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长安雪》 第01章 死里逃生 永乐十三年正月十二,济宁府大运河漕运码头最西端的栈桥上,残雪凌乱,星光黯淡!桥中间,四个黑衣人手中明晃锋利的剑锋,在将盈未盈的凸月微光下,散发着阴寒的杀气! 对面,一个十六七岁的受伤少年,被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搀扶着。 为首的黑衣蒙面人眼见两个少年已经无路可逃,冷笑着向两人语气阴沉的说:“事已至此,皇太孙就别做无谓的争斗了,乖乖受死,还能少受一点罪!” 腹部被伤的朱瞻基听了为首那人的话,面色一沉:知道自己是皇太孙,还敢痛下杀手,又对自己的行程了若指掌,只怕这件事,汉王府的那位,是脱不了干系了! 临行前,就知道山东之行必然凶险,却想不到他们动作竟然这么快!看来,自己真的低估了对方的阴狠无情!要不是危急关头几个手持长棍的蒙面人出手相助,将他救上小船,逃离官船,怕是他也早就冤死在爆炸的船上了! 不过,那些手持长棍的黑衣蒙面人又是什么来头? 扶着朱瞻基的大内护卫陆风听了那人的话,也是心中一紧,眉心不自觉的皱了起来:殿下此次巡抚山东,带的护卫并不多,他们的船昨天晚上又在大运河上遭人算计,差点全军覆没,好不容易护着殿下拼死突围出来,他绝不可以让殿下被人设计,不明不白的死在山东! 陆风这样想着,握着长剑的手,也愈加用力,一面戒备,一边想着让皇太孙殿下脱身的方法。 此时的朱瞻基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平静的神色,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看着一步步逼近的黑衣人,他平静而冷淡的说:“能知道我的身份,看来你们背后的那个人,身份一定不简单。” “皇太孙殿下英明。” 听了朱瞻基的话,为首的那个黑衣人有些戏谑的“恭维”:“我们兄弟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是宫里的人派你们来的?!” “呵…皇太孙既然知道,那么将来做了厉鬼,就去找宫里找人报仇吧!” 若真是宫里的人安排的,那这件事…… “是汉王?!” “殿下觉得是谁,那就是谁吧!” 四人说着便向两人逐步逼近,其实这些人拿人钱财必然不会出卖金主,只是朱瞻基心中似乎早有认定,那些人也便这样回答了。 陆风有些担心的看向朱瞻基,见他虽然努力支撑,但是腹部的血已经把外面的青色细棉祥云暗花衣衫都侵染了。 他一边扶着皇太孙戒备的往后退,一边贴近他的耳边说:“属下来拖住他们,殿下找个机会快点离开!” “要走一起走,本宫不相信自己会死在这儿!” 见朱瞻基不肯一个人离开,陆风有些着急:“殿下是皇上钦定的储君,将来的天子,绝对不会有事!但是现在的情形,望殿下不要意气用事。” 陆风说着,眼神向栈桥旁边系着的一艘小船微微一示意。 朱瞻基看懂了他的意思,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动容,陆风十四岁被选为自己的贴身护卫,到而今过了六年,两个人名为主仆,实则却胜于兄弟,他不希望陆风有事。 “属下保证,只要殿下能够平安脱险,属下一定活着去见殿下!” 似乎看出殿下的担心,陆风看着他,坚定的保证。 “好!” 陆风说话从未食言,朱瞻基愿意相信他,只是他话音刚落,那四个黑衣人的剑锋已经攻到眼前。 “殿下快走!” 陆风低言一声,手上一用力,将朱瞻基推到小船上,反手甩出四枚飞镖,将来人逼退。借着这个空隙,他挥剑斩断缆绳,顺手抄过倚在小船旁边的一根长长的竹竿,将小船推了出去。 朱瞻基借着陆风的推力,忍着伤口的疼痛划开小船,远离了栈桥,陆风只身拦在那四个杀手前面,阻止他们去追皇太孙。 这边四个黑衣人眼见朱瞻基要逃出升天,都气急败坏的向陆风下了狠手。 陆风虽然武功不弱,但毕竟对方人多,剑法似乎像是江湖中的旁门左道,双方过了几十招,他的力气便有些跟不上了。 回首见皇太孙离开的方向已经看不到人影,陆风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却也露出了破绽,被对方刺伤了左臂,没等他回身,察觉对方的剑锋已到了后心,他向侧面一闪,却被身侧的一人抬起一脚,打落到了大运河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为首的黑衣人此时没有太多心情去管陆风的死活,看着朱瞻基消失的方向,他指着其中一个黑衣人下令:“老四,你跟我从运河中找,老二老三,你们两个沿着河岸搜,我就不信找不到他!” 接的这个“活”棘手,买主指明了要这皇太孙的人头,他更知道,得罪皇家的后果,谁让自己干的就是这个营生,这一次他也是豁出去了,要么做成了这买卖,大家从此隐匿江湖,吃香喝辣,要么大家一起玩玩儿! 朱瞻基凭借着北极星仔细的辨别方位,逐渐远离了漕运码头后,前面慢慢有了一些亮着的灯笼和一些酒肆、茶楼。根据方位和时间来计算,他猜测,自己应该到了济宁府中。 虽然不知道陆风那边什么情况,但是朱瞻基明白,陆风他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来护着自己离开,自己绝不能有事,只有自己想办法活着,才能找到陆风,万一真有什么不测,也才能给他报仇! 看到前面有石阶,他小心的把船靠岸,步履不稳的上了岸,抹黑往济宁府里面走了一段。 感觉伤口处的血流的似乎更加厉害,朱瞻基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见一道高墙旁边有棵大柳树,他掩身到柳树后面,用护身匕首从披风上割下一块长布,捂在伤口上,正想起身,却敏锐的察觉有两个人逼近。 “船停在那儿,他一定在济宁府内!” 说话的正是黑衣蒙面人的那个首领。 “大哥你看,地上有血迹!” 另一个人的声音传来,朱瞻基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惶恐:难道陆风他已经… 没时间想下去,他支撑起身体想要离开,但是又一想: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血迹,这样跑,自己肯定逃不掉,得想个办法! 环顾四周,看到自己身后的柳树,忍着疼痛,用尽力气,上了柳树。 到了柳树上,他向高墙的另一侧看去才发现,里面应该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后花园,或许是因为临近元宵节,园中点着制作精巧的花灯,花园仿照江南布局,规模不大,却十分精巧,花园内亭台楼榭样样俱全。 借着树干翻身到了花园中,朱瞻基不敢多逗留,起身往里面走去。 就在他进入花园不久,两个黑衣人已经沿着血迹找了过来,两人经过柳树后,发现没有了血迹,那个首领想了想,又折身回到那株柳树旁,仔细查看,很快便看出了端倪。 向着身后的“老四”微微一示意,两人纵身跳上高墙,也翻身进入了墙内。 “什么人?!” 两人想不到,这刚刚落地,便碰上两个家丁巡视,本来干的就是杀人越货的勾当,这下好了,一听有人出声,两人立刻提剑。 这时“老四”正好看到了地上的血迹,便向老大报告:“老大,地上有血。” 这老大一听,知道朱瞻基必然躲进了府中无疑。 他一个江湖杀手,根本没把寻常人家的两个小家丁放在眼中,向着老四一个眼神,两人便纵身上前,手起刀落,要杀那两个家丁。 其中,两个家丁一听“地上有血”,又见来者不善,立刻拿刀相抗,一边抗衡一边大喊:“有刺客!有刺客!” 只是两人并不是来人的对手,没过四五招,便被杀死了,然而,他们的喊声已经惊动了府中的人。 很快,便有十几个人手持火把向着后院赶来,一看到后院的情况,没什么需要废话的了,双方立刻激战在了一起。 第02章 初见喋血 胡府唯一的千金胡菀柔睡梦中被后花园的打斗声吵醒,正想起身去看看怎么回事儿,突然看到窗前有个黑影闪过。 “啊…唔…” 惊慌之下,她还没喊出声,便被那个黑影捂住了嘴巴,鼻腔中传来一股浓浓的血腥气,被捂住的面颊上似乎也有些滑腻腻的。 意识到是“血”,小姑娘吓得浑身发抖,身体缩成一团,睁大的眼睛使劲眨了眨,没让害怕的眼泪流出来。 “嘘…” 床上的小姑娘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看着她惊惶无措的明眸善睐,感受到她被自己压在身下的身体微微颤抖,朱瞻墡有些责备自己的莽撞,但是事已至此,他也实在别无他法。 “小妹妹,你听我说,你别喊,也别害怕。我被坏人追杀,只能躲了进来,我不会伤害你的,等外面的人走了,我就离开。听懂了么?” 想要安抚她的情绪,朱瞻基尽可能柔和的对她说。 胡菀柔虽然害怕,还是机智的点点头:虽然父亲和哥哥武功极好,可现在都不在自己身边,万一把这个来路不明的人激怒了,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朱瞻基不想吓着她,便轻轻的松开了捂着她嘴唇的手掌。 胡菀柔伸手在自己面颊上擦了一下,借着月光看到手上是一片血红,心中害怕,又不敢喊,只好握住手,拉住锦被,往床沿后面靠了靠,想要拉开与眼前这个少年的距离。 看着她的样子,朱瞻基用力压制着自己疼痛难忍的伤口,阻止鲜血继续涌出,一面安慰她说:“呃…你别害怕…是我的血…我被坏人刺伤了。” 虽然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但是从他说话的语气,胡菀柔猜测,他一定伤的很重,不知道会不会死?爹爹他们和外面的人打斗,是不是像他说的,那些追杀他的人是坏人?这样的话,自己好像也应该帮他才对。 “你…要不要喝水?” 声音温柔苏暖,有些犹疑和恐惧,却坦然而真诚。 似乎是想不到她会这样问,朱瞻基有一瞬间的迟疑,虽然不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但是他现在确实很渴很冷很累,还有些被压制住的慌乱,想了想他回答说:“好。” 见他答应,胡菀柔慢慢的移到床边,掀开锦被,去穿床边一双粉底绣花鞋。 月光下,一双玉足莹然生辉。 “小姐!” 哪知,她刚穿上鞋子,婢女花樱突然过来敲门了。 听到有人来,朱瞻基生怕引来混乱,一紧张,便从后面用一只手扼住了她的脖颈,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唇,在她耳边低声说:“不要让她…呃…进来。” 嘴口上感觉血又多了一些,洇入她的嘴角,刚刚有些平静的胡菀柔,又有些恐慌的点点头,朱瞻基放开捂着她嘴巴的手,却用另一只手臂从后面把她钳制在自己身前,以防她乱说话。 局面紧张,但是怀中身体暖软柔弱,最直观的接触,让他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汲取到一丝温暖的寄托。 定了一下心神,胡菀柔平复一下情绪,尽可能平静的问:“什么事啊,花樱姐姐?” “明公子说有刺客到府中捣乱,担心你害怕,让奴婢来陪着你。” 要说明公子对小姐真的是很好很好的,遇上任何事情,处处时时首先想到的永远是小小姐。 “我没事,有父亲和哥哥们在,不会有事的,你回去睡吧。” “不行啊小姐,这次来的人好像很坏,已经杀死了两个家丁。” “啊?我…” 一听来人杀死了自家两个家丁,胡菀柔慌张之下,回头看朱瞻基,蓦然看到他腰部已经被鲜血浸透,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忘了回答花樱。 “你怎么了小姐?” “哦,没事,那个…花樱姐姐,我…昨晚不小心割破了手指,你先去帮我取一瓶金疮药来吧。” 听到怀中小姑娘这话,朱瞻基心中一动,抬头去看她,见她眼中还是有些慌张,却似乎多了一种焦虑。 不会是因为自己的伤吧?朱瞻基扼着她脖颈的手微微松了一些力气。 “啊?小姐你怎么不早说,我这就去。” 一听小姐的手指被割伤,花樱忙去拿金疮药,等她离开了,胡菀柔试探着对朱瞻基开口:“哥哥…” “嗯?” “你…流了好多血,很严…” 她“重”字还没说完,朱瞻墡听到房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忙用食指和中指,放在她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两人安静的侧耳倾听,却没有再听到响声,朱瞻基以为自己紧张过度,见自己的手指还放在她唇边,察觉自己的失礼,他刚刚把手拿开,只听“扑棱”一声,两个黑衣蒙面人竟然从房顶破屋而入! “啊!” 一看来人的样子,胡菀柔被吓得惊呼出声,朱瞻基已经抢先伸手把她拉倒身后:“别怕!” 到底是因为自己,给她引来这般危险,他不能让她无辜受伤。 闯进来的人,一看到朱瞻基,也没废话,持刀便砍了过来! 闺房本就不大,一下挤进来四个人,来人刀风又狠又快,刀刀致命,朱瞻基身受重伤,现在又要照护身后的胡菀柔,很快两人被逼到房间一角。 黑暗中,朱瞻基一个不慎,被对方起脚踢得踉跄后退,胡菀柔忙伸手想要扶住他,可她毕竟力气太小,没能扶住朱瞻基,自己也被连带着撞到了身后的墙上。 后面的两人又持刀逼近,胡菀柔一看这架势,慌乱之中开口大喊:“爹!爹!救命啊!” 眼见那两个黑衣人刀锋向着自己和身边的小姑娘刺过来,已经没有力气继续反抗的朱瞻基,想也没想,俯身护到了胡菀柔身前。 若然今日自己命当如此,那就不要连累别人了! 黑夜中,锃亮的刀锋逼到眼前,被吓坏的胡菀柔下意识的伸手,揽住了护在自己身前那少年的肩头,闭上了眼睛。 “哐啷!” 千金一发之际,门窗被从外面强行撞开,接着一个高瘦的身影闪身而入! 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儿,那两个黑衣人只觉得有冰冷的感觉穿过手腕,接着便是锥心的疼痛,手上的刀也没有力气握住,掉到了地上。 “爹!” 看到那个身影,胡菀柔惊喜的喊了一声,原来来人是她的父亲胡荣。 那两个黑衣人见来人武功如此了得,又是在他的府邸上,知道自己占不了便宜,恰在此时,听到不远处传来示意两人撤退的暗哨,两人相视一眼,齐齐离开了。 见困局被解,朱瞻基终于支撑不住,倒向胡菀柔,晕了过去。 “哥哥…哥哥…” 胡菀柔支撑不住他的身体,两人斜着往一边倒去,胡荣来到女儿身边,从她身上扶起朱瞻基,看着眼前的少年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样子,胡荣向刚刚赶过来的外甥明绍然说:“去把许大夫找来。” 明绍然听到了舅舅的吩咐,却被自己的表妹吓了一大跳:“表妹!” 刚才贴身抱着朱瞻基,胡菀柔白色的中衣沾染大片血渍,白净的脸上也还有几丝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明绍然以为她受了伤,紧张的问:“你这是怎么了?!哪里受伤了么?” “我没事儿,你快点去找大夫啊!” “哦!” 奇怪而戒备的看了一眼被舅舅和表妹扶着向客房走去的少年,明绍然转身去找许大夫。 胡菀柔的闺房和后花园都是一片狼藉,家仆在管家亓叔的指挥下收拾善后,胡府被折腾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晌午,胡菀柔让花樱熬了小米粥,来到后花园前面二楼客房去看朱瞻基的时候,父亲正守在他床前,他还没醒过来。 “爹,他没事了吧?” 知道自己这个女儿自小秉性纯善,胡荣收起之前的心事重重,笑着安慰她说:“失血过多,还昏迷着,不过没有性命之忧,放心吧。” “哦。” 胡菀柔答应着,来到床前,一张俊朗不凡的面容映入眼中,虽然面色苍白,却掩不住与生俱来的英气和神采。 想起昨晚与他的肌肤相亲,还有共同经历的那些惊心动魄,一直简单的少女初心,竟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面上似乎也有些微红。 金钗之年的女孩儿,因为凶险的一夜,心扉似乎被什么给撞开了。 不想父亲看出来,她深深吸口气,掩饰住心中的小情绪。 “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他呢?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有什么血海深仇似得。” 见女儿这样说,胡荣眼神一沉,想起昨晚他从这少年身上看到的那枚玉佩,他心中便有些烦躁不安:这样的身份,何须血海深仇?! 然而,不想让胡家陷入不该陷入的漩涡中,他笑着对女儿说:“菀柔,昨天的事情,不要对外人说,等他醒了,也不要多问,知道么?” 虽然不理解,但是总觉得父亲做事有他的道理,胡菀柔便乖巧的点点头。 胡菀柔父女出去后,躺在床上的朱瞻基缓缓睁开眼睛。 想起刺杀自己的那个人说的话,他的思绪也回到了五个月前,他随着自己的皇祖父——当朝皇帝朱棣北伐归京,那几个惊心动魄的日夜。 他眼中的神色蓦然变冷:“汉王!若被本宫查证这件事真的是你指使,你既做的出,就休怪本宫不顾叔侄之情了!” 第03章 维护 五个月前,朱瞻基跟随皇祖父朱棣北征瓦剌得胜凯旋,为了京师早做迎驾准备,朱瞻基提前半个月命令副总兵马麟亲自向京师传回皇上班师回朝的谕令,希望父王太子朱高炽能早作迎驾准备,哪里知道,等大军返回南京,宫里竟然什么准备也没有! 这个太不把皇上放在眼中了!朱棣自然十分震怒,差点当朝就把太子和东宫的一班官僚给直接关了起来。 可太子和东宫的一班官僚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宫中根本没有接到皇上要班师回朝的旨意,事情蹊跷就蹊跷在这里,朱瞻基确实发出了旨意,而朱高炽确实也没收到圣谕,绕老绕去,责任似乎都在皇太子、皇太孙这父子两人身上! 最后只能宣送达谕令的马麟觐见,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马麟一口要定将谕令给了东宫辅臣黄淮,而黄淮却坚决否认,从未收到旨意。 好在有大学士杨士奇、兵部尚书金忠、户部尚书夏元吉等人的一力劝说维护,朱棣按捺着怒气,下令锦衣卫查实事情真相。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那封圣谕竟然就在东宫文华殿中,被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给搜了出来! 这下好了,人证物证俱在,加上二皇子汉王朱高煦的一再挑拨,尽管太子洗马杨傅、黄淮冒着被诛杀的危险将责任一力担下,朱棣盛怒之下,还是直接剥夺了朱高炽太子监国的权利,更禁足东宫,杨傅、黄淮二人直接被关入锦衣卫诏狱,其余东宫官署也都被责罚。 东宫官署却几乎被一网打尽、元气大伤。 这件事不仅把皇太子、皇太孙全部牵扯进来,涉事的官员又都是朝廷重臣,一时各种传言在前朝后宫口口相传,闹得人心惶惶,东宫更是风雨飘摇,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朱棣原本计划回京之后,去山东巡视举行祭孔大典的计划,也耽搁了下来。 而汉王却趁机起势,目光汹汹的盯着监国的权利,还好有“黑衣宰相”道衍在关键时刻出手阻拦,朱棣这才决意由身为皇太孙的朱瞻基代为出巡,却想不到,他刚到山东境内,就出现了大运河上的截杀。 朱瞻基了解自己的父亲,仁厚贤德,绝不可能做出忤逆皇祖父的事情,东宫的那些辅臣多是三朝元老,饱读诗书,对朝廷忠心耿耿,也一心辅佐父皇,绝不会做吃里扒外的事情,东宫迎驾这件事摆明了是有人故意摆下的一个局! 联想这几个月自己与汉王之间的种种,朱瞻基不可能不怀疑这件事与汉王宫还有锦衣卫的关系! 朱瞻基正一点一点的梳理这段时间发生的诡异陷阱,猜测自己遇袭的种种可能,突然察觉门口有轻微的响动,闹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也闹不清接下来是福是祸,他本能的把眼睛又闭了起来。 门被轻轻的推开,悄然闪身走进来的是胡府千金胡菀柔。 她一边小心翼翼的来到床前,一边好奇的看着躺在床上少年的神色,一双苏绣双蝶绕花图案的烟霞色夹棉软缎绣鞋上沾染了星星雪霁,在地板上留下一点水痕。 “还没醒么?” 看到床上的少年还是双目紧闭,她屏着呼吸,清明如水的眼眸中,涌起深深地同情。 “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还会不会流血?” 一丝忧心闪过,她大着胆子轻轻的掀起锦被的一角,想要看一看他的伤口。 朱瞻基察觉到来人的举动,偷偷张开右眼 眯缝着,看到进来的是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姑娘,面容白皙、身量纤细,娥眉弯月、双目灵巧,穿着烟霞色织金璎珞串珠八宝团花衣裙。 看那双眼睛,便知道是昨晚被自己误闯入闺房的女孩子,想起昨晚的危险和她的反应,他心中一暖,便张开了眼睛,不动声色的细细打量她。 见她细细观察自己的伤口,脸上好像十分担心的样子,嘴角闪过一丝暖心的笑意。低着头的胡菀柔感觉有人盯着她看,不由得抬起头,正迎上少年好看的眼睛含笑的目光。 想不到刚才还昏睡的少年突然醒来,她被吓了一跳,手上一乱,便戳压到了朱瞻基的伤口上,只痛得他立刻在床上弯起了腰。 “啊…哦!” 朱瞻基也没想到她惊吓之余,手会摁到了自己的伤口上,疼痛之下,伸手便抓住了她压在他伤口上那只手的手腕。 因为突然而来的疼痛,他抓得很紧很紧。 其实,似乎也没那么疼,只是握住她的手腕,有种轻柔的温暖传遍全身,让他竟然不想放开。 被他的突然吓了一大跳,呆愣愣的看着在床上痛得皱眉的少年,胡菀柔意识到自己闯祸了,想要挣脱又挣脱不开,只能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干什么呢你!放开她!”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房间内的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胡菀柔只觉得自己被人一把拉了起来。 意识到自己手中握着的纤细柔暖被人夺走,朱瞻基刚刚抬起头,便看到一个身穿云白色细棉长袍,与自己年纪差不多,身姿修长、面容俊秀的少年。 来人是胡菀柔姑姑家的表哥明绍然。 明绍然的外貌算的上玉树临风,只是他看着朱瞻基的态度并不友好,凶巴巴的神色对着他大吼:“你干嘛呢?!” “我…” 抓着人家小姑娘的手,好像确实是自己的不对,朱瞻基一时语塞。 “表哥,你干嘛这么凶?” 倒是胡菀柔,看到自己的表哥没弄清事情原委,就对着受伤的少年大呼小叫,抽出被那少年握着的手臂,不满的皱眉。 “他欺负你啊。” 回头看看一脸无辜的朱瞻基,胡菀柔无奈又有些气恼自己这个表哥的无礼:“我刚才看他的伤口,不小心弄疼了他…” “表妹!” 一听自己的表妹竟然去看一个陌生男子的伤口,明绍然有些着急而生气的打断了她的话,大声责备她:“这男女授受不亲!你来这房间就罢了,怎么还看他的伤口?!” 被他的反应和声音震得皱眉,本就对刚才的事情有些抱歉的胡菀柔,不满的撅嘴反问:“那你不是有时候也去我房间?!” “那能一样么?我是你表哥,我关心你啊!” 知道自己这个表妹冰雪聪明,明绍然为自己找理由,希望她能听自己的话。 哪知,胡菀柔似乎并不买他的账,看着他眨眨眼睛,用十分认真的语气对他下命令:“表哥也是男的,以后不许进我房间!” 看着胡菀柔的样子,听了她的话,朱瞻基忍不住一笑。 从明绍然的反应,他便察觉到,他对这个小女孩儿不一样的关心,都说关心则乱,他一个年龄与自己差不多的少年,竟然被这一个小女孩儿戏弄的无言以对。 朱瞻基的笑意,背对着他的胡菀柔没有看到,明绍然却看得仔细。 本来这个来路不明的人,三更半夜闯入表妹的房间,就已经够让他恼火的了,毕竟表妹的名声最重要,为了这,舅舅还特意下了死命令,那晚的事情,谁都不许对外乱说话。 他今天本就是想来兴师问罪的,这个表妹可倒好,不仅一点也没意识到危险,现在还当着他的面为他说话,明绍然更是生气。 也知道自己对表妹一向没什么办法,他便对胡菀柔说:“这个以后再说,没什么事你先回房间吧,我有话问他!” 一直躺在床上的朱瞻基一听,心中戒备心起,他察觉到明绍然对胡菀柔的关心,自然也意识到他对自己的敌意。 毕竟自己现在孤身一人,远在山东又身处困境,万事皆需小心,他可不想一个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再有什么波澜。 明绍然说着便要让胡菀柔出去,然而,她却不听他的话,伸手拦在明绍然身前,奇怪的问:“什么事?” “小丫头别管这么多,快回去。” 不想她在这儿碍事,明绍然对她打哈哈,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便要往外走。 见表哥动起了真格的,胡菀柔情急之下反手拉住他,换了讨好的笑意问:“对了表哥,你说元宵节要给我做花灯的,做好了么?” 明绍然想起来,自己确实答应她,要给她做一个与众不同的花灯做为元宵节的礼物,听她问起,只得说:“额,还差一点点,我一会儿就去做。” “不行,现在就要去!” “我现在有事儿?” “什么事儿比给我做花灯还重要?” 似乎对明绍然的回答很不可思议,胡菀柔有些委屈的看着他说:“我就要你你现在去,府里的花灯都摆放好了,就差你答应做给我的了,你再晚,都没有地方放了,你快去!” 她说着,反倒是连拉带推的把明绍然推出了房门,反手便关上门落下了门闩。 “哎…表妹…表妹开门。” “你要不把花灯给我做好,你什么都不许做!” “你听话好不好?” “我不听!我就要花灯,你快去!” 看着明绍然对胡菀柔毫无办法,朱瞻基都能看出他对这个表妹的疼惜宠爱,又或者正因为如此,这个小女孩儿对他才这般率性而为、无所顾忌。 自幼长在深宫,看惯了尔虞我诈、两面三刀,从来没想到,原来一个小女孩儿能率真随性的如此简单可爱。 这份率真随性还是为了维护他,他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个暖心好看的微笑。 第04章 我叫菀柔 门外的明绍然,对自己这个表妹娇蛮的撒娇只能苦笑,似乎每次争执都是自己败下阵来。 其他也就罢了,这次他可不放心让她与一个陌生少年一起留在客房,无奈而气恼的说了一声:“臭丫头……”便离开了。 房间内,背靠在桃花芯木门上的胡菀柔,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声音,像是表哥走远了,抬头看到单臂支撑在床榻上的少年,微笑着看向自己,眼睛弯成一弯新月。 想起刚才在表哥面前自己霸道的样子,觉得真丢人,胡菀柔脸上不由得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地下了头。 从小到大,表哥一直纵容着自己,以至于在他面前,自己小女孩儿的本性总是暴露无遗,可是在外人面前好像很失礼。 看着小人儿难为情的站在门边,低着头、撅着嘴,难为情的神色,想起她刚才娇蛮可爱的样子,朱瞻基知道她不好意思了,便收起刚才的神色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嗯?” 意识到是问自己,胡菀柔抿一抿嘴唇回答说:“哦…我叫菀柔,胡菀柔。” “昨天晚上的事情…很抱歉。” 说起昨天晚上的事情,胡菀柔有些害羞,嘟嘟嘴掩饰过自己的羞赧,耸耸肩换上一副“没关系”的样子,似乎“成功”掩饰了自己的难为情。 “你叫什么名字?” “额…我叫…” 顿了一下,朱瞻基意识到自己不能把真实姓名说出来,又庆幸自己前天晚上随意的穿了一件准备微服的寻常公子衣衫,没有穿着蟠龙常服。 支撑着起身,缓解了一下自己的停顿,想到自己储君的身份,他便回答说:“我叫楚俊。” 胡菀柔见状,忙上前为他垫上一个枕头,又细心的为他曳了一下被角。 看着她纤细柔白的手腕被自己握的通红,想起刚才的情形,自己疼痛之下,似乎握着她的手有些失了轻重,现在回想,有些留恋刚才攥住她手臂的时候,她柔软的好像没有骨骼的感觉。 “柔若无骨、温玉软香” 脑海中闪过这八个字,朱瞻基暗骂自己“无耻”,可他又不能否认,自己刚才确实留恋这种感觉,明知唐突弄疼了这个小姑娘,却就是没有松手。 这样想着,他不禁为自己的“无耻”自嘲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啊?哦,刚才…弄伤你了么?” 看看被他抓得通红的手腕,胡菀柔下意识的往袖子中缩了一下说:“没有。” “给我看看。” 不由分说抓过她的手腕,细细看了一下,小手盈盈一握,手指细柔纤白,掌心柔暖轻润。确认只是握的有些微红,但是并没有伤及筋骨,他这才放开。 这时,他抬头,看到胡菀柔微红的面色,也意识到自己握着她手的时候,也是失礼了,不免尴尬。 轻轻咳了一声,想起刚才的少年,他开口问:“刚才那位是?” “哦,我表哥明绍然。” “他好像很关心你。” “恩。” 胡菀柔点点头:“我表哥人挺好的,就是有时候管的有点多,会让人觉得无所适从,你别介意哦。” 看来,她是深知这位表哥的性子,刚才是怕自己为难,这才故意把他支开的。 朱瞻基笑一笑:“没事,看得出来你们关系很好。” “恩,我姑姑、姑父在我表哥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表哥一直在府中长大,跟我亲哥哥差不多。” 听了胡菀柔这话,朱瞻基没有应声,只咧嘴笑了笑,心中却不以为然的想:“小丫头还是太单纯了吧?他对你的纵容、宠爱,可一点都不像是兄妹之情。” 就在此时,有人敲门,以为又是明浩然,胡菀柔嘟嘟嘴,过去从门缝里往外看,站在门外的不是明绍然,是她的父亲胡荣。 胡菀柔猜测一定是表兄去找的父亲,忙把门打开,先讨好的笑着甜甜的开口:“爹” 胡荣显然是知道她在这儿,看着她讨好的笑,没有责怪,和蔼的对她笑一笑问:“小公子醒了?” 胡菀柔点点头,伸手挽着父亲的臂弯,一起来到朱瞻基床前,胡荣身形高瘦,头发半白,双目通达。 朱瞻基对着胡荣拱手道谢:“晚辈楚俊,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楚公子客气了。” “昨夜晚辈唐突冒犯,多有失礼,请前辈见谅。” “楚公子来到胡府,便是缘分,危急之时,怎么能说失礼。” 胡荣言毕,便伸手拉过朱瞻基的手,为他把脉,到底年轻,底子也好,虽然气血还有些亏损,恢复的也算是很不错的了。 胡菀柔见父亲为他把脉,关心的问:“爹,楚公子他没事了吧?” “没什么大碍了,需要静养一些时日。” 胡荣说着为朱瞻基掖了一下锦被,对他说:“这段时间小公子可以暂时在府上修养,什么时候小公子想要回家,都可以。” 朱瞻基感激胡荣的盛情,连忙道谢:“多谢前辈。” 站在胡荣身后的胡菀柔听父亲到“回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问向朱瞻基:“楚哥哥,你的家在什么地方?要不要给你家里报个信儿啊?” “啊?” 胡菀柔本是出于人之常情的考虑,怕这他的家人担心,朱瞻基却碍于自己的身份,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胡荣察觉到他的尴尬,开口为他解围:“菀柔,这是楚公子的私事,你就不要多问了。” 胡菀柔并不懂得事情的复杂,不解的嘟嘴:“可是,他现在孤身一人,总要跟家人知会一声,免得家人担心嘛。” 刚才还觉得这个小女孩儿性子率真可爱,可有时候,这样的关心还挺“麻烦”的。 “好了菀柔,这件事,爹相信楚公子有自己的打算。” 听父亲这么说,胡菀柔也不好再多纠结这件事。 胡荣又转向朱瞻基,笑一笑对他说:“小女纯善,不谙世事,公子不要介意。” “没有,晚辈知道胡妹妹是关心我。” 听他忽然称呼自己“胡妹妹”,胡菀柔有些羞赧,这样的称呼,并不失礼,只是有些亲近了。 胡荣也察觉自己的女儿和眼前的少年在称呼上的变化,心中闪过一丝忧心,大女儿已经湮没在那座威严诡谲的宫墙内了,他好不容易逃离,过了十几年安稳的凡俗生活,实在不想因为一个偶然,再陷入其中,更不能让自己最心疼的小女儿,与之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面上却不懂声色,只对朱瞻基开口说:“公子养伤这段时间,如果暂时没有其他打算,就安心在府上养伤吧,就把这儿当做自己的家。” 有感于胡荣的深明大义,也看出他绝非一般人物,朱瞻基没有多说客套话:“大恩不言谢,胡伯伯今日之恩,晚辈他日必涌泉乡相报。” 第05章 上元灯雪(一) 大运河上发生爆炸截杀的消息,在此时报到济宁府,府衙立刻命人打捞现场,只是爆炸巨大,船身炸的粉碎,有用的东西都被河水冲散,直到见打捞上来的尸体,大多穿着禁卫军的衣衫,府衙意识到事情严重,忙向山东按察使司和朝廷上报。 胡荣听到消息,眉头紧锁,接下来的事情,到会会如何演化呢?自己隐瞒身份这么多年,千万不要因为这次的缘源,让胡府陷入争端才好。 眼下,也只有静观其变,悉听天命了。 又是一天一夜的大雪,地上的雪有一尺厚,之前所有的打杀痕迹都被掩埋。又是在元宵节前,这样的事情虽然多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却抵挡不住元宵节的热闹气氛。 为了照护好朱瞻基,胡荣让府上的官家亓叔亲自照料他的饮食汤药。亓叔从少年时期跟随胡荣几十年,忠诚仗义、细心周全,做事最是牢靠,两人又一同经历那么多风波劫难,这件事只有交给他最让他放心。 正月十五傍晚,亓叔给朱瞻基送来晚膳,除了党参乌鸡枸杞汤、清蒸乳鸽、香熘肝尖、木耳山药等温补养血菜品,还有一碗芝麻元宵。 由于朱瞻基的衣衫被刀剑割破,又沾染了鲜血,他只穿了一身亓叔为他准备的夹棉中衣,外面披着貂裘披风,房间的暖炉一直用着,温暖舒适,经过三天的调养,他的气色已经恢复的很好了。 亓叔一边让人把饭菜摆上,一便对朱瞻基解释:“楚公子,今天元宵节,老爷本想让您和大家一起吃晚饭,可这天气太寒凉,您这身体也还没康复,怕您应酬劳神,特意让我给您致歉。” 朱瞻基闻言心中感动,忙说:“亓叔您千万这别这么说,晚辈在府上已经多有打扰了,胡伯伯和您还这么费心,晚辈实在过意不去。” 亓叔笑一笑有问了他的伤后,似是无意的感叹:“这大过节的,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儿,听说大运河上发生了爆炸,唉。” “有这样的事啊?” 朱瞻基面色诧异的问,心中却想:终于被人发现了,接下来,恐怕又要风波不断了!只是眼下自己不能莽撞,不能有任何差池! 亓叔点点头:“唉,可怜了那些人,都被炸的面目全非。” 朱瞻基没有接口,冤死的那些将士都是为了护住自己的安危,自己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给他们讨回公道! 见他默然,亓叔似乎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些话,有些抱歉的说:“看我这老糊涂,跟公子说这些做什么,公子慢用,要是有什么需要,就告诉老朽。” 朱瞻基笑一笑:“有劳亓叔。” 亓叔走后,他心烦意乱,也没什么胃口,想起那些冤死的将士,不由得让他担心起陆风来,这都三天了,怎么还没有他的一点消息? 陆风,你可是答应过本宫,一定不会有事的! 亓叔从朱瞻基那里离开后,来到书房,胡荣见他进来,收起手中的一卷书册问他:“消息跟他说了?” “是的,老爷,他的反应倒是很正常。” 胡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能做的尽量做,让他早知道,也好早有他的打算。咱们绝不能干涉太多,只保护好他就行了,这也是为了给咱们,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老爷的话,我明白,还是有些担心,朝廷那边万一将来有赏赐,或者与府上有了什么往来…” 见亓叔担忧,胡荣也是叹气,可偏偏他就被逼迫到了胡府上,到底也不能见死不救,只能怨天意如此:“这也是我担心的,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吧,” “只能这样了。” 想了想,胡荣特意吩咐说:“尽量不要让菀柔和他接触。” 虽然有些奇怪老爷的安排,但是再一想,也好,毕竟他的身份,加上小姐又惹人喜爱,为了将来,能少一事就少一事的好:“是,我会注意的。” 安顿好这件事,胡荣也便去准备用晚膳,元宵节也是要家人一起好好热闹一下的。 晚膳已经备好了,胡荣和三个少年喝酒尽兴,胡菀柔一心想着出去玩,吃完饭后,听到外面有隐隐约约的爆竹声响,见父亲和哥哥们吃晚饭还需要些时候,她笑着对父亲请命:“爹,女儿吃饱了,我想和花樱姐姐去放孔明灯。” 基本上她的要求,胡荣都会无条件答应,在府中也没什么危险,他便点点头:“去吧。” 胡菀柔高兴起身,花樱忙取过意见柔粉色夹棉披风给她穿上,又取过獭兔毛皮卧兔儿给她戴上。 见胡菀柔要出去,明绍然有些着急的起身:“表妹,等等我。” “你不许去!” 胡菀柔看着他嘟嘴:“我们女孩子玩儿,你跟着做什么?” 被她拦住的明绍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胡荣见状,告诫胡菀柔:“这孩子,怎么跟你表哥说话呢!” 很少被父亲指责,胡菀柔不高兴的撅了撅嘴,低着头没有说话。 明绍然忙说:“没事舅舅,你别怪表妹。” 胡菀柔的孪生哥哥胡瑄正好坐在她站的地方,见表哥被妹妹“欺负”,还为她说情,他伸手拉一拉她的衣袖,故意小声说:“看绍然表哥多关心你,被你嫌还为你说话。” 胡菀柔皱着鼻子瞪他一眼没有言语。 大哥胡安笑着对明绍然说:“表弟,我们继续喝酒,让菀柔去玩吧,别拘着她了,一会儿咱们一起去看花灯。” 胡瑄也点点头:“对啊,表哥,你不是还专门给这丫头做了花灯嘛,还藏到现在!一会儿,咱们一起去看看。” “那…好吧。” 其实明绍然本来是想跟着去,把自己做的花灯展示给菀柔,谁知道这个小丫头不听话,那也只好等一会儿了。 胡菀柔不想听他们多说,带着花樱和准备好的孔明灯来到后花园,之前的花灯都已经燃了起来,后院灯火通明,又有白雪映射,犹如晴日。 两人一边说笑着一边燃起孔明灯放飞。 花园西侧二楼客房,满腹心事的朱瞻基,听到后院传来女孩儿的软语娇俏,细听察觉是胡菀柔的声音,他得起身从小轩窗往外看。 隔了客房小楼后面的一湾小小的湖池,胡菀柔安静的站在灯海中,披着一件柔粉色梅花暗纹夹棉斗篷,领口处缝制了白狐皮毛翻领,头上带着莹白保暖卧兔儿,细柔白净的皮毛外面映着一圈柔和的光晕,更衬托的她露出的秀颜恍若九天仙子。 燃起的几个孔明灯,高高低低的飘飞在院子中,慢慢升起,汇入半空的灯海中,越升越高,如满天星光璀璨。 地上似繁星闪烁的花灯映衬着莹白雪光,看着交相辉映形成的光影中,胡菀柔如初荷纯净的笑颜,纯真柔婉,朱瞻基感觉自己这么多年来,在朝堂宫廷的明枪暗箭中,变得坚强冷硬的心头,竟然有莫名的暖意情愫,缓缓蔓延。 燃起最后一个孔明灯,胡菀柔的目光追随着它缓缓抬起。 有轻风吹过,那孔明灯变了方向,围着她转了半个圈,飘过朱瞻基小轩窗外,飞向了远方。 胡菀柔的目光追随着这只孔明灯,不经意间看到小轩窗内,朗身而立的少年正微笑着看向自己,目光温暖如春,心中一怔,转而含笑回应。 少年如墨点缀的含笑双眸,映照在星星点点的灯光下,竟然有种摄人心魄的魔力一般,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柔化在那份柔暖之中。 皎洁如水的月光,映照着漫天的孔明灯,缓缓蔓延到一个个精巧细致的花灯上,恍若天宫玉宇。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隔了荷池假山,一个俊逸的少年公子,一个纯净的金钗少女,在恍然如梦的幻境中,遥遥含笑相望,眼中的流波无声诉说着懵懂的初心。 这如梦幻一般天时地利的缘分,这样的相望,仿若近在抬首咫尺,却又似隔了万水千山… 两人相视的有些失神间,只听“砰!砰!砰!”的声音响起,接着便看到满天烟花盛开。 被响声惊醒,蓦然意识到刚才的眼波流转间,两人似乎都忘却了周遭的一切。 两人都抬头去看,色彩缤纷的烟花,绚烂了整个天地,也绚烂了两个人的心。 第06章 上元灯雪(二) “表妹。” 冷不丁明绍然的声音传来,迟怔的胡菀柔闻声看去,发现父亲和三个哥哥已经走了进来,亓叔跟在几个人后面。 明绍然没有注意到客房上的朱瞻基,满面含笑的来到胡菀柔身边对她说:“表妹,你等一下,我去给你取花灯。” 胡菀柔还没来得及回答,明绍然便向着东侧一座大的假山石后面走去, 他走过去不一会儿,手中托着一个三尺左右,双鸟齐飞造型的花灯走了出来。 那花灯不断大,做工却很精巧,羽翼处连在一起,鸟的脚下是一个八角宫灯行装的花灯,外侧的翅膀上连接着长长的红色绳线,只是灯还没有燃上,。 “哟,两只小鸟。” 看到他手中的花灯,胡瑄先开口打趣:“表哥,你这是想跟小妹比翼双飞么?” 胡瑄一向油嘴滑舌,说话口没遮拦,尤其爱打趣自己的表哥和妹妹,反正在他的记忆中,虽然他与小妹是一同出生一起长大,可自小到大,自己的表哥都是对妹妹呵护有加,对他不理不睬。 小时候还老抱怨,可是渐渐长大了,他看出表哥的心思,他便老是打趣他。 明绍然本也是这样的心思,所以听了表弟的话,只是笑了笑,胡菀柔却不乐意了:“爹,你看二哥,他瞎说什么呢?讨厌!” “哈哈哈…” 胡荣却哈哈一笑,没有责备胡瑄,只看着那花灯说:“别说,绍然这花灯做的还真是不错。” “爹!哼。” 见没人为自己说话,胡菀柔不高兴的撅了撅嘴。 “多谢舅舅谬赞。” 明绍然本也是想着借着这个花灯的比喻,来试探一下舅舅的意思,此刻见舅舅竟然也夸赞他,而且丝毫没有怪他无力或者唐突的意思,忙向舅舅道谢,接着说:“其实我是参照了父亲留下来的一个残缺的画图制作的。” 胡荣听到这儿,心中一沉,看向那花灯的神色微微有些怪异,其他人没有注意到,官家亓叔却是看到了,因为他也同样的意外而吃惊。 “表妹,我送给你的花灯可以飞起来哦。” 想要尽快给表妹展示自己的作品,明绍然有些得意的向胡菀柔夸赞自己的花灯。 听了这话,胡荣、亓叔相视一眼,无声的交流着什么,都没有说话,却都侧目担忧的看了看矗立在客房小轩窗边的朱瞻基。 胡菀柔似乎也很好奇,不再撅着嘴不高兴了,好奇的看向他手中的花灯。 倒是胡瑄一脸的不相信:“怎么可能。” “你瞧好了。” 明绍然说完,掏出火折子把花灯点燃,等火势渐渐大了,他缓缓放手,果然那花灯晃晃悠悠的飘了起来。 犹如一个孔明灯,只不过需要精巧的制作来控制平衡。 看着那双鸟花灯果然“比翼双飞”起来,花樱惊喜的向胡菀柔说:“小姐你看,真的唉,明公子好厉害啊。” 胡菀柔也很意外,怔怔看着漂浮在半空的花灯,心中为表哥对自己的用心感动,同时又有些不知所措的情绪升起,听了花樱的话,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 意识到身后二楼上,朱瞻基一定在看着,她竟然有种莫名的忧愁。 倒是胡瑄看着那花灯,用近乎崇拜的目光看着表哥问:“哇,表哥你怎么做到的?” 明绍然刚想回答,却被胡荣适时的拦住了话头:“你表哥什么事情都喜好钻研,哪里像你,整天只知道玩耍!” 被父亲责备,胡瑄吐吐舌头不再多问,看到表妹有些迟怔,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走到身边,把手中的绳线交到她的手中:“给你表妹。” 此时,花灯大约漂浮到一丈高的地方,胡菀柔结果那根红线,总觉得那细细的绳线,分量沉沉的。 明绍然转头,见她的目光追随在自己做的花灯上,如水的杏眸中映照出点点星光,不自觉的伸手揽上她的肩头。 胡菀柔意识到他的动作,转头看着他:“干嘛?!” “哦…我…” 明绍然有些难为情,手却没有放下。 胡荣等人看着他们两个人孩子气的互动,都在一边笑了起来。 对于胡菀柔,她的父亲和哥哥极尽宠爱,三人对明绍然的脾性又十分了解,也看出来他对菀柔的情谊和喜爱,所以都觉得,如果菀柔愿意,他是菀柔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可是看菀柔的样子,似乎对别人的打趣很是不高兴,只是身为父亲和个哥哥,他们都很难探寻到她心里的意思,也就是胡瑄,因为两个人一起长大,心思能近一些,又一贯爱玩笑,敢和她打趣。 随着年龄渐长,胡瑄也收敛了不少,以至于他们都不知道,她的抵触,是她小女孩儿害羞的心性,还是真的只把绍然当做哥哥看待。 毕竟她年纪还小,胡荣倒是没怎么着急。 然而,明绍然却一心在她身上,对她的关心和宠溺几乎超过了舅舅和表兄弟,他知道要等她长大,可有些时候,他又觉得有些担心。 对于这些事情,胡菀柔隐约察觉到,又似乎并不能完全懂得,她把表哥当亲人,也关心他的一切事情,可就是不喜欢父亲和哥哥们总爱打趣她和表哥,也不喜欢表哥对她表现出的太过亲昵的关心,那样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就像表哥为她做的花灯,如果只是一个一般的花灯也就算了,偏偏他那么用心,不仅费了心思在设计上,还采用了这样的隐喻,这样的情谊,是她承受不起的。 见明绍然虽然有些不好意思,手还是搭在她的肩上,她不自觉的抬起右臂,想要把他的手甩掉。 哪知,这一动作,手上也随着用了些力气,被线绳一拉,那双鸟花灯用力不稳,跌跌撞撞的要落下来。 胡荣早已把目光转向了花灯上,察觉花灯要跌落,先一步纵身而起,把它接在手中。 花灯接到手中后,他趁着众人都没来到他身边,暗暗在双鸟腹部一个精巧的机关上一用力,轻微的“啪”一声响,下面八角宫灯中的火焰渐渐熄灭了。 看到火焰熄灭,明绍然忙走过来查看,竟然是最关键的机关部位损坏了,脸上一脸的失落,这个机关坏了,花灯便飞不起来了。 胡荣不想他这个样子,劝慰他说:“你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既然不能飞了,你们兄妹几个去街上逛逛吧,今天有灯会。” 一听可以出去玩,胡瑄立刻高兴的抚掌:“好啊,花灯也展示过来,表哥、小妹,咱们去街上凑热闹吧。” 明绍然听了舅舅的话,虽然有些失望也只能如此了,便点点头转向胡菀柔说:“表妹,咱们去吧。” 本不想出去,但是看着明绍然的神色,又有些不能拒绝,胡菀柔便点点头,随着大哥他们一起出去了。 朱瞻基看着他们的互动,看出明绍然对胡菀柔的用心和情谊,心中有些莫名其妙的不爽,回头一想自己的身份,无奈的叹口气,关上了轩窗,回到房间休息。 走到后院入口的胡菀柔,偷偷的看向二楼的轩窗,早已悄然关了起来。 第07章 流火木鸢 后花园渐渐安静了下来,朱瞻基有些怅然的拿起之前跟亓叔要的一本《资治通鉴》看,看了不几页,传来敲门声。 走过去打开门,是亓叔送来了今晚的汤药:“楚公子该吃药了。” “有劳亓叔。” 亓叔把汤药放在桌子上,回身笑着对他说:“要不是公子身上的伤,可以到外面看看花灯,热闹热闹的。” “这儿也能看的到,胡府的花灯挺漂亮的。” 想起刚才明绍然为胡菀柔做的花灯,朱瞻基恭维说:“想不到明公子还懂的制作花灯,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能飞的花灯呢。” “那个呀,就是一种花灯技艺,” 说到这儿,亓叔心中一动,不经意间仔细注意着他的神色,微微笑着回答说:“明公子特地向做花灯的工匠师父请教,也是受孔明灯和木鸢的启发,自己一点一点想出来的,飞不高也飞不稳,不是什么精巧的技艺。” 见朱瞻基脸上并没有任何异样的神色,亓叔看出来他对飞起来的灯笼确实不了解,有意让他知道,这会飞的灯笼只不过是民间很常见的技艺,并没有什么好吃惊的:“山东淄川一带的花灯那才叫巧夺天工,飞的、游的、跑的、跳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不会做的。” 一听这话,朱瞻基很好奇的问:“真的么?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呢。” 这话倒是没错,每年的元宵节,宫中虽然也会摆放灯笼、燃放烟花,可那些灯笼多有是一些寓意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惊于恢弘气势,却少了精巧新奇。 “这民间的能工巧匠呀多得是高手。” 亓叔笑眯眯的说:“明公子喜好钻研,又想哄小姐高兴,他有这份心思,自然也就做得成了。” “明公子对胡小姐还真是上心。” “是啊,他们表兄妹一同长大,感情很好。明公子对小姐真的特别的好,小姐心思纯善,也很关心她的表哥。” 亓叔这话说的有些刻意,朱瞻基心头闪过一丝微微的醋意,没再多说,端起手边的汤药,一口气喝了下去。 口中的苦味盖过了心里的酸味儿,他微微皱眉。 “良药苦口,楚公子忍一忍。” 亓叔看着他的样子一边笑着说,一边递上漱口的温水。 朱瞻基漱了口,水杯放下说:“多谢亓叔。” 亓叔收拾好了汤药瓷碗:“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嗯,亓叔,我想要一些作画的纸笔染料,方便么?” 虽然有些奇怪他为何要作画的纸笔燃料,而不是写书信用的笔墨纸砚,可老爷吩咐过,他的要求要尽可能满足,亓叔忙回答说:“方便,我们小姐平日喜欢作画,这些东西府上都有,我一会儿就给你送过来。” “多谢亓叔。” 亓叔很快送来了宣旨、燃料、工笔、毛笔、镇纸等材料。 看着窗外的花灯竞放、火树银花,想起刚才与胡菀柔的遥遥相望,朱瞻基心中有种莫名的温暖和难以抑制的情愫。 他展开画纸,调了颜色,在临窗的八宝桌上,一点一点描绘出心中回味着的刚才的画面。 亓叔从客房出来后,来到书房,胡荣正看着地上的双鸟花灯沉思。 “老爷,我看他的样子,应该不知道‘流火木鸢’,也没有怀疑到这双鸟花灯。” 胡荣舒口气点点头:“我刚才去绍然的房间,找到了残旧的图纸,还好,看不出一丝神机营或者锦衣卫的痕迹。” 虽然庆幸这一点,可是胡荣还是满腹忧虑:“我现在是担心啊,这绍然手里还有多少宋大哥的遗物?” 亓叔听了也是担心:“大嫂去世的时候,留下来一些东西,咱们不好过问,那个时候绍然小,不懂事,现在他大了,千万不要看出什么端倪才好。” “唉…” 亓叔说的,也正是胡荣担心的,他叹口气:“这‘一朝天子一朝臣’,只希望当年的旧怨,不要再掀风波,绍然是宋大哥唯一的骨血,我就是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渡过一生,也不枉咱们跟宋大哥相识一场的情谊。” “老爷是有什么打算么?” “这花灯既然他没有怀疑到,那就不要再多问,也不要多说了,一切照旧。你啊,这两天多带着绍然、阿瑄去账房看看,交给他们一些酒楼、茶庄,让他分分心,也探一探绍然的口气。” 胡荣见眼前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是想着让这几个后生别有太多的接触,胡家的生意做得还是不错的,就分一分绍然的心,等把府上这位误打误撞的“楚公子”送走了,一切就能回到正轨了:“这位楚公子这边,我来看着,尽量不要让他们照面接触。” “那这花灯?” “这花灯是不能再飞了。” 胡荣一语双关的说:“去改一下,让府上的工匠做上一个支撑,放到后花园,圆了绍然对菀柔的心思。” “是。” 亓叔托起那花灯走了出去,胡荣回到案牍前,拿出从明绍然房间找到的那个残缺的图纸,看着上面的图画,思绪蓦然回到十五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靖难之变”。 当时的皇上朱允炆削藩,幽禁周王、齐王,废黜代王、岷王,更逼死湘王,当时的燕王,现在的皇上,不满朝廷的做法,举兵靖难,首攻北平门户怀来。 镇守怀来的总兵是锦衣卫指挥使宋忠,而他之所以能够做到这样的位置上,其中有一部分原因,便是他所制作的火器——“流火木鸢”,其水平无人能及。 可惜燕王兵法神速莫测,以心理战术攻破摧毁怀来将士军心斗志,带领奇兵闪电攻破城池,怀来将士被堑杀殆尽,宋忠被抓捕之后,宁死不屈,以死报国。 那个时候绍明刚刚满月,曾经做过锦衣卫百户的胡荣深受宋忠提携照顾,宋忠也是为国尽忠而死… “大公子,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正想着呢,亓叔诧异的声音传来,应该是四个孩子回来了。 果然,接着听到长子胡安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街上全是官兵,来来回回的,也不知道干嘛,弄得人心惶惶,哪有心情看灯。” “那没说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没有呢,看到可疑的人就叫住盘问,还逮捕了好几个人。还好,他们的魏捕头认识我们几个,没有难为我们。” 胡瑄此时插话:“哎,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前几天,大运河上的官船爆炸那事儿?听说惨不忍睹。” 听了胡瑄这话,明绍然突然压低声音:“要这么说的话,那个楚俊也是那天来到咱们府上的,还被人追杀那么大动静,他会不会跟这件事情有关?” 胡瑄一听觉得表哥分析的有道理,恍然大悟的担心说:“那咱们家岂不是有麻…” “瞎猜什么呢?!” 亓叔正不知道怎么拦截这几位少爷的话头,胡荣严厉的声音传了过来。 第08章 合欢熏香 听到胡荣斥责,几人立刻噤声不敢说话了。 胡荣走出来,看着他们四个,告诫说:“那天的事情,我问过楚公子了,运河上的爆炸与他无关,只是凑巧发生在同一天夜里,你们不要瞎猜!” 听了父亲的话,潜意识里,不想朱瞻基身份复杂的胡菀柔接口说:“就是啊表哥,那场爆炸,船上的人生还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楚公子怎么可能会与爆炸有关。” 她话里话外对那个少年的维护,大家都听得出来,明绍然有些不高兴。 胡荣不想这件事在他们之间造成困扰和麻烦,直接下令说:“这件事情都不许再提,也不许去找楚公子盘问,这是规矩,听到了么?!” “是。” “时候也不算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各自回去自己的房间休息,只是胡菀柔远远看向西侧的客房小楼,心中有些微微的担心,明绍然看到她的神色,眼中却全是气恼。 潜意识里,总是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年,没什么好感,可表妹似乎很关心他的样子,真是让人恼火,舅舅下了命令,明绍然也无可奈何,只希望表妹不要被他骗。 胡菀柔回到房间,见为朱瞻基缝补、清洗的衣服和棉斗篷已经晾晒干净,想了想从自己夏天收集起来的百花坛中找出合欢、萱草,放在薰炉中,细心的为他的衣服做熏香。 客房内,朱瞻基安静的作着手中的画作:漫天灯光灿烂中,站在雪地灯海中的少女与轩窗内的少年,含笑相望。 很奇怪,自己怎么会在这样的夜晚,对一个小女孩儿有了难以言说的感觉,那种怦然心动的陌生的温暖,带着一种难以抵挡的吸引,莫名的让他那么想要靠近。 本以为,自己这一生,在爱情上面,都会守着那一个人的,守着少年时,懵懂无知轻易许下的那个约定。 可是,机缘巧合下结识的这个女孩儿,偏偏让他有了这样的从未有过的感觉和冲动,怎么样也克制不住。 不如就先顺着自己的心意吧,毕竟,接下来的事情,谁都难以预料。 也许等自己回宫后,这一切也便都烟消云散了。 各自安好,一夜无话。 第二天用过早饭后,花樱去洒扫闺房,胡菀柔无事,便带着衣衫给朱瞻基送去。 开门见是她,朱瞻基心情大好:“你好啊,胡妹妹。” “楚哥哥,早。” 微微有些小女孩儿天生的羞涩,胡菀柔问了好,脸上便有一丝红晕,目光也有些躲闪。 “进来吧。” 到底是皇孙,也算是阅人无数,朱瞻基怜惜她的纯善、简单,看出她的羞赧,便主动说话,免得她更加不知所措。 胡菀柔走进房中,把衣服放到床边的方桌上,回身对他说:“你的衣服,缝补好了。” 刀口在侧腰部,为了美观,胡菀柔在腰腹部两侧特意加了对称的祥云海棠花纹补子,看不出一丝破裂的痕迹。 走近了有淡淡的清雅花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心旷神怡,看来衣服是用香薰过的,赞叹她的灵巧细心:“好清新的香气。” “是合欢和萱草。” “‘合欢蠲(juan)怒,萱草忘忧’,都是怡人性情之物呢,有劳胡妹妹费心了。” 听了朱瞻基的话,胡菀柔脸上的红晕深了一层,解释说:“是书上说合欢花能安五脏、和心志,理气开胃、活络止痛,我想着会有助于你的伤口恢复。” “还能怡悦心志、解郁安神…” 见他似乎什么都知道,胡菀柔又有些难为情,毕竟合欢花可是被称作“有情花”。 看着她的样子,朱瞻基玩心大起,有心逗她,突然曲了曲腿,眼睛与她的双眸平视,贴近一些她的面庞,微微笑着说:“谢谢你啊,柔儿。” 乍然听他忽然又把称呼改为了“柔儿”,胡菀柔更觉得无所适从,这样亲昵的称呼,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这样称呼过她。 看着她羞赧的脸色越加发红,小手难为情的搅在一起,朱瞻基似乎有些无奈的咧咧嘴:“这么容易脸红啊,不逗你了。恩,能麻烦柔儿帮我穿上么?” 说是不逗她了,可嘴上的称呼一点没改,还提出这样的要求,皇太孙殿下似乎是故意的啊。 胡菀柔一时有些愣愣的,她可从来没有侍奉过一个男子穿衣服。 看着她的样子,朱瞻基似乎意识到这样的事情有些过分,可他就是想让她为他穿上,不是因为在宫里养成的习惯,而是想让她为他穿上。 “我还不太方便。” 话里还有些委屈的感觉,胡菀柔无奈的嘟嘟嘴,走过去,拿起衣服,小心翼翼的帮他穿上,又为他系上玉冠腰带。 十三岁的小女孩儿,在十七岁的朱瞻基面前娇小可人,朱瞻基低头看她为自己系着腰带,注意力不自觉地被她的容貌吸引。 她的头微微低垂,看不到她的眼睛,这让朱瞻基可以肆无忌惮的近距离观察她,睫毛弯弯如一把小小的扇子,肌肤胜雪、吐气如兰,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 见惯了宫中浓妆艳抹的胭脂水粉,也从未细心感受一个女子纯净的美好,只以为所有的美丽,只是感官上的漂亮秀色,从来不知道,原来“柔情似水”四个字,是于无声处的那种让人想要靠近的温暖舒心。 安静恬淡、未施粉黛的小女孩儿,恰如一粒天然莹润的东海夜明珠,在他的身侧静静的散发着光润,这样的淡雅轻柔,撩拨得他少年老成的心,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 “好了。” 胡思乱想间,轻轻柔柔的声音传来,朱瞻基忙收起一点点飘散的心智,她已经为自己收拾好了一切。 她还是一个小女孩儿,自己胡思乱想什么呢?! 低头抚一抚腰腹部的祥云补子,他掩饰自己的失态:“这祥云是你绣的么?” “嗯。” “柔儿的手真巧。” 不知道怎么回应他的称赞,胡菀柔退开几步,像是给自己争取一些空间说:“楚哥哥,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先走了,你注意休息。” 她急急的说完,转身便要离开,房间里面太热的缘故吧,总觉得空气有些稀薄,要赶紧出去透透气才好。 朱瞻基却不想让她就这样离开,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才行。 瞥眼看到案牍上的棋盘,他突然开口问:“你会下棋么?” “啊?” 胡菀柔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问话。 “这几天挺无聊的,你会下棋么?陪我下盘棋吧。” 笃定这样的女子,一定是琴棋书画都能拿得起放得下的,朱瞻基有些请求的开口。 “好。” 虽然觉得有些难以言语的紧张,鬼使神差,胡菀柔看着他的眼睛,还是答应了下来。 朱瞻基温柔的笑一笑,转身来到案牍前,摆好棋盘,见胡菀柔脸上的红晕似乎又深了一些,他嘴角浅浅笑着,随手打开了小轩窗。 有清凉的气息涌入,总算缓解了一下房间里那让人紧张的暖意盈香。 第09章 陆风归来 临近中午的时候,亓叔正张罗着准备午饭,突然有强烈的敲门声传来。 有家仆跑过去开了门,府衙魏捕头带着一队人马闯了进来,那些个喽啰进来后便四处查看。 亓叔见情况有些不对,忙迎上去问:“魏捕头突然造访,有什么事么?” “有秘密任务要执行,看看府上有没有混入什么闲杂人等。” 胡家是济宁府的大户人家,平日里与官府的关系也不错,所以魏捕头说话还算客气。 “魏捕头真会开玩笑,咱们府上怎么会有闲杂人等。” “魏某也是执行公务,劳烦亓叔把府上的人,都叫到前厅院子里来吧。” “快去。” 亓叔对开门的家仆吩咐,看似是让他按照魏捕头的意思,让众人到前厅,实则是让他快点去告诉老爷。 胡府的仆人也都训练有素、精明能干,自然懂得他的意思,忙去书房先找胡荣。 魏捕头一边四下看着,一边问:“亓叔,正月十二晚上不是有人闯入胡府,还杀死了两个人么?” 虽然猜测可能是因为那件事,可联想昨天晚上大公子他们在街上遇到的状况,亓叔心中有些担心,嘴上还是应和着说:“噢,是。这件事在府衙已经备案了,不知道那些贼人是否有什么消息?” “那天除了那两个人,还有没有什么人来到胡府啊?” “这个…” 略微一想,亓叔很快的回答说:“那天那么混乱,这点还真是不太清楚。” 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儿,总要为自家留下足够的后路。 此时,朱瞻基的客房内,胡菀柔已经连输两局。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年纪小棋艺弱,朱瞻基有意让她棋子,胡菀柔还是频频失误,被他捆缚的无处可逃。下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看时间快到晌午了,胡菀柔便说要准备吃午饭。 朱瞻基本就是想要她留下来,陪在他身边罢了,并没想着真的下棋打发时间,看时间也不早了,也便想放她回去。 这边正在收拾棋子,有家仆来通报,说是是来了好多官兵,让大家都到前院去。 胡菀柔不知就里,毕竟年龄小,听到很多官兵,如水杏眼中有些惊慌。 朱瞻基似乎猜测到官府的行动是为了什么,抬首看到胡菀柔有些害怕的神色,笑着安慰她说:“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很奇怪,听到他这么说,她心中便安定了很多。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相信这个少年的话,只是觉得,他似乎有种魔力,能够让她安心。 两人来到前厅的时候,胡府上下都已经到了。 一看到两人一起过来,明绍然立刻来到胡菀柔身边,拉住她的手臂,便把她拉到自己另一侧,隔开她与朱瞻基。 身边的小人儿被拉走,可自己却似乎没什么权利阻止,朱瞻基心中不悦,也只能是不满的抿了一下嘴唇,接着去观察前院的局势。 胡荣正与一个三十岁上下,身穿捕头衣衫的男子站在前厅门口说话,一些官兵三三两两的在院子中胡乱查看。 亓叔在对院子中的一些家仆交代着什么,胡府的两位公子胡安、胡瑄在一边低声说着话。 明绍然一门心思都在表妹身上,转头问她说:“表妹,你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找不到。” 知道告诉他一定又要被他说,胡菀柔嘟嘟嘴没有做声。 但是,看到她与朱瞻基一起出来,明绍然心中早就猜到了,不满的斜睨了身侧的朱瞻基一眼。 就在这时,魏捕头回身真好看到站在一侧的朱瞻基,向胡荣问道:“这位是?” 见他问起自己,朱瞻基心中十分紧张戒备,自己孤身一身,实在不好现在就表明自己的身份,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闯入的这个胡府主人,会如何介绍自己,看向胡荣的神色,有些许恳求。 “哦,这是我的外甥楚俊。” 胡荣自然的回答,让朱瞻基心中感念,就在此时,又有一队人马走了进来,看到为首的那人,朱瞻基几乎要控制不知自己脸上的惊喜之色。 来人竟然是自己的贴身侍卫——陆风! 陆风一看到他,也是立刻呆在那儿,回过神来,他下意识的想要来到他身边。眼看他要抬步过来给自己行礼,朱瞻基适时的对他使了个眼色,微微摇了摇头 陆风看懂了他的阻止,便转了目光,仔细观察胡府的周围和胡府的一众人等。 魏捕头似乎对胡荣的话有些不相信:“外甥?明公子魏某倒是见过几次,可是这位楚公子,怎么从来没见过。” 胡荣闻言微微一笑解释说:“阿俊的家在京师,并不常来,所以魏捕头比较眼生。” 一听胡荣的话,朱瞻基心中一怔:胡伯伯怎么会知道我的家在京师?转而又一想,或者是从口音上猜测的吧?又或者是随口一说。 魏捕头看着朱瞻基,微微挑眉,似乎不信:“是么?” 朱瞻基见状,走上前微微含笑,神色谦和的说:“在下楚俊是借着元宵节来舅舅府上住两日,因为北方天气寒凉,在下有些难以适应,得了风寒,所以基本不曾出去。” 见他开口,陆风也上前插话:“不知楚公子家住京师何处?” 看到他,魏捕头立刻笑着躬身往后退了一步,胡荣看到魏捕头的动作,猜测眼前这个青年应该是有些来头的。 朱瞻基向陆风笑一笑,微微颔首:“回大人的话,楚某家住宣武门外城新丰楼北边。” “新丰楼可是外城最热闹喧哗的地带了。” “是,新丰楼打烊的比较晚,北边一带…也是在打烊后才安静下来。” 朱瞻基说到后半句,刻意停顿了一下,他这刻意的两句话,其实是暗示陆风在新丰楼打烊后的时辰,到胡府北侧见面。 陆风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眨了两下眼睛。 胡荣听了两人的话,笑一笑插话:“这位官爷看着面生,不知尊姓大名?” “在下陆风,因查案前来山东,偶遇楚公子,很是亲切呢。” 陆风回答的滴水不漏,朱瞻基淡淡一笑,胡荣听了他的话也觉得没什么问题,魏捕头一听陆风的话,立刻奉迎着开口:“老乡见面,自然亲切了,何况这楚公子也似陆大人这般仪表堂堂,二位一见如故吧。” 陆风听了魏捕头的话,轻轻“咳”了一声,他可不敢与皇太孙比仪表,不过不好说太多,便转而向朱瞻基说:“山东一带冬日确实太冷了,又下了这样的大雪,风寒虽然是小病,也不能大意。” “大人说的是,还好舅舅照顾周到,在下的风寒很快便痊愈了。” 听到这儿,陆风心中的担心去了一些,他明白,皇太孙这是用风寒痊愈,来向他暗示自己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他对皇太孙笑着点点头。 朱瞻基看着他的样子,真怕他控制不住,让在场的人看出什么异样,便有礼的作揖,退到胡荣后边。 陆风这才转向魏捕头问:“魏捕头,其他的可发现什么异样?” 眼看这位陆大人与这少年相谈甚欢,魏捕头自然不敢多问,便为胡府说好话:“回大人,没有,胡员外一向最是安分了。” 陆风感激胡荣对皇太孙的照顾,听了魏捕头的话后,转向胡荣,谦谦有礼的抱拳:“胡员外,打扰了,请见谅。” “大人哪里的话,各位官爷也是执行公务。” 其实,胡荣早已察觉出朱瞻基与陆风两人话语的不同寻常,虽然陆风刻意掩饰,他还是看出他见到这位楚公子时候,眼神中那份惊喜,也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一种难以明言的感激。 胡荣刚说完,亓叔奉上一盘碎银:“老爷。” 胡容笑着对陆风说:“各位官爷辛苦,大冬天的,这些碎银让各位喝杯茶,暖暖身子。” “这怎么好…” 陆风正想拒绝,看到朱瞻基眼色一闪,他立刻会意,这些银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却能让魏捕头这些人对胡府多家照顾,便改口说:“多谢胡员外盛情。” 他说着向魏捕头示意,魏捕头便上前接过那些碎银,口中道谢着收了起来。 第10章 一场家宴 送走了陆风、魏捕头一伙人,胡荣回身对朱瞻基说:“楚公子既然下楼了,中午一起吃饭吧。” 本来因为官兵的到来,除了胡菀暄,胡家兄弟和明绍然就都对朱瞻基心存怀疑,现在突然听父亲让他一起吃饭,都意外的看过来,明绍然明显不乐意的努了努嘴,只是有舅舅在,他不好多说。 朱瞻基因为见到陆风,心中正高兴,听了胡荣的话,点点头:“好。” 众人来到正厅,在红木圆桌前分次落座,朱瞻基坐在胡荣右手便,他的下边是明绍然,胡菀柔挨着明绍然坐在最下边,胡荣左手边依次是胡安、胡瑄。 桌上摆了糖醋鲤鱼、菠菜珍珠丸、胭脂鹅肝、香菇菜心、油焖鲜笋、奶汤蒲菜等菜,都是家常菜,虽然比不得皇家精致,却荤素搭配合理,一看便让人很有食欲。 坐下后,胡荣对朱瞻基说:“楚公子来到府上这么久,一直也没能一起吃饭,今天正好,看公子的样子,身体似乎没什么大碍了,以后就一起用膳吧。” “胡伯伯这么说,晚辈当真感激,在府上打扰这么久,晚辈心中很是不安呢。” 朱瞻基话音刚落,胡荣还没说话,明绍然笑着接话:“没事儿啊,看楚公子的样子,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也打扰不了几天了,对吧?” 他这话语气虽然客气,可话里的意思却十分直白,胡荣虽然觉得他说的有些过,倒也能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说,而他自己也很希望朱瞻基能够早些离开胡府,以免多生枝节,所以听了绍然的话,他没有做声。 胡安、胡瑄兄弟经过刚才的事情,对朱瞻基难免存有疑心,也都没说话,倒是胡菀柔看不下去了:“表哥,这才过了几天啊,刀伤哪有那么快好。” 见表妹又维护他,明绍然不高兴的舒口气,倒是朱瞻基笑一笑说:“明公子说的没错,有胡伯伯和…” 眼含笑意的看了看胡菀柔,他接着说:“和胡府上下这么细心的照看,在下的伤确实恢复的很好,我想我应该很快会离开胡府。” 说是胡府上下,但是他那一眼,胡菀柔明白他是在跟自己道谢,心中有些甜甜的,脸上含了微微的笑意,只是听到他说很快要离开,又觉得有些莫名的不高兴。 朱瞻基说的倒是没错,既然见到了陆风,自己势必要离开的,现在他心里也是担心,想必自己的船队遇险的事情已经传回京师了,父王、母后一定担心坏了,皇祖父只怕更担心,而汉王宫的那位,还不知道又在想着什么幺蛾子! 胡菀柔听着这话,心中升起莫名的失落,胡荣听了他的话,微微侧首向亓叔示意,服侍在一边的亓叔会意,立刻上前为朱瞻基盛奶汤蒲菜。 胡荣借机岔开话题:“这件事再说吧,先吃饭。” 大家都拿起筷子吃饭,明绍然夹起一块胭脂鹅肝放到胡菀暄碗里说:“你爱吃的胭脂鹅肝。” “谢谢表哥。” 每次吃饭明绍然总会把她爱吃的先夹给她,胡菀柔习惯性的笑着道歉,瞥眼看到朱瞻基正向这边看,竟然有些微微的尴尬,抿抿嘴便低下头安静的去吃饭了。 与胡菀柔坐在一起的胡瑄,看着表哥对妹妹这么关心,也知道他有意做给朱瞻基看,便故意打趣说:“表哥你真是偏心,什么好的都给小妹,我也爱吃,你给我也夹一个呗。” 明绍然笑一笑,正想也给他夹一块,胡菀柔先夹起自己碗里那片鹅肝,想要给他:“那给你吃吧。” 胡瑄一看,却忙把自己的碗护住说:“我可不要,表哥会怪我跟他媳妇儿抢吃的,又要骂我了。” 他这本来是玩笑话,胡荣等人听了只笑了一笑,胡菀柔本来这几天心绪就有些情窦初开的不安定和小敏感,一听这话,又是当着朱瞻基的面,立刻有些恼火,把胭脂鹅肝一下放回自己的碗里,气恼的说:“谁说我是他媳妇儿!” “表哥对你那么好,长的又一表人才,做他媳妇儿你不委屈啊。” 胡瑄故意拿她寻开心,一边嬉笑说着,一边伸手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你…” 胡菀柔看着他的样子,气恼的转向父亲:“爹,你看看二哥,他这几天老欺负我!” 话音刚落,瞥眼看到坐在父亲一侧的朱瞻基,见他目光清明的看着自己,心中似乎一下很担心他会误会刚才自己二哥的话,心中一时十分着急,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懊恼的垂下了头。 眼看妹妹当真生气了,委屈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胡瑄吓得立刻示好:“我…我开玩笑呢。” 碍于大家都在,胡菀柔只气鼓鼓的瞪他一眼,胡荣看着女儿的神态,也没有责备胡瑄的打趣,只开口说:“‘食不言,寝不语’,都好好吃饭。” 胡瑄吓得吐一吐舌头,端起碗吃饭,胡菀柔越加委屈抿了抿嘴唇,可父亲发话了,她只能闷闷不乐的也拿起了筷子。 胡荣转向朱瞻基笑一笑说:“楚公子别介意。” “没事。” 事情由明绍然而起,看着表妹的样子,他也觉得有些不好,可以前胡瑄也曾这样打趣过,没见她反应这么大呀,想想也许是因为当着朱瞻基的面,他更觉得不舒服了。 大哥胡安看着小妹气恼的样子,一边给她夹了一块鱼腹肉,一边对她说:“小妹别理你二哥,他总爱这么油嘴滑舌,吃完饭大哥帮你出气。” 胡安比胡菀柔大了六岁,对于自己的大哥,胡菀柔还是十分敬重的,听了大哥的话,抿着唇点了点头。被大哥责备的胡瑄暗自撇一撇嘴,没有言语,就知道这样的情况,都会偏向小妹,他都已经习惯了。 胡安见明绍然微微尴尬,也顺手给他盛了一颗珍珠丸子说:“表弟,吃饭吧。” 明绍然挠挠头,笑一笑,见表妹不再闷着脸,心情也好了起来,端起碗开始吃饭。 气氛恢复了平常,胡荣笑着对朱瞻基说:“绍然与菀柔一起长大,别人看来啊,都觉得他们青梅竹马…” 胡荣这么说,无非也是想向朱瞻基表明自己对刚才事情的态度,其实本来似乎也没什么必要,可女儿的小心思他是看出来了,而身侧的这个少年,却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女儿动心思的那个人。 朱瞻基听出胡荣的意思,只微微的笑了一下,明绍然想不到舅舅竟然说的这么明白,不禁喜上眉梢。 胡菀柔此时好不容易让大哥安抚下的情绪又起来了,刚想开口,胡荣先笑眯眯的看着她说:“好了好了,爹不说了,吃饭,吃饭。” 心情不好,胡菀柔吃的少了一些,吃晚饭便闷闷不乐的回房了,胡荣看到了,有意对明绍然说:“绍然,菀柔吃的不多,一会儿你让厨房做一份粥给她送去。” “好的舅舅。” 走到门口的朱瞻基听了胡荣的安排,微微顿了一下,抬脚便离开了。 第11章 秘密相见 中午的饭桌上,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小别扭,一下午都各自老老实实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有明绍然给胡菀柔送去了一份红枣银耳粥,可胡菀柔心情不好,也没吃多少,后来便一直呆在房中不肯出来。 晚膳的时候,因为准备去见陆风,朱瞻基以身体有些劳累为由,自己在房间用膳,实则是需要留出时间给皇祖父和父王写书信。 到了戌时末刻,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披上披风向后花园走了出去。 元宵节的花灯一般要摆放十几天才撤掉,花灯莹灿,加上月亮圆满,虽然时间已晚,后院没什么人,却处处流光。 院角一株梅花花开正浓,他站在梅花树下欣赏着胡府后院的灯光熠熠,清冽的空气中,身上的暖香和着梅花的淡雅,让人感觉香暖溢流,心情也十分好。藏在披风中的手,下意识的触摸过腹部的祥云补子,想起胡家这位小女孩儿的柔美纯善,嘴角不自觉的又涌起一个好看的微笑。 有一声轻咳从北边墙角传来,他回身,便看到陆风正由院角深处的暗影中走来。 微微示意他不要过来,他信步走了过去,两人来到最深处的假山后,陆风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想要屈膝行礼,却被他一把扶住:“陆风!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这么多天没有你的消息,真是把我吓坏了。” 陆风也是感叹历尽波折,总算皇太孙平安无事,又自责自己当时没能护在他身边:“属下无能,不仅让殿下身陷险境,也让殿下担心了。” “当时情况那么危险,怎么能怪你。我看到你落到水里了,你是怎么脱险的?” “是庆寿寺的延信大师救了属下,就是在床上时候那四个黑衣持棍的蒙面人。” “延信?” 延信是当朝太子少师道衍的首徒,当初朱棣还是燕王的时候,道衍受太祖高皇帝的圣令到北平庆寿寺做住持,为孝慈高皇后祈福。延信是庆寿寺的武僧,也是道衍的心腹、首徒,后来在靖难中为朱棣出力不少,朱棣继位后,道衍随着他到了南京,任僧录寺左善事,延信便做了庆寿寺住持。 朱瞻基听说竟然是他,奇怪的问:“他远在北平,怎么会来山东?” “延信大师说,他差不多在殿下从京师动身的时候接到太子少师(道衍)的命令,命他亲自到山东暗中保护殿下,他便带着几个武僧来了山东,正好在咱们遇险的时候感到了。” 朱瞻基闻言,不由得佩服道衍的世事洞彻,以及对自己的关心和拥护。 “他们知不知道对方的来头?” “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也怀疑是…” 明白陆风话里的意思,朱瞻基制止了他说完,接着问:“皇祖父和父王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宫里已经的到了消息,只是事情敏感复杂,朝廷封锁了消息。皇上给卑职下令,无论如何要找到殿下,并且命锦衣卫到了济宁,务必…” “锦衣卫?” 知道皇祖父会担心,只是一听到锦衣卫来了济宁,还是让他十分意外也隐隐有些担心:自己遇袭既然与宫中有牵扯,汉王府嫌疑是最大的,那么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未必就清白,皇祖父派出锦衣卫,怕是不会是好方法。 看出他的担心,陆风接着说:“是。不过殿下请放心,在道衍大师的力荐之下,皇上派来山东的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刘冕。” 一听是刘冕前来,他笑一笑放下心来,刘冕做事一向公正严谨,与纪纲多有不和,重要的是,在东宫与汉王的明争暗斗中,他虽然表面上不是太子一派的人,但是却处处维护东宫,更暗中相助东宫多次脱险。 朱瞻基看出刘冕还是比较正派的,便让陆风与他暗中建立起了联系,所以刘冕算是朱瞻基的人。 “还是道衍大师看的明白,回京后,我要亲自去向大师道谢。父王呢?” “太子殿下虽然禁足,一切安好,殿下放心。” 虽然是禁足,但是要父王、母妃好好的,事情便不会失去控制,朱瞻基放下心,点点头又问:“汉王呢?” “太子殿下禁足,汉王一直服侍在皇上左右,暂时没有异动。” 皇祖父那里,自己可是生死未卜呢,他自然不敢有异动!自己遇袭的事情,虽然暂时无法确信那刺客的话,可直觉上,只有他能做的出!也只有他敢这么做! 见皇太孙对汉王的举动上心,陆风拱手说:“殿下放心,有道衍大师在朝中,汉王左右不了什么的。” “话虽如此,可汉王这次孤注一掷,东宫官僚抓的抓、罚的罚,我们不能大意。” 朱瞻基说着从怀中取出两封书信:“这是给皇祖父和父王报平安的书信,务必安全送到京师。” “是,属下明白。” 接过皇太孙递过来的两封书信,陆风敏锐的听到有人走入后院的声音,听脚步便是一般走路,应该是有人到后院散步,他低声对朱瞻基说:“殿下,有人来后花园了。” 朱瞻基也听到有人走入后院的脚步声,点点头:“明天还是这个时候,到这里来见我。” “是,属下先走一步” 为免人注意,朱瞻基等陆风走了一会儿,确定他走远不会被人发现,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院角处走了出来。 刚转过假山,便看到明绍然站在他制作的比翼双飞鸟的花灯下仔细琢磨着什么,手中还比量着一个木制的机关。 想来是奇怪为什么好好飞着的风筝会突然坏掉,又或者是想修复这个花灯,又想起中午饭桌上的那番情形,朱瞻基微微有些不悦的挑了一下眉头,缓步走了过去。 听到有人走过来,明绍然转身看到是他,神情明显冷淡了一些,又见他是从花园深处走来,一脸的怀疑:“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朱瞻基看着他笑了笑:“明兄不是也没睡么?” “我是来看我做的花灯,倒是你这大冷天的,还带着伤,你想做什么?” “明公子多虑了,在下只是这几天一直躺着,乏了,睡不着出来散散步。” “踏雪赏月?” 明绍然也说不清楚,怎么对他的话就是不相信:“楚公子身体还未痊愈,兴致倒是不错。” “说到兴致,楚某更佩服明兄你为了博胡小姐一笑,竟然专门去学习制作花灯,明兄一定很受女孩子欢迎吧?” “楚公子过奖了,明某只在意表妹!只要她开心,别说是花灯,她想要的,我都会为她去做。” “看得出来。” 看一眼他身后的花灯,朱瞻基虽然点头,只是他话虽然这样说,神情有些不以为然:“不过,想要花好月圆,总要两情相悦才行。” 听出来他话里有话,明绍然不乐意的皱一皱眉头:“你什么意思?” “哦,没什么意思,明兄千万别多想。” 明绍然看着他一副坦然的样子,气的牙痒痒,碍于舅舅的告诫,只沉声说:“楚公子要是没事,还是呆在房间好好养伤吧,早日养好了伤,也好早日回家。” 听了这话,朱瞻基没有一点气恼的神色,只微微一笑:“多谢明公子关心,楚某告辞。” 朱瞻基说完便离开了,明绍然只气恼的看他离开,便又去看自己的花灯,他是想偷偷的把花灯修好,再给表妹一个惊喜的,可是仔细查看,发现关键机关被彻底破坏掉了,想要换的话,就要全部拆开,等于是再做一个,懊恼的叹口气,他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刚想离开,瞥眼看到朱瞻基刚才走过来的地方,他越想越觉得可疑,再想起今天白天的事情,他越来越怀疑这个“楚公子”今天过来,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这样怀疑着,他便向着假山后的院落墙角走了过去。 来到院角,仔细查看也没看到任何异常,明绍然有些失望,却更加怀疑,这个地方什么也没有,有这么昏暗,他过来做什么? 抬头看到高高的院墙,他心中怀疑:“黑灯瞎火的,到这儿?难道是见什么人么?” 这样想着,明绍然又看看院墙,若有所思的走出了后院。 两人离开后,闷声躲在假山空隙间的亓叔悄然走了出来,想着刚才的情形,无奈的摇头叹了口气,便快步向着胡荣的书房走去。 胡员外还在书房等他回消息。 第12章 浮尸 第二天一早,胡荣刻意安排亓叔要带着胡瑄和明绍然,去胡家在运河码头不远处经营的六艺茶庄看看,让他们两个人学着点茶庄的生意。 六艺茶庄是胡家经营的一个中等规模茶庄,上下三层的茶楼,一楼大多是一些市井百姓,或者漕运码头上的漕工,二楼专门设置了雅座、包间,三楼用来储存茶叶。 明绍然本来打定主意要盯着朱瞻基,看看他有什么古怪,可舅舅的安排他不能不听,只好跟着去了。 茶庄接近漕运码头,往来人流比较多,三人到的时候,一楼已经有不少客人在喝茶。 三人刚刚走上楼梯,靠近楼梯的一桌上,五六个客人的对话,引起了明绍然的注意。 “听说这次爆炸的官船上的是皇家的人呢,皇上命锦衣卫秘密调查,都已经到了济宁了。” “瞎扯吧你,锦衣卫到了济宁,那还了得。” “真的!你还别不信,这可是从京师那边来的商船上的伙计说的。” “一个伙计说的话,能信么?” “嗨,那商船是专门给从北平往南京两地给宫里走货的,消息绝对不会错。” “那要是真的,这事儿可大了!” “嗯,我听说呀…” 明绍然正想听他们说什么,已经走到二楼走廊的胡瑄看他没上来,便喊他:“表哥,你干嘛呢?快走啊!” “哦,来了。” 明绍然答应着,便走了上去,心中却越来越怀疑,毕竟市井的传闻虽然不可信,却也是无风不起浪,这几天济宁府这么“热闹”,这楚俊的出现也太可疑了吧? 自己一定要对楚俊多加留心才行。 临近晌午,三人查完账房,亓叔又交给他们一些辨别茶叶品次的事宜,见时候不早,便下了茶楼准备回府,刚走到街上,便看到魏捕头和那天的那个官爷陆风,带着一队人马匆匆往城外赶去。 跟在魏捕头身后的那些人一看便是当地的一些捕快,而追随在陆风身后的那一对人,虽然衣着也不是多显眼,可从气势、步履、动作上,明显比那些捕快高出不知道几个档次。 他们急匆匆的过去,引得路边的行人纷纷驻足张望,看这架势,应该是除了什么事。 亓叔一眼看到那些人腰间的佩刀,不由得暗自一惊:绣春刀! 原来这些人,正是受朱棣的密令,来山东秘密调查皇太子遇袭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刘冕和手下的一批锦衣卫,由于事情机密,他们没有穿飞鱼服,可手中的佩刀却是不能换的,所以总会有人认出来,可毕竟少数,大家即便认出来,也会对锦衣卫三缄其口。 胡瑄、明绍然也看得奇怪,明绍然又想起之前在茶馆中听到的话,便向旁边一个四十来岁卖芝麻桂花糕的汉子打听,这些人在漕运码头附近转,消息最是灵通。 果然,那汉子听明绍然问起,一脸神秘而微微有些隐晦的低声对他说:“小公子你没听说么?微山湖便的芦苇荡里发现了好几具尸体。” “有这样的事?” “是啊,听说那些人都是一刀毙命,刀锋上还有毒,尸体泡在这河水里都不知道多久了,咦…” 那汉子说着,不自觉的像是害怕的咧咧嘴,旁边有人听到,也七嘴八舌的小声议论: “我也听说了,那些人看着也都是会把式的,有五六个呢!” “下手这么狠,这都什么仇什么怨?” “都说这次都惊动朝廷了,保不定船上有什么大人物。” “也不知道济宁最近怎么一回事?这刚过完年,接二连三的出事儿,弄得人心惶惶的。” …… 三人听了心中也是觉得太过骇人,亓叔心中有些底,便对胡瑄、明绍然说:“二公子、明公子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府吧,老爷还等着呢。” 两人点点头,三人便一起向着胡府走去了,只是明绍然心中越发怀疑起朱瞻基的身份来。 胡荣听了亓叔等人说起街上的情形,心知这件事事关重大,便叮嘱胡瑄、明绍然:“最近济宁府多事,你们没事都老老实实在家里看书习武,出去的时候,跟亓叔打个招呼。” 两人答应下来,胡荣便让他们各自回去了,他则让亓叔注意一些最近济宁府的动向。 明绍然回去后,却留心起了朱瞻基的一举一动。 陆风、刘冕来到芦苇荡边,已经有衙差把尸体打捞了上来。 这几个人身上穿着黑色夜行衣,都是一刀割破喉咙毙命,浸泡在冷水中多日,都肿胀不堪、惨白冰冷。刀口干净利落,位置、深浅的差别都微乎其微,几乎可以算整齐划一,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外伤。 看到那些尸体的时候,陆风与刘冕相视一眼,无声的交换了一眼心中的猜度:这样凌厉的手段,怕是只有锦衣卫能做的到吧,恐怕还必须是锦衣卫中一等一的高手才行! 看着他们身上的衣服,再丈量一下身高,陆风几乎能肯定,这些人一定就是在大运河上刺杀皇太孙的那几个人,若真是那些人,而他们又真的是被锦衣卫所杀的话,那么之前怀疑的一切也都能说的通了! 这次山东之行,肯定就是汉王与纪纲合谋,买通江湖杀手半路截杀皇太孙,然后,纪纲又对这些江湖杀手灭口! 若果真如此,这汉王的胆子也太大的离谱了吧!这纪纲也是找死! 不过,毕竟是皇室争斗,陆风不敢大意,转上刘冕说:“刘大人,你比较清楚,麻烦你看一下吧。” 刘冕明白他的意思,是让他确认这刀口到底是不是锦衣卫做的,他点点头,来到那几具尸体旁,细细的查看,挨个查验后,他起身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眉头紧皱这起身,对跟在他身后的陆风点点头:“应该是。” 两人都舒口气,其实就算是确定是锦衣卫所为,也不能证明与纪纲有关,更不可能平白无据的与汉王扯上关系,不过好歹也算有了一个方向。 两人心中最担心的是,此时的皇宫里,怕是不会太平。汉王、纪纲不想事情败露会不会再出手?到时候,太子、皇太孙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只怕防不胜防啊! 就像陆风、刘冕猜测的一样,这些杀手确实是纪纲命人灭口的。 虽然纪纲迫于局势,答应下了汉王的要求,可是他心里很明白皇上对皇太孙的感情,也清楚若是皇太子出事,皇上未必会震怒,但出事的人如果是皇太孙,皇上铁定会发疯。一旦查起来,保不准会查到自己头上。权衡再三,对于这些江湖中人,他做了最周密的部署,务必要把他们全部灭口! 所以按照他的计划,朱瞻基本该死在官船上,那些刺客也在大运河上直接被做了!到时候毁尸灭迹,神不知鬼不觉! 可是想不到,半路杀出了程咬金,几个持棍蒙面人出来搅局,不仅被朱瞻基跑掉,官船爆炸的时候,有几个刺客也没跑出来,生死不明。 自己的计划也全被打乱了。 那没办法,只能先想办法撇开自己,他手下的那些死士便把那些江湖刺客全部杀掉,扔到了微山湖的芦苇荡中。 虽然也不知道那些人中此刻还有没有活口,不过根据多年经验,纪纲觉得只要与自己的人接头的那个老大死了,这件事,便不会被人知道了。 第13章 暴露 到了晚上,胡菀柔有心事,完全没有什么睡意,便唤了花樱,去后花园散心,两人快要走到后花园月亮门附近,花樱眼尖,看到前面有个人影晃动,仔细一看,却是明绍然。 这么晚了,他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呢?看他的动作也似乎有意避开什么人,她不免奇怪的对胡菀柔说:“小姐,那不是明公子么?他怎么…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听花樱说表哥鬼鬼祟祟的,胡菀柔歪着脑袋,撇撇嘴笑着看看花樱。 花樱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也有些忍俊不禁的道歉:“奴婢失言。” 不过看着表哥的样子确实有些“鬼鬼祟祟”,眼见他极快的进入到花园中,胡菀柔也好奇,便对花樱说:“是很奇怪,咱们过去看看。” 两人刚走到后花园的月亮门口,突然听到里面传出明绍然大声的呵斥:“我就知道你心里有鬼!” 听他的声音不对,两人忙走进去,正看到明绍然站在假山一侧,看不到假山那边的情形,也看不到明绍然的脸。 不过,听明绍然刚才的话语,明显不同寻常,胡菀柔忙走上去问:“表哥,怎么了?” 见明绍然正一脸惊怒的看着对面,胡菀柔也看去,对面假山后,竟然是朱瞻基与昨天带人来府中搜查的那个官爷陆风。 看到胡菀柔也过来了,朱瞻基微微有些尴尬。说实话,明绍然怎么对他,他还真是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毕竟在他危难的时候,他也曾出手相救,可胡菀柔不一样。 至于到底怎么不一样?又有多少不一样?他也说不清,可这个豆蔻之年的小女孩儿对他来说,就是不一样! 明绍然一看到胡菀柔,立刻来到她身边,护在她身前,戒备而气愤的看着对面的朱瞻基和陆风,对胡菀柔说:“表妹,你看到了吧,这就是那天来咱们府上的那个官爷陆风!他们根本就是认识的,还假装不认识!我怀疑昨天晚上他们就见面了!” 胡菀柔此时也认出来陆风,她困惑而不解的看向朱瞻基。 看到胡菀柔眼中的疑惑和一点点失落,朱瞻基有些责备自己的不小心会伤到她,神色间有一丝微微的尴尬,便想对她解释:“柔儿…” 然而,他话还没说,这个称呼已经激怒了明绍然:“柔儿也是你叫的么?!” 拦截住朱瞻基的话头,明绍然气愤的指着站在朱瞻基旁边的陆风说:“我们好心帮你,可你根本没跟我们说实话!” 他的指责是实情,朱瞻基无言以对,明绍然更加咄咄逼人的质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大运河上的事和你有关系对不对?你隐瞒这些事,到底什么目的?!” 朱瞻基既然看出明绍然对胡菀柔的心思,自然很清楚他对自己的敌意,也没想着跟他多做解释,只是他不想让胡菀柔有什么误会。 “柔儿你听我说…” 朱瞻基想要解释,却被明绍然呛声:“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既然找到你自己的人了,你就快点走呗,干嘛还赖在这儿?” “表哥…” 虽然惊异朱瞻基的秘密和隐瞒,可胡菀柔也觉得明绍然这话太过分无理了,语气中明显含了一丝责备。 “表妹!” 明绍然却更加愤愤的说:“他之前就没跟咱们说实话,谁知道现在还瞒着咱们多少事?!那天晚上的爆炸牵扯到当今朝廷啊,听说锦衣卫都已经来到济宁了!” 一听这话,胡菀柔被明绍然嘴里的“锦衣卫”三个字给震住了,看向朱瞻基的眼神中,明显多了一种抵触和慌乱。 自锦衣卫设立之初,其雷厉风行、诡异莫测的做事风格,便让百姓对其有着深深的忌惮,靖难之役后,朱棣任用纪纲为锦衣卫指挥使,做事更是狠辣决断,就连胡菀柔这样的小女孩儿,似乎对“锦衣卫”三个字也有着莫名的忌惮。 “柔儿。” 朱瞻基看出胡菀柔的情绪,不想她因为此事,而对他有所误解疏远,他向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想对她解释。 然而,没等他走到她身边,明绍然移步拦在他面前,阻止他去到胡菀柔身边。 朱瞻基此时所有的耐心也都用完了,他没再多说话,只伸手抓住明绍然的肩甲,向着陆风的方向推去。 毫无防备的明绍然被他推了一个趔趄,陆风会意,立刻往前走了两步,趁势抓住明绍然的胳膊往旁边的假山压去,明绍然想要防抗已经晚了。 陆风的武艺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就连锦衣卫指挥使纪纲都要忌惮他几分,明绍然很轻易的被他反扭了胳膊,压到假山一侧的墙壁上。 “你干什么!放开我…” 明绍然话音没完,陆风的另一只手压到他的脖颈处,他立刻痛得眉头紧皱,说不出话, 胡菀柔看着眼前的情形,担心表哥的安危:“表哥!” “柔儿!” 朱瞻基却抢先一部伸手抓住了她的臂膀。 对他的举动有些抵触,胡菀柔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想要挣脱,朱瞻基意识到她的企图,不喜欢让她躲开自己,抓着她的手也下意识的用力,这样一来,胡菀柔眼中的慌乱更深了几分。 朱瞻基看着她担心的神色,不想吓到她,便稍微松了一些力气,轻柔的安慰她:“柔儿别怕,我不会伤害明公子的,我保证!” 虽然他这么说,可是看着明绍然一脸疼痛的模样,胡菀柔还是很担心,看向朱瞻基的神色也含了一丝怀疑、慌乱,还有微微的抗拒。 就像是那天晚上,他仓促之中闯入她的闺房时一样的神色。 很明显,她并不能接受她一直相信、照顾的楚哥哥会欺瞒她。 “柔儿…有些事情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被人追杀,没人在我身边帮我,我也不能给你…给胡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没有把事情全部说出来,你能懂么?” 朱瞻基说的诚恳,可显然,在她这个年龄,这样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女孩儿,并不能懂得,她虽然有些将信将疑,可眼中的抗拒并没有消退。 “不懂也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没有想过欺瞒你,没有想过给你带来危险,也绝不会让你还有你的家人卷入不必要的是非中,我这么说,你会相信我么?” 胡菀柔看出朱瞻基眼中的坦诚和恳求,正在犹豫要不要相信他,朱瞻基怕她不相信,便屈膝把脸与她的脸平行,认真的说:“我希望你能相信我,因为我很喜欢…” 差点说成“喜欢你”,朱瞻基下意识的截住话头:“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时光。” 其实,好像没必要解释这么多的,毕竟自己还有皇命在身,也许一两天后就要离开了,可很奇怪,他就是不想让她误解自己,不想让她抵触自己。 “好么?” 暖暖的气息扑打在她的脸上,似乎有种莫名的“蛊惑”,胡菀柔怔怔的看着朱瞻基,眼中的惶恐、抗拒渐渐消散,终于还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第14章 争执 见她点头,朱瞻基如释重负,开心的笑着对她眨眼睛:“我就知道柔儿最好了。” 胡菀柔看着他微笑中含了一些奇妙的情绪,心中如小鹿乱撞,羞赧的笑了一下,微微垂了头。 陆风看着一向骄傲华贵的皇太孙,竟然近乎祈求的对一个小姑娘解释自己的隐瞒,意外之余有些觉得不可思议,看着因为胡菀柔的点头而灿烂含笑的皇太孙,他微微分神,手上的力道便有些轻。 明绍然看着表妹表现出来的羞赧,还有朱瞻基放在她肩膀两侧的双手,加上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心中的恼怒多了几份,趁着陆风的走神,他突然冒险反抗。 陆风虽然气恼明绍然对皇太孙的态度,却也能够理解明绍然的怀疑,加上胡家毕竟对皇太孙有恩,担心强行用力会误伤他,这样一来,明绍然冒险强行脱身。 挣脱出陆风的控制,已经有些气恼到失控的明绍然立刻抽出佩剑,便向着朱瞻基的方向刺来,倒也不是真的想伤人,只是想让他把表妹放开。 陆风见来不及阻拦明绍然,连忙提醒朱瞻基:“公子小心!” 朱瞻基此时也看出明绍然的剑锋是向着他刺过来的,也明白他是想要逼迫他放开胡菀柔,只是他却不想放开她,至少不想这样放开。 他不想做的事情,没人能强制他去做! 冒险的,他揽过胡菀柔的腰身,护在她身前,这样即便躲不开,也不至于伤到她,快速移步,躲了过去。 伤口还有些痛,落地的时候不是很稳,更惊得胡菀柔惊呼一声,双手不自觉的抓住了他的衣衫。 这下,明绍然更急了,他反手便要刺过来。 “都住手!” 就在这时,胡荣呵斥的声音传了过来。 听到舅舅的声音,明绍然及时收手,神色愤慨的看向朱瞻基,胡荣身后跟着亓叔,两人一起走了进来。 胡荣来到几人面前,威严的环视了一圈,看到陆风的时候,似乎并没有太意外,只不悦的开口问:“干什么呢?!” 朱瞻基知道这件事现在是不可能瞒得住,便诚心实意的对胡荣道歉:“不好意胡伯伯,一点小误会。” 明绍然却冷笑一声,目光气恼的看着他和陆风:“呵!小误会?这是小误会么?!” 胡荣见绍然神色气恼的盯着朱瞻基,又看到朱瞻基拦在自己女儿腰上的手,心中也有些不快,却还是阻止明绍然:“绍然,不得无礼!” 听舅舅责备自己,明绍然气呼呼的把手中的剑插回剑衣,也没再搭话,径自走到胡菀柔身边,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便要带她离开。 然而,这一次,朱瞻基淡淡的看了一眼明绍然的动作,并没有放开揽住胡菀柔的手, 胡荣看着朱瞻基的神色和眼中,流露出来的对,女儿的一种压抑的却明显势在必得的欲望,眼神沉了几分:无论如何,绝不可以让菀柔与他染上关系,万一让自己这个掌上明珠陷入无尽的争斗纠缠中,他如何对得起去世的夫人? 明绍然看着朱瞻基的样子,眉头一挑,不悦的告诫说:“你放开她!” 朱瞻基淡淡的看着一脸恼怒的明绍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从没见表哥这么气恼过,胡菀柔想开口劝说:“表哥…” 然而,她话没说然,却听父亲的命令传来:“菀柔,你先回房间去。” “爹…” “听话!” 朱瞻基知道,胡荣这话虽然是对胡菀柔说的,但是意思却是对着他的。 他可以无视明绍然的气恼,却不能忽略胡荣的命令,虽然不情愿,可放在胡菀柔腰上的手,还是缓缓地松开了。 胡菀柔担心的看一眼朱瞻基,见他镇定的对她温暖含笑,她眨了眨眼睛,无奈的跟着明绍然离开了。 两人离开后,胡荣神色温和的把目光看向陆风,明绍然见状,知道自己势必要给出解释,不管怎么说,胡家帮了自己,而自己却隐瞒了身份,昨天更欺瞒了大家。 歉意的,他对胡荣解释:“胡伯伯,陆风他…是晚辈的侍从。” 胡荣闻言微微一笑,似乎并没怎么生气。 “胡伯伯,对不起,我…不是有心要隐瞒的…只是…” 见朱瞻基有些窘迫,胡荣神色了然的一笑:“楚公子孤身一人落难他乡,有些事不愿意说明,是情理之中。” 他的态度大出朱瞻基的意料,心中感动,一时竟然有些不知如何言语。 陆风见状,适时上前道谢:“多谢前辈仗义出手,救了我家公子,晚辈唐突冒犯,请前辈赎罪。” 他说着深深施了一个大礼,胡荣见他主仆二人言语做事都十分稳妥老成,不免感慨,若抛开这二人的皇室身份,他倒是当真喜欢这两个少年英雄,可惜了! 这样想着,胡荣暗自叹息着,自己辛苦隐瞒十几年的秘密,还有胡家上下的性命,他不能有一点差池,只能就此打住才好:“楚公子落难到我胡家,老朽自然不能见死不救,只是不知道,楚公子后面有什么打算?” 发生了这样的事,就算胡荣不追究,自己与明绍然势必不能和平相处了,而胡荣这样问,只怕也是有意让自己离开的,只不过是给双方找台阶,朱瞻基自然明白,便借机说:“晚辈…晚辈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打扰了,今天…本来也是想商议离开胡府,不想引起明兄误会。” 这样的回答,令胡荣更感受到朱瞻基的思量成熟周全,即为他自己暗自与陆风见面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也恰到好处的提出离开。 至于现在他所面对的困局,并不是自己这样的“百姓”可以干涉或者给予帮助的,所以听他要离开,胡荣也并未挽留,只是为明绍然的做法道歉:“刚才的事情是绍然太冲动,楚公子不要介意。” “晚辈不敢。” “既然楚公子有要事在身,老朽也就不多虚礼,只是今日时间已晚,不如明天再走吧。” “不了。晚辈已经给胡伯伯带来诸多麻烦,陆风也已经安顿好了住处,晚辈就此别过。” 朱瞻基坦诚的说:“只是,晚辈有些东西还留在客房,容晚辈去收拾一下。”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他是想拿回元宵节那天晚上,自己做的那幅画。 “楚公子客气了,既然相识,便是缘分,没有麻烦不麻烦,胡府随时欢迎公子。” “多谢胡伯伯。” 带着陆风到客房,他拿出自己做的那幅画,又来到小轩窗边,推开窗户向外看去,灯火依旧,白雪已残,那个小女孩儿也不在了。 收起思绪,他关上轩窗,回身对陆风说:“我们走吧。” 第15章 不辞而别 两人走下客房楼,有清幽的琴音传来,是一曲《夜静銮铃》,在安静的夜里,琴音更显得旋律典雅、淳朴清雅,知道是胡菀柔在抚琴,朱瞻基不自觉的停下脚步,停在院中,安静的听她弹奏, 或者是心性使然,琴音虽然韵味隽永,只是原本刚柔并蓄的曲调,稍显柔婉了一些,不过与此刻的心情倒是很好的切合。 临近尾声,朱瞻基望着天上的明月,会心一笑而微微有些失落:“子之心而与吾同心。” 旁边的陆风听了他这句话,虽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却知道这句话是指的钟子期与俞伯牙的高山流水遇知音,看来,这皇太孙在这不几天的时间里,一定与这位胡姑娘之间发生过什么让他难以忘怀的事情。 没有去打扰皇太孙的思绪,毕竟,这一走,只怕留给他的就是一些回忆了。 有清冷的夜风吹来,朱瞻基蓦然惊醒,这胡府终究只是自己在风雪寒夜的追杀中,一处暂时避居的“世外桃源”,却不是自己能够留恋的地方,自己的身份和责任在那儿,自己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去做。 自己现在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她,而她年纪也还太小了,再留些时间吧,让自己足够强壮,也让她安稳长大。 这样想着,朱瞻基坚定的转身,对陆风说:“我们走吧。” 深夜里,主仆两人又一次踏入无尽纷争中。 看着两人走出胡府,胡荣与亓叔走了出来,胡荣叹口气说:“希望此事,能就此作罢。” “老爷放心吧,看这‘楚俊’,也是明事理的。” 听着女儿房中传出的如丝如缕的乐声,想着刚才朱瞻基的表现,他无奈的摇摇头:“但愿吧。” 在陆风、刘冕的安排下,朱瞻基住进了济宁府的微山别馆,回到住处,朱瞻基的思绪似乎还没回来,陆风便主动上前:“殿下,今天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嗯。” 朱瞻基答应着,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便对陆风吩咐:“明天去找个手艺好的画匠,把这幅画装裱一下。” 他说着从怀中拿出自己之前做的那幅画,交给陆风。 陆风打开一看,便明了了这位束发之年的殿下,心中的那份心思,不免会心一笑。 本来这样的心思是有些难为情的,又见陆风笑,朱瞻基有些不乐意了:“你笑什么?” 陆风一边小心的把画卷收起,一边说:“说真的殿下,你是不是不想离开胡府?” “什么?” “属下觉得殿下对胡姑娘似乎…” 陆风还没说完,朱瞻基冷着脸,眼神不淡定的看了过来,陆风忙截住话头:“属下多嘴。” 其实他倒是没说错,朱瞻基确实不想这么快离开胡府,原因不仅是胡菀柔,还有便是他想再探一探济宁府还有多少朱高煦和纪纲的势力,可听陆风说了微山湖中那些浮尸的事情后,他临时改变了主意,正好又被明绍然撞见了陆风,他也只能依势而行。 说起胡府,他想到胡荣,从他出现到现在,这位胡员外几乎从未问过他一点关于他自己的隐私,甚至在明绍然和胡家兄弟怀疑的时候,处处维护自己,这让他感激而怀疑:“总觉得胡伯伯不是一般人呢。” “殿下为什么这么觉得?” “这位胡伯伯功夫十分了得,遇事临危不乱,总能统观大局,总觉得很有大将之风啊。” 说到这儿,朱瞻基顿了顿:“对我的身份似乎也…” 陆风闻言一惊:“殿下的意思,他知道殿下的身份?” “也不是,就是处事进退有度,给我的感觉,就算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也有能力把关系控制在很合适的距离上。” 听了这话,陆风想起来他知道皇太孙在胡府后,曾向魏捕头打听胡府的情况,便对朱瞻基说:“殿下,属下曾向魏捕头打听过胡荣,听魏捕头说,这胡荣十多年前从江浙一带来到山东,开始经营茶庄,后来越做越大,胡家在漕运、钱庄、镖局都有涉及,算是当地的富户。只不过,胡员外这个人生性淡泊,做事低调,虽然不善与官场中人往来,与各处关系却十分好。” 听了陆风的话,朱瞻基不由得说:“这样说来,这胡员外确实不简单。” 陆风点点头表示赞同,朱瞻基接着说:“这样也好,与聪明人打交道总是能省去一些麻烦。” “是。”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 第二天一早,担心朱瞻基的胡菀柔洗漱过后,便来到客房,却不见了他的影子,客房中东西整齐,朱瞻基的披风、衣物都不见了。 心中一惊,胡菀柔来到前厅,看到父亲正在给一株梅花修剪枝干,她走过去问:“爹,楚哥哥呢?” “走了。” 胡荣料想她会问,眼睛看着那株盆栽梅花,也没有抬头。 胡菀柔一听就急了:“走了?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 想起昨晚的情形,她心中总觉得,她的楚哥哥是被逼走的。 “他跟我说过了,他有事情要做就走了。” “可是他的伤还没好呢,怎么就能让他走呢?” “那个陆风是她的侍从,会照顾好他的。” 这一点胡菀柔倒是相信,听出女儿话里的失落和担忧,胡荣把剪刀放到花台上,转身看向出落得标致可人的女儿,语气告诫:“菀柔,这楚俊身份不明,你不要再想了!” “爹…” “这是命令!菀柔,你还小,要听话!” 听了父亲的话,胡菀柔不好再多言,抿着嘴唇没有做声。 毕竟是过来人,胡荣也知道少年的心思都是需要时间的,便收起之前的神情,平和的吩咐胡菀柔:“要是有时间,多去跟着你哥哥读书吧。” 都说青梅竹马、日久生情,他是很希望菀柔在与绍然的接触中,能够对绍然有那份心思,这样,等这两个孩子长大后,事情便水到渠成,免去节外生枝。 虽然他也不会逼着女儿一定要嫁给绍然,可自己看着绍然长大,也看出他对菀柔的情谊深厚而专一,作为父亲,很希望能把女儿交到一个真正疼她、宠她,有能力保护她,不会被太多外界所左右、身边也不会围绕着太多其他女人的男人手中。 胡菀柔虽然因为朱瞻基的不辞而别心中不快,可父亲的安排她也是不好违拗的,只能点头答应着:“是,女儿知道了。” 第16章 烟花三月 很快到了繁花盛开的三月,山东的三月虽比不得此时的烟雨江南秀丽多姿,却也温暖适度、风景优美。 朱高煦在曲阜完成祭孔大典的事宜,准备返程归京的时候,他特意嘱咐陆风:“吩咐刘冕,本宫带一部分人取道济宁大运河回京,依仗队伍那边按原定计划南下,在徐州汇合。” 陆风本来是想回京的时候,由曲阜直接取道兖州府直接南下,听了皇太孙的意思,想着之前在大运河上遇到的暗杀,觉得太冒险,想要劝说,转而一想,似乎很明白这位皇太孙的想法,便笑着说:“古人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呢,殿下可倒好,放着扬州不去,要去济宁。” “济宁人杰地灵,湖光山色,正好顺道,想去看看不行啊?” 朱瞻基说着脸色有些不自然,少年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红,估计他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挺牵强。 陆风觉得殿下有种孩子气的可爱,笑着说:“当然行,其实属下也觉得,济宁府鸥鹭成群、佳人如画,不趁着这个时节去看看,当真有些遗憾呢。” 听出他话里有话,看着他有些不知好歹的笑意,朱高煦眉头一挑,没好气的说:“你又笑!笑什么?!” “又笑?殿下,属下不能笑了么?” 陆风心里嘀咕:我经常在你面前笑啊,以前也没觉得不妥呢。 懒得跟他计较,想起微山湖上的浮尸,朱瞻基趁机给自己找台阶:“到了之后,你跟刘冕再去查一查那些浮尸的案子,有没有进展。” “是!属下明白。” 陆风点头答应着,朱瞻基白他一眼,也不去深究他到底明白了什么,转身回了临时行宫。 毕竟之前有过一次险境,陆风虽然当着朱瞻基的面跟他打趣,可真安排起济宁一行,他可是丝毫不敢大意,毕竟是有些冒险的,可看皇太孙的样子,要是不让他去,会不会害相思病? 与刘冕秘密商议了良久,最终决定,他与刘冕亲自带着武艺高强的锦衣卫和护卫军,贴身护送皇太孙去济宁,仪仗队伍按原定计划,赶去徐州。 到了济宁府是在三月中旬,朱瞻基仍旧住到了济宁府的微山别馆。 第二天,朱瞻基便让刘冕去按察使司询问浮尸一案的进展,他则换了便装,只带着陆风去往胡府。 走到他之前受伤攀爬的那株大树下,又想起那晚的惊心动魄,劫后余生的他心底生出一丝寒意和冷然。这条街是一条小巷,比较僻静,人并不多。 正在自顾自的想事情,高墙那边的花园里突然传出来两个少女嬉闹的声音: “花樱姐姐,你就学一学弹琴,陪我练舞嘛。” “小姐,奴婢真的不会。” 朱瞻基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乍然听到胡菀柔的声音,他心中有种轻风拂过的舒缓,不由得扬了扬嘴角:这个小丫头,是有多孤单?要婢女陪她练舞,也真是够为难花樱了。 “那要不你跳舞,我给你弹琴。” “嘻嘻嘻,小姐不要开玩笑了,弹琴跳舞我都不会。” 朱瞻基被她的要求给逗笑了,向陆风微微示意,陆风会意,便站在树下仔细主意着往来的行人,朱瞻基纵身一跃,悄然上了了身旁的唐槐,探首向着花园张望,正看到胡菀柔似乎不开心的坐在秋千上,显然是因为刚才与花樱的对话。 暮春时节,春草碧丝、烟柳鸣翠,胡府的后花园中,没有了灯雪点缀,却满是春水繁花。 隔了后院中的小湖,胡菀柔侧身正对着朱瞻基的方向,她穿着桃粉色饰璎珞串珠八宝纹长裙,外面罩着一件纯白色金珠花鸟绕缠枝牡丹云肩,一双小脚有意无意的触着散落了零星花瓣的嫩绿草地,脚上是一双淡粉色碧水云纹样绣花鞋。 这样的装扮,让她本就隽美的影迹,成为后花园的桃红柳绿、杏花疏影里一幅动心的画卷,朱瞻基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更深:这般美好的女子,这般的赏心悦目、无忧无束,真好! 花樱站在秋千一边,看着小小姐不太高兴的样子,她笑一笑说:“奴婢还是推小姐荡秋千吧。” 没什么可以耍完的,胡菀柔听了花樱的建议,点点头说:“那好吧。” 花樱笑一笑,来到她身后,轻轻的推她的背,秋千一点点的荡起来,少女的心也不再不高兴,纷飞的花瓣似乎缠绕了纷纷扬扬的情思,一点点飘散。 花樱手上的力气渐渐加大,秋千荡得越来越高,胡菀柔开心又似乎有些小害怕:“慢一点,太高了!花樱姐姐慢一点!嘻嘻嘻…” “表妹!” 两人正玩得高兴,明绍然缓步走了进来,看到两个少女的样子,他笑着对胡菀柔说:“玩的这么开心。” “表哥,你来啦。” 见明绍然走进来,花樱不再推秋千,胡菀柔缓缓地停了下来,任由秋千随意的荡着。 明绍然走到另一侧,伸手随意的轻轻荡着秋千,开口说:“我之前跟着亓叔去茶庄,到城东‘聚鑫斋’托人为你做了一条项链,看看喜不喜欢。” 听说是聚鑫斋做出来的首饰,胡菀柔显得十分吃惊,语气中的佩服显而易见:“表哥你真厉害,这聚鑫斋不是只做官饰!” “他们的茶叶一直是咱们送呢,所以,这样一个小请求还是可以的。” 明绍然说着,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大红色长型首饰盒,打开后,递给胡菀柔,只见里面有一条银制项链,以梅花形暗扣链接,中间坠了了两朵并蒂海棠花,下面缀着一颗粉色水晶石,花瓣上饰以细碎清透的各色水晶,银质细链上,装饰了小小的圆形、心形叶状银片,做工精巧细致,在阳光下散发的光华夺目璀璨。 这官家工匠的手艺就是高超,胡菀柔看着也是真的喜欢。 明绍然看她笑得开心,伸手拿起那条项链说:“来,我帮你戴上。” 绕到胡菀柔身后,他伸手把项链戴到她脖颈上,再把梅花暗扣扣好,把她一头长发从链子下方拿出来,温柔的侧首问她:“喜欢么?” 胡菀柔点点头:“好漂亮啊!谢谢表哥。” 温柔的拂过她满头秀发,像是对待着自己的恋人那般温馨:“你喜欢就好。” 而胡菀柔心中只感觉到长兄对妹妹的呵护和关爱。 两人的互动落在墙外朱瞻基的眼中,让他一阵莫名气恼:到底自己不是她身边的那个人儿!这小丫头,能不能长点心,把儿女情长与兄妹之谊分一分? 可这样的要求似乎有些苛刻,毕竟明绍然始终以表哥的身份出现在她身边,对她所有的关心名正言顺,也是胡家长辈所允许的,即便是柔儿她分清了,只怕也没什么办法吧? 忽而想起在宫中,似乎也有过类似的场景,自己不也很希望那个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女子高兴么?眼前这个女孩儿只是帮了自己一次而已,自己到底怎么了?! 微风拂过,心中一阵烦乱,他不再去看秋千边的人儿,像是怕乱了自己的心。 有些慌乱匆忙的跳下高高的唐槐,把下面的陆风吓了一跳:也不小心点,万一不小心摔倒了,如何是好? 第17章 蝶恋花 朱瞻基刚刚跳下去,恰巧明绍然走到胡菀柔一侧,正向着这边看过来,恍惚间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怎么有点像是… 明绍然心中起疑,不由自主的向着小湖边走了几步。 胡菀柔见表哥面色突然变得有些冷峻,把首饰盒交到花樱手中,不明就里的起身来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院墙外的那株唐槐泛青的叶子,不免奇怪的问他:“怎么了,表哥?” “哦,没什么。” 自从朱瞻基走了,明绍然从来不再胡菀柔面前提他,也是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表妹能慢慢淡忘这个人。 看看也快到中午了,他便对胡菀柔说:“时间不早了,我要去读会儿书,太阳这会儿有些晒,你要不要回房间?” 胡菀柔点点头:“恩,走吧。” 表兄妹两人说着,便一起回去了。 墙外,朱瞻基听着两人一起离开了,心中漫过些许失落,抬头看了看这堵院墙,也便离开了。 两人回到微山别馆的时候,刘冕已经回来了,看到皇太孙回来,刘冕上去禀报他去府衙询问的情况,按察司对这件事还是无头悬案,基本没什么进展,甚至这些人的身份,也只能查明是一些打家劫舍的匪徒。 其实这件事,朱瞻基很明白,就算他心里再怎么清楚与汉王有关,人证物证也都没有,何况有锦衣卫牵扯其中,闹不好不但治不了汉王的罪,还有可能让纪纲抓住机会反咬一口,趁机在锦衣卫内部打击异己,削弱刘冕的势力,到时候反倒是对父王和自己不利了。 自己与汉王之间的那些角力,不是一两件事情就能分出胜负的,为了不打草惊蛇,或者逼得宫中的那些人狗急跳墙,再行险招,他早就吩咐了陆风、刘冕对这件事情不要多安排,交给当地的按察使去处理就行了。 对于这样的悬案,背后又有那么深的阴谋,一个地方的按察司是很难查到什么的。清楚这件事情,不能指望地方上能查出什么名堂,朱瞻基本来也不过是为自己来济宁,找了个借口罢了。 可偏偏上午竟然看到胡菀柔与明绍然在一起开心的样子,弄得他整个人的情绪,都莫名其妙的不好了。 他听了刘冕的回报,也只是淡淡的点点头,弄得刘冕也是一头雾水,还好有陆风在一边稍微使了一个颜色,刘冕知趣的没多说也没多问。 心里有些小情绪,朱瞻墡午膳也没吃多少,便回了自己的寝室。 看皇太孙心情似乎不太好,刘冕奇怪的问陆风:“殿下这是怎么了?” 陆风看着朱瞻基离开的方向,不假思索的说:“感情受挫了吧。” “什么?” 刘冕以为自己听错了,感情受挫?皇太孙一直以来的感情,难道不是…? 见刘冕一头雾水,陆风可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话惹事儿,忙说:“没什么、没什么。” 两人正说着,有内侍过来对陆风说:“陆大人,殿下让您给他在毓秀亭准备好作画用的纸笔染料。” 这些事,平日里都是服侍在朱瞻基身边的内侍金英做的,这次出巡山东,朱瞻基没让他随行,一来走水路他晕船,二来父王还被禁足,金英对父王和他一向最忠心,做事又细,在宫里人缘也比较好,朱瞻基让他留在宫中,也好与东宫有个照应。 这样一来,朱瞻基一应日常起居,便全吩咐陆风去做了。 “知道了。” 陆风答应着,回头对刘冕说:“刘兄,我先去准备了,你也忙了一上午了,去休息一下吧。” 刘冕点点头:“陆兄请。” 毓秀亭在别馆书房的后面,临近镜心湖,这个时节,别馆后花园也是一派草长莺飞、繁花若锦,镜心湖上小荷尖角,碧波粼粼。 陆风在毓秀亭备下书桌、作画所需的纸笔染料,又命人准备了点心茶水,不一会儿,朱瞻基便过来了。 见皇太孙一脸心事沉沉的表情,陆风不敢随意开玩笑,上前禀报:“殿下,都备好了。” 朱瞻基点点头,也没有言语,来到书桌旁,细细想着早上看到的胡菀柔荡秋千的场景,一笔一笔细细勾勒起来。 知道皇太孙作画写字的时候,最烦被打扰,陆风只安静的站在一边。 大约过了快要两个时辰,日头都有些偏西了,之前备好的茶水也换了好几壶,陆风看着皇太孙手中的笔锋转淡,刚想上前为他斟一杯茶水,让他休息一下,朱瞻基却放下工笔后,拿起毛笔,在画卷的右上方写了起来。 看那样子应该是准备收尾了,陆风悄悄上前,看向那幅画,只见画中是一个丫鬟推着小姐荡秋千的场景,花园中繁花烂漫、蛱蝶翩飞,一看便是画的上午皇太孙在胡府看到的景象,旁边朱瞻基正在做的是是宋代东坡居士苏轼的一阕《蝶恋花》: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写完这首诗,朱瞻基放下笔,直起身仔细的看着那幅画,嘴角有些似有若无、欢喜含了些许遗憾的笑意,拿起自己的刻章,盖在了时间落款处。 见皇太孙画作完毕,陆风回身倒了一盏茶,一边递到他面前一边说:“殿下这作画的功力,真是厉害了,惟妙惟肖、神韵形态都有了。” 听了陆风的恭维,朱瞻基心中还是很高兴的,而他似乎也对自己近段时间作画水准十分满意。 接过茶水抿了一口,朱瞻基笑着说:“心中有画,自然也有能做得好了。” 看着皇太孙的神情,陆风开口:“殿下当日不告而别,胡小姐一定很担心殿下的伤。” “会么?” 想起今早上看到她的时候,她了无心事,与明绍然嫣然含笑的样子,朱瞻基心中不免失落的情绪又起来了:“看她那么开心,可一点没有担心我的意思。” 到底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匆匆过客,她表哥才是与她青梅竹马的那个人。 听出皇太孙话音里有赌气的情绪,陆风劝说道:“好歹胡小姐照顾过殿下,殿下既然来到济宁了,不如属下明日请胡小姐来府中做客吧。” “不了。” 朱瞻基把茶杯放到书桌上,看一眼刚才做好的画卷,淡淡地说:“把画收起来吧。” 他说完,便离开了毓秀亭,陆风看着画卷上那阙《蝶恋花》,闹不懂这位少年殿下的心思了,明明是因为心中有情,才找了借口绕道济宁,现在又不愿意见人家,堂堂储君皇孙,也有“多情却被无情恼”的困扰。 当真是“多情自古空余恨”呢。 第18章 画中舞 第二天,早膳过后,陆风找个借口去府衙,带着一个护卫,离开了别馆,实际上却是去了胡府。 虽然昨天朱瞻基没有答应请胡菀柔到微山别馆见面,可他想了想,觉得也许是皇太孙有种“近乡情更怯”的心理作怪,要是就这样回去京师,他心里一定会有很大的遗憾。 这样想着,他便自作主张想要请胡菀柔去见一见皇太孙,来到胡府大门外候着,想着怎么样才能见到胡菀柔。 从上次自己密见皇太孙被胡家的人发现,胡府上下的态度上,陆风不难察觉,胡家并不想他家的小姐与皇太孙有过密往来,光明正大去请肯定是不行的。 就在他躲在不远处的拐角处,暗自想办法的时候,胡府的大门被打开了,走出来的竟然就是胡菀柔与侍女花樱。 原来,胡菀柔见天气渐渐炎热,打算去给父亲和几位兄长买些做夏天衣衫的布料。 眼见她们主仆二人出来,陆风自是喜不自禁,暗想:当真是天助我也,也是殿下与胡姑娘的缘分。 他没有贸然上前,吩咐身边的护卫去租一辆马车,他则远远的跟着她们,等着她们转过两条街道,走的远一点了,他快步上前,对胡菀柔客气地说:“胡小姐,请留步。” 听到有人叫自己,胡菀柔转过身,看到陆风,十分意外:“呃…你是…你是那位官爷。” 见她还记得自己,陆风彬彬有礼的笑着作揖:“在下陆风,很荣幸胡小姐还能记得在下。” “陆大人,楚哥哥是不是跟你走了?他的伤好了么?” 果然一见到他,胡菀柔便开口问朱瞻基的近况,陆风有意的回答说:“承蒙小姐还能记得我家公子,我家公子现在就是济宁府,这些话,胡小姐可以直接去问他。” 一听朱瞻基在济宁,胡菀柔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欢喜:“真的么?楚哥哥…也在济宁?” 陆风点点头:“正是,不知小姐有没有时间去看看我家公子?” “好啊。” 胡菀柔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答应了下来,旁边的花樱本来乍见陆风,想起之前的事,对他便有些戒备,又见他邀约小姐去见那位“楚公子”,便开口阻止:“小姐…” “怎么了?” “你不是说去给老爷和公子们采制做新衣的布匹…” 她话还没说完,陆风怕胡菀柔改变心意,便适时地开口说:“哦,正好咱们府上有做布匹的店面,我会吩咐人送些上好的布匹过来,给小姐挑选可好?” 见胡菀柔犹豫,他便刻意的说:“我家公子在济宁逗留不了几日的。” 听他这么说,胡菀柔便下了决心,对花樱说:“花樱姐姐,我们回来再去买布匹,晚不了的。” “可是…” 没等花樱说完,陆风见护卫带着一辆马车过来,便两人说:“两人小姐请上马车吧。” “好。” 胡菀柔说着便上了马车,花樱无奈,也只能跟在她后面上了马车。 大约走了近半个时辰才到了微山别馆,走到院子中,便听到后花园传来清越的琴声,陆风知道殿下一定是在后花园弹琴,便引导者胡菀柔往后花园去了。 果然,一进入后花园,隔了镜心湖便看到朱瞻基一个人坐在对面的毓秀亭下抚琴,花园中有一些身穿明光铠甲的护卫守护,因为知道陆风的官爷身份,自然也明白朱瞻基的身份不简单,所以虽然见到有护卫,胡菀柔倒也没有细想。 毕竟只是个小姑娘,也看不懂这里面的诸多深意。 见胡菀柔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欢喜,陆风向她微一拱手:“胡小姐请。” 胡菀柔有些矜持的笑着点点头,抬步向着毓秀亭走了过去,陆风本来向着不打扰两个人,可花樱也跟在她后面走过去,陆风一时不好阻拦,便随在后面也走了过去。 “楚哥哥,你回来了!” 听到温柔而欢喜的声音传来,朱瞻基诧异的抬头,正看到少女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柔儿!你怎么来了?” 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胡菀柔,朱瞻基眉角眼梢立刻涌起温暖的笑意,因为昨天看到的一幕,心中的不痛快也烟消云散了。 “是陆大人,他说你在济宁,我来看看你啊。” 一听是陆风的自作主张,想起自己昨天在他面前的表露无遗的小情绪,朱瞻基不由得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得他对自己,很有种兄长看懂了弟弟的心意,帮着自己完成一个心愿一样,感激的向他笑了笑。 