的情绪。 王妃过了片刻也从屋中走了出来,看着整理好了的妆容,已然是无恙了。“季公公!”王妃开了口,翩翩而来。 “王妃,您可出来了。太后已等候您多时,还请移驾!”季公公缓缓放下了手头的茶盏,那茶水的热气还在微微冒起,那宽阔的袖口被背在身后,一脸笑意地看着我们。 王妃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只是抬脚自顾自往前走去。季公公和我随在她的身后,我看着那背影,依旧是骄傲地挺直着,可那瘦削的身影却仍然带着些许忧伤。我跟着众人脚步,伸手之时触碰到晴雪的手,却感觉到她的微微颤抖。原来,晴雪的坚强都是假装,如此甚好,至少还不曾丢失本心,成为了一个麻木之人。 “跟好我。”我微微牵住晴雪的手,悄声说道。 晴雪惊愕了一些,看了我一眼,那双眼眸明亮清澈,不惹尘埃。 这条路,可能漫长,也可能马上就要结束,晴雪可能就是这段时间里陪伴在我左右之人了。 …… “臣妾见过太后娘娘!”当我们踏进太后内寝,太后早已醒来,斜靠着床头,正被喂着汤药。 我们一行人在内寝中央,行礼行了半日都没有什么回应,直到一旁的季公公微微咳了声嗽,太后这才缓缓开口道,“起身!” “谢太后。”王妃受了景心和熙儿的搀扶,这才能起了身。而我也因跪了许久,起身之时也有些不稳,晴雪拉住我的衣袖帮助我直起身子。 如今看来,太后似乎就要因为此而迁怒于平定王妃,非要拉扯王妃进入这番棋局。形势不利,我确实好像也困于此,找不到什么出路。只是那杨嬷嬷未曾跟随王妃入宫,必定是留有后手。 “王妃,昨夜不知睡得是否安康?”太后开口,眉眼中却丝毫没有关怀之意。 “回太后,臣妾睡得很好。只是,既然太后已然安康,不知何时能够让臣妾回府,以免打扰了太后的清净。”王妃抬着头,看向太后,话语中到底都是与太后的对抗之意。 “怎么?王妃这才入住宫中一日,便如此不耐烦了吗?”太后转眼看向我们,眼神犀利。“自从哀家踏进了这座宫墙,这度过的何止是百个日夜,王妃可知哀家又是如何的心境?” 王妃笑了,“太后入宫乃是自己的选择,得先皇恩宠,隆恩不止,直到现在登上了后宫之主,权势倾天。如今,您再说心境凄凉又怎么让人心生信服。” 两人对视的眼神之中,暗藏杀机,明明是诺大的宫殿,却显得十分的狭隘。就在这时,步履匆匆,一连串的脚步闯进屋中。我听着声音,不似有大队的人马,倒像是孤身一人,心中不免疑惑到底是谁。 直到睿王闯进,走到我的面前,这睿王自从上次匆匆一面,确实也有了几日未曾见面,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却不曾见过我一面,恍若无人。果然,京城的无常公子确实让人摸不清心思,我竟然一度以为他对我心生了欢喜。 睿王来了,太后的脸色也变了,直勾勾地盯住了他。“太后安康。听闻太后中毒晕厥,兹事体大,又涉及平定王府,皇帝便让臣来调查一番,还望太后莫要责怪臣叨扰。” “王爷既然奉旨而来,自然不算叨扰,有什么想问的你放心询问就行,哀家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太后回得万分殷勤,令人不解,似乎还带着几分欢喜。 睿王拱了拱手,顺带着往一侧退了一步,“见过王妃、少夫人。” “见过睿王爷!”我从没想过我们两见面时的打招呼方式如此特别,生疏异常,即便是面对面,都不曾相视一眼。王妃看了看我和睿王,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 “那就请恕本王冒昧了,王妃与少夫人麻烦先移请他处,事发经过我先与太后了解一下。”睿王说得倒是有理有据,只是看向太后之时,眼神中有着不一样的情绪闪动。而那卧床虚弱的太后却似乎身体大好,气色红润,全无之前的病态。 我看着这一切,心中大概也是明了,这两人之间到底又是何样的关系。我扶着王妃退出,只听见王妃侧着脸轻声询问我,“往日种种,皆非所求。众人皆以为这睿王爷对你动了心思,可你知道吗?这睿王爷一生所爱,绝非是你,而是往日的璇妃、今日的太后!” 第167章 情之所起 听着王妃之言,我但笑不语,边走边也轻声回道,“王妃多虑了,我与睿王爷不过是相识一场,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意。” “如此甚好!”王妃轻笑。 随在我们身后,一众宫婢也被一起被遣散出来,让睿王与太后独处于内殿。季公公守在门口,甚是紧张,看着这番场景,我确实相信了这睿王一直牵挂的丝帕应该是属于太后的。 两人单独相处了将近一烛香的功夫,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睿王从屋内走出时,脸色微变,发觉出我的眼光时又透漏着闪躲。看来,旧情续得未必有多愉快!王妃站在一旁,主动与睿王打起了招呼,“睿王,太后那边询问好了,是要来问臣妾了么?” “王妃,还请你不要介怀,移步外院,我们细聊几句。”睿王看向王妃的眼神复杂,暗流涌动,一只手做了姿势,请王妃往外院去。 王妃见状也不多说,直接提了脚步便出去了。我想要跟着过去,可睿王去拦住了我,轻声得以我们两人能听着的声音说道,“晚春,你就别去了。” 既然他只是轻声说着,我也不假理会,不着痕迹地推开他的手,便也随着出了主殿。王妃立在外院,弱柳扶风的模样在这深宫之中显得更为娇弱。而那一身如今却有些锋芒再现,可能是因为压抑得太久,让这情绪波动更为波澜。 略微调整了情绪,我也快步走了过去,站到王妃身边。 “看出来了吗?一丝一帕皆有情,这睿王心爱之人就是那先皇璇妃、当今太后。”王妃在我耳边呢喃,“晚春,你也算得上悲凉,自幼无人疼爱不说,嫁入夫家不受重视,就连在外面以为的知己也不过是红尘一梦。” “王妃多虑了,晚春一世还未过二十,时光颇多,又怎知以后遇不上良人,得不到良缘呢?”我轻笑,睿王本就不是我心中的所属,哪里又能算得上红尘梦与不梦。 “你我今日困于此,不如你试试这睿王对你到底保存着几分真心,看他是否会放过我们?”王妃嘴角微斜,露出了几分深藏的笑意。 我有些愤恨,忍不住又想回嘴。此时睿王却到了我的身后,静静开口道,“太后中毒一事,我与王妃有些话要说,少夫人不如先回避一二。” “睿王,夏晚春乃是我平定王府少夫人,是臣妾之儿媳,如今,众人皆有欲加之罪,她又有何好回避的?”王妃却打断了睿王的话语,表现得不愿我离去。 我看着两人,也开口道,“王妃身子弱,需要有人照料,更何况太后中毒一案罪名深重,我身为平定王府少夫人,自然不能让此类罪名莫名相加!” “晚春!”睿王看向我的时候,眼眸闪动。 “睿王,你有什么要问的边说,否则就要恕臣妾体弱,需先行回屋歇息了。”王妃满脸不耐,拂了拂衣袖,让景心和熙儿退到一旁。 “那就恕本王唐突了。”睿王拱了拱手,继续说道,“太后说了,前日里唯一见过的外人便是王妃,而中毒之状则正是王妃走了之后出现的,那日晚膳亦是与王妃同用,不知道王妃可有什么症状?” “睿王,臣妾见过太后就回了王府,晚膳虽是同用,可都是御膳房所出,而臣妾并无什么他恙。” “不知王妃是为何事来找太后的?据本王所知,王妃性情一向不喜应酬,对于宫中宴请之类的一向是敬而远之,前日未得传召自行进了宫确实有些一反常态。”睿王分析得的确是头头是道,对于王妃进宫一事疑虑甚多。 “睿王不必如此拐弯抹角,臣妾找太后是有些疑惑想问,太后曾经承诺过保我平定王府一世安稳,可转眼之间便让我的夫婿、我的儿子远赴边疆,浴血奋战。我自然就是来质问太后为何如此的?”王妃说话之时,珠钗乱颤,确实只要提及王爷远赴战场之事,便会气愤不已。 “听闻太后所言,王妃此次进宫情绪激动,为了王爷出征一事,几番产生了口角。” “是,我只是与她争辩了一二,但并未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太后说,虽然留到晚膳之时,但王妃并没有用上几口,临走时还曾恐吓过,说是要让太后付出代价!” “是,这话是我所说。太后今日种种,难不成全凭自己,若不是我鼎力相助,她又如何安享这荣华富贵。当初潦倒之时,本就是你情我愿,利益驱使,如今这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之事也非如此轻易可以做出的!” “往事不要再提,当初若不是王妃诱骗施计,让轻舞被皇兄看中,又如何会发生后来的事。若是王妃因为往事责怪与她,也是有着牵强了。即便生怨,也不该下毒谋人性命,更何况她如今已是太后。” “我诱骗施计?她竟如何告知于你!怪不得,怪不得?原来不仅仅是我错看了呀!”王妃突然脸色恍然大悟,露出奇异的笑容,“哈哈!哈哈!哈哈!” “你可知道,这入宫一择皆是她自己所选,我从未强迫过一分一毫。”王妃接着说道。 “不可能,她入宫乃是意外,非她本意!”睿王不信,眼神里透着悲伤。 “那是你错看了她!”王妃冷笑连连,话语间也不留情面。 个中怨恨,是非曲直,这样的乱世之中哪里能够说得清楚。王妃如此,太后如此,睿王如此,即便是先皇亦逃脱不了一个情字。往年的纠纷乱绪,其实再去追寻也毫无意义,站在一旁未曾深入的我却心如明镜,这下毒之罪怕也是针对平定王府的招数。 “睿王爷,不知太后所中是何毒,是否查出了来源?”我在一旁冷静提醒,两人这才堪堪从往事追忆中醒了过来。 “太后所中之毒叫做七元,由七味毒素组成,发效缓慢,开始时常常让人昏迷不醒。而经排查,毒源不在菜肴,在食用的碗中,虽然经过洗涤但还是有了残留。那日晚上,碰过碗筷之人,除了御膳房的宫婢,太后随侍的宫女,王妃,就剩太后自己了。如今其余人等皆受盘问,并无异样……” 第168章 陈年旧事 “其他人别无异样,就能说明王妃就是那个下毒之人了吗?”我对此种逻辑甚是不明,不禁质问道。 “晚春,你不懂!”睿王脱口便喊我的名字,顺带着就要去拉我的手。 我被他的举动惊吓到,连连往后退去,可一不小心裙角被自己踩住,堪堪便要倒下去。睿王伸手敏捷,却还是没能保护好我,我的额头擦过一旁的石柱,微微破了些,伸出了血丝。“晚春!你没事。” 我也自己被自己吓醒,惊魂未定之时发现睿王的手还在我的后腰处,赶紧自己站直了身子,“谢睿王!” 晴雪在一旁看到我受了伤,也小快步地走了过来,“少夫人,你没事!” “没事,好像蹭破了一些。”我安慰道。 “既然受了伤,你就先回屋中擦些膏药!”王妃也开了口,却看向我的眼神有些冷漠,像是看着一个背叛者一般。 我点了点头,招手唤来景心让她待在附近,便随着晴雪往居住的那个方向缓步走去。睿王的眼神不算炙热,可我也能感受得到。当我走出这个亭阁,走在冬日的冷冷清风之中,我知道我与睿王怕是再也回不到往日里把酒共话,举杯邀月的时候了。 众人怕是皆不知晰的,就在这时,太后内寝的窗户已被打开,透过那扇窗户能够看到的便就是我们所站的外院亭阁。太后那清冷的眼眸中暗藏的波动,看向睿王的眼光中有着许多的情愫,这难舍难离之时怕是最是动情之时。 因着身子的疲累,我又自觉自己担心的多余,回了房后不知不觉间也睡意沉沉。待我醒来已经日落黄昏,虽然睡了很久,可身子并不觉得爽快。 “少夫人,你终于醒了。”晴雪看着我醒来后,一把抓住我的手,与我说道。 我撑起嘴角,反手摸了摸晴雪的头,“傻丫头,我不过是睡了一觉,你担心什么。” “少夫人,你不知道,你是睡着了,可不论怎么喊都醒不来,我真的很害怕。”晴雪红了眼眶,“中午时分,王妃和睿王都来看过你,还叫了太医,太医诊断下来只说少夫人你身子亏损厉害,近日又劳神费心,这才昏睡不醒,但总体并无大碍。我们这才放心。” “王妃如何了?”我问晴雪,不知道他们两人在亭阁说得如何,目前看来,所谓罪行也并没有证据,不过是太后为难王妃的一面之词。 “你醒了。”王妃也在这时走了进来,“这个时候还来操心我,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 我笑了笑,“按照礼法,您也算得上你的母亲,不谈及我对苏翊的感情,我也应该对你尊重关心,再者,我也是平定王府的一员,我始终将您和王爷都看作是我的亲人。也许您并不领情,可我从来没有做过对王府任何不利之事,我心中也一直希望所有人都能够平安顺遂。” “若是没有赐婚,我也许会真的喜欢你。”王妃转动了自己的手指上的戒指,看着我说道,语气中我相信这是真心的。“你想知道,这睿王爷和太后到底是有着什么关系吗?” “如果王妃愿意说,我也愿意听。”我挥了挥手,让晴雪他们退下,朝着王妃露出笑容,表现我的真诚。 王妃也让景心和熙儿出去了,自己走到床头,坐了下来,与我细细说起旧事。自从霓卿公主来了京城,我与王妃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心平气和地说上话了。 睿王爷和太后果然是旧识,也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去。先皇南巡,带着的有年轻的睿王爷,而最先遇见如今太后的就是睿王了。就在江阴县郊外,他偶遇了太后。而那时的太后还不曾赐名为璇,相遇之时没人知道她是从何处而来,又要到何处而去。15岁花一般的年纪,冲撞了在郊外策马奔驰的睿王爱驹,两人双双倒地,便开始了如此之久的认识之旅。 太后其实也是有名字的,只是她自己并不愿意提及。她出生在离江阴不远的小渔村中,那里的人们日久贫困,女子大多没有什么正经的名字,大多都是以大女,二女,幺女做别称,而她们的命运大多会被待价而沽,出价高的人家便能结下亲缘。而她也逃脱不了命运,被她父亲卖给了一个濒临五旬的财主做续房,就在新婚的前一天,她逃离了家门,一直跑到了江阴县的郊外。 睿王受了伤,而她却晕倒过去了,她一向面容清秀,即便瘦弱不堪也是透着娇艳美色,特别是那双清眸既是冷艳又是深情,最能打动人心。睿王爷也是情窦初开,见着如此美人第一次动了真情,双双坠入情网。因着受伤,两人就在那江阴郊外朝夕相处了半月之久,青年男女哪里又经得起耳鬓厮磨,自然是情愫暗涌,私定终生。 只是,这好景并不长,快乐的光阴总是短暂,即便是睿王爷也是没有那么自由。先皇探病睿王,要看看他这个宠爱的弟弟为何迟迟未归南巡队伍。就在他们寄居的村头,先皇却先偶遇了后来的璇妃,自此便泥足深陷了,一旁陪同的江阴县主洞悉君意,暗中派人将她好生安排。 待到先皇带着睿王离开,睿王始终都没看到璇妃,唯有留在屋中的一方丝帕证明这个人实实在在存在过。而璇妃,早已被接入县主府,换上了锦衣流仙裙,画上妆容,看着好似官宦家的小姐。一边先皇,一边睿王,一面荣华富贵,一面赤子真情。而这江阴县主与王妃父亲交情颇深,彼时的璇妃还不甘心放弃睿王,一时间确实僵持不下。 无奈,江阴县主一面飞鸽书信于王妃,一面带着璇妃悄然跟随南巡的队伍回了京城。在平定王府的内院,王妃与璇妃第一次相见,两人相谈许久,分析利弊。最终,璇妃应下了县主,献舞于先皇生辰,自此一舞动人心,深陷皇宫,自此独揽宠爱,风光不止! 第169章 何以为家 当我问及那日王妃与她到底聊了什么,王妃开始只是但笑不语,我放弃询问之时,她又要开口与我述说。 王妃虽然是一介女子,毕竟出生于大家士族,自幼得父兄宠爱,参加各类宴席无数,自然相交了许多。可父家没落,蒙冤受屈,不少往日的旧交与王妃及其兄还是多加照拂的,有些消息仍旧会传达入耳。先皇虽然政事尚可,可疑心太重,明里暗里地伤了不少士族之心。往宫中塞人插眼线,早早就是心之所想,无奈先皇谨慎,除了一后三妃为其诞下子嗣被常伴左右之外,其他人等倒是不得近身。 那时,这太后算得上十余年来的第一人,让先皇倒是日思夜想,辗转反侧。可能确实很久没有在宫中遇见如此美艳的人儿,或者那身上浓浓的民间气息不得不让其心动不止。而江阴县主那可是与先皇有着远亲的关系,由于不受信任方才被选派他乡,眼看着这么一个机会在面前又如何不想把握住,既安插了眼线,又博君王心悦。 于是,江阴县主在护送回京之时,就将太后秘密安排于平定王府,与王妃密谋如何让这太后心甘情愿地进宫。王妃了解了太后的身世,一个渔家幺女,逃婚女子。王妃当时常常被逼入宫,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遇见情绪低落的睿王爷,那时的睿王坐在湖边,望着一汪秋水发呆,一丝帕子仅仅拽在了手中。王妃识得,那帕子怕是就这太后的。 这世上,哪里又有不漏风的墙呢?更何况当年的年轻气盛、第一次相遇爱情的睿王呢?暗自伤神,不明就里,让睿王一直消沉着,而这样的情况也让先皇起了关心之意,多次询问睿王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妃本就是伶俐之人,猜测这趟南巡之旅不仅仅让多年后宫无添的先皇动了君心,还让这情窦初开的睿王爷也开了情窍,亲密的兄弟二人竟然倾心于同一人。这样的境况在这皇家,说起来,实为大忌。如此,王妃也是想到了这打动太后的突破口。 王妃在把握人心方面还是有着一些手段的,她也不着急与太后直接谈判,而是慢慢消磨人的耐心和定力。太后在被禁锢平定王府的那段时间,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接触到什么叫做荣华,又什么叫做富贵。每日都有美婢家奴服侍围绕,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开始的时候不适应到后来的应对如流,不得不说,太后的适应能力还是不错的。 当王妃找到太后谈判之时,太后早就已经留恋起了这尘世浮华。 “你知道,看上你的是什么人?”在一个平静无风的下午,就在平定王府后花园的静心湖边,王妃为太后沏了壶茶水,开口询问道。 太后摇了摇头,“不清楚,从江阴到这里,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村门口,你所遇见的是当今圣上,而他看上你了。于是江阴县主这才将你请到了京城。” “可是我……” “我知道,你是不是还遇上过一个人,一个与你年岁相差无几的男子,英俊潇洒又温柔体贴。” “是,你怎么知道?”太后惊愕,不知道王妃为何知道。 王妃拿出睿王爷画像,张开看着,太后看向画像眼神中有着爱慕的闪光。王妃浅笑,“这位是当今睿王爷,皇帝最为宠爱的同胞弟弟。” 太后听完,心中不免惊喜,她从未想过所爱慕之人竟然是如此权势,眼神之中都透出了喜悦的神彩。可王妃接下来的话,就如冬日里泼洒而下的凉水,让她瞬间从美梦之中惊醒过来。 “不必高兴。兄弟两人同时爱上一个女子,这若是只在民间也许只是兄弟反目,但若是在皇家的话,可能就不是反目成仇的问题,而是关乎了身家性命了。我入宫赴宴之时,曾遇见睿王爷,他手持着一方丝帕,那帕子甚是特别,一汪清水,一叶扁舟,一看便知那定是定情之物。睿王用情至深,近段时间未曾见面已发觉消瘦了几分,陛下疼爱弟弟,也表露出了关心之意。” “王妃不必吓我,既然睿王爷是皇帝心中最为疼爱的弟弟,若是睿王与我相互倾心,定然也不会做那棒打鸳鸯之人!”那时的太后脸上还透着稚嫩,说话间对未来充满了幻想。 王妃轻斥,一脸的不屑,随手捡起一旁圆滑的鹅卵石往湖面掷去,只见那湖面发出“咕噜”一声,石子瞬间被吞没在深深的湖心之中。“果然是出生僻壤,孤陋寡闻,见识也只有如此。你可知道,我们的皇帝曾有多少兄弟姐妹,为何当今大成国,论起皇族血脉来,也就只剩下陛下和睿王两人。当年夺权之时,陛下并非先帝心中最为中意之人,为了得到帝位,何尝不是双手鲜血、脚踏尸体地走来。睿王幸免于此,并不是单纯因为这同父同母的同胞之情,更是由于睿王在血雨腥风之时尚且年幼无知。” 转过身来,王妃的脸色更是严肃,又继续说道,“当年虽然可以放过性命,可如今睿王已经羽翼渐丰,若是此时再出现这种情爱纠葛,那我不得不说,这睿王白白地在这宫中提心吊胆地活了近二十年。即便陛下碍于情面,让你们两人结合,但你们二人的死期怕也是不远了。” “不会的,怎么会?” “怎么不可能?想想我平定王府百年为国征战,在战场上丧命之人不计其数,如今好不容易保留成一脉独苗,再想想我秦府,三代忠良,个个都为国是鞠躬尽瘁,可当我秦府与平定王结为亲家之后,又落得个什么下场。死的死,伤的伤,还不得不远走他乡,离开京城。你说你不领圣恩,区区一个渔家之女,又会得到个什么下场?还会害得睿王如何呢?” 太后惊愕在原处,不知所措。毕竟,她只不过是个正值芳华的女子,未曾见过风雨,更不曾见过什么大场面。王妃也不说什么,只是淡淡离去。太后在经过了三天三夜的独自思索之中,还是走出了那一步,决定进宫面圣。在准备的几个月里,王妃为她安排了教导嬷嬷,教习礼仪,恶补知识,习琴练字。太后既有天赋,又肯吃苦,短短数月只见竟然真的大有长进。 在先皇的生日宴席上,江阴县主又以献礼为名进京,实则献出的乃是美人而已。在不算是精湛却也有着别样风情的琴声中,先皇和睿王都见到了日思夜想之人,只不过有人欢喜有人愁。 也终于,太后对于未来,终下了决定,到底要何以为家…… 第170章 仓促收场 听了有关太后与王爷的前尘往事,不得不让人唏嘘不止,情爱纠葛向来磨人,而我也似乎理解了当初第一次所见的无常公子时,那一脸的落寞。每逢佳节,他怕是也不明白为何弃他而去,主动奔向了皇兄的怀抱。那一脸青涩懵懂的少女,在这诺大无比的宫中,怎么就能过得顺风顺水、扶摇直上。 这睿王为自己取名无常,怕问的不是自己,而是那时的璇妃,而是这弄人的命运。一直以来,睿王都以为这仅仅就是命运弄人,直到先皇去世,太后寻了机会向他解释,讲述了她被关在平定王府将近一年里所发生的故事。只是这段经历,在她的述说中便成了王妃对她的威逼利诱。 如今,太后已然羽翼渐丰,手握权势,自然就不愿意再受人禁锢,寻了机会便要反咬一口。王妃坐在我的床边,心思沉定,全然没有之前时候慌张失措的模样。我看着她的侧脸,一如初见时的动人,只是时过境迁,我们都不再是那个初次见面的模样了。 王妃这次确实并没有对太后下毒,如此精明之人即便在恼羞成怒之下也不会作出冲动之举。再者,王妃告诉我,那日她冲入宫中已经是她最为失去理智的行为了,因为冲动之下,所以不假思索中怎么会还想的起来带什么毒药呢。在王妃看来,这一切一定是太后自导自演,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后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渔家女,在经历后宫的尔虞我诈之后,哪里有可能会轻易被人下毒? 睿王那日盘问王妃很久,但并没有能够问的出什么结果。甚至,新皇派遣了一批禁卫军去王府中来回搜查,却也没有搜出毒素。此时距离中毒事发已经过去了三天,如此的动作早就惊动了朝堂内外,而不少与王府交好的大臣们也纷纷上书,让陛下早日平息此事,还王妃清白。 王妃自第一日惊恐外,我便在夜间睡于她的外屋,稍有动作便进去安抚。由此,王妃对我也是比往常依赖上了几分,晴雪开始时有些不解,自她进府之时便能够看出我与王妃不合,她不明白我为何还要对她如此关照。其实我有时候也会问自己,除了对王妃本人心生出了些许怜悯之意,还是出自于对公孙苏翊的情感? 最终,禁卫军对我们的层层把守,在被拘皇宫的第五日还是破开了。睿王查明,太后身边一名宫婢因为受过责罚而怀恨在心,于是在太后饮食的器皿中下了毒,并嫁祸给了王妃。睿王在宫婢所住的居所中搜出了残留的毒药,而宫婢也在东窗事发之时,趁着禁卫军不注意,撞墙身亡。 整个中毒疑案便像是一场闹剧一般,宫里宫外全都是鸡飞狗跳,又随着这个宫婢的死平静了下来。一个宫婢,换得朝堂内外平静如常,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因此,至于毒从何处而来,又是如何进到宫中,为何开始搜查时没有发现,这一系列的问题终究是没有人再去细细询问。 离宫时,与进来时全然不一样,宫婢宦官全然一副敬重的模样,万般簇拥着将我们送离。而在宫外,杨嬷嬷早就派了车架,严阵以待。两辆马车上赫然勾刻着“平定王府”这四个大字,似乎就在无声地向世人宣告,王府的尊严不容人随意践踏。那两旁站立的家仆,仔细瞧着便知道是训练有素的公孙将士,一身的冷酷气势,让围观的街坊民众都离得远远地,小声讨论。 见着我们出来,杨嬷嬷便迎了上来,扶住王妃。春意随后便也上前,小声询问我“少夫人,受苦了!” 我点了点头,但心中对她的关心并不以为意。春意将我带向后面一架略小一点的马车,正待我要上车之时,王妃的声音传来,“晚春,你过来,与我同坐!” 踏出去的脚楞在车架的矮椅上,我不敢相信地转头看了看她,只见王妃说完看了我一眼便自顾自地上车了。我深呼吸了一口,将脚收回,由着春意又扶着我去了王妃的车架。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马车喏小的空间中,我坐在王妃的一侧,微风吹起了窗帘,露出京城萧条的街市。我假装看着外面若隐若现的风景,逃避着与王妃两人四目相对。 “你很怕我?”王妃的声音虽然温柔,但我听着总是有些距离。 我回头看着她,摇了摇头,“王妃,当然不是。” “其实,如果论起关系来,你大可不必叫我王妃,可以叫我一声娘亲。”王妃说话之时,嘴角含着笑意,让我十分不解。难不成,就因为这几日的相处,她便真的放下戒备,接纳我这个儿媳妇了? 我看着她也笑了笑,“未嫁之时,外祖父曾高价请了嬷嬷教导礼仪。嬷嬷说过,我所嫁入的乃是当今最为权势的平定王府,虽不是皇亲贵胄,但这礼仪遵循不输皇家。君臣在先,亲情在后,若未得到恩许,不得擅自更改称呼,以免令公婆不满,笑林府无家教。” “这两年,你这个礼仪倒确实是遵循得不错,看得出为了嫁进王府,林府也是花了心思的。” “王妃,我虽不知外祖父与先皇之间是否存了什么交易,有否密谋什么心思?但至少,我入王府前后,林家并没有从中谋取多少利益,也未做什么对不起王府之事。” “是,没有谋取利益?那是因为还没来得及。就你家表哥林广文,自幼拜各名师习武,因着祖上对王府的一丝恩德,接近苏翊,与他交好。可我知道,你这外祖父见着后辈文不成,便开始考虑起武的心思,若是真的能够借王府之力,走上从军道路,那也是一条出路。借此,还能够在先皇面前博得颜面,有朝一日取代平定王府,成为武将新宠。”王妃冷笑不止。 我听着这么一席话,突然心中似乎有一块地方轰然炸开,难道,真如王妃所言,外祖父当年是存了那样的心思? 第171章 苏翊失踪 自从宫中出来,府内的日子过得算是平静。我与王妃也相处得算是融洽,每日也恢复了晨昏定省,只是王妃与过去不同,时常出门,感觉身体似乎好了许多。 对于她的去向,我并不关心,要是能如此平和相处亦是不错。而我自己,大多还是呆在王府,如今颜美人对我想来还是怨恨的。王夫人也曾来看过我,言语之间充斥了打听之意。想来,连她也担忧妍希此次回京的目的,是否已然怨念深重。 好久未见的侯爷夫人也派了人送了封书信,书信洋洋洒洒写了三页多。信中主要意思还是要与我告别,先皇仙逝,在睿王爷的帮助、太后的怜悯下,得了新帝恩旨可以返乡养老。侯爷夫人信中还不停撮合我与睿王,说是睿王爷对我还是存了感情,而他与太后之间不过是旧事,根本不会再续前缘。我看着这字里行间的意思,不住笑了一笑,思索了良久,还是决定在看完之后将信烧了。 可就在我将信件投入火炉之时,春意走了进来,告知我王丞相来了府里,正在前院花厅等着。我心中疑惑,如今王府中多是女眷,有什么事情、或者有人探望大多都为女眷,不知今日王丞相前来到底是所为何事。 我在路上遇见王妃,她也是一脸疑惑,看着也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王妃。” “嗯。一起去!”王妃看了我一眼,略停了脚步,等了我一下。 我们到了前院的花厅,那里的碳炉早早地生起了火,时间不长,但也比室外温暖许多。这时日临近春节,既是冬日气息浓郁又夹带着春天要来未来的别样风情。我看着这里花厅,思绪突然抽动了,心中有了些慌张的触感,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 “王妃、少夫人!”王丞相的脸甚是好笑,本来算得上清秀的模样,如今因为神情肃穆、表情僵硬而变得没有那么赏心悦目。 “王丞相。”王妃微微点了些头,以示和善。 我经过王丞相身边之时,微微拂了身子,虽然与王丞相见面只有那么几次,可如今这副模样倒确实是没有见过的。 王妃坐了主座,我便立在她的身边,一旁的女婢招呼了王丞相坐在下侧。“王丞相,此次来府实乃稀客,若有照顾不周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王妃客气了,是王某唐突了,贸然造访倒是要王妃莫要责备。”王丞相拱起了手,这时是有了些官场凡人的气质,我在一旁心中默默翻着白眼,两人相互寒暄,实在是没有意义。 “王丞相不必客气,只是不知此次登门是否奉了旨意,或者有什么要事。”王妃细心询问,一副温柔无害的模样,而我站在后面,像个装饰品,像个旁观者,静静地看着两人表演。只是当王妃的话落了地,王丞相的脸上便又露出了难色,那门外萧瑟的模样与他多变的表情形成了对比,更是令人觉得精彩无比。 “如今朝堂形势艰难,南疆与北疆同时战乱,王爷闻风声而身动,直披战甲,真可谓是大英雄、真豪杰!少将军主动请缨,甘为副将,为大成国屡屡击退强虏,立下汗马功劳。提起公孙王府,世人无一不夸赞钦佩!”王丞相开口便是一大堆的铺垫,我心中总觉得有些慌张。 “王丞相过誉了,我公孙一族百年来就是以戍守边疆为己任,从来不为微末功劳而居功自傲。”王妃脸上浮现了些许的不悦,我知道她内心深处对于王爷和少将军出征边疆甚是不满。 王丞相站了起来,“随着动乱的扩大,国库也甚是空虚,王爷带走了必备军需以应对南疆困境,听闻在与南疆对阵之时,与申屠将军对战之时屡次赢得战场先机,挫败了敌方士气。” “王爷英勇,自然不会畏惧大月国那帮穷寇。王丞相,有什么话大可不必绕圈子,直说即可。”王妃打断了王丞相的夸赞之词,在她看来,王丞相不过就是在与她虚与委蛇。而他并不清楚,王妃其实并不爱听这冠冕堂皇的夸赞之词,王妃一直并不愿意夫君儿子出征沙场,朝不保夕。 王丞相被打断时,脸上不由得露出悻悻之色,“王妃,是在下多言了。国库空虚,北疆逢此时节又天气酷寒,将士们冬衣甚少,粮草也不足。一个月前,少将军就曾书信朝堂,说是要求补充军需。可无奈京城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匆促之下只凑到了北疆所需的三成不足。本以为,这三成军需若是平安抵达北疆也是能够解掉些燃眉之急的。可不曾料想,军需在运送途中遇到山体滑坡,连同护送官员一起被掩埋。此事待发现已过半月有余……” “……”王妃芊芊细指紧紧握住手下的扶手,嘴唇处被牙关咬的发白。“王丞相,你继续说……” “近日,从北疆传来一封书信,说是久等军需未至,北疆军士难以为继,于是少将军决定铤而走险,夜间突袭北胡军营,想着要劫掠些军需以解困局。开始的两次,都算顺利,每每均能获得小胜利,带回一些粮食,可就在五日前,少将军携带先锋军凌晨破敌军军营时,恰遇大雪风暴,又受敌军夹击,损伤惨重。少将军在此战中也失去联系,未能找寻。至今,生死不明……”王丞相说到最后,声音中带着悲痛,一只手也直掩住面容。 我听闻此话,犹如晴天霹雳,那说书人口中百毒不侵的常胜将军公孙苏翊,又怎么会被一场小小的风雪而难住,又怎么会就此失去下落,生死不明。我的心似乎被一记重锤打过,耳朵里不停出现了轰隆隆的耳鸣声,公孙苏翊临走时对我说等他回来,他有话与我说的场景,似乎还在昨日发生,我辛辛苦苦撑住王府,护住王妃,就是为了等他回来,看看他到底会与我说些什么?可如今,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轰……”的一声,我方从自己的思绪中醒了过来。耳边不再是隆隆之声,而“王妃”“王妃”“王妃醒醒”“传大夫”此类的声音不断入耳。我看着地上倒下的王妃,昏迷的神色,方才醒悟过来,赶紧上前帮忙。 第172章 交代清楚 我站在院外,王妃的内屋有了密密麻麻的人,有嬷嬷,有女婢,有大夫,而此时我终究可以站在人群之外,好好地消化这失踪的消息。刚刚事发突然,在慌张之后王丞相还忐忑地站在外院花厅,焦灼地走来走去,一脸愧色。我与他打了招呼,送走了之后方才回到这里。 来到院门,我突然又不愿意进去了,春意对我不甚理解,一直小声提醒,“少夫人,我们进去!”“少夫人,我们进去看看王妃” 直到这话说了不下于五遍,我方才回过头与春意说道,“春意,你是不是差不多到了出府的年龄了?” 春意听了我的话,一脸惊愕,似乎害怕了,一下子便就跪在了地上。这院外的路上铺的可是细细小小的鹅卵石,这一个个的石子是从南边不辞遥远地运了回来,有的也不曾打磨平滑,就直接铺成了小路。这样突兀地跪了下去,肯定会是疼痛难忍。 我看着春意忍着疼痛的表情,又生出了些怜惜之意,只是她如今也的确有些放肆了,也快把握不好自己的分寸。“春意,你也不必如此,既然快到了年纪,而我身边确实也不需要这么多人,与其在我这里蹉跎年华,不如寻个好人家,也能与家人团聚,如何不是件好事。”我紧紧地盯着春意,看着她的脸一些些白,她紧紧咬住了嘴唇。 “少夫人,少夫人,春意姐姐她不想走。”秋舒在一旁忍不住求了情。 我朝着春意,伸出了手,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扶着我的手起了身。我朝她走近了一步,“自我进府,承蒙你的照顾,但你背后所作所为也确实不能让我留你在身边,你我主仆一场,缘分已尽,前尘往事就这么一笔勾销。我会从私库中拨一笔银两,你那学医的弟弟也能受你照拂,自己也能找个如意郎君。” 春意的脸上有了些变化,五味杂陈,眼神也不再与我对视,变得沉默不语。我拉住她的手,轻声说道,“人生在世,往往身不由己得多,但有些事可做有些可不做,很多都由自己心意决定掌控的。” “我……”春意听了我的话,抬了头看着我,“少夫人,我……” “春意,不用说了。”我转过脸,不再看她。 看了我的反应,春意便自觉地闭上了嘴巴,不再辩解了。我任她留在原地,便直接进了王妃院里,那里虽然已经有了许多的人,但我还是在里面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我在这样的屋中看着人来人往,王妃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一时受了些刺激,一下子承受不住了。 我站了一会儿便有些累了,寻了个椅子便就坐了下来,扶住了额头。“少夫人,喝杯茶。”秋舒跟着我进来了,看着我累得撑住了头,便倒了杯香茗给我。 我点了点头,睁开眼睛将茶水递进口中,“秋舒,王妃醒了吗?”我的声音中带着虚弱,脑中不断闪现与公孙苏翊相处的不同画面。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我记忆的最深处竟然是我与他相处愉悦的那短暂时光。把酒言欢,策马奔驰,山腰看景……我以为我对他早就断了念想,不过是身份的牵绊制约,世俗约定的责任担当。我以为从他与我分居,看我受伤不理,害我痛失孩儿已经将我对他的感情消耗殆尽的时候,原来他说的一句“等我回来”竟然让我记得如此深刻,原来他在沙场的一丝一毫的消息都在心底在意无比,原来当他失踪、生死不明,竟然让我如此心痛不已。 “少夫人,王妃脉象已稳,如今醒来都是时间的问题。少夫人不必担忧,还是要保重好自己身子。”秋舒一旁细心嘱咐,看着我的时候也是一脸担忧。 我听了她的话,半晌也没有回应,秋舒又在耳边说道,“少夫人,不如我们先回去,也请大夫为您把把脉。” 我看了下四周,确实也没有我能插手之处,便起身走到杨嬷嬷身旁,“杨嬷嬷,我有些乏了,先回去了,王妃若是醒了,烦请遣个人告知一下。” “少夫人。不要担心,保重好身子。王妃这边我定会照应好的。”杨嬷嬷回话进退有度,但眼神中也是包涵担忧。这时,我方才想起,夏歆可能正在北疆,不知去向…… 一时明了,自然我也不想再多说下去,我既没有心思去安慰杨嬷嬷让她莫要担忧,更没有那个气力去与她虚以委蛇。 我微微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便转身出了屋。出了院门,看见的不仅是还站在原地的春意,这冬日的寒风中,长久的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自然也已经冻的瑟瑟发抖了。还有晴雪,也正呆在院门之外紧张地看着我,一脸的关心之意呼之欲出。 “少夫人,少夫人,你没事!”晴雪看了我,很是担忧,看来她也是知道了公孙苏翊失踪的消息。 “晴雪,没事,我有些累了,身子乏的厉害。你能出府帮我将空青大夫请来为我诊脉吗?”我与晴雪说道,如今能替我去找空青的,怕也就剩下晴雪了。 晴雪二话没说,重重地点了头,“放心,少夫人,我一定把空青大夫带来。”说罢,转个身子,拔腿就跑,直直地便往府门走去。 我看着春意,将袖口捂着的金漆暖炉塞进了她的手中,“回院子,别冻坏了身子。” 春意这才动了身子,执意不敢收我的暖炉,我不愿耗费精神与她拖拉下去,便迈开步子就回了院子。 进了屋中,什么也不愿多想,直接换了衣衫便躺在被褥之中。我睁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觉,我躺在卧榻,似乎感觉公孙苏翊还躺在我的身边,他侧着身子看我,伸出手来抱我,甚至我还听见他在我耳边说道,“我们重新开始!”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脸上滑落了一滴泪水,我知道我很担心,更是害怕,心中不断默念,“公孙苏翊,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 第173章 决意北上 第二日清晨,春意也算得上利落,收拾好行囊便在我的屋外等我。我找了管家要了契约,亲自递还给了春意,“保重!” 春意点点头,“谢谢少夫人。” 我看着她左右为难的模样,想走又不走的纠结,想了想就不愿意与她如此面面相蹙,便转了身又回到屋中。秋舒留在了门口,而冬雪和晴雪陪着我进了去,我进了屋就径自打开了衣橱,一件一件地翻着自己的衣物。 “少夫人,春意姐姐好像并不太愿意离开。”冬雪试探性地与我说道。 我并没有搭话,只是继续翻腾着自己的衣服。冬雪自然清楚自己自讨了没趣,也就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又开口问我,“少夫人,你是在找什么?要我帮忙吗?” “没事,你去忙你的。我自己随便看看,你不必在意。”我心不在焉地回应着,手中缓慢地翻看着这熟悉的衣衫。 冬雪了一眼我,知道我此时心情不好,便行了礼退了出去。我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她与秋舒一起去送别春意,我知道,她们相处久了,有着感情,离别之时定然是有很多不舍。也许,对于她们两个人,我如今对春意所做的决定特别让她们所不解。可是,我的心中其实也是百感交集。 “少夫人,你要收拾行李吗?”晴雪看着我楞在这里,出口搅乱了我的思绪。 我心中有些微微的惊讶,我自己翻动着衣服之时,还并未想过原由,可如今被晴雪反而有种一语道破的感觉。哦,原来如此。原来,我的内心还是希望与他生死与共,如今他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失了踪迹,我心中是不甘心更多吗? “少夫人,空青大夫昨日来了的时候,你已经睡了,但他还是给你把了脉。”晴雪渐渐有些迟疑,话语中开始有了藏匿,我看着她时,她还对我有着眼神的躲闪。 “空青,他,说了什么?”我问得缓慢,心中却也渐渐有了答案。 晴雪拉过我的手,将我带到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坐下,“少夫人,近来,你常常入睡极深,旁人总是唤醒不了……” “嗯,空青是不是说我生了什么疑难杂症?”我笑了笑,看着梳妆镜中的自己十分的惨淡。近日的发髻都是简单的,春意最擅长的便是梳妆,可我早已鲜少让她服侍,自然装扮上简单无趣了许多。 “不是的,少夫人最近思虑过重、身子虚弱,近日来不曾好好地静心调养,自然就使得身子承受不住了。这并不是什么疾病,只要好好调养,就一定能够缓解症状。”晴雪面露关切,稚嫩而美丽的脸颊与我的相呼应,越发衬得她健康无暇。 “没事。”我拿起了桌上的腮红,又给自己上了一些,显得气色要好些,再好些。 晴雪转身从一旁的柜子中掏出一瓶药罐,我看着熟悉的瓶子上勾勒的青色花纹,便知道那是空青给我留的。“少夫人,这是空青大夫给你开的药,都做成了药丸,方便携带服用。” 我点点头,也接了过来,晴雪快步给我倒了杯水用来服药。药丸这一想法最开始时是睿王爷提的,他说我这人一看就是个懒人,做成药丸才能让我更方便服用。我确实需要这么便利的,倒不是觉得这样更好服用,只是希望我中毒一事不要让那么多人知道。 还记得年幼之时,在江南居住的时候唯一可以撒娇的机会便就是生病了,那时的自己总会撒娇让娘亲陪着,常常也会为药苦讨要蜜饯。娘亲有时会遣人买江南特有的梨花膏,大块大块的,还会有些许的粘牙,但清甜淡雅的甜香至今都会让我每每回味起来都十分的馋。 后来,到了林府,我更是害怕生病,因为在这样的环境,越是虚弱越是伤悲,即便舅母关怀备至,可我并没有找到家的感觉。与其说害怕生病,不如说生病更让给我思乡、思念娘亲。年幼之时,我也会偷偷责怪娘亲,只是每每看到娘亲,哪怕一眼,便什么委屈都可以放掉。 不过在林府时,身子还算得上强壮,除了初时的不适而引发的风寒,还有那次的出丑丢人、自行晕厥。所以再次感受虚弱、时常服药,已经时过许久。这岁月恰似窗间过马,世事往往沧海桑田,我对于服药早就没有那时候的抗拒了。与其药物的苦涩,生活中所出现的无奈更是能够让人痛彻心扉。 “晴雪,替我谢谢空青大夫。”随着药丸经过我的喉咙,慢慢进入到腹中。我又起身,认认真真地收拾起了衣物。 “少夫人,你真的要去找少将军吗?北疆路远,我们去可能连路都找不到呢!”晴雪有些焦急,还是想着来劝我,“少将军当初在府里,对你也不是很好,少夫人无需如此重情重义。” 我愣了愣,“是哦,我还不认识路,要去找个地图。”说完话,我就往屋外走去,直奔书房方向。 推开门,还是熟悉的样子,我从公孙苏翊与我分居开始,便再也没踏足过这里。即便未曾踏进,但这片书房依然如初见的时候一般,干净整洁。我似乎还能看见第一次站在窗外的自己,看着公孙苏翊手中的银铃,暗自伤神。 我摸着书柜,一直来到桌前,在架子上不断翻找着大成地理全记。这里的书大多都与行军打仗有关,就连军帐中诺大的沙盘也搬进了屋中。我心中一阵酸楚不停翻涌,这里洋溢着的都是公孙苏翊的气息,太过浓郁。在翻找一片后,虽然没有找到大成国全篇的地理纪实,却找到了北疆的介绍,里面有着风俗习惯,有着气候环境,有着商旅路线。 我坐在公孙苏翊坐过的椅子上,仔细地看着手中的书。这本书有些旧,很明显早就被人翻过好几遍。原来,公孙苏翊早就开始研究起北疆情况了,平定北疆怕早就在他的奋斗目标之内了。 我一边看,一边心里暗暗下了决定,我还是要去寻觅一番,看看他到底困在哪里,我要知道他到底想与我说什么…… 第174章 整理行囊 我在书房静坐到了傍晚,一边翻看着公孙苏翊翻过的书,一边又不断陷入放空的状态,直到王妃走了进来。 “听闻,你在书房看书看得废寝忘食,今日连午膳也不曾用过。”王妃站在书房的门口,看着我,她的脸上明显有着虚弱,气色还没有恢复得好,但看她已经可以行动自如,想来也没有什么大碍了。 我被王妃的声音惊吓到,赶紧起了身,迎了上去,“今日晚春怠慢了,还未来得及与王妃请安。”我一面说着话,一面就接过王妃的右手腕,扶着她进了屋里。 随着我们踏进屋中,婢女们便退了出来,还替我们将书房门带上。我们两人相处在一屋,气氛倒算不上尴尬,我心中有着打鼓,不知道王妃特地过来找我,又是想要与我说些什么? “听说你在收拾东西,是想要去哪里?”王妃刚刚坐定,便就直接开口问我。 “我……我可能想去北疆看看……”我也不想遮掩,如今还是要真诚地与她坦白。 王妃盯着我的眼睛,我也不去回避,“你要去找翊儿。”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是,我想去找找,我不相信他这么轻易就……”后面的话我抿在了嘴中,没有说出口,我不相信,确实不相信公孙苏翊这么容易会被击垮,会失去联系。我翻来覆去想了又想,始终不愿意相信他会出了什么意外。 “谢谢你,晚春。”王妃眼眶红了,伸出手握住了站在一旁的我的手。她的眼神我想是真诚的,看着让我回忆到了去年中秋之时,她为我准备衣裙,希望我与公孙苏翊之间能够亲密起来,能够做一对平常夫妻。那时候,我以为她真心为我好,可惜我错了。这个时候,她泛红的眼眶让我觉得她真心与我说着谢谢,我希望不会再错。 “我与公孙苏翊,还是名义上的夫妻,即便没有多少感情,我不希望他出什么意外。”我愣了一会,还是开口冷冷说道,“如果他能平安回来,与我之间的关系,我希望他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 “不论如何,可能我过去是错了!”王妃放下我的手,也站了起来,裹着厚重衣服的身形也是瘦弱的。“北疆路途遥远,气候严酷,你若是执意要去,定要好好保重。” “放心,我定会好好保护好自己。”我笑了笑,故作轻松,“毕竟,少将军对我,也没与多好,至少,我也不必为他丢了性命。” 王妃听了我的话,笑了。她看了我,应该是听懂了我的幽默,对我的言辞并没有什么介意。“你与霓卿,若是去除那些乱七八糟的因素,我还是更喜欢你的性情,就像当年第一次看到年少时候的你。你父亲的遭遇,我们都很清楚,他对你从幼时也不过尔尔。当时初次见面,你穿着一身略大了的棉衣,举止之间又见鲁莽,可那眼眸中的清澈和桀骜清晰可见。” “是啊,初见时总是美好,若是时光能够停留,我也愿意来到那一刻。其实,如果王妃没有来我家故宅,后来种种可能就根本不会发生,也许,这时候的我也已经嫁作人妇,不知是哪家官吏的公子,或者是一方商贾之家,也许早已生儿育女平淡生活,又或者媒妁之言盲婚哑嫁,一如现在独守空房。可是,我想,若是有选择,内心深处我还是想遇见少将军,即便命运使然,诸多遗憾和恨意……” “……”王妃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与我就这么无言地对视了许久。“如果这次你能将苏翊平安带回来,以后未来,我都不会再去插手你们之间。” 我听了她的话,又觉尴尬一笑,“以后的事情就交给未来!” 王妃无奈地笑了笑,叹了口气,不再多说,转身开了门就要出去。门开了的那一瞬,一股冬日的寒风吹了进来,凛冽地让人从心底里感受了一丝寒意。我的脸颊被风划过,与屋中的温暖形成对比,一下子适应不了,还身不由己地打了几下寒战。 王妃走后,晴雪便赶紧进来,看得出来她一直守在门外,不曾离开。那肩头的衣裳早被冻得僵硬,全身上下都带着寒气。“少夫人,去用晚膳,你一天都没怎么进食了,空青大夫叮嘱过一定要饮食规律。” 我看着晴雪在我眼前不停嘀咕,她的脸不停地在我面前晃动,我一手摸过额头,一手点着晴雪的额头,“年纪轻轻,这么啰嗦,感觉你就要成为个老太婆了。” “少夫人,我说的是真的。”晴雪有些着急,小脸随着进屋后温度的上升变得红扑扑的。 我笑了笑,随手将看了半天多的几本与北疆有关的书抱进怀里,拉着晴雪往屋外走去,“快走,老太婆,我们去吃饭啦!” 听了我的话,晴雪这才轻松了起来,笑意开始在脸上浮现了。一顿晚膳过后,我确实吃了不少,一天下来的体能消耗让我面对食物之时兴趣盎然。我坐在习惯的窗边位子,开了一些窗,看向外面的冬日夜景。秋舒受了我的意,替我整理了行装,我未曾注意,秋舒正左一层右一层将厚重一些的衣物塞进箱子。 待我发觉过来,屋中早已摆了三四个行李箱子。我无奈地笑了笑,“秋舒,我们是去北疆战场,而不是去度假。” “少夫人,那边的冬天比这里还要漫长和冷酷,这些都是必需的物品。”秋舒满脸无奈,看着一堆的衣物没有办法取舍。 我摇了摇头,笑了笑,“没事,我自己收。秋舒你能帮我找一身我可以穿的男装吗?” 秋舒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我唤了晴雪,与我一起收拾,简单拿了些首饰和衣物,只用了一个箱子,还没摆满。秋舒习惯了京城达官们的出行方式,并不能清晰了解平民百姓若是出个门更注重的就是轻便了。 今夜的夜晚十分清亮,我开了微微的窗,又点了十足的炭火,在温暖和清爽中很快就沉沉睡去。我也不知道,明日又会如何,未来又该怎么走…… 第175章 京城离别 翌日清晨,我很早便醒了,床边趴着晴雪,也不知道多早就悄悄进来了,背着个行囊守在我旁边。我看着她小小的模样,有一丝好笑,她也听着我的动静,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直起了身子。 “少夫人,你醒啦!”晴雪两眼惺忪,一双眼睛里还藏着血丝。 我笑了笑,“你不会一夜没睡?” 晴雪也冲着我笑了笑,没有否认,只是习惯性伸手扶住我。其实与晴雪相识也不过半年多,我从未想过她会如此依赖我。如今的我要比原来要封闭许多,毕竟经历了这么些往事后,想要完全敞开心扉已经变得难上加难了。 “晴雪,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吗?”我又继续发问。 晴雪点了点头,拿起梳妆台上的细梳,为我将头发一点点梳得顺滑。 我透过镜子看到晴雪一脸认真的模样,跟着说道,“北疆此时兵荒马乱,并不适合你这样的女孩子去?” “那少夫人,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晴雪眼眸中闪现清亮无比的光,我们两个人四目在镜中相对,我竟然涌现了一丝丝的心虚,她的眼神似乎就在讲述着我还爱着公孙苏翊。 我尴尬地笑了一笑,“公孙苏翊,是我的夫君。如今他生死不明、失去踪迹,我作为他的妻子,还是应该要去核实一下真相。” “少夫人去哪,我就去哪?”晴雪待我说完,眼神坚定地对我说道。 我们之间的空气似乎停顿了些许时间,我想晴雪定是将我视作了她的亲人,这样的年纪确实容易对别人掏心掏肺。我看着晴雪的眼神,就想起她原来的模样,在城外林家庄子时候,那被打之时仍然坚毅的目光。我想了想,也就不高兴再劝说了,她愿意跟着就随她。 我很快就收拾完毕了,吃完早膳,管家准备了一辆车架,还有牵出我的闪电,便在门口候着。王妃与我送别,还替我安排了一列王府的护卫,要与我同行。我本想拒绝,可想了一下,这是为了寻找王府少将军,而且北境并不太平,我若是单枪匹马虽然隐蔽可还是危险重重,带上些人或许更安全一些,也就不再推辞。 可没曾料到,到了府外,这清晨空旷的大街上,我竟然看到广文表哥牵着马匹站在门口,随行的市还有本该在城外庄子的阿虎。看着我诧异的神情,广文表哥倒是坦然一笑,“晚春,一起走?” 阳光笼罩下,他的笑容像是可以融化冰雪,那侧脸上隐隐约约的伤疤若隐若现。他一手接过闪电的缰绳,一手递了出去想要牵我的手。 “我……”站在门口的我,进退为难,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你跟着他们,浩浩荡荡一群人,目标这么明显并不方便出行。我们就轻装上阵,反而可方便找人。相信我,有我在,一定会护你周全。” “还有我!”阿虎此时跳了出来,也探头探脑地抢着与我说话。 晴雪拉扯着我的衣裳,一边小声地在一旁说道,“少夫人,我们怎么办?” 我回头看了看王妃,又看了看一旁简单的行李,思索片刻后下了决定,与其跟着陌生人不如就跟着广文表哥,至少可以让旅途轻松愉悦一些。“王妃,此行艰险,若是以王府名义出行,确实也是诸多不便,若是居心叵测之人有心利用,怕是对少将军、对王府不利。不如我与表哥轻装上阵,可以跟着商旅,混于人迹,也许更便于找寻。我相信,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公孙苏翊,绝对不会就这么失去行踪,他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将他找到。” “好,你一定要小心,小心!”王妃的眼眸开始红了,“就让他们将你们送到城外,再兵分两路,迷惑迷惑那些在暗地里窥探的人。” 王妃从袖口处掏出了一块小巧的印章,塞进我的手中,我摸着那印章的触感就知道这块印章的石材珍贵无比,攥在手心不断发出温暖。“这是沉香阁的印章,若是有什么困难,就持着这枚印章去。那是我三哥所开,不论是传递信息,还是寻求帮助,他们定然会竭尽全力帮你。” 我点了点头,将印章郑重地塞进了胸口的暗袋中,我正对着王妃行了礼。“王妃,你要好好保重。” “放心,我就在王府等着你的好消息,你一定,一定要把苏翊平安带回来。”王妃推了一把我的袖子,却又忍不住去抹了一把眼泪。这清晨的冬日,那春的气息似乎也在浮动着,我希望等我再回到这里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春暖花开,春回大地。 我不再说什么,坚定地踏上王府的马车,带着晴雪,直奔城门而去。我们两人的行李简单,总的不过就是两个包袱,我与晴雪在车厢内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似乎也有些静止。我不说话,晴雪也不开口问,她的情绪早就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孩子。 “晴雪,你害怕吗?”我一面问晴雪,一面也是在问我的内心。十八年来,我第一次自己出行,而且是走这么远的路,还是生死未卜的旅程。若是不害怕,那我可能是说了谎的。 “害怕,但只要和少夫人在一起,我心甘情愿。如果不是少夫人,可能我早就死去了,我爹娘早就准备将我卖给庄子里的老男人,就看谁能给的价钱更高。如果不是少夫人,我肯定会在定亲之日自裁于世,是您给了我生的希望。”晴雪的眼泪开始也涌现了出来,说着话,还带着哽咽。那张小脸因为哭泣而有些皱皱的,仿佛这才是她该有的模样。 “别再叫我少夫人了,你就叫我姐姐。我们出了城定要放下身份,换身行装,大成国里我们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越是靠近边境,我想才越是危险。不知道那里,到底是什么光景。说书人口中的北胡都是能食人肉、能喝人血,獠牙细眼,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我一边说着,一边掀开车帘,这京城已渐显萧条,早已不是童年初见时候的车水马龙,那动荡不安的北疆又会给我什么样的谜一般的未来旅途呢? 第176章 就此话别 出城这一路还算得上顺利,虽然我是临时起意,但这看起来诺大的京城,在静谧的背后其实早就消息四散了,恐怕这京城之中无一不知我要千里寻夫了。等我一走,京城茶馆里的说书人又有了新的话本,那就得以“含泪得军报、连夜赴北疆、王府少夫人侠肝义胆、千里寻夫……”为开头,那唾沫飞溅、手中的抚尺一摸,堂下那便是泣泪纵横、掌声连连。 到了京城西郊外,我和晴雪在车厢上换了寻常人的外衣,与广文表哥、阿虎便乘马而行。西郊的路有些宽阔,我坐在闪电身上,闪电一下子变得兴奋了,前腿交替地踩踏着,表达着自己的兴奋之情。但晴雪是第一次骑马,我只得一面安抚着闪电,一面安慰晴雪不要害怕。 晴雪也是勇敢,即便害怕,还是坐了上去。广文表哥给准备的马是一匹小型的骏马,看着要比闪电还小上很多,小马的那双眼眸是温和的,确实是适合初学者。我们一行四人,各骑一马,这样的场景我还从未想过,但策马畅游人世确实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 往前走了没有多久,便能看见一辆马车拦住了前路,我们与王府的侍卫分走了两道,走的并非寻常的管道,如今却有人提前在这里拦住路,让我心中慌张了许多。 见我们靠近,马车上走下了一个人,我心中轻松了一些,那拦住前路的是旧相识睿王爷,他后头走下的是空青。 “睿王,是特意等我的吗?”我夹紧了闪电腹部,让它快走了几步,来到睿王爷面前。 睿王笑容浮现在脸上,但又透着无奈,“我只是凭着直觉在赌,没想到,真的能在这里与你遇上了。” “睿王是要与我说什么吗?”我利落地下了马,虽然好久没有骑马,但看来这项技能还没有生疏。可能,我天生就是一个骑马好手。 睿王也上前走了一步,直勾勾地盯着我看,言语不由自主地变得犀利了,“你真的要去寻他吗?难不成你觉得他伤你伤得还不够?公孙苏翊失踪了,对你而言,难道不是一次机会,让你可以与过去说句再见?” “那睿王呢?太后早已不是当初你所认识的渔家女儿,经历了这么多,你还是会选择尽自己可能的去帮助他,是吗?我猜想,当初你在风中丢弃又被我捡到的丝帕,应该就是你们的定情信物?这些年,你放浪形骸,却依旧帮先皇打探消息,也不仅仅是处于兄弟友情,也是为了在必要之时帮扶她一把!如果今日是你在我的处境,你可以将她全然放下,只过好自己的生活吗?”我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将同样的问题反问与他。 那路旁枯黄的树枝上,已经开始有些爆绿了,那偷偷在枝头冒出的一点点的星火,将这个冬季衬得有些暖意。我站在这树下,透着枝干的阳光更是衬得我的神色轻松明媚。睿王盯着我很久,没有再回答我,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脸色有些复杂。 “你看,这里的景致多好啊,真好看。我这一生,不是困在这里,就是困在那里,从来没有享受过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现在,终于有了个正大光明的机会,独自出来,身边还都是真正关心我的人,这样的自由惬意都是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我走出这么一步,是对自己的感情作一个回答,也是体验一下我一直梦寐以求的生活。”我仰起头,深深吸了口空气,似乎整个空中都弥漫着自由的味道。 “看到你这样,我为什么突然觉得也挺欣慰的。”睿王突然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倒是把我吓得愣在了当场。虽然是被吓到了,但我也不去躲避,这些小举动的善意我也能够接受的,于是我冲他笑了笑,开玩笑地轻轻推开他的手。 “睿王爷,希望你也能够好好考虑清楚,这京城中是不是真的有你值得记挂的人?”我收起轻松,真诚而郑重地对他说。 “我和她的过往,你都知道了?”睿王往旁边走了两步,一只手撑住那旁边的大树。 我也轻轻笑了笑,“嗯,王妃与我说过了。当然,也许与事实有了出入,可我还是大概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始末。王妃确实插足了你们之间的感情,但在王爷和先皇之间到底选择谁,都是太后自己的决定,也许,她对你并没有那么深的情感。” “是啊,确实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了。从前,我总是怨天尤人,怪他们拆散佳人,怨皇兄夺人所好,可我从来也没有想过,我们之间的感情并不是我以为的那么牢固。当初爱上她,可能是我年少无知,对这个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姑娘心生了好奇,自以为她是与众不同的,可我后来也曾发现,她与那些我见过的女人并无特别之处,但我始终还是在责怪环境、责怪命运。这么想来,我堂堂一个王爷,也是愚昧的很。” “特别?原来我们的睿王爷喜欢特别的女人啊!”我扑哧一笑,眼角中不小心溢出了笑意。 睿王也是爽朗地笑了,那抹阳光下我们两个人说着笑着,不甚愉悦。“晚春,此行多舛,我希望你能够平安回来,不要再受一丝一毫地伤。待你回来,我也将京城的一切放下,若是愿意,我们一起驰马人间,不问朝政,游山玩水,肆意人生,可好?” 我思考了良久,最终狠狠地点了头,“好,若是顺利,我们就结个伴。” “一言为定!”睿王爷举起手掌。 我也举起手,与他击掌,“驷马难追!” “一路小心,我带了空青来,让他交代上你几句。”睿王朝着马车方向招了招手,空青便小快步地迎了上来。 “空青大夫好!”我甜甜地笑了笑。 空青每每看到我,似乎都气色不太好,一脸无奈地看着我地傻乐,“你也笑得出来,你这条命是我好不容易救过来的,可千万别砸了我的招牌。” “是是是,知道了,空青大夫。”我赶紧唯唯诺诺,作低眉顺耳的模样。 空青往我手中塞了一个包裹,“这些都是你每日要服的药,主要还是用来固本培元的。具体用法我都写在纸上,你自己好好注意。” “遵命。空青大夫,那我的药田就全然拜托你了,收益全部归你,就当我的诊金!” 空青大夫也不看我了,背对着我往马车走去,只是顺着挥了挥手。 我也不再多说,拿着包袱也上了马,广文表哥接过我的包袱,招呼着阿虎和晴雪,继续往前出发,绕过王爷的马车。我们一行四人四骑,身影也越拉越小,我只听见睿王在身后喊道,“一路平安!” 第177章 偶遇商旅 自与睿王一别后,我们一行四人也算不着赶着脚程,行程不快亦不慢。在青州地界的时候,遇到了一批商旅人马,浩浩荡荡三十五人的队伍,在北去的路上实在惹眼。 现在的动荡时局下,往北疆走的道上鲜少有人,能够遇上也算得上缘分。我们四人与人介绍便是家道中落的兄妹,带着小厮婢女前往北边寻亲。 “这个时节,你们还敢往北疆去,也实在是胆大!”商旅为首的牛大哥笑着与我们说道。 广文表哥笑了笑,“家中突遇灾难,亲人皆不在了,如今只剩下远在北疆的小叔。这么大的消息,我们还是要去告知一声,只是本来我想只身前往,可留妹妹一人在家,我也不甚放心。所以,这才结伴了一起去寻上一番!” “实在不好意思,我们都是粗人,说话不知轻重!林兄千万不要介意!”牛大哥一双手合了起来,向我们表示歉意。 我们还是冠以林姓,我叫林婉,表哥叫林广,晴雪和阿虎没有改什么名字,我们从江南临江出发,途径京城后往北走。他们人多,还带着货物自然比我们走得慢些,这才在赶路了五日之后,在青州地界遇上了。阿虎一直都是吃万家饭长大,直到遇见表哥,世俗气十分的足,在与人交谈打交道上也是擅长。我们一行四人,最先与商贩们打成一片的,便就是阿虎了。 “没事没事,牛大哥客气了。”表哥笑得爽快,面容坦荡。“都已经过去了,牛大哥不必介怀。我们兄妹二人还不曾去过北疆,这一路还要劳烦牛大哥关照呢。” “放心,我看了你们也是好人家出身的,只要你们不嫌弃我们这帮没什么文化的粗人,就放心跟着我们。现在这世道不太平,一路上就你们四人行走,确实不太容易。”牛大哥十分坦然,全然一副心胸坦荡的模样。 “遇到大哥,是我们兄妹二人的福气,得到大哥收留,我才有希望能护送舍妹呢。”表哥也是真诚,牛大哥听着他的话,便顺手拿出腰间挂着的酒壶递给表哥,表哥也不推辞,直接拿了仰头就喝。 “林兄弟,你这妹妹多大年岁,许配人家了没有?”牛大哥一旁的周显祖红了脸,突然凑到两人中间,问了起来。 “扑哧”表哥一下子被惊愕住,忍不住把口中的酒喷了出来。我在后面,赶紧递了帕子给他,表哥涨红了脸,一下子脸上有些尴尬,不知道如何作答。 周显祖是牛大哥同村的,听闻父母早丧,孤家寡人一个,所以幼时便跟着牛大哥走南闯北。这群商旅大多都是一个村庄的或者是隔壁村庄的,随着世道的艰难,出行的队伍也就越来越壮大,拉帮结派地倒是安全了许多。我看着两人期待的目光,一旁的其他人也好奇地张着耳朵。 我便也凑了上前,自己解释道,“我已许配过人家,前年成的亲,去年年头时夫婿突发暴病,不久便撒手人寰。夫家虽然没有赶我走,可明里暗里总有些疏远,大哥见我在婆家过得艰难,这才将我接回家中。可也许是我命中带煞,娘家不久也遇上意外,家乡左右邻居对我常常指指点点,说我是克夫的命硬之人,人人对我避而远之。”我说着,还垂下了眼睑,露出悲伤的神色。 “婉儿妹妹,莫要介怀。要说命硬,你哪里能比得上我,你看看我,不也活得逍遥自在。人生在世,还是要过得自在潇洒些才好。以后若是有人再对你说那些话,你告诉我,我定要帮你揍掉他们的大牙!”周显祖挥舞着自己的拳头,作出一副厉害模样。 他这般的样子,我想起童年偷摸溜出门,在街上遇见过的一条小流浪狗。那时我站在一条幽深的弄堂口,而它就在阴暗的弄堂里舔着自己的伤口,我手中的细长柳条刺激了它的神经,炸毛了一般地朝我吼叫。那时我年幼,见着如此模样便撒腿就跑,若是换成现在,我定不会跑,因为我知道那不过是装腔作势而已。 “谢谢你,周大哥。”我面露感谢地看着他,笑着说道。 “不客气。”周显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憨厚地笑了。他这么一笑,这一车的商旅汉子也跟着笑了起来,有些人还起着哄,“哦……哦……瞧瞧显祖那模样……” 听着这样的起哄声,周显祖脸一下子红了,挥着手假装生气地说道,“别闹,别闹!” 这斜阳正在渐渐西落,那阳光洒在这群人的脸上,更是显得特别明媚。我其实,喜欢这种感觉,这群人虽然未必是亲人,却在朝朝暮暮的相处中,胜似亲人。牛大哥就是领群的大哥一般,看管着这群小弟,牛大哥在村里娶了的是当年的村花,一时之间算得上羡煞旁人。 这些年,牛大哥走南闯北,将这里的新鲜玩意卖到那里,再把那里的新鲜玩意卖到这里,见过的世面也是多,也赚了不少的银子,在村里也赢得了不少威望。这群人也是心甘情愿跟着牛大哥干活,主要还是因为牛大哥为人仗义。 看着一群人起哄的乱象,还是牛大哥发话了,“好了好了,收收你们那粗鄙村人的习惯,人家林姑娘可是出自书香世家,哪里受得了你们这群粗人的方式啊!”牛大哥说完他们,又转过头望向我,“林姑娘,不要介意啊,都是一群粗人。” 我摇了摇头,朝牛大哥笑了笑,不再说话。 “天色不早了,牛大哥,你看看我们是不是要找个地方扎个营,准备过夜?”表哥提了意,也转移了这群人的话题。他说完话,又转过头来看我,那眼神中似乎在问我,是不是难过了? 我也朝着他笑了笑,示意他我没事。晴雪听着动静,来到我身边,给我递了水,默默陪着我。 “大家再往前走走,到前面客栈,就准备停下来休息休息!”牛大哥朝着一行人喊道。 “好!”一群人齐声回道,在这密林道上回声重重,气势非凡。我呼吸着这里的空气,那冬雪渐化的温度,都是带着轻松的气息。 第178章 三岗客栈 商旅入宿的客栈,名叫三岗客栈,在青州这里的百里方圆,算得上最大的客栈了。三岗客栈实属最大,不在于它的豪华,而在于它占地确实是大。今日若是错过了这个客栈,恐怕走到天亮也找不到一个客栈歇脚了。 三岗客栈之所以被称为三岗,主要因为客栈地处的位置,位于三岗之间,东南西北四处方位都没有什么村庄,往来的也都是什么平民商贾,多是粗人。这三岗客栈的大门内便是一方大大的院落,几排树木划分了整个院子,货物车马都能被安置好。走进之后,便能看到大堂,掌柜的翘起他的二郎腿就在账台后面磕着瓜子,几个店小二倒是忙得不亦乐乎,穿梭来去。 等我们到了客栈,早已夜幕降临。大厅里有着几群粗犷大汉正围坐桌边,点了几样家常小菜、一盘馒头,就着自己腰间佩戴的酒水休息着。世道不太平,寻常百姓的生活就更难了,原先走南闯北总还是能够糊弄生活,若是眼光好些的也能赚上一笔小钱。可如今,各地百姓都过得不甚富裕,常常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哪里还会掏出钱来买异地的新鲜玩意。 “婉儿,你和晴雪先上去休息一会,待会下来吃点晚膳。”广文表哥帮我在柜台拿了房间,便嘱咐我道。 我点了点头,便跟着他往后院走去。穿过大堂,从后门便能看到一栋三层的小楼,表哥给我安排的便是二楼最东边的厢房,他和阿虎便就住在我的隔壁。牛大叔一群人虽然人多,也不过开了八间房间,一群人凑合着打了地铺,也能省下好一笔费用。 这几日在青州地界赶路大多走的都是山林,接连着住了几晚户外,这次总算能住进客栈,我和晴雪赶紧打了水洗漱,这才舒服了许多。“少夫人。”晴雪咧开了嘴,一张小脸清爽地看着我。 “喊小姐。”我纠正着晴雪,一面看着她,心怀内疚地说道,“晴雪,你跟着我受苦了。” “没有,小姐。我很好!”晴雪昂着脸,眼神明媚,她的个子高挑早已到了我的肩头,我能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光芒。 我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欣慰地笑着。这一路我们不急不赶,听天由命。不是不担心公孙苏翊,而是因为我知道,担心并没有用处。那些潜伏在暗中的仇家对手,哪里不是在虎视眈眈,偷摸着想要给我们下套。有时候,我也会想,会不会我们一天没有暴露,公孙苏翊一天便更有着活的希望。 带梳洗完毕,我和晴雪出了门,这里除了我们两人,其他住客都是男子。大堂中见到我们,一群人轻浮地吹起了口哨,随着广文表哥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跟在后头的牛大哥一行也气势汹汹地跟着进来,他们这才收起轻浮之色。 “别怕,有我在。”广文表哥在我耳边轻声说道。这句话,我好像是似曾相识,那年我嫁入王府之时,他似乎也这么跟我说过。 可是,只是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他早就不是当年处处捉弄、嘲笑我的人了,原来他也能站在我的身后,给我依靠。我朝着他笑了点了点头,带着晴雪与他们同坐一桌。 三岗客栈没什么专门的菜单,一般都是来往商贩说自己到底要吃什么价位的,厨房便会按照食材配备。这里的菜肴谈不上美味绝伦,但一般商贩合适价位中混个温饱还是绰绰有余的。广文表哥并没有摆阔,也是随着牛大哥的餐标点了,唯一嘱咐了添了些钱两加了个汤羹。 主食馒头,就着点小菜,店小二为我单独上了份鱼汤,虽然口味与京城饭馆比不上,但看着便知道,这菜饭、汤羹都是新鲜的,那条鱼怕是我们入住的时候现杀的。我知道自己的身子,也不推辞,分了些汤羹给他们三人,便毫不客气地都吃完了。 “记得吃药。”表哥见我用完就准备回去,便赶紧嘱咐我道。“晴雪,照顾好小姐。” 晴雪点点头,“放心,少爷。” 阿虎就着馒头还在大口大口地吃着,表哥见我们离开,将手中的馒头塞进嘴里,便也跟着我们后面,直到看着我们进了屋。 “林兄弟,你对这个妹妹真的是好啊!”牛大哥拍了拍广文表哥的肩膀,笑着说道。 广文表哥随着他又回到了桌子上,“我这个妹妹为了家里,受了不少的苦,在婆家又遭了罪,我这个当哥哥的一直觉得对不起她,也在心里发过誓,有生之年一定要护她周全。不求大富大贵,最起码希望她能够自由自在,不受委屈。” “真男人!我牛来福就欣赏你这样的,作为男人,最起码地就是要护住家人嘛!”牛大哥将酒倒入两个杯中,一杯递给了广文表哥,一杯自己拿着,碰了个杯便一饮而尽。 周显祖也凑了过来,坐在了一起,借着点酒意说道,“我也定会护得婉儿妹妹周全,要是有谁欺负她,你告诉我,我定要把他揍得个屁滚尿流。” 广文表哥尴尬一笑,也不说话,只是就着自己的酒杯一口饮尽。在人潮拥挤的大堂,只要看得清楚他的目光,都能感受他眼中深深的忧伤。 我们的队伍一行人占着大半个大堂,喝着酒侃着大山,有的人吵着要赶紧回家抱着老婆热炕头,有的说起自己的娃娃不住地得意,有的想起自己的老母亲也不停地流着眼泪。这趟的行程不似以往顺利,大家也没赚得什么,大抵也只能赚个辛苦费,这场暂时的歇脚,不得不让这群商贩汉子满含委屈和忧伤。 这临近春节的时节,远在他乡的异客似乎有着格外浓厚的乡愁,大家伙也都想着赶回家中团聚。我在屋中也能听着大堂里的阵阵声音,只是我和晴雪独自两人,不太敢擅自开门开窗。我在心中却时刻都似乎感受着,这人世间的烟火气息,是我最爱的味道。 第179章 突遇袭击 月黑风高之时,总是容易发生一些意外,深夜之时,三岗客栈的客房个个都已熄了灯,阵阵呼声都穿透过窗户、墙壁进了屋中。这些歇脚的人都是有那么几夜连续露宿了乡野,遇上这样的客房总是有些容易沉醉,一轮清冷萧瑟的弯月,一夜呼啸而过的寒风,我整宿整宿都不曾睡熟。 我有些对自己无奈,前些日子在郊野里倒还是能够睡熟,如今有了算是宽敞舒服的床铺反而辗转。就在深夜静谧之时,我听着外院似乎有了什么动静,便踏上鞋子披了外衣凑到窗前。稀稀疏疏的身影透过了窗户,我赶紧侧过了身子,那明晃晃的刀剑让我心头一紧,不知道这外面是来了何方人物,又是为何而来。 那声音我能感受到从外院逐渐靠近,却没有真正要闯进屋中,而掌柜和小二们明明就住在大堂附近的厢房,更靠近外院,却没有听到他们出来的声音。不知道这是内外联合,还是早已习惯? 我突然听着闪电嘶吼的声音,心中顿感不妙,我开了一个小缝往外面看去。那群人数量还是许多,个个都佩戴了佩刀,一个个训练有素,衣着穿得与我们大成人总有所不同,斜系着的腰带,微微敞开的领口,还有个个脸上续着的胡须,我突然觉得自己知道他们是谁了。 晴雪这时也醒了过来,走到我身后,开口就要唤我,“小……”我转过身赶紧捂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要发出声音,可那群人的领头坐在高头大马上似乎感觉到我们的存在,往我们方向瞥了一眼。 我轻轻关上了窗户缝,心中更是不安,想来,这青州地界已经悄然混进了这么一大帮北胡兵士了,他们似乎并不想闹多大动静,主要想要截取的便是商旅的车马。我捂住心口,这闪电的一声嘶叫,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动静,这客栈中沉睡的汉子们怕也是要醒了。 果然,不出所料,已经有了部分房间开了灯,听着粗壮而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从屋中传了出来,“谁啊!竟然敢吵着老子睡觉!……” 几个披上外衣的汉子便就着惺忪的睡眼,冲了出去。刚刚出了门,商旅们便与这群北胡匪徒对上了,那佩戴着的刀闪出了月色也有些刺眼,刚刚还粗壮着喉咙的汉子顿时也有些怂了。可这来势汹汹的匪徒起了劲,挥舞着大刀就往来人砍去,顿时,一个个便倒在了地上,鲜血一下子喷涌出来,染红了地面。 可这群匪徒并不知道,这看似没有几个的屋子,里面个个都住了七八个以上的壮汉。而商旅的团队本身都是同村同族的亲人,看到同伴倒下,一个个也都坐不住了,有的手中拿了刀剑,有的随手拿了房间里的桌椅,便都冲了出来。一下子,这三岗客栈乱成了一团,一直窝在房中躲着的掌柜和小二也出来了,取了菜刀、火镰加入了混战。 表哥在人群混乱之时,早已带着阿虎来到我的房中,拿上我简单的行囊,便想寻着机会闯出去。我拉住表哥的手,冷静分析道,“三岗客栈地处僻壤,四周都没有村庄州府,我们位于的就是客栈的内侧,客栈并无后门,若是强行从混战中走出去,怕是未必能护得了我们两个女子的安全。如今这北胡匪徒虽然是训练有素,可看着毕竟是初来乍到,商旅们虽不谙兵法但心怀愤怒便有了一身勇气。北胡人本意并不像掀起轩然大波,怕在这群人手中讨不了什么好处。表哥不如帮助他们一把,一来打消一下他们的嚣张气焰,二来更能护得我和晴雪的安全。” 听完我的话,表哥点了点头,嘱咐起阿虎,“阿虎,你留在这里,护好小姐,千万不要让匪人靠近。” 阿虎点了点头,表哥这才放心地出去,加入了这场混战。阿虎给我们关上了房门、窗户,搬了橱柜椅子抵紧了门口,手中还紧紧拽着尖锐的烛台。我看着他这番模样,有些心酸,又有些欣慰,这北胡匪徒竟然悄然进了大成内境,想必这边境百姓处境更为艰难,那随之而来的民不聊生怕已经是边境常态了,又有多少户人家因为这兵荒马乱而家破人亡。 我和晴雪躲在房间的角落,我们两人的手紧紧拽在一起,手心出了许多的汗。我说不害怕紧张,那也是假的,所以我也不再多开口去安慰旁人。我在心中默默祈祷,这场混乱赶紧过去,希望不要再有人受伤留血。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没有了什么打斗的声音,阿虎探头探脑地想从缝中看看,又不敢开了窗户。直到,表哥在屋外喊道,“没事了,出来!” 这才,我的心放了下来。阿虎搬开了层层叠叠地障碍,才能把门开了过来。我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可这迎面而来地血腥气息还是让我有些作呕,那外院地面上地血迹,还有一些躺着的或者能发出呻吟或者又发不出声音的躯壳。 “晴雪,你之前跟着空青大夫认过药草,阿虎你陪着晴雪出去找一找。”我看着这样的场面还是有些心酸涌上了心头,晴雪和阿虎也不作迟疑,赶紧就出去了。 我又转身回了房中,取了身白色的中衣,拿着剪刀将衣服裁开,变成了干净的长条。我走在院中,看到一个个昨日还曾生龙活虎的人今日却倒在了血泊中。我顾不上再去悲春伤秋,端了水盆,看到了些可以包扎的伤口便拿了长条包了起来,最起码要先止住血。 在这院中,商旅团队中死了五个兄弟,而北胡匪人也失去了两个。众人悲愤,看着北胡人的尸体还忍不住踢上几脚。我虽然不是很专业,但久病成医,面对伤口还是有着几分经验,再加上晴雪认识草药,帮助敷了药后众人好了不少。 “表哥,你怎么也受伤了?”待忙完众人,我才发现在一旁忙前忙后的表哥,在左胳膊上有着一道长长的伤口,虽不严重,但也看着有些可怕。 表哥笑了笑说,“没事,小伤而已。” “怎么会是小伤呢?”我径直拉过他的手,也包扎了起来。这晴天的阳光有些暖人,这岁月的冬日易过,可如今的黑暗局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晴? 第180章 劫后重生 原先的北上之路,算得上太平,谁也不曾想到这刚刚到了青州,就遇上了北胡匪徒。这个个粗矿的汉子如今在赶跑了匪徒之后,都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 “你们说,这北蛮子是不是已经快打到青州了?家里的老老小小不知道还好不好?” “没听说,打仗打到这来了呀!” “这可说不准,那平定王府少将军最近都没有什么消息,好多人都在传,已经打仗打死了!” “少将军?他要是死了,这北境还怎么活啊?” “是啊,我们百姓还有没有好日子过了?” “是啊”“是啊” 一阵讨论之后,这些人一个个也不像是之前的颓废的模样,而是义愤填膺的悲痛。我看着他们脸上翻腾不止的情绪,心中有些酸楚,果然若是生逢乱世,没有一个人能够幸免,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啊!”“呜”只听见一声悲痛的哭嚎,原来是店小二捧着掌柜的身子,我这才发现,原来这掌柜的竟然也在那尸体之中。 不知道他是何时冲了出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被杀死,他脸上的大块大块的血迹,似乎在述说着这场意外。从小二们哭嚎的表情上,他们之间还是感情很深的,我对掌柜的印象还停留在了进客栈的第一眼上,他翘着二郎腿就在柜台以后,边磕着瓜子边问我们,要几个房间? 原来,生命真的这么脆弱,我不自觉间让泪水盈满了眼眶,走到掌柜面前,掏出帕子将他的脸擦拭干净。原来,仔细看了,他其实面容清秀,只是这邋遢的胡须遮住了大半脸颊,那胡乱生长的皱纹里还藏着艰辛的痕迹。原来,这些围在一旁的小二,不少还是个稚嫩模样,那年岁看起来大不过与晴雪,只是故作深沉着的装扮,粗些嗓音的装腔,让人不曾注意过他们真实的年岁。 “哥,帮他们将掌柜的入殓!”我呼唤着广文表哥,声音中也有些颤抖。 他快步走了过来,摸了摸我的头,轻声说道,“别怕,我在。这里交给我,你回去休息休息,待会这里处理好了,还得赶路。” 我点了点头,便身形狼狈地回了屋中。一进去,我便抱着面盆忍不住地呕吐了起来,这胃中五味翻涌的感觉让我觉着难受。 “小姐,你没事。”晴雪听着声音,快步朝我走来。我放下面盆,自己摸索着在桌边坐下,倒上一杯茶水喝了下去。这茶水还是昨夜睡前续的,过了夜凉飕飕的,还夹带着一些血腥味。我忍住内心的不适,趴在桌上,才发现在害怕震惊之余,我十分担忧。 我担忧公孙苏翊会不会真的死了?如果没有,他怎么会允许这北胡蛮人偷入中原,他又怎么会在百姓口中相传阵亡的消息?他不会不知道,阵前失大将,会怎么样的影响军心民心。我有些累了,便趴在桌面上,脚下的裙摆处积蓄了深深地血迹,如今又湿又腥,像极了我的心情。 “小姐,我们把衣裳换一下。”晴雪声音温和,不停地劝我。 我恍然大悟,发觉自己竟然如此忽略自己,倒是有着羞愧。我不好意思地朝着晴雪笑了笑,也就自己起了身,走进里面去。晴雪将门关好,又在包袱中拿了身衣服,“晴雪,拿那身男装!”我唤住了她,让她放下了手中的衣裳。 虽然出行不久,我们就将行李中那些衣裳换成了简朴一些的平民衣裳,一人又备了两身合体一点的男装。如今,这接下来的路,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难上一些。 晴雪愣住了一下,便反应了过来,我接过她手中的衣裳放到床边,“晴雪,你也自己换一下,这些女装就丢在这。” “好的。”晴雪应了,便也拿了自己一身衣服在一旁换了起来。 男装要比女装轻便许多,也比女装要冷上一些。我们刚刚穿上,还忍不住打了些寒战,唯一可以庆幸的,就是冬日最冷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待立了春,就不要好上许多了。 穿好了衣裳,换上男鞋,明显我们的脚小上了许多,但这如今这样已经是最好的装扮了。我坐在梳妆台前,将头上的发簪一一取下,拿出帕子包包好,这算得上是我开出来的唯一的首饰了。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双眸子已不复往日的清亮,这段时光岁月还是在脸上挣扎出了痕迹。 万千发丝倾泻而下,晴雪拿起梳蓖为我整理,一双细细长长的手指穿梭,没过多久就扎成了男子发髻,简单用粗布扎住,镜中的自己便焕然新生,一副年弱体虚的书生模样。 我按住晴雪,便也帮她梳头,女子这样那样的发髻我是不懂也不熟练,但男子的发髻我还是会的。毕竟,当年为了公孙苏翊,我还是多加勤练苦学,自己觉着自己技艺还行。不到一会,也能心灵手巧地将晴雪的青丝挽成弱冠,“好一个清秀的少儿郎!”我轻笑着与晴雪说道,之前的气息随着血腥变得凝重,我也试图说笑着让自己和晴雪轻松些许。 晴雪坐在镜子前面,娇羞地笑了。“待以后一切安稳了,我希望能给你准备一份好好的嫁妆,看着你出嫁。”我双手抚在她的肩上,继续说道,“之后一路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我希望你千万不要存了要替我如何的心理,保护好自己,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也是我所希望的。” 晴雪原先还洋溢着害羞的脸上,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她没有说话,只是透着镜子看着我。 “若是有什么意外,你就自己好好回京城去,找睿王,跟着空青大夫,寻得一世平安。”我轻声嘱咐道。 “小姐,我……” 我不等她说完话,便止住了。“走,把行囊带上,女装就不要了。我们去看看外面情况,如今形势下,还是要赶快离开才好,切莫让那群胡匪找了同伴又寻仇而来。” 说完话,我便快步走了出门。这前路迷茫,我也不知道该会遇上什么样的故事,还有什么样的惊险等着我们…… 第181章 匆促离开 我们两个走出屋中的时候,院子里能动的都收拾好了行囊候着了,没受伤的正拿了被单做了担架安顿起那些重伤的。 “牛大哥,狗叔怎么办?”周显祖在这冬日里竟然忙得是满头大汗,他正为难地看着牛大哥,不知所措。 牛大哥这时正双手捂住眼睛,放开时双眼早已通红。一群人围着他,眼巴巴地看着,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模样。牛大哥狠了狠心,站起身来,随手指着人说道,“你们两个去后山寻个好的地方,带上家伙,先去挖坑。你们两个起来,去给狗叔整理整理,换身干净衣衫,等会送去埋了。” 被点了名的人,听着吩咐便都纷纷起了身,各自忙活起来,其他人有的去寻香火纸钱,有的收拾遗物,这样倒就不似之前的寡味低沉了。 “你们准备如何安置掌柜的?”我走到小二们的面前,蹲了下来。 店小二们个个抬起了头,看着我,迷茫地摇了摇头。 “不如,你们也跟着他们去寻个清净的地方,将掌柜的好好埋葬!”我给他们提议道。 他们左右看着,一下子拿不定主意,只见一个年长一些的站了起来,对我说道,“好,就这样,谢谢姐姐!” 其他人听了这话,也纷纷起来,对我表达了谢意。 这时,边收拾着,边听着他们的讲述,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三岗客栈的掌柜也算得上是个逍遥之人。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远离了家乡,拿了金银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盖起了一个客栈,还亲自提名三岗客栈。这里原先只是一片荒地,远离村居,来来往往的都是商贩和逃难之人。好多在路上养不起孩子的人家,就会在半道上把孩子扔下,自三岗客栈开了起来,这些扔下来的孩子便逃离了被野兽吃食的下场,被陆陆续续收养进了客栈。 掌柜的收了孩子,但却连姓名也不给取上,只是就这么养着。原先,客栈里还有一个又聋又哑的老人,烹得一手的好食材,在照料孩子上也是一把好手,这屋里的好些孩子都是他一手带大的。只是,前年一阵恶寒,老人终究是没有抗的过去,走了。因着这个,这群孩子生生哭了好些天。而刚刚那个年长的孩子便继承了老人的衣钵,待在后厨烹饪菜肴,照料三餐。虽然口味上差了许多,但也能够撑得下这所客栈来往商贩。 也有不少孩子长大后,便出了客栈历练,有的会回来看望,有的也不会回来,掌柜的从来不介意,一直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如今,一命呜呼之时,这些承蒙他收留的孩子突然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般,都个个慌张了起来。他们这辈子甚少走出这座客栈,其中还有一半其实都是扮上男装的女娃,可如今看来,他们不得不要走出去了。 待所有的人都安顿好了,几帮人马开始寻找自己的马匹车辆,虽然护住了许多,但也有不少被胡匪掳走。各自也只能自认倒霉,领了自己的东西,便开始了相互作别。 “他们怎么办?”我指着这群乳臭未干的小二,询问表哥。 广文表哥转头看着这七个孩童,各个原先稚嫩的脸颊上一双双的眼睛看好了我们。牛大哥走过来,看了看,拍了拍广文表哥的肩膀说道,“这群娃娃,要是单独出行,怕也是迟早送命。” “你们怎么打算,这里肯定不好住人了,不知道那群人什么时候会回来。”表哥仔细问他们,想要先问问他们的意见。 我也立在一旁,看着他们踟蹰的模样。“你们除了这里,可有什么去处?” “之前的哥哥们虽有回来,但掌柜从来不让我们找过他,只说各人有各人的命格,不必有太多牵绊。我们除了这里,顶多去附近集市买过所需物品,其他就更不知了。现在,我们真的不知道要去哪里了?”为首的哥哥回答我说。 思索良久,我开口问,“你们愿不愿意自己去京城?那里郊外有一处院子,足够可以栖身,不知道你们愿意不?” 见他们不说话,我又开口说,“我们此行是要北上,那边比这里更为凶险,若是去往京城会将安全许多。若是你们愿意,刚刚他们中间有支队伍是往京城方向的,我帮你与他们说上一声,将你们带到附近,我会给你们写上一副帖子,让你们寻我的家人从而安顿下来。” 他们站着,不知所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心中不禁担忧不止,这群孩子离世太久,如何生存真是个难题。最终,在小声的讨论后,还是那年长一些的哥哥回答说,“可以,谢谢姐姐!” 我取了纸笔,写了封书信交给他们,吩咐他们去找京城如意茶楼的掌柜,顺带着告诉睿王,我一切安好,青州已有些胡匪,定要多多注意。 广文表哥帮着去与去往南边的商旅打了招呼,本是江湖之人,与掌柜的有些相熟,为人个个又都要仗义直爽,很快也就答应了下来。处理完他们的事情,我也就放下心来,目送着他们一群人离开,这少男少女个个都年幼的很,也不知道未来又会怎么样? 平日里,这里算得上一方净土,即便有着来往粗人,可因为掌柜的外冷心热,倒是积了不少的善缘。可如今,我站在客栈的门口,只不过是一夜之间的光景,这里仿若人间地狱般的区别。那残留的血渍,似乎都在讲述着凌晨时的腥风血雨。 闪电没有被取走,我摸着它的光滑如绸的毛发,我的头依靠着它。表哥的坐骑本是良驹,倒是被胡匪看中,倒是被掳走了。如此,我们一行四人便只剩下三骑。牛大哥赶着回去看望家中老小,也不多做逗留,自然是快马加鞭,准备启程。 这岁月悠悠,吹过这大成疆土的风水,在这里开始,我似乎知道了,这场风波怕是要不断掀起,不知何时才能平息…… 第182章 入住弥月 此后的行程总是仓促,连续三日,我们都在山林之间穿梭,风餐露宿。现在行走着的一行人一路上并不再嬉戏打闹,一个个严肃着脸,不苟言笑。就连时常在我身边殷勤献宝的周显祖,都有些奄奄的,失了往日神采。 “婉儿,前面便要出青州了,再往北走,便是克州地界。”表哥走到闪电旁边,指着前方,与我说道。 克州,地势峻峭,多是高山,接下来的路程怕是没有办法骑马行走了。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在休息之余,表哥又来问我,“婉儿,我们是否要行走城镇?” 我思虑了一下,便点了点头,牛大哥一行没几日便也要到了,我们的同行之路终究是有终点。我们一行四人,有我和晴雪两名女子,即便已经着了男装,但在山野之间还是有些不便。 克州的边界是一座叫做弥月城的小镇,我们与牛大哥便就在城门之外告别,一行人也不甚留念,仓促告别。周显祖分别时反复询问,是否需要人带路陪伴,我们均婉言拒绝了。此时已经是日落树梢、彩霞漫天,这里的日落已然很晚,若是放在江南之地,这时早已到了夜间。 弥月城里,街道不似京城般宽敞,人烟不是很多,稀稀落落的人们都是脚步匆匆,但仔细看来,还是一派平和之色。看来,这胡匪只是一小路的出现在僻壤之间,并未进驻城镇,我的心也算得上是放下了一些。 我们刚刚进了城,那高高的城门口守戍的兵士便开始高声喊道,“酉时已过,关城门!” 随后,便在“砰”重重一声时,那厚重的城门便关了起来,上了门栓。我转过头,看着那扇隔绝城内城外的门墙,昏暗的时光似乎就在这城墙缝隙中不断流转,一时之间,让我晃了心神。 “小姐,累了吗?”晴雪一旁询问,关切地看着我。 听着晴雪的话,我这才回过神来,表哥也正关切地看着我,“没事,我们寻个客栈便歇下!” “走,婉儿。”表哥点头,唤我。他一手牵着一匹马儿,高挑挺拔的身姿还是引得走过的女子侧目。 “嗯,走!”我应和着。 在街道的拐角之处,便是一间客栈,城门关后,我们走到之时,店小二正准备关上大门,阿虎赶紧上了前来,“店家,等等,我们想投宿。” “投宿?那赶紧的,我们就要关门啦!”店小二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就唤我们快点。 阿虎便赶紧快上一步,将行李都搬了进来,又出来接了表哥手中的马儿,安置在客栈的马厩之中。晴雪与我进了客栈便坐在了大厅,这连续三日的赶路确实让人觉得疲惫,晴雪脸上也藏不住困倦之色。我们都一只手撑住了下巴,万般聊赖地查看四周,小二待我们进来了就又开始拾掇起门口,关上店门。若是往常时节,看到这样迎了客人便关门的情况,心里便要嘀咕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黑店了。 “掌柜的,你们现在都这么早关门啦?”林广文一边拿了房间钥匙,一边问道。 “客官,你不知道,原先我们弥月城可算得上是座不夜城,我们这里算得上白日时光特别漫长,所以往常里的这时还是热闹非凡。可是近日里,这北境打仗,越打越近了,就连我们这弥月城也不太平了。”掌柜的从柜台后面出来,替我们倒了茶,就站我们旁边,解释道。“客官定是从南边来的,所以不了解这边的情况。我们这么做,确实失了礼,还望你们体谅体谅!” “那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呀?”我好奇地问道。 “小公子,近日来,这弥月城夜里总是有歹人出没。最近一段时间,好多年轻男女在夜里失踪,大抵都是独身行走才遭来横祸。所以,一逢到酉时城门关了,大家都开始回到家中,闭门不出了。我们客栈也不敢再在晚间肆意开着,生怕惹上什么麻烦。”掌柜的说话之间透着无奈。 “是呀,公子你们不知,最近也不仅仅是我们弥月城,隔壁几个城池也出现了这些情况,不知道是何方势力。大家都在不断揣测,是妖怪,还是匪徒?”小二关完了店门,也加入到了我们的讨论中来。 “官府没有派人加强守卫吗?好好排查一番吗?”我不解,这城里的官衙难道没有什么作为吗? “是呀,这夜间掳人不应该引起重视吗?”阿虎也探进头来,好奇地询问道。 “这弥月城啊,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捕快呀?北境打仗,不知道打死了多少人咯,这个时候听说南疆也在打仗,朝廷根本没空理会到我们这里。所以啊,这里年轻又有力气的府兵,早就在初冬之时都被调走了。如今留在这里,府衙里的人个个也只能装腔作势一番,哪里还能去破这种案子。”掌柜和小二一脸的无奈,哀声叹气。 我和表哥皱着眉,不再多问,晴雪和阿虎也不再发出声音,默默地把放在桌子上的包袱拿到了手中。 “掌柜的,这乱世之中,多少都有苦难。”林广文看着掌柜和小二拱了拱手,又转身与我轻声说道,“你们先上楼休息会,待会下来我们简单吃点东西,今夜就留在这里!” “小公子们,来,跟我走!这晚上啊,千万千万别出门。”小二将手中的长巾熟练地甩在肩头,一只手伸了出来就往楼上指引着。 “谢谢小二了!”我礼貌地道了谢,跟着店小二往客房方向走去。阿虎拿了行李,也准备放一下包袱衣裳。 林广文还留在楼下,跟掌柜的继续聊着天,打探着北境的情况消息。我走到这间客栈的二楼,看得出来入住的宾客怕是只有我们四人了。我的房间又在东南角的那个,林广文和阿虎还是住在我们隔壁。 引完路后,小二就把漱洗的水啊毛巾什么都送到房间,临走时关照了,“小公子,你们歇息会,过上半刻功夫,便可以下来用膳了。” 第183章 失踪之谜 这一夜过得好快,我们一个个睡得都挺香的,可能因为这行程太累,加上店家再三关照,更是让窗门紧闭。夜里悄静,人也疲惫,这一觉醒来,便已经不早了。 “林晚,起来了吗?”林广文在屋外轻声唤我,小心翼翼地敲着门。 我和晴雪也已装扮完毕,正要出门。“我们来了。”晴雪替我应了下来。 我们刚刚下楼,这店家小二、掌柜、过路的商贩还有入住的客人已经在议论纷纷。“作孽了,昨天又有一小伙子失踪了。” “是哦,都说了不要一个人独自走,怎么都不怕呢!” “那孩子也实属无奈,那是严家寡妇的独子,昨夜这寡妇犯了病,儿子又是个孝子,便就自作了主张要去请大夫。最后,你瞧瞧,这大夫没请上,还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性命丢没丢谁也不知道。这事情也实在是诡异,这弥月城都几起失踪人口事件了。” “一二三四……都整整十二起了!” “是啊,就是从这月初开始,都整整十二个人失踪了!” “作孽咯!” “这世道,真不太平咯!” “你们说说,这人都去了哪里,怎么毫无音讯呀?” “是啊,是不是真的是那苍山上的妖怪下来抓人了呀?” “不要瞎说,哪里来的妖怪呀!” “是呀,是呀!”众人皆摇着头,表示不相信。 可说话的人似乎还是信誓旦旦地,将手中的家伙什放了下来,言之凿凿地又说道,“真的,这苍山上就是从上月底的时候有了怪象。” “怪象?”“你别瞎说,妖言惑众。” “哼!你们还不相信。”那人似乎生了些气,手拍了下桌子,站起身来说道,“我韩二,你们不认识吗?我就是个樵夫,整日里都在苍山上劈柴打猎,那苍山我自幼就玩到大,几乎哪里我都去过。可是就在上月,我发现在苍山西北方的山坳里,白日也会发出一些怪声,着实吓人。而且,那苍山上的野兽动物,不知道怎么了,走到那里都绕着道走。你们自己说说,奇不奇怪?那肯定是有妖怪近来出没嘛!” 那叫做韩二的,说得是绘声绘色,众人听得也是入神了,个个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是哦,会不会真的有妖怪呀?” “我爷爷在我小时候就说过,这苍山有些邪乎,要是说它出了什么妖怪,也不稀奇。” “肯定是这世道混乱,就连苍山上的妖怪都被惊动了,出了世!” “所以啊,你们一定要小心,千万离那苍山远些,你看看我,现在都不去那里谋生活了,再这么下去,我家一家老小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韩二拍着大腿,一脸的沮丧。 “哥,你觉得呢?”我转过头,看着林广文。他的脸上波澜不惊,只是眼睛微微眯起,阳光照射下去透漏出一些精光,那脸颊上的伤疤也显得有些刺眼。 “这世间,哪里有什么妖魔鬼怪?最会蛊惑人心、害人性命的,往往都是人们自己内心的邪恶!”林广文说着话,像是在回答我,又像是在简单述说着自己的想法。 我看着他,突然想起来,他一直都会默默关心着我,明里暗里知晓着我的消息,可对于林广文,我却知之甚少。那江南之行的艰险,他不说,我也不曾问。“哥,我从来不曾细问过你,你脸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没事,我只是在江南查案之时触碰了士族利益,他们盘根错节,对我自然是痛下杀手,我被追杀之下坠入山崖后隐秘躲藏,这才保全了性命。当然,也要付出一些代价,那就是我英俊的样貌了。”林广文说的时候云淡风轻,带着往日里惯有的戏谑之意。 我笑了笑,见他并不愿意详细述说,也不强求问了下去。“你这样貌有了这伤疤,也是无伤大雅。你我林家,怕是到了我们这一代,容貌到达了最低谷了,能不能力争翻盘,还得看锦云了。” 