陆风也看懂了他对自己的感激,便转向花樱说:“花樱姑娘,我让人送了些上好的布匹到府中,你去选一下吧。” “可是…” 花樱明显不放心胡菀柔一个人在这儿,看了看胡菀柔,表情明显并不乐意。 “没事的,花樱姐姐,一会儿我去找你啊。” “哦。” 听了胡菀柔的话,花樱不好违拗,只得跟着陆风离开了。 陆风临行前对着花园中的护卫使了使眼色,那些护卫也都知趣的到暗处护卫,花园中便只剩下朱瞻基、胡菀柔两人,还有便是春意正浓、鸳鸯呢喃。 “楚哥哥,你的伤没事了吧?全都好了么?” 看着她认真而担忧的神色,朱瞻基不难感受到她真的很关心自己的伤,想起她之前偷看自己伤口时候的情形,他顽皮心起,微微弯腰低首,靠近她的面颊问:“嗯,全都好了,你要不要看看?” 胡菀柔一怔,转而似乎也想起那一幕,脸上有些红晕浮动,微微低了头:“不…不用。 看着她羞昵的样子,朱瞻基更想逗她,歪一歪脑袋,看着她的眼睛问:“想我了么?” 被他这样一问,胡菀柔更觉得害羞,脸上的红晕增加了几分,这样的神情,明显是肯定的回答了。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欲盖弥彰,胡菀柔目光不自觉的躲避开他的眼神,刚好看到桌上的那张古琴,她刻意绕开话题问:“刚才是楚哥哥在弹琴么?真好听。” 朱瞻基回头看了看那张琴,点点头说:“我可是不轻易为人抚琴的,不知道柔儿肯不肯和着琴曲,为我一舞呢?” 看着朱瞻基含笑的眼神,胡菀柔轻轻点点头:“好。” “那让我想想弹奏什么曲子好呢?” 朱瞻基一边说着一边来到古琴旁坐下:“嗯,《阳春白雪》,好不好?” 胡菀柔点点头,朱瞻基伸手在古琴上一抚,缓缓弹奏,胡菀柔推开两步,在毓秀亭前的繁花满枝下飘然而舞,她身姿轻灵,却还是有些稚嫩,举手投足间有种“清水出芙蓉”的天然自由,少了宫中舞姿的妖娆修饰。 乐曲如珠落玉盘、莺语花底,伴着翻舞的水袖,惊飞了枝头的粉色花瓣,如丝如雨、飘飘洒洒。 朱瞻基远远看着,这花雨春风中翩然而舞的柔儿,仿若是这时光画卷中轻盈灵动的蝴蝶,美丽动人,也撩动了他一直以来始终淡漠疏离的心。 第19章 凤求凰 一连几天,胡菀柔总能找借口出门,或者是趁着父亲、哥哥都不在家的时候出去,其实也不是故意要隐瞒,只是总觉得,他们都不喜欢自己与这位楚哥哥往来,尤其是自己的表哥,要是被他知道了,说不准他要怎么耳提面命的告诫自己。 花樱倒是想把这件事告诉老爷,可胡菀柔又是讨好又是祈求,花樱也不好多说,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还要为她打掩护。 明知不过几天就要离开的,朱瞻基还是特意为她做了秋千、风筝,就是想看她开心,也放松着自己的心情。 看着皇太孙的架势,陆风真的有些担心他会不会乐不思蜀了,思量着要不要把之前收到的那个坏消息告诉他。 其实,朱瞻基也在思量是时候该启程回京了,他心中明白,毕竟再怎么留恋,这人间简单的开心,对自己来说都不过是昙花一现。 这次回京,自己有太重要的事情去做。 这天,胡菀柔到了别馆,正好听到朱瞻基在弹奏一阕《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胡菀柔走进的时候,他正好一曲收尾,抬头看着她笑着问:“这首曲子,能听懂么?” 《凤求凰》的典故,胡菀柔当然知道,西汉才子司马相如作客卓家,在卓家大堂上弹唱这首著名的《凤求凰》,使得在帘后倾听的卓文君怦然心动,后来在与司马相如会面之后一见倾心,双双约定私奔。 “无限爱慕怎生诉?款款东南望,一曲凤求凰。” 以为他弹奏这首曲子,是有些寓意的,胡菀柔说着脸上微微有些红,低头看着琴弦说:“楚哥哥,我不能跟你走。” “哈哈哈,你现在当然不能跟我走啊,你太小了。” 看着她的样子,爱怜她的纯白心性,朱瞻基心情无限的好,他今天也是心血来潮想弹奏这首曲子,恰巧她来到别馆听到了,既然这样,那就逗一逗她好了:“那等柔儿长大了,会不会愿意跟我走?” 胡菀柔被他问得一怔,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看了看他,目光中的神色由羞赧变成了疑问,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伤感:“司马相如后来爱上了别人。” 一代才女为了爱情,甘愿当垆卖酒,可惜后来司马相如出人头地后,免不了移情他人。虽然最终的最终,两人终也算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也亏得如此,司马相如没有落得负心薄幸的骂名,可后人总也还是为卓文君抱不平。 明白她是在询问自己:若是她做了“卓文君”,他会不会像司马相如那样,在功成名就后,爱上另一个女子? 忽然想到自己的身份,想到宫中的那个人,想到三年前,自己说的话,看着眼前的人儿清明纯善的双眸,朱瞻基突然十分心虚,尴尬的笑一笑,他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恐慌,转移了话题:“今天,我陪你练舞吧。” “楚哥哥,我今天不想跳舞了,你陪我走走好么?” 对于朱瞻基的反应,胡菀柔神色间有着一抹轻易察觉的失落:不回答也好,不回答便不会希望太多。 有些懊恼自己的作茧自缚,朱瞻基收起心绪,笑着点点头,便带着她在花园中散步。 彼时,正值合欢花含苞初绽,翠绿的叶子间,有星星点点的红色点缀,让整个时节清宁婉约,空气中隐约飘散着淡淡的馨香。 胡菀柔今天的情绪微微有些沉默,脸上也有种难掩的哀愁,不似以往的开心活泼。 朱瞻基只以为是因为刚才的事情,不好多问,两人来正走着,有微风吹过,接着看到从前面一个房间的窗户里飘飞处一张宣纸,落到了前面一株合欢树下。 那房间是别馆中的书房,朱瞻基无事的时候,便在里面读书写字,昨天他在临近窗户的书桌上作画,应该是风大,恰巧把那幅画吹了出来。 看到有宣纸飘出来,胡菀柔好奇的说:“那是什么?” 两人走过去,胡菀柔俯身把画捡拾起来,原来是一幅工笔画。看到那幅画,朱瞻基心中暗暗庆幸:还好没有署名。 画中有个女子在漫天飘飞的花瓣中起舞,对面有个眉目俊朗的男子席地而坐,手扶瑶琴,目光追随在那个起舞的女子身上,落款处没有署名却题了一阕《凤求凰》: 相遇是缘,相思渐缠,相见却难。山高路远,惟有千里共婵娟。因不满,鸳梦成空泛,故摄形相,托鸿雁,快捎传。 喜开封,捧玉照,细端详。但见樱唇红,柳眉黛,星眸水汪汪,情深意更长。无限爱慕怎生诉?款款东南望,一曲凤求凰。 这么明显的情景,这么明显的寓意,胡菀柔看的心中欢喜而动容。 “好看么?” 看着她惊喜的神色,朱瞻基侧首问她。 “是你作的么?” “嗯。” “楚哥哥真厉害。” 面对她直白的恭维,朱瞻基还是十分得意的,胡菀柔看着那张画,期待的问他:“送给我好不好?” “好啊。” 想着留给她一些东西,免得很容易被她遗忘,朱瞻基痛快的答应下来:“喜欢的话,就送给你。” “喜欢。” 胡菀柔说着又去看那张画,朱瞻基见她心情转好,便想告诉她自己两三天内便要离开济宁的决定:“柔儿,明天你能过来么?” 说起明天,胡菀柔刚刚欢愉起来的表情又黯淡了下去,她收起画作,神情楚楚可怜的看着朱瞻基说:“楚哥哥,明天我不能过来了。” “为什么?” “明天…是我娘的忌辰。” 胡菀柔说着眼圈便有些红:“每年我娘的忌辰,我们都要斋戒三日。” 朱瞻基这才明白,为什么她今天看着情绪一直不太好,可恶自己还拿着“凤求凰”来撩拨她。 “人死不能复生,别太难过。” 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这样说,他不晓得她的母亲如何去世又是怎么去世的,但是她说“每年”,那么必然是去世有些年岁了,那个时候,她应该很小吧。 这样想着,心头不自觉的心疼起她来。 胡菀柔勉强笑一笑,点点头,可眼中的泪,还是不听话的涌了出来。转过身,伸手去擦自己的眼泪,却是朱瞻基先一步,伸手擦去了她脸上的泪珠。 其实并不想把这样的情绪传染给他,可是,这么多年,总是在这几天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没事,楚哥哥,我先走了。” “好,我送你回去。” 朱瞻基看着她的样子,原本计划着告诉她的自己将要离开的事情,也没法说出口了。 总不能再一次不告而别吧? 第20章 谋杀 第二天,胡菀柔没来,朱瞻基一天都百无聊赖,本来启程的时间也已经订好了,可如果就这么不辞而别,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其实就算是告别了,似乎也不能怎么样。 到了傍晚,想来想去,朱瞻基对陆风说:“我们再等几天,我想跟柔儿道个别。” 陆风看着皇太孙的情形,有些担心了,之前他是觉得单个三四天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现在看殿下的情形,怎么有种他在不知不觉间,对这胡家小姐越陷越深的感觉,倒也不是他不能这样,而是现在的局势下,有些不合时宜。 还有便是在他们遇袭的几乎同时,发生在锦衣卫诏狱的那件事情,是时候要告诉殿下了,之前因为想着事情已经发生了,说出来也只会让殿下徒增恼恨,却于事无补。现在,总要让殿下心中有个数才行,也好让殿下想好后面的应对。 “殿下,有件事…” 陆风说着,突然单膝跪地,拱手请罪:“属下斗胆,有件事情,一直瞒着殿下。” 陆风做事一向最稳,看着他的样子,朱瞻基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看着他问:“什么事啊?” “大学士解缙…死了!” “你说什么?!” 解缙是朝野内外公认的大才子,在朱棣登基后,与黄淮、杨士奇等人同进文渊阁参预机务,不仅总裁《太祖实录》还主编了《永乐大典》,可就因为在立太子一事上,鼎力支持了当时的世子朱高炽,而被汉王朱高煦记恨在心,不断找言官弹劾,终于导致他被贬出京师。 五年前,解缙入京奏事,正遇朱棣北征未归,便直接对太子朱高炽奏事后返回。又被汉王朱高煦乘机向朱棣诬陷他“目无尊上”,引得朱棣震怒之下把他关进了诏狱。 因为在册立太子一时上解缙的功劳,又爱惜他的满腹才华,朱高炽一直让人关照他,刘冕便在狱中给了他诸多照拂,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朱瞻基幼时,也曾受到过解缙教导,一听他死了,朱瞻基难以置信的看着陆风:“什么时候的事?谁的意思?” “元宵节过后,应该是…皇上的意思。” 朱瞻基一听就火了:“元宵节发生的事情,你现在才告诉我!” “属下知错。” “起来吧!” 知道那个时候自己的处境,所以也明白陆风为什么瞒着自己,朱瞻基控制了一下自己的心绪,问他说:“怎么死的?” “根据锦衣卫百户徐恭传来的消息,是被纪纲灌醉后,拖到雪地里…活活冻死的。” 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谋杀!皇祖父实在是… 解缙的罪名本也罪不至死,以他在朝中的影响,若是公开处决,想必也会遇到不小的阻力,这样“高明”的办法,也就只有纪纲能想的出来! “谢家的家眷呢?” “家中财产被抄没,妻子、儿女、宗族都流放到了辽东。” 当初皇上兵困金陵,解缙出城“迎驾”,皇上知道他身负大才,对他十分看重,想不到短短十余年,竟然是这般凄惨的处境,连朱瞻基这个名正言顺的储君,也不免感叹“君心难测”。 其实,更让他担心的是,解缙的事情怕是一个开始,杨溥、黄淮可是还在锦衣卫的诏狱里呢!虽然碍于他们的身份,牵扯东宫和朝局,一般不会有什么事,可有汉王整天在皇祖父跟前挑拨,保不准哪天皇祖父又心情不好……纪纲那里可不在乎再添个冤魂! 乱局之下,朱瞻基不仅看不清汉王、纪纲的下一步打算,更摸不准皇祖父的用意了。 “命人善待谢家的家眷。” “是!属下明白!” 解缙的事情无法弥补,可后面的事情,不能再由着汉王胡作非为了!他吩咐陆风:“我们明天一早就回京!”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陆风走后,想着宫中那些阴险恼人的勾心斗角,朱瞻基心烦意乱,又能怎样的?自己没法选择出身,既然尊享了储君皇孙的荣耀,自然要面对无处不在的明枪暗箭,谁都知道“高处不胜寒”,还不是都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 不想过多的把仅剩的自由时间浪费在这上面,明天要离开了,他还是决定去跟胡菀柔告别,她昨天的情形,也着实让他不放心。 快要走到胡府的时候,远远看到明绍然和亓叔回府,朱瞻基立刻躲避了起来,想起昨天胡菀柔说因为她母亲的忌辰,胡府斋戒三日,那么胡荣和胡家兄妹一定在家,亓叔和明绍然可能是去茶庄看生意刚回来。 别人也还好,明绍然一见到自己,就跟个受了惊的刺猬似得,这样过去,他肯定不会让自己见菀柔的。 略微一想,他转身又去了胡府后面的小花园外的那条小街上,看着那株唐槐,他有些自嘲:自己堂堂皇孙,到一户普通百姓家,竟然都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去呢! 也罢,大丈夫,能屈能伸!虽然有些不礼貌,单纯就是告个别就离开,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这样想着,他已经纵身上了墙头。 小心翼翼的向后花园看去,似乎看到东墙边的走廊下,有个人影,仔细一看,原来是胡菀柔一个人斜倚在长廊的立柱,面向外面的小湖心,坐在后花园长廊的横台上。 见她一个人,朱瞻基小心的跳下墙,悄然走近。 花园里,明红的宫灯照映出她的倩影,柔静温婉,也有着消沉的孤单和落寞。 看到她手中拿着一个金镶玉镯子,不知道想着什么,走到她近前才发现她满脸泪痕。 “怎么哭了?” 听到是他的声音,胡菀柔讶异的回首,没有吃惊他为何忽然出现,只万般委屈难过的开口:“楚哥哥…” 说着,眼中的泪便又流了出来。 看着她的样子,朱瞻基心疼的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发髻,在她身边坐下:“想你母亲了?” 擦了一下眼泪,转头问他:“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你,来看看。” 说话的时候,目光看向被她握在手中的镯子,镯子上对称镶嵌了半个蝶翅形状的金片,精致婉约。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爹说,是娘生前最喜欢的一个玉镯。” 见他的目光停留在镯子上,胡菀柔微微抬手,把那个镯子交合在掌心。 “你娘一定很疼爱你。” “我娘去世的时候,我还不记事儿,我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不仅记不得母亲的容颜,甚至对于母亲是如何去世的,父亲也不愿多提,可胡菀柔知道父亲对母亲的感情是很深的,要不然,这么多年父亲都没有续弦,甚至都不曾纳妾,一个人把自己个两个哥哥还有表哥拉扯大。 说到最后,胡菀柔悲从心起,不由得低下了头,伤心的低声抽泣起来。 自小没有母亲,少不更事的时候还好,有父亲和哥哥们的疼爱和保护,可渐渐长大,少女的那份儿心思无人可诉,甚至有些时候,连一个说知心话的人也没有,她心中的苦楚,朱瞻基看得到。 看着她无助而哀痛的样子,伸手把她揽到自己怀里,朱瞻基一边拿出手帕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珠,一边说:“心里委屈呢,就要哭出来。哭过以后,就要开开心心的才行。” 这个时候,这恐怕是唯一能让她感到一丝温暖的做法了。 或者是这样的拥抱,让她在这寒夜里,似浮萍无依的心,有了依靠和温暖,又或者是这个少年的出现,让她一直懵懂的闺情少女心,有了寄托和牵绊,伸手攀住他的脖颈,伏在他的胸口,在他的温柔和关切中,不再抑制自己对母亲的思念和压抑的情绪,胡菀柔痛哭失声。 一直以来,因为怕父亲担心,也看得到父亲思恋母亲时候的那份孤独和哀痛,不想让父亲更加难过,她从不敢表露出太多对母亲的思念,还有自己心中的苦楚,甚至于,她都不敢去问父亲,自己的母亲为什么走的那么早?早到不曾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一丝一毫的影迹。 现在,终于有个肩膀,能让她肆无忌惮的去发泄压抑在心中的那份酸楚和痛苦了。 第21章 缘止于此 揽着她坐了大约一刻钟左右,感觉怀中人儿的情绪渐渐平息了,他低头,发现胡菀柔竟然已经睡着了,想必是哭累了。 因为相信他吧?才这么好不戒备的在他怀里睡着了,想起宫中朝堂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争斗,好像自己真的不能算是好人呢,可是很莫名其妙的,看到她,总觉得世间似乎充满着美好。 这样想着,脸上浮起温柔的笑意,看着她脸上还没有干的泪痕,想到自己今天来的目的,他又有些怅然:“小丫头,我要走了呢?” 睡着的胡菀柔当然听不到他的话语,想着宫中的情形,他仍不住叹气:“唉…去一个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伸手轻轻擦去她的泪痕:“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 花园里,晚风过处,扫落星星点点的花瓣,如雪花飞舞,飘落到两人身上,这一场春夜花雨,如婉转清扬的曲调音符,舞动拨动着他最直白的心思。 夜渐渐深了,自己也该离开了,万一被人发现了,怕是又要引来不必要的风波。 轻轻抱起她,想要送她回房间去,哪知刚走了两步,竟然迎面看到明绍然从长廊的另一端走了过来。 真是冤家路窄! 明绍然也已经看到他了,想躲是不可能了。 果不其然,明绍然看到他又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胡府,显然十分惊愕而讨厌:“又是你!真是阴魂不散!” 接着看到他怀中抱着睡着的胡菀柔,明绍然的火气立刻“腾”地一声起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身边,伸手便要强行把胡菀柔从他怀中抱走:“把她给我!” 不想给的,可看着明绍然怒急之下,下手毫无轻重的样子,朱瞻基又怕惊到已经睡着的菀柔,无奈之下,只能放手。 只是,这一次,硬生生被人从自己的手中把她接过去,朱瞻基目光立刻沉了几分,心中也升起一股恼怒的火气,像是自己十分珍重的什么,被人强行夺走了。 而明绍然显然比他更气恼:“你以为胡府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经过我们同意了么?!” 看看胡菀柔睡梦中也略带忧伤的面容,他不想她被吵醒,看到自己与她的家人争执而更加难过,便沉声说:“我不想当着柔儿的面跟你吵,你最好也放尊重点!” 被气昏了头的明绍然,此刻并没有心情去周全考虑,语气不屑的警告他:“呵!你以后离她远点!别再让我看到你!” “表哥…” 他的声音不小,迷迷糊糊的胡菀柔果然被吵醒了。 看到自己被表哥抱在怀里,朱瞻基站在对面,两人怒目而视,最直接的想法是自己被表哥抱着不妥,她微微挣脱了一下,想让自己从明绍然怀里下来:“我自己走吧。” “别动!” 刚才在朱瞻基怀里那么安稳宁静,现在的情况下,她想要从自己怀里离开,这让明绍然十分不爽,看着朱瞻基看向胡菀柔的神色,他更加恼怒,抱着胡菀柔的手臂用力收了一下,心中的情绪也随着说话的语气表露了出来。 看着一向纵容自己的表哥这么凶,胡菀柔委屈的说:“干嘛这么凶?” 明绍然也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情绪有些过分,看着表妹有些害怕而委屈的神色,他自责自己不该在今天这样对她,正微微尴尬,突然听到胡荣的声音传来:“菀柔,让你表哥送你回去休息。” 几人转头,看到胡荣负手走了过来,亓叔跟在他后面。 “爹…” 胡菀柔刚想开口,却被父亲制止了:“绍然,送你表妹回房。” “是。” 明绍然答应着,又转头狠狠瞪了朱瞻基一眼,便抱着胡菀柔离开了。 朱瞻基没有在乎他那一眼,却只看到胡菀柔最后看向他的时候那个眼神,担忧、歉意中有着深深的眷恋不舍。 此刻,他的眼神也有着一模一样的情绪。 “楚公子,又见面了。” 还没从她的眼神中转过心思,胡荣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胡荣的话语平常,可朱瞻基清楚自己的错误,便作揖请罪:“胡伯伯,晚辈…今日冒犯,向您请罪。” “老夫虽然不知道楚公子到底是何身份,但是从公子的涵养气度,还有之前发生在大运河上的事情,这多多少少的传言听了不少,也清楚公子的身份必然不简单。” 这一次胡荣没有了之前的委婉,说的直接而透彻,也是想不到朱瞻基会再一次出现,更偷偷来见自己的女儿。 这几天他就奇怪,一向不喜欢热闹的菀柔,怎么老是外出,本就有些起疑,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他知道菀柔知书达理,没有拘着她,想不到竟然还是这位皇太孙! 谁都可以,唯独他绝对不行! 胡荣觉得实在不能由着这两个孩子了,便直截了当的对朱瞻基说:“我胡家虽然殷实,到底也只是普通百姓,实在不想与官家有往来,更不希望小女与官家有所纠葛,希望楚公子能明白。” 毕竟,看到有少年男子偷偷摸摸进入自己府中,还与自己的爱女独处,怕是谁都不高兴,所以对胡荣的责备,朱瞻基还是能够理解的:“胡伯伯的话晚辈明白,胡伯伯对晚辈有救命之恩…” “这一点楚公子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胡荣笑一笑,意味深长的对他说:“楚公子吉人天相,老夫也是举手之劳,这样的缘分,结束于此,也是恰到好处,对菀柔也是最好的!” 可见胡荣把话说的这么清楚,他又不想就这么答应了,毕竟以自己的身份,将来可以把菀柔接进宫的,他们之间不是一点可能也没有啊。 如果菀柔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将来会不会愿意进宫? “柔儿…” 一听他对女儿的称呼,胡荣的神色明显不乐意,朱瞻基也适时改口说:“胡姑娘…晚辈对胡姑娘…” “老夫就这么一个女儿,不想看她受半点委屈!” 然而,胡荣却一点机会也不想给他:“菀柔心思纯善,楚公子若是为她好,就请不要再打扰她了。” 其他的都好说,唯独这皇宫,他不能再把女儿送进去了。 朱瞻基诧异胡荣的决绝,可他的话也提醒了他,若是想要把菀柔留在自己身边,等待她的是个什么地方啊?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那可是自己刚刚说的话! 自己身后有皇祖父撑腰,都几次险些被害,菀柔这般纯善的女孩子,进去了会怎样?单凭自己的疼爱么?就在昨天,自己可是都不敢回答她,会不会像司马相如那般移情别恋呢! “晚辈…晚辈明白了。” 这样想着,心中难免怅然,可他也无可奈何:“今日晚辈唐突,请胡伯伯见谅。” 胡荣看着他的情形,知道他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点点头笑一笑说:“楚公子年少情性,老夫明白。” 收起心中的寥落,深深看了一眼胡菀柔闺房的位置,朱瞻基淡然含笑:“大恩不言谢,胡伯伯的恩情,晚辈铭记在心,晚辈就此别过,胡伯伯珍重!” “楚公子珍重,请慢走。” 第22章 不及珍重 亓叔客气的把朱瞻基送到了大门外,道别后,朱瞻基走下台阶,便看到陆风从一边急急的跑了过来:“殿下,您真的来这儿了,刚才去您房间不见人,可把属下吓坏了。” 朱瞻基想着跟胡菀柔道别,也便没有跟他说,找不到皇太孙,陆风虽然着急,却也猜测十有八九是一个人来胡府了,他匆匆忙忙赶来,正好看到皇太孙出来。 只是见他一个人从胡府中出来,不见胡菀柔,想想胡府之前的态度,陆风担心自家殿下受委屈,便试探着问:“殿下是来跟胡小姐道别的吧?” 想着刚才的情形,朱瞻基难掩失落,微微苦笑:“本来,还考虑要不要跟她坦白自己的身份?现在看来,好像没什么必要!就像胡伯伯说的,缘分到这里,是最好的结果了。” “殿下,那我们…?” “我们回京!” 到底,也还是没能好好跟她道别,没能告诉她好好珍重。 朱瞻基说完,微微侧身看了一眼已经大门紧闭的胡府,便头也不会的踏入到无尽夜幕中。 因着前一天晚上的事情,胡菀柔怕父亲生气,连着斋戒的两天,都老老实实、中规中矩。胡荣倒也没有追究之前的事情,明绍然也不好多说,倒也相安无事。 可胡菀柔心心念念总想着她的楚哥哥。 这样又过了两天斋戒结束了,胡菀柔用过早膳,见前厅没人,以为大家都出去了,便带了花樱想要偷偷出府,哪知她刚走到大门口,明绍然正好从来到前厅。 见她要出去,便开口问她:“表妹,你去哪儿啊?” 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知道如果说是去找朱瞻基,他一定会生气,胡菀柔一时语塞:“我…我去…” 看着她支支吾吾的样子,明绍然便猜出了几分,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旁边花樱看着自家小姐为难的样子,适时的开口说:“明公子,小姐的胭脂用没了,想出去买一点。” 见花樱为自己解围,胡菀柔暗自舒口气,可明绍然岂是这么好糊弄的,明知她撒谎,不好拆穿她。 他笑着走到她们身边,盯着表妹说:“哦,胭脂没有啦,正好,我今天没什么事儿,我陪你去吧。” 一听这话,胡菀柔忙说:“不用了表哥,我们女孩子用的东西,我们自己去就行了,不耽误表哥的时间了。” 胡菀柔说完,拉着花樱的手便要往外走。 明绍然见她推诿的样子,更生气了,为了见那“楚俊”,都开始对他撒谎了!有些生气的喊住她问:“表妹,几天前我才给你买了胭脂,你忘了么?” 他这么一说,胡菀柔这才想起来,三月三女儿节的时候,表哥刚刚给自己买了一盒上好的玫瑰胭脂,哪有这么快用完,转头尴尬的看着明绍然,见他明显有些生气,不由的红了脸色。 明绍然看着她惶恐的样子,也气恼自己干嘛说得这么明白,两人一时尴尬,都不知如何是好。 “绍然。” 就在这时,胡荣走了过来,看着两个孩子闹情绪,他神色平和的对明绍然说:“女孩子的东西,让你表妹自己去买吧,我有事找你。” 明知胡菀柔撒谎,可舅舅这么说,他不好再争执,只能答应着:“是,舅舅。” 胡荣又转过身,对胡菀柔说:“爹知道,这几天你思念你母亲,心里难受,出去走走吧,早点回来。” “爹…” 面对父亲的关切,胡菀柔心中更加愧疚了,毕竟,是自己瞒着他了许多的事情。 胡荣却和蔼的说:“去吧,早去早回。” “是。” 看着胡菀柔和花樱走出去,明绍然不放心的说:“舅舅,表妹她是想去见楚俊吧?” “我知道。” 一听舅舅这话,明绍然不解的问:“那您还让她去?这楚俊来路不明,还不守礼教,偷偷来见表妹,分明就没安什么好心!” “绍然啊,楚俊应该已经离开济宁了,我让菀柔去,也是想让她断了心思,别再想这件事。” 胡荣转身拍一拍他的肩膀说:“你啊,现在长大了,有些事不能是看表面,做事更不能太莽撞。” 看着明绍然一脸不解,胡荣暗自叹气:岂止是菀柔啊,你才更不能与他接触。 “行了,关于这个楚俊,以后都不要再提了,他对我们来说只是一个过客。” 虽然有些奇怪,可明绍然还是希望,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早些从自己的生活中离开,所以听舅舅这么说,他也没有再深究,点点头说:“是。绍然明白。” 胡菀柔和花樱到了微山别馆,上前敲门,开门的家丁换了新人,不认识她们,奇怪的问:“请问,二位姑娘有何贵干?” 花樱回答说:“我家小姐来找楚公子。” “什么楚公子?” 这位家丁明显并不知道原先住在这里的人的情况,胡菀柔看着他的反应,心中见见变得空落落的。 “就是之前住在这里的那位公子啊。” “哦,那位公子他已经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据说是回京城了,具体我也不清楚。” “这样啊,谢谢你啊。” 那家丁说完,便关上了门,花樱转头,正看到胡菀柔一脸失落的看着那朱红色的大门。 “小姐…” “又是不告而别。” 早知道他的身份不一般,也不用每次都这样吧,连一个道别的机会也不曾给她。 看着眼前这座宅院,想起来那天他问她,等她长大了愿不愿意跟他走? 她心中紧张而害怕,便没有回答。后来她还懊恼,自己没有卓文君的才气,连卓文君的勇气也没有,可他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并没有给她那样的机会。 这个少年在这个年华里,行经她的岁月,就像是春日里拂过镜心湖的清风,轻轻挽起一圈一圈的涟漪,给她一直以来平凡而简单的生活铺满一片繁花似锦,却那般来去匆匆。 每一次,他都是突如其来的闯入她的生活,又悄无声息的离开,出现的让她毫无防备,离开的让她措手不及。 甚至于,他的身世对她来说,都是一个谜。 是不是真的像是父亲告诫她的那样,这个楚俊身份不明,与他们不同,自己不该奢求什么吧? 这样想着,胡菀柔一脸落寞的苦笑:“花樱姐姐,我们回去吧。” 既然不及珍重道别,那就祈祷各自岁月安好吧。 第23章 归京 回京的路上出奇的平静顺利,一路南下,抵达京师的时候,不过三月下旬。 江南,烟柳铺锦、杏花微雨。 京师南京,也还是那般山川秀丽、气象宏伟,到底虎踞龙盘,王气所在,繁华之下的暗流涌动,朱瞻基还是敏感的察觉的到。 既然回来了,就要陷入那份争斗中,自己从不畏惧! 回京,自然是要先去见皇祖父的,来到文昭殿的时候,朱高煦也在,两人面色如常,眼神无声的交错,朱瞻基上前给朱棣参拜见礼:“孙儿参见皇祖父,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到朱瞻基平安归来,朱棣很是高兴,一直悬着的心也算着地了:“好孩子,快免礼!过来,让皇祖父看看。” “谢皇祖父。” “身上的伤没事了吧?你这一次山东之行,可把朕给吓坏了!” 听皇祖父问起自己身上的伤,不自觉的便想起胡府还有那个小丫头,朱瞻基嘴角闪过温柔的笑意,回答说:“皇祖父放心吧,都没事了。也怪孙儿大意,中了奸人算计,让皇祖父担心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站在一侧的朱高煦,见他听了这话眼睑微微抬了一下,脸上神情自若。 “这帮刁民!也太目无王法了!连你也敢动!” 很显然,朱棣把朱瞻基遇袭一事,当做山东一带的逆反势力针对皇家的谋杀。 “看那些人的身手似乎很是训练有素,像是预谋很久的样子。” 朱瞻基说的委婉,他不确定皇祖父能不能听出自己话里的意思,但是还没等朱棣开口,一旁的朱高煦却先反应了过来,接口说:“知道皇太孙出事,父皇担心的一宿都没睡,本王也一直陪在父皇身边,担心的不得了,现在看到皇太孙安然无恙的归来,又顺利完成孔庙祭典的事宜,当真是可喜可贺呢。” 做贼心虚了?!还是想洗脱自己的嫌疑? 朱瞻基心中想着,脸上却含了恭谨的笑意:“二皇叔的‘关怀’,侄儿也一直铭记在心!” “都是一家人,本就应该相互关心嘛。” 话里话外全是客套,朱棣倒也似乎没察觉出来,只笑着对朱瞻基说:“去看看你父王和母妃吧,他们更惦记你。” 想不到皇祖父会恩准自己去东宫,朱瞻基稍一迟疑,立刻含了欣喜的神色道谢:“是,多谢皇祖父。” 旁边的朱高煦一听,也是十分意外,不过对他来说,这可不是一个好的暗示。 就知道皇太孙若是顺利完成这一次岱庙祭孔,一定会让父皇龙颜大悦,更稳固他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也有可能会让父皇因此宽恕了东宫,果不其然吧!刚回来就让他去东宫探视,下一步肯定就是免除东宫禁足了! 这样想着,朱高煦便有些气恼不平。 命人呈上这一次山东之行的奏疏,朱瞻基便施礼告退,准备去东宫探望父王母后。临走的时候,他抬头看了朱高煦一眼,朱高煦也正好看向他,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底流转的那份猜忌和冷意。 对于胡家对他的救命之恩,朱瞻基只字未提。到底是救了他一命的恩人,本当大加恩赏的,可是看到汉王,他知道这件事不能说,考虑到当时胡荣隐晦话语中清楚的意思是一个方面,最重要的是,当时那次暗杀背后嫌疑最大主谋的身份,让他不能不顾虑胡家人有可能因此而结下的仇怨。 他不想自己的恩人因此会陷入到一些纷争中,倒不如等父王或者自己登上皇位的那一天,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们的时候,再做打算的好。 朱瞻基离开后,被气得不轻的朱高煦立刻便对朱棣开口:“父皇,太子现在还在禁足,你这让皇太孙去看他,怕是会让太子觉得您有意宽恕他,借着皇太孙的归京,又不老实呢!” 这么说是抱怨,也是在试探,试探皇太孙回京后,父皇的态度。 朱棣正看着朱瞻基呈送上来的奏折,见他此次山东一行处事稳妥,年少老成,很有自己当年的风范,心中正为了自己孙儿的见识和魄力欣喜,不枉费自己对他这般栽培和器重,猛不丁听到朱高煦的话,心中便有些不悦,也明白自己这个二儿子的心思。 不好多说什么,可似乎也有必要告诫一下他了,这些时日,也察觉汉王所作所为是太过了,朱棣看了他一眼,把奏疏放下说:“太子怎么说都是你哥哥,以后说话,注意分寸!” 就知道皇太孙一回来,父皇铁定会有些偏向东宫!果不其然吧!朱高煦愤愤不平的想着,表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只恭谨的答应着:“父皇教训的是,儿臣谨记。” 气死也没辙,谁让自己这个又胖又笨的大哥有个好儿子! 这朱瞻基也真是命大,自己布下天罗地网,竟然还被他绝境逃生!连纪纲都失手了,到底谁在帮他?!自己绝不能饶了这胆敢坏了自己大事的人! ----------------------------------------------------------------------------------- 朱瞻基出了文昭殿,临近东宫的时候,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转过东宫西边的墙角,冷不丁有个倩影闪了出来,拉住他的衣袖说:“殿下你终于回来了,玫璇好想你。” 娇柔软语间有着掩饰不住的欢喜妩媚。 朱瞻基转头,正看到一张妆容精致娇媚若春日海棠的面容,含了不加掩饰的欣喜看着他,柳叶弯眉修饰下的水杏双目格外神采飞扬。 看到她,朱瞻基也是十分高兴:“玫璇姐姐。” 听到朱瞻基的称呼,孙玫璇有些不高兴,撒娇的说:“说过不要叫我‘姐姐’啦。” 孙玫璇,永城主薄孙忠的掌上明珠,在十岁那年,被朱瞻基的外婆——太子妃张妧的母亲,也就是朱瞻基的外婆彭城伯夫人带入宫中,教养在太子妃身边,与朱瞻基算得上青梅竹马。 这彭城伯夫人是永平府人氏,与孙忠的父亲相识,一次去孙忠府上拜访,见到了时年八岁的孙玫璇,彭城伯夫人见孙玫璇长的伶俐可爱、嘴角乖巧,便有心把她带入宫中。 当时的朱瞻基还没有被册封为皇太孙,朱高煦也对东宫虎视眈眈,恨不能一脚把自己的哥哥踢下储君的位置,彭城伯夫人这样想,也是为着让这小小年纪,便极其会察言观色的少女早一些深入宫中,能够与太子妃一心,也让太子妃多个帮手。 还有一点,便是她看出朱棣对皇长孙的喜爱,想着孙家那个丫头的俊俏模样,有些自己的私心。 第一次与张妧说起这件事,张妧是拒绝的。 尤其是知道这个女孩儿的祖父是山东邹平人氏,想起她尚未入宫的时候,听到的关于母亲未出阁之前与邹平孙氏一个富户人家少爷的韵事,她几乎想也没想,便一口回绝了,可这并没有让她的母亲罢休。 后来在一次入宫的时候,彭城伯夫人便借了机会直接当着朱棣的面,说起太子妃当年入宫,因为出身平民,身边都没有一个像样的婢女,举荐了孙玫璇,不过一个小丫头,朱棣也便应允了。 皇上点头的事情,张妧只能照做,把孙玫璇接入宫中,眼见自己的母亲举荐的是个与皇长孙年纪相仿的女孩儿,又长的美丽无比、言语讨巧,领会到母亲深藏的意图,张妧心中十分气恼却又无可奈何。 彭城伯夫人看出女儿的情绪,可孙玫璇已经得了圣令可以入宫,她只对女儿说这孙玫璇不仅模样俊俏,也很有贤德,将来一定能帮到她。 毕竟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儿,何谈贤德? 张妧心中觉得母亲有些过分,回头想一想,母亲虽说有些私心,到底也是为自己和东宫的大局着想,也便依着她,把孙玫璇教养在身边了。 第24章 孙玫璇 彭程伯夫人既然有心让孙玫璇入宫,自然会把自己的一些长远打算向她暗中授意,这孙玫璇最是善察人心,又自幼长在官府人家,礼尚往来见得多,领会到彭城伯夫人的用意,自入宫起,便一门心思都在向皇太孙示好。 那个时候,十岁的皇长孙与同母胞弟朱瞻墡都被教养在太子妃身边,朱瞻墡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孩童,朱瞻基与孙玫璇年龄相仿,自然亲近,加上孙玫璇人小心细,容貌出挑,女孩子稍微用些心思,便在朱瞻基面前很是讨好。 孙玫璇是比朱瞻基大了几天的,朱瞻基虽然贵为皇孙,却对她很是尊重,自她入宫便称呼她“玫璇姐姐”。直到后来,朱瞻基被册封为皇太孙,孙玫璇觉得这样的称呼不够亲昵,便让朱瞻基去了“姐姐”的称呼,直接叫她的名字。 两人日夜相处,感情一天好起一天,童言无忌,难免会说一些随性而不知轻重的言语。女孩儿心智、情思早熟一些,在儿女情长上总是顾虑的多一些,而朱瞻基对这些便有些不在意,毕竟,自己虽然是皇太孙,还要处处提防两位叔叔。谁让自己生在皇家,小小年纪,便要维护宫中大局?至于儿女情长嘛,即是已经被册立为储君,将来三宫六院的,也懒得去想。 渐渐长大,尤其是在朱瞻基被册封为皇太孙之后,有了自己的宫殿,孙玫璇一直盼着能够去到皇太孙宫中伺候,甚至于在朱瞻基加冕的时候,彭城伯夫人被恩准入宫,也暗示过太子妃这件事,可是张妧就是不肯开这个口。 孙玫璇自十岁开始在张妧身边,按说两人情分当如母女,然而,张妧却不太喜欢她的心思深重、精明过头,说好听了是聪明伶俐、心思敏锐,可太过圆滑算计,便显得尖酸刻薄、狡黠多变了。 这样的心思,倒也是宫中的人必须的,可是孙玫璇有些时候,实在是有些过了。 有好多次,张妧都看出来孙玫璇不动声色的欺负不顺她心意的宫人女官,让被人吃了哑巴亏,还抓不到她任何把柄,而大家因为她的身份特殊,刚开始对她还颇有些怨言,久而久之,也都学会了顺着她的意思。 毕竟,这宫里最善变的便是人心了。 只是朱瞻基是皇上钦定的储君,将来的身份不同常人,张妧不可能放心让她这样一个心术有那么一些阴翳的女子,去做皇太孙的正妃。换言之,这天下哪一个做母亲的,也都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心思深重而又有些凌厉刻薄的女子做媳妇儿? 何况,皇上对皇太孙寄予众望,而张妧也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能够做一位贤德明君,希望在他身边辅佐的,是为品行德才足以母仪天下的好姑娘,而并不想他过早去接触情爱。 要说这人啊,还真就是女人了解女人,孙玫璇也一早看出,太子妃是不会轻易放了自己去皇太孙身边,而她又不可能改变得了太子妃的心意,便一门心思都在朱瞻基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朱瞻基,只想着朱瞻基能够主动开口,把自己要到皇太孙宫中去。 可男孩子在这样的事情上总是有些不开窍,加上这几年朱瞻基常常被皇上带着北伐鞑靼,或者去北平巡视,回京之时又要面对汉王设下的种种困境,在这样的事情上也并不上心,朱瞻基似乎从未有过让孙玫璇来到自己宫中的想法。 其实也不能说没有,只是他曾经不经意的提及,却被自己的母妃好一顿教训,便不敢再提了,只是这件事,他并没有对孙玫璇说起来过罢了。 孙玫璇也是想着求人真的不如求自己呢,皇太孙已经十七岁了,按理说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虽然自己童年入宫,也是奔着去做他的人来的,可皇家的事情又多云翻雨覆、诡谲多变,这些年她也见识了不少。 看太子妃的态度,她是绝不会轻易答应让自己去做皇太孙的正妃,而自己当初进宫,身份虽然不是婢女,却也并不高贵,自己能指望的,怕是只有皇太孙和自己的那份情谊了。 而自己与皇太孙虽则青梅竹马,却也仅仅止于此罢了,即便有孩童时候的天真誓言,这样的情谊,怕是也未见得有多牢靠,而这宫里最有利的便是子嗣,想要得到子嗣,最重要的,便是去到他的身边。 为了此事,孙玫璇一直绞尽脑汁,去找合适的机会,恰好此时,皇上北征归来,东宫迎驾迟缓带来的一系列变故,虽然让东宫风雨飘雨,朱瞻基也收到牵连,倒是给了她一个绝好的机会。 一早听到消息,知道皇太孙今天回宫,孙玫璇很是用心打扮了一番,身上穿着石榴红通袖五彩花蝴蝶长裙,用雕花玉带束腰,宛如弱柳扶风,梳了精致的桃花妆,画了小巧的蝴蝶唇妆,正映着柳叶弯眉,整个人媚眼如丝、神采奕奕。 环抱着朱瞻基的胳膊,她笑得可爱而优雅:“殿下你可回来了。” 言语中的撒娇和眷恋一听便知。 朱瞻基看到她也很是高兴,可是他更想知道自己父王和母妃的近况,便开口问:“父王和母妃好么?” “呃…” 听朱瞻基问起太子和太子妃的情况,孙玫璇一时有些犹豫,咬了咬嘴唇,目光也有些躲闪。 朱瞻基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奇怪的问:“东宫不是还被禁足么?你怎么出来的?” “殿下临行前,来东宫探视的时候,不是给过我您的令牌么?” 说到这儿,孙玫璇微微低了低头:“我后来求了皇上,让我去您的宫里了。” 朱瞻基明显很意外:“你现在…住到我宫里?” “嗯。” 孙玫璇点点头,补充了一句:“太子妃娘娘也答应了。” “那母妃身边…? 听出朱瞻基还是有些担心太子妃的态度,孙玫璇忙说:“殿下放心,有绘云、浣雨两位姐姐,一切都好。” 朱瞻基听了孙玫璇的话一时有些意外,看表情倒也没生气,只是隐约有些担心母妃会因为这件事情不高兴。 孙玫璇察觉他的心思,知道他一向最孝顺,两人之间情谊再深,也比不得母子情分,便试探着问:“殿下不会怪我吧?我只是想都在东宫被禁足,什么消息也听不到,我担心殿下…” “怎么会。” 看着她微微有些自责的样子,朱瞻基想着既然已是事实,又是皇祖父恩准的,也合情合理,便笑一笑安慰她:“你早晚都是要到我宫里的,皇祖父能亲自答应,再好不过了。” 听他这么说,孙玫璇一直有些许担忧的心总算安定了下来,重又露出娇媚优雅的笑意。 朱瞻基看看不远处宫门紧闭的东宫,心中沉了几分,对孙玫璇说:“你先回宫吧,皇祖父答应让我去看看父王和母妃,我一会儿回去。” “嗯,好。” 孙玫璇乖顺的点点头:“那玫璇回宫等殿下。” 第25章 东宫 看着孙玫璇高高兴兴的往皇太孙宫走去,朱瞻基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又说不出哪儿不对,吹出一口气,收起心思,他转身便向东宫走去。 东宫禁足之时,负责守卫的是天策卫,朱瞻基来到东宫宫门口的时候,正好天策卫指挥佥事高以正在门口,见到他来,忙上前见礼:“末将参见皇太孙殿下。” “免礼吧。” 朱高煦示意高以正免礼,对他说:“本宫刚回宫,皇祖父让我来看看父王和母妃。” 高以正听说是皇上的意思,忙示意士兵去开宫门,然后对朱瞻基毕恭毕敬的说:“殿下请。” 皇太子朱高炽正与太子妃张妧在后面的主敬殿品茶闲话,听闻皇太孙回来了,两人忙迎了出来。 朱瞻基刚来到后殿,看到父王在母妃的搀扶下走了出来,朱瞻基上前叩拜:“儿臣拜见父王、母妃。” 朱高炽一边伸手去扶他起来,一边说:“总算是平安回来了!快起来!” “父王、母妃一切可还安好?” 张妧上前拉住朱瞻基的手,眼睛有些湿润:“都好。倒是你啊,可真是把你父王和母妃给吓坏了!” 朱瞻基有些撒娇的笑着说:“放心吧母妃,儿臣有神仙护体,哪能那么容易有事。” 被他的话给逗乐了,张妧知道他有皇上宠着,又一向做事很是沉稳,可是这次出巡山东,大运河上那场爆炸,是真的把她给吓着了。 “父王、母妃,你们放心吧,儿臣这一次山东之行虽然惊险,可是把皇祖父交给儿臣的任务都给妥妥的做好了,皇祖父很是高兴,儿臣找机会求皇祖父解除对东宫的禁足。” 听朱瞻基这样说,朱高炽叹口气,似有忧虑的说:“也不知道你皇祖父气消了没有,你刚回来,不要去触霉头了,免得让你再有什么麻烦。” “父王放心吧,这件事,儿臣自有主张,父王、母妃只要好好保重。” “皇兄你可回来了!” 朱瞻基话音刚落,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有一个眉目俊朗,身姿风流的少年向着朱瞻基跑过去,他身上穿着练武的衣衫,白玉束发,脸上还有些汗水,满脸洋溢不住的高兴,身后是他的小侍从银俊。 看到那少年,朱瞻基也很是开心:“五弟。” 原来,这少年正是朱瞻基一母同胞的弟弟,朱高炽与张妧的第二个儿子,时年十三岁的五皇孙朱瞻墡,他正一个人在后花园练武,听银俊欢天喜地的跑去告诉他皇太孙回来了,他忙不迭的便跑来了。 “之前听说你在大运河上的事,吓死我们了!你有没有伤到哪里?让我看看!” 朱瞻墡一边说着,一边担心的围着皇兄左瞧瞧右看看。 朱瞻基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没有,我没事。” 张妧看着两个孩子的样子,见他兄弟二人关系这般要好,心中十分欣慰,对朱瞻基说:“知道你在山东遇到意外,你五弟急的硬要闯出宫,去求皇上让他去山东找你,差点和天策卫的高以正打起来,还好正好道衍大师经过,担保带他去见皇上,要不然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 朱瞻墡听母妃有些责备自己,便为自己辩解:“谁让汉王宫里那些人传的那么吓人,我听到银俊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以为…” 估计是后面的话不太好听,朱瞻墡忍着没有说完,脸倒是急的红了。 见他这么担心自己,朱瞻基还是很高兴的,只是想他年纪还小,做事有些时候难免会莽撞一些,在这宫里到底不比平常人家,便叮嘱他说:“以后听到汉王宫里传出来的任何消息,都要三思后行,就算是天大的事,也不能让自己先乱了。” “嗯!好。” 朱瞻墡对自己兄长的话还是比较听的,说起这次山东一行,他又奇怪的问:“对了,皇兄,那是些什么人啊?也太大胆了吧?!” “暂时还不清楚,锦衣卫还在查。” 朱瞻基环顾一圈没有看到自己六岁的小妹嘉兴郡主,奇怪的问:“母妃,嘉兴呢?” “刚才放了一会儿风筝累了,乳母陪她去寝宫休息了,我让人去把她叫醒。” “不用了,让她睡吧,我过几天再来看她。” 确定东宫的人都安然无恙,朱瞻基也就放心了,想起当日延信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他对朱高炽说:“父王、母妃,儿臣还想去拜见一下道衍大师,先告退了。” “好。” 朱高炽点点头:“墡儿,你去送一下你皇兄。” 朱瞻墡答应着,便与朱瞻基两人施礼之后,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往外走着,朱瞻基开口说:“这段时间你也受委屈了。” “我不委屈,就是母妃…” 刚刚开口,又觉得有些不妥,朱瞻墡连忙闭嘴。 朱瞻基却还是听出来有事,紧追着问:“母妃怎么了?” 朱瞻墡知道大哥的脾气,一向最孝顺,自己刚才一不小心说漏了,不说清楚,他一定会追问,不过说起那件事,他也有些生气,便开口说道:“哦,也没什么,就是孙玫璇趁着我跟高以正争执的时候,瞒着母妃,趁乱拿着你的玉印偷偷出了东宫,去找了皇祖父。也不知道她对皇祖父说了什么,皇祖父就同意让她去你的宫里了,这让母妃很是生气。” 听朱瞻墡说完,朱瞻基微微苦笑了一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母妃有些不喜欢玫璇了,后来他想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小妹嘉兴一天天长大,母妃有了亲生的女儿,自然不能像是开始那样把玫璇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可能是因为这样,玫璇才一心想着离开东宫,去到自己宫里。 可母妃偏偏就是不放她去,两人因为这件事慢慢的就产生了嫌隙,两人对自己都很好,母妃是自己的母亲,玫璇对自己的心和情谊,他也知道是真的,之前他在宫中的时候,是尽可能调停这件事,想不到他这一离开,就出事了。 朱瞻墡与孙玫璇关系一向浅淡,见她这样惹母妃生气,想必也是有些不满的,只是碍于自己和玫璇的关系,他不好多说。 “我刚才从文昭殿出来,见过玫璇了。” 朱瞻基对朱瞻墡说:“其实玫璇她也是担心我,等找个机会,我会向母妃道歉的。” 朱瞻墡想着母妃曾说这丫头心思太重,这几年在宫里学的八面玲珑,做事也有些见利忘义、不择手段了,偏偏皇兄对她好像还一往情深,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么?可皇兄向来最冷静稳重,不应该啊!还是孙玫璇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虽然有些不忿,朱瞻墡也不想大哥刚回宫,便给他添堵,只点点头:“希望她真的是因为担心你吧。” 朱瞻基伸手拍一拍他的肩膀说:“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父王、母妃,还有自己。” 第26章 赦免 朱瞻基刚刚出了东宫,陆风便迎上来对他说:“殿下,道衍大师现在正在僧录寺,下午出宫回灵谷寺。” 朱瞻基见时间尚早,也并不着急回宫,便吩咐陆风说:“那咱们先去僧录寺。” 僧录寺与东宫相距不近,两人到达僧录寺的时候,其他僧录寺的官署都走了,只有道衍和几个僧人在。 虽然贵为太子少师兼僧录寺左善事,道衍坚持住在皇宫外的灵谷寺中,平日里衣衫用度依旧像是之前在北平庆寿寺做住持一般。然而,大家都清楚,但凡家国大事,朱皇上一般都会与他商议,民间甚至给了他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称号“黑衣宰相”,可见他在朝中的地位和影响。 一见到道衍,朱瞻基不等他向自己见礼,便先施礼道谢:“多谢大师让延信到山东助本宫一臂之力,若不是延信大师及时赶到,晚辈怕是已遭不幸了。” 朱瞻基对道衍一向敬重,加上这一次又是道衍暗中相助,他才免遭劫难,他很谦虚的自称“晚辈”,以示对道衍的敬重和感激。 “殿下言重了。” 道衍双手合十还礼说:“皇太孙殿下吉人天相,就算没有老衲,也自然有贵人相助,能逢凶化吉。” 想想当日遇到的劲敌,朱瞻基有些心有余悸的说:“这一次若不是大师相助,怕是神仙也难救得了我。” “殿下在山东这几日,可有其他发现?那些杀手的来历?” 朱瞻基摇摇头:“虽然有些怀疑,但是并没有确凿证据。” “既然是没有证据,殿下就不要太纠结这件事,皇上既然派出了锦衣卫,相信那些人短时间内不敢再有动作。” 道衍的叮嘱,朱瞻基是明白的。 其实,对于当日的事情,幕后主使是谁,大家心中的猜测基本一致,可除了微山湖上那几具尸体上面,那些似是而非的刀痕,还有朝中人那些错综复杂的表面关系,没有任何证据指明这件事背后的主使,并不能排除有人刻意扰乱视听,设下圈套。 退一步说,即便是有证据指明自己心中猜测的那个幕后主使,朱瞻基现在也没有万全的把握能够扳得倒他,倒不如静观其变。 “大师,晚辈今日前来,还有一事相求。” “殿下请讲。” “东宫还被皇祖父禁足,皇祖父的脾气我知道,可是当日迎驾迟缓,摆明了是有人陷害父王,可惜,我没有办法证明父王的清白。” 朱瞻基说到这儿,明显十分懊恼而失落,他对道衍拱手请求说:“恳请大师能助晚辈说服皇祖父,解除对父王的禁足,晚辈感激不尽。” 见朱瞻基对自己行礼,道衍忙还礼:“殿下千万不要这般施礼,老衲怎么敢当?” 朱瞻基却诚恳的请求说:“大师,皇祖父一向对大师最为信任,晚辈年少,不知要如何处置,希望大师看在晚辈这份儿孝心上,能助晚辈一臂之力。” “殿下千万别这么说。” 道衍心中也知道,趁着皇太孙此番回朝,是恳请皇上赦免东宫的好机会:“老衲清楚这件事东宫是被冤枉的,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真的?” “殿下顺利代皇上完成祭孔大典,这可是国之幸事,‘百善孝为先’,有殿下的这儿孝心在,殿下的希望一定能够达成。” 朱瞻基见道衍答应了下来,十分高兴:“那就有劳大师了。” 当天下午,道衍破天荒的没有在处理完政事后出宫,回到他现在修行所在的灵谷寺,而是去文昭殿觐见皇上。 第二天一早,早朝之上,朱棣先是对朱瞻基此番前去山东祭孔一事,大大褒扬了一番,接着示意内侍杨庆端上来一个托盘,里面有一对玉如意,还有一柄宝剑。 “鉴于皇太孙圆满完成祭孔大典,朕就赏你玉如意一对,另外,朕把这柄纯钧剑赏给你。” 朱棣赏赐的话语一出,朝堂中的大臣都忍不住小声议论,而一旁的朱高煦已经气得几乎变了颜色。 这玉如意倒是给亲王功勋的平常赏赐,大家的注意都在这纯钧剑上。 纯钧剑,是春秋时期铸剑大师欧冶子所铸,向来被称作“尊贵无双之剑”,就连对太子、汉王、赵王,朱棣也从来没有封赏过这么贵重的宝剑,由此可见,在朱棣心中,皇太孙的地位确实很重。 朱瞻基一听却有些傻眼,不免偷眼去看道衍,他原本是想推掉所有的赏赐,希望能够求皇祖父赦免东宫的,可谁知道,皇祖父给他的恩赐这样重,让他几乎不能推脱。 然而,道衍只安静的站在大殿中,好像没有注意到朱棣说了什么,朱瞻基心中有些担心,难道昨天道衍没能说服皇祖父? 朱瞻基担心着,看着杨庆双手呈到他面前的宝剑,不由自主的开口说:“孙儿多谢皇祖父厚爱,只是…” 见他似有难色,朱棣和蔼的对他说:“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朱瞻基也是知道皇祖父的脾气,不敢把话说得太直白,只能谦虚的说:“只是这次祭孔大典,孙儿是尽职责所在,这纯钧剑乃绝世宝剑,孙儿不敢受。” 果然,朱棣严肃起来:“朕说你受得起,你就受得起!” 朱瞻基十分无奈,只能领旨谢恩:“孙儿谢皇祖父!” 他说着双手接过杨云的托盘,跪下谢恩,重又把托盘交到杨庆手中,让他先收到后殿。 等朱瞻基起身,大殿中的道衍终于缓缓开口了:“皇太孙有如此胆识能力,即是皇上教导有方,皇太孙殿下资质过人,也有赖于太子殿下对皇太孙的教养。” 皇太孙殿下有这般才德,自然是皇上这个皇祖父的教导用心,却少不了皇太子太子做父亲的养育之恩,道衍说话的水平,当真不是一般人能及的。 朱瞻基闻言知道昨天所说的事情,看来是有戏的,而站在他另一侧的朱高煦,此时也察觉出道衍的用意,虽然表情还平静,眼神却不自觉的冷了几分。 朱棣听了道衍的话,点点头:“说起来,东宫禁足也有半年了。” 就在此时,朱瞻基看到道衍把目光转向他,立刻会意,有些伤感的开口说:“皇祖父,昨天孙儿去见父王,父王很自责惹得祖父生气,叮嘱孙儿好好照顾皇祖父,代父王以尽孝道。” 到底父子人伦,听孙儿这么说,朱棣心中很欣慰,点点头说:“看来太子在禁足的这段时间反思不少,东宫也受到了该有的教训,罢了,传朕旨意,从今日起,赦免东宫,不再禁足。” 想不到事情这么顺利竟然解决了,朱瞻基高兴的像个孩子般来到殿中间叩首道谢:“孙儿谢皇祖父。” 看着孙儿好像一下子成了一个兴高采烈满足的孩子,发自内心的欢喜,朱棣也不免笑了:“这孩子,起来!” “是。” 朱瞻基谢恩起身,感激的看了道衍一眼,收回眼神的时候,正好与朱高煦冷冷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第27章 天策卫 下了早朝,朱瞻基与道衍一起走出奉天殿。 “皇祖父答应赦免东宫,大师的恩情,晚辈铭记在心。” 道衍笑了一下说:“其实皇上也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最重要的是皇太孙殿下做事圆满,让皇上有理由赦免东宫。” 看到纪纲从另一侧出来,想起还被关在锦衣卫诏狱中的杨溥与黄淮,朱瞻基有些担心:“也不知道杨溥与黄淮现在怎么样了?” “杨溥与黄淮的事情急不来。” 昨天,道衍曾试探着问起皇上这件事,看出来皇上没有赦免他们二人的意思,不想皇太孙操之过急,便告诫他说:“皇上只是赦免了对东宫的禁足,却还没有交给太子殿下监国的权利,殿下此时不宜再有关于那件事情的要求,以免皇上烦心。” 朱瞻基知道道衍做事向来看的最准,听他这边说,便点点头:“晚辈知道了。” “这饭要一口一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殿下,凡事要沉得住气,实在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就交给时间吧。”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离开了文昭殿,去往东宫。 朱高煦在两人后面走了出来,看着两人一同去往东宫,心中那股火气越烧越旺,然而,他心中也有些不服气:赦免了东宫又能怎么样?不交给太子监国的权利,他还不是什么也不是!可是这皇太孙,真是不好对付,之前在山东没能把他给做掉,一回到宫里,就让父皇什么事都依着他!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就这般处处压制自己,长此下去还了得!自己要想想办法才行! 可是在宫里,他是真的不敢动朱瞻基,要知道,自己那位父皇老爹整天把他的长孙当手心宝、心尖肉,尤其是从山东回来后,简直天天让他去文昭殿,教给他治国理政之道。 朱高煦悲哀的发现一个事实,自己怕是再也没有机会给皇太孙动手了! 东宫的处境渐渐转好,也不知道是因为怕皇上知道,还是见东宫起势都不想再与东宫为敌,纪纲、黄俨在朱高煦回宫后与汉王府的往来也少了很多,朱高煦看着心中越来越不痛快。 还以为三个人都与东宫不和,会是一个牢固的利益伙伴,哪知道,关键时刻还是各自保重。其实朱高煦倒是真的有些误会纪纲和黄俨了。 就以这俩人的一贯作风,都清楚一旦太子掌权,自己肯定捞不着好,他们都比朱高煦更希望太子完蛋,只是鉴于皇太孙刚回宫,都不敢做的太明显,毕竟皇太孙手下那几个人的厉害,他们还是知道的。 这天,黄俨终于找到合适的时间,便立刻来到汉王宫给朱高煦请安,正看到朱高煦一个人在后花园喝茶。 汉王宫里遍植牡丹,花开浓烈,朱高煦面前摆着的一套茶具,竟然描绘了黄底金丝九爪蟠龙,这御制器物按说汉王一个亲王是不能用的。 见他来到,朱高煦丝毫没有避讳自己所用的器具,说话也没什么好气:“哟,这不是黄公公么?不好好的在宫里服侍父皇,怎么有时间到本王这小小的汉王府来了?” 心照不宣的无视茶桌上的器具,黄俨听出朱高煦话里的不悦,忙弯腰曲背向他跟前走了两步,奉承着说:“瞧殿下您说的,这些天小的有些身体不适,怕给殿下招来晦气,这不小的一康复,就来看殿下。” 听他这么说,朱高煦抬了抬眼皮没有接话。 黄俨知道朱高煦是在为东宫的事情烦心,便主动示好:“殿下一时没有好的机会对付东宫和皇太孙,殿下可以韬光养晦,扩充自己的实力啊。” 朱高煦一听黄俨话里有话,抬头看着他问:“怎么说?” “皇太孙在山东出意外的时候,高以正曾与五王发生过嘴角,想必高以正与东宫也有些嫌隙,殿下何不趁此机会,拉拢高以正,收为己用?” 这一点,朱高煦之前倒是也曾经想过,只是他有些疑虑:“天策卫是宫卫禁军,若是与他关系太近,我怕父皇知道了会起疑心。” 黄俨却一脸神秘的低声对他说:“殿下,前几天,听皇上的意思,觉得现在二十二卫禁军有些繁杂,想要削减一部分宫卫禁军,殿下何不趁此机会,向皇上请增一队护卫军?” 朱高煦朕知道黄俨绝不敢在这样的事情上含糊,他说的消息一定是准确的,可是他还是有些担心:“父皇向来最忌讳亲王领兵,能行么?” 黄俨却好像很了解朱棣的心思,肯定的对朱高煦说:“皇上忌惮的是外封藩王,殿下长居大内,又一向得皇上欢心,现在汉王府仪制简单,太祖皇帝规制的亲王三护卫,汉王殿下可是一个也没有。” 被他说动了心思,朱高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本王就探一探父皇的口气。” 这天正好是天策卫当值,黄俨也早已告诉朱高煦,朱瞻基会去东宫,不会来文昭殿,朱高煦便在午后到文昭殿向朱棣请安。 “儿臣过来的时候,正看到天策卫高以正带人巡视,看来东宫的各项事宜也交接妥当了。” 朱棣放下手中的折子说:“嗯,东宫不再禁足,天策卫也该收回来了。” “儿臣还记的当日齐眉山一战,高以正还只是儿臣旗下的一个百户,这天策卫有些将士也跟随儿臣上过战场,都过去是十年了呢,儿臣看到他们还是很亲切的。” 朱高煦口中所说的齐眉山一战,是在靖难之役中朱棣打的最辛苦的一场战役,当时,朝廷迫于无奈,将兵权交到了朱高煦的亲舅舅徐辉祖手中,到底是徐达的嫡长子,精通兵法又颇有军威的徐辉祖在最危难之时,在前期极为不利的战局下,竟然硬生生抵挡住了姐夫朱棣南下的道路,为朝廷争取到宝贵的反击时间。 就在朱棣束手无策的时候,朱允炆不知道哪根筋儿不对,听信谗言,估计是忌讳徐辉祖与朱棣的姻亲关系,又知道两人之前关系一向要好,见局势稳定便将徐辉祖调回京师,徐辉祖一走,军心不稳,恰在此时,朱高煦引兵驰援,朱棣趁势攻破齐眉山,一路南下,攻到了京师。 就是在这场战役中,朱棣曾饱含深意的对前来援救的朱高煦说:“世子身体不好,你好好努力。” 当时的朱高煦以为这是自己的父亲对他的一个承诺,在此后越战越猛,为朱棣靖难之役的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然而,不曾料想,朱棣登基后,因为诸多因素考虑,还是册立的世子朱高炽为太子,这让朱高煦很是不满,只是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朱棣其实也知道他心里的情绪,毕竟他自己就是那样过来的嘛,所以之前对于他的很多做法也就选择视而不见,甚至偏袒,可凡事总是要有个度的。 今天听朱高煦旧事重提,朱棣笑一笑问他说:“你想要天策卫吗?” 自己的心思被看穿,又见父皇说的直白,朱高煦莫不清楚父皇的意思,不敢直接答应,便搪塞说:“父皇,儿臣没那个意思。” 哪里知道,朱棣竟然十分爽快的说:“你若是想要呢,朕就给你。” 朱高煦有些不可思议的问:“真的?” 朱棣点点头说:“你现在长居京师京城,府卫仪制也比较简单,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既然你觉得这天策卫不错,就将他们归入你汉王府把吧。” 朱高煦高兴之余喜笑颜开的谢恩:“儿臣就知道父皇一向最疼爱儿臣,儿臣谢父皇荣恩。” 他的注意力全在将天策卫归于汉王府上,并没有仔细领略自己父亲话语里的意思,并没有细想,父王这句“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指的到底是他的仪制和府卫?还是指的自己长居京师?就像是之前,他并没有完全理解父亲所说的“世子身体不好”的意思一样。 朱棣看着他的样子,微微顿了一下,心中似乎有些歉意,转而神色如常:“好了,平身吧。” 第28章 护卫军 皇上将天策卫赏给汉王,做了汉王府护卫的消息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之前东宫被禁足,皇太孙远赴山东,大家自然乐得讨好汉王。后来皇太孙顺利归来,道衍出手相助解除太子禁足。虽然太子不受皇上喜爱,可皇上有多看重皇太孙大家还是心中有数的,还有对道衍的倚重,可朱高煦有功劳在前,现在看到皇上将亲军赏给朱高煦做护卫,大家的态度便又变得模糊了。 朝廷中除了金忠、杨士奇、夏元吉等一班东宫辅臣坚决拥护太子,纪纲、黄俨、高以正等人暗中支持汉王外,朝中大部分人对于两宫之争,其实是抱着观望的态度。 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东宫与汉王宫的关系又胶着了起来,恰在此时,已过花甲之年的兵部尚书金忠病倒了,这一病便来势汹汹,不能上朝理事。 这对东宫来说,绝对不是个好消息。 金忠最初以燕王府长史随军征伐,赞理军务,运筹帷幄,是朱棣的得力谋士,朱棣继位后,他便一直出任兵部尚书十余载。 尤其是在立储一事上,他始终坚持嫡长之意,之前东宫迎驾迟缓,连杨士奇都受了责罚,唯独金忠,当时与朱高煦据理力争,力保太子无罪,却没有受到丝毫责难,可见朱棣对他的不一般。 现在他病危,无异于让东宫失去了一个稳健的靠山。 其实,对于金忠的病危,朱棣也是十分着急的,兵部尚书一职除了金忠,他还真没有很放心的人,为此他特意派出太医院的院判岳津去给他诊治,然而,金忠近几年勤劳国事、操劳过度,身体已经油尽灯枯,岳津回天乏术,只能如实回报朱棣。 听了岳津对金忠身体的回禀,朱棣决定亲自去金忠府邸看看他。 皇上屈尊下驾到府邸探望,金忠激动地老泪纵横,想要起身行礼,奈何身体实在有些吃不消。 朱棣上前几步,伸手示意他不要起身:“金尚书还病着,无须多礼。” 杨云给朱棣搬过来一个凳子,便带着其余人退了下去,金忠斜倚在床榻上,感激涕零的对朱棣说:“皇上政事繁忙、日理万机,还到敝舍探望微车,真是折煞微臣。” 朱棣叹口气说:“金尚书言重了,你一心为国效劳,为朕排忧解难,朕来看看你,也是应该的。” “微臣这病怕是治不好了。” “朕命了太医院的两位太医留在你府上,你放心,一定能好的。” “微臣多谢皇上厚爱。” 君臣之间几十年的交情,此时都不是在惺惺作态,而是一种至诚之交,金忠也确实有些话想要对朱棣说,原本想着如果没有机会再亲自面圣,便写成奏章的,现在皇上来了,他便决定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也算是为大明最后的尽忠了。 想到这儿,金忠便开口对朱棣说:“皇上命老臣辅佐皇太孙,老臣怕是要辜负圣令了,这皇太孙聪慧有雄才,很有皇上年轻时候的风范。” 朱棣笑了笑:“基儿这孩子确实很像朕。” “皇上是否还记的微臣曾建议为皇太孙增加护卫军的事?” 那是在朱瞻基去山东遇险之后,虽然确定了有惊无险,朱棣还是很后怕,金忠便趁机进言:既然皇太孙的储君位置已经确定,便当为他选一批童子军,作为皇太孙的亲兵,即是保证皇太孙安全的需要,也能巩固皇太孙的位置。 这件事朱棣当然记得:“朕当时让你起草计划,等基儿回宫便由你实施。” “老臣怕是要辜负皇上嘱托了。” 金忠说着伸手从床头的一个案几上厚厚的一摞折子中拿出一个,双手奉到朱棣面前:“这是微臣起草的奏折,还没来得及交给皇上审阅,皇上请看是否合规?” 朱棣伸手接过来一看,从规制、依仗、年龄、数量都很合礼制,不由得赞叹:“很好,一应规制都很合理,也符合皇太孙的身份。” 他收起奏折,爽快的答应:“朕会下旨,就按照尚书的意思执行。” 见皇上答应下来,金忠也很是欣慰。 “金尚书现在不能上朝理政,这兵部事宜由谁来暂理合适呢?” 这个问题也是朱棣今日前来的主要目的之一,他自己也曾经考虑了很久,迟迟定不下来,不是觉得能力不足,便是觉得不够沉敏,有些能力足够了,他又怕经验不多,不能决断。 金忠也想过这也问题,也知道该给皇上一个建议,既然皇上问,他便说:“这兵部尚书一职,军政粮草、责任重大,必须要可靠之人才行,微臣觉得杨士奇、夏元吉二人,皇上是可以考虑的。” 其实,朱棣心中筛选了一圈,也就觉得他们二人还可以,不免点点头表示赞同。 “还有一事,老臣再不说怕是没有机会了。” “你说。” “汉王册封十余载,一直久居京师,到底也是有违太祖皇帝所定礼制,微臣建议,皇上还是让汉王早日就藩,这样也可免去诸多不便。” 在这最后一件事,金忠其实不太有把握,皇上会有怎样的态度,尤其是,刚刚把天策卫给了汉王,他也是抱着一种临终进言的气势来进谏,不过从刚才皇上对皇太孙的态度上可以看出,对于储君,皇上是不会改变的,只要皇太孙殿下位置稳固,汉王就藩的要求至少也算合情合理的。 “朕也是有这个想法。” 这件事,朱棣虽然没有对任何人说,心中也是在考虑的,只是他也有他的为难:“之前将汉王原封云南,汉王言语间十分抱怨,朕也能理解。这孩子从小被朕惯着,他也确实为朕出了不少功劳。”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又与皇上最相像,皇上对汉王的感情,其实大家倒是可以理解的。 皇上想把汉王远封云南,无非是想让他远离朝廷中心,然而,却也容易让他脱离朝廷的掌控。万一汉王在云南学着自己父亲当年在北平的做法,岂不是朝廷隐患? 听出皇上话语里的纠结,金忠也对汉王分封云南有些疑虑,便趁机进言:“云南一带颇为偏远,虽然有沐家世代镇守,还是纷争不断,将汉王殿下分封至云南也确实有些远了。” “那你觉得哪儿比较合适呢?” “山东一带人杰地灵、民风淳朴,最重要的是儒家教化浓厚,微臣觉得倒是不错的选择。” 听金忠这样说,朱棣想了想,似有所悟的点点头:“这件事,朕会慎重考虑的。” 朱棣回到宫中第二天,便下令让杨士奇暂代兵部事宜,并让他按照金忠的奏折,在全国各地选择童子军,做皇太孙的护卫,由陆风直接训练并掌控。 就在朝廷要在全国甄选童子军的命令发出三日后,金忠病情加重,阖然长逝了,朱棣亲写祭文,告慰他生蒙显荣,殁有令誉。朱瞻基得知金忠临终提出的请求,心中感激,求了朱棣亲自到坟前祭拜,以示感恩。 第29章 改封 眼看父皇接二连三的做出命令,朱高煦有些懵圈,刚刚给了自己护卫,便接着给皇太孙选拔童子军,还这样大张旗鼓!他觉得自己在父皇心中的位置,真的是大不如从前了,还是皇太孙更受父皇喜爱。 没过多久,黄俨便探听到一些消息,把金忠临终前给皇上的建议,偷偷告诉了朱高煦,得知事情起因后,朱高煦的鼻子真的是被气歪了! 你个死金忠,临死了还给本王摆一道!劝说父皇给皇太孙增加童子护卫军也就罢了,竟然还建议让本王及早就藩!太过分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金忠去世了,一了百了,他那些话,倒是都进了皇上的心里,朱高煦不想忍也没辙,何况,当务之急,他必须要在父皇下令让他就藩前,想个办法应对才行。 不等他相出什么合适的办法,朱棣那边已经给他想好了新的去处。 这天,朱棣闲暇有空,便宣了朱高煦一起去马场骑射。 在骑射上,朱高煦完美的继承了朱棣的能力,父子两人几番较量都不相上下,速度、力量、准确,朱高煦每一样都做的很好,最后一箭射出,两人也都是正中靶心。 两人收住马缰,走到一处,朱棣很是高兴的拍着朱高煦的肩膀说:“你这骑射的水准越来越精进了。” “多谢父皇赞誉,这多亏了父皇教导的好。” 朱高煦谦虚,朱棣当然更觉的欣慰,两人下了马,有人上前牵走了马,父子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来到马场边的小殿中休息。 殿中早已备好了茶水点心,喝了一杯茶水后,朱棣似是早有准备的对朱高煦说:“之前,朕说把你封到云南,后来想想也确实太远了。” 听父皇这样说,朱高煦一愣,但是根据之前黄俨密报给他的消息,他还不会高兴到以为父皇这是决定收回成命,他很清楚,父皇既然说起了这茬,很明显是在为后面要说的话做准备。 果然,朱棣接着继续说:“你既然不想去云南,就去山东吧。” “父皇要把儿臣赶出京师么?” 听出朱高煦言语间的不满,朱棣面色淡了点:“怎么能是‘赶’呢?这藩王就藩是祖训,朕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去北平了,你十七叔,十六岁就去了大宁。” 那能一样么?那个时候藩王就藩手握兵权,基本都是有自己的藩国领地,要多威风有多威风!现在藩王就藩,什么也没有,无异于是流放!朱高煦愤愤不平的想着,却不敢表现出来,只闷着声没有接话。 朱棣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你都三十多岁了,圻儿(朱高煦嫡子)都已经十几岁了,再留在京师也实在不妥。” 这一点,朱高煦无从反驳,正常情况下,亲王最迟到了弱冠之年,便应当去到藩国,可是朱棣因为是在靖难之后登上帝位,先是在立储一事上有所犹豫,后来为了巩固统治,一方面安抚各藩王,一方面有计划的削藩,再加上与鞑靼、瓦剌之间的纷争不断,早就应该就藩的汉王朱高煦与赵王朱高燧便一直没有就藩。 正好北平需要人镇守,朱棣便让朱高燧暂时留在北平,一方面监理北平都城的营建,为迁都做准备,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大局安稳。 朱高煦呢,朱棣在确立太子后,本来是想让他就藩云南,可在朱高煦看来这无异于对他的流放,对朱棣软磨硬泡,朱棣实在没办法,也便没有强制他就藩。 也正因为如此,以致他与东宫的关系越加紧张,从他知道金忠的建议后,便明锐的察觉到,这一次,除非有大事发生,否则,他就藩是难免了,因为父皇这次让他去的地方是山东,人杰地灵、物产丰富,距离南京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他没有任何理由再推辞了。 “自古海岱惟青州。” 朱高煦正想着对策,朱棣又开口了:“青州历史深厚,物产富饶,之前你七叔在青州与朕也多有往来,那个地方很是不错,山东一带民风淳朴,好山好水,朕会命人为你修筑汉王府。” 父皇说的合情合理,又好像处处为了自己着想,朱高煦发现自己没有充分的理由拒绝,可他是真的不想就此离开京师,放弃对储君位置的争夺,那就只能打感情牌了。 用父皇对自己的偏爱来尽量拖延时间,他面含委屈的说:“儿臣只是想在父王身前多尽孝道都不行么?” 朱棣这一次却是铁了心要让他就藩:“你的孝心,朕都看的清楚,可是,你身为亲王,凡事不能太由着自己的性子。” “父皇!” “这件事朕决定了!” 朱棣说着起身,吩咐他一句:“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吧。” 他说完便走了出去,见父皇这一次是心意已决,朱高煦气不可耐,等朱棣的卫队走出了骑马场,他方才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又一挥手,茶盏全被扫到了地上,应声碎裂。 命汉王就藩青州的决定很快传开,朱瞻基自认很是高兴,孙玫璇也看出来,最近皇上对东宫态度和蔼,皇太孙此刻肯定是有些意气风发的,傍晚十分,便命宫人在后花园的步云轩中摆下酒菜。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孙玫璇便将朱瞻墡带到了步云轩,瞧着桌上的精致的秀珍佳肴,玉壶冰心、比翼双飞、花揽桂鱼…很明显孙玫璇是用了一番心思的,朱瞻基高兴的说:“本来没觉得饿,看到这些突然觉得这会儿好饿。” “饿就多吃点,殿下请坐。” 孙玫璇说着拉朱瞻基坐下,后花园中小荷初立,春花繁盛,自从来到皇太孙宫,孙玫璇十分注意自己的妆容,她长得本就美艳,精致绝伦,今天更是细心打扮了一番。没有在太子妃身边的规矩,她的衣衫用色、配饰也细致高贵了很多,朱瞻基对她一向宽容,倒也不很在意这些。 两人相对而坐,金英上前给两人斟满美酒,孙玫璇举起酒杯对朱瞻基说:“殿下回宫后,皇上对殿下青睐有加,玫璇在这里祝殿下事事顺心。” 孙玫璇说着仰头便将酒喝了下去,知道她酒量不小,不需要担心,朱瞻基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自己也是很久没有畅快的饮酒了,总算今日事事顺心,又有佳人相伴,两人谈笑间,不知不觉都喝了不少的酒。 晚膳过后,金英命人将碟碗都撤走,奉上茶水点心,其中有一小碟合欢萱糕,是用红豆糯米为主料,兼合欢花粉和萱草水蒸煮而成,朱瞻基拿起一块尝了一口,有清神的香气萦绕,心中突然有些怅然,不由得放下那半块蒸糕,起身走到小轩窗口处,看着外面环翠湖上波心中荡漾的星光闪烁沉思不语,思绪不由自主的回到几个月在济宁府的那段时日。 而今不过五月初,自己回宫一个多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感觉像是很长很长的时间,而在山东的那三个月,却似乎眨眼之间,难道,快乐真的会让时间变短?而当自己觉得辛苦的时候,时间又会变长么? 那段宫外的时光,像是一段错觉,可他心中其实一直很牵挂:柔儿,她还好么? 孙玫璇见他情绪有些不对,不由得起身来到他身边,奇怪的问:“怎么了殿下?” “没事。” 朱瞻基转头,眼中留有一丝没来得及掩藏的温情。 措不及防的,孙玫璇以为这份温情是因她而起,薄醉的眼神中感情渐渐浓烈了起来,朱瞻基察觉到两人的情绪不对,只能尴尬的笑了一下。 那一笑,对于此刻的孙玫璇来说,更像是一丝肯定的回应,她借着酒劲儿,向朱瞻基走近一步,伸手抚上他的双肩,微微踮了踮脚,仰头闭起了眼睛。 也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孙玫璇踮脚的时候,朱瞻基好像脚下不稳,不由自主的下意识微微退了一步,孙玫璇没有防备,被空了一下,睁开眼睛,疑惑而不解的看向朱瞻基。 朱瞻基只能尴尬的解释:“好像…喝的有点多,有些晕。” 一旁早就有些尴尬的金英闻言,忙开口为朱瞻基解围:“殿下觉得不适,不如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去上朝。” “嗯,你也早点休息。” 朱瞻基答应了一声,有些匆忙的叮嘱了孙玫璇一声,便离开了步云轩。 第30章 知警 看着朱瞻基离开的背影,孙玫璇眼中涌起了深深的失落和猜忌。 即便是到了皇太孙宫中,她也没能像希望的那样,贴身侍奉皇太孙的日常起居,他的一应起居仍旧是由陆风、金英两人贴身服侍跟随。 她曾在他回宫的第一天便要留在他的寝宫服侍,可是朱瞻基不让,只对她说她不是婢女,没必要这样辛苦。 她说她心甘情愿,然而,朱瞻基却装作不懂她的意思,坚持不肯,说是不想因为这样无意之中降低她在宫中的身份,可是女子特有的敏感让她总觉得,皇太孙似乎是有些疏远她。 还记得两人十岁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太孙,有一次两人聊天,她伤感于自己在宫中的孤单无依,伤心的哭泣,问他愿不愿意一辈子保护她,他答应了下来,他答应她将来会留她在身边做他的妃嫔,她问他能不能做正妃,他犹豫了一下,可是见她哭的可怜兮兮的,也还是答应了下来。 虽然两人当时都不过不足十岁的孩童,可她知道他是一诺千金的男子,这几年也总是与他说起当日的情形,憧憬两人大婚的情形,以此来提醒他。尤其是在他册立为皇太孙后,她知道只要做了他的正妃,便意味着将来是皇后,她更加热衷于处处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的好,甚至于很多次,因为自己的冒进,失了该遵守的礼教,引得太子妃不高兴,她也并不在意,她只希望他能永远记得当日两个人的诺言。 朱瞻基对她一如既往的爱护敬重,本以为一切都会按自己所想的进行,可他却一直这样尊重她,而这样的尊重,让她觉得疏远。 为什么会这样呢?想来想去,她发觉唯有这一次山东之行,发生过太多的意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不知不觉中变了,可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她百般打听也都不得而知,甚至于他问过陆风,可陆风对殿下的衷心简直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他就是什么也不肯说。 刚才朱瞻基微微的失神,还有回头看向她的时候眼中的柔情及后来的尴尬,现在想来当时他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那抹清浅的柔情,并不是为了自己,那就是为了另一个人,孙玫璇断定他心中一定是有什么事。 看着环翠湖上的点点初荷,她心中渐渐布满担忧:“殿下,到底是什么事,动摇了我们之间曾经的情谊?” 第二天下午,朱瞻基正在文辉殿内练字,写的是小楷《洛神赋》,孙玫璇端着一杯峨眉竹叶青茶走了进来,将茶水放到他的左手边,近前看了看他的字,不由得称赞:“殿下的字最近精进了不少呢。” 朱瞻基笑了一下,继续写他的字,孙玫璇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他写道最后一部分了,若有所思的开口说:“感觉殿下这次回来,变了好多。” “是么?” “恩。” “哪里不一样?” “殿下似乎多了些心事。” “没有,别瞎想。” 朱瞻基微微有些心虚,其实大可没有必要的,可是不知道为何,他并不想让人知道他在胡府的那些事,为的是不想让胡府因为救了自己陷入到不必要的争端中。 这样说着话,心中原本的那份兴致没有了,最后一段收的便有些潦草,孙玫璇虽然不善书画,可是也看得出好坏,见自己寥寥几句便有些拨动皇太孙的心绪,她更加肯定,他是有事瞒着她的,只是他不愿意提,她很聪明的不去多问。 但是看着眼前情形,她也知道一切只能慢慢来,急不得,她是绝不可以让皇太孙的心落到他处,更不会让别人有机会做他的正妃。 朱瞻基似乎对收尾的部分也很不满意,没有去落款,只将宣纸折叠收了起来。孙玫璇见状便端起茶水奉上,刚刚接过去喝了一口,金英进来禀报:“殿下,后天太祖皇帝的忌日,皇上下旨命太子殿下、您和汉王一起去皇陵祭祖。” “汉王也去?” 朱瞻基一听,不免奇怪,皇祖父知道两宫之间的嫌隙,怎么让汉王也一起去呢? 这一点金英也想到了,便提前打听了皇上的意思,对朱瞻基回禀说:“皇上说汉王即将去青州就藩,理应去拜祭。” 这样倒也合情合理,朱瞻基点点头:“按皇祖父的意思,提前和礼部那边接洽一下。” “是。” 到了祭奠的这一天,一行人早早便去到了孝陵。按照礼制,皇太子、汉王、皇太孙三人都穿着织纹冕服,戴着九毓五彩玉珠冕冠。 在朱高炽少年的时候,有一次骑马,马儿受惊将他摔了下来,伤了脚,他的行动一直有些不便,加上他身体有些肥胖体虚,朱瞻基考虑到父亲的身体,到了下马坊后命两个侍从去搀扶朱高炽,可为了表示尊敬,朱高炽坚持拄着拐杖要自己走。 夜里下过一场大雨,早上天色放晴,万里澄空,孝陵内空气也十分清爽,只是道路还有些阴湿。 走到御河桥的时候,朱高炽已经有些气喘吁吁,站在他身后的朱高煦见状,不怀好意的说的:“皇兄,你这个样子何必非要逞强呢?倒不如让本王直接代替你来祭祀,多好!” 朱瞻基站在朱高煦身后,听他话里所指的可不仅仅是这次祭祖,眼神冷了几分,朱高炽似乎没有听出他话底的深意,转头对他说:“祭祖是大事,本宫身为太子,应当亲自前来的。” 也不知道自己这位皇兄是不是真傻,自己倒是反倒被他不温不火的反应弄得心烦,没好气的说:“那就快点吧,错过了吉时,父皇可是要生气的!” 其实,时间也还早,不过听朱高煦这样说,朱高炽也是顾虑自己身体,答应着说:“好。” 说完朱高炽也加快了脚步,很快走到了下桥的失手,可能是因为刚刚下过雨,地上比较湿滑,他腿脚不便,脚下一滑,跌坐到了桥上。 太子体胖,有不太灵活,实实在在摔一下,怕是不轻,随侍忙上前去扶。 朱瞻基也吓得忙上前去看父亲有没有伤到,仔细查过,还好没有大碍,只是因为冲劲,头上的冕冠有些倾斜,衣服上蹭了一些湿土,内侍忙把冕冠扶正,用丝帕将大绶和衣裳上的泥土拭干净。 经过这一下,朱瞻基不敢再让父王拄着拐杖走,坚持要有内侍搀扶,朱高炽也担心耽搁时间,便在内侍的搀扶下,向着主殿走去。 刚刚要走,身后的朱高煦却忍不住笑了几声,挖苦说:“‘前人跌倒,后人知警’,多谢皇兄提醒,臣弟一定不会摔倒。” 朱高煦这几句话说得就太过分而且露骨了,朱高炽也忍不住脸色一变。 本来朱瞻基看到父亲跌倒,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又听到汉王的话,他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自己这位爱挑事的皇叔,含了一丝冷淡的笑意说:“二皇叔说的没错,不过二皇叔别忘了,更有后人能知警!侄儿作为后辈,确实从二皇叔身上学到很多,也知警很多事情。” 朱瞻基这番话说的毫不客气,不只是震得身后的一班随从,也因为两人的紧张神色微变。朱高煦一时之间也被噎的说不出话,他一直把他当个毛孩子,却想不到,竟然能有这般见识,自己实在不能小瞧他了。 他说完,与父王相视笑了笑,父子两人没去理会一脸尴尬而气恼的汉王,向着主殿的方向走去。 注释:下马坊——古代在宫禁陵墓或庙宇寺院前建立牌楼,乘车骑马的人到此,必须下来步行,叫下马坊。明孝陵下马坊上书“诸司官员下马,文中所指下马坊为明孝陵于南京中山门外,南京农业大学卫岗校区北门,是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孝陵的入口。明孝陵是国家和皇权的象征,也是“龙脉”所在,“孝陵卫”是大明帝国一支精锐部队的番号,其地位不亚于京城内的皇家卫队。当年孝陵卫是皇家禁地,近6000名精锐士兵驻扎于此,文武百官到此必须下马步行。 第31章 彭城伯夫人 按照礼仪规制,完成祭奠已是中午时分,朱瞻基一回到自己的宫里,孙玫璇高兴地迎了上来,关切的说:“殿下您回来了,一切可还顺利?” 朱瞻基点点头:“挺顺利的。” 孙玫璇一边拉着他的手往他的寝宫去,一边说:“殿下,我服侍您更衣吧,彭城伯夫人进宫了,正在太子妃宫里说话呢。” 难怪孙玫璇看上去比平日里要高兴很多,原来是彭城伯夫人进宫了,她是彭城伯夫人一手推荐入宫的,老夫人也一直希望她能嫁给自己的长外孙做媳妇儿,这个时候进宫,孙玫璇自然很期盼。 朱瞻基一听很是意外:“姥姥来了?” “嗯,今天上午到的。” 到了寝宫,已经有内侍备好了蟠龙常服和翼善冠。孙倩怡伸手便要去解玉珠冕冠上的朱缨,朱瞻基似乎有些不习惯的躲了一下,但是想着只是换下外面的衣袍,又是大白天,没什么的,便由着她为自己更衣。 来到太子妃的宫殿,张妧正与彭城伯夫人两个人在喝茶闲话,朱瞻墡也陪在那儿。 “姥姥。” 看到朱瞻基,彭城伯夫人很是高兴,起身握着他的手说:“哎呦,我的好外孙,想姥姥了吧?” 朱瞻基点点头,站在他身后的孙玫璇上前一步对彭城伯夫人见礼:“玫璇见过老夫人。” “玫璇都长这么大了。” 彭城伯夫人说着又伸手握住孙玫璇的手,不知是有意还是偶然,她将两个孩子的手叠放在自己的手掌中,对孙玫璇说:“怪不得刚才没看到你,原来是已经成了基儿的人了。” 朱瞻基从一进来便看到母妃在看到玫璇的时候,面色有些不高兴,见姥姥握着两个人的手交叠在一起,加上刚才这句话,让他觉得更加别扭,便笑着抽出自己的手,转而去搀扶住外婆的手臂,扶着她坐下说:“没有姥姥,玫璇只是在我宫里住着,不是你想的那样。” 看朱瞻基有些不好意思,彭城伯夫人笑着嗔怪他:“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朱瞻基撅撅嘴:“姥姥,我才十七岁呢。” “你是皇太孙,早点成亲是应该的,你看你们两个多般配。” 听她这样说,孙玫璇当然是高兴的,朱瞻基却似乎有些尴尬,向着一边看热闹的朱瞻墡示意帮他解围,可朱瞻墡只无奈的耸耸肩,示意他也无能为力,继续看他的热闹。 一直没做声的张妧听了这句话,一边端起面前的茶盅,一边皱了皱眉头说:“母亲,这件事还要看皇上的意思才行。” 听了太子妃的话,孙玫璇的神色暗了暗,彭城伯夫人看出来,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以示安慰,接着很自以为是的对自己的女儿说:“只要这两个孩子有意啊,皇上那儿,我去跟他说。” “不用了姥姥。” 听她这么一说,张妧还没开口,朱瞻基倒是先急着拒绝了,这让孙玫璇很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见自己的儿子尴尬,张妧心中已经觉得自己的母亲有些过分了,便开口对她说:“母亲,太祖皇帝曾立下祖训,储君正妃是要从平民百姓家中选的,基儿的身份不同其他皇子皇孙,您啊,别在这件事情上添乱。” “玫璇怎么不是平民百姓家的孩子?” 彭城伯夫人这一次进宫,最主要的目的便是为了促成孙玫璇的婚事,本来听说玫璇去了皇太孙的宫里,她还以为形势很好的。可是看女儿的意思,似乎对这件事并不赞成,看基儿的态度也有些闪烁,她也是有些生气:“虽然她父亲现在是永城主薄,祖上可都是山东邹城的普通…” 然而,这一次她话还没说完,张妧的脸色已经有些变了,手中的茶盅也一下放到了面前的金丝楠木小机上。 看到女儿的态度,后面的话,她没敢说完,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朱瞻墡见状,来到张妧身边笑嘻嘻的说:“母妃,姥姥这么远来一定累了,不如先让姥姥休息一下吧,晚上咱们一起用膳好么?” 好歹也是孩子化解了尴尬,张妧点点头:“好。” 命人带了老夫人去休息,经过刚才的事情张妧脸色也不太好,只示意朱瞻基说:“没事了,你忙了一上午,回去休息休息吧,晚上过来一起陪你姥姥用膳。” “是。” 朱瞻基答应着正要走,看到跟在他后面的孙玫璇,张妧开口嘱咐:“晚上,你一个人过来。” 孙玫璇听出这话是说给她的,脸一下便红了,眼神委屈,朱瞻基只能叹口气答应:“是。” 回到皇太孙宫后,孙玫璇一脸委屈和哀怨的问朱瞻基:“殿下,你不想娶玫璇了么?” “不是。” “那刚才殿下为什么不愿意答应?” “玫璇,刚才母妃说的话你也听到了,这件事需要皇祖父来决定。” 孙玫璇显然对朱瞻基的回答并不满意:“殿下曾经答应过我…殿下都忘记了么?” “我没忘。” 朱瞻基有些无奈的叹口气:“玫璇,给我一点时间,我…我会向皇祖父提的。” 到了晚膳时候,不见孙玫璇过来,彭城伯夫人想起中午的事情,也没敢多问,毕竟一家人好久不见,没人去提朱瞻基的婚事,晚膳也还算融洽。 晚膳过后,朱瞻基与朱瞻墡去后花园散步,彭城伯夫人说许久不见女儿,想要和女儿说说话,两人便在张妧的寝宫闲话。 “我看你的样子,不太喜欢玫璇,她做什么惹你生气了。” 知道母亲肯定是为了这件事,张妧不想在这件事上与母亲多争执,便回答说:“她没惹我生气,只是基儿的婚事,到底也是要听皇上的,再说还有太祖皇帝的祖训在,您啊别操心这件事了。” 彭城伯夫人却不以为然的说:“太祖皇帝立下这样的祖训,不也是为了找个像当初马皇后那般贤德的贤内助。玫璇也是你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的多好的孩子,模样也俊俏,配得上基儿了。” “总之,这件事情一切都只能听皇上的,皇上也有他的意思!母亲,如果你为了太子和基儿好,在选妃的事情上,就别多话!” 张妧见母亲这一次好像铁了心要促成这件事,本就对孙玫璇不满,被母亲这一搅合,她的话说的也是有些重。 见母亲有些生气,她只能缓和了口气说:“皇上已经命汉王就藩青州,应该就在这几日汉王就要离开京师了,这个时候如果有什么大事发生,他肯定会找借口留下的。” 果然,一说到汉王,彭城伯夫人像是恍然大悟一般,若是基儿这个时候举行大婚,汉王就有理由留在京师了,那可不好。 “这样啊,你怎么不早说,那就等一等吧,等汉王离开了京师再说。” 见母亲总算答应下来,张妧也没再多说其他的。 此时,后花园内,朱瞻基两兄弟正在凉亭下聊天。 “皇兄,我觉得你这次从山东回来之后,好像变了很多。” “变了么?” 听了弟弟的话,朱瞻基有些好笑,怎么都说自己从山东回来后变了,他可是一直很努力的不让自己的心事流露出来。 朱瞻墡点点头:“变得比以前更稳重沉着了,不过好像也多了些心事。” “这宫里谁没有心事?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 “当然不是,是…有了一种气势和担当。” 朱瞻墡解释着,眼中泛起顽皮的调侃:“不过,你那种心事,是一种牵挂的心事。” 他说的含蓄,山东一行,生死劫数,肯定发生过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皇兄若是不愿意说,他自然不会追问,可是他也很好奇。 弟弟的无心之语,倒是真的戳中了朱瞻基的心底,自己才十七岁呢!却这般的少年老成。说起这一次山东之行,自己经历和改变的似乎有些多了!心事,自己确实有了心事,儿女情长的心事。 没有对宫里的任何人说起过,可是他总也忘不了,在元宵佳节,华灯初上、孔明灯飞,有个害羞的女孩儿与他遥遥相望;草长莺飞的烟花三月,他偷偷窥见一个女孩儿在秋千上随风欢笑。 那个与他同经生死,为他用合欢萱草熏染衣衫的女孩儿,那个与他言笑晏晏,为他在漫天花雨间起舞的女孩儿,那个他没来的及告别便离开了,让他在心底一直牵挂的女孩儿。 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她撞开,莽莽撞撞、心心念念的像是…情窦初开 “情窦初开?” 脑海中闪过的词汇让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自己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感觉,自己不是曾经答应过,大婚的时候会娶玫璇的么? 一定是自己弄错了! 摇摇头极力的把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跑,可就是静不下心。 这种心事,怕是隐藏不了的,甚至于,他都感觉到自己回宫后,潜意识中对这宫里的很多事情的抵触,甚至于担心自己儿时许下的那份诺言,会因为她而不能兑现,那自己算什么一言九鼎呢? 不想再被那段时间的事情干扰,想要将心事深埋,可他却无奈的发现,那份心思越是想要隐藏,根扎的便越深。 有了张妧的告诫,彭城伯夫人在宫里的这几天,也没再提皇太孙成婚的事情,虽然她很想促成这桩婚事,不过,眼下好不容易皇上决意命汉王就藩,孰轻孰重她还是清楚的,既然这一次不能促成,她也不能在宫中逗留太久,十余日后,便出宫了。 孙玫璇虽然失望,可这个节骨眼上也没法多开口要求。 第32章 变数 一直到了八月初,青州那边汉王府修整的工作快要收尾了,朱高煦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留下。 这可能就是命吧!到了这一步,朱高煦心底也有些认命了,然而,就在这时,黄俨给他送来了一个绝好的消息:皇上计划在八月十八启程去北平巡视,正在草拟诏书,命各部准备相关事宜。 这个消息对于朱高煦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他接到密报,心中不免庆幸:“这是连老天爷都在帮本王啊!只要这次能留下来,本王就一定会抓住机会,绝不能离开京师!绝对不能!” 在他得到消息的第二日早朝上,朱棣便下了准备前去北平巡视的旨意,命皇太子监国,这样一来,无疑是重新将太子的地位给牢牢的稳住了。 之前的风雨飘摇总算是雨过天晴,朱瞻基很为父王高兴,散朝之后,他看到汉王亲切的伴着皇上去往文昭殿,心中有些担忧。 朱棣本来也想问问朱高煦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正好他跟着过来便问他说:“你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青州那边传回的消息,说王府修缮完成还需要一个多月,儿臣这边已经差不多了。” 朱棣闻言点点头:“好啊,等朕北巡归京,可能也就差不多了,到时候,朕亲自给你送行。” 朱高煦等的便是这句话,朱棣一说完,他便讨好的笑着请求:“父皇,儿臣想陪着父皇去北平巡视。” 听了他的要求,朱棣倒是很意外,没有直接回答。 “父皇您就答应儿臣吧,儿臣在京师也没什么事做,倒不如跟着父皇出去长长见识。儿臣在北平府长大,也很想回去看看。” 朱高煦一向最能言善辩,又最懂自己父皇的心思,这几句话说的在情在理,让朱棣挑不出毛病还觉得他恋旧而重情,不免笑了一下。 朱高煦见父皇似乎被自己说动了,接着开口说:“再说了,儿臣这次离开京师后,没有父皇的旨意,怕是很难进京面圣,儿臣真的很舍不得父皇,想多呆在父皇身边尽一尽人伦孝道。” 朱高煦最后的话有些伤感失落,朱棣也懂他的心思,虽然之前朱高煦说他“赶”他出京师,被他责备,可朱棣不能不承认,自己确实是在“赶”他走,现在被他这样一说,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是有些不舍的。 “也好。” 朱棣终于是答应了他的要求:“既然青州府那边的工程还需要一些时日,那你就随朕去北平吧,正好也跟你三弟告个别。”(三皇子赵王朱高燧现正在北平守备) 朱高煦一听很是高兴,忙俯首谢恩:“儿臣多谢父皇。” 汉王要随皇上北巡的消息传到东宫的时候,朱瞻基正在文华殿和父亲朱高炽安排这次北巡的各项事宜,一听自己这个弟弟要随着父皇北上,朱高炽有些担忧,其实他很不想与自己的兄弟不睦,让人看笑话,可奈何自己这个弟弟就是不安分,他想陪在父亲身边,倒也没什么不妥,他是担心他又会从中挑事。 朱瞻基看出父亲的担心,而这件事也是他担心的,不过,之前他想过汉王十有八九会要求随军北上的,也想过对策,想不到事情真的像自己料想的那样,既然如此,那就见招拆招吧。 “早上下朝之后,二皇叔便随着皇祖父去了文昭殿,肯定是为了这件事。” 听朱瞻基这样说,朱高炽叹口气:“汉王想陪着父皇北巡倒也没什么,本宫就是担心…” “父王别担心。” 朱瞻基放下手中的书册,安慰父亲说:“儿臣想着也随皇祖父北上。” 朱高炽知道他被册立为皇太孙的这几年,正是汉王最猖狂的几年,他明里暗里、多多少少吃了不少亏,又要保护东宫和自己,深知汉王的脾性,好在有父皇的偏爱,他又心思细敏、天资英畅,若是他能随着北巡倒是不错:“随着皇上北巡能学到不少东西,只是不知道你皇祖父会不会同意。” 朱瞻基却信心满满的说:“父王放心吧,儿臣觉得皇祖父一定会同意的。” 第二天上午,朱瞻基陪着朱棣在御花园散步,说起这次北巡的准备事宜,朱瞻基趁机央求朱棣:“皇祖父,孙儿也跟您去北平长长见识行么?” “你也想去?” “孙儿想跟着皇祖父好好学一学。” “好吧,正好你也带着你的那些府前护卫军,让朕瞧一瞧他们有没有能力留在你的身边保护你。” 见皇祖父答应的干脆利落,还让自己带着自己的亲兵,朱瞻基不难体会到皇祖父对自己真的是寄予了厚望。 接下来的几天,朱瞻基都在文华殿,陪着父王忙于准备北巡的事宜,还有不足半个月的准备时间,虽说不是出兵打仗,从南京到北平路途也不近,时间已经有些紧张了,这一忙起来,很多的心事倒是无暇去多想了。 这天他刚刚回到自己的宫里,孙玫璇迎上来笑吟吟的说:“殿下,看您这几天一直在忙着北巡的事情,劳心劳力,玫璇特意炖了参汤,给您补一补。” 这些天事宜繁杂,他也确实觉得有些累,来到殿内,便闻到参汤的清香,朱瞻基不由得说:“好香啊。” “快来尝尝。” 孙玫璇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的为他乘上一碗递到他手中。 等朱瞻基一小碗喝的差不多了,孙玫璇含笑期盼的问他:“殿下,玫璇跟着您去北平好么?” 朱瞻基闻言十分意外,一边把碗放到桌子上,一边迟疑着说:“北平路途遥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返京,你还是留在宫里吧。” “玫璇就是想跟在殿下身边,好好照顾殿下,之前殿下去山东的时候,玫璇一直好担心好想念殿下…” 孙玫璇说着脸上涌起一股委屈和哀怨,中间有着浓烈的情谊,双目含了幽幽的神情看着朱瞻基:“殿下能够感到那种相思之苦么?” “玫璇…” 看着她的神色,朱瞻基起身稍微有些为难的看着她,一时有些不知道如何回应。孙玫璇却上前一步,伸手牢牢地拦住他的脖颈央求着:“殿下,我真的很想时时刻刻都能看到殿下,陪在殿下身边。” 她说着,似乎受了委屈一般,眼圈有些红。 见她这般倾诉,朱瞻基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情谊,心中莫名的紧张而有些尴尬,就在这时,金英走了进来,看到大殿中两人相依在一起,他只能尴尬的咳了一下。 “殿下。” 听到他的声音,朱瞻基立刻退了一步,扶正自己怀中的孙玫璇,问他:“什么事?” 金英低着头回答:“太子妃娘娘差人过来,说是请殿下和孙姑娘过去。” 听说是太子妃让两个人一起过去,朱瞻基有些意外,不过既然是母亲找他,想必是有什么事情,便带着孙玫璇一起去了东宫。 来到张妧的临华殿,太子妃正在喝茶,他们二人进来,见礼之后,张妧问他:“基儿,你去北平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已经差不多了。” 朱瞻基话音未落,孙玫璇立刻接过了话头说:“娘娘放心,殿下需要的东西,玫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张妧看了看她微微一笑:“你做事细致入微,倒是让本宫省心。” “多谢娘娘赞誉。” 孙玫璇听太子妃赞誉,正思忖着如何开口求她能同意让她随着北巡,冷不停却突然听太子妃开口:“既然皇太孙要随着皇上北巡,玫璇你就回东宫吧。” 张妧的话直接让孙玫璇懵了:“娘娘…” 然而,她很快反应过来,太子妃今天让她跟着皇太孙一起过来,看来时为了让她重新回东宫。她费了那么多心思才去到皇太孙的宫里,她可不想就这么回到东宫,这一回来,可能很多事情就会变了。 事到如今,她心中有些发慌,更着急,便有些唐突的开口请求:“娘娘,玫璇想随着皇太孙殿下去北平。” “你要去北平?” 张妧一听立刻把目光转向朱瞻基问:“是基儿的意思么?” “呃…” 朱瞻基也想不到母妃让自己过来是为了这件事,又见玫璇唐突开口要跟自己北巡,正意外呢,听到母妃问自己话,到底不能让玫璇太尴尬,便承认是自己的注意:“母妃,儿臣是想着玫璇做事细心仔细,如果有她在,儿臣能省去不少心。” 对于他的回答,张妧明显有些不高兴,只冷淡的否决了他的要求:“你身边一直有金英和陆风,再说了,这次出巡不适合带着宫女。” “娘娘…” 孙玫璇本来见皇太孙为自己说话,正暗自高兴,哪里知道太子妃竟然直截了当的拒绝了,还想着再恳求,却被张妧直接打断了:“你这样无名无份的跟着皇太孙,难不成是想做一辈子婢女么?” 被太子妃堵得哑口无言,这才注意到刚才她竟然说自己是“宫女”,孙玫璇心中气恼又不敢表露,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母妃别生气,玫璇也是关心儿臣。” 朱瞻基看着孙玫璇尴尬的神色,又见母妃有些动气忙出口劝说。 “这次出巡确实不宜带…” 意识到用“宫女”来形容孙玫璇不合适,他适时地改口说:“带着玫璇,一切单凭母妃安排。” 听他这样说,张妧这才缓和了神色:“你能懂得母妃的用心就好,玫璇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本宫待她一如亲生女儿,有些事,你们也不能太着急,欲速则不达。” 她这番话说的含义深刻,其中深意却是各花入各眼。 到了八月十八,朱棣一行人如期启程,没有朱高煦在京城挑事,一切安稳顺遂。在北平,朱高煦对朱瞻基也表现的很是亲切,朱棣把他的表现都看在眼中,后来不知道朱高煦到底又用了什么办法,朱棣竟然答应让他暂时不用去青州就藩了。 朱瞻基对自己这个叔叔的手段也实在是服气了,他甚至都并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方法,竟然能够改变皇祖父的决定,既然皇上下了命令,也只能这样了。不过他也看出来,皇祖父对汉王的感情也确实不一般,今后还是要处处小心才行。 朱高煦好不容易费尽心思的留在了京城,一时不敢再有什么动作,回到京师后也安分了很多,怕一着不慎,惹怒了父皇直接被赶走,如此在去北平及归京之后近大半年的时间,两宫之间相安无事。 第1章 选妃 在这表面的兄弟礼让、两宫和睦中,朱瞻基很清楚,汉王从来就没有真正放弃过对东宫之位的觊觎,他只不过在等待最合适的时机。反正只要汉王留在京师一天,对父王的威胁就一直存在,就像汉王一直在暗暗窥视着东宫和皇太孙宫的一举一动一样,他也始终不敢放松对汉王府的警惕,其他的事情有些无暇考虑。 到了元宵节的这一天,朱棣在奉天殿大宴群臣,散席的时候宫里各处花灯高悬,朱棣兴致很高,便在朱高炽、朱高煦的陪同下去各处赏看花灯。 朱瞻基已经微微有些醉意,见皇祖父身边有父皇陪着,便在陆风、金英的陪同下准备回宫休息,经过泽兰苑的时候,看到里面有一个比翼双飞鸟的花灯,做的精致细巧,翅膀上下摆动,惟妙惟肖。 蓦然的想起去年元宵节前后的事情,想起自己当日的困境,那个小女孩儿对自己的照顾维护,想起华灯初上的胡府后院,那个在灯海映雪中,素颜浅笑撩动了他心弦的柔善温情。 回宫之后忙忙碌碌,加上不想玫璇多心,总在刻意的去淡忘那件事,去了北平之后,因为事务繁杂,无暇去想其他的事情,回京之后,也没再想过,以为淡忘了,却不想今晚,看着宫中的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他竟然抑制不住自己心底的那份情谊。 触景动情,也是借了酒意,他不想再束缚着内心的念想,来到那个花灯前,想着去年的事情,意态寥落:想必今年,明绍然一定又为她做了可以飞起来的花灯吧?比翼双飞,多好的寓意!不知道她会不会还记得自己? “殿下,原来您在这儿啊,我听说宴会散了,找你好久了。” 怅然的想着,朱瞻基完全没有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侧的孙玫璇,被她撒娇的声音惊了一下,忙收起思绪,转身看着她笑吟吟的问:“什么事啊?” 孙玫璇把手从桃红色实地暗花蜀绣栀子花纹披风中伸出来,托着一双孔明灯到他面前,娇滴滴的问:“殿下,陪我去放孔明灯好么?” 酒意去了一些,看着孙玫璇期盼的神色,又觉得自己在这样的时节,去想另一个女子,对她有些歉意,朱瞻基微微一笑点点头答应着:“好。” 宫中的孔明灯比民间的要大一些,四方都会贴上各种寓意的剪纸,帮着孙玫璇将灯体撑开,朱瞻基看到他手上的灯外贴了双飞蝴蝶、鸳鸯戏水的剪纸图案,明白玫璇的心意,他努力的将之前放纵的思绪收起来。 孙玫璇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只低头拿着火折子点起里面的油棉,两人各自撑着一角,等里面温度高了一些,慢慢的放手,孔明灯便缓缓的升到了空中。 孙玫璇依偎到朱瞻基身边,看着空中高高低低慢慢飞起的各式各色孔明灯赞叹:“殿下你看,好美啊。” 朱瞻基仰头看向空中,看着皇城上空孔明灯若繁星闪烁,恍惚的,脑海中又想起去年自己与胡菀柔在灯海中遥遥相望的情形,不知觉得喃喃说:“是啊,好美!” 孙玫璇不知就里,以为皇太孙是在回答自己,笑意满足的又往他身边靠了靠。 两人思绪没有在一个时空的互动,恰好被走到泽兰苑的朱棣看到了眼中,见两个孩子站在一起,很是郎才女貌般配的一对儿,仿若想起自己与已经仙逝的徐皇后的少年时光,他笑着对朱高炽说:“基儿与玫璇感情一向很好啊。” 朱高炽点点头:“玫璇儿时进宫,两人一起长大,也就有些情谊了。” 听太子这样回答,朱棣若有所思的说:“明年基儿就要十八岁了,长大了,是该娶妻生子的年纪了。” 朱高炽听了父皇的话,笑一笑说:“这件事还要父皇费心安排。” 皇子皇孙的亲事,都是要经皇上认可的,毕竟与皇家结亲,关系到的不只是两个家庭,更会牵扯前朝后宫诸多势力,何况朱瞻基是皇太孙,身份与一般皇孙又是不同的,他是储君,将来是要做皇上的,他的正妃若无意外,也便是将来的皇后,决不能有丝毫马虎。 “这姻缘是大事。” 看一眼不远处的朱瞻基,朱棣接着说:“也还要考量他将来的身份,必须选一个贤良淑德、宽厚贞一的女子。” 长孙的亲事,很容易就让朱棣想到自己的婚事,他最感激的便是自己的父皇当年为自己选了大将军徐达的长女做妻子,成就了自己作为男人一生的幸福,更成就他做了一代盛主,一手创下一个盛世,若不是自己的皇后生死与共,他怕是做不到这一国之君的位子上,更枉论创造什么盛世基业了。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慨叹:“就像是你皇祖母和你母后那样的女子。” 皇祖父与皇祖母、父皇与母后的情谊,朱高炽兄弟都很清楚,听父皇这么说,朱高煦立刻接口说:“皇祖母与母后都是这世上最难得的好女子,皇祖父与父皇的福气,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朱高煦这话对自己的父皇是奉承,可当着朱高炽的面这样说,话底的意思无非是指朱瞻基没有这样的福分,朱高炽对自己这个弟弟一向忍让,又是当着父皇的面,听了他的话,虽然不高兴,却没法反驳。 朱高煦看了看朱瞻基和孙玫璇的情形,有些不怀好意的打趣说:“这孙姑娘进宫也有五六年了,一直被皇嫂养在身边,皇兄你是不是有心让她做皇太孙的正妃啊?” 听了朱高煦的话,朱棣也是探寻的看向朱高炽,不想父皇误会,朱高炽忙解释说:“没有,二弟千万别这样想。当初,玫璇进宫,是父皇恩准的,只是她与基儿年级相仿,自然情谊也就深一些,至于基儿的婚事,自然是要父皇做主的。” 朱棣听了他的解释,这才微微笑了一下说:“玫璇这个小姑娘倒是聪明伶俐,却不够沉稳敦厚,不够做正妃的气度涵养,怕是于家国大事上对基儿不能有太多裨益。” “父皇说的是。” 父皇看人一向很准,听出他话里的基本是否定了孙玫璇做皇太孙正妃的意思,想起之前太子妃对自己说的话,朱高炽有些佩服妻子的眼光。 “基儿是储君,这正妃,将来是要做皇后的,大婚不能马虎。朕已命司天监推算、询查,准备为基儿选一位才貌双全、秀外慧中的正妃。” 听朱棣这样说,朱高炽忙谢恩:“父皇说的是,儿臣代基儿谢父皇隆恩。” 又看一眼相互依偎在一起的两人,朱棣叮嘱太子与汉王:“这件事也先不要对外说,朕也不想因为基儿是皇孙,就束缚了他的儿女情长,后面的事情慢慢安排,夫妻和睦是要感情深厚才行,等决定的那一天,再说吧。” “父皇用心良苦,儿臣遵旨。” 第02章 拒亲 元宵节的第二天一大早,济宁府出了名的媒婆花婆来到了胡荣府上,声势浩大的带着四个小哥,每个小哥都拿着一个礼盒,上面用红绸盖着。 想必今天这趟媒不是一般人家,半老徐娘的她也刻意打扮了一番,头上带着银丝内映红菱?髻,脸上敷了厚厚的粉底,却还是有些遮不住皱纹,鲜艳的红唇与嘴角豆大的黑痣相互衬着,身上穿着天蓝段大袖衫,陪着一件杏黄马面裙,手中攥着一块亮紫色丝绸手绢,涂了豆蔻色的指甲更显狭长,走起路来,明晃晃的金坠子格外扎眼。 敲开胡府的大门,也没等家丁去通报,花婆便带着那四个人脚下生风的来到了大厅中,胡荣恰好从后院来到前厅,家丁没能拦住有些无理的来客,有些担心搅了老爷一大早的兴致,胡荣见来人是花婆,也知道家丁拦不住,便示意家丁下去了。 看到胡荣,花婆甩一甩手中的绢子,吩咐那四个小哥:“快快快,快放下。” 四个人依次将四个红木礼盒放到正厅中的黄花梨木桌上,掀起上面的红绸,打开盖子,只见礼盒中依次是金元宝二十锭、百年人参两棵、和田玉如意一对,最后的一个礼盒里面是金耳环一副、金戒指一件、缠臂金一件,金手镯一双。 “花婆,您这是…?” 院子中,梅花树上传来几声喜鹊的叫声,花婆满脸堆笑的接口:“这‘喜鹊叫,喜事到’,今儿个我可是专程来给胡员外报喜的。” 知道花婆其人是做什么的,看这礼物也明白了她的用意,指定是上门给菀柔说亲的。胡荣心中清楚,能给得起这样的见面礼,对方肯定非富即贵,只是他胡家嫁女儿可不看重这礼物,便假装不懂的问:“报喜?” 花婆满脸堆笑的说:“我这是啊给令爱报喜呢。” 胡荣听她说清楚来意,也直截了当的回绝:“菀柔年纪还小,她的婚事还没有打算。” “胡员外,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还是早作打算的好。实不相瞒,就凭令爱这才貌双全的美名,托老身说媒的那可是要从这济宁府排到微山湖里去了。” 到底是保媒的,又是济宁府上出了名的能说会道,对于胡荣的拒绝,花婆只当是推脱,嘴里跟抹了蜜似的继续说:“我就想着吧,凭着胡府的殷实、胡员外您的人品,令爱的芳名,总要选一个配得上的不是,那些个凡俗夫子哪能说提亲就提亲,保不成那不是打我花婆的脸么。” “多谢花婆抬举,我就菀柔这一个小女儿…” 他还没说完呢,花婆已经把话头接了过去:“对啊,所以婚事上不能马虎,老身今天要给胡员外牵的这个因缘啊,就一个人品家世、外貌才学都能配得上令爱的人家。” 知道做保媒的这些个太太嘴都厉害,却没想到这么厉害,胡荣心中很无奈,只能洗耳恭听。 “这人啊,胡员外也不陌生,就是济宁知府张大人家的少爷。” 济宁知府张鼎,其子张士举在地方上都是有些名头的,张鼎身为四品大员,位高权重,济宁府中自然无人不晓,至于张士举倒也是有些文才的,相貌也风流出众,可惜仗着老爹的势力,整日寻花问柳,甚至在接头当众调戏良家女子,闹出多少闲事,还自诩风流才子。 张鼎文人出身,虽然怒其不争,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又有老婆护着,也没法管教,只希望他别热出大祸,哪天能真心看上一个女子,早日娶回家,也好让他收收心。 所以,昨天晚上张士举看花灯回府,说起这胡家小姐,他一早便命人备下厚礼,请了济宁府最厉害的媒婆花婆来提亲。 胡荣一听花婆今日上门提亲的对方,竟然是堂堂济宁府知府家的少爷,他心中立刻惊觉了起来:“这张公子怎么会知道小女?” “看您这话说的,令爱那容貌气质,这济宁府有几个不知道的?” 见胡荣听了恭维,脸上的笑意还是淡淡的,花婆也是清楚这张知府身份不一般,张家公子在这济宁府又是有些风流韵事的,胡府千金是胡荣的掌上明珠,胡家虽说不是有权有势的官家,却家境殷实,是不会太看重对方的门第,更看重的自然是人品学识。 这个媒她心底本不想接,可碍于张士举的蛮横不讲道理,她不得不接,这胡府虽不是仗势欺人的人家,生意做这么大,自然也不能小觑,她也不敢惹胡员外不高兴,便笑着解释说:“说来也是缘分,昨儿个不是元宵节嘛,令爱在街上赏花灯正好被张少爷看到了,当真是被惊为天人,还以为是九天仙女下凡呢,回去之后啊是一晚上念念不忘,这不一大早张知府就托老身来保媒。” 胡荣想起昨天晚上用过晚膳后,见菀柔有些闷闷的,便让她二哥和绍然陪她去街上逛逛,想必是那儿时候,遇到了这位张府的少爷。 对于这门亲事,胡荣是绝不可能答应的,可张鼎毕竟是这济宁府的一府之主,他不能太驳人家的面子,便婉言谢绝:“有劳花婆费心,这张少爷贵为知府公子,知书达理,我家小女从小被我惯坏了,脾气坏也不识大体,实在是不敢高攀。” 花婆一听这话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胡员外,您可别开玩笑了!这济宁府谁不知道您胡家家风最是严谨,令爱脾气温婉、心地柔善。他张府虽是官家,可您这胡府家大业大,若是能结亲可是实打实的门当户对呢!” 都说“媒人口,无量斗”,这一早上胡荣也算是领教了,知道多费口舌也无益,他思量了一下,心中有了决定,便轻轻咳了一下说:“实不相瞒,小女的亲事早已定下了。” 花婆一听十分意外,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来之前她料想以张士举的风流韵事,胡荣未必肯愿意,只是她没想到胡菀柔的亲事竟然已经定下了,这事关自己爱女的声誉,可不是儿戏,胡荣就算再怎么不愿意和张家结亲,也绝不会拿这样的事做推脱的。 对于胡荣的话,更意外的是早已偷偷躲在屏风后面,偷听两人说话的胡家兄妹和明绍然,本来见父亲拒绝了这桩亲事,胡菀柔与明绍然都很高兴,哪里知道,胡荣突然说胡菀柔的亲事早已定下了,几个人都目瞪口呆了,尤其是明绍然比胡菀柔自己还紧张,许是太过激动,脸都有些红了。 “早在她刚出生的时候,便由我和她姑父做主,为她和她表哥绍然定下了娃娃亲。” 胡荣这话一出,屏风后无比紧张的明绍然的脸色立刻便阴转晴,看着表妹的脸上便掩饰不住的笑,两个哥哥听了父亲的话,也都很高兴,毕竟这也是他们希望的,因为绍然对妹妹的好,他们是都看在眼中的,唯有胡菀柔愣愣的,似乎没反应过来。 胡荣说到这儿,向着一脸诧异的花婆微微拱手:“所以对于张少爷的盛情,怕是要辜负了,有劳花婆帮在下在张府美言几句。” “这…” 花婆想不到竟然会是这样的情况,人家已经有主了,又是有父母之命的,可是考虑到张府的情况,她还是劝胡荣说:“胡员外,这张家可是难得的亲家,张少爷既然看上了胡小姐,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不必了。” 胡荣干脆的回绝说:“我姐姐、姐夫走的早,就这么一个孩子,我不能对先人食言,张知府饱读诗书又是一府之主,相信这样的情理,他是懂的。” 话说到这份儿上,花婆也没法再劝了,只能悻悻的招呼张家派来的那四个随从,带上礼金离开了。 花婆一离开,二哥胡瑄便跑到父亲面前,神情欢欣激动,好像刚才胡荣是决定了他的终身大事,他雀跃的问父亲:“爹,您刚才说让小妹与表哥成亲是真的么?” 胡荣早就察觉他们四个在屏风后面,看着走过来的长子胡安和明绍然,微微一笑:“你们都听到了?” 明绍然上前,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舅舅,您真的愿意将表妹许配给我么?” 胡安笑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却说:“舅舅看着你长大,相信你能照顾保护好菀柔。” 这话里的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在屏风后没有跟过去的胡菀柔心底一片空落,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么多年的愿望成真,明绍然自然是高兴的,地拱手道谢:“绍然多谢舅舅成全。” 胡荣拍一拍他的肩膀,往后看去,没看到胡菀柔跟过来,只在心底幽幽叹了口气,吩咐明绍然、胡瑄:“你们两个上午还是随着亓叔去茶庄看看吧。” “是。” 表兄弟两人领了命令边去召亓叔,胡安这才走上前对父亲说:“爹,这件事我看小妹她不太高兴啊。” “从来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绍然,她不会受委屈的。” “表弟的心思,孩儿也看的出来,就是我看小妹…” 自从去年,那个叫做“楚俊”的少年离开后,菀柔的心思便有些变了,虽然大家都不说,可这其中的变化大家都能察觉的到,少女的心事,总会流露在她的眼角眉梢、一笑一颦中。 也曾年少用情、相思成殇,知道这其中的酸甜滋味,也希望女儿能有一段好姻缘,可惜了,有些事注定是镜花水月,没有结果,而有些事,是苦海无边,不能触碰。 胡荣叹口气:“她还比较听你的话,你有时间也开导一下她。” “孩儿会的。” 第03章 栽赃 胡荣来到后院,看到花樱从女儿房间里出来出来,问她说:“花樱,小姐呢?” “老爷,小姐在房间里,她说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胡荣点点头,花樱便先下去了。 房间内胡菀柔正瞧着去年临别前,“楚俊”留给她的那幅画发呆,突然听到敲门声,忙将画卷收了起来,开门看到是父亲,她并没有掩饰脸上的不开心,闷闷的叫了一声:“爹。”便转身回了房间内。 见她闹小孩子脾气,胡荣笑一笑走进房间问她:“怎么了,不高兴啊?” 胡菀柔只希望刚才父亲的话是为了敷衍花婆的,便含了一丝希望问:“爹,刚才您跟花婆说的话,是开玩笑的吧?” 哪知,胡荣却很认真的回答:“爹怎么会拿你的婚姻大事开玩笑。” 听父亲这样回答,胡菀柔立刻就急了:“可…可是我怎么能嫁给表哥呢?” “怎么就不能嫁给你表哥了?从小到大,绍然一直都是最关心爱护你的,你嫁给绍然,爹爹也放心!” 知道父亲是为了自己好,可在这件事上,胡菀柔心底却有着莫名的抵触:“表哥他就跟我亲哥哥一样,女儿不要!” 见她这样固执,胡荣也有些生气了:“不嫁给你表哥,难道要嫁给张士举那个花花公子么?” 眼见惹得父亲不高兴了,胡菀柔想了想,眨了眨眼睛,过去亲昵的挽住父亲的手臂,撒娇的恳求:“爹,女儿还小,女儿还不想嫁出去,女儿还想多陪陪爹爹呢。” “你表哥自小在咱们胡府长大,就算是你们成了亲,也是住在爹爹身边的。” 知道她这是有意讨好,可是在婚事上,胡荣觉得是有必要跟她说的清楚一些,也好彻底断了她心底的那份念想。 “爹啊!” “这件事,爹决定了!爹会让你亓叔去准备的,你就好好的呆在家里。” 胡荣说完,转身便走了出去。 “爹!” 看着父亲这次说的这么坚决,胡菀柔急的跺脚:“哼!” 到了中午,胡菀柔赌气不肯一起用膳,大哥胡安去叫她,她也还是不愿意出来,胡荣知道她的心思,便让花樱把饭菜送去她的房间,不想绍然因为菀柔的情绪而多心,便对他说她是害羞,暂时不要去招惹她,免得两人再闹别扭。 这个时候,明绍然自然一切都听舅舅的,知道舅舅对自己寄予厚望,便更加努力的跟着亓叔学着管理茶庄的生意。 过了大约一个月,天气渐渐转暖,花婆来提亲的事情渐渐被淡忘了,府中也没人再说胡菀柔的婚事,胡荣却是悄悄的让亓叔在外面给这两个孩子物色庭院,想着再过些时日,便把他们的婚事给定下来。 孩子大了,有些事总是要考虑的,早作打算也能免去很多麻烦。 这天,明绍然正跟着亓叔在六艺茶庄看着伙计搬运新到的一批茶叶,突然看到魏捕头带着一队人马包围了六艺茶庄。 那些人一到茶庄便直接把在茶楼喝茶听曲儿的客人都赶走了,亓叔见魏捕头这次又是来势汹汹,上前有礼的拱手问:“魏捕头,您这是…” 魏捕头有些深意的挑眉笑了一下,接着便沉了脸: “有人密告你们六艺茶庄走私私盐,知府大人命我等前来查验!” 亓叔一听就愣了,走私私盐?这怎么可能!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胡家对底下的生意一向严格,就是不想惹上官府,谁敢去走私私盐?! “魏捕头,这茶庄在济宁府开了十几年,一直都是安守本分,中间肯定是有些误会的。” 亓叔一边说着,一边从身上掏出几两银子,暗暗往魏捕头手中塞,然而,这一次,魏捕头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心照不宣的接过去,只沉着脸扫开亓叔的手,冷淡的说:“有没有误会查过就知道了。” 他说完,便向着身后的士兵下令:“搜!” 一声令下,那些士兵立刻楼上楼下,翻箱倒柜的查看,魏捕头却随意的在大堂中一个桌子前坐下,亓叔只得示意伙计给他泡了一壶上好的龙井,和两碟点心蜜饯。 魏捕头也不客气,自顾自的斟茶喝,他手下那些衙役下手却都没什么顾忌。 亓叔看着这些官役故意弄坏茶馆的桌椅差距,到处翻箱倒柜,新上的茶叶被弄破撒了一地,明显像是找茬的,又看到魏捕头脸上闲散的神态和表情,联想起前几天花婆上门为小姐提亲的事情,他心中慢慢有些怀疑,这种惯用的手法,用的最得心应手的可是锦衣卫! 若真是因为这件事,今日,怕是无事也要生出事来。 此时,跟在亓叔身边的明绍然看不下去了,他上前不悦的看着魏捕头说:“要搜就搜,你们别欺人太甚!” 魏捕头见明绍然开口,撇嘴冷冷笑了一下,态度蛮横的瞪着他:“瞧明公子这话说的,我们是奉命行事,怎么欺你了?!” “你!” “明公子!” 亓叔见状忙上前把明绍然拉倒自己身后,又恭谨的斟满茶水,端起来递到魏捕头手中说:“魏捕头别生气,公子年轻不懂事,您别跟他计较。” 魏捕头见状这才微微气消了一些,重新坐下。 “亓叔!” 明绍然到底年轻,看不惯这些官役的做派,亓叔却老成周到很多,把他拉到一边,低声安抚他:“明公子,从来民不与官斗,忍一忍吧!” 这边亓叔话音刚落,便看到一个衙役一脸兴奋的从后堂跑进来,对魏捕头回禀:“捕头,找到了。” 魏捕头一听,立刻放下手中的茶盏向着后堂走去,明绍然与亓叔也都忙跟过去,到了后堂便看到在今天刚刚运到,还没来得及搬去仓库的四个大麻袋茶叶中,都有一个小袋子,里面竟然真的装着私盐,看样子每袋都有五、六斤重的样子。 明绍然、亓叔一看到那些小袋私盐都愣了:“这…” 魏捕头却很是得意的样子,去到明绍然面前质问:“明公子,怎么解释啊?” 明绍然虽然吃惊,却坚定的否认:“这不可能!六艺茶庄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呵!” 魏捕头冷笑一声:“事实摆在面前,还不承认!看来,本捕头是要去胡府走一趟了!” “不必了!” 听他这样说,亓叔走到他面前,神色平静的说:“这六艺茶庄大小事宜,都是由亓某说了算,对于茶庄的事情,我家老爷一概不知情,我跟你们回去!” “亓叔…” 亓叔的态度不仅让明绍然吃惊,连魏捕头也不能不佩服,要知道这走私私盐可是死罪!他竟然想要全部自己担下来。 佩服归佩服,对于魏捕头来说,最重要的是他回去可以交差了:“好啊,只要有人肯站出来承担责任就好了!” “带走!” 有两个衙役上来押着亓叔便要往外走。 “亓叔!” 亓叔见明绍然担心,安抚他说:“明公子你别担心,这件事我相信一定能够查清楚的!” 