他听我说笑,脸上也浮现了笑意。阿虎和晴雪也不自觉笑出了声音。 “你们如今笑点都如此之低了么?若是苍山真有了妖怪邪物,看看你们还笑得出来了。”我这说了一句,惹得他们如此笑话,不觉有些难为情,便也不悦地嘲笑他们。 “所谓妖怪邪物,大多都是人传人杜撰出来的,最可怕的从来都是人心啊。”林广文轻扶了我的手,带着我走过人群,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只怕,这里的动乱,与这世间的动乱别无二样,都是人为的祸乱!” 我们刚刚坐下,那韩二听着林广文的话,便寻了过来。“这位兄弟,怕是外乡人!你说说,这不是妖怪作乱,难不成还是人为不成。有谁这么变态,能够将人这么悄无声息地掳走?而且,这十二个人,到现在都没有能够找的回来?” “这掳人之匪徒,怕是就希望像你如此的人为他找上借口,帮他解决掉犯下这罪恶的后顾之忧呢!”林广文也不看他,只是自顾自地倒上一壶茶水递给我和他自己。 “嘿!你这意思,我还能成了同伙了?”韩二像是被人抓住了尾巴一般,跳了起来, “这位兄弟,我家兄长绝无此意,只是这掳人之事极为蹊跷。若是妖怪所为,为何城中没有动静?为何专挑夜间落单之人行事?诸多疑点,还是莫要下定论的好。”我见这韩二已经有了恼怒,便开口与他解释道。 “这不解之事,大家自可以各抒己见,何必伤了和气?”掌柜的也出来劝道。 那韩二虽然不再多说,收起自己的东西就往门口走去,口中仍旧骂骂咧咧。大概意思便是要让我们夜里遇见一下那妖怪,好好地长长见识。 其他人见着这场景难免有些不欢而散,便也各自散了去。 掌柜的见人群都散了,有鞠了躬,向林广文打招呼道,“我们这儿,大多没上过什么书堂,若是有冒犯了公子之处,还望见谅。” “无碍。掌柜不必放在心上。只是这苍山,又是如何?”林广文虽然表现得漫不经心,倒是对苍山一事上了心。 第184章 霓卿出没 苍山位于弥月城以北,就在城外不远处,地势峻峭,可以算得上是克州的一道天然屏障。苍山脚下有着不少的猎户樵夫,靠山吃山也能维系生存。可近来,随着北境的动乱,有不少怕死的猎户和樵夫都搬回城里来了,不过这日子就过得紧巴了,常常难以为继。有人也会劝他们重操旧业,可他们都说,如今的苍山已经不似往昔了,这山上确确实实总是传来异响,难免有些人心惶惶。这也有了方才所听闻的那样,这苍山之中有妖魔。 “哥哥准备如何?”我用着早膳,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林广文有些惊愕,看着我稍微显得不知所措,“我……” “哥哥若是想去一探究竟,我定不会阻拦,只是希望哥哥能够平安!”我放下碗筷,郑重其事地与他说道,我既然已经猜到林广文的心思,便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这苍山定是有什么阴谋,这怪力乱神之语我从来都不相信,这弥月城中十二口人失踪之谜,我想必定是人为的。”林广文说话之时,闪耀着我从未见过的光芒。若是说以前南下解难题,多少都掺杂着光耀门楣之类的凡庸想法,可现在的他便只是遵从自己的心愿,做出自己一直想做的选择。 虽然我知道这苍山可能藏着万千风险,林广文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我的北境之旅自然会更加艰难。“去,我的哥哥从来就不是附庸凡俗的平庸之辈,更不是倚靠祖荫的纨绔子弟,造福百姓,济世救人,这才是大丈夫所为,哥哥不必担心我,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林广文听着我的话,沉默良久,思索纠结了一番之后还是决定要与我分别,独自去苍山探个究竟。阿虎主动请缨,也要陪着林广文一起奔赴苍山,可这阿虎毕竟未曾正规习过功夫,手脚之间空有了蛮力,林广文还是将阿虎留在客栈。临走时,我再三嘱咐林广文一定要在城门关闭之前回来。 我看着林广文骑着我的闪电,快马加鞭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直奔城门而去。在告别之后,我们在弥月城中也没有闲着,出了客栈在集市上挑选了一匹好马,购置了一些衣物,还添了不少的粮草。打听了消息,这越往北走,越是地广人稀,出了这弥月城到抵达下一个正儿八经的城池,还需要走上一两日,难免要风餐露宿上一番。 在这信步之中,我还是有些收获的,这从月初开始的人口失踪之案,还与一件怪事相关。就在这月初之前,一名女子带着许多训练有素的兵士,来到过弥月城,在城中打探了一番之后便离去了,最后消失在苍山那片。听了多人对女子的描述,我对她的印象似乎清晰起来。 我大概猜到,那女子便是从京城悄然逃走,消声觅迹的霓卿公主,而陪在她身旁的其中之一便就是忠心不二的申屠将军。 只是,苍山,又是苍山,他们所消失之地也在苍山。随后便发生了弥月城人口失踪之事,我不得不怀疑她们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有意欲为何?霓卿在这里,那公孙苏翊会不会也在这里? 回客栈的路上,我的心绪一直都很乱,像是一团纠葛在一起的毛线,分不出思绪来。那见过之人形容霓卿犹如天人,长得极美,一双风眼仿佛能够勾人魂魄,肤若凝脂,行走之时又飘散着犹如空山幽兰般的清香。这样美艳的女子在弥月城这样的僻壤确实是少见,即便出过几个美貌的,也比不过这般异域的风情。 霓卿在弥月城神出鬼没了几日,逛过铁匠铺,看过百货商行,还去人市上挑走了所有的身强体壮的仆人。只是这样引人注目的容貌,想要悄没声地做些事可能还真的有些难办。申屠将军的样貌让人也是过目不忘,见过的人都说是面目狰狞,凶神恶煞来着。 有时候,我也会想,其实,我还是挺羡慕霓卿的。自幼,她便在万般宠爱之下成长,即使后来,她的父君舍弃了她,至少她还是拥有过的。公孙苏翊对她乃是真心所爱,她所拥有的,是我一直渴求的。她恨我,可我心中对她亦是没有什么好感。也罢,如此相互恨着,也是好的,至少这世上又多了一个人惦记着你。 “公子,小心。”飞驰而过的马迎面而来,直冲冲地便往我的方向撞了过来。阿虎和晴雪一阵惊呼,将我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我险险地躲过这马儿,一下子直直地拍了拍我的心口,不得不说我真被吓了一大跳。 “公子”“公子,没事。”阿虎和晴雪一左一右地看着我,上下打量着我是不是受了伤。 “没事,没事。”我远远地看着那疾驰而过的马儿上面,坐着的是一微微有些肥胖的男子。“那是谁呀?”我不禁疑惑地问道。 “这位小公子啊,那个可是我们弥月城县主的独子,他啊一向如此,仗着自己家的权势,虽然没有犯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但在这城道上纵马行街之事也就他一人干得出来。”一旁的老伯,看了我的狼狈样子,与我们说道。 “谢谢大伯,这公子天天都这样吗?除了这些,还做什么欺男霸女之事么?”我又问道。 “其实啊,这县主独子名叫钱宝玉,上头啊有着四个姐姐。县主钱亿财原先就是这里的大财主,不知在哪里买了个官职,在三十五岁之时竟然升到了县主之位,而且还得了这么个宝贝儿子。如今钱县主已经五十六七了,朝堂也管不上这里,很多事情便都交给了这个儿子处理。若是说钱宝玉有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啊,也谈不上。” “是啊,这钱公子啊,平生酷爱仕女图,更爱美女,除了骑马之外,怕也就这一爱好了。虽然没闯出了什么祸事,却也是个名副其实的纨绔。” “哎……要说这钱公子近日有什么情况,他便是看上了前段时间来到弥月城的那个女子,好像自此以后每日都出城那么一番。” “这位公子,也真是不巧,偏巧着你就撞到了钱公子的枪口上。” 一群人在我旁边你一句我一句,我倒是听了个明白,我怕大概知道了这霓卿公主怕是真的留在了苍山上了。只是,这若是霓卿派人晚间掳人,不知道是为何事?这一切,就等着林广文回来,瞧一瞧有没有什么发现了。 第185章 苍山归来 一番喧闹过后,我赶紧远离人群,这八卦之心人人有之,各地都是一样。这街坊世人的唾沫星子,不仅能让人摸索个事情的大概,也能让人耳膜阵阵鸣声、着急逃走。 我带着晴雪、阿虎,从这讨论得起劲的人群之中悄然退出,急忙赶回客栈。 “不知道公子回来了没有?”阿虎边走着,边摇头探脑地想要瞧上一瞧。 正待我们到达客栈门口之时,那从城门口也正迎面而来的便是林广文。我看到他身形稳健,闪电亦无异样,我这才放下心来。 “哥,你没事!”我迎了上去,接过他手中的缰绳,闪电见了我也是神采奕奕,歪着头就要让我安抚上一番。 “没事,只是,这苍山怕的确蹊跷着很……” 林广文还未说完,我便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语,巡视了一下四周,“我们先回去!” “嗯……”林广文应了下来,伸出手微微扶住了我,“婉儿,这些日子风餐露宿,你比离京之时更是消瘦了。都怪我!” “无碍,是我拖累了哥哥。”我摇了摇头,又捕捉声色地与他远离上了一分。亲近是真,但我对林广文的感情也仅止步于亲情,除此之外,我不希望他有任何其他想法。 林广文黯然一些的眼神,我有看到,只是这世间情字,说不上什么因与果。“走,我们回屋。” 进了客栈,阿虎将新买的马儿和闪电收拾好,与小二交代了几句,便上楼与晴雪一起守在门口。林广文与我进了屋中,便开口问我,“婉儿,你知道,我在那苍山看到了谁吗?” “霓卿?”我没有抬眼看他,只是自顾自地坐了下来,轻启朱唇。 林广文听得愣住了一会儿,随即便坐在我的面前,无奈地笑了笑,“看来我这趟出城打探算得上是荒废了,还是婉儿聪慧过人,不费什么气力便探得了真相。” “哥哥不必如此,我在城中不过得了只言片语,其余的都是我的猜测而已。哥哥在苍山眼见为实,这才能佐证了我的猜测,所以,哥哥之行绝对有着颇多助益。”我为林广文倒上茶水,笑着安慰道。“哥哥不如跟我仔细说道说道,在那苍山之上到底看到了什么?” “城门初开,我便循着线索往苍山方向而去,这闪电确实是匹好马,脚程之快确实也是鲜有匹及。待到了苍山之上,很快便寻得了那传闻间怪异之处,那怪声时而像是野兽嘶吼,时而像是电闪雷鸣,若是寻常百姓遇着,确实会吓得魂不附体。” “那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我小心探去,原来那里不过是人为的一方洞天之处。那里位于苍山一处山坳,有人在迎风之口设了屏障,利用奇异怪石产生了回响,使之能够发出怪异声响。” “果然,这所谓的奇闻异事,大抵都是有心之人有心之为。”我深锁起了眉头,不由得思索起着苍山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非要如此大费周章。 “我探得这般,便隐秘于洞口观察,果然见到了故人。”林广文也跟着我蹙起了眉头,“霓卿,我与她见过的只是匆匆一两面,但她对你所做之事实乃令人厌恶。只是此次一见,不知为何她明明早已逃离京城,却比那时在京城之时神色还要落寞上几分。” “神情落寞?”我有些不解,不知道这霓卿为何在林广文的口中竟有那么一丝悲伤之色,“难不成,她也知道这公孙苏翊失踪一事,而她并不知晓公孙苏翊沦落何处?”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只是她与一男子相会于山坳的不远之处,两人细语耳谈,看似十分的熟稔。”林广文拿出一块碎布,“此人穿着的便是如此布料的衣物,我探寻一番后,便跟着那男子而回,虽没有追上那男子,但可以确定那人定是这弥月城的公子哥。待会儿,我便出去打探一番,看看到底是为何人?” 我接过他手中的碎布,仔细端详了片刻,微微一笑,“莫要找了,这是弥月城县主的独子,他回城之时一直策马过街,你当然追不上他。” “婉儿,你怎么认识此人?”林广文好奇问道。 “他策马过街时差点撞到我,不过我也因此得知了此人的来处……” “什么?你受伤了没?”林广文未听完我的话,就立马起了身,拉着我左右看顾。 我双手将他拉开,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我没事,他并没有真的撞到我。只是这集市上人群众多,又个个八卦仗义,一群人便围着与我详说了这人的来历,就差要带着我去他家认门了。” “你呀你……以后,我不在身边之时,千万要注意,不要再让人欺负了去!”林广文无奈笑了,“那你说说,他们可能在那苍山做什么?” “霓卿与这县主独子,还寻了个如此的隐秘之地,定是要筹谋什么?”我站起身来,左右踱步,心中不停思索。 “待休息片刻,我再出去探探,这也不过才午时刚过。” 林广文的话音刚落,门外传来阿虎敲门之声,“大公子、小公子,午膳好了!” “好。”我应了,便走去给他们开了门,阿虎接过店小二端来的膳食走了进来。“哥哥,人是铁饭是钢,还是要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林广文笑了笑,没说什么,直接收拾了桌子,“晴雪,快进来!” 我们四人围着桌子坐下,每人一勺一筷,桌上是四菜一汤,倒真的像是寻常人家的一家人了。他们三人各自都给我添了菜,舀了汤,我的嘴角弯起,从心底里发出舒服适意的笑意。午间的阳光明媚,用了膳,晒了太阳,就连春意都慢慢袭来,而我也有了些许的春困了…… 那客栈外,依旧是来来往往的人群,一女子红衣束腰、持剑牵马走过,那风采卓绝引得过往人们频频侧目。这原先偏僻无声的弥月小城,渐渐地越来越热闹起来,而即将层层叠叠的迷雾也将会一点点地被慢慢拨开…… 第186章 再遇天乐 午膳用后,我竟然不知不觉中悄悄睡去了,待我醒来,虽然日头还在,但时间却过了两三个时辰。“晴雪,晴雪……”我的屋中空无一人,不禁慌乱了一些,唤了起来。 “公子醒了。”晴雪推门进来,嘴角中洋溢不住笑意。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上下打量着我的周身,真不知晴雪是为何而笑?见我如此,晴雪便更是笑得明目张胆了,我心中恼怒,这小丫头不知道是有了什么样的熊心豹子胆,竟然对我如此轻视。“晴雪!”我不自觉撅起了嘴巴,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公子莫要恼了,你看看这屋外所站之人是谁?”晴雪提醒了来。 我掀开被褥,穿上厚布棉衣,眼瞧着那门外的的确确有着一副人影闪烁,看着甚是熟悉。我下了床,往门口走去,心中的那丝疑虑便更是清晰,那人定是我所熟悉之人。“这是,……” 那人踟蹰不止,只见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探出头来,轻声唤道:“姐姐……” 我见到那人走到我面前,一下子眼眶有些红了便立马回了头,往里面走去。天乐见我这番模样一下子更是慌了神,在我身后不知道该进还是不该进。一旁的晴雪也没有料到我是这样的反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屋中的空气静静悄悄,仿佛是被凝结了一般。 晴雪走到门口,拉着天乐进来。 “怎么?”我转过身来,“就允许你邢天乐不辞而别,却不应允我对你不理不睬了?”我扑哧一笑,眼眶中含着的泪水一直便在其中打着转。 “姐姐!”天乐听着我的话,便知我是在与她玩笑,一下子又是哭又是笑。 晴雪终究叹了口气,将房门关上,走到我们身边。我一只手拉住天乐,一只手牵着晴雪,三人就这么不说话,坐在桌子面前,却忍不住掉着眼泪。“姐姐,你近日可好,有没有按时服药,王妃有没有为难于你,宫中那些人是否欺负你?” “这么些时日不见,怎么变得跟老太婆一般,你到底是要我从什么问题回答起呀?”我看了看天乐,天乐这番出走,将在京城中好不容易变得白皙一些的肤色,又一次晒得黑了。再加上,配着她削瘦了一些的身子,那就更是显得精明能干。 “姐姐,是天乐语无伦次了。我就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姐姐不怪我,我甚觉欣慰了。”天乐一会笑一会儿哭,的确语无伦次起来。 “你说你,也算得上是将军之女,在南疆时也是有着一支手下指挥,如今这样,要是让当时的属下知晓,那不要让人笑掉大牙了嘛。” “我也只会在姐姐面前如此。”天乐看着我,又转过身来对晴雪说,“晴雪,对不住啊,我说好要将你留在身边,却那样不告而别,实在是我的不是。” “天乐姐姐,不是的,晴雪知道姐姐的性情,从来不曾怪过。” “我就知道,还是我的晴雪最乖了。”天乐捏了捏晴雪的鼻头,万般宠溺。 我看着她们两人的模样,仿佛时光又回到了京城之时,我们三人作伴,游杏林街,赏护城河,品如意楼,那时候还有睿王,有空青,甚至还有公孙苏翊也会偶尔出现。“天乐,晴雪,快告诉我,你们是怎么遇见的。” “这个,少夫人那得问问天乐姐姐了,她是跟着林家少爷回来的。”晴雪笑着说道。 “咦?”我看着天乐,“怎么?你什么时候见过广文表哥了?你怎么知道跟着他能找到我?” 邢天乐看着我疑惑的眼神,伸手拽住了桌上的杯子,痛饮了一杯凉茶,这才愤然说起。“别跟我提你那个林公子,他就是个登徒子,竟然占了本姑奶奶的便宜,实在是活得腻烦了。”说着话,天乐便起了身来,那起身之势带倒了矮凳,发出了重重一声脆响。 我看着她这番恼怒的模样,一下子又有些忍俊不禁,不知道她和广文表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趣事,林广文又怎么会惹得“登徒子”之名在身了呢?“好好说上一番,别把这椅子平白撒气。” “我听闻了少将军失踪一事,王爷十分忧心,但南疆战事亦是吃紧,我便自动请缨独自前往北疆,替王爷寻上一寻。可我不曾想过晚春姐姐也来了,我还以为,在王府的各类境遇定然让姐姐已经心灰意冷了。”邢天乐说得激动,也不管椅子倒了,凑到了我的身边趴在我桌旁。“今日,我刚刚到了这弥月城,在城外之时遇到了那县主之子——钱宝玉策马而来,差点与我相撞,让我好生恼怒。” 天乐喝了口水,又说道,“那混账玩意,差点撞了我竟然没有一句道歉。我虽是恼怒,可碍于进城手续繁琐,让我追赶不上了。下午之时,我在城中打探消息,却无意走到县主府外,便想着翻墙过去寻一寻那纨绔。结果,便遇上了那登徒子。” “登徒子?”我有些疑惑。而,晴雪却看着我们,掩着嘴笑着。 “是啊,哦哦,就是你那林府表哥。我们在县主府上相遇,正巧那钱宝玉正要迎面而来,那登徒子竟然,竟然对我……”邢天乐说着,十分气愤,甚至一时语塞。 我看着她红着脸,一点都不似往常的模样,那四处散走的眼神里竟然既有着恼怒,还有着一丝少女的娇羞。“怎么了?广文表哥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天乐,你尽管说来,我定会为你做主!” “晚春姐姐,我,我……”天乐一下子说不上来,我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既然说不上来,那不说也罢了。 “少夫人,你可不知道,天乐姐姐追着林家公子来到客栈之时是多么一副画面,两人算得上边打着架边回来的,还破坏了客栈的一副桌椅,急得那店家小二劝了又劝。”晴雪掩着嘴,笑着告诉我。 “晴雪……你也笑我……”天乐脸上的红晕更是多了起来。 此时,林广文推开了我的门,天乐一下子就闭上了嘴,气鼓鼓地转了身去…… 第187章 胡思乱想 两人之间的细微变化,我都看在眼中,林广文便似没那么在意,只是淡淡瞥了邢天乐一眼,自己将倒在地上的那把椅子扶起,坐到了我的身边。“晴雪,快去打点热水。婉儿,你好吃药了。” 邢天乐见他把原本属于她的位置抢了自然更是气得跳了起来,“你,你,起开。” 林广文对于天乐的咆哮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还是对我不停说道,“没曾想到,我们为躲避胡匪,逃离青州,来到克州的第一座城池竟然就有着诸多秘密,集结了这么多人物。那县主,果然如传闻所言,已经是病入膏肓,但这消息明显并未上报朝廷,想来定是有人要保住这弥月城的自治权利。” “县主病了?” “是啊,不仅病了,怕是就快死了。如今那老头日日昏睡,就靠着百年人参吊着一口气呢。”天乐不甘落后,坐在了晴雪原来的位置上,与我说道。“还好这县主是昏睡着,没有看到他那宝贝儿子是怎么糟蹋他的基业,要不然就要被活活气死。” 看来,他们下午在县主府里打探消息,也是有所收获的。这老县主虽然胸无多少墨水,可这敛财本事倒是不少,无奈一连生了四个女儿,老来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如今这宝贝儿子钱宝玉已过二十。可近日来,就在县主生病昏迷之时,这钱宝玉却不知道因为何事,不断斥了巨资,几乎要掏空家底了。 林广文和邢天乐去查探之时,正巧碰见了那公子哥和管家之间的秘密争吵,管家责怪公子花销过多,家中已经没有了多少的存银,而公子也十分恼羞成怒,怪管家管得过宽,一昧地要求管家要准备好万两的银钱,却并不告知管家到底是有何用处。最终的结局,当然只有不欢而散了。钱宝玉下了狠话,摔门而出,而管家最终不停叹气地慢步走出。 “那他们争吵之时,你们躲在哪里了?”我在他们的讲述中,突然捕捉到了一个疑问点。 我这么一问,邢天乐刷地一下红了脸,林广文也显得有些不自然。 林广文举起手咳嗽了一声,“我们就躲在书房的柜子里呀。” “哦哦……”我眯着眼,小心地打量着他们两人,这两人这个时候倒是默契起来,都躲避着我的眼神。 “对啊,就躲在柜子了。”邢天乐也不自然地回复道。 我点了点头,笑着表示懂了。 “看来,这钱宝玉别的本事没有,这为美人一掷千金的气魄还是很厉害的。如果,我猜测的没错,那钱定是进了大月公主霓卿的口袋了。”林广文转了话题,与我说道。 “霓卿如此敛财,甚至不惜出卖自己色相,看来应该也会有什么大动作要做?”我仔细想来,越来觉着霓卿不回南疆,出现在这僻壤苍山定是有着不能与人明说的秘密。“为什么会选了在这苍山呢?难不成这苍山有着什么得天独厚的优势啊?” “他们在苍山特地制造出怪声,如果不仅仅是想着要吓住居住的百姓,那定是要遮掩什么声音?”林广文一旁思索了说道。 邢天乐听得有些蒙了,激动地下了位子,走到我们中间来,推开林广文凑着个脑袋就在我面前。“什么!那霓卿来了?” 我点了点头。 “什么?她不回南疆,怎么来了这里?怪不得我们在南疆之时,就没看到申屠上场,也没听闻霓卿回来的消息。”邢天乐拍了桌子,把我和林广文吓了一跳,一副愁大苦深的模样。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天乐还是如我认识的那般模样,与初见时候那第一眼确实不一样,可那就是我认识的邢天乐的模样。“天乐,不要激动,坐下来好好说。” 天乐被我说了一声,也觉得出了自己行为举止的不妥,伸了伸舌头,又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姐姐,你真的看到霓卿了?” 我点了点头,“我在城中打听消息的时候,听到人描述的女子便像是霓卿,广文哥在苍山打探之时便见到了霓卿真人。” “她若来了,也不在意料之外。在南疆时,那边的居民都说,这霓卿公主再次叛离了大月,气得大月王重病不起了十日有余,还在朝堂之上当众宣布与那霓卿脱离父女关系。当时,我以为这样的消息不过是麻痹我们的,霓卿此次在京城也算得上完成任务,将我们大成搅得是血雨腥风。”邢天乐一手托着脸,一手便在桌子上打着转作思考模样。 “北境叛乱、南疆不稳,我向来觉得并不简单,绝非两处邻国不谋而合之举。”林广文严肃地说道。 “姐姐,若是霓卿来了,定会知道了少将军失踪的消息,你说她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不知道。若是这霓卿真的牵扯进了公孙苏翊失踪一事之间,看她如今气定神闲留在苍山,定然是公孙苏翊并无性命之危,或者根本这公孙苏翊就在她的手中。”我谈及此时,眼皮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我并不知悉,那眼神中依旧流露出了淡淡的忧伤。 “婉儿……” 没待林广文说话完,邢天乐便开了口,一边拉住我的手,说道,“姐姐,不要担心,少将军虽然会一时糊涂,但心中定然有数,自然会知道哪个才是真心待他。等这阵子的风波过去,少将军与姐姐一起平安回京,就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以后这什么霓卿、霓虹的,都不要再见面,也不要再联系。” 我莞尔一笑,“没事,我与公孙苏翊,一切都随缘。我这番找他,不仅仅为了自己、为了王府,也是为了我泱泱大成,为了千万百姓。他们比我更需要他。” 林广文想说什么,终究都没有开得了口。他与邢天乐一左一右看着我,那眼神中的关怀之情感觉就快要把我淹没了,而我并不愿意去回应什么,只是淡淡地看着门口,不再说话。邢天乐见我不说话,也体贴地闭上了嘴。这时光流转,那弥月城持久不散的日光流转在我们三人的脸上,反倒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我怪自己不够争气,竟然在想象到,万一这公孙苏翊所谓失踪根本就是个谎言,不过是为了与霓卿长相厮守的借口,我这般自讨没趣的四处寻他,会不会确实招人厌烦…… 第188章 人去山空 这是我们留在弥月城的第五日了,经过这几日,我也算得上对它了解得足够清楚了。弥月城的民风淳朴,女子虽没有京城中那般自由得意,却也算得上平等相待,能自由出入城池,可不必守在家中,有的也会做上些小生意,卖卖花钿、甜点之类。只是在出门之时,大多数未婚女子都蒙上了一层薄纱,不让人看清楚容颜。 此时的弥月城开始有些新气象,几乎所有人家都打扫了屋舍,就连客栈都准备了大红灯笼,要挂着迎接新春。我们这几日停留在这里,林广文和邢天乐总是选择出去打探消息,虽然两人跟欢喜冤家一般,倒也没闹出什么太大的动静。而我过得比较惬意了,离京已有半个多月,这段时间算得上是我最为舒坦的了。能够停留在一处地方,无聊时信步走走,困倦了则就留在客栈中休息,也算得上一段闲暇。 只是,弥月城的夜间落幕得特别的早,阳光还在之时,大家都个个闭门不出了,如此也没再听闻有什么人失踪的消息了。我在这街上,看着匆忙的人群,府衙里的官兵如今常常出来,征收着年前最后一笔税费。很多人家都抱怨连连,纷纷表示这时日难过,可无奈城中本就有妖怪传闻,百姓想要过上安宁生活,还要依赖着那些手中有着刀枪的兵士。 所以,大多数的商户家庭还是在挣扎一番后,如数交了。只剩下一些着实难过的,一直拖欠着未付,而如今的官兵要比往常还要凶恶一些,推攮之间,不免有人受伤流血。所幸,我住的那家客栈掌柜还是比较富余,交税之时也有些爽快,虽然背后之时有着唾弃的咒骂。 我看着这一幕幕的景象,心中不免悲凉,显然这份税收是往常所没有的,很有可能都是因为霓卿图谋着什么的需要。 每日林广文和邢天乐在那苍山上并没有寻着机会,霓卿做事谨慎,即便跟着那钱宝玉也未能发现那处山坳的蹊跷之处。两人都只能远远地在山坳外守着,那钱宝玉总是单独一人前来,到了附近也不曾有进去过。看来,即便付出了那么的钱财,也不过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呀。 每日,除了钱宝玉,也会有三两个男子来往,虽然穿着普通,但个个都是有着武功底子的。林广文和邢天乐在林子外远远跟着,不敢靠的太近,可不过一会,就在苍山左拐右拐中失了目标。 如此下来,我们更是一头雾水,不知道霓卿到底想要什么?今日,林广文和邢天乐还是依旧一大早便出去了,可傍晚未到,他们便回来了。 “今日怎么了?”我在屋中给他们倒了水,看着两人一脸懊丧的模样。 “姐姐,那霓卿不见了。” “今日,我们如往日一样,在那山坳附近蹲守,可却迟迟不见何人出入。我们虽有疑惑,可也还耐心等着,直到钱宝玉来了,在四处寻找了一番,就连他也没见到人,更没找着什么入口。” “今日怎么这么奇怪。” “是呀,你是没看到钱宝玉吃瘪的模样,着急地挠头抓耳的,眼眶红通通的,与往常在这弥月城趾高气扬的样子全然不同。”天乐一边说着一边手舞足蹈,看来这钱宝玉在天乐心中印象确实很差。 “婉儿,我怕,这霓卿应该走了。估计要么苍山所图谋之事已经结束,要么就是有了什么更要紧的消息,不得不匆匆离去。”林广文分析道,他从袖中掏出个丝帕,小心摊开,便能看见这丝帕中所包着的是黑黑的沙石。 我取了一些沙石放在指尖细细碾磨,那矿石坚硬无比,与平常见过的沙石不太一样。“这是什么?” “这个好像是铁。我在南疆铁匠那见过。”邢天乐也仔细端详着,解释道。 “对,这是铁矿石,也就是铁的原料。大成军事强盛的原因,其一便是在青州拥有着一处巨大的优质铁矿,大成兵士所持的武器大多都是由青州所产出的铁矿石所炼制。这里,离青州的矿石山脉不远,也难保此处也存有铁矿。”林广文将桌上的铁矿石擦了又擦,又收回丝帕来。“自古,这矿山的拥有权从来就是兵家所争夺的重要之地。我在那山坳口寻得这些,怕是霓卿一党仓促转移走时所不甚掉落的。” “怪不得,那北胡遣派人马,偷偷潜入青州,而这里却未曾见过北胡痕迹,就怕是也是觊觎那片矿山宝藏。”我思虑之时,轻轻敲打着桌面,阿虎和晴雪站在身后,听着我们头头是道的分析不禁频频点头。 “北胡竟越过了克州?”邢天乐显得诧异,站起身来,瞪大了眼睛问我们。 “是呀,我们在青州行走之时,曾留宿过三岗客栈。就在那里与北胡匪徒遇上,与同行的商旅齐心合力赶走了北胡之后,才来的这里。”我抬着头,看着站在我面前的邢天乐,这时的她怒意四起,全然让人相信这确实可以驰骋沙场的女将军,气势着实不凡。 林广文轻咳了一声,一只手握拳状捂住嘴,眼睛在天乐身上闪闪烁烁。“他们应该只是一批勘察小队,大概是来查看敌情的。” “若是我碰见了,那一定要将他们一个个打得认不得家门!”天乐边说着,边控制不住自己,将长期在军中沾染上的语气习惯便显露了出来。 阿虎看着笑了,邢天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阿虎赶紧解释,“邢小姐果然有着大将之风,看着就厉害至极。” “婉儿,我们接下来是留在着弥月城,还是继续往北走?”林广文没有接下我们的话茬,只是询问我的意见。 我思索了片刻,说道,“明日一早,我们便离开。往北走,反正也是要经过苍山的,不如届时我们便去看一看。” “也好,姐姐心细如发,再去瞧上一瞧,定能够看出一些端倪。”邢天乐也抢着回应我,不住得点着头。 第189章 不约而至 翌日清晨,在弥月城城门开启之前,我们便与客栈掌柜道了别,简单用了些早膳便就告辞了。晴雪如今也熟练掌握了骑马的技巧,我们一行完全不需要迁就她的步伐。 出了城门,我们五人便骑马直奔苍山而去,在邢天乐和林广文日日蹲守之地,确实未见得什么特别之处。林广文又带着我去了昨日捡到铁沙石得地方,我环顾了四周,这里树林茂密,确实也很适合藏身。那散落得铁矿石成一定规律,北边得要少上一些,看来是在哪里多出来的铁沙石掉了下来,人行走的方向大概是往北,而他们原先的根据地怕是在南边了。 我寻着树枝叶片的细微线索往南面寻找,还是有所发现。原来,在那发出怪声的山坳处,出了陡峭奇异的怪石,以及人为做出来的怪异现象。我渐渐走进这乱石之中,方才发现其摆放的规律遵循的可是八卦阵的原理,只要不是身形过于巨大,在此间按照规律行走,便定会看不出来。 我在一处巨石后再次发现了铁沙石,更加确定了这霓卿一行定是藏在了这巨石之后。 “走,我们进去瞧一瞧,怕这秘密基地离我们不愿呢。”我对着邢天乐说道。看着围在我身边的人,即便这林中依旧怪声隆隆,但用让人觉得安心,一个人单枪匹马惯了,遇到能陪伴的,总是会格外珍惜。 我们顺着铁矿所指方向,从山坳背后确实寻得了一条夹缝,若不是有所预料,那定会觉得这里不过是普通山缝。这条夹缝能够堪堪通过一人,怪不得白日里所见到的人即便运输物品,也从不用什么工具。夹缝深处已经失去了阳光,但墙壁之上却有着火烛台,林广文拿出火折子,将通道点亮。 这通道幽黑深长,越往里走便越听不着那外面恐怖的回声。待走了片刻功夫,便似乎到了这山坳的里部,这是一块宽敞的平地,里面看得出来,有很多人活动的痕迹。一些推车,布袋,铲子等工具散落一地,再往前走便看得到这山坳深处早已挖出了个大洞,那洞的深处就是黑黑的矿石。 如此景象验证了我的猜想,霓卿这般行动怕不会是为了偷偷锻造兵器?要不然需要这么多的铁矿干嘛呢? “婉儿,霓卿怕是真的走了。” “是呀,姐姐,这里怕是没有人在了。” 我绕着矿石山洞的四面墙壁转着,总觉得有些不对,“不对,那再弥月城里被掳走的人都去哪了?他们目标这么大,霓卿应该不会费这个神把他们带走。而这苍山四周围并没有看到他们的尸体,我觉得,这些人肯定还被留在这里了。” “可是这里空荡荡的,那些人会被关在哪里呢?”阿虎挠着脑袋问。 晴雪扭着手帕一直跟在我的身后,偶尔被脚下的石块绊住,身形脚步跌跌撞撞。林广文与我在相反方向寻找着,“婉儿,你过来看看呢……” 听到林广文唤我,我赶紧跑上前去,果然那地上有一处绑绳的悬梯,但在中间那段却被人为剪断。“这人都跑了,为什么还多此一举,将这悬梯剪断呢?”天乐拿着绳子仔细观察。 我听着她的这番疑问,赶紧往那深深的洞口望去。果然有些蹊跷,那洞里窸窸窣窣发出了一些声音,“哥,能把绳子接上,下去看一看吗?” “好,等一下。”林广文应下,便从随身的包袱里找了绳子,将悬梯给绑了个结实。“这悬梯毕竟被破坏过,怕还是不牢固,我一个人下去看看。” “好,小心点。”我叮嘱林广文,他点了点头,便一手拿了火把往洞里爬了下去,然后我便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那黑暗的深处,只剩下一点点微弱的火把光亮。 并没过多久,林广文便又上来了,他的脸上满满都是无奈,他摇了摇头,“他们都死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意识到了什么,我走到洞口蹲了下来,深深地望着里面,却什么也都看不到。“怎么死的?” “他们被掳来之后,想必一直都被关在这山坳之中干活,身上还有着累累伤疤。可能在那大月公主临走之时,他们便被喂了毒药。但即便这样,也没放心,竟然把这悬梯还剪断了。”林广文没有仔细述说他们在底下的惨烈景象,可即便如此,我也能感受人在临死之时那深深的绝望。 我缓缓起身,“走,我们也走!” 晴雪第一个走了过来,扶住我。我们一行五个人依着来时的路往外走,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一丝丝的沮丧,直到出了山隙,直到那阳光刺伤我们的眼,这样明媚温暖,让人一下子还适应不了。 …… “你们是谁?裳儿在哪里?为什么今日没有赴约与我见面?”我们刚从那密林出来,就被钱宝玉逮了个正着,他上前就往我的面前冲了过来,质问道。 只是还没等他靠近,林广文和邢天乐很是默契,一左一右地护住了我,天乐更是暴躁,抓了刀柄就把那钱宝玉推了往后踉跄了几步。“你干什么?”邢天乐抓紧刀,斥责道。 “你是谁?为何单单就质问我?”我见他这番模样,有些好奇。 钱宝玉气愤地挥了挥衣袖,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傲起头颅对我说,“你不要装了,我见过你的,就在弥月城中。” “哦?那你说说看呢?”我戏谑一笑,倒是想看看到底他会说出什么样的胡话。 “那日,我在城中驰骋,众人皆是躲避,唯有你愣在路中迟迟不让。在弥月城中,什么人不认识本少爷,你不过如此容颜,竟也敢螳臂当车。如今,我们又相遇在这里,距离我和裳儿姑娘日日见面之地不远,你若不是跟裳儿是一路人,那也跟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本少爷不找你,找谁?”钱宝玉振振有词,那头顶上的玉冠也随着他的身形而闪烁不已。 “裳儿?”我苦笑一番,“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个美人,那到底是谁?” “你不认识?”钱宝玉一副不信的样子。 我看着他这番模样,心底倒是觉着可笑的很。果然不过一个看重容颜的俗人,这霓卿的容貌果然能够祸国殃民得很! 第190章 又多一人 “你们当真不认识裳儿?”钱宝玉脸上不知可否,“可是,最近出入弥月城的也就你们,苍山如此恶名昭着,人人都敬而远之,你们却迎难而上,还出现在裳儿出入的附近。我不相信你们真的不认识。” 我看着他,看来钱宝玉并不是个蠢人,“你口中的裳儿,我确实不知是谁?不过我确实认识一位故人,曾出没过这里,不知道是否是你口中的裳儿。” 钱宝玉说着话,便激动地就要拉我的手。林广文瞧见,狠狠地出了手,将他一掌击倒在地。“说话就说话,别靠近!”天乐在一旁不悦地叫嚷着。 “哼,我才看不上她呢,与其她,还不如后面那个小姑娘,那才是个美人坯子,就是年岁小了点。”钱宝玉这次也不起身了,就坐在地上双手撑着,斜着眼上下打量着我。 “你知道我是女子?”我皱起眉头说道。 “怎么?你没听弥月城里的百姓说么?本公子第一爱好便是收罗仕女图,自小到大,我见过的女子不说上万,几大千人也是有的。是男是女,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钱宝玉抬起下颚,一副自命不凡的模样。 我看着他,心中想到,我和晴雪若是还要扮作男子,想来还是要再多注重注重。“好,如此也算你不笨。” “哼!”钱宝玉一面对我不屑一顾,一面故作优雅地起了身。“你那故友长得是何模样?” “我倒是没见过成千上万的美女,所以让我来说她长什么样子,可能有些说不太清楚。”我拍了拍天乐的肩头,往钱宝玉走近了一步。“不如,钱公子与我说说看,这裳儿姑娘长什么倾国倾城的模样!” “我家裳儿长得确实可以算得上倾国倾城,一双风眼顾盼流离,一颦一笑皆有风情,细声软语如春风拂面,身姿更是令人沉醉。”钱宝玉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我,脸上一副神往之色。 我也着实听不下去了,“不知道你说的是何人?”我不想与这钱宝玉继续纠缠下去,转身交代,“我们走!” “嗯。”林广文推开挡住路的钱宝玉,带着我们领取各自坐骑。 钱宝玉看我们如此无视,心中甚是愤怒着急,便也骑着马儿跟在我们身后,倒是像个粘人无比的跟屁虫。我们几人个个都看他不顺,天乐更是冷嘲热讽地说话着,只是这钱宝玉像是着了魔一般,非说跟着我们必定能找到他口中的裳儿姑娘,就是不肯离去。 “钱公子,你不回去照顾你家父亲,就这么跟着我们何必呢?”邢天乐不悦,这一个多时辰的路上没少怼他。为了让他知难而退,我们一行都没怎么休息,直接往北境方向而去。 “我……他不需要我照顾,不过垂死而已!”钱宝玉的脸上百感交集,似乎对他这个父亲并不是很感情深厚。 “为人子女者,自当要对其父母善其终老,你如此,对得起你父亲这么多年的悉心教养吗?”林广文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便问他道,言语中的不悦之意显而易见。 “悉心教养?他不过是要个儿子,而我无非正好是个男的,如此算得上满足了他的心愿罢了。我娘亲,我的姐姐,他又是如何对待,我恨他!”钱宝玉咬牙切齿地说道,眼神中甚至出现了狠戾的颜色。“若是说我舍不得旁人,我还是要听的,可若说舍不得他,那坚决不可能。” 这钱宝玉的县主爹爹也是个奇葩,重男轻女思想十分严重,在接连生了四个女儿之后非要继续生个儿子,钱宝玉的母亲便是因为大龄难产而亡。虽然钱宝玉是在他爹爹的期待中出生,可他却热衷于官场和钱财,甚少出席过儿子的成长过程,钱宝玉均是在四个姐姐的照料之下长大成人。可就在他的成长过程中,他最亲的四个姐姐一个个被当作了父亲收买人心、联络权势的棋子。 其中,他的二姐因为夫家的虐待,被关在柴房而重病而亡,直到去世后第三日才被人发现。因为死因有疑,他的二姐仓促下葬,而他那任一城县主的父亲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其他三个姐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不是给年岁似父亲的做了继室,就是给纨绔子弟做了姨太。总之,不仅伤身也是伤情,钱宝玉再也不曾见过姐姐们的笑颜。 如今,钱县主卧病在床,姐姐们从来没有来看过,而他在床上常常无人照料,也并没有人投以同情。若是说钱县主因为重男轻女而对女儿们轻视,但他对这个儿子也并没有尽到什么教导照顾的责任。自小到大,钱县主在钱宝玉的印象中,要不然醉醺醺回到府中的模样,要不然就是对他顶撞之举的拳打脚踢。 原来,这世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无奈,即便是外人在看,他的生活已经是万般惬意了,可背后的悲伤和痛苦是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的。这样的钱宝玉倒是刷新了我的认知,我还以为他就是个被自小宠爱到大的孩子,所以挥金似土,肆意妄为。 他酷爱女子,却也并没与做出什么强抢民女、欺男霸女的行为,想来这么个爱好也是与他成长的环境有关,对女性就是充满了好感,又对那些柔弱的女子心怀怜惜。而在一个月余之前,钱宝玉在弥月城中的高楼上一眼便见到了在街市上信步的霓卿,他形容见到霓卿的第一眼,仿若是个相识已久的故人。 钱宝玉便跟着霓卿,忙前忙后得讨好着,而霓卿在他看来是神秘无比的,他送胭脂水粉,送金银首饰,似乎从来没有打动过她。可霓卿也没有全然拒绝他,钱宝玉总觉得自己与她之间有着一些似远似近的距离,而这份距离让他整个人都兴奋无比。 后来霓卿主动找他,说是不再住在城中,家中有些事情,需要大笔的银两。钱宝玉二话不说,便就应了下来,他并不关心这钱财会用在何处,只是纯粹地希望她能够快乐。每日,霓卿便会遣人送了消息,让他将钱财送到城门外,那时便有个粗壮狠厉的习武男子收了过去。开始几日,与霓卿不曾见过面,钱宝玉也是有些不快了,便要求见面。 最后,霓卿答应日日与她在这苍山处见上一面,而他也答应,弥月城的兵士百姓必定不会怎么上山打扰! 第191章 行至沂水 因此,钱宝玉这次在这里逮住我们,非要跟着我们,也是觉得我们与他口中的裳儿定是认识。他觉着,与我们同行必定能够见到心心念念的裳儿,他一点也不怪霓卿不告而别,也不觉得霓卿是为了骗取他的钱财。如此这般的人,我倒是头一回看到。 公子哥随着我们一行翻越了苍山,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站,干粮也没带,行囊也没拿,就怀揣着一沓的银两。“这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连个客栈都没有!”一路上骂骂咧咧地算得上心塞得紧。 我们几人也不愿意搭理他的抱怨,临走之时将那唬人的怪石推了,希望弥月城的人能早日发现那些丢失的尸体,将他们安然落葬。 “今夜我们露宿在哪里?”我一边走着,一边询问林广文和邢天乐。 “还有十里路……”这两人竟异口同声地说道。听着对方声音,相互看了一眼,立马就闭了声。 钱宝玉看了他们两人,轻浮地吹了声口哨,“你们真默契。” “你闭嘴!”邢天乐呵斥了一句,便扬起了鞭子加快了马力,往前跑去。 钱宝玉被呵斥了也不恼火,自顾自地傻笑着看我。我给他翻了个白眼,腿下用了力夹紧了马腹,也加快了脚步。 今夜入不了城镇,林广文便依着地图来到沂水村,这里的村庄房子有些稀稀落落,不少屋子还发生了坍塌,看来这个村子已经荒废了很久了。我牵着闪电,走进这片屋村,那歪歪斜斜倒下的屋梁插在了地上,让这里更加显得荒凉。 “我们今晚就睡在这里啊?”钱宝玉皱着鼻子,不耐烦地看了看周围,这里确实比较荒芜,与我在书中所看到的全然不一样。 书中也曾提过这个地方,但依照书中所记录的,这里不该是这个样子。我走在村庄的路上,到处都是密布着的灰尘,这样的形势看着像是已经荒芜了一阵子了。 “婉儿姐姐,这里怎么了?”晴雪紧紧跟在我的身后,在一旁问我。 “书中曾说,这克州有个沂水村,就在苍山北面。这里居住着一群族人,他们民风独特,应该是从北胡游离的难民逃进大成,落户于此。他们在这里定居,久而久之与大成的百姓通婚俗,形成了自成一体的风俗民情,而且此地偏僻,有人进之道之世外桃源。”我仔细回忆书中内容,又细细讲述给晴雪听。 钱宝玉也上前来,凑到我们身边。我和晴雪,不由自主地往旁边退了半臂的距离。“可是,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的。” “那你听到的是什么样子的?”我有些奇怪,这书中所记,看来未必都与事实相符,若是能听到不同版本,相互碰撞之下或许才能得到最为接近事实的答案。 “沂水村,居住的人都与外界不太联系,他们冷漠孤僻,并不欢迎外族人群。”钱宝玉放下缰绳,在我们四周左右闪现着。“这十来年,这里许久都不曾有人来过了,我怕早就荒废绝迹了。” “小心点。”林广文从我身侧走过,叮嘱道便走到我身前去了。 这里的村屋看起来荒僻,其建造风格却又另有别致,错落的房屋似乎呈现的是一组防御之势。如今的这番惨样并不像是自然败落,倒像是恶意破坏的样子。“哥,这里怕是不简单。” 邢天乐摸了摸那倒下的屋梁上落下的灰尘,指尖薄薄一层黑灰,仔细端详了一番,“这里,应该被破坏了超过月余。” 我心中暗暗猜想,更觉可怕,为何所遇的迷惑皆有月余的时间,细细算来,跟公孙苏翊失踪一事都在差不多的时间。而且这霓卿从苍山应该也是匆促离开,应该不会是往南回大月,很有可能的也是往北而行,但他们一行会不会经过沂水村就难说了。 “嗖”一声,在不远处传来一声诡异的声音,似乎有一鬼祟的人影出没。“小心,姐姐。”邢天乐本能一般站到了我的前面,但这钱宝玉也跟受了惊的小鸡仔一般,拼了命地往我们这边挤来。 “走开,你干嘛。”我见钱宝玉靠我们太近,便提起裙角抬起腿,踹了他一下。虽然使了八九成的力气,但我如此也就只能将钱宝玉踢得踉跄了几步。 钱宝玉缓过神来,转身就对着我开骂,“你这女人,粗鲁…………”可他话还没说出口,林广文和邢天乐都将手中的剑拔了出来,阿虎也随手拿了根棍子就要向他走来,赶紧闭了嘴。“小姐力气真大。呵呵……呵呵……” 看着他一副吃了瘪的模样,我看着也是有些好笑。虽然这人常常不太讨喜,但暂时看来也不算得了坏。我笑了笑,也不理会他们,便继续往前去了,闪电跟着我后面慢慢踱着步子,与在王府相比像是成稳了许多。 那里发出了声响,看着像是这村中幸存的人。我们边走边细心打探,寻找那抹身影的行踪,可怎么也找不到了。此时天色已晚,再在这片废墟中盲目寻人也并不是个什么好办法,对此便就决定寻了个好些的屋子准备落脚。 一行六人在屋中简单洒扫了一番,燃了火堆便围聚一团,晴雪寻了锅架在火堆上,我便心生一计。干粮包裹中放了许多的速食,晴雪好好地烹饪了一番,便传出了阵阵喷香。我想,这香味我就不信吸引不来困了许久之人。 “姐姐,你说我已经尽力了,那人怎么还不来呀。”晴雪一边奋力地搅动着锅里的肉汤,一边扬起头来问我。 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越来越黑,也耐不住地叹了口气。林广文拿了汤碗,先给我来了一碗,递了过来,“我们如今这里人员众多,又亮着火,若真是困在这里许久,怕是也不敢轻易过来。所以,你先安安心心用了膳,正常休息,晚间我会盯着的。如果不出意外,那人必定会在我们睡着之时,偷摸进来的。” 我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招呼着大家也用起餐来。他们大多是不必吃这么一番苦的,离春节没几日了,还不知道这年会露宿在哪里,又跟这隐蔽于废墟的幸存者有什么区别呢? 第192章 一人幸存 这冬日还是十分的寒冷,好在沂水村的房屋受损不算眼中,夜色未黑之前我们也算是齐心协力,将这处院子收拾了干净。屋中支起了篝火,床铺我们三个女子挤着,他们三人则就围着篝火打了地铺。那火因添了不少的干柴,烧的很旺,架起的大锅里还有我们没有吃完的肉汤羹。这汤羹受了火,咕咚咕咚地不停冒着泡泡,香气便一点点地飘散到了屋外。 夜色清凉,夜深人静,一处黑影也正神神秘秘地靠近,若是细细观察,这身影分明裹着厚重棉衣,实则体型娇小。这人在窗口缝隙中悄声观望,一双细长的眼睛在屋中上下打量,仔细确认过屋中的六人睡得正香,这才轻轻推开门缝出一个人的缺口,小心闪了进来。 那庞大的衣袖中藏了一个小些的瓦罐,这人万般贪心,把锅中的残羹全都舀了进去。正待转身逃走,“砰”的一声,房门关了起来,这人第一反应虽然惊慌却稳稳地抱住了手中瓦罐汤羹。 我从床上坐起,“你是谁?” “又是一女子!”钱宝玉摸着自己的下巴,端详着说道。 这人倒是在鉴别男女上有着独到的经验,如此装扮竟然敢这么肯定地分辨道。邢天乐下了床,走到那人面前,要接过他手中的瓦罐,两人竟僵持不下了。“这个时候了,你还护着这汤食。” “你不必担忧,我们只是想了解了解这里的情况,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你若是饿了,就坐在这里吃,等吃饱了再说,可以吗?”我伸出手来,正要扯下他的帽衫,他却依旧警觉,往后退去,手中依然紧紧抱住汤羹瓦罐。 “小心点,别烫了。”看着他往后不断退去,晴雪在一旁惊呼道。可越是这么说,他越是往后退去得很了,转眼便就撞到了他的身上。这一撞,手中的汤羹便就要掉了下来,阿虎倒是身形矫健,一下子接住了这烫手的瓦罐。 这时,闯进之人容颜也就显露出来,确实是个女子,细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俨然一副北胡人的容貌特色。她发现我们紧盯着她,立马惊慌失措起来,蹲了下来,抱住了双腿。 她两鬓已然凹陷下去,细长的眼睛也是突出了,分明确实饿了许久。可她拿了汤羹却不立马喝掉,还拿了瓦罐,定是在这沂水村中还有别的人等待她的照顾。我想了想,接过阿虎手中的瓦罐,递了给她,又让晴雪拿了两片薄馍。 “你回去,这些都可以给你。”我看着她,轻柔地与她说道。 林广文让开了身子,帮她推开了屋门。她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我,又左右环顾了一趟,这才将薄馍塞进了衣袖之中。她慢慢地又小心翼翼地退到了门边,转个身就飞快地跑走了,身影细瘦转眼便就消失在了这夜色之中。 “要不要跟着去看看?”林广文看着我,询问我的意见。 我看着屋外的夜色,摇了摇头,“算了,这里蹊跷,这姑娘熟悉地形,这么快就跑得没人烟了。我给她的粮食若是真的还有人在,想来也熬不过两日,我们不如在这里呆上两天,好好了解一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好,如今形势不明,临近春节我们却依旧在外流浪,不免引人注目。这里距离苍山最近,必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留在这里说不定能解开一些谜团。”林广文负手而立,微微皱起了眉头。 “大家都继续休息,明日把这栋房屋整理一番,以作个落脚的地方。”我看着大家脸上也显露出了的疲惫,率先上了床,招呼着说道。 众人皆要躺下,唯独这钱宝玉却跳了出来,“你们不继续走啦?裳儿又不在这里,我要去找裳儿。” 说着话便想要往我这边冲来,钱宝玉的脸上一副被欺骗了的模样。我坐在原处,没有动一下,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我从未许诺过要带你去找你的裳儿,不过都是你自己死皮赖脸跟着而已。如今这里离你那弥月城倒也不远,若是快马加鞭,早晨出发,城门关闭之前便能回去。” “你若是实在不甚服气,你也可以现在就骑马回去,我们从没有说过要带上你。”说着话,我想起霓卿,心中不免有着一团怒火,说话间严厉了许多。 “你们说让我走,我就走啊,我堂堂弥月城县主之子,掌管着一城事务,竟然就被你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了吗?”钱宝玉被我说上了一番,反而那公子气焰涨了起来。 邢天乐正站在窗口,愤愤地关了窗户,发出了一声巨响。“你一路跟着我们,蹭吃蹭喝,一心念着那个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机的蛇蝎女人,如今我们不愿赶路了,你竟还不痛快起来了。你信不信,本姑娘手中的剑先让你知道,我可不是吃素的!”说着话,邢天乐手中的剑跃跃欲试地就要出了剑鞘。 “你这凶悍女子,莫要恐吓于我!”钱宝玉已然有些害怕,可还是强撑着颜面,怼起邢天乐来。 我静静看着钱宝玉的反应,心中暗想,这霓卿别的本事怕是没有多少,但在蛊惑人心上,特别是在男人身上,确实有着许许多多的招数和魅力。 钱宝玉说了话,还要往我这边凑来。一直站在我身旁的林广文,虽然不着声色,但手中紧紧捏成了的拳头,突发奇招将钱宝玉的腹部捶了过去。 “啊!”钱宝玉闷哼一声,想必着实疼痛。 “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枉费我们一路上对你照顾颇多,分给你吃食。你这样的,就应该流落荒郊野岭,与那豺狼之辈作伴。”阿虎也拿了棍子,站在钱宝玉的面前,还不忘唾弃了一口。 钱宝玉看着众人模样,又像是吃够了瘪一般,颓丧了起来。他这人总是健忘,记吃不记打,给了几分颜色便忘了伤疤。他似乎在这一通唾骂下,恢复了神智,低头垂脑地还在原先的地方躺了下来,蜷缩着身子捂住肚子。 如此一来,这场闹剧算是潦草收场,我也方能休息休息…… 第193章 寻得郎君 待到天亮之时,这沂水村也如常日般宁静,这样的安静却并没有让我们这群异乡之人得到安眠。等到我们全然清醒,这时间也未过卯时。又因为昨夜的一通折腾,更是觉着疲惫不已,看着钱宝玉之时就更是没有什么耐心了。 我走到门口处张望,不知道昨夜出没的那女子去了哪里,这里已然荒芜,能够藏身之处怕是只有原住民方才知晓。 晴雪甚是贤惠,竟然煮上了一锅白粥,这里离城区还差了好一段距离,还好我们在弥月城时买了许多的干粮,倒也暂时能混个温饱。只是,若是要在这里一直留到年后,再加上这么个不速之客——钱宝玉,是有了些危险了。 “小姐,喝碗粥暖暖身子。”晴雪盛了粥给我,那碗有些破旧,可已经是他们所有人中最好的一个了。我看着已然消瘦不少的晴雪,原先好不容易养的白白嫩嫩的脸蛋又经历风雨之后,变得有些粗糙,那双手细指葱葱却也布上了老茧,这就是近来骑马赶路的结果。 我接了过来,就着碗大口喝了起来,就着这尘世间自由的风,喝得也是格外的香。这里就离最危险的北境不远,而风也带着北方的沧桑,犀利刺骨。 林广文也端着碗站在我的身边,“婉儿,你准备怎么做?” “我总觉得昨夜那女子有些渊源,心中有些不安,我还是想寻到那人才行。她背后所藏之人,会不会就是苏翊呢?”我也没有看着林广文,谈及公孙苏翊时也未说清楚他的全名,若是真的是他,我再次见到他时应该要喜极而泣还是要冷漠待之呢? “婉儿,你是不是还对他心存爱意,忘怀不了?”林广文踟蹰了许久,方才堪堪问出这个问题。 我听着声音,也有了一些恍惚,林广文怕是在心中疑惑了许久,这才问得出口。而我自己,也并不知悉该如何回答,“可能!也可能不是!我和他之间,你所知,我爱过、恨过,可论起情谊,我们相识近十年,而我心心念念于他也近十年,若说全然未有什么情谊,那也是假的很。” “无妨,只要婉儿你想去寻,那便定心去寻,无论天涯海角,我定然竭尽全力护你周全。”林广文坚定地看着我,对我承诺着。 “广文哥,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我这一生,虽似浮萍,但一切选择也大多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愿直视他的眼睛,便转过头看着远方。 两人之间的沉默不过多会就被一帮人打破了,钱宝玉唧唧歪歪地在一旁问道,接下来要干什么?我与林广文互看了一眼,竟然异口同声地回道“出去转转。” 钱宝玉看了我们的反应,更是急得原地乱跳,我们其他人却都心照不宣,相视一笑了。 既然说是要出去转转,那便就真的出去转转了。我,林广文和邢天乐三人组了团出门而去,钱宝玉觉着这里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却也没说着要离开,只是气鼓鼓地呆在屋里。阿虎带着晴雪,收拾起屋子,如今说不清楚我们还要留在这里多久,收拾得干净些,也能住得舒心上许多。 “姐姐,你说昨夜那姑娘会藏身在哪里?”邢天乐一边走着,随手捡起的狗尾巴草就被甩来甩去,那步伐也随着那草儿的跳动而变得欢快了些。 我心间倒不是很有压力,“天乐,你说你家少将军若是失踪了,会不会藏身在这座荒僻的村子里?” “少将军?”邢天乐停下了脚步,面容上也浮现出了严肃之意。“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笑了笑,“这个只是我猜测的,我昨夜看到那女子并不是单纯为了自己温饱,应该还有其他人一起,我心中便不断猜想其中会不会有少将军。” 我往前走了走,又说道。“既然来了,我想看看清楚,这里所藏身的人中到底有没有公孙苏翊。” 邢天乐听了我一席话,缓缓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里的房屋大部门已经坍塌,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寻找,我不明白,如果这里早就没有粮食了,那他们何必要苦苦守在这里呢?是沂水村里有着什么不得离开的秘密,还是所藏之人有什么原因没有办法离开? 我在地面不断扫视,昨夜那女子溜走之时,终究是会留下些许线索,只是夜深之时看不清楚,也容易打草惊蛇。而现在,倒确实能够看得清楚了,我门看着似乎在闲逛,其实也是寻着线索。林广文一直都沉默不语,我总觉得他江南一行定是遇到了许多的事情,不仅仅为人处事变得沉稳许多,而且似乎懂得的也是更多。 林广文寻得一丝线索,在一屋子的拐角之处,一处衣角仍显得新鲜。林广文往里处拐着弯,带我们走到了一处半倒了的房屋面前。那里,有着细微痕迹,若不是仔细观察,一般人还真发觉不了。林广文将我阻拦在了外面,一个人弯着腰往里面摸索而去。 我在外面等着,心里却深深地揪在了一起,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那一处房屋的大梁已经倒了下来,整个房屋呈现出了三角形的状态,总让人感觉随时都会坍塌下来。邢天乐没有说话,可我眼角处斜视下看到她紧紧捏在一起的手掌,可以知道她紧张着。 “婉儿……”林广文已经习惯了我这个名字,他的声音从屋子深处传了出来,让我一下子醒了过来。 “里面什么情况?”我回过神来,赶紧回应道。 林广文有些迟疑,似乎深深吸了口气,又说道,“婉儿,你来。” 我的心有些颤抖,依然明了这屋内的情况并不寻常。邢天乐看着我,“姐姐。” “我们进去!”我也在外面深深呼吸了一下,牵住邢天乐的手,抬起步子往里面走去。这所半倒了的屋子有些漆黑,与外面的清晨全然不同,可走过这屋子,循着声音向林广文那边走去,才发觉里面其实别有洞天。 一处可以居住的屋子就隐藏在这片废墟之中,干净的房屋算不上窗明几净,但也是十分适宜别人居住。而那屋中的床榻上一人斜靠着墙壁,瘦削而虚弱,脸颊的棱角更显得鲜明,我认得出来,那便是我的夫君——公孙苏翊! 第194章 久别重逢 与公孙苏翊再次重逢,我从未刻意想过会是如何的场面,只是现今的这番景象也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公孙苏翊周身没有了往日来来往往、遮掩不住的严肃戾气,脸上的棱角虽然瘦得更是分明,却也柔和许多。他的身侧便是昨夜里出现在我们屋中偷食的女子,脸上满是惊恐,唯有一双眼睛灵气四射。昨夜天黑,未看得分明,今日白昼中看来,这姑娘虽然是瘦削的很,但年岁似乎应该与我差不太多,而眉眼处可以知道非大成国人,果然这沂水村便是北胡的移民。 一百三十一天,今日,是我与公孙苏翊分别后的第一百三十一天。这不是我们分别最久的日头,却是我们结婚后分别最久的一次。我看着两人,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只得在这屋中转上一转。这方屋子怕是原先房屋的密室,只等前方的院子倒了,这屋子方才显露了出来。走到西北角处,一柜橱后发出了“细细簌簌”的声音,我不禁停下了脚步。 林广文见我停了下来,提了剑便到了我的身边,一边握紧手中利剑,一边往橱柜内处走去。 “别!”公孙苏翊身边的那女子赶紧着跑了过来,跪在了我们面前,苦苦哀求起来,“那是我尚不懂事的弟妹,大人手下留情!” 林广文听着这话,便将手中的剑收入剑鞘,我也低声说道,“那就让他们出来,躲在后面也是难受得紧。” 那女子朝着我们磕了头,转身便将橱柜后的两人牵了出来。一女童看着大约摸八岁左右的模样,还有一个男童,左右不过三四岁,甚是稚嫩。两人满脸都是怯生生的模样,一左一右地抱紧了那女子的手臂。 “莫怕,我们并非什么恶人,不过是寻家人至此处,若是惊扰了姑娘和家人,我也在此跟姑娘说声抱歉。”我微微拘了身子,以表歉意。 “少将军!少将军!”邢天乐并没有跟在我们身后,现在走到公孙苏翊眼前,不断唤道。 可是,公孙苏翊却仿佛陌生得很,一脸疑惑,愣了半日这才开口,“你们乃是何人?” 我们三人当时便愣住了,这屋中明明是暖阳,可我却似乎在冬与夏之间相互摇摆。这是何意?难不成,这失踪之谜,只是他失忆了?我与他纠葛近十年的恩怨,难不成就偏偏唯我一人记得清楚?那临走时的那句等他,如今也变成了一去不复返的东流之水? 我淡淡走到公孙苏翊的面前,看着坐在床上的他,缓缓蹲了下来,“那你是谁?” “我?”公孙苏翊被我这么一问,一下子难受起来,捂住自己的头,紧抓了发丝,垂在双腿之间。 我看着他十分的痛苦,这么多日不见,他瘦了不只是一点点。我不愿逼他,只能转过头问那女子,“你是何人?与他是什么关系?” 那女子走到我的跟前,正要跪了下来,被我拦住,“我和弟弟妹妹本是沂水村人,那日村中受到袭击,而我正是出嫁之时,在内屋中整理妆容,被母亲送进密室让我护好弟弟妹妹。待我出来,全村被掳,不知生死,而房屋无一不被破坏,除了我家这处密室。而且,村中粮草被洗劫一空,我们兄妹三人不知何去何从,便在村庄四周四处寻找。” “就在离村不到五里路的郊外,遇到了许大哥。他奄奄一息昏倒在草丛里,身上只穿了贴身的中衣,伤痕累累。我见着后,也没有办法再往前寻找亲人了,只得找了板车,将他又给拉了回来。我担心那害了我们村庄的贼人再次回来,便与他们躲在了这里。可没有想到,这一躲,便是月余。” 那女子低垂着眼眸,声音虚弱无力得很,唯有一双肩膀瘦削而棱角分明。“这里的粮草都被拉走了,我们只得在各家房屋中寻得一丝半点的残粮。你们来到村子之前,我们四人已经饿了整整三日了,颗粒未进,所以晚上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这才去大人下榻之处偷了吃食。还请大人不要怪罪,千万不要怪罪!有什么错都是我一人之错。” 说着话,那女子便自顾自地跪了下来磕头,我赶紧拦住,“我们并无责怪你的意思,姑娘何必这番反应,倒显得我们对你做了什么似的。” “你叫什么名字?我家少将军到底受了什么伤,为何连我们都记不得了?”邢天乐着急地凑上前来,询问道。 那女子听着,又怯生生地抬了眼睛看了我们,一抹精光自是显现,“我闺名星儿,妹妹莲儿,弟弟昭云,父亲本是沂水村村长。” 那星儿站起身来,缓着步子走到公孙苏翊身旁,脸上惊诧,“少将军?你们说,许大哥是少将军?” “你就告诉我们,他到底怎么了?”邢天乐对她这样顾左右而言其他地表现,深觉不满,不耐烦地拉住星儿便问道。 “许大哥被我拉回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了,我不懂医术,只知道村上有人受伤时用的哪些个止血的草药,便采了一些给许大哥用上。后来的几日,许大哥的病情十分凶险,日日夜夜都反复发了烧,我便一直贴身伺候着,许大哥总算醒了过来。可是,他醒来之后,便不记得前事了,怕是之前伤得太重了!”星儿一脸愁容地看着公孙苏翊,而公孙苏翊也两眼无神般地看着我们,迷茫无措。 这样的公孙苏翊,我倒是第一次见着,如此陌生的模样却生出了一些从未有过的亲切。“苏翊,你记不得我了?” “你是谁?我又是谁?”公孙苏翊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心思急切,似乎对自己不知前尘往事的状态也甚是不满。 我看着他紧紧拽住了胳膊的手,眼框有些酸涩。林广文见着我的表情,轻声对星儿说,“姑娘,烦请随我出去一下,给他们留些空间。” 星儿一步三回头地拽着弟弟妹妹,跟在林广文后走着,邢天乐思索了一下便也随着他们出去,临走时,交代我,有事记得唤上一声。 于是,这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我看着近在咫尺、陌生熟悉的公孙苏翊,不知道这时光流转后到底又生出了什么变故,而我又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公孙苏翊…… 第195章 重新认识 临近新春佳节,这个时候总是让人倍感忧伤。公孙苏翊如稚子般汪汪的眼神,看向了我,对于这样的感觉,我是既新鲜又难过。 “过往种种,你是都忘了?”我离他近了些,再三确定起来。 公孙苏翊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不耐烦,看着我的眼神里没有多少的温暖。我知道,即便失去记忆,他对我也没有那第一眼的好感。 我微微叹了气,“公孙苏翊,平定王府少将军,我的夫君。今年北疆入侵,你主动请缨,随谢老将军来到这里,你带着大成军队,与谢老将军配合默契,连连取得多场胜仗。可就在捷报频传的时候,我们在京城得到了你在战场失踪的消息。”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公孙苏翊听着我的述说,没有再沉默。 “如今,北胡大肆进攻,掳掠金银,边境动荡不安,人们皆期待公孙少将军能逢凶化吉,重振大成雄风。”我拉住他的衣袖,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如今的大成,早已不再是当初的欢歌笑语、燕舞蝶飞般安详世道,在乱世之中,所谓儿女私情皆不该成为困扰。更何况,此人对我并无什么情意。 公孙苏翊瘦了许多,可气色还是好的,看来那叫做星儿的姑娘对他的照料确实费了不少的心思。看来,不仅仅是美丽的女子可以叫做祸水,这男人长得英俊也是足够招蜂引蝶,受到颇多照拂的。 那剑眉处微微蹙起,公孙苏翊又问我,“你说,你是我的妻子?”这一副的神情让我心中暗暗不爽,似乎我是那诈婚之人一般。 想来也是无妨,最初之时,他便是这么看我。“是,我叫夏晚春,外祖为林家,在先皇的旨意下,我们两人联姻成婚。” “那我们之间感情如何?”公孙苏翊有些疑惑。 他如此一问,我便愣住了,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心中又有了一些儿时的欢皮。“你我之间感情甚好,相敬如宾,常常策马在京城郊外赏花看月,也会在京城酒肆中品酒言欢。得知你失踪的消息,我便与王府侍从分了两路寻你消息,我们已经走了将近一月,未曾料到在这里遇到了少将军。” “我如今失去记忆,不记得前尘往事。即便我就是赫赫声名的平定王府少将军,但如今怕是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公孙苏翊眼皮低落,眉头微蹙,就连嘴角都带着失落。 “你,哪里受伤了?”我有些迟疑,看着眼前的公孙苏翊一直坐在床上,未曾着地。 只见公孙苏翊一手捏紧了拳头,另一只手扶着床沿,身子便慢慢往床下走去。我也随着他的动作心里揪成了一团,警惕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公孙苏翊谨慎地踏出步子,我方才发现他的右腿似乎有伤,走路之时步履迟疑,带着些颠簸。 这一世英明神武的少将军,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不知以后会不会落下什么顽疾,果然不如失忆要来的好些。我两手相互拽得紧紧的,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伸出援手,当他有些坡脚地走到我的面前,脸上带着苦笑,“如今,你可知道了我为何那般说了!” “少将军,你跟我走,天下良医如此之多,必定能够医治得了你的腿脚。”我伸出双手,扶住了他,轻声提议道。 公孙苏翊站在我的面前,离我如此之近,彼此的呼吸亦能感受的清晰。我心中不免有些感叹,我与他之间已经有了多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靠近了。“留在这里,不仅要受到衣食的困扰,这伤怕是再也不会有好转了。即便,你不再是平定王府少将军,你至少可以是公孙苏翊,你的父王母妃,各自在京城与南疆,都在苦苦期盼你的平安归来。” “那你呢?你怎么想的?”公孙苏翊看着我,又开口问我。 我被他问了,倒是有些迟疑,缓了一阵又抬头看着他说道,“我也希望你,能够平安幸福!” 公孙苏翊听了我的回答,却似乎不甚满意,微微皱了皱眉头,自顾自地坐到了床榻边上。我与他之间相隔的只有一步之遥,我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慢慢的,我弯下身腰,伸手握住他落在膝盖的手,“我是大成子民,我不愿我们的战神就此只能成为传说,我与其他人一般期待着少将军再次出战沙场,将那些掳掠之贼通通赶出国土。但我更是公孙苏翊的妻子,我希望我的丈夫无论如何都能够平安归来,能够与我携手白头……” 当我说出这番话时,心中竟然还涌现着许多伤感之意,公孙苏翊抬起头看着我,一双眼眸清亮了许多,他看着我,另一只手也抚上我的手,这眼神波动之处竟然有些与寻常夫妻无异。 “你准备去哪里?”公孙苏翊轻声问我。 我坐在他的身侧,解释道,“这佳节将近,本想与表哥、天乐留在此处简单团聚,如今既然找到了你,我们还是得早些赶路,去到城里,最起码先找个大夫给你望上一望!” “只是,这外面未必太平……”公孙苏翊叹了口气。 “是的。”果然是公孙苏翊,即便被困于此处,也能在这些微末细节之中感受到危险气息。这也怕就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了!“这一路走来,不仅仅北胡蛮夷进了我国疆土,还有南疆势力隐匿于此。若想平平安安回到京城,怕是要谨之慎之,小心为上。” “那就多劳烦夫人了。”公孙苏翊倒是一本正经地回道。我听了,却愣在了当场,这般礼节十足,与我认识地公孙苏翊怕是全然不同,这样正经地与我招呼不得不说,让我心中暗爽不止。 我点了点头,便唤林广文和邢天乐他们进来,告诉他们,公孙苏翊与我们要一同出行,早点进城为他疗伤。只是星儿听了我们的话,低垂下了头,肩头微微耸动,似乎正在抽泣。 她一边牵着妹妹,一边牵着弟弟,在门口之处显得更是可怜,我皱着眉头看着她们三人,心中有些困扰,这姐弟三人看样子又是要加入地不速之客呀! 第196章 准备出发 星儿显得柔弱,我正要与她解释上一番,可她却神情坚定地看着公孙苏翊,说道,“许大哥,不用记挂我,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的。”说完,这星儿也不多说什么,默默地在里面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包裹。 “许大哥,这些是你当时昏迷之时身上之物,如今都给你,希望你能够早日康复,切莫忘了星儿。”星儿看着公孙苏翊,眼眸中星光点点,看着便能感受所有的深情款款。 我站在一旁,甚是觉得自己多余,想来任何男人都喜欢这般的温柔娇态。公孙苏翊听完,伸手接过了包裹,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说了句,“谢谢!” 看着两人相互对视着,我也走了过去,扶着公孙苏翊的手轻声说道,“走。” 我们一行从那个隐谧的房屋走了出来,时日将要靠近了正午,阳光十分明媚,公孙苏翊走出之时不自觉眯起了眼,想来这外面的空气和阳光怕是许久没见了。他轻轻推开了搀扶在旁的我,一个人站在这片荒芜中,这四周似乎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我在一旁看着这样的公孙苏翊,心中止不住涌现出莫名的情愫。 “少将军,我们走。”邢天乐见我不说话,于是凑上前来开口问道。 “是呀,苏翊,我们早些收拾一番,赶往城里去给大夫瞧一瞧你的腿。”林广文也上了前,他的后背就在我的面前,似乎想要给我一些依靠。 我看着面前的三个人,眼眶开始发酸,一时之间竟然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崩溃。我不知道他们三人若是回头看我,我会是什么模样,想也不想,我便快步走过他们身边,往住所之处去了。 “晚春”“姐姐”“晚春”“姐姐”…… 我耳后传来他们唤我的声音,可是我如今的情绪并不容许我再多做迟疑,我朝身后挥了挥手,便不再停留。这回去的路比来时要松快了许多,我虽然不解自己的情愫到底从何而来,是伤感他忘了一切,还是感慨终于不负重托、找到了公孙苏翊? “小姐。”阿虎率先看到了我,匆忙喊我。 “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晴雪听着喊声,也从屋中跑了出来,看到我失魂落魄一般的回来了,一脸的关切。 若说我怎么了,就连我自己都有着说不上来,可能女人心果真是海底针。不过自己走了这一路,我也平复了许多,身后有些动静,原来林广文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我的后头。我整理了情绪,转身问他,“哥,你这么快来了,公孙苏翊呢?” “天乐带他过来。”林广文冲我笑笑,伸了手摸了摸我的头。 “少将军?”晴雪有些惊诧,一脸疑惑地问我。 我只得点了点头,“嗯,我们找到他了。” 晴雪大喘着气,睁大了眼睛,一边却伸了手扶住了我。而屋门外的钱宝玉一脸吊儿郎当的模样,斜靠着门看着我们,那眼睛眯得细长,似乎在深思着什么。 我们站在门口还未有多久,便看着公孙苏翊在邢天乐的搀扶下往我们这边走来。“阿虎!”林广文开了口,示意着。 “姑爷,你没事?”阿虎小跑步地过去,接过天乐的手,搀扶起公孙苏翊来。 我见他既然来了,便就先行与晴雪回了屋。“你夫君?”钱宝玉歪着嘴,凑近了我问道。 忍住心中的咒骂,我还是抬头白了他一眼,伸手将他推得远远的,“是,关你什么事。我并不准备陪你去找你口中的裳儿,也不知道那裳儿是何许人也,所以,当我求你,不要再跟着我们了。” “小娘子真是绝情,如今找到了夫君便就赶人,我跟着你们又不浪费你们粮食,花费你们银子,说不定还能帮上你们一把,干嘛要拒人千里之外呢?我反正就觉得,即便你们不去找裳儿,裳儿也是会来找你的。”钱宝玉一脸笃定地说完,然后就自觉地窝到一边了。 我看了一眼钱宝玉,转身跟晴雪说道,“我们待会收拾收拾,下午就离开这里了,临走时看看有没有多余地粮食,都送给昨夜那偷食的姑娘。” 晴雪转身看了看公孙苏翊,没有问什么就说道,“好的。” “小姐,出去这么久,先喝口水!”晴雪小跑步地端着一碗水递给我,“下午,我们往北走,还是往回走呀?” 林广文从门口走了进来,“最好,往回走的话就还是弥月城估摸着算得上是最近的,可也只是个小城,未必有什么上好的大夫。往北,骑马快走,估计要有个两三天能到克州的主城——酆都,书上记载这是克州的第二大城池,往常之时,北方各国的往来商贩大多会集聚于此,物流恒通也让各方物资都在此处聚集。” “是啊,原先那里算得上是繁荣,还被人们偷偷称为北京之美誉。前些年,我那父亲也隔三岔五地派我去酆都采买物资。”钱宝玉此时插起嘴来,我们都看着他,确实这个时候他这么个土生土长地北方人,有的见识还是比我们书中来的要靠谱一些。 “那你知不知道,酆都有没有什么好的大夫呀?”我追着问起钱宝玉。 他看了我一眼,戏谑地说道,“没想到你这么深情呀?千里寻夫,还费心思给他治病?” “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林广文似乎有些微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这哥哥真凶。”钱宝玉凑到我身边小声嘀咕道,“这酆都呢,确实有几个医术精湛的,其中有个大夫听说是原来的宫中御医,跑到这北境之处开了个诊所,依着心情给人看病,但那医术确实高超,还未曾听说过有什么难题他解不开的。只是,他这怪脾气让人有点捉摸不定,至于离开皇宫不做御医的原因,也引得坊间众说纷纭。” “那行,那我们就继续往北,去酆都。”我看了看林广文,咨询他的意见。林广文感受到我的目光,笑笑后便点了点头。 此时,天乐、阿虎和公孙苏翊也走了进来,我转身看着公孙苏翊,自觉笑得灿烂地与他说道,“我们吃完饭就出发……” 第197章 星儿姑娘 邢天乐和晴雪帮我将剩下多余的干粮什么全都整理好了,送去给了星儿姑娘。而我们这边的男人们,便各处找了材料,倒是搭了个简易的马车,方便公孙苏翊。 可我们正将那马车蓬拴在了马儿身上的时候,便见着天乐抱着一孩子往我们这边匆忙跑来,星儿、晴雪等人紧跟其后。 “怎么了?”我赶忙迎了过去,林广文接过孩子,进了屋内。 晴雪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喘着声与我说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去了之后,便见着星儿姑娘抱着这孩子跌坐在门口。待我们上前一瞧,这孩子脸色太过红润,浑身发烫,怕是发烧了。于是我们便带着这孩子赶紧回来了。” 晴雪与我讲着,语速也是快的,话毕便就到了屋中。公孙苏翊原先躺着的身子此刻也坐了起来,那星儿正倚在他的肩头梨花带雨地哭个不停。从两人零零碎碎的交谈之中,我自是得知了事情尾末。正是值了中午,星儿姑娘便出门转了一圈,想着找上一番吃食,便将弟弟妹妹留在了屋中,可没曾料到,待她回来,便看到弟弟躺在地上抽搐,而妹妹正不知所措地抱着弟弟哭泣。 “星儿姑娘,令弟是受了什么伤?还是有着什么隐疾?”我给她递了个帕子,轻声问道。 “昭云早产了些,自幼有些体弱,莲儿说此前并没有什么征兆,也没磕着碰着。”星儿擦了擦眼泪,可眼眶中却总是含着了泪星。她不过抬头看了一眼我,便又转过去看着公孙苏翊,两手紧紧拽住他的衣袖,接着说道,“许哥哥,可能近日来饥一顿饱一顿,昭云的身子骨便更是弱了。早上又见了许多生人,受了惊怕才因此发热起来。” 那叫做莲儿的小姑娘此刻正抱着弟弟,一边哭着一边瑟瑟发抖。公孙苏翊听着她的话,甚是温柔地点了点头,他对我说,“随身有没有什么药可以退烧安神?” 出门在外,我自然备上了些常规的药物,有些还是空青大夫特制的。但,那些药物到底有什么禁忌,我还真不知晓。“晴雪,我们的药物中有适合这么小的孩童服用之药吗?” 晴雪点点头,便取了我们随身的行囊,翻出了一瓶药丸。“小姐,这个给他服用一颗应该就能退烧。” 我点了点头,取出一颗递给星儿,邢天乐递了水,众人帮忙着让昭云服了药。空青的药也是见效又快又好的,不出片刻,昭云的脸色便没有之前那边红润了,就连气息也稳了不少。看着昭云沉沉睡去,众人也才松下了一口气,莲儿也不再自顾自地哭泣,趴在了昭云的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 “许哥哥,你们要走了吗?星儿是不是耽误了你们的行程了?”星儿胆怯地看着公孙苏翊,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无碍,你莫要多想,照看好昭云才是重要之事。”公孙苏翊话语中有着温柔,我听着甚是觉得难受,便赶紧走出了这间屋子。 “晚春姐姐,那我们还走吗?”邢天乐见着我出去,赶紧追了过来。 我停下脚步,看看屋内,此时的屋中只有那姐弟三人和公孙苏翊,似乎这样的画面才是合理温馨。我苦笑了一下,“如此,怎么走得了?待到明日看看昭云的病情如何再说。” 邢天乐听了我的话,也随着我的眼神,若有所思地看着屋内,“晚春姐姐,我总觉得这星儿姑娘没那么简单……” “哎哟,你还能有此等感悟!也是难得!”一旁的林广文双手环抱在了胸前,佩剑也是插在了身后,再加上脸上露出了戏谑的笑意,看着倒是有了那么些不羁之色。 “你什么意思?”天乐此次倒是反应快了一些,瞬间便是明白了林广文其中的笑意。 林广文绕过了邢天乐,径直走向我,伸手拉住我的手腕便往马车方向走去。他歪着脑袋,凑近了我的耳边,对我说道,“别看了。这公孙苏翊长得虽好,可惜最大的缺陷便是眼瞎,看着应该治不好了。妹妹无需为这种人伤神伤情,以后不论作何决定,我均会站你这边,即便他是我自幼相伴的兄弟。” 说到最后,林广文的语气也是加重了,似乎最后这句并非与我所说,而是暗自下了决定。我笑了笑,这粗旧的马车着实有些简陋,还夹带着飞舞起来的烟尘。环顾看着四周的景象,我倒是有些悠然自得,“哥,我猜这星儿姑娘定是也要与我们一起走了,如今我们马匹只有这些,怕是得再准备马车一辆了。虽然要走得慢些,可总比徒步来得强!” “好!”林广文答应得爽快,转身便与招呼了阿虎,继续在村中搜罗好用的材料,准备再搭上一简易的马车篷子。 听着声音,晴雪和钱宝玉也从屋中出来了,钱宝玉吊儿郎当地走向我,嘲讽地说道,“你那夫婿,怕是要移情别恋了,那姑娘对他怕早已生出了什么非分之想了。” 我白了他一眼,不愿与这样的无赖胡扯,转了身便绕着马车检查起来。那钱宝玉一手摸着下巴,还准备再跟随我身后,邢天乐拔了剑挡住了他的去路。“无赖,别缠着姐姐,说那些混账话。” 钱宝玉笑了笑,“我才不会说什么混账话呢,我这可是说的大实话。若论起女人的心思,我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那星儿姑娘,分明就是看上了你家少爷,她弟弟的病更是生得蹊跷,你家少爷偏是个看不清的,自然容易受人蒙骗。我瞧着,你们这一路上怕是又得带上那三个累赘了。” “哼!”邢天乐也不示弱,话语上也怼了过去,“累赘?你不就是现成的一个了嘛!” “你!”钱宝玉被这么一说,也是脸颊涨得通红,“好男不跟女斗!特别是你这样的粗鄙女子!也不知道以后是哪家的可怜儿郎,得娶上你这么个女子。” 邢天乐再也忍不住了,随手便将马车上闲置了的马鞭挥了起来,往钱宝玉身上挥去。钱宝玉猝不及防,硬是活生生挨了这么一鞭子,顿时“啊呜”一声跳了起来,可是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也打不过邢天乐,便也只能逞上些嘴皮的功夫,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看着这两人吵闹的一幕,心中自然思绪不少,这醒儿姑娘谁人都能看得出来的心思,也不知道公孙苏翊到底明白不明白…… 第198章 离开沂水 出了昭云这档子意外,我们也不得不多逗留了一日,这夜里昭云也不再发烧,喝了米粥,精神便也好上了许多。只是星儿姑娘夜里总是踟蹰不语,反常怪异,我自然是明白她的心思的,看着她望向公孙苏翊的眼神,定然是想跟着我们一起离开。毕竟这荒凉村落,还有苦等那些不知所踪的亲人,还不如去往另一处重新生活。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我便起了身,与晴雪阿虎他们一起张罗起吃食来。后日便就是一年一度的春节了,我猜想这次过年怕要在路上过了。北疆荒凉,这也算得上我人生首次。 “晚春,待会用完膳我们便就出发!”林广文将马车拾掇干净,检查完毕后,朝着我这边喊来。 我从煮了米粥的篝火中抬起了头,看着林广文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仿佛看到当初刚刚入了林府时,他仗着优势欺负着我时的模样。细想下来,这么些年,他很久没有这般了,肆意人生才属他的本性呀。 可就在我万分感慨之时,林广文却掩着嘴笑出了声,一面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向我走来。直到靠近时,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帕子,往我脸上凑过来。我顿时知道了他到底在笑的是哪般,微微侧了脸颊,抬起手用袖子在脸上撸了一遍,方才抬头问他。“好了么?” 林广文伸出来的手愣在原处,晃神了片刻这才收了回去,点了点头,“嗯,干净了。” “我进去唤他们都起来。”这气氛有些尴尬,我赶忙找了借口落荒而逃。 内屋中的公孙苏翊、星儿、莲儿、昭云,还有那钱宝玉,在我的呼声中,也走了出来。昭云一张小脸瘦得细长,眼底还有些泛着青丝,看着着实让人怜惜。我招呼着大家坐下,晴雪和阿虎给大家分了吃食和米粥,一群人便就这么席地而坐吃了起来。 我在用膳之时,余光扫过全场,突然觉得此番模样倒像是我开了家济世堂,来了这里的都是那无家可归的流民一般。我心中确实涌现了些许的笑意,觉得若是等风平浪静之后,我开这么个院子,收留上一些人,大伙儿一起吃饭,一起干活,倒也是悠闲自在。如此看来,药园旁边的宅院还得再扩上一扩了。 我喝尽米粥之时,林广文已经站起身来,与大家说道,“今日,我们便启程。这边有两架车马,苏翊你与晚春坐一辆,天乐和晴雪坐一辆,待会收拾收拾,我们便走。” 林广文把话说毕,那星儿姑娘便“啪啪”地掉起了泪珠,好一个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怎么了?”公孙苏翊便坐在她的身旁,立马便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其实,若说发觉,第一个怕就是我了。林广文说着话时,我便一直盯着星儿看,她的一举一动,就连脸上微微闪现的情愫我都看在眼里。 “许哥哥,你们要走了吗?我……我……我怕我照顾不好昭云和莲儿,对不起爹爹和娘亲!”星儿一边抹着泪,一边抽泣着说,“而且昭云他,还没好全,若是再发起烧来,我该怎么办呀?” 公孙苏翊没有立马回应,只是垂着眼帘,思索了良久。他转过头来看我,我便赶紧低了头,可耳朵里还是传来了他唤我的声音,“姑娘。” 我听着这声,没有回应,也不想回应。 公孙苏翊有些尴尬,迟疑了一会便又来唤我,“夫人?” 他这般喊了,我确实又没法不回他了,只得硬着头皮转过去问道,“怎么了?” “我们把星儿姐弟三人也带上,昭云身子不好,到时候进了城也找个大夫给他看看。”公孙苏翊朝我说着,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我的身份,对我说话的语气很是自然。 我耸了耸肩,潇洒地回应,“可以。” 星儿姑娘听了我这话,兴奋起来,不住得与我说道,“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我不作理睬,抬脚便往天乐、晴雪那边靠得近了些。天乐等我走近了,握住我的手,一面恶狠狠地瞪向那边,“姐姐,早知道我就不把他们带过来了。” “有些人,既然作了笃定的打算,即便你不把他们带过来,他们也是会想尽办法达成目的的。”我伸手将天乐的脸抚摸着转了向我。 而那头的公孙苏翊率先上了一辆马车,而星儿便带着弟弟妹妹紧跟着上去了。我清楚地看见,在星儿上车之时,公孙苏翊竟然还伸出了手拉了一把。我一直以为他是个神经大条的人,原来他也是有着细腻之处,只是这细腻之处从来未曾给过我。 思及此,我竟然还能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心底默默对自己说道,这样没心没肺的自己也挺好。我不再看那边,便也上了另一架马车。林广文扶着我上车,晴雪便陪着我坐着,天乐对驾车倒是生出了兴趣,自顾自地坐在前面。如今我们坐的马车算得上个半成品,感觉甚是独特,外面的风景一览无遗,像是真的能够让人忘记所有的烦恼。 钱宝玉还是骑着自己的座驾,慢慢悠悠地跟在我们马车旁边,不时地看看我,又看看公孙苏翊。如今,我对他倒没有多大的防备,在我看来,这样的他好像算不得上城府深,心思似乎很容易被人琢磨得到得。这样的人,让人相处起来,还是更为舒适的。 “姐姐,你说他们在干嘛?”天乐坐在前头,频频转头看向身后公孙苏翊的马车,可视线总被挡住,看不清楚。 我听了天乐的话,下意识地也转了头过去。阿虎没有去驾车,骑着马跟在最后面,倒是公孙苏翊驾着车跟在我们后头。公孙苏翊的脸上波澜不惊,但身后星儿看向他的目光却是无比的炙热,那样的星儿在背后默默地看着,竟然让我回忆到了自己年幼的时候。 就在我陷入回忆的时候,一抹目光让我清醒了过来,公孙苏翊正看向我,我们两人四目相对,我心中更是一阵慌张,第一反应便是迅速扭过了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沂水村在一步一步地远离,前方的路也是一片未知。希望在酆都能够顺利找到名医,也能将消息传给王妃,早一点,早一点,让公孙苏翊恢复如常…… 第199章 除夕之夜 晃晃悠悠在路上也走了两日,我们也没有到得了酆都。 “像你们这么慢慢磨蹭,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到得了地方呀?”钱宝玉耷拉着脑袋,垂头丧脸地一手扒住我的马车。 天乐手中的马鞭一点也不含糊,瞥见钱宝玉的脸,便毫不犹豫地抽向他耷拉着的手处。“你这泼妇。”钱宝玉一惊,往后缩去,不自觉便惊了马匹,快走了起来。 邢天乐看着他这番模样,倒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 我和晴雪被天乐的笑模样逗乐了,不自觉也跟着掩着嘴笑了。这两日的氛围算得上沉闷,两架车马距离着不远不近地跟着,除了必要的交流其他都没有,我与他确实不像是对夫妻。 “我们如今脚程慢,今日这除夕夜怕是要在这荒郊度过了,晚春,委屈你了。”林广文也凑到了我们面前,轻声细语地与我说道。 我看着林广文这般模样,与我记忆中的总是有些不一般,让我一时之间还是不能够适应的下来。“我没事。” “等我们治好了公孙苏翊,你就不要再委屈自己了。”林广文正了身子,说完便往前走了,没有给我回话的机会。 傍晚时分,这通往酆都的路便更是萧瑟了。本就是大年除夕夜,就连北疆边境的战乱都在今日宣告临时停摆,百姓们也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即便条件艰苦,能扯上块红布的人家打扫完屋舍,便也会装饰一下屋子。 还好,算得上幸运,我们在天黑之前,倒是在路旁寻得了一处荒了的房屋,虽是破烂但也算得上是个可以落脚之地。这一路我们算得上是拓荒的了,走到哪里便打扫到哪里,可这路上的景象有着些许凄凉,不少农庄人家早就已经荒凉落寞,难得遇到的人却个个都是垂丧着脸。 今日的夜空倒算得上深邃,晚膳平淡地吃完后便各自休息了,我坐在门外仰望天空,不知道是不是最近酆都的烟火放入了半空,这罕见的璀璨星空倒让我感受到了些许春节的温馨气息。 “往年里,京城里每逢佳节,都会大兴烟火,那时候虽然被说成是劳民伤财,可到了现在这样的世态之下,再次看到这隐隐约约的烟火,竟然有了别样的感觉。”林广文坐在了我的身侧,一起仰望天空。 “是啊,记得刚来京城的时候,以为自己能从江南小镇出门长了见识。可是没曾料到,我也不过是从一个囚笼去了另一个。第一年的春节,我还记得,在林府院子里看到那半个夜空的烟火,激动不已。你就好了,身而为男,出门全然不需要顾忌,我那个时候真的很羡慕你。”我说着话,转过头去看林广文。 “是吗?第一年的除夕夜,我记得去找过你,可是你给我的反映全然不像是有兴趣的样子。在我的记忆里,似乎除了公孙苏翊出现的时候,你会有些不同寻常的反应。那个时候,我曾经以为你对什么都没有兴趣,所以我每次找到了什么新鲜玩意,总是过来逗你。”林广文也看向了我,我们相对而视,看得久了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我忍不住,“你那个时候真的很坏,一天到晚就是捉弄我。” 林广文也轻松了许多,“我见到你第一眼,你处处表现得镇定,但明明根本就很紧张。” 我额前的发丝掉落了下来,遮挡住了眼睑,我抬手将发丝绾进发髻之中,可那些发丝却调皮地总是冒了出来。我绾了几次,也就放任不管了,笑着对林广文说道,“是吗?我还以为我表现得甚好呢?” “甚好?确实挺好的。所以,祖父母、爹娘个个都夸你是温婉懂事,有姑母当年不少的风范……” “是呀,所以外祖父花了重金,请了这个师傅、那个师傅教我琴棋书画、诗书礼乐。他们一边对我抱着希望,一边惋惜我出生乡野,耽误了大好时光。”我忆起往昔,不由得有了些伤感。经历了许多,我竟然早已释怀了许多,林府之于我,原以为是个囚牢,可如今想想那里也是我充满回忆留恋之处。 “这些,确确实实是林府对不住你,姑姑未能如得了祖父的意,爹爹常年混迹官场却久不得志。而后,重新寻得你,祖父便起了心思,确实是枉费的执念。”林广文与我说着,语气温和。 突然,他话锋一转,又问我,“如今,那公孙苏翊根本就记不得你,他曾经伤你种种,你又准备如何面对他?” 这除夕我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光景,就连拂面而过的风都带着北方沙土的气息,它不断刮过我的脸,粗糙着又带了些疼痛。“如此也好,我真的很羡慕他,什么都能忘记。有时候,我会觉得就这样不记得就挺好的,你说我和他之间还能重新开始吗?他离开京城的时候,与我说过,等他回来,有话要与我好好说的。” “即便如今这样光景,你还想着要与他重新开始吗?”林广文的脸上有了一丝愠意。 我被他问得有点难堪,“哥,你说,如果能够重新开始,是不是对我来说,是最好的结局。这么多年爱慕于他,这些年嫁于他后处处维护,这些似乎都已经成为了我生活的一种习惯。而我虽然也曾想过,两不相欠各奔东西,可一切也只不过是想想罢了。且不说我与他的意愿,就说我与他的婚姻本就是先皇所赐,即便已经成了先皇,但毕竟是圣上旨意,即便和离休妻也不是我们自己所能决定左右的。” “是吗?”背后突然传出声音,倒是让我真的吓了一大跳。“我们之间的感情就不过尔尔吗?”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转身看了过去,愣在了当场。公孙苏翊站在我们身后一步之遥,今日他穿的一身黑衣与往日里的很是相像,“额……” “之前,我对你不好?”公孙苏翊开口又问道。 我总算回了过神,这个时候我也有些沉不住气,往日种种委屈似乎从脑中呼啸而来。“是啊,你对我甚是不好,举国罕见。” 他听到我的回话,饶有兴趣,靠着林广文便也坐了下来,似乎要听我细细说来。 第200章 促膝交谈 待他坐了下来,与林广文一左一右在我的身旁,我轻轻咳嗽了一声,缓解着我的尴尬。 “继续说说看。”公孙苏翊这次失了忆,却在一言一语中的带着攻击力。 他这么直接,我一下子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得不住地慌张地将自己掉下来的发丝往里面撸。林广文伸了手来,帮我好好管住了这调皮的发丝,一面将发簪重新插入进去。他动作轻柔,最后端详之时,在我耳边轻声地说道,“有什么话,这个机会也好,趁他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把想说的都说清楚。” 说完,林广文起了身,往路边走去,那从背影看来,有着孤傲和不羁,在这烟火未灭的夜里,却彰显着不一般的锋芒。 公孙苏翊一直盯着我,不再多言语,那眼眸是我习惯了的深邃,也是我习惯了的看不明白。被他盯得久了,我的鼻尖有些酸涩,忍了许久,还是开了口,“我们并不相爱,你一直爱着的人并不是我……” 我说到这里,却再也开不了口,这样被自己撕开伤口我也是难受无比。公孙苏翊饶有兴趣,嘴角处流露出了一丝笑意,“确如我所料,初初见你时,说是我们乃恩爱夫妻,我自始至终确是不信的。这一路上,我与星儿姑娘同坐一车,而你却对我是不闻不问、冷眼相待。” “你错了!”我巧笑嫣然,听着他的话不由得想要笑了起来,“我们也曾恩爱,只是时日短暂,那短暂如烟花的美好,让我天真地以为,如此便能够恩爱一生。” “如此说来,是我对不住你了?”公孙苏翊随手摘了那长在台阶缝隙的荒草,绕在指尖不停地扭动着。 我拽过他手中的荒草,不太习惯他这样优柔寡断,“就感情来说,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也无所谓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 说完话,我并不想与他继续交流下去,我不喜欢这种像是要把伤口一点点揭开,然后血肉模糊地给人看看清楚。如果命运注定他公孙苏翊是要忘记的,那我便更加不愿意再去提及,即便忘不了那也要假装忘记才好。 我刚刚踏出一步,背后一双有力的手便拉住了我,猝不及防,一下子有些重心不稳便倒了下去。被接住的怀抱陌生又熟悉,公孙苏翊的脸就在我的眼前,他低下了头,与我靠的很近,就连呼吸都能互相感应。