六艺茶庄斜对过,五福茶楼二楼靠近临街的一个房间内,张士举听卖艺的小姑娘唱着吴侬软语,惬意的喝着一壶大红袍,从窗户中看着楼下的一切,得意的微笑。 楼下的明绍然眼睁睁看着魏捕头把亓叔带走,六艺茶庄也被贴了封条,只能想着赶紧回胡府去通知消息,转身恰巧看到在楼上微笑的张士举。 见他看到自己,张士举竟然也没有避讳,事情紧迫,明绍然也没细想,便急匆匆往回赶。 第04章 威胁 赶回胡府,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告诉了舅舅,胡荣想了想立刻吩咐长子胡安:“阿安,你去准备一份厚礼,随我去拜访一下张知府。” “是。” 胡安答应着便去准备,胡荣又叮嘱明绍然:“绍然,你老老实实呆在府中,哪儿也别去,也暂时不要让你表弟表妹出去,这件事也不要对外声张,知道么?” “是。” 胡安很快备好了礼物,父子二人便一起去张鼎府上拜访。 明绍然忐忑不安的等在前厅,过了大约一刻钟,听到有人敲门,他向门口看去,竟然看到张士举带着两个随从走了进来。想起之前花婆来提亲的事情,他走了出去拦在他面前:“你来做什么?!” 张士举却很是趾高气昂的看他一眼:“来跟我未来的妻子谈谈情,不行么?” 明绍然一听火气就上来了:“你说话放尊重点!” 张士举却不以为然的斜睨他一眼,警告说:“你的态度最好也尊重点!别忘了,你家亓叔可是还在牢里呢!” 说到这件事,明绍然据理力争:“我们根本没有贩私盐,是有人冤枉我们的!” “冤枉?说自己被冤枉,那就拿出证据来证明才行!” 明绍然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只愤愤不平的拦在他面前,没有接话、 “其实没证据也没关系,你们还是有办法能够救亓叔的。” 听他这样说,明绍然不免开口问:“什么办法?” “如果咱们是一家人的话,这件事就好说了,几斤私盐而已,民不告官不究,充公了不就没事了么。” 之前托花婆来提亲,胡荣明确说过是将胡菀柔许配给了明绍然的,张士举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些有意找茬,这么说无非也是想激怒明绍然。 果然,明绍然一听,很是恼怒:“你休想!” 看着他抓狂的样子,张士举耸耸肩,不以为然的说:“说不定胡小姐想呢!” 他说着便要推开明绍然往院子里面走,明绍然不想让他见表妹,见他硬往里去,伸手拉住他:“你不许进去!” 张士举也毫不客气的去推开他的手:“闪开!” 明绍然见他这般嚣张,挥拳便打了过去,张士举要的便是胡绍然对他动手! 见他动手,张士举也不肯示弱,两个人都是少年气盛,见谁也不肯相让,可到底明绍然武艺高一些,几下便占了上风,他看准时机,狠狠一拳打到张士举的脸上,把他打得惨叫着跌倒一边的海棠树下。 胡府的家丁见动起了手,老爷有不再府中,怕事情闹大不好收拾,忙去后面找二公子胡瑄。 跟在张士举身后的随从见自家少爷吃了亏,都上前帮忙,明绍然到底双拳难敌四手,被两个人合力擒住了。 张士举已经站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走到明绍然面前,恶狠狠的说:“小样,敢跟本少爷动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住手!” 接到家丁回报的胡瑄急匆匆的从跑到前院,正看到张士举挥拳要打他表哥,忙出口制止: “干什么你们?!” 因着自己对胡菀柔的心思,对于她这个哥哥,张士举还是很给面子的,那一拳没有打下去,却转身对着胡瑄解释:“胡兄别误会,在下今日是好意来拜访,不想明公子却似乎不太欢迎在下。” 说话间,胡菀柔也跑了出来,见表哥被人押着,她很是生气的对张士举说:“你放了我表哥!” “可是他把我打伤了,你看…” 张士举说着便把头往胡菀柔身前凑,胡瑄忙把妹妹拉到自己身后,拦到他面前。张士举也没恼,淡淡笑了一下,不怀好意的说:“今天你表哥这么打我,我真是担心你将来嫁给他,他也会动手打你。” 想起早上看到他在五福茶庄的表情,明绍然恼恨的说:“表妹,你别听他的!说不定茶庄的事就是他从中做鬼!” 胡瑄、胡菀柔一听,不由得都开口问:“茶庄发生什么事了?” 明绍然意识到自己失口,有些自责,张士举本就想把事情闹大,逼着胡家就范,便趁机阴阳怪气的说:“今天上午,府衙从六艺茶庄的茶叶中搜到了私盐…那些私盐的分量,足够让你们胡家倾家荡产了。” 胡瑄兄妹闻言,立刻吓得变了脸色,私自贩卖私盐是大罪,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可是父亲做生意一向最有原则,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才对。 “胡小姐别怕,可能这里面确有误会,等误会解除了,自然也就没事了。” 张士举却很得意:“不过,你们可能没那么多时间去找证据证明清白了!我倒是有个主意。” 说到这里,他逼近胡瑄一步,眼神绕过他的肩膀,盯着他身后的胡菀柔说:“胡小姐,在下对胡小姐心生仰慕已久,若是胡小姐肯嫁给在下,我保你胡家无事。” 胡瑄见他的目的还是在自己妹妹身上,气恼的说:“我爹早就给我妹妹和表哥定了婚事,你少在这里做梦!” “呵!好啊,那就看这亲事你们到底能不能办得成!” 见胡瑄是这样的态度,张士举也不再多说,回身对着随从下令:“把他带回府衙!” “表哥!” 明绍然见张士举有意刁难,怕胡瑄再动手,连累他们兄妹,便叮嘱他:“表弟,一切等舅舅回来再说!” 眼睁睁看着表哥被张士举带走,胡菀柔总觉得事情是因为自己而起,不免担心而自责,她问胡瑄:“二哥,怎么办?” 事情发生太突然,胡瑄也着急,可是想着刚才明绍然的话,他安慰妹妹:“别急,等爹爹回来再说吧。” 一等等到了傍晚,胡荣和胡安才回来,兄妹两人早就等得坐立不安了,见爹爹好不容易回来,都跑过去想跟他说情况:“爹,您可回来了,表哥他…” 胡荣却面色沉沉的叹口气开口:“我知道了!” 胡安也是一脸忧虑的解释:“我跟爹爹拜访张知府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张士举。” 胡菀柔担心的问他:“爹,表哥和亓叔在牢里会不会受刑啊?” “牢里都已经打点过了,绍然和亓叔不会受太多刁难,放心吧。” 听父亲这样说,胡菀柔这才稍微安心一点,胡瑄接着开口问:“爹,私盐的事…” “爹也是没想到,竟然有人敢这样栽赃陷害!” “爹,是不是因为女儿…” 既然是“栽赃陷害”,肯定是因为一些恩怨才引来的,想起上午张士举的威胁,胡菀柔自责难过的想哭。 看着女儿的样子,胡荣很是心疼:“傻丫头,怎么会是因为你啊,可能是咱们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放心吧,爹能解决这件事。” 父亲说能解决,大家的神情这才都有些放松,胡荣也知道这件事背后肯定不会简单,通过这一天的种种情况来看,很有可能是张士举联合五福茶庄做的,张士举无疑是想拿这件事逼迫他将菀柔嫁给他,五福茶庄与六艺茶庄是最大的竞争对手,自然希望将六艺茶庄给整垮。 事关重大,亓叔又被关押起来,这件事怕是只有他亲自出手才能解决稳妥,想了想他叮嘱三个孩子:“这件事情事关重大,爹要亲自去山东布政使司走一趟,你们兄妹要好好留在家里,这几天谁都不许外出,不许惹事知道么?” “知道。” 三个孩子也知道事情的严重,都老实的答应,胡荣又叮嘱长子胡安:“阿安,爹不在的这些时日,家里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爹,不会再有事的。” “好。” 胡荣叮嘱过三个孩子,又胡安交代了一下胡府的大小事宜,便带着两个随从连夜赶去了济南府。 第05章 选秀 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胡荣走后的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张士举又带着两个随从来到了胡府,这一次,在那份嚣张跋扈之后,他还有种胸有成竹、势在必得的得意,手中拿着一把折扇,闲散的摇着。 听说这位“煞星”又到了,胡安来到前厅相见:“不知张公子今日有何赐教?” 尽管有父亲的叮嘱,可是毕竟昨天被他到府上闹了一番,还抓走了表弟,胡安忍耐着,态度上却也还是免不了有些冷淡。 张士举倒是没怎么在意,也只是同样冷淡的说:“我是特地来通知你们一件事的。” 以为事关表弟和亓叔,胡安有些担忧,没有作声,等着他的下文。 张士举很清楚,这个时候胡安对他的话是敏感的,却故意“卖关子”:“此事事关胡小姐一生幸福,在下觉得还是让胡小姐亲自听一听的好。” 听他要见妹妹,胡安立刻便回绝了:“舍妹的事情,家父说的很清楚了,张公子饱读诗书,其中礼节应该明白。” “大公子你也是饱读诗书的雅士,自然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道理,有些事情,可不是想怎么做,就能做得到的。” 张士举这番话说的有些扯,他的心思现在大家自然都清楚,说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不成你求到了皇上赐婚?胡安没理他。 “在下今日前来,真的是为了胡小姐着想,大公子也不想因为对在下的误会,就断送了胡小姐的一生吧?” 见他越说越扯,胡安到底按捺不住:“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说了,只要胡小姐出来,在下一定如实相告!” “我不会让她见你的!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没事的话,张公子请回吧!” 胡安不想自己的妹妹受影响,态度也强硬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张士举他也这么不识抬举,竟然下了“逐客令”,猛地收起手中的折扇,气狠狠的说:“还真是狗咬吕洞宾…” “不许你说我大哥!” 他话还没说完,却听到一个清冽的声音传来,回头便看到胡菀柔从正厅侧方的单扇屏风后走了过来。 胡安见妹妹出来了,快步向她走了几步,护在她身前:“菀柔,不是让你好好在房间呆着。” 胡菀柔歉意的看了看哥哥没做声,她实在是有些担心,不想因为自己,让张士举再为难哥哥。 眼见胡菀柔眉目含嗔的娇俏模样,被冷落在一边的张士举开口:“还是胡小姐懂事。” “我出来了,有什么事你说吧。” 张士举手中拿着折扇在手中轻轻一拍,往前走了两步,想要去到胡菀柔身前,却被胡安上前一步拦住了,他只能无奈叹口气说:“是这样的,今天一早,府衙收到了朝廷的圣令,命济宁府甄选二十名十四五岁的少女入宫,如果在下没有记错,胡小姐今年正好十四岁,是么?” 他这话一出口,胡安、胡菀柔都是一惊,入宫意味着什么,他们是都清楚的。尤其是胡菀柔,一听“入宫”,脸都白了,眼神满满都是害怕和担忧,无助的看向自己的大哥。 胡安看着妹妹的样子,也顾不得张士举的用心,忙拉过她的手腕安慰她:“菀柔,你别听他胡说!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张士举再怎么胆大,也不敢拿圣旨开玩笑。” 张士举很得意兄妹两人的反应,他要的便是震住胡家,以此来逼迫胡菀柔就范:“这入宫做了采女,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毕竟凤毛麟角,大多数人只能落得‘闲坐说玄宗’的下场,那还是好的,宫门深似海,可怜多少如花少女孤苦无依、凄凉一世啊。” 胡安彻底被他激怒了,回头怒气冲天的瞪着他:“不用在这里危言耸听!我妹妹已经许了亲,有亲的女子是不能入宫的!” “呵!大公子,你还这么天真的!你说有有亲就有亲了?三媒六聘都没有,就凭一句话,谁信啊?” 张士举丝毫不甘示弱:“再说了,明绍然现在可是还在牢里,想成亲,来得及么?” 胡菀柔在胡安身后,皱着峨眉,为委屈而气愤的看着他:“你故意的!” “是!我是故意的!” 想不到张士举竟然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我不管别人,只管你!你要么嫁给本少爷,要么入宫,你自己选!至于明绍然,你就别想了!” “你算什么东西啊!你配得上我妹妹么?” 胡瑄气冲冲的从外面闯进来,正好听到张士举威胁的话,按捺不住心中的气,开口便冲他嚷。 “我堂堂知府公子,聘娶一位商贾之女,也是你胡家高攀了!” “呵,就你也配!” 眼见胡瑄与张士举说的越来越顶,胡安开口阻止自己的弟弟:“阿瑄!别说了!” “配不配的,你们有的选择么?我给你们一天时间考虑!在官府的通告下达前,胡小姐最好有个安身立命的靠山!” 张士举见自己目的已经达到了,也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毕竟等如了自己的愿,这两个人都是自己的舅子,有些事情是要留下余地的,他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胡菀柔一眼,转身便走出了胡府。 张士举回到家,听开门的家仆说他的父亲张鼎在前厅喝茶,便想绕过前厅直接回房去休息,哪知张鼎已经来到了院子里,看到他便喊住了他:“士举,你又去胡家了?” 张士举未置可否的答应着:“爹。” 看着他的样子,张鼎知道他肯定是去了,无奈的责备他:“这济宁府那么多相貌品行都不错的女子,你干嘛非要盯着胡家呢?” 打从一开始提亲被拒,张鼎便让他对这件事作罢,可谁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竟然暗暗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张鼎也是没办法。 “爹!孩儿就是喜欢她了,我就要娶她!您要是想让我收心,不再整天游手好闲,就帮我这个忙!” “可是昨天胡荣来府上说了,已经把女儿许配给她表哥了!你别再胡闹了!” 张鼎看出来,自己这儿子这次对胡家的丫头是上了心了,可他身为知府,也要考虑胡家在济宁的地位,不能把关系闹僵。 哪里知道,张士举一听这话,也火了:“不肯嫁给我,也不能便宜了明绍然那小子!只要她人在济宁府,就只能嫁给我!” “士举!” “爹!这事儿您不帮我,我不强求,您也别管我怎么做!” 张士举说完,气冲冲的便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张鼎看着自己儿子的样子,只能无奈的叹气摇头!为人父母,他自然也是先为自己的孩子考虑,若是不想自己这个儿子在这件事上做出大错,胡家那丫头就得委屈了! 第06章 入宫 “你要嫁给别人了么?” 微山别馆的合欢树下,那个少年有些怨念的问,目光还是那般幽深。 胡菀柔很想跟他解释,自己没想嫁给表哥,更不会嫁给张士举,可是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话来,少年见她不说话,很不高兴,转身便要离开。 很想追上他对他解释,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就直愣愣的呆在原地,看着他越走越远,渐渐消失了影迹。 “等等,别走!” 终于喊出了声,胡菀柔惊得坐起身,这才发现是个梦,却那般真实,真实到让她有种无法言喻的痛彻心扉的疼。 以为早就没有瓜葛了,为什么这个时候梦到他?一别经年,他可是连一丝一毫的消息也没有留下,不知道他后来去了哪儿?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是不是很好? 每每想起去年的春天,都觉得是自己一场梦幻,甚至于怀疑那个人是否真的出现过? 轻轻地揉了一下额头,想把这些烦心的思绪都赶走。 “当、当、当。” 传来花樱熟悉的敲门声,胡菀柔转头见天已经大亮了,心中的不安又涌了上来:张士举威胁只给她一天的时间考虑,不知道爹爹今天能不能回来? 一边想着一边去给花樱开了门。 “小姐,老爷回来了。” “真的?” “嗯,一早赶回来的,正在前厅和大公子说话呢。” “快洗漱,我要去看爹爹。” 她有点想爹爹了,想知道爹爹这一次去济南府,有没有把表哥和亓叔的事情顺利解决?更想与父亲商议张士举威胁她的事情要怎么办? 前厅内,胡安一见到父亲,便着急的跟他说起昨天张士举来胡府所说的朝廷甄选少女的事情。 “我听你马叔叔说过了。” “爹去了按察使司?” 山东提醒按察使司按察使马昊与胡荣交情匪浅,胡荣昨天去济南府便是去找他的,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马昊也觉得这件事事出蹊跷,答应帮胡荣处理这件事。 后来马昊无意间问起胡家几个孩子,当知道胡菀柔年方十四的时候,想起布政使司那边刚刚接到的圣旨,要从济宁府甄选选十四五岁的少女入宫,而这这次只从济宁府选人,便对胡荣说了起来,胡荣闻言立刻警觉,来不及在济南府逗留,连夜又赶回了济宁。 “就算是被诬陷,事涉私盐也必然引起不小震动,私盐的事情不能留下任何隐患,有你马叔叔出面,相信能查清楚。” 胡荣说着叹口气:“现在最棘手的是朝廷选秀的事,你妹妹绝不能入宫!” 他虽然这样说着,心中却不免担忧,朝廷这次选秀,偏偏只指定从济宁府要人,也只给了十天时间,想找人通融都难! 难道是…这“楚俊”真的对菀柔动了心思,想要用这样的方法让她入宫?若真是这样,他也太“恩将仇报”了,明明在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已经跟他说的很清楚了!聪明如他又是宫里长大,很清楚自己的意思才对! 胡荣不愿女儿进宫,其实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他胡家的人与这深宫有着太深的纠葛,他太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即便抛除这些原因,作为父亲,他也不希望自己爱女的一生,就这样被埋没在宫中。 胡安听父亲这样说,又想起昨天张士举的嚣张,担心的问父亲:“可是昨天张士举他又来威胁,孩儿看他不会善罢甘休的,表弟现在还被关着,怎么办呢?” 亓叔是因为私盐被抓,可绍然却是因为与张士举结下了“梁子”,张士举这样的纨绔子弟最小人,不会轻易放了绍然,更不会对自己的女儿轻易的善罢甘休,而自己时绝对绝对不能让绍然有什么意外的,哪怕赔上胡府上下,也不能让绍然有任何意外! 这样想着,胡荣有些悲哀的叹口气:“实在不行…就说服菀柔…嫁给张士举吧。” 想不到一向对自己的妹妹最宠爱无度的父亲竟然这样说,胡安诧异到不可相信:“爹!您说什么呢?!张士举出了名的风流浪子,菀柔怎么可以嫁给他?!”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胡荣无奈之余也很内疚,若非身家背后的那份惊天秘密,他怎么会要用自己女儿一生的幸福做代价! 胡安眼见父亲也是无奈而一脸愁容,从小到大,从未见过父亲这般发愁,想着是不是事情背后有什么让父亲讳莫如深的因素,他试探着问父亲:“您刚才不是说马叔叔会解决这些事?” “朝廷甄选少女入宫的事情,这一次很蹊跷,你马叔叔也说不上话。” 联想着去年的事情,胡荣心中觉得十有八九是“楚俊”这位身份非凡的皇太孙对菀柔动了执念,所以这才刻意的从济宁府选秀女入宫,若真是这样,阻止菀柔入宫的唯一办法,只有让她成婚。 即便是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总好过入宫,去将十几年前的恩怨重新扯出来的要好,深深叹口气,他无奈的说:“嫁给张士举,至少我这个做父亲的还能见着她、护着她,万一她入了宫…” “我要进宫!” 胡荣话还没说完,胡菀柔走了进来,娇小苍白的脸上隐隐有着一股委屈和执念。 “菀柔…” 看到她进来,胡荣、胡安心知刚才的话是被她都听了去了。 “爹,女儿死也不会嫁给张士举,也不愿意跟表哥成亲,女儿…” 胡菀柔说着委屈的眼泪便涌了上来:“我不想看着因为女儿,让亓叔和表哥在牢里呆着,更不愿意看您操心…” “可是,女儿不要嫁给张士举!女儿不要!呜呜呜…” 说到最后她再也忍不住,当着父亲和哥哥的面便哭了起来,原本还想着爹爹回来能给她想想办法,却想不到刚刚来到前厅,听到父亲要把她嫁给张士举! 胡瑄也跟在胡菀柔后面走进来,很是不解而有些生气:“爹,张士举他整日里是什么德行?您怎么会这么想呢?” 正说着,听到门口传来重重的敲门声,家丁去开门,便看到张士举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身后竟然还跟着府衙的文书,很明显,他这一次有备而来,目的自然是要逼着胡菀柔在嫁给他和入宫之间做出选择。 见胡家人都在,他上前向胡荣打招呼:“胡伯伯今天也在家啊?” 胡荣只淡淡的看着他,没有作声,胡安、胡瑄到底没有父亲的心怀,都不满的斜睨了他一眼。 转眼看到胡菀柔站在一边低着头,脸上还有泪痕未干,他很是怜悯的样子问:“胡妹妹怎么哭了?是不想进宫吧?别担心,只要你能答应了这门亲事,怎么会让你入宫呢?” 他说着想要上前,给胡菀柔擦拭泪痕,却被胡安先一步拦在了他面前。 有大哥挡在自己身前,胡菀柔不是那么惧怕张士举,抬头看着他说:“我决定了,我要入宫!” “什么?” 张士举显然很意外:“我没听错吧?你要入宫?” 胡家父子听了她的话,也都一脸的无奈和纠结,更有对张士举咄咄相逼的愤慨。 胡菀柔深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说:“是!我不会嫁给你的,我要入宫!” “呵!呵呵…不识抬举!” 显然被她的决定和态度给激怒了,张士举冷笑着,不甘心的转向胡荣:“胡员外,您可是就这一个女儿,您真的愿意让她入宫?” 看着女儿脸上的坚决和委屈,胡荣心中波潮起伏,若是一般人家,入宫也就入宫吧,不要有什么想法,只安安稳稳的在宫里呆上五年,再出宫找个稳妥的人嫁了,可是他们家不一样啊!偏偏节外生枝出这番多事!难道当真是天意如此? 难道绍然与菀柔他只能保全一个人?现在的当务之急,他是必须要保下绍然的,菀柔,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今后的一切全要看她的造化了。 罢了,若是天意,怕是谁都难以改变,就让她自己选择一次吧。 叹口气,他对张士举说:“我女儿的选择,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然是会答应支持的!” 想不到父亲此时竟然转变了态度,胡家兄妹都很意外,胡菀柔之前还担心父亲不同意,一听父亲的话,她脸上虽然依旧有着丝丝缕缕的愁绪,却掩饰不住的感激和欣喜。 “好啊,备册!” 张士举眼见事情完全没有按照自己的预料那样发展,气急败坏之余,直接命自己的随从将胡菀柔的名字备档到名册上。 他身后的文书立刻上前,在桌上铺开名册,拿出准备好的文房四宝,准备写。 “慢着!” 胡荣见状还是忍不住出声制止了。 以为他改了主意,都不由自己的看过去,胡荣却自顾自的走到桌前,拿过文书文书手中的笔说:“我女儿的谱牒我来写。” 他说着便自顾自的在名册上写下了胡菀柔的名字,一并出生年月、籍贯家属:胡善祥,洪武三十五年四月初十生于济宁府,年方十四,父胡安,兄胡安、胡瑄。 胡荣写完后,张士举气恼的拿起名册,看到上面写得名字“胡善祥”,他奇怪的问:“胡善祥?” 胡荣冷冷的撂下笔:“菀柔只是家人对她的称呼,她的名字叫胡善祥!” 胡家兄妹也很奇怪父亲为何临时起意,竟然为菀柔改了名字,不过都知道父亲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胡荣心中却是含了一丝渺茫的希冀:“希望这么做,能够阻止菀柔入宫后,立刻便被他注意到吧,这样自己便有些时间。” 名字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那个人,张士举见事情已定,有些颓败的离开了胡府。胡菀柔决意入宫,胡家人自然心中也都不舒服,好在到了晌午,明绍然和亓叔便被放了回来,魏捕头亲自将两人送回了胡府。 虽然有胡荣的多方周旋,在牢中两人肯定会受委屈,亓叔虽然年纪大,却还好些,明绍然年轻心思重,加上张士举有意为难,憔悴了不少。 想是得了张鼎的叮嘱,魏捕头这次很是和气,对胡荣毕恭毕敬的说:“胡员外,六艺茶庄的事情现已查明是一场误会,之前多有得罪,请见谅。” “魏捕头也是依法办案,无妨。” 胡荣话虽然是这样说的,可毕竟自己的女儿被迫入宫,他脸上好看不到哪儿去。 对于这件事中的猫腻儿,魏捕头做了这么多年巡捕,自然清楚,只不过都没想到,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胡荣,竟然能够得到省府提刑按察使马昊的照护,他陪着笑:“明公子的事情,知府大人让在下略表歉意,之前是张公子太过任性,希望胡员外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胡荣冷笑了一下:“年轻人,做事莽撞冲动,可以理解。不过,知府大人最好还是收一收张公子的性子,免得再惹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大事,就不好了!” 魏捕头只点头答应着:“胡员外说的是,在下一定转告知府大人。告辞。” 第07章 截杀 不管怎么说,人总算是平安回来了,明绍然自然也就知道了表妹要入宫的事,他心中着急,却也无可奈何。 晚上,胡菀柔一个人在房间里,拿着一卷温庭筠的《花间集》赏阅,读到《南歌子?添声杨柳枝辞》中那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心中莫名的涌起一股子幽怨,叹口气,想着这温庭筠不愧是“花间派”的始祖,写起这合欢离恨、燕婉之私一点也不知道手下留情。 再读下去,怕是今晚又要失眠了,刚刚合起书本听到有敲门的声音,过去开门,看到一脸愁容和歉意的明绍然站在门口。 “表妹,你真的要入宫么?” 明绍然一见到她,开门见山的问:“是为了救我么?” “表哥,入宫这件事是朝廷的旨意,我只是恰巧被选中了。” 不想他因为这件事多想,何况,她决意入宫,不仅仅是为了躲避张士举的逼婚,也是有些抵触与表哥的婚约。 “表妹,我带你走吧,出去躲一躲…” 听到他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胡菀柔反问他:“表哥,我们走了,爹爹和哥哥们怎么办?胡府上下怎么办?” “可是…” “表哥,入宫是我自己决定的,不是为了谁,也不是因为张士举的逼迫,我只是…我就是觉得能入宫也挺好的。” 见她说的坚决,明绍然深深叹口气:“那好,表妹,我会等你回来的。” 不想表哥对自己这般痴情,胡菀柔劝他说:“表哥,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你不要等我了,找一个好女孩儿,好好过日子吧,好么?” 听了她的话,明绍然有些生气:“表妹,我…舅舅答应了我们的婚事,你知道的。” “可是表哥…” “你不要想太多,总之我等你出宫!” 执拗的说完这句话,两人气氛有些僵,时候也有些晚了,明绍然收起自己糟糕的心情,温和的对她说:“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他说完便走出了房间,两人却都是一夜难眠。 第二天一早,胡菀柔来到书房,看到父亲正一个人在写着什么,她泡了一杯清茶端到爹爹面前:“爹,些什么呢?” 看到女儿进来,胡荣把笔放到砚台上,对她说:“爹爹在给京师的一位老朋友写信,希望你入宫后,能照顾你一些。” 把茶水放到桌上,胡菀柔去到胡荣背后,一边给他捶背,一边好奇地说:“爹爹在京师还有朋友么?女儿从来没听说过呢。” “爹爹年轻的时候机缘巧合救了他一命,人家现在是朝廷一品大员,若不是…唉…” 胡荣说着叹口气,他实在不愿与朝廷中人再有往来,可是为了女儿,他必须要保证女儿的平安才行。 听说爹爹的朋友竟然是这般厉害的人物,她好奇的拿起爹爹刚刚开头的那封信,只见上疏“吾弟士奇”几个字。 “爹的这位朋友叫杨士奇,现在是翰林学士兼兵部尚书,你以后在宫里要是有什么难为,就想办法告诉这位杨叔叔,他会帮你的。” 知道爹爹担心自己,胡菀柔放下书信,从后面揽住爹爹的肩膀:“爹,您别担心了,女儿愿意入宫,不觉得委屈,女儿入了宫什么也不抢,也不去招惹别人,一定好好的!” “唉,你还小,这宫里…太辛苦了。” 胡荣叹口气,女儿心思纯柔善良,可这宫里,岂是你不抢不惹,就能够不摊上事情,安稳度日的么?何况,还有一个对她… 胡菀柔知道爹爹不舍,便信誓旦旦的说:“爹,女儿会好好的,五年后就出宫,回来好好孝敬您,好么?” “好,爹等你回来。” 胡荣苦笑了一下,现在也只能这样希冀了。 十天后,济宁府所有选中的二十人,都在朝廷前来选秀的宦官和士兵的护送下,登上了去往京师的官船。 此去不知何时归,家人离别,济宁府漕运码头上免不了一番分别愁绪,在这样的气氛下,胡菀柔也偷偷的抹了眼泪,只是转头看着码头上的父兄,她也强壮笑颜,这个时候不能让他们担心才行。 官船起锚,顺着河流而下,码头上的身影渐渐模糊,胡菀柔眼中的泪也控制不住了,一直都是生活在父兄的庇护之下,这一次,她心中也是彷徨而担忧的。 为了营建北平皇都,皇帝朱棣在几年前命工部疏浚元末淤废已久的山东境内河段,现在大运河南北贯通,官船顺流而下,下午便过了徐州,临近淮安,按照计划,明天下午便可抵达京师,后天一早便可以入宫。 余辉渐渐隐没,第一次不在家中就寝,胡菀柔辗转难眠。 “什么人?!啊!” “有刺客!” 子夜时分,官船上熟睡的人都被甲板上一声大喝惊醒,接着听到传来乒乒乓乓兵器相抗的声音,大家都慌乱的起床,没等反应过来,已经有几个人手持长刀闯进了秀女们休息的客舱。 “啊!” 眼见那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有满脸猥/亵/奸/淫的样子,手中的长刀上还滴着血,在昏暗的月光、灯火中尤为恐怖,客舱中的秀女立刻乱作一团。 那些人眼见这些个妙龄女子,微微一怔,接着都兴奋不已,也没废话,立刻扑上前,随意的抓住一个少女便开始上下其手,撕扯她们的衣衫,有些少女趁乱跑出了客舱。 慌乱中,胡菀柔也被其中一个人抓住了,她一边惊叫着一边死死扯住自己的衣服,可是她哪里是那人的对手,挣扎中,领口被扯开了,那人的脸近在咫尺,目光贪婪的幽若鬼怪! 慌乱绝望中,在求生的意念下,胡菀柔下意识的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不管不顾的用尽全力向着那人的身上刺了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刺中了什么要害,那匪徒受疼,痛喊一声,嘴里呜哇呜啦的说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松开了钳制着她的手,胡菀柔趁机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客舱。 跑到了甲板上,胡菀柔才知道刚才他们的官船经历过了怎样可怕的事情,甲板上已是血流成河,到处是一些死去士兵、宦官的尸体,还有几个刺客抓着刚刚跑出来的少女,吓得她身体发抖,腿脚发软,几乎要跌倒下去。 “啊!救命…啊…呜呜…” 客舱中那些秀女的呼救声传来,胡菀柔从惊恐中找回一点意识,可是她没有能力去救人,只急的眼泪直流。 看到一边燃烧的油灯,她突然想到什么,跑过去猛地把油灯打翻到船上,甲板立刻燃烧了起来,将甲板上的缆绳、木桶都拖到火中,她不知道现在行进到了那儿,不知道会不会有船经过,也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只是希望在这艘船被完全烧毁之前,有人能看到这儿的火,能来救救她们,希望这把火,能够挽救回正在被欺凌的那些少女的清白。 “にたいの!” 正忙着,突然听到一声怒吼,她抬头看到一个劫匪嘴里呜啊呜啦的喊着,向她冲了过来,她吓得丢掉手中的木桶,向着船头跑去。 那劫匪看到胡菀柔做的事情,气的一边大叫一边向她冲了过来,已经被逼到了船头,没有路可以逃了,火光中,那劫匪犹如鬼魅般的头发张牙舞爪! 听着客舱中不断传出,那些被压在这些劫匪身下,衣衫被撕裂,苦苦哀嚎的少女凄惨的叫声,胡菀柔惊恐到了极点:落到这些人手里,不止会死,怕是会受到比死更可怕的侮辱吧? 想到这儿,她把心一横,咬牙跳到了漆黑无边的大运河中。 还好小时候有一次跟着哥哥出去玩,掉进大运河溺水,差点被淹死,父亲责罚了大哥,却开明的从微山湖畔请了一位渔家女教她识水性。只是她虽然学会了游泳,毕竟不常下水,黑灯瞎火的,游了一段时间,还是什么也看不到,心中害怕恐惧,加上体力透支,意识渐渐开始模糊起来。 第08章 巧救 一公里外的大运河上,一艘气势恢宏的大官船急速而平稳的前行着,五王朱瞻墡正在甲板上练习剑法,一招一式,变幻莫测,站在周围的将士纷纷叫好。 他是受了皇祖父的命令,去徐州查验军粮储备,正准备回京。第一次出宫办事,皇令圆满完成,他很是兴奋,晚上难以入眠,便在甲板上练气剑法,消磨时间。 正练着,突然负责保护朱瞻墡安全的禁军统领卫青说:“殿下,你看那边!似乎是有船起火了!” 收起宝剑,转身果然看到一里开外,有艘大船甲板上火势蔓延,近了一些,借着火光看清楚飘扬的旗帜上写着大大的“明”字,朱瞻墡一惊:“是官船!过去看看!” 船上的舵手立刻向着那艘起火的船靠过去,朱瞻墡等人来到船头,向前张望,贴身侍从银俊无意的往运河中一看,竟然看到一个穿着宫装打扮的女子漂浮在运河中。 “咦,殿下,河里有个人!” 朱瞻墡也看到了漂在河中的女子,又见她的装扮似乎像是宫中的女子,立刻下令说:“先把她救起来。” 胡菀柔被人从大运河中捞上来,她已经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披散着头发,面色惨白,身体冰凉,朱瞻墡上前握着她的手腕,察觉她气息微弱,用力按压了几下她的胸口。 “咳咳…咳…” 大口咳出呛到胃里的河水,胡菀柔悠悠转醒,朱瞻墡扶她起来:“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模糊中看到有人救了自己,那少年身后似乎还有穿着铠甲的官兵,胡菀柔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伸手用尽全身力气抓着朱瞻墡的手臂求他:“公子…救救…救救她们…” 她气若游丝的说完,便又晕了过去。这时,在船头观察起火船只的卫青跑过来向朱瞻墡禀报:“殿下,听他们的口音好像是倭人!” 一听是“倭人”,朱瞻墡神情一变,倭人怎么会在这一带出现?还敢明目张胆的去动官船!这也…太嚣张了吧!! “不管是什么人,都先把船上的人救了再说!” “是。” 卫青答应着便去准备,朱瞻墡把胡菀柔交到银俊手中说:“先把她送到里面休息,找子宁给她看看。” “是。” 银俊将胡菀柔带到船上的一个房间中,又找来跟随而行的太医刘子宁来看她的情况,朱瞻墡则去换了铠甲,率领卫青一起去对付那些倭人。 不知道对面船上是什么情况,只看到火势越来越大,有人陆续从客舱中出来,朱瞻墡下令:“准备弓箭!注意不要伤到那些女子。” “是。” 船上的射手很快到位,随着卫青一声令下,箭矢纷纷向着对面的船上射去,暗夜之中,那些贼匪没有防备,有人中箭倒地,没有中箭的也有些慌乱,呜哇呜啦的喊着,听他们的话音,朱瞻墡、卫青确定这些人是倭人无疑了。 只是他们怎么出现在了淮安附近? 趁着这个间隙两艘船已经贴的很近了,卫青指挥士兵搭起长梯,他亲自带着一队人马杀了过去。 有了之前朱瞻基在山东的遇险,朱棣虽然有心历练自己的皇孙,却不敢大意,这次命朱瞻墡去徐州,便选了一队禁卫军做他的护卫,想不到此刻真是派上用场了。 到底是训练有素的一队禁卫军,到了船上三下五除二便控制住了局势局势,除了五六个负隅顽抗的倭寇被杀死,剩下的十几个倭寇都被押解控制了起来。 卫青一边命人扑灭船上的大火,一边检查船上的情况,看到到处血迹斑斑,甲板上、船舱里都有被杀死的宦官、护卫,几乎无一生还,还有客舱中衣衫不整,被吓得颤抖不已的少女,他才弄清楚,这船上原来都是选秀入宫的秀女。 看着船上的惨况,他命人去安抚那些少女的情绪,反身去到那些倭寇身边,气狠狠的下令:“每个人先掌嘴二十!” “是!” 这边卫青刚刚下令,朱瞻墡也来到这艘船上,走了过来问他:“卫将军,什么情况?” “殿下,这些贼人都是一些倭寇,船上是这一次济宁府选秀入宫的秀女。” 朱瞻墡一听也倒吸一口凉气,难怪船这么轻易被劫了,原来是选秀的官船:“都没事吧?” “护卫和宦官都被杀了,那些少女…正在安抚他们的情绪,至于有没有受伤,还在查验。” “船还能用么?” “好在火势只在甲板上,船身主体无碍,只是甲板损毁严重,勉强能用了。” 看了看漏了一个大窟窿的甲板,朱瞻墡想了想下令说:“先把那些女子都接到我们的船上,你亲自带着一部分将士在这艘船上,好好押解这些倭寇,一切等明天到了扬州再作打算。” “是。” 看着跪在船尾的倭寇,朱瞻墡不免奇怪的说:“这些倭寇怎么会在淮安出现?” 虽然今年常有倭寇到大明惹事,却都集中的沿海一带,按说不可能直接到淮安来,其中真是蹊跷。 想起之前辽东总兵刘江的捷报,卫青敏锐的猜测:“临行前,卑职听说辽东总兵刘江报捷,在金州卫望海埚全歼来犯的倭寇近两千人,生擒了八百多名倭寇,从时间上推算,应该就是在这几天准备送到京师的,卑职猜测,会不会是那些倭寇在途中逃跑了?” 他这么一说,朱瞻墡也想起来了,就在临行前十几天,他确实听皇兄说起过望海埚大捷的事情,当时还讨论过给刘江封侯的事宜:“这件事,本王也知道,这么说起来,很有可能。” 若真是这样,若那些押解倭寇的将士送到京师的俘虏人数与捷报上对不起来,这些倭寇又闹出这么大动静,那些押解俘虏的金州卫将士怕是不但不会因为这次望海埚大捷受封赏,反而还有可能被责罚。 虽然被倭寇逃脱确有失职之罪,倭寇狡诈,也不能全怪那些将士,这样想着朱瞻墡又叮嘱卫青说:“问问看,如果真的是从俘虏中逃跑的,想办法把他们再交给押解他们的金州卫将士,免得将士们受罚。” “是。” 再看看官船上到处是血水和尸首,那些衣衫不整的少女哭哭啼啼的从客舱中出来,脸上的惊恐还没有消退,任凭朱瞻墡只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也是气的头皮发麻。 “让他们吃点苦头,别弄出人命就行!” “属下明白。” 惊心动魄的一夜过的很快,朱瞻墡回到自己的船上安顿好那些秀女后,东方已经微微有些泛白。 第09章 熟悉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胡菀柔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干净雅致的客舱中,身上盖着细棉锦被,穿着干净清爽的细棉中衣,只是头还微微有些痛。 用力按着额头,零星想起昨天晚上的一些事情,自己调下河后,快要晕过去的时候被人救到了一艘船上,她求那人去救人,后来… 正想着,门被人推开了,接着走进来一个眉目俊朗的少年,穿着质地柔和的浅蓝色收身直?,玉冠束发,温文尔雅间有种淡然疏朗,这般俊逸高华的男子,目光间却有着清明温和的神色,像是清晨海上一束温暖鎏金的阳光,让人不自觉的觉得随和亲近。 见她醒了,那少年嘴角含笑问她:“你没事了吧?” 他的笑犹若暖阳,恍惚间,胡菀柔觉得他像极了那个人,记忆中,那人也是这般的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见这个少女呆呆的看着自己,朱瞻墡有些奇怪的眨眨眼问她:“我脸上有蝴蝶么?” “啊?” 被他的话惊醒,胡菀柔察觉自己很失礼的盯着一个陌生男子看的出神,有些尴尬的红了红脸,嗫嚅着说:“没有…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看着她难为情的样子,朱瞻墡故意逗她:“看你那表情,是你的小情郎么?” 连开玩笑的语气也有些相似,可毕竟不是,胡菀柔收住心神,有些紧张的开口否认:“不是…” 朱瞻墡笑一笑,没再开玩笑,转身到客舱中的圆桌旁边,拿起一个绘刻了君子兰花的细瓷水杯,倒了一杯水端到胡菀柔面前:“喝口水吧。” “谢谢。” 胡菀柔道谢着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润了一下嗓子:“多谢公子搭救,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听她问起自己的名字,朱瞻墡觉得有些好笑,却还是一边坐到床边,一边一本正经的回答:“我叫朱瞻墡,你叫什么名字?” “嗯…胡善祥。” 想了想,胡菀柔还是回答了父亲给她备册的名字。想着眼前这个少年救了自己一命,可她现在只是一个要入宫的秀女,身无长物,没有什么可以拿来报答他,便说道:“朱公子的大恩小女子铭记在心,只是无以为报,嗯…我家在济宁府,家里经营茶庄…” 见她听到自己的名字,似乎也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又听她后面这番话说的很是有趣,表情还有些难为害羞的样子,说到最后语气有些细不可闻了,不想她觉得太紧张,朱瞻墡笑着打断她:“路见不平,我不需要回报。” 他的话很有一种侠义之风,胡菀柔突然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没再做声,只低头喝水,掩饰自己的茫然和局促。 朱瞻墡见她现在面色红润了一些,一双眼睛明澈若水,虽然未施粉黛,悠然若香,自有一种恬淡清婉的气质,只是眼底似乎隐隐有些不易察觉的愁绪。 很奇怪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如何在那样的情形下逃出船舱,他问她:“你怎么逃出来的?” “我用簪子刺伤了一个劫匪,趁乱跑了出来,可是我看到甲板上…” 说到这里,想起昨晚船上那惨不忍睹的一幕,胡菀柔握着细瓷茶杯的手明显发抖,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哽咽:“我不知道船到了哪里,也不知道怎么找人来救…就用船灯在甲板上放了火…” 听到这里,朱瞻墡点点头,他本来还奇怪,是谁在慌乱中打翻了船灯点燃了甲板,原来是有人刻意为之。 看着她有些发抖,脸色也苍白了起来,无缘由的让朱瞻墡很想保护她,伸手抚了一下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没事了,别害怕,你做的很好!只是别再想昨晚的事了,不会在发生了!” “那…那些秀女…” “还好你放了一把火,惊扰了那些倭寇,还把我引过去。那些秀女虽然受了些惊吓和伤害,不过…都没有什么大碍。” 虽然他们看到火光立刻便赶了过去,还是有几个女子被伤到了,不想她被这件事再烦扰,朱瞻墡没有对她说实情,问她说:“你也是要进宫的秀女?” “嗯…” “正好我也要进宫,我送你们进宫吧。” 没有标明自己的皇室身份,可能是担心她羞赧的性子会碍于自己的身份而更加拘谨,胡菀柔倒也没有多想,只问起那些劫船的匪寇:“那些人是什么人,竟然敢劫持官船?” “一些在辽东被俘虏的东瀛倭寇。” “倭寇?!” 胡菀柔显然很不可思议,朱瞻墡没法去细说,只笑着对她说:“不用管他们了,离扬州还有一些时间,我也要回去休息一下,不打扰了。” 朱瞻墡说着伸了个懒腰。 “你的衣服破了。” “哪儿呢?” 胡菀柔偷笑着指了指他的侧腰处,朱瞻墡低头,果然看到衣服外衫腰带上方,不知什么时候被勾破了一个不算小的口子。 “还真是。” 胡菀柔笑一笑:“我帮你补一下吧。” “好。” 朱瞻墡说着脱下外衫,放到床上:“有需要的就跟外面的士兵说。” 胡菀柔点点头,朱瞻墡便离开了客舱。 拿过他的衣服,胡菀柔心中可惜:这么好的衣衫,补不好要难看死了吧?看着那不大不小的裂口,思绪又回到去年元宵节期间的事情,她也曾为一个少年补过衣衫,还用合欢萱草细细的熏香,可是现在… 收起思绪,深深叹了口气,她起身去找外面的护卫要了针线布料,回到客舱,一针一线做了一个祥云补子,算是刻意为之吧,那年做的也是一个祥云补子。“一入宫门深似海”,虽然那人不是他的“萧郎”,可毕竟自己心里已经一厢情愿的许了一份心思,倒不如就借着这件衣服,慰藉一下自己的情绪。 临近中午的时候,船要抵达扬州了,休息了一个时辰的朱瞻墡又来到了她的客舱,见她已经把衣服补好了,并没有随意的缝起来,而是细心的做了一个精致的祥云补子,像是刻意为之的一个花样,虽然在宫里穿会有些不妥,但是那花色式样与衣服真的是很配。 “你从哪里找的这个补子?” “问外面的护卫帮我找的布,自己做的补子。” “手真巧啊。” 朱瞻墡一边由衷的夸赞着,一边把衣服穿到了身上,就在这时,他的腰间一块令牌突然掉到了地上,胡菀柔捡起来,看到背面竟然有“郡王”的二字。 第10章 琼花之约 “你是…王爷?” 怎么也想不到,救了自己的竟然是一位王爷,胡菀柔觉得很不可思议,也怪自己大意,这艘船上有训练有素的护卫,他又是国姓,怎么就没有意识到他的身份会不简单?转而想起临行前爹爹的叮嘱,不免一时愣住了。 “呃…是。” 朱瞻墡点头答应了,见胡菀柔怔怔的,向她低了低头问:“怎么了?不像么?” 胡菀柔回过神,忙把令牌还给他,双手交叠到右侧腰际,屈膝施礼:“民女不知王爷身份,请王爷见谅。” “哈哈哈…” 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看着她的样子,朱瞻墡不由得笑了起来,等收住笑意,他撇撇嘴:“小小年纪挺知道尊卑礼数,免礼吧。” “谢王爷。” “不是在宫里,你不用跟我多礼,我不喜欢。” 朱瞻墡说着,已经穿好了外衫,态度很是温和随意的说:“你不要因为我的身份就觉得拘束,我可是最平易近人的王爷了,你要是太多礼,我反倒不舒服。” “还有啊,我的身份是要保密的,不要被其他秀女看出来,知道么?” “是。” 屈膝与胡菀柔眼神平齐,朱瞻墡纠正她的话:“说‘好’。” 他说话的神色让胡菀柔蓦然的又想起“楚俊”,似乎他也很喜欢看着她的眼睛说话,这样似乎能看到她的心底,让她只能顺从的点头。 “好。” 看着她乖巧而有些敬畏的样子,朱瞻墡冷不丁的伸手去摸摸她的头,逗她说:“这才对嘛。” 他的动作太亲昵了,胡菀柔红了脸,抿着小嘴退了一步,不让他摸到,朱瞻墡却促狭的笑了笑,收起自己的令牌:“走吧,到扬州了,我带你下船看看。” 听他这样说,胡菀柔忙拒绝:“不必了王爷,民女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想去和这次的秀女们住到一起。” 到底是救了自己一命的王爷,胡菀柔心存感激,可他对她的特殊的关心,她不敢接受,自己只想按着与父亲之前的约定,做个不起眼的小宫女,平平安安的就好。 “那些秀女们会由扬州府衙准备的船送去京师,已经离船了。” 朱瞻墡的话让胡菀柔彻底懵了,想起之前张士举对她的威胁,着急的快要哭了:“如果我不能按时入宫,他们会迁怒我的家人的。” 想不到这儿小女孩儿心这样小,朱瞻墡以为是怕当地官府会问责,便安慰她说:“你别担心,护送秀女入京的是我安排的侍卫,会等你的。” 胡菀柔这才安定下来,朱瞻墡方才又开口:“走吧。” 不容置疑的,胡菀柔只能跟着他下了官船,上了一艘小舟,舟头舟尾各有一个船夫,身材高大魁梧,应该是护卫假扮的,还有一个模样俊俏的童生是银俊,已经备好了一些简单的茶水点心和水果。 三月的扬州,正是最好的时节,处处流溢着江南特有的旖旎温婉,犹若年华正好的少女,未施粉黛,却明媚娇艳。 胡菀柔坐在小舟中,有些贪恋这江南的山水相依、晴空万里,不由得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波光粼粼中她的倩影柔美如画。 朱瞻墡微微一笑,端起银俊备好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美景与美人一样,有些时候是可遇不可求的。所以说,遇到有美景的地方,当然要好好赏玩一番,才不会遗憾啊。” 面对救了自己一命的这位少年郡王,胡菀柔感激他对自己的好,便向他微微俯首道谢:“多谢殿下。” “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想错付了赏看美景伴美人的机会而已。” 朱瞻墡的话语微微有些个刻意的挑逗,胡菀柔脸红了一下,想着王爷应该都是有些风流花心的,毕竟自小有娇娘美眷相伴,长大后也是有三妻四妾的资本,贫嘴滑舌当然难免,“情谊”二字比不上寻常好男儿,。 心中介怀却没法多说什么,胡菀暄只笑了笑,掩饰住自己的尴尬。 “入宫后,如果你没有更好的选择,我可以求母妃让你做我的小跟班儿。” “不用了,殿下。” “你不愿意啊?” 胡菀柔点点头又摇摇头,闹得朱瞻墡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我答应我爹,远离皇子皇孙,只在宫里平平安安待五年,五年后就出宫。” 这句话让朱瞻墡有些不乐意了:“听你这话说的,皇子皇孙是妖怪么?难道会吃了你不成?”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胡菀柔忙解释说:“我跟我爹保证了,要平平安安的在宫里待五年,五年后,我就出宫,回家好好孝顺他。” “你这打算也太长远了吧,还没进宫呢,就想着出宫。” “我爹说在宫里会很辛苦,但是再辛苦都不要耍心机去想着攀高枝,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五年时间也挺快的。” 朱瞻墡看的出来她话语恳切,眼神真诚,应该是对自己很信任,才这般无所顾忌,这样的坦然,让他心中对她的感觉莫名的美好。 “在宫里想要平平安安的真是不容易呢。” 对于她的话,朱瞻墡自然感慨良多,可是她这般不知设防的心性,在宫里想要平平安安怕是也不容易。 “不过放心吧,怎么说也算是生死之交了,我会保护你的。” “谢谢殿下。” 小舟轻轻摇摇的在水道中穿花过柳,不经意间来到一处热闹的繁华之地,茶肆酒楼淋漓,有琵琶细弦切切叮咚的音韵传来,引得两人都细细听去。 轻拢慢捻,吴侬软语,唱的是宋代词人郑觉斋的一阙《扬州慢·琼花》: “弄玉轻盈,飞琼淡泞,袜尘步下迷楼。试新妆才了,炷沈水香球。记晓剪、春冰驰送,金瓶露湿,缇骑新流。甚天中月色,被风吹梦南州。 尊前相见,似羞人、踪迹萍浮。问弄雪飘枝,无双亭上,何日重游。我欲缠腰骑鹤,烟霄远、旧事悠悠。但凭阑无语,烟花三月春愁。” 婉转幽怨,浓浓的一腔春情就这样倾入心间,胡菀柔不自觉的被这曲子感染,心中浓情愁绪一下涌了上来,眼中的神色浓烈若长江流水。 “又在想你的小情郎?” 冷不丁听到朱瞻墡打趣的声音,胡菀柔回过神,忙矢口否认:“我说了我没有小情郎。” 哪里来的“小情郎”呢?现在,她都分不清那是不是只是一个梦。 明亮的眼眸看着她,似乎洞穿了一切:“心事都写在脸上了。” “我只是…只是在想扬州的琼花,我爹说琼花香如芙蓉,清馥可爱,可惜现在有些早,并不能见到花开。” 越是竭力否认,越是心中有情,从她那双会说话得意眼中,他清楚的看到她心底的那抹含了浓浓失落的眷恋,只是朱瞻墡知道对于一个要入宫的宫女来说,这样的情谊是最不该有的。 意识到自己不能再逗她,朱瞻墡改口问:“你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胡菀柔摇摇头,朱瞻墡有些坏坏的笑了一下说:“豆蔻聘婷三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 知道他是在借用古人的诗句,寓意自己当前的惬意,胡菀柔笑了起来,嘴角的梨涡清浅隽美。 “没有琼花为伴确实可惜,等有机会了,我带你来看琼花。” 虽然这个少年救了自己的性命,人家可是堂堂郡王,两人身份地位悬殊,入宫之后,也许就不再见面了,胡菀柔明知这话有种敷衍,却还是点了点头:“多谢殿下。” 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位郡王殿下,与其他的皇室子弟是有些不同的,他虽然偶尔也会开些玩笑,温和随性,却向来言出必行、一诺千金。 第11章 醉宠 一场细密绵长的春雨,让浸润在宫灯柔晕中的皇太孙寝宫,喷涌着一丝含了谋划的暧昧。 春夜喜雨,朱瞻基雅兴很高,恰好晚膳的时候,孙玫璇给他送来一瓶绍兴刚刚进贡的“女儿红”,便与她对饮了几杯,想不到竟然不胜酒力。 夜半之时,他做了一个悠远的梦,年华正好的少女依偎在他的怀中,勾着他的脖颈,杏眼如丝,樱唇轻启:“你还记得对我说过的话么?” 喝了酒,脑袋有些混混沌沌的,努力的看着怀中的少女,那双闪媚着妖娆光晕的目光,渐渐变成记忆中的双眸,清澈若水,只是这样的眼睛可不能配着凌厉的柳叶弯眉,要柔和的水雾眉才刚刚好,微笑的嘴角现着清浅的梨涡。 “柔儿…” 叫出她的名字,朱瞻基温柔的笑了起来,只是身 下那双含着兴奋又有些紧张意味的眼睛,在他的笑意中却不自觉的沉了一下,身体微微一僵。 “柔儿?”她是谁?! “你怎么来了?” 他的问话,把因为自己一心想要占有的男子,口中却喊出另一个人名字的女子从震惊中拉了回来,想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她压制住心头的猜忌,换上妩媚的一笑,没有回答,只倾身上前,吻住了他的唇。 拥香衾、欢心称,金炉麝袅青烟,凤帐烛摇红影,无限狂心乘酒兴。 一夜辗转索取,云翻雨覆,落红成雨。 春天身体疲乏的原因么?睡个觉都觉得累,头也有些痛,朱瞻基想要伸个懒腰,却觉得有什么压在自己手臂上,警觉的睁开眼睛,侧头看过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玫璇?!” 压在自己手臂上的,竟然是孙玫璇一只裸//露的胳膊,她正躺在自己背后,从身后抱着自己,两人赤//裸相对。 被他的声音惊醒,孙玫璇睡眼惺忪的对他微笑:“殿下,你醒了。” 用手臂支起身体,看着寝宫地上两人衣衫凌乱的丢着,再看看床上的情形,朱瞻基很明白发生了什么,脑中更加混乱,也更加不解:“你…怎么会在这儿?” 孙玫璇有些害羞的看了看他,见他眉头紧皱的看着自己,想起昨晚的事情,低了头羞赧的含笑回答:“殿下,昨天晚上…你喝多酒了…” 神态间,似喜还忧,不胜娇媚。 依稀想起昨晚的事情,还有些梦里的影迹,朱瞻基神情自责又微微有些焦虑:“对不起玫璇,我…” 听他开口道歉,孙玫璇忙伸手捂在他的唇边,目光清明而坦诚:“我们之间不需要说对不起啊,殿下,我本就是你的人,对么?” 被她的话震得一惊,朱瞻基略微沉默,转而有些许释然:“是。” 她说的没错,是自己在幼时许她正妃之位,自己是皇储,说话做事都要一言九鼎,只是自己并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神,孙玫璇却揽着他的脖颈贴了上来,肌肤相亲,拉回朱瞻基的一丝警觉:“呃…我该去上早朝了,你再休息一下。” 说完,他便起身去穿衣服。 确实快到上早朝的时辰了,只是他没有掩饰好的神色间的紧张和疏离,却那样明显,孙玫璇看着他逃也似的下了床,却没法开口挽留询问,脑中却蓦然想起他醉酒后喊出的那个名字:“柔儿!” 殿下,你在山东,到底经历了什么?! 去往奉天殿的路上,朱瞻基有些愠怒,身后的金英察觉到皇太孙的不对劲,也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只小心翼翼的跟在他后面,时不时去查看他的脸色。 “昨天晚上怎么一回事?!” 终于还是忍不住,朱瞻基没来由的语气恼的吓人。 金英忙赔笑:“孙姑娘说她陪殿下用膳,让小的等都不用服侍…殿下…也答应了的…后来的事情…” “母妃那边…有没有人来找过玫璇?” “浣雨姑姑来过,只是当时…殿下的寝宫灭了灯…所以…” 浣雨是太子妃身边比较出众的侍婢,母妃派她过来,又是那样的局面,怕是母妃会很生气吧? 叹口气,朱瞻基心烦意乱的吩咐金英:“下了早朝,先去母妃那里。” “那…孙姑娘?” “先让她留在宫里吧。” 朱瞻基清楚,母妃对宫人的约束一向严格,尤其是对身为储君的自己期望很高,母妃不希望自己沉迷女色,希望自己将来做个盛世明君,对自己一再戒省,对宫人管束也便严格,尤其是对玫璇,因为都知道她的心思,让母妃对她渐渐生出一些看法。 孙玫璇昨天没有经过母妃应允,便留在了自己那儿,回去肯定是要受到责罚的,可昨天的事情,应该是自己错了吧,是自己酒后乱性,没有把持住自己。 这样想着,心情更糟,以至于早朝上也有些心不在焉。 下了早朝,他心情忐忑的来到东宫觐见太子妃:“儿臣给母妃请安。” “起来吧。” 张妧倒是脸上还是很平静:“玫璇昨晚一夜未归,一直在你那里?” “是…儿臣特来请罪。” 察觉到母妃脸上微微的不悦,他怕孙玫璇收到惩罚,只能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儿臣…儿臣一时情难自禁…” “绍兴的女儿红是刚烈一些,却并不至于让你无法驾驭,本宫是担心你喝的酒里面有伤身的东西。” 张妧知道他是在为孙玫璇开解,可是昨晚的事情,张妧也绝不相信是自己的儿子酒后乱性,他是与孙玫璇关系亲厚,却不至于如此不知轻重! 母妃言语底下的意思太清楚了,朱瞻基忙否认:“没有母妃,没有那样的东西,这一点儿臣很清楚。” 迟疑了一下,他补充说:“母妃,我答应过玫璇…会娶她的…” 本来张妧还算平静,一听这话,她立刻怒了:“你的婚事,是你说了算的么?!” 见母妃动怒,朱瞻基也意识到自己莽撞,忙认错:“儿臣知错。” 张妧叹口气:“基儿,母妃知道你与玫璇从小要好,可是你更应该清楚你的身份!太祖皇帝立下规矩,储君正妃必须从百姓中选娶!这是为什么?” “为了防止外戚专权,产生祸患。” “你知道就好!” 见他好歹还明白这一点,张妧的怒气消散了一些:“以玫璇的性子和心思,做个嫔妃也就罢了!昨天的事情,母妃可以不计较,但是…” 说到这里,她加重了语气告诫朱瞻基:“在你大婚立下正妃之前,若再有一次,玫璇她应该最清楚你宫里那个宫女,是因何被送出宫!” “母妃…” 乍然听母妃说到自己宫中之前的那个宫女,朱瞻基一个激灵,脸色也有些白。 (注释:“拥香衾、欢心称,金炉麝袅青烟,凤帐烛摇红影。”一句来自柳永昼夜乐(二之二·中吕宫),全文如下: 秀香家住桃花径。算神仙、才堪并。层波细翦明眸,腻玉圆搓素颈。爱把歌喉当筵逞。遏天边,乱云愁凝。言语似娇莺,一声声堪听。 洞房饮散帘帏静。拥香衾、欢心称。金炉麝袅青烟,凤帐烛摇红影。无限狂心乘酒兴。这欢娱、渐入嘉景。犹自怨邻鸡,道秋宵不永) 第12章 祥云补子 两年前,张妧曾经指派给他宫里一个宫女,做事伶俐,安稳老实,长的也俊俏,只是不知道为何,八月十五的晚上,竟然趁着他酒后熟睡,脱光了衣服跑到他床上,说给他侍寝,他自然没有同意,将她赶了出去。 虽然不允许她再到寝宫伺候,却也没把她怎么样,毕竟宫女有这样的想法,他觉得不能算什么大罪,这宫里谁不希望一朝得宠? 只是过了不几天,不知道怎么被母妃知道了,把那宫女送到宫正司,得亏玫璇来告诉他,求他救救那个宫女,那小宫女才躲过一劫,不过还是被送出了宫。 也是因为这件事,他觉得玫璇虽然在宫中多年,却还是很善良的,却也因为这件事,他觉得对那个小宫女有些太残忍,不想这样的事情在发生,今天母妃乍然提起来,让他心中难免震动。 也是从那件事后,太子妃对孙玫璇的态度急转直下,朱瞻基只以为是因为孙玫璇去给他报信,却不知道,张妧是知道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才不再难为那个小宫女,而放她出宫的。 那个小宫女告诉张妧,是孙玫璇告诉她怎么样能得到皇太孙的欢心! 孙玫璇把心思一心用在自己的儿子山上,张妧不是不能理解,只是玫璇这个孩子她看着长大,她心中看重的是什么她清楚,而她的心机,她也清楚,多少宫人吃过她的暗亏,又不敢声张。 “小小年纪就敢用这样的手段,将来还了得!” 说起过往的事情,张妧也是一肚子怒气,可是这些事,她没法对朱瞻基讲明,毕竟儿子对她的情谊,她也是看的到的,作为母亲,她不能不顾虑儿子的感受。 “你是储君,母妃本不该管你管的太严格,只希望你懂得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 “是。” “行了,既然玫璇是你的人了,本宫不会因为昨天的事难为她,只是母妃也把话说清楚,在你的大婚确定前,这样的事情决不允许在发生!让她回来吧。” “是。” 收起之前的情绪,张妧对朱瞻基说:“今天你五弟回宫,你在这儿用早膳吧。” 昨天的事情母妃没有深究,听说五弟要回来,朱瞻基立刻高兴起来:“好啊,听说五弟救了这一次济宁府的秀女,又抓住了逃跑的倭寇,正好想问问他呢。” 留在东宫吃了早膳,朱高炽去文华殿处理政务,皇上在一个月前,下旨选秀女入宫后,因为接到北平赵王朱高燧的奏折,说是天坛竣工,便决定去北巡,将监国的权利重新交给了东宫。 朱瞻基担心母妃心中还不舒服,便陪她在芳秀园的翠云轩喝茶闲话,过了约莫不到半个时辰,浣雨进来禀报:“太子妃娘娘,五殿下回来了。” “母妃、皇兄。” 浣雨话音未落,朱瞻墡已经来到了芳秀园,满面含笑的来到母妃和皇兄身前见礼,因为想见母妃,听说皇兄也在,他也没来得及去换衣服,便直接赶来了。 张妧上前拉着他的手,放心的舒口气:“总算是平安回来了,昨天听说了大运河上的事,都为你担心着呢。” 朱瞻墡笑一笑:“放心吧母妃,几个小倭寇还治不了他们么!” “那些秀女都没什么事吧?” “还好有人在甲板上放了一把火,我们及时赶过去,有三四个秀女…失了清白,大部分还好,只是护卫和内官都被杀死了。” “唉,这些倭寇着实可恶,那些秀女等着入了宫再看怎么安置吧,毕竟是因为选秀才遭遇大难。” 目光看到他腰际的那块补子,张妧奇怪的问:“衣服怎么破了?” 朱瞻墡低头看了看说:“不小心勾破的,让一个秀女帮着补了一下,这补子也是她自己做的呢。” 那秀女的名字,他刻意的没有说出来,心中藏着一点私心,不想她被人刻意注意。 听他这样说,张妧又仔细看了看那补子说:“针脚细密,勾挑匀称,用色也与你的衣服挺般配,母妃都做不出来,这秀女手还真巧。” 朱瞻基看到那补子,有种熟悉的感觉,听五弟说一个秀女帮着补的,这补子也是她自己做的,又想到这次的秀女都是从济宁府挑选的,他看着那补子,心中蓦然有些欢心的希冀,在这份希冀背后,却又隐隐生出一丝难以言说的紧张。 难道是她?会是她么?如果真的是她就好了! 不过,按照当时她父亲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应该不会愿意让她入宫才对,唉,不过皇家圣令,也不是他一个地方富甲商贾能够对抗的,怕是不愿意也没辙的。 “皇兄?皇兄!” 见皇兄有些失神的看着自己腰际的补子,朱瞻墡喊他回过神:“怎么啦?” 朱瞻基笑一笑掩饰住自己的失态说:“没什么,这补子挺别致啊。” “是吧,我也觉得还挺好看的。” 朱瞻墡点点头,伸手轻轻抚了一下,有些得意的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他向张妧请求说:“母妃,这次的秀女入宫后,有什么安排么?” “这次选秀是皇上下的旨意,具体安排要等皇上的意思” “哦。” 朱瞻墡答应着,神色却有些小想法的意思,没再去说秀女的事情,他兴高采烈的说了一些徐州的趣闻,朱瞻基却一直在想着补子的事情,过了一个时辰左右,他借口有事回宫去了。 回到宫中,朱瞻基立刻让金英找出自己去年到山东的时候穿的衣服,找到那件被胡菀柔打了补子的衣衫。 金英拿着那件衣服,看到上面的补子,一边递给朱瞻基,一边有些奇怪的说:“咦,这补子怎么跟五王殿下衣服上的补子一样的么?” 朱瞻基闻言,拿过补子问他:“你也觉得像?” 见金英点点头,朱瞻墡不由得嘴角含笑,抚过那块补子,喃喃自问:“难道真的是她?” 看着皇太孙的神色很是愉悦,金英上前开口问:“殿下,谁啊?” 看看金英,朱瞻基想了想吩咐他说:“等那些秀女入宫后,你立刻去查一下,她们中有没有人叫胡菀柔?” “胡菀柔?” 金英说着这个名字,脸上突然闪现一丝偷笑,被朱瞻基敏锐的抓到:“笑什么呢?” “殿下,其实呢…殿下从山东回来后,有这么一两次喝醉酒,教过一个名字。” 意识到金英向说什么,朱瞻基正色问他:“什么名字?” “柔儿。” 金英说着笑问:“属下一直好奇呢,也不敢问殿下,现在属下明白了,她应该就是殿下在山东遇到的这个胡家小姐吧?” “就你聪明!” 朱瞻基虽然嘴里嗔怪着,眼神间却是一片笑意,他叮嘱金英说:“这件事不要被人察觉,也不要说是本宫让查的,知道么?” “是,属下明白。” 若真的是她,自己要在这宫里好好照顾她,救过自己一命的女子,自然是不一样的,只是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不能吓到她,要想个稳妥的办法,让她接受自己的身份,而又不会因为身份而敬畏疏远。 更重要的是,宫中人心叵测,万一她救了自己的事情被人察觉,怕是会遭到报复,自己一定要护她周全! 第13章 司簿司莫焕敏 这边金英刚刚开始收拾衣服,突然听到孙玫璇的是声音传来:“殿下。” 朱瞻基心中一惊,光想着衣服补子的事了,忘记了玫璇还在自己宫里,也不知道刚才的事情她听去了多少?会不会吃心? 虽然无需对这样的事情抱歉,毕竟昨晚两人刚刚有了肌肤之亲,朱瞻基觉得自己到底是要顾虑她的感受,这件事等着确定了是不是菀柔,再跟她解释吧。 用眼神示意金英快点把衣服收好,他回身看着孙玫璇笑问:“怎么样?身体…还好么?” 有些羞赧的点点头,孙玫璇娇嗔的说:“早上想等着殿下一起用膳,殿下一直也没回来。” 略微有些尴尬,朱瞻基微微清了一下喉咙解释会所:“哦,五弟回来了,母妃留我在东宫用膳的。” “五殿下回来了了,听说殿下这次在大运河上救了被倭寇抢掠的秀女的船只,唉,可惜了那些被玷污了清白的秀女。” 她嘴里这样说着,目光却在朱瞻基脸上仔细探寻,若是刚才他口中的那个“胡菀柔”也被玷污掉清白就好了! 从昨晚,被他抱在怀里,听他喊出“柔儿”两个字,孙玫璇便恨死这个不知道是哪里的卑贱女子了!现在,她竟然有可能是进宫的秀女中的一个,她怎么能忍! 果然,朱瞻基听她这样一说,目光不由自主的沉了一下,手掌也微微握了起来,之前完全没有把她和这件事想在一起,真是大意!刚才五弟说有几个秀女失了清白,若柔儿当真在船上,她是不是一切安好? 见他失神,孙玫璇上前挽住他的胳膊,亲切的问:“殿下,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 “玫璇服侍殿下休息。” “不用了。” 把胳膊从她的臂弯中抽出来,朱瞻基尽可能笑着说:“母妃那里不会怪你的,只是母妃说在我大婚前,不想再这样,传到皇祖父耳中不好,让你先回东宫。” 又是“大婚”! 本来早上没能与朱瞻墡一起用膳,又听到一个“胡菀柔”的事情,孙玫璇心中一肚子憋屈,现在她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 皇太孙年届十八,早已到了大婚的年纪,自己就在宫里,当年彭城伯夫人早就当着皇上的面,说过将来让自己做皇太孙的嫔妃,皇上也没什么异议!可到了现在,为什么皇上就是不肯下旨让自己做皇太孙的正妃! 皇太孙是皇储,是男子,也许十八岁没有成亲不算什么,自己可是比皇太孙还大一个月呢! 只是心中再怎么恼恨,在朱瞻基面前,她不能做的太莽撞激进,不能有对皇上、太子妃的怨言。她清楚,皇太孙最是孝顺,自己不能破坏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在他面前维持的恭顺大方! 忍下心头的愤慨,她笑得有些勉强:“那好,玫璇听殿下的。” 无奈而不甘的施礼离开,朱瞻基舒口气收起自己的心思,他告诉自己,刚才玫璇的话,一定是自己想多了,现在到底菀柔有没有在船上尚未可知,就算是在船上,她脾性善良,一定有神仙保护,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柔儿,无论如何,你不能出现这样的意外!” 出了皇太孙宫,孙玫璇没有直接回东宫,却去了尚宫局司簿司。 见到她来,司薄司的一众女史都很尊敬有礼,大家都知道她与皇太孙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在所有人眼中,她都是皇太孙妃的最有力人选。 司簿莫焕敏忙上前笑着见礼:“见过孙姑娘,您亲自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孙倩怡保持着脸上端庄的微笑,对莫焕敏说:“莫司簿,我来看看我的名籍,方便么?” 一听这话,莫焕敏心中立刻意识到孙玫璇此番前来,是有要紧事找自己的,忙说:“方便,姑娘请跟属下到内厅,我这就给您拿。” 莫焕敏说完又吩咐她手下的女史:“我陪着孙姑娘看一下她的名籍,你们好好处理各自的事务,没事不要来打扰,除了各尚宫找我,其余人都让他先等一等。” “是。” 孙玫璇很满意自己这个远房表姐的安排,总不枉费自己的爹爹向彭城伯夫人竭力举荐,将她送到宫中,也不枉费自己借着彭城伯夫人的手,这些年暗中给她铺下的道路。 其实,她也是在为自己将来在宫中暗暗培植势力,太子妃虽然怀疑过莫焕敏的来历,只是她是孙父妾室的堂侄女,孙父的妾室在孙玫璇入宫前,便得病死了,即便张妧想查,也很难查到这里面的关系。而彭城伯故人既然有心要扶植孙家,自然也就不会把她与孙家的关系,坦白告诉自己的女儿了。 两人到了内厅后,莫焕敏问她说:“姑娘突然过来,有何吩咐?” 此时,没有其他人,孙玫璇也不再压抑自己的恼怒,脸色早已变得有些狰狞,目光几乎能杀人! 看到她的样子,莫焕敏吓了一跳,忙问她:“姑娘脸色这么难看,发生什么事了?” “哼!” 气狠狠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犹不解气,手边是一个紫檀木笔架,上面挂着粗细不一的毛笔,狠狠反手把笔架打落在地上,发出“咣当”的响声。 莫焕敏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见到自己的表妹这般失态,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她战战兢兢的上前,小心翼翼的低声问:“表妹,怎么了?” 孙玫璇也察觉自己被气得失了分寸,深深舒口气,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这一次的秀女一入宫,你立刻给我查!里面有没有一个叫做胡菀柔的!” “胡菀柔?” 总算与自己没什么直接关系,莫焕敏案子舒出一口气。 “是!” 孙玫璇有些咬牙切齿的说:“在殿下来找她之前,必须查到!” “是,我明白。” 想起朱瞻基让金英也来查,她叮嘱莫焕敏:“如果有皇太孙宫的任何人来打听,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是。” 莫焕敏虽然奇怪这个女子为何会引得孙玫璇这么动怒,却知道不该问的不能问,只向她保证:“姑娘放心,只要一查到这个人,一定立刻告诉姑娘。” 孙玫璇心中的火气这才消退了一些,那些忐忑的担忧却没有削减。 “胡—菀—柔!” 皇太孙妃的位置必须是自己的!自己辛苦经营了那么久,绝不能让另外一个女人抢走殿下的心! 谁都不行! 第14章 原来是她! 第二天上午,秀女入宫了,先到司簿司落名籍,因为有孙玫璇的命令,莫焕敏亲自盯在现场,等二十个秀女全部落了名籍之后,她发现里面并没有叫胡菀柔的,暗暗松口气:还好没有,若是有,怕是会生出无尽事端。 秀女们录完名籍,便被带到储秀宫去安顿暂时的住所,初入宫门,秀女们好奇之中都有着一些抵触和紧张,没有人敢喧哗,都守着该守的尊卑。 等秀女们从司簿司离开后,金英走了进去,看到莫焕敏正拿着名册看,他上前打招呼:“莫司簿,可否让我看看这名册?” 看到是他,想起之前孙玫璇的话,莫焕敏知道他是为了那个叫胡菀柔的女子而来,而她已经重新检查了一遍,并没有这个女子,既然如此,那她也就没必要非去瞒着金英,得罪皇太孙宫里的人。 “金公公想看,当然可以了。” 她说着起身,把名册交到金英手中,金英接过去,仔细看了一遍,没有,又看了一遍,确实没有。 名册上只有两个胡姓女子,一个叫胡如锦,一个叫胡善祥,仔细看一遍也没有“菀柔”两个字出现。 金英回到皇太孙宫的时候,朱瞻基正在文辉殿读《资治通鉴》,他上前回禀:“殿下,这次入宫的秀女没有胡菀柔。” 听了金英的回禀,朱瞻基似乎并不相信,合气书本问他:“你看仔细了?” 金英很肯定的回答:“殿下吩咐的事情,属下不敢大意,仔细看了好几遍,这名单上有两个姓胡的,一个叫胡如锦,一个叫胡善祥,就是没有叫胡菀柔的。” “难道…是我搞错了?” 看到朱瞻基一脸的失望,金英上前说:“殿下,要不要派人去济宁府查查看?” 朱瞻基叹口气说,失落而又很是无奈的说:“不用了,我答应过不去打扰她的。” 秀女中没有“胡菀柔”,虽然朱瞻基隐隐有些失望,可是对于孙玫璇来说却是一个好消息,只要那个“柔儿”没有进宫,皇太孙殿下便一时不会对什么人有什么年头,不过这倒也不是说这些秀女对自己便一点威胁也没有,她对这些新近入宫的宫女动向便十分关注。 两日后,尚宫局传出消息,司仪局要在泽兰苑教习新入宫的宫女礼仪起居等事宜,孙玫璇闲来无事,便想着去看看这一些宫女的姿色都如何,顺便看有没有头脑灵活的,或者可以扶植一下,为自己所用。 出宫探望母亲和妹妹陆月的陆风回宫经过泽兰苑,看到新入宫的宫女正在见习礼仪,不免多看了一眼,突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不由得停下脚步,走到泽兰苑中,想要看清楚是不是引得皇太孙心不在焉的那个女子。 就在这时,司仪局司仪岳雪心见大家都有些累了,便准许他们在泽兰苑休息一下,小宫女们难得第一次来到皇家花园,都觉得很新奇,便四处看看,陆风看到那个宫女独自去到一课琼花树下,仰头看着树上的花骨。 那宫女察觉有人走近,便转身去看,陆风看到她,不由得十分惊喜的说:“胡姑娘?真的是你啊!” 但是想起金英说没有看到她的名字,按说,这件事,金英是不会撒谎隐瞒的,不由得奇怪:“你怎么会在宫里?” “你是…?” 胡菀柔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穿着窄袖云肩通袖膝襕袍的青年,突然想起来,难以置信的欢喜说道:“陆大人?” 见她也还记得自己,陆风笑着对她点点头。 并不知道陆风的身份,眨眨眼,她也是很奇怪的问:“您怎么会在宫里?” “我…我是皇宫里的带刀侍卫。” 陆风知道去年的时候,皇太孙与自己一直没有对她表明身份,乍然见到她,也便没有把身份完全挑明,毕竟他们的事情,还是皇太孙来说亲自讲明比较好,只问她:“金公公说没在选秀的名单上看到你啊,你什么时候入宫的?” “金公公?” “哦,那个是…宫里的一个内监,嗯,我听说这次的秀女都是从济宁府选的,想着你年龄差不多,不知道会不会入宫,所以打听了一下。” 陆风解释的算是合情合理,胡菀柔又天性贞一,没有多想,笑一笑回答说:“哦,这样啊,谢谢陆大人还记得我,我…我的名字是胡善祥,小字菀柔。”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找不到你。” 听她这样一说,陆风这才明白,名单上的胡善祥就是她了。 想起来陆风与楚俊的关系,胡菀柔接着问:“对了,楚哥哥…也在宫里么?他好么?” 说到楚俊,她神色间有些羞赧,脸色微红,眼神中却有些期盼。 “他…挺好的。” 陆风笑一笑,回答的简单,却想着皇太孙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高兴坏了,便匆匆的对她说:“哦,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以后再来看你。” 陆风说完不等胡菀柔回过神,便匆匆出了泽兰苑,去了皇太孙宫,胡菀柔本来还想问他一些关于楚俊的事情,却想不到他匆匆离开了,心中一阵失落,见新宫女们都三三两两回去了,也只叹口气便回去了。 在琼花树的一侧的冬青后面,恰巧经过的孙玫璇已经气得脸色惨白:胡菀柔!胡善祥!原来是她! 并没有看到那女子长的如何倾国绝色,声音倒是柔软细糯,一股子狐媚! 陆风匆匆回到皇太孙宫,朱瞻基正百无聊赖的站在锦鲤池边喂锦鲤。 “殿下!” “回来了,陆月和令堂最近怎么样?” “殿下每月都让刘太医去给母亲诊脉,母亲的身体很好,小妹的武艺也是日益精进,都快赶上我这个哥哥了。” “那就好。” 看到陆风这次回来,一贯淡然的脸上含着笑意,朱瞻基奇怪的问:“发生什么好事了?你高兴成这样。” 陆风故意“卖关子”,笑着说:“不是属下的好事,是殿下的好事。” “我有什么好事?” “殿下心中记挂的那个人…” 听他这样说,朱瞻基瞪了瞪眼睛,似乎想发火,却被陆风抢先说完:“在宫里哦。” 听他这样一说,朱瞻基收起自己的神色,一脸奇怪的看着他,显然是不相信。 “刚才我经过泽兰苑,看着一个宫女很像胡姑娘,过去一看,真的是她。” “呵,开什么玩笑。” “真的殿下,我刚刚见到胡姑娘了。” “怎么可能,金英很肯定名籍上没有她。” 知道事情原委的陆风笑了起来:“名籍上没有胡菀柔,却有—位胡善祥。” “胡善祥?” 似乎确实有这个名字,难道是…? “胡姑娘说她小字菀柔,大名胡善祥。备名籍的时候,自然要备胡善祥,所以名册上也就找不到她了。” 陆风说的显然很有道理,朱瞻基也忍不住兴奋的笑了起来,问他说:“你说的是真的啊?” “卑职怎么敢欺瞒殿下。” “太好了,我要去看看她。” 他说着把手中的锦鲤鱼食一把都撒在锦鲤池中,陆风暗自撇嘴:也不怕把鱼儿给撑死了! 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问题,朱瞻基停下脚步:“不行,她不知道我的身份,吓着她就不好了,怎么办呢?” 第15章 蛇 “你怎么做事的?!” 司簿司内,孙玫璇目光凶狠的盯着莫焕敏,气恼她的办事不利,还是让皇太孙给先知道了。 莫焕敏也是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原因,只能解释说:“属下不知道胡善祥就是胡菀柔,请姑娘赎罪。” 这倒也是,谁能想到,她竟然把名字改了!小丫头片子,若不是我恰好碰到,被你暗度陈仓了都不知道! 孙玫璇恼火归恼火,现在既然事情已经出了,那就要解决掉才行! “不能让她她活着见到殿下!” “啊?” “陆风已经知道了,殿下也一定会知道!我可以在白天拖住殿下,晚上,你有的是时间!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不能让她与殿下碰面!绝对不能!” 若是其他原因也就罢了,偏偏是殿下意乱情迷的时候,喊出了她的名字,那么她在殿下心中的位置一定不一般,甚至于比自己都重要!这才是最让孙玫璇担心的。 早就察觉到殿下从山东回来后的异样,只是这一年多也没什么特殊的人和事情出现,她以为是自己多想了,却想不到,在夜深人静之时,殿下心中有着那样的念想! 若自己心仪的那个男子是一般男儿也就罢了,可他是储君,在这宫里,自己若是想要走到自己想要的那一步,那就必须铲除掉所有的绊脚石!是所有的! 这一点,在她入宫的前一天夜里,是殿下的外婆,彭城伯夫人亲自教给自己的!除非自己有把握,否则在登上那个位子前,决不允许有一丁点的威胁存在! 对于她的要求,莫焕敏显然有些吃惊:“可是这些宫女现在都在储秀宫住着,我…这怎么下手啊?”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孙玫璇狠狠一甩刺绣折纸葵花镶珠络圆领长裙宽大的广袖,颐指气使的对莫焕敏说:“你已经错过一次了,最好在殿下找上她之前解决掉,否则,会更麻烦!” “是,我知道。” 莫焕敏也是看出来了,这一次,自己这位表妹是下了决心了,自己一次不成功,便需要两次、三次的去做,她入宫不也是为了助她能顺利坐上皇太孙妃的位置,然后是太子妃、皇后,一步一步的走上去,然后自己也随着她的荣耀而荣耀。 孙玫璇发泄完,深深呼出几口气,稳定住自己的情绪,脸上换上一贯的端庄和气的笑容走了出去。 司簿司内,莫焕敏虽然厌恶她的态度,却知道两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她失势,自己也赚不到好处,自己只能按照她要求的去做。 只是要怎么做呢?想起来闲置已久的景阳宫后面有一个小花园,花园偏僻又多杂草丛树,少有人去,倒是生出来不少蛇鼠虫蚁,惊蛰已过,这个时节,该是群蛇出洞的时候了。 幸好,自己家族中人都不怕蛇,自己自幼便有捕蛇的能力。 ----------------------------------------------------------------------------- 晚膳后,朱瞻基悄悄换上陆风给他准备好的一套护卫铠甲,在陆风和金英的掩护下,悄悄混入了储秀宫中。 根据陆风所说的房间位置,他悄悄走过去,竟然看到窗户有个缝隙,里面有细微的撩水的声音,好奇从缝隙中看过去,只见里面暖雾氤氲,有混合了丝丝玫瑰幽香的湿暖气息的飘来,彩绘了世外桃源景致的屏风后,能隐约看到一个女子在沐浴,她微微侧首,洗过的长发随意的散在肩上,倩影依依,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就是那个小丫头没错! 认出是她,朱瞻基便移不开自己的脚步,呆愣愣的看着她模糊的影迹,直到她伸手拿去拿旁边的襦群,从浴池中站起身,朱瞻基才深吸一口气,转过了身。 过了一小会儿,觉得她应该穿上衣服了,朱瞻基转过头,却看到胡菀柔只穿着襦群,露着肩膀,捂着嘴巴,僵直着身姿后退,眼睛惊恐的对着对面。 看出她的异样,朱瞻基奇怪到底看到了什么吓成这个样子,伸手推了一下窗棂,看到对面的情形,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台椅上竟然有一条细长的竹叶青蛇,正吐着血红的芯子,瞪着绿油油的眼珠子恶狠狠的盯着她! 被吓呆了的胡菀柔差点惊叫出生,又怕惊到那条蛇,猛地捂住嘴巴,下意识的慌乱后退, 就在这时,那条蛇似乎察觉到有人,向着她的方向便突然袭击了过去 “啊!” 吓得失了方寸,胡菀柔吓得不知道怎么躲避,只惊惧的伸手捂住了眼睛。 眼看那毒蛇要噬咬到胡菀柔,朱瞻基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推开窗户跳了进去,左手揽着她的细腰移步,躲开那蛇的攻击,右手抽出腰间的佩剑,看准那蛇的七寸处,朱瞻基挥剑便把那蛇斩成了两段。 捂着脸的胡菀柔只觉得自己身体一轻,便被人拦腰抱离了地面,等安稳的落下来,有个存在于记忆深处的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怕,没事了。” 犹犹豫豫的松开捂着脸的手,映入眼帘的竟然是记忆中一直不曾忘却的面容,长长的发丝绕到他的肩上。 看着那含笑如月的眼睛,胡菀柔以为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怎么可能会在这样的时候出现呢?不告而别后,一直杳无音讯,也从没有再被提起过的少年,只曾出现在自己的梦中过,难道自己又是在梦一场?会不会自己一开口说话,他就像以前一样,从梦里消失不见了? 只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而已,胡菀柔却在这个年纪变了很多,长高了,眉梢眼角的稚嫩褪去了一些,有种摄人心魄的光晕。 朱瞻基见她怔怔的望着自己,微微含笑问她说:“柔儿,还记得我么?” 然而,听他对她说话,胡菀柔只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她还没从刚才的惊恐中回过神。 “你不是把我给忘了吧?!” 一年时间而已,都记得陆风,不可能不记得自己啊!见胡菀柔还是没什么反应,朱瞻基心中那个不爽:“呵!看来还真是!气死我了!” 看到他在愤愤不平的嘟囔,胡菀柔很不想他生自己的气,便小心翼翼的开口:“楚…楚哥哥。” 一别经年,他还是她记忆中的那个翩翩公子——楚俊。 听她开口,朱瞻基立刻笑逐颜开:“终于想起来了?” “我没有忘记你,只是太意外了,像是在做梦。” “你梦到过我啊?” 听他揶揄她,胡菀柔害羞的低下了头,眼睛的余光看到旁边那条被斩成两截的蛇,吓得她不由自主的往朱瞻基怀中缩了缩。 “没事了,已经被我杀死了,你看。” 朱瞻基说着用剑挑了一下蛇软绵绵的身体,又安慰怀中人:“别怕。” 见那蛇确实是死了,这才安下心神。胡菀柔镇定下来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着明光铠甲,正伸手揽着自己,而自己只穿了齐胸襦群,还没来得及穿上外裳,整个肩膀都裸露在外面,头发也绕到了他的肩膀上,两人的姿势暧昧而亲近,不由得羞得满脸通红,不敢去看她。 朱瞻基也意识到哪里不对,轻咳一声,松开她腰上的手,将她绕到自己肩上的头发拢起,放到她的后背,转身拿过她的外裳,帮她披在身上。 室内本就湿热,此时更有些微妙的情绪在两人间蔓延。 第16章 下马威 “咳。” 朱瞻基假装清了一下喉咙,把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用剑轻轻拨着那竹叶青蛇,奇怪的说:“储秀宫怎么会有这样的毒蛇?” 又想到刚刚留有缝隙的窗户,他有些嗔怪胡菀柔大意:“洗澡的时候,都不知道好好关窗户么?” “我关好了的。” 胡菀柔看向窗户,突然想到什么,伸手指着他:“你偷看?” “我…没有!” 被她察觉自己之前的事情,朱瞻基有些窘迫,却矢口否认:“我…只是恰好巡逻路过!” 胡菀柔却撇撇嘴,眼睛含笑的看着他,明显是不相信,看着她的样子,朱瞻基眨眨眼,有些憋屈的说:“要不是我正好看到,你现在麻烦大了知道么?!” 胡菀柔知道一定是陆风把自己入宫的消息告诉了他,他这才偷偷来找自己的,然后救了自己一命,这就是缘分吧。 “谢谢你。” 听她道谢,朱瞻基释然的笑了一下,向她要了一块布,将地上的蛇包起来,把血渍擦干净,看着他做这一切,胡菀柔突然觉得自己很安心,在这宫里,他会护着自己的吧? 朱瞻基身上的衣服与陆风白天穿的衣服相同,胡菀柔问他:“楚哥哥,你也是这宫里的护卫么?” 微微顿了一下,朱瞻基想了想,觉得现在就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太突兀了,怕她接受不了,也担心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两人不能像现在这样坦诚,便笑着点头:“是。” 听到有人想着这边走来,朱瞻基起身对她说:“有人来了,我得走了。” 拿好手中的那条蛇,他又叮嘱她:“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别人,知道么?” 虽然刚刚入宫,胡菀柔也清楚宫规严格,听朱瞻基这样叮嘱,老实的点点头,朱瞻基笑着伸手点一点她的鼻翼:“我会来看你的。” 朱瞻基刚刚从窗户中悄无声息的离去,与胡菀柔同住在一个寝殿的沈含香走了进来,她是见胡菀柔许久没有回去,这才过来找她的,两人收拾了东西,便一起回去休息了。 莫焕敏想不到胡菀柔竟然这么命大,自己明明借口有事,去到储秀宫,趁着她沐浴的时候把蛇放到了房里,她竟然毫发无损,那蛇倒是被截成两段,扔到了御花园中,难不成她也不怕蛇?还是有人帮了她? 莫焕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胡乱猜测,只是宫中发现了毒蛇的事情,让尚宫局很是紧张,立刻在宫里仔细察访,同时为了防止有人暗藏祸心,宫中也是加强了戒备,她一时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不过,既然知道了胡善祥便是自己想要找的人,那么想要知道她身上曾经发生的一切也便不难了。这一次莫焕敏不敢怠慢,很快查清了大运河上发生的事情,自然也就知道了五王朱瞻墡救了她,并亲自将她带到京师的事情。 孙玫璇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这天趁着太子妃休憩,她出了东宫,来到了储秀宫,她知道今天宫正司的司正白晴要去给宫女们讲宫规戒律。 她平日里与白晴关系还不错,正好借着这个时候,去会一会那胡善祥,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儿,长的到底如何倾国倾城,竟然引得皇太孙殿下对她念念不忘,连五王似乎都对她刮目相看。 到了宫正司,果然看到白晴正对着这些小宫女训话,宫正司的人一贯严肃,白晴也是冷冰冰的,看到孙玫璇突然过来,她换上笑颜上前见礼:“见过孙姑娘。” “白司正,我今天来是代太子妃看看这宫女的情况,不打扰吧?” “不打扰,姑娘请。” 孙玫璇走到那些宫女前面,目光从她们每个人脸上逡巡而过,见一个个都恭谨的叠手低头,并无不妥,笑着说:“看来这几天尚宫局没少对她们下功夫,很不错呢。” “孙姑娘赞誉,今天给她们讲完宫规戒律,尚宫局的安排便告一段落了。” 听了白晴的话,孙玫璇点点头,突然话里有话的说:“这宫规戒律才是最重要的,也是太子妃娘娘一向看重的,若是德行不好,又疏于约束,很容易便出事。” 她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却很明显有所指,白晴何等精明,上前问她:“孙姑娘说的是,若是姑娘有什么想法,请明示,也好让我们宫正司吸纳改正。” 看一眼殿前的那些宫女,孙玫璇笑一笑:“倒不是宫正司的事,只是一些传言。” “无风不起浪,即便是小事,也还是早点消除的好。” 听白晴这么说,正好合了孙玫璇的心思,她便说道:“也对,不过这件事,我来训导几句也就罢了,白司正觉得如何?” “姑娘是太子妃娘娘身边长大的,最知礼仪尊卑,也最懂宫规戒律,若是这样,再好不过了。” 白晴的话,让孙玫璇很是受用,她点点头没再多说,接过白晴双手奉上的名册,看了下去,看到胡善祥的名字,她神色一冷压制着自己的火气开口:“胡善祥!” 胡菀柔实在没想到,这位不知是什么人物的孙姑娘,开口便叫了自己的名字,心中很是紧张,往前一步屈膝见礼:“奴婢在。” 她个子高一些,站在最后一排的中间位置,孙玫璇看过去,见她身量纤细匀称,肩若削成、纤腰如柳,一身普通的宫女装扮,却还是自有一股芳华,心中那股妒恨之气更甚,只是用力的压制着。 抬步来到她面前,孙玫璇看到这个比自己小了四岁的小丫头,竟然比自己矮不了多少,想到年龄,让她的心更不自在! 来到她面前,冷冷的,甚至是有些恶毒的盯着她:“听说五王殿下在大运河上救了你,你还坐着五王殿下的船来到的京师。” “是。” “你还随着五王到扬州游玩了一天?” “是。” “还真是不小的机缘。” 孙玫璇冷哼一声:“五王是最风度翩翩、重情重义的一位少年郡王,能受到五王的垂青当然好,只是…五王到底是皇孙郡王,性格又闲散无拘,可你们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份,只是宫女奴婢,不能不知道避嫌!” 自始至终,胡菀柔始终在低着头,孙玫璇也努力保持着脸上的端庄,只是她言语中刻薄、嘲讽、警告的滋味,大家都能听得出来。 “这后宫里最紧要的便是安分守己!秽乱后宫这样的事,最好心里知道轻重!可不要以为宫正司是摆设!” 胡菀柔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与五王的萍水之交竟然会被扣上“秽乱后宫”这样的字眼,又惊又怕,几乎傻了。 其他的宫女,有人同情、有人冷淡,也有人在心里嘲讽、幸灾乐祸。本来朱瞻墡长的风流倜傥、翩然若华,又对这些宫女是有救命之恩的,少女怀春的年纪,大家都对这位少年郡王心生爱慕,想不到被胡菀柔独占先机,不仅一直呆在五王的船上,更有幸与五王同游三月的扬州,谁不嫉妒? 孙玫璇把众人的表情看在眼中,知道自己成功挑拨了她与这些宫女的关系,又见她被自己吓得不轻,冷冷一笑,逼问她:“知道么?!” “是。” 胡菀柔再怎么委屈,也只能应着!父亲说到了宫里,再大的委屈都要学会“忍”,本就是自己不该去惹上皇子皇孙,父亲说过的,都怪自己! “孙姑娘自幼被太子妃娘娘养在身边,与皇太孙殿下青梅竹马,她的话,你们最好好好记着!” 孙玫璇离开后,白晴恢复了之前的冷淡,对这些宫女说着孙玫璇的身份,胡菀柔闻言也是心惊。 “在这宫里,便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安安稳稳的呆上几年,出宫后,还能敬奉父母,别在这宫里为了一些不能高攀的念头,误了终生!” 身为宫正司司正,白晴太清楚这后宫的是非恩怨,刚才孙玫璇的态度她也看在眼中,她话语间的深意和目的,这些小宫女不清楚,她却很明白,只是她不解的是,这孙玫璇一向只对皇太孙上心,今天怎么对五王的事情也这么在意? 是想杀一儆百,还是另有企图? 不管还有什么,这胡善祥怕是在宫里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第17章 解围 朱棣一个月前去北平巡视还没有回京,储秀宫的秀女在接受完尚宫局诸多礼仪的训导之后,一时也没有做什么分派,等着皇上回京后定夺。 宫中多年没有晋升皇帝嫔妃的事情,私底下大家都纷纷猜测,皇上对这次的秀女似乎有自己的安排,若是做一般宫女,是不用安排在储秀宫中的,只是不知道是想要纳后宫?还是为几位已经成年的皇孙选嫔妃?根据皇上这些年的风格,纳后宫的可能性不大,倒是很有可能是想为几位皇孙选嫔妃。 这样的疑惑不止在宫人中有传言,太子妃张妧也对朱瞻基兄弟说起过,对于这一次选秀入宫的宫女,皇上确实对尚宫局有安排,一切要等他回京再说。 皇祖父决定的事情,自然不敢有人违背,只是两人也都有着自己心中的打算, 朱瞻墡清楚,如果皇祖父这一次真的是为了皇孙选嫔妃,自然主要是为了自己的皇兄,因为皇兄是储君,正妃将来自然是要做皇后的,这就必须要从百姓中选,而像是其他的皇孙,一般有看得上眼的,只要对方身份牵扯不到很深的军权势力,一般皇祖父是会答应的。 他从母妃的口中知道了这个消息后,无事便去储秀宫附近的翠屏苑散步,其实是希望能够遇到那个为他缝补衣服的小秀女,虽然接触了短短几日,那个小秀女行为做事也恪守礼节,除了给他缝补了衣服,似乎没什么特别处,可他就是有些对她念念不忘,也真是奇了怪了! 现在想来,自己当日把她留在自己的船上,又带着她游览扬州,对她是有些不一样的哦,不过,在自己这个年纪,垂青于一个女子也没有什么不对吧?汉王嫡子,自己的堂兄朱瞻圻宫里的宫女,哪一个还是处子身? 这天,刚刚来到翠屏苑,听到门前的假山后,有秀女娇嫩的欢笑,想是今天被允许到这儿来散步,正三三两两的游玩。 他不想惊动她们,便借着翠屏苑中犹若屏障的一片青翠冬青枝叶的掩映,找到一个好位置,扫了一圈,看到胡菀柔一个人站在角落的一株琼花树下面,正昂头看着满枝洁白如玉的琼花盛开 能选秀入宫的宫女,自然姿色都不差,可不能不承认,就给人的感觉,她还是有些特别的,就静静地站在那儿不说话,与世无争也不愿张扬芳华,就让人莫名的想要去跟她亲近,尤其是一双眼睛,纯明清澈,有种摄人心魄又惹人怜爱的力量。 见她昂着头看那些琼花,想起入宫前两人同游扬州的那一日定下的琼花之约,朱瞻墡嘴角涌起一丝温和的笑意:小丫头,等明年,带你去看扬州最美的琼花。 “你看她那狐媚样子,勾引五王殿下,为五王补衣服,她配得起么?!” “就是!没入宫就敢对皇孙下手,这到了宫里还了得!” “看着吧,孙姑娘不是说了,宫正司才不会让这样的祸水留着!” 朱瞻墡有些迟怔的正看着胡菀柔的影迹出神,不远处两三个秀女窃窃私语的声音传过来,引得他不悦的蹙眉,她们明显是在斥责胡菀柔。 “宫正司”?什么‘勾引五王’?补个衣服就是‘勾引’‘狐媚’么?!见事情是因为自己而起,朱瞻墡心中对胡菀柔有些抱歉,更气恼说这些话的那几个小秀女! 这些刻薄的小女子,因为自己垂青于一个女子,便这般诋毁人家,丝毫没有想到,当日若不是因为她冒死放火,她们这些秀女可能根本就没有机会来到宫里了。 不过,她们口中的“孙姑娘”指的应该是孙玫璇吧?她们这些刚入宫的小宫女,是怎么知道孙玫璇的?还说到“宫正司”是怎么回事…? 身后跟着的银俊知道事情的始末,听那些秀女这样说话,担心给五王引来闲言碎语,又见一向脾气最好的五王脸上有些怒气,便上前说:“殿下,要不要属下去教训教训她们?” “啊!” “有刺客!” 朱瞻墡刚想开口,却突然听到翠屏苑内乱作一团,那些秀女的惊叫夹杂着刀剑对打的声音,分外刺耳! 两人不由得看过去,只见几个锦衣卫把一个少女围在中间,那些秀女都惊得远远退到一边。 当看到站在那些锦衣卫前面的锦衣卫镇抚使陈刚与司礼监提督太监黄俨,朱瞻墡心中“咯噔”一下,陈刚是纪纲心腹,纪纲与黄俨又都是朱高煦的爪牙,更是东宫的“死对头”,今天这么大动静,他们又想干什么?! “我不是刺客!” 那少女满含怒气的声音传来,朱瞻墡看过去,注意到那少女与自己年龄差不多,穿着寻常淡青色交领外衫,年纪不大,面对眼前情形却有着一股子成熟镇定,姿容寻常却有种英气干练,一个人对抗锦衣卫四五个人,还有一个镇抚使竟然一时也不落下风,可见武功不弱。 而且似乎有些眼熟,注意到那女子左侧耳垂下有个淡淡的红色印记,朱瞻墡一下想起来:“陆月?” 这女子是皇兄身边贴身侍卫陆风的胞妹,四五年前陆风母亲病重,他随着皇兄去探视,曾经见过她,虽然过了好多年,容貌都有些变,可她耳垂下那个胎记,他不会认错,只是她怎么入宫了? 此时,陈刚却根本不听陆月的话,冷笑一声:“擅闯内宫,手持刀剑!你敢说你不是刺客?!” 陆月见这些人不讲道理,据理力争:“我有皇太孙的手谕!我可以佩剑入宫!” “呵!小小女子,也敢口出狂言!拿下!” 陈刚说着大手一挥,那些锦衣卫便向着陆月攻击过去。 眼见情形不对,朱瞻墡从冬青后面走了出去,出声制止:“住手!” 想不到他竟然会出现,陈刚与黄俨相视一眼,只得上前施礼。 黄俨不想朱瞻墡多事,阻挠他们拿人,便开口说:“殿下,我们发现了一个小刺客,她还拘捕!” “我说了我不是刺客!皇太孙殿下让我入宫的!” 听黄俨诬陷自己,陆月一边说着一边取出身上的手谕:“这是殿下的手谕,你们讲不讲道理!” 陈刚见状,回身对朱瞻墡说:“殿下,你别听她狡辩,她一个黄毛丫头,怎么可能认识皇太孙殿下,何况还配着刀剑入宫,必有所图!” 朱瞻墡知道这两个人都滑头,而且今天这件事,怕是也是针对自己的皇兄而起,毕竟,自己的二皇叔汉王时刻盯着自己的父王和皇兄,一直想要找茬,若是坐实了陆月是刺客,陆风怕是也会被牵扯!之后便可能危及皇兄! 朱瞻墡抬步走到陆月身边,向她淡淡的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陆月还是有些茫然,似乎没想起他。 当着陈刚与黄俨的面,朱瞻墡此刻也不好解释,只转身,把陆月挡在自己身后,对他们说:“我认识她!皇兄命她入宫这件事,本王知道!你们下去吧!” “这…” 见陈刚与黄俨一脸的不相信,朱瞻墡脸上有些不悦了:“还有什么事?!” 黄俨仗着自己司礼监提督太监的身份,上前对他说:“就算是皇太孙殿下让她入宫的,她配着刀剑,不合规矩啊。” 朱瞻墡冷笑一声,语气不善的问他:“御林军该管的事情,黄公公什么时候这么喜欢越俎代庖啊?” 御林军属卫青所管,而卫青做事一向最分明,既然将陆月放入内宫,自然也就是说陆月手中的手谕是真的!你黄俨算什么东西,一个内监而已,都敢插手御林军的事了! 朱瞻墡温润如玉的性格在宫里是出了名的,也因为他的谦谦君子气质,很得皇祖父朱棣的疼爱。可以说,在诸多的皇孙中,皇上对朱瞻基与朱瞻墡这两个嫡孙最是疼爱,所以,对黄俨、纪纲等人,朱瞻墡虽然年纪轻,却一直不惧怕,又因为他现在并没有加冕,不会牵扯到什么权势阴谋,很多太子与皇太孙不好说的话,基本上他是不用忌惮的。 被他这样斥责,黄俨虽然不服气,却只能很识时务的憋着自己的脾气,拱手说:“卑职不敢。” “那还不退下!” “是。” 等陈刚、黄俨等人撤出翠屏苑,朱瞻墡转过头看向陆月,见她脸上除了感激倾慕,是满满的询问不解,似是很诧异这个俊美的少年,为何这样帮助自己? 朱瞻墡笑一笑问她:“不认识我了?” 陆月迷惑的眨眨眼,周围那些秀女却明显被朱瞻墡刚才的气势所倾倒,都纷纷议论:“五王殿下好厉害。” “五王殿下太有风范了” …… 不想听那些少女心炸裂的秀女多议论,更有些受不了那些敬慕的眼神,朱瞻墡无意此刻讲明身份,只对陆月说:“走吧,我带你去见皇兄。” 听到他的话,加上那些秀女的话或多或少传入耳中,陆月犹疑着说:“皇兄?你难道是…五王殿下?” “记起来啦?” 看着朱瞻墡温和的笑意,陆月收起自己有些欢喜过头的神色,恭敬的拱手施礼:“民女陆月见过五王殿下。” “免礼吧,我带你去见皇兄。” “谢殿下。” 两人说着向翠屏苑外面走去,临到门口,朱瞻墡想起来什么,回头看向墙角的琼花树下,正迎上胡菀柔安静的目光,他向她微微含笑,她也含笑回应,突然想起前几天那位孙姑娘的话,惊觉之下,她有些惶恐不安的收起笑意,微垂了容颜。 想起刚才那几个秀女的言语,朱瞻墡心中也是沉了几分,转身离开了。 第18章 尴尬 朱瞻墡在翠屏苑为陆月解围后,胡菀柔在储秀宫中的处境更加孤立尴尬。甚至于有些秀女会把一些难听的话说到她的脸上了。 都是萍水相逢的一些陌生人,她没法解释什么,也不想解释,只盼着她们这些秀女能尽快被安排到各尚宫局或者某个妃子宫里,做个卑微的小宫女,安安稳稳的度日便好了。 知道自己的困境,胡菀柔便刻意的避着与五王照面,在储秀宫也尽可能低调谦让,只是私下与她的“楚哥哥”约定的,每月初七、十七、二十七的戌时三刻,两人都会在储秀宫后面的翠屏苑小聚一会儿。 “楚哥哥”告诉她,这三天他负责储秀宫附近的巡防,可以方便两个人见面聊一聊,虽然知道这有些不合宫规,可是初到宫中,又受了这么多委屈,她实在也很想找个人说说话,排解一些自己的情绪。 锦衣卫追捕陆月的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晚上,正好是四月二十七,胡菀柔早早去到翠屏苑,朱瞻基处理完琐事,到的时候正看到她倩影孤单的站在花开正盛的琼花树下,满株洁白芳华在宫灯的映衬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衬得她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只是在那份淡远之中似乎有着丝丝缕缕的幽怨,说不清道不明,却很容易捕捉的到。 “想什么呢?” 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胡菀柔转头看到朱瞻基含笑望着自己,这才笑一笑:“楚哥哥,你来了。” “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楚哥哥,你知道宫里有个孙姑娘么?” 听她问起玫璇,朱瞻基很意外,却还是点点头:“知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她真有福气,皇太孙殿下对她那么好。” 心中很吃惊,掩饰住自己的情绪,装作在说别人的事情,朱瞻基笑一笑:“你怎么知道的?” “宫女们都在说啊。” “说…什么了?” “她们说孙姑娘与皇太孙殿下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皇太孙对她也很是宠爱,许她一生一世呢。” 想起几天前关于陆月入宫的传闻,胡菀柔像是知道什么大秘密似得说:“听说皇太孙殿下让那个陆月姑娘进宫,就是为了以后让她贴身服侍保护孙姑娘的。” 当日,朱瞻墡为陆月解围后,带着她去到自己宫里,已经把当时的情形对自己说了,听到胡菀柔这样说,他未置可否的笑着揶揄她:“羡慕啊?” 胡菀柔嘟嘟嘴,竟然点了点头,朱瞻基装作不高兴的撇撇嘴:“那你也要努力找个许你一生一世的皇子皇孙!” 想是他误会自己的,胡菀柔忙解释说:“我不是因为皇太孙的身份羡慕她,而是因为皇太孙对她的那份情谊。” 朱瞻基闻言这才释然的笑了一下,却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皇太孙的那份情谊”说的就是自己对玫璇的那份情谊啊,可自己现在是在做什么? “孙姑娘长的那么漂亮,又恪守宫规礼仪,肯定会被喜欢的。” 听胡菀柔似乎是自说自话,言语中应该是见过玫璇,朱瞻基有些意外:“你见过她?” “那天她来过储秀宫。” “她去做什么了?” “没什么事,就是随便看了看,然后就走了。” 暗自松了口气,不太想与她继续关于玫璇的话题,朱瞻基问她:“听说皇上要回宫了,你有什么打算么?” 说起这件事,正是胡菀柔有些担心的,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会如何,只向着北方家的方向叹口气说:“临行前,我答应我爹爹安安分分的在宫里做几年宫女,有机会就出宫,回家侍奉他老人家。” 朱瞻基是有些自己的私心的,自己的身份不可能瞒她一辈子,只是自己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方式,让她能顺其自然的接受,她一早说过,虽然进宫,甘愿做个身份低微的宫女,也不愿意去到皇子皇孙宫中的。 “其实,皇太孙那个人真的挺不错的,你…愿不愿意去皇太孙宫里?我可以帮你。” “我听说,皇太孙为了让孙姑娘安心,一直都不让宫女服侍。” 朱瞻基发现,只要说到“皇太孙”,这小丫头着了迷一样总能与玫璇联系到一起,他更没想到,自己宫里的事情在宫中是这样传的,自己做的任何事,似乎都会与玫璇扯上关系,只能无奈的叹口气。 胡菀柔继续说道:“你知道么,知道了皇太孙殿下与孙姑娘的故事,让我很钦佩皇太孙呢。” “钦佩?” “这样痴情重义的男子本就难得,又是这样的身份,那么深情专一,是很多女孩子梦寐以求的。” 胡菀柔说的很真诚而期盼,看向他的神色微微含了一丝羞赧,侧了侧首说:“我也…希望有一天,有这么一个人,这么深情专一的对我,不用那样高贵的身份,只要他一心一意对我好。” 对他这样的暗示,他当然是听得懂的,只是想到她刚才说的自己对玫璇的事情,又让他很是尴尬:“如果…事情不是你听说的那样…” “不会的,一个人说可能是假的,可所有人都这样说啊,而且,这是事实,不是么?” 看着胡菀柔一脸的询问,朱瞻基不知道怎么解释,而且似乎她说的也是对的,自己对玫璇可不就是那般宠溺?因为着幼时许她的那一个承诺,合宫里的人都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对她的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与菀柔这样说起来,自己心里莫名的心慌。 “呃…是。” 承认的语气中全是无奈,只是看着这小丫头因为另外两个人的美好感情,这般开心的时候,朱瞻基心中那份尴尬和无奈实在是无发表达。 不行,不能这样了,要快些表明身份才行,朱瞻基觉得在这样下去,似乎会出什么不好的误会了。 正想着,听到一声布谷鸟的叫声,他只能低声说:“有人来了,我先走了。” 胡菀柔点点头,朱瞻基便向着一旁的假山后走去,胡菀柔回身,果然看到一同入宫的沈含香从侧门那边过来。 沈含香见她一个人站在树下,眼神不自觉的到处扫了一下,确定没有其他人,这才走到她身边:“善祥,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正找你呢。” “什么事啊,含香。” 沈含香走到她面前,亲切的拉起她的手问:“是不是因为她们说你和五王的事情不高兴?” 胡菀柔摇摇头:“没有。” “其实我倒是觉得能得到五王殿下的垂青,挺值得开心的,这入宫的女子,谁不希望有个靠山?她们那是嫉妒,别离她们。” 沈含香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在胡菀柔脸上细细查探,希望看出什么一样, 听她说起五王,有些担心假山后的朱瞻基走远了没有,不想被误会,胡菀柔着急想解释:“不是的含香,我跟五王只是…” “哎呀,我们住在一起这么久了,我都知道,你不用解释。以后啊,也不要躲着我们见五王啦。” “我真的没有。” 觉得这件事真的是自己怎么解释都没用的,胡菀柔只能叹口气,尴尬的说:“算了,含香,我们回去吧。” 第19章 雨霖铃·初吻 两人走出翠屏苑后,朱瞻基从假山后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眉头微皱的陆月。 他一直没有离开,两人的对话他全听了去,终于能够肯定,给五弟缝补衣衫的女子,真的就是她。 而且,听刚才沈含香的意思,五弟与菀柔之间似乎有什么事情,那些秀女似乎也因此对菀柔有些排斥,这样想着他吩咐陆月:“听她们话里的意思,柔儿她似乎是被那些秀女欺负,去打听清楚怎么回事?” “是。” 陆月答应着,只是想到刚才两人话语间牵扯到五王,让她暗暗担心起来。 第二天临近晌午,朱瞻基正在文辉殿看书,陆月进来回禀:“殿下。” “怎么样?知道什么了么?” 稍微一犹豫,陆月还是按照之前听到的,如实回禀:“卑职听说五王殿下从倭寇手中救下了胡姑娘后,途径扬州的时候,带着胡姑娘去游玩了一天…” 说到这里,朱瞻基手中的书合了起来,目光如炬的看向陆月。 陆月心中一紧,见他脸上神色还算淡然,接着说:“这件事被孙姑娘知道了,宫正司司正白晴给新入宫的宫女教谕宫规时,孙姑娘…去储秀宫斥责过胡姑娘,所以…私下这些秀女都指责胡姑娘…勾引皇孙…” “玫璇?” 听说她到储秀宫斥责了菀柔,朱瞻基明显很意外:“她怎么对这些事情开始上心了?” 不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针对菀柔的吧? 朱瞻基正想着,陆月开口询问:“殿下,要不要告诫一下那些秀女别再乱说?” 朱瞻基想了想,摇摇头:“暂时不用,小月,你好好的帮我看着她,不要让她受到过分欺负,其他的事情,我还需要点时间。” “是,卑职明白。” 陆月出去后,朱瞻基起身望着文辉殿外绿阴如盖,想到刚才陆月说五弟曾带着她到扬州游玩了一日,想来已到舞象之年的五弟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从没见他对那个少女有过兴趣,对菀柔的举动确实不一般。 无奈的叹口气,朱瞻基心中越加烦躁。 皇祖父要回京了,菀柔她们何去何从也快要有旨意了,自己最好要在那之前,将事情理顺,下次见面,就试探着告诉她吧。 进入五月份,梅子快要成熟了,江南的雨也开始缠缠绵绵,初七晚上,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起来。 朱瞻基本想早点去翠屏苑,无奈太子妃命人请他去东宫用膳,用完晚膳,又陪着母妃说了一会儿话,出来的时候,已是戌时一刻,匆匆忙忙回宫换上护卫铠甲,拿过陆风准备好的雨伞,便直奔翠屏苑。 赶到的时候,已近戌时六刻,整整晚了三刻种,本以为菀柔肯定以为自己不会来,早就回去了,哪知他一到翠屏苑,便看到她坐在翠屏苑的凉亭下,百无聊赖的看雨打琼花。 柔静的影迹让他心中一暖,有一种被人守候等待的甜蜜感觉,丝丝绕绕萦绕上心头。 走上到曲水桥边,他喊她:“柔儿。” 侧首看到他,胡菀柔一脸欣喜,起身便向着他跑去,没有顾忌还在星星点点下着的小雨。 知道他会来的,她执意等着,想要等到宫门关闭的时刻,十天才能见一次面,只有匆匆几刻钟,她不想错过。 朱瞻基快走几步,两人在曲水桥上走到一起,把她迎到伞下,朱瞻基疼惜的嗔怪:“傻丫头,等这么久不见人还在等,有没有淋湿?” “我知道你会来的嘛。” 胡菀柔有些撒娇,头上沾染的细雨像是薄薄得一层雾晕,衬得她整个人有种暖暖的光辉,朱瞻基心中涌过一丝动容,看着她点点头:“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做到。” 想到之前陆月说的事,他想对她求证一下,也是想探一探她的想法,便问她:“柔儿,你…是不是认识五王殿下?” 乍然听到他这样问,胡菀柔目光有些躲闪,低了头问:“楚哥哥,你是不是也听到什么了?” 既然是想把话说明白的,朱瞻基似是有些不开心的叹口气,点点头:“嗯,有…听到一点。” 听他这样说,胡菀柔有些着急,怕他误会,满腹委屈的着急解释:“楚哥哥,我没有像她们说的那样,想要勾引五王,我真的没有…” 看着她的样子,朱瞻基笑一笑,安慰的握了一下她的手:“我知道,我相信你。” 他掌心的暖意让胡菀柔镇静了一些,她抬头看着他解释说:“楚哥哥,其实我本不想入宫的,但是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不得不入宫,可是我从没想过去与皇子皇孙发生什么,我爹也不愿意我接触皇室中人,我知道那些皇子皇孙三妻四妾很正常的,可我不想嫁给那样的男子。” 这下好了,本来还打算表明身份,被她这句话一记闷棍给堵回去了。 朱瞻基有些着急了:“柔儿,其实…皇子皇孙也很重情谊的。” “我知道,就像皇太孙殿下对孙姑娘那般,我也知道五王殿下是个好人,可是我是希望白首一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听了这句话,朱瞻基之前相好的话才彻底没法说了,如果告诉了她自己的身份,她会怎么看自己?脚踏两只船?移情别恋?还是喜新厌旧?不管怎样,都不好吧? 见他听了自己的话呆愣愣的,胡菀柔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楚哥哥?” 朱瞻基回过神,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看着她雨光中的容颜,握着她的手微微用了一些力气,有些唐突的问:“柔儿,如果我许你一生一世,你愿意接受么?” 这下,胡菀柔被他问愣了,如果他许她一生一世,她自然是高兴的,那是她心底渴望的。可现在他们都在宫中,这样的相会本就是不被允许的,这样的许诺,更是他们承受不起的。 “楚哥哥,在这宫里,我们不可能…” “不要管那些,你只需要告诉我,愿意还是不愿意?” 朱瞻基有些着急了,被她那样一说,他觉得自己越加尴尬了,心中着急,也便有些失了方寸,只一心想知道她对自己的情谊,到底是怎样的? 许是被他的情绪感染,又或者梅雨时节,湿糯的夹杂着琼花香气的气息容易让人痴迷,胡菀柔竟然点了点头。 见她答应了,朱瞻基终于笑了,继而有些霸道的倾身贴近她,几乎把她逼得要往后斜着身体,看着她的眼睛说:“记着你今天的话,是把你的一生一世都许给我了!无关身份、地位,只是许给了我!” 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形,胡菀柔被他的霸道羞赧的脸红的像是要滴血,今晚真的不应该等他,让两个人这般肆无忌惮,让自己这般的恍然无措。 “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要不然过了戌时,宫门该关了。” “今天宫门会晚一刻钟再关。” 朱瞻基这话,是说给她听得,也是说给不远处守卫的金英听的,金英立刻很识趣的向着储秀宫走去,他有的是理由让宫门晚上一个时辰关闭。 “你怎么知…嗯嘤…” 胡菀柔话还没说完,腰身便被一个温暖坚实的手掌揽住,带到一个坚实温暖、带着淡淡檀香气息的怀中,没等她反应过来,双唇便被吻住了。 一手揽着她,一手撑着伞,朱瞻基就那样稳稳地把她揽在怀中,低首吻着她。 压根没想到他会突然吻她,胡菀柔惊慌之下,下意识的抬手去推,却推不动分毫。这可是在宫中,两人还是站在曲水桥上,被人看到,他们两个都别想活了! 朱瞻基却一点也不为所动,只霸道的揽着她,轻轻浅浅的在她的唇边辗转,漫天的落雨打在湖中的荷叶上,弹奏着一首优美的乐曲… 从没有想到过,初吻的感觉这般的缠绵醉人,朱瞻基吻的轻浅,胡菀柔还是紧张的难以呼吸,似乎是过了很久很久,又似乎没有那么久,朱瞻基放开她的唇,只以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目光紧紧绕着她的双眸。 “别怕,今晚不会有人来。” “可是…” “跟我在一起,没有可是!我会护着你,好好的,相信我好么?” 在他近在咫尺的深情注视下,羞赧的点了点头,原本用力支撑在两人之间的手臂,受蛊惑似得不再用力,无力的攀附在他的肩头,依托着自己微微发抖的身体,让陷入他温情包围的自己,不至于完全伏倒在他坚实的怀抱中无法自拔。 朱瞻基见她情绪放松了下来,笑一笑,再一次低首,轻轻浅浅的吻着她的双唇,温柔轻缓,一点一点消融掉她心中的那份紧张和抗拒。 胡菀柔没有再躲闪,只轻轻的闭上了双眸。 察觉到她的动情,朱瞻基心中欢喜,揽着她腰身的手微微用力,有些坏坏的把她柔若无骨的身体,紧紧的压到自己怀中,趁着她无力呢喃的时候,将自己的气息浸入她的唇中,搅乱了她残存的那一丝理智,完全陷入到他的热切中。 第20章 自掘坟墓 那晚之后,朱瞻基每天的心情都很是畅快,虽然没能按照之前想的,把自己的身份稳妥坦白的告诉她,却得到了她的承诺,对自己的承诺,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地位,也是因为这一点,他更看重她的许诺,知道她心中所喜欢的是自己这个人,不是因为自己那个高贵至极的身份。 更让他觉得欢喜的,是他吻了她,在那样一个好雨知时节的美好夜晚,他能感受到她一丝丝的情动,这就是两情相悦的欢喜吧?至于身份,他会向她讲明,并求取她的谅解。身为皇太孙,朱瞻基理所当然的觉得,他可以在不辜负玫璇的情况下,给予菀柔所能给予的一切,毕竟,他是皇太孙。 他相信玫璇既然想做自己的正妃,自然就有正妃该有的气度,而菀柔既然是喜欢自己的,愿意把一生一世许给自己,自然也会谅解自己对身份的隐瞒。 唉,等下次见面再好好跟她说吧。 有时候,一厢情愿的人会忽略很多东西。 正负手站在文辉殿窗前想着这件事,陆风走进来禀报:“殿下,锦衣卫指挥同知刘冕求见。” “让他进来。” 朱瞻基刚刚回身坐下,刘冕走了进来参拜施礼。 免礼之后,朱瞻基问他:“黄淮、杨溥两位大人在狱中一切可还好?” “殿下放心,有徐百户在,两位大人一切安好。” 锦衣卫百户徐恭是刘冕手下得力的干将,虽然年纪不大,做事稳重老成,之前黄淮、杨溥两人全力担下迎驾迟缓的罪责,被关到锦衣卫诏狱,担心汉王只是纪纲趁机残害两位大人,朱瞻基便暗中安排,最终让徐恭全权负责诏狱的管理,刘冕隔一段时间便会来向他回禀两人的情形,毕竟年纪大了,就算有人照顾,总是在狱中。 现在听说他二人一切安好,朱瞻基点点头:“辛苦你和徐百户了。” “殿下言重了,二位大人的心怀气魄,卑职等也十分钦佩。” 刘冕今日来见朱瞻基,除了汇报黄淮、杨溥的事情,还有一件关于汉王的事情要禀报。 “殿下,卑职听闻最近汉王常以李世民自居,自诩勇武雄才,更擅用越级器物,甚至在外人面前也不避讳。” 朱瞻基乍一听说,很是有些意外,接着一想,便明白了汉王的用意:唐太宗李世民登基为帝之前是秦王,他的皇位,是通过玄武门之变,残害自己的亲哥哥太子李建成夺取的。他在登基之后,借助史官的笔,大肆抹黑李建成,并歌颂自己当政时期的丰功伟绩,后人都认定他一代圣主明君,李建成自是迂腐无能。 现在朱高煦拿李世民自喻,目的很明显,摆明了暗指当朝太子是“李建成”,他自己是深受朝臣拥戴,太子却是势单力薄,早晚被他取代,而且他自然能成就如李世民那般的丰功伟绩! 这样想来,汉王的所作所为目的太深了,想想都可怕,刘冕本以为皇太孙听到自己的禀报一定会大发雷霆,谁知道朱瞻基一听不怒反笑:“呵,本宫还真是高估了这位皇叔的智商!” 听朱瞻基这样说,陆风与刘冕都有些不明白了:“殿下,汉王这么做,明显是在向太子和您示威,太子仁厚,即便知道也不会与他计较,卑职担心汉王这是有心在朝中拉拢朝臣,不能不防啊。” 朱瞻基却胸有成竹的说:“放心吧,但凡有点脑子的,就不会跟他同流合污去找死!” “卑职愚钝,不太…明白。” 看着陆风、刘冕一脸疑惑,朱瞻基笑一笑,沉了口气反问:“他若是做了李世民,皇祖父岂不就要做李渊?!” 陆风、刘冕闻言这才恍然大悟,汉王算来算去,却算漏了最重要的那个人——皇上! “皇上雄才伟略,岂是李渊可比?” “汉王自以为拿李世民自比,可以争取到秦琼、尉迟恭之流,给父王和本宫示威,却不想他这根本是在自掘坟墓!” 汉王出这样一个“昏招”,反倒让朱瞻基觉得他对父王和自己的威胁让他自己给解除了:“只要他没有针对东宫和本宫的动作,他现在做的这些都先不用理会,一切,等皇祖父回京再说。” “是!” “纪纲那边呢?” “暂时没什么。” 汉王做事一贯嚣张,而且有些时候莽撞激进,倒是纪纲,看着不声不响,实则心黑手狠、做事毒辣,朱瞻基对他的忌讳更深:“二皇叔竟然走了这样一步棋,已经是不足为虑,倒是纪纲,不能不防!” 刘冕拱手说:“卑职会多加留心,请殿下放心。” “这段时日你也辛苦了,陆风,去把之前朝鲜进贡的玳瑁折扇赠给刘指挥。” 朝鲜进宫的玳瑁折扇是以玳瑁角质板做扇柄,由朝鲜宫廷画师作画,每年呈贡入宫的不过十柄,听皇太孙要给自己这么贵重的赏赐,刘冕忙说:“这…殿下,这可使不得,卑职是职责所在,怎么敢邀赏?” “这是你应得的!在纪纲身边,一定要多加小心。” “是,卑职明白!” 刘冕双手接过那柄玳瑁折扇,金英走了进来禀报:“启禀殿下,五王殿下来了。” 听说五弟前来,朱瞻基对陆风、刘冕吩咐说:“好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 朱瞻墡走进来,正好迎上两人出去,三人见礼后,陆、刘两人便下去了,朱瞻墡笑着向朱瞻基施礼:“皇兄。” 朱瞻基起身笑着问他:“怎么有时间过来?” “呀,三四天没有见到皇兄了,过来看看你啊。” 这几天朱瞻基心中有事,便不常去东宫,倒也不是为了什么,就是觉得在把事情说清前,见到自己的五弟和玫璇,心中总有些怪怪的,今天见朱瞻墡过来,便对他说:“正好有时间,下几局棋吧。” “好啊。” 朱瞻墡答应着,金英便去步云轩摆好棋局、茶点,两人走了几招,局势胶着,落子谨慎,节奏便缓了下来,朱瞻基心中有事,想了想还是开口问自己的弟弟:“五弟,你从大运河上救下的那些秀女,谁给你补的衣服啊?” 想不到一向只关心国事的皇兄,竟然关心起自己一个衣服上的补子,朱瞻墡很意外:“皇兄怎么想起这件事了?” 朱瞻基耸耸肩,掩饰住自己的心情:“好奇啊,最近看你似乎很爱在储秀宫附近转。” 朱瞻墡倒也没多想,说起这件事,只满脸的笑意中含了一丝得意:“她叫…胡善祥。” 早也知道是她,朱瞻基淡淡笑了一下,话里有话的说:“一个秀女而已,你不要太上心,你的身份摆在那里呢。” “皇兄也知道,我对门第、出身向来也不看重,只图自己喜欢,就像…咦,看到一步好棋!” 朱瞻墡说着,手中的黑子落下,似乎很得意的笑了一下,哪知朱瞻基似乎早看出他会走这一步,立刻下了一个白子,把他刚刚取得的优势又给堵死了。 知道自己的技艺比起皇兄还是差了些的,朱瞻墡只撇撇嘴,又捻起一个黑子,便思索棋局便说:“就像皇兄对孙姑娘那样,情深意重。若是我喜欢的人,管她是宫女还是平民,我会一生一世、一心一意好好待她。” 他这无心之语,恰恰触到了朱瞻基的神经,在这件事上,到底还是五弟要洒脱。 本来还想试探着把之前自己山东遇险的事情告诉他,顺带提一下自己与菀柔之间的情谊,这下被他拿着玫璇一说,朱瞻基更觉得自己开不了口了。 良久,朱瞻基都没有把心思注意到棋局上,思绪全是这错综复杂的关系。见皇兄半天没有反应,朱瞻墡奇怪的问:“怎么了皇兄?” 朱瞻基无奈一笑:“没事,我只是在想…皇祖父就要回京了。” 第21章 阴招 朱棣回京的时候,恰巧是在五月十七日,晚上宫中要设宴为皇上接风洗尘,朱瞻基自然是要陪在皇祖父身边的,无法赴约,他只得命陆风去告诉了菀柔,他晚上要负责宴会安全,不能赴约,约好下一次再见。 就在朱棣回京后两三日的一个傍晚时分,朱瞻基约了朱瞻墡到自己宫中用膳后,兄弟两人正在文辉殿中品评前朝书画家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突然陆月神色冷峻的匆匆走进来,想是遇到了什么紧急的事情,她一看到朱瞻基,便有些唐突的开口:“殿下,不好了,胡…” 嘴里的话没说完,注意到一边的朱瞻墡,她下意识的忙止住话,对他施礼:“五王殿下。” 朱瞻墡温润一笑,示意她免礼,朱瞻基见她神色慌忙,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大事,问她:“这么急,怎么了?” 陆月微微一想,走到朱瞻基身边,轻声将事情告诉他,朱瞻墡倒也不想掺合太多,只自顾自的在一边赏画。 听完陆月的回禀,朱瞻基显然很吃惊,反问她:“汉王?!” “是。” 陆月有些自责的说:“卑职看汉王是故意找茬,拦不住,只能回来禀报,请殿下恕罪。” 