他动了动嘴唇,“你想躲去哪里?” “我……”试过这么久,原来我还是会一样的脸红,与他靠的这么近,仿佛就像当年初次见面的时候一般。 公孙苏翊的手放在我的后背,将我轻轻地推到坐起,我才慌忙从他的身上跳了出来。我坐在他的旁边,双手不停地绞着裙摆,这粗布衣裳被蹂躏得皱着,就像我纠结的内心。 “我虽然失去记忆,但很多片段不停地在我脑海闪现,里面出现了不同的人,可那些人的脸我全都看不清楚。你说我是个将军,我很相信,因为在我的梦境之中,我常常骑着马,在人群中厮杀,鲜血四溅,血肉横飞。那样血腥的滋味常常让我觉得难受不堪。” “没想到,你失忆之后,会有这种感觉。也可能我确实对你不太了解,平定王府自立府以来一直是凭借为大成国戍边守疆而建功立业,世人皆称颂平定王府代代将军,个个都是英勇不凡。可是,谁又曾关心过他们到底愿不愿意厮杀战场?”我看着与我并着肩的公孙苏翊,身上衣裳只是普通的粗布褂衫,而这样的他明明坐的很近,却感受到了与往常更为遥远的距离。 “其实,应该不会有人愿意常年在战场厮杀?若不是形势所逼,应该大家都希望能够四季三餐,与所爱之人日日相守的!” 听着公孙苏翊这番话,再加上那一副我没有见过的深情模样,我忍不住还是“噗嗤”一声,“对不起,我……我没有想过你竟然是这样希望的……” 公孙苏翊侧着脸看我,一本正经地问我,“那,在你心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站起身来,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顺手也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指着那空中并不圆润的月亮说道,“在我心中,你便像是这夜空中的那轮月亮,四周一片漆黑,唯有这轮月亮格外地动人。那一年,在江南故居,我随父亲母亲在门口迎接,那时便在想,是谁到底要来我家,还这么兴师动众。趁着万分的不情愿,第一眼见到你,你便一身黑衣,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明明并不比我年长几岁,却好像比我要沉稳上了许多。” 站在门口的林广文转了身,依旧斜靠着柴门,看着我和公孙苏翊两人,夜色渐浓了下来,在这黑色笼罩之下各自的脸都变得模糊。 “与你打交道,从幼时起就没有讨到什么好处。”我自嘲着,却在这个时候并不觉得有原先以为的那么难受,转过身对着公孙苏翊,“曾经,我对京城这样灯火辉煌的城市充满了期待,而你就是我期待的开始。” 公孙苏翊看着我,我们之间空气流动却没有了一丝暧昧。“然后呢?” 看着公孙苏翊的表情,我咧了咧嘴,“到了京城,阴差阳错,我外祖父为了给林家寻得一个庇佑,亲手促成了你我的姻缘。可在旨意亲赐的良辰吉时,我方才知道你原来早已有了心仪之人,这件事上,无论如何确实是我对不起你。” “我心有所属?那我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公孙苏翊面露好奇。 “你喜欢的,并不怎么样。”我看得见他的好奇,心中生出了几分傲意,轻描淡写地回答。“既是过往,便不要总是追忆了。她若是真的是你命中主动的人,那等到再次重逢的时候情谊定是还会重现的。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不必担忧我,我们也可以好聚好散、相忘江湖……” 公孙苏翊听完,并没有多说什么,正准备开口,却见着林广文从门口处进来,林广文站在了我的身后,轻声说道,“晚春,天凉了,你该回去吃药了。” 我点点头,随着林广文进了屋,背后,只留了一片夜的静谧…… 第201章 得遇奇缘 这一夜,是难眠的夜,辗转反侧后脑袋里却是清明得犹如清晨白昼。身旁的两人睡得正是相熟,想来这连番的赶路还有为了除夕夜翻腾了一宿必然是累了。我披了外衣,悄悄沿着床边出了门,这除夕的夜空与往年来略显清冷。年少时候常常爱慕京城的彻夜通亮、热闹非凡,可如今这个年岁虽算不得老熟,却觉得这清冷似乎更让人觉得心安。 可能,热闹终究不属于我,而热闹后的落差成为我心中难以抛却的坎。我坐在屋檐之下,这北方的深夜着实要比南边刺骨上许多,出门之时未曾多加衣裳,如今坐着受了冷风竟然浑身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我一边紧紧双手抱住了自己,一面眼眸余光看见那院子里的缱绻枯草,回头看了看屋子,还是定了决心,动上一动既暖和了身子,也让院子好看上一些。我把衣摆处打了结,袖口拿了丝带随手绑住,开始拔起这枯草来。枯黄干瘪的草叶,让这夜、这院子都带着荒凉之色,这明明该是生机勃勃的春季开端,可背后终归难掩荒凉之色。 就在这夜色朦胧中,门口的烛火陪伴下,我竟然一时闹热除起荒草来,一边整理心中的万千思绪,不觉之间天已大亮。“晚春姐姐!”邢天乐是今日第一个起床的,刚出了院子便看着我蹲着的身影,忙唤我道。 我连忙起身想要回应,可没待我转得过头便感觉眼前的小星星甚多,不曾多想竟就这么晕了过去。这一晕厥没想到竟然耽搁了两日行程,在昏昏沉沉之间我被强行灌喂了许多汤药,他们日夜都有人在身边唤着我,可我竟还觉着有些吵闹。 这样睡着的两日着实难得,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再次回忆起那个夜晚,还会觉得有些恍惚。那算得上是我难得放空的两日,也得遇了一场奇特的缘分。 虽然耽搁了两日,我们这所小院却迎来了几个不速之客,一老者带着两个不大不小的男童。那老者下颚处留着一缕近三寸长的胡须,周边倒是干干净净,发丝雪白,可面容却有着年轻之色,未有常人的皱纹斑褐。随行的两位男童年龄还小,头顶扎着拳头大的发髻,脸色稚嫩可神情却是平淡老练。众人见了这行人,便知道他们定非常人,恭恭敬敬地请了他们进了门,收拾屋子安排住下。 可老者刚刚在屋中坐下便开口道,“你们非本地人,远行至此,却留下安顿,是不是随行之人染上了急症?” 林广文闻言,甚是欣喜,眼眸之中都显现了精光,赶紧询问,“请问您可是医者?” “老夫略懂医术,对疑难杂症时常有研究。”老者示意,微微点头。一旁的童子手中略有迟疑,却也毕恭毕敬地跟随左右,未曾言语。 “那您先休息,待方便之时还请您瞧上一瞧。”林广文很是恭敬,在如今的荒郊野外,又逢上兵荒马乱的年代,能得遇这世外高人也算得上是种缘分。偏偏我这病生得蹊跷,可能这乃是近两年来暗藏的病根,随着赶路的艰辛和找到公孙苏翊情绪上的波动,方才在这一夜风寒之下晕厥,昏迷不醒。 林广文关上了老者的门,却也迟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站立门口,陷入沉思。在京城中,我虽未透露过心酸分毫,可权势圈中流言不断,即便他离开已久也算得上有所耳闻。不说不问,这也算得上我与林广文一同长大得出的些许默契。 “公子,师傅已梳洗完毕,还请带我们去见见病患。”一小童推开半扇门,朝着站立在门口的林广文轻声说道。这带着孩童稚嫩的音色,荡在这旷野之间竟然显得空灵,犹如世外之音。 林广文看着小童身后的老者,一身干净纯白的长褂,只在尾摆处有些污渍,看得出来,老者只是稍事休息、简单洗漱后便出来了。医者仁心,林广文是从心底对老者涌现出了敬意,毕恭毕敬地躬了身子。“您请!” 老者微笑着点了点头,也跟着林广文的指引,直直地走向了我住着的那间屋子。院子并不大,从这头走到那头也不过寥寥二十余步,院子因为我们的入住渐渐有了些许生机,来来回回也踏出了常走的路径。 老者到达我屋的门口时,公孙苏翊也到了,老者走过他身旁的时候微微低了头看了一下他的腿,但并未说什么便又走了过去。一旁的星儿姑娘,倒是有几分焦急,“你……”话还未说完,她便被公孙苏翊拉住了,邢天乐也恶狠狠地盯了她一眼。星儿似是受了惊吓的小鹿一般,又畏畏缩缩地躲在了公孙苏翊的背后,一双手扯紧了他的衣袖。 躺在床榻上的我依旧是毫无生机,不怎么进食导致本就单薄的身子更加瘦削了,犹如纸片一般。晴雪原本在我床边守着,见着林广文恭敬地领着老者过来,便也赶紧起了身让出了空位。老者坐在床边,拉住我的手,两只骨骼分明的手指便搭上了我的脉搏,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又微微皱起了眉头。他转过头来,对着一旁的晴雪说道,“这位夫人最近吃的药可以拿给老夫瞧上一眼吗?” 晴雪闻言,赶忙从一旁的行囊中取了出来。好几个红绿黄不同的瓶罐被拿了出来,老者见状,嘴角却露出一丝丝微笑,他将药瓶给一旁的两个小童进行查看,小童开了药罐闻了闻味道,却露出了一丝疑惑。 老者不曾言语,起身对着林广文说道,“夫人这副身子本就底子薄弱,风寒入侵便更是伤了底蕴,但这些却还不是她昏迷不醒的真正原因,心病还是需要心药来医。” “您的意思是她昏迷不醒是她自己不想醒来?”林广文不可置信地又与老者确认。 老者点点头,“我可以找些祛除风寒的药石,但醒不醒来就要看她自己了。”说完,他便朝着身旁的小童点了点头,小童从药箱里也翻出了个药瓶递了过来。晴雪赶紧恭敬地接下,小童关照她一定要随温水一起服用。 “空青这调理身子的药虽是开得不错,但若是再加注中草药便更能发挥其药效了。”老者站起身,对着林广文轻声说道…… 第202章 川穹神医 细细询问之下,原来这老者则是空青的师傅,怪不得空青总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瞧着老者身旁随行的小童便也知道了,师出一门,着实是同宗同脉的风骨。老者乃游医一名,世人常不知他的名讳,可大家都知道,每逢乱世,哪里有了瘟疫、有了杀伐,他便会出现在哪里。救死扶伤、施药问诊,都是他所从不留名做下的。 同样,在扶济苍生的时候,他也会收留三两个孤儿,当然会挑上那种根资聪慧的孩童,带在身边,悉心教导,然后再放到世间行治病救人之举。空青便就是其中一个。说到空青,老者不由得露出骄傲的神色,不得不说,这是他最为得意的弟子之一,也是他教导中的徒弟中出关年岁最小的。 “这位夫人,既与空青有缘,又与老夫有缘,也能算得上是个有福之人。境遇虽有忐忑,但人生未到尽头,又岂知是福是祸?”老者念念叨叨说着话,似乎与他们,又似乎与我。 沉睡着的我听着,倒是有了些许反映,突然很想看看这世外的神医长得又是何等模样,听他一番话来,他不仅会诊脉治病,还会上些面相五行之术咯。不过多会,晴雪便依照神医的吩咐,端来了温水,扶起我便要喂我吞下。一颗药丸被塞进我的口中,随着温水慢慢咽进喉管,可随着这药丸,身子便暖和了不少,那累积在底子里的寒意也似乎渐渐被驱散。 就在我享受这久违的暖意之时,一阵困倦之意强烈袭来,人更是便沉沉地昏睡过去。周围窸窸窣窣的人声也渐渐小了,世界再次陷入一片静谧之中,虽然安静却有着浓浓的安全感。 待我醒来,已经是翌日清晨,我睁开眼,晴雪还趴睡在我手边。这个天气里,虽然屋中烧起了暖炕,但这北方的冬日还是冷得刺骨。我拿起盖在我被褥上的薄毯,轻轻地披在了晴雪身上。这北方的风霜,从来不会厚此薄彼,即便晴雪年轻又娇嫩的脸颊,也还是被冻出了些粗糙的红晕。倒是我累倒在屋中,竟然皮肤有所缓和,只是略显苍白。 晴雪被我的动作还是不小心被惊醒,睁开了惺忪的眼帘,她盯着我看了好几秒,似乎不那么相信地又揉了揉眼睛。“少夫人!”晴雪轻声唤我。 我看了看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少夫人,你醒啦!”晴雪抓住我的手,惊喜地与我说道,而呼唤我的声音也情不自禁大了起来。 昏迷了几日,醒来精神倒是大好了,只是偶尔喉咙口处有几分瘙痒,偶尔要轻咳上一阵。我在晴雪帮助下,好生梳洗了一番,便要去拜会空青的师傅——神医川穹。从晴雪的口中,我也得知了,药王岛存名已久,而岛上的人都是行医的世外之人,大多又以药材取名,出岛便行医救人,入岛便研究药理。 晴雪说着他们,眼神中全然都是钦羡,确实,听着这一生似乎很是洒脱。 站在神医的门口,我围着披风等着晴雪上前通报,抬眼看着日渐清明的天气,那日头下的这间茅屋,竟然生出了许久未有的舒畅。在眉眼处瞥见公孙苏翊正立于对面的屋前看我,这眼神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想来是探究更多。认识的这半生时光,他从未好好地了解我一次,我看向他,发自内心的笑了一笑。 公孙苏翊看着我的笑容,却有些愣住了,身后的星儿半躲在公孙苏翊的身后,面色中带着些许的得意。只是她一个年轻又没见过世面的女子,又怎会知道早已对俗情俗爱心灰意冷的我根本就不会在意她的这些心机。只是,公孙苏翊那副站在她身前的样子,足以像是护住小鸡的老母鸡。 想到这个比喻,我低下头笑了,果然,公孙苏翊的世界里,喜欢都是这样的。而我的性子,怕是永远都入不了他的眼。 “夫人,师傅请您进去。”一个清秀小童与晴雪从屋子门口走到我身边。 我笑着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跟随着小童身后往里面走去。这间简陋的房屋随着川穹神医的入住也似乎增加了几分仙气,药草清香弥漫其中,川穹神医坐在那里,一头白发被梳得整齐,风从窗口外漏进屋中,吹起神医耳边的发丝,他的面色还带着点红润,抬头投足间更是显得仙骨卓然。 “晚春见过神医,救命之恩晚春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思筹半天,还是叨扰先生,当面致谢。”我低下头,毕恭毕敬地行礼说话。这世外之人,我既不敢过于亲近,也不想失了礼仪。 “夫人不必客气。我川穹终其一生便只有寻药学医,而学以致用也是成全自己。”川穹神医起了身,一只手随手扶住桌案,向我走近了两步。“你我算得上是有缘之人,小徒也是蒙人照料,可谓是千丝万缕的联系。你我之间的相遇,着实属于命运使然。夫人面相并非福薄之人,定然不会因为这小痛小病而终于这荒郊野岭,不过时间长短问题。” “先生实在过谦了。”我也朝着川穹走了进去,拿起桌上的茶水为他斟上了半杯。川穹神医静静地看着我,坐在桌子的对面。“先生,您这一路走来,看到的是怎样光景?” 川穹神医但笑不语,“老朽长途行路至此,这一路来算得上出山数次以来最为荒凉的一次。越是靠近北疆,战火不断,哀嚎遍野。” “我大成建国百年,遭逢此劫,南北两地同时逼攻,而平定王府公孙小将军又失踪于战场,泱泱大国,痛失爱将,而又寻不到可以替代的得力干将,如今局势甚是让人忧心。”我紧跟着川穹先生的话,如实道来。 “在这样的乱世,夫人能有此种认识,绝对与寻常女子不一般。”川穹神医抿了抿杯中的香茗,眼神烁然,闪现精光。“但,我想,夫人与我这般说绝不是仅仅为了感慨世道艰难?” 我抬起头,毫不遮掩,就这么看着川穹先生,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第203章 愿与不愿 “诚如先生所知,我乃平定王府少将军夫人,此次出门便是为了寻找战场失踪的少将军。此前一路艰辛,不足为提,只是这一路见着我大成江山上的子民不如寻常般自在生活,成日提心吊胆,市集萧条。往北方越走,也遇过胡虏入侵家园,杀我子民,家不成家。就连这片房屋,明明是世外清净之所,遮风避雨之地,竟然无奈离弃,想来,原先居住的人家大多实在是无奈之选。”我为茶壶中又添了些热水,环顾了四周,见川穹微微锁紧眉头,便继续说了下去。 “先生,观其原因,还是我大成兵力不够强盛,将领之才甚是稀缺。这么些年来,皇帝重文轻武,对手握兵力的大将心存忌惮,在军用物资上也是苛扣。如今,天下之将才大多出于平定王府,可王府时至今日只剩下少将军一脉。公孙苏翊,尚且幸存于世,但因受重创而丧失往日记忆,腿脚还有了不愈之伤。所以,我在这里,恳求先生,不为私欲,只为苍生,为了这场战役早日结束纷争,请先生出马,为公孙苏翊医治。”说完话,我起身便屈膝,跪在了川穹神医的面前。 川穹神医见我跪下,思筹片刻后站了起来,他将我握在胸前的手抬起,让我也随着他的力量起身。“少夫人,你可知道,这平定王府时至今日仅剩少将军一脉,不仅是职责致使,也有着人为推动。平定王府夫人,当家人王妃,为何常常病痛缠身,为何明明年纪轻轻之时却在生下一子之后,再无所出?” 我抬头看着川穹,他的脸上也出现一缕缕的深沉之色,年轻时候的我确实不深谙其中的奥秘,可如今的我早就深谙其道了。王妃一生,也算是可怜。 “少夫人,少将军的腿老夫可以看看,但他的心病老夫也是无能为力。”川穹神医沉思片刻,慢条斯理地说道。 心病?公孙苏翊还有心病?我竟然不知他不仅仅是腿伤,还存了心病。我抬起头来,透过门窗看着还站在那里的公孙苏翊,寒风吹起他脸颊边掉下来的发,那脸比往日里更是棱角分明,与我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与往常的坚毅冷酷,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失落。 这场难得落败的北疆战役里,公孙苏翊是不是遇到的不仅仅是强悍的劲敌,或者还是看到了、知道了什么不愿意接收的事情?我微眯着眼睛,心中不乏思绪不断。想起来时路上遇到的霓卿,不知所踪的藏身在那座山脉之中。 “少夫人……”见我陷入沉思,川穹不得唤了我两声。 我一惊,自觉失礼,赶忙又鞠了躬道歉。“先生愿意施治已是恩慈,晚春自是感恩不已。” “先生,我为少将军整理一番,待您用完午膳后便带他来给您瞧瞧。”说完话,待川穹点了头,我便也退了出去。如今神医愿意施以援手,也不费我饶了如此多的弯子。神医救人从不问富贵贫穷,见了病人却没主动医治,自然是担心公孙苏翊的身份为自己引来麻烦。虽然王妃给我了沉香阁的信物,可以求救,但远水毕竟解不了近火,国家形势、百姓安危,都需要公孙苏翊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 出了门,这风还是带着凛冽,可这寒冷抵不过近在咫尺的人心。公孙苏翊与星儿依然倚着门楼看我,我也不再躲避,径直向他走去。看着我走了过来,穿过庭院,公孙苏翊不自觉地便站直了身子,也要向我迎来。星儿见状,连忙在一旁扶住他的胳膊,亦步亦趋。 “我……”我踟蹰着不知道如何开口。 公孙苏翊见我如此倒是坦然,“是想治我的腿?” 我点了点头,“我与先生交流过了,腿伤他应该有把握的,可是先生说了你的心病非药石可医。” 公孙苏翊听完沉默不语,他自己的身体情况,他应该是最清楚的。我又要开口,“我想,你应该也是愿意找回记忆,清清楚楚地活着的。毕竟,你还有爱的人,有需要守护的人。” “你希望我记起过去吗?”公孙苏翊凝视着我的眼睛,他这样看着我,在认识相处的时光中倒是屈指可数。我不知道,这是在征询我的意见,还是在试探我的心意。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柔声说道“苏翊,你若回忆起自己的身份,便知道,这诺大国家、泱泱百姓是如何期待你,怎样希冀你赶走胡虏,换回这海晏清平。” 公孙苏翊依旧死死地盯着我,“终究在你心中,国家大义还是排在第一位的。” 听着他说的半句话,我心中一怔,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我看着公孙苏翊,不明所以,只见他轻声叹了口气,又说道,“那就麻烦川穹神医,和你了。” 说完话,公孙苏翊便转身回了屋子,这一步步与我拉开的距离,仿佛就是山川变换、沧海桑田。星儿随他走着,又转过头来看我,脸上浮现的情绪带着隐忍,这一方小院,四面八方的陌路人相聚在此,熟悉的,不熟悉的,如今似乎有着南北相隔的天堑…… “少夫人!”晴雪唤我,给我递上了丝帕,原来,我的眼角竟然含着一滴泪水…… 看着晴雪关切的目光,我摇了摇头,轻笑了“没事。” 林广文坐在屋内擦着手中的剑,看我进来,立马停了下来。“晚春,身子刚刚大好,还要多歇息才好。” “哥,我不过就去拜谢一下先生。”我轻柔了声音,往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邢天乐听着我的声音也跑了过来,只见她的脸上黑灰左一片右一片,她刚要开口,我却忍不住笑出声来。跟在邢天乐的身后,钱宝玉也冒出了头,没有意外,这脸上与天乐是一模一样。时隔几日的昏迷,再见这副模样,似乎在心里的阴霾渐渐消散,他们见我这样,两人相视一看,也指着对方捧腹大笑起来。 第204章 首见酆都 而后,在郊野的宅子中又安顿了几日,转眼便就过了元宵。这几日,川穹先生因着查看病症的时间,常常以针灸治着公孙苏翊的腿。那屋中虽缺了炭火,仅靠着从早至晚不歇的篝火取热也是不冷的。每每针灸之时,星儿便守在屋外,若不是男女有别的旁人劝告,怕是早就闯了进去,衣不解带地照料了。 我看到此状,总是忍不住感慨,果然这话本子说的也是真的,自古长相俊美的少年英雄总是会多沾惹红颜。思及此,我转头望向林广文,虽然家世没有公孙苏翊般显赫,相貌呢也算得上英俊潇洒,不知道广文表哥在南下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为之痴迷的姑娘。 公孙苏翊受川穹先生治疗了几日,确实是大有好转,在院子里行走时比以前要自如得多。川穹先生与我说,要想彻底治好腿疾,还是要辅之以药石,但在这荒郊野岭有些配药着实难寻,还是得尽快去往城里才好。只是这兵荒马乱的,城中药材可能也早已紧缺。 在川穹先生的一番话下,我瞬间明白了,如今新年已过,怕是这北虏也会趁着北疆春节庆祝的放松时候,就要发起攻势了。此处不仅缺药少食,最怕的便是北虏从密林中进攻城镇,此处便成了必经之路。众人一番思筹商议过后,便当下决定立即收拾行囊便赶路进城,争取早日进了酆都城安顿下来。 夜深露重,还好有了马儿可以代步,可这一行人多了老小,走起来也是格外的漫长。我一夜几乎都没怎么闭眼,也许是公孙苏翊竟然与我同乘了一车。这简陋而四处透风的马车,挤挤囔囔得塞进了五个人,拥挤的车厢更是让我与公孙苏翊不得不靠得近了。 不知道是针灸治疗作用的原因,我竟然觉得公孙苏翊可能记起了过往,因为我总觉着他看向我的眼神变了,少了探究,多了一些复杂的神色。星儿等一众外人被安顿在另一车上,这拉车的马匹在宁静的深夜里喘着粗气,更是让这黑夜透着沉重的气息。 行走了近两日,总算是到了酆都地界。行至酆都野郊,一片都显着荒凉,高耸的城墙下面城门紧闭,进出的人流甚是稀少,与我在书中曾写的酆都全然不一样。这里,该算得上是北疆的第一大城,熙熙攘攘皆为利来说的便是这南北往来在酆都行走的商贩了。可如今,在城墙之外,便能感受到不同往常的凄冷氛围。 城门紧封,只开了一侧的小门以方便民众往来,进出均要受到守卫的严查,所带物品都是一一查看的。思筹片刻,决定还是用钱宝玉这个弥月城少爷的身份进入酆都。钱宝玉走了这一路,这次算得上是派上了不小的用场了。还好,钱宝玉答应得也是爽快,拿出自己的身份铭牌,告知城门守卫城主重病,特来酆都寻医求药,并寻找世家伯父的帮助。 拿着钱宝玉这个挡箭牌,我们进入酆都过程甚是顺利。进了城,我们才发现,住在酆都的人也不少,仔细查看,这里留着居住的大多是附近的民众。跟一旁的老汉唠嗑得知,这里的大户都走了,有些家底的早就南迁了。留在这里的要么就是年纪大了、走不动的,要么就是家境并不富有、也无亲戚投靠的,也有着一些热血青年誓死要与北虏决一生死,留在故里的。 我们踏进来的街市原先是酆都最为热闹的西市,往来客商皆住在这里,所以此处该是客栈食肆最多的地方。与京城不同,这里达官贵人数量少,这买卖珍稀物品的东市倒是要冷清许多,更多的街坊讨生活做买卖都该在西市里。而现在,这里客栈也多是大门紧闭,食肆更是早已关门打烊,战乱时节,能够填饱肚子不忍冻挨饥就不错了,百姓哪里来的闲钱下顿馆子,来上一壶了呢。 想要寻处客栈住下,可掌柜的也说着实话,其实现在这里早已不需要住什么客栈,我们人员众多,可以往那东市走走,那片住的原先都是殷勤的人家,如今好多房屋都已空置,被逃难的流民所住,让我们也可以去碰碰运气,挑到一间宅院也能安置下来。若是缺个什么东西,也可以再来这边买上一些。 看着掌柜是个实诚之人,我便又问了一句,沉香阁可在东市?是否还在开着? 我见这里商铺大多关门,若是要寻药还得借助外力,不觉想起王妃临走时候给我塞的那枚印章。如今,公孙苏翊也寻到了,身子也有了好转,是时候寻个人捎信回京城去了。 掌柜听我问话,叹口气说道,“这沉香阁倒是个有义的,兵荒马乱的时候了,哪里还有什么贵人再去买香,本以为店里大概会关了奔赴南边,没料到店里却没有一个人走的,偶尔他们还会拿出点粮食救济流民。也着实让人钦佩!” 说完,掌柜的便指了方向,让我们往东市方向走去。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又往东市方向走去,走了半日,又在旁人指引下找到了沉香阁,我站在店铺门口,看着这与京城一般的门楼,同样的花纹与色彩装饰下的店面,一下子便把我的记忆拉回了京城的那些岁月。恍恍惚惚之间,我似乎又看到了发生的一幕幕画面在眼前来回放映,不由得一丝又一丝难扯难分的惆怅坠入心间。 晴雪见我这般,扶住我的胳膊。林广文则走上前来,叩响了店铺的大门。隔了许久,一个小哥从里面开了一面门板,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群人好一番,又赶紧合上了门板往里面跑去。 再隔一会,便有个年纪稍长一些的开了中门,恭恭敬敬地与林广文说道,“这位公子,是否从京城而来?” 林广文点了点头,不说话,而是侧着身子给我让出了道来。 我见状,慢步上前,从怀兜之中取出印章,递了过去。“我们一行确实来自京城,家人有托,说遇到困难时找沉香阁,有故人在,定会收留安顿我们。” 男子见状,拱了手,道:“既是故人,那便随在下进内里说话!一路辛苦,众位随我喝杯茶水。” 说完,我们便随着小厮的指引进了沉香阁内,香气与京城里的十分相似,只是物料少了,香味也淡上了许多。 第205章 一炉沉香 跟着指引,我们一群人走到沉香阁后面的厢房,看着不大的店面,没有料到从后门小院出去后,竟然藏着一套宅院。那院子里满满地种着雪梅,白色的花瓣四处飘洒,在风中摇曳多姿,香味也在若有若无之间向自己扑鼻而来。诚如所料,沉香阁果然名副其实。只是,这一看似不大的店面背后,竟然有着别有洞天的情景。 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了公孙苏翊的舅舅,身形瘦削,背脊挺拔,从第一眼的背后便会觉着是个文弱书生模样。待到转身见着正面时,不觉有些吃惊,分明是不算老的年纪,可两鬓的发已然花白,眉眼间尽显沧桑之感。他见着我们,目光迅速扫过,停留在公孙苏翊的身上,迟迟不肯移去。 我心中暗暗叹道,这番容貌不知是经历了多少沧桑变故,我也曾见过父亲夏青侯失魂落魄后的颓败模样,可那与这,可谓是天差地别般的存在。众人皆不知如何寒暄,我默默整理了衣角褶皱,循着京城大家的规矩朝着他拜去。“侄媳晚春拜过舅舅……”虽穿着乡间便装,原本的宽袖早被束起,拜见之间、衣玦之间,我不曾见到舅舅眼中神情闪烁,我这一拜竟让他思绪飞去过往岁月,那段曾经美好又带着痛苦的记忆。 “我早已似孤家寡人,凡俗之间的这些称呼少夫人万莫再提,就唤我一丰师傅。早年间,我便出了尘世,拜入佛门,当了个俗家弟子。至于少将军,不论是念及旧日亲情或者是如今的正道大义,我自然会倾力相助,不遗余力。”舅舅拱了手,拉开了彼此距离。 公孙苏翊走上前去,这也是他们两人唯一一次正式见面,经过川穹先生的治疗,苏翊举手投足间已渐渐找回了原先的风度。他见我称之为舅舅,便也跟着上前拜去,唤了声,“苏翊拜见舅舅……” 可,没等公孙苏翊这番话好生说完,他便捂着头颅往地面倒去,只见一丰快步间一个行云流水的动作,便恰到好处地扶住了苏翊。“快,带公子进厢房。” 这时,他身旁我还未曾注意的两名男子快步前来,一左一右架起了公孙苏翊便往里处深入。我也不敢耽误,立马招呼了川穹先生便跟着往里间去了。 待公孙苏翊被安置在了床榻,川穹先生便赶紧坐在一旁为其把脉问诊。我焦急地立于一侧,手边的星儿姑娘按捺不住地想着往前面凑去。我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声与她说道,“星儿姑娘,你的弟弟妹妹如今还在门外不知所措,此时你应该安顿好家人,好生照料他们,而不是在这里添乱。不论如何,我是公孙苏翊明媒正娶、皇恩天赐的夫人,着朝廷品级,享朝廷俸禄。我劝你,安生一些,在这酆都之内莫要再做出些非分之举。” 我虽大度,可如今公孙苏翊的伤情要紧,也不得再去容忍那些存了别的心思,现在可容不得什么差错,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怕是也会酿成大祸。 星儿姑娘此时看着我凌厉的眼神,倒是被喝住了,停下了脚步,迟疑了一会便遵了我的话,退了出去。见状,我也拜托一丰舅舅安顿好一众人。 将将靠近一炷香的时间,众人皆忙碌着,幸亏一丰舅舅早有部署准备,凡是川穹师傅说得出来的药材,他竟然都一一找来,一番药石针灸过后,川穹先生也是大汗淋漓。待到川穹先生走到外间,我方才上前问询。川穹先生饮完水,与我说道,“少将军怕是要醒了,不知道他是见到了什么,可能触动了他的记忆,我在把脉之间看得出来他情绪波动,脉象乱中有序,如今又有着各类药材扶持,想必不日之内便能苏醒,而少将军所有病疾定能够迅速恢复。” 听着他的一番话,我不由得松了口气,可在瞬间又有了心慌。公孙苏翊恢复了记忆,就会想起过往种种,也许这段姻缘如今真的就这么走到尽头了。若是说心中是否有着那么一丝不甘心,想来还是有的,一段感情竟然白白枉费了我十年之久,十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又能有几个十年? 见我愣在当场,一丰在一旁为房间添了些凝神聚气的沉香,袅袅烟气从精致的壁炉中升起,弥漫在人群之间。一丰开口,“怎么了,晚春……”他唤我名字时还有些生疏,说起来带着一些生硬的别扭。 我浅浅笑了,“无碍,只是我这一路奔波便只为了能安全寻得少将军,如今先生如此说来,我终归有种如释重负之感。想来,这也能算得上不负王妃所托了。” 一丰眼中甚是洞明,但他并未说破,反手为沉香盖上盖子,手中挑香的金枝也随意放于一旁。“我先遣人送信告知王妃,她送信询问过多次了,想来在京城中也是度日如年,早日让她知晓也省得她还牵肠挂肚。” 我点点头,便往公孙苏翊床头走去。晴雪将川穹先生此前坐的阁凳往内里端了些,扶着我坐下。我微微颌首,示意众人皆可退下。 “少夫人,等会少将军药好了便端来。”川穹先生一旁的童子说完便拿了药材方子退了出去。 “有劳了!” 随着房门关了的声音,众人皆离开了屋内。这间香气缭绕的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公孙苏翊两人而已,这番场景怕是很久都不曾遇见了。我从凳子上起来,径直蹲坐在床头的脚蹬上,一手拖住腮帮,细细观摩起公孙苏翊的模样起来。历经风雨,他比往常倒是消瘦了,但也显得棱角更为分明,薄唇紧闭,睫毛长长,安静得像一幅佳人画像。 正当我要沉迷回忆之时,一声开门声惊醒了我,我突兀地从脚蹬上站起,惊愕地转身看向来人。 “我敲过门了……”钱宝玉见我这番模样,急忙解释道。 我点了点头,往门口钱宝玉走去,问道,“何事?” 钱宝玉转身将房门关紧,神色紧张,亦不太敢看我的脸。我看着他支支吾吾的,心中便有了些眉目,但我并不愿开口先提…… 第206章 也是情种 见此情景,我不着急,寻了桌边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钱宝玉。 钱宝玉一身衣裳在风雨兼程之下虽凌乱了些,但富家子弟的气息还是保存了下来,脏乱之处还是算少了的。他踌躇着,跺着步子在我面前晃悠,又鼓足勇气在我对面坐下。“少夫人,在下鲁莽,之前有所得罪之处还请您见谅!” “无妨!相遇皆是缘分,你跟着我们一路也算不上添了麻烦。”钱宝玉本不是恶人,只是自幼无人管束,成长略显浮躁了点,总体而言,内心还是向善的。“你想知道什么,只要不涉及到国家秘密,不违背世俗道义的,我定会知无不言的。” “少夫人,你知我本意是想跟着你们寻个姑娘,我以为你们寻得也是那位姑娘。可如今都已到了酆都了,也未见着姑娘一眼。”钱宝玉有些着急,略抬了屁股,向我凑近了些许。“想来你们定是故人,能否给我些许提示帮助,让我早日结下良缘?” 我抿嘴轻笑,“钱公子,我从未说过要寻那女子,你我同行这些时日,我也好意与你劝上一劝,她……不是……” 也不等我说完,钱宝玉急忙拦住了我,“少夫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与少将军都是大人物,那位姑娘也绝非凡人,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城主之子,既无功名在身,又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自然是配不上她的。” 我见他这番妄自菲薄的话语倒也了然于心了,单向的爱意从来都是卑微的,越是付出越是得不到回报,一面还要自我检讨。“原则上来说这个与身份地位倒还是牵扯不大……”若论起身份,一国公主与一城之子确实不想匹配的,不过公主择婿绝非仅仅看着家世,每朝的驸马爷也常有普通人家的出生。 我转过身,整理了思绪又顺道,“我与她并不相熟,也不曾料到在此处还能遇得上。”回忆起与霓卿的过往种种,我不禁有些伤感,只是不论是何种遭遇都算得上是命运捉弄,当初她能逃离京城也算得上她的机遇,只是不知这北方的战乱是否与她相关。 “那你能否告诉我,这姑娘姓甚名谁,家出何门,又常住哪里?”钱宝玉有些焦急,急忙站起身来,噼里啪啦地连着问我,着实看得出来相思之苦难以煎熬。 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心中一番思量打算后,起身开了窗户,那眼前的一堵厚重的院墙隔绝的并不仅仅是一方屋落,还有那近在咫尺的水深火热。“家为大,国更大,无国自无家。我想问你,若你这般心心念念的女子可能正是为我大成国带来无限灾难之人,你该作何选择?” 在我的身后,钱宝玉跌坐在椅子上,迟迟没有回答我。他不说话,我亦不说,只是静静站在窗前,看着院落中间别致的景色,不知过了多久,钱宝玉什么都没有说便跌跌撞撞地失落地走了出去。我只在他走出门口之时,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背影,他此生此世怕是从未遇到这般挫折,不过是为了这一眼的一见钟情,便将自己的整颗心全部托付,是否有些不值得? 一阵寒风而过,衣玦翩翩,一股冷气穿袖而过。“咔吱”一声,只见房门刚被打开,又合了起来。紧随着便是有规矩的敲门声,钱宝玉的声音也从门外传来,“少夫人,我可以进来吗?” 我顺手合上了窗,为他又开了房门。钱宝玉走进来时带着明显的寒意,看来不仅仅是屋内的我吹了冷风,这钱宝玉怕是也不曾回过屋内。 刚刚还在桌上的杯盏又发挥了作用,我顺手倒了茶水递了过去。没曾想,这壶茶刚刚用完忘记温上了,吹了冷风自然凉了许多,入口时竟更是惹了一番凉意,一下子竟然让我忍不住打了冷颤。 我回望钱宝玉,他倒是不太在意,刚刚呡了杯口,便就放下了。他踟蹰不前,又眼光闪烁,开口之间带着满满的尴尬之意。“少夫人,我想,不论如何,还是想知道她是谁?我不想我这一生回顾起来,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爱上的是谁。” 我抬眸看着站在面前的钱宝玉,他这带着风霜的身姿,与记忆中的纨绔子弟全然不一般。想来,钱宝玉的父亲也并非如以为的那般昏聩无知。 “她,绝非常人,乃是大月国公主,曾在京师做客了段时间,与公孙王府、我均有些瓜葛。我们大成国如今的形势,也不得不说,与她脱不了关系,说不定是有着更大的牵扯。” 钱宝玉听着我的话,已经皱紧了眉头,额头上已经写成了川字,神情严肃,目光低低地垂着。 “霓卿公主,虽不曾见过面,想来你也是听过她的名号的。见过她样貌的,无一不是称赞她是难得一见的绝世美人。可她与少将军也是年少相识相知,早已生了情愫,后来来了我大成,其中故事怕是即便在了边境也有了版本,这一路我也算得上听过好几种了。真真假假,总归是有些根据的。”说起霓卿,我心中算得上千头万绪,说着话也不知道钱宝玉他到底听进去了多少,又听懂了多少,我想即便霓卿对公孙苏翊没了爱意,怕是也不是喜欢钱宝玉这般的男人,毕竟见过太多选择了。 “也许,她有着不得已的苦衷!”在沉寂片刻后,钱宝玉喃喃自语地说道。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只是人生活在世,哪有人没有苦衷的呢。钱宝玉的心中,女性总是柔弱美好的,这与他的成长环境密不可分,这世间苦命女子太多,人情淡漠也总是多的。 “少夫人,那你说,裳儿会往北走吗?” 钱宝玉的话让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我猜,她应该与这场动乱脱不开关系。她屡屡违抗她父皇命令,大月国怕是回不去了,若是回去可能也将失去自由。在苍山一块既然有了出没,取了资源,自然是为了这场北疆战役……” 第207章 春雷闷动 “轰隆隆!”一声将我从床上惊醒,这几日我便睡在公孙苏翊屋里的侧榻上,临近着窗户,着实被这响声吓得不轻。公孙苏翊自昏睡后到今日已有了三日,川穹神医对此倒不担心,每日开着方子温补着,沉香阁确实深藏不漏,各种名贵药材都备着仓库,我也不用再为他用药担忧。 我连忙披上外衣,开窗瞧着外面,未过寅时,天不过微亮。隐隐约约的远处冒着烟火,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见进店时初见时的掌柜惊慌失措地往这边跑来,虽然衣衫倒是穿得整齐,但头上的发髻还是有些散乱。 “少夫人,这城门外聚集了不少北虏,已经开始炮轰北城门了。我们还是带着少将军躲躲。”掌柜焦急地边敲门边喊着。而那轰轰的响声一下接着一下,也没停过。 我开了门,转身便去公孙苏翊的床前,便要扶着他起身,掌柜拉过公孙苏翊的另一边便要背着他往外跑去。我系紧了外衣的扣子,一手扶住公孙苏翊,一手要将他低垂下的手放到掌柜肩头,可就在此时,公孙苏翊反手握紧了我的。 我当场楞在了原地,站在院中透风的走廊中,掌柜也被我突兀的举动停下了脚步。只见公孙苏翊慢慢睁开了双眸,音色沙哑,唤道:“晚春……” 这一瞬间,我似乎天旋地转,这一院子里的花草失去了香气,就连刚刚感觉近在咫尺的炮轰声都渐渐消退。公孙苏翊的眼眸深邃,深邃到似乎能将我整个人吞噬,我曾以为的云淡风轻竟然就在这一声呼唤中分崩离析。我知道,他醒了! 掌柜的也在这声呼唤中明白了过来,拿着袖子便擦拭了走廊中的长凳,小心翼翼地将公孙苏翊放了下来。公孙苏翊坐着,倚靠着廊柱,一手扶着额头。 “少将军。”我顺着他手中的力量朝他走近了一步,轻声问道,“你,你好些了,吗?” 他手放开了头,便去拉住我的手腕,借着我的力,缓缓站起了身。挪动脚步,一步,两步,虽然缓慢,却看不出原先的坡态。川穹神医也曾说过,公孙苏翊这腿脚上的毛病并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外伤而已,只是因为脑袋受到撞击,失了部分记忆,再加之护理不当才会如此。如今这番治疗下来,倒确实恢复得如常人一般了。如此,我这一番折腾算得上是不负众托了。 他看了看我,由上而下地扫视了一番,薄唇轻启。“如今,形势如何?” 我从他手掌之中收回自己的手腕,看了看他,说道,“具体,我也不甚清楚。” “少将军,我们先往内里走一下,众人都将安置在祠堂院内,到时有什么想知道,可以问一下老爷。”掌柜的打破我们之间的僵局,急促地开口说道。 公孙苏翊垂下眼帘,点了点头。看来,这场昏睡一点也不影响他的记忆,所有的人和事他应该都记得清楚,对这里也没有半点疑问。我伸手准备扶住公孙苏翊,可他却顺手将我揽住,一手扶住我的腰身,便匆匆跟着管家携我而去。 在这混乱而慌张的去往沉香阁密室的路上,我的心中经历着兵荒马乱。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我携着公孙苏翊走了进来,他的舅舅——一丰师傅见着此情此状,眉眼中也有着星光闪烁,嘴角微微张启,一手抬向了公孙苏翊的方向,脚边想往前踏出一步却又没踏得出来。转念,伸出的手变了样,向着公孙苏翊的方向招了招。 公孙苏翊松开了我的手腕,笔直地往一丰师傅走去。两人双手握在了一起,公孙苏翊微微曲了膝,口中蹦出两字,“舅舅!” 一丰师傅听着这声舅舅,瞬间也是红了眼眶,原来,这人世间,想要避世自处的都是骗自己的谎言,面对真正的骨肉血亲,什么处事原则也就不在乎了。“翊儿,上一次见面时,你还在襁褓,这么一晃,二十年就要过去了。我与妹妹,你母妃天涯相隔一方……” 此情此景,说到这里在场的人也有些动容,掌柜的看着如此场面,也识趣地带着我们去了旁边一间屋子,留下这对舅侄独处。 我寻了个角落坐下,晴雪看着我,却没有靠近,只是这么关切地看着。可邢天乐却不是这般通透,见我沉默不语,凑到我身边,将肩膀递了给我。我转头看了看天乐,天乐扭头问我“晚春姐姐,少将军如今恢复了身子,记忆也回来了,这样,不好吗?” “天乐,我也不知道。”我看着她递得越来越近的肩膀,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心底空落落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怎么想才好。 我抬眸之时,却看见星儿躲在人后,斜眯着眼睛打量着我,她的眼神我太清楚不过,这般眼神带着些许恨意,带着很多不甘,我甚至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些许以前的自己。她的担忧,似乎就像当年我知道了公孙苏翊和霓卿公主之间的往事时,心中不住的担忧和害怕。而如今的自己,想想过往也是好笑,男女之间的情感哪里能够以你付出多少,我付出多少,你爱得不够,我爱得太深来衡量的,爱情从来就不是对等交易。 不知道过了多久,舅侄两人似乎才唠完往事,我瞧着公孙苏翊也比刚醒的时候清楚很多。他看着我,又环顾了屋里的所有人,他神情算得上镇定,“晚春,你能来一下吗?” 天乐听着,赶紧起身扶我,我顺势站了起来,双腿双脚有些麻了,往公孙苏翊方向走去的时候,用力猛了,便往前一个踉跄。林广文和邢天乐一左一右地第一时间冲到身边扶住我,我抬头时,看到公孙苏翊往前伸出、又没来得及收回的胳膊。 我整了整衣衫,向广文和天乐点了点头,继续往公孙苏翊方向走去。公孙苏翊走出屋子,我便跟在他后面,只是踏出屋子的时候,星儿喊了句,“许大哥!” 公孙苏翊愣了一下,却没有停留。我看着他的背影,大概知道,他回来了! 第208章 再上战场 此时的空间里,只剩下我和他。他就离我一臂的距离,可是这晨光透着缝隙进来,我站在他的背后看到的却满是阴霾。他许久不曾说话,手心微微捏紧,用了力,手背的青筋略显。 我静静地站着,眉眼低垂,看着我的脚尖,今日出门又急又慌张,脚上的鞋子在路上沾了灰尘,蒙蒙的灰色染了脚尖,若是在林府,这样的模样怕是又少不了外祖父的一阵训骂。如今奔波大半个国家,想想在林府的日子未必全然都是压抑的,有人训斥总比性命不保来得强些。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时,外面“轰隆隆、轰隆隆”一阵炮轰声,竟然把我吓得原地跳了起来。突然一个坚硬带着体温的拥抱抱住了我,一只手抚摸上我头顶散落的发髻。我惊慌之下抬头,正好看到他微微昂起的下颚,流畅的线条下的脖颈皮肤光滑,喉结滚动之下便是我的额头。 这样的距离,我与公孙苏翊是隔了多久。这样的距离,我曾经在年少时的梦里做了一遍又一遍。此时屋外的炮轰似乎都安静了下来,整个酆都都安静了,带着我的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公孙苏翊扶正我站好,我方才回过了神,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朱唇轻启说了句,“谢谢!” 听了我的话,公孙苏翊扶住我的手愣在了我的胳膊上,又不知所措地收了回来。他往后退了一步,“晚春,是我谢谢你!这一路,你辛苦了。” “没事,应该的。你与我还是夫妻,母妃年岁大了,如今我来寻你也是应该的。” “晚春”公孙苏翊支支吾吾地,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晚春,今日你便跟着舅舅往京城方向回,舅舅会将你们送到京城郊外,然后他会往南边去。你们便还是留在京城来得安全。” 我静静听着他的话,并不作声。只听见公孙苏翊又唤我,“晚春……” 我点了点头,抬头看向公孙苏翊的眼眸,眼神停留了片刻,发问道,“少将军,是不是不跟我们回去?” 此次变成了公孙苏翊不作声了,他扭过头透过缝隙看向外面,“我要留在这里,我想这里应该还需要我。” “其实,你不必如此顾忌。我知道,母妃当然是不会希望你还留在这里,可是你是我大成国平定王府的少将军,陛下派你来到北疆便是让你护国护民,保一方安稳。如今,大任未成,你这个少将军怎么可能抛下责任,独自保命呢?”我抬眼看着公孙苏翊,对他笑了一下。 公孙苏翊的脸上沉重虽消了些许,但眉眼中看得到、还能感受得出担忧。 “你放心,我是如何平安地来到酆都,便也能如何平安地回去,我一介女流,自然无法留在战场,既帮不上你的忙,也不担心拖了你的后腿。这一路,我见识了太多百姓流离失所,颠沛流离了,你作为战场举足轻重的少将军,你肩头的责任告诉你绝不能将儿女私情驾驭在家国之上。”我此时说话,自然知道自己表情凝重,我也是在点醒他,我想他在失踪之前必定与霓卿公主有过会面,虽然不知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但这份儿女私情绝对不能再影响战局。 公孙苏翊凝重了神情,默不作声。我便轻声继续说道,“少将军,我能不能有个请求?” “你说!”公孙苏翊立马回我。 “若是这战局稳定,少将军得胜而归,能否给我一封休书。此后人生,各安天命。” 只见他的眼眸闪出诧异之色,眉头耸起山峰,突然冷峻地吐出两个字,“为何?” “你我婚姻本就是我夏晚春高攀,不过是先帝下的一着棋子,你对我也并非有情,既得如此,我们不如就此分开,从此天涯,两不相欠。”我低下头,看着那地面上公孙苏翊的影子。 公孙苏翊突然两手紧抓了我的胳膊,带着微微怒火,说道,“原来你之前的那些迎合不过是奉承,说爱慕我良久也不过是谎言。” 我沉默,不语。 公孙苏翊手掌用的力气也逐渐加大,我越发觉得吃力,不得呼喊了一声,“少将军,你弄疼我了!” “疼,你也知道疼啦?我以为你夏晚春的忍功已是非常,原来也不过尔尔。” 公孙苏翊的话越说越让我摸不清头脑,我不知道他的满腔怒火从何而来,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生气什么? “夏晚春,你总是这样,一会让我觉得你对我用情至深,一会又会让我体会到你的冷漠无视,我终究都是没弄得懂你的心思。”公孙苏翊见我半晌没回应,叹息了一下,松开了手,独自站到我一臂之外。 良久,这空气怕是都僵硬了。“若这是你想要的,那我定会许你。” 我的心似乎有一角裂了一下,发出噼啪的声音,尖锐的疼痛从我脑中一闪而过,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心口处似乎狠狠地被挖掉了一块。我,夏晚春,终究与平定王府、与公孙苏翊,与那个黑衣冷酷的少年无缘。嘴角在牙齿的用力下,吐出一声,“谢少将军!” 话音刚落,公孙苏翊狠狠地拂袖而去,在一旁的桌前,拿起笔墨便奋笔疾书。 大成少将公孙苏翊,奉命北征,不知生死,前途未卜。有妻夏氏晚春,年少温顺,善良有德。情愿立此休书,任从改嫁,永无争执。恐后无凭,立此文约为照! 一字一句,刻入心扉。公孙苏翊签完名字后,咬破手指盖下章来,血迹斑斑,似乎正是心中血泪。我走近,公孙苏翊很快便就离开,我拂过纸面,此地留下的纸张有些年岁,开始泛黄,更是衬得笔墨鲜艳。 “如你的意!”公孙苏翊停下脚步,留下四字与我。 我有些呆愣,这前半生算是浪费了,一切终究化灰成云,消散而空。我将休书整理入袋,贴近心口放置,刚刚放完,就见众人围着公孙苏翊从里屋出来。 原来,公孙苏翊这便要走,邢天乐踟蹰不止,林广文也面露难色,不敢看我。我知血性男儿、将门之女,面对战场本就有着一些情愫。我微笑,“不必担忧我,你们想去便去,我也不愿做你们的累赘…” 第209章 又是分别 自说了离别之后,公孙苏翊便没有再与我说上一句话,两人之间从开始温度上升又一下子到了冰点。而,邢天乐、林广文也随着公孙苏翊要留在酆都,广文表哥总是纠结,他对我的担心我是心知肚明。可此时国难当头,任是哪个热血男儿,怕若未上现场终将会一生遗憾! 我们收拾片刻后,便将他们三人送到了后门口,城门战况告急,几人也策马扬鞭离去。 正当我们准备闭门之时,钱宝玉突然躬身握拳拜在我身后,“少夫人,鄙人不才,一府受朝廷庇佑,往年之间我徒徒荒废岁月,如今虽才疏力弱,但大敌当前,男儿血性,我在此也想参军卫国,护身后弥月城百姓一方净土。” 我伸出一手,轻轻扶起他的肘部,示意起身。“国所以为国,家所以为家,自是需要齐心协力,男儿在前,女子在后,各司其职,天经地义。钱公子有如此之志,乃我大成之福,更是弥月城之福,相信经此一遭,待公子得胜而归,必定能得偿所愿!” 钱宝玉不说话,只是朝着我再次深深地鞠了躬,便转身离去。我看着这沉香阁的后门开了又关,这门外的世界离我似乎又远又近。经年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重逢。 我轻叹一声,回头便继续往屋内走去,如今炮声虽没了,可两国战士已开始了肉搏,这个酆都终于在春节刚过后,失去了短暂的和平局面。 我们匆忙收拾了行囊,也预备离开,如今我的身边除了沉香阁的一众人等,和苍穹先生等,便只剩下了晴雪了。仔细端详,经此一路,她好不容易长起来的些许肉和白皙的皮肤也都消退了,如此也好,出众的样貌在乱世之中可能也会遭致灾祸。 忘了,还有星儿姑娘和她的弟妹,星儿如今颇为落寞,公孙苏翊醒来之后,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留给她,想来她的那些春秋美梦全都成了泡影。小弟昭云其实很是可爱,与妹妹莲儿相比,他小了一些,也更懵懂无知了些,分不清人间险恶,自幼生活艰苦如今有了吃食,常常露出笑脸,偶间得一甜点便也与我嬉笑。莲儿或许因为童年阴影的缘故,胆子极小,也很是怕人,怕是其姐常与她说起我的不是,与我也很是生疏,常常离我远远的。 片刻后,我们一众人聚在后门口,一丰站在我的身边,与我说道,“我们一众过于显眼,只得轻装上阵,物资沿途要塞已安排分店补给,免得遭来敌军和流民。” “一切听从一丰师傅安排。”我点了点头,便往前走去,晴雪背着两个简单行囊也紧随其后。 众人上车,管家为庄子上了钥,我们这算得上是要离开边境了。 一路往东,要出城门,与我们一道的还有许多携家带小的百姓,朝着城外而去,孩子的哭啼声,女子的惊呼声不绝于耳,我掀开车马的帘布,看着眼前的此情此景,算得上是明白了公孙苏翊之前的所思所想。怕是,自幼游历边境,厮杀战场的他早就看惯了这般场景,如今也怪不得他一副冷峻模样。 我们乘坐的马车疾驰而去,我心里也愈加清楚,这些人,我实在帮不上。而我们唯一可以寄托希望的,便是少将军能带领我大成将士早日杀敌退兵,还边境百年太平。 东边的城门只有着零零几个兵士,他们时而扶起跌倒的孩童妇人,时而帮忙捡拾掉落的行囊。他们也是神情无奈,一边嘶哑着喉咙喊着城门马上就要落锁,要出城的需尽快出城。 城门大开,我们的车马行走也是畅通,过了城门,走了片刻,车马又停了下来。我差晴雪下车询问,原来是川穹先生决定离队而行。川穹先生一辈子行医救世,虽不掺和世事,可对这平民百姓的死活却从不能置之不理。如今流民四处奔走,缺衣少食,又多是妇孺幼子,病疾定会常见,自然少不了需要药石的。此时,这正是神医出世之时,而川穹先生已经因为我们的缘故而耽搁时日,如今别离也不奇怪。 我虽有心想为这些人做些什么,可细细想来,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不懂武术不会医术,就连自己这个身子骨都是不堪一击,怕是能不给人添乱就是不错的了。 “先生一路小心!”我与先生拜别,心中也是一片酸楚,分了一辆车马给先生后,星儿一行三人便安置在了我的车厢之内。一下子,原本宽敞的车厢变得拥挤,而星儿的脸上也出现了些许尴尬之色。昭云与我倒是亲近,慢慢得便凑了近些,我从行囊中翻出带出来的糕点递了过去。昭云一脸笑意,笑得哈喇子从嘴角都流了出来,我无奈得拿出了绣帕擦了起来。 星儿看了,拽了一把昭云,昭云手上的糕点立马掉了下来,“哇唔”昭云看着掉在车厢地上的糕点,立马哭出声来。 晴雪连忙捡起掉落的糕点,拿了帕子擦了擦,又递回给了昭云。拿到糕点,昭云这才止了哭。 我抬眸看着星儿,“不过一块糕点,大可不必如此。都说长姐如母,昭云这孩子挺好,灵动得很,但孩子毕竟是孩子,有些天性难以更改,也不必过于苛责。” 星儿不回答,只是低着头拉紧着昭云,把他紧紧地拽在身边,一张薄唇抿在了一起。 我微微笑了,接着说道,“如今乱世,你若是还存了想攀着公孙苏翊这个根枝要进平定王府的心思,我劝你还是放下。京师这块在世人看来满是黄金的土地,人人以为进了这里便能飞黄腾达,那几乎都是痴心妄想。少将军如今恢复了记忆,对你顶多存了想要报恩的心思,可这恩顶多是钱财一笔,王府绝对不差这星点半点的。” 星儿听了,眼眶甚是红了。我又说道,“这乱世之中,谁也说不清楚明天又会如何,若是你明白这层关系,我会托一丰师傅代为照拂与你,为你在江南之处购置一处宅子,再为你寻个家世清白的富裕人家。” 第210章 偷梁换柱 自车厢一谈,星儿对我似乎有了些许忌惮,不再见着她偶尔挑衅的目光,这一路上常常只是缩在角落里一个人静静思索,对我也算得上毕恭毕敬。这来时匆匆,去时还是匆匆,我们顺着水源一路南下,转眼便就到了沂水。这几日的平静,没有人会曾料过是一场风雨的前兆,我自认为自己算得上经历过风浪之人,算不得日行千里过的大船,但也是比寻常船舟大上许多,可就是如此,却万万没有想到,着了星儿的道,被这穷乡僻壤的女子给带翻了。 那日,一行人在沂水落了脚,星儿破天荒地为我和晴雪拿了晚膳,我们皆未加察觉,竟然我被偷偷抛下了。待我醒来,便知道这是星儿耍的花招,因为我身处之地就是当时我发现公孙苏翊的那个密室之中。离开多日,这里除了多些了灰尘,倒是没有别的什么变化 我扶着额头,还觉得有些昏沉,药效没过,虽然是让人睡了一觉可并没能养足精神。歇息片刻后,我还是撑着起身,此时还是要摸清自己到底身处什么境地?我哭笑不得,这自以为身经百战的自己还是着了道,翻了船。 刚出了密室,便看见不远处躺着一人,细细瞧了衣衫打扮,是晴雪。我赶紧加快了步伐,疾步走到她的身边,只见她侧卧在地面,脑后的发丝已染了血,血液将发丝结成块。我心中大慌,细细查看伤口,还好,没有多深,已经止了血,看着像是被人慌忙抛下时碰撞到了石头。 此处没有水源,我轻轻拍打晴雪的脸,一边唤她,“晴雪,醒醒。” “……”晴雪喉咙里发出了些许声音,眼皮挣扎了几次,终是睁开眼。她见自己正躺在我的怀中,一时之间有些慌乱,挣扎着便要起身。 我按住她的身子,轻轻摇了摇头道,“你受伤了,等会再起。” “少夫人!”晴雪喊了我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 而我一边抱着晴雪,轻拍着安抚她来,一边思索起目前的处境来。如今我们两个女子被抛下了,一丰师傅不知何时方才会发现,且不说未发现的假设,即便若是发现了,返回寻找的几率就很低,他们一众行人若是折返,不仅与逃荒的流民反道行之,且更易遇见北虏。经过的沉香阁经过补给后已然关闭,沿路寻找食物补给也是难事。更何况,这星儿姑娘谋划了这场闹剧,如何不会寻好一说辞,大抵会变成我自己要回北疆寻夫。 稍等了片刻,晴雪服下的药效渐渐散去,我扶着她起身,大抵星儿把我送到这里已经花费了大半力气,等到丢下晴雪时便变得敷衍许多,晴雪的脸上、胳膊都有着划痕,脚腕也被握得发青发紫。我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草药,也不懂什么药理,只能搀扶着她沿着路走着。 日上三竿,我们两人这一天都没有吃上东西,肚子一个个不争气地发出咕咕的声音。我印象里,再走上不久,前面就应该有条河,取点水,总该好些。晴雪有些虚弱,也顾不得对我虚寒问暖,这时候的我们主仆两人,确确实实像是那逃荒的姐妹两。 “晴雪,我们到了!”果然穿过路边的荒草,一条小溪流缓缓从北边高山上面流了下来。 激动之下,我们两人也顾不得形象,用手捧起些水就往嘴边送,可我们都忘了这冬季刚过,溪流的水源正是从山上的冰雪融化而成,这初春的严寒也能比得过冬日。这冰水刚刚入口,我们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呛得咳嗽了。“咳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之后,我看着晴雪的模样,一边呛着一边笑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晴雪看着我笑的模样也是笑了。我点了点她的脑袋,“你笑什么?” “少夫人,虽然我不知道你在笑什么,但自从我遇见你,这是你第一次这么开怀的笑。”晴雪定了定神,认真地跟我说道。 “晴雪,你知道吗?虽然我现在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该怎么生存下去,但我感觉自己第一次这么自由。自出生起,我似乎就不被父亲所待见,诺大的屋子,零散的佣人,还有我一直都迈不过去的大门。后来,我被家人送去了京师,住进林府,外祖父严厉,一心想要改变我的乡野气息,总想着把我培养成闺秀名媛,自此这府宅之外更是我难以触碰的。”我坐下水边,静静地与晴雪述说,而晴雪也无比认真地听着。 “你见识过一堆嬷嬷围着你,跟你讲礼仪、讲穿着、讲妇徳妇容,然后还有一群讲着之乎者也的老师傅天天跟你讲诗词歌赋、讲尚礼德学吗?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会反抗,可外祖父对付我也是有一招的,关禁闭,若是被关了禁闭,那我很快就乖了。因为那一片寂静和黑暗,是我最难容忍的。” “再后来,嫁进王府,我以为这样的日子到头了。少将军是我幼时就爱慕不已的对象,王府又是京师中声名显赫的贵族,一下子诰命在身,我曾以为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当时的京师里,多少人明里暗里嘲笑着我高攀了王府枝,也等着我掉落泥潭的笑话。我也曾积极过,以为靠着自己努力就能改变现状,可我后来明白,改变是最不可靠的,少将军对我没有爱意,即便我如何改变也是如此,我将自己捆绑在别人身上,注定只能成为不断拉扯的牵线木偶。这辈子,我还没正儿八经体会过自由的滋味,即便这一路北下,也终究是为别人而活。而如今,我们两人沦落至此,我却觉得心里无比的自由和放松。无人寻找,也就没有牵挂,即便前路未卜,灵魂那也是自由自在的。” 晴雪听了也不知道该安慰我,还是替我开心,嘴角扯出了一丝强撑着的苦笑。 “只是不知道,你这跟了我,是幸运还是不幸,如今看来,反而像害了你。”我拉过晴雪的手,感慨地说道。 “少夫人,我很开心能跟着你,即便是现在这种处境。”晴雪一脸坚定,我却一手随意抓了河边的泥沙往她的脸上乱涂一气。晴雪的表情阴晴不定,皱起了眉头。 “晴雪,前路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但我知道你这张漂亮的脸未必会保护得了你,还可能会害了你。”我郑重其事地说道,这个年岁的女孩还是会爱美一些。 晴雪点了点头,又问我,“少夫人,那我们接下来往哪走呢?” 我站起身来,看着一旁的道路,心中思量一番,对晴雪说道,“我们回酆都。” 第211章 惊险度过 回酆都的路算是有印象,没带着干粮也没难得到晴雪,这完全得益于她幼时常常自己寻觅食物,倒是在这山林之间寻得了一些可以填肚子的吃食,但毕竟流民逃难而过,这初春里仅剩的野菜野果也不足以果腹。晴雪总还省着留给我,生怕我受了饥寒伤了身子。 这一路我们走得很慢,毕竟体力受限,又饥寒交迫,走不了多久就要寻找落脚点,我内心暗自偷笑,若是公孙苏翊见着我这般模样,必定嫌弃的紧,强将底下无弱兵,结果他的夫人竟然这么拖后腿。不对,其实,我也算不上他的夫人了,想到此,摸摸胸前的和离书,还好,还在。 初春的夜也能比得上寒冬,我们常常两人寻到一间破烂屋子便就不走了,凑合着过上一晚。一张木板床随意铺上些干草,我们竟然也能睡得又香又沉。 可这天夜里,一个身影踉踉跄跄闯进了屋中,盔甲蹭过门框,推开破旧屋门时发出了沙沙的声音。我和晴雪一下子从床上惊醒,刚坐起身来,一把刀便刚好架在了我的脖子面前。那明晃晃的刀背印着寒气,还夹带着扑鼻而来的血腥气。晴雪见着此情此状,控制不住叫了起来,那男子立即面露凶色,我赶紧拉了一把晴雪的衣袖,不敢做出什么大动作。 “闭嘴!”男子声音沉闷,带着一些口音,语气中却让人听得出些许虚弱。在屋中残留的柴火星中,我仔细端详,发现正立于我面前的胸口处有一个伤口,还在不停往外涌着血液。 我镇定下来,端详着那身盔甲,看着他早已虚弱不堪的身体,轻轻离远一些锋利的刀刃,一边开口说道,“我与妹妹两人相依为命,流落至此,不愿惹上是非,更不想搭上性命。将军如今受了伤,又在大成境内,想来还是不要有多大动静来得好些。” 男人将刀重重地立在地上,我赶紧拉着晴雪下了床榻,将这简陋的休息之地让给了他。见状,他也丝毫不客气,将一副盔甲拆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棉衣,胸前的衣襟处早已渗满了血渍。我赶紧蹲在床边就拉出他里衣的衣角。他一手紧握着刀向我挥来,又在我面前停下。 我也着实被吓到,没想到他这样了反应竟还如此迅速,我闭上了眼睛,心中确实恐惧无比,手心里却还捏紧了衣角。 “你干什么?”男人喘着粗气,问道。 我感受到刀尖停住了,便颤颤巍巍睁开眼,“给你把伤口包扎了,不然你未必能活得比我久。” 每每拿到搁在我脖颈处,我也有些生气上火,也没好气地回道。他听了这话倒是愣了愣,将刀放到里床身边,躺着不动,略显尴尬。我用了力将干净的衣角一圈扯下后,便准备给他包扎伤口。可这屋内的气温略低,我赶紧示意晴雪将白日捡拾的干草柴火添了起来,又取了些水。 我深呼吸一口,给他解开衣衫,只听见他轻咳一声以掩饰住尴尬,这时我方才去看他的脸,不白不黑的脸颊上扬起了一片红晕。我拿着帕子简单为他清理了伤口,再用他的里衣布料给他包扎好。这天也开始亮了,晴雪待在我的身边困了,昏昏沉沉靠着床边有些睡去。而床上的男人紧紧皱起了眉头,似睡非睡。 他的盔甲显然不是我大成将士的,这北胡人怕是在酆都战场上受伤走失的。阳光渐渐撒进屋里,而我也能看得清昨夜那个屡次拿刀抹在我脖子面前的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本以为北胡人就如我们当日在客栈中那样,黝黑皮肤、粗壮身材,胡须一般甚是茂密,粗糙皮肤下的眼眸一般都是深邃的,不少人的眼球中还是闪现蓝色、棕色。而眼前这个男人,算不上江南书生那般的白净,但那肤色也算不得黝黑,与公孙苏翊的差不太多,如今他紧闭上了双眼,看不清眼眸中的色彩,不过他鼻梁高挺,脸颊线条分明,一双发白的唇紧紧闭着,失去了血色。 那把刀还放在身侧,仔细看看会发现他的手一直紧握着刀柄。正当我迟疑着,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带着晴雪悄悄溜走,床上这人却带着痛苦地呻吟起来。我搁在床边的手腕,一下子被他抓在手中,捏得紧紧的。晴雪被我跳起来的动作也吓了一跳,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了,连忙想着帮我把手从男人的手心中抽离出来。 可是,我们两人毕竟是个女子,与这种沙场征伐不休的将士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面,挣扎了半日,只换来我手腕愈发疼痛。 “嘘!”我轻声喊道,与晴雪说道。“算了,你去找些止血止痛的药草,再寻些吃食和柴火。” “好的,姐姐。”自两人作伴而行,我便让晴雪改了称呼,以姐妹相称,路上也好解释上一些。 我看着晴雪走出门的身影后,又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手腕,我把袖口往上捞了捞,已经红得发烫。我心中微微觉得不对劲,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才发现这人已经发烧,怕正是由于这胸口的刀伤。 我看了看,拉长了我的手臂,去够昨晚用来擦拭伤口的帕子,冰凉的触感很适合他的体温,一块帕子正过来翻过去,不停成为降温工具,他手上的力度也小了许多。一只手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我是又麻又饿,累到不行,只能趴在床边静静休养,很快,不胜体力就沉沉睡去。 等到晴雪回来叫醒我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怎么躺在了床上,手腕处的青淤也敷着原先在他额头的帕子。这男子已经穿着自己的棉衣坐在了墙角,双手交叉在胸前抱住刀,他微眯着眼睛看着我。 晴雪拿了些野果递了过来,这个时候的野果许多都才刚刚长成,还没沐浴过春夏的阳光,充满了酸涩的味道。男子身旁也有一些,可他却没有动过。 第211章 惊险度过 回酆都的路算是有印象,没带着干粮也没难得到晴雪,这完全得益于她幼时常常自己寻觅食物,倒是在这山林之间寻得了一些可以填肚子的吃食,但毕竟流民逃难而过,这初春里仅剩的野菜野果也不足以果腹。晴雪总还省着留给我,生怕我受了饥寒伤了身子。 这一路我们走得很慢,毕竟体力受限,又饥寒交迫,走不了多久就要寻找落脚点,我内心暗自偷笑,若是公孙苏翊见着我这般模样,必定嫌弃的紧,强将底下无弱兵,结果他的夫人竟然这么拖后腿。不对,其实,我也算不上他的夫人了,想到此,摸摸胸前的和离书,还好,还在。 初春的夜也能比得上寒冬,我们常常两人寻到一间破烂屋子便就不走了,凑合着过上一晚。一张木板床随意铺上些干草,我们竟然也能睡得又香又沉。 可这天夜里,一个身影踉踉跄跄闯进了屋中,盔甲蹭过门框,推开破旧屋门时发出了沙沙的声音。我和晴雪一下子从床上惊醒,刚坐起身来,一把刀便刚好架在了我的脖子面前。那明晃晃的刀背印着寒气,还夹带着扑鼻而来的血腥气。晴雪见着此情此状,控制不住叫了起来,那男子立即面露凶色,我赶紧拉了一把晴雪的衣袖,不敢做出什么大动作。 “闭嘴!”男子声音沉闷,带着一些口音,语气中却让人听得出些许虚弱。在屋中残留的柴火星中,我仔细端详,发现正立于我面前的胸口处有一个伤口,还在不停往外涌着血液。 我镇定下来,端详着那身盔甲,看着他早已虚弱不堪的身体,轻轻离远一些锋利的刀刃,一边开口说道,“我与妹妹两人相依为命,流落至此,不愿惹上是非,更不想搭上性命。将军如今受了伤,又在大成境内,想来还是不要有多大动静来得好些。” 男人将刀重重地立在地上,我赶紧拉着晴雪下了床榻,将这简陋的休息之地让给了他。见状,他也丝毫不客气,将一副盔甲拆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棉衣,胸前的衣襟处早已渗满了血渍。我赶紧蹲在床边就拉出他里衣的衣角。他一手紧握着刀向我挥来,又在我面前停下。 我也着实被吓到,没想到他这样了反应竟还如此迅速,我闭上了眼睛,心中确实恐惧无比,手心里却还捏紧了衣角。 “你干什么?”男人喘着粗气,问道。 我感受到刀尖停住了,便颤颤巍巍睁开眼,“给你把伤口包扎了,不然你未必能活得比我久。” 每每拿到搁在我脖颈处,我也有些生气上火,也没好气地回道。他听了这话倒是愣了愣,将刀放到里床身边,躺着不动,略显尴尬。我用了力将干净的衣角一圈扯下后,便准备给他包扎伤口。可这屋内的气温略低,我赶紧示意晴雪将白日捡拾的干草柴火添了起来,又取了些水。 我深呼吸一口,给他解开衣衫,只听见他轻咳一声以掩饰住尴尬,这时我方才去看他的脸,不白不黑的脸颊上扬起了一片红晕。我拿着帕子简单为他清理了伤口,再用他的里衣布料给他包扎好。这天也开始亮了,晴雪待在我的身边困了,昏昏沉沉靠着床边有些睡去。而床上的男人紧紧皱起了眉头,似睡非睡。 他的盔甲显然不是我大成将士的,这北胡人怕是在酆都战场上受伤走失的。阳光渐渐撒进屋里,而我也能看得清昨夜那个屡次拿刀抹在我脖子面前的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本以为北胡人就如我们当日在客栈中那样,黝黑皮肤、粗壮身材,胡须一般甚是茂密,粗糙皮肤下的眼眸一般都是深邃的,不少人的眼球中还是闪现蓝色、棕色。而眼前这个男人,算不上江南书生那般的白净,但那肤色也算不得黝黑,与公孙苏翊的差不太多,如今他紧闭上了双眼,看不清眼眸中的色彩,不过他鼻梁高挺,脸颊线条分明,一双发白的唇紧紧闭着,失去了血色。 那把刀还放在身侧,仔细看看会发现他的手一直紧握着刀柄。正当我迟疑着,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带着晴雪悄悄溜走,床上这人却带着痛苦地呻吟起来。我搁在床边的手腕,一下子被他抓在手中,捏得紧紧的。晴雪被我跳起来的动作也吓了一跳,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了,连忙想着帮我把手从男人的手心中抽离出来。 可是,我们两人毕竟是个女子,与这种沙场征伐不休的将士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面,挣扎了半日,只换来我手腕愈发疼痛。 “嘘!”我轻声喊道,与晴雪说道。“算了,你去找些止血止痛的药草,再寻些吃食和柴火。” “好的,姐姐。”自两人作伴而行,我便让晴雪改了称呼,以姐妹相称,路上也好解释上一些。 我看着晴雪走出门的身影后,又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手腕,我把袖口往上捞了捞,已经红得发烫。我心中微微觉得不对劲,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才发现这人已经发烧,怕正是由于这胸口的刀伤。 我看了看,拉长了我的手臂,去够昨晚用来擦拭伤口的帕子,冰凉的触感很适合他的体温,一块帕子正过来翻过去,不停成为降温工具,他手上的力度也小了许多。一只手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我是又麻又饿,累到不行,只能趴在床边静静休养,很快,不胜体力就沉沉睡去。 等到晴雪回来叫醒我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怎么躺在了床上,手腕处的青淤也敷着原先在他额头的帕子。这男子已经穿着自己的棉衣坐在了墙角,双手交叉在胸前抱住刀,他微眯着眼睛看着我。 晴雪拿了些野果递了过来,这个时候的野果许多都才刚刚长成,还没沐浴过春夏的阳光,充满了酸涩的味道。男子身旁也有一些,可他却没有动过。 第212章 无名将军 见我醒了,男子睁开眼,看了一眼。晴雪赶忙扶着我,轻声嗔怪起来,“姐姐身子弱,还是多顾念自己些。” 我拍了拍她的手,笑了笑。这身子确实拖了后腿,要不然我与晴雪也能趁着这北虏将军昏睡之际逃脱了。 “小姐醒了。”男人将怀里的刀放在一旁,拿了身边的果子递了过来。 我摆摆手,“这边条件艰苦,将军还是莫要嫌弃,如今你伤势仍重,还是吃点东西才能早些恢复。”我心里嘀咕,受了这么重的伤,这精神头却比我还要强上许多,竟还把我的果子再还给我,也算得上是个奇人了。 男人相貌细看比夜里更是要英俊上许多,不露凶狠模样,若换身装扮让人说是个玉面书生也是有人信的。我瞧了半天,他也一直在闭目养神,又往他胸口处仔细看看,伤口没有再渗出血来,这复原能力也非常人。 “看够了吗?”男人没有睁开眼睛,语气平静地说道。 我听了这话,倒是自觉尴尬了,“将军伤口好些了吗?昨夜事出紧急,是我莽撞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暗自提醒他,我对他也是有着救命之恩的,在这份情下,再怎么也不能对我和晴雪两女子下手。 他嘴角一歪,轻笑了一下,“是我要谢谢姑娘了,昨夜无心打扰,吓着你们了。” “无妨,这日头也好,我和妹妹就先走一步了,有缘再见。”我起身下床,拉上晴雪,说完话就准备离开屋子,离开这个男人。 可男人不说话,只是手中的刀刃被捏紧了,刀鞘处发出隐隐的低鸣声。“姑娘,送佛送到西,既然昨夜救了在下一命,那能否麻烦姑娘再照料些日子,待在下恢复后,也能护送姑娘一程,毕竟这兵荒马乱的,两名女子单独上路多少有些危险。” “不必客气,我们也未学过医药,不通医术,怕是对将军的伤也是爱莫能助。”我一边婉拒,一边还想往门外走去。 突然,一阵寒风而过,刀刃削掉了我散落下来的发丝,直笔笔地插在了我的面前。我心中一惊,暗地大骂这人忘恩负义、心狠手辣,果然是北虏蛮人。 “若是姑娘执意要走,那就不要怪在下不客气了。”男人抬眼一直盯着我,目光冰冷,面露凶色。 我明白,这人是决计不会放我们离开的,他一北虏将军身处大成国境内,身负重伤,若是我们将他的行踪泄密,怕是没有什么活路了。我心中思绪万千,也在不停盘算,我与晴雪如何能在此逃脱,楞在门口不再多说什么。 “姑娘,请原谅在下鲁莽,但此番情景下,还请姑娘见谅,等到合适时机,在下定会放你们平安离去,也会给予报酬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男人起了身,走到我们面前,一手拿起插进地面的刀,一面向我弯下了身子致歉。 他如此行事,我也是能够理解,如今他又行此大礼,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轻咳以掩饰尴尬,扭头回了床榻,“将军看来身子恢复得不错,那这床榻我和妹妹就住下了。” 原先,这个屋子只预备呆上一夜,如今看来是一场持久战了。我拉着晴雪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这屋不大,像是原先猎户暂住的屋子,被褥怕是早就被流民抢走了,翻了半日,竟然找着了一身男人衣裳,薄是薄了些,但倒是可以让将军换洗一下。此外,在墙角处收拾出来了一块揉在一起发灰的麻布,我摊开一看,这布还是有用处的。 我支拉着和晴雪一人拽住一边,将这块布挂了起来,隔在了我们与这北虏将军之间,又把那衣裳使劲抖了抖,去了灰,指派了晴雪去给他洗一洗。 男人闭眼靠着墙根休息,默许晴雪一个人出门,而每每我要到门口的时候,他便睁开眼眸,发出锐利的光。我无奈,只得待在屋里发呆,窗户口推开一扇看看外面的世界。 “将军,如今我们既然都要日日相对了,要不你告诉我一下姓名呗?”我百无聊赖下,便去问他。 他皱了皱眉头,抿了抿嘴,没有回答我的话。 “我叫晚春,我妹妹叫晴雪,你看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你呢?”这北虏将军与我记忆中长着獠牙、肆意杀人的野蛮胡人不太一样,既然走不了,不如自己给自己找点话题。 我边问边走到这将军面前,细细端详起来。正在我晃神的时候,他却突然睁开了眼,直勾勾地看着我,“姓名有这么重要吗?” 被吓了一下,我不得尴尬回应,“额。姓名当然重要了,你看看世间万物哪个没有姓名呢?就连家中养的猫啊狗的,总会被起上小名。你看,世人都想要有名有姓地活着啊。” “人,只有被在乎,拥有姓名才会有意义。”将军盯着地面,冷冷地说出一句话来。 我看着他的为难,便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乱世之中,谁没有一点半点的故事呢?“算了,多说也是无趣,那我就叫你无名了。往后要是有了旁人在,我便叫你无名,若是问起关系,你便是我家大哥。” 看着我自说自话了不停,他倒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年少时爱看许多话本子,如今编起瞎话也是如鱼得水、信手拈来。这时晴雪也回了,拿来了洗干净的衣裳,架起火堆便烤了起来。无名身上的那身衣裳仔细看来也是吓人,一大片血渍干了结了块就在面前。这人跟公孙苏翊也有的一拼,身子骨健硕,受了这么重的伤最后还能如此生龙活虎。 待衣服干净了,无名便换了衣裳,又把旧的给洗了。我将他原先的盔甲寻了个角落藏了起来,盖上了干草,万万不能被人发现。一番折腾下来,晴雪累得够呛,我也累得够呛,肚子一个个也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谢谢,辛苦了。”无名换上猎户的旧衣,却也难掩本身的气质,我相信这人在北胡绝对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将军,举止谈吐间都带着尊贵气息。他迟疑了半日,又开口道,“我好了许多,明日我便带你们去捕个野味。” 第212章 无名将军 见我醒了,男子睁开眼,看了一眼。晴雪赶忙扶着我,轻声嗔怪起来,“姐姐身子弱,还是多顾念自己些。” 我拍了拍她的手,笑了笑。这身子确实拖了后腿,要不然我与晴雪也能趁着这北虏将军昏睡之际逃脱了。 “小姐醒了。”男人将怀里的刀放在一旁,拿了身边的果子递了过来。 我摆摆手,“这边条件艰苦,将军还是莫要嫌弃,如今你伤势仍重,还是吃点东西才能早些恢复。”我心里嘀咕,受了这么重的伤,这精神头却比我还要强上许多,竟还把我的果子再还给我,也算得上是个奇人了。 男人相貌细看比夜里更是要英俊上许多,不露凶狠模样,若换身装扮让人说是个玉面书生也是有人信的。我瞧了半天,他也一直在闭目养神,又往他胸口处仔细看看,伤口没有再渗出血来,这复原能力也非常人。 “看够了吗?”男人没有睁开眼睛,语气平静地说道。 我听了这话,倒是自觉尴尬了,“将军伤口好些了吗?昨夜事出紧急,是我莽撞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暗自提醒他,我对他也是有着救命之恩的,在这份情下,再怎么也不能对我和晴雪两女子下手。 他嘴角一歪,轻笑了一下,“是我要谢谢姑娘了,昨夜无心打扰,吓着你们了。” “无妨,这日头也好,我和妹妹就先走一步了,有缘再见。”我起身下床,拉上晴雪,说完话就准备离开屋子,离开这个男人。 可男人不说话,只是手中的刀刃被捏紧了,刀鞘处发出隐隐的低鸣声。“姑娘,送佛送到西,既然昨夜救了在下一命,那能否麻烦姑娘再照料些日子,待在下恢复后,也能护送姑娘一程,毕竟这兵荒马乱的,两名女子单独上路多少有些危险。” “不必客气,我们也未学过医药,不通医术,怕是对将军的伤也是爱莫能助。”我一边婉拒,一边还想往门外走去。 突然,一阵寒风而过,刀刃削掉了我散落下来的发丝,直笔笔地插在了我的面前。我心中一惊,暗地大骂这人忘恩负义、心狠手辣,果然是北虏蛮人。 “若是姑娘执意要走,那就不要怪在下不客气了。”男人抬眼一直盯着我,目光冰冷,面露凶色。 我明白,这人是决计不会放我们离开的,他一北虏将军身处大成国境内,身负重伤,若是我们将他的行踪泄密,怕是没有什么活路了。我心中思绪万千,也在不停盘算,我与晴雪如何能在此逃脱,楞在门口不再多说什么。 “姑娘,请原谅在下鲁莽,但此番情景下,还请姑娘见谅,等到合适时机,在下定会放你们平安离去,也会给予报酬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男人起了身,走到我们面前,一手拿起插进地面的刀,一面向我弯下了身子致歉。 他如此行事,我也是能够理解,如今他又行此大礼,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轻咳以掩饰尴尬,扭头回了床榻,“将军看来身子恢复得不错,那这床榻我和妹妹就住下了。” 原先,这个屋子只预备呆上一夜,如今看来是一场持久战了。我拉着晴雪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这屋不大,像是原先猎户暂住的屋子,被褥怕是早就被流民抢走了,翻了半日,竟然找着了一身男人衣裳,薄是薄了些,但倒是可以让将军换洗一下。此外,在墙角处收拾出来了一块揉在一起发灰的麻布,我摊开一看,这布还是有用处的。 我支拉着和晴雪一人拽住一边,将这块布挂了起来,隔在了我们与这北虏将军之间,又把那衣裳使劲抖了抖,去了灰,指派了晴雪去给他洗一洗。 男人闭眼靠着墙根休息,默许晴雪一个人出门,而每每我要到门口的时候,他便睁开眼眸,发出锐利的光。我无奈,只得待在屋里发呆,窗户口推开一扇看看外面的世界。 “将军,如今我们既然都要日日相对了,要不你告诉我一下姓名呗?”我百无聊赖下,便去问他。 他皱了皱眉头,抿了抿嘴,没有回答我的话。 “我叫晚春,我妹妹叫晴雪,你看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你呢?”这北虏将军与我记忆中长着獠牙、肆意杀人的野蛮胡人不太一样,既然走不了,不如自己给自己找点话题。 我边问边走到这将军面前,细细端详起来。正在我晃神的时候,他却突然睁开了眼,直勾勾地看着我,“姓名有这么重要吗?” 被吓了一下,我不得尴尬回应,“额。姓名当然重要了,你看看世间万物哪个没有姓名呢?就连家中养的猫啊狗的,总会被起上小名。你看,世人都想要有名有姓地活着啊。” “人,只有被在乎,拥有姓名才会有意义。”将军盯着地面,冷冷地说出一句话来。 我看着他的为难,便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乱世之中,谁没有一点半点的故事呢?“算了,多说也是无趣,那我就叫你无名了。往后要是有了旁人在,我便叫你无名,若是问起关系,你便是我家大哥。” 看着我自说自话了不停,他倒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年少时爱看许多话本子,如今编起瞎话也是如鱼得水、信手拈来。这时晴雪也回了,拿来了洗干净的衣裳,架起火堆便烤了起来。无名身上的那身衣裳仔细看来也是吓人,一大片血渍干了结了块就在面前。这人跟公孙苏翊也有的一拼,身子骨健硕,受了这么重的伤最后还能如此生龙活虎。 待衣服干净了,无名便换了衣裳,又把旧的给洗了。我将他原先的盔甲寻了个角落藏了起来,盖上了干草,万万不能被人发现。一番折腾下来,晴雪累得够呛,我也累得够呛,肚子一个个也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谢谢,辛苦了。”无名换上猎户的旧衣,却也难掩本身的气质,我相信这人在北胡绝对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将军,举止谈吐间都带着尊贵气息。他迟疑了半日,又开口道,“我好了许多,明日我便带你们去捕个野味。” 第213章 达成协议 这无名将军野外生存能力还是不错的,捕些野味再加上晴雪巧夺天工的烹饪技巧,这要是放到京师中酒楼里卖的话,怕也会受到追捧。这靠近北疆的山脚间少了猎人,逃亡的平民到了这里时粮草还是足够,这打了大半年的仗倒是便宜了这些山中的生灵,休养生息又格外灵敏。 一路上,无名对我们的提防一直未减,即便是在林中捕猎,他也定会带上我,偶尔遇到些可爱却不机灵的小动物,我总是笨手笨脚地把它们吓跑,往往浪费了不少箭矢。无名倒是也不会责怪于我,只是在捕猎的时候也会刻意避上一些。 走走停停,无名对我们也是无奈,看上去便知道对我们的脚程很是不满。不过他的伤口,也是折腾,一不小心动作大了也会出现撕裂渗血的,我看着也是觉得瘆得慌,怎么会有人这么不在意自己身子的。 走到酆都城外,便能远远看到刚刚结束了一场战役的战火仍然在缭绕,那熏了半边天空的烟雾即便隔了一整座城池,也能感受得到战争的残酷。我们的脚步停在了城外,到了这里,我心中涌现了不少的忐忑,不知道这无名将军对我和晴雪又是什么想法,我的手心捏出了汗水。 “将军,这……这就……”晴雪见状,支支吾吾想表示分道扬镳的想法。 我看得出她的担忧,赶忙接过话来,“将军,这里便是酆都,已经是战火前线了,我们两女子确实不应该靠近这里,你看,我们就此别过,以后就……额,还是别见了!”我努力微笑,保持镇定,如今我和晴雪两人站在这里,孤立无援,更加要冷静。 无名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酆都,又看了看我们两人,他的眼神留在我的脸上,似乎有话要说,却只是抿了抿嘴唇。 “将军,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和妹妹就先告辞了,这战火纷纷,我们两名弱女子迟迟不去往一个安全之地,终究不是个事。” “既然,你们没有地方去,那不如跟着我,待我回去,定会好好安顿你,保护你的安全。”他突然转身,就这么站在我的面前,眼神坚定,表情肃穆。 我心中一惊,这是闹的那一本折子剧,怎么惹得这将军口口声声要保护我?我低下头不住地翻着白眼,内心不停嘀咕,你要是动动脑子好好想想,这天天没事拿着刀在我颈脖处晃悠、威胁我生命安全的人不正是你吗?只要你离得远远的,我想暂时便就没了安全威胁。 “怎么?不说话,我便当你同意了。”他在我头顶突然开口。 我吓了一跳,连连退后三步,鞠躬行礼,“将军不必如此客气……” “小姐无需客气,这救命之恩,自当相报。”这无名将军一脸认真,看着并不似说笑。 一旁的晴雪扯了扯我的衣袖,我环顾四周,看清地势,怕是决计溜不了的。“要不,将军,我给您再往前送送,只是这酆都城中怕是无法往北出城。” “无妨,我知道有条山路,当时在战场受伤误闯而出的。”无名指着城墙不远处的密林,而我看着看看这身手矫健的北胡将军,心里不得不叹了口气。 这个城门处怕只有为数不多的巡逻兵士,如今的兵力大抵都在北门抵挡。我在远处,依稀还能看得见一些伤病靠着城墙上的墙壁,苦苦撑着身子。我不忍心再打扰他们无辜拼上性命,一场战争,多少母亲失去孩子,多少妻子失去丈夫,又有多少孩子失去父亲。 我拉着无名往密林之处走了走,郑重其事地问,“将军,这场战争有可能停火吗?” 无名没料到我会问出这番话语,眼神一怔,仔细盯着我的脸。 我又严肃表情,郑重地询问,“有停火议和的可能吗?” “这……”无名略显为难,他抬头看了看密林深处北边的方向,“我也希望,两国战火熄灭,我北疆子民早日回归家园,不用以命相搏。” 他转过身去,一手扶住旁边的树木,问道:“你是谁?” 我尴尬,不知道如何回答。 “算了,无所谓了。这场战役绝非北疆百姓本意,朝堂之上也是众说纷纭,但太子一直力争能在这场战局里渔翁得利。可唯一受苦的怕就是两国百姓了。南疆北疆双重发力,大成国腹背受敌、内忧外患,若是平定王府小将军依旧失踪,这北部应该迟早会被我们拿下。可如今公孙苏翊回来了,就这年后酆都一战,一直僵持到了现在,我北疆兵士损失惨重。” “战事挑起,谁也不能置身事外,我大成近年来确实是外强中干,可平定王还在,公孙家还在,这仗便有的打了。”我低头看着脚下的土地,娓娓道来。“将军,我虽只是一介女流,可也深受战乱之害,如今更是流离失所。若是有可能,我助你回到北疆营帐,你是否能够劝劝你们太子,早日结束战争,还百姓安稳。” “这事,我不能做主。也做不了主。”他不去看我,只留给我一个背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背影让我觉得有些熟悉,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 我听着他的拒绝也有些难过,看着周围的一切,跟北走前看的书籍上描写的景象太不一样,水土人情全然没有体会,我也不知道要到何时,战火肆虐过的土地能够重燃生机,而背井离乡的人们何时才能回归家园。 正当我伤感之际,无名转过身,一双手抓住了我的胳膊,目光盯着我的眼眸,有一束光似乎撒了进来,他表情认真,眼神恳切,语气温柔,“待我回去,我一定,一定会尽自己最大努力,规劝太子,促成两国邦交和谈。而我,也绝对不会再领兵,攻打大成疆土、伤害大成子民。” 他的眼神表情,都让我有些出神,让我打心底里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而我,也确实希望这片荒野中,他给予我的承诺都是真的。希望战火不再,社稷安康。 第213章 达成协议 这无名将军野外生存能力还是不错的,捕些野味再加上晴雪巧夺天工的烹饪技巧,这要是放到京师中酒楼里卖的话,怕也会受到追捧。这靠近北疆的山脚间少了猎人,逃亡的平民到了这里时粮草还是足够,这打了大半年的仗倒是便宜了这些山中的生灵,休养生息又格外灵敏。 一路上,无名对我们的提防一直未减,即便是在林中捕猎,他也定会带上我,偶尔遇到些可爱却不机灵的小动物,我总是笨手笨脚地把它们吓跑,往往浪费了不少箭矢。无名倒是也不会责怪于我,只是在捕猎的时候也会刻意避上一些。 走走停停,无名对我们也是无奈,看上去便知道对我们的脚程很是不满。不过他的伤口,也是折腾,一不小心动作大了也会出现撕裂渗血的,我看着也是觉得瘆得慌,怎么会有人这么不在意自己身子的。 走到酆都城外,便能远远看到刚刚结束了一场战役的战火仍然在缭绕,那熏了半边天空的烟雾即便隔了一整座城池,也能感受得到战争的残酷。我们的脚步停在了城外,到了这里,我心中涌现了不少的忐忑,不知道这无名将军对我和晴雪又是什么想法,我的手心捏出了汗水。 “将军,这……这就……”晴雪见状,支支吾吾想表示分道扬镳的想法。 我看得出她的担忧,赶忙接过话来,“将军,这里便是酆都,已经是战火前线了,我们两女子确实不应该靠近这里,你看,我们就此别过,以后就……额,还是别见了!”我努力微笑,保持镇定,如今我和晴雪两人站在这里,孤立无援,更加要冷静。 无名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酆都,又看了看我们两人,他的眼神留在我的脸上,似乎有话要说,却只是抿了抿嘴唇。 “将军,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和妹妹就先告辞了,这战火纷纷,我们两名弱女子迟迟不去往一个安全之地,终究不是个事。” “既然,你们没有地方去,那不如跟着我,待我回去,定会好好安顿你,保护你的安全。”他突然转身,就这么站在我的面前,眼神坚定,表情肃穆。 我心中一惊,这是闹的那一本折子剧,怎么惹得这将军口口声声要保护我?我低下头不住地翻着白眼,内心不停嘀咕,你要是动动脑子好好想想,这天天没事拿着刀在我颈脖处晃悠、威胁我生命安全的人不正是你吗?只要你离得远远的,我想暂时便就没了安全威胁。 “怎么?不说话,我便当你同意了。”他在我头顶突然开口。 我吓了一跳,连连退后三步,鞠躬行礼,“将军不必如此客气……” “小姐无需客气,这救命之恩,自当相报。”这无名将军一脸认真,看着并不似说笑。 一旁的晴雪扯了扯我的衣袖,我环顾四周,看清地势,怕是决计溜不了的。“要不,将军,我给您再往前送送,只是这酆都城中怕是无法往北出城。” “无妨,我知道有条山路,当时在战场受伤误闯而出的。”无名指着城墙不远处的密林,而我看着看看这身手矫健的北胡将军,心里不得不叹了口气。 这个城门处怕只有为数不多的巡逻兵士,如今的兵力大抵都在北门抵挡。我在远处,依稀还能看得见一些伤病靠着城墙上的墙壁,苦苦撑着身子。我不忍心再打扰他们无辜拼上性命,一场战争,多少母亲失去孩子,多少妻子失去丈夫,又有多少孩子失去父亲。 我拉着无名往密林之处走了走,郑重其事地问,“将军,这场战争有可能停火吗?” 无名没料到我会问出这番话语,眼神一怔,仔细盯着我的脸。 我又严肃表情,郑重地询问,“有停火议和的可能吗?” “这……”无名略显为难,他抬头看了看密林深处北边的方向,“我也希望,两国战火熄灭,我北疆子民早日回归家园,不用以命相搏。” 他转过身去,一手扶住旁边的树木,问道:“你是谁?” 我尴尬,不知道如何回答。 “算了,无所谓了。这场战役绝非北疆百姓本意,朝堂之上也是众说纷纭,但太子一直力争能在这场战局里渔翁得利。可唯一受苦的怕就是两国百姓了。南疆北疆双重发力,大成国腹背受敌、内忧外患,若是平定王府小将军依旧失踪,这北部应该迟早会被我们拿下。可如今公孙苏翊回来了,就这年后酆都一战,一直僵持到了现在,我北疆兵士损失惨重。” “战事挑起,谁也不能置身事外,我大成近年来确实是外强中干,可平定王还在,公孙家还在,这仗便有的打了。”我低头看着脚下的土地,娓娓道来。“将军,我虽只是一介女流,可也深受战乱之害,如今更是流离失所。若是有可能,我助你回到北疆营帐,你是否能够劝劝你们太子,早日结束战争,还百姓安稳。” “这事,我不能做主。也做不了主。”他不去看我,只留给我一个背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背影让我觉得有些熟悉,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 我听着他的拒绝也有些难过,看着周围的一切,跟北走前看的书籍上描写的景象太不一样,水土人情全然没有体会,我也不知道要到何时,战火肆虐过的土地能够重燃生机,而背井离乡的人们何时才能回归家园。 正当我伤感之际,无名转过身,一双手抓住了我的胳膊,目光盯着我的眼眸,有一束光似乎撒了进来,他表情认真,眼神恳切,语气温柔,“待我回去,我一定,一定会尽自己最大努力,规劝太子,促成两国邦交和谈。而我,也绝对不会再领兵,攻打大成疆土、伤害大成子民。” 他的眼神表情,都让我有些出神,让我打心底里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而我,也确实希望这片荒野中,他给予我的承诺都是真的。希望战火不再,社稷安康。 第214章 初见北营 远处密林丛丛,我也权衡再三,决定跟随在无名将军身边,送他出境。但在酆都城外,我将晴雪留了下来,她泪眼婆娑,差点把脸上特意抹上的黑灰给洗了下来。既然将来可能得深入敌营,一个是去,两个也是去,何必要白白搭上一人呢? “你累了吗?”无名突然开口。 我点了点头,这一路不太好走,都是密林中没人走的路径,虽然有人开路,可我也常常被荆棘刮伤,不一会的功夫我便知道脚腕处的布匹被刮破,红血丝条藏在里面。行路匆匆,无名警惕心又强,我还没来得及在沿途做好标记,若是他顾念我肯停下来休息,这标记符号便就能够留了下来。 他看了看我,方才发现我的伤口,“不好意思,女子皮肉细嫩,这林间野路是我忽略了。” “无妨,赶路要紧。”我作贴心懂事,与这将军虚以为蛇,可每每对上他的目光,却觉得心中一惊,略显心虚。 他扶着我坐下,便离开了留我一人在树下,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疑惑,可待他走后也赶忙在靠着的树木上刻上微弱痕迹,若我得以离开,或是公孙苏翊他们有心找来,定然能够认得这记号。 没多一会,无名便也回来了,捕了条鱼带了些水,他递给我了水,便专心烤起鱼来。这鱼怕是在水边就处理干净了,做起烤鱼来也是分外火速,无名认真烤着鱼,而我背靠着留有记号的大树,反而愈发心虚起来了。 再往后的路上,无名明显迁就了我许多,休息得多,赶路得早,虽然来来去去,脚程慢了,但我的身子自己还是清楚的,怕是很快就又要一病不起了。这密林小路是弯弯绕绕,我想着他来时受了伤摸索着的时候怕跟我的情况差不太多。 五日之后,我们终于走出了丛林,这北边的风景我还没正儿八经见识过,印入眼帘的就是一望无际的黄色,这里的黄沙轻轻盖住了土地,稀稀落落地又有簇簇的荒草,一时之间我倒被这景象给惊愕到了。 “这边已经是酆都城外,那片密林不巧正好围绕着半边的酆都,这里便是幽州与酆都的搭界,此次北进中拿下的唯一一个城镇。”无名为我介绍着这里,我只看得到远处滚滚的狼烟,只是不知道这狼烟之下又有多少英魂折损在这沙场。 “我想,若是你们不走,我们少将军也会将你们击溃,让你们回到你们的国土之上的。”我望了狼烟之后,转头看着天空已然绚丽的晚霞,笃定地说道。 无名转过来看着我,“你对他就这么笃定?” “嗯。”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眼前不由得浮现公孙苏翊、林广文、邢天乐的面庞身姿,他们跨马持剑向我奔赴而来,想着想着嘴角衔起了一缕微笑。 他也不接话,直接拉住我的手继续往前走去,远远的我终于看到了酆都的北城楼,那城门口上的大字早已染了风霜,城墙灰黑色的,城楼上的将士一排边地站立着,不时地能看见巡逻队徘徊在城墙之上。我够着那边看了许久,无名手中的力气更加大了,生拽着我快速地沿着边道往前走去。 也没走上多久,大概也就十余里的距离,一骑北胡装扮的兵士朝着我们冲了过来,大声呵斥,“来着何人?” 无名停下脚步,抬头相望。那领头的兵士赶紧从战马上下来,单膝跪下“拜见左达副将!” 原来他的名字叫左达,没等我反映过来,他一手托起我的腰,一手将我送上马,随后纵身一跃上了马。