朱瞻基知道,若汉王存心找茬,陆月一个入宫不到一月的小侍女,怎么可能拦得住他? “去天策卫!” 天策卫是不久前皇上赐给汉王做护卫军的,一听皇兄要去那里,朱瞻墡不免奇怪的问:“怎么了皇兄?” “出事了!” 朱瞻基眼神沉沉的说完,便走了出去,朱瞻墡见皇兄神情不对,事情又涉及到汉王,他拿过自己的披风也匆匆跟了上去,陆月见五王也跟了上去,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和失落。 时辰已经不早,宫灯都已经点了起来,天策卫军营内,胡菀柔惶恐无助的跪在地上,汉王朱高煦意态神闲的坐着,手中拿着一杯茶,五个月前,调任天策卫指挥佥事的原总兵马麟站在一边,目光时不时扫过跪在地上,容颜俊美的少女。 “殿下,奴婢真的不是有心冲撞殿下,请殿下赎罪。” 胡菀柔实在没想到,堂堂汉王竟然在那个时间,到翠屏苑散步,更没想到他会那样轻薄,自己正屈膝施礼,他竟然伸手去摸自己的脸,自己不过说了一句:“殿下,请自重。”就被他硬生生拉到了这军营中。 之前对汉王的嚣张跋扈也有所耳闻,却下想不到他会这般骄纵无度,可眼下,看着眼前情形,她似乎料到自己今天的处境凶多吉少,只能自求多福。 听她求饶,朱高煦放下手中的茶杯,起步来到她前面蹲下,伸手捏住她的下颌抬起,痛得胡菀柔眼中的泪几乎冲出来。 “是有几分姿色,呵呵…” 冷笑着用力一甩,胡菀柔被甩到马麟脚边,耳边传来汉王冷冷的话音:“冲撞了本王,还想让本王赎罪?!” “马麟!” 听汉王叫自己,马麟忙上前一步:“属下在。” 看着匍匐到地上的胡菀柔,朱高煦嘴角闪过一丝让人脊背生寒的笑意,对马麟说:“这宫女赏给你了。” “啊?” “啊什么啊?现在就带下去吧,你要是玩腻了,就让她做个军妓。” 朱高煦随意的话语,让胡菀柔几乎惊叫起来,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发抖:“殿下…” 马麟却想不到有这般好事,这小女子身上穿着宫人的衣衫,听刚才两人的对话,他猜度着她应该是汉王宫的一个犯了错的宫女,将犯错的宫女处罚做军妓虽然很少发生,不过既然汉王有令,自己当然乐的接受。 他立刻向朱高煦道谢:“多谢汉王。” 马麟道谢后,转身一把抄起地上惊恐无助、瑟瑟发抖的胡菀柔,扛在肩上便向着军营后面的寝舍走去。 “放开我!救命!你放开我!” 被钳制在马麟的肩上,胡菀柔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疯了一样又捶又踢,可她柔弱的身体,根本奈何不了马麟分毫。 “马麟,你堂堂指挥佥事,可不要让本王小看了。” 看着马麟的背影,朱高煦在背后不忘给马麟添火,想象着皇太孙知道这件事的反应,他心中简直要心花怒放,笑得阴沉而舒心。 “敢坏本王的好事,这就是下场!无心也好、巧合也罢,既然是你救了他,那就为他付出代价吧!哼!朱瞻基,本王得不到本王想要的,那本王也会把你想要的一点一点全毁了!” 其实,是很偶然的一次,纪纲看到穿着护卫衣服的皇太孙从翠屏苑出来,他一时好奇,便偷偷留到翠屏苑中,结果看到了这个叫做“胡善祥”的小秀女,纪纲偷偷观察,察觉到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因缘,初期那晚雨夜,更看到两个人在曲水桥上拥吻的那一幕,纪纲将这件事告诉了他,他便命纪纲去细查。 纪纲派出心腹到济宁府胡善祥家周围一打听,便打听到去年元宵节前夕,胡府府上有贼人闯入的事情,联系时间点看,很有可能便是当时追杀朱瞻基的人沿路找到了胡府,加上后来陆风曾出入过胡府,这一切事情结合起来,不难肯定,当时自己在山东的计划泡汤,肯定便是这胡善祥一家救了他! 后来宫中选秀,这家小女菀柔奉旨入宫,便是胡善祥了。 看着两人在宫中私会的情形,很可能因为那件事,两人有了感情吧?不过从纪纲得到的情报看,这胡菀柔似乎并不知道皇太孙的真实身份,所以皇太孙假装成护卫去与她相见。 翠屏苑,与储秀宫一墙之隔,也是那些初入宫的小秀女唯一被允许自由赏玩的一处皇家园林,这胡菀柔似乎很喜欢一个人去翠屏苑,朱高煦知道了这一切,这才想出一个这般毒辣的计谋。 朱瞻基虽然贵为皇太孙,却重情重义,尤其是对那位孙玫璇,只是这孙玫璇自幼深养宫中,他不好下手,现在好了,来了一个对朱瞻基又足够影响力的小秀女!那自己就拿她开刀!既报了自己那口怨气,也要给皇太孙一个教训!以后最好别仗着父皇对他的宠爱,处处对自己掣肘! 第22章 险失清白 朱高煦见事情成了,优哉游哉的向卫所外走去,还没走到门口便看到朱瞻基心急火燎的闯了进来。 看到他,朱瞻基只狠狠瞪了他一眼,没说话,直接要往后面的寝舍冲去。 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这个时候马麟肯定也就刚刚回去,怕是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而身为汉王,他也不可能看着朱瞻基这般无视自己! 紧走了几步,拦到朱瞻基前面,堵住他的去路,朱高煦很是不满的开口问:“皇太孙殿下急匆匆了来到本王的天策卫,所为何事啊?” 听出他话里警告的意思,朱瞻基也没怎么理他,目光却冷而恨:“本宫来找一个人!” “呵!真是好笑,你我两宫之间,几乎没有来往,皇太孙要找的人,怎么会在我天策卫?!” 在朱高煦眼中,即便他有皇太孙的身份,到底也是一个只有十八岁的少年,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给他让步。 陆月说人是汉王带走的,刚才门口的守卫也承认汉王带着一个宫女来到天策卫,朱瞻基了解他的为人,不难猜到他想做什么,这个时候不敢跟他耗时间,后退了一步,深深舒口气说:“若是找不到,本宫自当向二皇叔赔罪,也会到皇祖父那里领罚!” 他说完,趁着朱高煦不备,硬是从他身前闯了过去,直直向着后面的寝舍跑去。 朱高煦想不到他这样大胆,正要发作,后面的朱瞻墡却适时地上前,拉住他的手腕,满脸含笑的对他说:“二皇叔别生气!” 拉住朱高煦,朱瞻墡神色恭谨的缠着他说:“皇兄做事一向最有分寸,或者是皇叔下面的人背着您做了一些欺上瞒下的事,也未可知不是么?二皇叔就让皇兄去看看吧,为了底下的人伤了自家人和气,到底是不值得,二皇叔说对不对?” 朱瞻墡说的合情合理,朱高煦也没辙,可这样一闹,今日怕是不好收场了。 寝舍内,马麟将胡菀柔甩到床上,立刻便压了上去,胡菀柔拼命挣扎哭喊:“救命…放开我…” 马麟却一脸阴笑:“你喊吧!可是汉王把你送过来的,这里是天策卫,我倒要看看,谁来救你!” 他说着一手使劲按着胡菀柔的臂膀,一手去拉扯她的上衫,胡菀柔情急之下,侧头便向着他的手腕咬去。 “啊!” 马麟吃痛,松开了钳制她的手臂,胡菀柔趁机想要爬起来,却被他气的一巴掌甩了过去,胡菀柔只被他打的眼冒金星。 “臭丫头,挺泼辣!竟然敢咬我!” 没等换过一口气,胡菀柔只觉得腰上一松,束在腰间的鹅黄丝带被马麟解了下来,接着手腕一紧,原来马麟用衣带把她的手腕绑了起来。 一看马麟的架势,胡菀柔更加害怕,只能苦苦求饶:“啊…不…大人…求您放了奴婢吧…” “放了你?本将军还没玩过,怎么能放了你?!” 马麟揉一揉被咬痛的手腕,伸手便又去扯胡菀柔的衣服,没有了衣带的束缚,衣服很容易被扯开,只是她双手被捆缚着,衣服也退不下来,挂在臂弯处,露出里面的桃红色肚兜,昏黄的灯光下,更衬得她肌肤洁白如玉,马麟看的色相顿开、垂涎三尺,不由得深深吸口气:“这样新鲜的尤物,汉王真是大方!” 看着他的表情,胡菀柔已经绝望了,脸色惨白,当马麟再次欺身上前,她只吓得绝望的闭上眼睛,缩着身体瑟瑟发抖,挣扎着想要逃离接下来的屈辱。 “开门!” 这边马麟刚扑到她身前,门口传来激烈急促的敲门声,还有朱瞻基恼怒的喊声。 胡菀柔在黑暗的绝望,真切的听出他的声音,突然看到一丝亮光,她立刻下意识的开口呼救:“救命…唔…” 刚一开口,便被马麟的大手给捂住了,使劲挣扎,也挣脱不了,衣服反倒越来越往下滑落。 马麟此刻弄不清楚外面什么情况,刚才只顾着身下的美人儿,朱瞻基那一声也没听真切,压根想不到皇太孙回来,只以为不知道哪个不知好歹的这么大胆,敢在这个时候这么嚣张的拍打自己的房门,不耐的说:“爷爷我忙着呢!什么事儿?!” 门外的朱瞻基听到胡菀柔呼救的声音突然被扼住,本就心急如焚,一听马麟这不知死活的话,火气“腾”地一声直冲脑门,后退了两步,四下看了看,狠狠一脚踹在门上,许是又急又怒,借着这一脚把火也带出来,那门竟被他一脚跺开了。 马麟想不到来人这么嚣张,一脸恼怒的回头,怎么也想不到大胆闯进来的竟然是皇太孙殿下,而他正又惊又怒的瞪着床榻上的情景,立刻吓呆了。 被压在他身下的胡菀柔看到朱瞻基,什么也顾不得了,用力从马麟身下挣扎出来,跌跌撞撞的向着朱瞻基跑去。 由于衣服被扯到臂弯处,裙摆逶迤在地,快跑到朱瞻基身边的时候,踩到衣角被绊了一下,身体向着地上摔去,朱瞻基忙上前接住她,一手把瑟瑟发抖的胡菀柔护到怀中。 “柔儿!” 接住她的身体,朱瞻基总算安定了一些,还好自己来的及时,马麟还未得手,可刚才的情形,已经让他气得抓狂了。 胡菀柔听他那句“柔儿”,吓得憋在心口的那口气总算出来了,身体还是不住的颤抖,她哭的胆战心惊:“楚哥哥救我!呜呜呜…” “我来了!别怕!” 朱瞻基一边安抚她,一边将她的衣衫拉上来,眼睛却狠狠的瞪着跪在床边,惊慌失措的马麟。 马麟已经没心思去想为什么胡菀柔喊皇太孙“楚哥哥”了,看着眼前情形,明显这女子与皇太孙关系匪浅啊。 见朱瞻基要把自己碎尸万段的眼神,他吓得跪着匍匐到朱瞻基身边求饶:“皇太孙殿下饶命!” 看着衣衫不整,又被困缚着双手的胡菀柔,再想想刚才自己看到的情况,朱瞻基彻底怒了,气昏了头的他没有感觉到,当怀中的胡菀柔听到马麟那句“皇太孙殿下饶命”的时候,还在微微颤抖的身体,明显一震。 朱瞻基一手把胡菀柔护在怀中,咬牙切齿的抬脚向着马麟一脚踹了下去:“混!蛋!” 马麟被他一脚踢翻在地,却也顾不得疼痛,接着又跪倒他面前不断求饶:“属下知错!求皇太孙殿下饶命!属下不知道她是殿下的人,属下再也不敢了!殿下饶命!” 看到胡菀柔的手腕还被捆缚着,衣衫没有衣带束腰,又被撕裂了一些,松松散散的,没再理会马麟的求饶,朱瞻基低头想要去解开她手上的衣带,这才察觉她神情不对,眼中的惊恐没有完全散去,接着多了一层难以置信的意外。 第23章 身份大白 胡菀柔的目光仔细看过朱瞻基今日的穿着,这才意识到他今天穿着团龙云肩通袖直身常服,领口处是红素绫衬领,绣着蟠龙纹样,头上戴着乌纱翼善冠,尚宫局对她们的训导犹在耳边,这正是亲王装扮,皇太孙是同亲王仪制的。 “皇…太孙…殿下?” 他是皇太孙?那个自己曾敬佩深情专一的皇太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她一颗心刚刚从之前的惶恐无助中缓过来,却立刻掉到了冰窖中。 “咳…柔儿…我…” 意识到胡菀柔为何这般神态,朱瞻基有些尴尬,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正无言以对,朱高煦与朱瞻墡来到了门口,看着房间内的情形,朱高煦冷眼以对,朱瞻墡看到被朱瞻基握着手的胡菀柔,倒吸一口气,他怎么也没想到,皇兄心急火燎的闯到天策卫,竟然是为了救她!更想不明白,好好的汉王为什么要打她的主意? “胡…善祥?” 听到朱瞻墡的声音,朱瞻基回过神,低头给胡菀柔解开手上的衣带,又为她系到腰间,舒口气,鼓起勇气看着她噙着泪水的双眼说:“我一会儿跟你解释。” 朱瞻基说着把她护到自己身侧,朱瞻墡正好在旁,看到胡菀柔衣服被扯破,她护着胸前的手有些发抖,忙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 朱瞻基看了看他的动作,眼神淡了淡,未置可否,眼角看到一旁马麟的佩剑,他挥手把剑抽了出来,抵到马麟脖颈处,气恼的说:“身为军中护卫首领,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马麟,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看到朱瞻基的动作,马麟彻底吓破了胆,只一个劲儿的求饶。 从过来之后,一直冷眼旁观的朱高煦见状,很是不满的挑了挑眉头:“他是我汉王府的人,就算做错了什么,皇太孙也不好越俎代庖吧?!再说了一个小宫女而已,你至于为了她,惩治军中大将么?” 朱高煦话音刚落,朱瞻基立刻转头看向他,冷冷的开口:“呵,二皇叔也曾军中领兵,应该知道军法宫规!在宫里就敢这么嚣张!出了宫还了得?!” 顿了一顿,朱瞻基逼近朱高煦一步:“还是说,他有什么人撑腰,才敢在宫里胡作非为!” 根据陆月所说,汉王似乎是故意找茬,目标又是菀柔,他不能不怀疑,他是不是发现了自己与菀柔的关系?如果真是这样,那上次发现的那条毒蛇会不会也是汉王所为?若真是这样,他是怎么发现的呢? “是本王赏给他的没错!” 想不到朱高煦竟然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而且很自以为然的说:“这小宫女目无尊卑,对本王不敬,本王堂堂亲王,若不惩治,下面的人纷纷效仿,何来皇太孙殿下口中的宫规尊卑?!” 他说着,眼神却瞄了一眼朱瞻基手中的剑,意思很明显指责他现在所做的,也不合宫规。 朱瞻基早已气的双手发抖。 见皇兄被汉王趁机将了一军,朱瞻墡上前把朱瞻基手中的刀剑拿下来,到底不能让皇兄真的在天策卫擅杀将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皇祖父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朱瞻基努力压制住自己心中那股怒气,把剑交给了朱瞻墡,跪在地上的马麟,这才叹出一口气。 朱瞻墡一边把剑收起来,一边对汉王开口说:“她初入宫门,有些礼数还不太懂,如果做了什么让二皇叔生气,请二皇叔见谅。” 说到这里,朱瞻墡话音一转,接着说:“只是,二皇叔随便把秀女送到…军营,也实在不妥。” 听了这话,朱高煦冷哼一声:“一个宫女而已,本王还要不得么?” 本来朱瞻墡是为他说话,朱瞻基却觉得心头似乎被莫名的堵了一下,见汉王这么嚣张,他更是不爽。他身份摆在那里,也便无需像朱瞻墡那样温和,冷哼一声说:“据本宫所知,刚刚选入宫中的这些绣女,除了选入皇祖父宫里的,其余的人都还没有定下身份,到底是做宫女还是会有其他身份,都未可知!二皇叔这么操之过急,就不怕皇祖父怪罪么?” 听他摆出皇上,朱高煦心中积压的不满也压不住了:“就算是父皇宠你,你也不用处处拿着父皇来压制本王!” “别人,本宫不管!她,谁都不能动!” 听朱瞻基说的这般坚决,身后的胡菀柔和朱瞻墡闻言,都是一怔,只是此时的胡菀柔却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 “哈哈哈哈…” 朱高煦更是哈哈大笑:“这宫里都知道除了孙玫璇,你皇太孙殿下可是从不近女色,这小宫女什么来路啊?皇太孙殿下这么护着她,为什么?” 朱高煦说到这里,看向胡菀柔,而她听了这话,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朱瞻基,朱瞻基与她的目光相迎,接着便有些闪烁的躲开了。 朱高煦把这一切看在眼中,刻意的提高了嗓音:“哦,对了,孙姑娘若是知晓你今日为了一个小宫女,竟然大闹天策卫,啧啧,不知道会怎么想?” 被他这样一揶揄,朱瞻基有些失了耐心:“本宫与玫璇之间的事情,不劳二皇叔费心!” 朱高煦反倒是意态神闲了:“皇太孙殿下,本王是过来人,你的心思,本王看得懂!不过本王是真觉得你有这么多时间为着一个小宫女与本王争执,不如多去陪陪你那千娇百媚、沉鱼落雁的孙美人儿。” 当着胡菀柔的面说到孙玫璇,朱瞻基像是被人抓到短处,不想再与汉王胡搅蛮缠,他回身拉过胡菀柔说:“我们走。” 朱高煦却拦到了他的面前:“她不能走!” “如果本宫一定要带走她呢?!” “一个秀女而已!” 朱高煦盯着他:“你真的要跟本王作对么?” 朱瞻基没有回答,眼神却异常冷漠。 眼见两人要闹僵,胡菀柔情绪似乎也有些恍惚,很不稳定,朱瞻墡适时上前开口:“二皇叔,她不是普通的秀女。” 他这么一说,朱高煦、朱瞻基甚至胡菀柔不由得都看向他。 “之前这些秀女在大运河上的事情,想必皇叔听说过。” 这件事闹得那么大,朱高煦自然知道,只是他没有言语,只等着朱瞻墡的下文。 安慰的轻轻含了一丝笑意看着胡菀柔,朱瞻墡对朱高煦说:“就是她,救了所有的人。” “那又怎么样?” “就算功过相抵吧,请二皇叔别再为难她了。” 哪里知道,朱高煦听完,并没有说答不答应,眼光在他们兄弟两人之间来回扫了一圈,又看看站在两人中间的胡菀柔,只挑了挑眉,皮笑肉不笑的说:“你们兄弟真是有意思,为了一个小秀女,都这么紧张啊?” 他这话一出口,两兄弟不由得互视一眼,似乎都看懂了对方的想法,而胡菀柔此刻夹在两人中间,顿时意识到什么,身体微微缩了缩,下意识的挣脱一下,想要把手臂从朱瞻基手中挣脱出来,反被他握得更紧,倒是朱瞻墡,面上似乎风轻云淡,可眼底深处,一份忧虑挥之不去。 对于朱瞻墡的提议,朱高煦明显并不想答应:“一码归一码,大运河上救人也不是该向本王讨情分的!再说了,本王没直接把她送去做军妓,已经是开恩了!” 一听朱高煦这话,加上他刚才的那番挑拨,朱瞻基彻底火了:“你敢!” 而然,朱高煦却似乎是想把事情彻底闹大,拦在他面前,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皇太孙殿下,本王是看在父皇的面上,不想多与你计较,可本王的底盘,也不是可以由得你撒野的!” 第24章 求情 “皇上驾到!” 眼看这边就要打起来了,内监总管杨庆的声音传来,房间内的人都是一惊,忙去到前面迎驾。 来到前厅的时候,朱棣正沉脸坐着,身后仪仗简单,想来是在宫中散步,听到了这边的吵闹声过来的。 几人忙上前见礼,朱棣没有让他们起身,语气中含了些怒气:“一个亲王、两位皇孙,在卫所内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见皇祖父生气,朱瞻基兄弟先开口认错:“孙儿知错,皇祖父息怒。” 朱高煦却撇撇嘴,有些不服气的说:“父皇,儿臣身为亲王,难道连一个小秀女也使唤不得么?再说了,是这小宫女目无宫规,触怒儿臣在先,儿臣才略加惩罚的,想不到引得皇太孙与五王跑到这儿来,与儿臣刀剑相向了。” 朱棣闻言,目光阴沉的看向胡菀柔问:“就是为了这个小宫女,你们叔侄三人就在这宫里吵闹?” 朱瞻基、朱瞻墡见事情不妙,担心皇祖父迁怒与胡菀柔,异口同声的开口:“皇祖父…” 见他兄弟二人同时开口,朱棣看向胡菀柔的眼神却更深了,到底是过来人,兄弟二人的神情,很容易让人看到他们对这个小秀女的不同。 朱瞻基与朱瞻墡相识一眼,这个时候,为了菀柔,他们怕是不能不服软了。 权衡利弊形势,朱瞻基开口说:“启禀皇祖父,一年多前孙儿山东遇袭,差点死在贼人手中,就是她…” 说到这里,朱瞻基侧头看了看跪在自己身侧的胡菀柔,接着说:“救了孙儿的性命,所以孙儿对她才刻意照顾,不想冲撞了二皇叔。” 想不到其中有这样的渊源,去年皇太孙遇险的事情,一直让他心有余悸,这小秀女救了基儿的命,他对她不同,也是合情合理的。 朱棣脸上的神色舒展了一些:“哦?还有这样的事?你之前怎么一直没有说过?” “孙儿不敢欺瞒皇祖父,只是之前她一直不知道孙儿的身份,而孙儿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份…给胡家造成困扰,所以…” 朱瞻基说到这里,眼角余光见到胡菀柔低垂着头,紧紧咬着嘴唇,这让他心中有些痛,要快些结束今天这场闹剧,不能让她再受折磨和为难了。 这样想着他看向朱高煦,改了口气:“侄儿在这里向二皇叔请罪,请二皇叔不要再与这秀女计较了。” 本来朱高煦见朱瞻基承认胡菀柔救了他,心中恼恨,可听他向自己“道歉”,又是当着父皇的面,自己既不能驳他的面子,还要承认自己的不是,只能压住心中的不满,含笑说:“这样的话,倒是儿臣莽撞了,皇太孙殿下早说清楚,不就没有这样的误会了,还惊动了父皇。” 叔侄二人“握手言和”,朱瞻基立刻转向朱棣求情:“孙儿知错了,请皇祖父开恩,不要降罪于柔…胡善祥。” 听这小秀女曾救过皇太孙的命,朱棣对今日的事情也不想追究,只笑着说:“既然对你有那样的大恩,是该好好赏赐。” 胡菀柔闻言,开口说:“谢皇上恩典,奴婢当日只是机缘巧合,不敢邀赏。” 听她这样说,朱棣点点头:“大恩不图报,不错。” 见皇祖父这般称赞胡菀柔,朱瞻基的心总算落地。 “既然如此,汉王就别再为难这个小秀女了,今天的事情,也不许再发生第二次!” 父皇的命令,朱高煦不敢违背,答应着:“是,儿臣谨记。” 朱棣又转向朱瞻基兄弟:“你们啊,做事也该知道轻重。” “是,孙儿谨记。” 见事情解决了,朱棣便起身离开了天策卫,留下的几人各怀心思。 朱棣走后,胡菀柔也想离开,转向朱瞻基施礼:“奴婢…告退。” 听她在自己面前自称“奴婢”,朱瞻基有些没有勇气去看她,朱瞻墡适时的开口说:“我送你回去吧。” 胡菀柔忙拒绝:“多谢五王殿下,不必了。” 朱瞻墡却温和一笑,提醒她说:“你披着本王的披风,被不知就里的宫人看到了,会有闲话的。” 胡菀柔闻言,意识到自己身上披着他的披风,似乎很是不妥,忙伸手想把披风取下,却被朱瞻墡制止了:“你衣服破了,好好穿着吧。” 他说着,又为她紧了紧衣衫,朱瞻基看在眼里,满心不爽,甚至有些气恼,可目前状况下,又不好多说什么。 倒是胡菀柔彻底犯难了,本来,宫中就流传着她“勾引”五王的闲言碎语,这下怕是真难说清楚了!而身旁的皇太孙殿下,怕是也会误会吧?不过他误会不误会,似乎是不重要了,因为他是皇太孙,不再是自己的“楚哥哥”了。 察觉到她的为难,朱瞻墡向朱瞻基请求:“皇兄,臣弟…先送她回去了。” 虽然生气,还是点了点头,他没法面对她,又不能让她一个人这样出去,只能让五弟送她,这样他才放心,可总觉得心里就是跟被人揪了一下似得难受,还没法说出来。 眼见朱瞻墡带着胡菀柔走出了天策卫,朱高煦不怀好意的笑了一下开口说:“自己的救命恩人被别人护送走,本王还真是佩服你。” 朱瞻基知道他刻意挑拨自己与五弟的关系,冷笑一声,回身告诫:“二皇叔既然知道她是本宫的救命恩人,那以后就别再动她!更不许动胡家的其他人!” 朱高煦摇摇头说:“本王对这种清水寡淡的女子从来不感兴趣,不过,看五王的样子,倒是对她很上心啊。” “二皇叔还是管好自己的人,其他的就别费心了!” 朱瞻基清楚,他明显是捕捉到了三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可自己与五弟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不管三人之间关系如何,他都不希望外人指手画脚,尤其是汉王,更不行! 朱高煦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双手一摊:“汉王府那么多护卫,本王哪管得过来!” 这句话里,明显含了很重的威胁,朱瞻基冷笑一声,向他走近一步,用同样的口吻说:“二皇叔若是管不过来,本宫替你管!” 想不到自己这个侄儿今日竟然这般强势,朱高煦又被他气的火气上升:“你…!” “总之!” 只是朱高煦刚刚开口,便被朱瞻基打断了,他斩钉截铁的告诉他:“若是有人敢再动她一根手指头,我一定让他不得好死!” 朱瞻基说完,回首瞪了马麟一眼,狠狠一挥袖子,转身出了天策卫,朱高煦被他憋得一股火闷在肚子里,不过从刚才朱瞻基的态度和表现,朱高煦发现,自己有些低估了那个小秀女在他心中的分量。 这样更好,你越看重她,本王越容易抓住你的软肋! 第25章 告白 朱瞻基心情不好,出了天策卫后,没有立刻回宫,沿着一处小花园漫无目的的散步,心中却一直想着刚才的事情:汉王为何找上菀柔?是巧合还是刻意?五弟对菀柔到底是怎样的情谊?菀柔她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会生气吧?自己要怎么对她解释呢? 夜幕渐渐浓重,越想心中越烦,正准备回宫,突然听到不远处几个宫女悄声议论的话语传来: “看那样子,五王对那新入宫的秀女很有心呢,竟然给她披着自己的披风。” “肯定是啊,要不然,她敢当着五王的面流泪么?看五王的样子好心疼。” “五王可是多少人心中的翩翩君子呢!怎么看上这么个小秀女?哎,你说她用了什么狐媚法子?” “那谁知道…” 原来大家都知道五王对她的情谊了!朱瞻基听在心里,不免懊丧又气恼,面色阴沉,转头看了金英一眼。 金英正为这几个宫女的话提心吊胆,见皇太孙看他,立刻会意,快步走了几步,去到那些宫女面前,大声呵斥:“放肆!瞎说什么呢?” 一见到金英,那几个宫女吓得立刻跪了下来:“金公公赎罪。” “谁让你们在这宫里胡说八道的?是不是不想活了!” “奴婢知罪,求公公饶了我们这一次吧,奴婢在也不敢了。” “以后别在宫里嚼舌根!五王虽然性子好,到底身份金贵,都不许胡说了!” “是!奴婢记住了。” “下去吧。” 得到赦令,那些宫女立刻退了下去,朱瞻基沉着脸从一侧走来,闷声向着皇太孙宫走去。 回到宫里,他憋了一路子的火气终于爆发出来了,挥手便把正厅中一个描绘了花好月圆图案的上好景德镇青花细瓷挂盘扫到了地上。 挂盘应声碎裂,只震得金英一个机灵,看清楚那个挂盘后,金英暗暗叫苦:那摆件是皇太孙今年生辰的时候,孙玫璇送给他的生辰礼物,这样是被孙玫璇知道了,肯定又要把气撒到自己身上了! “殿下…这是…孙姑娘送的。” 金英这么一提醒,朱瞻基看了看说:“清扫了,去找个相同的来摆上。” “啊?” “啊什么啊?听不懂啊!” “是,小的这就去。” 这个时候,金英不敢触他的霉头,可这相同的挂盘,哪里是那么容易找的?不容易找也得找,要不然后面更麻烦。 到了五月二十七日这一天,朱瞻基早早来到翠屏苑,只是他没再穿着护卫的铠甲,只穿着一件寻常的直身便装,只是,他等到了亥时三刻,储秀宫宫门都关上很长时间,也没等到胡菀柔。 他知道,她不会赴约了。 金英看着殿下的样子,到底不忍,去劝他:“殿下,储秀宫已经闭宫了,胡姑娘可能有事不能来,殿下回宫休息吧。” “她不是因为有事,是不想见我。” 朱瞻基满心失落的说完,叹口气,也只能无奈的回宫了。 胡菀柔本以为经过天策卫的事情,自己在储秀宫的日子会更难过,却想不到,那些秀女对自己的态度来了一个大转变,或者他们是看出五王当真对她是不一样的,既然如此,与她为敌倒不如对她好些,万一有朝一日,她飞黄腾达了,在这宫里,还能攀上一些交情。 只是胡菀柔心中被朱瞻基皇太孙的身份堵着,怎么样都有些强颜欢笑,可五王的披风还是要还的,想来想去,她只能托人给银俊传话,什么时候方便,她把五王的披风送过去。 第二天一早银俊便来找她,说是五王在兰泽苑琉茹亭等她,本来想让银俊直接把披风拿回去便好了,可银俊却有些为难的对她说,五王说了一定要让她自己去还。 胡菀柔无奈,只能去去了披风,跟着银俊去了兰泽苑,只是银俊把她带到,便退了下去。朱瞻墡已经等在琉茹亭内了,看她来,他会心一笑。 胡菀柔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深深舒口气,她来到亭中:“奴婢参见五王殿下。” 温和笑一笑,他对她说:“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不用与我多礼。” 对于他,一直是很感激的,可胡菀柔只谦尊的笑了一下:“在宫里,宫规还是要遵守的。” 朱瞻墡未置可否,问她说:“没事了吧?” 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胡菀柔抿嘴摇了摇头,把手中的披风递过去:“殿下的衣服,我洗过了,还给殿下,谢谢你。” 接过披风放到一旁的桌上,朱瞻墡问她:“那天…皇兄叫你‘柔儿’?” 胡菀柔点点头:“奴婢小字菀柔。” “菀柔,很好听。” 朱瞻墡说着,心中撩过一丝微澜:“原来你与皇兄有过那样的渊源。” 说起那件事,胡菀柔明显有些抵触:“五王殿下,那件事…奴婢不想再提了。” “你一直不知道皇兄的真实身份?” 她苦笑着点点头,现在有些明白父亲当初为何那样不希望自己与他接近了,也许父亲早就发现他的身份并不一般。 她的失落让朱瞻墡心中鼓起了一丝勇气和希望,他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很诚恳的对她说:“菀柔,留在我身边吧,我可以保护你。” 被他的举动惊到,胡菀柔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反应才好。朱瞻墡却很诚恳而善意的对她说:“这宫里,很多事比你想的要复杂艰难的多,你与皇兄有那样的渊源,会更辛苦。” 话语中也是他一贯的温文尔雅、坦诚至臻,可胡菀柔此时实在对这件事有些应付不来:“谢谢殿下的好意,只是我…我不想……” “我知道!” 打断她的话,朱瞻墡伸手抓住她的臂膀,盯着她的双眸,有些急切的说:“可是菀柔,你与皇兄、与我…我们之间发生的,就是发生了,你逃避不了的!因为与我们兄弟之间这份渊源,你已经在宫中有了太多的敌人,懂么?” 自从那一日在天策卫,看到她与皇兄那般的神色,听皇兄说出与她之间的渊源,看到两人之间掩饰不住的哀痛,朱瞻墡早已猜出了一切,而以他对皇兄和深宫的了解,他也看透了一切。 因为看透了,也因为自己一直不曾表露出来的那份心思,他着急了起来,担心她会因为与皇兄的关系,再次遇到危险,更担心自己那份懵懂而真切的情感,还没来得及告白,便失去了机会。 今天,他这样着急见她,只是想告诉她:“菀柔,我想告诉你,我会保护你的,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因为我…我想我喜欢你。” 第26章 退避 “殿…殿下…” 被朱瞻墡突然地表白弄得手足失措,胡菀柔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朱瞻墡恳切的对她说:“听说,皇祖父很快就要安顿你们的去处,如果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会去求母妃,想办法让你到我的宫殿内,至于以后,我们给彼此一个机会,好么?” 虽然对朱瞻墡突然的说法无比震惊,可他的脾性温厚纯善,若春风和煦,胡菀柔在他的凝视下还算镇定,不像朱瞻基那般,即便是跟她玩笑,也总是让她心中慌乱到无法安定。 对着五王真诚而含了期盼光辉的眼神,胡菀柔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五王殿下,对不起,我不能。” “为什么?” 朱瞻墡明显很失望,也有些受伤的问她:“是因为皇兄么?皇兄身边有孙姑娘!” “我知道。” 这是横亘在她心中最深的痛,然而,她并不想表现出来,否认的回答:“我只是不想永远被困在宫里。” 这个因由他一早知道,所以在她入宫之初,他没有贸然来打扰她,可现在很多事情都变了,她难道不清楚,这宫里,她没有选择的权利? “殿下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奴婢告退。” 就在朱瞻墡沉思的时候,胡菀柔已经退一步,从他的双手间脱离出去,微微施了一礼,离开了兰泽苑。 朱瞻墡拿过自己的披风,有些怅然的想着关于她的一切,而琉茹亭不远处的一个高大的太湖石后,一脸深沉的朱瞻基心中更加心焦烦乱。 本来是想去东宫给母妃请安的,半路看到银俊带着菀柔来到兰泽苑,他心中生疑便跟着走了进来,正看到自己的五弟等在琉茹亭内。 两人的这番对话,他一字不落的听到了耳中,万万想不到,自己的五弟在感情上竟然这般的敢作敢为,在自己尚未理清头绪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快刀斩乱麻,向她表白了自己的心迹了。 自己这个弟弟,是真的长大了。 若是其他的,自己肯定会让着他的,可是菀柔,不行!她对他来说不一样!不仅仅因为她救过自己的性命,更因为她早就把一生一世,许给了他! 等两个人都离开后,他想了想,没有去东宫,却折身向着文昭殿走去,他知道,这个时候,皇祖父一定在文昭殿内批阅奏折。 文昭殿内,朱棣听完朱瞻基有些为难的请求,想了想笑着对他说:“这一次的选秀,本就是为了你,既然这胡家丫头和你有缘,这些秀女后面的安排就随你吧。” 听了皇祖父的话,朱瞻基有些不明白了:“为了孙儿?” “是啊。” 朱棣笑着看他说:“你都十八岁了,该娶亲了。” 朱瞻基这才明白过来:“皇祖父是想从这些秀女中为孙儿选妃?” 朱棣点点头:“不过此事倒也不急,给你点时间选择。” 不知道为什么,一说到“选妃”,他总是下意识的想到玫璇,不过朱瞻基也是奇怪,皇祖父深知自己与玫璇青梅竹马,可看他的意思,丝毫没有让玫璇做自己正妃的意思,他倒是很希望皇祖父能够同意,这样,他对玫璇便少了一种没有缘由的愧疚。 这种愧疚从知道菀柔入宫开始,便莫名的开始滋长,弄得他也心烦意乱,甚至不敢见她,可静下来他也觉得奇怪,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他是想为玫璇争取正妃的位置的,至少这样他自己觉得可以减轻那份愧疚。 定了正妃,他便可以光明正大的把菀柔留在自己的身边做嫔妃了。 可是,之前母妃三番五次对他的提醒,他一直谨记,所以听了皇祖父的话,他只能婉言道谢:“孙儿多谢皇祖父。” “朕倒是也觉得,胡善祥这小姑娘看着不错。” 见皇祖父这样说,朱瞻基淡淡笑了一下:“孙儿是怕她对孙儿误会太深。” “你是皇太孙,身份不一样,做事自然要周全一些,即便是有这样的误会,她也该明白才是。” 朱棣虽然这样告诫,却也明白少年心性,看着自己这长孙对这胡家丫头应该是上心了,要不然不会求到他这儿。孙玫璇入宫近十载,都没见他为了她向自己求过什么,这胡家丫头入宫没几日,他就来为她所求,求得也不是什么荣华富贵,只是让他来负责她在宫中的一切,这不正说明,他对那丫头的看重? “不过你们年轻人,总是会有些儿女情长的小情绪,朕能理解,这倒是让朕想起朕与你皇祖母年轻的时候。” 到底是过来人,朱棣看得出来他是想与那丫头亲近的,只是有些时候亲极反疏,让他也有些无所适从,那就给他一点时间吧,毕竟这婚事也不急在一时,感情在,一切便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了,若感情不在,不仅对基儿不好,将来对家国也不是什么幸事。 不知为何,朱瞻基觉得皇祖父这番话虽然好像什么也没说,却句句说到了他的心上,虽然他不想承认,可他其实清楚,对玫璇的那份愧疚,正是因为知道菀柔入宫,挑动了他心底的波澜,也因为这样,他看到她与五弟亲近,才这般恼怒,还好她没有答应五弟去他身边,否则自己现在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了。 现在好了,有了皇祖父的应允,他有时间来慢慢解除与菀柔之间的误会,也有时间去理顺与玫璇之间的关系。 有皇祖父的应允,将储秀宫中那些欺负菀柔的秀女各自分派到了尚宫局中,可他不敢有太大动作,引起一些注意议论,只是,从那天之后,他也几乎没有机会见到胡菀柔。 自从出了天策卫的事情,胡菀柔几乎不肯出储秀宫半步,而这个时候,朱瞻基不敢直接去找她,可他总是有办法的。 这天,尚仪局尚义岳雪琪带人来储秀宫收回之前给这些宫女们看的《女训》《女戒》等书籍,她只带了一个人过来,见她们带不了那么多书,胡菀柔便帮着她们把书册送回尚仪局,回宫的时候,正好迎上朱瞻基从对面走来。 远远看到他,胡菀柔心中吃惊,见旁边是个小花园,也顾不得其他便躲了进去,想等着朱瞻基过去后再走。 哪里知道,朱瞻基似乎是看到她了,也追了进来,她慌乱之中只能借着花园中的树荫花丛想要避开他,可这三转两转,她有些找不到方向了,只能在花园中乱走。 “啊!” 刚刚进入一个梅花形院门,正着急的四下了乱看,突然撞到一个人身上,接着便被那人一把抱住了,吓得她惊叫出声。 “柔儿,你觉得在这宫里,你能躲得开我么?” 抬头看到朱瞻基胸有成竹的脸色中含了一点戏谑的神色,他似乎很得意的看着花园中姹紫嫣红说:“这个花园是开国之初诚意伯刘伯温所建,虽然不算多大,却有那么一点奇门遁甲,初次进来的人,很难走出去的。” 听他这样说,胡菀柔突然想起来,之前宫正司司正白晴说过:北斗苑,开国之初诚意伯刘基依照八卦所建,有专人守园,若没有谕令,不得擅自进入,否则就算困死在园内,也不会有人去救的。 可自己刚才过来的时候没有人守着园门,也没有注意到这是北斗苑,难道是…?这也太背了。 正想着,朱瞻基开口了:“柔儿…我…我不是有意欺瞒你的。” “奴婢知道。” 胡菀柔说着手上微微用力,把自己的身体推离他一步说:“殿下身份金贵,当日情形危险,隐瞒身份是情理之中,所以…殿下不用解释。” “你真的这么想?” 朱瞻基似乎有些不相信,要知道,不用自己解释,并不代表不怪自己。 胡菀柔点点头:“殿下如果没有什么事,奴婢告退了。” 她说着,神色淡淡的施了一礼,转身便要走,看着她的态度,明显是赌气! “不许走!” 朱瞻基伸手阻拦,却让胡菀柔下意识的想要跑,朱瞻基察觉,伸手便把她拉倒自己怀中,胡菀柔吃惊之下,下意识的挣扎起来。 “奇怪,北斗苑今日怎么没有人守卫?”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说着话走了进来。 听到是白晴的声音,胡菀柔吓得一个激灵,察觉出她的担心,朱瞻基趁机一把把她抱到怀中,低头逼近她的双眸威胁说:“如果被她们看到我们现在的样子,你这勾引皇孙、秽乱后宫的罪名,怕是给坐实了,这样的话,你就只能留在我身边了吧?” “不要!” 胡菀柔急得都快哭了,自己本来就被误会,万一被白晴看到自己与皇太孙扯在一起,自己真的是说不清了!情急之下,她突然脑中一动,抬头对朱瞻基说:“殿下不想孙姑娘误会吧?!” 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被她这样“威胁”,朱瞻基意外之余,慢慢松开了她,现在确实不能让玫璇知道,向着东侧条密柳繁盛的小径说:“从这条小径可以出去。” 到底,他还是不想孙姑娘误会他,胡菀柔心中一痛正要走,他突然又开口告诫她:“今晚酉时末刻,我在翠屏苑等你,你若是敢不来,我有的是办法逼你不得不留在我身边…” 看着她的眼神浓烈了一下,他突然俯身在她耳边,加重语气沉声说:“一辈子!” 第27章 苦吻 晚上,繁星点点,恍惚想起一年前,两人坐在胡府长廊下聊天的模样,自己似乎还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而今,却物不是人已非了。 胡菀柔叹口气,收起思绪,就快要到酉时末刻了,自己去还是不去呢? 他说的,在这宫里自己不可能避的开他,那就去吧,把话说清楚,不要再彼此纠缠。 来到翠屏苑,朱瞻基已经等在那里了,站在玉清池旁边那株高大的琼花树下,负手看着玉清池中花开正盛的满池芙蓉,宫灯光润柔和映照着他的影迹修长挺拔,站在琼花树下更衬得他玉树临风,胡菀柔暗自叹息: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无缘吧。 又往前走了几步,朱瞻基察觉到她的到来,回过身,她上前想要屈膝行礼,却被他先一步伸手握住手肘,制止了。 “我本来想再见面的时候,就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你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就出了天策卫的事情。” 不动神色的把手臂撤出他的手掌,胡菀柔退一步,把表情控制的尽可能平静的对他说:“殿下不用为这件事烦恼,奴婢能理解。” “那为什么要躲着我?” 对于这个问题,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便没做声,朱瞻基很是有些霸道的下令:“以后不要再躲着我了。” “殿下恕罪,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 “别找这些理由!在我面前也不要自称‘奴婢’。” 很不爽她的礼数和疏远,朱瞻基制止住她,接着有些委屈似的问:“你是打算不再见我么?” “奴婢身份卑微…” “我说了,不许自称‘奴婢’!” 见她也执拗起来,朱瞻基的耐性有些失了,逼近她一步说:“你说过把你的一生一世都…” “我不知道你是皇太孙!” 即是无缘,何来誓言,到底是她错付了人。 “都是你面前的这个人,那不一样么?” “不一样!” 说到这件事,胡菀柔也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被欺骗的委屈和得知真相后的伤心一起涌上来,心中百般滋味让她一时顾忌不到两人的身份尊卑,却像个热恋中被伤到的小女子那样,幽怨的说:“我许下一生一世的人…不会是皇太孙殿下!” 察觉到她的情绪,朱瞻基很是心痛,到底是自己伤到了她,破坏了她心中的那份美好,他不忍的伸手想抚住她的肩头安慰她:“柔儿…” 胡菀柔却后退一步,伸手挡过他的双手:“别碰我!” 本是她的率意而为,在朱瞻基那里,却感觉是自己被她嫌弃了。 被她把手甩开,突然想到前几天她与五弟在兰泽苑琉茹亭中的情形,一股醋意升腾:“五弟可以碰你,我却不可以?!” “我与五王没有…” “我看到了!” 被他呛声,胡菀柔心中委屈,又无从解释,只轻咬红唇,别了头不去看他。 朱瞻基也是生气,气她不愿意听自己的解释,气她这般不体谅自己,更气她与自己的五弟三番四次的接触。 当这样的气愤,被仲夏夜清凉的含着丝丝缕缕芙蓉清韵的气息沾染,似乎容易让人沉醉在自己的希望中,看着面前的小女子执拗而幽怨的神色,他觉得自己想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思,可碍于自己的身份和一些事情,他无法用言语去解释,那不如… 没有一丝迟疑的伸手,一把把她带到自己的怀中,左手绕过她的右臂紧紧揽住她的身体,右手拖住她的面颊,低首便吻住了她清凉的薄唇。 温润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卷来,右手被紧紧裹着,胡菀柔下意识的便伸出左手去推他的胸膛,却推不开半分,只能下意识的后退想要抽身,却被他步步紧逼,后背抵到树干上,隔着轻柔的布料,有种细细的疼痛传来。 他的气息熟悉而温暖,却怎么也没有了初吻时的那份缠绵甜醉,这样的亲密贴近,反倒是让心底的那份苦楚越加浓烈,整个心都是苦的,苦的她再也忍不住心头的委屈和幽怨,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划过面容,浸入到两个人的口中,咸涩苦楚。 朱瞻基放缓了力度,刻意的去吻她的泪痕,想要支柱她的泪光,可他越是轻柔,她越觉得难过悲伤,到最后,肩膀也控制不住的抽动起来。 到底没法吻去她心中的委屈,朱瞻基放开她的唇,双手捧住她的面颊,轻轻为她擦去泪水:“对不起柔儿,不要哭了,我知道是我不好。” “你心中明明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招惹我?” 情已至此,胡菀柔哀痛的抽泣,目光幽怨。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清楚与玫璇的约定,还要去招惹她?但是有一点他明白,自己想要靠近她,并不是依仗着皇太孙的身份,只是单纯的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喜欢她笑起来的纯美,喜欢她温婉静好的模样,那样的感觉,让他也觉得安稳踏实。 可现在,并不是他的主观感觉,他需要她能够放开心中的芥蒂,留在他的身边。 “你知道我是皇太孙,就应该明白我…不会只娶一个女子,你可以留在我身边!” 意识到说出这样的话太过薄情寡义,朱瞻基眼神闪烁了一下,低了声音补充说:“只要你愿意。” 胡菀柔的情绪却有些激动,不假思索的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我不愿意!” 被她这样明确的拒绝,朱瞻基也很受伤,两人都难堪的沉默了下来,胡菀柔默默的哽咽流泪,朱瞻基只安静的为她擦拭,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大男孩。 到最后,胡菀柔发泄过自己的怨气,也意识到自己对他似乎有些蛮横了,毕竟他是皇太孙,之前的隐瞒也确有因由,既然自己不能接受那就好聚好散吧,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转过身,想要平静下来。 “那天下雨,曲水桥上我吻了你,你接受了,我知道你是有感觉的,记得么?” 见她不再哭的梨花带雨,朱瞻基又试着开口,想要她坦诚自己的感情,能够接纳自己的欺瞒,开口的语气中全是一股温柔动情。 “对不起,殿下。” 胡菀柔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擦了一把眼泪,心如刀绞却口吻坚定的说:“我…不想打扰你…和孙姑娘,也请殿下不要再来打扰我了,我们各自安好,好么?” “是因为我身边有玫璇?” “我敬重殿下,就像其他宫女敬慕殿下一样,因为殿下是个重情重义、痴心专一的大丈夫,我不想破坏殿下的美好。” 这才是她最不能接受的,自己无意之中竟然亲手去破坏自己入宫以来一直以为最美好的感情,让她对自己都有些厌恶。他心中有了一个女子,自己希望嫁的人不是这样的。 早就想到过,这可能是她一时想不通,一时解不开的结,朱瞻基没再继续之前的话,转口问她:“储秀宫的秀女都开始安顿了,你有什么打算?我可以帮你。” 听他这样说,胡菀柔似乎有些不相信,刚刚还那样霸道的吻着自己,真的会就这样放手么? 见她没有反应,朱瞻基只能补充说:“就算为了之前你曾救过我的命。”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只要不是去五王身边,我会答应的。” 转过身,见他目光清明,不像是哄她,她犹豫着开口说:“我想…去司籍司。” “好!” 没有问为什么,朱瞻基干脆的答应了,见她脸上还有泪痕,抬手想要给她擦拭:“别哭了。” 胡菀柔却微微侧了侧脸,躲过他的手掌,抬手自己把泪痕擦干了。 第28章 宣誓 胡菀柔想不到自己那么顺利就去了司籍司。 司籍司隶属尚仪局,尚仪局专门负责各宫礼仪起居事。下面分设司籍、司乐、司宾、司赞四司。其中,司籍司,专掌宫内经籍、图书、笔札之事,胡菀柔之所以想来司籍司,图的便是这司籍司是与书册为伴,她喜欢安静的看书。 只是,她没有意识到,在这宫里自己能不能清净,并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 初来司籍司的那几日还好,尚仪局尚义岳雪琪对她很照顾,尚仪局的宫女们也算和善,过了十几天安稳的时日,本以为今后就这样安定了,还是有人来找麻烦了。 先是五王,以找书册为由,在司籍司呆了一上午,也不打扰她,只拿了一卷《春秋》看,明知道他没什么事,可不能赶他走,后来还是岳雪琪需要胡菀柔到礼部送些典籍,朱瞻墡才离开了。 只是后来的两三日,五王还是每天上午到司籍司找书册,就安静地坐在那里看书,也不打扰她,可有了之前宫中的传言,五王又像是着了魔一样,天天往司籍司,宫中的那些传言便又开始了。 这是始料未及的,胡菀柔无奈,只能请求岳雪琪让她做些跑腿的杂活,尽量避开五王,岳雪琪性格比较柔和,听了她的请求,也没有多追问,便应允了。 这天她去到尚宫局送了一些需要加印的书册,回来的路上经过兰泽苑,见天气晴好,一时有些留恋,司籍司也不远了,她便走的慢了些,胡乱想着自己的心事,冷不丁身体被一个强健的身影笼罩,她抬头,看到一张含笑的眼睛深深的看着她。 来不及责怪自己的大意,见避无可避,只能屈膝施礼:“奴婢…” 刚一开口,朱瞻基已经不悦的皱了皱眉头,轻咳了一声:“咳…” 看他的神情已经很不高兴了,胡菀柔忙改口:“菀柔参见殿下。” 见她还算聪明,朱瞻基立马俯身歪头,笑着把脸追到她面前说:“免礼。” 他的举动幼稚而好笑,胡菀柔忍着,嘴角还是荡开一抹笑意,朱瞻基看着也好心情,只是她身上那一身女官装扮,平日里总觉得女官装生硬,在她身上倒有些像英姿飒爽的感觉。 “殿下怎么会来…这儿?” “我想见你就来了。” 本来还好,被他这样一说,只觉得浑身别扭:“殿下不是答应过…各自安好…不再见面。”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朱瞻基被他憋得来气:“呵!我是答应让你来司籍司,可没答应不再见面!再说了这是皇家园林,我来这里有什么问题?!” 被他一呛,胡菀柔没法回答,这里是皇家园林是他的家,自己的问题真的有些多余而好笑。 “菀柔还有事,不多打扰殿下,告退。” 她说着施了一礼便要走,朱瞻基却不乐意了:“这么不想见我,倒是五王可以天天在司籍司!呵,你当初开口就要去司籍司,就是为了可以这样天天跟五王见面吧?!” “我没有!” 知道这件事传的满城风雨,他不可能不知道,胡菀柔脸上一红,解释说:“我已经对五王说过,以后不要过来了。” “他会听么?!” 胡菀柔觉得朱瞻基有些不可理喻,就算是五王不听,她有什么办法,你们都是皇孙,自己只是一个小宫女,谁会听自己的? 不过朱瞻基似乎也清楚,这件事并不是她能左右的,嗔怪她:“如果你答应去我的宫里,这一切就都没事了。” 胡菀柔低下头,不自觉的努努嘴,心想:去你宫里?看你与另一个女子卿卿我我么? 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见她表情丰富可爱,朱瞻基笑一下,贴近她一步问:“想什么呢?” “殿下… 被他的动作弄得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看出她的紧张抗拒,朱瞻基心中失落:“你…什么时候这么害怕抗拒我了?” 胡菀柔没有回答,只是他这样的亲昵和温柔,让她心中翻涌着阵阵难言的委屈和幽怨,不想眼泪流出来,用劲忍着,眼圈却还是红了。 本来只是想逗一逗她,让两个人的心结慢慢解开,想不到小丫头心思还是有些重,朱瞻基觉得自己唐突,有些尴尬的转了转头,恰好看到自己的五弟正从长廊一边走来。 想到那些传言和两人在司籍司藏书阁内的情形,莫名的气恼,紧接着心中一动,这是宣誓自己主权的好机会啊,若是五弟够聪明,就该明白,兄弟两人之间总有一个人要做出让步! 菀柔,是他想要留在身边,却又不忍伤害逼迫的女子,他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不会让步的,那就只能委屈五弟了!他这样想着,突然俯首,便要去吻她。 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可是退无可退,胡菀柔只能侧首低头,下意识的闭起眼睛:“不要…” 近在咫尺的停下,心中也是不忍伤她的,只是,他刻意的想让五弟看到。 远处的朱瞻墡看到不远处两个人的动作,果然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面色沉了沉 三个人僵持了一小会儿,又似乎很长时间,胡菀柔有些发抖,朱瞻基近在咫尺看得清楚,到底是应该做了断的事情,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闭了眼睛,把头低的更近,几乎要吻上她的唇。 “皇兄!” 到底是忍不住开口了,看到这样的情况应该避嫌才是! 朱瞻基心中一冷,睁开眼睛,看到胡菀柔如释重负的舒口气,嘴角冷然,几不可查的冷哼了一声。 放开她,起身转向朱瞻墡的方向,已经换了疏远的笑意:“五弟。” “皇兄,这么巧。” “是啊,好巧!” 朱瞻墡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长亭下,含了闲适的笑意:“刚才臣弟过来的时候,看到孙姑娘做了冰糖雪梨,说是…给皇兄清火,现在应该等在皇兄宫里了。” “是么?” 自己与玫璇在这宫里早已不是秘密,从菀柔知道自己身份的那一刻起,对她来说,这也不是秘密,只是朱瞻基不喜欢五弟这样刻意的在她面前提及玫璇,他这样说,明显不只是告诉自己玫璇在等自己,更是在刻意向菀柔提醒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什么时候喜欢代人传话了?” “没有,只是臣弟知道孙姑娘对皇兄来说…” “我知道了!” 刻意的打断朱瞻墡的话,朱瞻基气恼的开口:“金英,回宫!” “是。” 走出几步,想着让两人在这里总是不妥,朱瞻基回头对朱瞻墡说:“冰糖雪梨清肺润心,你也来尝尝吧。” 朱瞻墡笑一笑摇摇头说:“不了,臣弟不去打扰皇兄和孙姑娘了。” 两兄弟脾气性格如出一辙,两人的话里有话,都是说给菀柔听的,这一点都明白。 既然五弟不肯离开,那就让她回去好了,朱瞻基转向胡菀柔淡淡的说:“《洛神赋》明天一早送到我宫里。” 胡菀柔一愣,什么时候要过《洛神赋》?但是看着朱瞻基沉沉的眼神,她立刻会意,他这是有意不让自己有时间与五王接触。 虽然对五王有些歉意,可胡菀柔还是答应下来:“是,奴婢…我这就去写。” 毕竟,她也清楚这样的关系不能持久,总要快刀斩乱麻,希望五王能明白,不要再与自己纠葛了,这样对他、对皇太孙、对自己都好。 第29章 击杀 被朱瞻基横插一脚,朱瞻墡不想让胡菀柔太为难,不敢去司籍司太频繁,而孙玫璇也听说了兰泽苑的事情,没事便常常到朱瞻基宫中缠着他,让他不得空,不过对于菀柔那边,她在司籍司内,有宫规在跑不了,朱瞻基倒也不是多么担心。 两兄弟一时都没有去招惹胡菀柔,司籍司也难得能够清净一些时日。 快要到正午的时候,朱瞻基正准备去用膳,陆风火急火燎的走了进来禀报:“启禀殿下,刚刚收到消息,汉王在集庆门附近当街锤杀了兵马总指挥徐野驴。” 朱瞻基大吃一惊:“有这样的事?!消息准确么?” “刘冕传来的消息,不会错的!” “什么原因?” “似乎是汉王想带着近五百精兵出城,徐指挥见那些人兵备齐全,人数众多,已经逾越了规制,不敢放行,双方起了争执,汉王一怒之下,就将徐指挥锤杀了。” 朱瞻基一听,不免又惊又怒:“呵!带着五百精兵出城!锤杀阻拦的朝廷从三品大员!汉王他这胆子也太大了点吧!” 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这个二叔狂妄到这种地步,私自挑选卫士,训练精兵也就罢了!竟然敢在京师大街上当街击杀兵马总指挥!平日里对自己和父王无礼也就罢了,这次他这摆明了是目无王法!他这一步一步自毁前程、自取灭亡的速度比自己预想的要快的多。 “父王知道了么?” “听说有御史已经上了奏折,不清楚是直接呈给了皇上还是太子殿下。” 陆风回答后,想到这件事情是弹劾汉王的好机会,便问道:“殿下,不去皇上那里看看么?” 朱瞻基想了想摇摇头:“本宫与汉王向来势同水火,本宫这个时候去,皇祖父怕是会多想。” 陆风点点头:“汉王这次做的实在太过了,皇上怕是不会轻饶了他。” “咎由自取!只是可惜了徐指挥,可怜了他的家人。” 朱瞻基吩咐陆风说:“先去知会杨尚书一声,兵部好好善后,善待徐指挥的家眷。” “是。” 看着陆风离去,朱瞻基想了想,吩咐金英去东宫父王那里看看,不管父王知不知情,都要与他商议一下,父王对自己这个弟弟一向宽厚,怕是有这样的机会也不愿意落井下石。 几乎与此同时,朱棣已经收到了御史的上书,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这个二儿子竟然嚣张到了这个地步!自己是该好好管管他了! 惊怒之下,他立刻命人将朱高煦宣到谨身殿。朱高煦似乎也清楚自己这次做的事情过了,来到谨身殿的时候,神情小心翼翼也有些忐忑不安。 刚刚跪下来请安,朱棣大手一挥已经把御史弹劾的奏折甩倒了他面前,指着他斥责:“看看你做的好事!!” 朱高煦扫了一眼奏折,毕恭毕敬的收起来,解释说:“是这徐野驴不敬在先的,儿臣也没想到…下手重了…一时失手…” “不敬?!他朝廷兵马指挥使阻止你一个擅自带兵出城叫不敬么?!一时失手!” 朱棣越说越气,胡子发颤,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一时失手就要了一条人命!还是朝廷的兵马指挥使!” 见父皇震怒,朱高煦也不敢争辩了,只可怜兮兮的跪在地上,很有一种悔不当初的神色。 朱棣却并不解气,想起他这次回京后,不断收到的御史弹劾汉王逾越礼制的事情,越发气恼:“身为亲王,你是不是也没想到私用僭越器物的后果?!是不是也没想到私自挑选卫士、训练精兵的后果?!” 一听父皇指责自己僭越器物、私训精兵,朱高煦有些慌了,虽然他僭越器物也是用了与太子一级的,可是他是觉得父皇不会追究,可是私训精兵这个,他是真的会惹恼父皇,让他以为自己图谋不轨,那就糟了! “父皇,儿臣冤枉!” “冤枉?!” 朱棣听他喊冤,更来气了:“就你这嚣张跋扈的性子,谁敢冤枉你?!” 气的在高高的走台上来回踱了几步,朱棣终究按捺不住,指着他横声斥责: “自比李世民!英武雄伟!呵!” “朕看你的胆子真是够大了!” “是不是那天也来一场玄武门之变?手足相残!逼宫退位?!” 一直低头听着朱棣咆哮如雷的朱高煦,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吓得一个激灵,忙争辩说:“儿臣不敢!” 朱高煦一直垂头丧气的听朱棣骂人,不就是杀了一个兵马指挥使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本想着父皇骂一骂消消气也就好了,当听到“逼宫退位”一句,朱高煦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而今天徐野驴的事情,就是个导火索,把所有的事情都掀了起来,自己怕是凶多吉少了。 “父皇,儿臣最孝敬您了,你是知道的!儿臣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对不敢做这样的事啊!” “哼!” 显然,他的解释并没有平息朱棣心中的气恼:“都怪朕,是朕从小把你宠惯坏了,不知尊卑礼节、不懂兄弟情义,目无王法、草菅人命!朕,是该好好教教你了!” “父皇…” “你别叫我父皇!朕没你这样的儿子!” 朱棣横声打断朱高煦的话,朱高煦已经吓得有些瑟瑟发抖了,他看出来,自己这次似是真的触到父皇的底线了。 “来人!” 朱棣一声令下,门外禁卫军统领卫青立刻进来:“属下在!” “汉王,僭越器物、私训精兵、擅杀朝廷命官,责令剥夺冠服!囚禁西直门!” 一听朱棣的命令,卫青与内侍杨庆都有些愣住了,朱高煦也吓得面色惨白。 朱棣见地下的人都愣住了,不悦的皱皱眉:“都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啊!” “呃…是!” 卫青一边答应着一边来到汉王身边示意:“汉王殿下。” 朱高煦却似乎还是有点不相信,一向对自己偏心宠爱的父皇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 他跪着向前走了两步,几乎流着泪恳求说:“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真的知错了!您饶了儿臣这一次吧!儿臣再也不敢了!” “饶了你这一次?!” 朱棣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汉王,你可知道,朕给了你多少你机会?可你只是越加狂妄,丝毫不知道收敛!这一次,朕若是轻饶了你,让满朝文武如何看?让天下百姓如何看?!” “父皇!” “带走!” 见皇上就要大发雷霆,卫青不敢再拖下去,示意两个禁卫军上前,将朱高煦半拉半拖的带出了谨身殿。 第30章 就藩 汉王被囚禁的消息很快在宫里传来,卫青受了皇上的谕令,对汉王府进行彻底搜查,一时间汉王府的官署人人自危, 朱高炽见这次事情越闹越大,有些担心,便去到文华殿觐见父皇,见父皇果然正在为汉王的事情生气,他上前宽慰父皇:“汉王做事是有些冲动,父皇龙体要紧,别生气了。” 朱棣却显然很生气:“他那叫冲动么?!他那是嚣张跋扈!呵!还自比李世民!” 他话音刚落,卫青走了进来,身后有四个禁卫军,其中两个人抬着一口箱子,一个人托着一个托盘。 卫青走进来后呈奏:“启奏皇上,这是从汉王宫中搜出来的器物,除此以外还有一些兵器,兵部正在核对校验是否逾越规制。” 这些东西,之前朱棣倒是知道,只看了一眼,也没怎么太在意,瞥眼看到身后那人手中的托盘,他指了一下问:“那是什么?” “这是…” 见皇上问到,卫青脸上有些为难的看了看皇上的神色,暗自吸口气,还是回答说:“一件…蟒袍” 朱棣一听,注意到漏在龙纹外面的是九爪,立刻火了,挥手就把面前案牍上的茶杯打到了地上:“这个逆子!” 卫青等人吓得立刻跪了下来:“皇上息怒。” 不怪朱棣生气,若是亲王规制的蟒袍,卫青断然无需呈上来,既然呈了上来,必然是逾越了礼制的,本以为汉王胆子再大也就是逾越到太子所用器物上,哪知道,他这是… “来人,传朕旨意,汉王朱高煦大逆不道!废为庶人!” “父皇息怒。” 朱高炽一听父皇要把汉王废为庶人,想也不想便跪了下来求情:“儿臣斗胆,为汉王求情。” 朱棣正在气头上,见太子求情,他很不悦的拧着眉头:“他大逆不道到这种地步,你还敢为他求情!” 朱高炽也知道汉王这次做的事情实在是不可饶恕,可毕竟是自己的弟弟,他也实在不能就看着他被废了,他恳求父皇说:“父皇,二弟他的个性是强一些,做这些事,必然也是有人在背后吹风,到底二弟他对父皇也是十分孝敬,求父皇念在父子情分上,对二弟从宽发落。” “父子情分?他这心里可还有我这个父亲?!” “父皇,您就只有我们几个皇子,就算是不为了二弟,也为了母妃,她一定不希望二弟被废为庶人。” 听太子说到他们的母后,想到自己的皇后,朱棣心中一阵悲哀,太子说的是,他和皇后就这三个儿子,皇后仙逝多年,自己这个时候把汉王废了,怕是她会很难过,可这汉王也是在太不争气了! “唉…他要是能顾及一些你的母后,何以走到今天这一步!” 听出父皇话里有些不忍,朱高炽趁机为汉王开脱:“二弟虽然是莽撞些,可父皇也知道,他就是有些气,做事不计后果,父皇要是觉得烦,大可以让他早些就藩就是了。” 朱棣想了想,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唉,罢了,就依你吧。” 朱高炽回到东宫的时候,听到消息的朱瞻基已经赶了过来,正等在文华殿内,一见到父王回来,他立刻迎上去,搀扶着父王问:“父王,皇祖父怎么说?” “好歹没把你二皇叔废为庶人,只命他就藩乐安,明日便启程。” “乐安?” 朱瞻基很奇怪,一早皇祖父不是要把汉王改封到青州么?青州那边的宫殿都已经修的差不多了,怎么临时又改封到了乐安?到了乐安可是连个像样的藩王府邸都没有。 “是啊。” “不去青州了?” 朱高炽摇摇头,叹口气说:“唉,皇上还在气头上,说是要给汉王一个教训。” 看来这次汉王真的把皇祖父气的不轻。 朱瞻基正想着,朱高炽又开口吩咐他说:“明天一早,你陪本宫去给汉王送行吧。” “是。” 第二天一早,在朱瞻基的陪伴下,朱高炽早早来到汉王府,门口已经备好了几辆马车,汉王的天策卫已经被收回,他私自招募的那些精兵也都已经被遣散,汉王府几个参与殴打徐野驴闹事的官员都被处死了,来送行的官员也没几个,只有卫青带着几个护卫军守在门口。 短短几日,汉王府便从风光无限沦落到这般的门前冷落,皇家恩宠盛衰可见一斑。 见朱高炽前来,朱高煦很是不服气的说:“你是来看本王笑话的吧?” 对于汉王的态度,朱瞻基不悦的皱了皱眉头,朱高炽却并不以为意,只好脾气的对他说:“二弟啊,父皇他也是一时在气头上,你去了乐安好好表现,等父皇气消了,你再慢慢解释。” 朱高煦却冷哼一声:“哼,本王这一走,京师就是皇兄的天下了,本王哪里还有机会见父皇?!” “二弟,咱们到底是兄弟,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有些事啊,到底是要知道分寸的。” “分寸?哈哈哈…” 朱高煦突然笑了起来,很有些不解气的说:“本王就是太知道分寸,才落得今天这样的地步,让你们父子看笑话!” 眼见到了现在汉王还不知悔改,口口声声的埋汰自己的父王,朱瞻基到底按捺不住,开口反驳:“二皇叔,父王他是好意来为你送行的,难不成二皇叔现在还觉得以为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都是父王跟本宫一手造成的么?” 朱高炽见他开口,转身告诫他:“基儿,不得对你皇叔无礼!” 对于父王的话,朱瞻基不能不听,只叹口气答应着:“是,儿臣知错。” “二弟,父皇这边我会劝着点,你到了乐安也先忍耐一下,修身养性,父皇毕竟疼你,不会让你为难的。” 朱高炽说着示意身后的内侍海涛呈上一个箱子:“这是我命东宫备下的一些布帛金银,你带着用吧。” 这边刚刚说完,卫青走了进来,对朱高炽禀奏:“殿下,时候不早了,该启程了。” 知道父皇安排了离开的时间,朱高炽不敢多耽搁,回身对朱高煦说:“二弟,一路顺风。” 或者是就要离京,心中也有些许悲凉,又或者确实有些被自己这个厚道的哥哥所感动,朱高煦有些落寞的叹口气,难得的对朱高炽拱手告别:“臣弟告辞。” 第31章 失踪 汉王就藩,对朱瞻基来说也算了却了一件压在心头的大事,直接的威胁算是解除了,他终于能放下心,分出神来处理让自己纠结的事情。 有好几天不见那个小丫头了,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回到宫中,他便吩咐陆月:“阿月,你帮本宫去看看菀柔,瞧瞧她这两天在忙什么?” 这两天,他一直在盯着汉王府的动向,不敢懈怠,不知道那个小丫头都做了什么?在司籍司过的好还是不好? “是。” 陆月答应着,便去司籍司,为皇太孙殿下找本书册这样的事,是最好的借口了,只是她来到司籍司并没有看到胡菀柔。 随便拿了一本史籍,走出司籍司的时候正好碰到岳雪琪,便问她:“岳尚仪,今天怎么没有看到胡菀柔?” 听她问起,岳雪琪淡淡笑了一下回答说:“昨天傍晚,胡菀柔说五王殿下找她,出去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陆月很吃惊:“一直没回来?” 莫雪琪点点头,接着有些深意的说:“因为…因为之前的那些传言,我以为是五王把她留在了宫里。” 陆月心中一沉,心中涌起一股微微的酸涩:“不…不会吧?” 莫雪琪只笑了一下,没再做声,宫闱秘事她并不想多做议论。 出了司籍司,陆月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或者她潜意识里不相信五王殿下会做出这样的事,便刻意的绕道从五王宫门前经过。 走到宫门口的时候正好迎到朱瞻墡出来,见到她,朱瞻墡很意外:“陆月?你怎么在这儿?” “呃,五王殿下。” 想不到这么巧,陆月只能上前施礼打招呼,见他手中拿着一摞书册,奇怪的问:“您这是去哪儿?” 对她朱瞻墡倒没什么想要隐瞒的,微微一笑说:“去司籍司把前段时间拿来看的书册还了。” 陆月有些奇怪,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他:“胡姑娘她…没在殿下这里么?” 朱瞻墡更是奇怪,反问她:“她怎么会在我这里?” 两人这才察觉事情不对。 …… “殿下,出事了!” 朱瞻基正在文辉殿看书,见陆月和朱瞻墡一起进来,他放下书册。 “卑职到司籍司没有见到胡姑娘,尚仪局尚仪岳雪琪说是昨天傍晚有个面生的小太监说五王殿下找她,把她带走了,到现在没有回去。” “可臣弟并没有找她。” 听两人说完,朱瞻基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头,紧张的起身问:“怎么会这样?” 难不成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不见了? “这件事很蹊跷。” 陆月摇摇头说:“现在似乎没人知道胡姑娘到底在哪儿?也没人知道昨天是谁去找的她。” 朱瞻基突然意识到是自己太大意了,以为汉王自己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不会有时间去找菀柔的麻烦,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太大意了! “立刻命人去找,一定要找到她!” “是。” 看着陆月出去后,朱瞻墡话里有话的说:“看来,这宫里除了汉王,还有人因为某些原因处处针对菀柔。” 朱瞻基听了他的话,眉心微微动了一下,没有接话。 恰巧在这时,金英走了进来回禀:“殿下,孙姑娘过来了。” 身后孙玫璇和一个端着托盘的小宫女,托盘上有一个细瓷汤煲。 “殿下。” 孙玫璇走进来,看到朱瞻墡也在,忙施礼:“五王也在。正好我炖了百合莲子粥,一起尝尝吧。” 朱瞻墡淡淡笑了一下:“不了,我还有些事要做,不多打扰了。” 他说完,又转向自己的皇兄,想起近些天的事情,他还是开口说:“臣弟小时候,皇兄曾教导臣弟,一心不可二用,臣弟会谨记的。” 听他说完这句话,朱瞻基心中一禀,他这哪里是说他自己?他这根本是在暗示自己! 自己这个弟弟是真的长大了,敢跟他这般说话了!他有些恼怒的看向他,而他这次也没有示弱的,用一种少年莽撞的气势,回视着他。 孙玫璇很轻易地便察觉出兄弟两人之间的嫌隙,笑语盈盈的上前解围:“既然五王殿下有事就让他去忙吧。” 朱瞻墡也知道自己这次逾越无礼了,可他就是不忍心看着菀柔被皇兄这般对待!其实他也不想惹皇兄生气的,借着孙玫璇的话,他收起自己的情绪拱手施礼:“臣弟告退。” 朱瞻基只斜睨了他一眼,没有应声,朱瞻墡施礼后也便自顾自的离开了。 等朱瞻墡出了文辉殿,见朱瞻基眉头不展,心思游离,孙玫璇一边盛莲子汤一边问:“殿下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接过她顺手递过来的莲子粥放到一边,朱瞻基开口问她:“玫璇,之前我从天策卫救过一个秀女,这件事你知道么?” 那件事已经闹到沸沸扬扬了,胡菀柔不可能不知道,她只点点头:“听说了一点,怎么了?” “那个秀女失踪了。” 一听这话,孙玫璇显然吃了一惊,倒吸一口凉气:“失踪?在…宫里失踪了?!这…怎么可能?!” “现在还不清楚,正在找。” 朱瞻基说着叹口气:“唉,玫璇,有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了。” 是时候把那件事告诉她的,朱瞻基相信她一向最识大体、最懂得自己,她会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并不是想让菀柔取代她的位置,许给她的那些恩宠,他一定会给她,甚至会给她更多!只是他…想让她知道,他真的放不开那个女子了。 这样,只要这次菀柔平安回来,不管菀柔什么态度,至少自己不用觉得对玫璇有所隐瞒而自责两难了。 …… 此时,皇宫深处一个略显寥落的宫殿内,饿的头晕眼花的胡菀柔卷缩在偏殿墙角,瑟缩的抱着自己的身体,无助而慌乱。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一个什么地方?又为什么会被人关在这里? 是昨天的时候,有个小太监去找她,手中拿着一块令牌,说是五王殿下找她。 五王殿下找她,她不能不去,无奈的跟着那小太监来到一处偏僻的宫殿,从侧方一个小窄门进来后,她意识到不对,想要跑的时候,却被那小太监抓着关到一个偏殿里,然后把门从外面反锁了,任凭她怎么拍打、喊叫也没人应声。 偏殿只有一个正门,而且是用铁铸得的,里面堆放着一些桌椅杂物,除了高高的两个一尺见方的小窗户,没有其他任何出入口,窗口太高也太小了,她根本出不去。 而她更觉得害怕的是,五王殿下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做错了什么?难道只是因为之前自己拒绝了他?五王殿下不是这样的人才对啊。 到了晚上,她逃不出去又冷又饿,倚着墙角迷迷糊糊的睡着,似乎觉得有什么人走到她的身边,声音粗哑却很轻柔的问她:“菀柔?你是济宁府胡家的菀柔么?” 再后来,她似乎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自己的娘亲,梦到了那个少年… 第32章 “女鬼” 深夜,迷迷糊糊的胡菀柔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披到了自己身上,瑟瑟发抖的身体不自觉的想要靠近那个物体取暖,接着有一股很重的霉味袭来,她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睛,竟然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影迹出现在自己面前。 透过小窗户,有细微的月光透进来,借着微弱的亮光她看到那个影迹满头白发几乎逶迤到地上,头发遮住了面容,看不到她的脸,她的身上穿着一个单薄破旧的长袍,松垮垮的套在身上,露出来的手臂皮包着骨头,瘦的骇人,一只手上还有骇人的疤痕。 “啊!” 被她凄厉的惨叫吓了一跳,那个满头白发的影迹抬头向她看来,她这才看到她的面色也惨白削瘦的吓人,半张脸上有个骇人的伤疤,延伸到脖颈上,丑陋不堪!整张脸上最突兀的是一双大眼睛,只是眼皮也耷拉着,没有一丝神采,在黑漆漆的夜里,活脱脱像是一个“女鬼”! 胡菀柔吓得头皮发麻,几乎要晕过去!双手不自觉的紧紧抱住不住颤的身体,下意识的后腿,惊叫声被压在喉咙间,连呼吸都有些停滞了! 那个“女鬼”似乎被她的惨叫给震住了,怔了一下,把一个硬邦邦的馒头扔到她身边,转身踏着身后的破旧桌椅,几乎没怎么费劲便攀上那个窗户,竟然就那样从窗户里出去了。 接着便听到她从外面跑走的声音。 过了有很长时间,胡菀柔才渐渐镇定下来,身体放松,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披着一个破旧发霉的毛毯,伸手触到那个冷硬的馒头,她拿起来,咬了一口,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是谁?为什么给自己拿来毛毯和馒头?她的样子…是人还是鬼? 饿了快一天,她的肚子确实不好受,她拿起那个馒头慢慢吃了起来,她虽然觉得那个影迹太吓人了,可潜意识里,她又觉得那个“女鬼”不会害她。 吃下大半个馒头,肚子好受一些,又有了一个可以御寒的毛毯,她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到早上醒来,她竟然看到自己身边有个破旧的瓷碗,里面盛着一些水。 想是那个“女鬼”在她睡着后又回来过,她迟疑了一下,端起水便喝掉了,又仔细看了一下这个偏殿的情形,她确定自己是没法逃出去的。 想起昨天那个“女鬼”离开的样子,她试着想要攀上桌椅,却发现自己根本够不到窗口那儿,即便够到了,那个窗口太小了,她也出不去,何况到了窗口要怎么下去呢?一定会被摔坏的! 难道那个影迹真的是“鬼”?否则她怎么办到的?五王殿下到底为什么要把我骗来这样一个地方?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样想着,她不面心中又难过起来,忍不住低声啜泣,偏殿外,那个女鬼缩在墙根,听着她哭泣,手中握着昨天被那个小太监扔掉的假令牌,脸上也一脸悲哀和愤怒!到底是谁,要这样害她! 自己一定要想办法让她出去!可是在这个杀人不见血的深宫里,她能找谁来帮她把她安全的带走?! 胡菀柔身体虚弱,哭着哭着便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听到有轻微的声响,她睁开眼,正看到那个“女鬼”攀上那个窗口。 “别走…” 听到胡菀柔虚弱的声音,那“女鬼”转头看了她一眼,还是翻身出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胡菀柔觉得,她看她的时候,空洞的表情有些异样的情愫,这一次,那“女鬼”把水和食物放到了离她不远的一个破凳子上,除了一个馒头,还有一个有些失了水分的苹果,还在下面铺了一个油纸。 胡菀柔看着那些东西,心中的疑惑更深,略微一想,她没有去动那些东西,却卷缩了一下身上的毛毯,强迫自己睡去。 她知道她还会再来的,她要知道她到底是谁?为什么出现在宫里?为什么要帮她? 果然,黄昏的余晖过去后,窗口那里又有了响动,胡菀柔听到了,她想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脑中一片眩晕,一天多的时间,她只吃了几口馒头、喝了几口凉水,又冷又怕,让她的精神一直紧张,身体已经接近透支了。 那女鬼进来后,看到她上午送来的东西一点也没动,又看看胡菀柔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忙跑到她身边,刚想伸手去扶她,又害怕似得停了下来。 昨天晚上,自己一定把她吓得不轻,都怪自己,一直为她着急,怎么就没想把自己弄得像个正常人一样出现在她面前?!人不人鬼不鬼过了这么多年,她自己和死了其实没什么区别,可怎么样都不应该吓到她的! 不想吓到她,更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她必须救她,不能看着她死!怎么办?怎么办?! 胡菀柔意识到她来到她身边,却犹豫着站在她身边,求生的本能让她低语呼救:“水…水…” 那“女鬼”听到她的呼救,忙拿过桌凳上的水,小心翼翼的扶起她,把水放到她唇边,一点一点喂她喝下去。 喝了几口水,总算缓过来一口气,胡菀柔也切切实实的感受到那“女鬼”的气息,她不是鬼! 她感激的看向那“女鬼”,那“女鬼”见她向她笑,似乎很怕自己的样子再一次吓到她,忙把她的身体斜倚到墙边,自己后退一些,拿过那些食物,放到她面前,意思是让她自己吃些东西。 胡菀柔却只看着她,她发现,面前的这个女人眼中没什么光泽,看着她的时候却有种莫名的情绪涌动,虽然这样的表情,在她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惨白削瘦的还有着巨大疤痕的脸上,显得有些骇人诡异,可胡菀柔就是真真切切的感觉的到她看向她的时候,那种小心翼翼和抑制不住的欢喜,像是…看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 这样的目光让她不那么惊惧,鼓起勇气问她:“你是谁?” 那女鬼似乎很抵触她的问话,站了起来。 有种眩晕袭来,胡菀柔只能深深吸口气去稳住自己的心神:“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你告诉我你是谁?” 那女鬼没有理会她的话,转身便要踩着桌椅离开。 “你别走!” 见她又要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涌起,胡菀柔一点也不再害怕,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去抓她的手腕,那“女鬼”吃惊的一躲,到底身体虚,她一下没握住她的手腕,被闪了一下跌倒趴到她脚下,跌倒的时候,下意识的伸手一抓,从她身上扯下来一个破旧的布囊。 想是用了很长时间了,布囊已经破旧不堪,还有一个窟窿,透过窟窿,有个清透的镯子露了出来,上面有半个蝴蝶翅形状的镶金片,就是这个镶金片,让胡菀柔一惊! “女鬼”见她跌倒,下意识的想去扶她,却又好像怕什么退了两步,只小心翼翼的看着她,似乎有些担心她刚才有没有摔倒的样子。 看到那个镯子的时候,胡菀柔已经顾不得身上的疼,急急地打开布囊,拿出那个镯子仔细看着,相似的玉镯很多,可这个蝴蝶展翼的镶金片,是爹爹亲手打造的,绝不会有重样的!她她自小便戴着,绝不会认错,这个镯子与自己的娘亲留给自己的那个是一对! 爹说另外一个镯子他“丢了”,为什么会在皇宫中出现的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身上? 她心中吃惊、意外又有些难以置信,看向那个“女鬼”,她颤抖着问:“这个镯子…你怎么会有?” 那“女鬼”见她拿着镯子质问,明白她在奇怪什么,眼中流露出一种异样的神采,那般的悲伤,又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动容,胡菀柔看在眼中,竟然觉得自己有些被她感染,莫名的想要去接近她。 可是见她匍匐着想要靠近自己,那“女鬼”急匆匆的上了桌椅,攀住窗户便要逃离,胡菀柔一着急,向着她大喊:“不告诉我你是谁,我不会吃你送的食物!” 那“女鬼”听她这样说,果然停下了脚步,转头有些呆呆的看着她,胡菀柔努力支撑着自己站起来,看着她可怜兮兮的说:“我就要死了,我的家人可能永远也见不到我了…这个镯子…我娘留给了我一个一模一样的…” 当听到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个“女鬼”没有光泽的眼神中折射出来的一种情绪,比她还要悲伤千倍万倍,虽然她没有说话,可胡菀柔就是知道,她在心疼她,比她自己还要担心她! 几乎要哭出声,干涩的眼睛中充斥了泪水有些痛。 “这个蝴蝶翅膀的镶金片,我知道和我那一个是一对的,我爹说,他把另一个弄丢了,可为什么…” 事情出现的太诡异而突然,胡菀柔觉得自己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她不知道那个女鬼能不能听懂她想说的话和想要问的问题。 可她刚才太激动,觉得自己身体里仅有的意思力气都已经用光了,胸腔里的气息几乎都要用完了,眼前又是一阵眩晕,几乎要跌倒,却被那“女鬼”上前一步,紧紧扶着坐下去。 “菀柔…” 那“女鬼”竟然哽咽着叫出了她的名字,几乎干涸的眼中也涌起了泪水。 叫出她的名字后,那“女鬼”也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几乎是颤抖着跌坐在她面前:“我的好妹妹…” 她缓缓说出的话,几乎让胡菀柔失了呼吸:“妹…妹妹?!” 第33章 身世 “吃点东西,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那个“女鬼”说着起身拿过她带来的食物,将馒头递到胡菀柔手中,接着从自己怀中拿出一柄破旧的短刃,去给苹果削皮。 看着胡菀柔吃上大半个馒头和苹果,又喝了几口水之后,她坐到她身边,缓缓向她讲述起自己的身世。 “菀柔,这个镯子与你那一个确实是一对,这是我入宫的时候,母亲送给我的。” 胡菀柔一直不知道自己竟然有个亲姐姐,叫胡善围,也是在十四岁那年选入宫中做了宫女,那年正好是洪武三十一年,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是在五年后。 胡善围告诉自己的妹妹,她入宫后,因为做事细心,被选中做西宫的侍女,太祖皇帝病重的几个月,就是住在西宫,正好是自己在他身边服侍,亲眼见证了太祖皇帝朱元璋与孝愍皇帝朱允炆的祖孙情谊,后来太祖皇帝驾崩,朱允炆登基削藩,燕王朱棣被迫之下起兵靖难。 靖难一役,燕王攻入京师,围而不打,封死了宫门,朱允炆无路可逃,闭宫自焚,胡善围也在那场大火中被烧伤昏迷,等她醒过来,宫中已经换了主人。 听胡善围说到这里,胡菀柔已经已经泣不成声的哭倒在她的怀中,胡善围一边给她擦泪,一边缓缓说着那场江山易主的惊变之后,她自己的遭遇,脸上平静异常,好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作为前朝宫女,我既不想臣服于燕王,背弃太祖皇帝和先帝,也失去了逃出宫的机会,只能避入冷宫,躲着宫人,晚上出来找些吃食,借以维持性命。” “那天我出来找食物,被卫兵发现刺伤,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避入长安宫,当时这长安宫囚禁了中山王府的‘徐四小姐’,我在混乱中,被这位“徐四小姐”救下,她诊治了我身上还有脸上的伤,并把我收留在了长安宫。” 胡菀柔猜测,自己现在所处的应该就是长安宫。 “后来徐皇后仙逝,‘徐四小姐’伤心过度、积忧成疾,两个月后也香消玉殒,皇上便下令任何人不准进入长安宫,我便以此为栖身之所,活了下来,却再也出不去了,也失去了外界联系的一起机会。” 难怪了!难怪大家都奇怪为什么爹爹快要五十多岁了,而哥哥却只有二十多?原来自己还有个亲姐姐!难怪为什么自己有一次问起另一个玉镯的下落,爹爹回答的时候,眼中含着一种悲凉和难过?那个时候只以为爹爹是觉得丢了母亲的遗物而难过,原来,他更难过的是他丢了自己的孩子!难怪爹爹为何那般不愿意自己入宫!原来,正是在这宫里,他失去过一个亲生女儿! 看着姐姐脸上那道骇人的疤痕、满头白发和干涸的眼神,她心疼到无以复加!姐姐也还不过只有三十出头的岁数,却这般凄凉,比七八十岁的老人还不如! “姐姐…姐姐…呜呜呜…” 伸手一抱,这才察觉她瘦骨嶙峋,肩头的骨骼突兀的硌得她生疼,更疼的是她的心,几乎要窒息在那种疼痛苦涩中! 胡菀柔不敢想自己的姐姐在这十多年的时间里过着怎样的生活,没有实物、没有衣衫,不能出现在阳光下,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找些吃食,借以维持着生命。 只是还有件事胡菀柔很奇怪,姐姐既然从靖难之役后便与外面隔绝了联系,又怎么会知道自己有个妹妹呢? “姐姐怎么知道我的出生呢?” 说起她的出生,胡善围似乎想起了很美好的回忆,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你出生的那年,正好是建文四年,也就是靖难之役的最后那一年,父亲担心我在宫中会受到波及,来京师找过我,并托了朋友见了面,告诉了我你的出生,你的名字…是姐姐给你取的呀。” 说到这里,胡善围不解的问她:“父亲…怎么会又把你送进宫中了?” 胡家与朝廷的渊源,胡菀柔不知道,胡善祥却十分清楚,即便是风平浪静的过了这十几年,那些陈年旧事都被遗忘,可爹爹已经在这宫里失去过一个女儿了,知道这宫里的厉害,怎么还把女儿往宫里送? 胡菀柔也明白姐姐为什么这么问,她拉住姐姐的手说:“不怪父亲,是因为发生了一些意外。” 简单的把自己入宫的因由说了一下,胡菀柔抱住自己的姐姐说:“现在我倒是有些感激被逼着入宫,知道我的姐姐还活着。” 忍不住情绪,她说着又轻声啜泣起来。 “好了,菀柔,别哭了。” 把她从怀中拉起来,胡善围给她擦着眼泪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所以今天,让咱们姐妹相见!放心,姐姐一定救你出去!” 自己已经被这深宫给吞没了,绝对不能再搭上自己的妹妹!绝对不能! 说起自己的困境,胡菀柔还是很奇怪的问:“只是姐姐,你怎么知道是我呢?” 胡善围笑了一下,伸出苍白瘦长的手抚摸了一下她的面颊,很是温柔的说:“菀柔,你长的和娘亲年轻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我长得很像娘亲么?” 胡善围点点头:“很像。” “原来是这样,爹说,我出生不久,娘就去世了,我对娘亲几乎没有记忆。” 当时那样混乱,即便父亲早有计划,也很难万无一失,胡家的人肯定会有闪失,这一点胡善围一直有心理准备,可是听菀柔说起母亲很早去世,她还是心中悲哀起来。 只是见妹妹正为自己哭的昏天暗地,她不想再提及母亲,增加伤怀,何况她们姐妹目前困境重重,菀柔的身体状态似乎也不太好,她必须给她打气,让她振作起来,让她在这宫里,能足够坚韧的生存下去! 忍下自己的情绪,她轻轻拍着妹妹的背,为她顺气,然后对她说:“也不全是这个原因。最重要的是,那天我见一个小太监竟然带着一个宫女来到长安宫,你又长的那么像娘,我一时好奇,便暗暗跟着那个小太监,见他出了长安宫,去到景阳宫后的一个荒废的小花园中见了一个宫女,我听到了他们的话。” “我听到骗你来长安宫的那个小太监说‘胡善祥那小丫头给锁到长安宫的杂物偏殿里了,那个偏殿里面是木门,外面还有个铁门,只有两个小窗户,她肯定出不来,就算是呼救,声音也传不远!’,然后一个女人说‘拿着这些银两快出宫吧!’。” “如果不是听关你的那个小太监说出你的名字,我可能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妹妹竟然也来到了这宫里。” 胡善围说着有些自责的叹口气:“可惜当时我一听到你的名字,震惊的…忘了去看一眼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害你。” 胡菀柔相信,当时姐姐的震惊,一定不比自己知道她的存在震惊的少。 “菀柔,你是不是在宫里得罪了什么人?” 心中涌起一种酸涩的苦楚,胡菀柔抿着嘴唇说:“是五王殿下…” “那个令牌是假的。” 胡善围知道她为什么这样想,她在宫中这么多年,太清楚宫里的那些手段了,借刀杀人、两面三刀! “假的?” “那个小内监把你关起来后,把令牌丢掉了,我很确定,那个令牌是假的,而且,根据那天我听到的话,把你诱骗到到这里的,应该是个女人!” 胡菀柔倒吸一口凉气,不过想想也对,五王那么和善温润的一个人,处处护着她,怎么可能会想到这么下作的法子!再说了,若真的是他,大可以不必这般大费周章。 第34章 垂危 姐妹两人坐在墙根,相互依偎着沉沉睡去,早上,胡善围先醒过来,见胡菀柔靠在她身上,还在睡着,可能是心中放松了下来,她的满色有些红润,睫毛弯弯的,一直知道自己的妹妹会很漂亮。 胡善围微微笑着伸手想去抚摸她的面颊,这才察觉有些不对,她的脸有些发烫。 她忙叫醒她:“菀柔,天亮了。” “嗯…” 胡菀柔伸手揉揉眼睛,头有些痛,便去揉自己的太阳穴。 “怎么了?” 不想姐姐担心,胡菀柔笑一笑:“没什么,可能昨晚哭的厉害,头有点痛。” 胡善祥摸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有点发烫,不能继续被关在这里了!” 起身把两人身上的毯子折叠起来,把昨天准备下的水和食物放到胡菀柔面前:“你先吃点东西,我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放你出去。” 胡菀柔知道,现在她一定要出去,只有她先想办法出去,才有可能能找机会把姐姐救出去。 “姐姐,你小心点,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放心吧。” 胡善围出了那个偏殿,出了长安宫,却也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倒是看到有些童子军模样的护卫神色匆匆,可她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更不敢暴露出自己。 必要的时候她会暴露自己,引着人来救她,可是她必须保证她引来的人是可以信任的,否则她们姐妹两人都会万劫不复! 长安宫在内宫最里面,她最多也就敢到景阳宫,不能再往前,那里太危险了,现在是白天,她必须要小心再小心,没什么所获,她到附近找了些被丢弃的食物,返回了长安宫。 看菀柔早上的情况似乎不太好,她很担心她的身体能不能撑住。 回到长安宫的偏殿,她被妹妹的清醒吓了一大跳,早上留下的食物和水,胡菀柔一口也没吃,匍匐在冰冷的地面上,面色惨白。 “菀柔!菀柔!醒醒!你这是怎么了?” 胡善围死命喊着她,眼泪又流了出来,低落到胡菀柔的脸上。 “姐姐,我没事…就是有些困…” 好歹见妹妹醒过来,胡善围松口气,把她扶着坐好,心有余悸的:“姐姐一定想办法让人来救你,你好好撑着!” 胡菀柔点点头,见姐姐吓得不轻,本就被毁了的容貌更显可怕,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瞥眼看到散落到地上的食物,她说:“姐姐,我想吃点东西。” 一听她想吃东西,胡善围这才止住了眼泪,端过水让她喝了几口,又给她拿过自己刚刚捡来的馒头。 胡菀柔其实吃不下,可她知道自己必须吃一点,坚持着,陪着自己的姐姐,渡过这个劫。 等她吃完了,又睡过去,胡善围不敢立刻离开,守了她一会儿,快要到日落的时候,这才又出去。 这一次,她打定了注意,她要涉险去皇太孙宫! 菀柔把她与皇太孙、五王之间的渊源告诉了她,她猜测皇太孙和五王,应该对自己的妹妹是有些情谊的,在这宫里,她们举目无亲,她只能赌一把!五王毕竟只是郡王,能力有限,皇太孙却不一样,深得朱棣疼爱不说,手中也有实权,何况菀柔和胡家对他有过救命之恩! “哥,我们找了整整两天了,除了这长安宫,所有的宫殿都明察暗访过了也不见人,胡姑娘已经失踪三天了,会不会…” “别瞎说!胡姑娘心地善良,自然吉人天相,一定要找到她,否则殿下一定很难过。” 胡善围刚刚来到长安宫墙边,正想要爬出去,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先开口的那个是个女子,后面回答的是个男子,听话里的样子,他们似乎是兄妹,而且说到了“胡姑娘”,是不是指的就是自己的妹妹? 胡善围心中一紧,屏住心神,贴近墙壁细细听着。 长安宫墙外,连续找了两天两夜的陆风、陆月一边走着一边小声说着话。 “哥,殿下明明很感激胡姑娘的救命之恩,可有时候对她好像又有些凶巴巴的。” “他那是害怕失去吧,毕竟开始的时候是殿下隐瞒了身份,可能殿下觉得自责,只是两人的身份在那里,有些事又不好解释。” 到底是男人了解男人,陆风说着叹口气:“我从来没有见到殿下对人这么紧张在乎、这么小心翼翼的呵护。” 宫墙内的胡善围此时可以肯定,他们在说的一定就是菀柔了,这个机会太好了!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看了看周围,见地上有几片碎瓦片,她捡起一片灰色瓦片,又拿过一个朱红色琉璃砖碎片,在那个瓦片上用力划着。 墙外陆风敏锐的听到长安宫宫墙的那边传出细碎的声音,他心中起疑:“长安宫禁宫多年,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声音?”奇怪的停下脚步,他贴近墙壁,细细的听着。 陆月见状问他:“怎么了?” “嘘…” 陆风示意陆月安静,看着哥哥奇怪的样子,陆月也贴近墙壁仔细听,果然听到里面像是有人在地上划着什么东西的声音。 兄妹两人确定里面传出的声音很可疑,惊得面面相觑,正不知因由,“扑棱”一声,有瓦片落地摔碎的声音,两人循着声音看过去,空旷的街道上,一整片瓦砾已经被摔成好几片,很明显这瓦砾是从长安宫内扔出来的。 陆风、陆月诧异而吃惊的过去捡起那几片被摔碎的瓦砾,犹疑的仔细看着。 “哥,这上面有字!” 陆月先察觉到那些瓦砾上的字,陆风大惊,忙在地上把那些瓦砾拼接好,让他们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上面写着的字竟然是:“胡——长安”! 两人正在长安宫外说着胡姑娘不见了的事,就从十余年没人出入的长安宫内飞出这样一个瓦砾,太诡异了!扔出这瓦砾的是人是鬼? 更诡异的是上面这几个字“胡、长安”,若扔出瓦砾的人有所指,那一定是听到了刚才两人的话,若是这样,那这意思是胡姑娘在长安宫内? 这也太不符合情理了?长安宫被封锁多年,她怎么可能进入长安宫呢? 不管怎样,这件事太诡异了,陆风不敢大意,对陆月说:“阿月,你立刻去向皇太孙殿下禀报,我守在这里。” “好!” “记住,这件事,只能告诉皇太孙一个人!” “明白。” 陆月答应着,急匆匆的便往皇太孙宫赶去。 宫墙内,听到兄妹两人的话,胡善围松口气,转身回了偏殿,只是偏殿内,胡菀柔的情形更加不好,脸色更加雪白,身上也越来越烫。 胡善围只能紧紧抱着她,一遍一遍的喊她,不住的对她说:“菀柔,你撑着点!皇太孙殿下就要来救你了!” “听到我说的话了么?妹妹!妹妹…” 第35章 长安宫 听到陆月的禀报,朱瞻基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长安宫外。 陆风把拼接后的那个瓦砾指给他看,他几乎肯定,菀柔就是在这长安宫里。 “我要进去看看!” 听了他的决定,陆风有些为难的说:“殿下,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擅入长安宫,万一被皇上知道了…” 这一点,朱瞻基很清楚,这么多年,皇祖父似乎一直对长安宫有个心结,不允许任何人去触碰,可现在,这长安宫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柔儿可能在里面,我必须进去看看!” “要不要先去皇上那里请示…” “万一皇祖父不准呢?!” 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消失了,找了两天也没任何踪迹,朱瞻基担心而自责,都怪自己!不该由着她去司籍司,就应该不管她愿不愿意都把她留在自己宫里的,即便是她埋怨他霸道不讲道理,至少自己可以保证她的安全。 “她失踪三天了!我一定要进去看看!” 朱瞻基是真的急了,皇祖父那里他可以去解释,可是这三天,他不知道菀柔到底经历了什么!现在自己必须要找到她! “你们守在这里!” 见殿下执意进入长安宫,陆风只能吩咐陆月:“阿月,你在这里守着,我陪殿下进去。” “是!” 陆月刚应下,朱瞻基与陆风已经从宫墙上翻身而过。 长安宫禁宫多年,宫内年久失修,杂草荒芜,地上也又宫殿上落下来的破碎瓦砾。宫殿规模虽然不大,可一个一个找过去,也很费时费力。 朱瞻基唯一一次来长安宫,还是在七岁那年,跟着皇祖母来看望被囚禁在这里的姨奶奶,也就是皇祖母的“四妹”,他对这里面的布局也并不了解。 两人正站在通往主殿的青石道上四下查看,忽然有个白色的影迹在正殿东侧的墙角一闪。 两人察觉到,立刻便追了过去,从正殿东侧转过去,后面是几处偏殿,两人追过去,在最里面的一个铁门外,看到了一个珠花,是宫人统一佩戴的珠花! 看到上面有两个小窗户,陆风纵身一跃,攀到窗户上向里查看,正看到胡菀柔蜷缩在地上。 陆风落地后,朱瞻基问他:“怎么样?她在里面么?” “殿下,胡姑娘在里面。” 朱瞻基一听,立刻拍打着铁门大喊:“柔儿!柔儿!胡菀柔!” 然而,他没有听到任何回应,陆风上前拉住他:“殿下,胡姑娘似乎是晕过去了!” 看着那扇铁门,朱瞻基急的有些红了眼,看向陆风下令:“想办法把门打开!” “殿下先让一下!” 等朱瞻基闪开后,陆风抽出自己腰间的青月宝剑,这柄剑是他在武当山学艺的时候,师父送给他的,以玄铁打造,能够削铁如泥。 只见他长剑一挥,剑锋划过处,那柄铁锁的环扣立刻被削断了,朱瞻基立刻上前,用力推开铁门,冲开里面的一层木门,正看到胡菀柔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面色惨白、气息微弱。 “柔儿!柔儿!” 他把她扶起来,喊了两声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急急地抱起她,起身便向外面跑去,跑到前院,东侧一个小侧门竟然已经被打开了,虽然诧异,可朱瞻基也顾不得多想,抱着胡菀柔便从那个小门冲了出去。 外面,夕阳的余晖渐渐隐没。 心急火燎的把胡菀柔带到自己的宫中,陆风已经去太医院把刘子宁找来了,刘子宁是朱瞻基最信得过的。 诊过脉,又看了看她的眼睛,刘子宁从医药箱中拿出一个小瓶,倒出一颗金红色药丸给胡菀柔服下,起身对朱瞻基说:“受到了一些惊吓和冲击,被深夜的风寒侵体,加上这几天吃的东西不行,外感风寒、内忧湿毒,情况有些不太好。” “有性命之忧么?” 外感风寒也就罢了,一听“内忧湿毒”,朱瞻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还不至于,只是会需要些时日来调理。” “那就好,子宁,一定要让她好起来!” “殿下放心,微臣必定竭尽全力。” 刘子宁见皇太孙殿下这么紧张,心中奇怪怎么殿下也对这个女子这般在意,宫中不是都传言五王…什么情况? 只是他虽然奇怪,却不敢多问,只回答说:“微臣刚刚已经喂胡姑娘吃下了集灵丹,吊住她的精气,又为她开几服药,殿下命人随我去取吧。” 朱瞻基点点头,对陆月说:“阿月,你跟着子宁去太医院拿药。” “是。” 陆月随着刘子宁去拿药,朱瞻基坐到床榻边,担心的握着胡菀柔的手,许是集灵丹起了作用,她的手心有些温热,嘴唇也不像开始那般惨白。 子宁的医术和医德,朱瞻基向来是放心的。 想到菀柔的遭遇,朱瞻基眉头又紧了起来:“到底是什么人,要这么害她?!” 陆风闻言回答说:“卑职已经命人秘密调查,或者等胡姑娘醒来,会知道些什么。” 朱瞻基点点头,又想起今天长安宫的情形,不免奇怪:“长安宫那扇偏门,是什么时候打开的?” 种种迹象表明,长安宫中一定隐藏着什么,那个瓦砾、无缘无故打开的偏门。 “长安宫禁宫这么久,到底有什么人呢?” “当时属下看的不真切,只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影迹,看身形像是个女人,只是不知道…是人是鬼?” “不管是人是鬼,既然引我们去救人,应该不坏。” 朱瞻基甚至有些感激她,若不是她,菀柔怕是早已凶多吉少,既然引着他们去救人,想必不会是坏人。 想起那个偏殿中的情况,陆风补充说:“属下注意到关着胡姑娘的偏殿中,有水和一些食物,还有一个发霉的毯子。” 这一点倒是让朱瞻基很意外,当时他一心在胡菀柔身上,根本没注意偏殿内的其他情况,陆风早已练就的细致敏锐却让他一眼注意到里面的异样。 “要不要微臣暗自去查一下?” “不行!” 朱瞻基制止他说:“今天的事怕是瞒不住,皇祖父一定会问,先不要惹事,一切等菀柔醒来再说。” 陆风明白,殿下说的是对的,胡姑娘无故失踪,皇太孙和五王都疯了似的在宫里查找,弄得禁卫军也跟着异常紧张,现在胡菀柔被找到了,还是从长安宫中找到了,这件事势必是很难瞒住的,长安宫本身就足够引起大家的猜测了。 宫人煎好了汤药送过来,朱瞻基喂着胡菀柔喝下去后,陆风开口说:“殿下这几天一直担心着,没有好好休息,时候不早了,殿下早点去休息吧。” “她这个样子,我不放心。” 陆月见状,上前劝他说:“刘太医说胡姑娘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最快也要明天才能醒过来,卑职会在这里守着,殿下放心。” 金英也劝他:“是啊,殿下,明天还要早朝,回去休息吧。” 说起明天早朝,朱瞻基知道,金英是在暗示自己,明天有可能要应付皇祖父的问话,自己不能精神萎靡的见皇祖父,他把菀柔安顿在自己寝殿西侧的一个房间中,距离也不。 “也好,如果有什么事,立刻去告诉本宫。” 陆月答应着:“卑职明白。” 第36章 布防 对于朱瞻基擅入长安宫中救人,朱棣并没有苛责他,毕竟那个胡菀柔救过皇太孙的命,长的又那么标致,皇太孙紧张她,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对那个飞出来的瓦砾,他却十分敏感,命卫青亲自带着金吾卫到长安宫中彻查。同时命东厂和宫正司对宫人严加管束,竟然出现谄害人命这样的事,还是打着五王的旗号害人,这不正之风不好好整一整,还了得! 朱瞻基下了早朝回到宫中立刻去看胡菀柔,可能是做梦了,她说的并不是很安稳,眉头紧紧皱着,一张小脸上不停冒虚汗,陆月在一帮给她擦着。 见他进来,陆月起身说:“殿下,胡姑娘可能是做梦了,睡得有些不安稳。” 朱瞻基点点头:“我来看着她,你回去休息一下吧。” 陆月点点头,施礼告退,朱瞻基坐到床边伸手握住她的手,为她擦汗。 “姐姐…姐姐…” 听清楚她嘴中喃喃叫着姐姐,朱瞻基心中奇怪:怎么会叫姐姐? 见她梦中越来越紧张,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呼吸也有些急促,他忙伸手捧住她的面颊轻声唤她:“菀柔…柔儿!” 梦里,姐姐拉着她的手在一片漆黑的森林中奔跑,后面似乎有人在追杀她们,可她怎么也跑不动,姐姐拉着她也拉不动,眼看那些人要追上来,姐姐她就是不走。 正着急,听到有人喊她,有道光亮射来,她猛地惊醒,胡菀柔睁开眼睛便看到朱瞻基担心的眼睛:“殿下…” 见自己身处一个雅致的房间中,她疑惑的问:“我这是在…” 见她醒过来,朱瞻基松了一口气:“在我宫里,没事了。” 手被他握在掌心,温暖而踏实,想着自己这次渡劫,胡菀柔心中百般滋味,看着他眼泪便流了出来。 温柔的拭去她的眼泪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你刚才一直在叫‘姐姐’。” “做了一个梦…” 胡菀柔回答着,突然担心起来,自己怎么会在殿下的宫里?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姐姐呢? 没等她开口问,朱瞻基先问她:“怎么会去了长安宫里?你知不知这几天你不见了,我都要急疯了!” 听他这样说,心中感动而温暖,原来他是这般在意自己的,说到自己的失踪,她还是有些心有余悸:“有个小内监拿着五王的令牌去找我,说是五王要见我,我跟着他去,就被他关起来了。” 朱瞻基本来这样问,其实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一听她说到是想要去见五王,才被人有机可乘,关起来了,他心中就莫名的窝火,虽然这件事他一早知道,可那个时候她不见人影,他只顾着担心,哪有心思去吃味? 现在好了,她脱离危险了,又听她自己说起来,他脸上的表情便有些不对了:“为了跟五王见面,都不顾自己的安危了。” “不是…” 胡菀柔解释说:“我以为五王找我有什么事…” 有些没好气的,朱瞻基闷闷地说:“除了想接近你,还能有什么事?!” 说的不高兴,胡菀柔本来这几天身心俱疲,现在又被他责备,更是一脸委屈,两人有些沉闷。朱瞻基意识到自己把重点搞错了,毕竟她刚刚经历了那么多事,自己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苛责她?正想着怎么缓和气氛,细细问一下她那天的情形,看看能不能找到到底是什么人想害她?长安宫中又有着怎样的秘密? 还没开口,金英走了进来禀报:“殿下,五王殿下求见。” 朱瞻基一听,刚刚舒缓下来的眉头几乎要横起来,瞪着胡菀柔,那意思:“看吧,这就来了!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胡菀柔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似得,抿着嘴唇,躲闪着眼神,不敢看他。 见她这个表情,他倒是又不忍了,还有些生自己的气:自己堂堂皇太孙,竟然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还没说见不见五王,已经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朱瞻基站起身,朱瞻墡已经进来了。 有些心急的走到皇兄面前,朱瞻墡施礼:“臣弟参见皇兄。” “免礼吧。” “菀柔…” 朱瞻基话音刚落,朱瞻墡已经看到了躺在床上,眼角含泪的胡菀柔,这些天不见她的人影,他也一直担心着,又知道是有人假借自己的名义把她带走了,他担心之余更是有些自责。 来到床前,他俯身担心的问:“你没事吧?伤到哪里没有?现在感觉怎么样?” 见他这么在意胡菀柔,朱瞻基心中很憋得慌,又不好阻拦打岔,自顾自的走到桌边倒水,下了早朝便赶过来,自己还又饿又渴呢! “没有,殿下,奴婢没事了。” 胡菀柔注意到朱瞻基的脸色都快成冰了了,一边回答着一边偷偷去看朱瞻基的脸色。 “你可吓死我了!” 朱瞻墡此时却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皇兄,一心只在胡菀柔身上:“都是因为我,竟然有人敢打着我的名义去害你!” “是奴婢大意,不关五王的事。” 她这样说,朱瞻墡更担心:“菀柔,如果我想找你,只会让银俊去,别再这么轻信别人,你知不知道你不见了,我很担心?” 在一边喝水的朱瞻基实在听不下去了,这可是在自己宫里,这两个人当着自己的面就“卿卿我我”起来了!要不是自己的弟弟,他早就把他扔出去了! 气狠狠的把手中的茶杯“啪!”的一下落在桌子上,震得朱瞻墡和胡菀柔都向他看过来。朱瞻基摆着一张臭脸,冷冷的站着,朱瞻墡和胡菀柔面面相觑也不敢说话了。三个人的气氛立刻尴尬起来。 金英再次进来的时候,敏锐的察觉到气氛不对,他小心翼翼的走到朱瞻基身侧,看着他的神色说:“殿下,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求见。” 本来就与纪纲有嫌隙,这个时候听到他来,朱瞻基更恼火:“他来干什么?!” “他…没有说。” 对于纪纲的目的,朱瞻基倒是能猜到一些,只是五王还在这儿,他可不放心让五王和菀柔两个人留下,这个时候菀柔心思脆弱细敏,五王又最温柔,万一发生什么就不好了。 看向朱瞻墡,第一次他冷着脸下了逐客令:“本宫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臣弟想…” 没给他要求的机会,朱瞻基冷冷的说:“有事我会通知你的!” 朱瞻墡知道,自己与皇兄之间因为菀柔势必要有些摩擦,除非菀柔能够明明白白的有了决定,只是现在菀柔刚刚苏醒,身体状况并不好,不能再担心,何况在皇兄宫中,她至少是安全的,等一切好起来,找机会慢慢来吧。 “菀柔,你好好休息,我再来看你。” 他说着起身,对朱瞻基施礼:“臣弟告退。” 朱瞻基似乎也觉得自己对他有些太冷漠了,缓和了面色点了点头。 等他出去后,朱瞻基看了看床上像是受惊的小鹿般看着他的胡菀柔,又有些不忍,上前给她盖了一下被子,放低了声音说:“再睡会儿,我去去就来。” 这么阴晴不定的,胡菀柔不敢在惹他生气,乖巧的点点头,闭上眼睛,朱瞻基笑了一下,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面颊,走了出去。 第37章 查问 来到文辉殿,纪纲正带着他的心腹,锦衣卫镇抚使陈刚等在那儿。看到朱瞻基走进来,他忙上前见礼:“卑职参见皇太孙殿下。” “免礼。” 朱瞻基淡淡的说了一声,来到案牍前坐下问他:“纪指挥使向来公务繁忙,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回殿下,关于长安宫内有可疑人等的事情,卑职有些问题想要问一下胡姑娘。” 朱瞻基笑一笑,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说:“皇祖父说会让金吾卫来查,纪指挥使也这么感兴趣啊?” 听出皇太孙有意挖苦他越俎代庖,纪纲不卑不吭的拱手回答:“锦衣卫向来只听从皇上直接指挥,所以皇上给锦衣卫的命令,殿下不清楚也很正常。” “有道理。” 朱瞻基点点头,口气中含了一丝失望,故意说:“本宫还以为你会调查什么人想要害菀柔。” “宫人的事情,自然有宫正司和东厂来查,这一点,卑职不敢逾越。” 到底纪纲年届四十,老谋深算,言语间也老辣,回答的让朱瞻基找不到一丝疏漏!朱瞻基清楚,若不是因为身份尊卑,他现在压根就不是纪纲的对手。 “跟我来吧!” 纪纲有皇祖父的手谕,菀柔是躲不过的,朱瞻基只能带着他去见她。 “刚才看到五王出去。” 走在路上的时候,纪纲突然开口说:“五王对胡姑娘果然是很关心呢,这么一大早就来看她。” 朱瞻基心中很不高兴,停下脚步转过身冷冷看着他淡淡的问:“你怎么知道五王是来看她的?” “卑职…猜的。宫里的传言…” 纪纲似乎有些察觉自己多嘴,眼神有些尴尬,而这种尴尬并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而是因为对方的尴尬而来,朱瞻基很讨厌这种眼神。 “传言?!” 很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朱瞻基冷笑一声:“本宫还以为,证据对你们才是最重要的!” 纪纲也料想不到,这皇太孙小小年纪,反应这般敏锐,直接把自己的话给堵死了,还暗讽锦衣卫做事不讲证据,到底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又是个长者,一时多少有些下不来台,只能拱手道歉:“殿下说的是,卑职惭愧!” 朱瞻基也没再追着不放,转身带着他到了安顿胡菀柔的房间。胡菀柔并没有睡着,正在心中盘算着事情,听到有人前来,便坐了起来,看到朱瞻基身后的纪纲之时,她心中“咯噔”一下:纪纲这次真的是来找自己的!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紧张,朱瞻基向她安慰的笑了一下,眼神温柔,似乎是示意她不要担心,两人眼神无声的交流了一下,朱瞻基看向纪纲说:“菀柔刚刚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有什么要问的,快点问吧!” 他说完便去到一边的凳子上坐下,自顾自的斟茶。 “谢殿下。” 纪纲微微拱手,来到胡菀柔床前的凳子上坐下,看向胡菀柔的神色凌厉而严肃,这让胡菀柔很不舒服,微微低首,没有去看他的目光,一旁的朱瞻基只作不觉,自顾自的喝茶,心中却也在想着对策。 “胡姑娘,你被关在长安宫的这些天,有人给你送过吃的?” 胡菀柔老实的点点头:“有。” 这一点她赖不掉的,不老老实实的答应下来,反倒会让纪纲起疑,进而有机可乘。 “他(她)是谁?” 纪纲的语气还算平静,胡菀柔也镇定了一些:“我不知道。” “不知道?” 胡菀柔抬起头,看着纪纲,平静的回答说:“我没看到过她的脸,只知道她半夜出来,丢下一些食物和水就离开。” “能大体描述一下么?” “我当时头晕眼花的…基本上是昏迷着的…没有看清楚…” “她怎么离开的?” “就是…凭空消失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圆起这个谎话?能不能好好的掩护好自己的姐姐?但是不管怎样,她必须把这个谎话圆起来,要不然她们姐妹,真的就没有活路了! “凭空消失?” 纪纲显然对她这一次的回答并不相信,盯着她的眼睛问:“那么诡异的情况,胡姑娘不怕么?” “怕…” 到底是没有说实话,胡菀柔有些心慌,只是在这个时候,这样的心慌显得似乎她还在“怕”当日的那个“鬼”。 纪纲却突然加重了语气喝止了她:“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你在撒谎!” “我没有……” 纪纲并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横生打断她的话:“你一定知道长安宫里的秘密!若是不如实说就是欺君罔上!这个罪名你担待…” “放肆!” 眼看纪纲咄咄逼人,胡菀柔神情紧张而惧怕,眼中都涌起了泪花,一直在一边没有作声的朱瞻基突然发火了。 当着他的面就敢这样逼迫菀柔!太放肆了! 他打断纪纲的话,三两步来到床榻前,纪纲只能站起身,微微低首听着他的训斥:“纪纲,你们锦衣卫的事,本宫不过问!不过本宫提醒你,菀柔她可不是你的犯人!” 纪纲见状只能拱手认错:“卑职莽撞,请殿下恕罪!” “本宫救她出来的时候,她的的确确是昏迷着的,生命垂危!太医院可以作证!” 朱瞻基缓和了语气,言语间却依旧是满满的不满和讥讽:“锦衣卫神通广大,若是不相信她说的,你大可以自己去查!” “卑职不敢。” 皇太孙这么紧张这个小丫头,这一点,纪纲之前倒是也没有预料到。 “还有什么要问的?” “暂时没有了。” 纪纲知道今天是白来了,眼神斜斜的瞪了胡菀柔一眼,向着朱瞻基毕恭毕敬的施礼:“卑职告退!” 纪纲走后,朱瞻基坐到床榻上,看着屈膝拭泪的胡菀柔说:“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感念朱瞻基帮她解围,又担心他因此与锦衣卫结仇,毕竟锦衣卫直接听命于皇上,加上皇上对长安宫实在很敏感,胡菀柔担心因此会给朱瞻基带来一些麻烦,抽泣着担心问:“殿下呵斥了纪指挥使…皇上那里…” 朱瞻基见她担心自己,笑一笑问她:“担心我被皇祖父责备?” 被他问得脸上绯红,胡菀柔轻轻咬了一下嘴唇不理他,朱瞻基伸手握了一下她的手,安慰说:“放心,纪纲他该问的都问了,你也如实回答了,皇祖父那里我会去解释的。” 第38章 建文旧人 出了皇太孙宫,陈刚似乎有些相信刚才胡菀柔所说的话,神秘兮兮的问纪纲:“都督,难道这长安宫里真的有鬼?” 纪纲却是一脸的怀疑:“有没有鬼,我不知道,但是这长安宫一定有巨大而不可告人的秘密!” 统领锦衣卫这么多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在他面前装神弄鬼就太嫩了! 何况事情发生在长安宫中, 年“徐家四小姐”无缘无故突然病逝之后,皇上便遣散了长安宫仅有的几个宫人,将长安宫禁闭,现在看来,这里面似乎有着什么巨大的秘密也说不准。就算真的是“鬼”,他也有办法让他老老实实听话! 若是这秘密能让皇家蒙羞,那不就是自己的机会么? “吩咐下去,命人严密布防,也要注意金吾卫那边的动向,别被卫青抢了先。” 卫青向来忠于职守,金吾卫虽然平日做事低调,能力却在锦衣卫之上,这一点,纪纲还是很清楚的。 “是,属下明白。” 朱棣对于朱瞻基呵斥纪纲的事情,并不在意,毕竟是自己的孙儿,胡菀柔那丫头又救过他的命,他在意她,这一点朱棣心中明白。 既然事情由胡菀柔而起,长安宫又是自己心头的事情,交给别人办,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这样考虑着,朱棣反倒直接把这件事交给朱瞻基去办了。 当然,朱瞻基也只有全力调动金吾卫,锦衣卫那边还是直接向皇上汇报的,这一点,朱瞻基心中很明白。 金吾卫与锦衣卫明里暗里将长安宫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又在长安宫布防多日,却仍旧一无所获,更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物件,加上胡菀柔对当日情形的描述,宫中留言渐渐传开,都怀疑长安宫中真的有“鬼”。 不管是人是鬼,都不会傻到继续呆在长安宫等着卫军来搜查的。 对于那些传言,朱瞻基也耳闻了一些,只是他一直没有再问菀柔关于长安宫中的事,从纪纲来盘问的那天,他便看得出她的抵触,从这几天她在自己宫里的神色,也察觉的到她对自己的戒备,实在不想再给她什么压力,更不想她再去回忆那几天所受的苦楚。 对于长安宫中的事,他也好奇,只是他更感激,感激那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家伙,在那三天帮助菀柔逃过一劫,感谢他/她引领着自己找到了菀柔,所以他/她到底是人是鬼他并不多么在乎,他相信菀柔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他的。 只是让朱瞻基想不到的是,胡菀柔竟然那么大胆,不顾他的警告,身体刚刚好转,便趁他不注意,偷偷回了司籍司,还给他流了一封信,说什么谢谢他救她回来,不想让人误会,更不想让孙姑娘误会之类的,把朱瞻基一口气给憋得差点吐血。 这几天事务有些繁杂,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玫璇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也答应这一次她失踪若是能安好回来,不会阻止他把她留在身边,而现在,他想知道,若是玫璇不介意,她愿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现在这小丫头也真是大胆了,竟然敢跟他不告而别,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朱瞻基很生气,本想直接去司籍司把那小丫头给抓回来,就算不计较她不告而别的罪名,她的身体可还是要调理的。 可也恰巧,正要出门,卫青求见,原来,在长安宫中,他是发现了一些可疑的,只是事关重大,他一直没敢做声。 得知卫青的来意,朱瞻基想了想只能命金英去通知刘子宁,让他继续诊治胡菀柔的身体,直到痊愈,暂时也不再让她呆在自己身边了,毕竟,长安宫可能会对她有些刺激。 金英走后,朱瞻基这才带着卫青来到文辉殿,问他具体怎么一回事儿。 卫青回答的也干脆利落:“回殿下,卑职怀疑,长安宫中可能确实有建文旧人。” “什么?!” 对于卫青的回答,朱瞻基显然很意外,可皇祖父登基已经十余年,怎么可能还有前朝旧人会在皇祖父眼皮子底下活十多年,而不被察觉。 “这怎么可能?!” 或者卫青也觉得这件事有些匪夷所思,见皇太孙一脸的怀疑,他回答说:“卑职…也只是怀疑。” 尽管十分震惊而怀疑,可朱瞻基清楚,卫青绝不是那种空穴来风之人,便问他说:“证据呢?” “卑职初次进入长安宫的时候,在最深处的一个放置宫人杂物的杂物室内,找到了这个。” 卫青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藏青色布兜,打开后里面有张泛黄的宣纸,还有一个羊脂白玉雕刻的玉佩。 “这些东西藏得比较隐秘,在一个八仙桌的下面,用鱼胶站在上面。” 玉佩镂空雕刻龙凤呈祥样,龙为九爪蟠龙,凤则是燕颔鸿身,中间是一个“炆”字,天下间会用此玉佩的,只会是建文帝一人! 将宣纸展开,朱瞻基看到上面是一手李煜的《乌夜啼·昨夜风兼雨》: 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烛残漏断频欹枕,起坐不能平。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朱瞻基看着诗词叹口气,“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这恐怕也是当年皇祖父兵临金陵城下,建文帝四面楚歌之时,内心一种悲凉的写照。 对当年旧事,宫人讳莫如深,可自从他被册立皇太孙后,越来越觉得自己似乎很能理解自己这位堂哥当初面对的压力,甚至与这位堂哥有些相惜的意味。 目光又流转到那块玉佩上,他心中有些担忧,一般这样的玉佩不会落在普通宫人手中,除非是非常亲密之人,又或者是…被皇上临时起意,而临幸过的宫人,才会将自己的随身之物留给她,以作证物。 “若真是这样,事情就有点麻烦了!” 自顾自的说出这句话,抬首见卫青看着自己,朱瞻基回过神,一边把手中的玉佩和宣纸放下,一边起身说:“她既然愿意暴露自己,引我去救菀柔,本性必然不坏,可若是事涉建文一朝…” “卑职也是因此而有些担心。” 明白皇太孙话里的意思,卫青开口说:“她知道在当时她暴露了自己,肯定不会继续呆着长安宫中,等着府军去搜查,卑职想请示殿下,是否需要扩大搜查范围?” 朱瞻基沉思着想了一会儿说:“你命令信得过的人手秘密进行,千万不要让锦衣卫那边有所察觉!” 明知道想要瞒住锦衣卫很难,朱瞻基还是下了命令,卫青也只能答应着:“是,卑职遵命!” “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任何人,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卑职明白。” 皇后去世后,这些年皇上脾气固执,其他的事情还好些,但凡遇上建文旧臣这样的事,便一定是要做到斩草除根,方才罢手,可毕竟过去十多年了,朱瞻基实在不想再起干戈,何况,这一次,有菀柔牵扯到了里面。 估计卫青也是考虑到了这一层,所以才把事情直接汇报给了他。能瞒过去,也便瞒过去好了,但是想要瞒住皇上,先要瞒过纪纲。 所以这件事,卫青必须要快,赶在纪纲前面,找到那个人。 第39章 困境 回去司籍司后,刘子宁每天按时来给胡菀柔诊脉,这让宫人都十分羡慕,就不说经过这次波劫,大家都看到皇太孙对胡菀柔的不一般,刘子宁可是太医院最年轻有为的太医,又长的仪表堂堂,只是他只给太子和皇太孙宫中的人看诊,其余的宫人大多连面都很难见一次。 对于皇太孙殿下的好意,胡菀柔是想拒绝的,可是又不想刘太医为难,只能听从安排,过了两三日,刘子宁察觉她的身体康复的已经很好了,而且也看出她的为难,便给她带来一瓶健脾养心、填精补髓的集英丹,让她调理用,也便给她停了汤药。 知道这件事在司籍司乃至尚仪局,甚至宫人中的波动,胡菀柔尽可能低调,除了司籍司日常宫事,她几乎把自己关在藏书阁最上面的阁楼中,整理旧书册。 那些书册多是杂集散录鲜有人用,莫雪琪似乎也看出她的用意,默许她的做法,也叮嘱尚仪局的人不许再多议论。 胡菀柔感激莫雪琪的照顾,无事便呆在阁楼上,除了整理书册,她大半的时间,其实是从阁楼上的轩窗中,看着长安宫的方向忧心。 