我受了惊,手中不受控制地狠狠抓了一下马脖上的毛。这马因此受了惊,往前跑得更急了,左达在我身后勒紧了缰绳,我也自觉自己做错了事情只是紧紧抓住马鞍、咬紧牙关。 他的马技很好,不一会儿便安抚下了马儿,带着我直直地往北胡军营而去。守门的卫士看清了他的脸,立马开门,一小兵马不停蹄地就往里面通报,一路都在喊着“左达副将回来了,左达副将回来了……” 听到喊声,军营里的兵士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齐刷刷地站在道路两旁,关切地看着立马在军营门口的左达。当然,还有好奇地看着他怀中的我…… 很早之前,我也曾跟随着公孙苏翊去过军营,感受过成批成批的将士看着公孙苏翊时眼含敬重的模样,体会过军营中生死相依的信赖。如今的场面,也让我感受了这左达在北胡军中声威甚重。个穿着将士盔甲的往我们这边涌来,我也得以细细看了看北胡之人与我们的不同。 确实如书中介绍,北胡将士大多留着胡须,一般都是粗眉大眼,鼻头粗大些且异常高挺,可能是常年骑马的缘故,身材似乎比大成男子要粗壮上一些。这初春,严寒仍在,营帐之中竟还有些人着上身干活,丝毫不受气温影响。如此看来,这北胡人的身体素质确实要好上许多。 与他们相比较,这左达将军就有些不似北胡人了,面容俊俏了许多,身形更似出生江南,若是寻常时候怕是很难分辨。 “副将,您终于回来啦!”“副将,召军医去您营帐给你检查一下?”“副将……”“副将……” 一群人叽叽歪歪围着马儿旁边说个不停,我不自觉抬手捏了捏眉心,一阵阵的眩晕迎面扑来。“你没事?”左达看出我的不适,低头问我,一手带着礼貌地扶住我的腰身。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下去,把我住处旁边的营帐打扫一下,让军医直接去那。”左达声音冰冷,与平日里我所见过的听过的有些不同,而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围观之人迅速散去。 随着马儿走了一段路程,便到了一个看起来便豪华许多的营帐,这才停了下来。左达下马后便来扶我,我一脚蹬着马镫,一脚尝试找地,可就在落地的一瞬间,脚下一软便倒进了左达的怀中。我自顾地挣扎了片刻,可又昏厥了过去,失了知觉。 第214章 初见北营 远处密林丛丛,我也权衡再三,决定跟随在无名将军身边,送他出境。但在酆都城外,我将晴雪留了下来,她泪眼婆娑,差点把脸上特意抹上的黑灰给洗了下来。既然将来可能得深入敌营,一个是去,两个也是去,何必要白白搭上一人呢? “你累了吗?”无名突然开口。 我点了点头,这一路不太好走,都是密林中没人走的路径,虽然有人开路,可我也常常被荆棘刮伤,不一会的功夫我便知道脚腕处的布匹被刮破,红血丝条藏在里面。行路匆匆,无名警惕心又强,我还没来得及在沿途做好标记,若是他顾念我肯停下来休息,这标记符号便就能够留了下来。 他看了看我,方才发现我的伤口,“不好意思,女子皮肉细嫩,这林间野路是我忽略了。” “无妨,赶路要紧。”我作贴心懂事,与这将军虚以为蛇,可每每对上他的目光,却觉得心中一惊,略显心虚。 他扶着我坐下,便离开了留我一人在树下,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疑惑,可待他走后也赶忙在靠着的树木上刻上微弱痕迹,若我得以离开,或是公孙苏翊他们有心找来,定然能够认得这记号。 没多一会,无名便也回来了,捕了条鱼带了些水,他递给我了水,便专心烤起鱼来。这鱼怕是在水边就处理干净了,做起烤鱼来也是分外火速,无名认真烤着鱼,而我背靠着留有记号的大树,反而愈发心虚起来了。 再往后的路上,无名明显迁就了我许多,休息得多,赶路得早,虽然来来去去,脚程慢了,但我的身子自己还是清楚的,怕是很快就又要一病不起了。这密林小路是弯弯绕绕,我想着他来时受了伤摸索着的时候怕跟我的情况差不太多。 五日之后,我们终于走出了丛林,这北边的风景我还没正儿八经见识过,印入眼帘的就是一望无际的黄色,这里的黄沙轻轻盖住了土地,稀稀落落地又有簇簇的荒草,一时之间我倒被这景象给惊愕到了。 “这边已经是酆都城外,那片密林不巧正好围绕着半边的酆都,这里便是幽州与酆都的搭界,此次北进中拿下的唯一一个城镇。”无名为我介绍着这里,我只看得到远处滚滚的狼烟,只是不知道这狼烟之下又有多少英魂折损在这沙场。 “我想,若是你们不走,我们少将军也会将你们击溃,让你们回到你们的国土之上的。”我望了狼烟之后,转头看着天空已然绚丽的晚霞,笃定地说道。 无名转过来看着我,“你对他就这么笃定?” “嗯。”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眼前不由得浮现公孙苏翊、林广文、邢天乐的面庞身姿,他们跨马持剑向我奔赴而来,想着想着嘴角衔起了一缕微笑。 他也不接话,直接拉住我的手继续往前走去,远远的我终于看到了酆都的北城楼,那城门口上的大字早已染了风霜,城墙灰黑色的,城楼上的将士一排边地站立着,不时地能看见巡逻队徘徊在城墙之上。我够着那边看了许久,无名手中的力气更加大了,生拽着我快速地沿着边道往前走去。 也没走上多久,大概也就十余里的距离,一骑北胡装扮的兵士朝着我们冲了过来,大声呵斥,“来着何人?” 无名停下脚步,抬头相望。那领头的兵士赶紧从战马上下来,单膝跪下“拜见左达副将!” 原来他的名字叫左达,没等我反映过来,他一手托起我的腰,一手将我送上马,随后纵身一跃上了马。我受了惊,手中不受控制地狠狠抓了一下马脖上的毛。这马因此受了惊,往前跑得更急了,左达在我身后勒紧了缰绳,我也自觉自己做错了事情只是紧紧抓住马鞍、咬紧牙关。 他的马技很好,不一会儿便安抚下了马儿,带着我直直地往北胡军营而去。守门的卫士看清了他的脸,立马开门,一小兵马不停蹄地就往里面通报,一路都在喊着“左达副将回来了,左达副将回来了……” 听到喊声,军营里的兵士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齐刷刷地站在道路两旁,关切地看着立马在军营门口的左达。当然,还有好奇地看着他怀中的我…… 很早之前,我也曾跟随着公孙苏翊去过军营,感受过成批成批的将士看着公孙苏翊时眼含敬重的模样,体会过军营中生死相依的信赖。如今的场面,也让我感受了这左达在北胡军中声威甚重。个穿着将士盔甲的往我们这边涌来,我也得以细细看了看北胡之人与我们的不同。 确实如书中介绍,北胡将士大多留着胡须,一般都是粗眉大眼,鼻头粗大些且异常高挺,可能是常年骑马的缘故,身材似乎比大成男子要粗壮上一些。这初春,严寒仍在,营帐之中竟还有些人着上身干活,丝毫不受气温影响。如此看来,这北胡人的身体素质确实要好上许多。 与他们相比较,这左达将军就有些不似北胡人了,面容俊俏了许多,身形更似出生江南,若是寻常时候怕是很难分辨。 “副将,您终于回来啦!”“副将,召军医去您营帐给你检查一下?”“副将……”“副将……” 一群人叽叽歪歪围着马儿旁边说个不停,我不自觉抬手捏了捏眉心,一阵阵的眩晕迎面扑来。“你没事?”左达看出我的不适,低头问我,一手带着礼貌地扶住我的腰身。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下去,把我住处旁边的营帐打扫一下,让军医直接去那。”左达声音冰冷,与平日里我所见过的听过的有些不同,而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围观之人迅速散去。 随着马儿走了一段路程,便到了一个看起来便豪华许多的营帐,这才停了下来。左达下马后便来扶我,我一脚蹬着马镫,一脚尝试找地,可就在落地的一瞬间,脚下一软便倒进了左达的怀中。我自顾地挣扎了片刻,可又昏厥了过去,失了知觉。 第215章 自毁契约 左达,这应该是个姓氏,若是书中记载的属实,那这个姓氏与皇氏甚是亲密。书中记载,此姓氏甚为神秘,是在早期的北胡皇室中衍生出的一支,传言,此一支抚养的大多是皇帝的私生子。那时的我,看到这里,还心中疑惑,这皇帝还需要隐藏儿女身份的? 可如今想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看似光明无比的皇家,可能掩藏着的是难以想象的黑暗与污垢。无论是大成还是北胡,甚至南疆,怕这皇家大多都是一个模样。 战场上的营地我还是第一次住,北疆的风沙是极大的,空气也是格外干燥。也没至于昏睡多久,我便被自己渴醒了,恍恍惚惚之间总以为睡了许久,可身旁的嬷嬷起身过来我的床头,告诉我如今不过是夜半。我慌忙之中坐起身来,这位嬷嬷话音有些熟悉,看着不像是土生土长的北胡人。 待我一阵恍惚后,突然慌张起来,看着自己身上的衣物,发觉自己早已换了着装,我朝着自己全身上下摸了一通。嬷嬷这才悄声开口,“夫人,是找一封信吗?” 我不禁瞳孔放大,心中涌现惊恐,只是睁大了眼看着嬷嬷。 “夫人,不要害怕,您的衣服从头至尾都是奴家帮忙换的,这封信也只有我一人知晓,如今信件正藏在夫人枕头芯中。”嬷嬷走近我,开口缓缓说道。 我听完,立马拿起枕头,翻找出了那张对我来说弥足珍贵的纸张,也是会给我、甚至大成国带来麻烦的那封信笺。我轻轻抚摸过里面的一字一句,心中也是纠结无比,我深深地清楚,如今的境遇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封信烧毁。 嬷嬷看出我的为难,又走上前来,“夫人,如今乱世,身处敌营,定会有所得有所舍。” 我些许为难,看着门外篝火下来往兵士在大帐之外巡逻,这张信笺被我捏紧在手心,北疆的风偷摸着溜进了营帐。我细细端详公孙苏翊在纸间留下的笔迹,安慰自己,若是战事平息,又逢新皇,这公孙王府应该也是愿意与我和离的。毕竟,公孙苏翊于我并无多少情意。 嬷嬷取来烛火,我便就着床边的炭盆,看着信笺瞬间变成了一片片虚无缥缈的烟灰。算了,未来的这些就等着回了大成再说。“嬷嬷,恕我直言,您大概是大成人?” “夫人,奴家,确实不是北胡人。左达大人可能正是因为我的身份,才安排来服侍夫人您。”嬷嬷一边掩饰着火光,头也没有抬,默默回答着我的问题。 “那,你的家人呢?” “这世道,能活着就不错了。兵荒马乱中,早就走散了。我流落敌营,也不过想留存一条性命,等待与家人重逢那日。” 嬷嬷说话的语气并无太多波澜,只是声音清淡,而我却在这清淡语气中听出了诸多无奈。凡人总是伤离别,更惧生死,而我也不过尔尔凡人。若真是面对刀剑,我怕也只能双臂高举,喊上一句“壮士,饶命了!” 我自感有些同命相怜,便上前拉住嬷嬷的手,“嬷嬷,一切自有天意,血脉相连,即便相隔千山万水,自然会双向奔赴的!” 嬷嬷也不作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低首垂眉。我端端坐于她的面前,透过帐幕瞧着那些隐隐约约映出影子来往的北胡兵士。这一坐,又迷迷糊糊睡倒在床上…… 再醒来,又是伴随着烛火,分不清到底今夕是何夕?左达将军在离我不远的案台边看着书卷,烛火映衬着他的脸颊,依稀能看得见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他的年岁怕与公孙苏翊相差无几,看着像是要年轻上些许,可这皱起的眉头如今看来倒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不免有些好笑。 他听着声响,抬眸便看着我,一见我醒来便赶忙走近了。口中顺带嘀咕着,“你可算醒了!” 我扶着额头,问道,“将军,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倒是不晚,还未到子时。”左达于我确实不觉生疏,竟径直坐于我的床头,伸手便要扶我。 我往里处让了一些,轻声道,“将军,我饿了!” 抬眸,烛火摇曳,我的衣袖宽大,身子瘦削,倚靠在床角,甚是失落。左达看着我,一时失了神,我不由得又说了一遍,“将军,将军,我饿了!” “哦。”左达一惊,看着我有些羞愧,脸颊竟然染上了红晕。“不好意思,你稍等,稍等。” 接着,他慌忙杂乱地一边往门口走去,一边喊道,“嬷嬷!嬷嬷!” “哎!将军!”嬷嬷应着,一面往营帐跑来。 “姑娘饿了,快多准备些吃食!”左达将军吩咐着,遣着嬷嬷快去准备。 可刚转身又喊住嬷嬷,“吃食还是清淡些,按照你们那边口味来,多日奔波若是一下子油腻了,怕是脾胃吃不消。” 嬷嬷行着礼应下,“知晓了,将军放心!” 看着嬷嬷快步离去,左达将军方才放心,又往我的床头走来。我看着他现在的模样,与当初拿着刀剑吓唬我时,简直是天壤地别。 他看到我盯着他不说话,有些慌张,连忙问我,“是有什么不舒服么?要不要给叫个军医来给你瞧瞧!” 我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无事,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得很,不过这体质天根上弱了些,常常感觉乏力,其他倒是没什么的。只是将军回到故里,总觉得有些不一样了,人也精神焕发了不少。” 我说完,才发觉他的脸色微变,眉头皱成川字。一时间,我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倒引得他这么不对劲了。 “我……”我正要张口解释,他又阻止了我。 “对不起,是我自私,害的你背井离乡,被迫跟我来到这里……”左达一下子变得不像往常那爽快,支支吾吾地说了不停。 看他如此愧疚,我怎么就一下子有些不忍心怪罪于他。不过相对于他的愧疚,我也并非多光明磊落,若是哪天大成军队顺着我的记号攻入这北胡军营,怕不知到时候相见他又会作何感想。 第215章 自毁契约 左达,这应该是个姓氏,若是书中记载的属实,那这个姓氏与皇氏甚是亲密。书中记载,此姓氏甚为神秘,是在早期的北胡皇室中衍生出的一支,传言,此一支抚养的大多是皇帝的私生子。那时的我,看到这里,还心中疑惑,这皇帝还需要隐藏儿女身份的? 可如今想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看似光明无比的皇家,可能掩藏着的是难以想象的黑暗与污垢。无论是大成还是北胡,甚至南疆,怕这皇家大多都是一个模样。 战场上的营地我还是第一次住,北疆的风沙是极大的,空气也是格外干燥。也没至于昏睡多久,我便被自己渴醒了,恍恍惚惚之间总以为睡了许久,可身旁的嬷嬷起身过来我的床头,告诉我如今不过是夜半。我慌忙之中坐起身来,这位嬷嬷话音有些熟悉,看着不像是土生土长的北胡人。 待我一阵恍惚后,突然慌张起来,看着自己身上的衣物,发觉自己早已换了着装,我朝着自己全身上下摸了一通。嬷嬷这才悄声开口,“夫人,是找一封信吗?” 我不禁瞳孔放大,心中涌现惊恐,只是睁大了眼看着嬷嬷。 “夫人,不要害怕,您的衣服从头至尾都是奴家帮忙换的,这封信也只有我一人知晓,如今信件正藏在夫人枕头芯中。”嬷嬷走近我,开口缓缓说道。 我听完,立马拿起枕头,翻找出了那张对我来说弥足珍贵的纸张,也是会给我、甚至大成国带来麻烦的那封信笺。我轻轻抚摸过里面的一字一句,心中也是纠结无比,我深深地清楚,如今的境遇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封信烧毁。 嬷嬷看出我的为难,又走上前来,“夫人,如今乱世,身处敌营,定会有所得有所舍。” 我些许为难,看着门外篝火下来往兵士在大帐之外巡逻,这张信笺被我捏紧在手心,北疆的风偷摸着溜进了营帐。我细细端详公孙苏翊在纸间留下的笔迹,安慰自己,若是战事平息,又逢新皇,这公孙王府应该也是愿意与我和离的。毕竟,公孙苏翊于我并无多少情意。 嬷嬷取来烛火,我便就着床边的炭盆,看着信笺瞬间变成了一片片虚无缥缈的烟灰。算了,未来的这些就等着回了大成再说。“嬷嬷,恕我直言,您大概是大成人?” “夫人,奴家,确实不是北胡人。左达大人可能正是因为我的身份,才安排来服侍夫人您。”嬷嬷一边掩饰着火光,头也没有抬,默默回答着我的问题。 “那,你的家人呢?” “这世道,能活着就不错了。兵荒马乱中,早就走散了。我流落敌营,也不过想留存一条性命,等待与家人重逢那日。” 嬷嬷说话的语气并无太多波澜,只是声音清淡,而我却在这清淡语气中听出了诸多无奈。凡人总是伤离别,更惧生死,而我也不过尔尔凡人。若真是面对刀剑,我怕也只能双臂高举,喊上一句“壮士,饶命了!” 我自感有些同命相怜,便上前拉住嬷嬷的手,“嬷嬷,一切自有天意,血脉相连,即便相隔千山万水,自然会双向奔赴的!” 嬷嬷也不作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低首垂眉。我端端坐于她的面前,透过帐幕瞧着那些隐隐约约映出影子来往的北胡兵士。这一坐,又迷迷糊糊睡倒在床上…… 再醒来,又是伴随着烛火,分不清到底今夕是何夕?左达将军在离我不远的案台边看着书卷,烛火映衬着他的脸颊,依稀能看得见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他的年岁怕与公孙苏翊相差无几,看着像是要年轻上些许,可这皱起的眉头如今看来倒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不免有些好笑。 他听着声响,抬眸便看着我,一见我醒来便赶忙走近了。口中顺带嘀咕着,“你可算醒了!” 我扶着额头,问道,“将军,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倒是不晚,还未到子时。”左达于我确实不觉生疏,竟径直坐于我的床头,伸手便要扶我。 我往里处让了一些,轻声道,“将军,我饿了!” 抬眸,烛火摇曳,我的衣袖宽大,身子瘦削,倚靠在床角,甚是失落。左达看着我,一时失了神,我不由得又说了一遍,“将军,将军,我饿了!” “哦。”左达一惊,看着我有些羞愧,脸颊竟然染上了红晕。“不好意思,你稍等,稍等。” 接着,他慌忙杂乱地一边往门口走去,一边喊道,“嬷嬷!嬷嬷!” “哎!将军!”嬷嬷应着,一面往营帐跑来。 “姑娘饿了,快多准备些吃食!”左达将军吩咐着,遣着嬷嬷快去准备。 可刚转身又喊住嬷嬷,“吃食还是清淡些,按照你们那边口味来,多日奔波若是一下子油腻了,怕是脾胃吃不消。” 嬷嬷行着礼应下,“知晓了,将军放心!” 看着嬷嬷快步离去,左达将军方才放心,又往我的床头走来。我看着他现在的模样,与当初拿着刀剑吓唬我时,简直是天壤地别。 他看到我盯着他不说话,有些慌张,连忙问我,“是有什么不舒服么?要不要给叫个军医来给你瞧瞧!” 我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无事,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得很,不过这体质天根上弱了些,常常感觉乏力,其他倒是没什么的。只是将军回到故里,总觉得有些不一样了,人也精神焕发了不少。” 我说完,才发觉他的脸色微变,眉头皱成川字。一时间,我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倒引得他这么不对劲了。 “我……”我正要张口解释,他又阻止了我。 “对不起,是我自私,害的你背井离乡,被迫跟我来到这里……”左达一下子变得不像往常那爽快,支支吾吾地说了不停。 看他如此愧疚,我怎么就一下子有些不忍心怪罪于他。不过相对于他的愧疚,我也并非多光明磊落,若是哪天大成军队顺着我的记号攻入这北胡军营,怕不知到时候相见他又会作何感想。 第216章 面见太子 左达将军与我之间说不上谁对谁错,个中曲折,只能留着后来真相大白之际方才能明白。 这一夜,时日漫长,他伏案办理公务,我卧床休整,他时而瞥上一眼,时而往返于我的床头为我添水。这红烛摇曳,灯光也是灰暗,我本想假寐到天明,没料想这身子不争气,闭着闭着便真睡去了。 再待我醒,又是日挂半空,嬷嬷见我醒了便来扶我,仔细询问我是否有哪不舒坦的,说我这状态着实不像康健之人,左达将军不慎放心,左右遣了军医几趟。只是可惜,这营帐中的军医都是正骨缝伤、解毒急救的好手,却恰恰对调理之术不善拿手,更对女子调养知之甚少了。军医不得不开了几味补气调理的汤剂,所用的都是极好的珍稀药材,大多只能是从将军库存里的备用急救物资里拿了,左达将军这举动好多人都不愿,可他却一意孤行,足见将军对您啊,情谊深厚。 我听着嬷嬷的这通说辞,不免悲从中来,这世间着实是真情最为可贵,而我所缺的可能正是真情。但怕有那么一日,看清世事后也终究会明白,有些时候的情谊,不过就是明月与沟渠之间弯弯绕绕的纠葛罢了。 “嬷嬷。麻烦您跟将军说上一声,我这身子没有人比我更为清楚,自小本就体弱,后来又受了病,如今的身子并不适合大补,唯有温养方可缓和。”我小声与嬷嬷道来,可话音刚落,便从门口有人走了进来。 “啊!”此时的我不过穿着里衣,未曾想过有人闯入,惊吓之下不免惊呼一声。可定睛一看,这莽撞闯入的便是左达将军。他进了屋,听见我的声音,运着气疾步便来到了我的床前,“怎么了?” 我扯着被子盖到了脖颈处,独独露了头出来,“将军,如今这里算得上是我的闺阁了,你进出之时是否应该循着君子之礼?” “是是是,是我莽撞了。我在门外隐隐约约便听着你的声音,想着你终于醒了。来我军营的这几日,你不是昏睡就是昏睡,偶有清醒时光,我,我……我甚是担心。”左达将军支支吾吾地说着话,脸色微红,倒真真像是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那,将军,是否能够背过身去?让我穿好衣裳,这多日未曾下床,身子确实像是木制钢骨,动弹之间都有着酸痛。”我边说着话,左达立马就回了身,走到外帐之处,随手还将床前的帷幕放下。 起身,我望着他的背影,嬷嬷拿来身衣裳,我看了看,是这胡族女子的穿着打扮。我不甚熟悉穿法,嬷嬷便帮我整理穿着好了。 待一切完毕,嬷嬷低着身子从营帐之中退了出去,说是要为我端来吃食。可嬷嬷还未离开多久,便有一士卫站在帐门外,大声问道,“左达将军,太子听闻姑娘醒了,特命我来传召,还请将军带姑娘去一趟大帐。” 听闻此言,左达眉头瞬间紧锁,身前没来得及收回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我站在他的面前,明显感受到他的情绪波动,我疑惑地抬起了头,不解这个北胡太子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让他如此紧张。 一路上走着,我微微低下头,能感觉到从这军营中穿过,兵士们都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我,虽然换上了胡族女子的装束,可我自己都清楚得很,我,与这里着实有些格格不入。 入太子营帐前,我终于有机会好好打量这北胡军营,一顶顶营帐冒着尖头,穿梭其中的巡逻兵士井然有序,且身形高大、目光犀利。不远之处,练武场上能听见练兵的口令,和盔甲碰撞之间的清脆声响。果然这京师中安逸享乐的乐声,还有贵族们对北胡蛮子的固有偏见,他们饮酒作乐,从心底里嘲笑着蛮荒之地养着野蛮之人。可殊不知,那片他们认为的蛮荒之地里的人们,正拿着大成的书稿仔细研读,他们研究着大成地图,学习着中原礼仪,盼望着能够带领着子孙们搬迁到富足之地。 就在这样的误差中,大成竭力缩减军费,而北胡却勤于练兵,大力发展军队,时刻准备着拿下大成这块沃土。 “左达将军,太子唤您带着这位姑娘进去。”一兵士肃穆地立在眼前,表情严肃。 左达将军点了头,便朝着我伸出手来,我轻轻推开他的手,轻声说道,“我没事。” 见此,左达将军也不勉强,收回手便往帐内走去,两旁的帐门即刻被挽了起来。待走了进去,我方才发现原来北胡营帐中也有女子,她们要比大成女子肤色深上一些,但容貌、身姿都是一绝,看着是别有风情。 “来啦!”刚入了门,便听见爽朗的男音。 听着声音,左达便也加快了脚步,单膝跪下,右手放至胸前,说道:“见过太子。”而我也随着他也在一侧跪了下来,低眉顺眼,卑躬屈膝。 “将军赶紧起来,你如今平安无事,我甚是欣慰。自你失踪,我便派了许多兵士去找,迟迟未得到你的消息,很是担忧啊!如今你平安回来,总算能够放下心来,我与父皇那也算是有个交代。”太子说着话便往我们这边走来,就停在与左达一尺之距。这样的距离甚是微妙,既显出了太子的关怀备至,又让人感受到威严逼人。 “谢太子挂念!”我听见左达将军的声音尊敬中带着疏远。 “这位姑娘,就是在大成境内救了你的那个?”太子转过来,走到左达身侧,我的面前。 我低头不知如何回应,左达将军转向太子,警惕地回答,“是,不过大成北疆的蛮野村姑,确实于我有着救命之恩。” “蛮野村姑?为何我听军中传言,将军对她,可是在意得很。”太子冷笑了一声,又与我说道,“你,且抬头让我看看!” 闻言,我瞥了一眼左达,便就慢慢抬起了头,可目光所及,不过是这太子腰间的佩带。 “怎么?孤面容骇人?竟让你不敢抬起头来?”太子声色清冷,又带着威严,这语句间不满之意漫延。话语之际,我见着他左手甩开的袖袍堪堪擦过左达的发丝,不难看出,太子不满之意早就溢于言表…… 第216章 面见太子 左达将军与我之间说不上谁对谁错,个中曲折,只能留着后来真相大白之际方才能明白。 这一夜,时日漫长,他伏案办理公务,我卧床休整,他时而瞥上一眼,时而往返于我的床头为我添水。这红烛摇曳,灯光也是灰暗,我本想假寐到天明,没料想这身子不争气,闭着闭着便真睡去了。 再待我醒,又是日挂半空,嬷嬷见我醒了便来扶我,仔细询问我是否有哪不舒坦的,说我这状态着实不像康健之人,左达将军不慎放心,左右遣了军医几趟。只是可惜,这营帐中的军医都是正骨缝伤、解毒急救的好手,却恰恰对调理之术不善拿手,更对女子调养知之甚少了。军医不得不开了几味补气调理的汤剂,所用的都是极好的珍稀药材,大多只能是从将军库存里的备用急救物资里拿了,左达将军这举动好多人都不愿,可他却一意孤行,足见将军对您啊,情谊深厚。 我听着嬷嬷的这通说辞,不免悲从中来,这世间着实是真情最为可贵,而我所缺的可能正是真情。但怕有那么一日,看清世事后也终究会明白,有些时候的情谊,不过就是明月与沟渠之间弯弯绕绕的纠葛罢了。 “嬷嬷。麻烦您跟将军说上一声,我这身子没有人比我更为清楚,自小本就体弱,后来又受了病,如今的身子并不适合大补,唯有温养方可缓和。”我小声与嬷嬷道来,可话音刚落,便从门口有人走了进来。 “啊!”此时的我不过穿着里衣,未曾想过有人闯入,惊吓之下不免惊呼一声。可定睛一看,这莽撞闯入的便是左达将军。他进了屋,听见我的声音,运着气疾步便来到了我的床前,“怎么了?” 我扯着被子盖到了脖颈处,独独露了头出来,“将军,如今这里算得上是我的闺阁了,你进出之时是否应该循着君子之礼?” “是是是,是我莽撞了。我在门外隐隐约约便听着你的声音,想着你终于醒了。来我军营的这几日,你不是昏睡就是昏睡,偶有清醒时光,我,我……我甚是担心。”左达将军支支吾吾地说着话,脸色微红,倒真真像是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那,将军,是否能够背过身去?让我穿好衣裳,这多日未曾下床,身子确实像是木制钢骨,动弹之间都有着酸痛。”我边说着话,左达立马就回了身,走到外帐之处,随手还将床前的帷幕放下。 起身,我望着他的背影,嬷嬷拿来身衣裳,我看了看,是这胡族女子的穿着打扮。我不甚熟悉穿法,嬷嬷便帮我整理穿着好了。 待一切完毕,嬷嬷低着身子从营帐之中退了出去,说是要为我端来吃食。可嬷嬷还未离开多久,便有一士卫站在帐门外,大声问道,“左达将军,太子听闻姑娘醒了,特命我来传召,还请将军带姑娘去一趟大帐。” 听闻此言,左达眉头瞬间紧锁,身前没来得及收回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我站在他的面前,明显感受到他的情绪波动,我疑惑地抬起了头,不解这个北胡太子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让他如此紧张。 一路上走着,我微微低下头,能感觉到从这军营中穿过,兵士们都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我,虽然换上了胡族女子的装束,可我自己都清楚得很,我,与这里着实有些格格不入。 入太子营帐前,我终于有机会好好打量这北胡军营,一顶顶营帐冒着尖头,穿梭其中的巡逻兵士井然有序,且身形高大、目光犀利。不远之处,练武场上能听见练兵的口令,和盔甲碰撞之间的清脆声响。果然这京师中安逸享乐的乐声,还有贵族们对北胡蛮子的固有偏见,他们饮酒作乐,从心底里嘲笑着蛮荒之地养着野蛮之人。可殊不知,那片他们认为的蛮荒之地里的人们,正拿着大成的书稿仔细研读,他们研究着大成地图,学习着中原礼仪,盼望着能够带领着子孙们搬迁到富足之地。 就在这样的误差中,大成竭力缩减军费,而北胡却勤于练兵,大力发展军队,时刻准备着拿下大成这块沃土。 “左达将军,太子唤您带着这位姑娘进去。”一兵士肃穆地立在眼前,表情严肃。 左达将军点了头,便朝着我伸出手来,我轻轻推开他的手,轻声说道,“我没事。” 见此,左达将军也不勉强,收回手便往帐内走去,两旁的帐门即刻被挽了起来。待走了进去,我方才发现原来北胡营帐中也有女子,她们要比大成女子肤色深上一些,但容貌、身姿都是一绝,看着是别有风情。 “来啦!”刚入了门,便听见爽朗的男音。 听着声音,左达便也加快了脚步,单膝跪下,右手放至胸前,说道:“见过太子。”而我也随着他也在一侧跪了下来,低眉顺眼,卑躬屈膝。 “将军赶紧起来,你如今平安无事,我甚是欣慰。自你失踪,我便派了许多兵士去找,迟迟未得到你的消息,很是担忧啊!如今你平安回来,总算能够放下心来,我与父皇那也算是有个交代。”太子说着话便往我们这边走来,就停在与左达一尺之距。这样的距离甚是微妙,既显出了太子的关怀备至,又让人感受到威严逼人。 “谢太子挂念!”我听见左达将军的声音尊敬中带着疏远。 “这位姑娘,就是在大成境内救了你的那个?”太子转过来,走到左达身侧,我的面前。 我低头不知如何回应,左达将军转向太子,警惕地回答,“是,不过大成北疆的蛮野村姑,确实于我有着救命之恩。” “蛮野村姑?为何我听军中传言,将军对她,可是在意得很。”太子冷笑了一声,又与我说道,“你,且抬头让我看看!” 闻言,我瞥了一眼左达,便就慢慢抬起了头,可目光所及,不过是这太子腰间的佩带。 “怎么?孤面容骇人?竟让你不敢抬起头来?”太子声色清冷,又带着威严,这语句间不满之意漫延。话语之际,我见着他左手甩开的袖袍堪堪擦过左达的发丝,不难看出,太子不满之意早就溢于言表…… 第217章 更名换姓 见此状,左达将军将将准备开口,我赶紧匍匐身子朝着太子方向叩去,“太子殿下请恕罪,奴家本是大成北疆的一名普通女子,爹爹曾是教书先生,确实念过些书、识得文字,可若说什么大家闺秀,那就谈不上了。遇见将军也是偶然,与家人失散,迷途相见也是缘分。来到北地军营,也算不得我心甘情愿,可我暂且也无处可去。将军带着我,也不过怜悯我无家可归罢了。” 我语气匆促,心中也是乱麻,一边作十分慌乱状,一边整理出了些许思绪。 “这般伶牙俐齿的,怕万不是一个蛮野村姑可以就此揭过!”太子蹲下身来,只见一只手,伸向我的眼前,骨节分明。突然,他的手捏住了我的脸颊,气力突然,我的头不自觉地便被抬了起来。 “太子!”左达突然声音严厉,往前跪了一步,目光严峻,气势也是骇人。 “怎么?将军。”太子松开了我的脸,转身把左达将军从地上拉了起来。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我微微抬起了头,能看得到他们二人的侧脸,竟然有那么些相似。 两人之间气势散发开,而我伏在一边,心里却悄悄打起鼓来。虽然这些年来,算得上沉稳许多,但心底里、骨子里的八卦因子却不由得令我好奇地微抬着眼,望向他们两人。两人不知道对峙了多久,我悄悄扶住自己的腰,心里暗自嘀咕,这两大男人杠上倒无所谓,只是让我一直这么跪着还担着惊受着怕的。 片刻过后,左达瞥见我气色不对,原本僵硬的身子又伏低了下来,弯腰作揖“太子殿下,若是没有其他吩咐,我们便退下了。” 见状,太子脸上的愠色略去,转身缓缓坐在主榻之上,“起身。赐座!” 躲于大殿一隅的侍从快步现身,端着茶点一一放好,又快速地隐于角落。我隐藏在袖口的手轻轻揉着膝盖慢慢起身,突然一股力量拉扯了我,左达正搀扶着我的腰身之处,悄然给力。我略带感激地朝他笑笑,便感激卑躬屈膝地摸索到椅子上坐下。 太子眼眸微眯,端上茶盏,将神色隐藏在袅袅的水汽之中。“将军此次受伤失踪,父皇十分挂念,下旨不论生死定要找寻到你。等这次拿下大成,不论是金银财宝,还是美女琼车,父皇定然是你想要什么便有什么的。将军,如此受到天子青睐,一定不能辜负恩典啊!” “太子过誉,让陛下挂心确实是臣之罪过。臣不敢邀功,更不敢生出妄念。”左达回答得小心,让我不免怀疑这野史上记载的或许未必是错。这番对话,瞧来未必是什么叙旧关怀,怕只是太子对左达的反复敲打,顺带对我的一种警示。 “姑娘姓甚名谁,以后有何安排?”太子话锋一转,朝着我问来,那语气中带着明显不过的暗示。 “禀殿下,民女姓林,双木林,名夏。生于夏季的夏。”我刚开了口,左达将军又赶紧插了话,“太子殿下,林姑娘,乃我心怡之人,更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这个形势,我想把她留在身边照顾。” “将军,莫不是忘了你的身份了,陛下定然不会许你娶一个大成女子。”太子虽然语气严厉,我却听出了些许幸灾乐祸之意。 “我…民女想求个恩准,待战事平息,民女还是想回到家乡寻一下亲人。”我淡淡然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 话音刚落,太子便笑出了声,开口嘲笑,“原来,我们堂堂大将军,首次动情竟然只是自作多情了嘛。”转身拍了拍左达的肩膀,继续说道,“这大成女子虽是婉约上些,可看着身子骨定是大大不如我们北疆女子,择妻还是要谨慎得好。不过,你若是生了情意,留在身边也无妨。” “谢太子关怀!”左达将军并不愿与太子持续这个话题,敷衍地应和后便沉默不语了。 两人年岁看着相差并不大,只是太子多了些阴鸷,少了许多的纯粹。而我如此站在旁边,看着更是发现许多的相似之处,也许书中所记也真,左达一姓本就是与北胡王朝颇多渊源。 他们二人快速从我这结束了话题,倒是也没叫我再回避回避,当着我的面便对着大成的领土地图开启战术讨论,先攻占哪里,再去哪里,又有什么谋划。左达将军期间并未提及当初答应我的,只是附和着如何开展战局,停战一说似乎更是遥遥无期。 我一直低垂着头,不说话。只是突然屋中传来“咕咕”“咕咕”的声音,我一下子脸颊一热,红晕迅速染到了眼底。自起床后,还未曾来得及进过一粒米,自然挡不住肚子发出抗议。左达将军转眼看着我的时候,愧疚之意非常,径直离了太子身边,请奏离开。太子见状便也不多加阻拦,放任我与左达将军如此离去。 刚出了帐门,左达将军便搂住我的肩膀,他轻声细语地向我道歉,“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我本想离他远些,可奈何在太子营帐之中待了太久,本就虚弱的身子更是支撑不住,只得倚靠着些往自己的营帐走去。而一旁的卫兵早已遣了一名,小跑着前去禀报准备膳食了。可是这两个营帐之间路途有些长,我早前跪得久了这时走得有些狼狈,左达将军不顾旁人颜色,将我横抱入怀快步走去。 “将军,放我下来。”我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在他耳旁轻声说道。 “你安心受着,我便能早些将你放下。”他没有转过头来,只是半恐吓着,边加快了步伐。 我全身绷紧,第一次这么清晰地被男人抱着,甚是不太自在。明明早已是妇人,在夫君处未曾受过的浓情蜜意,倒是让这北胡左达将军给了这亲密之举,想来也甚是惭愧。只是,就在此时此刻,不知公孙苏翊又在何处,又在作甚,是否,是否有那么一刻为我担忧,是否也曾想过要来救我。 思及此,我有了些许落寞,低沉之意更是涌现出来。左达将军带着我很快到了营帐,刚进了门,便将我放置于桌凳之上。将军言行举止全无轻浮之意,只是见我意识不快,便立马连连道歉。此时,我竟百感交集,泪水不自觉从眼眶之中溢了出来。 第217章 更名换姓 见此状,左达将军将将准备开口,我赶紧匍匐身子朝着太子方向叩去,“太子殿下请恕罪,奴家本是大成北疆的一名普通女子,爹爹曾是教书先生,确实念过些书、识得文字,可若说什么大家闺秀,那就谈不上了。遇见将军也是偶然,与家人失散,迷途相见也是缘分。来到北地军营,也算不得我心甘情愿,可我暂且也无处可去。将军带着我,也不过怜悯我无家可归罢了。” 我语气匆促,心中也是乱麻,一边作十分慌乱状,一边整理出了些许思绪。 “这般伶牙俐齿的,怕万不是一个蛮野村姑可以就此揭过!”太子蹲下身来,只见一只手,伸向我的眼前,骨节分明。突然,他的手捏住了我的脸颊,气力突然,我的头不自觉地便被抬了起来。 “太子!”左达突然声音严厉,往前跪了一步,目光严峻,气势也是骇人。 “怎么?将军。”太子松开了我的脸,转身把左达将军从地上拉了起来。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我微微抬起了头,能看得到他们二人的侧脸,竟然有那么些相似。 两人之间气势散发开,而我伏在一边,心里却悄悄打起鼓来。虽然这些年来,算得上沉稳许多,但心底里、骨子里的八卦因子却不由得令我好奇地微抬着眼,望向他们两人。两人不知道对峙了多久,我悄悄扶住自己的腰,心里暗自嘀咕,这两大男人杠上倒无所谓,只是让我一直这么跪着还担着惊受着怕的。 片刻过后,左达瞥见我气色不对,原本僵硬的身子又伏低了下来,弯腰作揖“太子殿下,若是没有其他吩咐,我们便退下了。” 见状,太子脸上的愠色略去,转身缓缓坐在主榻之上,“起身。赐座!” 躲于大殿一隅的侍从快步现身,端着茶点一一放好,又快速地隐于角落。我隐藏在袖口的手轻轻揉着膝盖慢慢起身,突然一股力量拉扯了我,左达正搀扶着我的腰身之处,悄然给力。我略带感激地朝他笑笑,便感激卑躬屈膝地摸索到椅子上坐下。 太子眼眸微眯,端上茶盏,将神色隐藏在袅袅的水汽之中。“将军此次受伤失踪,父皇十分挂念,下旨不论生死定要找寻到你。等这次拿下大成,不论是金银财宝,还是美女琼车,父皇定然是你想要什么便有什么的。将军,如此受到天子青睐,一定不能辜负恩典啊!” “太子过誉,让陛下挂心确实是臣之罪过。臣不敢邀功,更不敢生出妄念。”左达回答得小心,让我不免怀疑这野史上记载的或许未必是错。这番对话,瞧来未必是什么叙旧关怀,怕只是太子对左达的反复敲打,顺带对我的一种警示。 “姑娘姓甚名谁,以后有何安排?”太子话锋一转,朝着我问来,那语气中带着明显不过的暗示。 “禀殿下,民女姓林,双木林,名夏。生于夏季的夏。”我刚开了口,左达将军又赶紧插了话,“太子殿下,林姑娘,乃我心怡之人,更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这个形势,我想把她留在身边照顾。” “将军,莫不是忘了你的身份了,陛下定然不会许你娶一个大成女子。”太子虽然语气严厉,我却听出了些许幸灾乐祸之意。 “我…民女想求个恩准,待战事平息,民女还是想回到家乡寻一下亲人。”我淡淡然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 话音刚落,太子便笑出了声,开口嘲笑,“原来,我们堂堂大将军,首次动情竟然只是自作多情了嘛。”转身拍了拍左达的肩膀,继续说道,“这大成女子虽是婉约上些,可看着身子骨定是大大不如我们北疆女子,择妻还是要谨慎得好。不过,你若是生了情意,留在身边也无妨。” “谢太子关怀!”左达将军并不愿与太子持续这个话题,敷衍地应和后便沉默不语了。 两人年岁看着相差并不大,只是太子多了些阴鸷,少了许多的纯粹。而我如此站在旁边,看着更是发现许多的相似之处,也许书中所记也真,左达一姓本就是与北胡王朝颇多渊源。 他们二人快速从我这结束了话题,倒是也没叫我再回避回避,当着我的面便对着大成的领土地图开启战术讨论,先攻占哪里,再去哪里,又有什么谋划。左达将军期间并未提及当初答应我的,只是附和着如何开展战局,停战一说似乎更是遥遥无期。 我一直低垂着头,不说话。只是突然屋中传来“咕咕”“咕咕”的声音,我一下子脸颊一热,红晕迅速染到了眼底。自起床后,还未曾来得及进过一粒米,自然挡不住肚子发出抗议。左达将军转眼看着我的时候,愧疚之意非常,径直离了太子身边,请奏离开。太子见状便也不多加阻拦,放任我与左达将军如此离去。 刚出了帐门,左达将军便搂住我的肩膀,他轻声细语地向我道歉,“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我本想离他远些,可奈何在太子营帐之中待了太久,本就虚弱的身子更是支撑不住,只得倚靠着些往自己的营帐走去。而一旁的卫兵早已遣了一名,小跑着前去禀报准备膳食了。可是这两个营帐之间路途有些长,我早前跪得久了这时走得有些狼狈,左达将军不顾旁人颜色,将我横抱入怀快步走去。 “将军,放我下来。”我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在他耳旁轻声说道。 “你安心受着,我便能早些将你放下。”他没有转过头来,只是半恐吓着,边加快了步伐。 我全身绷紧,第一次这么清晰地被男人抱着,甚是不太自在。明明早已是妇人,在夫君处未曾受过的浓情蜜意,倒是让这北胡左达将军给了这亲密之举,想来也甚是惭愧。只是,就在此时此刻,不知公孙苏翊又在何处,又在作甚,是否,是否有那么一刻为我担忧,是否也曾想过要来救我。 思及此,我有了些许落寞,低沉之意更是涌现出来。左达将军带着我很快到了营帐,刚进了门,便将我放置于桌凳之上。将军言行举止全无轻浮之意,只是见我意识不快,便立马连连道歉。此时,我竟百感交集,泪水不自觉从眼眶之中溢了出来。 第218章 手足无措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左达半跪于我面前,连连道歉,“莫要哭了,快用些膳食,万不要伤了身子。” 我沉默不语,嬷嬷端着食盒快步走了进来,“姑娘,军中食材有限,莫要嫌弃,早些便备了肉沫菜粥,和几碟小菜。姑娘快来尝尝。” 嬷嬷说完话,便察觉这屋中气氛异常,看向我们方向后便与左达行了礼,又退了出去。 我实在是饿得慌了,便也不管这将军如何担忧,自顾自地带着点爬的姿势来到桌边,喝上一口菜粥,竟然觉着鲜美无比。如今来到北胡营帐,生死早已不在我的掌控,听天由命也不枉为一种选择。什么国家大事,什么情情爱爱,待到山穷水尽之时,还不如眼前这碗热气腾腾的菜粥了。 想开了些,更是食欲大开,我看着自己干瘪的身子,暗暗想着要多吃些才好。再者想来,如此身材,一般容貌,不知这左达将军看上了我什么,明明晴雪那么好的美人坯子,对比之下竟说我是他的意中人,是否有那么点眼神不好,竟然看不清谁好谁歹?思及此,我从埋头苦干的碗里缓缓抬起头来,看看左达将军。只见他一副宠爱的眼神看着我,眉脚之处还溢着笑容,若不是当事人是我自己,怕是要怀疑他是否被人下了什么奇异情蛊? “将军无需陪我,我并无大碍,不过是受了饿,补充着食物便会好了。”我轻声与他说起,这样的注视我还真有些吃不消的。 “我……”他左达将军似乎鼓足勇气,与我继续说道。“刚刚…太子营帐里,我所说的皆出于我真心。” “将军,世间情爱绝不可能三两天便能深种的,切莫将感激或者愧疚当做是爱。说到底,你我甚至还不够了解,在到往太子营帐前,将军怕还不知我的姓名?”我一口气将碗中的粥羹一饮而尽,放下碗筷,与他说道。 左达将军眼眸一紧,脸上到底是抹上了一缕红晕,我紧紧盯着他,这般模样确实是有些俊俏,只可惜遇到了我这般的女子。我猜想,他这次的所谓动情怕还是首次,看着便让人觉得生疏。 “姑娘所言全然在理,一切也不过是我一人的自作多情。左达一姓,姑娘在大成怕是难得听过,可是在我北疆,左达一姓几乎人尽皆知,常常受人诟病。北疆帝王历届虽也娶上一宫妃嫔,可对大成、南疆这边的女子总心怀向往,而血脉一事在王族部落极为森严,不知从何时起,帝王便在宫外另立外宅,养上一两房异族女子,若是生下子嗣便以左达姓氏冠之,也断绝他们入宫争夺王位的念想。” “所以,将军你是…”我迟疑着开口。 “没错,我也是北疆皇帝的儿子,我的母亲原是大成国一没落王族家的郡主。后家道中落,被贼子掳去献给了皇帝。”左达将军说到这里,眼眸垂了下来,那抹光影隐藏住了自己的情绪。 “那你母亲还在北疆外宫?”我问道。 “她,算是。在那里,异族女子地位总是低下,往往那些养在宫外的妃嫔终身都未能出得那方深院,待到皇帝去世,若是被其兄弟看上便从一方牢笼入得另一方牢笼,若是没有便要跟着皇帝入墓陪葬。而那些所谓的左达氏,女子多为人外室,男子常各式缘由早夭,故而这个姓氏倒没啥第二代第三代之说。” 我静静地听着,这种宫廷秘史藏得一般都很深,坊间甚少能留下只言片语,不过是为帝王者,谁都不愿被后人诟病的缘故。那王府中的野史已经算得上珍贵,却记录得远不及事实残忍之一成。 “其实,我这样的身份,对于姑娘确实不公,如若生活北疆必定朝不保夕,所以,我也愿意,等战事平息后,带着姑娘游历江湖,从此不问朝堂政事、不问江山社稷、不问人事诡谲。”左达将军沉默许久,又开口,“好吗?” 整个营帐之中,我听着他的话,两个字的“好吗”似乎回荡了好久,一直在我耳边来回徘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缓过神来,愣愣地看着他。 左达见我不曾言语,又问了一遍,“林姑娘,好吗?” “将军可知,在大成,女子成婚需三书六礼,需三媒六聘,更要双亲准许认可……”我抬眸看着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静静述说,以不急不缓的语气掩饰心中的无措难过。 这样的话语,我曾多想跟公孙苏翊说起,只是岁月悠长,我与他之间却再无可能。 左达将军听着我的话,也表现得慌乱,手脚在我面前不停摆动,似乎不知道放在何处才为合适,口中念念道,“对不起,我对这些还不太清楚,是我鲁莽了,你切莫放在心上。我知道自己说出这些话,着实有些不合适。我们两人相处也不是很久,你对我的印象,怕也是不好。如今我贸贸然说出这些,确实不妥。林姑娘,你无需放在心上。我与你所说的话,皆是出自于我的真心实意,我所说之话,绝不收回,也必定兑现。若是有一日,姑娘愿意,我愿依大成的规矩,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将你迎娶进门,只是我的双亲怕是见证不了我们的婚事,希望你不要介怀。” 我看着站在眼前,身穿这铠甲的年轻将军,面色潮红,手足无措,神色却坚定无比。我心中不觉有些暗笑,毕竟是个俗人,见有个男子如此心心念念爱慕于自己,还是有那么些许欢喜,可若我还是青春少艾,倒是可以任性一场,设置难关考察一番最后再做定夺。只是可惜,命运早已划定线轴,我与他之间从来不曾有过机遇,若是啥情爱之间的缘分,怕也是他自个儿的孽缘。 “将军,此事有些唐突,我身在异乡,无亲无故,实在不该自己拿主意。若是将军有心,莫要忘了当初承诺,尽快平息战事才是……” 夜幕下的北疆营帐带着春季的渐渐回暖,迷雾般地风沙更似不解的谜题。 第218章 手足无措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左达半跪于我面前,连连道歉,“莫要哭了,快用些膳食,万不要伤了身子。” 我沉默不语,嬷嬷端着食盒快步走了进来,“姑娘,军中食材有限,莫要嫌弃,早些便备了肉沫菜粥,和几碟小菜。姑娘快来尝尝。” 嬷嬷说完话,便察觉这屋中气氛异常,看向我们方向后便与左达行了礼,又退了出去。 我实在是饿得慌了,便也不管这将军如何担忧,自顾自地带着点爬的姿势来到桌边,喝上一口菜粥,竟然觉着鲜美无比。如今来到北胡营帐,生死早已不在我的掌控,听天由命也不枉为一种选择。什么国家大事,什么情情爱爱,待到山穷水尽之时,还不如眼前这碗热气腾腾的菜粥了。 想开了些,更是食欲大开,我看着自己干瘪的身子,暗暗想着要多吃些才好。再者想来,如此身材,一般容貌,不知这左达将军看上了我什么,明明晴雪那么好的美人坯子,对比之下竟说我是他的意中人,是否有那么点眼神不好,竟然看不清谁好谁歹?思及此,我从埋头苦干的碗里缓缓抬起头来,看看左达将军。只见他一副宠爱的眼神看着我,眉脚之处还溢着笑容,若不是当事人是我自己,怕是要怀疑他是否被人下了什么奇异情蛊? “将军无需陪我,我并无大碍,不过是受了饿,补充着食物便会好了。”我轻声与他说起,这样的注视我还真有些吃不消的。 “我……”他左达将军似乎鼓足勇气,与我继续说道。