很想去长安宫看看的,可是她知道现在不行,有锦衣卫和金吾卫在那里布防,说不定自己也被监视着,一旦姐姐出现… 可她又实在很担心,姐姐暴露自己,把皇太孙引过去,她要怎么办?锦衣卫和金吾卫都在长安宫布防,她岂不是隐藏的更难?自己怎么做才能帮她呢?现在去长安宫太危险… “菀柔。” “五王殿下。” 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她转过身便看到朱瞻墡一脸温和的笑意,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来到了阁楼上。 看着她眼中没有掩饰好的慌乱,朱瞻墡有些抱歉,他实在不是有意突然出现,可他在楼梯口站了有快一炷香的时间,她也没察觉,只倩影单薄的看着长安宫的方向出神,他只能喊她了。 “我刚刚过来,听说你在这里,就上来了。” 朱瞻墡说着往前走了两步问:“身体好些了么?” “已经好了,多谢殿下关心。” 胡菀柔下意识的转身把轩窗关好,看到她的动作,朱瞻墡似乎明白她担心什么,没有再往前走。 其实朱瞻墡每天都问刘子宁她的情况,昨天开始,子宁不过来了,他又担心,只好自己过来了。 “今天的事情做完了么?” 胡菀柔点点头,其实她实在也没有很多事情要做,许是莫雪琪得了命令,并不给她很多事情。 “陪我出去走走吧,这个时候长安宫东边镂云馆很清爽。” 听他说起长安宫,胡菀柔有些敏感:“殿下…” “我常一个人去那里看书练剑,宫里人都知道,卫青和纪纲也知道。” 朱瞻墡这样说明显是暗示她,有他在不用担心,胡菀柔有些犹豫,可是又实在很想到长安宫周围看看。 朱瞻墡看出她的犹豫,上前拉住她的手说:“走吧。” “好。” 胡菀柔答应着,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朱瞻墡看了看,也没再勉强什么,只淡淡笑了一下,转身走下了藏书阁。 走的是另一条路,并没有从长安宫前面走,许是朱瞻墡也清楚那样太明目张胆了,到了镂云馆后,却带着她到了长安宫旁边的不远处,那里种着大片合欢树,此时正枝叶繁茂、绿阴如盖。 长安宫禁宫之后,镂云馆也冷清下来,两人沿着小径缓缓走着,朱瞻墡开口问:“有么有想过会是谁想要害你?” 胡菀柔摇摇头,她实在想不出,什么人与自己有这么大仇怨,非要置自己于死地。 朱瞻墡却像是明了了什么似得,问她说:“菀柔,宫里最多的是什么人?” “宫人?” “呵呵…” 朱瞻墡真的觉得这个女孩单纯是好,可有时候真是有些太不动脑筋了,是有必要好好引导她一下! 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他嗔怪着:“是女人,真笨。” 他弹得并不是多用力,只是有些微微的酥痒,胡菀柔撅撅嘴,有些不服气,宦官也挺多的啊,她心里想着伸手轻轻揉了一下。 朱瞻墡含笑看着她的动作,回到自己的话题上,脸色又有些严肃:“女人呢,最容易树敌的方式便是得宠。” 这句话,让胡菀柔敏感的察觉到他似乎有所指,却又让她很不解,难道是以为那些传言?可若是因为那样的传言就要杀人,这宫里也太…可怕了! 可转而一想,五王现在这样与自己说起这件事,似乎还有更深的含义,她只能认真的看着他说:“奴婢愚钝,殿下的话,奴婢不太明白。” 朱瞻墡详装生气:“说过不许自称奴婢的吧?” 他确实说过,胡菀柔有些别扭,还是答应着:“是。” 见她态度不错,朱瞻墡也没去深究,继而开口说:“有人想要害你,并不一定你主动做了什么,而是你威胁到了她。” 胡菀柔有些糊涂,自己威胁到了别人? 朱瞻墡知道,很多事情她不清楚,也没法说明白,只能点到为止,何况他也只是一个大单的猜测,并无真凭实据。 其实,他只有一个希望:“菀柔,因为是你,我希望一切安好。” 感动于他一再的关心,可是胡菀柔有自己的忌讳。 “这样的事,我不想在看到第二次,到我身边来,好么?” 这不是他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可自己何德何能呢?现在,自己更无法给他明确的答复了。 “我知道,你与皇兄之间可能有过什么,可皇兄与孙玫璇的故事你也知道。” 这是她心中的死结,她所有的逃避,都是因为这件事。 “在我身边,至少你不用那么辛苦,至少我可以护着你,让你五年后平平安安回去你家人身边。” 可惜,五王看到她面对的困境,却并没有意识到,若是去到他的身边,她会陷入另一个困境,也会把他带入困境。 见她一直没有做声,朱瞻墡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殷切而温柔的说:“答应我,好好考虑一下,好么?” 第40章 “浣”情 “考虑什么?!” 熟悉而冷淡的声音传来,胡菀柔吓了一跳,忙把手从五王手中抽出来,她实在不想因为自己给五王在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和误解。只是,早已来到镂云馆的朱瞻墡已经把一切都看到了眼中。 朱瞻墡有些失落她的反应,却只能叹口气,转身向自己的皇兄施礼:“臣弟见过皇兄。” 胡菀柔也恭谨的施礼:“参见皇太孙殿下。” 朱瞻基面无表情的走到两人面前:“免礼吧。” “这么巧,皇兄也来镂云馆纳凉。” 对于朱瞻墡的话,朱瞻基并没有什么好口气:“不巧,我是特地来找她的。” 眼见两人气氛有些僵,胡菀柔忙上前,有些讨好的问:“殿下有什么吩咐么?” “我没什么吩咐,你不是一样也敢自作主张?!” 朱瞻基就跟吃了火药一样,开口就喷:“还是谁给了你什么胆子?” 听出他有所指,胡菀柔一时语塞,朱瞻墡见状开口想给她解围:“菀柔她心思单纯,可能有什么事会错了意…” 朱瞻基却开口打断了他:“五弟,这宫里的传言已经够多了,你再这样,可是连我都要怀疑了!” 一听就知道他又要找事,胡菀柔着急:“殿下,不关五王的事,我只是觉得不方…” “回宫再解释吧!本宫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 “是。” 眼见他在起头上,胡菀柔实在不敢触他的逆鳞,只能答应着,也是希望他别再为难五王。 “五王殿下…告退。” “好。” 朱瞻墡一早也看出自己皇兄的心思,只是他更恼他明明心中有另一个女人,偏要来招惹菀柔,只是当着菀柔的面,他不想她更为难。 看着她被皇兄带走,朱瞻墡深深出口气,这样的局面,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帮到她呢? 一回到自己的宫里,支退了所有宫人,朱瞻基憋了一路子的闷气直接爆炸了,回头冲着胡菀柔大声呵斥:“‘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我记得你表哥两年前就告诉过你啊!” “啊?” 两年前,她偷偷跑到客房看被刺伤昏迷的他,恰巧被明绍然碰到,醋意大发的明绍然教训自己的表妹,却被她娇蛮的赶出了房间。 他一直记得她当时的样子,娇蛮可爱却又聪慧柔婉,像是清冷春雪中一朵明丽的别角晚水梅花,飘到他的心间,再也无法抹去。 那是初见的样子,如果不算那天晚上,他狼狈仓皇躲入她的房间那次,因为那晚,除了他看到她一双玉足,抱着她的身躯温暖,根本就不知道她长的什么样子。 而胡菀柔却显然没想起来,他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让朱瞻基更恼火:“啊什么啊?五王抓着你的手,你…你就让他那样抓着?!” “我…也没想到…五王会…啊…” 话还没说完,便被朱瞻基伸手抓住手腕一带,冷不丁被带了一个趔趄。 抓住刚刚被朱瞻墡握过的手,拉着她来到内殿水盆前,朱瞻基从背后揽住她,捉住她的手边放到了水盆中。 看着他的样子,胡菀柔忙说:“殿下,我自己洗…” “你洗的干净么?!” 没好气的堵给她这一句,胡菀柔语塞:“殿下…” 眼神傲娇的斜睨着她,脸色还是有些冰冷:“我心情不好!你最好乖乖的!” “… …” “他让你考虑的事,你想都别想!” 他真的听到了,胡菀柔心中一紧,他还听到了多少? 水盆中的水泛着清透的光晕,细长柔白的小手被朱瞻基宽大温暖的手掌握住,轻轻揉拭着,整个人被他揽在怀中,胡菀柔觉得自己后背上,好似背了一个炽热的暖阳,让她想要靠近,却怕被灼伤,窘迫而紧张。 揉着揉着,朱瞻基心被水盆中的涟漪撩拨着,轻轻浅浅的挡开一圈温柔的情愫。心情好点,他侧着头看被自己全在怀中的人儿,脸红,眼中闪着不知所措的羞赧,微微侧身,明显是在时刻准备逃开自己的拥抱。 觉得洗的差不多了,伸手拿过毛巾,擦拭干净两人的手,胡菀柔刚想抽出自己的手,躲开他的钳制,朱瞻基却先一步张开修长刚健的手指,交叉压住了她柔若无骨的手指,接着又把两人的双手合在一起,这样便把她的掌心完全扣在了自己的掌心中,交织的双手放在她的心窝处,环着她的怀抱也紧了紧。 察觉他的动作,胡菀柔奇怪的侧首,迎上他有些少年的顽皮却隐含了柔情却又有些任性的目光,用不加掩饰的深情看着她。 这样的目光让胡菀柔觉得无法承受,心也怦怦的跳个不停。 两人的气息越来越近,胡菀柔被他环抱着逃不开,只能把头扭到一边。 看出她的抗拒,却无法抵抗她对他的吸引,微微一迟疑,朱瞻基低首吻住了她耳珠一侧的柔白脖颈,第一次,他有意坏坏的去挑/豆她,故意让自己的温热的气息重重撩拨着她脖颈的敏感肌肤上。 酥酥痒痒的感觉,从脖颈处蔓延到全身,让胡菀柔不自觉的收缩躲藏,可手被钳制着,朱瞻基哪里肯让她躲,她越是这样,他玩心更浓,追着她不放。 避无可避出,胡菀柔只得转过头,刚想开口制止他,朱瞻基却趁机含住了她的唇,胡菀柔吓了一怔,继而努力的想要挣脱。 不是第一次被他这般温柔的吻,可那个时候,他是她的楚俊哥哥,总觉得两个人是两情相悦,现在,他的身份不同了,心境也不同了。他有喜欢的女子不是么?她不知道她此刻在他心中是什么地位。 窘迫的脸色通红,越是用力想要挣脱,便被他环的更紧,原本她的背靠在他的胸膛上,三两下挣扎,被他趁机微微转了她的身体,成了侧倚在他的怀中,方便了他的亲昵,而她也完全失了挣扎的空间。 几乎是要窒息在那种霸道浓烈的气息中。 好在,察觉到她的吃力,朱瞻基恋恋不舍的松开了她的唇,给她喘息的机会,鼻尖却触着她的鼻尖,轻轻摩挲着,额头也抵着她的额头。 “我告诉你啊,再被我看到别的男人牵你的手,我就把你和那个男人的手都砍下来,做花肥!” 怎么可以这样!胡菀柔觉得他有时候,真的“仗势欺人”!好不讲道理!可她又真的怕他会那样做。 “看把你吓得!” 看着她眼眸中的紧张和无错,朱瞻基好笑的又低首触一触她的唇:“我可舍不得。” 唇齿间两人气息纠缠。 第41章 一团乱麻 “殿下。” 就在两人相互对视着,几乎要沉溺在彼此眼眸中的时候,外殿不合时宜的传来一个娇媚的声音,两人同时惊醒,都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刚刚站好,孙玫璇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她的侍婢芮婵,手中端着一个食盒。 看到内殿中的两个人,孙玫璇脸上似乎有些意外,接着却像是没有看到胡菀柔一般,只浅笑吟吟的去到朱瞻基身边,亲昵的挽住他的胳膊说:“殿下,我做了龙须酥和芙蓉糕给你送过来。” 尽管之前已经对孙玫璇说过菀柔的事情,可朱瞻基此刻还是有些尴尬,干咳了两声,缓解一下自己的尴尬, “玫璇…咳…正好你过来,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起过的胡菀柔。” 朱瞻基说完,又转向有些惶恐无错的胡菀柔说:“菀柔,这位就是孙姑娘。” 两人见过面的,是在胡菀柔初入宫中的不几日,被孙玫璇在储秀宫训斥过,更让胡菀柔觉得尴尬而紧张的,是刚刚的情形,她不想因为自己影响皇太孙与孙玫璇的关系。 到底孙玫璇自幼教养于宫中,面对这样的情形,她最先反应过来,也没等着胡菀柔向她施礼,一脸的笑意盈盈先一步开口:“胡姑娘,听殿下说之前殿下在山东遇险,是你帮了他,真是谢谢你。” 想不到她开口道谢,胡菀柔忙说:“孙姑娘千万别这么说,奴婢不敢当。” “你帮了殿下也就是帮我,是我的恩人呢,怎么不敢当了。” 似乎是有些嗔怪,含情带笑的目光流连过朱瞻基,这让朱瞻基心中很高兴,他知道玫璇一向宽容而识大体,她的反应确实很大度。 孙玫璇来到胡菀柔面前,笑着说:“只是没想第一次见面这么突然,我也没准备什么…” 她说着从自己堆云髻一侧,拿下一支嵌宝花蝶鎏金银簪说:“这个嵌宝花蝶鎏金银簪,是去年银作局打造的,送给你做见面礼吧。” 听她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胡菀柔一怔,抬头迎上她的目光,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很敏感,胡菀柔此刻隐约看出她笑容深处的一丝告诫,看了看她递到自己面前的鎏金银簪,谦谦婉拒:“奴婢不敢。” “哎呀,让你收下你就收下嘛。” 孙玫璇热情的拿起她的手,把那支簪子硬生生塞到她的手中说:“别奴婢奴婢的,多见外!听殿下说,你比我小几岁,咱们就姐妹相称可好?” “这…怎么使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我与妹妹一见如故,在这宫里也是孤身一人,幸好有殿下关爱,妹妹有时间要常来找我说说话。” 她这样说着,转过头看向朱瞻基,娇嗔一笑:“殿下,你说好不好?” 拉着胡菀柔柔弱无骨的手,孙玫璇脸上的笑容差一点崩塌掉,刚刚殿下一定是握着这双手的!真恨不得把这双柔嫩细白的手给剁了!只是她还是很好的忍住了,在皇太孙面前,自己绝不能失态! 朱瞻基笑一笑:“当然好。” 胡菀柔见她这般热情,毕竟两人身份摆在那里,自己若已委托退似乎太矫情了,只能答应着:“承蒙孙姑娘不嫌弃,奴婢…菀柔感激不尽。” “瞧我光顾着高兴了,我做了点心,咱们坐下来边吃边聊吧。” “噢,不了,殿下、孙姑娘,司籍司还有些事,我得回去了,不打扰你们了。” 胡菀柔再愚钝也知道自己并不适合留下来。 孙玫璇见她拒绝,脸上的失望显而易见:“我还想跟妹妹多聊聊呢。” 朱瞻基似乎看出胡菀柔的窘迫,开口说:“算了玫璇改天吧。” 见他解围,胡菀柔松口气,立刻施了一礼:“菀柔告退。” 等她走出去,朱瞻基走到孙玫璇身边,执起她的手:“谢谢你玫璇。” 言语间的称赞显而易见。 “殿下,其实对感情,我也有自私的,只是我相信,殿下对我说的话,我相信,在殿下心中我的位置无人能够撼动。” 孙玫璇眼中却流转过一丝失落,说这番话的时候,有些伤神自怜却更显懂事。 她这样说,让朱瞻基一时有些心虚而措手不及,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孙玫璇已经适时的握住了他的手:“何况,从玫璇见到殿下的那一刻起,玫璇就发誓,这一生殿下所想便是玫璇所想。” 试问,听了这样的话语,哪个男人会不心动?朱瞻基揽过她,暗自叹息了一下:“是,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所以,我答应你的也一定会给你。” 即便,那可能只是儿时,他不知前路困苦之时,说的无心之语! 此时,出了皇太孙宫的胡菀柔脑中,却渐渐有些脊背生寒。 明明之前在储秀宫的时候,孙玫璇曾经训斥过她,今天当着皇太孙的面,却刻意的提醒她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她那看似含笑的眼光深处,明明有着那般的抵触和勉强。 她再单纯不经世事也不是傻瓜,相反她一直冰雪聪明,五王的“点拨”让她有些怀疑,自己唯一可能威胁到的,怕也正是这孙姑娘吧?虽然那并不是自己愿意的,可自己却真的有些饿破坏到了她与皇太孙殿下之间的关系。若真的是她做的,自己其实能够理解她,在这件事上,她总觉得自己时有些错的。 夺人所爱总是有些无耻的,虽然她并不知道,皇太孙心里是怎么想的,可刚才两人确实有过亲昵的举动,这是事实。 坐在兰泽苑一株高大的冬青后面的石凳上,她细细想着这些天的事情,还有五王的那番意味深长的话语。 刚才一直被皇太孙带着跑,根本没时间想,现在冷静下来去想之前五王的话,她突然有些害怕,这宫里,多少事情都是“不可说”的。 只是,她也清楚,自己时绝不可能会去到五王身边的,尽管她看得出五王的心意,可她就是不能接受。 且不论自己的心,但就皇太孙与五王的关系,若是去到五王身边,无非是从一种窘境踏入另一种窘境,还会把五王给牵扯的越来越深,让他们的兄弟情义因为自己而产生裂痕,这是她不想看到的,再者五王那般温润如玉、与世无争的一个人,自己绝不可以把他牵扯进来,绝对不行! 眼下她而言,不管怎么选择,现在她都得先想办法帮助姐姐过了锦衣卫、金吾卫这一关,只要姐姐出宫了,自己再慢慢去理会五王的建议。 “听说昨晚有禁卫军在御园附近看到一个白发女鬼,金吾卫、锦衣卫都去布防了。” 冷不丁听到两个太监在冬青另一侧悄声低语,“白发女鬼”四个字击得她一个激灵,忙悄悄隐藏起自己的的身体,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真的?这女鬼也太大胆了,竟然敢在御园出现?!” “危险的地方,有时候也安全,为了不打草惊蛇,这次去的人虽然不多,却都是一等一的大内侍卫,这女鬼绝对没得跑!” “听说这女鬼不是还救了司籍司的胡菀柔,看来也不坏。” “谁管她坏不坏,只是看她应该不应该存在于这宫里!” 两人一边小声的说着,慢慢走远了,胡菀柔小心翼翼的探头看了一下,发现说话的那两个太监穿着的衣服似乎是东厂的,东厂一向消息最灵通,这两个太监的话应该不会错,那姐姐…岂不是危险了?! 一定要想个办法帮她躲过这一劫!姐姐绝不能被锦衣卫抓住!她绝不能出事!绝对不能! 第42章 引火烧人 盛夏的夜晚来的晚一些,金陵,连黄昏都是美不胜收的,只是胡菀柔无暇去观赏景色。 藏书阁中她看到过工部绘制的内宫图舆,知道御园有四道门,其中西边那道门与乾西宫挨着,那里一定会有很多卫兵在暗处守着,她若是想要引起最大的混乱就要直接闹到那道门那里才行。 亥时三刻,半弯弦月的光晕十分朦胧,御园这边位置偏西,宫灯昏暗,加上这个季节草木繁盛,整个御园更显隐秘而安静。 卫青、纪纲分别带着手底下的金吾卫、锦衣卫埋伏在各处,细细窥探着御园中的一草一木,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能机敏的察觉到。 突然在西南侧鱼池旁边的一个假山附近,有微弱的明光起来,忽明忽暗,那边是纪纲的人在守着,看到明光,纪纲心中吃惊:不应该出现这么诡异的情形才对啊。 他不敢大意,立刻带着人向着光亮的地方赶了过去。 然而,他们只在假山内的一个洞中,发现地上有个亮着的手提灯笼,却没有什么人影,陈刚带人沿着假山周围巡查了一圈,也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他拿起那柄灯笼去到纪纲身边,回禀说:“纪都督,除了这一柄灯笼,没有看到什么人影。” 纪纲十分意外,不应该啊,锦衣卫布防从未有错,灯笼亮了,却不见人影,难不成…真的是“鬼”? “都督,你看对面。” 一个虚虚绰绰的影迹沿着对面的河岸向着乾西宫的方向跑去,那人脸上蒙着一块莹白纱巾,一头长发披散着,渐渐浓烈的夜色下,只看到那白色的纱巾还有一头长长的头发飞舞着,影迹犹若鬼魅。 “调虎离山!追!” 纪纲反应过来,气狠狠的一声令下,锦衣卫立刻借着鱼池中的浮萍和太湖池石越向对岸,此时,金吾卫也已经被惊动,纷纷从隐身处跑了出来围堵那个影迹。 拼命的跑到御园西门附近的空旷一带,十几个身穿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和****金吾卫从四处追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没怎么费力气,两个锦衣卫抢先控制住了那个影迹,火把被点了起来,御园犹若白昼,抓住的那个人穿着抹胸纱衫,头发披散着,面上罩着一个面罩,一双眸子清澈如水,却含了一丝执拗和惊慌。 纪纲上前,毫不客气的一把扯下她的面纱:“是你?!” 卫青看到她的脸也是倒吸一口气:胡菀柔! “深更半夜的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胡菀柔此时心中也是害怕的,毕竟她面对的是大内最厉害的两个卫队,对于纪纲的问话,她也不可能给出合理的解释,只能沉默着,微微低着头。 “不说话?!” 这么大张旗鼓的一闹,女鬼也别想抓了!纪纲气狠狠的伸手捏住她的下颌,把她的脸扬起来,胡菀柔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被他捏碎了。 “来人,将她带去诏狱!” 一听他要把人带到诏狱,一旁的卫青眉头一动,开口阻止:“慢着!” 听他阻挠,纪纲不悦的转头看向他,挑着声音问:“怎么了,卫都督?” 纪纲一向得宠嚣张,官职上又比卫青高半级,卫青不想与他闹僵,便上前拱手说:“女鬼的事情,皇上命皇太孙殿下负责,抓捕任务出现差池,是不是该先回禀殿下?” 尽管他态度平和,纪纲却清楚他心中打的什么主意,毕竟是太子那边的人,这胡菀柔又与皇太孙关系匪浅,卫青这么做无非是想保住这个女人,在皇太孙那里邀功吧了! 冷淡而高傲的一笑,纪纲十分嚣张的说:“皇上只是命殿下负责金吾卫的指挥,锦衣卫这边,是听命皇上的。” “可今天这件事,并非锦衣卫自己的事,在下也有责任。” 既然你说殿下负责金吾卫,那金吾卫出了差错,是理应回禀殿下的,卫青话里这意思,纪纲清楚,可他却不想再耽搁下去,直截了当的说:“卫都督,恕纪某直言,你我二人最终还是听命于皇上的,所以这小宫女交给锦衣卫是最合适的!” 看出纪纲是铁了心要把胡菀柔带走,卫青知道自己硬拦是拦不住的,正着急,忽然听到皇太孙的声音传来:“发生什么事了?” 穿着交领右衽常服的朱瞻基在童子军的护卫下走了过来,看到被锦衣卫控制着的胡菀柔,她穿着轻质的纱衫,头发披散着,微微垂了头看不到表情,他目光一沉:她果然还是把自己给扯进来了!臭丫头,你能不能让我省省心! “参见皇太孙殿下。” 卫青暗自松口气,纪纲眼神冷冷的沉了一下,不易察觉的向着陈刚微微使了一个颜色,陈刚会意,悄然退了出去。 “免礼吧。” 众人起身后,纪纲立刻上前回禀:“启奏殿下,适才这小宫女在御园行事诡秘,以致我等抓捕女鬼的布防被打乱,现在只怕已经打草惊蛇,卑职正要把她带回去审问。” 他知道,朱瞻基一定会找任何理由不让他把胡菀柔带走,而卫青若先行启奏,那么,便会给皇太孙很多理由。 朱瞻基听了他的话,看了看胡菀柔,见她微微垂着头,安静的站着,没怎么很紧张,也没有给自己辩解的意思,朱瞻基叹口气:若不是有了上次她失踪的教训,岳雪琪晚上没有见到她,回禀到自己那里,这会儿她说不定,已经被带走了!引火烧身还这么镇定,你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命可能会丢的?! 转向纪纲,他不以为然的说:“锦衣卫做事一向最机密,不可能走漏风声,纪指挥使凭什么认定她知道你们要抓捕女鬼,故意打乱你们的布防?” “锦衣卫做事自然不会走漏意思风声,只是…” 就知道皇太孙一定不会痛快的让自己把人带走,纪纲对于他的反问也没有示弱,目光看了一眼卫青说:“这次并非只有锦衣卫去布防…” “呵!” 朱瞻基冷笑一声:“说你怀疑金吾卫,倒不如直接说是怀疑本宫!” 他这样说,其实是有些无理取闹了,可身份摆在那里,纪纲只能拱手:“卑职不敢,可这么晚了,她一个小宫女偏偏出现了在了最西侧的乾西宫附近,卑职不能不怀疑她别有企图…” “胡菀柔她对本宫有救命之恩,本宫不会看着她做这样的傻事!” 这话倒是真的,若是他知道她会这样做,说什么也会拦着她的,“女鬼”的事情背后牵扯的严重性,是她承担不起的! 朱瞻基说着来到胡菀柔身前,看了看抓着她的手臂的两个锦衣卫,那两人识趣的松开了钳制着胡菀柔的手,退到了一边。 “今天上午,是我不对,你想出来散心,也不要走这么远啊,时间又有些晚了,很容易被人误会。” 听了这话,纪纲眉心一动,眼中闪过一丝冷然:这么清楚的暗示,看来这个女子在皇太孙眼中实在不一般。 胡菀柔当然也听出他话里的暗示,抬头看向他,明澈的目光中有着感激、委屈,眼底深处还有些慌乱,被她极力压制着。 朱瞻基安慰似得轻轻一笑:“下次记住了么?” 胡菀柔正想要点点头,突然传来内监杨庆尖利的声音:“皇上驾到!” 第43章 红颜祸水 突然的一句“皇上驾到”,让朱瞻基眼中涌起一丝焦灼,纪纲嘴角却闪过一丝冷笑。 说来也巧,朱棣知道在御园出现了“女鬼”的踪迹,也知道今日锦衣卫与金吾卫要布防,便在西宫就寝,哪知这么早就有了消息,只是听陈刚说计划被打乱,惹得他十分恼火。 “参见皇祖父。” “参见皇上。” 朱棣冷着脸免了众人的礼,去到朱瞻基与胡菀柔前面,看着那个穿的不成体统的小宫女,不悦的开口:“又是她?!” 朱瞻基深知自己皇祖父的脾气,忙开口为她解释:“皇祖父,菀柔她只是恰巧出现在了这里,并非…” 只是这一次,他话没说完,便被朱棣横生打断了:“穿成这个样子出现在这里?!” 宫里一向重仪表,今日胡菀柔的衣着确实有些失礼,甚至裙摆上还有些水渍,朱瞻基一时想不出好的借口。 这边朱瞻基正暗自着急,忽然听到朱瞻墡的声音传来:“皇祖父,是孙儿约她出来的。” “墡儿?” 回身看到朱瞻墡穿着常服急匆匆的走了过来,向朱棣施礼:“孙儿见过皇祖父。” “免礼吧。” 朱瞻墡起身后,看一眼有些狼狈无措的胡菀柔,转向朱棣说:“因为白天我见皇兄训斥了她,带她去散散心,只是孙儿有事给耽搁了。” 对于他这番话,朱棣显然并不相信,盯着他问:“是这样么?!” 朱瞻墡似乎也觉得皇祖父怀疑自己,解释说:“孙儿不知今日锦衣卫与金吾卫在此布防,只想着御园清净,请皇祖父赎罪。” 自己这两个孙儿的脾性,朱棣还是很清楚的,尤其是朱瞻墡,向来是自己这些孙儿中最守信用的一个,他若是真的约了她,便绝不会迟到,假若真的有事来不了,也必然会命人告诉这个小宫女一声。 五王的话并不可信,或者他真的不知道御园布防的事,但是他也绝没有约这个小宫女来散心,朱棣听了他的解释,没有做声。 倒是旁边的纪纲,突然开口说:“若真是如五王殿下所言,那这小宫女穿成这样倒是可以理解。” 他这样一说,大家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胡菀柔身上,五王因为她被皇太孙训斥,而约她出来散心,这小宫女是用了什么“妖术”吧? 胡菀柔有些难堪的垂了头,她感念五王对她的用心,可又担心五王因此会受责罚,那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他一直是温文尔雅,不问宫中争斗的,却因了她去触动了皇上。 朱瞻基此时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样的感觉,从局势上来说,他需要五王出手,毕竟这样,可以降低菀柔与“女鬼”牵扯的嫌疑,可从感情上,他又不愿意五王出手,无论是怎样的险境,他都会想办法救她,那样她感念的永远会是他的好,单纯的只是他的好。 朱棣也看出来,自己这两个孙儿,都明显是在为这个小宫女开脱,这让他很恼火:这小丫头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让自己最看重的两个孙儿,都想尽办法保着她? 他不想当着卫青、纪纲的面训斥这两个孩子,以免折损他们在宫中的威望,却更不想因为一个小宫女,让他们兄弟之间产生嫌隙。 他知道这个小宫女救过基儿的命,也一早看出来基儿对她的情谊,若五王是为了自己的皇兄才这般保她,那是兄弟情深,可若五王是出于自己的本心,那…若他们兄弟二人为了一个女子祸起萧墙,是他决不允许的! “不管是为什么出现在这儿,一个宫人就该守着宫人的规矩!罚去宫正司,好好学学规矩!没有朕的允许,你们两个谁都不许再见她!” 朱棣话音一落,朱瞻基倒吸一口凉气:“皇祖父…” “还有五王!” 然而,朱棣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立刻把矛头指向了朱瞻墡:“罚俸半年,抄录《祖训录》和《礼记》,明天早朝后送到文昭殿。” “孙儿遵命!” 朱瞻墡似乎也没想到皇祖父这次竟然给自己这么重的惩罚,其中缘由他来不及想,直接答应了下来,可让菀柔罚去宫正司实在是… “可是皇祖父,菀柔她是无辜…” 见他还敢为她求情,朱棣眼神变得有些凌厉:“你敢再为她求情,她就不是被罚去宫正司这么简单了!” 朱瞻墡吓得立刻噤声,担忧的看向胡菀柔,正迎上她看向自己感激而歉意的目光。 “纪纲、卫青,朕再给你们十天的时间,十天内,若是还抓不到人,你们两个自己掂量!” “是,微臣领旨。” 处理好了一切,朱棣转向朱瞻基:“基儿,朕有话问你。” “是。” 跟着朱棣来到西宫,朱瞻基还在为胡菀柔担心,他试着开口:“皇祖父,请您相信孙儿,菀柔她真的是无辜的。” “她是不是无辜的,朕跟你心里都清楚!” 朱棣冷冷说完,转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基儿,你是朕钦定的储君,肩上担着大明的江山,不能因为儿女情长做事失了分寸!” 明白皇祖父这一关不是那么好过的,朱瞻基不敢再惹他生气,微微垂手答应着:“孙儿知错。” 见他认错,朱棣也缓和了口气问:“你真的这么看重那个丫头?” “皇祖父,菀柔她…救过孙儿的命。” 这一点,朱棣一早知道,他看着皇太孙满眼的担忧说:“若你心中真的对她有情,朕可以下旨,让她留在你身边。” 朱瞻基一愣,似乎有些不太明白皇祖父为何这样说,毕竟刚才的事,菀柔一身嫌疑,皇祖父也把她罚去宫正司,现在这样说,是不是代表皇祖父并不是真的想把她怎么样? “多谢皇祖父的好意,只是…孙儿不想让他觉得勉强,孙儿想她心甘情愿留在孙儿身边。求皇祖父赦免她的罪责…” “今天的事,让她去宫正司也是为了小惩大诫!” 朱棣也知道之前的事,所以他倒也不是说一定要从胡菀柔口中问出什么,但是他有他的目的:“刚才,墡儿的举动你也看到了,朕不希望你们两兄弟为了一个女子起干戈!其他的事情都好说,唯独这‘红颜祸水’,宫里绝对不能留!” 朱棣这话底的深意,朱瞻基听得明白,吓得脸有些白,忙说:“孙儿明白了,请皇祖父放心!孙儿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也明白皇祖父对孙儿的期望,孙儿一定好好修身养性,绝不辜负皇祖父的期望!” 朱棣笑一笑:“朕知道你不会让朕失望。” 第44章 宫正司 从西宫回去自己的寝殿的路上,朱瞻基一直心神不宁,皇祖父话里的意思太明显了,可自始至终,真的怨不得菀柔。今天的事情也怪自己大意,可这么机密的事情,菀柔又是怎么知道呢的?难道真的是有人故意把消息泄露给她,想要把她扯进来?那么泄露消息的人只怕目标并非是针对菀柔的!自己真的应该把“女鬼”的事情向菀柔问清楚的。 有五弟的横加干涉,菀柔虽然侥幸没有去了锦衣卫和东厂的诏狱,只是这宫正司执掌纠察宫闱、戒令、谪罚之事,做事一向铁面无私,也有各种刑罚,菀柔肯定会吃苦头的,皇祖父命令自己不许去见菀柔,自己没法干涉,要怎么办呢? 他忧心忡忡的回到宫中,冷不丁听到孙玫璇的声音:“殿下,您可回来了,玫璇要担心死了。” 见她这么晚等在自己宫里,朱瞻基很感动:“玫璇,你在啊。” “听到御园那边的动静,后来听说皇上把你叫走了,我有些担心,便求了太子妃过来等着你,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孙玫璇说着上前帮着朱瞻基把翼善冠取下:“御园的事,我大体听说了一些,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菀柔被罚去了宫正司。” 听出他的担心,孙玫璇劝他说:“殿下别担心,既然有五王说是他约着胡妹妹去的御园,那么胡妹妹应该便不会有什么严重的事情,最多也就是不守宫规。” “皇祖父根本就不相信。” 朱瞻基深深叹口气:“可是现在皇祖父不让我去看她。” 孙玫璇心中一动,浅笑着问他:“殿下若是担心,玫璇代殿下去宫正司看一看可好?” “你愿意去看她?” 孙玫璇很真诚的点点头:“我说过,殿下所想就是玫璇所想,玫璇不想看殿下这样担心。” “谢谢你,玫璇。” “殿下这样谢我,真让玫璇觉得见外。” 有些娇嗔的,孙玫璇上前揽住他的手臂:“我明天一早就去。” 朱瞻墡整整抄了一夜的《祖训录》和《礼记》,静下心来,他似乎有些明白皇祖父的深意,他是在告诫自己,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能欺瞒君上,隐约之中,还在告诫自己不要与皇兄相争。 想到这一层深意,让朱瞻墡有些心惊,皇祖父一生南征北战,阅人无数,怕是皇兄和自己对菀柔的心思,他都看在了眼中,也因为这样,皇祖父才能恼火他们兄弟两人为了菀柔忤逆或者隐瞒他。 现在菀柔已经被关到宫正司了,他无能为力,唯一有办法救她的可能是有皇兄了,既然皇祖父用这样的方式告诫自己,那自己就不能再给她求情。 朱瞻墡也相信皇兄绝对不会对她弃之不顾,他一定会救她的。 御园的事情闹出那么大动静,在宫里自然也是一场轩然大波。 由于朱瞻墡坚持说是他约她去的御园,私下大家似乎也都情愿把她出现在御园当做是一个宫闺秘事,毕竟,五王一直对她关照有加,这样的桃色秘事总是能让人生出无限遐想和谈资,一个宫女有这样的秘事,也能让大家有更多的闲言碎语,却又不用担心引来什么祸患。 只是被关到宫正司的胡菀柔却听不到外面的那些议论,被关了一夜她想了很多,皇上说没有他的允许,皇太孙与五王都不许再见她,这样倒好,免得让他们再因为自己陷入到无端的争斗中,只是不知道姐姐有没有察觉到她的处境很危险,一定要好好藏着,千万不要被发现了。 她全然没想到,现在处境最危险的,其实不是胡善围而是她。 被关到宫正司后,由于事涉重大,宫正司宫正庞绣芍直接接管了胡菀柔的事,下令让以形式乖张狠辣的宫正司典正汪艳尔接管了这件事。 汪艳尔入宫之处便在宫正司,别看她长的瘦小,做事却十分果断狠辣,落到她手上的宫女打斗没有什么很好的下场,庞绣芍让她审理胡菀柔,摆明了是没按什么好心。 果然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她还迷迷糊糊的坐在地上打盹儿,突然门被狠狠摔开,上来两个年纪大的宫女,抓着她的头发便往外走,她被吓了一跳,还没反映过怎么一回事,便被踉踉跄跄的抓着到了刑房。 那两个宫女不由分说,将她按到地上,接着便有锥心的疼痛从后背传来,一下、两下、三下…胡菀柔意识到,自己被施以笞杖,可是什么也没审就直接上刑,让她惊惧之余,只能狠狠咬着嘴唇。 二十杖下来,胡菀柔觉得自己胸腔里几乎被搅成一团,意识也开始模糊,隐约似乎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胡妹妹,你还好吧?” “胡妹妹…” 分辨出是孙玫璇的声音,她努力的抬了抬头,又无力的垂了下去,气息微弱的匍匐在地上。 “谁让你们下这么重的手?!” 模糊间听到孙玫璇训斥宫正司的宫人,语气间似乎十分生气。 “这…” 汪艳尔见她貌似生气,忙解释说:“孙姑娘啊,昨天晚上皇上亲令把她送来宫正司,您可知道她是因为行为不检点,勾引五王殿下,秽乱后宫给罚过来的。” 勾引皇孙、秽乱后宫,胡菀柔嘴角苦笑,这一次,她本也不想解释的,可解释也解释不清了。 汪艳尔说着鄙夷的看一眼胡菀柔,继续对孙玫璇说:“您千金贵体,按说这样肮脏的事不好跟您说,污了您的耳朵,可是…这是规矩,要不然她不会好好反省的,也不会老老实实交代。” 听了这番话,孙玫璇似乎也知道宫正司的事情她不好干涉太多,便转过身,去扶胡菀柔:“胡妹妹。” 胡菀柔已经平息了一些自己的气息,只是背上的疼痛让她的心也揪着,弱弱的说:“孙姑娘…” “听说你出事了,我来看看你。” 孙玫璇一脸的不忍,好心劝她说:“都是女儿家,你的心思我也能懂,不过…这宫里啊,是要好好守着规矩和本分的,五王年纪轻,经不起诱惑,你有什么就好好的说,要不然真的会吃苦头。” “孙姑娘…我没有…” 尽管觉得解释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可胡菀柔还是有些想要哭。 孙玫璇叹口气:“唉,你要知道,这宫里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是那么容易的,把你的心思好好说出来,看着你这般受罪,姐姐也难受呢。” 无语的看着孙玫璇,胡菀柔凄苦的笑了一下,没再做声,事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呢? 孙玫璇看着她毫无生气的样子,嘴角不易察觉的扯了一下,没再多说,起身对汪艳尔吩咐:“你们该怎么问怎么问,只是千万不要闹出大事来。” “放心吧孙姑娘,我们一定会按宫正司的规矩做事的。” 汪艳尔一脸讨好的笑意说:“难得您还跟她姐妹相称,可就她这狐媚样子,怎么配得起呢。” 对于她的话,孙玫璇没再说什么,侧首冷冷看了看狼狈不堪的胡菀柔,转身走出了刑房。 第45章 “证物” 被狠狠的打了一顿,胡菀柔又被人扯着扔回了小黑屋里,汪艳尔送走孙玫璇后走了进来,看她气虚微弱的靠在墙边,冷笑着说:“你啊,早点说出你的企图和目的,还能少受点罪!皇上已经下令皇太孙和五王都不能来见你,你也别指望谁能救你出去了!” 她说完,转头便走了出去,等后面的宫女锁好了门锁,她吩咐她们说:“你们两个去司籍司查一查这胡菀柔的东西,看有没有那些肮脏的东西!” 两个宫女自然明白汪艳尔指的是什么,立刻去司籍司查了胡菀柔的物品,岳雪琪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宫正司的人来查,她不能拦着,虽然也担心胡菀柔落到汪艳尔手中会受折磨,可这件事,有皇上的命令,没人能帮得上忙,只能看胡菀柔的造化了。 胡菀柔的物品并不多,除了一些寻常衣物,便只有一个精致的小包裹,两人把包裹打开,里面有一个质地通透的金镶玉翡翠镯子,除此以外竟然还有一个画轴。 两人打开那幅画轴,看着画上的内容还有一首诗词,知道这下好回去交差了,便带着两样东西回了宫正司。 汪艳尔看到那幅画轴,立刻拿着出去了。 傍晚的御花园最深处,绿阴如盖、凉意丝丝,孙玫璇心中却似乎有团火在烤着,当看到那幅画作的时候,她心中恨不得把胡菀柔给撕了! 即便落款上没有印章,只有“楚俊”两个字,可跟在殿下身边这么久,他的笔迹她是认得的!余晖打在画上,画中是一个娇俏倩兮的少女在漫天飘飞的花瓣中起舞,娇柔隽美、身姿轻灵,宛若落花成雨间的仙子,她的对面有个眉目俊朗的男子席地而坐,手扶瑶琴,目光追随在那个起舞的女子身上,这两个人从外貌神态,一看便清楚是谁! 殿下虽然工于画作却几乎从来不画人物,他说人物是最难画的,尤其是神态,可这幅画上的两个人,眉角眼梢、情意流转,举手投足、细致入微,色彩淡雅、清新脱俗,若非心中有情,落笔画上,一定不会这般传神! 最让她心惊的是落款处题的那一阕《凤求凰》: 相遇是缘,相思渐缠,相见却难。山高路远,惟有千里共婵娟。因不满,鸳梦成空泛,故摄形相,托鸿雁,快捎传。 喜开封,捧玉照,细端详。但见樱唇红,柳眉黛,星眸水汪汪,情深意更长。无限爱慕怎生诉?款款东南望,一曲凤求凰。 凤求凰、凤求凰,一直以为这样的话语,他总有一天会说给她!可他从未跟她说过!现在,她却看到,他把这般言语说给了另一个女子! 知道胡菀柔那样的女子是很容易引起男子注意的,也清楚殿下心中对她已经再也放不下,可孙玫璇怎么也想不到,殿下的心中对她竟然这般情深! 殿下,那一年,你在山东,到底经历了什么?!与她到底有着怎么一段美好的时光?! “孙姑娘…孙姑娘…” “啊?” 因为巨大的震惊和愤怒而心神不定的孙玫璇,被汪艳尔的喊声惊觉,察觉自己的失态她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心绪。 看着努力克制着自己怒火的孙玫璇,汪艳尔小心翼翼的问:“您没事吧?” “没事。” 孙玫璇把手中的画作交还给汪艳尔说:“这是证物,你好好收着,先回去吧!” “那…这胡菀柔…” 画中人是谁,明眼人一看便清楚,都以为胡菀柔勾引的是温文尔雅的五王,却想不到找到的证物竟然指向了皇太孙! 孙姑娘与皇太孙一直是宫里公认的一对儿妙人,可皇太孙早已到了该娶亲的年纪,皇上却没什么表示,她的皇太孙妃这个位置似乎并不是板上钉钉的。现在凭空出来一个胡菀柔,汪艳尔深居宫中多年,自然知道这样的情况有可能给孙玫璇的冲击,要知道,尽管宫人都传言她与皇太孙两个人情投意合,可到底是传言,宫中最看重的还不是那个位份。 此时,尽管孙玫璇恨不得胡菀柔立刻消失,可宫中多年的生活让她清楚一点:即便要她死,也绝不能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她双目深沉的看向汪艳尔,含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一切按照宫正司的规矩办就是了。” “是,奴婢明白。” 尽管努力克制着,可她眼中杀人的神色还是渗着寒凉,汪艳尔自然明白,宫正司的规矩,可不就是她的规矩! 在宫里,有些话从来不需要讲明,你若有意攀附,那就用行动证明好了! 看着汪艳尔离开御花园,孙玫璇眼底那份寒意和杀意无需再加掩饰。 殿下的正妃之位只能是我的!谁都不能抢走!自己要从皇太孙妃的位子上,一步一步走下去,太子妃、皇后!这是自己入宫的目的!自己辛苦经营这么久,绝不能被任何人阻挠!绝对不能! “这画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汪艳尔把那幅画扔到自己面前,胡菀柔心中一紧,本来她涉险带着这幅画进宫,是为了自己心中那一点念想,若一早知道他是这样的身份,她何苦… 过往的种种历历在目,胸腔中酸涩涌起,胡菀柔忙收住自己的心神,回答说:“这是…是我入宫前,一位公子送给我的。” “公子?长的与五王倒是有几分神似。” 汪艳尔知道她没说实话,却没再追问,因为她清楚,虽说皇太孙与五王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人样貌是很相似的,可到底那份笔迹是骗不了人的,这件事还是不要牵扯到皇太孙的好。 “这镯子,也是他送给你的?” 看到她手那个金镶玉的镯子,胡菀柔觉得自己几乎要哭出来,那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她与姐姐没人一个,姐姐那般情形都不曾丢失,自己这个镯子也不能丢。 “不是,是我娘留给我的,你把它还给我!” 她情急之下,起身要去夺那个镯子,却被两个宫女按着。 “水头倒是不错。” 汪艳尔看着她的态度,似乎有意激怒她,拿在手中把玩着,试了几次想要戴上,却因为手掌太宽,卡着戴不下,扫过胡菀柔纤柔细白的手臂,有些挫败感:“呵,你一个女囚还想抢东西,胆子不小啊,看来是昨天的责罚没让你长记性!” 把那镯子放到一边的桌子上,她吩咐手下两个宫女:“上鞭刑,打到她交代为止!” 交代什么呢?勾引皇孙、秽乱后宫?!她没做过,如何承认,承认了也是死,而看着汪艳尔的样子,明显是在针对自己的。 胡菀柔有些绝望,可想到姐姐,她告诫自己,一定要忍着!一定要挺住!会有办法脱险的!就算自己脱不了险,也要想个办法,把姐姐尚在人世的消息告诉父亲,父亲在京城还是有些人脉的,他一定会想办法救姐姐出去! 若能一命换一命,她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姐姐余生的安康! 第46章 川乌之毒 当天夜里,被打晕过去的胡菀柔没有被关回之前的小黑屋,直接被丢在刑房。 眼见她被打的晕过去也不肯吭声,汪艳尔也有些抓狂。 本想着她认下罪名,直接定了罪名,加上她牵扯着“女鬼”的事情,皇上势必不会手下留情,若是让她消失在宫中,自己自然是在孙玫璇面前立了一功,等她做了皇太孙妃,自己以后也算是个“功臣”,哪里知道,这胡菀柔看着柔弱,性子这般刚烈,就是不肯认! 折腾一天,她也累了,示意手底下的宫女把胡菀柔丢在刑房,明天接着审,最好她守不住审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大家都省心! 出了刑房的门,汪艳尔与那两个宫女便分开走了,宫正、司正和典正的寝室与一般宫女的亲事不在一处,快要走到寝室的时候,她听到西侧的廊柱后面传来两声奇怪的猫叫,看过去,有个穿着护卫军衣衫的人影定定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向着寝室后面走去。 汪艳尔心中惊疑,想到今日与孙玫璇的见面,她似乎意识到什么,悄然走了过去。 那护卫来到寝室后面小花园一个隐秘处,转头看到她跟了上来,光线被遮蔽,看不清彼此的样貌。那护卫嘴角含了一丝冷笑,宫里的人都是聪明的。没有什么开场的寒暄,只从铠甲中拿出一个油纸包递到她面前。 汪艳尔有些迟疑的接过去:“这是什么?” “川乌!” 冷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汪艳尔却心惊肉跳:“川…川乌?” 知道她不能活,却没想到是直接要她这样死!本以为会慢慢的做的人不知鬼不觉的,这样直接,也太冒险了,很容易被人怀疑! 那人似乎看出她的心思,补充说:“川乌不算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她要畏罪自杀,想要的到有的是办法!” 汪艳尔明白过来,这是要给她按一个“畏罪自杀”的罪责,知道他是受了指示,可他是谁呢? “你是谁?” “这你不用知道。” 在宫中多年,汪艳尔很清楚,谁还没几个暗地的心腹,这样一个不明不白的人来给自己下这样的命令,总要给自己一些有把我的东西,否则自己容易被人当枪使,若她事后翻脸不认人,自己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我总得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 也知道她心中的顾忌,那人开口说:“上午看过你的那幅画,你也知道为什么吧?会记着你的功劳的!你不是一直想做司正么?” 听他这样说,汪艳尔心中算是有了底,也知道今天这件事自己没法推脱,便把那川乌收了起来:“是,您说的是,姑娘那边您多美言几句。” “她不能活过今晚,做的干净一点!” 很奇怪为什么这么着急,都不能活过今晚,不过汪艳尔想着胡菀柔现在的情形,觉得是个好时机,便答应了下来:“知道。” 两人说完便向着不同的方向各自离开,躲在一侧一丛美人蕉下的宫正司司正白晴吓得哆哆嗦嗦的捂着嘴巴。 等他们走远了,才敢站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腿有些麻木了。 白天,卫青找她求她帮着看一看胡菀柔的情况,她与卫青都是松江人,两人都入宫多年,彼此有些照应,私下也有些交情,所以朱瞻基这才让卫青来找她。 只是她与汪艳尔一向有些嫌隙,不能直接去看,她本来想着在小花园呆一会,等汪艳尔回了房间,她再过去,哪成想竟然被她偷听到这样的事情。 那人说汪艳尔想做司正,也就是自己的位子?胡菀柔得罪了什么人,为什么那人一定让她死?还不能活过今晚? 在宫中这么久,尔虞我诈见多了,可今日这件事,自己与胡菀柔似乎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汪艳尔若是得逞,不仅自己不好跟卫青说,怕是自己司正的位子也保不住了! 着急之余,她顾不得去刑房看胡菀柔的情形,直接出了宫正司,卫青今夜守卫,也知道他这个时间大概在哪里,她能够找到他,希望不会晚! 巡逻的卫青看到白晴慌慌张张的跑来,有些不好的预感,迎上去问:“白司正,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卫都督…我…我…” 跑的有些急,气虚不稳,加上事情紧急,却又不能只说她有些吞吞吐吐。 “你们先去前面巡视!” 卫青似乎知道她这个时候来找他,肯定是胡菀柔出事了,而且应该是大事,便支开身后的护卫,对她说:“别紧张,有什么事,慢慢说。” “我听到有人想要…加害胡菀柔!” 卫青听白晴说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这样! 刑房内,躺在冰冷黑砖地面上的胡菀柔被一盆水兜头兜脸的浇了下来,伤口被冷水一浸,沙沙的疼,她张开眼,看到汪艳尔一个人坐在刑房的凳子上,手中把玩着自己的玉镯。 这么晚了,她不知道汪艳尔一个人在这里是想要做什么?也没有注意到桌子上有个盛了浓黑药汤的瓷碗,只是母亲的遗物刺得她眼疼,她努力支撑着身体起来,上前想要拿到那个镯子。 “把镯子还给我!” “命都保不住了,还在乎这身外之物?!” 坐着的汪艳尔手一抬,便躲过了胡菀柔的手,抬脚踢在她的肩甲上,胡菀柔到底虚弱,被踢倒在地上。 “你还给我!” 看着胡菀柔一脸愤恨,她阴毒的一笑:“好!给你!” 抬手把镯子向着南面的砖墙狠狠扔了上去。 “不…!” 她哭着想要去阻止,却根本来不及! “噼啪”玉镯应声碎裂,胡菀柔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扯碎了,那是母亲的遗物啊!母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想要走过去捡起镯子,双腿却软的连站的力气都没有,她只能半跪半爬的过去,捡起被摔成两节的镯子,心疼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还有你的画!” 这边她还没从自己的情绪中缓过来,那边汪艳尔的声音又穿过来了,她抬头,看到汪艳尔正卷了那卷画轴,向一边的火盆中扔过去。 “不…不要…” 跌跌撞撞的跑到火盆旁边,她伸手把烧着的画卷抢了出来,火苗烧到她的手掌,痛得她手中的画卷和破裂的玉镯都掉落到了地上。 画卷上的火还在燃着,她顾不得疼,一边流着泪一边用手去拍打着火苗。 即便,那只是一个欺骗的美好,她也还是不忍让它就这样消失了。 第47章 带她回宫 “胡菀柔,你说你到底为什么呢?” 看着胡菀柔不要命的样子,汪艳尔觉得她真傻,又有些可怜,叹口气:“姐姐劝你一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胡菀柔没有理她,只用尽最后的力气把画卷上的火扑灭,还好,只是烧掉了一个角。 “时候不早了,该结束了!今天是有人想要你死!我也没办法!” 之前所做的一切,汪艳尔也是想要击垮她的心理,自己后面会省点力气,还有一点小小的阴暗心理,她看不惯她的年少和美丽,那种美好时刻刺激着她,她不再年轻,也与美丽无缘! 她就是要作践她,那样她心里会很痛快! 胡菀柔被她冰冷的话语惊得转过头,这才看到她端起了桌子上那个瓷碗,瓷碗中,黑褐色的汤药,似乎闪着死亡的光辉,胡菀柔下意识的向着后面退去,汪艳尔却步步紧逼! “在这宫里,很多人做事都是没得选择的!乖乖喝下去,咱们都痛快!” “不!” 看着汪艳尔有些疯狂的样子,胡菀柔吓得想要跑,却被她伸手一把抓住衣领狠狠一扯,胡菀柔无力的倒在地上,汪艳尔趁机单膝跪倒她的身上,压制着她的手臂和身体,伸手掐住她的下颚,逼迫她张开嘴,另一只手拿着汤药往她嘴里灌! 胡菀柔用力咬着牙,奈何汪艳尔手劲太大,她顶不住,嘴唇被捏开,辛辣的味道从口中传遍全身,胡菀柔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住手!” 一声惊喝传来,汪艳尔吓得一哆嗦,手中的汤药洒出来一些,落到胡菀柔的面颊上,抬头,正看到朱瞻基站在刑房门口!看着眼前的情形,他眼睛猩红的好像要吃人! 来到汪艳尔面前,他狠狠一脚踹在她的胸口:“混蛋!” 汪艳尔觉得自己一口气差点背过去,吓得早已经忘了求饶。跟在朱瞻基身后进来的卫青、金英看着眼前情形,惊得目瞪口呆。 卫青到底反应快,来到汪艳尔身边,将她立刻绑了起来。 “菀柔!柔儿…” 朱瞻基一边用袖口擦拭胡菀柔脸上和嘴角的毒药,一边心惊担颤的含着她的名字,看着她毫无生气、遍体鳞伤的样子,他心疼又心慌。 金英拿起药碗闻了一下,看着胡菀柔的样子,担心的说:“殿下,是川乌!” 川乌毒有多厉害,朱瞻基是知道的,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来之前菀柔喝下去多少? 抱起胡菀柔他对卫青吩咐:“去太医院,让子宁立刻准备解川乌毒的解药!” “是!” 卫青答应着立刻跑了出去,先去太医院让刘子宁准备解药,金英跟在朱瞻基后面,注意到地上碎裂的玉镯还有一幅画轴,捡起来收好,跟着走了出去。 刑房中,汪艳尔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等朱瞻基等人离开了刑房,有个黑影悄然走了进来。 “柔儿…柔儿坚持一下,就快到了…求你…坚持一下…” 抱着胡菀柔跑向太医院的路上,朱瞻基觉得自己的心几乎要跳出来,胡菀柔几乎是没什么意识的伏在他怀中,身上血迹斑斑,脸色惨白。 太医院与宫正司离得并不是多远,朱瞻基抱着她跑的把金英甩开一大截,可他还是觉得自己跑的怎么这么慢! 好不容易到了太医院门口,他惊慌失措的向着刘子宁的房间大喊:“子宁!快来看看她!” 他话音刚落,怀中的胡菀柔突然呕出了一大口,只是她这几天没吃什么东西,呕出的是一些酸水混合了血丝,措不及防的,那些污秽都落到了两个人身上。 朱瞻基低头看过去的时候,她嘴唇变得有些青紫,呼吸似乎也急促起来,怀里她的身体,明显有些抽搐。 “子宁!” 这一声连强调都有些变了,刘子宁已经赶过来,身后卫青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四个盛了汤药的瓷碗。 看着一向镇定的皇太孙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他开口说:“殿下,先把胡姑娘放下吧。” 冲到太医院的病床前,把胡菀柔放下,刘子宁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试了试脉搏,发觉中毒已有些深,端过之前自己准备的第二服解药,想要给胡菀柔喂下。 可刘子宁发现胡菀柔紧咬着牙关,没法喝药,他转向朱瞻基:“她现在意识已经混乱了,不好喝药。” “给我!” 金英正在用手帕擦拭朱瞻基身上的污秽,听刘子宁说没法喂药,朱瞻基上前端过他手中的汤药,自己含了一口,伸手用力捏着胡菀柔的下颌,俯首压住她的唇,用力的把嘴里的药渡到她的口中。 刘子宁、卫青、金英看着他的样子,面面相觑,或者三个人也都没想到,殿下竟然会这么做,看来这胡菀柔在他心中的分量,真的是很重! 一口、两口、三口…朱瞻基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把一碗汤药喂给了胡菀柔,陷入昏迷的胡菀柔却全然不知。 喂完了手中的要,他把药碗递给刘子宁,看着卫青端着的剩下几碗药,他问刘子宁:“那几碗药呢?” 刘子宁放下药碗回答说:“因为不知道胡姑娘中毒的深浅,微臣备好了几服药备用,胡姑娘现在的情况,喝刚刚那服解药便可,后面的余毒要慢慢清除。” 知道他行医一向周全,回头再看看菀柔的呼吸也似乎渐渐平顺,朱瞻基放心而感激的点点头:“毒…没事了吧?” “送来的还算及时,殿下放心。” 刘子宁看向胡菀柔身上的鞭笞伤痕,还有手上的血泡说:“其他的外伤…微臣这就去备药。” “备好了药,送到我宫里。” 朱瞻基说着,俯身去抱胡菀柔,刘子宁不解的问:“殿下,您是要…” “我要带她回我宫里!” “这…” 一听他这话,卫青等人相视一眼,之前皇上可是命令,没有圣谕,殿下不可以去见胡姑娘的,现在倒好,殿下不仅冲到宫正司救人,还要把她带回自己宫中,要是传到皇上那里… “殿下,皇上明令您不可以…” 知道他们为自己担心,朱瞻基说:“我回去换了衣服,就去皇祖父那里解释!” 看出他心意已决,今晚的事情也确实太可怕,卫青上前说:“殿下,属下送胡姑娘。” “不用!” 朱瞻基此时不想任何人再靠近她了,哪怕是他信任的人,他阻止了卫青,却安排他:“你去宫正司好好看着那个典正,本宫要看看,到底谁这么想要她死!” 三番四次这么明显的动作,弄清楚这宫里到底是谁想要她消失才是最紧要的! 第48章 失尽先机 把胡菀柔抱回宫中,安顿在了之前的那个寝室,看着她满身的伤痕累累,还有手上被烫伤的血泡,朱瞻基心疼而恼怒,她在宫正司到底受了多少折磨?!宫正司的那帮人也真敢下手!还是受了什么人的指示? 朱瞻基相信胡菀柔初入宫中,一定不会有什么怨仇,让人想要置他于死地,很有可能这份怨仇是因为自己或者五王而来,这样想着,再想到之前汉王对她做的事,朱瞻基心中总以为是自己在这宫里的敌对势力所做的,目的很明显不是么?是想借她来报复自己! 至少在他想来,这是很充足的一个理由了。 吩咐陆月来给她换衣服,朱瞻基自己也回去换上了衣衫,他要赶在这件事上报给皇祖父前,先去领罪,这样才能尽可能不让皇祖父迁怒于菀柔。 换好衣服出来,正好刘子宁也配置好了药物来给胡菀柔诊治,让金英、陆月在宫里照应,他在陆风的陪同下,去了文昭殿请罪,这个时候皇祖父应该还没有休息。 朱棣果然还在文昭殿内批阅奏折,听他说完事情的经过,对于他今晚不顾禁令的事情,朱棣并没有神起,平静而和蔼的看着他问:“你这么看重那个丫头?” “皇祖父,孙儿…” 上一次还嘴硬不肯承认,只说她是他的救命恩人,这一次,朱瞻基有些无法辩解了。 虽说早早立为了储君,毕竟也是个少年,看着他情义懵懂的样子,朱棣笑了一下说:“罢了,纪纲已经抓住了那个‘女鬼’,宫正司的事就交给你去查吧。” “纪纲…抓住了那个‘女鬼’?!” 听了皇祖父的话,朱瞻基很是意外而震惊,这么大的事,自己竟然一点也不知道!其实,刘冕是有派人去给他通消息的,只是当时他正好在宫正司。 朱棣点点头:“就在刚刚纪纲和杨俨来报,在长安宫抓住了那个‘女鬼’,不过不是个鬼,是个人。” 一听说是纪纲和杨俨一起做的,朱瞻基心中有些明了,难怪做的这般隐秘,原来是锦衣卫和东厂联手,只是为何这次东厂也参与进来了?杨俨身为东厂厂公,之前依附汉王,虽然汉王失势,他却毫发无损,可见他在宫里也是有些根基的,对于东厂自己更要万分小心。 虽然他奇怪而且担心,可他清楚,不管是锦衣卫还是东厂,都不是他可以多问的。 只是他对于这个神秘的“女鬼”真的很好奇便问道:“人?”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前朝的宫女,面容被烧残,头发都白了,难怪会被当成‘鬼’。” 面容被烧残,那很有可能便是在皇祖父入京的那场大火中被烧的,朱瞻基心中明了,也知道现在很多事情尚无定论,他不好多问,便转了话语:“那…皇祖父现在是否相信,菀柔她与这件事真的没什么关系,她可能只是在被人陷害的时候,恰巧被这宫女帮了一下,所以心存感激…” 到底他还是担心胡菀柔,朱棣似乎也觉得一个初入宫的小宫女,没理由会与十几年的宫女扯上关系,便点点头说:“她的事,朕不再追究,只是宫正司的事要好好查一查。” “是,孙儿遵旨。” 回到自己的宫殿,胡菀柔的伤已经处理过了,只是人还在昏睡着。 见他回来,刘子宁上前回禀:“胡姑娘身上的鞭笞浸了冷水,有几处发炎,已经处理过了,就是手上的灼伤严重些,需要注意,免得留下伤疤。” 看着她手指上的血泡,朱瞻基恨恨的说:“宫正司!什么时候开始用这么阴毒的法子了?!” 金英闻言上前,拿出自己捡起来的那幅画,呈送到朱瞻基面前说:“殿下,胡姑娘手上的烧伤,可能是为了抢这幅画。” 有些意外的,朱瞻基打开那幅画,当看到画作上的人儿,他心中一疼:到底,还是为了他。画作上面他当时题的那首诗被烧损了,其余的损坏不严重,还能修补。 “在宫正司的地上,卑职还发现了被摔坏的一个玉镯。” 拿起金英手中捧着的那个碎裂成两段的玉镯,朱瞻基知道那是她母亲给她的遗物,原来,在她心中,自己送她的那幅画,这般重要,足以与她母亲的遗物相比么? 这样想着,他更难受:“真的是因为本宫,你的处境才会这般危险么?” 叹口气,把镯子交给金英,吩咐他:“把镯子送去银作局,命他们想办法补好。” “是。” “时候不早了,今天也都累了,回去休息吧。” “微臣告退。” “卑职告退。” 金英安排了一个稳妥的宫女蕊岚帮着陆月照顾胡菀柔,朱瞻基这才放心,刚想回去休息,有个小内监来报:“殿下,金吾卫卫统领求见。” 之前安排了卫青去看管逼迫菀柔喝川乌毒的那个典正,这个时候过来,是出了什么大事么?朱瞻基想着来到前殿。 “卑职参见殿下。” “什么事?” 卫青有些为难的神色说:“卑职失职,宫正司典正汪艳尔…死了。” “死了?!” “卑职去到宫正司刑房的时候,发现捆着汪艳尔的绳子被割断了,她…喝下了碗里剩余的川乌…中毒死了。” 先是菀柔差点被人害死,总算从鬼门关抢回一条命,紧接着“女鬼”的事千防万防还是被纪纲抢了先,连东厂也不明原因的横插一脚,现在汪艳尔又死了,之前白晴所说的与她见面的那个神秘护卫也无从查起,似乎多有的线索都断了,可自己却很清楚一切都没有结束! 一晚上焦头烂额,自己却处处失尽先机,朱瞻基心里那个窝火! 好似自己的一切都被人步步为营的处处算计着,可自己却抓不到对方一丝把柄!虽然气恼,可他也清楚,若之前一切都是被人算计着的,那么汪艳尔的死可能是畏罪自杀,也有可能是被杀人灭口,怨不得卫青,自己更不能自乱阵脚! “这事儿不怨你,宫正司的事情,你先不要管了。” 朱瞻基说着揉了一下脑仁,对卫青说:“刚才我去见皇祖父才知道,就在刚刚,纪纲和杨俨抓住了那个‘女鬼’!” 卫青显然也很意外:“这么快?!” “你去打探清楚,今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锦衣卫和东厂用了什么法子抓住的那个女鬼?东厂怎么横插一脚,也牵扯进来了?” “是!” 第49章 一怒为红颜 第二天,下了早朝便急急赶回宫,想看菀柔是不是醒来了。 陆月和蕊岚正为她换了药,朱瞻基见她还没醒,示意陆月两个人先退了下去,他在床边坐下来,看着她睡梦中还是皱着的一张小脸,雪白的细棉中衣映衬着她一头细长的秀发更显黑亮,却这般无力的散落在枕上。 伸手把她的一缕秀发绕在指尖,朱瞻基心疼而叹息。 金英轻声走了进来回禀:“殿下,宫正司白司正求见。” “让她进来吧。” 白晴走进来,见皇太孙殿下目不转睛的看着躺在床上的胡菀柔,手指绕着她的头发,心中微动,她一直记得当日她在储秀宫给新入宫的宫女讲宫规的时候,孙玫璇突然到访,羞辱胡菀柔的事,难道… 她虽然怀疑,却并不肯定,毕竟孙玫璇也只是个少女,总觉得并不可能,就算有可能,这种争宠的事,也不是她可以乱说的。 “启禀殿下,之前参与对胡姑娘逼供的宫人都找出来了,只是她们都对昨晚的事情并不知情,那些宫人要如何处置?” 朱瞻基明白这样的事情,那些宫女应该不会知晓,只是看着胡菀柔一身的伤,他没去看白晴,只冷冷的说:“鞭笞三十,赶出宫!” “是。” 看着皇太孙的样子,白晴知道这件事没法给那些宫女讲情,殿下到底是皇储,就算一怒为红颜也是说的过去的,何况,汪艳尔的那些爪牙是该清理一下了。 “白司正,昨晚的事情,谢谢你。” “属下只是做了本分,不敢邀功。” “宫正司的规矩是该好好整一整,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吧。” “是,属下告退。” 白晴无事告退,胡菀柔迷迷糊糊间听到了一些两人的对话,慢慢醒了过来,张开眼睛看到朱瞻基担心的看着她,恍若不久之前,她被他从长安宫中救出来的那次一样,也是这个房间,也是这样的神色。 这次,又是他把她救了回来,他救了她两次了,她一直想要避开他,想要两不相欠,可生死边缘,每一次都是他把她救了回来,到底是她欠了他的了。 “殿下…” 想起这次的事情,胡菀柔也是后怕,刚一开口,眼圈便红了。 “醒了。” 朱瞻基看着她的样子,一边给她擦泪,一边宽慰她说:“没事了,别怕。” 见她嘴唇有些干裂,朱瞻基起身为她倒了一杯水,扶着她喝下去。 外面金英听到里面的声音,忙吩咐人去小厨房把熬好的小米粥端了上来,她这个样子,不能吃其它的东西。 “殿下,小厨房熬了粥。” 朱瞻基接过金英手里的细瓷白碗,金英扶着胡菀柔,给她后背加了一个靠枕,便悄然退了下去。 “手上的烧伤严重一些,不能沾水,不能碰破,我来喂你吃。” 朱瞻基说着,舀了一汤匙米粥,在唇边细细吹凉了,才放到胡菀柔嘴边。对于他这般的细心,胡菀柔无力拒绝,两人都没再说话,只一口一口喝着粥,心中有些东西被融掉,又有些东西涌起。 许是饿了,许是这样的氛围,两个人都忽略了时间,一碗粥似乎很快喝完了,朱瞻基放下碗,对她说:“镯子金英一早送去银作局了,那里的工匠师傅一定有办法补好的,放心。” “谢谢你,殿下。” 淡淡笑了一下,朱瞻基坐回床边,拿了手帕为她擦拭嘴角的米汤,胡菀柔想自己擦,这才察觉手上的血泡擦了药,昨晚情急之下不管不顾的,这时才察觉好疼!只能安静而有些难为情的任凭他抚着自己的面颊,把汤水擦拭干净。 “那幅画…” 朱瞻基看着她的眼睛开口说:“我很开心,你愿意把它带在身边。” 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胡菀柔解释说:“我不知道你是…楚俊。” “我知道,你把它带在身边,是因为那是你的楚哥哥留给你的…一份念想,你一直记着楚俊。” 朱瞻基叹口气,说到“楚俊”,两人都会想起曾经的美好,还有他的欺瞒。 “昨天晚上,你一定不顾一切的去阻止它被烧掉。” 朱瞻基收起手帕,却探进她的身体坐了一下,低声问:“你知道楚俊的真实身份了,你知道那幅画是我画的,你那样做,是为了我,是不是?” 胡菀柔有些为难,下意识的侧了侧头,朱瞻基却小心翼翼的拉住她的手,将她的手背握在自己的掌心,十分认真的说:“我知道很痛,我不会再让你痛了,相信我!” 对于他这么清楚的表白,胡菀柔还能说什么呢?若是在知道姐姐存在之前,或者她真的就这样答应他,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好了,毕竟他救了她两次,又这般对她,她不是傻子,她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他的心意,若是再推脱,自己似乎太矫情了,可现在,她不能,她有自己的顾虑了。 “殿下。” 就在胡菀柔不知怎么答复的时候,门口冷不丁传来孙玫璇的声音。 几乎是下意识的,朱瞻基立刻松开了胡菀柔的手,站了起来,连他自己也有些说不清楚,为何,他这么不想玫璇看到自己对菀柔的样子,是习惯么?因为之前一直对玫璇承诺着只对她好,现在他做不到了,所以心虚? “玫璇。” 孙玫璇肯定是看到了刚才的情形,却似乎什么也没看到,只笑吟吟的走到床边,对朱瞻基说:“殿下,我听说了昨晚的事,特意过来看看胡妹妹,没事了吧?” 对于朱瞻基的反应,胡菀柔也是有些失落,可转而一想,那毕竟是他心尖上的人,自己怎么可以比? 又见孙玫璇这般关心她,她也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忙回答说:“多谢孙姑娘,我没事了。” 她说着想要起身施礼,孙玫璇忙阻止她说:“胡妹妹快躺着,别起来了。” 看到她手上的血泡,孙玫璇很吃惊的问:“怎么手上还有血泡?这宫正司…什么时候…有这种刑罚了?” “是我自己弄伤的。” 对于胡菀柔的回答,孙玫璇更显意外:“啊?” 正在这时,金英走进来禀报:“殿下,刘太医过来了。” “让他进来吧。” 朱瞻基知道刘子宁是来给胡菀柔看伤的,他对孙玫璇说:“玫璇,我们先出去吧。” 本想陪在她身边,问问恢复情况,可朱瞻基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些不想让玫璇与菀柔太接近,他以为是因为觉得自己对菀柔的好,对玫璇是有些不公的,可还有一些其他的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第50章 瓜葛 刘子宁进来施礼过后,便去到床边给胡菀柔诊脉,朱瞻基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见胡菀柔微微低头,并没有看过来,他也便在孙玫璇的陪同下准备离开。 两人并肩往外走着,孙玫璇突然开口说:“听说昨天晚上,锦衣卫在长安宫…” 朱瞻基意识到她要说的是什么,开口制止她:“出去再说吧。” “嗯,好。” 两人说着走了出去,胡菀柔却被她嘴里的锦衣卫、长安宫惊得身体一震,狐疑的抬头看,两人的影迹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来到内殿,朱瞻基这才开口问:“锦衣卫抓住女鬼的事,你也听说了?” 孙玫璇点点头:“嗯,现在宫里都知道了。” “这么大的事,当然很快传开。” 朱瞻基笑得有些冷淡,转而说:“不过,我不想菀柔知道。” 他的态度和话语让孙玫璇有些受伤,眼底的失落清晰可见:“殿下这么在意她?”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情绪流露出来的太多,朱瞻基叹口气解释说:“玫璇,你别多想,我只是…到底她救过我的性命。” 到底,面对孙玫璇他是有些心虚的,因为对她有过那样的承诺。太皇祖父、皇祖父一直是他崇拜的,他一直以他们为榜样,一直告诫自己要做那样的仁君,不管是治国还是感情,他都用他们的标准来约束自己,太皇祖父对太皇祖母、皇祖父对皇祖母都是那般重情重义,从一而终,他们都在自己的皇后去世后,再不立后,自己一直想着可以做的像他们那般,可现在似乎一切都被打乱了。 难道自己真的做不到他们那般的伟业?自己十岁时候许下的诺言,当真可以看做儿戏? 这一点是朱瞻基想要回避的,也是孙玫璇不想看到的,十岁之时的言语,说是儿戏也不为过,否则这七八年间,他缘何一直那样守着礼教,那晚,若不是自己用了一些手段,或者他们现在都是清清白白的。 他是储君,储君自然是一言九鼎的,这是他给自己的枷锁,也是她的筹码。 还有一个筹码,便是这些年的等待和自己的那份痴心。 “我知道,殿下这么重情重义,自然会…记着她的好…” 重情重义不应该只对着胡菀柔的,还有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她! 朱瞻基负手而立,深深叹口气,笑得微微勉强:“玫璇,不管她怎样,我答应你的,就不会负你,相信我好么?” “我相信殿下,一直相信,从初入宫中就只相信殿下。” 孙玫璇说着上前,伸手揽住他的脖颈,抬脚去吻他的唇,这样的时候,这般的话语,朱瞻基没法拒绝,他负手站立,在她吻上他的唇时,闭上了眼睛。 “启奏殿下…” 冷不丁金英的声音传来,惊得两人立刻分开,到底年轻,朱瞻基有些尴尬的干咳了一声,孙玫璇更是羞得藏在朱瞻基身后,摆弄着他的衣角。 金英看着两人尴尬的神色,立刻意识到自己似乎不该出现,可刚才他只注意到殿下是负手站着的,真的没注意孙玫璇揽在殿下肩头的手,天地良心,谁知道殿下会那样站着去接吻? 可不知道,也是他的错,跟在殿下身边那么久,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何况打扰了孙姑娘的好事,他一准会被她训斥,吓得他赶忙请罪:“卑职莽撞,请殿下、孙姑娘恕罪。” 朱瞻基镇静下来,只瞪了他一眼问:“什么事啊?” “杨大人求见。” 一听是杨士奇前来,朱瞻基松口气,吩咐金英:“让他去文辉殿等我。” “是。” 金英推出去后,朱瞻基转向孙玫璇说:“玫璇,杨士奇前来,一定是有要事,你先回去好么?” 孙玫璇似乎也知道,杨士奇两朝元老,又是东宫辅臣,若非重要的事情,应该不会来皇太孙殿下宫中,她虽然有些气恼好事被打断,却也知道不能太任性,答应着:“好。” 出了皇太孙宫,孙玫璇的思绪一直在想着胡菀柔最近的种种,她怎么就这么命硬!又这么“恰巧”的三番四次被殿下救! “孙姑娘,有礼。” 冷不丁一个声音,吓了她一跳,定睛一看是锦衣卫镇抚使陈刚,知道陈刚是纪纲的人,她有些戒备的看着他施礼:“陈大人有礼。” 陈刚倒是很和气的笑着说:“孙姑娘是去皇太孙殿下那里了?” “是。” “孙姑娘这么快离开,想必殿下正在陪着胡菀柔吧?” 陈刚刻意的话,很明显刺到了孙玫璇的痛处,她眼神冷了下来,淡淡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去的时间长短?” 陈刚笑一笑,坦然的回答说:“卑职刚刚去司籍司取宗卷的时候,看到孙姑娘过去,前后不足三刻钟,所以才这样觉得。” 孙玫璇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确实拿着一个卷宗,有些泛黄,似乎年代有些久,联想到这几日宫里的动静,她没再跟他扯,转口问道:“那个女鬼,是什么人?” “暂时还不知道,总觉得与这胡菀柔是有些瓜葛的。” 陈刚说话的时候,眼神有些许笑意,似乎现在胡菀柔这个名字与她有些绕不开了,像是看自己的笑话,这是给孙玫璇的一种直觉,也是陈刚刻意给她的感觉。 她忽略掉那份感觉,耐着性子问:“何以见得?” “之前,是锦衣卫故意放出风,说要在长安宫审讯胡菀柔,才引得这女鬼出现,若不是有什么瓜葛,她怎么会冒险出现?” 陈刚说着话的时候,刻意顿了一下,看出孙玫璇脸上有些掩饰不住的兴奋,他接着说:“只是不知道,若胡菀柔知道这女鬼的处境,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拼了命去救她?若真是这样,她们之间一定不会简单了!” 若胡菀柔与这前朝宫女真的有瓜葛,那恐怕谁都别想保住她! “卑职光顾着说话了,纪都督等着要卷宗,说是过几天就要审讯那个女鬼,我得快点送回锦衣卫。” 被陈刚的话打断思绪,孙玫璇心中竟然有些感激他,冷淡的脸上有些笑意:“陈大人快去吧,别误了纪都督的大事。” “卑职告退。” 陈刚离开后,孙玫璇没有回东宫,却去了司簿司找莫焕敏,陈刚在不远处的墙角,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冷笑。 第51章 局中局 “话带到了?” 陈刚回到锦衣卫,纪纲正闲散的坐着喝茶,他把卷宗放到桌上说:“是,她似乎很感兴趣,都督的这个局中局,一定会让皇太孙措手不及的。” “哼!” 纪纲冷冷的笑了一声:“自己期望了那么久的东西,怎么会愿意眼睁睁看着被人夺走?!” 虽然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是就凭胡菀柔之前的可疑、皇太孙对她压抑隐藏的情谊、孙玫璇的嫉妒,纪纲有把握自己这一局,十有八九会赢!即便是不赢,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三四天后,胡菀柔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没有伤到筋骨,刘子宁又特别用心,只是手上还有一两处血泡没有完全好,不过也并不碍事,体内的余毒也基本清除掉了,她的精神气色都不错。 只是朱瞻基一直不肯说让她回司籍司去,又让陆月、蕊岚贴身照看她,他的好意她实在没法再辜负,便一切听从了他的安排。 倒是朱瞻墡,来过几次想要看她,都被朱瞻基以各种理由给拦了回去,知道自己皇兄的用意,朱瞻墡有些生气,却没有办法,只能等着菀柔离开皇太孙宫的时候,再看她了。 这天,下了早朝,朱棣把朱高炽、朱瞻基都叫去了文昭殿商议政事,孙玫璇来找不到朱瞻基便约着胡菀柔陪她去后花园散步聊天。 胡菀柔推脱不过,只能跟着过去,陆月、蕊岚本想跟着,胡菀柔却觉得有些为难,毕竟她与她们似乎身份并没什么不同,却让她们照顾自己,总有些不舒服,她便对陆月、蕊岚说:“你们别跟着我了,这些天也辛苦你们了,去休息一下吧。” 孙玫璇见状也说:“是啊,反正就在皇太孙宫里,又不出去,有我在,你们就放心吧。” 陆月、蕊岚闻言有些为难,毕竟这是皇太孙交代的,虽然胡菀柔现在只是一个宫女,并无名分,可殿下的心思她们都看的出来。 孙玫璇心中对她们的态度也是有些芥蒂的,却仍旧耐着性子说:“我跟胡妹妹说些家常,你们在…我们姐妹可不好说话。” 到底孙玫璇在宫里的地位是有些不一样的,听她这样说,陆月、蕊岚不好再坚持,便退下了。 两个人在皇太孙宫后花园漫无目的的随意走着,孙玫璇不断询问胡菀柔入宫前的旧事,尤其是皇太孙与她相识的那年的事情。有些话,胡菀柔不好不说,又不好多说,只简单的说了一下朱瞻基被截杀那晚的情形。 孙玫璇听她说完,笑一笑:“妹妹与殿下能有这番缘分,也真是福气,之前姐姐不知道,还以为妹妹像她们传的那样,勾引…之前在储秀宫,姐姐冒犯,妹妹别见怪。” 胡菀柔知道尽管孙玫璇一口一个“姐姐妹妹”,自己却绝不能逾越,只谦卑的说:“孙姑娘千万别这么说,也是怪我…不太会处理事情,才出了误会。” 孙玫璇笑一笑说:“那就好,咱们姐妹来日方长。” 两人往前走着,来到一处假山边上,突然听到不远处出了几个宫女、太监小声的议论。 “听说今天锦衣卫会带着抓住的那个女鬼去长安宫指认。” “那个女鬼说什么了么?” “听说什么也不肯说,诏狱那样的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听说十个指甲都被拔掉了,腿也差点被打断了,就是一句话也不说。” “是啊,听说皇上下了命令,如果再不招认,就凌迟处死了。” …… 那边的声音不大,孙玫璇只作不觉,那些话却一句一句钻进胡菀柔的心中,她脸色骤然有些惨白,嘴唇也有些颤抖,她努力的克制着,却怎么也克制不住。 姐姐被抓住了?!她怎么会一点也不知道?!他们说十个指甲都被拔掉了?!那要多痛?一定受了很重的刑!是不是抓住好多天了?! 这几天她在皇太孙宫里,姐姐受了那么多苦,她竟然还什么也不知道! 孙玫璇察觉到她的异样,一脸关心的上前问:“胡妹妹,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哪里不舒服么?” “没…没事。” 胡菀柔勉强想笑来掩饰自己的失态,可她现在的表情根本已经掩饰不住了。 “如果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我让人把刘太医找来给你看看。” 蓦然想起自己醒来的那天早上,刘太医来给自己换药,孙玫璇对皇太孙的话,提到过锦衣卫、长安宫,难道是那个时候就… “不用,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胡菀柔觉得自己如坠冰窖,她用最后一点理智,克制住情绪,对孙玫璇说:“孙姑娘我先回去了。” “好,好好休息,如果觉得不行,就找刘太医来看看,千万别撑着。” 对于孙玫璇的好意,胡菀柔有些敷衍的点点头,转身往回走,腿却像是踩在棉花上。 “诏狱…长安宫…” 自己到底要怎么办?!谁来帮帮我?帮我救救我姐姐? 身后,孙玫璇一脸的冷笑,看着胡菀柔的样子,她与那个女鬼真的是脱不了干系的! 朱瞻基回到宫中,陆月告诉他孙姑娘一早过来约了胡姑娘去后花园散步了,他有些不放心,换上常服便去到后花园,却只看到孙玫璇一个人在步云轩下面摆弄茶艺。 “玫璇。” 见他回来,孙玫璇上前亲热的揽住他的手臂:“殿下。” “你自己?菀柔呢?” 朱瞻基见茶具刚刚摆上,有些奇怪:“阿月说你们在这里喝茶聊天。” “哦,刚才胡妹妹说她有事,先走了,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啊。” 孙玫璇说着,斟满一杯茶水,送到他手中说:“殿下喝杯茶吧。” 朱瞻基以为胡菀柔回房间休息了,笑着接过茶杯:“好。” 虽然知道今日锦衣卫会带着女鬼去长安宫审讯,他倒也没多担心,他早也吩咐了侍卫,这一次没有他的命令,绝不可以放菀柔走出皇太孙宫,要等女鬼的事情尘埃落定才行,要不然以她的性子,那女鬼帮过她,她一定会想办法去救她,之前在御园,虽然没被抓住把柄,可大家都清楚,她的目的就是为了那女鬼脱身。这个丫头呀,万一在这件事上引出乱子,他真的可能保不住她。 两人正喝着茶,陆月匆匆的跑了过来:“殿下。” “阿月,怎么了?” 陆月神色有些焦虑:“刚才侍卫来报,说胡姑娘急匆匆的出了皇太孙宫,他们怎么也拦不住,胡姑娘情绪有些不对,似乎是…向着锦衣卫的方向跑去了,卑职追过去,没有看到人,却听说…” 陆月话没说完,朱瞻基已经明白她听说了什么:“纪纲今天要带着那女鬼去长安宫审讯?!” “是。” 朱瞻基放下手中的茶杯,转头看向孙玫璇,定定的问:“刚才,对她说了什么?” 从来不曾见他有过这样的神色,孙玫璇有些心虚,却一脸的茫然:“没有啊,就是问了一些她在…家乡的情形,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见朱瞻基眉头皱了起来,她有些委屈:“殿下…是在怀疑玫璇么?” “没有。” 朱瞻基叹口气说:“我得去找她,你先回东宫吧。” “殿下!” 向陆月微微示意,朱瞻基转身要走,孙玫璇却有些忍受不了了,她重重的一声“殿下”喊住了朱瞻基。 朱瞻基转过身,孙玫璇红了眼睛问他:“你真的为了她,不相信我么?这件事情本就不是什么机密,合宫的人都知道,殿下你却怀疑是…” 她说着泪珠便垂到的眼睑上。 朱瞻基看着她的样子,有些懊恼自己情绪的表露,她说的没错,这件事确实宫中都知道,只是他严令皇太孙宫中的人绝不可以对菀柔透露一个字,对于自己宫里的人,他还是有些把握的。 可对于玫璇他不该怀疑的不是么?当年她初入宫,汉王那般诱导她、逼迫她,她都不曾背叛自己,甚至为了自己,被伤成那样,自己到底怎么了?! 朱瞻基走到她身边,伸手拂过她的发丝,轻声说:“对不起,玫璇,刚才是我不好。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你先回去,好么?” 看着他的样子,听着他的言语,孙玫璇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真的不能太过无理取闹,否则就算目的达到,怕是裂痕也会产生。 她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忍着巨大的委屈点点头:“好。” 第52章 护佑 胡菀柔疯了一般不管不顾的跑到锦衣卫,却并没能进入,门口的护卫告诉她纪都督今日审理犯人,已经走了。 走了,那就是去长安宫了!胡菀柔记得那几个宫人说,锦衣卫要在长安宫审理女鬼,她反身便往长安宫跑去,经过乾西宫,远远看到纪纲带着五六个锦衣卫走来,其中两个人押着遍体鳞伤的胡善围,她的一条腿似乎真的被打的不轻,几乎没法着地,被拖着走。 应该是从长安宫回来了,只是乾西宫这边也很安静,这样的安静隐隐透着更多的不安。 胡善围本就皮包骨头的身体受过刑后,身上血痕累累,惨白的手指被血污侵染,十个指甲真的都没了! 胡菀柔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头皮发麻,脚上也似乎被灌上了铅,怎么都抬不动了。 纪纲一行人一早看到她愣愣的站在那里,纪纲嘴里闪过一丝冷笑,就知道她会得到消息,会赶来的,这个小宫女到底还是太简单了!这样倒好,她简单,自己做事便方便了! 胡善围看到面色惨白的胡菀柔,心中恼怒起来:她来做什么?!这个丫头,她知不知道她这是自投罗网!她到底能不能分清轻重! “胡姑娘?” 纪纲走上前,叫了胡菀柔一声,可她却好像没听到一样,一双惊恐的眼神一直盯在胡善围身上,心中乱腾腾的。 “是真的!怎么会这样?” 见纪纲一行人停下,她机械的走到胡善围面前,看着她的样子,眼中的泪便流了出来,纪纲没有阻止她,只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的反应,这样的反应正是他想要的,她的情绪越是崩溃,对他越是有利。 相比较于胡菀柔的失态,胡善围却理智很多,眼见她突然出现,又见纪纲对她的行动丝毫没有制止的意思,她似乎猜测到这背后有什么阴谋,又看到胡菀柔眼中的泪,她用自己残存的力气呵斥她:“你来做什么?!” “我…” 胡菀柔想要回答,却被胡善围开口截住,有些疯狂的对她喊:“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暴露出来,不会被抓住!都是你!你还敢来见我!” 她的嗓子本就有些损伤嘶哑,这几天又受尽折磨,尽管她用力,发出的气息还是有些虚弱。 “姐…” 胡菀柔觉得自己真的受不了了,哭着想要去拉她的手腕,却被她狠狠甩开,这个丫头是没脑子么?这个时候竟然想要叫自己“姐姐”! 不仅自己的身份不能被人知道,更不能让人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要不然,整个胡家都会遭殃的!甚至还会牵扯出十几年的事情,那将会是一场怎样的腥风血雨?! 胡善围不敢想! “我没有亲人、没有牵挂!本来可以苟且度日!都是因为你!” 现在她只能想尽一些办法想要提醒她,提醒她有亲人!她还有父亲、有哥哥、有胡家,可自己实际上真的是什么都没有的,自己是十几年前的一个死人了,这样苟且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只是出于一种求生的本能,救下她,自己死而无憾了!若因为自己再牵扯出什么,那自己真的死不瞑目了! 菀柔,我的妹妹你到底懂不懂?! 听了她的话,胡菀柔似乎有些反应过来,可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姐受这样的折磨?!她做不到!让她眼睁睁看着姐姐去死,真的不如就陪着她去死好了! 见她还没反应,胡善围彻底怒了,她瞪着有些血红的眼睛,咒骂她:“我不想见到你!你给我滚!滚!滚!” 看着姐姐这般情形,胡菀柔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纪纲看出两人的情绪,也很清楚那个女鬼越是这样,越说明她们是想隐藏什么! “把她的嘴堵起来!” 纪纲一声令下,身后的锦衣卫立刻上前,拿了一块布子捏住胡善围的下颚,将那块布塞到了她的嘴里,胡善围挣脱不得,脸也被憋得扭曲了。 眼看着这样的情况,胡菀柔刚刚被她有些骂醒的情绪又几乎崩溃掉,她哭着上前阻止:“你们做什么?!别动她!别再动她了!” 然而,纪纲微微示意,陈刚上前,将她拉到一边,她只能看着姐姐被人欺凌着,什么也做不了。 纪纲没再理会胡善围,来到胡菀柔面前,看着她冷冷的问:“胡姑娘,你这么着急的跑来有什么事么?” 看着纪纲那张冷漠的脸,胡菀柔觉得心里好恨。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恼恨的看向他,泪光中折射着想要把他碎尸万段的怒火:“你们…要带她去哪里?!” 然而,这样的目光纪纲不是第一次看到,他早也习惯了,真以为目光能杀人么? 他不以为然的淡淡的说:“诏狱!” 相比于目光,还是他的话语更能威胁人,胡菀柔有些颓败:“她救过我的命,她不是坏人。” 纪纲冷笑一声:“是不是坏人,可不是你说了算。” “你看看她的样子,她能做什么坏事?” 容貌被毁、瘦骨嶙峋、苟且偷生…胡菀柔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形容自己的姐姐,可纪纲却并不这么认为,他扫了一眼胡善围说:“就是这样的人才可怕,你看着她似乎什么也做不了,却能在眼皮子底下,活这么久,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如果能像纪都督说的那样,她真有那样的本事,早就可以逃出宫了,何必要在这宫里苟且。” “所以,我们才怀疑,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对于纪纲的没事找事,胡菀柔觉得他很是不可理喻,而说到这里,纪纲也不想与她在继续浪费唇舌,向着她冷冷一笑说:“胡姑娘跑来,倒是提醒我了,胡姑娘即与皇太孙殿下有交情,又跟这女鬼有些纠葛,正好,去给我们做个见证吧,免得皇太孙殿下到时候又指责我们锦衣卫做事不利!” 身后的胡善围一听纪纲的话,着急起来,纪纲是想把菀柔拖下水,而他真正的目的,似乎有意针对这皇太孙!她并不在乎宫中如何争斗,可从之前菀柔对她说的话里,胡善围知道,在这宫里,似乎只有那个皇太孙能保着自己妹妹的周全。 也许菀柔还意识不到纪纲的真正目的,可胡善围深知宫中争斗的厉害,着急的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了,只急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呜咽声。 纪纲不屑的看一眼胡善围的拼死挣扎,转向胡菀柔:“请吧。” 胡菀柔此时似乎也察觉到事情的诡异,她戒备的问纪纲:“你要做什么?” 纪纲故意的压低了声音说:“皇上有令,这女鬼若是还不开口说话说话,那就凌迟处死!适才在长安宫她什么也没说,现在是她最后的机会!” 第53章 阴阳两隔 纪纲的话里有威胁也有诱导,似乎只要她交代了,就不用了凌迟处死了一样。 胡菀柔心里一团乱麻,胡善围却清楚,这根本是他的诡计!菀柔,你千万不能相信他! 就在这个关头,朱瞻基匆匆赶到了。 看到这边的情况,他暗自庆幸自己赶来的还不算太晚。只是前边那些人的注意力都在胡菀柔身上,没有注意到他过来。 远远地站定,朱瞻基开口问:“发生什么事了?” 纪纲惊异的回头,见皇太孙竟然在这个时候赶来他有些愤怒,怎么每次他都在自己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可是没办法,他只能单膝叩拜:“参见皇太孙殿下。” 锦衣卫押着胡善围一起施礼,只有胡菀柔泪流不止的看着他走过来,本来控制住的泪水,在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终于又控制不住了,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般,她怔怔的,没有下跪也没有施礼,就那样形单影只的流泪看着他。 朱瞻基看着她的样子,心中一疼,更恼恨纪纲设下的这个圈套!没有让锦衣卫起身,他缓步向胡菀柔走过去。 当走到离她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胡菀柔似乎反应过来,趁人不备,她“噌”的一下抽出身边陈刚腰上的绣春刀,反手驾到了自己的脖颈上。 大家都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锦衣卫也都惊得站起身,围在她周围。朱瞻基和胡善围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菀柔!你做什么?!” “殿下…” 她想要赌一把,赌他会不会帮她救下姐姐,其实是赌他到底是不是在意她! 眼中的泪水涌起来,她双眼模糊,有些看不清朱瞻基的神色,可她想不到其他办法了,她哭着恳求他:“你让他们退下好么?” 纪纲看着眼前情形,心中怒火更盛,这女鬼身份肯定存疑,而胡菀柔与她似乎也不仅仅是救命之恩那样简单,他本想借着女鬼的手把胡菀柔套进来,借以离间皇上与皇太孙的关系,想不到胡菀柔竟然这般豁的出去,若是自己什么也没审到,反倒是导致胡菀柔就这样死了,不仅离间计不成,还可能会让皇太孙因为此时对自己恨之入骨、杀之而后快! 皇上杀她,皇太孙自然会怨恨皇上,可自己还不能与皇太孙闹僵!自己还没准备好,没到那一步!自己不能做得太绝! 他悄悄向着站在胡菀柔身侧的陈刚示意,陈刚看到纪纲的示意,抬手便要去抓胡菀柔的手腕,胡菀柔恰好转头去看胡善围,察觉到陈刚的企图,躲开他的手,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刀却微微用力。 细白的脖颈上闪出了红印,朱瞻基吓得立刻呵斥陈刚:“住手!都不准轻举妄动!” 陈刚无奈,只能后退几步。 朱瞻基转向胡菀柔,尽可能放低语气哄着她说:“柔儿,冷静一点,先把刀放下!你想要做什么,告诉我就好!” 胡菀柔闭一闭眼睛,把眼睑中的泪挤出来一些,握着刀的手又紧了一下:“不要!我不要她死!” 朱瞻基连忙点头答应着:“我知道,我保证她不会死,相信我!” 他不是真的有把握能保住这个女鬼的命,他只是想要保护他的菀柔。 看着胡菀柔不要命的架势,一边匍匐在地上的胡善围心急之下,挣扎着把嘴里的布子撤了出来,看着胡菀柔像是心意决绝的样子,她通红着眼睛,沙哑着声音告诫她:“别以为我给了你一些东西吃,你就感激了!今天你这样,我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被她这样的话语斥责的一怔,胡菀柔知道姐姐不想她卷入这个是非漩涡中,可她怎么能做到弃她于不顾? 见胡菀柔看到那女鬼的时候,神色缓和了很多,朱瞻基趁机一边慢慢向她靠近,一边柔和的劝说着她:“柔儿,听话!不要伤到自己,好么?” “你别过来!” 胡菀柔见朱瞻基要走过来,哭着制止他,也恳求他:“她不能有事,殿下…她不能…” “好!” 朱瞻基看出来,今天她真的是有些失控了,只能停下脚步,对这纪纲下令:“全都退下!” 纪纲闻言,很是不乐意的解释:“殿下,这是皇上的…” 朱瞻基却不想听他辩解,横生打断他的话,眼神冰冷不可抗拒的看着他:“皇祖父那里我去解释!退下!” “是!” 纪纲无奈,只能带着锦衣卫退出一定距离,朱瞻基这才转向胡菀柔,温柔的说:“好了,柔儿,把刀放下,过来我这里。” 他不敢太刺激她,只站在原地向她伸出一只手。胡菀柔看着他伸出的手,感激而心酸,可她没有放下刀,终究还是抬步,向着胡善围的方向走过去。 到了胡善围身边,她伸手去把她扶起来,胡善围却狠狠推了她一把,气急败坏的冲她喊:“胡菀柔!你当你自己是谁?!谁让你这样做的?!” 胡菀柔看着她的样子,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我不能看着你去死…呜…谁又能保证,我将来不会像你这样…” 是啊,在这宫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间,谁能保证谁的一生平安? 朱瞻基看的心酸,稍微往前走了一步,他想更近,可看着菀柔戒备的眼神,他停下脚步,对她说:“柔儿,别说傻话,也别做傻事!我可以保护你,保护你一世岁月静好,好么?” 这般的话语,胡菀柔心中感激,可现在的局势,她似乎也知道,即便是他有心,怕是也于事无补。 她看着他说:“殿下,对不起…” 眼泪跌落到绣春刀的刀锋上,泛着冰冷的光泽。 看着妹妹的样子,胡善围知道她是铁了心陪着自己一起去死,可她不能死啊!还有爹爹怎么办?或者这宫里真的风云变幻,可当听到朱瞻基许诺护她一世岁月静好,胡善围好像愿意相信他,就像当年她愿意相信身份也是皇太孙的那个人那样,虽然那个人终究连自己也没能保住。 朱瞻基应该是不一样的吧,他比那个人有杀伐的决断!更有智谋英武!也更能屈能伸! 现在,只有自己做了了断,才能护着妹妹不受牵连吧?她愿意相信,眼前这么少年,会保住妹妹渡过此劫的。 “啊…” 手腕上传来一阵酥麻的疼痛,胡菀柔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握着刀的手,身体接着被人用力推了出去,跌倒在朱瞻基的脚边,朱瞻基立刻伸手把她揽到怀中,拉着她退后了两步。 胡菀柔回过神,再看向胡善围,她已经把那柄绣春刀握在了手中,向着自己的腹部刺去。 “不!” 意识到姐姐的做法,胡菀柔想要去阻止,却被朱瞻基用力的抱在怀中,挣脱不得。 “啊!” 眼看着刀锋刺入姐姐腹部,血慢慢流了出来,胡菀柔失控的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挣脱开朱瞻基的怀抱,一边哭喊着:“不!不要!姐姐!姐姐…” 朱瞻基几乎抱不住疯了一般的胡菀柔,看着她的样子,又听到她喊得话语,他心惊之余,抬起手臂,狠狠一掌打在她的肩头,被打晕的胡菀柔软绵绵的倒在他的怀中。 再看过去,那女鬼似乎扯着嘴唇笑了一下,接着拔出绣春刀,隔断腰间一个粗厚破旧的腰带,从中拿出一个镯子递了出来,嘴里无力的说着:“好好…好好待她…” 看到那个金镶玉镯,朱瞻基倒吸一口凉气,似乎有些反应过来了刚才胡菀柔为何这般失控,又为何叫着“姐姐”!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到底,这女鬼什么来历?她与菀柔之间到底…?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退远的纪纲等人听到这边的异样,又赶了过来,朱瞻基向着陆月微微示意,陆月立刻上前把那镯子捡了起来,放到到自己衣袋中,装作是在检查胡善围的尸首。 第54章 为你报仇! 纪纲跑过来看着眼前情形,知道自己又百忙一场。 “殿下,这…” 朱瞻基抱起胡菀柔,淡淡的说:“畏罪自杀了。” 他说完,抱着胡菀柔便要离开,纪纲见状上前阻拦:“殿下,胡姑娘阻挠锦衣卫办案,您这样把她带走,皇上那里…卑职没法交代!” 朱瞻基看向纪纲,冷冷的说:“就算是要审问,也得等她醒过来!她若是出了事,你一样担待不起!” 纪纲知道凭着自己不可能从他手中把胡菀柔带走,只能微微拱手让开了路,看着朱瞻基把胡菀柔带走,他气狠狠的瞪着那具尸体:“拖去乱葬岗!” 昏睡中,胡菀柔一直不安稳,好像是一直做着噩梦,额头上冷汗一直在在流,脖颈上有个浅浅的划痕,那般触目惊心。朱瞻基寸步不离的守着,生怕她醒过来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举动。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胡菀柔醒了过来,看到朱瞻基坐在床边,她猛地坐起身,抓着他的手臂,神情激动的问:“殿下,她死了是么?!她是不是死了?!” “菀柔,冷静一点!” “她死了!她死了!” 胡菀柔像是疯了一样,从床上起来,不及穿鞋,便要往外跑,朱瞻基忙拉住她的胳膊:“你要去哪儿?” 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她知道,纪纲一定是把她扔去乱坟岗了!她要去找她!不能就让她这样成为没人管的孤魂野鬼! 看着她一个劲儿往外挣脱,朱瞻基开口呵斥她:“菀柔!” “放开我!你放开我!” 死命的拉扯着,想要挣脱开他的钳制,可手臂被他握的紧紧的,怎么样都挣脱不了。 “够了!你别闹了!” 胡菀柔不再说话,也没有听他的制止,却死命想要挣脱他的钳制,想要往外面冲。 朱瞻基知道她心里的苦,可她到底知不知道现在外面什么情况?!就不能冷静下来听他说话么?看着她的样子,朱瞻基也怒了,拖着她回到床边,用力把她甩到床榻上,床沿碰疼了她的腿,胡菀柔被他这一摔,安静了下来,有些迟怔的看着他。 “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外面什么情况?!纪纲等着你去自投罗网呢!呵!她为什么要自杀?她是要保住你、保住更多人的性命!你就这样…报答她?!” 她死了,她真的死了!为了保住自己,她自杀了! 朱瞻基的话像是一盆冷水,兜头兜脸的浇了下来,胡菀柔浑身冰冷的打个激灵,无力的匍匐在床上,把脸埋在被褥间,压抑的痛哭。 “好了,柔儿。” 俯身,小心翼翼的揽着她抽动的肩头,扶她起来揽到自己怀中,朱瞻基叹口气对她说:“我知道你难过,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杀了纪纲给你报仇!相信我!” 坚实温暖的怀抱让胡菀柔安静了一些,她抬头看着他,觉得自己像个溺水的孩子,此刻,只有眼前这个人,抓着她,不让她绝望到看不见一丝亮光。 “殿下…呜呜呜…”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苦楚,她揽住他的脖颈,俯身在他怀中,放声痛哭。 本来想问问她,那个女鬼到底与她什么关系,可看着她的样子,朱瞻基实在问不出口了。 哭了似乎很长时间,她终于宣泄出一些情绪,不再那样悲痛欲绝,变成小声的抽泣,朱瞻基这才把她从怀里扶起来,一边给她擦拭泪珠,一边说:“好了,我让小厨房准备了饭菜,一会儿,好好吃些东西,把你想告诉我的,告诉我,这样我才能知道,事情做到哪一步适可而止比较好。”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胡菀柔安静的点点头,朱瞻基便吩咐金英去把备好的饭菜呈上来,两人一起吃了点东西。 吃过饭,见她还是闷闷的,朱瞻基带着她去到后花园散心,夏末时节,景致虽然还算苍翠浓郁,却比不得春日的欣欣向荣。 坐在步云轩中,朱瞻基从怀中拿出那女鬼临终留下的镯子,递到胡菀柔面前说:“这是…她临终前留下的镯子。” 看到那个镯子,胡菀柔眼圈又有些红,她伸手拿过镯子,朱瞻基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掌,补充说:“她说让我好好待你。” 这些天一直感念他的好,至少在自己这样的处境中,有他在,自己似乎很安心,就像自己敢任性的豁出性命,潜意识里也是因为他在的缘故。 可眼前这件事,她现在有些明白,他和姐姐忌讳的是什么了。 “殿下,前朝旧事现在还会牵扯很广么?” “那要看什么人?什么事?” 见她似乎愿意和自己谈,朱瞻基松开手,站起身,看着环翠湖中的鸳鸯鸥鹭说:“别把事情想得太严重,杨士奇、夏元吉、杨荣这些朝廷重臣都是前朝旧臣。” 他们虽然是前朝旧臣,却很识时务的顺从了而今的皇上,不过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这一点胡菀柔是清楚的。 见她不做声,朱瞻基转回头,看着她说:“这个镯子…和你娘留给你的那个…” “是一对儿。” 这件事他知道,而胡菀柔此刻也明白,这件事,不能瞒着他:“殿下,我现在很感激把我困在长安宫的那个人,若不是被困长安宫,我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我有个姐姐…” 朱瞻基被她的话震惊的目瞪口呆,虽然猜测过,可听她说起,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说到姐姐,胡菀柔的眼泪又控制不住了:“在她十四岁那年选秀入宫,四年后…宫里的一场大火,烧毁了她的容貌,也将她永远困在了宫里,过的人不人、鬼不鬼…” 十四岁,豆蔻年华,入宫的少女都还是父母膝下承欢的年纪,姐姐的命运是多少宫女的命运?会不会也是她的命运? “好了,柔儿,不要再想了!” 朱瞻基似乎明白了事情的经过,“那场大火”指的是什么,他也很清楚,那场大火改变的岂止是江山易主,还有无数人的命运。 “刚才的话,在这宫里,不要在对第二个人提及!” 他重又做到胡菀柔身边,扳过她的身体,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而有些急迫的告诫她:“你记住,我现在对你说的话!你叫她‘姐姐’,是因为她是个女子,而且在长安宫救过你的命!你不知道她的姓甚名谁!不知道她什么来历!你那样想去帮助她,只因为你被困长安宫的时候,她帮助过你!你只是感恩!听懂了么?!” 感念他想的周全,胡菀柔含着泪点点头,这样的身世怕是真的不能被宫中人知道丝毫,否则,不仅是自己,还有胡家可能都会遭殃! “她的尸首,我会想办法安葬,你什么都不要多想,也不能多管!” 朱瞻基捧着她的脸,靠近她的面庞用心的低喃叮嘱:“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在这件事情尘埃落定前,你,不许再做傻事了!懂么?” 胡菀柔点点头,朱瞻基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水,俯首安慰的吻上她的唇角。 第5章 天牢 总算开解了一些胡菀柔的心结,把她送回房间叮嘱她好好睡一觉,因为后面可能还有些麻烦的事情需要她打起精神来应付。 胡菀柔似乎也知道,事情闹成这样,即便是他想要护着她,也不会就那么简单的过去,顺从的听着他的安排。 看着她睡下,朱瞻基出了房间,陆风正等在门外。 “殿下,刘冕刚刚传来消息,说纪纲一早便去皇上那里回禀了女鬼自裁的事情,皇上对胡姑娘阻挠锦衣卫办案很震怒,似乎要…把胡姑娘关进诏狱。” 这一点,朱瞻基一早倒是也想到了,所以并没有十分震惊。 之前菀柔情绪不稳定,不看着她振作起来,他不放心,所以明知纪纲肯定会抢先把这件事情禀报给皇祖父,他也还是决定先稳住菀柔的情绪。 他很清楚,就菀柔阻挠锦衣卫办案这件事,他无法给她开脱,以皇祖父的脾气,菀柔的牢狱之灾是难免的,他必须要让菀柔自己能够应对锦衣卫的审讯,只要不被锦衣卫抓住把柄,纪纲此时不敢明目张胆对她做什么。 他心里也是早就有了打算的,他吩咐陆风说:“去知会杨士奇、夏元吉一声,半个时辰后,本宫要去面见皇祖父了。” “是。” 半个时辰后,朱瞻基来到文昭殿觐见朱棣的时候,果然杨士奇、夏元吉也在,不知道两人对朱棣禀奏了何事,朱棣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他上前给皇祖父施礼:“孙儿拜见皇祖父,孙儿特来请罪。” 知道他请的是哪门子罪,朱棣也没绕圈子,直接开口问:“那丫头在你宫里?” “是。” 见他回答的老老实实,朱棣好像也没有很生气的样子,语气平和的对他说:“把她交给纪纲吧。” “是。” 朱瞻基一早清楚在这件事上,不可能与皇祖父较劲儿,那样只会让皇祖父生气,到时候迁怒到菀柔身上,更难办。 朱棣知道朱瞻基对那丫头的心思,见他虽然不忍还是痛快的应下来自己的命令,这让他心里即欣赏自己这个孙儿的顾全大局,又觉得对他有些不公,他毕竟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眼睁睁看着自己心仪的女子被关到狱中,若是当年的自己,怕是难像他这般隐忍。 朱瞻基看了看杨士奇和夏元吉一眼,又开口对朱棣说:“孙儿…有一事不解,想请皇祖父赐教。” “说来听听。” “天下教化,自来是仁义礼智,老师也曾教谕孙儿为人君者恩威并施,只是孙儿有些茫然,若因知恩图报触犯法令,当如何处置?” 听了他的问题,朱棣似乎有些无奈的一笑,到底少年心性,刚才他还以为他真的能不管胡家那丫头,这问题问的这般隐晦,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了。 “知恩图报是人之常情,凡事自然要以大局为重!那丫头救过你的命,你也救了她两次,还是违抗朕的命令去救的,若说知恩图报,你也不欠她的了。” 这倒是,就算一命换一命,现在他也不欠她的了,朱瞻基脸有些白。 “至于她与那女鬼之间到底有什么可疑,等纪纲查清,若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的牵连,自然便会放了她。” 朱瞻基并没有把握皇祖父是否知道自己与纪纲之间的过节,可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既然又绕了回来,那倒不如就直截了当的说好了。 “皇祖父,孙儿保证不干涉锦衣卫查案,只是孙儿求您,让我可以去看她,孙儿…” 说到这里,他有些难为情,担心她的话似乎不好当着皇祖父还有两位重臣的面讲出来,可他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都是过来人,大家一看很明白的。 看着少年难为情的样子,杨士奇开口为他求情:“皇上,老臣以为殿下虽则年轻气盛,却知恩图报,做事也知道分寸,若只是探视既可以督查此案,也可以免去锦衣卫私自断案的嫌疑。” 夏元吉也趁机开口说:“皇上,微臣以为杨大人言之有理,毕竟一般案件还是三司共审,虽然锦衣卫做事周详,这胡菀柔毕竟在殿下那里有些不同,恳请陛下恩准吧。” 见两位重臣都这样说,朱棣想着自己或者真的可以通过这件事,探一探这个孩子掌控大局的能力,还有他到底有多看重那丫头,本来这次从济河一带选娶秀女入宫,目的也是为了给他选妃,这胡家丫头与他有前缘,又有这般纠葛,可能真的是命中注定也说不准。 他也相信,皇太孙断然不敢随意插手锦衣卫审查的事情,可纪纲做事有时候下手实在太重。这件事从表面上看,那丫头似乎当真是为了报答那个女鬼当日在长安宫求她的恩情,若真是这样,到时纪纲严刑逼供,真的伤了那个丫头,怕是基儿这心里会怨怼自己。 “好吧,刚才杨士奇和夏元吉来回禀,告诉了朕你近些时日的情况,教化学习、兵法骑射都长进不少,治国策论也很有方法,既然这样,朕就准你督查纪纲审查此事。” 朱瞻基闻言,感激的看了看杨士奇、夏元吉,赶忙向皇祖父叩首:“孙儿多谢皇祖父恩准。” 回去自己宫里的时候,纪纲竟然已经等在自己宫里了,与陆风两人在正殿中,两人表情都不太好看,估计是纪纲要拿人,被陆风给拦着,两人僵持不下。 “卑职见过皇太孙殿下。” 他淡淡一笑,似是恭维却含了不满的说:“果然锦衣卫向来动作都是最迅速的。” 纪纲依然是一副终于皇上的神态说:“皇上命属下彻查此案,之前那女鬼在卑职手上死掉,已是卑职失职,现在自然不敢再怠慢。” 朱瞻基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以后来本宫宫里,别挑本宫不再宫里的时候,以免产生误会。”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纪纲忍着火气拱手:“卑职不敢。” “去把菀柔叫来吧。” 金英去后殿把胡菀柔带了过来,一看到纪纲,胡菀柔眼中的怨恨便涌了上来,朱瞻基去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叮嘱她:“记着我对你说的话,有什么事,老老实实地对纪都督讲明白。” 想不到他竟然这般叮嘱胡菀柔,纪纲眉心一动。 朱瞻基见胡菀柔虽然怨恨还是听话的点点头,笑着说:“放心吧,皇祖父命我督审这件事,我会常去看你的。” 拉着她的手来到纪纲面前,朱瞻基加重了语气说:“纪都督,人,我交给你了。本宫相信纪都督会秉公办理,不会滥用私刑。” 看着朱瞻基故意对胡菀柔表现出的关切,还有对自己的警告,纪纲淡淡一笑:“殿下放心,卑职心中有数。” 朱瞻基点点头:“那样对大家都好。” “卑职告退。” 第56章 兄弟情 看着纪纲就这样把胡菀柔带走,朱瞻基还是有些担心的,他相信纪纲不敢明着跟自己撕破脸,可锦衣卫背后的那些手段,防不胜防,何况,诏狱那样的地方,菀柔一个弱女子怎么受得了?自己最好还是多加小心才行。 转头,他向陆风吩咐说:“知会刘冕一声,让他一定注意菀柔的安全!一旦有什么不对头,立刻回禀。” “是。” 陆风刚刚离开,太子妃的侍婢浣雨走了进来,对于母妃身边的侍婢,朱瞻基一向很尊敬,不等浣雨施礼,他便示意免礼问:“姑姑怎么过来了?” 浣雨笑着说:“殿下,太子妃说晚上让您去东宫用膳。” “好,知道了,有劳姑姑。” “奴婢告退。” 看着浣雨走出去,朱瞻基有些担心的咬了咬嘴唇,这几天因为菀柔的事,他都没怎么去跟父王、母妃请安,估计这件事,母妃肯定听到了,今天晚上这个晚膳,说不定是要向自己问罪的,要好好表现才行。 去到东宫,先到文华殿给父王请安,对于这些事,父王一向不过问,所以也没怎么多问,倒是他到了母妃宫里,看到五弟也在,正陪着母妃两人喝茶聊天。 “儿臣见过母妃。” 他上前讨好的笑着请安,张妧免了他的礼,却没有赐座,语气也有些生气:“你都几天没来东宫了,本宫还以为你都忘了你的父王、母妃了!” 一听话头就不对,看到母亲茶杯中的茶不满,他上前一边斟茶一边说:“母妃哪里的话,儿臣怎么敢呢?” “最近你和那个胡菀柔的事情传的满城风雨,你当真本宫不知道么?”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朱瞻基去到张妧身后,轻轻给她捶着肩解释说:“母妃,我在山东出事,就是她救的我,她在宫里有难,儿臣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本宫不管她做过什么,本宫只是不想看着曹丕兄弟的事情,发生在本宫的儿子身上!何况你已经救过她两次了,不再欠她的了!” 张妧这话一出口,不仅朱瞻基,连坐在一边的朱瞻墡也吓了一跳,母妃用曹丕、曹植来告诫他们兄弟,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可他们两兄弟自来感情身后,从未想过会有那样一天,应该也不会有那样一天吧? 兄弟两人相视一眼,立刻双双叩拜到母亲面前说:“母妃息怒,儿臣不敢。” 张妧却明显很生气:“先是墡儿,现在是你!自从这个胡菀柔入宫,你们兄弟两人身上的谣传就没停止过!传到皇上那里,皇上会怎么想?!” 从未见母亲这般严厉的责备他们兄弟二人,两人本以为菀柔的事,他们兄弟二人能解决好,现在看来,事情似乎不太妙,万一母妃迁怒菀柔,就算这一次牢狱之灾没事,怕是以后她在宫里更不好过。 “她的事情,你们两兄弟谁都不准再查手!” 听了母妃的命令,朱瞻基急着解释说:“母妃,皇祖父上午命儿臣督查锦衣卫办案。” “你是借了杨士奇和夏元吉的手,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为了一个丫头,你都敢…” 张妧越说越生气,若不是孙玫璇告诉她基儿最近在忙些什么,她还真想不到自己这个儿子这么大胆了。 “母妃息怒,儿臣知道分寸。” “知道分寸?!你之前不顾皇上禁令,冲到宫正司的时候,你的分寸在哪里?!” 那件事,张妧很是后怕,也亏得皇上对皇太孙偏爱有加,万一当时皇上心情不好,他指不定会受怎样的惩罚! 一旁的朱瞻墡看着母妃生气的样子,又见皇兄的窘境,开口辩解说:“母妃别责备皇兄了,儿臣与菀柔之前并没有什么,也不知道那些传言怎么出去的!” 张妧怀疑的问:“真的?” 朱瞻墡耸耸肩:“母妃知道儿臣的,且不说儿臣性子沉闷,若是皇兄喜欢的,儿臣定然不敢有非分之想的。” 这算是表态么?张妧、朱瞻基都有些讶异朱瞻墡的态度,尤其是朱瞻基,他对自己这个弟弟太了解了,以他之前对菀柔表现出的做法,不应该啊,什么时候转性了? “再说了,儿臣这么洒脱的人,怎么会为了儿女情长不顾手足之情呢?” 朱瞻墡说着,笑着看向朱瞻基,这让朱瞻基很是感激。 “唉,你能这么想做好了,都起来吧。” 张妧叹口气说:“母妃知道你们长大了,也不是一定要干涉你们太多,只是希望你们清楚,你们身在皇家,不是一般百姓,这儿女情长总要懂得克制。” “母妃放心,儿臣谨记。” 有了晚膳前的谈话,一顿饭一家人吃的其乐融融,除了朱瞻基心中一直对朱瞻墡刚才的话很是不解。 用过晚膳,朱瞻基借故约着朱瞻墡散步聊天,两人一起来到东宫后花园的长亭下,朱瞻基开口道谢:“刚才谢谢你。” “臣弟说的是实话。” 朱瞻墡似乎很明白皇兄心中的困惑,不等他细问,他便直截了当的说:“宫中关于臣弟与菀柔那些传言,无非是说菀柔勾引臣弟,事实却是臣弟一直想要亲近她,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臣弟与菀柔之前确实没什么,更不清楚那些传言是怎么传开的。” 他的话,让朱瞻基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们兄弟之间说话一向直接,可自己这个弟弟现在对自己说的话,与适才在母妃身边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味儿了。 朱瞻墡没有理会他的诧异,继续说道:“臣弟说皇兄喜欢的,臣弟一定不会有非分之想,是因为臣弟知道,皇兄喜欢的一直是孙姑娘,对于菀柔,皇兄应该是感激吧?” 朱瞻基确实被他这番话说的有些懵,他看向他问:“你说你不会为了儿女情长不顾手足之情。” “那是因为臣弟知道,皇兄断然不是曹丕之流,臣弟也一直知道,皇兄的儿女情长在孙姑娘那里,对么?” 朱瞻墡很明显是在指责他对菀柔的贪心,只不过说的很隐晦。 “感情上,臣弟一直觉得皇兄对孙姑娘痴心一片,这种痴心一生也只能够给一个女子吧?” 朱瞻基有些恼怒,五王真的是长大了,开始知道揣摩人心,胆敢与他这般说话了,可是他懂什么呢?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内心?怎么知道自己与菀柔之间不是他看到的那般简单!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在这宫里,只有本宫能好好护着她!” 这一点,朱瞻基没有说错,他只是一个尚未受封的郡王,无权无势,只是又着皇孙的虚名罢了,拿什么去保护她? 然而,朱瞻墡却不以为然的说:“臣弟或者没有皇兄的能力在这宫里护着她,可臣弟有机会带她离开这是非之地!臣弟将来可以带她远走高飞,皇兄却有家国天下、江山社稷的责任。” 被他这番怼的无话可说,朱瞻基有些迟怔的看着他,他果真长大了,竟然有这般长远的打算了! “臣弟对她也可以一心一意、白首一人!” 这算什么?对他的保证?还是对他的指责?朱瞻基看着他,有些无情的说:“可她的心里,未必就会给你留下位置。” 这么久的时间,朱瞻墡何尝不知道,菀柔的心里是有皇兄的,毕竟他们曾经有过那样一段时光,毕竟在这宫里,皇兄三番四次护着她。 “她的心,臣弟可以慢慢等,就算是等不到,我对她所有的好,也会是心甘情愿的。” 朱瞻墡微微有些伤怀,却坦诚的看向朱瞻基:“不管怎样,臣弟说不会因为儿女情长不顾兄弟之情,也是真心话!所有的一切,臣弟会遵从菀柔的心意,假若将来她能随臣弟离开,臣弟一定好好守护她,若她最终选择留在皇兄身边,臣弟一样会默默守护着她,不让她被宫里的明枪暗箭所伤。” 第57章 不速之客 听了朱瞻墡的言语,朱瞻基很像骂他一句“幼稚!” 可转而一想,在这件事上,自己何尝不幼稚?都以为可以护着她,却让她三番两次陷入绝境。 “殿下、五王,你们在这里啊。” 就在两人沉默不言的时候,孙玫璇的声音适时地打破了尴尬:“我做了五果汤,你们尝尝吧。” 朱瞻墡见她过来,笑着说:“臣弟不打扰二位花前月下了,告辞。” 他说完,向着皇兄施礼之后便离开了,朱瞻墡坐了下来,接过孙玫璇盛上来的五果汤,苏甜的五果汤喝在嘴里索然无味、味同嚼蜡。 心情不好,朱瞻基没有在东宫多逗留,也是这几天事情都来的太快太突然,他也有些身心俱疲了。 回到寝宫,正准备休息,屏风后面似乎有个人影一闪,他心中惊疑,放轻脚步走过去,察觉到确实有人影站在屏风后! 竟然有人胆敢藏匿在自己宫中,他大喝一声:“什么人?!” “皇太孙殿下,是我!” 声音平静而熟悉,屏风后那人见他察觉,缓步走了出来。 看到那人的脸,朱瞻基这一惊非同小可:“胡…胡伯伯?!” 朱瞻基怎么也想不到,来人竟然会是胡荣! 胡荣穿着一身夜行衣,表情镇定又略微有些担心,看到朱瞻基他上前施礼:“草民莽撞,惊扰皇太孙殿下,万望殿下恕罪。” 朱瞻基震惊之余,忙上前扶他起身:“胡伯伯快请起,您…怎么找到这儿的?” “实不相瞒,之前殿下受困胡府,草民见到殿下身上的玉佩,便猜到了殿下的身份。” 对于这一点,朱瞻基早也想到了,所以对于胡荣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并不十分惊异,而且他隐约觉得,胡荣能凭一个玉佩猜出自己的身份,他的身份怕是也不会只是济宁府一个商贾这样简单,尤其是在得知了那个女鬼竟然是菀柔的姐姐这件事后,他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现在,他竟然能独自一人躲过宫中层层禁卫军,来到自己寝宫,他的能力简直可以说高深莫测,朱瞻基甚至开始怀疑,他对皇宫这般熟悉,是不是曾经是宫中人? 不过这一切不是时候深究,他在这个时候入宫,想必是为了菀柔的事情,这才是眼下最紧要的! 朱瞻基一边请胡荣坐下一边问:“胡伯伯涉险入宫,是不是…听说了菀柔的事?” 胡荣还没来得回答,寝殿的门被人推开了,陆风、陆月急匆匆进来问:“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显然他们是听到了寝殿内的异动,当看到房间内有个黑衣人,陆月立刻拔剑出鞘,陆风却立刻认出了胡荣,他制止了陆月:“阿月,不得莽撞!” 见陆月有些疑惑,朱瞻基起身对他们说:“是本宫的一位救命恩人,你们去外面守着。” “是。” 等陆风兄妹出去后,胡荣这才对朱瞻基说:“不瞒殿下,草民听说了宫中女鬼的事,也听说菀柔事涉其中,这才急忙赶到京师,莽撞惊扰殿下。” “胡伯伯…听说了女鬼的事?” 朱瞻基即诧异胡荣竟然对宫中的事这般了解,更诧异胡荣是不是知道了那女鬼的身份? 胡荣眼中有着担忧:“菀柔这孩子一直心善,怕是因为这样,才三番四次阻挠锦衣卫,把自己置于险境中。” 听他的话,似乎还不知道那女鬼的身份,朱瞻基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事情对他说,早晚他都会知道的,毕竟是他的女儿。 “胡伯伯,有件事我告诉您,您一定要冷静。” 胡荣有些意外的看向他,朱瞻基叹口气说:“其实,菀柔之所以拼了命去救她,是因为她身上…有个镯子,与菀柔的那个一模一样。” 朱瞻基的话犹若一把尖刀,扎到胡荣心尖,真的他说不出话来:皇太孙说那女鬼身上有个镯子,与菀柔那个镯子一模一样,这样的镯子世间只有两个,因为那蝶翅型的金片是自己亲手打造的! “你是说…她是…她是…” 胡荣的唇有些颤抖,眼中泪光涌起,她竟然是自己的女儿!他以为早在十五年前的那场政变中死去的女儿! 他得到消息,知道菀柔在宫中受的折磨,当听说她为了救一个前朝女鬼,几次阻挠锦衣卫办案,被关进诏狱,他知道事情严重。 带着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筹码”,那是他为防菀柔在宫中发生意外,关键时候作为换她出宫的“筹码”,匆匆赶到宫中,想不到竟然得到了这样的消息。 朱瞻基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点点头说:“我命人殡殓了她的尸体,在郊外薄葬了她。” 胡荣似乎还没能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劲,朱瞻基微微有些自责:“胡伯伯,她也是为了保住菀柔,当时情形混乱,我只来得及救下菀柔。” 入京后,那天的情形胡荣听说了一些,他知道朱瞻基是尽力了,只是他想不到菀柔竟然这般信任他,连善围这样的事情也告诉了他。 他忍着心中的悲痛,擦拭了一下眼泪,有些怅然的对朱瞻基拱手道谢:“多谢殿下。” “菀柔现在被关在锦衣卫,不过胡伯伯放心,我会想办法救她的。” “这件事,殿下交给草民吧。” “胡伯伯有办法?” 朱瞻基刚问出口,转而察觉到胡荣身上的衣服,以为他想要劫狱,又赶忙摇头说:“不行!锦衣卫的诏狱戒备森严,一着不慎…不仅菀柔,你们胡府都会卷进来的!” “殿下放心,草民不会与锦衣卫为敌。” 知道是他多想了,胡荣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说:“但是,草民有办法助殿下除去纪纲!” 听他这样说,朱瞻基更加意外,虽然猜测他的身份不简单,却绝不可能想到他会助自己除去纪纲!纪纲,现在可是连他和父王都无法撼动的! 看出他的怀疑,胡荣认真的对他说:“殿下只需找机会将草民引荐给皇上,皇上见了草民,纪纲的阴谋自然就会被拆穿!” 顿了一下,他加重语气对他说:“包括殿下当日在济宁府遇袭的事!” 见他不像开玩笑,朱瞻基问:“胡伯伯当真?” 当日济宁府的事情,朱瞻基很清楚实施计划的肯定是纪纲无疑,可一直没有确凿证据,胡荣既然敢这样说,应该是有些把握的。若是纪纲在这件事上的所作所为被拆穿,必然会失去皇祖父的信任,除掉他便是迟早的事情了! 胡荣慎重的点点头:“明日,草民会带一个人来见殿下,到时殿下便会明白了。” 两人说定了,胡荣准备离开,朱瞻基怕节外生枝,便让陆风暗中送他出宫,胡荣本想推脱,朱瞻基却隐晦的说:“胡伯伯虽然对宫中熟悉,可现在不能出现任何闪失。” 他这话里有试探的意思,胡荣听出来弦外之音,暗暗佩服这个少年的细致敏锐、洞察周详,叹口气笑了笑说:“殿下机敏洞彻,草民佩服,明日,殿下便可知道所有的事情了。” 第58章 锦衣卫暗使 第二天,朱瞻基诧异的看到在陆风的安排下,胡荣带着一个人入宫,当知道那个人身份的时候,他清楚,这一次纪纲死定了! 事不宜迟,他让陆风将那人好生看管起来,又安排胡荣到偏殿歇息,自己急匆匆去了文昭殿,他要把皇祖父请到自己宫里来。 朱棣正在小憩,朱瞻基上前,有些撒娇的说:“今日有件事事关重大,孙儿想请皇祖父移驾孙儿宫中一趟,好不好?” 他记着胡荣的叮嘱,在这件事上,不要对皇上动任何心思,只要直截了当的跟他说,不过还要提防皇上身边的太监、宫人,以让有人透露出任何风声,那样对后面将会很不利。 见他神色不似平常,好像有什么心事,坐起来问他:“什么事啊?” 朱瞻基有些为难,欲言又止,朱棣向宫人示意:“都先退下。” 等宫人都退了出去,朱瞻基这才小声说:“是关于孙儿山东一行被刺杀的事,孙儿找到了一个人!皇祖父一定要见一见!” 听他说是关于那件事,又见他这般慎重,朱棣便随着他去到了他的宫里。 