“刚刚…太子营帐里,我所说的皆出于我真心。” “将军,世间情爱绝不可能三两天便能深种的,切莫将感激或者愧疚当做是爱。说到底,你我甚至还不够了解,在到往太子营帐前,将军怕还不知我的姓名?”我一口气将碗中的粥羹一饮而尽,放下碗筷,与他说道。 左达将军眼眸一紧,脸上到底是抹上了一缕红晕,我紧紧盯着他,这般模样确实是有些俊俏,只可惜遇到了我这般的女子。我猜想,他这次的所谓动情怕还是首次,看着便让人觉得生疏。 “姑娘所言全然在理,一切也不过是我一人的自作多情。左达一姓,姑娘在大成怕是难得听过,可是在我北疆,左达一姓几乎人尽皆知,常常受人诟病。北疆帝王历届虽也娶上一宫妃嫔,可对大成、南疆这边的女子总心怀向往,而血脉一事在王族部落极为森严,不知从何时起,帝王便在宫外另立外宅,养上一两房异族女子,若是生下子嗣便以左达姓氏冠之,也断绝他们入宫争夺王位的念想。” “所以,将军你是…”我迟疑着开口。 “没错,我也是北疆皇帝的儿子,我的母亲原是大成国一没落王族家的郡主。后家道中落,被贼子掳去献给了皇帝。”左达将军说到这里,眼眸垂了下来,那抹光影隐藏住了自己的情绪。 “那你母亲还在北疆外宫?”我问道。 “她,算是。在那里,异族女子地位总是低下,往往那些养在宫外的妃嫔终身都未能出得那方深院,待到皇帝去世,若是被其兄弟看上便从一方牢笼入得另一方牢笼,若是没有便要跟着皇帝入墓陪葬。而那些所谓的左达氏,女子多为人外室,男子常各式缘由早夭,故而这个姓氏倒没啥第二代第三代之说。” 我静静地听着,这种宫廷秘史藏得一般都很深,坊间甚少能留下只言片语,不过是为帝王者,谁都不愿被后人诟病的缘故。那王府中的野史已经算得上珍贵,却记录得远不及事实残忍之一成。 “其实,我这样的身份,对于姑娘确实不公,如若生活北疆必定朝不保夕,所以,我也愿意,等战事平息后,带着姑娘游历江湖,从此不问朝堂政事、不问江山社稷、不问人事诡谲。”左达将军沉默许久,又开口,“好吗?” 整个营帐之中,我听着他的话,两个字的“好吗”似乎回荡了好久,一直在我耳边来回徘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缓过神来,愣愣地看着他。 左达见我不曾言语,又问了一遍,“林姑娘,好吗?” “将军可知,在大成,女子成婚需三书六礼,需三媒六聘,更要双亲准许认可……”我抬眸看着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静静述说,以不急不缓的语气掩饰心中的无措难过。 这样的话语,我曾多想跟公孙苏翊说起,只是岁月悠长,我与他之间却再无可能。 左达将军听着我的话,也表现得慌乱,手脚在我面前不停摆动,似乎不知道放在何处才为合适,口中念念道,“对不起,我对这些还不太清楚,是我鲁莽了,你切莫放在心上。我知道自己说出这些话,着实有些不合适。我们两人相处也不是很久,你对我的印象,怕也是不好。如今我贸贸然说出这些,确实不妥。林姑娘,你无需放在心上。我与你所说的话,皆是出自于我的真心实意,我所说之话,绝不收回,也必定兑现。若是有一日,姑娘愿意,我愿依大成的规矩,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将你迎娶进门,只是我的双亲怕是见证不了我们的婚事,希望你不要介怀。” 我看着站在眼前,身穿这铠甲的年轻将军,面色潮红,手足无措,神色却坚定无比。我心中不觉有些暗笑,毕竟是个俗人,见有个男子如此心心念念爱慕于自己,还是有那么些许欢喜,可若我还是青春少艾,倒是可以任性一场,设置难关考察一番最后再做定夺。只是可惜,命运早已划定线轴,我与他之间从来不曾有过机遇,若是啥情爱之间的缘分,怕也是他自个儿的孽缘。 “将军,此事有些唐突,我身在异乡,无亲无故,实在不该自己拿主意。若是将军有心,莫要忘了当初承诺,尽快平息战事才是……” 夜幕下的北疆营帐带着春季的渐渐回暖,迷雾般地风沙更似不解的谜题。 第219章 两兵对戈 日子过得不紧不慢,我在这北胡的军营之中过得还算惬意,终日基本不出这方寸之间。左达将军被太子以休养的名义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军权,大多时间还是被冷置了去,偶尔也会被喊去商讨一下军情,大多时间算得上自由,因而经常于我的营帐中嘘寒问暖来。这般于我算得上惬意,可这般的惬意,这样的风平浪静,总是隐藏着暗暗危机。 两军之间,似乎正处于对峙之时,可这短暂的平静似乎随时就容易被打破。我也不知,我所留下来的沿途记号,多久后能被公孙苏翊发现。 果然,这夜,惊呼声大起。“有敌军!”“有敌军!”营帐外瞬间一片兵荒马乱,一时间也是火光四起,支支带着火种的箭矢从远处射来,只听得见兵戎相接之声离我是越来越近。 原本,我正端坐在营帐内,从透着光突然发现帐外人影窜动,到营帐外一片混乱也不过是瞬息之间。见状,我立即顺手将营帐中的火烛灭掉,悄摸摸索到门边,心想着是不是趁乱逃走。可我刚刚要探出头来,便被人拉着手腕撞进了怀抱之中。 不出我的所料,来人正是左达将军,他的盔甲还未来得及佩戴齐全,手中长刀已沾染了血迹。话不多说,他拉住我便往前走,“跟紧我!” 我暗道不好,本意是要借此趁乱逃走,如今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在左达将军的带领下,我在营帐中四处穿梭,偶尔见得混战下的士兵,左达将军为了护住我,也绝不恋战,一心想要带着我从混战中逃离。 虽然一路见得挺多,听得挺多,可正儿八经在这战场之上我还是有些心惊胆战。血液飞溅在我的脸上,竟然还带着温度,我听到四处传来兵刃相接的声响、受伤后的惨叫、火势蜂拥的爆裂,声声撞击着我的耳膜。 大成的兵士突如其来,躲开了阵阵哨口,待发现时已有了一支分队进了营帐,里外接应,北胡的兵士自然是应接不暇、连连败退。 很快,左达将军带着我便与太子等主力汇合,他们仓促往北面撤去。这一路上,左达将军紧锁了眉头,我知道,他带着我闯出的这条路,牺牲了很多人。他们是左达将军的亲信,是追随左达将军多年的部下,是与他并肩作战的兄弟手足。我心有不忍,却不知如何说出口,更不知该如何去宽慰。 只是逃离之时,我与左达将军同乘一骑,在马背之上我转头看向那北胡营帐之处,见那红红的火光中一个黑影绰绰,手持长剑,所向披靡的人。那人,正是我心中想忘而不得忘、想见而不敢见、想念而不该念之人,只是他高头大马、披星戴月、持剑而来,并非为我。 太子在前,众人护着,我与左达将军共乘一骑未免不得落在后头。显而易见,在前头转移的都是太子心腹,大队人马头也不回地转移撤离,似乎全然不顾其他人的生死。 我看左达将军皱着眉头,手持缰绳终是隐忍不已。“将军,不如你将我放下!” “莫要胡说!”左达将军未听完,便恶狠狠地打断我。 “我乃大成人,即便落入大成军队,也不会有什么险情。”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不在我身边,我无法护得你周全。” “可,如此,因为我一人,将军便要抛下与您同生共死的兄弟同胞了吗?小情与大义,将军当真不知如何取舍吗?” 听我说到此,左达将军不免有些动容,转头看着自己节节败退的部下。那阵阵入耳的哀嚎,确实折磨人心。眼眸之处,是藏不住的担忧。 “将军,我自会尽力跟上大部队,而你回去,能多带几人突出重围便多几人能存活下来。”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说着左达将军。既相识一场,我并不愿意看到他陷入这般不仁不义之境。“相信我,我断然不会明知险境而硬往的。” “那你,保重!” 沉默了片刻,左达终于下定了决心,在我耳边郑重地说道,将手中的缰绳塞进我的手掌。转身,飞扑到副将马上,即刻掉头,往营帐方向闯去。这一回头,他便没有再看我。那飒飒的背影,令我眼眶不觉有些酸痛,至此一别,不知是否是永诀。 这里的夜,亮如白昼,大队人马掀起的黄沙飞了起来,形成了漫天的帷曼。我刻意勒了勒马缰,让马儿放慢了速度,渐渐靠到了队伍的一边。趁着一个拐角,我将马儿调转了头,也往营帐处回头奔去。 这里,毕竟不是我长久待着之所。回头的路上,不少的北胡兵士与我反向,他们无暇顾及我,我更是乐得其所、逆流而上。 正当我离队往火光之处奔去之时,一嗖冷箭直直地向我射来。“啊”我忍不住惊呼,这支箭矢径直射穿我的肩部,刺骨之痛从肩膀传入心口。想来,我的自作聪明还是害了自己,北胡太子对我从未放弃过警惕呀! 我重重地从马背上摔下,一旁马匹行走间溅起的沙石,狠狠地拍打在我的身上,原本的北胡裙摆早已被乱石磨损。我口中慢慢溢出鲜血,心中默念,“这便,就是我的末日了吗?” 就在此时,一匹黑色毛发浓郁的马儿直奔到我面前,毛发之上闪烁着点点血珠。我恍惚之间,看见一人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直直奔向于我,火光箭矢之间、千军万马之间、生死瞬间就这样的,就这样的跑向我的面前。他在大喊,在咆哮,似乎还闪着泪光… 我笑了,心中念叨,这莫不是公孙苏翊,他终有一日对我如此在乎了?若真是如此,我怕是死而无憾的。 我沉沉睡去,天地变得安静,这感受到的春季温暖一下子便回了寒潮,我在这里仿佛呆在了一片雪地里,煞白煞白的冰天雪地中,我能感受到那雪花困在我的身体之中,那一瞬好似很漫长很漫长。 第219章 两兵对戈 日子过得不紧不慢,我在这北胡的军营之中过得还算惬意,终日基本不出这方寸之间。左达将军被太子以休养的名义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军权,大多时间还是被冷置了去,偶尔也会被喊去商讨一下军情,大多时间算得上自由,因而经常于我的营帐中嘘寒问暖来。这般于我算得上惬意,可这般的惬意,这样的风平浪静,总是隐藏着暗暗危机。 两军之间,似乎正处于对峙之时,可这短暂的平静似乎随时就容易被打破。我也不知,我所留下来的沿途记号,多久后能被公孙苏翊发现。 果然,这夜,惊呼声大起。“有敌军!”“有敌军!”营帐外瞬间一片兵荒马乱,一时间也是火光四起,支支带着火种的箭矢从远处射来,只听得见兵戎相接之声离我是越来越近。 原本,我正端坐在营帐内,从透着光突然发现帐外人影窜动,到营帐外一片混乱也不过是瞬息之间。见状,我立即顺手将营帐中的火烛灭掉,悄摸摸索到门边,心想着是不是趁乱逃走。可我刚刚要探出头来,便被人拉着手腕撞进了怀抱之中。 不出我的所料,来人正是左达将军,他的盔甲还未来得及佩戴齐全,手中长刀已沾染了血迹。话不多说,他拉住我便往前走,“跟紧我!” 我暗道不好,本意是要借此趁乱逃走,如今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在左达将军的带领下,我在营帐中四处穿梭,偶尔见得混战下的士兵,左达将军为了护住我,也绝不恋战,一心想要带着我从混战中逃离。 虽然一路见得挺多,听得挺多,可正儿八经在这战场之上我还是有些心惊胆战。血液飞溅在我的脸上,竟然还带着温度,我听到四处传来兵刃相接的声响、受伤后的惨叫、火势蜂拥的爆裂,声声撞击着我的耳膜。 大成的兵士突如其来,躲开了阵阵哨口,待发现时已有了一支分队进了营帐,里外接应,北胡的兵士自然是应接不暇、连连败退。 很快,左达将军带着我便与太子等主力汇合,他们仓促往北面撤去。这一路上,左达将军紧锁了眉头,我知道,他带着我闯出的这条路,牺牲了很多人。他们是左达将军的亲信,是追随左达将军多年的部下,是与他并肩作战的兄弟手足。我心有不忍,却不知如何说出口,更不知该如何去宽慰。 只是逃离之时,我与左达将军同乘一骑,在马背之上我转头看向那北胡营帐之处,见那红红的火光中一个黑影绰绰,手持长剑,所向披靡的人。那人,正是我心中想忘而不得忘、想见而不敢见、想念而不该念之人,只是他高头大马、披星戴月、持剑而来,并非为我。 太子在前,众人护着,我与左达将军共乘一骑未免不得落在后头。显而易见,在前头转移的都是太子心腹,大队人马头也不回地转移撤离,似乎全然不顾其他人的生死。 我看左达将军皱着眉头,手持缰绳终是隐忍不已。“将军,不如你将我放下!” “莫要胡说!”左达将军未听完,便恶狠狠地打断我。 “我乃大成人,即便落入大成军队,也不会有什么险情。”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不在我身边,我无法护得你周全。” “可,如此,因为我一人,将军便要抛下与您同生共死的兄弟同胞了吗?小情与大义,将军当真不知如何取舍吗?” 听我说到此,左达将军不免有些动容,转头看着自己节节败退的部下。那阵阵入耳的哀嚎,确实折磨人心。眼眸之处,是藏不住的担忧。 “将军,我自会尽力跟上大部队,而你回去,能多带几人突出重围便多几人能存活下来。”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说着左达将军。既相识一场,我并不愿意看到他陷入这般不仁不义之境。“相信我,我断然不会明知险境而硬往的。” “那你,保重!” 沉默了片刻,左达终于下定了决心,在我耳边郑重地说道,将手中的缰绳塞进我的手掌。转身,飞扑到副将马上,即刻掉头,往营帐方向闯去。这一回头,他便没有再看我。那飒飒的背影,令我眼眶不觉有些酸痛,至此一别,不知是否是永诀。 这里的夜,亮如白昼,大队人马掀起的黄沙飞了起来,形成了漫天的帷曼。我刻意勒了勒马缰,让马儿放慢了速度,渐渐靠到了队伍的一边。趁着一个拐角,我将马儿调转了头,也往营帐处回头奔去。 这里,毕竟不是我长久待着之所。回头的路上,不少的北胡兵士与我反向,他们无暇顾及我,我更是乐得其所、逆流而上。 正当我离队往火光之处奔去之时,一嗖冷箭直直地向我射来。“啊”我忍不住惊呼,这支箭矢径直射穿我的肩部,刺骨之痛从肩膀传入心口。想来,我的自作聪明还是害了自己,北胡太子对我从未放弃过警惕呀! 我重重地从马背上摔下,一旁马匹行走间溅起的沙石,狠狠地拍打在我的身上,原本的北胡裙摆早已被乱石磨损。我口中慢慢溢出鲜血,心中默念,“这便,就是我的末日了吗?” 就在此时,一匹黑色毛发浓郁的马儿直奔到我面前,毛发之上闪烁着点点血珠。我恍惚之间,看见一人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直直奔向于我,火光箭矢之间、千军万马之间、生死瞬间就这样的,就这样的跑向我的面前。他在大喊,在咆哮,似乎还闪着泪光… 我笑了,心中念叨,这莫不是公孙苏翊,他终有一日对我如此在乎了?若真是如此,我怕是死而无憾的。 我沉沉睡去,天地变得安静,这感受到的春季温暖一下子便回了寒潮,我在这里仿佛呆在了一片雪地里,煞白煞白的冰天雪地中,我能感受到那雪花困在我的身体之中,那一瞬好似很漫长很漫长。 第220章 久别重逢 刺骨入心,外伤虽然严重,倒也不至于致命,此时我被拔箭的巨痛惊醒,缓缓睁开眼睛。我是难得见着如此热闹,身边满满当当围着的全是人,一张张熟悉的脸,让我终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 最让我吃惊的,怕是站在一旁的男子,他第一次如此穿着,与往常的浪荡形象大相径庭。 “啊!”我一声惨叫,手掌瞬间捏紧,疼痛让我的眼眶瞬间红得溢出了泪水。 “晚春!”睿王爷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屈膝于我的床前,丝毫不顾及公孙苏翊等人的反应。 我看着自己伤口渗出的血丝已浸透里衣,一旁的军医有些无措,踟蹰地开口,支吾着称呼我姑娘,叮嘱我莫要激动,且静心养着。 我没什么力气开口,只得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便又闭上了眼睛。这次死里逃生甚是惊险,醒来的场面又是如此匪夷所思,至今还没能回过神来。 “晚春既然已无大碍了,我便先出城了,北胡刚退,大有可能卷土重来,前线还是我亲自镇守来得放心。”我闭着眼睛,这熟悉语气淡淡说出的话飘进我的耳朵里,不用多想,那公孙苏翊应该还是那副面孔,那般清冷。 屋内的人皆无人应答,公孙苏翊自觉无趣便径直离去了,我只觉被握在睿王爷手中的力度略微加重了一些。 “大夫,姐姐何时能醒?”邢天乐立于一旁,焦急万分。 听着这话,我微微睁开眼,嘴角扯出一丝微笑,强撑着说道,“天乐,我没事。” 一下子,天乐立马趴到我的枕边,“姐姐,姐姐,你吓死我了,以后我一定得守好你身边,再也不许别人欺负你!” 我看到天乐如此,心中有些酸楚,久别重逢自然是欣喜万分。只是,我刚想着抬手安抚一番,结果抵不住自己伤口疼痛,不免惊呼了一声。 “莫急!”大夫苦于不知如何称呼于我,说起话来也显得特别不自在,单单从语气便能想象得到大夫脸上的神色。 “无碍,谢大夫提醒。大夫唤我夏晚春即可。” “夏姑娘,你身子虚弱,气血皆亏。唯有慢慢调理,细心补养才行。通过诊脉,姑娘一直也是旧疾在身,幸得高人诊治调养,可近来定是奔波不定,又累累受伤,身子骨更是不甚从前。所以这次之后,万事皆要注意,否则怕是……怕是会影响寿元。”大夫开口劝慰,整个屋子显得安静又冷清,众人无不收声惋惜的。 “谢大夫了。”其实大夫这话,即便他不说,我的心中也是清楚的。在北营帐中的昏倒,早已预示自己这副骨架不过是强撑而已。空青大夫早已明里暗里与我说过情况,加之他的师傅诊断,我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大夫待我说完,便行了礼,径直退了出去。晴雪一身素青, “莫信大夫危言耸听,我早已去书空青,不日他便会抵达酆都,届时空青自会为你调理身子,保你活得千年万年。”睿王爷为我将被褥盖好,安慰道。 听着他的话,我忍不住笑了,“王爷说话着实气人,千年万年活着的岂不是那水中王八?” 众人听闻,皆个个破泣而笑,此时总算好似回到了往日在京城嬉笑的模样。 “晚春,如今战局也算得上平稳了许多,多亏你一路留下的记号,我军得以直捣北胡军营、重创胡虏。如今,北胡受创,我军得以清缴流匪,想来他们这段时间都不会再发起进攻了。”林广文走近了些,我方才看清他的脸。与在京城中记忆的又更是黝黑消瘦了许多,但从体型上来说,反而更是健硕一些。 “嗯嗯。”一番话后,我也是疲惫,只得勉强应下。 睿王爷见状,环顾四周说道,“晚春刚醒,大家就别凑在屋里了,各自散去。” 林广文听着,便行了礼往屋外退去。天乐倒是还想留在屋中,可惜睿王爷紧紧地看着她,眼神凌厉,天乐嘟着嘴一脸不情愿地走着,迎面正巧撞着刚送完大夫的晴雪。两人轻呼一声,都捂着头,眼神又一致地朝着屋里看。 睿王爷看着二人,即刻起身将房门阖上,将两人直接关在了房门外。我躺在床上,都能听着天乐愤愤然跺脚的声音。 我微微眯上了眼,不知睿王爷是何用意,只感觉他身影又渐渐逼近了我的床边,我忍不住将藏在被褥里的手捏得紧紧的。 “噗嗤”只听一阵笑意,我睁开眼看着瑞王爷,他一脸坏笑,让我想起当初在京师时他肆意作弄于我的光景。 他见我看着他,慢慢走到我的面前,俯身下来,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近在咫尺。那温热的气息在我的耳边轻抚而过,只见他朱唇轻启,来了一句,“真是,好久未见!” 此话一出,恍若隔世,我微眯起眼睛,忍住心中酸楚。他,还是初见时的无常公子,一眼可见的温柔,这一句好久未见,似乎真的是隔了许久。北上之路,受过的酸楚和委屈,瞬间要在心中一泻千里,与公孙苏翊不同,他对我的关心向来是外露于表,让人一眼可见。 时光凝滞,纵然千般头绪,我也只是开口,“是啊,王爷,许久未见……” 听见我的回答,他方才起身,看着我早已红如彩霞的脸颊,伸手将我捏得皱了的被褥给整理好,“你在想什么,赶紧休息。” “王爷,为何……” 还没等我说完,睿王爷便打断了,“你呀,还是好生休养,收起你那事事都要操心的脾气。你且放心睡,我就坐在这里陪你。放心,现在一切都好。”说着话,他默默移步到了厅内花座,自顾自地给斟了茶,拿起一旁的书卷看了起来。 我躺着,歪着头看着他,他坐在那里,收起了放荡不羁的模样,一手端茶一手持书,放松下来后能一眼能看出了疲态。这不是往日的睿王爷,也不是坊间相传的无常公子,或者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一缕袅烟从杯盏中缓缓升起,倒像是岁月流逝的景象了…… 第220章 久别重逢 刺骨入心,外伤虽然严重,倒也不至于致命,此时我被拔箭的巨痛惊醒,缓缓睁开眼睛。我是难得见着如此热闹,身边满满当当围着的全是人,一张张熟悉的脸,让我终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 最让我吃惊的,怕是站在一旁的男子,他第一次如此穿着,与往常的浪荡形象大相径庭。 “啊!”我一声惨叫,手掌瞬间捏紧,疼痛让我的眼眶瞬间红得溢出了泪水。 “晚春!”睿王爷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屈膝于我的床前,丝毫不顾及公孙苏翊等人的反应。 我看着自己伤口渗出的血丝已浸透里衣,一旁的军医有些无措,踟蹰地开口,支吾着称呼我姑娘,叮嘱我莫要激动,且静心养着。 我没什么力气开口,只得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便又闭上了眼睛。这次死里逃生甚是惊险,醒来的场面又是如此匪夷所思,至今还没能回过神来。 “晚春既然已无大碍了,我便先出城了,北胡刚退,大有可能卷土重来,前线还是我亲自镇守来得放心。”我闭着眼睛,这熟悉语气淡淡说出的话飘进我的耳朵里,不用多想,那公孙苏翊应该还是那副面孔,那般清冷。 屋内的人皆无人应答,公孙苏翊自觉无趣便径直离去了,我只觉被握在睿王爷手中的力度略微加重了一些。 “大夫,姐姐何时能醒?”邢天乐立于一旁,焦急万分。 听着这话,我微微睁开眼,嘴角扯出一丝微笑,强撑着说道,“天乐,我没事。” 一下子,天乐立马趴到我的枕边,“姐姐,姐姐,你吓死我了,以后我一定得守好你身边,再也不许别人欺负你!” 我看到天乐如此,心中有些酸楚,久别重逢自然是欣喜万分。只是,我刚想着抬手安抚一番,结果抵不住自己伤口疼痛,不免惊呼了一声。 “莫急!”大夫苦于不知如何称呼于我,说起话来也显得特别不自在,单单从语气便能想象得到大夫脸上的神色。 “无碍,谢大夫提醒。大夫唤我夏晚春即可。” “夏姑娘,你身子虚弱,气血皆亏。唯有慢慢调理,细心补养才行。通过诊脉,姑娘一直也是旧疾在身,幸得高人诊治调养,可近来定是奔波不定,又累累受伤,身子骨更是不甚从前。所以这次之后,万事皆要注意,否则怕是……怕是会影响寿元。”大夫开口劝慰,整个屋子显得安静又冷清,众人无不收声惋惜的。 “谢大夫了。”其实大夫这话,即便他不说,我的心中也是清楚的。在北营帐中的昏倒,早已预示自己这副骨架不过是强撑而已。空青大夫早已明里暗里与我说过情况,加之他的师傅诊断,我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大夫待我说完,便行了礼,径直退了出去。晴雪一身素青, “莫信大夫危言耸听,我早已去书空青,不日他便会抵达酆都,届时空青自会为你调理身子,保你活得千年万年。”睿王爷为我将被褥盖好,安慰道。 听着他的话,我忍不住笑了,“王爷说话着实气人,千年万年活着的岂不是那水中王八?” 众人听闻,皆个个破泣而笑,此时总算好似回到了往日在京城嬉笑的模样。 “晚春,如今战局也算得上平稳了许多,多亏你一路留下的记号,我军得以直捣北胡军营、重创胡虏。如今,北胡受创,我军得以清缴流匪,想来他们这段时间都不会再发起进攻了。”林广文走近了些,我方才看清他的脸。与在京城中记忆的又更是黝黑消瘦了许多,但从体型上来说,反而更是健硕一些。 “嗯嗯。”一番话后,我也是疲惫,只得勉强应下。 睿王爷见状,环顾四周说道,“晚春刚醒,大家就别凑在屋里了,各自散去。” 林广文听着,便行了礼往屋外退去。天乐倒是还想留在屋中,可惜睿王爷紧紧地看着她,眼神凌厉,天乐嘟着嘴一脸不情愿地走着,迎面正巧撞着刚送完大夫的晴雪。两人轻呼一声,都捂着头,眼神又一致地朝着屋里看。 睿王爷看着二人,即刻起身将房门阖上,将两人直接关在了房门外。我躺在床上,都能听着天乐愤愤然跺脚的声音。 我微微眯上了眼,不知睿王爷是何用意,只感觉他身影又渐渐逼近了我的床边,我忍不住将藏在被褥里的手捏得紧紧的。 “噗嗤”只听一阵笑意,我睁开眼看着瑞王爷,他一脸坏笑,让我想起当初在京师时他肆意作弄于我的光景。 他见我看着他,慢慢走到我的面前,俯身下来,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近在咫尺。那温热的气息在我的耳边轻抚而过,只见他朱唇轻启,来了一句,“真是,好久未见!” 此话一出,恍若隔世,我微眯起眼睛,忍住心中酸楚。他,还是初见时的无常公子,一眼可见的温柔,这一句好久未见,似乎真的是隔了许久。北上之路,受过的酸楚和委屈,瞬间要在心中一泻千里,与公孙苏翊不同,他对我的关心向来是外露于表,让人一眼可见。 时光凝滞,纵然千般头绪,我也只是开口,“是啊,王爷,许久未见……” 听见我的回答,他方才起身,看着我早已红如彩霞的脸颊,伸手将我捏得皱了的被褥给整理好,“你在想什么,赶紧休息。” “王爷,为何……” 还没等我说完,睿王爷便打断了,“你呀,还是好生休养,收起你那事事都要操心的脾气。你且放心睡,我就坐在这里陪你。放心,现在一切都好。”说着话,他默默移步到了厅内花座,自顾自地给斟了茶,拿起一旁的书卷看了起来。 我躺着,歪着头看着他,他坐在那里,收起了放荡不羁的模样,一手端茶一手持书,放松下来后能一眼能看出了疲态。这不是往日的睿王爷,也不是坊间相传的无常公子,或者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一缕袅烟从杯盏中缓缓升起,倒像是岁月流逝的景象了…… 第221章 春回大成 不知不觉,我倒是留在酆都休养了足足半个月余,此间听闻捷报频传,天乐与晴雪日日呆在我的旁边,不是端茶送水就是喂东喂西。空青不久便也来了,每日都给我熬着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苦味。 日日相处,天乐、晴雪、空青三人不仅熟稔了不少,更是以看着我受苦为乐,天天劝着我良药苦口,但他们除了关照我的身子,其他有关战事的绝口不提,甚是无趣。 除了他们,还有阴魂不散的睿王爷一直总在面前晃悠,我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被皇帝赶出了京师,被贬至此才会如此悠闲适意。 这日临近中午,院子外便听见了鞭炮声,似乎是公孙苏翊凯旋,一片欢呼雀跃的声响,即便我在屋内也能听得清楚。 “天乐,这战,是不是大成胜了?”我斜靠着贵妃椅,微微闭着眼睛斜斜地看着邢天乐。 天乐见到此情此景,也不再遮掩,回我道,“姐姐,少将军此次追缴扫尾甚是平顺,更是找到了北胡太子的所在之处,直趋长龙,杀得个措手不及。这次回到酆都更是带着那被掳太子凯旋的,只怕这次北胡的太子可再也嚣张不起来了,定能谈得成和解盟约。” 我看着天乐眉飞色舞的模样,淡淡地笑了,如今大成算得上大出了风头,平定王府算得上是在新王面前立了大功,想来以后的日子也不至于有多难过了。若是王爷南疆平反算得上顺利,便就如了王妃的意了,再给公孙苏翊娶上一门合适的大家闺秀,一府上下也就能欢声笑语不少。 天乐见我沉默不语,担忧地问我,“姐姐,你怎么不高兴?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我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窗外的春光明媚,又夹杂着街道上的欢呼声,听起来热闹极了。我闭上眼睛,似乎就是能想象得到的热闹场景,酆都留守的男男女女走上街头,小姑娘翻出了压进箱底的新衣,洗净脸颊,扎上头绳。久经战乱,一直在边缘线上挣扎的人们,有灯笼的挂灯笼,有红布的挂红布,就连原先过年时节的红色窗纸都拿了出来,装饰大成军人凯旋的归路。 只是,这一场战争发生得蹊跷,又结束得匆促,放进万万年的历史长河中,恍然像是梦一场。唯有那掩埋在北疆黄土沙石中的累累白骨,才能成为这场战事的见证。 北胡大败,可战事关键怕就是我一路留下的记号。左达将军确实算得上遵守承诺,并未利用那隐蔽的进城小路攻进酆都,形成夹击之势。却让公孙苏翊利用夹道,直戳北胡大营,击溃敌军。只是胜利的钟声敲响,左达将军不知生死,即便是生,怕也是难以存活于世。 我微微闭上了眼睛,只剩下耳边的欢愉声响。天乐见我如此,也安静地陪着,不再作声。 没有多久,我便闻到熟悉的苦苦的药味离我越来越近,不用睁眼,便知道是晴雪。不知道是不是这一路上受了惊吓,晴雪如今愈发沉稳,她掐准着时辰,不分昼夜地煎药熬药,导致即便不捧着药汤都有着股药味。 晴雪知我不喜这身苦苦的药味,只有喂药的时候才会进我房间。 只听见她轻轻将药盏放下,我便睁开了眼。 “小姐,我吵醒你了?”晴雪略带抱歉地跟我说道。 我摇了摇头,“不是。”看着面前熟悉的药盏,微微皱起了眉头,晴雪刚准备开口,我便一口闷了下去。 “吃颗蜜饯,小姐。”晴雪在一旁将点心盘端到我的面前。 我还是摇了摇头,往后靠在椅背上,洋溢在唇齿之间的苦味已经早已习惯。慢慢的,这苦便就不苦了,好像这便是本来该有的味道。 “晴雪,你不必避着,这药味我早就习惯了。” 晴雪端着托盘的身子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我的时候还是没有忍得住眼泪,眼眶中湿润润的,显得更是明艳动人。 “还有,以后你便跟着天乐,一道叫我姐姐。如今,你也知道,我与公孙王府算得上没了关系,以后即便回了京师,王府那边我怕是不会再去了。届时,你可愿意跟着我另谋生计?”我自是知道晴雪心意的,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出来,毕竟晴雪跟在身边着实吃了不少的苦,依着今日的条件,也不乏更好的去处。 只是,我这话刚一出口,晴雪原本含在眼眶里的泪水立马就跑了出来。“小姐去哪,晴雪自然去哪,不论是晴雪这个名字还是这条命,都是小姐给的。” “你不必如此激动,我不过问问而已,你怎么就哭了呢,倒是让我自责心疼了。”我笑着说了,不觉间扯动了些伤口,又不得不龇牙咧嘴了一下。 “你们两啊,都干什么呢?晚春姐姐你即便是不再靠着王府,难不成还能没了容身之所了?这么伤春悲秋的干嘛呢,如今北胡战败,这功劳必定要给姐姐算上一笔,还是关键之笔,不说回京后的奖赏,那还怕京师里的老古董们如何刁难不成!”邢天乐见到我和晴雪这般模样倒是看不下去来了,立马走进了扶着晴雪,一边对着我们说教起来。 那模样一本正经,与往常的天乐全然不同,神情甚是像着古板的教书先生,我与晴雪见着,又忍不住笑了。 “一哭一笑,小猫儿都上吊啦……”天乐嘀嘀咕咕说着,三人自是一视而笑了。 顿时,哈哈哈的笑声传出了屋外,当然,天乐一定是那个笑得最灿烂的,声音也是最洪亮的。我自然是一边扶着伤口,一边努力地笑着,而晴雪呢,则把手中的托盘给笑得抖动起来了,圆溜溜的蜜饯也随之从盆中跳进了盘中,滚来滚去,甚是可爱。这充斥在耳边的笑声能将街道上的喜庆声音掩盖,也能暂时让我忘了未来有多少烦恼,也印证着三个女人确实足以凑成了一场大戏。 如今,春天想来是回来了……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221章 春回大成 不知不觉,我倒是留在酆都休养了足足半个月余,此间听闻捷报频传,天乐与晴雪日日呆在我的旁边,不是端茶送水就是喂东喂西。空青不久便也来了,每日都给我熬着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苦味。 日日相处,天乐、晴雪、空青三人不仅熟稔了不少,更是以看着我受苦为乐,天天劝着我良药苦口,但他们除了关照我的身子,其他有关战事的绝口不提,甚是无趣。 除了他们,还有阴魂不散的睿王爷一直总在面前晃悠,我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被皇帝赶出了京师,被贬至此才会如此悠闲适意。 这日临近中午,院子外便听见了鞭炮声,似乎是公孙苏翊凯旋,一片欢呼雀跃的声响,即便我在屋内也能听得清楚。 “天乐,这战,是不是大成胜了?”我斜靠着贵妃椅,微微闭着眼睛斜斜地看着邢天乐。 天乐见到此情此景,也不再遮掩,回我道,“姐姐,少将军此次追缴扫尾甚是平顺,更是找到了北胡太子的所在之处,直趋长龙,杀得个措手不及。这次回到酆都更是带着那被掳太子凯旋的,只怕这次北胡的太子可再也嚣张不起来了,定能谈得成和解盟约。” 我看着天乐眉飞色舞的模样,淡淡地笑了,如今大成算得上大出了风头,平定王府算得上是在新王面前立了大功,想来以后的日子也不至于有多难过了。若是王爷南疆平反算得上顺利,便就如了王妃的意了,再给公孙苏翊娶上一门合适的大家闺秀,一府上下也就能欢声笑语不少。 天乐见我沉默不语,担忧地问我,“姐姐,你怎么不高兴?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我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窗外的春光明媚,又夹杂着街道上的欢呼声,听起来热闹极了。我闭上眼睛,似乎就是能想象得到的热闹场景,酆都留守的男男女女走上街头,小姑娘翻出了压进箱底的新衣,洗净脸颊,扎上头绳。久经战乱,一直在边缘线上挣扎的人们,有灯笼的挂灯笼,有红布的挂红布,就连原先过年时节的红色窗纸都拿了出来,装饰大成军人凯旋的归路。 只是,这一场战争发生得蹊跷,又结束得匆促,放进万万年的历史长河中,恍然像是梦一场。唯有那掩埋在北疆黄土沙石中的累累白骨,才能成为这场战事的见证。 北胡大败,可战事关键怕就是我一路留下的记号。左达将军确实算得上遵守承诺,并未利用那隐蔽的进城小路攻进酆都,形成夹击之势。却让公孙苏翊利用夹道,直戳北胡大营,击溃敌军。只是胜利的钟声敲响,左达将军不知生死,即便是生,怕也是难以存活于世。 我微微闭上了眼睛,只剩下耳边的欢愉声响。天乐见我如此,也安静地陪着,不再作声。 没有多久,我便闻到熟悉的苦苦的药味离我越来越近,不用睁眼,便知道是晴雪。不知道是不是这一路上受了惊吓,晴雪如今愈发沉稳,她掐准着时辰,不分昼夜地煎药熬药,导致即便不捧着药汤都有着股药味。 晴雪知我不喜这身苦苦的药味,只有喂药的时候才会进我房间。 只听见她轻轻将药盏放下,我便睁开了眼。 “小姐,我吵醒你了?”晴雪略带抱歉地跟我说道。 我摇了摇头,“不是。”看着面前熟悉的药盏,微微皱起了眉头,晴雪刚准备开口,我便一口闷了下去。 “吃颗蜜饯,小姐。”晴雪在一旁将点心盘端到我的面前。 我还是摇了摇头,往后靠在椅背上,洋溢在唇齿之间的苦味已经早已习惯。慢慢的,这苦便就不苦了,好像这便是本来该有的味道。 “晴雪,你不必避着,这药味我早就习惯了。” 晴雪端着托盘的身子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我的时候还是没有忍得住眼泪,眼眶中湿润润的,显得更是明艳动人。 “还有,以后你便跟着天乐,一道叫我姐姐。如今,你也知道,我与公孙王府算得上没了关系,以后即便回了京师,王府那边我怕是不会再去了。届时,你可愿意跟着我另谋生计?”我自是知道晴雪心意的,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出来,毕竟晴雪跟在身边着实吃了不少的苦,依着今日的条件,也不乏更好的去处。 只是,我这话刚一出口,晴雪原本含在眼眶里的泪水立马就跑了出来。“小姐去哪,晴雪自然去哪,不论是晴雪这个名字还是这条命,都是小姐给的。” “你不必如此激动,我不过问问而已,你怎么就哭了呢,倒是让我自责心疼了。”我笑着说了,不觉间扯动了些伤口,又不得不龇牙咧嘴了一下。 “你们两啊,都干什么呢?晚春姐姐你即便是不再靠着王府,难不成还能没了容身之所了?这么伤春悲秋的干嘛呢,如今北胡战败,这功劳必定要给姐姐算上一笔,还是关键之笔,不说回京后的奖赏,那还怕京师里的老古董们如何刁难不成!”邢天乐见到我和晴雪这般模样倒是看不下去来了,立马走进了扶着晴雪,一边对着我们说教起来。 那模样一本正经,与往常的天乐全然不同,神情甚是像着古板的教书先生,我与晴雪见着,又忍不住笑了。 “一哭一笑,小猫儿都上吊啦……”天乐嘀嘀咕咕说着,三人自是一视而笑了。 顿时,哈哈哈的笑声传出了屋外,当然,天乐一定是那个笑得最灿烂的,声音也是最洪亮的。我自然是一边扶着伤口,一边努力地笑着,而晴雪呢,则把手中的托盘给笑得抖动起来了,圆溜溜的蜜饯也随之从盆中跳进了盘中,滚来滚去,甚是可爱。这充斥在耳边的笑声能将街道上的喜庆声音掩盖,也能暂时让我忘了未来有多少烦恼,也印证着三个女人确实足以凑成了一场大戏。 如今,春天想来是回来了……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222章 心怀愧意 就这么混沌过了几日,天乐和晴雪日日陪着,倒是睿王爷出现的频次少了许多。天乐告诉我,大成与北胡之间拉扯谈判,虽然我们握着太子这一砝码,对北胡有所牵制,但在谈判中倒也因此得罪了北胡大王,甚有气性。北胡迟迟不肯归还已经占据的边疆小镇,他们想给自己子民占据一处安居之所,睿王爷和公孙苏翊从早到晚便与这北胡使节展开拉锯辩论。 公孙苏翊善战,可这谈判桌上,北胡更相信带着皇室血缘的睿王。睿王不愿大动干戈,也无意再起战火,故而这场谈判一来二去显得这么旷日持久。而随着日子过去,春天也就来了,在大家的照顾和调理下,我的伤口也是好了差不多了,身子也似乎丰腴了不少。 这天夜里,我正一个人坐在院内赏月,天乐受不住犯困早早回屋睡去了,晴雪见夜深了去了小厨房非说要炖盏银耳羹给我。慢慢地,我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以为是晴雪过来了,摸着肚子开口道,“别弄了,我真的吃不下,我腰粗得快穿不下衣服了。” “腰粗了?我怎么也没看得出来?”熟悉的睿王爷在我身后回了话。 原本惬意躺着的我被他吓得一下子惊醒起来,红了脸看着他,“王爷如此深夜,闯别人院子可不是什么君子行径!” “别人院子?”他浅笑着,问道,“不知道夏姑娘何时在酆都置了产业?” 听着这话,我确实有点又气又恼,一下子竟想不起什么话反驳来着,只得睁着圆鼓鼓的眼睛看着他。 “别气了,坐坐好!”睿王将我已把按在了躺椅上,将我身上的毛毯又给我盖盖好,他的脸离我很近,我稍微有些尴尬,忙不迭地撇过脸来,假装看着天上的月亮。那一轮月明媚地挂在天空,周围还零星配着无数的星星。 睿王倒也没保持这么尴尬的动作多久,自顾自地躺在我旁边的椅子上,闭上眼睛,什么话也没说。 就这样,两个人,呆在一个院子里,同望着一片月光。此时,身后的晴雪已经将熬好的羹汤端了过来,见此情景,也没有打扰,静静放下后便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身侧睿王疲态尽露的脸上,早已不复往日的意气奋发,睿王如今也早已不是当年京师中与酒相伴的潇洒王爷,自然也不会像当年为了情情爱爱而伤春悲秋。 “看了本王这么久,是不是被我的颜值给折服了?你若是开口,我也能勉强将你收进府里。”他没有睁眼,嘴唇开启便说了这么一段不着调的话。 我一脸无奈,看来王爷还是那个王爷,都一般的不着调。“王爷就莫要再开我的玩笑了,蒲柳之姿如何能进得了您的王府?” 睿王听完,歪着嘴笑着,并没有说话。他一双眸子笑得眯了起来,月光闪进眼眸里,竟让我看得深不可测起来。我盯着他许久,也没避讳什么,他倒也是表现自然,似乎享受如今的场景。 我踌躇着,还是开了口,“睿王爷,我有个人想向你打听一下。” “我还以为你是被我的绝世容颜给迷住了,原来,你是对我另有企图啊。没事,本王大度,即便是另有企图,本王都会答应你的,放心。”睿王从椅子上缓缓坐起,向我靠近了过来。 我对他的靠近有些尴尬,往后又挪了一挪。“我想知道,你们抓住的北胡俘虏里有没有一个左达将军?” 睿王听完,又眯起了眼睛,背靠座椅看着我。“怎么?盯着我半天就为了问另一个男人的情况?” “你别胡说了。若你不愿说,我便不问了。”说完,我也赌气似的往座椅背上一靠,一口气吹开散落到了眼睛上的头发。 “这么不经说,我又没说不告诉你。这次出行,倒是比京师中的夏晚春气性大了来着。”睿王侧过身来,继续说道。“这个左达将军,就是那个掳走你到北营的人。我真心感谢他,虽然有过把你掳走这一出,但这次北胡太子被俘也全归功于他了。北胡太子躲的那个藏身之处,确实隐蔽,若没有消息通报,还真的找不到。” “左达他,泄密太子的位置?”我不可置信地问道。 “嗯。”睿王从嘴角轻哼一声,然后继续说道,“最开始,我还真的不相信他,想着他堂堂一国将军,无论如何该不会这么自毁家门。我问过他原因,你猜是什么原因?” 我看着天上的月亮,思索了一会,“左达将军他大概是想早日结束战事。” 睿王摇了摇头,说道“可他却说,背叛纯粹源于私人恩怨。” 私人恩怨,果然皇族之间,恩怨更是讳莫如深。我心里默默嘀咕着。 “自古红颜多祸水啊。没想到你夏晚春也能做一次祸水。”睿王仰着头看着挂在天空上的月亮,长叹一声,继续说道。“怕是这北胡太子向你射去的那支箭,才是两人反目结仇的导火索。” 听闻此话,我有些沉默,左达将军虽出生皇室,又有着特殊的身份,自小定是经历不少磨难。但他的内心其实留有了一片净土,未染尘埃,我心中有些难过,是说不上来的那种。清冷的风吹过我的发丝,在月光之下我的眼眸有些空洞。 “怎么?感动了?”睿王侧过脸来,看着我。 我咧开嘴自嘲地笑了,“你当我是当时不谙世事的少女吗?” 睿王回过头去,顺手将茶点递了给我。“没有就好!” “那你能告诉我,他在哪里吗?”我接过茶点,拿了一块塞进嘴里,立马把腮帮子塞得满满的,干燥的点心嚼起来实在有些噎人,不得不皱起了眉头。 睿王看着我这副模样,赶忙递了茶水过来。他站在了我的面前,看着我喝完一口茶水,表情严肃地低声问道“你想去看他?” 我捧着茶盏的手停顿了下,思索了片刻,抬头直视他的眼眸,郑重其事地回答,“嗯!” 睿王听完立马拂袖,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背对我不说话。 见状,我倒是有些忐忑,但我又想不出来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生气?只得又小声追问着,“可以吗?” 当他缓缓转过身来的时候,我才发现他正憋着笑,吊起来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晚风吹拂,我们两人没有再说话,在北疆这不大的院子里,只剩下这轮圆月下的相互拍打着发出窸窸窣窣声响的新叶不停摇晃…… 第222章 心怀愧意 就这么混沌过了几日,天乐和晴雪日日陪着,倒是睿王爷出现的频次少了许多。天乐告诉我,大成与北胡之间拉扯谈判,虽然我们握着太子这一砝码,对北胡有所牵制,但在谈判中倒也因此得罪了北胡大王,甚有气性。北胡迟迟不肯归还已经占据的边疆小镇,他们想给自己子民占据一处安居之所,睿王爷和公孙苏翊从早到晚便与这北胡使节展开拉锯辩论。 公孙苏翊善战,可这谈判桌上,北胡更相信带着皇室血缘的睿王。睿王不愿大动干戈,也无意再起战火,故而这场谈判一来二去显得这么旷日持久。而随着日子过去,春天也就来了,在大家的照顾和调理下,我的伤口也是好了差不多了,身子也似乎丰腴了不少。 这天夜里,我正一个人坐在院内赏月,天乐受不住犯困早早回屋睡去了,晴雪见夜深了去了小厨房非说要炖盏银耳羹给我。慢慢地,我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以为是晴雪过来了,摸着肚子开口道,“别弄了,我真的吃不下,我腰粗得快穿不下衣服了。” “腰粗了?我怎么也没看得出来?”熟悉的睿王爷在我身后回了话。 原本惬意躺着的我被他吓得一下子惊醒起来,红了脸看着他,“王爷如此深夜,闯别人院子可不是什么君子行径!” “别人院子?”他浅笑着,问道,“不知道夏姑娘何时在酆都置了产业?” 听着这话,我确实有点又气又恼,一下子竟想不起什么话反驳来着,只得睁着圆鼓鼓的眼睛看着他。 “别气了,坐坐好!”睿王将我已把按在了躺椅上,将我身上的毛毯又给我盖盖好,他的脸离我很近,我稍微有些尴尬,忙不迭地撇过脸来,假装看着天上的月亮。那一轮月明媚地挂在天空,周围还零星配着无数的星星。 睿王倒也没保持这么尴尬的动作多久,自顾自地躺在我旁边的椅子上,闭上眼睛,什么话也没说。 就这样,两个人,呆在一个院子里,同望着一片月光。此时,身后的晴雪已经将熬好的羹汤端了过来,见此情景,也没有打扰,静静放下后便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身侧睿王疲态尽露的脸上,早已不复往日的意气奋发,睿王如今也早已不是当年京师中与酒相伴的潇洒王爷,自然也不会像当年为了情情爱爱而伤春悲秋。 “看了本王这么久,是不是被我的颜值给折服了?你若是开口,我也能勉强将你收进府里。”他没有睁眼,嘴唇开启便说了这么一段不着调的话。 我一脸无奈,看来王爷还是那个王爷,都一般的不着调。“王爷就莫要再开我的玩笑了,蒲柳之姿如何能进得了您的王府?” 睿王听完,歪着嘴笑着,并没有说话。他一双眸子笑得眯了起来,月光闪进眼眸里,竟让我看得深不可测起来。我盯着他许久,也没避讳什么,他倒也是表现自然,似乎享受如今的场景。 我踌躇着,还是开了口,“睿王爷,我有个人想向你打听一下。” “我还以为你是被我的绝世容颜给迷住了,原来,你是对我另有企图啊。没事,本王大度,即便是另有企图,本王都会答应你的,放心。”睿王从椅子上缓缓坐起,向我靠近了过来。 我对他的靠近有些尴尬,往后又挪了一挪。“我想知道,你们抓住的北胡俘虏里有没有一个左达将军?” 睿王听完,又眯起了眼睛,背靠座椅看着我。“怎么?盯着我半天就为了问另一个男人的情况?” “你别胡说了。若你不愿说,我便不问了。”说完,我也赌气似的往座椅背上一靠,一口气吹开散落到了眼睛上的头发。 “这么不经说,我又没说不告诉你。这次出行,倒是比京师中的夏晚春气性大了来着。”睿王侧过身来,继续说道。“这个左达将军,就是那个掳走你到北营的人。我真心感谢他,虽然有过把你掳走这一出,但这次北胡太子被俘也全归功于他了。北胡太子躲的那个藏身之处,确实隐蔽,若没有消息通报,还真的找不到。” “左达他,泄密太子的位置?”我不可置信地问道。 “嗯。”睿王从嘴角轻哼一声,然后继续说道,“最开始,我还真的不相信他,想着他堂堂一国将军,无论如何该不会这么自毁家门。我问过他原因,你猜是什么原因?” 我看着天上的月亮,思索了一会,“左达将军他大概是想早日结束战事。” 睿王摇了摇头,说道“可他却说,背叛纯粹源于私人恩怨。” 私人恩怨,果然皇族之间,恩怨更是讳莫如深。我心里默默嘀咕着。 “自古红颜多祸水啊。没想到你夏晚春也能做一次祸水。”睿王仰着头看着挂在天空上的月亮,长叹一声,继续说道。“怕是这北胡太子向你射去的那支箭,才是两人反目结仇的导火索。” 听闻此话,我有些沉默,左达将军虽出生皇室,又有着特殊的身份,自小定是经历不少磨难。但他的内心其实留有了一片净土,未染尘埃,我心中有些难过,是说不上来的那种。清冷的风吹过我的发丝,在月光之下我的眼眸有些空洞。 “怎么?感动了?”睿王侧过脸来,看着我。 我咧开嘴自嘲地笑了,“你当我是当时不谙世事的少女吗?” 睿王回过头去,顺手将茶点递了给我。“没有就好!” “那你能告诉我,他在哪里吗?”我接过茶点,拿了一块塞进嘴里,立马把腮帮子塞得满满的,干燥的点心嚼起来实在有些噎人,不得不皱起了眉头。 睿王看着我这副模样,赶忙递了茶水过来。他站在了我的面前,看着我喝完一口茶水,表情严肃地低声问道“你想去看他?” 我捧着茶盏的手停顿了下,思索了片刻,抬头直视他的眼眸,郑重其事地回答,“嗯!” 睿王听完立马拂袖,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背对我不说话。 见状,我倒是有些忐忑,但我又想不出来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生气?只得又小声追问着,“可以吗?” 当他缓缓转过身来的时候,我才发现他正憋着笑,吊起来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晚风吹拂,我们两人没有再说话,在北疆这不大的院子里,只剩下这轮圆月下的相互拍打着发出窸窸窣窣声响的新叶不停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