来到文辉殿中,朱瞻基命所有人都在殿外守着,只带着皇祖父和陆风来到殿中,早已等在殿内的胡荣见朱棣前来,上前叩拜:“草民胡青羽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 “胡青羽?!” 一听他的话,朱棣与朱瞻基都是一惊,朱棣是惊异于这么多年了,他怎么会进宫?还是在皇太孙宫里!朱瞻基则是吃惊,他怎么自称胡青羽?! 朱棣想不到朱瞻基让他见得人竟然是他,微微有些愠怒的看向朱瞻基,此时朱瞻基也是一头雾水,见皇祖父看到他的时候眼神猛地凌厉起来,一时措手不及不知道到底胡荣的身份有着怎样的秘密?看着皇祖父的质询不知如何解释。 胡荣看出他们祖孙的情绪,接着开口说:“皇上,皇太孙殿下并不知道草民身份,他只以为草民是他在山东遇险之时搭救他的恩人,草民欺瞒殿下,请殿下恕罪。” 胡荣说着向朱瞻基深深一拜。 朱棣看着朱瞻基刚才的表情,也知道他应该是不知情的,也没再难为朱瞻基,有听胡荣这样解释,明白过来,原来,在山东救了基儿的是他,这样看来,胡菀柔是他的女儿么? “你进宫做什么?!” 语气中明显含了一种不悦,胡荣俯身回答说:“草民是为小女菀柔而来,也是为皇上而来。” 朱棣清楚了他与胡菀柔的关系,却有些不解的问:“为朕而来?” “草民得知小女在宫中阻挠锦衣卫,触怒纪纲,担心纪纲趁机借此机会再次打击皇太孙殿下,唐突入宫,借皇太孙对草民的感激之情,觐见陛下,也是想让陛下能够认清纪纲的真面目。” 朱棣一听这话,眉头皱了起来:“纪纲为什么要打击皇太孙?” “原因草民不得而知。” 没有确凿证据,胡荣还不至于傻到去说纪纲有心忤逆谋反,他话音一转说:“不过草民知道,当日皇太孙殿下山东遇险,正是纪纲一手策划的!” 朱棣逼近他一步,沉声说:“你要知道,你今日说的话,若不属实是满门抄斩之罪!” “微臣知道,皇上也应该清楚,事关重大,若非有足够把握,草民绝不敢这样入宫惊扰皇上。” 朱棣想了想,确实如此,他去到一边坐下,缓和了语气说:“起来吧。” “谢皇上。” 看着胡荣起身,朱瞻基也暗自舒口气,刚才事情太过突然,他到现在都还没有理顺,不过好在皇祖父总算消了些气,那就好。 胡荣起身后,上前拱手说:“草民请陛下见一个人。” 他说完,陆风便去到文辉殿后面,过了不一会儿,拖进来一个双手被反绑,头上被罩着黑布的人。 陆风把那人带到朱棣面前,向着他的腿弯一踢,那人立刻跪倒了朱棣面前,陆风伸手扯下他头上的黑布,借着拿走他嘴里塞着的布条。 看到那人的脸,朱棣觉得有些面熟,却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那人被黑布蒙头了很长时间,眼睛乍然见到光线很是不适应,他用力闭了闭眼睛,适应了房间内的光线后,当看到坐在他面前的朱棣的时候,吓得脸色惨白,立刻俯身扣头,嘴里不住的求饶:“皇…皇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皇上,这是原锦衣卫镇抚使王贵,五年前离任出宫。” 看着朱棣诧异的神色,胡荣解释说:“关于皇太孙大运河上的遇袭,他或者能告诉您一些事情。” 一听胡荣说到皇太孙大运河遇袭的事情,王贵身体吓得瑟瑟发抖,他一边磕头一边说:“皇上,我是被纪纲胁迫的!罪臣也是没办法!皇上饶命!” 朱棣看着王贵的情形,开始慢慢相信胡荣的话,他喝止住王贵说:“行了!纪纲胁迫你做什么了?!老老实实地说!” “纪纲把一部分离任出宫的锦衣卫召集起来,组成了一个暗衣卫,他叫他们…暗使…” 王贵知道自己现在没有退路了,只能老老实实地交代说:“我也是其中的一个…我本来不愿意的,他用我的妻儿威胁我,我不得不加入到了其中。” 听他说到这里,朱棣心中已是震怒,若他说的是实话,这纪纲简直胆大包天! “两年前,春节刚过,他找到了我,说是…说是让我在正月初十前赶到济宁府,在那里有三个暗使已经到了,我们当时都不知道要做什么,直到…直到发生了大运河上,皇太孙被截杀的事情后,我们收到消息,去杀四个人,后来我才知道那四个人是截杀皇太孙的那些人…他…是要杀人灭口…” 说到这里,王贵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朱棣的神色,见他脸上的怒气清晰可见,甚至隐隐浮动着杀气了,他忙求饶:“皇上,当时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牵扯到皇太孙,若是知道,罪臣说什么也不敢做呀!” 朱棣看着他语气冰冷的问:“他手底下的暗使有多少人?” “罪臣不知…” 王贵吓得头上冷汗直流:“罪臣真的不清楚,平日里都没什么联系的,若是有命令,纪纲会命人通知。” 朱棣没再多问,只阴沉着脸坐着,他实在想不到,皇太孙山东一行被人截杀,竟然是纪纲做的!平日里纪纲嚣张也就罢了,竟然敢配置暗使、截杀皇孙!他这心思也太明显了! 也怪自己太信任他了!纵的他都生出这份心思来了! 王贵见状,跪着往前走了几步说:“皇上,罪臣所言句句属实!罪臣早也厌倦了打打杀杀的日子,离宫后娶妻生子,只想过安安稳稳的生活,真的不想被纪纲那样胁迫的!您相信我,皇上!” 王贵说的声泪俱下,只是双手被反绑着,没法去擦,汗水混合着泪水、鼻涕,让他狼狈不堪。 朱瞻基看着皇祖父气的变得颜色的脸,再看看王贵声泪俱下的样子,向陆风微微示意:“先带下去吧!” 陆风上前扯住王贵的衣领便要带走,王贵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是什么命运,还一个劲儿的求饶,陆风拿过布条塞到他的嘴里,又用黑布把他的头罩起来,带了下去。 第59章 恳求 陆风把王贵带下去后,朱棣沉默了很长时间,脸色阴晴不定。 克制住心中的惊怒之火,他冷冷的看向胡荣问:“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毕竟曾跟在他身边多年,胡荣深知朱棣的脾性,多疑而敏锐,尤其是在这样的大事上,他不能有丝毫隐瞒,事关重大,他亲手通了这个马蜂窝,事情怕是也瞒不住的。 “当日,那些杀手追杀皇太孙殿下到了草民府上,草民与他们交过手,当时草民察觉殿下的身份,知道事关重大。后来听说微山湖上出现了尸首,草民听人说起那些人都是一刀毙命,刀口封喉见血、平整如一,草民心中生疑,偷偷查看了济宁府仵作的记录,怀疑…是锦衣卫所为,草民认出,其中一人正是当日追杀皇太孙殿下的杀手。” “其实殿下还在草民府上之时,为了殿下平安,草民封锁了消息,一直暗暗打探锦衣卫行踪,却一直没有什么头绪。直到不久前,草民无意间…听说最近有离宫的锦衣卫被杀,心中起疑,这才把之前的事情怀疑到离任的锦衣卫身上,后来找到王贵,威逼之下,他说出了事情。” 听他说到这里,朱棣抬眼看了看他:“你早就知道了?” “没有,就在差不多一个月前,草民本想找个机会把人交给皇太孙殿下就好。却不想,草民的女儿在宫里惹出事端,被纪纲盯上,又因为小女曾救过殿下,殿下对小女…多方照料,草民担心纪纲借此生事,这才敢冒险入宫。” 对于这一点,朱棣倒是相信,毕竟他锦衣卫出身,又曾在燕王府统领护卫,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皇上…” 胡荣说着,重又跪倒在朱棣面前,拱手请求:“若草民今日所作所为有失斟酌,唐突冒犯,请皇上降罪于草民,可菀柔她真的是无辜的,请皇上开恩,赦免菀柔无罪,草民就只有这一个女儿了…” 这一点,朱棣倒是清楚,当年,若非顾忌他的长女,以他的能力和抱负,他不会以胡家满门还有那个孩子的命逼他隐姓埋名!他知道他心里是有怨怼的,毕竟自己生生逼离了他与他的长女,只是为了胡家满门还有那个孩子,他不得不隐忍。 可谁知道造化弄人,十五年后,他的另一个女儿又入了宫中,更深陷是非漩涡。 朱瞻基见皇祖父没有立刻答应,心中拿不准皇祖父的想法,他更担心,这个时候,皇祖父为了大局,可能做出的决定,也忙跪下来求情:“皇祖父,且不说胡伯伯和菀柔救过孙儿的性命,现在又找到了证人,查清了事情的真相!单就纪纲培植党羽、截杀孙儿这一点,他其心可诛!若菀柔有事…孙儿势必会有责任,恳请皇祖父赦免菀柔,也请皇祖父为孙儿主持公道!” “都起来吧!” 朱棣看着他们说:“若此事属实,纪纲!确实该杀!只是现在不知道他到底背后的势力有多大,他手下的暗使是不是只有离任的锦衣卫?还是有其他人?在宫里,他又培植了多少党羽?” 纪纲隐藏的太深了,他没有露出一丝马脚,若是想要把他的势力连根拔起,他需要时间摸清纪纲的底,永绝后患! 用手抵着额头轻轻揉捏了几下,朱棣有些叹息:“是朕太疏忽了!” 纪纲,靖难之役中自荐入军,一直跟随在他左右,在宫中没有任何依靠,只一心跟在自己身边,从一个毛头小伙子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自己对他一直信任无比,朱棣实在也没想到,他变得这么大胆了! 胡荣听出朱棣话里的意思,趁机上前说:“草民离宫这十几年,更名胡荣,一直在济宁府经营茶庄生意,与江湖草莽、三教九流打些交道,若皇上有心,草民必然定力支持,暗卫一事,可以助皇上查清。” 这一点,其实就算胡荣不主动提出来,有了今日的事情,他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倒不如主动提出。 “就是小女…草民只有这一个女儿了,她娘亲早逝,草民希望她在身边尽孝,恳请皇上能够让小女出宫。” 胡荣此话一出,最受刺激的不是朱棣,却是朱瞻基。他实在想不到,胡荣竟然直接提出让菀柔出宫,这怎么可以!只是这个时候他并不好开口阻拦什么,只能焦虑的看了看皇祖父。 朱棣听到胡荣的话,也下意识的看了看朱瞻基,见自己的孙儿一脸担心和不愿,他想了想开口说:“这件事,朕会考虑的,只是现在不行。” 朱棣这么一说,朱瞻基和胡荣脸色都变了变,朱瞻基想着只要皇祖父没有立刻答应让菀柔出宫便好,胡荣确实担心日久生变。 朱棣的理由很充分:“纪纲既然存了这份心思,又深知皇太孙的软肋,对他步步为营,这个时候,朕突然赦免菀柔,还让她出宫,纪纲肯定会怀疑,甚至可能会对你和胡家不利。” 他说的没错,若朱棣不仅赦免菀柔无罪,还准他回家,以纪纲的多疑,肯定会盯着胡家不放,胡家就算再江湖上有些势力,也难以抗衡锦衣卫和纪纲暗使的明枪暗箭,锦衣卫做事的风格和手段他太了解了。 朱棣相信以胡荣的经历,他必然懂得自己的意思,便接着说:“你放心,朕既然知道了菀柔的身份,必然不会让她受委屈,不过出宫的事,要等到纪纲的事情尘埃落定后再作打算。” 胡荣知道朱棣做事一向我行我素,他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只能答应着道谢:“草民多谢皇上。” 今天的事情也只能处理到这里了,朱棣站起身说:“现在所有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做的太明显,朕会尽快找机会放出菀柔,让你们父女见面。” “一切但凭皇上安排。” “不过一两日的时间,你就先留在基儿宫里吧,尽量不要与外面的人照面,以免引起怀疑。” “是。” 胡荣答应着,朱瞻基叫来了金英和陆风,让他们带着胡荣安顿住处住处。 等他们都离开后,朱瞻基这才问朱棣:“皇祖父,他…到底是谁啊?” “是燕王府的一个旧人,靖难之役时,因为一些原因,离开了王府隐姓埋名,想不到今日…” 朱棣回答的并不详细,似乎对当年旧事也并不愿意多提,他叹口气转而问:“你当日在他府上,知不知道他有几个孩子?” 朱瞻基想了想回答说:“胡荣没有夫人侍妾,膝下只有两儿一女,女儿就是菀柔,长子胡安比孙儿年长两岁,次子胡瑄与菀柔是双生兄妹。”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的没有说出明绍然,也没有提到那个女鬼与胡家的关系,潜意识里总觉得他们两个人的存在,似乎都牵扯着什么,背后那份关系,又似乎对胡家不利。 朱棣闻言点点头,没再多问,叮嘱朱瞻基:“明天你去看看胡家丫头的情形,看看纪纲有没有问到什么可疑,若是没有,就找个理由把她放了吧。” 朱瞻基闻言自是很高兴:“是!孙儿多谢皇祖父。” 第60章 惊天秘密 用过晚膳,朱瞻基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他觉得自己今晚要是不弄明白,根本就没法睡觉!一个人来到胡荣暂居的寝室,胡荣正独自坐着饮茶。 见他到来,胡荣忙起身施礼:“草民见过殿下。” 朱瞻基示意他免礼,然后有些不自在的说:“胡伯伯,您不要自称‘草民’,晚辈不敢当。” 胡荣笑一笑说:“殿下是皇太孙,宫里该有的礼数,草民还是要有的。” 朱瞻基坚持说:“私下无人的时候,胡伯伯就不要顾及礼数了,要不然,晚辈真的很别扭。” “是,殿下请坐。” 两人分次落座,朱瞻基看着胡荣为自己斟上茶水,对他说:“胡伯伯,皇祖父让我明天就去诏狱看看菀柔,若是纪纲没有审问出什么,我就会把她带出来,倒是你们就可以见面了。” 胡荣似乎也没想到皇上这么痛快,忙道谢:“多谢殿下,老朽感激不尽。” “胡伯伯,皇祖父说您是他的一位旧臣,可有很多事,晚辈都很好奇,请胡伯伯赐教。” 知道他肯定好奇自己的身份,所以才特意过来的,事情到了现在,到底是瞒不住的,对他讲明也好,希望他明白了前因后果,能够主动放开菀柔。 胡荣这样想着叹口气说:“殿下宅心仁厚、知恩图报,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老朽就把当年的前情旧事告诉殿下吧。” “晚辈洗耳恭听。” 胡荣像是陷入到很远的沉思中,慢慢的开口,对朱瞻基讲述他的身世。 “那是十六年前,皇上还是北平燕王的时候,我是北平府燕山护卫中的右千户,当时的左千户是现今的英国公张辅的父亲张玉。” “洪武三十二年,在齐泰、黄子澄的主使下,建文皇帝决意削藩,先后削去了周王、齐王、代王、岷王的爵位,甚至逼死了湘王殿下,之后便把目标对准了皇上。燕山护卫被调出塞外,北平布政使司和都指挥使司被换了人手,皇上迫于无奈起兵靖难。” “皇上在北平治军有方、百姓安居,很受爱戴,甚至民间也有民谣传言‘少主孱弱,王气在燕’,大家都觉得燕王才是真的真龙天子,明君圣主,当时燕王府大部分文武官员都竭力支持皇上起兵,当然也有一部分人觉得建文皇帝是先帝所定的正统储君,并不响应。” 关于靖难一役的前因,朱瞻基了解一些,听胡荣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开口询问:“那胡伯伯呢?您没有支持皇祖父么?” 有些无奈而怅然,胡荣叹口气继续说:“那个时候,皇上对老朽算是恩重如山,我是绝不可能背叛皇上的。只是有些事却并非按照个人意愿来发展的,当时皇上首先要攻取怀来,怀来守将宋忠对我有救命之恩,所以那场战役我并没有参加。宋忠锦衣卫指挥使出身,领兵打仗却确非皇上的对手,皇上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怀来,宋忠被擒,可是他誓死不降,被皇上杀死了。” “就在怀来之战的时候,我收到了菀柔的姐姐,也就是我的长女善围的密信,她说…希望我不要助纣为虐,她会一直留在建文皇帝身边,陪他共同面对,唉…那是我才知道,善围在建文皇帝身边,已经不是侍女那样简单了…” 这一点倒是朱瞻基万万没想到的,原来自己的那位堂哥竟然会对菀柔的姐姐…这也难怪胡荣为何这般不想自己的女儿留在宫中了,其实对于自己的这位堂哥,朱瞻基很有些惺惺相惜的滋味,两人都是少年时候被册立为皇太孙,自己比他幸运的是,自己不仅有皇祖父还有父王,而且自己比他有决断。 此时,胡荣说起这位堂哥与菀柔姐姐的事,他似乎也很能理解他,就像…他对菀柔,只是菀柔对自己似乎没有她姐姐对自己的堂哥那般好。 胡荣并没有察觉他心中的想法,继续说道:“后来,我知道了宋忠被杀的事,就在这个时候,善围的身份不知道被什么人透露到了皇上那里,加上我去北平就职前,是锦衣卫百户,皇上开始对我生疑,我便以胡家满门的性命做保证,甚至发誓与善围恩断义绝,这样离开了北平,隐姓埋名了下来。” “皇祖父就那样放您走了么?” 虽然胡荣说了前因后果,似乎也合情合理,可朱瞻基还是有些疑惑,以当年的局势,以胡荣的身份和地位,皇祖父能放心么? 听他这样问,胡荣心中暗叹这个少年似乎也甚至皇上的个性,只是有些事情,不易为外人知,他也不想提及。 “皇上之所以肯放我离开,还有一个原因是当年皇上领兵北征兀良哈,我曾冒死救过皇上的性命,皇上有知道我一向最重义气,更不会拿胡家满门的性命做赌注,同意放我离开了。” 朱瞻基似有所悟的点点头:“原来如此,难怪胡伯伯会对宫里的一切这般熟悉,难怪您仅凭一块玉佩就推断出我的身份。” 知道了皇祖父与他之间的前情往事,自然也便明白了为何胡荣似乎很有把握能够说服皇祖父,朱瞻基不再追问他的身份和当年的旧事,他知道再问下,怕是胡荣也并不想多说,毕竟那场战役还是有很多避讳的事情。 “菀柔姐姐的事,我并没有告诉皇祖父。” “多谢殿下。” 这一点,让胡荣很是感激:“其实,老朽猜测,以殿下对菀柔的关心,还有菀柔对殿下的信任,殿下必然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皇上,逝者已逝,她生前受了那么多苦,去了,就让她安安静静的去吧。” 听他这样说,朱瞻基趁机开口:“胡伯伯既然知道我对菀柔的关心,为什么还要带走她呢?” “殿下,适才老朽已经把那些前情旧事都告诉殿下了,就是想让殿下知道,菀柔的出身真的不能留在宫中。” 朱瞻基有些着急:“那些事缘起于菀柔的姐姐,她早就不在了,何况事情过去了那么久,胡青羽也已经不再了,菀柔她是您胡荣的女儿……” “殿下,有些事并不是人不在了,就可以过去的。” “可我不在乎那些事!” 见朱瞻基有些任性的样子,胡荣叹口气:“殿下,您是储君,身份不同…” “就因为我是储君,我才有信心可以保护她!” 胡荣看着他有些年轻气盛的神色,摇摇头:“殿下被册立皇储这么久,应该最清楚,在这宫里,并不是想要保护就一定能够保护的了,殿下若是为她好,等机会合适了,就放她走吧。” 见胡荣态度坚决,朱瞻基有些挫败,没有直接答应下来,他有些闷闷的说:“这件事总要等到纪纲的事情解决了,时间不早了,晚辈不打扰胡伯伯休息了,告辞。” “殿下慢走。” 看着朱瞻基走出去,胡荣忧心的叹口气,看着这个孩子的样子,菀柔想要出宫,怕是有些难了。 第61章 盛宠 第二天一早,朱瞻基便去到锦衣卫,查看了纪纲审讯的记录,发现菀柔按照之前自己叮嘱给她的话,坚持说自己只是因为感激那个女鬼的救命之恩,所以才那般救她,她甚至根本不知道那个女鬼的姓名,通篇下来,并没有看到任何不妥。 就在这时,有人来报,朱棣召他二人去文昭殿,估计皇上是为了胡菀柔审讯一事,纪纲带着卷宗一并去了文昭殿。 见他们一起前来,朱棣开口问:“胡菀柔招认了么?” “回皇上,这是胡菀柔审讯的卷宗。” 纪纲说着上前呈上卷宗,补充说道:“虽然她一口咬定是为了报答那个女鬼的恩情,所以才那么拼命去救她,可卑职始终觉得,就因为给了她一些食物,她就拼了命的救人,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朱瞻基闻言冷笑,不无讥讽的说:“纪都督的意思她应该见死不救,还应该主动带着锦衣卫去抓人,就合情合理了?” “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朱瞻基冷笑一声问:“是不是锦衣卫指挥使坐久了,见惯了恩将仇报、穷凶极恶之人,就觉得天底下所有的人都该明哲保身,毫无忠孝仁义、礼义廉耻,就是正常的?!” 这话已经有些重了,纪纲觉得他有些故意找茬,隐含了不满解释说:“卑职知道皇太孙殿下对胡姑娘向来青眼有加,只是卑职所作所为也是为皇上和宫中的安危着想。” 朱瞻基冷哼一声:“你心中打的什么算盘,你自己清楚!” 朱棣本来在看卷宗,听着两人的话有些顶了起来,他放下卷宗说:“基儿,你无礼了!” 被皇祖父斥责,朱瞻基只能拱手认错:“孙儿莽撞,皇祖父恕罪。” 朱棣的态度让纪纲觉得,皇上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便趁机进言说:“皇上,卑职觉得若是不用刑,怕是她不会老老实实说实话。” 一听他说要对菀柔用刑,朱瞻基刚刚收起来的火气,又冒了出来:“纪都督不愧是锦衣卫指挥使,做事还真是有方法,她明明都交代了你还要用刑?!” 他言语间的讥讽和不屑显而易见,纪纲却被他噎的一时哑口无言。 狠狠瞪了纪纲一眼,朱瞻基转而向朱棣拱手说:“皇祖父,菀柔的事情明摆着,她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的清楚明白了,到底锦衣卫还要怎样?非得屈打成招,一切按照纪都督主观想法,才是事实么?她就不能因为感恩,去救一个救了她性命的人?”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转向纪纲,加重语气问:“还是说,因为菀柔救过本宫的命,纪都督觉得她就该死?!所以才咬着她不放?!” 他这话就严重了,几乎是直接挑明了纪纲有意针对他,想要借菀柔的事情来针对他。 朱瞻基知道,自己与皇祖父就算是“做戏”也要把戏做足了,他与纪纲本就是对头,这会儿,他不介意自己“唱黑脸”,好给皇祖父“施恩”的机会,认了纪纲这么久,他早也忍够了! 纪纲想不到一向隐忍内敛的皇太孙,竟然赤裸裸的说出了这样的话,让他在朱棣面前十分尴尬,他也有些恼火,这个少年真是有些不知轻重! “卑职不敢!卑职理解殿下惜香怜玉,只是…” 而朱瞻基今天似乎有意要跟他闹僵了,横声打断他的话:“菀柔初入宫中不足半年,之前被陷害关入长安宫的事情都还没找到元凶,就因为那件事,牵扯到这个女鬼,她感激那女鬼救她,又自责因为自己的原因让那女鬼暴露,这样的理由还不够充分是么?她心思纯善,自然舍命救人,为何…纪都督一定要认为这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朱棣似乎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孙儿较起真来,这般心思缜密、滴水不漏,心中赞赏他的胆大周详,却适时的出口责备他:“好了,基儿!你今天怎么一回事?!对纪都督这般无礼?!” “孙儿也只是想问,到底是菀柔有什么秘密?还是纪都督有什么目的?!” “行了。” 朱棣见两人说的也差不多了,至少纪纲是尝到皇太孙厉害了,一时半会儿应该不敢再惹他,那这件事就先作罢吧。 “胡菀柔的供词,朕也看了,这个丫头关在诏狱中,惊吓应该不算小,这件事她不敢不说实话,纪纲把人放了吧!” “是。” 想不到今日是这般情形,不过纪纲也清楚,就眼前情况,他只能是放人了。 朱棣笑一笑,眼神中全是赞赏的说:“女鬼的事情,锦衣卫做的很好,朕就赐给你蟒袍一件,以示嘉奖吧。” 纪纲万万没想到,皇上竟然因为这件事,给自己这样的恩宠,要知道,能背赏赐蟒袍的,必定是要有很大的功绩,又或者十分受皇上信任恩宠的人,放眼满朝文武,这般的恩宠,朝中可是没几个人享受的到。 纪纲忙俯身叩拜:“卑职多谢皇上恩宠,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对于皇祖父的决定,朱瞻基显然也很意外,他有些看不懂,皇祖父明明知道了纪纲的野心,为什么还要这般恩宠他? 见他眼神中全是不解,朱棣知道他现在还不明白,不过他会懂得。 “朕也算是看出来了,基儿你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罢了,你就留那丫头在你宫里伺候吧,也好好看着她,以后别再惹出这些事端了。” 一听这话,朱瞻基的注意力很快便不再纠结纪纲蟒袍的事情,他笑逐颜开的道谢:“是,孙儿多谢皇祖父。” 出了文昭殿,朱瞻基与纪纲少了之前的剑拔弩张,毕竟朱棣都给了他们“一颗糖”。 来到锦衣卫的诏狱,纪纲亲自去打开了关押胡菀柔的牢房门,看着胡菀柔从里面走出来,朱瞻基立刻上前,拉着她的手:“柔儿。” 看到他,胡菀柔心中一酸,眼圈有些红:“殿下。” “在这里,有没有人欺负你?” 摇摇头,胡菀柔忍着情绪回答:“没有。” 朱瞻基点点头说:“那就好,跟我回宫吧。” “我…” 见她有些犹豫,朱瞻基解释说:“皇祖父已经下令,让你做我的贴身小宫女了。” 说完,他有些戏谑,又掩饰不住欢喜的看着她说:“这可是皇上的命令,由不得你不愿意了!” 对于朱瞻基所做的一切,胡菀柔是感激的,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似乎只有他,能让她觉得有依靠了。 执起她的手,朱瞻基温柔的笑一笑:“走吧!” 第62章 同甘共苦 带着胡菀柔回到自己的宫殿,依旧把她安排在她之前住过的寝室,在朱瞻基寝宫西面,似乎那是他一早为她准备的,她的东西他早也命人给她取过来了,寝室很多东西也都换了新的。 这是朱瞻基命金英准备的,看了看他似乎很满意,笑着对她说:“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 胡菀柔显得稍微有些局促,她看了看他问:“那我平日里要做些什么?” “如果我想让你去寝殿伺候,你愿意么?” 看着朱瞻基有些戏虐的眼神,胡菀柔的脸慢慢被晕染红润,咬着嘴唇低下了头,神态间的不情愿清晰可见。 “放心吧,不会让你去的,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把给你吃了。” 看着她据他千里之外的神色,朱瞻基不悦的皱皱眉、撇撇嘴说:“你就去文辉殿吧,以后文辉殿就归你一个人管了。” “是。” 这寝殿离得书房文辉殿很近,他应该一早就是这样想的吧,毕竟她的气质和性子似乎确实更适合与笔墨纸砚相伴。 “她的仇会需要一点时间来报。” 朱瞻基知道她现在心中最关心的依然是她姐姐的事,只是这件事急不得,他需要跟她讲明一下,免得她莽撞,给纪纲抓住把柄:“纪纲在宫里根深叶茂,还有很多背后不可告人的力量,若想完全除去又不引起震荡,需要时间。” 经过这几天的较量,胡菀柔也认清了这个事实,也知道,在这宫里,即便是皇上,也并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何况朱瞻基是皇太孙。 虽然身份给了他尊崇,却也让他做事必须小心谨慎,她乖巧的点点头:“我可以等。” 对于她的回答,朱瞻基很满意,便给她下命令:“如果想要看着她的大仇得报,就要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懂么?” 胡菀柔点点头,有些怅然却似乎明知顾问的问了一个似乎有些傻的问题:“殿下,为什么要这样帮我呢?” 她并不清楚在这之前朱瞻基与纪纲之间的纠葛,更不知道纪纲的为所欲为、嚣张跋扈,看着朱瞻基这般对她,她确实有些不解,为了她一个宫人,他真的不惜与锦衣卫首领为敌么? “我为什么这样帮你,你不知道么?” 朱瞻基似乎对她问的问题有些生气,掐了一下腰,似乎是排解一下对她这个问题的无奈,继而又说道:“当然,我这么做不只是为你,也是为我自己,咱们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被他这句话给逗乐了,胡菀柔忍不住笑了起来,见她笑的这么开心,朱瞻基也很高兴,只是接着看到她有些失了水灵的面色,他似乎有些不满的说:“不过,你现在太弱了,这个样子怎么跟纪纲斗啊?” 虽然没有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样子,可胡菀柔知道自己在诏狱这些天,即便没受什么刑罚,毕竟是在狱中,身上都要发霉了。 每个少女都不希望自己邋遢的样子呈现在别人面前,尤其那个人还是在自己心里特殊的男子,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不免很难为情,而且有些沮丧。 “要同甘共苦很长时间呢,我可不想我的同盟总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你要快点把自己养好了才行。” “同甘共苦”?这个词用的感觉怎么那么…暧昧? 朱瞻基忽略掉她的情绪,吩咐她说:“小厨房在准备饭菜,你去洗漱一下,一会儿好好吃点东西,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现在保密。” 胡菀柔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穿上早已准备好的婢女衣衫,是紫色団领刺绣折枝小葵花纹样,衣身用珠络缝制,头上簪了罗帛花,腰间用抹金海棠花束带。 金英已经备好了饭菜,鸡丝银耳、 桂花鱼条 、玉笋蕨菜、油焖草菇,外加一碗岭南养生汤、一碗稻花香米饭,还有金卷糕、蜜饯葡萄各一小碟。 想不到到会这么丰盛,而胡菀柔真的是饿了,这几天都没怎么吃好,刚才又洗了一个澡,肚子咕咕叫,她忙向金英道谢。 金英乐呵呵的说:“这是按照殿下平日的用膳准备的,不知道会不会合姑娘口味”? “这…不好吧?” 虽然感动殿下的用心,胡菀柔却也有些担心,按照殿下的用膳给自己准备吃的,传出去会不会出事? 金英看出她的担忧,乐呵呵的说:“你放心吧,在殿下宫里没事的,快吃吧。” 他说完,不想让胡菀柔觉得拘束,便离开了房间,看到这么多好吃的,更觉得肚子饿的开始疼了,胡菀柔有些暖心的笑了笑,做下去开始吃这一顿丰盛的大餐。 吃饱喝足,感觉整个人精神了好多,想起朱瞻基说要带她见一个人的,她问了金英知道殿下正在书房,便泡了一杯庐山云雾去到文辉殿,朱瞻基果然在翻阅着一本卷宗。 “殿下,请用茶。” 她上前放下茶杯,朱瞻基抬头看了看她,看她气色红润了不少,身上已经穿上了婢女的衣衫,虽然普通,却比她之前穿的女官的衣服灵动柔婉不少,不免笑着说:这样才对嘛!比你之前穿的女官衣服好看多了!” 胡菀柔莞尔一笑,没有答话,可这样的话,她很欢喜听到。 朱瞻基喝了一口茶,起身说:“走吧,带你去见那个人。” 带着她来到皇太孙宫最后面的一排宫殿,去到东侧的一个房间外面,朱瞻基叹口气对她说:“去吧。” 胡菀柔有些探寻的看向他,她似乎有些担心,不知道他要带她见得是谁,在这宫里,她这次彻底举目无亲了,殿下又显得神神秘秘的,是要让她见谁呢? 就在这时,里面听到声音的胡荣打开了门,胡菀柔转头,当看到父亲站在门前时,她吃惊的几乎失了反应。 直到胡荣心疼的开口唤她:“菀柔。” “爹…爹?!” 她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哭着跑到爹爹身边,扑到爹爹怀中,忍不住像个孩子般哭了起来:“爹!” “菀柔!”虽然有心理准备,可乍然见到她,胡荣还是心中酸痛,不到半年时间,她瘦了整整一圈,他这个做父亲的怎能不心疼? 胡菀柔抽泣着起身,泪眼汪汪的看着爹爹问:“爹,您怎么…怎么在这里?” “我听说了你的事,就入宫求见殿下,殿下安排的。” 他说着,父女两人都看向朱瞻基。 朱瞻基已经走到两人身边,笑着看向他们父女说:“胡伯伯,你们慢慢聊。” 胡荣拱手道谢:“多谢殿下。” 朱瞻基淡淡笑了一下,看了看胡菀柔,她虽然没有说话,可含了晶莹泪光的眼中,满满的感激和情谊,朱瞻基看得到。 第63章 得而复失 父女两人进了房间内,胡菀柔最想告诉父亲的便是她知道了姐姐的事情,她明白,父亲虽然一直不曾说起,那是因为这恐怕是他心底最大的痛楚了,只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想了想只能隐晦的说:“爹,您之前丢的那个镯子,我找到了…” 说到这里又难过的开始落泪,自责的说:“可是,又被我弄丢了…” 胡荣给她擦了擦眼泪,叹口气说:“唉,好孩子,爹爹知道了,殿下他都告诉我了。” 胡菀柔还不知道朱瞻基已经把姐姐的事情告诉了父亲,疑惑的看着他,父亲眼中的哀伤那般沉重,自己的女儿失而复得,却还是没能再见一面,这样的事情是有多残忍! “姐姐,她是为了保护我才…” “菀柔啊,这宫里的事…你在这宫里,要学会隐忍!” 胡荣拉着她的手在桌子边坐下说:“善围的事,不怪你,她只有那一条路。” “都是因为我,她才会暴露…”胡菀柔一直都在自责,想着姐姐自杀的那一幕,她始终不能原谅自己。 “对于她来说,在这宫里,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暗无天日的活着,死,是一种解脱,临死前,见到了你,已经是上天给她、给胡家的眷顾了。” 多年的宫中经历,胡荣看的透彻,古往今来,宫廷皇室,有多少人,就那样不明不白的消失,何况历经山河易主的劫难,善围临终之前遇到了自己的妹妹,胡家知道她原来还活着,能够找到她的尸骨,似乎都是一种恩赐和眷顾。 想想也是,姐姐当时的样子,换做是她怕是根本就活不下来的,胡菀柔擦干眼泪,拿过桌子上的茶壶、茶杯,为父亲斟了一杯茶问:“爹爹从来没有对我说起过姐姐,我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发展到现在,胡荣知道是该告诉她了,让她知道也好,让她今后在宫中做事心中能有个数。 “你姐姐洪武三十一年入宫,那年太祖皇帝病重,选了你姐姐侍奉汤药…” 胡荣没有告诉她,当时宫里之所以选择了善围服侍太祖皇帝,是因为她是他的女儿,出于对他的信任,还有便是燕王的暗中操作,本是想让善围做燕王在宫中的眼线,却想不到,善围并不愿意做那种小人之事,后来更是与建文皇帝… “后来,你姐姐做了建文皇帝身边的婢女,直到洪武三十五年,现在的皇上、当时的燕王起兵靖难围困京师,我曾偷偷入宫,想带走善围,可她不肯,一定要留在建文皇帝身边…那年你和你哥哥刚刚出生,你的名字便是你姐姐为你取的。” 这一点,胡菀柔之前听姐姐说过,她追问父亲:“姐姐她…为什么要那么傻,非要留在宫里…” 她真的很不明白。 “那是她的选择。” 胡荣叹口气:“前朝旧事,都不要再提了,就当她十五年前已经死了!明白么?” 那场战役有太多的不可说,若不是现在情势所迫,胡荣以为这一辈子都会烂在肚子里了。甚至于他的身份,他也请求朱瞻基能够瞒着菀柔,这个小女儿看着心思敏感,他不想她多想多担心。 “菀柔,爹爹没了你的姐姐,就你这一个女儿了,你能不能答应爹爹,等时机合适,就出宫回家?” 听到父亲的请求,胡菀柔明显迟疑,接着说道:“爹爹,殿下答应我会给借机报仇,我要看着姐姐大仇得报的那一天!” “爹知道,你现在不能出宫。” 被纪纲盯着,胡荣清楚皇上的要求是对的,不管是对她自己还是胡家来说,现在,她只有呆在皇太孙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可他真的不想善围的事情,在她身上重现,即便不会再有一场江山易主的政变,可这宫里的明枪暗箭、血雨腥风,菀柔怕是也招架不来。 她与善围不同,善围自小要强,可善于察言观色、处事圆滑,而菀柔看似性子温和,骨子里却最不愿轻易低头,若是别人可能还好,遇上皇太孙,怕是她一生的劫数。 胡荣知道自己必须要给她一些忠告了:“你姐姐的身份不能被揭开,不能让纪纲怀疑到胡家,爹爹没让你现在就跟着爹爹离开,我只是希望,你在这宫里…不要感情用事,我真的不想看着你重蹈你姐姐的覆辙,你懂么?” “爹,你…的意思…” 胡菀柔何其聪慧,从父亲的话语间,她立刻意识到姐姐不愿出宫背后的隐情,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双眼中的难以置信清晰可见:“我姐姐当年不愿意离开皇宫,是不是因为…因为她对见建文皇帝…” 意识到这一点,胡菀柔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 胡荣点点头:“你天资聪慧,爹也不相瞒你,你姐姐与建文皇帝日久生情,身份并非普通婢女那般简单,只是当时局势混乱,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册封…” 岂止不可能有册封,因为自己是燕山护卫将领,又无缘无故失踪,她在宫中受尽责难和排挤,好在建文皇帝一直护着她。 “菀柔啊,在这宫里,爹失去了一个女儿,你就当可怜可怜爹爹,答应爹爹,不要跟你姐姐那样,好不好?” “爹…” 面对这样的事情,胡菀柔真的觉得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范围,她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皇家恩宠,从来都是烟云一场,动了心你会很辛苦,加上你的性子,在这宫里不会快乐的!” 胡荣知道自己不能在宫中多逗留,与菀柔相见的时间也少,他必须要让她明白,狠了狠心,他对她说:“当年你娘生下你和暄儿不久,知道了宫中大火、江山易主的事情,你娘受不了打击,日夜忧心善围,积忧成疾这才去了,那个时候你和瑄儿还不足周岁…你娘她死不…” 菀柔一直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因病去世的,根本想不到,事实竟然这般残忍,残忍到她无法承受,她哭着打断父亲的话:“爹!别说了爹!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 想到妻子的惨死,胡荣情绪也有些失控,这么多年了,他隐藏好所有的秘密,一勺水一碗粥的把菀柔拉扯大,看着她身上慢慢有善围的样子、有妻子的影迹,这让他欣慰,他细心呵护着自己的女儿,想在她身上补偿他欠善围的,也希望让妻子放心,偏偏发生了大运河上的事,妻子临死前的叮嘱他一直记着,等小女儿长大了,让她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嫁了。 看着女儿的样子,胡荣也是不忍,他何尝不知道,一旦情动,想要斩断,是有多痛,可再痛,有些事情也不能不去顾忌。 “爹一早就看出来殿下对你的情谊,本以为他离开胡家后,一切就能被淡忘,谁知道造化弄人…可菀柔,你要清楚咱们胡家与皇家,不能有太深的纠葛,知道么?” 胡菀柔伏在爹爹怀中,只能哭着答应:“女儿知道,女儿都明白。” 她是父亲唯一的女儿了,她不能让父亲伤心,更不能让逝去的娘亲和姐姐担心,何况,若将来姐姐的身份若是被揭开,那后果…她真的不敢想! 第64章 君臣 在朱瞻基的安排下,父女两人得以一起用了晚膳,便坐着闲话家常,不再去说那些血淋淋的往事,胡荣对胡菀柔说着家里的情形,大哥胡安的亲事早已定下了,胡荣想着尽快让胡安完婚,他好抱孙子,二哥胡瑄也到了定亲的年纪,只待选个好姑娘。 胡荣刻意说的最多的是明绍然,说他对他的孝顺,说他对茶庄生意的用心,说他对胡菀柔的挂心…胡菀柔安静的听着,她知道,父亲一直希望自己可以嫁给表哥,那样即便是嫁人,自己依然可以留在父亲身边,可对表哥,她真的一直当哥哥看,若说成亲,她真觉得自己心里接受不了。 可这个时候,她不想反驳父亲,只含了微笑,安静的听着。 胡荣以为她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看懂了胡家与前朝后宫的牵扯,听自己的话,说到最后的时候,他语重心长的对女儿说:“菀柔,爹一直希望你能安安稳稳的过一生,绍然对你的心思,爹相信你知道,你入了宫,爹难得能见到你,今天爹就替绍然问你句话,她若是愿意等你,你出宫后,嫁给他好不好?” “爹…我…” 胡菀柔本来以为听爹爹说一说也就算了,想不到爹竟然这样问她,她正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房门被推开了。 朱瞻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朱棣,父女两人忙上前叩拜施礼:“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谢皇上。” 朱棣对朱瞻基说:“基儿,你们先下去吧,朕有话想与胡荣聊一聊。” “是,孙儿告退。” “奴婢告退。” 看着两人走出房间,朱棣转身对胡荣说:“菀柔这个孩子倒真的是乖巧温顺,讨人喜欢。” “皇上谬赞了,皇上请上坐。” 朱棣在雕花梨木太师椅上坐下:“基儿说你明天就准备离宫了。” “是,草民本就是为了菀柔而来,皇上对草民父女这般垂怜,草民感激不尽,菀柔在宫中,草民也能放心了。” 胡荣一边回答着,一边斟了茶水双手奉到朱棣面前。 “你也坐下,陪朕说会儿话。” “是。” 朱棣接过茶水,拿起杯盖挑了挑水上的氤氲说:“其实,如果你愿意,朕可以给你换个身份,让你入宫就职,以你的才能,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多谢皇上垂爱,只是草民毕竟年纪大了,又不问世事这么久,做来也是力不从心。” “你比朕还小很多呢,就敢说年纪大。” “草民失言,皇上赎罪。” “算了,当年你为了宋家那个孩子,不惜与朕决裂…” 说到这里,两人想起陈年旧事,胡荣有些担心,朱棣却只叹口气说:“朕也知道朕留不住你。” “是草民无福,不能与皇上同甘共苦,惭愧。” 胡荣这话是真心实意的,朱棣看的出来,淡淡一笑,放下茶杯说:“是非大义,你比谁都拎的清,只是那些事,朕也不想再提了。” “是。” “你不愿意重新回到朝中,朕不勉强,不过眼下的事,朕需要你的帮助。” 听了朱棣的话,胡荣起身叩首说:“草民说过,若是哪一日皇上需要,草民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他这样说,朱棣心中略感欣慰,起身,脸上肃穆而冷冽的说:“朕要你查清纪纲的暗使,时机成熟,朕给你人马,由你将他们斩草除根!” “草民遵旨!” 很清楚这个任务有多艰难危险,胡荣知道自己没法推脱,他答应下来,权当为了菀柔在宫中的安危,还有让皇上能再一次对他放心。 此时,宫殿最后面的小花园内,确实另一番气氛风景,难得这样的时间,朱瞻基让胡菀柔陪着他在小花园散步。 虽然她来到了他的宫中,可这几天事情繁杂,几乎没怎么见面,刚刚他带着皇祖父去胡荣房间的时候,听到的父女两人的对话,让他很吃心。 “刚才听到你爹对你说的话了。” 胡菀柔一听,明白他听到了什么,抿了抿嘴唇没有做声。 朱瞻基看着她的样子,装作一脸平静而好奇的表情,就像是普通友人之间问候:“怎么不回答你爹的话?你愿不愿意嫁给你表哥?” 想起之前父亲的话,胡菀柔抬头看着他点点头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爹爹坚持,我想我会的。” 有些生气她的回答,可这丫头回答的话语,还是让他敏锐捕捉到她内心的情绪,朱瞻基到底最会掌控大局,他淡淡一笑,眉头一挑问她:“会?而不是愿意?” 意识到被他察觉自己的心思,胡菀柔努努嘴:“殿下这么喜欢抠字眼么?” “那要看什么事。”朱瞻基盯着她的眼神慢慢有些冷:“不过,你身上的烂桃花还真是多的烦人!” 本来这几天就有些情绪,被他这样讥讽,胡菀柔心中还有些不舒服,她不加示弱的看着他,言不由衷的说:“殿下知道最好了,不过像殿下与孙姑娘这般情投意合、一心一意的世间到底少有。” 明明是有些怨怼,却似乎是在奉承他,朱瞻基怎么会听不出来?许是仗着父亲在身边,她像个被惹恼炸了毛的小喵,不合时宜的挠了他一爪。这让朱瞻基很意外,看着她眨眨眼,真是不敢相信,她竟然有胆跟自己这样说话! 胡菀柔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有些心虚的侧了侧首,不去看他,朱瞻基却突然笑了起来:“呵!在诏狱呆了几天,倒是伶牙俐齿了不少。” 这个样子才好,敢这样对他说话,说明这几天被折磨的元气和生机正一点一点在她身体里复苏,他一直希望她在自己面前能像在明绍然面前那样,做个恃宠而骄、肆无忌惮、无忧无虑的小姑娘,而不是瞻前顾后、小心翼翼的侍女。 而且,她刚刚的情绪,似乎是在吃醋。 不过,前提是她要在他身边,而不是奉了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去给别人做媳妇儿,要告诫她一下,让她连想都不要想了:“刚才你的回答我就当你故意开玩笑,最好现在好好想想怎么回答你爹爹,要不然你永远别想看到你姐姐大仇得报的那一天。” 果然听了他的话,胡菀柔着急起来:“殿下与纪纲不也是敌人?” “在这宫里哪有永远的敌人,再说,我控制住他就行了,不一定非要让他死。” “殿下,是在威胁我么?”看着朱瞻基一脸自以为是的表情,胡菀柔有些泄气,在这一点上,她永远不是他的对手。 “没错!虽然我不喜欢威胁人,不过,你好像例外。”朱瞻基竟然也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就喜欢威胁你,怎么样? 第65章 烈火烹油 朱瞻基并不知道胡菀柔后来怎样回答了胡荣,但是他相信这个丫头心中有数,她那么想要为她的姐姐报仇,她不会不顾自己的“威胁”。其实潜意识里,朱瞻基觉得自己并不是真的相信自己的“威胁”对她管用,而是他笃定,她并不爱明绍然,即便有情,也是兄妹情谊,让她嫁给他,她不会开心。 自己只是想给她一个理由和借口,让她可以答复自己的父亲,不用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也不用因为拒绝父亲,心里背负压力。 而朝中,朱棣对纪纲的恩宠,却来得那么突然而无止境,之前赏赐给他蟒袍也就罢了,在见了胡荣后的第二天早朝上,朱棣竟然借口纪纲侦破“女鬼”一案有功,奉上金银布帛,更赏纪纲夫人为三品诰命夫人,封赠淑人,引得朝上议论纷纷。 这“淑人”之位,势必要功绩超群,他纪纲一介锦衣卫指挥使,功绩没见多少,整天干些偷偷摸摸、铲除异己的事,抓个宫里的“女鬼”就获封这么多,大臣们肯定有怨言。 朱棣肯定明白他这一道决定在朝中引起的不满,便开口说:“纪纲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这些年来做事雷厉风行,只是锦衣卫直接听命于朕,很多东西,你们不清楚,朕却是知道的,纪纲受此恩惠名正言顺。” 皇上这样说,大臣们不敢再不满的窃窃私语,纪纲很满意的暗自笑了一下,上前拱手说:“卑职蒙皇上恩典,必当为皇上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朱瞻基冷冷的看着皇祖父对纪纲的恩赏,这烈火烹油的架势之下,纪纲怕是更加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了吧! 这一切,朱高炽并不知情,眼见父皇突然对纪纲这般器重,他心中忧心,散朝后便命朱瞻基去了东宫。 知道父王担心,朱瞻基委婉的对父王说了父皇对纪纲的怀疑,只是他并没有告诉父王胡荣的事情,在宫里,这些事总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何况皇祖父叮嘱过他,这件事要保密。说服父王放心后,他回到皇太孙宫的时候,已经快要到傍晚了。 想起来,今天晚些时候卫青会安排胡荣离开宫中,他便去后面找胡荣,有些事,他想问问他。 胡荣为了出宫方便,已经换上了卫青事先准备的金吾卫校服,见朱瞻基前来,他上前施礼:“见过殿下。” 朱瞻基点点头示意他免礼:“出宫的事情,陆风已经安排好了,一会儿金吾卫统领卫青会过来送胡伯伯出宫。” “有劳殿下费心。” “胡伯伯,我有件事想要请教。” “殿下请说。” 朱瞻基叹口气问:“皇祖父为什么对锦衣卫和纪纲那么信任?” 胡荣看他似乎有心事,想了想回答说:“太祖皇帝当初设置锦衣卫,主要是命其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其,直接向皇上负责,锦衣卫指挥使自然是由皇帝的亲信武将担任。后来因为锦衣卫有非法凌辱、虐待囚犯的行为,太祖黄覅下诏焚毁锦衣卫刑具,废除了他们的审讯职能,小惩大诫。皇上登基之后,由于三省六部多为前朝官员,皇上不能完全信任,这才重启锦衣卫,并设置东厂,纪纲与杨俨也就趁机起势,一时权势熏天。” “今天,皇祖父在朝堂上不仅赏赐给纪纲诸多金银布帛,还封了他的夫人为淑人。” 胡荣猜测想是皇上最近对纪纲多加恩赏,这个少年虽然知道皇祖父是刻意为之,却想不明白,何必这么张扬? “纪纲自皇上起兵靖难便是帐前亲军,皇上对他一直信任,这些年他掌管锦衣卫、配置党羽,势力绝对不会小,要动他,必须要有足够的把握,更要有足够的理由,否则在朝中的影响会很坏。” 在这宫里,即便是皇上,有时候做事之前也必须慎重,何况,大家都以为纪纲忠心耿耿,不会怀疑他存有二心,在纪纲的野心没有暴露前,皇上若是动了他,容易引来非议。 “物极必反、盛极而衰,不管皇上如何恩宠纪纲,殿下都不要在这个时候与纪纲起冲突,殿下只需好好韬光养晦。” “我明白了。”朱瞻基何其机敏,一点便通,他点点头说:“菀柔在宫里,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胡伯伯放心。” 胡荣淡淡一笑:“菀柔福薄,皇家恩宠她承担不了,殿下只需把她当做婢女便好。” “胡伯伯爱女心切,我知道,可有些事…” “爹。”话没说完,胡菀柔正好来找胡荣,爹爹就要出宫了,她有些话还想对他说,见朱瞻基也在,她上前施礼:“参见殿下。” 朱瞻基见她来,知道不好再多说,便改了口说:“还有点时间,你们父女说会儿话吧。” 他说完便离开了,胡菀柔没有注意到爹爹与殿下的情绪,拿出一个丝帕解开,里面是个镯子,她双手奉到爹爹面前说:“爹,这是姐姐的那个镯子,您带着吧。” 见到那个镯子,胡荣心中又开始难受,接过镯子,小心的收了起来,胡菀柔对爹爹说:“您也别太难过了,姐姐的骨灰殿下已经安排好了,您出宫后就交给您。” “菀柔…”胡荣刚想开口,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朱瞻基带着神色匆匆的卫青走了进来。 “胡伯伯,卫统领来送您出宫了。” 胡荣和胡菀柔有些奇怪,与原定计划还有大约半个时辰,怎么突然提前了? “见过前辈。” 卫青上前解释说:“今天下午,锦衣卫似乎是接到了皇上的命令,纪纲匆匆入宫,具体发生了什么还不太清楚,金吾卫巡查时间更改,为防万一,卑职只有半个时辰时间有足够把握不被人察觉。” 胡荣知道宫里的事情向来千变万化,他叮嘱女儿说:“菀柔,在这宫里好好的,记着爹爹的话。” 胡菀柔不想这个时候让爹爹担心,忍着心中的不舍,笑着说:“放心吧,爹爹,我会好好的。” 胡荣点点头,收好那个镯子,便随着卫青出了皇太孙宫,眼看父亲的影迹消失,胡菀柔脸上的落寞和难过还是一览无余。 朱瞻基见状,上前看着她说:“别担心,我会护着你,好好的。” 尴尬而疏离的笑了笑,胡菀柔并没有应声。 第66章 疏离 纪纲突然受命出宫一事,陆风多番打听终于弄清楚,原来是浙江缉事闫洲成弹劾浙江按察使周新攫取财务、作威作福。 对于周新,朱瞻基不怎么了解,只是他知道这闫洲成分明就是纪纲的人,主观上便不觉得周新会做那样的事,倒是很有可能是闫洲成恶人告状,诬陷周新的可能性更大,只是皇祖父怎么还是委派纪纲去调查周新?反正从知道了纪纲意图谋反后,皇祖父做事的方法自己时越来越看不懂了,那就再等等,静观其变吧。 倒是菀柔这丫头,虽然一直呆在自己宫里,总觉得她安静了很多,虽然从来不惹自己生气,脸上也总有着笑容,可眼底那份哀伤他看得到。 这个夏天,她经历了太多事情了,就像环翠湖中那一池荷花结出的莲子,心中一定很苦,这样的苦,让她快要瘦成纸片人了,这个样子的她,让他的心跟着疼。 这天下了早朝,金英已经备好了早膳,没看到她的人,朱瞻基问:“菀柔呢?” “好像是在文辉殿。” “去把她找来。” “是。” 金英刚刚走出去几步,朱瞻基又吩咐他说:“一会儿早膳多备一副碗筷。” “是。” 金英带着胡菀柔来到膳房,朱瞻基正坐在桌边拿着一卷《道德经》看,早膳比较简单,莲子糕、桂花辣酱芥 、核桃酪、山珍蕨菜、盐煎肉、荷叶膳粥等,也大都是时令新品。 见她到来,朱瞻基随手把书递给金英说:“柔儿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金英闻言忙示意一边的宫人退下,胡菀柔见状以为他是要自己服侍他用膳,便上前盛了荷叶膳粥放到他面前说:“殿下慢用。” “坐下,陪我一起用。” 胡菀柔这才看到旁边还有一副碗筷,她有些迟疑说:“我…吃过了。” “那就再喝点粥吧。”朱瞻基说着,似乎不满她的态度,挑眉看着她:“需要我给你盛上?” “不用。” 看着朱瞻基一副不许拒绝的表情,胡菀柔无奈,只得过去盛了粥,坐下来安静的喝粥,看着她乖顺的模样,朱瞻基心情跟着好起来。 用了早膳,朱瞻基正要去文辉殿处理政事,孙玫璇来了。 一见到他,孙玫璇便热切的笑着揽住他的手臂:“殿下,玫璇好久没见你了。” 这些天,他一直忙着菀柔的事,又要与纪纲斗智斗勇的,与玫璇见面不多,此时他不想扫她的兴,又因为现在是菀柔在文辉殿伺候,他便笑着说:“是呢,正好今天我有时间,去小花园走走吧。” “好。”孙玫璇喜笑颜开的答应着,转头看到胡菀柔,心中有些如鲠在喉,刻意的她吩咐她说:“有劳胡妹妹,泡一壶洞庭碧螺春送去步云轩好么?” 胡菀柔微微屈膝答应着:“是。” 朱瞻基看了看她没有做声,到底是自己要让她到宫里做侍女的,这是她的本分。 来到步云轩,孙玫璇突然开口问朱瞻基:“她的事情终于算是结束了么?” “什么?” “殿下明白我在说什么,殿下为了她,几乎触怒了皇上。”说到这里孙玫璇似乎有些生气:“殿下做事,玫璇从来不敢多过问,可这一次,玫璇真的被殿下吓到了,玫璇担心殿下!” 朱瞻基笑着拉着她的手哄她说:“不要担心了,本宫这不是好好的嘛。” 孙玫璇有些失落的笑了一下,神情间的落寞清晰可见:“现在,她还在留在了你身边,是因祸得福吧。可我,从来没有这样的福报。” 想到她可能会因为这件事吃心,朱瞻基拉着她的手解释说:“玫璇,你别多心,你跟她不一样,她是宫里的婢女,你是要做本宫妃子的。” 朱瞻基背向通往步云轩的曲水桥,没看到端着茶水过来的胡菀柔。 孙玫璇听他这样说,没有了之前的幽怨,伸手揽住朱瞻基的脖颈,撒娇的说:“我真的希望能够朝夕侍奉殿下的是玫璇,就像皇上与先皇后那样。” “会的,相信我。” “殿下,玫璇想问一个有些傻的问题。” “问吧。” “你会一直这样爱我么?一直到永远?” 这个问题让朱瞻基心中微微迟疑,脸上还是笑着说:“你这个问题还真是很傻。” 孙玫璇却不依不饶的把身体贴近他:“你快点说嘛殿下。” 然而,再怎么迟疑,这个问题他已经回答过很多次了,朱瞻基简单的回答:“会。” 听了朱瞻基的回答,孙玫璇开心的笑着,踮起脚想要去吻他,双唇刚刚触到一起,只听身后胡菀柔的声音响起:“殿下、孙姑娘,请用茶。” 下意识的,朱瞻基伸手将孙玫璇推离了自己的怀抱,刚才的情形她肯定是看到了,只是不知道刚才的话她听去了多少?虽然刚才似乎没说什么,可总觉得,那些话是有些伤人的,提醒着她的身份。 朱瞻基的动作,她没有看到,孙玫璇却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殿下真的是变了。 朱瞻基有意的看了看她的神色,胡菀柔像是刚才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含了淡淡而平和的笑意去石桌上放下茶具。 有些厌憎的看一眼胡菀柔,孙玫璇压住自己心中的怒气,笑得依然得体,很是亲切的对胡菀柔说:“胡妹妹一起吧。” 胡菀柔谦恭的笑一笑,回答说:“奴婢还有事没做完,不打扰了殿下与孙姑娘了,告退。” 她说完,施了一礼,便离开了步云轩。 孙玫璇临近午膳十分才离开了皇太孙宫,午膳的时候,朱瞻基没看到菀柔,也没有命人去找她,对于步云轩中的事,他觉得自己没法解释,似乎也没什么必要解释,可就是心中有些烦躁,午膳也没怎么吃好。 下午,在文辉殿看书写字,胡菀柔安静的服侍在一边,填茶研墨,安静的做着本分的事情,看不出不高兴,两人就那样安静的做着各自的事情,都没有开口去打破那份宁静。 朱瞻基以为这样下去也会很好,她安静的留在他身边,陪他读书写字、红袖添香,这样清简如水、平和安然。 可过了几天,他慢慢觉得不适那个滋味了,胡菀柔太过分了! 除了在文辉殿中,他几乎看不到她的身影,就算他找她,她也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即便是在文辉殿中,他不说话,她也从不主动开口,他主动开口的时候,她也只简单的应答,跟个木头似得! 可是,他还没办法责备她,因为她几乎从不犯错! 朱瞻基气的牙痒痒,用这种方式排斥、欺负他,到底当不当他是皇太孙?! 他是希望她安静的呆在他身边,是希望她与他能够赌书泼茶、倚楼听雨,而不是这样,毫无生气! 可是,他又不知道她是因为那天自己与玫璇的话,与自己赌气?还是因为胡荣的要求,而刻意的疏远? 如果是前者,那还好,至少说明她心中因为自己在吃味,那就是她在意自己,只不过因为身份,没法闹情绪。 可若是后者,那就有些麻烦了,毕竟两人之间横亘的那些前朝旧怨,像是怎么也越不过的一道坎。 不管是因为什么,自己都要想跟办法,在这样下去,自己都要疯了! 第一章 青玉案 七月末的时节,早晚的温度有些微凉,胡菀柔喜欢这样的气息,过了一个被烈火煎熬的夏天,终于能够有些凉爽的气息蔓延。 自从到了皇太孙宫,她每天在这里按部就班的生活着,几乎不曾踏出皇太孙宫半步,与外面的人和事也似乎都隔绝了,其实是她封闭了自己的心,除了偶尔听金英说起锦衣卫的事情,她好奇问两句,其余的事情她似乎什么都不感兴趣。 皇太孙宫中的宫人并不太多,这些人是经过观察,用心挑选的。宫人对她都很好,就是陆月有些冷淡,在她来之前只有陆月一个女子,其他都是宦官、侍卫,这让她想要与她亲近也不行,不过她与宫人也和气,只有对皇太孙,她不易察觉的疏远着。 甚至于在文辉殿,她总是早早的来,侍弄花草、研墨添香,不想让朱瞻基找出一丝不妥,又借故故意为难她。 其实她明白,他并不是真的有意为难她,只是想与她多说些话,就像个孩子似得,为了引起她的注意,故意去捣乱,可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只是个侍女,他承诺爱一辈子的那个人是别人。 她也怅然而无奈:好好守着自己的本分,不要给自己希望,免得最后… 早上,皇上有事免了早朝,胡菀柔想着皇太孙殿下或者会早些去文辉殿,便早早过去收拾,给四季梅、长春花、平安竹浇了水,去到案牍前收拾,上面的一个卷轴引起了她的注意。 卷轴装裱的虽然精致,却不似宫廷御裱的那般细腻,像是…她被关在宫正司的时候,差点被汪艳尔烧掉的那一幅。 她迟疑的打开,果然是那一幅,当时情况混乱,她后来被逼迫喝了川乌毒失去意识,醒来后,皇太孙只告诉了她玉镯的事,没人跟她说起过这幅画,她以为被毁掉了,想不到… 打开画卷,之前被烧去的那一角修补好了,只是落款处的“楚俊”还有那首《凤求凰》都已经被损毁了,取而代之的是皇太孙的印章,还有他手书的一阕《青玉案》: “雪柳盈盈凌波路。微山翠、晓湿处。豆蔻年华共谁度?轻拢慢捻,惊鸿曲舞。落花成丝雨。 轻云出袖天角处。芳痕新笔旧时句。若问情深深深许?萱草忘忧,合欢缀露。情锁春深处。” 在这首词后面跟着落款是“丙申年八月初六夜题”,胡菀柔知道,这应该是他自己填的一阕词,写的是那年的事,那年的自己,正是豆蔻年华,曾经为他用合欢、萱草熏衣煨香,合欢花开的时节,在微山别馆、朱门碧户,她在他的琴音间起舞,不谙世事、单纯快乐的像个孩子。 可而今,早已物不是人已非… 原本的《凤求凰》也换做了《青玉案》,是啊,他是凤,可自己并不是凰,怎么可以写那样的诗给自己呢?当初只是临时起意的吧? “若问情深深几许?”她哪里是他用情的那个人?春深处,锁住的只有她一个人吧,连他的身份都没有锁住过,何来憔悴愁绪。 擦一下不自觉流出来的清泪,胡菀柔伸手去卷那一卷画轴,侧身处,突然有个声音响起:“我以为你会喜欢。” 吸吸鼻翼,胡菀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转过身,尽可能的低首,不想被他看到自己脸上没来得及擦拭干净的泪痕,她回答说:“殿下费心了。” 并没有喜欢不喜欢,那总是自己的一份记忆和念想。 朱瞻基似乎也明白她的心思,上前一步解释说:“《凤求凰》虽然成就了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姻缘,可到头来,司马相如还是愧对了卓文君,所以我才没再想要用。” 他这样说,让她恍惚想起她第一次看到这幅画作的时候,心中也划过这样的担忧。 “这一阕《青玉案》,是我自己填的,喜欢么?” 这般用心的心意谁能不喜欢?可她无法说出自己的喜欢,是因为太多的烦扰,让她本就想要疏远,也因为她忌讳自己的身份,这样情真意切的诗词,本该是两情相悦的恋人之间的小情趣,可与她该是无缘的,即是无缘,她怎么敢说“喜欢”? “殿下才华横溢,填的词当然也是好的。” 她的回答一直在“打太极”,朱瞻基知道,可又没法逼她。 “没什么想要对我说的?” “多谢殿下费心修补画卷…” 想要说的?自己能说什么呢?胡菀柔不知道这样的谈话要如何继续,把手中的画卷放到案牍上,转身想要离开:“我去给殿下泡茶。”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见她要走,朱瞻基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伸手从背后抱住了她,直白的问她:“明明是哭了,明明心里有话,不想对我说么?” 被他这样抱着,听着他的话,胡菀柔明显身体一震,鼻头又开始泛酸,可她却还是要憋着。 “就当是用这幅画重新认识一下,忘记我曾经对你的欺瞒,重新找回那个率真快乐、无忧无虑的菀柔好么?” 朱瞻基察觉到她的情绪,依然在她耳边喃喃说着讨好而温暖的话语,这让胡菀柔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了,重新认识?可以么?是忘记那年的烟花三月、曲舞相和?还是忘记入宫后的如履薄冰、抗拒疏远? 朱瞻基看着她的眼泪滚落出来,跌落到她的衣衫和自己的手上,有种灼心的温度。苦心这样做,本也是希望她哭一场,痛痛快快的哭一场,而不是辛苦的强颜欢笑、苦苦隐藏。 胡菀柔伪装不下去,只能伸手擦拭脸上的泪,朱瞻基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掌摊开在在自己的掌心,小心的拂过她掌心的纹络。 “那天,我看到你为了抢这幅画不被烧掉,手上全是烧起来的血泡,我就知道,它对你很重要,否则你也不会入宫了,还把它带在身边。” 这一点,胡菀柔无法反驳,看到画卷被燃烧的那一刻,她就是那般奋不顾身的去做了,那才是自己真正的内心吧?无所顾忌,那般不顾一切。 “她的仇我一定会帮你报,但是你要答应我,你要先好起来,不许再躲着我,我是说你的心,不许再躲着我!” 人,他把她留在了身边,心,却是被她隐藏起来了,他越是靠近,她越抵触,他不想这样了。 胡菀柔叹口气,解释说:“我只是不想让孙姑娘误会。” “她不会。” 朱瞻基把她的身体揽过来,让她面对着他,抬手擦干她的泪痕说:“我承诺尽我所能给玫璇争取正妃之位,除了正妃的位置,如果你愿意,我会等你,也会都给你。” 原来是这样,原来,殿下承诺给孙姑娘了正妃之位,也是,自大明开国伊始,两代皇帝与原配皇后都是琴瑟和谐、举案齐眉的伉俪,包括现在的太子与太子妃,殿下自然也会选择自己最爱的女子来做正妃。 不是不想留在你身边,只是不能留在你身边,并非因为想要什么正妃的位子,所以才这般抗拒,殿下你难道不明白…? 看着胡菀柔眼中的挣扎,朱瞻基明白,这正妃之位于她其实并没多大吸引,自己刚才的说辞是有些牵强的,也清楚她心底的纠结,只能叹口气说:“感情的事,我不再逼你,一切随你的意愿,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这样辛苦,你这个样子,我也觉得压抑。” 注:文中《青玉案·雪柳盈盈凌波路》是笔者自己写的哦,因为很喜欢宋代词人贺铸的那首《青玉案·凌波不过横塘路》,所以词韵是仿了这首词,宣宗若写自然文笔、意境都要胜过三分,小女不才,写的意境未必很好,权当为了作品所用,不要见笑。 第02章 风波起 有了那天的谈话后,胡菀柔心情渐渐好了起来,可能是哭过之后宣泄除了自己的负面情绪,也可能真的被他那首词感动到,一个男子,若非有心有情,怎么会给你写那样缠绵悱恻的诗句? 到底少女心性,在这世间,有几个女子敌得过男子这般用心的柔情蜜语,虽然明知道,这并不真实,因为自己并非他心底最看重的那个人,可总还是欢喜的。 有些可悲,却也有难以抗拒的蛊惑,好在,他答应不会勉强她去亲近。刻意忽略他与孙玫璇的卿卿我我,每天还是要提醒自己,提醒横亘在两个人之间前朝旧怨的那些秘密,这样,即便是看到他们腻在一起的影迹,自己似乎也能好受一些。 僵持的气息渐渐散去,她渐渐回到朱瞻基记忆中最初的模样,柔婉中带些傲骨,贞静雅致而不失可爱灵慧。 多数时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文辉殿中,他读书泼墨,她红袖添香,只是不再冷着一张脸,会与他品评诗词书画,偶尔也会斗嘴玩笑。 准备了吐蕃新进贡的无核白葡萄,胡菀柔送到文辉殿的时候,正看到朱瞻基右手拿笔,左手扶额,似乎在想着什么,这几天他有些心事重重的,也不知道在担心什么事? 她去到南边窗户下的茶几那儿把果盘放下,转身对朱瞻基说:“殿下,休息一下吧,这是吐蕃新入贡的白葡萄,您尝尝看。” 朱瞻基闻言抬头,恰好胡菀柔转身,一看到他的脸,胡菀柔先是很吃惊的样子,接着反应过来,突然笑完了腰:“呵呵…” 看着她莫名其貌的大笑,朱瞻基心情也莫名的好,很长时间没见她笑得这般没心没肺了,不过她似乎是在笑自己,装作不悦的皱皱眉:“干什么这么好笑?” 费了很大的力气止住笑,胡菀柔揶揄他:“殿下,其实不用这么刻苦用功,你已经是皇太孙了,你这么用功,让天下间那些辛苦的学子怎么活呀。” 见他还是一脸迷惑的看着她,胡菀柔拿出随身的手帕,到盥盆边沾了水,走到他身边,俯身细心地擦拭他额头,还有左侧面颊上沾染的漆黑墨汁。 看到她白色丝帕上沾染的黑色墨汁,朱瞻基这才明白她刚才为什么那样笑,这也丫头,有时候还真是大胆,自己刚才的样子很好笑么? 他坐在椅子上,任由她一点一点把自己脸上的墨汁擦拭干净,好久没与她这么近了,看着她白里透红的脸上含了笑意的清澈双眸和莹红粉唇,她身上好闻的气息传来,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想要亲近一些,又怕刚刚缓和的关系被自己的急切弄糟,他忍下那份悸动,却有些不甘心的说:“真想咬你一口!” 胡菀柔这才意识到他眼中那份异样的炙热,微微有些尴尬,她远离了一些他的身体,努努嘴说:“我又不是三藏法师,殿下吃了我的肉也不会长生不老的,就别存那份心了!” 她渐渐会化解两个人之间的尴尬情绪,这让朱瞻基有些高兴,这让他可以适度的开些玩笑了。 “小猫爪子越来越会挠人了。” 他说着,冷不丁起身,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按到了宽大的座椅上。 胡菀柔被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墨香不能我一个人独占,刚才被你笑够了,现在换我高兴!” 朱瞻基说着,有些坏坏的挑眉笑了一下,左手把她双手太高,举过头顶钳制在座椅上,右手拿起了自己刚刚用的细毛笔,作势要往她脸上画。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胡菀柔吓得大叫:“不要!救命啊!” 朱瞻基没去理会她的叫喊,却暧昧的贴近她的耳边说:“你这么喊…他们可更不敢进来了。” 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胡菀柔不敢做声了,也知道自己逃不过,谁让自己刚才那样笑他了,把心一横,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闭上了眼睛。 朱瞻基看着她的样子,得意的笑着,抬笔便在她嘴角细细的三根猫须,最后还在她鼻头点了个小小的圆圈。 刚刚点完,门口陆风走了进来,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他上前施礼:“殿下!” 朱瞻基闻言侧身,陆风这才看到坐在座位上的胡菀柔,只是她的脸被朱瞻基挡住了,陆风只看到了她的衣服。 看着两人的姿势,陆风这一惊非同小可,可这两个人也太那什么了,怎么在文辉殿就…也不知道关门! “卑职莽撞,请殿下恕罪。” 他匆匆说着,转身就要往文辉殿外面跑,朱瞻基已经起身喊住他:“什么事啊?” 听皇太孙喊他,陆风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到坐在座椅上的胡菀柔一张俏脸被画的跟个小猫似得,他这知道刚才殿下在做什么。 虽然知道很无礼,可陆风也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没脸见人了! 胡菀柔羞得脸通红,挣扎着从座椅上起来,拿过刚才被丢在案牍上的丝帕,捂住鼻子和嘴唇,狠狠瞪了坏笑着的朱瞻基一眼,跺了一下脚,跑了出去。 看着胡菀柔找急忙慌的逃走,陆风看向朱瞻基的眼神有些不满:“殿下你这也…太欺负胡姑娘了…呵呵呵…” 想着刚才的情形,他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能不承认,自从这胡姑娘来到了宫里,他越来越从殿下的身上找到少年顽皮的一面。 过去他一直以为殿下少年老成,看来,是没有遇到可以让他肆无忌惮的那个人。 “我在欺负她,就说明她没有被别人欺负。”在这宫里,如果有人可以欺负她,那就只能是他才行。有了刚才的趣事,朱瞻基心情也很好,他把手中的笔放下,去到盥盆边一边洗手一边问:“什么事?” “纪纲回京了。” 一听这话,朱瞻基立刻警觉起来,转身看向陆风,示意他继续。 “是抓捕了浙江按察使周新一起回京的,听说周新在路上就受了不少折磨,入京的时候,已经是遍体鳞伤,现在已经被关进诏狱了。” 纪纲一向好用私刑,不管什么人到了他手底下,肯定是要脱几层皮的,这一点朱瞻基并不意外,只是浙江按察使这个位置很重要,他不想被纪纲钻空子。 “陆风,你命人跑一趟浙江,看一看这周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官员?还有那个闫洲成,纪纲一手栽培的人,真的会为民请愿么?” 朱瞻基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是吃纪纲的暗亏吃的多了,只要是他想整的人,即便是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他也总想要查清楚,若是被冤的,他总是希望能保下来。 这些人若非大奸大恶,必然是正直有为的国之栋梁,他这样做,也是为大明留下人才。 还有便是,纪纲现在的一举一动他都要了然于心,只有这样,才能为最后的行动留有足够的把握! 第03章 跟踪 八月十五这天,皇上在奉天殿受朝贺,忙忙碌碌一上午,朱瞻基中午去东宫陪着父王、母妃用膳,回到皇太孙宫准备休息一下,晚上还有皇上的赐宴要参加。 他正躺在寝殿的卧榻上休息,听到有人轻步走进来,抬眼看到胡菀柔端着一杯茶走了过来。 他淡淡笑了一下说:“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主动到寝殿来送茶,不怕被吃了?” 胡菀柔微微一撇嘴没有应答,今天她有事求他,不想惹他不高兴。 朱瞻基看着胡菀柔走上前把茶水递到他手中,有些欲言又止的站在卧榻一边,便坐起来喝了口茶水,眨眨眼睛看着她:“无事献殷勤…说吧,什么事?” 胡菀柔知道自己瞒不过他,见他这样问,她笑着接过他手中的茶杯问:“殿下,今天晚上您是不是要去参加皇上给文武百官的中秋节赐宴?” 朱瞻基点点头,又懒懒的斜躺到卧榻上说:“应该是,怎么了?” 有些为难而又很期待的,她问他:“那…我能去尚仪局找那些一起入宫的姐妹们叙叙旧么?” “可以,只要你在我回宫前回来就行。” 想不到朱瞻基这么痛快的答应了,胡菀柔有些不相信的看着他,见他不是在开玩笑,忙答应着道谢:“嗯,我会很早回来的,多谢殿下。” 看着她欢喜的模样,朱瞻基突然觉得,在这宫里自己把她束缚得有点紧了,这么一点小事,她都欢喜的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恩惠。 难道真的是自己平日过分了?连皇太孙宫的宫门都不让她出,确实过分了。 晚上,朱瞻基在金英的陪同下去参加宴会,陆风、陆月兄妹也被恩准出宫去探视母亲,胡菀柔早早吃过晚膳,便去了尚仪局,与她交好的几个姐妹都在这里,虽然大家平日往来不多,可总算都是一个府州来的姐妹,她不想自己在宫里太孤单,也想在难过的时候,能有个姐妹诉诉苦,原本与她住在一起的沈含香也在这里了。 来到尚仪局,没见到什么人,她来的早一些,这个时候,应该还都在用膳,这样想着,她便往之前自己住过的房间走去,沈含香还住在那里。 “不知道菀柔今天会不会过来找咱们。” 说这句话的是沈含香,胡菀柔听了很高兴,原来她在等着自己的呢。 刚想抬手敲门,里面传出来的谈话让她不由自主的僵在了原地。 “胡菀柔现在可是皇太孙身边的人,哪里还会记得咱们!” “就是,打从一开始她跟咱们就不是一路的。” 沈含香听着大家的话音不对,忙想着阻拦:“其实菀柔挺好的。” “好什么呀,你看看她自从入宫惹出来的那些幺蛾子。” “咱们这些秀女开始都是在储秀宫受训的,听说本来就是为了给皇子皇孙选嫔妃的,被她一搅和,都被跟着她一棍子打去做宫人了。” “可不一样,人家可是在皇太孙身边,咱们呢?!难怪姓胡,也不知道是不是狐狸精转世!” “好了好了,别说这个了,今天八月十五,咱们说点高兴地吧。” …… 胡菀柔惊在外面,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是这样的人,那些事都是自己惹出的,一直以为只是每次让皇太孙殿下给她收拾烂摊子,却想不到,连累了这么多人! 有些狼狈的,她匆匆离开了尚仪局,她不敢,也没法面对那些姑娘们的议论,原来,自己这样惹人讨厌! 出了尚仪局,她也不知道自己去哪里好?这个时候,她很怕见到人,她怕自己在被人眼中那样不堪!怕每个对她点头含笑的人,背后都是这般鄙薄她。 十五的月亮慢慢露出了头角,头脑中浑浑噩噩的,看着那圆月,她想起来今天是团圆节啊,可是自己却形单影只的,双脚不自觉的竟然向着长安宫的方向走去,那里,有她入宫后最刻骨的记忆,唯一的一个晚上,她在宫里,躺在姐姐的怀中安睡。 去看看姐姐住过的地方,哪怕在长安宫外走一走,也让自己的心不这样难过,难过的想要大哭一场,难过几乎无法呼吸。 许是今夜宫里的宫人或者在奉天殿侍奉宴饮,或者借着节日聚到一起过节,周围都显得格外冷清,胡菀柔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缓缓地往前走着。 快要走到景阳宫附近,冷不丁突然传来朱瞻墡的声音:“菀柔。” 魂儿飘远的胡菀柔被吓了一跳,定睛看到走过来的朱瞻墡,这才镇定下来,忙施礼:“参见五王殿下。” 朱瞻墡笑一笑,来到她身前说:“不是跟你说我今晚会过来的晚一点么,你怎么还是这么早?” “啊?…” 被朱瞻墡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的一脸诧异,胡菀柔不解的看着他 没等开口问,朱瞻墡解下自己的披风,伸手给她披上,嘴里还嗔怪着:“初秋晚上有些寒气了,出来也不知道加件衣裳。” 胡菀柔刚想拒绝,却被他趁机贴近她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陈刚在跟踪你。” 胡菀柔一听,后怕得心都要跳出来了,锦衣卫那边还是盯着她不放么?陈刚盯了她多久?他想要做什么呢?是杀了她?还是想要抓住什么把柄,好对付皇太孙?她差一点就去到长安宫附近了。 看着她眼中的慌乱,朱瞻墡一边给她系披风上的丝带,一边温和的笑着低声安慰她:“别担心,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有我在,他不敢怎么样!” 两人离的很近,胡菀柔能够感觉到他身上那熟悉的,让人暖暖的安心的气息,她感激的点点头。 朱瞻墡稳住她的情绪后,推开一步,抬高了声音说:“好了,我现在有时间了,跟我来吧,给你准备了惊喜。” 胡菀柔不知道他会带她去哪里,可这个时候,她只能听他的安排,陈刚还在暗处盯着,万一被他抓到什么把柄,自己可能又要闯祸,又要给别人惹来麻烦了。 见朱瞻墡突然出现带走胡菀柔,一直尾随胡菀柔的陈刚知道今天应该不会查到什么,只是五王怎么会突然出现?是巧合,还是他们这边的动作被察觉? 不过看着刚才五王对这胡菀柔的动作,倒是可以做一出风流韵事。 陈刚这样想着,便折身向着奉天殿的方向走去,今日,纪纲也参加了宴席,听说,皇上还把纪都督放在了很重要的位置上。 第04章 桂花酿 朱瞻墡带着胡菀柔来到东宫西侧月心湖边的一个八角亭中,银俊已经命人备下的菜肴美酒候在那里,月心湖周围有几株很老的桂花树,这个时节,已有桂花盛开,浓香馥郁。 见五王殿下过来,他上前说:“殿下,都按吩咐做好了。” 朱瞻墡点点头,示意他下去,接着转身对胡菀柔说:“难得你有空出来,陪我赏月过节,好么?” 看着桌子上的菜肴,胡菀柔有些犹疑:“殿下…我不会喝酒。” 不会喝酒是一方面,还有那些菜肴的名字,不知道是五王刻意为之,还是银俊安排的,又或者是自己想多了。 “这是去年的一坛桂花酿,喝不醉的。” 朱瞻墡说着去到桌边,拿起桌上的银质酒壶,给两个酒杯斟满了酒说:“少喝一点,没事。” 他放下酒壶,微微含笑示意胡菀柔到对面坐下:“尝尝看。” 五王殿下都这样做了,自己再不领情也太过分了,胡菀柔想着时间也还早,就陪着五王殿下,一会儿早点回宫,不给皇太孙察觉,应该不会有事的。 她坐到五王对面,端起那杯桂花酒喝了下去,这是她第一次喝酒,好在这桂花酒并不呛口,酒性不烈,却有桂花的芳馨和葡萄的果味,喝一点点应该不会醉酒的。 “怎么样?” “醇厚柔和,味香甘甜。” 胡菀柔笑着回答,拿过酒壶,给两人斟满酒,然后问朱瞻墡:“殿下今天怎么会有时间的?” “父王去参加赐宴,母妃为东宫的嫔妃设宴,二皇兄他们是说一起热闹一下的,我不喜欢那样的热闹,就借口溜了。” 朱瞻墡不太喜欢参加热闹的场合,这一点胡菀柔倒是知道,而且除了朱瞻基、朱瞻墡其余几位皇孙都是庶出,他若在那里,论身份是嫡孙,论年龄排行老五,上面几个皇兄需要顾及的礼节也多,倒不如不去,他们还能简单一些。 “前几天…事情比较突然,我去皇兄宫里也没能见到你,都没事了么?” 想起皇兄当时的阻拦他的态度,朱瞻墡还是有些耿耿于怀的,只是这件事与菀柔无关,他这样说,只是想让她知道,他一直在关心她,只是可能有时候并不能见到她。 胡菀柔知道他一直关心自己,也知道哪些没法说清楚的纠葛,不想他担心,便回答说:“没了,都好了,谢谢殿下关心。” “那这杯酒就祝愿今后再无烦心事。” “好。” 两人说着举杯同饮下一杯酒后,胡菀柔斟满酒,接着端起酒杯,向朱瞻墡拱手说:“殿下救过我的命,我一直都没有好好谢过殿下,借着这个机会,菀柔敬殿下一杯酒,希望殿下事事顺遂。” “好。” 这酒一旦喝起来,便有些控制不住,尤其是在心情很糟糕的时候,借酒消愁,胡菀柔也觉得这桂花酿似乎不那么醉人,却在入口后能冲淡一些她心中的压抑和烦闷,便一杯一杯的喝起来。 虽然是花果酒,毕竟也是酒,到后来有些醉,朱瞻墡也是想不到,她真的不能喝酒,想要阻拦似乎有些拦不住了,又看着她似乎有心事的样子,想着让她借着酒劲缓一缓心中的烦躁也好。 “殿下,你说我是不是很讨人厌,所以才惹出那么多事?” 眼睛有些红,果然胡菀柔忍不住心中的情绪,她苦笑着说:“那些事给殿下添麻烦,也连累了与我同时入宫的那些姐妹。” 语气中全是对自己的嫌弃,朱瞻墡见她不像往日,奇怪的问:“怎么会这么想?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今晚,他原本在吟月楼最顶楼赏月,后来看到胡菀柔形单影只的从楼前经过,而后他看到有人跟踪她,便追了下来,可她之前是不是去过哪里?听到了什么?否则怎么会觉得自己连累了别人呢? 胡菀柔苦笑着摇摇头:“殿下,喝酒吧。” 她不想说,朱瞻墡也并不想逼她,想了想方才又开口对她说:“菀柔,你入宫后发生的那些事,并非你的意愿,也并不是你能控制的,可能是有很深的原因,只是你并不了解,这些事情今后都不要多想。” “谢谢殿下劝导我。” 看着她眼中的苦涩和隐忍,朱瞻墡突然很担心,她需要认清在这宫里的生存法则才行:“你要知道,在这宫里,你根本不能周全任何人,你只能想办法周全你自己,懂么?” “周全…自己。” 胡菀柔重复这朱瞻墡的话,转头正好看到圆圆的月亮挂在了空中,月心湖中,清澈如镜的湖面,也映照着一轮圆月,不由得想到自己经历的那些事,她喃喃自语:“今天的月亮真圆…可惜,不照人圆。” 朱瞻墡理解她的心情,团圆节本该是一家人团圆的节日。 “我记得以前在家里,每年团圆节,爹爹都让我拜月,说是将来能找个如意郎君…” 可结果呢,她年年拜月,没能找到如意郎君,却把自己陷入这纷扰的宫中。 说到这里,胡菀柔起身去到亭子面向月心湖的方向站着,一脸苦涩的笑意:“爹爹还会带着我跟哥哥,去给母亲进香,说有母亲在才算团圆呢…团圆节,总是少了那样一个人…孤零零的…” 以前一直以为只是少了母亲,可好歹,家人都会为母亲上香,可姐姐一个人,是怎样在这宫里一日一日的挨过去的? 这样想着,她的心又痛起来,眼泪也控制不住了。 朱瞻墡看着她的样子,有些着急:“怎么了?怎么流泪了?” 五王并不了解,胡菀柔舒口气,尽可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对不起殿下,我…有点想家。” 可是想到姐姐,便想到她活着时候的辛苦,还有离世时候的凄惨,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又喝了些酒,情绪便有些失控,越想控制眼泪,越成为了哽咽抽泣。 朱瞻墡见状不忍,这个丫头,经历了这个夏天,心中到底隐忍了多少的酸痛? 他伸手把她揽到怀中,让她的头抵在自己肩头说:“如果难过就哭出来吧,有我在没事的!” 那样哭了一会儿,胡菀柔意识到自己今晚似乎有些过火,这般与五王亲近,怕是他会多想,万一被皇太孙殿下知道了,事情更难解释。 她止住哭声,抬起头想要从朱瞻墡怀中离开:“殿下,谢谢你,其实我…” 第05章 苟且之事 “我还真以为,你是去找你那些姐妹叙旧,呵!原来是在这儿逍遥快活呢!” 胡菀柔话没说完,身体也还被朱瞻墡揽在怀中,冷不丁听到背后传来朱瞻基冰冷的声音,两人转身,正看到朱瞻基一脸恼怒的站在八角亭入口处,身侧跟着孙玫璇,许是赐宴上喝了些酒,他眼神有些迷离,孙玫璇双手似挽似搀的绕着他的胳膊。 “皇兄?” 朱瞻墡显然没想到参加赐宴的皇兄,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月心湖这儿。 乍然看到朱瞻基突然出现,有冷冷的看着被五王扶着的自己,胡菀柔喝的那几杯酒全醒了,一脸的慌乱,反射性的施礼:“参见殿下。” 朱瞻基也没给她免礼,冷冷走到亭子下的桌边,看着两人用过的菜肴。 孙玫璇跟着上前,神情是一贯的端庄雅致,尽管气氛有些压抑,她仍旧处惊不变的对朱瞻墡施礼:“五王殿下,有礼了。” 朱瞻墡微微一点头,算是回应。 “蝴蝶暇卷、玉壶冰心、鸳鸯五珍、龙凤柔情…菜品选的不错!” 朱瞻基每说一个菜名,胡菀柔心中就打个颤,她开始担心的也是这个,这几个菜名真的是… 朱瞻基说着已经来到了她的身侧,他身上的酒气混合着淡淡的龙涎香气飘来,周身似乎有种看不见的怒火,胡菀柔觉得自己要被灼伤了。 “这桂花佳酿想来喝不醉人,酒不人人自醉了吧?!” 见胡菀柔还微微屈膝,低垂着头,他讥讽的说了一声,突然伸手钳住她的下颌,迫使她直起身,抬头与他对视着。 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疼,又被吓了一跳,胡菀柔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啊…” 两人都喝了酒,呼出的气息混合着酒气喷洒到对方脸上,无端引起怒火。 朱瞻墡看着皇兄突然的动作,担心而气恼的开口阻止:“皇兄!” 朱瞻基没有理他,只冷冷的盯着胡菀柔脸上没来的及擦拭干净的泪痕,不悦的皱着眉头问:“哭什么?!” 在跟温文尔雅的五王殿下诉苦么?骗自己去见好姐妹也就罢了!竟然当着别的男人流眼泪!身上还披着五王的披风!胡菀柔,谁给你的胆子?! 胡菀柔被他的动作和压抑的怒气给吓住了,更担心把五王牵扯进来,颤抖着声音回答说:“奴婢…一时想家…” 星眸中有些醉眼朦胧,眼中的惊慌、担心、无助和委屈迎着月光流转,朱瞻基心中竟然有些责备自己何必下这么重的手!下意识的松了松力气。 孙玫璇似乎想不到朱瞻基这么大反应,忙上前握住他的手臂,柔声劝说:“殿下,您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嘛。” 朱瞻基缓缓松开手,胡菀柔惨白的小脸上已经有几个血红的手印,朱瞻墡看着她的情形,很是气恼皇兄的做法,可想着她的身份,怕她回宫后,受到更重的责罚,只能忍着对皇兄的不满,上前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皇兄息怒,是臣弟大意,本以为桂花酒不那么容易醉人,所以劝着菀柔喝了几杯。” 外人在,他没法说出菀柔被跟踪的事情。 朱瞻基闻言,转头看向他,冷淡疏远的笑了一下:“我还一直以为她真的滴酒不沾呢,看来是本宫宫里的酒,没有你的香甜可口!” 他言语间的挖苦讽刺,都听得出来,只是这个时候,没人敢去触他的逆鳞,朱瞻基说完,冷冷看了胡菀柔一眼,转身向着八角亭外走去。 走下台阶,他总觉得心里不解气,可又没法发泄,转头对金英说:“金英,去母妃那里回禀一声,就说本宫今晚贪杯,留下玫璇在寝宫伺候了!” “是。” 孙玫璇一听,脸上的欢喜掩饰不住,身后的胡菀柔觉得这句话,如利刃般刺入了心尖上。 朱瞻基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月心湖。 朱瞻墡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局面,看着胡菀柔无助而忧心的站着,他在心中叹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你这个丫头啊,让我怎么办才好呢? “没事吧?” “没事…” 胡菀柔勉强一笑:“殿下,今天谢谢你帮我…我很抱歉,让皇太孙殿下误会你…” “我们兄弟不会有事的,放心。” 朱瞻墡劝慰她说:“倒是你,回去后…没事么?” 刚才皇兄的话是故意说给她听得,他知道。 胡菀柔摇摇头:“没事,我会找机会向殿下解释清楚的。” “我送你。” “不用了,这儿离皇太孙宫也不远了。” 胡菀柔这个时候说什么也不敢让五王送她了,她解下身上的披风交还到朱瞻墡手中:“告退。” 知道这个时候再让她披着自己的披风回去,无疑是火上浇油,朱瞻墡接过披风,不免担心的点点头,看着她一个人离开了月心湖。 天上、湖中两轮圆月交相辉映,世间人的悲欢离合,有时候真是会被景色衬托的更显苍凉。 回到皇太孙宫中,一切都安安静静的,胡菀柔想着可能大家都已经休息了,皇太孙应该也在孙姑娘的“服侍”下休息了吧? 心中堵得慌,没来由的叹口气,胡菀柔向着后面自己的寝室走去。 “还舍得回来啊?!” 冷不丁被一侧桂花树下传来的含了怒气和讥讽的冷冷呵斥吓了一跳,胡菀柔看过去朱瞻基一个人站在树旁边,背着手,皱着眉头,很是不满的看着她,身上的怒气还没散去,这样的气势下,连桂花的香气也让人觉得压抑。 胡菀柔尽可能笑的讨好可人,走过去温柔的说:“殿下,还没休息?” “哼!” 对于她的示好朱瞻基并不领情,只瞪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转头看向旁边的桂花树。 知道他是在为刚才的情况生气,胡菀柔也有些责备自己,不知道是因为今天特别,还是因为喝了一点酒,怎么情绪这么容易失控了?太不应该了!自己那个样子,即便不被皇太孙看到,五王也会误会的! “刚才…我真的是因为想家…” 想要对他解释一下,哪知刚开口就被他硬生生打断了:“这宫里,哪个宫女不想家?想家就可以被男人抱着,宫规何在?!” 我想家被男人抱着怎么了?你不是也带了女子来宫里伺候侍寝了?!酒后的胡菀柔也是有些控制不住了,听了他的话便立刻回了一句:“殿下要怎样才能相信呢?是要宫正司审清楚了?还是…” 朱瞻基正在气头上,一听宫正司,之前的事情还让他后怕呢,被她这样一说,便觉得是向他赌气示威,做错了事还敢这样说话,他气不打一处:“呵!有朱瞻墡给你撑腰,敢这么对我说话了?啊?!” 胡菀柔此时心中也着生起气来,看着不可理喻的朱瞻基,皱了眉头:“我跟五王真的是清清白白的!什么也没有…” “一起喝酒赏月、搂搂抱抱也叫清白?!你被一个男人搂在怀中安慰也叫清白?!” 朱瞻基真的是被她气坏了,反正这个时候觉得她说什么都是错的,他自己说话也不假思索了,呵斥的话语张口便跑了出去:“是要等他把你抱上床,本宫才能说你们做了苟且之事?!” 话一出口,他反应过来自己说的什么,气的想扇自己耳光,真是气疯了么?怎么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朱瞻基有些无措的转过了身,背对向她,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胡菀柔立刻呆在那儿,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自己在他心中是有多不检点?心中难过,眼睛变得有些红,她努力克制着,眼泪还是没能憋住。 真的是自己错了,不过是个宫女,有什么资格这个样子?宫女就要有宫女的样子和态度,不是么? 看着朱瞻基冷淡的背影,胡菀柔缓缓跪了下去:“奴婢…奴婢知错…请殿下恕罪。” 第06章 惶然 微微侧首,看着她的样子,朱瞻基叹口气,其实他相信她的话,只是想着刚才自己看到的情形,他就是忍不住自己心中的火气。 可是把这一腔怒火都发到她身上后,他又觉得自己过分了,尤其是最后这句话,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柔…” 转过身,他刚想俯身去把她扶起来,身后传来了孙玫璇诧异的声音:“殿下,怎么了这是?” 刚刚伸出的手,收了回来,朱瞻基转头看到沐浴过后的孙玫璇穿着浴袍走进来,长长的还有些湿润的头发,用一个银质并蒂海棠长簪子轻轻拢了一个发髻在头顶,下面几缕碎发平添了几分妩媚。 看着跪在地上的胡菀柔,孙玫璇走过去伸手扶她:“胡妹妹怎么还跪下了?快起来。” 已经跪下了,又自知又错,没有朱瞻基的应允,胡菀柔断然是没法起身的,孙玫璇见状,去到朱瞻基身侧,柔声劝说:“殿下,胡妹妹初入宫中,肯定会想家,您还记得玫璇初入宫中的时候,有时也会因为想家哭泣,您当时还专门做了那么多竹蜻蜓,还有荷灯哄我开心,胡妹妹只是和五王喝了几杯酒,一时情难自禁罢了,您就算约束宫人,也不用这么动气啊。” 这几句话像是劝说,可听在朱瞻基和胡菀柔耳中,个中滋味,两人心中知道。 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吧,玫璇初入宫中,还只是个小女孩儿,有那么几次,她说想家哭泣,自己便做了竹蜻蜓哄她开心,若是她不说自己当真是忘记了。 跪着的这个女人,若告诉自己她想家,自己现在会有更多更好的办法哄她开心,可偏偏,她骗了自己,还跑去跟五王共度良宵! 算了,她这样不识抬举,自己何必找不自在。 低头看了看胡菀柔,朱瞻基叹口气:“回去休息吧。” “谢殿下。” 胡菀柔站起身,向着孙玫璇福了一福,身形落寞的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孙玫璇伸手挽住朱瞻基的手臂,娇柔的低语:“殿下,我们也休息吧。” 有些迟疑的,朱瞻基有些淡然、有些歉意的说:“你先去寝宫休息,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心有些沉,孙玫璇很好的保持着脸上的笑意:“殿下忙了一天,身体要紧啊。” “我知道,放心吧。” 朱瞻基说完,便转身向着文辉殿走去,只余孙玫璇一个人站在原地。 想着刚才的情况,孙玫璇满腹恼怒,从陈刚那里知道胡菀柔与五王在月心湖边喝酒的事情,她费尽心思,借着殿下从宴会上离席的间隙把他引出来,看着殿下惊怒之余把自己留在宫中,本以为一切如自己所愿,想不到,自己是做了殿下的棋子,用来打击气怒胡菀柔的棋子! 自己现在在殿下那里算什么?! 随着年龄的增长,不是没有察觉到殿下对自己的疏远,可在胡菀柔入宫前,至少自己可以用往日情谊,抓着殿下的心,让殿下坚守着对自己的承诺,不管两人之间实际关系如何,至少在宫人眼中,两人情谊深厚,没有任何人能够影响到! 直到胡菀柔入宫后,一切都在悄然改变着,甚至于,那份承诺都让她感觉不到安全了! 胡菀柔! 气恼的转头看向胡菀柔的房间,用力太大,并蒂海棠的银簪滑落到地上,那朵并蒂海棠硬生生摔成了两段,已经被秋风吹干的头,迎风凌乱,在白明的月光下,幽若鬼魅。 朱瞻基去到文辉殿,本想读会儿书静一静心气,可怎么都静不下来,许是因为喝了酒,许是因为生了气,又或者是因为玫璇刚才那番话… 夜渐渐深了,月亮的清辉越加明澈,退去喧闹的宫中更显静谧,朱瞻基一个人坐在文辉殿,总觉得隐约听到不远处有低低的压抑的哭声,委屈而隐忍,搅得他心烦意乱。 自己没有冤枉她不是么?说她几句怎么了?她有什么好委屈的?是呆在自己身边委屈了?就连玫璇也从来不敢这般忤逆自己,她凭什么?! 越想越气,挥手把手中的书卷扔了出去,气呼呼的起身,去到文辉殿里面的一个隐藏的隔间中,强迫自己休息。 第二天一早,朱瞻基担心母妃因为玫璇夜宿自己宫中会生气,便亲自送孙玫璇回东宫母妃那里,请罪问安,也免得玫璇因此受到责备。 他摆出这样的态度,太子妃张妧自然不好再多责备他,毕竟昨晚是自己儿子的要求,只是对孙玫璇她心中的芥蒂更深,到底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枉费她初入宫的时候自己那般照料她,这个孩子心思真的太重也…太狠太毒了一些。 回到自己宫里,直接去了文辉殿,却没有见到那个影迹,过了不一会儿,金英小心翼翼的奉着茶水走了进来。 抬头看到他,朱瞻基眉头挑了挑问:“胡菀柔呢?” 金英讨好的笑着回答说:“殿下息怒,胡姑娘今早告假了。” “她告什么假?” 朱瞻基一脸不悦,这是向自己示威么?说几句就敢这样了! 金英从小跟在他身边,已经很摸他的脾气,见他已经一脸不高兴,忙解释说:“殿下您不知道,今早小的看到胡姑娘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她那俩眼又红又肿,跟核桃似得,估计是知道自己昨天做错了,惹得殿下不高兴,哭的。” 被金英这样可怜兮兮的一说,想着自己昨晚似乎隐约听到的啜泣声,朱瞻基的心立刻软了下来,轻轻咳了一声,换了口吻问:“她…吃饭了么?” “早上让人送去房间里了。” “一会儿…你去太医院找子宁,给她拿点药敷一下。” “是。” 金英从刘子宁那里取了眼药来到胡菀柔房间的时候,她正用毛巾沾了冷水敷眼睛,昨天闹成那样,见到金英,胡菀柔有些不好意思的打招呼:“金公公,你来了。” 金英却很和气的笑着拿出那瓶眼药水,放到桌子上说:“胡姑娘,殿下让刘太医特意为你准备的。” 作为皇太孙最忠实的宫人,金英一直觉得为殿下分忧,让殿下高兴是自己份内的事情,殿下碍于面子,有些话不好开口,有些事不好去做,那就自己替他说,为他做。 听说是殿下让准备的,胡菀柔抿了抿嘴唇没有做声,不分青红皂白那样指责她,如果他不是皇太孙,她真的想跟他大吵一架。 “我跟你说个事儿。” 金英有些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说:“昨天晚上,殿下一个人在文辉殿睡了一夜。” 听他这样说,心中没来由的高兴起来,甚至嘴角也有些掩饰不住的笑意,只是胡菀柔并没有多说多问,去到水盆前,洗了洗手中的毛巾,晾晒起来。 金英说到这里,很是有些为殿下抱不平:“我还从来没见殿下这样为难自己呢!说实话,殿下和五王对你…你应该知道,怎么还…那样?” 昨晚的事,自己确实有错,胡菀柔解释说:“金公公,昨晚的事情真的事出有因。” “就算事出有因,你和五王那样,我都不觉得是对的,你这样很容易给他们制造矛盾的。” 其实不怪金英指责她,这是事实,她叹口气:“以后我会注意的。” 金英看着她的样子点点头:“其实,殿下对你的情谊,比你感觉到的还要重,我跟在殿下身边这么久,我看的清楚,希望你不要辜负殿下才好。” 对于金英这番话,胡菀柔没法应答,只是看着他留在桌上的那瓶眼药水,心中有些惶然。 第07章 冤情 让朱瞻基想不到的是,朱瞻墡竟然会主动来找他。 步云轩下,兄弟两人朗身而立,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人身上是有着很多的相似,神采俊逸、气质疏朗,只是朱瞻基这几年身处朝廷争斗的漩涡中,既要维护父亲不被汉王和纪纲等人算计,又有皇祖父朱棣一直把他带在身边的言传身教,他比同龄人总是多了一份少年老成,比之朱瞻墡的文雅谦和、宽厚温润,朱瞻基更多了一份身为储君的自持冷静和高远疏离。 这一点,朱瞻墡也是佩服而敬重自己的大哥。 “八月十五那天,菀柔她被陈刚跟踪!我借口说约她出来,带她去喝酒赏月的。” 知道他来应该是为了菀柔的事情,一听菀柔那天竟然被陈刚跟踪,朱瞻基还是吃了一惊,他相信朱瞻墡绝不会对自己撒谎,可即便有这样的前因,对那天他看到的一幕,他仍旧有些难以释怀。 “你前天怎么不说?” “因为我奇怪,皇兄不是在参加宴会么,怎么会去呢?” 朱瞻墡话里有话,也是想要提醒朱瞻基反思一下,为何每次都这样巧合?然而,朱瞻基却并不这样以为,难道自己被他们蒙在鼓里才对么? “你的意思,我打扰你们的好事了?” 见他这般说,朱瞻墡叹口气,也直白的回答:“皇兄,菀柔是你宫里的宫女,可她不是你的嫔妃,所以…就算臣弟与她有什么,也不是她的错,要说勾引,也是臣弟在勾引她。” 朱瞻基被他气得剑眉倒竖,你堂堂皇孙,竟然说出这般话语,即便不是因为菀柔,朱瞻基都想骂他,可因为是菀柔,他又觉得他说的话是明明白白的在威胁他! 自己一直最关心的、唯一的弟弟竟然敢这样威胁自己了!是自己对他太纵容?还是他真的为了菀柔变大胆了? “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 朱瞻墡今天的态度似乎坚决了许多:“就因为皇兄早遇到她,就觉得她应该是你的,你从来不去顾虑她的感受!她是有血有肉的人,根本不欠我们什么,皇兄,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对她不讲道理了?” 自己这个弟弟简直是…要反了! 朱瞻基几乎难以相信的看着他:“你当真要为了她,与我作对?” 朱瞻墡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太过无理,叹口气缓和语气说:“臣弟从来不想与皇兄作对,只是…臣弟不能看着她被欺负。” “你以后离她远点,她受的委屈可能还少一点!” 朱瞻基冷笑一声:“你也趁早断了就藩后带她离开宫中的念头,有我在,谁都休想把她带走!” 即便是自己的弟弟,也不行!也因为是自己的弟弟,因为有母妃之前的训斥,才更加不可以! 兄弟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朱瞻基带着尚未消散的怒气去到文辉殿,刚进门,迎头胡菀柔正好走出来,两人差点碰到一起。 乍然见到他,又一副余气未消的模样,胡菀柔忙施礼:“参见殿下。” 八月十五后,他一直阴晴不定的,她不敢多说也不敢多问,更不敢做错事,以免触到他的逆鳞。 朱瞻基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子,想着刚才一向对自己敬重有加的弟弟,竟然为了她敢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言语,他伸手一把钳制住她的手臂,把她带到自己身边,定定的看着她。 他的动作突然而用力,捏的骨头都有些痛,胡菀柔以为他还在为那天的事情生气,又或者是因为自己这两天都没来文辉殿伺候生气,有些慌乱:“殿…殿下…” 看着她黑白分明的水眸,朱瞻基心底无奈叹息:“我到底要把你怎么办呢?放手吧,自己舍不得,留你下来,你又不情愿!” “出去吧。” 终究放开了她的手臂,五弟说的或者没错,因为自己先见到她,被她搅得心动,就自以为是的觉得她就应该是自己的,可她是个人,自己是不是太霸道了? 胡菀柔被朱瞻基弄得莫名其妙,只是胳膊的疼痛是实实在在的,她轻轻揉着自己手臂,奇怪的走出了文辉殿。 朱瞻基在案牍前坐下,看着胡菀柔之前刚刚奉过来的茶水,手指轻轻触摸过茶杯的杯沿,正出神,陆风走了进来禀报:“殿下,去往浙江的人回来了。” 朱瞻基立刻恢复过情绪,神色洞察的问陆风:“怎么说?” “据当地部分官员和百姓反映,周新在任这三年,为官清廉、赏罚有度,而且在办案中体察入微,亲自审理明断了很多大案,只是周新为人严肃古板,当地人送了他一个称号‘冷面寒铁’。” “这样一个人按说不应不会作威作福、贪赃枉法?” “殿下说的不错。” 陆风答应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呈送到朱瞻基面前:“这是当地官员呈上来的一个当地百姓联名请愿的奏疏。” 朱瞻基打开奏疏,只见上面陈述了周新这些年在浙江所做的一些事情,除了破获几个杀人抢劫的案子,还有一些惠民之举,下面签字的密密麻麻有大小官员,也有普通百姓将近二百余人。 他合起奏疏问:“闫洲成呢?” “这个闫洲成倒是很嚣张跋扈,听说他之前在杭州城强撸了一个民女,打伤了县衙的捕快,被周新下令逮捕入狱,后来不知怎么给逃脱了。” “这样的话,应该就说的通了。” 朱瞻基的食指轻轻扣着案牍说:“两浙一带最是富饶,纪纲一直想把手伸向两浙一带,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有闫洲成诬告周新,他正好铤而走险,拉下周新,好安排自己的人!” “那现在我们怎么做呢?人已经被关到诏狱了。” 进入诏狱,以纪纲的手段,万一屈打成招就难办了。 朱瞻基想了想,收起那封奏疏说:“我现在去东宫面见父王,希望能够说服皇祖父,将周新交给刑部,由三司主审。” 第二天的早朝上,大理寺卿突然将浙江一带联名请愿,为周新喊冤的奏疏呈了上去:“启奏陛下,大理寺昨日收到浙江一带百姓为周新请愿的奏疏,请皇上审阅。” 一听这话,纪纲心中咯噔一下,只是这个时候他不好表态,只能静观其变。 朱棣看着奏疏上的内容,淡淡的说:“一些不知事情的百姓,是被人蒙骗了吧?” 朱高煦闻言,上前禀奏:“父皇,儿臣以为这周新在任三年,一向口碑不错,应该不至于像闫洲成弹劾那样,不如将这周新交由刑部和大理寺主审。” 朱棣听了太子的话,没有作声,纪纲却适时的开口:“周新原本是按察使,位高权重,只手遮天,有人给他求情也是意料之中,太子殿下这样要求,是不相信锦衣卫做事么?” 朱瞻基见纪纲这般对父王无礼,转向他冷冷的说:“闫洲成是锦衣卫出身,还是纪都督一手提拔,若说避嫌,纪都督也该明白!” “闫洲成确是锦衣卫出身,可在纪某升任指挥使前便早已不是锦衣卫,皇太孙这么说,卑职冤枉。” 呵,说得好听,不是指挥使,你就不会扶植亲信了?简直笑话! 眼见双方各执一词,局势紧张,一直沉默不言的朱棣突然开口:“好了!既然是锦衣卫在查,就继续查吧。” 朱瞻基一听,心知今天在朝堂上这样把话说开,让纪纲继续查下去,无疑使把周新置于绝境。 “皇祖父,这件事…” 朱棣却告诫的看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锦衣卫做事不会错的!朕相信纪纲!” 皇上此话一出,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见皇祖父心意已决,朱瞻基恼怒而气狠狠的看向纪纲,纪纲不屑的看了看这个初具弱冠的少年,嘴角闪过难以克制的笑意,脸上的得意清晰可见。 第08章 寒露 散了早朝后,朱棣宣朱瞻基到了文昭殿,笑着问他:“刚才对朕的决定不满啊?” “皇祖父,您知道周新是被冤枉的,根本就是纪纲想把手伸向两浙一带!” 朱棣点点头,有些无奈的说:“纪纲的势力比你想象的要大!” 随着对纪纲的秘密调查,他这些年暗中扶植的势力让朱棣几乎难以相信,最让他心惊的还是他的那些暗使,这些人可都是训练有素的锦衣卫啊!深知宫中形势。 如若现在让纪纲起疑,他孤注一掷,损伤太大,一着不慎,若是影响朝局安稳就不好了,即便是要做,也要保持前朝大局稳定,不能动摇到大明根基! 他在等,等胡荣将所有的暗使都一一除去,等将所有的外围都拔除清理干净,再将宫里的势力连根拔起,只有这样才能永绝后患! “现在不能让他起疑。” “就算是要推捧纪纲,一定要枉杀周新么?” 对于这一点,朱棣也有些无奈:“现在,没有更好的机会可以让纪纲相信朕对他毫无防备的信任,周新是不是一定要死,看他的造化吧。” 朱瞻基听明白皇祖父话里的意思,也知道这个时候皇祖父的为难,拱手说:“孙儿之前考虑不周,皇祖父恕罪。” “等你将来有一天登基了,考虑事情能够更加周详,会明白的。” “是。” 就在这之后的第三天,纪纲对周新审讯的笔录便呈送到了文昭殿,无疑是证据确凿,周新供认不讳,按律当诛的结果。 朱棣看着纪纲的奏章,很是器重的说:“你做事一贯谨慎有效,不过这周新之前在任确实做了很多实事,功过相抵,给他流放岭南吧。” 纪纲听闻要把周新流放岭南,立刻拱手说:“皇上,周新一案事关朝中重臣的法律约束,若对他法外开恩,若是其他大臣效仿,怕是会有很坏的影响,何况这周新对皇上言语不敬,斥责皇上任命他的按察使,与都察院一视同仁,现在反倒要治他的罪,很是怨怼。” 听了纪纲这番言语,朱棣几乎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气恼,不是气恼周新对自己的不敬,而是气恼纪纲的肆无忌惮! 他还知道周新是朝中大臣!前朝大臣的事,也是你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可以妄议的!乖乖执行朕的命令就行了,还在这里跟自己说理!纪纲,你是真的太嚣张了! 沉默了一瞬间,朱棣缓缓开口:“那就依你的意思,将周新正法,家眷流放嘉峪关!” 他要亮出自己的“软肋”,要让纪纲觉得自己对他的倚重和忌惮。 果然,听了皇上的决定,纪纲眼底深处除了得意,还有着一种讥讽和欲望,只要皇上点头枉杀周新,前朝那些大臣必然心中又看法,只要离间了皇上与大臣的关系,使皇上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自己的胜算便又增加了几分。 现在时节正是中秋,纪纲以周新大罪为由,没有等到霜降秋后,就直接把他给杀死了。 朱瞻基知道周新被杀的消息,是在寒露这天,他想不到纪纲大胆妄为到这般境地!他岂止是在枉杀周新,根本是借机向皇家示威!给朝中大臣警示! 到底他年少还有些轻狂,眼见纪纲这般,可皇祖父却还处处忍让,这不像皇祖父一贯的作风啊?依照皇祖父的脾气,应该早就把纪纲给刮了!还任由他嚣张跋扈,为祸朝廷! 没办法,他只能命令陆风给嘉峪关那边的游击将军发去密令,让他们好好善待周新的家眷。 前朝的事糟心,感情的事也乱心,朱瞻基觉得心中烦闷,晚上一个人在步云轩中喝酒,深秋寒露,鸿雁来宾、菊有黄花,可他总觉得自己最近事事堵心,空有萧索。 身上还是前几天的一件单衣,金英见状想着而今时节露气寒冷,拿来一件披风,朱瞻基却不肯披,他想让自己清醒一些,理顺这前朝后宫的种种,可越想越没有头绪,只一杯一杯的喝着杯中酒。 直到子夜时分,喝的醉醺醺的朱瞻基才在陆风和金英的搀扶下,回去寝殿消息,然而,经过大半夜的折腾,第二天,朱瞻基醒来便觉得发头疼热、浑身酸痛,说话的时候嗓子也火辣辣的,鼻子里跟塞了一团棉花似的。 金英见事情不好,立刻去请了刘子宁来,诊脉过后,刘子宁说:“殿下风寒侵体,又饮酒过量伤及脾胃,这次病症有些重,要好好静养。微臣给殿下开一副药,下午再过来给殿下诊脉。” 朱瞻基确实很难受躺在床上点点头,金英送走刘子宁,又命人跟着去太医院取了药,煎好后,试过毒,他端到朱瞻基面前说:“殿下,把药喝了吧。” 朱瞻基看了一眼黑褐色汤药,转身向里面睡去:“只是一点风寒而已,我不用喝药。” “可刘太医说您这次风寒侵体挺严重的,加上昨晚喝了那么多酒,有些损伤脾胃,不喝药不容易好。” 金英跟哄小孩儿似得哄着,可朱瞻基根本就不理他。 端着药,看着皇太孙殿下的样子,金英突然一脸悲哀的说:“殿下,您要不快点好起来,这皇上和太子怪罪下来,小的就要被罚去浣衣局了!” 他这样说着眼圈竟然红了,旁边陆风、陆月被他神一样的演技给惊得想笑又不敢笑,苦苦憋着。 “可怜我年纪轻轻,就要跟那些年老罢退废的宫人一起在浣衣局受罪…” 说到最后,他竟然开始拿衣袖擦眼睛了,朱瞻基听闻他声音不对,微微转身,看着他可怜兮兮的站在床前的样子,再看看陆风兄妹有些不满的看着自己,明知金英有意卖惨,他自己都觉得尴尬了。 “哎,我说你真是…” 气呼呼的坐起身,他不耐烦的说:“行、行、行、行了!怕了你了,拿过来吧!” 金英一听,立刻破涕为笑,就知道这一招管用,嘿嘿。 哪知朱瞻基刚刚喝了一口,便皱着眉头,瞪着眼睛不满的问:“谁煎的药?这么苦,我怎么喝?!” “药哪有不苦的?良药苦口嘛。” 金英示好的说着从旁边的小几上拿起一个小碟,里面有几颗糖块说:“我给殿下准备了绵糖。” 朱瞻基无奈,只能憋着气一口气喝完,把碗递到金英手中,捻起两颗糖块放到嘴里,中和了一下嘴里的苦味后,气狠狠的说:“下次换个人煎药,再端这么苦的药给我,我把你砍了!” 心情不好,身体又不舒服,每一件顺心的事情,朱瞻基也是恼火。 可怜金英一腔热情,连哄带求为了他的病,换了这样一句斥责,可眼见殿下心情不好,他也只能连忙点头答应着:“是、是、是!小的记住了。” 不就是换人嘛,至于这么狠要把我给砍了,下午给你换人煎药,换人送药,包你满意,看你还会不会嫌这药苦! 第09章 “同归于尽” 下午,胡菀柔在文辉殿侍弄那两株四季梅、平安竹,知道皇太孙病了,不会过来文辉殿,她有些担心他,只是不想去寝殿看他。 “好妹妹,你在这儿呢?可找到你了。” 正有些出神,金英神色匆匆的走来进来,看着他夸张的神色,胡菀柔有些好笑,除了自己的房间,自己也就能在这文辉殿中了,哪有那么难找? “金公公,殿下的病好些了么?” “不好,很严重!” 说起殿下的病,金英就头疼,不是他的风寒,是他心里的小情绪,不过见胡菀柔一脸担忧,他接着说:“刘太医医术高明,不用担心。” 这倒是,胡菀柔点点头,继续去擦拭平安竹的竹叶。 金英上前讨好的说:“好妹妹,我求你个事儿。” “什么事啊?” “那个…是这样哈,殿下最近脾气暴躁,你看出来了吧?” 胡菀柔点点头,他最近岂止是脾气暴躁,还喜怒无常,根本就不知道他整天发的哪门子火。 金英叹口气,一脸的苦相:“他现在看谁都不顺眼,我这整天给他骂的狗血喷头,想我入宫这么久,哪里受过这样的罪?整的我这小心脏都受不了了。” 见金英东扯西扯的,胡菀柔主动开口问:“金公公,到底什么事啊?” “那个…反正最近殿下病着,不会过来文辉殿,你能不能去寝殿服侍一下?” “殿下不肯喝药,刘太医说殿下要是不按时喝药,病就会越来越严重,深秋露重的风寒,很容易引起…就是不太容易好。” 听了他的话,胡菀柔有些愣住,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她一早说过不想去寝殿服侍的,这一点金英也知道,可殿下不可喝药,心里的小脾气多半是想着她能去看看他。 可怜金英明明与皇太孙同龄,还要为这种儿女家的事情给他操心。 “我是想着殿下去山东那次,不是在你家住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他怎么喝药的?你肯定了解,所以想让你给殿下煎药,服侍他喝药,其他的事情都不用做了,行么?” 其实,那一次,胡菀柔也没给他送过几次药,都是亓叔在做,可没听说这么苦难啊。 “殿下说了,如果今天晚上的药,还是上午那个人煎的,他就把我砍了!其实吧,我也看出来了,只有你去煎药,去给他送药,他才不会把我给砍了。” 说到这里,金英心中简直可以用悲愤来形容了。 “求求你,好妹子,你就当可怜可怜哥哥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见金英不像哄她玩笑,而且胡菀柔也确实想去看看他到底病的什么情况,便点头答应了下来:“好吧。” 见她应允,金英立马高兴的笑着打趣:“我就知道你也担心殿下。” 听了金英的调侃,胡菀柔气的直跺脚:“金公公!” 金英已经跑了出去。 晚膳后,依着刘子宁调理的方子,胡菀柔细心的煎好了药,和金英一起端着送到朱瞻基的寝宫。 朱瞻基正斜倚在枕头上看书册,不时地咳嗽两声。听脚步声感觉似乎是她来了,他却忍着没有抬头。 在金英的示意下,胡菀柔走上前,轻声说:“殿下,该吃药了。” 朱瞻基抬起头,一脸冷淡的看着她:“你?” 明明想见人家,还端着!金英在心里小小嘲笑了一下殿下的死要面子,还是上前给他“递台阶”说:“那个…殿下,胡姑娘知道殿下病着,很担心,非要亲自煎了药,过来看看殿下,小的就擅自做主带她来了。” 明明是你求我来的!听了金英的解释,胡菀柔心中很是不满,脸上却不好表露。 朱瞻基似乎也清楚事实是怎么一回事,抬头看着她问:“是这样么?” 胡菀柔没办法,只能抿着嘴点了点头,把托盘放到床榻一边的小几上,托盘中除了一碗汤药,还有两个小碟,一个上面是绵糖块,还有一个上面是试毒的银针。 她刚刚拿起银针想要放到药中试毒,朱瞻基先开口了:“不用试药了。” 旁边的金英一听,开口说:“殿下,这是规矩。” 话一出口,看到朱瞻基狠狠的瞪着他,他立刻噤声:“是,小的告退。” 皇太孙瞪他的那一眼,不止是嫌他多嘴,还嫌他在这里碍眼,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 金英出去后,朱瞻基看向胡菀柔示意她把银针放下,然后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床沿。 胡菀柔无奈,只能放下银针,走过去坐下,朱瞻基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说:“你要是想毒死我呢,我给你机会了。” 这是说的什么话?干嘛要毒死他,自己还指望他给自己报仇呢! 胡菀柔也不想跟他多费唇舌,既然他不让用银针试药,那就…胡菀柔想着,端过药碗,用里面的瓷勺舀起一勺汤药,放到嘴边试了试温度,觉得差不多了,便张口把药送到了嘴里。 虽然这药是刘子宁抓的,自己去太医院取来后煎熬而成,可毕竟是在宫里,万事还是小心些的好。 只是这药真的是…好苦,胡菀柔苦的皱眉头,真难喝! 朱瞻基看着她的做法和表情,有些好笑:“想同归于尽啊?咳咳咳…” 好像故意认定她要毒害他一样,朱瞻基刚开口打趣,便咳嗽了起来,胡菀柔见状,嗔怪着说:“殿下别闹了,快把药喝了吧,不烫了。” “算你还有点良心!” 朱瞻基嘴上强硬,心里却很暖暖的,舒心的笑着端过药喝了下去,胡菀柔递上盛了糖块的瓷碟,他拿过两个糖块含在嘴里。 说也奇怪,今晚的药好像没有早上那么难喝,是子宁换了药方么? 胡菀柔收起药碗,端着准备离开,朱瞻基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有些恳求的说:“在这里陪陪我吧。” 见他跟个孩子似得,胡菀柔不想惹他不高兴,笑着说:“我想去给殿下煮一个川贝雪梨,清火润肺,还能滋养脾胃。” “这么知道关心我了。” “殿下快点好起来吧,要不然怎么帮我报仇?” 一句话把刚才的气氛给噎没了,朱瞻基眨着眼睛问:“你到底会不会聊天?我现在病着呢,能不能不气我?咳咳咳…” 胡菀柔看着他略显气恼的神色,突然“噗嗤”一笑:“鼻涕都流出来了。” “你这丫头!” 朱瞻基说着吸吸鼻涕,好像很丢人唉!胡菀柔笑着看他,拿出自己的细绢手绢,伸手给他擦着鼻涕说:“殿下快点好起来吧,要不然怎么敢惹你生气?” 这一幕,刚好被前来探视的太子妃和她身后的孙玫璇看在了眼中。 第10章 初见太子妃 张妧还好,看着两个小辈的样子,倒是很有几分甜蜜的感觉,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胡菀柔,皇太孙宫里的女子除了陆月,就只有她了。 之前只是听说过这个胡菀柔,从未见到过本人,现在这样看着,倒是与张妧想的有几分相似,且不说正是最好的年纪,容貌模样一等一的出众,最重要给人的感觉,她的美让人感觉很舒心。 张妧对她有种莫名的好感。 可是这一幕看在孙玫璇眼中,全完不是这种感觉了。深藏在袖摆中的双手狠狠握着才能保持住脸上的表情,她适时地开口说:“殿下,太子妃来看您了。” “母妃?” 想不到太子妃会突然过来,床上的两个人一怔,胡菀柔尴尬的忙起身施礼:“奴婢参见太子妃娘娘。” 没想到第一次见太子妃,竟然是这个样子,胡菀柔心中忐忑,她知道太子妃最讨厌宫女与皇太孙太过近亲,自己刚才真是…怎么好身手给殿下擦鼻涕?! 看着她一脸紧张,张妧很和蔼的说:“免礼吧,皇太孙病着,辛苦你了。” “奴婢不辛苦。” 胡菀柔说着去搬过旁边的小凳子,放在床边说:“娘娘请坐,奴婢告退。” 张妧点头坐下,胡菀柔忙收拾了药碗走出了寝宫。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张妧转向朱瞻基问:“这就是胡菀柔?” “是。” 朱瞻基不知道刚才那一幕,母妃会不会生气,小心翼翼的看着仔细看着母妃的反应。 张妧依旧一脸平和的笑着说:“看着倒是挺知书达理、细心温婉。” 见母妃没有生气,朱瞻基放下心来,而一边的孙玫璇见张妧对胡菀柔竟然这般赞赏,心中越加担忧而恼恨!胡菀柔,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术?就这么受欢迎! “母妃怎么还亲自过来了,让玫璇来看看就好了。” “本宫不放心,你啊,一个人住在这皇太孙宫中也该好好注意身体才是,这天才刚刚转凉怎么就赶上风寒了?” 听了张妧的话,自从过来一只没有做声的孙玫璇开口说:“娘娘,玫璇想着殿下身边没一个知冷知暖的人跟着,总会有些照顾不周的,不如让玫璇过来伺候几天吧。” 她的心思,张妧是懂得,可她并不喜欢,淡淡一笑说:“你从小也没伺候过人,算了,如果金英照顾不周,倒是可以让这胡菀柔近身服侍,毕竟宫里的人手不够可以调配。” 孙玫璇听了,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了,面色有些白,朱瞻基看出来她的情绪,开口对母妃解释说:“没有,这次的事情怨我,是儿臣大意了,没听金英的劝阻,不肯加衣裳才感了风寒。菀柔她一直是在文辉殿伺候的,就是我突然风寒,才让她过来的。” 这样说着,孙玫璇才克制住情绪,恢复了往常的端庄。 “儿臣没事的,有子宁的医术,儿臣很快就好了,母妃放心吧。” 对于自己的儿子,张妧是放心的,便点点头说:“行吧,都这么大人了,母妃也不多叨扰你,好好休息。” “母妃慢走。” 朱瞻基说着见孙玫璇眼神中还是有抹不去的失落,便对她关切的笑一笑说:“放心吧玫璇,我好起来就去找你。” 孙玫璇这才笑着点点头,随着张妧离开了。 虽然没有起什么波澜,可朱瞻基心中还是有些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母妃对玫璇的态度似乎确实不怎么好了,甚至越来越差,难道是因为有了自己的皇妹嘉兴公主?母妃有了亲生女儿后,对玫璇变了?按说不是啊,到底是怎么了? 如果母妃对玫璇好一些,自己即便对菀柔有什么,他心中可能还不会这么多忧虑,他不想让玫璇觉得自己和家人都不待见她,那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了,可问题到底是出在了哪里?他又不得而知,更没法去问母妃,毕竟母妃一手把玫璇带大,若是说母妃对玫璇不好,母妃肯定会伤心。 潜意识里,朱瞻基相信自己的母妃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一定是有什么事,或者什么误会自己不知道。 正想着,金英送来一份熬制好的川贝雪梨。 “怎么是你?菀柔呢?” 一听殿下张口就问胡菀柔,金英有些不满的皱皱眉:“殿下,您是不是不需要小的了?” 看着金英一脸吃醋的表情,朱瞻基好笑的说:“你这是在吃醋么?” “没有,小的哪敢啊。” 金英说着把盛了川贝雪梨的瓷碗端到朱瞻基面前说:“胡姑娘一下午又是跑太医院抓药,又是给您煎药,熬这川贝雪梨,您让她休息一下吧。” 朱瞻基笑一笑,有些自嘲的说:“我还以为她见到母妃害怕呢。” “又不是见婆婆的儿媳妇,她害怕什么呀?” 听了金英的话,朱瞻基瞪了他一眼,吓得金英忙捂住嘴巴说:“小的多嘴。” 不知道是不是这川贝雪梨真的有疗效,晚上朱瞻基的咳嗽好了很多,只是还有些发烧脑热,睡得倒是很香。 到了第二天一早,刚刚醒过来,正准备起床,便看到孙玫璇过来了。 “殿下,醒了。” “玫璇,这么早啊?” 孙玫璇笑吟吟的上前,扶着朱瞻基起身:“担心你嘛,求了太子妃过来陪你用膳。” “好。” 朱瞻基答应着,在孙玫璇的服侍下穿衣洗漱,两人一起用膳,只是朱瞻基身上的风寒还没有痊愈,才喝了两服药,病症不再那么重,可胃口不怎么好,他只简单吃了两口,喝了一小碗莲子粥。 早膳撤下去后,两人便在内殿闲聊,身上还是有些乏力,朱瞻基便斜躺在贵妃榻上,头枕在孙玫璇的腿上,由她轻轻地给自己按摩。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胡菀柔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只是托盘上有三个瓷碗,一个碗里是汤药,另外两个碗里是汤汁浓郁的山楂银耳羹。 看到殿内的情形,她隐去心中的异样,笑着向朱瞻基、孙玫璇打招呼:“殿下、孙姑娘,到了用药的时辰了。” 孙玫璇向她笑了笑算是打招呼,朱瞻基点点头,胡菀柔走过去把托盘放到旁边的桌子上,这次没有糖块,却有两个盛了山楂银耳羹的细瓷碗。 “刚才看到金公公带人撤下早膳,我见早膳用的不多,便炖了山楂银耳羹,开胃健脾、消食化积,给殿下和孙姑娘尝一尝。” 看着红白相间的山楂银耳羹,一股子酸味从味蕾中涌出,孙玫璇话里有话的说:“胡妹妹有心了,不过我不喜欢吃酸。” 胡菀柔闻言有些尴尬,其实为了压制山楂的酸味,这羹汤中自己放了很多冰糖,可她这样说,自己却是不好解释了。 朱瞻基听出孙玫璇话里的意思,只是拿不准她是在暗示自己,她不喜欢看着他与胡菀柔亲近?还是说,不会因为他对她的亲近而吃味? 女人的心思不好猜,尤其是玫璇,只是不想胡菀柔尴尬,朱瞻基笑着对她说:“给你多放些糖,不会那么酸。” “好啊。” 对于朱瞻基的安排,孙玫璇一向都答应着,尽管知道他是在为胡菀柔解围。 第11章 试毒 “殿下先吃药吧。” 孙玫璇起身去端药,却发现托盘中竟然没有试毒的银针,她疑惑的看向胡菀柔:“怎么没有试毒的银针?” 她胆子也真是大,在这宫里,都敢不给殿下的药试毒么? 朱瞻基开口说:“子宁抓的药不会有错的,没事。” “殿下,这宫里的东西那么多人经手,到底人心叵测,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孙玫璇在这宫里吃过亏,知道厉害,便有些气恼胡菀柔的大意:“胡妹妹挺细心的,怎么在这件事上反倒糊涂了?” 胡菀柔见状,忙承认错误说:“是奴婢疏忽,我这就去拿银针。” 急匆匆取来银针交给孙玫璇,孙玫璇表情间的不满显而易见,只是不好多说,舀起一勺要,拿过银针沾了一下,放到眼前一看,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殿…殿下!” 听孙玫璇声音不对,寝殿内的众人都转头看过去。 “怎么…怎么会?” 看着银针变成黑绿色的针尖,胡菀柔一张小脸立时有些变了颜色,不由得后怕,还好殿下这药没有就这样喝下去。 孙玫璇怀疑的眼神看向胡菀柔,不过她好像也知道,她应该做不出这样的事,便语气平和的说:“胡妹妹你好好想想,除了你其他人有谁动过药?” 胡菀柔摇摇头,一脸忧心的说:“没有,我去太医院取的药,药是我盯着煎好的,没有人动过。” 听胡菀柔这样说,朱瞻基只眨了眨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没有言语。 孙玫璇却追问说:“这件事事关重大,你好好想一想!” 似乎她肯定这并不是胡菀柔做的,而是有其他人下毒。 胡菀柔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孙玫璇见状,有些迟疑进而怀疑的问:“不会是…你想害殿下?为什么呢?” “我没有!” 知道这件事自己有责任,可下毒这件事胡菀柔没做过,便不能承认。 “不是我不相信,实在是…” 孙玫璇说着,转向她问:“是因为中秋节的事情么?” “没有…我…” “好了!” 说起中秋节的事情,朱瞻基没来由的气恼,从中秋节开始,前朝后宫就每一件事让他顺心!也真是犯了邪了!现在又出了这种事儿! 他一开口,大家立刻都不言语了,朱瞻基看了看局促不安的抓着袖口的胡菀柔,心中也有些小担心,他相信她不会做这样的事,可毒也是实实在在的,若是玫璇今早不在这儿,若是她没坚持用银针试毒,菀柔一定还会亲自偿药,那岂不是… 虽然不知道这药里是什么毒,也不知道可能使银针变色,必然毒性不小,这也太可怕了! 这样想着,他对金英下令:“去把子宁叫来!这件事对外先不要声张!” “是!” 金英明白殿下的意思,干脆的应答了一声,匆匆离去。寝殿内,只剩下朱瞻基、孙玫璇、胡菀柔以及听金英说过后,匆匆走进来的陆风、陆月兄妹。 朱瞻基坐在斜榻上,一脸凝重,他相信菀柔不会做这种下作的事情,更相信子宁不会害自己,可事情明摆着,就要查清楚了,否则,谁知道还会出什么幺蛾子!何况若不查清楚,子宁和菀柔都会有嫌疑。 要查就要先弄清楚这药里有什么?!还要务必先撇清菀柔的嫌疑。 很快,金英带着刘子宁进来了,以今日寝殿便察觉气氛凝重,瞥眼看到汤药还没喝,银针正好被荡着,他没看到发了黑的针尖。 刘子宁有些疑惑的上前请安:“微臣参见殿下。” “免礼吧。” 朱瞻基示意他免礼,接着问他:“今天你给我换药方了?” 刘子宁老实的点点头:“是啊,殿下病症缓了一些,就用了一些温和的药物,怎么了?” “你在我的药里加了什么?” 听殿下问的奇怪,刘子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加了什么?哦…加了陈皮和淮山药。” 都是开胃温补、药食同源的滋补药,有什么不妥么?刘子宁听金英说过殿下不想喝药的事,以为是药太苦,也不应该啊,今天这药应该不会很苦。 眼见殿下问的话似乎是在给刘子宁“挖坑”,孙玫璇察觉朱瞻基的用意,似乎是给胡菀柔开脱,有意拉刘子宁下水,毕竟从现在的情况看,这药上的问题,似乎不是胡菀柔便是刘子宁了。 看不下去的孙玫璇开口对刘子宁说:“刘太医,刚才用银针从殿下的汤药中测出了毒。” 刘子宁惊得嘴巴圆张,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吧。” 朱瞻基没好气的说:“你开的药,会不会你不知道啊?!” 一听皇太孙这话,刘子宁更是一头雾水,这意思,药里的毒是我下的呗?可我怎么可能嘛?刘子宁心中那个郁闷,自己虽然年轻,可出身医术世家,自己可是八岁通读《伤寒杂病论》、《神农本草经》,自然是不可能用错药的? 不会怀疑自己要谋杀吧?其他的不说,就说自己与皇太孙的关系,让他自己摸着良心问问,他会谋杀他么?刘子宁父亲是最早是燕王府的御医,后来皇上登基,他做了太医院院判,刘子宁做了皇太孙侍读,直到后来他自己想要学医,便一边做伴读,一边在宫里学习,可以说与皇太孙感情深厚,怎么可能谋杀他? 再说了,自己若真要谋杀,会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刘子宁觉得这简直是在侮辱自己的医术了! “殿下,看您这话说的,刘太医与您可是情同手足一起长大,这么多年,他一直为太子和您诊脉,什么时候出过错?刚才可是您说的,刘太医的药不会有错的。” 孙玫璇觉得皇太孙也是太过分了,开口为刘子宁抱不平说:“再说了这药是刘太医开的,可也不是只有刘太医一人经手啊。” 孙玫璇说着,拿眼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胡菀柔。 刘子宁一听,有些明白为何殿下这么急于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了,明白殿下有“英雄救美”的心,可他心中也很是委屈:就算两人都有嫌疑吧,殿下你怎么就处处给我“挖坑”?好歹也是和你从小到大的玩伴,你也真是太欺负人了吧?果然,有异性没人性。 朱瞻基也觉得自己做得有些明显,便示意刘子宁说:“看看多了什么脏东西!” 刘子宁过去端那碗药,看到后面发黑的银针,心中也意识到问题严重,不敢大意,便端起药碗问了问,又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到嘴里抿了一下,细细分辨一番后,他放下汤药,神情也严肃了起来说:“是马钱子,这药量虽不至于要命,却会使人头痛、胸闷,全身发紧,如果…再用这样一副药,后果不堪设想!” 一听刘子宁的话,孙玫璇吓得变了脸色,她没想到这毒药竟然这般厉害!有些失态的,她起身指着胡菀柔呵斥:“胡菀柔你太大胆了!你是要致殿下于死地么?!” 胡菀柔此时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她也被刚才刘子宁的话给吓到了,甚至有冷汗流了出来,不是担心自己的清白,而是害怕这药竟然这样毒! 忧心的看向朱瞻基,正好看到他看向她,从他的眼中并没有看到对她的怀疑,却有与自己一样的忧虑,到底是谁会这么做? 第12章 挖坑 听孙玫璇呵斥胡菀柔,朱瞻基眉头轻轻的皱了一下:“行了!” 见殿下这个时候喝止自己,孙玫璇很是不满,不仅仅是殿下对她的维护,还当这么多人的面驳斥自己! “殿下!这个时候您还要维护她么?试毒是宫里的规矩,她入宫半年有余,会不知道么?还是她有心陷害殿下,故意的!今天若不是玫璇在这里,就被她害了!” 孙玫璇越说越气,几乎要落泪,朱瞻基知道她是关心自己才着急,看着这样的局面,只能对她说:“有些毒银针试也是没有的,是她为我试毒的。” 听了他这话,孙玫璇有些怔住,怀疑的看向胡菀柔。 出了这样的事情,金英也是很担心后怕,又觉得有些对不住胡菀柔,毕竟是自己求她来给殿下煎药的,虽然没有证据表明不是她做的,可总觉得她不会做这样的事。 金英觉得有必要给胡菀柔证一下清白,便上前说:“孙姑娘,这一点小的可以作证,确实是她尝药试毒的。” “就算是这样,刚才刘太医也说了,这毒性是与用量有关系的,试一口有什么用呢?” 沉默的刘子宁突然开口说:“殿下,其实这件事要查,也并不很难,因为马钱子毒性大,太医院平时用量有严格控制和记录,就算是微臣,也必须有院判许可,才可以领用,以胡姑娘的能力,微臣觉得,似乎…不太容易得到这味药。” 朱瞻基一听,心中有些明白,查一查太医院的记录,最近都是有哪里用过这味药,再顺藤摸瓜,便可以了。 想了想,他开口:“陆月!” “卑职在!” 看向胡菀柔,他对陆月说:“把她带下去,先关在房间里,等这件事查清楚了再说!” “是!” 胡菀柔知道朱瞻基这是有意让她避开这漩涡中心,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那碗药,她安静的跟着陆月走了出去。 等她离开,朱瞻基才对房间里的众人开口说:“今天这件事,到底是中间有什么误会,或是有人刻意陷害都还没有定数,所以出去以后,谁都不许乱说!听到了么?!” 查是一定要查的,可现在在事情弄清楚前,嫌疑最大的是子宁和菀柔,而这样个人是最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所以朱瞻墡才想着先把事情压下去。 “是。” 转头看向孙玫璇,朱瞻基刻意叮嘱:“尤其是父王、母妃那边,我不想他们担心,知道么?” “可是殿下,这件事有多可怕,你知不知道玫璇多担心?!” 她说的是实话,当听刘子宁说这马钱子的毒这么厉害的时候,她是真的害怕了,尽管痛恨胡菀柔,可她不希望殿下有任何损伤。 朱瞻基伸手握一握她的手说:“我知道,会查清楚的。” 想着刚才自己的态度,孙玫璇不想殿下觉得他是有意针对胡菀柔的,便解释说:“我刚才…有些关心则乱,殿下别生气。” “你是关心我,我会不知道么?” 朱瞻基说着,向她宽慰的笑了一下,接着吩咐说:“好了,子宁留下,其他人先下去吧。” “是。” 其他人都出去后,朱瞻基有些歉意的咳了一声说:“本宫知道你不会害我的。” 刘子宁见他表情似乎有些歉意,撇撇嘴说:“殿下,您这刚才也太明显了吧?就算您要撇清胡姑娘的嫌疑,也没必要给我挖坑啊?” 朱瞻基知道他生气,可他也很无奈:“你说怎么办?除了你,就只有她经手了,菀柔她也绝不会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说的也是,下这么毒的药,可是想着事情中间处处透着的蹊跷,刘子宁有些迟疑的问:“殿下,您觉得除了想要谋害殿下这一点,会不会是有人想陷害胡姑娘,或者是陷害微臣?” “有这个可能。” 子宁的怀疑不无道理,现在看来,整个事情似乎很清晰,问题就是处在他两个人身上,这两个人都是朱瞻基看重的,一个是他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一个是他一心要保护的女人。 “可这药是你亲自包好的,菀柔去取的药,是她盯着煎好的,刚才菀柔很肯定从她取药到把药熬好这段时间,她一直盯着,没有其他任何人靠近,到底是哪儿出了纰漏?” 刘子宁见殿下确信胡菀柔不会做这样的事,认真的问:“殿下这么相信胡姑娘?” 朱瞻基轻轻点点头,神色却无比肯定。 “如果殿下确信胡姑娘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疏漏…可能真的在微臣这里。” 听刘子宁这话说的蹊跷,朱瞻基疑惑的看向他:“怎么说?” “微臣一早过来给殿下诊完脉后,回去太医院便把药包好了,之后…司簿司的莫司簿被人搀扶着走进来,说是腹痛,微臣见她脸色惨黄、嘴唇泛青,就将她带到病房内检查,这段时间,那包药是在外面的药台上。” 刘子宁说着有些责怪自己的大意:“微臣给莫司簿诊脉前后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微臣怀疑是不是在那个时候有人把药中掺入了马钱子?” 就说嘛,这中间肯定有两个人没有盯着这药,或者其他人接近这药的时刻,这样总算印证了自己对菀柔和子宁的信任,朱瞻基反倒舒了一口气:“很有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人很可能就是你们太医院的人了!” 只要不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便好。 想着刚才刘子宁指责自己给他“挖坑”,朱瞻基眉毛挑了一下:“那刚才,我也不算完全冤枉你啊?” 刘子宁现在也有些觉得自己太大意了,见朱瞻基指责,便承认错误:“微臣疏忽,殿下降罪。” 朱瞻基也不是真的跟他计较这件事,便说:“这件事就交给你去查,我会让陆风、陆月协助你,一定把人给揪出来!” “是,微臣再重新包一副药送过来。” 朱瞻基点点头,想着刚才玫璇指责菀柔的样子,心中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想法,他有些为难的开口:“子宁,万一查不到…或者,查到的事情不能张扬…” 看着他一脸祈求而为难的,刘子宁明白皇太孙的意思,万一查不到,嫌疑还是在他或者胡菀柔身上,万一查到了而又因为诸多原因不能张扬,还是要有人来背这个“锅”,事关重大,自己都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抱着上辈子欠了皇太孙一条命的觉悟,刘子宁咬了咬牙说:“万一查不到,微臣会‘承认’是微臣弄混了药…” 看着刘子宁一脸视死如归般的慷慨,朱瞻基笑得有些不厚道,起身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我就知道你最够兄弟了!” 够兄弟有什么用,就是在关键时候被你拉出来“背锅”的! 刘子宁脸上的不满毫不掩饰,他斜睨了皇太孙一眼说:“这种事情下不为例!” “一定、一定、一定!” 朱瞻基满口答应着说:“放心好了,若真必须走这一步,我会保着你没事的,弄错药嘛,很正常,对吧?” “正常?” 刘子宁看着他的样子,感觉自己要被气的吐血了:“殿下,你这是在怀疑我的医术和医德!” 知道刘子宁虽然温和,却很要强,一直最看重自己的医术医德,自知失言,朱瞻基忙安抚他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下不为例嘛你也说了!” 第13章 背锅侠 第二天的傍晚,刘子宁来文辉殿给朱瞻基把脉,将他调查的情况告诉皇太孙说:“微臣查了一下记录,除了春季太医院统一炮制马钱子粉,其余的再无记录了。” 那也就是说,最近没有人从太医院中领取过马钱子了,朱瞻基神色冷了冷问:“那就是说当日掺入药中的是从宫外流进来的?” 若真是这样,问题可就严重了!下药之人的目标很明显针对的三个人是朱瞻基、胡菀柔、刘子宁,倒是是要毒害朱瞻基?还是诬陷刘子宁或者胡菀柔呢? 刘子宁叹口气,神色凝重的点点头:“目前来看,似乎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想到那天刘子宁说的话,朱瞻基问他:“有没有查一下,那天除了莫司簿还有谁进入过药房?” “查过的,只是那天时间尚早,太医院的太医多还没到,都不曾注意到那天早上谁来过药房。” “莫司簿什么病?” “是月信痛经,她天生体寒,前一晚着了凉,导致血气不疏。” 刘子宁意识到皇太孙这样问的深意,问道:“殿下是怀疑‘调虎离山’?” 可想一想那天莫司簿的样子,刘子宁紧接着摇摇头说:“看她的样子不像,从脉象上,她当时确实应该痛得很厉害。” 如果是其他的病,倒是有可能,可这女子痛经之症,若说巧合,也巧的离谱了,确实应该不会是这样的。 朱瞻基一时也了无头绪,这件事到底要怎么处理呢?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既抓住凶手,又能保住子宁、菀柔在事情弄清楚前,不受牵连? 这边朱瞻基正一手扶额想着下一步的打算,门口太子妃已经心急火燎的走来进来,一看到他便着急而担心的开后嗔怪他:“基儿,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敢不说一声?!” 见母妃一脸担忧的匆匆赶来,孙玫璇也有些惶恐的跟在她身后,心中明了母妃说的是药中下毒的事情,只是自己现在已是还没有想出好的对策,便装作不懂的问:“母妃?什么事啊?” “什么事?你还问我什么事?!” 虽然语气中是生气和责备,脸上却是一脸担忧。 朱瞻基下意识的看向张妧身后的孙玫璇,猜测似乎是玫璇把这件事告诉了母妃,果不其然,孙玫璇见他看向她,上前屈膝认错:“殿下,玫璇是担心,一不小心在太子妃面前说漏嘴了。” 她这样说,朱瞻基真的没法责难她,只能转向母妃安抚说:“母妃没事的,已经…弄清楚了。” 他说着突然向后看向刘子宁挤了挤眼睛,向着母妃的方向微微抬首,示意刘子宁上前解释。 刘子宁见状,心中“咯噔”一下,只是这个时候,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对张妧施礼:“微臣见过太子妃娘娘。” “刘太医,这…到底怎么一回事?药里面怎么出现了那种脏东西?!” 刘子宁一边给张妧施礼,一边看着皇太孙不住向他示意,只能横下一条心,接下了这口“黑锅”。 他俯首在地,语气悔过的开口:“都是微臣的过错,请太子妃娘娘降罪。” 见刘子宁突然请罪,不仅孙玫璇大吃一惊,张妧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刘太医…怎么回事?” 刘子宁低着头,一脸的慷慨悲壮,狠了狠心说:“回娘娘的话,是微臣之前误把马钱子与防风弄混,才酿成大错。” 朱瞻基有些过意不去,见状笑一笑开口说:“也没什么大错,我又没事。” 张妧还没从刘子宁的话中回过神,孙玫璇已经怀疑的开口问:“这么严格管理的服药,刘太医会弄错么?” “是这样的,微臣之前领取了少许马钱子想要炮制后,用来备用,结果往药箱中放的时候,不小心给撒了,下面盛放防风的药箱当时没有关严,应该是那个时候落进去一些,只是微臣没有注意,偏巧给殿下用药的时候,就给…用上了。” 本来朱瞻基听了孙玫璇的怀疑,还担心刘子宁一时之间很难把因由说的让人能够信服,想不到他竟然回答的这么完美,不仅给马钱子的出现找了合适的因由,还把给他脱罪的理由也顺便说了,只是不小心混进去了,并非有意弄错,这样自己为他求情也好办了。 刘子宁一边心疼自己,一边向着张妧的方向伏拜请罪:“微臣做事大意,请太子妃娘娘恕罪。” 张妧听了刘子宁的说法,似乎没有什么怀疑,毕竟这样的事,他没有理由主动承担,又或者是基儿他有什么隐情,有意隐瞒这件事的真想,不管怎样,对于子宁,张妧倒是觉得是信得过的。 “子宁,你也算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了,你们几个陪着皇太孙的孩子里,就数你最稳妥,怎么也…” 朱瞻基上前挽住母妃的臂膀,开口为刘子宁求情说:“母妃,子宁都认错了,再说谁还没犯过错,这件事算了吧,传出去多不好。” 皇太孙出面求情,张妧不好多加责备,叹口气说:“就算是大意,事情也很严重,就以做事不利为名罚三个月俸禄,以儆效尤吧。” 刘子宁见事情解决,太子妃又考虑周详,在没有宣扬这件事的情况下,只罚了三个月俸禄,忙谢恩:“微臣多谢太子妃娘娘开恩。” “好了,起来吧。” 示意刘子宁起身,张妧又转向朱瞻基开口嗔怪:“玫璇说,现在你宫里的宫人都敢不给你试毒了?!” “这个…” 朱瞻基有些责怪孙玫璇的多话了,只是他还没想到怎么解释,张妧又开口说:“基儿啊,不是母妃说你,你这心也太大了点!” “母妃,这件事其实是儿臣不让用银针试毒的,因为儿臣用人来试毒。” 无奈之下,朱瞻基只能把责任揽过来说:“有些毒银针也试不出来嘛,直接用人试毒多好。” 当听孙玫璇委屈的说皇太孙宫里的人都不给殿下试毒,直接把药端给他的时候,张妧心中却是很恼火,这宫里是什么地方?基儿的身份让多少人惦记着?好的、坏的!这宫人都敢仗着基儿的好脾气,做事这般没有分寸了!那还了得! 现在听了朱瞻基的话,张妧简直哭笑不得:“你这孩子,真是…以后不许这样了!” “是。” 送走了母妃和玫璇,朱瞻基见刘子宁一脸委屈和怨怼,走过去讨好的伸手拍一拍他的肩膀说:“三个月俸禄,我给你补上。” 刘子宁却不依不饶:“为了洗脱殿下心中所爱的嫌疑,我背这么大‘一口锅’,就补偿三个月俸禄就完了?” “错!” 朱瞻基听了他这句话,立刻纠正说:“你不全是为了菀柔,也是为了你自己。” 估计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刘子宁嘴里那句“心中所爱”,又或者他潜意识里也认同这句话。 刘子宁想想,只能无奈点点头:“也对。” 见他怨气消了不少,朱瞻基笑一笑说:“这件事,我会命人暗中查的,你以后做事小心点!” “是,微臣一定吃一堑长一智。” 第14章 毒心 张妧从皇太孙宫中出来后,没有立刻回去东宫,却带着孙玫璇来到了兰泽苑中,已是深秋时节,虽说江南气温不算太低,也有了几度萧索之意。 站在毓茹亭下,看着溪汀池上的微波粼粼,张妧嘴角含了深意无限的笑意说:“这么巧,你去的那天早上,就出了这样的事,这胡菀柔当真要好好谢谢你,若不是你,最先中毒的那个人,就是为基儿试药的她。” 听出太子妃的话中有话,孙玫璇心中一怔,深藏着眼底的戒备,转头看了看她,并没有去接话。 张妧也没有理会她的神色,直接转头看着她说:“本来基儿就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对她处处照顾,若是她再因为基儿中毒,基儿对她岂不更放不下心?可这被银针试出有毒,她反倒成了最大的嫌疑人了。” 她话底的深意,孙玫璇差不多能猜到了,太子妃是在试探自己! 她得体的笑了一下,神色如常的缓缓说:“银针试毒,是最基本的规矩,我也没想到,胡菀柔入宫近半年,竟然这点常识都没有,差点害了她自己。” 这个丫头当真是越来越镇静了,张妧有些怀疑是自己想多了,决定再逼她一下,便有些冷淡的笑了一声说:“也确实怪基儿那么信任她,只不过在你的一翻一覆之间,事情就变了。” 孙玫璇想不到太子妃竟然把话说的这么直白,心中有些忧虑,难道是她察觉了什么,可转而一想刚才在皇太孙宫中的表现,不应该啊。 只是太子妃步步紧逼,她只能装作不懂:“玫璇愚钝,娘娘的话,听不太明白。” “你一向最能体察本宫的心,今儿个怎么愚钝了?” 张妧说着,定定的看着孙玫璇,她想要看看在这件事上,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无辜?理顺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张妧心中的猜测大胆而可怕,而她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 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之前只见了胡菀柔那个丫头一面,她就相信她不会做这样的事,而这件事情处处透着的蹊跷,让她有这样的怀疑,即便刚才刘子宁把责任担了下去,她竟然还是有些怀疑。 可能是在宫里的这些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阴翳之事看多了,也可能最近看着基儿对胡菀柔那丫头上心,却接二连三出现这么多事,让她有些多心,她甚至觉得,事实若如自己怀疑的那样,解释起来才足够合情合理。 孙玫璇被皇太孙这样步步紧逼,似乎也看出今天这件事,自己没那么容易过关,便狠了狠心说:“这宫里,最叵测的便是人心,就像刘太医,谁想到年轻有为的他,最受东宫和皇太孙信任的太医院太医,竟然会犯这样的错误?玫璇到底年轻,很多事情是看不明白的,请娘娘赐教。” “说的没错,在这宫里,最毒的从来不是毒药,是人心!人心若是毒了,药才会毒!” 张妧虽然脸上一直有些许淡淡的笑意,话语中的告诫却显而易见,张扬凌厉:“有些事啊,本宫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若有人把敢把心思用到皇太孙和五王身上,本宫一定将这样的害群之马踢出去!” 就算抛开后宫稳定,两个孩子的安危才是她最挂心的,可自己没有任何证据,何况就算不为了玫璇,也还要顾及一些自己的母亲。 当天晚上,用过晚膳后,胡菀柔百无聊赖的坐在床边看一本《李义山诗集》,这还是朱瞻基特意让陆月给她拿来解闷的。 已经被关了三天了,一切都是陆月给她送到房间,她不知道事情查的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外面到底什么情况,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安静地呆在房间中,无聊的时候,便看朱瞻基让陆月给她送过来的几本书。 正看着那首《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兖》中的“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两句发呆,门口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 她走过去打开门,站在外面的竟然是朱瞻基。 “殿下。” “这几天挺老实的嘛,不哭也不吵的。” 朱瞻基说着走进房间中,胡菀柔一边关门一边撅了撅嘴想: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干嘛要吵闹? “事情查清楚了,是子宁疏忽,错把马钱子放到了防风中,闹出这么大一个乌龙。” “真的么?” 胡菀柔似乎很是不可思议:“刘太医一向最稳妥,他不应该会犯这样的错误才是。” 她的反应似乎也在朱瞻基意料之中,他反口问她:“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呢,他怎么就不会犯错误了?” “我…只是觉得这件事…” “这件事事情已经查清楚了,你那小脑袋里就不要再想了,反正也跟你没什么关系。” “那刘太医受责罚了么?” “罚俸三个月。” “哦。” 这样的处罚似乎也不算太重。 “殿下的风寒痊愈了么?” “总算想起关心我了。” 被她问起自己的病,朱瞻基还是很高兴地:“放心吧,没事了。” “那就好。” “现在开始,你可以解除禁足了,明天就去文辉殿当值吧。还有啊,我觉得你在寝殿照顾的还不错,晚膳后,我一般也不会去文辉殿,你就去寝殿伺候吧,文房四宝我还是喜欢你收拾的。” 知道寝殿中有个小书房,可毕竟是寝殿,胡菀柔瞪着一双无辜的水眸,一脸不情愿的看着朱瞻基。 朱瞻基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可他就是想要自己读书写字或者批阅奏疏的时候,她在他身边伺候,就是想要她为他红袖添香,这一次他打定了注意,所以见她似乎不情愿,他皱了皱眉头说:“又没有让你侍寝,干嘛一副被逼良为娼的表情?!” “逼良为娼”这个也太难听了,胡菀柔立刻扬声反驳:“我哪有?!” 朱瞻基趁机说:“那就是答应了?” 知道自己不能太任性,即便是他有意让着自己,胡菀柔点点头:“是。” 潜意识里,她似乎也希望每天能与他安静的多呆一会儿,她也相信,他不会不顾自己的遗愿,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只是她似乎忽略了,希望两个人多相处,本身就是有些危险的信号,何况朱瞻基心中也是想着可以一点一点将她降服,等她顺从。 安顿了这件事,朱瞻基很满意的离开了胡菀柔的房间,临行不忘叮嘱她好好休息,也是呢,担心了好多天,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踏实的觉了。 第15章 我愿意 第二天一早,胡菀柔果然早早去到文辉殿,一切似乎回到之前,又有些东西不太一样,到底有了之前的事情,她做事总是有些小心翼翼的。 朱瞻基看在眼中,不过什么也没多说,巳时两刻左右,想着朱瞻基一上午会有些乏,胡菀柔说:“殿下,秋寒干燥,我去做桂圆红枣银耳汤给您尝尝?” “好啊。” 朱瞻基笑着应允,胡菀柔便去到小厨房,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胡菀柔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有一个盒盖的青釉细瓷碗,一旁是一个放了银针的小碟,还有一个小盅。 “殿下,做好了,先休息一下吧。” 胡菀柔说着去把托盘放到文辉殿一侧的小几上,朱瞻基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直的脖颈,起身去到小几前,看胡菀柔打开青釉细瓷的盖子,用汤勺搅了一下里面的羹汤,然后舀起一勺汤羹倒到小盅里,接着拿起银针。 正当胡菀柔要把银针放到小盅里的汤中的时候,朱瞻基开口阻止说:“我说过你端给我的东西,不用试毒,你如果哪天想要毒死我,我给你机会啊。” “殿下!” 他又这样说!胡菀柔心中气恼,之前喝汤药的时候也是这样阻止自己,自己当时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还傻傻的听他的话,这一次,才不去犯傻了。 胡菀柔有些嗔怪他:“殿下还是小心点吧,万一跟这次一样,就算是每次我都试过,毕竟量少,殿下还是听话吧…” 着她因为羞恼着急而有些泛红的脸,朱瞻基心中突然有个坏而有趣的想法,他撇撇嘴:“可有些毒,银针试不出来的。” “那怎么办?” 朱瞻基走到小几旁的椅子上坐下,和善的笑着对胡菀柔说:“过来,我教给你一个新方法。” 胡菀柔毫无防备的走过去,见朱瞻基竟然拿起小盅中的汤喝了下去,她正诧异的想要阻止,却冷不丁被朱瞻基猛地一带,她就那样毫无防备的跌坐到他的腿上。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手揽住她的腰身,一手抚住她的脖颈,接着便吻上了她的唇。 “嗯…” 他刚刚喝下的那口温暖甜蜜的汤汁,就那样缓缓的渡入到她因为吃惊而微微张合的嘴唇中,无法抗拒。 将汤汁渡入她的唇中,朱瞻基也没有松开,他留恋她的温柔柔暖,贪恋她身上淡淡的合欢花香。 胡菀柔直接就傻掉了,她实在想不到他说的试毒方法竟然是这样的,反应过来,她忙伸手去推他扶在她脖颈面颊上的那只手,可她的那点力气根本就憾不动他。 意识到反抗是没用的,胡菀柔只能停止挣扎,顺从的闭上眼睛,忍着几乎窒息的悸动,把那些浓甜的汤汁慢慢咽了下去。 看着她的反应,朱瞻基很是满意,他轻轻的离开她的唇,不忘将她嘴角的汁液拭净,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问:“有毒么?” “没…没有…” 这般的羞死人的做法,胡菀柔不敢抬头看他,脸红的像远山的那片枫叶,说话的气息都是糯糯的了。 朱瞻基却有些得意,他嘴角含笑的说:“下次记住了,如果你拿给我的东西要试毒,就这样试。” “殿下…” 他这也太坏了!哪有这样的?胡菀柔有些气娇娇的撅嘴,可人还坐在他的腿上被他揽在怀中,胡菀柔不敢多说话。 “其实,他们怀疑你给我下毒,你一点也不冤枉!” 听了朱瞻基这话,胡菀柔诧异的抬头,见他眼底深处似乎含了无尽的情绪,还有那么一丝怅然:“这‘毒药’,你一直在给我吃,‘毒’的我的心都乱了。” 似乎听懂了他这句话的深意,又似乎并没有听懂,他那样贴近的看着她,她的慌乱和羞怯无处躲藏。 气息纠缠处,两人都有些忘记了何时何地,朱瞻基重又轻轻俯首,吻住她余红未消的粉唇,这一次,胡菀柔没有抗拒,也无力抗拒,之前推拒着朱瞻基的那只手,缓缓向上,揽住了他的脖颈,生涩的回应他的热切。 秋日温馨而静谧,就连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儿似乎也羞赧的躲了起来。 呼吸渐渐急促而越加炽热,身下有些东西慢慢抬头,坐在朱瞻基腿上的胡菀柔惊觉变化,忙用力推开一些两人的距离。 朱瞻基也意识到再挑/斗下去,先失控的就是自己了,他放开她的唇,用力抱着她,俯首在她颈窝处,深深呼吸两口,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 胡菀柔趁机仓惶而尴尬的挣扎起身,匆匆说了句:“汤凉了就不好了,殿下趁热喝吧。”转身便跑出了文辉殿。 只余下朱瞻基看着她的影迹,笑得开心而满意。 有了上午的亲近,胡菀柔下午借口不舒服没敢来文辉殿,金英伺候在侧,朱瞻基虽然没说什么,却一下午闷闷的,有些了无情趣。 用完膳后,朱瞻基吩咐金英说:“晚膳后,我要临摹王羲之的字,让菀柔到小书房去准备吧。” “是。” 这一次,胡菀柔倒也听话,晚膳后,便来到小书房准备朱瞻基用的东西。 朱瞻基沐浴过后,只穿着睡衣披了一件夹棉披风来到小书房中,到底是夜里,还是这样穿着舒服点。 只是随着夜色渐浓,朱瞻基有些后悔自己让她晚上到寝殿伺候了,简直是在折磨他自己,加上上午那一幕总在他脑中回旋,别说写字了,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看着皇太孙心不在焉的样子,胡菀柔没有多话,上午那一幕总让人心里有些怪怪的,她见自己没什么事,便走了出去,朱瞻基也没有阻拦,知道她应该还不至于大胆到就敢这样离开的。 果然不一会儿,胡菀柔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把茶杯放到案牍一侧说:“殿下,我做了安神茶。” “嗯。” 有些犹豫的,胡菀柔还是开口问:“殿下之前吃下去的那服药不知道有没有毒?” 其实本来上午想问的,可被他那样一闹,哪里还敢问,不问吧,她又有些担心。 朱瞻基听她这样问,想了想把毛笔放下,抬头很认真的看着她说:“你端给我的那两碗应该都有毒,不过药量不大,不足以致命,身体里却有余毒。” 一听是这样,胡菀柔担心起来:“那怎么办?” 有些暧昧的贴近她,朱瞻基低声说:“子宁说,只有云雨之欢中的处子之血,才能彻底把余毒解除。” 说起来,朱瞻基也觉得自己真是过分了,骗她似乎从来都不会脸红的,可能是她太好骗了,他有时候就是忍不住要逗她,看她被自己逗得手足无措的样子。 胡菀柔一听,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她怀疑皇太孙不安好心,故意这样说,皱着眉头怀疑的问:“世间哪有那么奇怪的解毒方法?” “你是在怀疑子宁的医术么?!” “不敢。” 胡菀柔对刘子宁还是很感激的,她的脸又有些红了起来:“那殿下快点去找个…找个…” “处子”两个字,她有些说不出来,朱瞻基忍着心中的笑意,一脸的可怜兮兮问:“你愿不愿意给我?” 胡菀柔一怔,眨了眨眼睛,忽然一拍脑门说:“对啊,孙姑娘好了,孙姑娘肯定愿意。” 她想着之前金英说皇太孙把孙玫璇带到宫里的那晚,他是一个人住在了文辉殿中的,那也就是说,那晚什么也没发生了,孙玫璇也就还是处子之身了。 “呵,早晚不被你毒死,也得被你气死!” 朱瞻基一听却是来气了,且不论自己与玫璇有没有发生过,胡菀柔你怎么才能开窍?! “真是…我要睡觉!” 赌气的,他瞪了她一眼,转身出了小书房,去到床榻边,解下披风仍在一边,往床上一趟,随意的拉过锦被盖在身上,赌气的翻身向里躺着。 知道他生气,胡菀柔还觉得委屈呢,让你找孙姑娘不好么?大家都知道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你们感情那么好,你中了毒,让她为你解毒不对么?再说了,那种事,事关一个女孩子的清白,反正她是要做你的妃子的,自己哪儿错了? 可是见朱瞻基这次似乎真的有些生气,她轻步走过去,捡起他仍在一边的披风放到屏风一侧的衣架上挂了起来。 见朱瞻基后背的锦被被角折在里面,她又坐过去,轻轻的把被角铺开,为他盖好,正要收回的手却一下被朱瞻基握住了。 他依旧面向里面躺着,没有回身去看她,只伸手握住她的手,然后语气很认真的问:“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中了毒,需要你这样为我解毒,你会愿意么?” 虽然他没有回过头来,可从他的言语间,胡菀柔听出他的认真,其实,若真的是这样,她肯定是会愿意为他解毒的,甚至于,她心中希望自己是唯一可以为他解毒的那一个人,那样,她就有理由去违背父亲的叮嘱,也不用觉得因为委身于皇家的人,而愧对姐姐了。 见她没有立刻回答,朱瞻基有些失望,正要松开手,胡菀柔嘴角含了一抹笑意,温柔而坚定的回答说:“我…愿意。” 丫头,知道么,你给我下的“毒”,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不过有你的这句话,我可以再多忍耐一些,直到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第16章 初雪 那天过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更微妙了一些,就在这样的忽近忽远之间,冬天渐渐到了。 今年的初雪来的晚了一些,梅花枝头已经有些疏疏朗朗的绽放开来,第一场雪才姗姗来迟。 文辉殿西北侧小轩窗外是几株梅树,梅花举雪,分外妖娆。 朱瞻基从文昭殿回到文辉殿的时候,正看到胡菀柔一个人站在“流云百福”花样的银红小轩窗边,转身向外,安静的微微仰头,看着扬扬洒洒飘扬的雪花。 她身上穿着一件寻常的水葱色夹棉宫装,身姿纤细,微微斜倚在窗棂上,似是有些疏离而淡远,伸手去接洒落的雪花,在她细柔的手指上立刻画作一滴晶莹的水珠,微微的凉意却是沁入了肌肤。 朱瞻基淡淡笑了一下轻步走到她身后,伸手从她背后将她包裹进自己宽大的夹棉披风中,把她有些微凉的手掌握入到自己干燥温暖的掌心,温柔的轻声问:“在想什么?” 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胡菀柔回过神,侧首看了看朱瞻基说:“殿下回来了,我去给殿下泡杯茶。” “不用了。” 朱瞻基一边说着,一边紧了紧拥着她的手臂,不知道她在这里站了多久,身体有些凉。 “喜欢我这样暖和你么?” 喜欢么?是喜欢的吧,刚才似乎没怎么感觉到,现在,被他温暖在怀中,胡菀柔才感觉自己身体的寒气,被他的温暖包裹着,她是贪恋着的,就是喜欢的吧。可就算是喜欢而贪恋,似乎也不能说,自己要怎么承认呢? 见她沉默,朱瞻基撇撇嘴:“整天闷闷的,有时候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两年前认识的那个小姑娘?” “对不起殿下…” “是我的错。” 想着两年前的初见,想着这半年多的经历,他不能不承认一个事实,自己一手把她困在了这里。 朱瞻基暗自叹息一声,“好像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才改变了。” 许是有些迟了,第一场雪便是纷纷扬扬的一场大雪,第二天一早,积雪竟然有三、四寸厚了。 胡菀柔起床洗漱后,正想去文辉殿,金英含了笑意走了过来对她说:“胡姑娘,殿下让你多穿点衣服去云翊苑找他。” “噢,知道了。” 金英说完就离开了,胡菀柔回房间加了一件水蓝色夹棉披风在身上,脚上也换了防滑的棉靴,去到云翊苑远远看到朱瞻基一个人,在环翠湖边上对着两个堆起来的雪球比量,到处是洁白的皑皑白雪,他一身黑色貂裘披风,有种纯粹的感觉。 走过去,才看到他是在堆起的雪球上,镂刻了两只展翅双飞的白鹭,看着栩栩如生的比翼双飞鸟,胡菀柔由衷的赞叹说:“殿下你好厉害啊!” 转身看到她过来,朱瞻基笑一笑,很是自得的说:“本宫更厉害的,你还没见识过呢。” “还有更厉害的?” 胡菀柔好奇的问着,见湖边的栏杆上冰雪清莹,纯白无暇,她伸手握了一小把在手中,身上穿得暖,冰雪握在手中,身上也不会觉得冷了。 看着她一脸崇拜,朱瞻基站起身,端详了一下,见雕刻差不多完成了,他把手中的小刻刀放到护栏上,侧身贴近胡菀柔耳畔说:“洞房花烛夜啊,你想不想见识一下?” “哼!” 云翊苑中没有其他人,胡菀柔看着他不怀好意的脸,气的撅嘴皱眉,见识你个大头鬼啊?! 嘴里不敢反驳,可手中有个雪球,胡菀柔被他刚才的话逗得生气,有些撒气的把手中的雪球向着护栏一边扔去,结果正在这个时候,朱瞻基发现有一只白鹭的翅膀部分做的不是很好,他便想拿起刚刚放到护栏上的刻刀给休一下。 这下可好,他正好俯身去拿刻刀,胡菀柔正好扔出了雪球,偏巧不巧的,那雪球砸到了他的脖颈处。 那团雪胡菀柔握的有些散,一砸便散开了,有一些便落到了他的貂裘内。 “啊!” 冷不丁受这样一击,朱瞻基睁大了眼睛看向胡菀柔,刚才是这个丫头做的么?用雪球打自己,她…有这么大胆? 胡菀柔显然也没想到这样巧,吓得捂住了嘴巴:“我不是…故意的…咯咯咯…” 可是看着朱瞻基伸手去掏落到貂裘披风内的雪末,有些滑稽的样子,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呵,你个臭丫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朱瞻基一边把那些雪沫掏出来,一边瞪着胡菀柔。 意识到有些危险,胡菀柔已经慢慢退得离他远了一些,解释说:“殿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柔儿知错了。” 朱瞻基一边俯身抓了一大把雪在手中,一边坏笑着逼近她:“现在知错,晚了!” “谁让你刚才那样说话了!”冲他喊了一声,胡菀柔转身便想着云翊苑深处的那片梅林跑去。她又不是傻瓜,那么一大把雪,如果被他给扔进自己的披风里,要冷死了。 看着她碎步小跑又怕滑到的样子,朱瞻基故意停下让了她几步,却不忘威胁她:“你最好别让我抓住了,被我抓住,我现在就吃了你!” 一听这话,胡菀柔跑的更急了点,朱瞻基笑着追了上去。 梅林中还没人来过,站在入口,胡菀柔有些被眼前的景色震慑住, 阳光映衬着雪光如水晶溢彩,疏朗的梅花林芳香盈动,别角晚水、玉蝶、绿萼、粉蝶等十种商品梅花近百株,梅枝舒展、疏影横斜,微微有极淡的暗想浮动,枝上承接了零星雪花,倍有一番数萼初含雪、香中别有韵的清丽风姿。 正出神,突然听到朱瞻基威胁的话语穿传来:“看你这下往哪里跑!” 眼看要被追上,胡菀柔慌不择路的跑进了梅花林,接着梅树的掩映,她惊飞了枝头的雪花还有已经绽放的梅花。 在晴日的光辉下,那些飞舞的花瓣与轻雪闪动着流光溢彩的辉韵,梅园中原本冷凝的清香被两人搅动,流动成漫了芳香的烟煴,犹若仙境。 胡菀柔用力跑出一段,回首看到朱瞻基离自己似乎有些距离,突然想自己干嘛要这样跑,自己也可以用雪球反击不是么? 这样想着,她忙伸手从一侧的梅花树干枝上碰了一大捧雪雪在手中,用力握成一个雪球,刚刚做好,朱瞻基已经追到理她几丈远的地方,见她突然不跑了,正觉得没意思,胡菀柔突然抬手,向着他扔出一个大雪球。 朱瞻基没防备,也没躲,雪球不偏不倚打到他左侧胸口前。 “啊!你个丫头!” “嘻嘻嘻…” 胡菀柔看着他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嘻嘻笑着转身又跑开了。 这样的可爱俏皮,才是她本来的样子,朱瞻基开心之余有些感动,手中的那个雪球有些融化,他重新握了一个,看着她灵动的倩影“威胁”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许是这样的景致,让她放松了下来,许是难得这样抛开一切的烦恼,像是孩童的样子,胡菀柔玩心大起,一边跑向梅林深处,一边头也不回的笑喊“示威”:“等你追上我再说吧!” 两人一前一后绕着梅林你追我赶,胡菀柔偶尔会停下来反击,每次几乎她都能一击必中,倒是朱瞻基,除了几次雪球擦着她因为跑动散开的披风边缘,没有一次打中她。 即便是这样,胡菀柔的体力还是慢慢有些跟不上了,可是两人都有些玩的起劲儿,都不肯停下。 “哎呀!” 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胡菀柔跑的太快,站立不稳,身体失去平衡一下给滑到了,下意识的去抓旁边的枝干,也没能稳住身体,还是倒了下去,倒是震得树上的清雪和花瓣都落了下来。 朱瞻基吓得忙扔掉了手中的雪球,上前扶起她问:“没事吧?有没有摔倒?” “没有,没事!” 雪还是比较厚的,穿的也多,并没有摔疼,朱瞻基也看到她跌倒的时候,顺带抓了一把旁边的树枝,有个缓冲,摔得不重。 “啊!凉!” 冷不丁被颈窝处透心的凉意激恼,胡菀柔杏眼怒睁的看向始作俑者。 朱瞻基得意的把一只手放到她脖颈处,好看的笑着说:“算作惩罚!” 虽然这样说,他也不会真的让她很难受,只放了一下下便拿开了,胡菀柔也知道他不会真的很重的惩罚自己,抬头见他额头竟然有汗珠,怕他被冷风吹汉,容易风寒,便拿出手绢为他擦拭汗珠。 笑着看她为自己擦拭,朱瞻基低语:“我其实更希望你是用吻。” 有些习惯了他的油嘴滑舌,胡菀柔没办法,只能斜睨他一眼:“你想的美!” “又不是没吻过,我可不只是想的!” 或者是受刚才的影响,朱瞻基说的霸道露骨而自然,只是胡菀柔听了,想起之前的几次近亲,突然就红了脸。 确实,又不是没有吻过,她也心甘情愿过,可总觉得很奇怪,他们一直很奇怪,自己也很奇怪。 “知道么,我喜欢你刚才可爱俏皮的样子,那才是我记忆里的柔儿。” 这样的亲昵诉衷肠,朱瞻基细细的说着,用左手握住她的两只手,放到自己披风下的胸口处,右手揽住她的腰,紧紧贴近自己的身体。 感觉的到他的温暖,也感觉的到他的心跳,胡菀柔只能低了头,漫天的香雪花雨,朱瞻基缓缓俯首… 第17章 “恳求” 梅园入口处,孙玫璇一袭紫藤色暗花蜀锦披风映衬下,脸上的表情越加阴沉。 一早,见大雪封门,她想着这样的天气,皇太孙一定有时间陪她,她早早来到皇太孙宫,问了金英说殿下在云翊苑中,她来到云翊苑却没有见到人,只看到环翠湖边两只雕刻好了的比翼双飞白鹭,倒是雪地上有两串脚印。 一串女子的小碎步,一串是男子的阔步,看着脚印她心中猜测的差不多,心中已是恼怒,循着脚印,她来到梅园,在入口处便看到两人拥在一起的一幕。 气不可耐的,她折身想返回去,可看到地上的脚印,她硬生生忍住了,就那样看着梅园中,花雪缭绕下相拥而吻的两人,告诫着自己。 直到两人分开,看到殿下伸手拉着胡菀柔的手似乎要离开梅园,她才用尽全力在自己几乎僵硬的脸上堆起一个微笑,走进了梅园。 远远地她高兴地开口:“殿下,原来你在这里啊,让玫璇好找呢!” 语气嗔怪而撒娇,听不出一丝不悦。 朱瞻基想不到孙玫璇竟然突然过来,本来握着胡菀柔的手下意识的松开了。 他的动作,个人都察觉在了眼中,孙玫璇心中冷笑,到底,殿下明里还是偏向自己的!不管怎样,宫人都知道自己才是殿下身边名正言顺的那个人! 胡菀柔心中有种空落,却暗自说服自己释然,毕竟殿下对孙姑娘的情谊,一直在,他不希望她不开心,这一点,她知道。 想到刚才的一幕,她又隐隐很自责:为什么自己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意志那般不坚定,总是被他一个温暖的眼神、一句调笑的话语给击溃,然后抗拒不了他掌心的温度,抗拒不了他温柔的气息,更抗拒不了他的亲吻。 朱瞻基略微有些尴尬,心中更矛盾,这两个女子都是自己身边无名无份的女子,玫璇身份特殊,菀柔现在也只是个宫人,可他心中就是有种纠结,不希望菀柔离开,也不愿伤害玫璇。 刚才的情况他不确定孙玫璇有没有看到什么,试探的笑着问:“玫璇,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刚,在云翊苑看到殿下雕刻的比翼双飞鸟,想起来殿下还雕刻过一个密锁同心的雪雕送给玫璇,那还是殿下第一次心血来潮在雪上雕刻画像。” “你还记得啊?” “殿下对玫璇的情分,怎么会忘了。” 朱瞻基温和的笑了笑说:“外面冷,我们回去吧。” “好。” 孙玫璇端庄的笑着,去到朱瞻基身边,伸手挽住他的手臂,向着梅园外面走去。 有些怅然的,胡菀柔回首看一眼刚才被两人弄得凌乱的雪地,也跟在他们两人的身后,三人一起向着宫殿的方向离去。 有孙玫璇在,胡菀柔很知趣的没有上前去伺候,回到自己的房间,无聊的拿起晏殊的一本《珠玉词》,一直喜欢晏殊词中的声调和平,闲雅旷达,只是今日读到《蝶恋花》中“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一句,今日似乎有无限惆怅。 正凝神之间,听到有人敲门,她忙收住心神,过去打开门,竟然看到孙玫璇站在门外。 “孙姑娘?” 胡菀柔十分诧异,两人之间总是有那么一些小小的介怀,她对她甚至有种微微的歉意。 孙玫璇笑得很清淡,没有了之前的亲切,她看着她直白的问:“我能和你谈谈么?” “孙姑娘请进。” 进入房间,环视一圈,孙玫璇敏锐的看出来她的用度都是很用心布置过的,心中冷哼一声,她嘴角也挂了冷笑:“早上,在梅园中你哄得殿下很开心吧?” 胡菀柔一怔,没来得及回答,孙玫璇已经补充说:“我看到了!” “对不起孙姑娘…”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与殿下一起走过的时光,不是你能比的!我相信殿下对我的情谊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动摇!” 刚刚开口便被截住了,孙玫璇笑得疏离而淡漠,看着她的目光有自信也有对她的嗤之以鼻。 “只是,殿下现在毕竟还没有大婚,如果被皇上知道他最看重的皇太孙,竟然被一个宫女迷得团团转,你猜皇上会怎么想?” 她的话让胡菀柔的身体渐渐觉得发冷:“皇上肯定会觉得皇太孙枕于美色,难堪大任!你知不知道,你会毁了殿下!” “我…” “只是男人嘛,一时之间中意了其他女子也正常,何况殿下是皇太孙,只是我觉得妹妹你老死宫中可惜了,妹妹这般花容月貌,应该找个会疼你的夫君,举案齐眉不是么?” 每一句话,她都很好的控制了语气和表情,或者威严大义晓之以理,或者风声自若动之以情,胡菀柔怔怔的听着她说话,脑袋中有些跟不上。 “我来找你说这番话,其实是很矛盾的,因为我不想殿下误会我,可为了他的前程,这个坏人我愿意做!” 一直都是端庄有礼的,连孙玫璇也觉得自己今天来的唐突,自己应该好好筹谋,不该自己出面的,可想着在梅园看到的那一幕,她忍不了!知道皇太孙殿下是要娶嫔妃的,可她必须保证正妃的位子!要把所有可能威胁到那个位子的人统统拔除掉,胡菀柔是第一个,不可能是最后一个,这一点,她也有心理准备。 “胡妹妹,求你为了殿下,做事注意分寸。” 孙玫璇说着,看向胡菀柔的神色恳切中带了一丝威逼:“同为女人,求你能体会我的忧心,安安分分做你的宫女,好么?” 说到底,她也是为了皇太孙,胡菀柔心底叹息一声,她一定很爱他吧?所以愿意为了他做这些事,也许她是对的,她才是最为皇太孙殿下考虑的那一个。 这让胡菀柔无法拒绝,何况自己一直也不想留在他身边的,只是与他在一起的时间,总是事与愿违,她也很无奈,虽然觉得她说“求她”感觉很好笑,不过这样倒好,答应下来,算作承诺,可以时时提醒自己,有些木然的,她轻轻点了点头。 “你答应我了?” “是,孙姑娘对殿下重情重义,我本就是一个宫人,不敢有非分之想。” “我要你起誓!” 孙玫璇的急切让胡菀柔一怔。 似乎是察觉自己的激动,孙玫璇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我不会狠毒到要你用性命起誓,那就用你的幸福好了!” 既然自己早有决心,那就好人做到底,成人之美吧,有些许无奈,也有些许决绝,胡菀柔指天立誓:“如果我违背今日约定,就让我孤独终老、凄凉一世!” 第18章 立誓 第二天,一切如常,冬日里鎏金般的暖阳透过纱窗映进了文辉殿,温暖舒适。 皇祖父开始让他批阅一些地方的奏疏,然后交给东宫父王审阅,依旧是他批阅奏书,她研墨添香,时光安然静好,俨然一对才子佳人才有的样子。 当朱瞻基看奏疏有些困乏的时候,胡菀柔适时的给他端来一杯祁门红茶,还有一碟子她在宫里小厨房那儿自己腌制的蜜饯海棠和糖水青梅。 知道她会是贴心人,还在想着昨天两人的玩闹,朱瞻基伸手想要握她的手,胡菀柔察觉到,在他握到之前似是不经意的躲开了。 “殿下可能乏了,吃杯茶吧。” 一早上,她的神情有些淡淡的,刚开始朱瞻基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觉,这会儿想放松一下,他像个孩子般要求:“我是乏了,想你给我按摩。” “我去找金公公来。” 朱瞻基这才意识到她的情绪似乎是发自内内心的,看着她一本正经的又恢复了之前的疏离,不悦的皱了皱眉:“昨天还好好的,干嘛这样躲着了?” 怔了一怔,胡菀柔微微屈膝:“昨天的事,奴婢失了分寸,殿下恕罪。” 真是女人心海底针,看着她莫名其妙的举动和言语,朱瞻基眉头蹙了蹙说:“你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奴婢没事…” “再敢自称‘奴婢’试试。” 就是觉得这个称谓在她这里碍眼,朱瞻基沉不住气,起身绕到案牍前,低首问她:“柔儿,到底要我怎样,你才能一直像昨天那样?” 胡菀柔觉得很抱歉,她心中明白他做的事,可是她再也不能像昨天那样了,没法回答,她微微低了头。 “是因为玫璇,让你觉得不舒服么?” 很自然的,朱瞻基想到了唯一的可能,当然,他并不知道孙玫璇与胡菀柔之间那个可笑的约定,他只是猜度着,昨天在梅园,玫璇出现后说的那番话,让她吃心了,女孩子都是小性子的。 “给我点时间,你也知道我跟玫璇…” “与孙姑娘没关系。” 既然答应了下来,就好好的成人之美吧,她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说:“我只是觉得皇上不会同意我做殿下的嫔妃!我们也不能在一起。” 态度坚定决然,让朱瞻基愕然而不解。 “你怎么知道祖父不会同意?” “我爹告诉我的。” 想不到更好的理由,胡菀柔只能把事情扯到了自己爹爹身上,本来她只是搪塞的回答,只是她不知道父亲曾经燕山护卫首领的身份,朱瞻基却是知道的,所以当他听到是胡荣不同意的时候,朱瞻基想到的除了碍于胡善围的事情,还有他曾经的身份。 这倒是有可能的,经历过那场战役的人,一旦有机会脱离出朝廷,谁愿意再与朝廷产生纠葛? 朱瞻基谅解胡荣的苦心,就像理解他为什么非要阻止菀柔留在自己身边一样,可他并不想为上一代人的恩怨“买单,他握住她的手腕说:”“那你就安安分分呆在我身边,等我将来登基的那一天…” “殿下,我不能对不起我的姐姐。” “什么?” 这句话让朱瞻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了,什么叫“对不起她的姐姐”?难不成在她那里,自己其实是她的仇家? 意识到自己表达的有些问题,胡菀柔忙解释说:“我没有把殿下当仇人,可我姐姐…她其实…她与建文皇帝…” “算了,这些原因一直都在,可你也曾变过。” 明白过来她想说的话,朱瞻基也能猜到,亲生姐妹想必容貌差别不会有多大,她的姐姐一定也是姿色过人,与年轻的皇帝朝夕相对,有些宫闱闺情在正常不过了,而建文皇帝,他这位堂兄的下场,是他皇祖父一手造成的。 这一点他无法否认,可这些原因一早就在的不是么?他与她都不是第一天知道,也都因为这些事情,经历过波折,可她的态度从未像今天这样坚定过。 “还有其他原因么?一并告诉我,让我看看你有多大决心。” “殿下心中爱的不是我!” 好吧,既然要原因那就说好了,不爱,这是最好的理由了,他有爱着的人,她认定他不爱她,而她希望找的是一个两情相悦的人。 “这才是你心中觉得最重要的那个理由?!” 朱瞻基都有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应该所有人,包括皇祖父、父王、母妃甚至于自己都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所爱是玫璇,从五六年前,自己刚刚册封皇太孙的那年起,所有人都认定了。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看着胡菀柔清明的目光,他知道这样的认知,他没法改变,就像她说的,自己心中爱的不是她。既然自己有爱着的人,那么若是她愿意,可以留下若是她不愿意,他凭什么勉强?他又不是无赖。 “如果你真的这么不愿意留在我身边,那好,你也不能留在宫里任何一个男人身边!”可以尊重她,可这是他的底线了,想了想他补充说:“尤其是五王,绝对不可以存了那份心!” 想不到只一句话,他的态度会转变这样大,胡菀柔点点头:“我不会的,我对五王只有感激,没有私情。” “那我要你发誓!” 发誓!发誓!又是发誓!当真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们俩当真是天生一对! 没来由的一肚子恼,好吧,既然要发誓,那就发的狠一点,逼得自己没有丝毫退路才好,没有退路,便不会纠缠。 胡菀柔看了看他,举起右手指天说:“我胡菀柔在此发誓,此生绝不会留在五王殿下身边,若有违背,就让我死无…” “跟谁学的嘴巴这么毒了?!” 听到她想要赌什么,朱瞻基开口拉住,他其实只是想要一个保证,好让自己安心,可谁知道她一开口,就这般厉害。 “听好了,只要你不做过分的事,我会遵守约定。但是!若被我发现你越距了,今天所有的约定统统作废,我会立刻要了你!让你一辈子都躲不开我!懂了么?” 像是最后一次拥抱她一般,他那边用力的把她揽到自己怀中,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第19章 除夕 事情说开了,似乎日子也顺遂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安稳简单,又一场大雪封门,是在大年三十的那一天。 朱瞻基依例去陪在皇祖父身边过春节,胡菀柔便得了清闲,外面天气寒凉,难得有这般安静的时光,想着到底是除旧迎新的日子,远离了父兄身边,她也该让自己在这个日子里有些不同,过去的这一年,发生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是该去去自己身上的晦气了。 找出红纸剪了寓意好事成双、吉祥如意的窗花,贴在自己房间的窗户上,窗外,雪莹红梅,一切都很美好的样子。 晚上,依旧是赐宴,朱瞻基在金英、陆风的陪同下,早早去保和殿等候。 宫里宫外,鞭炮烟花此起彼伏,房间里却温暖安静,从中秋听到了那样的言语,胡菀柔便很少去找那些一同入宫的宫女,无事便在房间中看书,暖炉中的木炭噼啪作响,这样闲适随心的一天,在这宫里难得而珍贵。 “笃、笃、笃”门口传来敲门声,胡菀柔有些诧异,谁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找她? 过去打开门,站在门外的是一身干练打扮的陆月,依旧是冷淡的神情,胡菀柔倒也习惯了,她笑着打招呼:“月大人,有事么?” “这个给你。” 没有多余的寒暄,陆月伸手递上一个精致的长方形锦盒,镂刻了缠枝海棠花。 胡菀柔有些诧异的接过来,不解的问:“什么啊?” “五王送过来的。” 陆月说完,转身便离开了,看着她清冷的背影,胡菀柔鼓鼓嘴,不知道是不是武艺高强的女孩子都这么冷酷,她是有些怕这个月大人的。 不过,五王怎么会托她给自己送东西?转而一想,自从上次团圆节的事情,自己有意躲着他,即便有时见面,也只匆匆一个招呼,估计五王是能明白的吧。可是怎么又想起给自己送东西了?送了什么呢? 一边想着一边回到房间,她坐到案几前打开那个锦盒,里面竟然是一支做工精致的银簪。 以镂空双心做底,上面托了并蒂琼花,以大小不一的水晶圆珠装饰,层层叠叠的花瓣宛若含露欲滴,长长的两条银质流苏上,坠了纯银打造的两只蝴蝶,流苏末端有一颗水晶做的水滴形状的小小缀,两条长流苏周围是长短不一的水晶流苏饶了底下的双心一圈。 簪子最上端镶嵌了一枚晶莹剔透的白玉,一看便价值不菲。 看着簪子的样子明显很用心,这样的做工也只有皇家的银作局做得出,款式雅致精细,簪柄粗细也最适合挽发,最重要的是这样的簪子,她皇太孙宫的宫女用似乎也并不逾越,五王真的是用心了。 可是这样的心思…当初,如果没有遇到皇太孙,也许一切会不一样吧?谁知道呢!而今,她怕是真的要辜负了五王的一片深意了。 “胡姑娘,睡了么?” 正想着出神,门口又有敲门声,接着是金英轻声叫她的声音。 她忙把簪子放回锦盒中收起来,去打开门,原来是金英,只是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 “怎么了金公公?” “殿下回来了,在文辉殿。” 金英这样回答,可意思很明显,是让她去文辉殿伺候,可今儿个是守岁的日子,宴席这么早散了?殿下怎么还去文辉殿?发生了什么事? “忙了一天,殿下还不休息么?” 金英撇了撇嘴说:“刚才在宴会上,纪纲对太子不敬,皇上却还是赏赐了纪纲,殿下闹心呢。” 胡菀柔明白过来,殿下想是因为这件事不高兴了,她点点头说:“好,我去给殿下煮一份醒酒汤送过去。” 选了上好的灵芝切片,细细熬制了大约半个时辰,兑了桂花蜂蜜,胡菀柔端着去到文辉殿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朱瞻基气恼的声音:“父王是太子,他都干这样了!” 接着是陆风劝解的声音:“殿下息怒,毕竟纪纲现在是锦衣卫指挥使,又一向嚣张跋扈…” “嚣张跋扈到不把父王放在眼里了!他真当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皇上现在信任纪纲,殿下还需忍耐,不要与他正面冲突,养精蓄锐,等到来日必然能够将他绳之于法。” “本宫忍得还不够多么?!” 听得出来,朱瞻基是真的被气坏了,陆风一时都有些不知道怎么劝说了,胡菀柔听到这里,推门走了进去,见朱瞻基正气呼呼的坐在案牍前,陆风神色捉急的站在一边。 见她进来,陆风舒口气,朱瞻基也看了看她,努力的压制住了火气。 她只浅浅笑着走过去说:“殿下,我煮了醒酒汤。” 陆风趁机说:“卑职告退。” 朱瞻基点点头,陆风离开后,胡菀柔把瓷杯端到朱瞻基面前,他接过去舒口气,慢慢啜饮了几口,把瓷杯放下后,靠到椅背上,合了眼睛闭目养神,舒缓一下一晚上糟糕的心情。 胡菀柔见状,没有多说,只伸手为他轻轻的揉着太阳穴, 文辉殿隔音效果很好,外面天空中不时散开朵朵烟花,爆竹的声响却很轻微,甚至可以听到文辉殿中沙漏的声音。 天空被渲染的这般热闹繁华,宫里的人却各怀心事、烦躁不安。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朱瞻基呼吸有些沉了起来,以为他睡着了,胡菀柔停下手上的动作,想要去一边的衣架上拿一件披风为他盖上,哪知她刚想抽回手,却被朱瞻基握住了。 “想去哪儿?” “我以为殿下睡着了,想拿件披风为殿下盖上。” 朱瞻基闻言笑了笑:“没睡着,只是有些乏了。” “我一直相信殿下答应我的话不会食言,可我也知道,有些事急不得,盛极而衰、物极必反的道理我知道,殿下更明白对么?” 她说的很含蓄,朱瞻基看着她深深的舒口气点点头。 “我不着急,殿下也忍耐住好么?” “好。” 听他答应,胡菀柔笑着说:“我去给殿下泡一杯安神茶,殿下喝了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应付呢。” 纱窗外,漫天的烟火映照着宫灯明澈如水,她清瘦婉约的影迹似乎有种莫名的暖意,让朱瞻基那么想要靠近。 “柔儿。” “嗯。” 刚刚答应,身体便被他抱到怀中,胡菀柔下意识的推了一把,朱瞻基却在她耳边疲乏的呢喃恳求:“让我抱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好。” 没法再抗拒,胡菀柔安静的被他抱着,直到被近处的烟火五彩的光晕掠过眼睛,她回过神,朱瞻基的气息已经喷洒到了脖颈耳垂处,温暖酥痒。 不行!她猛地推了他一下,撇头躲过他逡巡到面前的吻。 “我去…给殿下…泡茶。” 挣脱开他的怀抱,匆匆跑了出去,只留朱瞻基望着她的影迹无奈失笑。 第20章 为难 虽然因为纪纲的事情大动肝火,好歹有胡菀柔日日劝着,直到正月初十,他的外婆彭城伯夫人又一次求旨入宫,皇上也恩准了,东宫和皇太孙宫因为这件事又热闹了起来。 彭城伯夫人入宫的第一日,朱瞻基一直在东宫用膳,第二日一早下了早朝便随着皇祖父去了文昭殿商议事情。 胡菀柔见殿下一直没回来,收拾完文辉殿的事情,便一个人在里面看书,正看着陆月走了进来,见她在看书,陆月叫她:“胡姑娘,彭城伯夫人过来了,说是让你过去。” 胡菀柔很是诧异,彭城伯夫人怎么会想着见自己呢?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看到陆月说话的时候,脸上有一丝隐忧。 不管怎样,彭城伯夫人找她,她不能让老妇人就等,她放下书册,便随着陆月向前厅走去。 来到前厅,看到孙玫璇正与一个老妇人坐着喝茶聊天,两人说的很开心,像是祖孙一般,那老妇人六十多岁的样子,穿着深绿色织金菊花暗纹大氅,头上带着金镶玉流云样抹额,耳朵上一副宝葫芦金坠,整个人十分华贵,只是看到自己的时候,她的脸色似乎冷了下来,很是肃穆的样子。 胡菀柔上前施礼:“奴婢胡菀柔见过老夫人。” 柔声细暖,却让彭城伯夫人不自觉的皱了眉,刚才她走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让这个阅人无数的老夫人心中“咯噔”一下,这个女孩子虽然打扮平常,的确有种灼灼若华的神采,再听这声音,难怪玫璇会担心基儿的心了,也难怪基儿会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了。 “你就是胡菀柔?” “是。” 没有让胡菀柔免礼,彭城伯夫人转向一边的陆月吩咐说:“你不用在这里伺候了,下去吧。” 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屈膝施礼的胡菀柔,陆月微微拱手:“是。” 等陆月退到后面后,彭城伯夫人这才转向胡菀柔冷笑一声说:“皇太孙多年没用过婢女,竟然把你要在了宫里,你的手段还真不一般。” 一听彭城伯夫人的话,胡菀柔的脸红了红,这么明显的嘲讽,她知道老夫人一定把她想的很不堪,可是发生了那么多事,她没法解释,也根本就解释不清。 胡菀柔其实有些不明白,自己与彭城伯夫人初次见面,她一个已过花甲之年的老太太怎么说话这般刁钻? 倒是一边的孙玫璇闻言,笑着解围说:“姥姥,这胡姑娘懂些诗书…您也知道殿下向来风雅。” “也就是你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狐媚惑主的多了,别哪天被人给你把人抢走了,你找我哭才好。” “姥姥,胡妹妹最是知书达理,怎么会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都跟你这么善良的人哪里找。” “有老夫人疼玫璇,不会有人敢欺负玫璇的。” 两个人自顾自的说话,权当胡菀柔不存在的样子,可句句针对胡菀柔,她自然听得明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屈膝时间久了,小腿也微微有些打颤,孙玫璇察觉向着彭城伯夫人微微示意,那老妇人也觉得差不多了,便斜睨了胡菀柔一眼说:“平身吧!” “谢老夫人。” 胡菀柔起身后,安静的垂手站到一侧,她心中知道,今天的事情似乎还没结束,果不其然,彭城伯夫人喝了一口茶后,闲散的说:“既然是来自济宁府,我还以为应该颇知孔孟之礼。” 话语间的不待见显而易见,听了几句她心中了然,孙玫璇是彭城伯夫人举荐入宫后被养在太子妃身边的,老夫人怕是一早举荐孙姑娘入宫,便是要让她做殿下正妃的,可通过她的了解,太子妃似乎并不希望孙玫璇做殿下正妃,许是因为这样,彭城伯夫人举得自己的存在影响了孙姑娘,才这般针对自己的。 若真如此,有些事她解释也是没用的,随他去吧。 “能跟在皇太孙身边,想必懂得不少,我倒也奇怪什么样的本事让基儿破了戒。” 胡菀柔正无奈的想着,彭城伯夫人已然把她今日前来的最终目的说了出来。 “今儿个我就不考你的诗词礼数了,皇太孙身边的宫人,自然样样拿得起放得下,老身我一向对孔府菜系很是喜欢,你就做两道菜,要符合你孔孟之乡的身份。” 一听竟然是要让自己做菜,不仅胡菀柔吃了一惊,暗暗躲在后面的陆月也惊得目瞪口呆,老夫人怎么会想到要让她做菜? “若是做得好,你就继续留在基儿的身边,若是做不好,我可是要回了皇上,把你赶出宫去的。” 许是觉得胡菀柔入宫前怎么说都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肯定不会懂什么做菜的,只要挑得出瑕疵,便能找得出理由在皇上面前说她做事不利,即便是不能赶出宫,怕是也能被赶出皇太孙宫! 胡菀柔站在一边还没来得及接话,倒是一边的孙玫璇先拍掌笑了:“姥姥说的有趣,我倒觉得胡妹妹一向最知诗书,那就以‘诗书’为题,做这两道菜如何?” 以“诗书”为题做菜,看似孙玫璇恭维自己知书达理,实则实在是给胡菀柔摆了一道难题。 胡菀柔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心中有些忧虑,可彭城伯夫人摆明了今日是要为难自己,而孙玫璇也很明显一直在推波助澜,殿下不在,她只能答应着。 此时,东宫内,朱瞻墡正带着银俊往外走,想要去看看外婆去了皇兄宫中怎么还没回来,迎头看到朱瞻基向着东宫走来,他迎上去奇怪的问:“皇兄?你怎么过来了?” 朱瞻基见他问的奇怪,回答说:“我来看看姥姥啊。” “姥姥不是一早和玫璇去你宫里了,到现在也还没回来啊。” 朱瞻基也是一脸意外:“我下了早朝后一直在皇祖父那里,没有回宫。” “那就奇怪了,姥姥去了得有一个时辰了,本来我想陪她一起过去,她不肯,只让孙姑娘跟着。” 朱瞻墡说到这里,突然转了转眼睛说:“难不成姥姥又想跟你说你的婚事?” 朱瞻基知道他的意思,心中有些无奈:“去我宫里看看吧。” 兄弟两人说着便一起向着皇太孙宫的方向走去。 第21章 “诗书” 兄弟两人回到朱瞻基宫中,来到正殿正看到彭程伯夫人与孙玫璇两人端坐着喝茶。 见他回来,孙玫璇与彭程伯夫人都很意外,原本听说皇太孙今天与皇上、太子有要事商议,不会这么快回来,孙玫璇这才带了老妇人来,哪里知道殿下这么快回来,万一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只是已经这样了,她只能见机行事,起身去到他身边,甜甜的说:“殿下回来了,五王也来啊。” 朱瞻基点点头,转而笑着走到彭程伯夫人身边问安:“姥姥,您来了怎么也不命人跟我说一声?” “皇上找你有事,我就是过来看看,也没什么要紧事情。” 彭程伯夫人倒是没有像是孙玫璇那般多想,毕竟是个婢女,自己还使唤不得了么? 这边正说着话,胡菀柔端着托盘从小厨房那边走了过来,一见到皇太孙和五王也回宫了,她意外之余心中的担心也去了一些,想必有他们在,自己会少受一些为难吧? 最先看到她的是朱瞻墡,见她端着托盘,上面有一个圆月形状细瓷白盘,中间盛放着色泽如琥珀的澄黄银杏白果,周围是一圈白脆的薄薄藕片做衬托,一侧放了两朵红梅做点缀,另一个是长方形瓷盘,上面整齐摆放了一溜豆腐块,里面包了菜馅,隐约透出一点色彩,周围用半圆状黄瓜做衬,盘子与菜品的摆放很像写字的竹签。 时间尚早,还没到用午膳的时候,朱瞻墡奇怪,便走到她身边问:“菀柔,做了什么?” 看了看坐在一侧的彭城伯夫人,胡菀柔有些犹豫的回答说:“额…我做了两道小菜。” 朱瞻墡更奇怪了:“这还没到用膳的时候,做菜做什么?” “嗯……” 胡菀柔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回答,彭城伯夫人倒是爽快的开口说:“是我让她做的。” 朱瞻基一听,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姥姥您怎么让她去做菜?” 自从他回来,孙玫璇一直在暗暗注意他的神情,从刚才的表情看,他明显有些生气了,她便笑着解释说:“是这样的殿下,姥姥知道胡妹妹是济宁人,说起孔府菜系很不错,就让胡妹妹做两道菜尝尝。” 虽然知道姥姥过来,肯定是有意为难菀柔,可朱瞻基还是耐着性子说:“姥姥,您要是想吃孔府菜,我找宫里的御厨给您做,您怎么让她去?” “我就是想试试你身边服侍的人到底是不是得力,你啊整天忙于政事,身边服侍的人如果不尽心,那怎么行?” 彭城伯夫人的理由很充分,又拉过孙玫璇的手,很慈爱的看着她说:“要是玫璇在你身边,我倒是能放心了,可这皇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到现在也不给你们赐婚,你母妃也是,看着你们两个一起长大,也不放玫璇来你宫里,回去得说说她。” 朱瞻基无奈的叹口气:“姥姥,皇祖父做事自然有皇祖父的考虑,这件事您别多管了,行么?” “我怎么能不管呢?玫璇是我带进宫的,从十岁就跟在你身边,到现在也每个名分…” 彭城伯夫人说着,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好像孙玫璇才是她的孙女一样,朱瞻基也是尴尬。 倒是孙玫璇见大殿中气氛尴尬,虽然她一脸委屈,却还是强颜欢笑的说:“姥姥别说了,玫璇不觉得委屈,殿下心里一直有玫璇,只是这件事还是需要皇上的意思。” 朱瞻墡趁机解围说:“是啊姥姥,皇祖父那脾气您不是不知道,皇兄的为人您还不相信么?不会委屈了孙姑娘的,毕竟皇家不是凡俗百姓,您得给皇兄一点时间。” 听了这话,彭程伯夫人没再多说,在孙玫璇的搀扶下这才又坐下了。 朱瞻墡转头向着尴尬的胡菀柔说:“菀柔别端着了,放下吧。” “是。” 胡菀柔上前把托盘放到桌上,端起圆盘说:“这是一份‘诗礼银杏’,是用银杏白果为主料,煮至酥软之后,加清水、蜂蜜、桂花酱制成,味道清香甜美,柔韧筋道,而且白果有解酒止咳的功效,只是白果微毒,不宜多食。” “诗礼银杏?” 朱瞻墡似乎对这名字很欣赏,笑着点头说:“我知道这是孔府菜系的上品菜肴,相传孔老夫子教其子孔鲤学诗习礼时说‘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被事后传为美谈,其后裔自称“诗礼世家,一直到了五十三代衍圣公孔治,建造诗礼堂,以表敬意。堂前栽植了银杏树两株,苍劲挺拔,果实硕大丰满,孔府宴中的银杏,即取此树之果,故名‘诗礼银杏’。” 这段典故大都知晓,胡菀柔笑着说:“正是。” 孙玫璇闻言,也含笑开口:“五王与胡妹妹都是博学多才之人啊。” 她虽是恭维,胡菀柔瞥见朱瞻基看着她的神色冷了冷,只尴尬的笑了笑,接着端起长方形瓷盘说:“这一道菜是‘书功竹帛’,是用豆腐做皮,以干贝、海参、冬菇、瘦肉为馅,慢火烧制而成的。” 朱瞻墡闻言开口:“书功竹帛,你这样一说,这菜馅蒸煮出来的印记印在豆腐上,当真像是写在竹签上的字迹,‘诗礼银杏’、‘书功竹帛’正好切合孔府诗书齐家的风骨,真不错!” 孙玫璇也上前看了看,低头闻了闻,似乎很是赞扬的点点头:“嗯,看着漂亮,闻着也香,老妇人,玫璇也觉得胡妹妹的看着手艺很不错,也难怪五王喜欢。” 彭城伯夫人却拿手绢轻轻摇了摇说:“你们都觉得好,那自然是好的,有这么好的手艺,不去御厨房可惜了。” 一直没有做声的朱瞻基闻言开口说:“姥姥,她既然是在文辉殿服侍自然有在文辉殿服侍的理由,这宫里如果都不守着本分,那不乱套了?” “我不过就是说说,你急什么?” 朱瞻基淡淡的笑了一下说:“姥姥别生气,孙儿的意思是,您今天可以让她去厨房做事,那明天孙儿也可以让她去寝宫服侍了。” “这……” 彭城伯夫人想不到自己这个孙儿竟然会这样说,一时语塞。 孙玫璇已经有些觉得这老妇人不看形势了,您说殿下都已经回来了,您干吗还这般不知道收敛一下,早就跟您说过殿下对胡菀柔的心思不一般了,您还当着他的面处处为难她,弄不好,殿下心里还会觉得是自己挑拨老妇人来欺辱胡菀柔的,那就不好了。 孙玫璇想着,截住话说:“好了,老妇人,好歹菀柔妹妹做好了,您不尝尝?” 朱瞻墡也看出来姥姥今日来明显是给菀柔找茬的,也便开口说:“是啊,姥姥,这菜看着颜色不错,嗯,闻着味道也很好。” 到底是自己让做的,又是当着两个孙儿的面,彭城伯夫人起身来到桌前坐下说:“那就都尝尝吧。” 四人分次落座,胡菀柔去取来碗碟,给每个人分了六颗银杏白果,两块豆腐,朱瞻墡各吃了两口便赞不绝口的说:“清新淡鲜,酥烂甘馥,不错,姥姥您觉得呢?” 彭城伯夫人斜睨了一眼站在朱瞻基身后的胡菀柔说:“也就你们这年轻的喜欢这么甜腻腻的东西,我年龄大了,吃不来。” “哎呀,姥姥您看着可不像花甲之年,年轻多了。” 面对朱瞻墡的恭维,彭城伯夫人不免也笑了起来:“就你嘴甜,你这么喜欢这丫头做的菜,跟你父王说,让她专门去给你做菜吧。” 这么突兀的说出这样的话,大殿内除了彭城伯夫人其他人都意外而愕然。 眼看着朱瞻基不悦的把碗筷放到桌子上,只是压着火气没发作,孙玫璇心中暗暗责怪这个老妇人说话不顾场合,真要想这么做,你别当着殿下的面说行不行?本来是想让这老妇人给自己出口气,现在她觉得自己简直要被她给害死了。 朱瞻墡笑了笑说:“姥姥,菀柔她是皇祖父安排到皇兄宫里的,这宫里的人,哪能你想要就能要了?” 彭城伯夫人似乎还没看出朱瞻基的情绪,只有些倚老卖老的说:“那我去跟你皇祖父说,这点面子你皇祖父总会给我的吧?” 孙玫璇看着朱瞻基冷下来的脸,心都灰了,可这个时候她不敢多说,她怕朱瞻基误会。 果不其然,朱瞻基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最后看到彭城伯夫人身上问:“姥姥,您今天来是不是就为了办这件事?” 怕彭城伯夫人给一口答应下来,孙玫璇着急的开口说:“不是的殿下,您别误会。” “我误会了么?!” 口气还算平淡,可脸色完全冷了下来。 彭城伯夫人也看出朱瞻基有些恼了,可又看不得他对孙玫璇的态度,她也冷了脸:“你这孩子,跟玫璇凶什么?” 到底是自己的姥姥,朱瞻基舒口气,缓和语气说:“姥姥,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我做事也有我做事的理由,我明白您不想让玫璇受委屈,我保证我不会让玫璇受委屈!她是我的人早晚会是我名正言顺的嫔妃,至于我宫里其他的人和事,存在就有存在的理由。” 回头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胡菀柔,他继续说:“菀柔她救过我的命,如果不是她,两年前我就死在山东了,所以,姥姥,她会一直在我身边,这一点是我对他父亲的承诺,也无法更改。” 想不到朱瞻基态度这般坚决,孙玫璇气的有些想要吐血,本来是想借着老妇人的手,折辱胡菀柔,却不想被老人一闹,逼着殿下当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朱瞻墡在听了自己的皇兄态度后倒是一直没有做声。 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彭城伯夫人有些颓然的叹口气:“你们都大了,我这老太太也管不了了,随你们吧,只要你啊,别让我这孙女儿似得玫璇受了委屈就行。” 到底是自己的姥姥,朱瞻基也不想惹她不高兴,便保证说:“不会的姥姥,我发誓,这一辈子都不会让玫璇受委屈。” 第22章 梅园 既然话都讲清楚了,朱瞻基不想胡菀柔继续呆在这里觉得难堪,便转头对她说:“忙了一上午,先回去休息吧。” “是,多谢殿下。” 等胡菀柔离开后,朱瞻基缓和语气说:“姥姥,玫璇已经是我的人了,我就一定会对她负责。” 看了看坐在自己下手一侧的孙玫璇,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说:“玫璇我希望你也能相信我。” 孙玫璇一脸的情真意切:“我相信殿下。” 朱瞻墡见状笑着说:“你看,姥姥,我都说皇兄是最守信的了。” 彭城伯夫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控制住自己这个长大的外孙了,她叹口气:“看着你们这般要好,我也就放心了。” 气氛缓和下来,朱瞻基笑了笑着说:“既然过来了,中午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松开握着孙玫璇的手,他转头吩咐金英说:“吩咐小厨房做孔府菜,今天五弟还有老夫人和玫璇在宫里用膳。” “是。” 糖醋鲤鱼、葱烧海参、鸳鸯菜花、清汤西施舌…一顿午膳大家倒也其乐融融,没有上午的各怀心思。 用过午膳,彭城伯夫人似乎也有些乏了,便对朱瞻基说:“让玫璇留下来陪陪你吧,我和墡儿先回去。” 明白外婆的深意,朱瞻墡站在朱瞻基对面偷笑。 朱瞻基无奈的看了看朱瞻墡,答应着:“好。” 有姥姥在,母妃那里总是好交代些,免得玫璇回去,母妃又要生气,想起母妃这些年对玫璇的态度,朱瞻墡虽然不明白原因,也还是觉得玫璇也有些不容易。 朱瞻墡扶着彭城伯夫人走出大殿,一边往大门走,彭城伯夫人一边对朱瞻墡说:“我之前说的话,你要是愿意啊,我就去跟你皇祖父说说,毕竟你也大了,也需要人服侍。” 虽然朱瞻墡也很想,可是想想刚才皇兄的话,他无奈叹口气说:“姥姥,皇兄的态度您也看到了,只要皇兄对孙姑娘好,其他的事情,您就别管了。” 彭城伯夫人有些生气的停下来:“怎么你也嫌姥姥事儿多了?” “我哪敢啊,姥姥。” 朱瞻墡正好对着云逸苑入口处,恍惚有个人影走过,似乎是… 他心中一动,转而对外婆说:“姥姥,您先回去吧,我有点事情去办。” “什么事啊?” “一点小事,让银俊先陪您回去。” 他说着向银俊示意,银俊立刻上前挽住彭城伯夫人的手臂说:“老夫人我们先回去吧。” 彭城伯夫人不放心的回头吩咐说:“你可别再去打扰你皇兄和玫璇了。” “放心吧姥姥,我有那么不懂事儿么?” 等两人走出了大殿,他立刻向着云逸苑走去,远远地果然看到胡菀柔批了一件樱花红色披风向着梅园走了过去。 红、白、粉、青相间的梅林间漫无目的随意的走着,偶尔有飘落的梅花花瓣落在她的身上脚下,疏影横斜间,随风飞扬的披风下身迹清瘦,莫名有种孤寂清远的感觉。 朱瞻基追上去:“菀柔。” “五王殿下。” 转身看到朱瞻墡,胡菀柔眼中的一丝落寞和委屈还清晰可见,随即被她很快隐去。 “外婆年龄大了,做事会苛刻一些,别往心里去。” 面对朱瞻墡的开解,胡菀柔笑一笑:“不会。” “孙玫璇是在十岁那年被外婆送进宫的,那年皇兄十岁,我六岁,她一进宫便与皇兄感情很好,外婆也对母妃说过将来要让她做皇兄正妃的意思。” 这一点胡菀柔是早就知道的,听了五王的话,也只是淡淡笑了一下。 “汉王之前在京师与我父亲之间的那些嫌隙你也知道一些,所以当时东宫的人从上到下,或多或少都受到过汉王的算计,包括我们兄弟几个和孙玫璇。” “皇兄被册立皇太孙后,汉王越加着急,陷害东宫的事情下手便越狠,所以皇兄对东宫那些共患难过的人,感情自然很深,尤其是对孙玫璇,他们两个人年龄一般大,经常在一起,感情自然也会亲厚一些。” 朱瞻墡的话说的是比较隐晦的,到底宫廷之事不易向外人道的太多太多,何况他不想胡菀柔知道太多,徒增烦恼,有些话点到为止。 然而他话里的深意,胡菀柔却也是明白的,他这是在提醒自己皇太孙与孙玫璇的情谊。 感念他的好意,胡菀柔笑着道谢:“殿下的话,菀柔明白。” “你向来冰雪聪明,我也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感情上…也要放得下才行。” 朱瞻墡念过旁边的一株青梅嗅了嗅,清冽沁脾,其实他这样说是有自己的目的的,他无法改变菀柔现在在皇兄身边的局面,但是他希望她会有些时间留给自己,等到自己被恩准就藩的时候,便可以带她离开,远离这是非之地。 “殿下…” “我知道你与皇兄之间的缘分,也知道你心里有皇兄,有时候我会想,如果皇兄山东一行十分顺利,没有遇到那次暗杀,没有遇到你,是我先遇到你的话,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这一直是他心里抱憾的地方,他一直觉得,若是在自己之前,菀柔没有遇到皇兄,那么大运河上那场邂逅,会是他们缘分的开始。 可事实却总是提醒他,他与她之间,缘分总是浅了那么一点点,因为这一点点的轻浅,无论他如何努力,都一次次与她擦肩而过。 看到胡菀柔身后的红梅花开正好,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摘了一朵在手中,折身看着表情有些歉然的胡菀柔继续说:“皇兄不会注意你,你也不用这样辛苦,那样我便会是你在这宫里唯一的依靠了吧?” “殿下…对不起。” “这又不是你的错。” 伸手把手中的红梅簪到她如墨的发迹间:“菀柔,我对你的好,是我的心甘情愿!在你真正成为我的皇嫂前,我怎么对你好,应该…都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胡菀柔呆呆的看着他,有些一时接受不了他这番话语,威风吹起两人披风的袍角,随意飘散,杂乱无章。 “菀柔,记得,不管将来如何,在这宫里一定要好好地,遇到任何事情都有我在。” “谢谢你,殿下。” 这似乎是她此时此刻唯一能说出的话语了。 朱瞻墡看着她温暖含笑:“真美。” 第23章 禁书 下午,胡菀柔一直在文辉殿候着,过了未时,仍旧没有见到皇太孙,知道午膳过后孙玫璇留在寝宫服侍,似乎也能想到会发生很么,胡菀柔以为殿下今天下午不会过来了,正想回去,陆月走了过来。 看到她还在这里,陆月淡淡的告诉她说:“孙姑娘刚刚离开,殿下在寝宫的小书房。” “知道了,月大人。” 深深的看了一眼她头上的梅花,陆月没再多说,便离开了。 泡了茶送去寝宫的小书房,寝殿中还有一丝丝挥之不去的暧昧芬香,和着一点轻微的酒气,无孔不入的温热躁动处处彰显着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胡菀柔努力的不去想刚才两人在寝宫的种种,端着茶去到西侧的小书房,朱瞻基只穿了便服,坐在案牍前看书。 走到案牍前,把手中的茶放到他面前:“殿下,喝杯茶吧。” 朱瞻基抬头,看到她头上簪了一朵红梅,在她如墨的发间显得更加娇艳,笑了笑说:“攒了梅花,很别致。” 胡菀柔的目光被他脖颈间两个宛若樱桃大小的红晕吸引了过去,知道那是怎样出现的,她的眼神不易察觉的有些黯淡,朱瞻基捕捉到了。 正要收回目光,意识到朱瞻基还在看着她,想是刚才自己对他的话没有回应让他奇怪,胡菀柔淡淡的笑了一下,解释说:“下午的时候,闲着没事,我去梅园散步看到红梅开的正好,就攒了一朵。” 他有孙姑娘服侍,自己不也是跟五王在一起么?胡菀柔心里突然觉得没来由的很难过,却说不清、理更乱。 “很好看。” 朱瞻基也没有多想,只点点头,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就在这时,金英走了进来,脸色有些隐晦的启奏:“殿下,刚刚文昭殿传来消息,说杨士奇杨大人与纪纲在文昭殿当着皇上的面吵起来。” 杨士奇与纪纲竟然在文昭殿吵了起来,朱瞻基很意外:“为了什么吵的?” “似乎事关杨溥杨、黄淮两位大人,似乎说是两人在狱中多有怨怼,具体怎么回事不太清楚。” 一听事关杨溥、黄淮,朱瞻基立刻意识到事情肯定不小,之前解缙的事情还让他记忆犹新,也是在诏狱,突然就被迫害致死了,难不成纪纲这次又动起了杨溥、黄淮的注意? “更衣!” 胡菀柔去取过一旁的外衫,服侍着他穿上,给他束腰带的时候,朱瞻基瞥眼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脖颈上两个红色的吻痕,突然意识到刚才胡菀柔失神的目光,心中有些尴尬,只是见她低头用心的给自己束腰带,他只干咳了一下,没再多说。 这么明显的痕迹,很明显的表明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他有什么好解释的,何况,他似乎也没什么必要跟她解释,那是自己的私事,不是么? 穿戴好,他便带着金英急匆匆往外走,胡菀柔似乎有些不放心的送到前厅。 “殿下!” 朱瞻基走到前厅的时候,锦衣卫指挥同知刘冕匆匆前来,一见到他,朱瞻基似乎意识到他可能是因为今日杨士奇与纪纲争吵的事,不等他施礼便上前问他:“怎么了?” 想是跑得急,正月里一身相对单薄飞鱼服的刘冕脸上竟然有些汗珠,他气喘吁吁的呼吸了几口气后问:“殿下可听说了杨士奇大人与纪纲在文昭殿争吵的事?” 朱瞻基点点头问:“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殿下,这次麻烦有点大了。” 刘冕急匆匆的擦了一下顺着面颊一侧流下来的汗珠,舒口气说:“今天,纪大人突然带着陈刚来到关押杨溥大人的狱中,结果在狱中…发现了…方孝孺撰写的一本《逊志斋集》。” 朱瞻基一听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方孝孺本是建文朝的重臣,也是一代饱读诗书的儒学大儒,后来皇祖父攻破京师,想要让他来给自己起草即位诏书,结果方孝孺竟然当着皇祖父的面写下了“燕贼篡位”四个字,结果可想而知,皇祖父大怒之下,直接下令将方孝孺凌迟处死,方家人也是死的死、逃的逃,他生前的著作自然也就被当做是不禁二禁的禁书了。 这下好了,这书竟然出现在了本就因罪入狱的杨溥手中!而且是出现在自己送去的那一批书中,皇祖父未必就不会多疑,即便皇祖父不对自己怎样,杨溥怕是也凶多吉少。 “谁这么大胆!竟然敢把这本书送到诏狱!” 虽然有些迟疑,可刘冕知道今日这件事关乎杨溥、黄淮的性命,也只能据实回答说:“那些书…是前两天杨溥大人想要读的那一部分,是…您宫里的人准备的。” 朱瞻基闻言看向金英,金英摇摇头很确定的说:“卑职以项上人头担保,绝对没有这本《逊志斋集》!” 金英做事,朱瞻基是信得过的,何况方孝孺的书,宫中也不好找。 刘冕补充说:“卑职问过徐恭,很确定两天前送到杨溥大人狱中的书绝对没有这本《逊志斋集》,可不知怎么,今天纪纲就是给查出来了。杨溥大人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这本书。” “杨溥现在人呢?” “被上了刑,现在应该关回了牢房。” 一听杨溥被上刑,朱瞻基脸色更难看了,锦衣卫这先斩后奏的手段真是胆大!要知道杨溥可不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已经五十岁的老人了,又被关在诏狱快两年的时间,锦衣卫的手段他能扛得住么? “殿下放心,徐恭会想办法给杨溥大人送些伤药。” 刘冕这样说,朱瞻基脸色才稍微有些缓了缓。 陆风听了刘冕的话后,很为皇太孙担心,上前说:“殿下,若真的事关方孝孺,怕是连您也保不住杨溥大人了。” “保不住也得保!” 朱瞻基也是急了,气呼呼的一拍桌子:“先是解缙,现在是杨溥,再就是父王和本宫了!” 他这样一怒,大家都有些不敢做声了。 朱瞻基何尝不知道,虽然在靖难之役后皇祖父登上了皇位,可对于当年旧事,皇祖父一直很敏感,尤其是对方孝孺、练子宁、齐泰、黄子澄等人,一旦事情和这几个人扯上关系,几乎没有商量的余地,可是现在事情摆在面前,这明显又是有人布了一个局,意图很明显。 或者这一次,纪纲的目的不会是杨溥、解缙这样简单,经过前几次的交手,朱瞻基知道,纪纲做事虽然不是无懈可击,却向来环环相扣,这件事,自己确实要小心才好。 倒是胡菀柔听了几人的话后,上前说:“殿下冷静一下,如果事情当真这样严重,连殿下都觉得没法保住杨溥大人,那杨士奇杨大人这个时候与纪纲争吵,岂不是也很危险?” 朱瞻基一听这话,又转向金英,似乎是在问具体的情况。 金英会意,上前回答说:“适才过来的宫人说两人争吵似乎是因为纪纲弹劾杨溥、黄淮两位大人在狱中多有怨怼,并没有说到这本《逊志斋集》。” 这才是最重要的,可来人并没有说到,这样看来的话,应该是纪纲还没有把方孝孺《逊志斋集》的事情给说出来,朱瞻基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很为杨士奇担心。 “纪纲是故意的!他故意设了圈套,先是激起杨士奇愤怒,最后抛出方孝孺的书,把杨士奇也给拖下水!真是一步好棋!” 这样看的话,纪纲的目的怕是不单单针对杨溥一个人,还想把杨士奇也顺道给拉下水! “本宫这就去文昭殿看看。” 朱瞻基说完便要走,可是他这样去很难把今天的事情给化解,金英、陆风等人担心的看着皇太孙,可一时也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殿下!” 就在朱瞻基要离开的时候,胡菀柔又开口喊住了他:“您说过皇上对道衍大师一向尊崇。而且道衍大师对方孝孺也很推崇。” 朱瞻基闻言停住脚,心中忽的明白过来,对啊,怎么把道衍大师给忘了!都是刚才一下知道事关方孝孺,自己太紧张了。 胡菀柔走到他面前说:“殿下,我相信事情总能解决,您先冷静想想看,既然徐恭徐大人确信当时没有这本书,那就是有人想刻意陷害杨溥大人,既然是陷害,必然有人…” 寥寥几句话的点拨,却像是死局中突然看到了生机,朱瞻基恍然大悟:“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柔儿你…你太聪明了!” 如果说天下间还敢有人为方孝孺说话的话,那这个人只能是道衍大师了。 事不宜迟,他兴奋而赞许的看了看胡菀柔,接着解下自己的腰牌,递向陆风说:“陆风,你带着本宫的令牌立刻去把道衍大师接到宫中,就说事关紧急,本宫烦请他务必走这一趟。” 陆风此时也明白过来胡菀柔刚才那寥寥几句话的意思,双手接过皇太孙递过来的令牌说:“是,属下这就去。” “刘冕,你现在就去诏狱,看看有什么可疑。那本书不可能凭空出现,一定要找到是谁这么大胆!找到后,务必留着他的性命!” 刘冕也明白过来,忙答应着:“是,卑职明白。” 陆风、刘冕离开后,朱瞻基准备带着金英去文昭殿,胡菀柔不放心的上前说:“殿下,你…”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担心模样,朱瞻基伸手握了一下她的手臂说:“放心,就算这次保不住杨溥,纪纲也绝对动不了我。” 第24章 文昭殿之争 “陛下,杨溥、黄淮毕竟是饱学之士,虽然现在因罪入狱,在狱中难道就不能看书作诗吗?” “杨大人说的没错,像是杨大人这般的儒学之士,自然以读书为乐,想必杨大人给杨溥、黄淮两位送去了不少的书吧?” “纪指挥使这么说什么意思?!” 文昭殿内,杨士奇与纪纲还在激烈的争论着关于杨溥、黄淮的事情,文昭殿外,朱瞻基冷冷的听了几句,向着候在殿外的杨庆示意。 杨庆立刻走进文昭殿中向朱棣奏请:“皇上,皇太孙殿下求见。” “让他进来吧。” 此时,朱棣正被杨士奇、纪纲的争吵弄得烦心,其实杨溥、黄淮在狱中看书、写诗倒不是什么罪责,可因为纪纲今天过来,当着杨士奇的面话里话外似乎处处指责两人贼心不死,杨士奇见他不怀好意,两个人便杠了起来,越说越激动。 朱瞻基进去后,果然看到杨士奇与纪纲脸色都不太好看,只是纪纲眼中有着一种异样的兴奋。 “孙儿参见皇祖父。” “免礼吧。” “过来给皇祖父问安,到了才知道杨大人和纪指挥使也在。” 朱瞻基起身后,看了看面色也不是很好看的皇祖父,接着转向纪纲淡淡笑了一下:“刚才在门外听到纪指挥使说到杨大人给杨浦、黄淮往狱中送书,孙儿觉得纪大人做锦衣卫指挥使做的这么久,果然善于想象了,连无凭无据的话也敢当着皇祖父的面说了。” “卑职不敢,卑职只是…” “怀疑!对么?” 朱瞻基笑着打断他,语气中的冷然却清晰可见:“据本宫所知,在诏狱中,杨溥、黄淮的家人可是连一点衣服、食物都送不进去的!你对他们两人也当真是‘照拂’了!” 你不是想把水搅浑么?那好,就帮你直接搅浑了! 纪纲被朱瞻基怼的无话可说,只默不作声的站着,没再多说,自己今日有备而来,没必要逞一时口舌之快。 “皇祖父,既然纪大人说到杨溥、黄淮两位大人了,孙儿在这里请皇祖父恕罪。” 朱瞻基说着便屈膝跪倒了大殿中。 朱棣看着他的样子,很是奇怪:“恕罪?” “那些书其实是孙儿每隔一段时间都送些书去狱中,给杨溥、黄淮看的。” 朱瞻基说到这里,朱棣明显一迟疑,目光有些沉了下来,纪纲也不自觉的看向他,杨士奇更是担心。 “孙儿自小受杨溥、黄淮教导,出阁读书的时候,两人也都尽力教导孙儿,他们之前做错事情触怒龙颜,的确该罚,只是从感情上,孙儿确实有些不忍…” 朱瞻基说的是实情,他也说的很是真诚,朱棣的神色慢慢缓和了下来。 “孙儿知道两人所犯的错不可轻恕,皇祖父小惩大诫本就是应该的,只是给他们拿些圣人之训,希望他们在狱中反思己过,也算略表孙儿的心意。” 杨士奇感叹说:“皇上,向皇太孙年纪虽轻,却知大义、明大理,殿下这么做当真让微臣敬佩,” 听完这番话,朱棣不免感叹说:“你能这样想倒是难为你了。” 正想让他起身,还没来得及说,纪纲突然开口:“启奏皇上,皇太孙对杨溥、黄淮二人的做法确实令人感动,只是卑职莽撞,殿下怎么可以把方孝孺的《逊志斋集》也拿给杨溥看呢?” 朱瞻基心中早有准备,所以纪纲抛出这一招,他到冷静,却是一边的杨士奇闻言明显变了脸色,不由自主的看向朱棣。 果然,朱棣刚刚缓和的脸色一下便又冷了起来,看向朱瞻基的眼神也有些气恼。 “孙儿给杨溥的书中绝对没有这本《逊志斋集》,请皇祖父明鉴!” 虽然心中有了打算,可在这件事上,朱瞻基依然不敢大意,扣头拱手解释说:“皇祖父,孙儿再大胆也绝不敢把这本书拿给杨溥去读!何况他是被关在锦衣卫的诏狱!” 他这样说,朱棣似乎有些相信了,微微低了头,似乎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孙儿知道轻重,既不会置杨傅于险境,也绝不会自己引火烧人!何况,我泱泱华夏这么多文汇精粹,不缺这一本《逊志斋集》!” 他说的没错,东宫迎驾一事后,杨溥、黄淮一直被关在诏狱,皇上也丝毫没有赦免他们的意思,两人已经是在悬崖边上了,这个时候一着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做为皇太孙,朱瞻基没有一丁点的理由做这样的事! 朱棣心中,似乎有些相信他的话,或者朱棣从一开始,就有些怀疑纪纲的目的! “那殿下怎么解释,这本书出现在了您送去给杨溥的那一箱书中?” 纪纲似乎也觉得朱瞻基的理由无懈可击,只是他就是要把这个事情给他坐实了,你说没有,那就解释一下看看能不能解释清楚了。 “本宫还想问你怎么解释呢?!” 然而,朱瞻基根本就不往他设的套里面走,反倒直起身子,定定的看着他逼问:“锦衣卫的诏狱可是出了名的铜墙铁壁!纪指挥使不也信誓旦旦的说过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这么厚一本书册竟然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了!还混到了本宫送去的书里!想做什么呀?!你这诏狱真是该好好管一管了!” “皇上,殿下这么说卑职冤枉!” 纪纲根本想不到朱瞻基会出这么一手,不过想想也对,他是皇太孙,是皇上钦点的储君,任何大臣心中都有可能为方孝孺不平,唯独他不可能! 纪纲有些意识到自己这次似乎又失策了。 这边朱棣还没答话,突然有人推门走进了文昭殿,众人看过去,竟然看到近日身体抱恙的道衍在近身侍奉的小僧弥和杨庆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 来到殿中,道衍双掌合十向朱棣行礼:“陛下赎罪,贫僧听到里面的争吵,心中着急,就直接进来了。” 看了看他的样子,朱棣说:“大师免礼,赐座。” 杨庆立刻为道衍搬来一个方凳,扶着他坐下后,道衍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朱瞻基,奇怪的问:“殿下做错了什么,怎么跪着了?” 大殿内的人相互看了看都没有做声,道衍接着说:“刚才老衲似乎听到‘方孝孺’‘《逊志斋集》’,难不成殿下要为方孝孺这逆臣平反?!这就是殿下的不对了,确实该罚!” “没有,是杨溥。” 听道衍话里有些指责朱瞻基,倒是朱棣先开口解释说:“纪纲在杨溥的狱中搜出了方孝孺的这本《逊志斋集》。” 他说的轻描淡写,话里没有提及朱瞻基与这件事的关系,语气里有些一个祖父维护自己的孙儿的意思。 道衍听了皇上的回答,疑惑的看向纪纲说:“老衲还是有些糊涂,既然是在诏狱中搜出的书,那就是你锦衣卫的问题,怎么殿下还跪着了?” 纪纲清楚道衍对皇上的影响力,甚至要比皇太孙还大,又知道道衍一向维护东宫和皇太孙,不敢大意,便直接回答说:“回大师的话,那些书是皇太孙送去给杨溥的。” 听了纪纲的话,道衍似乎也有些生气,对朱瞻基说:“殿下你真是糊涂,怎么能把这本书送去给杨溥看呢?你这不是要他的命的?亏殿下自小受他教导,就这般做事不知轻重!说的难听点,殿下这是欺师!” 他这话似乎是在训斥朱瞻基,却明显是说给朱棣听得,端坐在龙椅的朱棣何等了解道衍,不过他说的话很是在理。 朱瞻基深深的看了纪纲一眼,转向道衍委屈的说:“大师别生气,刚才纪指挥使的话有些含糊了,那本书不是晚辈送去的,只是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竟然就在刚刚纪指挥使搜查的时候,出现在了晚辈送给杨溥的那箱书中。” “这么巧?听纪指挥使刚才的话,贫僧还真就以为是殿下做的,贫僧看着殿下长大,想着也不会做出这般自毁前程的事情!” 道衍颤巍巍的说着,很明显暗指纪纲有栽赃陷害的嫌疑,看着纪纲因为道衍的话而蓦然紧张起来的神色,朱棣不可察觉的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道衍仍旧在满满的说着:“不过也奇怪,任何出入诏狱的东西都是经过严格查验的,是送进去的时候没查?还是查的时候没有,后来又有了?这其中的差别可大了!” 纪纲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道衍却根本没理他,转向朱棣说:“皇上,这件事不仅事关杨溥、黄淮的性命,还关乎皇太孙殿下的声誉,尤其是皇上对殿下的信任,确实该好好查一查!” 道衍说完后,文昭殿中众人都安静的等着,朱棣微垂了眼睑,似乎是在想着什么,过了一小会儿,他看向跪在地上的朱瞻基说:“基儿先起来。” “谢皇祖父。” 等朱瞻基起身后,朱棣用手指轻轻扣了一下案牍说:“诏狱!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 纪纲闻言,立刻扣手请罪:“卑职有失察之处,请皇上赎罪,卑职一定好好整顿,查清事情真相!” 朱棣却笑了一下说:“这件事,皇太孙与锦衣卫这两边都要避嫌,朕会另派人去查!” 这对纪纲并不是一个好的暗示,虽然意外,纪纲也只能忍着领命:“是。” 第25章 替罪羊 朱瞻基回到自己宫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一进入寝宫看到小书房的等还亮着,他走过去便看到胡菀柔伏在一旁的案几上睡着了。 许是担心自己,眉头微微皱着,看着她安睡的模样,朱瞻基温柔的笑了一下,俯身把她抱起来,想要放到床榻上,让她好好休息。 刚刚抱她起来没走几步,胡菀柔突然警觉,睁开眼看到是他回来了,自己正被他抱着,脸一红。 “殿下,您回来了。” 她说着挣扎了一下想要从他身上下来,朱瞻基却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明显是不想放她下来。 挣扎不下来,也看到朱瞻基脸上有些不高兴,胡菀柔老实下来,偷偷看了他一眼问:“事情解决了么?” “解决了。” 朱瞻基简单的回答了一句,见她眼神处处躲着自己,故意戏虐的问:“这么晚还在这里等着,是担心我么?” 他这样一问,胡菀柔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只好低了头,语气轻缓的说:“忙了一晚上,殿下早点休息吧。” 这个小丫头的心思他是知道的,不想再难为她,而且今晚他也确实有些累了,便放了她下来说:“更衣吧。” 第二天朱瞻基听说皇祖父安排了司礼监来查诏狱的事,负责的竟然是司礼监大太监杨俨!对于杨俨他并不信任,且不论杨俨与东宫、自己的关系一向不好,他一直怀疑,东宫迎驾的事情,杨俨也是参与其中的,只是他没有证据。 若是那件事杨俨真的参与其中了,那么汉王之前还留在京师的时候,杨俨与纪纲的利益便都在汉王身上,汉王离开京师后,杨俨的司礼监倒是一直消停,暂时没有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发生,根据自己得到的情报,杨俨与纪纲平日也几乎没什么交往。 尽管如此,朱瞻基并不能确定他们私下是不是结成了同盟?或者汉王一走,他们之间的利益也便自然解除?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杨俨与自己关系不好。在这件事上,会不会趁机对自己落井下石?又或者杨俨够聪明,知道皇祖父的深意,秉公办事? 朝中的角力,从来没有定数,毫发之间结果便可能差之千里,这一次,杨溥、黄淮的性命,甚至皇祖父对自己的信任或者一手握在黄俨手中了! 黄俨接到皇上的命令,自然不敢怠慢,他立刻带着司礼监的人去到诏狱细细盘查,经过一番女里,还真就被他找到了眉目。 两天的排查后,嫌疑直指诏狱中一个入职不久的狱卒关三标,黄俨查证在皇太孙那些书送到杨溥狱中后,只有这个狱卒连续当值夜班,诏狱白天、夜里都有多人值守,但是经过司礼监排查,那几天杨溥狱中的钥匙一直在他身上,那么只有他最有可能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书混入到关押杨溥的牢房中。 虽然以这么一个疑点认定就是关三标做的,理由牵强,但是司礼监自然有司礼监的手段。 关三标被杨俨带走后的下午,司礼监便有了结果,严刑拷打之下,关三标承认那本事是他趁着晚上大家都睡着的时候,偷偷去到杨溥的狱中,放到里面,借以陷害杨溥。 只是他一个诏狱狱卒按说与杨溥不可能有什么怨仇,这里面肯定还有其他猫腻。 这一点,各人心中都有数,只是那关三标却说因为他与杨溥索贿不成,想要整他一下罢了,黄俨不信再要严刑拷打,那关三标却因为受不住刑,竟然咬舌自尽了。 朝堂上,黄俨奏请过后,满朝文武不免窃窃私语。 司礼监在这其中到底有没有舞弊并不好说,可其中蹊跷还是显而易见的,且不说起因太可疑,因为索贿不成就做这般冒险的事?他有很多其他的方法可以为难杨溥,再者他一个狱卒有这么大本事弄到方孝孺的遗作? 这关三标莫不是做了“替罪羊”吧? 介于杨溥之前与东宫的关系,以及他入狱的缘由,朱高炽一直觉得对黄俨很亏欠,现在这件事事关重大,他更是为杨溥担心,只是又不能表示的太明显,只是这件事既然是司礼监查明有人陷害杨溥,见父皇眉头皱着,他开口说:“儿臣有些奇怪,他一个小小的狱卒怎么能弄到方孝孺的遗作?” 一旁的纪纲闻言立刻回答说:“回殿下,方孝孺一生治学,学生众多,编纂的著作散落民间似乎也并不奇怪。” 纪纲现在是有意将这件事淡化下来,黄俨知道他的目的,听了他的话,也据实回答说:“据关三标交代这本书是他捡到的一个手抄本,一直放在家里,后来无意中找到,正好与杨溥起了冲突,便有了歹念。” 朱瞻基听了两人的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一个小小的狱吏都这般阴狠毒辣、胆大包天,诏狱还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 听出他话里的讥讽,纪纲不怀好意的说:“最近卑职疏于管理,诏狱刘冕负责的多一些,卑职回去后立刻进行整顿!” “呵呵!出事了,就推到刘冕身上,纪指挥使果然名不虚传!本宫可是听说,如果没有手谕,刘冕连调动你锦衣卫治下镇抚司一个小小卫所的权利都没有,更何况诏狱!” 朱瞻基一听,知道这件事纪纲就算阴谋不能得逞,也一定会拉人垫背,针对刘冕明显是想公报私仇、铲除异己了! “锦衣卫内部事宜繁杂,殿下有些情况不了解也是正常的。不过,杨溥到底是戴罪之身,有这些麻烦本也是正常的。” “戴罪之身就可以这样无辜被诬陷?!” 听纪纲当朝说出那番话,不仅朱瞻基恼了,很多大臣也都不满的皱眉,只是碍于纪纲的淫威,大家都不敢多言。 朱瞻基却气恼的直接呵斥:“这次一旦罪名成立,可是被满门抄斩的大罪!纪纲,你是不是太嚣张了!” 确实是太嚣张了!简直明目张胆的草菅人命! “行了!” 一直没有做声的朱棣将奏折放到案牍一边,威严的看了看众人,不悦的开口:“一个小小的狱卒而已,需要你们在这里争论吵闹么?!” 众人一看皇上发火,立刻跪拜请罪:“皇上息怒。” 冷冷的扫了一眼满朝文武,朱棣缓和了口气说:“底下的人,做些欺上瞒下的事也是正常,只不过凡事都要有个忌讳与度量,朝廷的法度不是一纸空文,越了界自然就该受到惩处!” 他这番话说的不轻不重,但是话里明显有着深意,朱瞻基听出来了,纪纲也听出来了。 “关三标的事,既然他认了,那就到此为止,朕不希望因为一个小小的狱卒生出太多波澜!都听明白了?!” “是!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26章 黄俨的进退 下了早朝,朱瞻基先送皇祖父回宫后,他在陆风、金英的陪同下回自己宫殿,走过长街刚刚转向自己宫殿方向,竟然看到黄俨一个人在那里,看他的样子似乎在刻意等着做什么事。 一见到朱瞻基,他立刻上前参拜:“卑职参见殿下。” 见他似乎是在刻意等着自己,朱瞻基很意外:“黄公公免礼吧。” 黄俨起身后,双手恭敬的半扣在前说:“卑职公侯殿下多时了。” 听他果然是在等自己,朱瞻基奇怪的与陆风、金英对视一眼,转而平和的问:“黄公公是有什么事么?” 金英听皇太孙问他,小心的私下看了看,这让朱瞻基有些不解,有莫名有些反感,他一向不喜司礼监那些太监的做派,整天贼头贼脑,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 确定无人,杨俨这才靠近朱瞻基一步,低语说:“早朝上不怪殿下对杨浦的遭遇生气,虽然这关三标一力担下了所有事情,可卑职还是发现了一些可疑。” 猜测有可能是这件事,只是朱瞻基摸不准黄俨的目的,听了他的话,也只是奇怪的看了看他,并没有接话,既然他说了可疑,自己不问他也会乖乖的说。 对于朱瞻基的冷静,黄俨有些尴尬也有些敬畏,眼前这个皇太孙,当真已经不是曾经的少年了。 他心里叹畏,可既然自己决定走这一步,那就只能继续说:“这关三标是个孤儿,不久前才被招进诏狱做狱卒,平日里他极少与人来往,倒是很得到镇抚使陈刚的赏识。” 这一点,其实之前刘冕已经探查到了,也早已秘密向朱瞻基禀奏过,只是朱瞻基知道皇祖父在命黄俨带着司礼监查这件事,他便让刘冕停止了暗查,只细细打听好消息,所以杨俨今日所说,朱瞻基心中有数,只是他奇怪的是,杨俨为何突然对自己说起这些? “就在杨溥的事情案发前,有人看到陈刚秘密的找过关三标,第二天便出了诏狱中的事情。” 杨俨说完,眼中含了隐晦的光芒看着朱瞻基。 朱瞻基其实很明白他的意思,陈刚那个时候去见关三标,肯定发生过什么,陈刚又是纪纲的人,这样一想,自然疑点重重。 然而,朱瞻基却像是并不明白一样,转向黄俨问:“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这么明显的装傻,让黄俨有些尴尬,他笑了一下说:“卑职也就给殿下提个醒,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朱瞻基闻言也是笑了:“黄公公的好意,本宫心领了。” “殿下少年英雄、宽宏大量,卑职过去若有得罪之处,万望殿下海涵。” 黄俨突然这样说,让朱瞻基始料未及,他倒是能屈能伸、挺知道进退。 不过朱瞻基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反问:“黄公公说笑了,公公乃司礼监提督太监,与本宫从无冲突,何来得罪?” 这倒也算实话,不管之前两人私下有多少角力,至少表面上是没什么直接冲突的,就算有什么也是在一种怀疑的状态,司礼监做的事,朱瞻基确实几乎从来没有过什么把柄,只是主观上很讨厌。 “殿下器量宏达,卑职佩服。” “本宫还有事,先走了。” “恭送殿下。” 等朱瞻基走出很远后,黄俨这才收了礼,转身向着长街的方向离去。 回到自己宫里后,金英忍不住先开口嘀咕说:“这黄公公今天准备唱哪出啊?要给纪纲拆台么?” 陆风也是猜测着说:“或者两人虽然同为汉王做事,私下关系却并不怎么好?” 朱瞻基一边走向文辉殿一边说:“今天早朝上,皇祖父虽然把杨溥的事压了下来,可对纪纲的告诫也很明显,毕竟黄俨与纪纲一起跟在汉王身边那么久,有些事,他还是很清楚的。” 怕是知道纪纲最后讨不到好,先给自己寻一条退路吧! 陆风闻言提醒说:“殿下,黄俨刚才的话确实很奇怪。” “陈刚与关三标的接触刘冕已经告诉过本宫了,只是现在关三标死了,死无对证!” 陆风觉得有些可惜:“那岂不是便宜了陈刚。” 想起之前叮嘱刘冕的话,朱瞻基淡淡笑了一下,陈刚留下的把柄他并不想与他计较,但是却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刘冕威胁陈刚助他拿到锦衣卫南镇抚司的实权,只要纪纲够聪明不动刘冕,他自然也懒得动陈刚。 不过是纪纲的手底下的小人物,还用不到他动手。 “黄俨的话并不可信,却不是全都不可信,他有他的目的,只是本宫不会因为他几句话就在这件事上盯死纪纲。” 朱瞻基总觉得黄俨这个人不可信,比纪纲更加的深不可测,知进退是好的,可是就怕他背后隐藏着更深的阴谋,何况若之前那些事被查证他有参与,朱瞻基是绝不会留下他的,这一点黄俨应该心知肚明。 在纪纲的事情上,朱瞻基也是有他自己的无奈:“若是皇祖父不想,本宫现在就算再怎么证据确凿,都不可能动得了纪纲!” “属下明白。” 陆风、金英知道殿下在这件事上的为难,明知道纪纲野心,却因为他的根基而不得不隐忍等待时机,黄俨明明就是小人一个,却在这个时候突然示好,背后的目的更难揣摩。 当真是为难殿下少年储君要承受这般压力。 进入文辉殿,有胡菀柔等在那里伺候,陆风、金英便退了出去,帮着朱瞻基换上常服,胡菀柔泡了茶水,便安静的在案牍一侧研墨。 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朱瞻基安静的坐在案牍上,目光柔和的看着砚台中的鎏金朱砂贡墨在她手中细细研磨,墨黑细腻光泽。 有她在的时候,总觉得时光静好,朝堂上的那些争斗即便是身为皇太孙的他也是难免的,而且那样的争斗对于他来说是毫无退路的,其实这也是他最悲哀的。 似是察觉他今天的异样,想是因为纪纲的事情有些烦心,胡菀柔放下手中的贡墨说:“殿下如果累,不如先休息休息吧。” 朱瞻基笑了笑:“好。” 他起身去到一侧用来临时休息的长榻上斜躺下,胡菀柔拿了一件苏锦薄被给他盖上,朱瞻基看了看她说:“不要走。” 这个时候,不想再给他添堵,胡菀柔顺从的点点头,轻轻笑了一下:“好。” 第27章 清明射柳 方孝孺的这本《逊志斋集》虽然起了不小的波澜,好歹在大局的各方角力下,只用一个关三标做了替罪羊,便使得朝廷表面上似乎恢复了平静,可暗地里却波兰汹涌。 胡荣悄然入宫是在柳树刚刚泛了新芽时的一个子夜时分,这一次,他没有去找朱瞻基和自己的女儿,而是直接去见了朱棣,并且在想朱棣呈上密奏的书函后,便连夜出了宫,赶回了济宁府。 除了朱棣几乎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的见面,而朱棣看着胡荣呈奏的密旨,震惊于纪纲的胆大妄为外,也觉得自己确实要好好筹谋一下才行! 就在表面的波澜不惊中,清明这一日到了。 按习俗和礼制,除了祭祀,清明节这一天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活动便是射柳。经过一个冬天的寒凉,春风轻轻呵过,万物复苏、气候宜人,大家都很兴奋。 兵部已经备好了射柳需用的柳枝,都在中间处削去树皮,露出一寸左右白色枝条,射柳的人需要在骑马的过程中,以弓箭从削白处射断柳条,然后纵马向前将断柳接在手中,这是最优秀的射柳者,若是从削白处射断柳枝却并不能将断柳接在手中为次,若是从泛青处射断柳枝,或者射中削白处却并未能折断柳枝都算输,每当有射中者,一旁做判定的司射都要击鼓助威 射柳的要求可以说十分苛刻,但是每年能中者都很多,这也是朝廷甄选武将的一个机会,大家自然很希望能够表现的优秀,而千户以上的武官,大多是都能轻松做到的。 到了骑射的这一天,一众皇孙、卫军首领、三品以上武将早早来到校场等皇上到来,大家也都跃跃欲试、群情激昂,担任司射一职的庞瑛与纪纲眼神交汇间,不被人察觉的微微点了一下头,示意他一切都按计划行事。 到了吉时,在朱高炽、朱瞻基以及一众成年皇孙的陪同下,朱棣来到猎场,三人也都穿着五色彩对襟黄金罩甲,配了金镶碧玉革带,英姿飒装、威风凛凛。参加射柳的文武百官也都穿了铠甲冠服,其中自然是以锦衣卫的飞鱼服最为耀眼。 此番骑射并不拘泥礼节,所以前面的排班、宣谕的礼节也相对简单。 按照先后的顺序,最先进行骑射的是以朱瞻基为首的一众皇孙,一轮比试下来,朱瞻基毫无悬念的一马当先,率先顺利射断柳枝并折枝在手,除了他,其余参加骑射的皇孙,只有朱瞻墡也做到了,其余的皇孙或者折断柳枝,却未能将断柳接在手中,或者压根就不能按要求射断柳枝。 坐在观射台上的朱棣看着自己几个孙儿的表现,很是高兴:“基儿十五的时候骑射就很是优秀,这些年跟着朕两出漠北也收到不少的锻炼,他精于骑射朕是知道的,倒是墡儿,竟然也这般优秀!好!” 虽然皇孙众多嫡孙却只有这两个,听了朱棣的赞誉,一旁的朱高炽也觉得很荣幸,自己这两个嫡子确实很出众,他谦逊的说:“全赖父皇有心教化他们兄弟。” 射柳场地边上鼓声震天。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朱瞻基收住马缰看着朱瞻墡手中的断柳,由衷为他高兴:“五弟,你的骑射当真是精进不少了。” 朱瞻墡显然也很高兴,去年自己还做不到能将断柳接在手中:“皇兄赞誉了,皇兄在臣弟这个年龄的时候,可是早就上阵杀敌了,这骑射之术臣弟对皇兄还是望尘莫及的。” 其余几位庶出的皇孙,自知自己平日没有皇太孙与五王努力,所以对于射柳这样的比赛,输赢倒是看得开,只是比朱瞻墡年龄大一些的二皇子朱瞻埈虽然有些不服气,可到底自己技不如人,只悻悻的骑着马跟在两人后面。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驾着马撤出射柳区域,为接下来的比赛让出场地,将马去交给御马监的监官。 朱瞻基、朱瞻墡两人正好下了马,向着观射台走去,走到射柳区一侧的时候,正好是亲军上十二卫的指挥使准备射柳,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纪纲自然也在列,因为有他在,朱瞻基、朱瞻墡两人都不自觉注意了过去。 前面司射举旗示意射柳开始,纪纲率先射出了箭矢,接着纵马向着柳枝方向飞奔而去。 然而,看想对面的柳枝之时,朱瞻基、朱瞻墡两人的眼色同时变冷,两人无声的相视一眼间,纪纲已经去到柳枝旁边,他从马背上利落的俯身,伸手抄起一个柳枝,一旁的司射庞瑛见状立刻举旗示意擂动战鼓。 朱瞻基、朱瞻墡两人看的真真切切,纪纲的那一箭压根就没有沾到柳条泛白处,他手中的柳枝,是被他硬折断了! 纪纲精于骑射,若说他失手很难让人相信,就算是失手,他也应当知道射柳的规定,在伐一箭便是了,可他偏偏纵马去“接柳”,那就只有一个解释,纪纲是故意的! 他这是有意的试探! 一旁观看射柳的官员将士先是有些愕然,当听到鼓声擂动,立刻都击掌欢呼。 冷眼看着纪纲表演完成,看着皇兄眼中的火气,朱瞻墡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皇兄,皇祖父在等着我们呢。” 一句话提醒了朱瞻基,他收回眼中的愤怒,两人一起向着看台走去。 朱棣是在校场外的高台上观看,看的并不真切,只是知道纪纲骑射能力是十分厉害的,他若是能够射中,并不是什么意外。 只是他见一同参与骑射的卫青、柳升在完成后,并没有跟着去喝彩,却迟疑的相互看了一眼,他心中有些起疑。 一场射柳在不明就里中结束,最得意的似乎仍旧是纪纲。 晚上,朱瞻基召来了卫青。 “今日射流,你与纪纲一起,他真的射到了?” 听出皇太孙的怀疑,卫青开口说:“纪都督箭术高超,按说射柳对他并非难事,可奇怪的是,那一箭纪都督都射在了泛青处,按说是不合规矩的。” “说下去。” “严格说来,并不能算成功,可庞瑛却示意击鼓了。” “站得近的那些官员,自然也看到了,却没人站出来说,还都跟着喝彩…” 朱瞻基冷笑一声:“呵,他这是故意的!” 卫青眉头也渐渐收了起来:“属卑职斗胆猜测,纪都督行事作风一向缜密低调,这一次却这般明目张胆,甚至…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是不是故意而为?” 看着窗外漫天星河,朱瞻基叹口气:“他是想做一出‘指鹿为马’,明显是在投石问路!” 这边皇祖父还在等待,纪纲却似乎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第28章 因人而异 清明节后,胡菀柔发现,皇太孙与五王的关系好似慢慢好了起来。五王时常出入皇太孙宫,两人或者习武论剑,或者对棋博弈,有时候,五王也会留下来用膳。 只是,每当这个时候,胡菀柔总是很知趣的避开两个人,尽量不在前面伺候,免得自己觉得拘禁,更为了免去皇太孙的多心。 尽管她做的已经是小心翼翼,排除掉几乎所有可能引起误会的事情,可朱瞻基还是有些忍不住了。 这天下午,两人在文辉殿对弈过后,朱瞻墡见时间不早,便回去自己宫殿,看着五王离开,胡菀柔这才去文辉殿收拾棋盘、茶水,朱瞻基正闲事的坐在案牍前,漫不经心的翻看着手中的一个奏折。 落日的余晖照进大殿内,时光安稳,看着胡菀柔安静的收拾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 对于她这些天的表现,他还是很满意的,知道把握自己的分寸,算是个懂事的小姑娘,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想给她好好交代一下。 “最近五王来宫里比较勤,可不是为了见你的。” 虽然诧异皇太孙突然的话语,可胡菀柔明白他的意思,抬眼看了看他,很是有些觉得他当真小气,在心里撇撇嘴,却安静的答应:“我知道。” 听她答应的干脆,可表情有些没掩饰好的不服气,朱瞻基放下手中的奏折,两只手趴到案牍上,看着她问:“你知道什么?” 白色棋子全部收好了,胡菀柔一边盖上盖子,一边正色说:“殿下与五王是手足,自然最是亲近,菀柔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记得答应过殿下的话,绝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 “你知道就好了,能免去好多麻烦,我也不用时时盯着你了。” 朱瞻基很自得的说着,趴在案牍上看她收拾东西,胡菀柔却觉得有些气不过,转头看了看他一副很悠闲而得意的表情问:“殿下对谁都这么多心么?” “这个…因人而异!” 真的觉得他很是有些不可理由,胡菀柔叹口气,不再跟他多话,只专心去收拾茶几上的东西。 第二天上午,早朝后,朱瞻基一时没回来,胡菀柔想着他或者是去了皇上那里,收拾完文辉殿,正准备出门,转身看到朱瞻墡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在门口含了一抹笑意看着她。 微微一怔,胡菀柔施礼说:“五王殿下,皇太孙殿下还没回来。” “我知道,我…是刻意早来了一刻钟。” 他说“刻意”,让胡菀柔有些不再在,只好借口说:“我去给殿下泡杯茶。” “菀柔。” 见她要走,朱瞻墡突然开口叫住了她:“还记得去年我带你进宫途径扬州的时候,与你许下的那个约定么?” 去年的三月末,正是她入宫的日子,在大运河上,遇到望海埚之战中被俘的倭寇逃跑,她跳入河中被恰巧经过的朱瞻墡的官船救起,途径扬州的时候,他带着她都留了一天,曾说要带她去看扬州的琼花。 快要到琼花盛开的时节了,而她却不能答应了。 见她沉默,朱瞻墡不死心的问:“如果我能守约,你可以么?” “对不起殿下,我…不能。” 她的回答在意料之中,朱瞻墡笑得有些酸涩:“下个月初六是我的生辰,我本来是希望在生辰的那一日带你去扬州的,去年就给自己定好的生辰贺礼,现在看来,是要失望了。” 他说带着她去扬州赏看琼花是送给他自己的生辰贺礼,胡菀柔心中难过的几乎要落下泪来:“殿下,您何必…何必呢。”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菀柔…” 话音未落,朱瞻基从外面走进了文辉殿,笑着走到两人面前,对朱瞻墡说:“五弟过来了。” 刚才的话没法继续说下去,朱瞻墡收起之前的情绪,向朱瞻基施礼:“皇兄,臣弟刚刚过来。” 对于刚才的气氛,朱瞻基似乎没什么察觉,只点点头,一边走到水盆边浣手,一边问胡菀柔:“不去泡茶么?” “是。” 胡菀柔反应过来,也不去担心刚才五王的话,皇太孙是不是听到一些,忙退出了文辉殿。 泡了茶,托金英送去文辉殿,胡菀柔心思有些落寞的在小花园随意走着,冷不丁听到有人喊她:“胡姑娘。” 转头看到来人是五王的侍从银俊。 “银公公,有事么?” 银俊走到她身边,很认真的告诉她说:“再过几天是五王殿下的生辰了。” 银俊跟她说着话的意思,她其实清楚,五王待人和善,对银俊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侍从更是关切,银俊对五王自然也是忠诚贴心,他告诉自己的意思,明显是提醒自己。 只是胡菀柔有自己的不得已,只能装作不知情。 “是么?” 果然,见她神情并不热切,银俊有些失望,却还是问她说:“你会去给殿下贺寿么?” “我…恐怕不行。” “那生辰贺礼总是有的吧?” 想起刚才在文辉殿的情形,胡菀柔没敢回答,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按理给一件贺礼并不过分,何况自己给的也左不过是些不怎么值钱的玩意儿,可一想到之前皇太孙的叮嘱,她实在担心节外生枝,引来不必要的误会。 看着她的表情,银俊有些按捺不住了,皱起眉头,有些生气的说:“不会连礼物都没有吧?胡姑娘,殿下可是救过你的性命!” 这一点,胡菀柔无可反驳,银俊却更是生气:“胡姑娘,你别怪我银俊说话直接,殿下虽然不说,可我看得出来他一直都对你有心,殿下一向温厚,从来没有过什么奢求,可唯有对你,殿下是真的用心!你都不知道,殿下他…殿下送给你的那支步摇是他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一笔一笔自己画出来,又托了银作局给打造了,用的还是之前他一直佩戴的一个玉佩做了花托。” 银俊说的应该是除夕夜里五王送去给她的那个步摇,她看得出来虽然制作尽量简单,可那块触手生温的白玉绝对价值不菲。 “这件事,殿下一直不让说,可你怎么就这么不近人情呢?哪怕你不愿意接受殿下,就算是为了之前的救命之恩,也不该这样!” 看着银俊气的脸都有些红,胡菀柔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气死我了!” 银俊气呼呼的说完,也不再理她转身便走了,胡菀柔无意间抬头,看到墙角一株琼花果然含苞待放了。 第29章 琼花荷包 清明节后,纪纲消停了许多,但是大家的心都悬着,朱瞻基也常常在皇上的文昭殿陪着,有些时候回宫已经是深夜。 经过胡菀柔门前的时候,见她房间的灯还亮着,借了庭院中桂花树的掩映,朱瞻基看着她坐在窗前一针一线的绣着手中的一个小小的锦囊,侧影依依,静然安稳的样子微微有些失神。 她似乎一直都这般的恬静,宫里宫外,并没有让她改变很多,经过胡善围的事情后,她多了几重心事,面对纪纲的时候,他也能看出她的恨意,让他放心的是,她明白纪纲的地位和势力,按捺着心中的恨意和悲伤,安静的等他为她复仇安排。 她这个样子让他也觉得放心,也会有些心疼。 疏朗的清风含了琼花的清香拂过,胡菀柔手中的锦囊似乎绣完了,她收起针线,拿起荷包端详了一下,不知道是觉得有不满意的地方,还是想到了其他的什么,她似乎微微叹了一口气。 察觉到有人走过来,胡菀柔转头看到是朱瞻基,有些慌乱的赶忙把手中的锦囊收了起来。 “还没睡?” “嗯。” “在忙什么?” “我…闲着没事,做了点女红。” 朱瞻基点点头,正想要开口,胡菀柔很是关切的问:“殿下是刚刚从东宫回来吧?我去给殿下做点宵夜吧?” 难得她这么积极的为自己着想了一次,不过每次去东宫,母妃都恨不能把所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做好了,他并不饿,也不想她太辛苦,便说道:“不用了,时间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好,那殿下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不动声色的,她舒口气,总算没有追问她刚刚做的锦囊。 朱瞻基颔首笑了笑,便向着自己的寝宫走去了,心中却在奇怪:柔儿她绣锦囊做什么呢? 第二天一早,金英服侍朱瞻基起床的时候,一边给他整理金玉腰带,一边说:“殿下,再过两天就是五王殿下的生辰了,今天一早小的又去库房看了看,除了殿下之前就准备好的一套文房四宝,配上一对玉如意怎么样?” “五弟对这些事物从来也并不看重,左不过是宫里的逢迎,你把文房四宝准备好了,其他的你随意选吧。” 四月初六是五弟的生辰,虽然还没有册封王爵,可他毕竟是嫡亲皇孙,是自己唯一的亲弟弟,朱瞻基最为兄长,对他的感情自然比对其余的皇帝要好很多,只是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的性子,特意挑选了上好的文房四宝。 金英答应着,朱瞻基却蓦地想到昨晚菀柔手中绣着的锦囊,她看到自己时那抹慌乱,还有有些反常的热情。 五弟的生辰,她是不是也是知道的呢? 朱瞻墡生辰的前一日来到皇太孙宫中找皇兄闲聊,也是想请他明日去参加自己的生日晚宴,还没有封王位,他的生日宴会也不过是在东宫的偏殿与几个兄弟一起聚一聚,他本也不想这么麻烦,只是到底有些事,他还是得去做的。 朱瞻基自然答应,两人便又在宫中闲话,胡菀柔备了几碟点心瓜果送去文辉殿,见金英、银俊两人在大殿门口候着,她走过去对金英说:“金公公,麻烦你帮我送进去吧,我炖着五果汤,回去看看火。” 金英、银俊两人当然明白她这是借口,不过在这件事上,金英似乎也不想为难她,便点点头接过她手中的托盘说:“没问题。” “多谢。” 等金英端着托盘走进文辉殿,胡菀柔这才转向银俊说:“银公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银俊这才想到刚才胡菀柔是故意支开金英,找他有话说,想必是与五王殿下有关,他点点头:“好。” 两人来到小厨房西面的一个偏僻处,胡菀柔从袖兜中拿出绣好的荷包说:“银公公,我在宫里也没什么贵重礼物,就绣了这个荷包,想麻烦你帮我把这个交给殿下。” 一看那个荷包绣的用心,银俊想着自家殿下一定很高兴,喜不自胜的说:“胡姑娘有心了,只要姑娘送的东西,殿下便会觉得是最好的,可是,还是姑娘自己交给殿下比较好。” 见他拒绝,胡菀柔有些为难:“我…可能没时间。” “明天殿下可以不用去上早朝,一早就在泽兰苑习武,我会告诉殿下的,姑娘不要失约哦。” “银公公!” 银俊说着便跑开了,胡菀柔喊他也没能喊住,只无奈的看着手中的荷包叹气。 没办法了,胡菀柔只能在第二天一早,按照银俊说的去泽兰苑找朱瞻墡,好在朱瞻基去上早朝,自己一早还是有时间的,也能避开宫人。 到了泽兰苑,果然看到一身简单装束的五王在练剑,看到她过来,朱瞻墡收起剑招。 “银俊说,你有东西要给我?” “嗯…我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可以送给殿下,就做了一个荷包。” 胡菀柔说着拿出那个荷包,递到朱瞻墡面前。 朱瞻墡接过荷包,见上面绣了一束洁白的琼花,他心中不免怜惜这个女孩儿的冰雪聪慧和善解人意,知道不能陪自己去看琼花,就用这样的方式慰藉自己。 “很精致…也很用心。” 他说“用心”,让胡菀柔怔了一下:“殿下喜欢就好。” “你送的东西我自然会喜欢,很喜欢。” 见五王用手抚摸过锦囊上琼花,胡菀柔微微退了一步施礼说:“今天是殿下生辰,菀柔恭祝殿下福寿安康、岁月清宁。” “岁月清宁…” 朱瞻墡轻轻重复了一下她的话。 菀柔,你可知道,我想要的岁月清宁中,要有你的存在,你在我的世界中,只有你岁月静好,我才能有岁月清宁。 然而,眼前的女孩儿显然只是在他生辰的时候,用这样的言语给他最美好的祝愿,并没有多深刻的想法,她明眸善睐间全是赤诚,这让他心间的那抹悸动越来越强烈。 “知道那是什么鸟儿么?” 乍然相问,胡菀柔疑惑的顺着他眼光的方向去看,果然看到有一只鸟儿掩映在枝叶繁茂处,似乎是一只画眉。 她还没有看得真切的时候,却感觉他的气息陡然压近,转过头,他的温热已经贴近了额边。 下意识的退步,一丝气息吹拂过她额角微微弯曲的刘海。 第30章 赴宴 “啊!” 回到自己的房间,冷不丁察觉有人悄无声息的站在梳妆台那边,冷冷的看着她,胡菀柔吓得倒退好几步,惨叫一声。 接着看到竟然是皇太孙,胡菀柔轻轻的拍了拍胸脯让自己镇静下来,便上前问:“殿下…今天…这么早回来了?什么…时候过来的?” “要不是早点回来,这‘鸟儿’飞走了,我都不知道呢!” 朱瞻基一语双关,胡菀柔却奇怪:今天这些个皇孙们都怎么回事儿,都爱拿鸟儿说事儿。 紧接着看到朱瞻基手中拿着的锦盒,她心中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那个锦盒是五王除夕夜送她的那一个,里面盛着那支步摇。 他应该不会知道这步摇是怎么来的吧?如果问起就说是自己带入宫中的吧,不是想撒谎,实在是胡菀柔没勇气承担他知道自己接受了五王礼物之后的后果。 “呃…殿下…” 她刚想开口说话,下颚却突然被他捏住了,虽然没有用力,可胡菀柔还是被吓了一跳。 盯着刚才被朱瞻墡吻过的面颊,朱瞻基冷冷的没有言语,似乎是想查看有没有什么痕迹,其实朱瞻墡的那一个俯身只在似吻非吻之间,哪里会有什么痕迹? 察觉到他的异样,胡菀柔心中渐渐沉了下来:难不成刚才五王…他看到了? 转而想着从奉天殿回到皇太孙宫是不需要经过泽兰苑的,她又安慰自己可能是多想了,毕竟眼前这位殿下很多错都莫名其妙的发火,也可能今天有谁惹到他了吧。 她当然不会想到,下了早朝后,朱瞻基想着今天是五弟的生日,原本打算去东宫与父王、母妃和弟弟一起用膳的,就在泽兰苑恰好看到了那一幕。 “去把脸洗干净!” 朱瞻基说着,放开钳制着她的手,接着另一只手一甩,他手中的锦盒便被甩到了梳妆台上。 看着他的样子,胡菀柔不敢再触怒他,也不敢多问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只老实的点头答应着:“是!” 胡菀柔老老实实的去重新洗了脸,擦干净后乖巧的站到朱瞻基面前,朱瞻基始终没再说什么,只是却把步摇从锦盒中拿出来,拿在手中把玩着,又似乎在想着什么事。 “殿下。” 小心翼翼的,胡菀柔看着他的神情开口说:“殿下还没用早膳吧?我去给殿下准备。” “不用了。” 朱瞻基说着起身,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被水沾湿的刘海,伸手把手中的步摇插到她的发髻中,他做的很轻柔,却让胡菀柔有种被压迫的窒息。 “很好看。” 他的称赞听不出息怒,胡菀柔尴尬的笑一笑,可他越是不问这个步摇是哪里来的,她心里就越紧张。 “晚上陪我去给五王贺寿,戴着这只步摇。” 听了他的命令,胡菀柔觉得自己简直如坠冰窖,他让自己陪他赴五王的生日宴会,还要自己戴着这个步摇?这…太不可思议了吧? 步摇的事他不主动问,胡菀柔还没傻到去撞他的枪口,只是很不情愿的说:“殿下不是说不让我见襄王…” “我不让你见,你就真的没有见么?!” 想想刚才的事情,朱瞻基还是一肚子气。 见他这么大火气,胡菀柔吓得不敢再说话,朱瞻基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看她说:“晚上早点准备好!” “是。” 朱瞻基走后,胡菀柔拿下自己头上的步摇,心中越来越涌起一种不安的情绪。 晚上的宴会准备的并不繁杂,只有他们这一辈的兄弟在。他们这一代皇孙中,除了朱瞻基被册封皇太孙有了自己的宫殿,其他皇孙都住在东宫,只不过各自有自己的宫殿。 朱瞻基过去的时候,其余的皇弟都已经到了。 五王朱瞻墡正与二王子朱瞻埈在一边说话,见皇长兄过来,两人忙走上前见礼,当看到跟在皇兄身后的菀柔,很自然便注意到她头上的步摇,这让朱瞻墡心中有些奇怪,也隐隐有些担忧。 自己当初设计这个步摇的时候,皇兄似乎看到过一次草图,怎么菀柔今日竟然戴着这个步摇过来了?是她自己的决定还是… 没等他多想,朱瞻埈对胡菀柔的事情也是有所耳闻的,也知道他对这个婢女的不一般,有心打趣说:“皇兄竟然带了女婢,真是稀奇了。” 朱瞻基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笑了笑,也没多说,示意金英和胡菀柔将自己的贺礼送上:“知道你雅兴,送你一套文房四宝,又怕别人说本宫小气,配了这一对玉如意,希望你年年顺遂、事事如意。” 这话是真心的。 “皇兄一向最了解臣弟,多谢。” 皇兄有心准备的礼物,且不说玉如意的贵重,这一套文房四宝必然是极好的,朱瞻墡忙道谢,命人将贺礼收过去。朱瞻墡注意了一下胡菀柔的神情,见她一直微微垂了头,刻意不与自己的眼神交流,眉梢似乎挂着一丝淡淡的忧虑,再看看自己的皇兄,虽然表情平静,可眼底却似乎有些冷意,朱瞻墡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心中知道,之前自己设计这枚步摇的时候,皇兄见过自己手绘的草图,以皇兄的眼光,肯定能看出菀柔头上这枚步摇,正是自己当日手绘的那个样子,到底菀柔怎么就戴着这个步摇来参加自己的宴会? 他想的有些深的时候,二王子朱瞻埈开口说:“五弟,皇长兄过来了,咱们开始吧?” 朱瞻墡点头笑着说:“是,皇兄请上座。” 今日是朱瞻墡生辰,按嫡长尊位,朱瞻基、朱瞻墡两人自然的坐在主位,其余兄弟按照年龄依次而坐,宴席准备开始。 “今晚五王最高兴的,恐怕不是收到本宫的贺礼,而是看到你戴着他送你的步摇来参加宴席吧?” 胡菀柔正在低头为朱瞻基斟酒,冷不丁被他轻声的话语给震得手中一颤,酒水洒出了杯外。 他果然是知道的,今晚他是故意的! 朱瞻基微微笑着挪动了一下就被,可胡菀柔看向他的神色充满了惊恐,她记得她发下的誓言,步摇的事是她瞒了他,可她对五王真的没什么想法,她怕他误会,更怕他今日在五王宴席上会闹得不愉快。 “今日各位皇兄能来给小弟祝寿,弟弟深感荣幸,这一杯小弟先干为敬。” 正不迟疑间,一边的朱瞻墡先端起了酒杯,胡菀柔只能端着酒杯退到一侧,等朱瞻基放下酒杯后,她借着上前斟酒的机会,低声请求:“柔儿知错,步摇的事情柔儿回宫再解释,今日毕竟是五王生辰,殿下…” “你倒是为他想的挺多!担心他受连累,你自己就不该犯错误!” 话没说完,就被朱瞻基压低声音呵斥了一声,只不过他脸上依旧含了一丝笑意,别人听不到两人的话,一定觉得两人其实在说笑一些有趣的事情。 第31章 春江花月夜 “殿下…” 胡菀柔不知道朱瞻基今晚到底是不是打算找麻烦,可是她知道这件事确实惹恼了他,从早上开始他就有些不正常,万一喝酒喝多了… 她语气中的害怕哀求,朱瞻基听得出来,其实他今日本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让她别把自己的告诫不当一回事儿,毕竟自己亲弟弟的生辰,又有几个庶出弟弟在场,他倒是不可能当面与五王起什么冲突。 可胡菀柔已经完全有些慌了神,看来确实被吓坏了。 朱瞻基很满意的她的反应,知道怕才行,正想开口答应,却听到朱瞻埈突然开口:“皇兄,你身边这位菀柔姑娘琴艺精湛,今日不妨让她来抚琴助兴如何啊?” 宫中一向不行歌舞,几个少年喝酒聊天,多少有些无趣,所以朱瞻埈这话一出,堂下几个年少皇弟便一起起哄:“好啊,好啊!” 朱瞻基一愣,没听说菀柔与二王子有什么往来,他怎么知道菀柔琴艺精湛?看了看胡菀柔,见她也是一脸意外,笑了笑问朱瞻埈说:“二弟怎么知道她棋艺精湛的?” “有一次我跟五弟去皇兄宫里,皇兄正好没在,我们兄弟正想离开,听到你的云翊苑有琴声,就过去看看,正看到这菀柔姑娘在抚琴,当时五弟还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今日五弟生辰,助助兴可好?” 朱瞻基把胡菀柔带来,有他自己的目的,却并不想她在五王的宴会上出风头,何况还有之前那些谣传,只是朱瞻埈说的合情合理,弹琴助兴也并非过分的要求,若是拒绝似乎于五王面子上也不好。 没等朱瞻基开口,朱瞻墡先笑着说:“不必了,二哥,菀柔姑娘还要服侍皇兄饮宴,你要是想听曲子,命司乐司宣人过来就是了。” “不是还有金英么,司乐司的那些人都被训练的呆板生硬,哪有菀柔姑娘当日的琴音那么轻灵飘逸。” 朱瞻埈性子一向是有些固执的,这一点他们这些兄弟都知道,而且朱瞻基、朱瞻墡两人心中也明白,对于胡菀柔在他们二人中间的那些个传言,这些弟兄们还是有些想要看热闹的。 尤其是二王子朱瞻埈,他那个喜欢闹事的脾气。 朱瞻基按捺着心中的不爽,转头瞪了胡菀柔一眼,接着含了笑意说:“好啊,机会难得,你去准备一下吧。” 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无非是找一个古琴来,然后想好奏什么样的曲儿,只是他瞪她的那一眼让她心慌,胡菀柔微微屈膝:“是。” “既然这样的话…” 朱瞻墡见皇兄同意让菀柔弹琴,开口对银俊说:“银俊,去把本王的九霄环佩琴拿来。” 九霄环佩琴是制作于唐代的传世名琴稀世珍品,发音苍松透润,本为宁王朱权所收藏,后来朱权将琴献给朱棣作为登基贺礼,在去年朱瞻墡生辰的时候,朱棣见他琴艺越发好,便把琴赏给了他。 平日里,他一直是收藏着,今日却突然说拿出来,朱瞻基眉心动了动,没有说话,只端起面前的酒杯,斟酌着。 等银俊带人摆好了琴架,胡菀柔走过去,想了想开口说:“今日五王殿下生辰,奴婢更有幸一睹九霄环佩的风采,就敬献一曲《春江花月夜》,恭祝五王殿下福寿安康,也祝各位殿下事事顺遂。” 这首曲子柔婉安宁,描绘的不过是人间花枝弄影的良辰美景,正合了当下的时节景致,又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情寓意,胡菀柔也是斟酌了今日的局势,才选了这一曲。 只是她忽略了,若是他生气,觉得她是错的,做什么都会让他碍眼。 她说完坐下来抬手抚琴,悠扬婉转的曲调从指间犹若月光洒落在江面上,闪动着珠扣玉盘的清越音调,在坐的众人都听得如痴如醉。 在这样的夜里听这样的曲子,确也是一种享受。 胡菀柔弹奏的间隙偷偷去看朱瞻基,见他懒散的依靠在椅子上,胳膊肘支撑在椅子一侧的扶手上,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看不出什么情绪,转而看到朱瞻墡含了温和笑意看着她,眼神中有着轻易便能够察觉的温情。 心中一惊,调子弱了两拍,她忙收回眼神,用心在手上的琴弦上。 一曲既罢,众人纷纷拍手叫好,朱瞻埈更是直接抚掌赞赏有加:“不错,这九霄环佩加上姑娘的技艺,当真是天籁之音!” 胡菀柔忙起身说:“殿下过奖了,是这九霄环佩琴当真是举世无数的稀世珍品,奴婢的技艺不过了了。” 朱瞻埈转而对朱瞻墡说:“五弟,人家这么用心为你祝寿,你不得表示一下?” “奴婢献丑,不敢邀赏。” “本王送你一部《梅庵古调》吧。” 朱瞻墡说着示意银俊去一侧的小书房取了来自己那本手抄琴谱说:“这是本王这几年收藏的一些古曲,送给你。” 胡菀柔一看那曲谱是五王手抄的,忙推脱说:“殿下,这个…太珍贵了,我不能收。” “你既然有这份才情,就当得起这本曲谱,也并非了不得的东西,收下吧。” 胡菀柔越加觉得为难,不免悄悄去看朱瞻基,而朱瞻基此刻只盯着自己面前的酒杯,并没有看他们两个人说话,似乎也并不想干涉这件事。 一旁的朱瞻埈见状,对朱瞻基打趣说:“皇兄,看你不发话,这小丫头都不敢收。” 朱瞻墡这才抬头看了看两个人,淡淡的说:“既然是五王的心意,你拒绝就是不识抬举了。” 被朱瞻基的话一憋,胡菀柔只能硬着头皮接过朱瞻墡手中的书屈膝道谢:“多谢五王殿下。” “好了,五弟,来来来,咱们继续。” 朱瞻埈招呼着朱瞻墡继续饮宴,胡菀柔收起那本曲谱,然后帮着银俊将古琴收起来,放到一侧的小书房。 看着正殿中宴饮继续,胡菀柔实在觉得压抑,便借着时机悄无声息的退出正殿,去到侧面不远处一个小凉亭中休息。 看着天空中如钻石般闪耀的星子,胡菀柔忽然就觉得有些寥落,这样美丽的夜晚,为何人间总是充满了哀愁?好羡慕天上的上仙。 伸手触到五王送给她的那本琴谱,胡菀柔不自觉的叹口气,殿下一定很生气,今晚要怎么办呢? “在想什么?” 过了不知多久,怔怔发愣的胡菀柔被五王温厚的声音唤回。 转头看到朱瞻墡已经站到她跟前,她忙起身说:“殿下…殿下怎么也出来了?” “有些不胜酒力,出来透透气。” 朱瞻墡笑着回答,看到她放到一侧的琴谱,朱瞻墡俯身拿起来,随意的翻看着说:“这本曲谱是我这几年甄选下来的一些喜欢的曲子,你觉得还好么?” “殿下用心这样做,自然是最好的,不过…送给我真的有些暴殄天物了。” “琴音知己,在我觉得你是它最好的归宿了。” 朱瞻墡说的真切,话底的深意,让胡菀柔无所适从:“可是…” “菀柔,其实对你,我有奢求。” 朱瞻墡说话的时候,眼神看着她发间那枚步摇,虽然含了笑意,可胡菀柔看得出那份笑意底下的一丝无奈和祈求:“我知道皇兄的心思,也能看懂你的心思,虽然我不会强求,却也希望在可能的情况下,你愿意给我机会。” 虽然从来没有接受过五王的那份情谊,可胡菀柔一直觉得有负五王,因为他看的到大局,更知道自己的处境,他在他的立场上想要去争取她的感情,却处处的为她着想着,隐忍而压抑。 就在胡菀柔不知道要如何回答的时候,金英走出来说:“五王殿下、胡姑娘,殿下有些喝多了,准备回宫。” 第32章 醉心 回到宴会厅,果然看到朱瞻基似乎喝的有些多,正用手肘支撑着额头,眼睛也有些迷蒙半合着。 胡菀柔与金英走过去一起把他搀扶起来,朱瞻基睁眼看了看,接着身体一倾,便几乎把所有的力气都压到了胡菀柔身上,冷不丁的,她差点被压到,朱瞻基踉跄走了几步,总算站稳了,一只手臂却紧紧的钳制住了胡菀柔,身体也几乎要完全的靠在她身上,他身上的酒味儿很浓,似乎确实喝多了,胡菀柔只能吃力的支撑着他。 朱瞻墡见状不放心,上前想要从胡菀柔肩上接过朱瞻基的手臂说:“来,菀柔,我送皇兄回去吧。” 察觉他的意图,朱瞻基含了酒意开口说:“不用…今天是你的生辰…怎么好让你送…我没事…走了…” 他说着,拦在胡菀柔肩头的手臂一用力,胡菀柔便被他带着出了正殿。 目送朱瞻基离开,朱瞻墡突然觉得很担心。 回宫的路上,朱瞻基始终没有放开钳制着胡菀柔的手臂,一出了东宫后,他直接甩开了扶着他另一只手臂的金英,身体的重心倒也没再压在胡菀柔身上,只是脸色很不好看,大步流星的走着,与其说是胡菀柔搀扶着他走,倒不如说是他裹挟着她走更加准确。 胡菀柔和金英都意识到皇太孙似乎压根就没有醉,可是看着他的样子,俩人都不敢多问。 回到宫里,寝宫门口,朱瞻基转头看了金英一眼,金英很识时务的站住没往里面去,胡菀柔扶着他在外殿的一个小卧榻上坐下后,胡菀柔试探着说:“我去给殿下做一碗解酒汤。” “我没醉!” “那…殿下早点休息吧。” “好啊,更衣吧。” 一听朱瞻基说“更衣”,又见他醉眼迷蒙的看着自己,胡菀柔咬了咬嘴唇说:“我去把金公公叫过来。” 朱瞻基转了转头说:“今晚,你来做!” 知道他今晚情绪不对,又喝了酒,胡菀柔踟蹰的站着,见她没动作,朱瞻基不悦的挑了挑眉毛问:“没听懂?!” 不敢再惹他发怒,胡菀柔只能硬着头皮去内殿取来寝衣,走到卧榻前为他更衣,她尽可能的低了头,不去看他的眼神,取下头上的翼善冠,退去身上的常服,他身上热烈而含了酒味的气息涌来,让她越发紧张。 好不容易挨着给他穿上寝衣,系带的时候,一直沉默的朱瞻基突然伸手从她头上拔下了那枚步摇,失去了束缚的长发立刻散落,逶迤顺滑齐及腰间,胡菀柔惊得想要后退,却被朱瞻基一把抓住了。 伸手把她额前的一掠碎发拢到耳后,指腹轻轻划过她的面颊,含了一丝让人心惊的冷笑说:“不是要给我解释一下这步摇的事?” 是,宴会上她说的,回宫后会给他解释不要的事情,知道今天的事情没这么好过的,胡菀柔抿了抿嘴唇说:“是…是五王殿下给我的…我不想殿下多想不高兴,就没有告诉殿下。” “呵!知道我会不高兴啊?!那天你自己发的誓言,都忘记了么?!” 胡菀柔察觉他今晚的怒火和压抑,紧张的看着他,嗫嚅着说:“没有…我没想接受…” 没想接受?没想接受你会给他回礼?朱瞻基盯着她问:“前天的锦囊是送给五王的生辰贺礼吧?!” 这他也猜到了?胡菀柔有些绝望,怎么解释呢?好像自己怎么做都是错的,是自己错了,可面对五王的宽厚关爱,她做不到视而不见、形同陌路,她也是有心的。 只是今夜,每个人的心都有些醉了,争执之间,有些事情本也说不清楚了。 朱瞻基看着她焦急到失色的笑脸,越加气恼,在自己身边,总这般小心翼翼、紧张无措,自己就让你这般不舒服么? 倒是在五王那里,从容不迫的出尽风头了!伸手将手中的步摇扔到了门口。 “九霄环佩琴、《春江花月夜》!今晚你这风头真是可以了!” “是殿下让我弹…” “是我让你弹!” 的确是自己让她弹得没错,可没让你跟五王眉来眼去!好像自己是横亘在他们之间那个越不过的障碍那般委屈! 胡菀柔你就不能有点心! 撇眼看到朱瞻墡送她的《梅庵古调》被顺手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恼火无法发泄的朱瞻基伸手抓过来便扔了出去,落到不远处的一边。 “五王还真是舍得,把他最珍重的琴谱送给你一个小丫头!” “殿下!” 怎么说都是五王亲手抄的东西,即便胡菀柔知道自己不会接受五王的情谊,却也不能这样作践他送的东西,转身想要去捡,却被朱瞻基抓住。胡菀柔感觉到朱瞻基周身散发出来的危险,不自觉的想要挣脱。 “殿下,你别闹了好么?就算是我接受了五王的礼物,也并不能说明我就会接受五王的情谊!” “我闹?!”想起早上看到的那一幕,朱瞻基心中的恼火借了酒气猛地窜了上来:“你跟五王之间的那点心思,你以为我不知道!” “我没有!今晚是殿下一定让我去,弹琴也只是为了五王的生辰助兴…” “助兴?!为五王助兴了大半夜,现在,也给本王助助兴吧!” 他说着突然伸手把她拉到怀中,俯首吻了上去。 “啊…呜…”熟悉的味道混合了酒气和霸道,胡菀柔似乎预料到今晚的危险,几乎用尽了所有的了力气用力去推他,竟然把朱瞻基推了一个趔趄。 “…放开!” “呵!” 估计也是没想到她这一次反抗这么决绝用力,不是没有吻过,从来不曾这样被嫌弃,朱瞻基越加恼火:“我就知道!心里有五王了,对么?!” “不是…” “早上在兰泽园,他那么亲近你我也没看你这么反抗!” “没有……” 果然是被看到了,胡菀柔吓得要哭了。 朱瞻基今夜确实铁了心:“那就证明给我!把你自己心甘情愿的给我!” “不要!” 胡菀柔转身想要逃掉,这下彻底惹恼了朱瞻基,退后一步,没再去强吻她,只借着她挣脱的力气,反手狠狠一扯,衣领滑到到了肩甲处,露出里面的齐胸襦群和如雪肌肤。 “啊!” 一怔之间已经被他一把拉住,打横抱起,不顾忌她拼命地反抗,向着床榻走了过去。 第33章 幸 刚换上的的寝衣在扭动中散开,胡菀柔襦群的结扣也被他扯开,松松垮垮的几乎要滑落到胸下,酒意、怒火加上被她撩拨起来的欲/*望,朱瞻基的身体火热。 霸道而危险的气息惊得胡菀柔哭着祈求:“殿下…殿下…求你…不要…” “不要?那你想要谁?朱瞻墡么?” “没有…我谁也不想。” “柔儿,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要,就可以不要的!” 裹挟着不顾一切的坚决,他轻易的压制住她用力的反抗,将她的衣裙一件件剥/落,丢在床边,大手一挥,苏绣细棉云纹锦被覆盖到两人身上,胡菀柔更觉无处可逃。 长发凌乱、肌肤胜雪,一张惶恐的小脸上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眼中的秀色和身体上的感觉到的柔暖,让朱瞻基的理智一点点瓦解。 然而这样的赤/*裸相见,内心涌上来的羞耻,让胡菀柔的含了哭腔的话不解思索的脱口而出:“殿下…殿下…你别这样…我真的会恨你的!” “恨我?” 听到这一个“恨”字,朱瞻基竟然真的停了下来,松开了对她手臂的钳制,只是压在她身上的力量并没有减弱。 胡菀柔以为自己躲过一劫,用被他握的酸痛的手臂支撑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哀求着说:“殿下,你放我走吧…” 伸手拭了一下她滑落眼角的泪珠,朱瞻基急促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胡菀柔脸上,言语却那般冰冷:“胡菀柔你听好了,是你先负了你的誓言!若是要恨,那就恨吧!恨入骨髓,一辈子都别忘记!” 说完这句话,不等胡菀柔反应过来,被激起了怒火和欲/*望的朱瞻基没再留情。 “啊…好痛…殿下…” 毫无防备的被他强行冲进身体中,突如其来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瞬间失了去了抗拒,身体本能的收缩颤抖,竭力的曲起身体,向着朱瞻基的身体靠近,想要找一丝慰藉,来舒缓自己的疼痛,躲避那份羞辱、恐惧和无助。 朱瞻基心中却有丝得到的喜悦蔓延,心中的那份隐约害怕失去的担忧也随之消失了,心中有个声音说:“从这一刻起,柔儿,你终于是我的了,再也休想逃开!” 然而看到身下的人儿,因为疼痛惶恐而无助凝泪的双眸、惨白如雪的面色,感受着她起伏不定的气息、颤抖紧绷的身体,他努力克制着停下了对她的掠夺和占有。 “柔儿乖,很快就不疼了,相信我。” 相信?曾经那样相信,可每一次,都是被伤的体无完肤! 不再如刚刚那般强夺,朱瞻基低首在她耳边的脖颈上温柔的亲吻辗转着,想让她放松下来, 可对胡菀柔来说,此刻身体撕裂般的痛楚,只让她本能的颤抖瑟缩,身体越发紧致,可她越是想要把他抵抗出自己的身体,反倒将他纠缠的更紧,身体的紧致柔暖一点点侵蚀着他残存的理智。 两个人互相抵抗而又纠缠不清。 “不…不要…我好痛…殿下…殿下你放过柔儿吧…” 明知事情已经不可以挽回,她还是绝望的哽咽着请求。 听到她的祈求,他心中也是动容了,可这样的肌肤相亲、阴阳相合,他怎么可能再放开?本能的被她包容的身体却又向她逼迫了一些。 知道她娇柔的身体怕是难以承受自己的攫取,又怕自己控制不住轻重,担心伤到她,他告诫她:“柔儿,放松一点…你这样…我真的会伤到你!” 一听这话,未经人事的胡菀柔更害怕了,惊惧之下,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更加紧绷:“不要…殿下…我…怕…” 无助而娇弱的样子,加上身体已经感受着的愉悦,几乎让朱瞻基酒后残存的理智崩溃。 见她痛得无力反抗,被自己钳制着的右手紧紧握拳,左手无力的抓着自己的右臂,朱瞻基忍着身体的胀痛,松开对她的钳制,用左手握住她的右拳,摊开的她的手掌,与她十指交握,右手温柔的拂过她的面颊,擦拭掉眼角的泪珠,温柔的唇吻过她的唇角:“柔儿别怕,我不想让你离开,我只是想要你是我的…真真正正是我的。” 其实她不懂,一直以来,真正害怕的那个人是他,她被别人光明正大的关心着,甚至全宫里的人都知道,而他只能心焦的看着。 他想要阻止,却阻止不了,想要接近,她却总在退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便只能霸道而不讲道理的困锁她,想把她紧紧地护在自己身后,不让她的美丽和笑颜面对另一个男人,可他却护不住她。 他一直忐忑不安,直到早上看到五弟趁她不备亲吻她的面颊,他觉得在与五弟的那场赌局中,自己要输了,他只能这样做,即便是做了小人,他也愿意。 苦苦压抑着欲望的喷发,尽量柔和的让她适应着自己的节奏,头上有细密的汗水渗出来,他辗转着在她面颊、脖颈间的亲昵。 “柔儿,从你进入了这宫里,我就没想过要放开你。” 胡菀柔痛得意识混乱,却听明白了这句话。 “可是…你让我好痛…一直让我好痛!” 她说着,眼中的泪便又滑落了出来。从知道你身份的那一刻起,心里的痛便没有停止过,从来从没有这样痛过,而他似乎从来不曾感知到。 其实,他是知道自己一直让她痛着,可他何尝愿意如此?但他没法对她说那些绵绵情话,因为她不相信,她只知道,他心里的是另一个女人。这一点,他无从反驳,因为他也以为他心里一直是那样的,那就不说了,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了。 要痛,就两个人一起痛! 俯首吻去她脸上的泪痕,一边开始放*纵身体上的占有,一边喃喃在她耳边低语:“柔儿,痛过,你才能记住是谁让你痛的,你才能明白,这个世界上谁会让你痛。” 痛到意识混论,有些不明白他的话,从身体到思维,胡菀柔仍旧在努力想要逃出他的控制,却徒劳无功。 “这样痛过,你才会看清楚,你心底爱着的人,到底是谁呢?” 听了这句话,胡菀柔疼痛颤抖的身体一震,难以置信的看向朱瞻基。 意识到她的变化,从她颈间抬起头,朱瞻基盯着她的眼睛说:“只有那样的感情才让你这样痛。” 一直否认着对他的爱,一直想着的是另一个男人,他叫“楚俊”,那个如春风和煦的少年,“楚俊”对自己点点滴滴的宠溺呵护、相守誓言涌上心头,怎么样都不想承认爱的人是他,他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胡菀柔哭泣着摇头:“不…不是你…那个人不是你…不是…” 没想到一说到爱和感情,她的反应这样大,更当着自己的面否认她爱的人不是自己,朱瞻基平息下去的怒火,又冒了出来,猛地从她身体中抽离出来,又惩罚性的闯入。 “啊…嗯…” 怎么也想不到刚刚还温柔以待,一句话不合心意便这样急暴,胡菀柔只痛得想要卷缩起身体,却被他用力压制着:“不是我?!” 恼羞成怒而又欲火难平的朱瞻基,一手重又将她反抗的双手钳制在透顶,一手游走在她柔暖温润的身体上。 “好啊,那就恨吧,记得恨到骨子里!记着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也是这辈子唯一一个!” 不想在听她说那些伤人的话,他低首重又吻住她的唇,不再给她任何反抗和逃离他的余地。被动的承受着他的给予和索取,直到身体的本能超越了理智和意识,最初的疼痛被一丝难言的欢愉取代,整个人便沉溺在他的气息中,不能自拔。 初经人事而娇柔单薄的身子,难以承受他酒后近乎失控的疯狂,到了最后,意识便有些昏昏沉沉,只能无力的依附在他身上,任由他予取予求。 欲望过后,朱瞻基将她紧紧揽住怀中,疲乏袭来,他用残存的清醒在她耳边喃喃的说:“柔儿,这样,就算是恨,我也是烙印在你骨子里的那个人!” 然而,已经半迷离状态的胡菀柔,已经体味不到他话里的深情切意了。 第34章 忘记 半夜,胡菀柔醒来,只感觉身体酸痛乏力,想要翻身才发现自己被朱瞻基紧紧的揽在怀中,两人赤裸相对、肌肤相亲,自己枕在他的手臂上,额头正埋在他的脖颈间。 好像他们是那般亲密的爱人。 想起昨晚的事情,干涩的眼中便又涌起了泪珠:殿下,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对我? 滚落的泪珠跌落在朱瞻基胸膛上,有些灼烫,胡菀柔突然担心他被惊醒,要怎么面对呢? 她真的是怨他的,她曾经以为他是自己可以托付终身的人,甚至冒犯宫规的沉溺在他的柔情中,接受他温柔的亲吻,可后来才知道,原来他的身份,她都不曾知晓过,经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她接受了他的身份,说服自己保持距离,在他身边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可就在昨晚,他仍旧那样不顾她的哀求。 可是这样被他怜惜的抱在怀里,她又觉得他似乎是在乎她的,他夺走她的清白,也许可以给她一个名分,可他难道不明白,她想要的不是这样的?!实在没有勇气这样与他相见。伸手擦干眼泪,尽可能轻缓的把他拦在她腰间的手拿开,忍着身体的疲乏酸痛,胡菀柔伸手捡起自己的襦群,背向朱瞻基去穿衣服。 就在她转过身后,床上的朱瞻基悄悄睁开了眼睛,她醒来的时候,他便察觉了,只是有些不敢在这个时候面对她,看着她光洁的脊背上有些许青紫的痕迹,那是自己后来肆意纵情之时留下的,虽然自己刚开始的时候告诫自己要克制,可后来的意乱情迷间还是失了分寸,很痛吧? 他有些心疼,也有些自责,昨晚自己真的是被那酒给冲昏了头么?不顾她的挣扎反抗,甚至情愿被她怨恨,就那样要了她,一定把她吓坏了。 这样想着,情不自禁的伸手,似乎是想要去触摸她的伤痕,就在他的手快要触摸到那些伤痕时,胡菀柔的肩头突然抽动了一下,伸出去的手蓦然停住,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她在哭。 胡菀柔似乎是还没意识到他醒来,穿好襦群后,擦了擦眼泪,起身离开了床边,去到屏风那边捡起自己的外衫披上,便离开了内殿。 透过屏风,朱瞻基看到她去到门边捡起被自己扔掉的那本《梅庵古调》和步摇,低头看着那两样东西,身体还有些压抑的抽动,似乎还在哭着,终究擦了擦眼泪,打开门走了出去。 寝殿内近乎寂静,朱瞻基微微闭了眼睛想着昨晚的种种,他喝了酒,可他没有喝醉,他做的事、说的话都记在心中,包括她带给他的那种极致的欢愉,她开始的抵触反抗,后来的无力顺从,他都一一记得。 掀开锦被,看着她留下的那抹梅红印记,他嘴角渐渐浮起一个心疼而欣慰的笑意,虽然担心自己一定把她吓坏了,可他心里一点点也没有觉得后悔,反而有种不用提心吊胆她会属于别人的释然。 烙印了我的身份,我的柔儿,你这一辈子,就只能是我的了。 “殿下。” 正想着,金英进来了。 刚才看到胡菀柔失魂落魄、披头散发走出寝宫的样子,他不放心便进来看看,正看到朱瞻基坐在床上失神。 寝宫隔音效果很好,可是昨晚殿下的样子,再加上刚才看到胡菀柔那个样子走出去,金英自然能想到这一夜发生了什么。 见他进来,朱瞻基靠在枕头上慵懒的问:“她回去了?” 有些不满殿下说话的态度,金英微微耸了一下肩膀回答:“是,月大人跟着过去了。” “告诉陆月这几天好好跟着她。” 不是担心她会因为昨晚的事有什么想不开的,只是存了一丝希冀,万一她有了身孕呢? “是,小的明白。” “今晚的事不许记入彤史,也不许传扬出去!。” 一听这个安排,金英不再掩饰自己的不满,皱了眉头撇撇嘴说:“殿下,您…这…对胡姑娘太不公平了。” 朱瞻基知道金英一定觉得他特别混蛋,可他有他的忌讳,他不是担心玫璇吃心,而是怕母妃生气。 几年前,那个想要趁着他醉酒邀宠的婢女是怎么被赶出宫的,他一直心有余辜,其实那一次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母妃还是不想留下那样的女子,惑乱后宫。当日玫璇侍寝,要不是他把责任一力担下,母妃多少也思量外婆的情面和这些年教养玫璇的情分,也差点被母妃给赶出宫,而菀柔,什么也没有。 他不想她受到难为和责难。 “在没有给她名分前,我不想她有危险。” 朱瞻基这样说,金英明白过来,答应着:“是,属下明白了。” 第二天,朱瞻基一整天没有见到胡菀柔,他知道她是躲着他,也知道自己做的过分了,他便顺着她,只命金英安排好她一应饮食所需,什么时候想要见她,随她的心思好了。她早晚会见他,这一点,朱瞻基还是有信心的。 即便是她恨他到底在这宫里,他也是她唯一可以托付的人,现在更是这样。 这样躲了两天后,胡菀柔实在没有借口,便硬着头皮去文辉殿侍奉。 来到书房,朱瞻基正坐在书桌前看书,察觉她进来,他也没什么大的反应,过去奉上茶水她身想要离开,朱瞻基手边一叠宣纸却恰巧落到了地上,没办法,胡菀柔只能过去捡起来,收拾整齐。 她整理好想要离开的时候,手腕却被朱瞻基抓住,顺势一带,她便跌坐在他的腿上。就知道,刚才的宣纸是他故意弄掉的! “殿…殿下…” 朱瞻基没有说话,盯着她看,毕竟是肌肤相亲过的人,慢慢的两个人似乎都想到前天晚上的事情。胡菀柔红着脸低下了头,任凭朱瞻基一向自信,却也有些异样划过心头,甚至是有些紧张。 轻咳了一声,掩饰住心中的小紧张,朱瞻基一开口竟然有些责备的意思:“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两天不来侍奉?书房都…乱成什么样了?” 他还这样怪她?胡菀柔幽怨而有些气恼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赌气似的把头别向一边。那天晚上,朱瞻基失控的时候,留在她脖颈上的那个咬痕竟然还有一些泛红,她一转头便露了出来。 看着她脖颈上的印记,想起那晚,身体放纵到极致的感觉,朱瞻基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呼吸渐渐急促,察觉到他的异样,胡菀柔想要起身,却被朱瞻基圈着往怀中带了一下。 没有留神,差点贴到他的脸上,只得用手臂撑在他的胸肩前,保持住两个人的距离。 “那晚…我弄疼你了?” 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可这样的事情,怎么好启齿去说? “对不起,我并不是故意的。” 朱瞻基俯首在她耳边呵气轻语,像极了一个亲密的恋人在爱人耳边说情话:“我…我也想不到…我会控制不住自己…还疼么?” 他说着,手指轻轻的划过那个咬痕的边缘。 “柔儿,我…” “殿下!” 一直沉默未语的胡菀柔打断朱瞻基的话,想了想她忍着心中的酸楚开口:“我们…我们把那晚的事情…都忘了吧?” “什么?” 一听这话,朱瞻基像是没有听明白。 “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我…不恨殿下,殿下…也不用道歉,我们把这件事情…” “忘记?!” 朱瞻基被她气死了,竟然让他忘了,这个女人看似柔婉,无情起来,还真是天下无敌! “是…是…” 胡菀柔说着低下了头,没敢去看朱瞻基,因为她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一种怒火和气恼。 看着她被自己吓得惊慌失措的样子,又不忍心,毕竟,那天的事情,是自己太冲动了,从头到尾,受伤害的都是自己怀中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扭头看向窗外的春光正好,朱瞻基努力克制下自己的怒气,耐着性子说:“那晚是谁,说会恨我一辈子的?” 朱瞻基这句话,说的两个人心中落寞万分,两个人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胡菀柔的泪涌了上来,却被狠狠逼了回去。 “恨一个人,太累了,我不想记着那晚的事情,殿下也…” “可我想记着!” 朱瞻基蛮横的打断她的话,又霸道的对她说:“你也不许忘记,就算你想要恨我一辈子都好,就是不许忘记!不许忘记我!” 听了朱瞻基的话,胡菀柔无奈而有些生气:“殿下不觉得自己很霸道、很不可理喻么?” 那晚自己的哀求和朱瞻基的冷漠,又涌上心中,胡菀柔控制住自己心中的愤恨:“殿下不让我忘记,是想让我一辈子生活在痛苦中么?” 听她这样说,朱瞻基有些愣住,继而有些颓然:“我让你很痛苦?” 他的颓然也让胡菀柔有些无所适从,可是她心中的难过谁能体会?殿下,你知道么?你明明心中有着另一个女子,却那样占有了我!被一个我爱着,心却一直想着其他女子的男人,那样强迫占有,我怎么会不痛?! 时间太短,有些事情他们其实都没有想清楚,一个男子与一个女子有了肌肤之亲,很多事情便总是不一样的,之前两人都小心翼翼可以回避着的那些纠缠不清的感情,也无法再回避了。 不想与他多说,胡菀柔想要起身,却被朱瞻基紧紧钳制着:“回答我!” 第35章 承诺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金英走了进来,看到两人的情形,他愣了一下,可是想着上午的事情,他硬着头皮上前:“殿下。” “什么事?” 朱瞻基口气冷冷的开口,眼睛却一直盯着胡菀柔,这个不识抬举的小女人! 听殿下语气不善,气氛有些尴尬,金英有些犹豫。 “说!什么事?!” 心情被胡菀柔弄得糟糕透顶的朱瞻基却没什么好耐心,加重了语气,凌厉的眼神也向着金英扫了过去。 金英一看也不敢再踌躇,忙开口回答说:“芮婵姑娘刚才过来了。” 芮婵是孙玫璇的小侍婢,之前彭城伯夫人进宫,正好宫里新进一些宫女,她便说着张妧给孙玫璇选了一个聪明伶俐的人跟着服侍,朱瞻基知道这件事。 金英本希望说芮婵,能让这位皇太孙殿下想起来自己为啥进来,可烦躁异常的朱瞻基此时根本不想多想,直接问:“她来干什么?!” 没办法了,金英只能硬着头皮回到说:“昨天,殿下与孙姑娘约好,今天上午到云影阁去赏牡丹,孙姑娘…已经过去了。” 想起来昨天自己是答应了玫璇今天陪她去云影阁,其实这件事本不是多为难的事情,可这样的局面下,总叫人有些尴尬。 “知道了!” 金英等他说完,便赶忙走了出去。 朱瞻基抱着胡菀柔的手,明显松了下来,看向她的眼中也多了一丝尴尬和躲闪。感觉他手上的力气送松了很多,胡菀柔趁机站了起来。 知道他和孙玫璇的情谊,明白孙玫璇在他心中的位置无人可比,胡菀柔极力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心却像是被人凌迟一般的疼痛。 “菀柔告退。” 胡菀柔走出去后,朱瞻基一腔恼火没处发泄,看到手边刚才看着的一卷《李义山文集》,看着那句“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心中越加觉得恼火,伸手抄起那本书,狠狠的扔到了地上。 答应了玫璇,总是要赴约的,朱瞻基收起被胡菀柔搅得一团糟的心情去云影阁,比起菀柔那外柔内刚、天性贞一的性子,有些时候,孙玫璇的曲意顺从、娇柔软语确实更让人喜欢舒心。 快要走到云影阁的时候,朱棣内侍杨庆匆匆小跑过来,见到朱瞻基气喘吁吁的上前施礼:“皇太孙殿下,卑职可找到您了。” 见他急匆匆赶来,朱瞻基问:“杨公公,什么事啊?” “皇上急召殿下去文昭殿,有要事商议。” 杨庆说的慎重,朱瞻基知道皇祖父这么着急找他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便对金英说:“你去告诉玫璇一声,让她今日不要等我了。” “是。” 金英答应着,朱瞻基已经与杨庆匆匆想着文昭殿离去。 来到文昭殿,朱瞻基看到父王朱高炽、禁军统领卫青还有京营总兵柳升都候在那儿,柳升统领京师军队,负责京师安全,当看到他的时候,他立刻意识到今天的事情肯定非比寻常。 午膳朱瞻基没有回宫,胡菀柔想着应该是与孙玫璇一起在东宫用膳了,心中不免落寞而酸涩,尽管她不愿意承认,可有了那一晚,她的心境也是不同的,她嘴上强硬的说让朱瞻基忘记,可那份他烙印在她身体里的印记,怎么能忘却? 蓦然想起自己的姐姐,想起她与建文帝之间那些不为人知的儿女情长,她觉得她们胡家一定上辈子欠了朱家天大的恩情,要她们姐妹承受这般的煎熬和辛苦。 姐姐,我要怎么办呢? 朱瞻基回到宫里是在胡菀柔午睡的时候,看着她睡得安稳沉静,他没有叫醒她,却和衣在她身边躺了下来,一上午精神都高度集中紧绷着,这会儿他也是有些乏了。 胡菀柔朦胧醒来,感觉身上似乎被什么压着,转头一看察觉有人睡在自己床下,吓得她大叫一声坐了起来。 “啊!” 被她的尖叫吵醒,还没睡好的朱瞻基不高兴的揉着眼睛说:“怎么了?你见鬼了?” 胡菀柔真跟见了鬼似得看着朱瞻基,靠向床边的墙壁做好,环顾了一下,确实是在自己房间没错,虽说你是皇太孙,可也不能太过分了,她很是生气的质问:“殿下你为什么会在我房间里?!” “我回宫过来看你,见你睡的正香,我也乏了,就在这里挤一挤了。” 朱瞻基说的稀松平常,还一脸理所应当的看着胡菀柔那张拧着的小脸。 呵,乏了就在这里挤一挤?胡菀柔对他也真是无语,是跟别人赏花赏累了,然后…这样想着她嘟着嘴唇没好气的说:“殿下如果是赏花累了,可以留在孙姑娘那里休息啊。” 原来是在这里吃心呢,朱瞻基把手臂垫到后脑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问:“吃醋了?” “我…干嘛要吃醋,孙姑娘是殿下心尖上的人,这宫里都知道啊。” 又是说到这个事情上,朱瞻基不可辩驳,只能叹口气坐起身,靠近了她一些,认真的说:“今天上午我没有去陪玫璇赏樱花。” 胡菀柔愕然的看着他,他对她这样解释,还是让她心里觉得有些动容,只是她又觉得,似乎自己没必要知道这些,便垂了头。 “皇祖父有急事找我,我一直在文昭殿呆到现在,” 朱瞻基说着也挨着她在墙边坐好,转头看着她低声说:“你姐姐的仇,很快可以报了。” “真的?!” 乍然听到这样的消息,胡菀柔意外而震撼,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一丝希望了。 朱瞻基点点头:“虽然我之前骗过你很多次,这次是真的,皇祖父想要动手了。” 今天上午在文昭殿,朱棣拿出了一份有人密奏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暗中结党营私、蓄养亡命之徒、私造铁甲弓弩的奏章,并对他还有柳升、卫青近期的秘密布防做了安排,对纪纲一党的收网也就在一两日之间了,想来纪纲江湖上的那些“暗使”应该清理的差不多了。 他知道她等这一刻的到来等的辛苦,所以一回宫便过来看她,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本来听到这个消息,胡菀柔是高兴的,接着联想到当日姐姐惨死的样子,心中又难过了起来,不免红了眼圈。 “又哭。” 朱瞻基看着她的样子,也知道她心里的苦楚,伸手揽过她的肩头,承诺说:“好好的呆在我身边,再忍耐两日,我一定亲手将纪纲绳之于法,为你报仇!” 这一次,胡菀柔没有逃避他的拥抱,此刻,她需要这样的一份依靠,抵在他的胸前哭成了泪人。 第36章 泄密 毕竟掌管锦衣卫十余年,对于京师的风吹草动他还是很明锐的能察觉的到,柳升的京营最近训练似乎有些紧张,禁卫军对进出京城的察访也越加严厉,不过他知道最近有琉球、古里、爪哇、苏门答腊等十几个国家组团来朝贡,京师加强一下戒备倒也是正常的。 然而,让他觉得不安的是,那些定期向自己传递消息的暗示,最近传回来的消息有些奇怪,可到底哪里奇怪,他又说不出来。还有一点便是,他让山东的暗使查一查胡菀柔胡家的底细,一直没查到任何有用的东西,而那个暗使这个月没有给自己送来任何消息了。 为了确保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他直接派出人去找暗示接头,已经有五天了,按说人也早该回来了吧? 一早,正准备去上早朝,派去山东的人回来了。 “纪都督,不好了!” “怎么了?” “济宁府的暗使…失踪了。” 一听来人的回报,纪纲心中咯噔一下:“失踪?他的家人呢?” “也都不见了。” “你有没有去胡府查一查?” “去了,属下抵达济宁府没有找到暗使,当天晚上便去了胡府,谁知道…被胡荣察觉…属下也没想到,胡荣竟然那么警觉。” 纪纲有些不悦的皱了眉头:“那就什么也没查到?” “属下可以肯定一点,胡荣对锦衣卫的刀法十分熟悉,卑职差点折在他手上,后来还是挟持了胡家的一个小奴婢,才得以脱身。” 对锦衣卫刀法熟悉?纪纲脑中闪过一极其强烈的想法,难道是他?皇上起兵的时候,燕山护卫百户胡青羽?当时胡青羽莫名失踪,皇上却没有多追究,听说胡青羽就是锦衣卫出身,而且胡青羽当时有个女儿在宫中做尚宫,之前长安宫的那个女子… 纪纲自己在心里猜度着,看看时间要入朝了,他对来人说:“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有事我再找你。” “是。” 纪纲心事重重的去奉天殿上朝,走到皇宫门口,迎头看到杨俨握着双手,闲散的站在大殿门口,自从汉王离京,两人关系便淡了下来,所以看到他,纪纲也并没有表现出太明显的热忱,何况今天早上他心烦意乱。 只是他没有热忱,黄俨却含了笑意主动跟他打招呼:“纪都督,今日这么早。” 不早了啊,纪纲见黄俨说的奇怪,不免看了他一眼。 见他冷淡,黄俨又往前凑了一步,收起了脸上那种谄媚的笑意,突然压低了声音说:“纪都督知道了么?昨天晚上陈刚、庞瑛突然被抓了。” “你说什么?!” 纪纲这一惊非同小可,黄俨好像很关切的拉住他的手臂说:“都督别激动,咱家也是知道他们二人是都督的左右手,这才冒了险跟都督说一声。” “为什么?” “据说是有人弹劾陈刚、庞瑛私相授受。” “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事发突然,这不我也是刚刚知道。” 纪纲被这个消息弄得有些懵了,陈刚、庞瑛是自己的人,这一点满朝文武应该全都清楚,可是他们两个人出事,自己竟然毫不知情,这太可怕了! 见他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黄俨推了他一下说:“都督,早朝时间到了。” 纪纲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看通向宫中的大道,他眼中竟然现出了一种莫名的惊恐。暗使失踪,陈刚、庞瑛被抓,更可怕的是自己竟然现在才知道消息,纪纲只觉得脊背阵阵发冷,脸上却流出了很多冷汗。 皇上他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可自己一直做得很隐秘,也还没有想要做最后的那一步,怎么会被发现?不可能,一定是意外! 等他强自镇定下来,黄俨已经向着宫内走去了,他反应过来没有向大殿走去,而是立刻返身离开了皇宫。 黄俨的死党江保正在宫内隐秘处等着黄俨,看着纪纲离开的背影,江保似乎叹息一声:“满朝文武都在等着看纪纲的下场,也就只有黄公公心思慈悲,肯给他通个消息。” “到底也曾一起共事,咱家实在不想看着他死的太难看。” 黄俨嘴角闪过一丝冷笑,纪纲怕是不会好过了! 回到自己的府邸,纪纲正在盘算着下一步的打算,权衡自己在朝中的势力和自己那些暗使现在能掌握的局面,一只信鸽扑棱落到了门前廊下的小台上。 看到信鸽腿上的书信,他忙走过去解下来,打开一看,他整个人打个激灵,五月骄阳似火,他还是感觉到了从脚底蹿到天灵盖的彻骨寒冷。 密信是闫洲成从浙江发来的,上只有短短一行字:“暗使秘密失踪,事情有变,望谨慎!” 如果说刚才他还存了一丝幻想,那么看着这封密信,他知道自己的事情完全败露了,以皇上的做事风格,他一定不会轻饶了自己! 不行,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可现在陈刚、庞瑛被抓,暗使失踪,很明显皇上开始收网了,而这张网是什么时候布下的自己都不曾察觉,摆在自己面前的活路只有一条——逃出京师! 只要逃出京师,他有很多办法可以逃生! 纪纲很聪明的一点是,从他开始决意培植自己的势力,潜意识里有了那份想法,便把自己的家眷老小都送回了临邑老家,就是为了一旦事败,给自己留条后路。 他匆忙去到府中,乔装打扮一番,带了少量盘缠,避过府中的家仆,从后门悄然出了府。 然而,就在他刚刚出了府邸,远远便看到卫青带人逼了过来。没有见到他去上早朝,朱棣自然能意识到他可能是得到了风声,这样敏感的时刻,大家都清楚里面的利害关系。 后门这里通向繁华闹市,这个时候街上人比较多了,借了人群的掩护,他成功避开了卫青的军队,顺着着一条小胡同悄然离去。 卫青冲到纪纲府邸扑了个空,而纪纲一路上看到除了去往自己府邸的卫青,还有很多禁卫军在京师搜寻,等他想要出城才发现,京城早已戒严,不是检查严格而是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第37章 谢谢你,殿下 胡菀柔心情胶着、坐立不安的在皇太孙宫大殿前的廊下等消息,殿下对她说过如果顺利今天会当朝抓捕纪纲归案,可现在时候不早了,还没见到他回来。 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是不是纪纲还有什么后手?会不会在朝堂上闹了起来?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有人急匆匆走进来的声音,看过去便见到朱瞻基匆匆走了进来,她忙迎上去:“殿下。” 没等她问,朱瞻基先开口说:“菀柔,去取我的铠甲来,我要更衣。” “更衣?” “纪纲得到消息逃跑了,刚刚有人来回禀,他潜入了工部尚书杨荣府中,在杨府布下炸药,挟持了杨家家眷。” 朱瞻基说着,脚下也没停,向着自己的寝宫走去,胡菀柔只能小跑着跟上。 “火药?!” 胡菀柔大吃一惊,这纪纲果然狠辣,竟然用了这么阴狠的手段,想着殿下刚才说要更衣铠甲,她越加担心的问:“殿下要亲自去杨府?” “是!杨荣是翰林侍读,朝廷一品重臣,纪纲想要见皇祖父,我必须陪着皇祖父同去!” 两人说话见已经到了寝宫内,胡菀柔知道这个时候,他势必要跟在皇上身边,克制着心中的忧心,她麻利的帮他解下团龙衮服,为他换上明光铠甲。 看她低头为他系腰带,眼神闪烁间,那份担忧清晰可见,朱瞻基安慰她说:“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一定会把他绳之以法!骗了你那么多次,总要又一次守住承诺。” 听了他打趣的话,胡菀柔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中午我想吃你亲手做的糖醋荷藕和佛手金卷。” 怕她等的焦躁,交代她做些事情分散注意力。 一切收拾妥当,朱瞻基取了自己的宝剑便要往外走,胡菀柔拉住他的手腕,看着他说:“殿下千万注意安全。” 朱瞻基点点头,没忘了加一句:“别胡思乱想,专心把菜做的好吃点。” 朱瞻基离开大约半个时辰后,孙玫璇一脸焦急的跑了进来,彼时胡菀柔刚刚收拾好朱瞻基换下来的衮服,想要去小厨房准备食材。 看到孙玫璇急匆匆赶来,她想着她可能也是得知了殿下去杨荣府上的事情,便迎上去施礼:“孙姑娘。” 果然,孙玫璇看到她便问:“殿下是不是陪着皇上去了杨荣府上?” “是。” “那么危险,他为什么要去?!” “殿下说纪纲挟持了杨家,要见皇上,他必须陪着皇上一起去。” 从孙玫璇的神情上,胡菀柔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担心殿下,虽然她也担心,还是安慰她说:“孙姑娘别太担心,不会有事的。” “我怎么能不担心!纪纲现在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孙玫璇心情焦躁,语气也跟着恼了起来。 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胡菀柔只能说:“我去给姑娘泡杯茶,姑娘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给她冲泡了一杯绿茶,又备了一叠果盘和点心,送到正殿。 “殿下说中午想吃糖醋荷藕和佛手金卷,我要去小厨房忙一下,姑娘先喝杯茶,殿下可能一会儿救回来了。” 孙玫璇这个时候其实很想有个人能与她一起,可是听了胡菀柔的话,又拉不下面子让她陪她,便点点头:“好。”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胡菀柔一个人把午膳准备的差不多了,忽的听到前面一阵吵嚷,好像很多人来到了宫里,她忙出去,还没走到正殿,便听到孙玫璇的惊呼:“殿下,你受伤了?!” 她腿一软,忙跑到前殿,正看到朱瞻墡和陆风一边一个扶着朱瞻基走进来,朱瞻基应该是腹部受伤,有些血渍,铠甲上有些血渍,左胳膊上也有个刀痕,不过没有渗出血,不知道有没有伤到。 孙玫璇在一边看着朱瞻基的伤口,眼泪已经流出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着朱瞻基的样子,胡菀柔的眼圈立刻红了,只是她到底身份在那里,忍者也便没有落泪。 看到她跑到前殿,站在一角,朱瞻基看了她一眼,转而笑了一下看向孙玫璇说:“没事,皮外伤。” “先去寝宫把铠甲解下来吧,母妃和子宁应该很快就会过来。” 朱瞻基点点头,便在朱瞻墡和陆风的搀扶下,去了寝宫,其他人也忙跟了上去。 到了寝宫,金英和胡菀柔上前为朱瞻基解下铠甲,太子妃已经带着刘子宁匆匆赶了过来,刘子宁立刻上前查看朱瞻基的伤势,被绣春刀刀锋所伤,虽然没有伤及要害,却也不浅,手臂上的伤倒没什么大事。 看着刘子宁为朱瞻基上了药,张妧担心的问:“皇太孙的伤没事吧?” “娘娘放心,只是皮外伤,微臣已经为殿下上了药,再以金丹内服,静养两三日也便没事了。” 听了刘子宁的话,张妧这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气,只是想着刚才太子告诉她的消息,她还是后怕的斥责自己两个儿子:“基儿,你和墡儿你们两个去杨府也是为了皇上的安危,好好守着皇上也就罢了!你们倒好,一个不管不顾冲进杨府救人,一个追着纪纲不放!杨府可是布下了炸药的!再说纪纲武功那么好,你就一个人去追他!” 听了张妧的话,在一边安静收拾铠甲的胡菀柔不由自主的向朱瞻基看了过去。 “母妃,我跟五弟这不是都好好的回来了,我要是不追上纪纲,还不知道他要还多少人呢!” 朱瞻基说这话的时候,扫了胡菀柔一眼,是想告诉她,他真的亲手抓住了纪纲,只是到了最后,他突然打趣的笑着转向了五王朱瞻墡:“五弟还英雄救美,救了杨家的千金。” 朱瞻墡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我那…不是赶巧了么。” 杨美清,杨荣的小女儿,二八年华的少女,被当时纪纲的做法吓傻了,等朱瞻基带着人强行突入杨府,纪纲狗急跳墙点燃了杨美清闺房的炸药的引线,好在朱瞻墡眼疾手快斩断了引线,把她救了出来。 张妧也没心情说其他的,看着他腹部的伤痕,狠狠等了他一眼:“你这叫好好的么?” “一点皮外伤,子宁都说了没事,母妃不要太担心了。” “总之这样的事情不许再发生一次了!” “好,知道了。” “行了,也知道你累了,不在这里唠叨你了。” 张妧见没什么大碍也就放心了,转头对胡菀柔和金英吩咐说:“你们好好照顾殿下。” “是。” 她说着起身便要走,孙玫璇见状恳求说:“娘娘,玫璇想留下来照顾殿下。” 张妧却淡淡的说:“他自己也说了没什么大碍的,有宫人照顾就行了。” 母妃对玫璇这态度真的是…朱瞻基无奈的在心底叹口气,笑着安慰孙玫璇说:“你也担心了一上午,回去休息一下吧。” 孙玫璇无奈,只能随着张妧离开了。 等其余人都退出了寝宫,只剩下胡菀柔、金英留下来服侍,见没自己什么事儿,留在这里似乎也多余,金英很识时务的说:“卑职去尚服局修补一下这件铠甲。” 他说完,抱起铠甲便离开了寝殿。 朱瞻基看着远远站着的胡菀柔问:“好了,现在清净了,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胡菀柔走到床边低头看着有些殷红的伤口问:“疼么?” “我是该说疼,让你心疼关心一下?还是该说不疼,让你安心呢?”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说笑,胡菀柔嘟嘟嘴,朱瞻基笑一笑,伸手拉着她坐到自己的床榻边说:“纪纲已经被关到天牢了,这一次他肯定活不了,你姐姐也可以瞑目了。” 她现在其实更担心他的伤,虽然他不说,可她知道是因为她,因为她,他才那样去追纪纲,因为她,他才受了伤。 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伸手抱住他的脖颈,把脸埋在他的肩头,让眼泪洇入他的内衣里,轻轻的说:“谢谢你,殿下,谢谢。” 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要怎么去表达自己此时的心绪了。 第38章 纪纲之死 狱中,面对大理寺、刑部的联合审讯,对于被捕后铺天盖地的弹劾罪状,纪纲始终沉默以对,即便是受了刑就是不肯开口,唯一的要求是要面见皇上。 而朱棣,根本不想见他。 十几年君臣情分,闹到这个份儿上,还有什么好见的,何况纪纲的野心昭然若揭,走到这一步,也只能怪他咎由自取。 纪纲没能等到朱棣,却等来了另一个人——司礼监提督太监黄俨。 黄俨身后跟着江保,江保手中拿着一个食盒,两人来到狱中后,江保把食盒放下后,便离开了。 黄俨环顾了一周狱中的环境,暗黑潮湿,散发着霉味,他拿食指微微堵了一下鼻头,在心底冷笑一声,转而看到颓然坐在地上的纪纲,脸上一副感同身受的担忧可惜表情。 一见到黄俨,纪纲的眼神便冷了下来,作为朝廷两个秘密情报部门,锦衣卫与司礼监一直暗中争斗着,这一点两个人心中都是清楚的,在自己的事情上,黄俨很明显是一早知道皇上的心思的,直到皇上决意动手的时刻,他才装模做样的透漏了一点消息给自己。 哼!黄俨才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你来做什么?我要见皇上!” “事已至此,你觉得皇上还会见你么?” 黄俨站在不远处,看着纪纲被铁链禁锢着的手腕,他不怀好意的笑了一下:“不瞒纪都督,那些弹劾你的折子,大部分是出自司礼监。” 这一点,纪纲早就能想到,可是听到黄俨对他说出来,还是愤怒的瞪着他:“卑鄙!” 黄俨却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一副无辜的表情:“你我同朝为官,你应该知道有些事并不是咱们自己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的,关键是皇上希望咱们怎么做。” 这倒是,伴君如伴虎,自己本就想做与虎谋皮的事情,皇上自然不会轻纵了自己,这个时候,锦衣卫失势,皇上希望司礼监这样做,可不正是司礼监的机会? 这样想明白了,纪纲冷笑一声:“你不用得意太早,你的明日不会比纪某的今日好过!” 黄俨:“我跟纪都督不同,我没有你那样的野心。” 纪纲:“你以为你没有野心,将来太子登基,就能放过你?!” 黄俨:“所以我要早为自己打算,两年前,汉王若是能成事,你我二人今日想必早已权倾天下,可惜啊!” 听了这话,纪纲有些明白过来,黄俨今日此来,其实是更深刻的目的的,自己在他那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价值的。 两年前,汉王决意对东宫做出最致命的一击,本来一切如意,可偏偏在山东出了差池,等到皇太孙一回宫,所有的事情便都改变了,汉王也被赶出京师。 黄俨知道以纪纲的个性,肯定会对皇太孙山东一行做秘密察访,他肯定知道很多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你今天来到底想做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黄俨也不需要继续周旋,他亮出了自己的目的:“锦衣卫肯定有很多事情是司礼监不知道的,都督如今这样,怕是不会有翻身的机会,但是都督今日之耻,或者杨某他日可以帮你洗净,毕竟某些方面,咱们的敌人是一致的。” 纪纲沉默了,他心中明白黄俨的意思,就像他说的,即便黄俨没有野心,以太子和皇太孙两人素来与司礼监的积怨,将来太子登基后,黄俨也必定死路一条,他一定不会坐以待毙,或者他暗中已经开始有所计划,毕竟,远在北平的三皇子赵王朱高燧可是从宫里受到过许多密信,而那些密信的出处他虽然没有查到,可黄俨嫌疑最大。 只是,他对此事虽然知情,却一直没有回报给朱棣,一则赵王与他从来没有恩怨,二则他不想与黄俨闹僵,三则赵王是皇上小儿子,聪慧敏锐,又不像汉王嚣张跋扈,皇上对赵王一向偏爱,疏不间亲他还是知道的。 可从北平那边传回来的消息,这赵王怕也不是安分的主儿。 把自己所知道和猜测的一切告诉黄俨,并不是他真的相信黄俨将来能给他“正名”,你朱棣既然要让我死,那我就算是死了也不会让你好过!若是真的有父子相残的谋逆篡位,那也是你应得的报应! 在这一点上纪纲是相信黄俨的,虽然他是个宦官,可从本质上他们两个人是一样的,甚至于因为身体残缺导致的心里变态,黄俨比他更奸诈狡猾、阴狠恶毒。 纪纲的反应在黄俨的预料之中,只是他所说的事情倒是完全出乎了黄俨的预料,看来这皇太孙宫确实有很多可以好好利用的。 第二天一早,狱卒去牢中送饭的时候,看到纪纲已经自裁了,只用了一个破碎的瓷碗片。 消息报到朱棣那里,朱棣默然良久,下了批示由太子、皇太孙主导对锦衣卫余孽的处理,而他却决定去北平巡视。 纪纲在锦衣卫浸淫多年,根深叶茂,除了已经被铲除殆尽的江湖势力,在朝中势力也十分庞大,根据之前收集的线报,处理起来也算顺利,流放的流放、罢免的罢免,只是太到底仁厚,虽然牵扯宽广,却没有大规模的杀戮。 在给父亲写信,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胡菀柔忍不住伏案痛哭。 想着当日她们姐妹被纪纲逼困在宫里,逼得姐姐在自己面前把绣春刀插入她自己的胸膛,她都觉得生疼,那一刀是插在了她的心里,从此午夜梦回,都是染血的颜色,不知道用了多久,才慢慢好了起来,今天,姐姐终于可以安息了么? 写完书信,她落寞的起身,从轩窗看向宫外那方正狭小的星空,短短的一段银河星子闪烁,可从她的方向看去,都看不到牵牛织女星。 其实,姐姐的悲苦并非纪纲造成了,是这深宫里的皇权争斗、尔虞我诈,这她是清楚的,所以她心内那么害怕,怕自己会步姐姐后尘,怕自己有一天也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深宫里,所以她那么想要逃避,甚至于她感觉的到他对她所的好,还是要逃开,哪怕是在有了那一夜的肌肤相亲之后。 当初,她留在宫里,是为了不让纪纲起疑,为了想要亲眼看着姐姐的大仇得报,现在,姐姐的仇报了,她竟然又有了那样的想法。 父亲说过,等事情了解了就来接她,可自己真的能出的去么? 忽的想到那一夜,他的霸道与温存、执着与克制,自己的疼痛与欢愉、抗拒与迎合… 蓦然看到桂花树下似乎有个影迹,定睛仔细看了看,她确信自己没有眼花,是他,在树影里看着自己吧? 纪纲伏法,后面处理的事情很多,皇上说是还要准备北巡燕京,他的政事也跟着繁忙起来,有刘子宁的妙手回春,他的伤好的很快,他很多时候早朝后便去文昭殿或者东宫,与皇上和太子商议政事,直到下午方才回宫,也有很多时候,连晚膳也不回宫吃的。 今夜,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 两人似乎都看到对方在看着自己,只是都没有做什么,只遥遥相对,最后,胡菀柔终究是缓缓关起了轩窗。 两人似乎好多日没怎么见面了,竟然有些生疏的感觉。 桂花树下,朱瞻基轻轻叹口气,最近事务繁杂,没有顾上她,今夜看她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因为纪纲的伏法有多欢心,心事却多了几重,等忙过这两天,要好好与她谈一谈了。 第39章 合欢落 连续几天,朱瞻基似乎更加忙碌。 他不回宫,胡菀柔倒是清闲了,看着云翊苑中几株合欢花花开正好,她便想着收来一些,做煎水喝,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老爱做噩梦,梦到父亲、姐姐,人影交织,梦到自己小时候,可是那些梦都有些可怕,具体她又说不起来,想是自己最近心思重,所以多梦,合欢解郁安神,会有用的。 还可以留下一些晒干收起来,做熏香用,只是合欢花花树高大,她够不到挺让她犯愁。 六月初的天气总是有些喜怒无常,这天天气十分糟糕,不仅下了一场大雨还狂风不止,好在快到黄昏时候,天气晴朗了起来,朱瞻基很晚也没回来,后来金英回来传话说晚膳会在东宫陪太子和太子妃,让宫里不用准备。 晚膳后,胡菀柔无事便去云翊苑散步,疾风骤雨后的空气总是新鲜,还有种温润清凉的气息,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愉悦。 走到云翊苑深处,看到有株合欢花的枝干竟然被风给刮断了,上面的合欢花还新鲜,挂了雨珠,很有美人泣露的神韵,这倒正合了胡菀柔的心意,她赶忙回去取来一个花篮和一些棉纸,回到那株合欢树下细心的采摘着上面的花朵。 采摘好了满满一篮子合欢花,她去到步云轩下用棉纸细心的一朵一朵擦拭上面沾染的雨珠,朱瞻基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她一个人在步云轩下,安静弄花的样子。 合欢花,在他们之间是有些渊源的,合欢合欢,多好的寓意呢。 所有的合欢花都都用棉纸吸干了水珠,胡菀柔小心的把那些花瓣收到花篮中,低头闻了闻,馨香沁脾,看了看手上也被花蕊染得有些粉粉的,她把手指放到鼻尖嗅了嗅,也是满满的合欢花香,心情也跟着越加好了起来。 “柔儿。” 转头看到朱瞻基从曲水桥上走过来,她忙起身:“殿下回来了。” “收集这么多合欢花做什么?” “想留起来做熏香用。” 走近了闻到朱瞻基身上有淡淡的酒味,不过应该喝的不多,因为从神情上一点也看不出喝过酒的样子,在东宫他应该也不敢喝太多。 “萱草解忧,合欢蠲忿,确实很好。” 朱瞻基这样一说,两人似乎不约而同的想到她曾为他用合欢、萱草熏香的事情,可现在,物不是人已非了,胡菀柔微微垂了头没有说话。 “柔儿,我想看你跳舞,就像两年前在微山别馆那样。” 朱瞻基一直努力的想要将两人的关系恢复到初见之时的模样,可这对胡菀柔来说是不可能的,她看出他的用心,却没法接受。 “对不起殿下,我…生疏了,跳不起来了。” 知道她不愿意再把那样的美丽呈现给他,朱瞻基心底叹息一声,想了想还是开口说:“皇祖父说他这次北巡归京后,要给我指定正妃了。” 胡菀柔一怔,眼神中的黯淡清晰可见,也不过一瞬间,她含了笑意说:“恭喜殿下了。” 是想探一探她的反应,她细微的表情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我纳了正妃后,就娶你为嫔,好么?” “等殿下大婚了以后再说吧。” 胡菀柔笑了一下:“时候不早了,殿下早点回去休息吧,柔儿告退。” 她福了一福,伸手去拿花篮,却被朱瞻基伸手拦住:“别走!” 握住她的手腕,他恳求她:“不要走,留下来陪陪我。” 柔儿,我心中的感觉,你当真一点也体会不到么?本以为,要了你便可以放了心,可现在我却越加担心了起来。 纪纲的事情一了结,就没来由的这样担心着,好像要她时时刻刻出现在自己眼前,他才能放心一样。 明知道在这深宫之后,她一个柔弱女子什么也做不了,可他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见她意外的看着他,朱瞻基借了那丝酒意说:“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担心你…会突然地消失不见了。” 胡菀柔怔怔的,难道自己表现出了什么么?没有告诉任何人,自从纪纲伏诛之后,她其实一直在想自己要何去何从呢?她之前告诉父亲留在宫里是要看着姐姐大仇得报的那一天,现在呢?自己答应过父亲,会出宫的,她甚至以为父亲回来接她,可是没有。 何况,有了与殿下的那一夜,她到底要怎么做呢? “柔儿,答应我,答应我你不会离开我。” 对于他的要求,她没有回应,她不知道自己应该不应该答应。 看着她的抵触,朱瞻基近乎恳求的说:“我知道那天…我做的过分了,柔儿因为我的身份,你想要的那种白首一人我做不到,可是…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做一个受宠的嫔妃留在我身边,放开你心里的那份固执,我们一样可以很开心,对不对?” 是啊,自己想要的他给不了呢!他明知道给不了,还要那样对她!胡菀柔的心里突然觉得很难过,既然这样,何必要留下? “殿下,对感情任何一个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一样很贪心,我不愿意与人分享我的夫君。” 她的话让他的心渐渐冷却了下来,也失了之前的平静。 “殿下如果真的在意我们之间的那份情分,不如就放我出宫好么?” 听她明明白白的说出这句话,朱瞻基彻底怒了:“柔儿,不管那天晚上我是酒后冲动,还是情难自禁,我要过的女人,就绝不可以再被别的男人染指!所以,出宫的想法你就不要有了!这一辈子,你都不可能出宫了!天塌下来,我也不会放你出宫的!” “殿下!” “本宫真的不明白,宫里那么多女子想要成为本宫的女人,为什么你就那么抗拒?!是本宫对你太好了,所以才不知道惜福吧?” 他不明白她,一如她不谅解他一样,对感情认真的人,似乎都不愿意委曲求全,到头来,两败俱伤。 胡菀柔苦笑一声:“也可能我本就是福薄之人,承受不了那样的福气。” 最不喜欢她这样的看似柔弱,却不肯低头,以退为进,气的人抓狂,一点也不乖巧。 “那本宫教你怎样承受! 朱瞻基说完,将她往身前一带,低头便吻住了她的唇。 她身上好像从内到位都充满了好闻的合欢花的香气,有种蛊惑人心的能力,吻下去,便不忍放开。 她用手肘支撑在他的胸前,想要推开他,却推不动分毫,反倒是让他腾出手解开了她的外裳,作势要褪去她的外裳,这可是在花园,肯定有人守卫!胡菀柔意识到他的做法,吓得一个激灵。 虽然喝了一点薄酒,朱瞻基却还不至于把持不住自己,他是有意吓唬她,若是她一直抗拒,那就逼她屈服,反正有过一次,他不介意再做一次混蛋,让她认清现实——她是他的了! 他的吻逡巡到她的面颊、耳唇、脖颈,用力吸允,给她开口求饶的机会。 果然,意识到自己阻止不了他把她的外衫滑落肩头,胡菀柔挣脱着娇喘吁吁的恳求:“殿下…别这样…” “我就要!” 像个执念的孩子,他一手扯着她的衣衫,一手探入了衣衫内。 “嗯…” 意识到自己的挣扎反抗越来越徒劳,知道暗处有护卫在守着他的安危,情急之余她只能恳求:“不要!殿下…求你…别…别在这里…” “那就去寝宫,你自己勾起来的火,你就要承受了!” 胡乱的把她的外裳拉回她的肩上,俯身便把她打横抱起。 今晚他要定她了。 “殿下…我自己走。” 手臂收紧,制止住她挣扎,他低了头在她耳边说:“可我已经等不及了!” 第40章 羞花娇艳 经过她的房间门口,他忽然改变了主意,抱着她回了她的房间。 他想要在她的房间留下这样的欢愉,只要她回到她的房间,便让她时刻记着他在这里如何给她温存,她又是如何做他的女人,这点把握他还是有的。 用这样的心机,一点一点蚀入她的心骨。 反手插了门,她被他抵在门上,吻便落了下来,他想要褪去她已经散开的外衫,她却两只小手刻意的用力抓着他的外衫,曲起了手臂不让他得逞,看出她的小心思,他不去纠缠她的外衫,却伸手将她头上挽发的簪子一件一件拿了下来,随手便丢到了地上。 油黑细软的长发随意的散落下来,映衬着她娇红的面颊,越加魅惑,克制不住自己腹中的气息,身体便用力的往她身上挤压了一下,含着她耳珠的唇也用力一吸,几乎是轻轻咬了一下,引来胡菀柔不自觉的抵抗。 “嗯!疼…” “那就乖一点。” 他在她耳边戏虐而诱惑的说:“帮我宽衣。” 垂手慢吞吞的去解他的锦玉腰带,解开了拿在手中却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他笑了一下,趁她不备抬手抚落她的外赏,顺带着将她手中的腰带丢到了地上,吻便落到她失去了屏障的胸前。 伸手牵引着她的手去解开自己常服上的衣扣,她若缓慢,他便用力,直到她笨拙的退去他的外衫,他才从她胸前抬头,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留下的印痕,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腰身一个转身,青丝缭绕,在宫灯的朦胧里有种难以言说的美丽魅惑。 他眼中的神色有种不同寻常的贪婪和索求,这让胡菀柔有些怕,不自觉的挣脱着向后退一步,碰到了桌边的红木圆凳,被绊了一下,圆凳也碰到在一边。 朱瞻基向前一步,趁势将她压到覆盖了苏绣鸳鸯戏水细白棉桌布的红木圆桌上,看着她清凉而不知所措的如水眼眸,他的手指逡巡在她抹胸襦群的边缘,似有若无的触动着她的肌肤说:“乖乖地,不要想逃开,你越是这样,就越危险。” 言毕,他弯腰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她的床榻边,落下了月白清帐。 月上柳梢、娇花羞颜,满室春光旖旎、低吟浅呻,呼吸交错间谁掌控了谁的青春和人生? 难得的一夜无梦,不知道是因为他在身边自己睡的踏实?还是被他要到太晚,自己实在太累? 胡菀柔醒来的时候,朱瞻基已经离开了,应该是去上早朝,她可能实在是太疲乏了,居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看一眼自己的房间里,丢弃了一地的衣衫和朱钗已经被他收拾到了床榻旁边的小几上,不小心撞翻的凳子也扶正了,只是她脖颈、胸前的吻痕那么清晰的存在着,提醒着她昨晚的一切真的都不是梦。 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他从进门时候的急切和索取, 没有第一次时候的疼痛和惶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自拔的欢愉和沉溺,像是漂浮在云朵间的清逸湿暖,又像是赤脚走过夏天小溪的清柔顺滑,失了呼吸、乱了心智。 这样下去,早晚要沉沦在他温柔的“陷阱”里,可自己怎么能够逃脱呢? 想要穿上襦群才想起来被他扯破了,有了上次的教训,即便是床笫之间,被他压在身下,知道不可能逃脱,她亦是害羞的,本想用襦群做最后的屏障,死死抓着结扣不给他解开,结果他一句“这个时候了还真么不乖,不听话!”接着把她托起来,抵到床角,双手绕到她的背后大手一挥,“撕拉”一下就给她扯破了,连护胸也一并给扯走了。 失去了所有的屏蔽,胡菀柔正娇羞的不知如何是好,他便按着她的身体向她靠近,就那样坐着被他拥有,那般急切热烈的纠缠,让她整个人陷在他的温热气息中,混沌无力,任他彻夜辗转索取。 只能披了外裳起来重新拿件襦群穿上,特意选了交领的外衫,想要把脖子上的红印盖住,她仔细看了看,觉得看不出异样,洗漱好了,这才出了房间。 已经是辰时过半了,自己真的是…怎么睡到了这个时候? 去往文辉殿的时候,迎头看到孙玫璇正从外面走了过来,一见到她,胡菀柔很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想起自己答应过她的事情,想起自己发过的誓言,心虚之余她又觉得难过。 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见过胡姑娘。” 可能是这些天朱瞻基常在东宫,两人相处见面的时间自然也便多一些,她看起来态度很好,笑着问:“殿下还没回来了?” “应该…还没有,孙姑娘到内殿等吧,我给姑娘泡杯茶。” “也好。” 胡菀柔便微微侧身拱手站到一边,就在孙玫璇想要走过去的时候,目光瞥见胡菀柔耳朵后面的脖颈处有个可疑的深紫色印记,那个位置肯定不会是碰到或者伤到的,最有可能的就是…若不是站的位置刚刚好,连她也发现不了!原来你们早就… 孙玫璇想着,心中不免恼怒起来,在这个宫里,除了殿下,没人有这样的胆子吧?!胡菀柔你真行! 站在一边半天的胡菀柔见刚才还和颜悦色的孙玫璇突然有些惊恼的看着她,眼底深处含了怒火和谴责,心中疑惑又有些担忧,正不知如何开口,朱瞻基正好回来了。 孙玫璇背对朱瞻基,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看到胡菀柔的侧脸,看到两人站在廊下,胡菀柔看过来的目光有些许尴尬,他心中也有些异样,虽然对于身为皇太孙的他来说,他与菀柔之间的事情本没什么的,可因为之前对玫璇的允诺没有实现,他始终觉得自己心底不敢直面的那种感觉,让他对她有亏欠,也因为这样,他暂时不想让她知道自己与菀柔的种种。 不想她多想,也不想她与菀柔为难。 收起心中的想法,他开口说:“玫璇,这么早来了。” 突然听到朱瞻基的声音,孙玫璇一禀,深深看了胡菀柔一眼,转过头的时候,已经换了笑颜:“殿下回来了,我求了太子妃娘娘过来陪殿下。” 说话间,已经去到他身边亲昵的挽住了他的手臂。 “好啊,去步云轩下盘棋吧。” 朱瞻基亦是含了宠溺的笑意,两人卿卿我我的从胡菀柔面前走过,一起向云翊苑的方向走去。 胡菀柔只能收起心中的怅然,去给两人准备茶水点心。 第41章 涉险入宫 可能是不想胡菀柔在场三个人尴尬,朱瞻基便让金英告诉胡菀柔,说书房的宣纸没有了,让她去尚宫局领取一些来用。 胡菀柔出了皇太孙宫,走出远,迎面见到一个身穿御林军衣衫的男子走来,御林军掌管内宫巡查,只是很少一个人独自行动,而且那人似乎有意的压低了头,胡菀柔没有看到他的样貌,虽然觉得那个人有些怪异,却也没怎么往心里去,毕竟这光天化日的,总不可能有人混入宫中吧? 然而,就在那人要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这御林军极快的伸手把一个小纸团放到了她的手掌间,胡菀柔愕然间,那人向着一侧去往景阳宫方向的僻静小街道走了过去。 看那人的背影和走路的样子很熟悉,胡菀柔心中一紧,看了看四下无人,忙打开手中的字条,只见上面简单的写了两个字——“表妹”。 “表哥?” 看向那御林军离开的方向,胡菀柔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表哥怎么会进宫了?再仔细看了看那张字条,虽然两年没见,可每隔一段时间,胡菀柔总能收到明绍然寄来的书信,所以他的笔迹,她是认得的。 表哥怎么混入宫中的?这也太危险了!不敢大意,她再一次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经过,也没人看到她,她便也转了方向,向着明绍然离开的地方追去。 明绍然总在拐角处故意等她看到他的影迹才离开,往深宫处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直到来到近乎没有人迹的锦宫(冷宫)附近的一个失于休整的小花园中。 虽然锦宫这些年并没有关过被废的妃子,冷宫多年闭宫,这个小花园因为接近冷宫,大家都觉得晦气,也便种植了一些易于成活无需修理的树木,这么多年下来,树木茂盛,却因为人迹罕至,终归有些阴森森的。 胡菀柔有些犹疑的走进去,却并没有看到明绍然的身影,正四下张望,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上,有人喊她:“表妹。” 她抬头果然看到明绍然正在一株高大的唐槐树杈上,应该是站在高处看有没有发现他们。 “表哥!真的是你?你…” 胡菀柔又惊又喜间,明绍然已经从树上纵身跳下来,欢欣的来到她身边了,两年不见,两人都高了很多,明绍然黑了一些,剑眉方目,却仍然像胡菀柔记忆中的,看着她的神色永远是欢喜的。 “你怎么进宫了?” 这是宫里,不容他们叙旧,胡菀柔虽然也想念表哥,却更担心他的安危。 “我来带你离开。” 一听这话,胡菀柔奇怪的问:“离开?是爹爹让你来的么?” 明绍然摇摇头:“不是,我看到你给舅舅写的信了,你说想要舅舅来接你离开宫里,我看得出来你很不开心,还有大姐的事我们也都知道了,这宫里就是个吃人的地方!” 就知道父亲不可能这样安排,果然是他自己偷偷来的,胡菀柔觉得自己这个表哥真的是…太大胆了! 姐姐的事,在胡家怕是掀起不小的风波,自己确实在给父亲的心中透露过,姐姐大仇得报,自己也想要离开,她本以为父亲会有办法的,可以让她拿到皇上的赦令,名正言顺的离开宫里,所以才那样说,可怎么会料到表哥偷偷来了? “表哥,这里是皇宫、京城,没有宫里的赦令,我怎么可能出的去。” “我带你偷偷离开。” 一听明绍然的话,胡菀柔立刻拒绝了:“不行!那太冒险了。” 一旦被人察觉,他们两个人都别活了! 然而,明绍然却信誓旦旦的保证:“表妹你相信我吧,我可以带你离开的,我有能力保护你。” “不是…表哥,你不知道这宫里戒备森严…” “表妹,我既然进的来就是有了万全的把握!” 虽然不知道明绍然怎么混入宫中,又怎么拿到了这件御林军的铠甲,可带她偷偷离开宫里,怎么可能? 且不说宫中那层层关卡,自己但凡离开皇太孙宫一个时辰不知去向,铁定会有人告诉皇太孙。 看出胡菀柔的犹豫,明绍然似乎有些生气了,他质问她:“你是不是舍不得他了?” “啊?” 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明绍然眼神却已经变得凌厉而恼怒了:“我知道,那个楚俊就是现在的皇太孙,我就说他就是个骗子!” 挺清楚了他说的是谁,不免想到自己与皇太孙的种种,胡菀柔脸上不由得红了起来,不敢面对表哥的气恼,她有些尴尬的低了头。 似乎是看出她的窘迫,明绍然看着两年不见出落得越加标致惹人喜爱的表妹,伸手握住她的手说:“你在他身边这么久,你们…不管怎么样了都不要紧,表妹,你跟我离开吧。” 她是想离开的,可完全没想到要用这样的方式,低着头没有回答。 明绍然看着她的样子,纠结了一下,还是开口说出了他本不想告诉她的事情:“舅舅病了,他很想你。” “我爹病了?!” 果然,胡菀柔一听爹爹病了,立刻紧张起来:“什么病啊,要不要紧?” “你别着急,舅舅的病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大夫说也不是很容易治疗,要不然,舅舅可能早就来带你出宫了。” 这样撒谎让明绍然有些歉意,只是他实在也不敢把实情告诉她,因为胡荣现在的状况十分糟糕,就在明绍然离开家的时候,他还是一直昏迷不醒。 胡荣并非病了,而是被人刺伤了,几天前的夜里,有一伙人偷偷潜入胡府大开杀戒,胡荣带着胡家兄弟和家丁拼死抵抗,虽然击退刺客,胡荣却深受重创,一直深度昏迷不醒 就在这个时间,胡菀柔的书信到了胡府,胡安、胡瑄整天守在父亲床前,那封信便正好被明绍然收到了,看了信的内容,他突然就想入宫把表妹带走,因为他从书信的只字片语中,他觉得似乎舅舅说过要把表妹带出宫的。 本来他是想找表哥胡安商量一下,就在他想要把书信给表哥胡安看的时候,在舅舅床前,正好胡荣昏迷中叫了胡菀柔的小名,胡安不免感慨爹爹最疼小妹,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小妹。 看着舅舅的样子,明绍然便下定决心涉险入宫把表妹带出宫去。 偏偏就这么巧,他在准备路上需要的东西的时候,在母亲生前留下的一个盒子里,竟然找到一张宫城草图,虽然不知有没有用,他还是带着了,竟然也就派上了用场。 他也奇怪母亲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只是这个时候,他一时顾不上考虑其他的,只一心想着带表妹离开。 知道父亲病了,胡菀柔答应考虑,又叮嘱明绍然在宫里一定要藏身好,千万不要被发现了,她会想办法给他送些吃的过来,然后告诉他自己的决定。 两人说定,胡菀柔便离开了小花园。 第42章 决定 离开小花园,胡菀柔神情还有些恍惚,一直在想爹爹的病,爹爹身体一向很好,怎么突然病了,表哥说的也有些含糊,是不是病的很严重? 从小到大爹爹最疼自己,现在他病了自己却不能在他身边孝顺,胡菀柔想着想着眼泪便永乐上来。 “菀柔。” “嗯?” 听到有人叫她,愣愣的抬头,这才看到五王朱瞻墡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前面,胡菀柔从游离间找回思维,忙施礼:“哦,五王殿下。” 看着她没精打采的样子,朱瞻墡关切的问:“怎么了?不舒服么?” “没有。” “眼睛红红的,哭过?” 看着胡菀柔掩饰不住的伤感,朱瞻墡不免猜测问:“是皇兄他…又欺负你了?” “没有,不是,殿下我先走了。” 一说到朱瞻基,胡菀柔突然想起他的告诫,就在她要离开的时候,朱瞻墡却先一步揽住她说:“菀柔,如果遇到难事就告诉我,也许我能帮你呢?你这样我很担心。” “没什么事,就是我收到消息,我爹病了,我爹身体一直硬朗,很少生病大夫说这次的病…” 知道如果不说什么事,这位五王殿下怕是不会轻易让自己离开,也知道他关心自己,可胡菀柔说着说着便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哭了出来。 一见哭了起来,朱瞻墡不免也担心:“很严重么?” “没有,大夫说需要好好静养,好的会慢一些,我就是觉得我爹只有一个女儿了,我不能在他身边尽孝心,心里难过。” 胡菀柔说着擦了一下眼泪,朱瞻基点点头安慰她说:“别太担心了,我想你爹会没事的。” 得知胡菀柔是想去尚宫局支取一些宣纸,朱瞻墡看着她的状态不是很好,便执意陪她过去,取了宣纸后,又把她送回到皇太孙宫门口。 “殿下要不要进宫坐坐?” “不了,你不是说孙姑娘在,我不去打扰皇兄了。” 朱瞻墡说着把手中的宣纸交到她手中,看着她揉红的眼睛说:“眼睛有些红肿,回去后先用水敷一敷。” 胡菀柔点点头:“谢谢你,殿下。” “我走了。” “殿下慢走。” 目送朱瞻墡离开,胡菀柔突然想:如果五王殿下知道我想要出宫,会不会帮我呢?如果有五王的帮助,会不会风险小一些? 可转而一想,万一五王帮了自己,将来被皇太孙殿下知道了,肯定会影响他们兄弟情分,因为自己,给五王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绝不能再给五王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了。 “胡妹妹看谁看的这么失神啊?” 正想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孙玫璇含笑的声音,她转过身便看到朱瞻基、孙玫璇两人站在宫门口,孙玫璇亲昵的挽着朱瞻基的手臂,两人站在那里,活脱脱一对璧人。 自己在殿下那里到底算什么呢?这宫里又算什么呢?没来由的,胡菀柔有些决意想要离开,那样或者会比较好吧?殿下身边有孙姑娘陪着,自己与他的缘分到底清浅。 她只能回答:“没有,我去尚宫局刚刚回来。” “看你站在门口失神,我还以为你是在盼着什么人呢。” 听了孙玫璇的话,胡菀柔总觉得她有些故意找茬,低了头没有接话。 她有些担心,不知道两人有没有看到五王,心中有些忐忑,只是看到朱瞻基神色淡然,孙玫璇含了深深的笑意。 朱瞻基依旧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只对孙玫璇说:“时间也不早了,早点回去吧。” “好。” 对于朱瞻基的话,孙玫璇总是痛快的答应着,只是在她走下台阶的时候,看向胡菀柔的眼神阴晦而冷淡。 回了宫里,胡菀柔抱着宣纸默默的跟在朱瞻基身后往文辉殿方向走,心中想着自己的心事。 “今天去尚宫局去了这么久?” “我…” 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朱瞻基转过身看着她挑了挑眉毛,语气冷淡的问:“五王陪你去的?” 看来是看到五王送她回来了,胡菀柔解释说:“只是恰好遇到了。” 恰好遇到?每次都这样恰好?朱瞻基淡淡笑了一下说:“所以呢?眼睛为什么有些红肿?” “有么?” 朱瞻基只盯着她看,那神情很像是:这么明显,你说有没有?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不能把原因告诉他,他一定会刨根问底,万一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就麻烦了,可是推脱的话一出口,才意识到昨晚都做了什么,胡菀柔脸上一红,结结巴巴的解释说:“不是,我是说…那个…” 说起昨晚,朱瞻基却忍不住笑了,靠近她戏虐的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以后克制一点。” 他说完,站在一边含了一种不怀好意的笑意看着她,胡菀柔只能尴尬而羞昵的低了头,朱瞻基却心情大好的想着文辉殿走去。 跟在他后面去到文辉殿把宣纸收好,转而看到朱瞻基拿了书在看,胡菀柔开口:“殿下。” “嗯。” “我真的有点累,今天能休息一天么?” 有了之前的谈话,朱瞻基自然的想到昨天晚上,她初经人事,又一向柔弱,可能真的累坏了,他便笑着说:“当然能,好好休息。” “菀柔告退。” 胡菀柔施了一礼,便离开了文辉殿。 午膳和晚膳朱瞻基都安排人给她送到了房间,胡菀柔只吃了一点点,把剩下的留了起来,到了晚上她告诉金英说是上午去尚宫局的时候见到沈含香,两人约好晚上她去找她聊会天,不会耽搁很久。 金英答应了,胡菀柔便在晚膳后出了门,避开人向着小花园走去。 明绍然还是在原来的那株唐槐那儿等她,一见到她,明绍然立刻上前问:“表妹,你想好了么?” 胡菀柔把给他带来的东西递给他说:“我跟你离开。” “真的?” 胡菀柔点点头说:“再过两天是太子妃娘娘的生辰,殿下会过去给娘娘祝寿,可能会留宿东宫,我们…就在那天离开吧?” “好。” 对于胡菀柔的决定,明绍然自然高兴,只是胡菀柔却有些担心:“表哥,你等我到亥时一刻,如果过了时间我还没来,那应该就是…来不了了,你就自己离开,平平安安的离开,好么?” “要走,咱们一定要一起走。” 面对明绍然的固执,胡菀柔只能无奈的叹口气。 第43章 夺心 陪着明绍然吃完了东西,胡菀柔起身说:“我得回去了,你一个人小心。” 她正欲转身离开,明绍然却按捺不住心中的情绪了,他突然伸手把胡菀柔揽到了怀中说:“表妹,我一直好想你。” 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胡菀柔本能的挣脱着:“表哥、表哥,你先放开我!” “表妹,我的心你一直是知道的,我…” “表哥!” 用力的推开明绍然,胡菀柔有些生气又着急的告诫他:“这里是皇宫大内,你别这样!” “表妹,我…” 明绍然也觉得自己唐突了,想要上前解释,胡菀柔也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好了,你找个地方好好躲起来,不要被人发现了,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她说着转身便快步走出了小花园。 昏暗处,有清风吹过,恍若人影恍惚。 第二天,胡菀柔照旧去文辉殿侍奉,只是因为明绍然的突然出现,她一直担心他的安危,又想着偷偷出宫的事情,晚上睡得不怎么好,浑身都有些乏力。 来到文辉殿的时候,朱瞻基竟然已经在那里了,今天早朝这么早散朝了?又一想,皇上还没有回京,可能有些事也就在东宫商议了,自然快一些。 她依例泡了茶水给朱瞻基送过去,原本闷着头看书的朱瞻基见她来到,等她放下茶水后,突然开口问:“柔儿,你有没有试过求而不得是种什么滋味?” “这个…好像没有。” 胡菀柔奇怪他的问话,问他说:“殿下也有求而不得的么?” “当然!” 朱瞻基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来到她面前,伸手指了指她的心口处,用一种不同寻常的目光看着她说:“比如,我想要你的心,你会老老实实给我么?毫不保留的给我?” 他的神色不像是开玩笑,胡菀柔亦是有些酸涩的笑了一下说:“殿下的心不在我这里,却这么贪心,想要我的,这不公平。” 朱瞻基却冷笑了一声:“公平?你觉得这人世间什么事情是公平的?” “或者,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公平,可是真心要一颗就足够了,殿下不能太贪心了,不是么?” 听了胡菀柔的话,朱瞻基定定的看了看她,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说:“我让你看样东西。” 在文辉殿服侍这么久,胡菀柔竟然一直不知道,原来文辉殿竟然有这样一个隔间,里面是一个布置精巧雅致的内殿,里面桌椅床榻齐全,可能殿下累了,有时也便在这里休息了。 胡菀柔正猜测着,朱瞻基去到案牍前拿出一个画轴,在案牍上展开。 胡菀柔走过去一看,不免大吃一惊:“这是…” 她竟然看到自己在胡家后花园荡秋千的模样,画中樱花翻飞,只有她一个人坐在秋千上,无忧无虑的在花海间荡漾,那么隽美安好。 落款是永乐十三年桃月(三月),也就是他重回济宁府的那个时间,胡菀柔的手触到那幅画上自己的影迹,突然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我的心,能感觉到了么?” 朱瞻基从背后揽住她的腰,俯首在她脖颈间辗转着:“答应我,安安心心的留下来,可以给你的我会全都给你。” “不行!殿下,放开我!” 意识到他在做什么,胡菀柔下意识的挣扎起来,怕的是自己的心会再动摇,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自己决定了不是么? 然而,朱瞻基却没有理会她,手已经从她的外裳探入胸前,摩挲在她襦群的丝带上,胡菀柔紧紧抓着他的手不让他得逞,转身与他抵对着。 一大早上的,朱瞻基的心情似乎并不怎么好,用力的把她低到案牍边,想要控制她的反抗,挣扎中两个人谁的手太用力,只听“撕拉”一声,身后的那幅画被推到的桌角,两人一用力,画的底部被撕裂了。 两人转头看到被撕破的画卷,都冷静了下来,胡菀柔心中一阵莫名悲伤。 而朱瞻基眼中的神色已经不仅仅是气恼了,他狠狠地瞪了胡菀柔一眼,挥手将破损的画卷挥落到地上,转头走出了内殿。 胡菀柔呆呆的看着他离开,木然的站了一会儿,转身将凄然落在地上的画卷捡起来,拿着走出了文辉殿。 她不知道皇太孙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的这么奇怪,说那些奇怪的话,还有给自己看这幅画。 胡菀柔找出一些鱼胶,细细的修补住话被撕破的地方,一边想着朱瞻基奇怪的举动,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再想想自己和表哥的约定,她虽然觉得冒险而且没有把握,可她真的很想回家看看父亲。 哪怕看一眼,再被皇太孙抓回来,她也认了。 第二天,她一大早起床,把修好的话放到文辉殿朱瞻基的案牍上,只是这一天,朱瞻基并没有回来,听说是在东宫帮着太子为太子妃的生辰做准备。 临近傍晚,朱瞻基依然没有回宫,胡菀柔想着他应该是会在东宫用晚膳的,也可能直接就在东宫就寝,明天一整天也是要呆在东宫的吧? 晚上,朱瞻基回宫的时候很晚了,当听门口的护卫说胡菀柔晚上出去过的时候,他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进了宫,看到胡菀柔房间的灯已经熄灭了,他不想回寝宫,便去了文辉殿,打开门便看到案牍上有一个画轴,是昨天弄破的那一个。 他打开一看,竟然已经修补好了,虽然没有宫里的画师修补的完美无缺,倒也用心,一看就是那个丫头做的。 看着桌上修补完好的画,想起那天夜里他心血来潮尾随在她身后,结果看到的那一幕,听到的那番话,朱瞻基很坚决的就下定了决心。 明天是母妃的生辰,父王在东宫为母妃摆下寿宴,这就是你寻找的机会吧? 菀柔,别怪我无情,这都是你自己选的! 若是不能打动你的真心,那我就把你的心夺过来好了,伤就伤了,即便留下的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心,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有的是时间慢慢把伤痕为你抚平。 第44章 逼迫 第二天,朱瞻基果然依旧早早去了东宫,到了晚上,东宫那边丝竹乐起,胡菀柔才悄悄的出了宫门,虽然她出宫门不会有人阻拦,可因为今晚的事情,她总是有些心虚的。 一路上悄无声息,也没有遇到任何人,可越是临近那个小花园,她越是忐忑不安,毕竟在宫里呆了这么久,她实在是对他们两个大活人能够在没有赦令的情况下出宫,一点也不乐观,表哥混入宫中他毕竟是一个人,又武艺高强,可自己什么也不会,到底行不行? 小花园的入口已经依稀可见,两侧的树木也多了起来。 “你去哪儿?” “啊!”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从一侧传出的声音惊得胡菀柔惊叫一声,差点魂飞魄散,定睛一看,站在一边的竟然是朱瞻基! 她越发紧张,他不是应该在东宫给太子妃娘娘祝寿么?怎么会到这儿来了? 没等她反应过来,朱瞻基已经冷笑着走到她面前:“这么怕我?还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没…没有。” 胡菀柔嗫嚅着说:“见过殿下,殿下…没去给太子妃娘娘祝寿?” 无意识的环顾了一下这周围,朱瞻基冷笑一声:“呵!我还没问你,这么晚了,来这儿干嘛?” 胡菀柔自然没法回答,只紧紧地握住了手掌,手心全是冷汗。 朱瞻基似乎也没听她回答,目光定定的看向小花园入口说:“本宫本来是想好好给母妃祝寿的,只是发现有人易容混进了羽林军中,在想怎么处置?” 朱瞻基说的风轻云淡,可一听这话,胡菀柔如坠冰窖,一张脸立刻惨白,他一定发现了表哥! 看着胡菀柔面色惨白,眼神着急,朱瞻基很满意她的反应,笑了笑说:“刚才还在犹豫,看你过来,本宫现在想通了,既然胆敢混入宫中,是自己找死!陆风!” “属下在。” 原本隐藏在暗处的陆风立刻走了出来,身后是陆月。 “把那个人交给锦衣卫吧!自从纪纲伏诛,诏狱还从来没接收过犯人…” 话似乎是对陆风说的,可他的眼神却一直盯着胡菀柔。 “不要!” 看着朱瞻基洞悉一切的眼神,胡菀柔知道他一定是知道了所有的事情,知道是瞒不下去了,她仓皇的跪到他面前,哭着求情:“奴婢知错了,求殿下开恩” “错在那儿?!” “奴婢不该…私下见表哥。” 胡菀柔情急之余并没有把实情和盘托出,然而,已经洞悉一切的朱瞻基岂是这么好糊弄的,他也没再逼问,只冷冷的对陆风下令:“带人断了他的手脚!” “不!不要!” 一听这话,胡菀柔吓得伸手握住她的衣袖恳求:“殿下,柔儿求你,不要。” “说实话!” “我…我…不该想要偷偷出宫…” “呵!” 虽然早就知道,可亲耳听到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朱瞻基还是气的要发疯:“好!果然是这样!” 胡菀柔,我做出那样的祈求,你竟然还是不肯回心转意!还想着要出宫!你该死! 用力甩开被胡菀柔握着的衣袖,将她甩到一边,朱瞻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去!将他就地正法!” 看着朱瞻基要杀人的目光,胡菀柔是真的被吓惨了,她不管不顾的跪着重新拉住他的袖口:“不要!殿下,是我爹病了,病的很严重,我爹想要见我,表哥…表哥他才涉险入宫,你放了他吧,求你了…殿下!” 听了这话,朱瞻基舒口气问:“你爹病了?明绍然说的?” 胡菀柔泪流满面的点点头,朱瞻基却并不相信:“他为了想要带你出宫,还真是什么慌都敢说!” “表哥他不会骗我的!” 胡菀柔说的是事实,就算是骗,她也相信明绍然不会用父亲的安康来骗她,然而,这话听在朱瞻基耳中却变了滋味。 “是啊,在你眼里,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会骗你!只有我会勉强你!所以,你才学会了瞒着我与别的男人私奔!” “不是…不是!殿下,我只想回去看看我爹!” 胡菀柔不敢与他争执,又见他今晚似乎真的铁了心要对付表哥,她该用手握住他的手,希望能让他心软:“柔儿真的知错了,柔儿再也不敢了!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殿下您放了他吧,求求你了。” 陆月看着胡菀柔的样子有些不忍,刚想为她求情,却被陆风凌厉的眼神制止。 陆风看的清楚,皇太孙这次是真的发怒了,可即便是他怒不可歇,他也绝不会真的伤了胡菀柔,也就不会是真的要杀明绍然。 到底是感情上的纠葛,这个时候,外人若是插话,事情怕是只会更糟。 知道皇太孙虽然说的严厉,应该不会真的是想要了明绍然的命,要不然他和菀柔姑娘之间,也就彻底没戏了。 他是等着胡菀柔对他彻底臣服,用这样的方式逼迫她永远留在他身边,让她永远断了离开皇宫、离开他身边的念头。 看着胡菀柔几乎是匍匐在他的脚边,朱瞻基差一点点就心软了,可是还不够,他还没听到他想要的承诺。 转头看向陆风:“还不快去!” 这个时候,还不见朱瞻基留情,胡菀柔仓惶之中只能恳求:“殿下,柔儿发誓,柔儿这一辈子都好好呆在宫里,服侍在殿下身边!柔儿不要名分,柔儿什么也不要,也不招惹孙姑娘生气,殿下…” 本来没有孙玫璇什么事,胡菀柔情急之下,把自己可能引得朱瞻基不高兴的事情,一并保证,让朱瞻基心中一疼:为什么你一直都以为,我对你做的事会与玫璇有关?你到底懂不懂,我只是因为你啊! 他看向胡菀柔没有说话,似乎等她再做表态一般。 像是看懂了他眼底的深意,胡菀柔把心一横说:“只要殿下放表哥平安离开,殿下让柔儿怎做都可以。” 果然,听了这句话,朱瞻基伸手为她擦了擦眼泪,柔和了语气问:“怎么样都行?” 胡菀柔失了思考,接着又泪流满面只顾着点头。 “好!” 俯身把她从地上扶起来,朱瞻基转向陆风说:“陆风,命羽林军到云翊苑暗处防卫,本宫要去那儿赏月!” “是。” “陆月,命人在步云轩摆下古琴,本宫要听柔儿弹琴。” 他说话的时候轻柔的擦着胡菀柔不断涌出来的泪水,而胡菀柔却觉得那般寒凉。 第45章 妥协 两人来到云翊苑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案几上摆了水果点心和葡萄酒,一旁摆好了一具凤尾琴,陆风、陆月等人都悄然离开了,金英也没在。 胡菀柔环顾了一圈,暗夜里,那般熟悉的云翊苑也陌生起来,不过她知道,表兄一定在暗处,看着她与他。 “去吧,好好弹。” 朱瞻基俯身在她耳边说完,自得的去案牍前坐下,拿起葡萄酒自斟自酌。胡菀柔叹口气,走过去坐下,有些木然的抬手抚琴。 不敢用力,怕弹断了琴弦,琴音却凌乱一片、杂乱无章,朱瞻基当然听得出来,眼神扫过来,胡菀柔心中一紧张用力,手上的指甲“喀嚓”断了,手也被琴弦划破。 看到她手指流血,朱瞻基赶忙过来,嗔怪着:“怎么这么不小心?” 接着他居然拿过她流血的手指含到了嘴里,他的举动把胡菀柔惊到,想想也不过是为了做给表哥看的,她心中越加难过起来。 伤口不深,很快也便不再流血,朱瞻基看了看说:“还好伤的不重,要不然我要心疼死了。” 做戏也能做的这般真实,胡菀柔苦涩笑了笑,算作回应,想要抽回手,却被他反拽到身边,低头吻住了她。 不远处假山暗黑的影子里,被堵着嘴捆绑着的明绍然远远看到步云轩下的这一幕,挣扎起来,却被明绍然制止住。 胡菀柔知道表哥在远处看着,而她又不敢太过挣扎激怒了朱瞻基,只能央求:“不要…殿下…求你…” 没有再强迫她,朱瞻基退了一步,看着她说:“吻我!” 胡菀柔一愣,接着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只能靠近一些,踮起脚浅尝辄止、蜻蜓点水的从他唇边略过,便想要退开。 “别怪我没提醒你。” 朱瞻基看出她的抵触,威胁说:“捧住我的脸,认认真真的吻我!就像第一次,我吻你那样!” 想起第一次春雨中的曲水桥上,朱瞻基很像问问她:柔儿,那样的拥抱亲吻,你都不曾感觉到,我很爱你么? 然而,对胡菀柔来说,过去的一切回忆,越是美好,越像是对她现在的凌迟! 面对他的无理取闹,胡菀柔无可奈何,只能上前揽住他的肩膀,踮起脚去吻他。可双腿发软,她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似乎察觉到她真的快要支持不住了,朱瞻基突然俯身抱起她,转身便向着寝宫走去。 胡菀柔也看出来他这次根本是要闹得满城风雨,众人皆知!而她,除了迎合似乎什么也做不了,她实在不敢拿表哥的性命开玩笑。 只是被他抱起的那一刻,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委屈,在他的怀抱里压抑的哭起来。 带着她回到寝宫,朱瞻基情绪似乎已经平和了下来,将她放到椅子上坐下,伸手想要给她擦眼泪,胡菀柔却伸手把他的手给挡开,抬头看着他问:“现在你满意了?” “满意?” 本来不想再让她难过,想要好好哄哄她,可看着她眼神中的憎恶和愤恨,他又恼怒了起来,既然要伤,那倒不如伤个彻底! “让他亲眼看到你在本宫的身下,云翻雨覆、婉转承恩,本宫才会…” “无耻!啪!” 一晚上的逢场作戏,受够了他的蛮横羞辱,胡菀柔的忍耐也是到了极限,现在竟然听到他说出这般话语,她惊恼之下,抬手狠狠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失控之下,胡菀柔这一巴掌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清脆的一巴掌在安静的寝殿格外响亮。 朱瞻基似乎也没想到她竟然有胆子打他!伸手摩挲了一下有些疼痛的嘴角,他嘲讽的笑了一下:“呵!怎么?心疼你的好表哥了?” 胡菀柔此时也是有些不管不顾了,她反问他:“你欺辱我,我认了,可为什么你要伤害我的亲人?!” “亲人?他对你的心思可不是亲人的心思!” “表哥他为我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关心我,可你呢?你又算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这样对我?!” “占了你的身子,要了你的清白!同床共枕、肌肤相亲,你说我算你什么人?!” 朱瞻基气疯了,原来在她这里,自己到现在什么也不是?! 眼前残破不堪的局面,胡菀柔实在是觉得无法面对了,她不再理会朱瞻基起步想要离开,却被朱瞻基一把抓了回来。 “为什么我要用尽所有手段不让你离开我身边?!” “为什么明知会让你恨我,我还是强行要了你?” “为什么当我知道有人想要预谋把你从我身边带走的时候,我那么想去把他碎尸万段?!” “为什么我明明知道这样会把你伤得体无完肤,可我却怎么都做不到大度潇洒的放你离开?!” “你知不知道,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比你更痛!你说我为什么变得这么可笑,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 “说啊!” 胡菀柔被朱瞻基的逼问逼得步步后退,到最后,被逼到了屏风一侧,呆呆的看着朱瞻基。 深深呼吸几口气,朱瞻基克制住自己失控的情绪,朱瞻基俯身揽住被逼迫、惊吓和羞怒到失措的胡菀柔,克制住自己的语气说:“柔儿,我试过,可是我做不到放你离开!不要想着离开了,否则,我真的会杀人!” 看得到他眼底的愤怒,被他逼迫的无处可逃,这样的原因背后,是两个人都竭力避免的事实真相。胡菀柔害怕自己触及,她也清楚,他也是害怕触及的。 依然是想要离开,既然逃不开皇宫了,就暂时逃开这纷扰的纠葛吧。直起身体,脱离开他的怀抱,没有回应他的话语,胡菀柔只想离他远一些,让他、让自己都冷静一些。 然而,此时的朱瞻基却已经被她气的有些失了分寸,眼见自己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她不仅没有任何回应,竟然还是要离开自己身边,伸手拉着她的手腕,疾步向着寝宫走去。 第46章 宠爱 胡菀柔惊惧之下用力想要挣脱开他的钳制:“你放开我!放开我!” 然而,这一次,朱瞻基没再跟她多说话,拉住她来到床榻便,一用力把她甩在床榻上,他自己接着俯身压了上来! 不等她反抗,一手将她的双手扣在透顶,低首便抵住了她的双唇,辗转反侧。 双手被钳制,呼吸也被他夺走,脑中几乎一片空白,双唇上,有被吸允的细微疼痛传来,找回一点意识,胡菀柔不安的挣扎着身体,用尽力量反抗着。 不想在这样的局面下被他求索,至少,不能在今晚!即便与表哥之间没有儿女情长,也不要被他这般对待! 察觉到她的反抗,朱瞻基心中的征服欲望反倒更强,吸允变成了攫取,腾出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微微一用力,强行让她因疼痛张开紧闭的双唇,趁机侵入她的唇中。 疼痛之下,胡菀柔的反应一如朱瞻基的安排,很满意她的反应,以为她终于顺从了自己。 不想继续吓她,朱瞻基放缓了一些自己的力度,手却不自觉的深入她的衣衫间,去找那份让他无力自拔的温暖。 他的动作让缓过心绪的胡菀暄心中一惊,又不安的挣扎起来,两人都下意识的用力,外裳在挣扎中滑落,胡菀暄心中的恼恨又被生生扯起来,意识到朱瞻基要解开她的衣裙,慌乱之下,她用牙齿咬住了他的舌头。 本就气恨他这般对他,现在又有些不由自主,情急之下,她用力猛了一些,竟然把朱瞻基的舌尖咬破了。 “唔…” 舌尖传来的猝不及防的疼痛,让朱瞻基下意识的闷哼了一声,两人都察觉到一丝血腥味蔓延开。意识到她咬破自己的舌头,朱瞻基痛得皱眉,停下了动作,意识到自己慌乱之中的做法,胡菀柔也呆住了,忘了反抗,紧绷的身体也微微有些软化。 微微放开她的唇,有鲜红的血迹留在两人唇间。 放开钳制着她的手,微微抬了一下身体,睁开眼看向近在咫尺的对方的眼睛。 似乎没想到一向柔婉的女孩子,被逼急了竟然这般泼辣,先是打了他一巴掌,现在竟然敢咬他!朱瞻基的眼中有意外,微微的不解,还有那份没有完全消散的气恼,只是在这样的对视间,看着身下小人儿的惶恐无错,鼻息间全是她身上的气息,他眼中所有的情绪,都慢慢化作能把人融化掉的柔情。 “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敢这样咬过我!你是真的被我给纵容坏了吧。” 苛责的言语中,竟然感觉到隐藏不住的疼宠。 没有身份的尊贵、没有地位的尊崇,没有任何世俗和他人的羁绊,只有一个男子对心爱女子的那份浓烈的柔情。 在他浓烈似火、柔情似水的注视下,胡菀柔眼中原本的恼恨、惊恐和疏远渐渐被涌起的泪光冲淡,这样的近在咫尺而肆无忌惮的写满了爱恋的眼神,她看到他对她全部的感情,却不知道要怎么样去面对。 还有淡淡的血腥的味在两人嘴里消散,看着朱瞻基嘴角的血渍,心中莫名的疼痛,情不自禁的,她竟然伸出手去擦拭他嘴边的血迹。 自以为是的,朱瞻基贴近了她的鼻尖,放缓了声音:“刚才放开你的手,是给你机会的,是你自己不想离开的,那以后,也不可以离开了!” 胡菀柔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只能缓缓闭上眼睛,双眸中的泪光被画作眼角一丝清凉的泪滴,缓缓滑落,原本用僵直紧绷着反抗的身体,也完全柔软了下来。 察觉到她身体不再抗拒,朱瞻基嘴角划过一丝暖意:柔儿,你看到我的心意了吧?真的不会再离开我了吧? 轻轻地拂过她的面颊,像是触摸着自己的珍宝,吻得不再霸道攫取,轻柔而温暖。 胡菀柔把双手抵在他的胸前,虽然仍旧有些抵触,却不再那般厌恶而用力。心中是纠结而委屈的,因为他的心吧,这般宠爱可以给她,却更多的是要给另一个女子的,逃开多好,一了百了,可他为什么就是不肯对自己放手? 明明许诺过那个女子,会把所有的宠爱都给她,为何偏偏还要这般把自己禁锢在他身边? 自己爱他,不是受不得委屈,可万一孙姑娘计较起来,他会不会太难做了?这样想着,眼中的泪便止不住的涌出来:殿下,你当真不懂得,我的逃离,本是为了让你能快乐么? 朱瞻基听到她压抑的抽泣,擦不及她越来越多的眼泪,把双唇辗转到她的眼角,吻着她的泪,咸涩的味道让他心疼,亲吻划过她的耳珠,一边亲吻,一边喃喃的说着一些他从不曾说过的话语… “柔儿,你知不知道,你的离开让我多痛?” “柔儿,别流泪了,我不想伤害到你的…” “知道么?很久之前…我…就爱上你了…” 终究还是情不自禁的把这一个“爱”字宣之于口了。 胡菀柔身体一僵:怎么可能?一直以为,他留下自己,只是应为之前的那份纠葛,怎么样都不该是这一份“爱”!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朱瞻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对她说了最不该说的话,身体的冲动渐渐冷静了下来。 早就答应,自己的正妃是给那个女子的,答应过她,给她所有的荣宠。 一直以为,年少时候的诺言,是对她的许诺和“爱”,虽然,自己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般情话,没有为她这般心痛,从来没有对她说过“爱”! 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就是爱么? 就像皇太祖父、皇祖父、父王那样,也许将来也会有很多嫔妃,可心中至爱的,只有自己的正妃妻子,他一直以为那个人会是玫璇,因为幼时的承诺,因为他给了她这些年的期盼。 可现在,几乎是顺其自然的,他在对另外一个女子说“爱”? 他承认他希望自己可以宠她、疼她,可以一直把她留在身边,可是时时看着她,可他从来不敢想过去爱她。 再次对视,两人竟然都像是做了什么错事,惶恐无错。 终究,胡菀开口说:“时候不早了,殿下早点休息吧。” 她说着穿好自己的外裳便要起身。 “不要走!” 朱瞻基却伸手抓住她的手,眼神祈求而有些歉意的看着她,语气中全是不容置疑:“留下来!今晚你不在我身边…我不安心。” 他说完,没等她回应,从她身上起来,为她脱去鞋袜,又俯身把她抱到枕头上,和衣躺在她身边,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像是怕她逃走一般,紧紧揽住她的腰身,不容反驳的说:“睡吧!” 第47章 我的女人 第二天醒来,头疼欲裂,朱瞻基没在,胡菀柔叹口气到底是在寝宫过了一夜。 “表哥!” 想起来昨晚的事情,她慌乱的穿上鞋袜,起身往外跑,刚跑到门口门被推开,朱瞻基走了进来,差点撞到他怀里。 看着胡菀柔找急忙慌的样子,朱瞻基知道她心急什么,又看到她哭肿了的眼睛,不免心疼嗔怪:“干嘛哭成那样,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 “我…” 胡菀柔犹豫着,想要询问表哥的情况,又怕他生气,嗫嚅这不敢说。 “陆风把他送出宫了,现在应该已经出了京城,他知道你在宫里很好,以为…我很宠爱你。” 不管怎样对于他的安排,她相信而且感激:“多谢殿下。” 朱瞻基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腕说:“去洗漱一下,回来陪我用早膳。” 胡菀柔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朱瞻基看着她的表情,开始有些没了好气:“本宫说话,你什么时候开始听不懂了?需要我再说一遍么?” “哦,知道了。” 胡菀柔洗漱好,来到宫中,看到朱瞻基已经坐在餐桌前了,换了一身常服,感觉便温和了许多,用膳厅里没有其他人,估计是都被支开,他在等着自己呢。 她上前为他分了菜,盛了汤,将碗碟放到他手边,一切收拾妥当,她又站到了一边。朱瞻基以为她变乖了,可是看着她的样子,心中又闷闷不乐了起来。 不耐的伸手抚了抚额头,他叹口气说:“我以为你会变乖了,真是本性难移。” 胡菀柔有些明白他的意思,犹犹豫豫的说:“殿下,我…这于礼不合。” 朱瞻基不以为然的耸耸肩,闲散戏虐的说:“跟我同床共枕的时候,你也没说于礼不合?” 面对朱瞻基的质问,胡菀柔只没好气的嘟嘟嘴:同床共枕不也是被你强迫的。 似乎看出她的小心情,朱瞻基有些挫败:“跟我一起吃饭,就让你这么委屈?” “不是。” “坐下!” 坐到他的对面,朱瞻基夹了一个百花糕放到她面前的碟子上说:“你爱吃的百花糕,尝尝看。” “谢殿下。” “怎么样?” “好吃。” “那多吃点。” 朱瞻基说着又给她夹了一块糕点,胡菀柔见他只喝了几口汤,便夹起一个百花糕放到他的碟子中说:“殿下你也吃啊。” 朱瞻基却看着她,撇撇嘴:“舌头疼。” 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咬破了他的舌头,胡菀柔红了脸,低头小声说:“对不起。” “没事了,谁让我那么霸道。” 朱瞻基言语中丝毫听不出自责,却满满的戏虐,胡菀柔不乐意的撅撅嘴。 看着她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朱瞻基心情好起来说:“太医院一会儿会送药过来,吃饭吧。” 用过早膳去到文辉殿,奉上茶水,胡菀柔便安静的站在案牍边研墨,心中却一直在想着表哥说的父亲的病,她是想跟皇太孙好好谈谈的,虽然想着私下出宫是她有错在先,可她始终觉得爹爹一定是病了。 正思忖着怎么开口,金英走进来回禀:“殿下,太医院张竹洲送来了治疗舌头溃疡的药。” 朱瞻基点点头:“把药留下,让他先回去吧。” “是。” 金英把药拿了进来,放到案牍上,接着便又离开了。 胡菀柔还在失神的研墨,朱瞻基看出她有心事,似乎也想到她心里想的什么。 看了看她问:“不过来给我上药么?” “哦。” 胡菀柔反应过来,取过太医院送来的药,拿了小棉球沾了一点,有种好闻的桂花香味,朱瞻基伸出舌头,她才看到,咬伤的位置在两侧,她小心翼翼的沾上一点。 “啊!” 朱瞻基被药激的喊了一声。 胡菀柔担心的问:“很疼么?” 是真的疼,斜睨她一眼,朱瞻基有些没好气:“下嘴这么狠,嘶…你是有多恨我?” “对不起。” 看着她难为情的小模样,朱瞻基忍着疼笑了笑说:“这次不罚你,学着温柔点。” 又调戏她!胡菀柔不理他,低头去收拾药瓶,想起来刚才送药来的不是刘子宁,她奇怪的问:“咱们宫里换太医了么?” 在一旁适应药物的朱瞻基闻言,眼神有些纠结的看了看她,想想早晚是要告诉她,她也一定会问这件事,倒不如早说,让她宽心。 “没有,那个…柔儿,有件事我告诉你,你不能生气也不能激动更不能着急。” 朱瞻基说的奇怪,胡菀柔转身看着他问:“什么事啊?” 起身走到她身边,他看着她轻声说:“我问过明绍然,你爹确实病了。” 就知道是真的!胡菀柔一听,眼圈便先红了,有担心难过还有委屈自责。 昨晚,胡菀柔睡着后,他便去找了明绍然,告诫他不要再对菀柔有任何想法,因为她已经是他的人了,还有便是询问胡荣生病的事是不是真的。 明绍然愤恨他夺走表妹,更把自从他去到胡府,胡府便不得安宁的责任全加到他身上,朱瞻基这才知道,竟然有杀手去胡府暗杀,胡荣遭到重创,到现在昏迷不醒、性命垂危。 好在那些杀手被抓住了几个,正关在济宁府府衙的狱中,他知道胡荣的身份,也知道纪纲那件事胡荣必然有参与,现在皇祖父不在京师,他便命陆风与子宁带着明绍然会济宁府,让子宁为胡荣诊治,陆风则拿了自己的手谕,去济宁府衙审讯那些杀手,找出真相,以免胡家再受打击。 朱瞻基明白胡菀柔此时的心情,伸手揽一揽她的肩膀说:“不过别担心,他伤得不重,我让子宁和陆风陪着你表哥回去,看看你爹的伤。” 想不到原来殿下是安排了刘子宁和陆风陪着表哥回了济宁府,她心中暖了起来,可是她也听到了朱瞻基话里说:“伤?” 朱瞻基意识到自己失言,忙解释说:“唔,我是说你爹的病,子宁是外科圣手,有他在,你爹很快就能康复。” 刘子宁的医术她是知道的,虽然他年轻,却是东宫和皇太孙宫的御用太医,可以说在太医院他的医术仅次于院判岳津。 虽然她很想自己能去爹爹身边,可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对于朱瞻基的安排她很感激:“谢谢你,殿下。” “你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本来就应该报答的,再说,你现在是我的女人,你爹就是我的岳丈大人,我做这些事本来也是应该的嘛。” 真是,现在与他说话不能超过三句,越来越没正经了,胡菀柔不乐意的低了头。 “瞧瞧你那表情,跟我有仇似得。” 朱瞻基伸手把她揽到怀中,语气真诚而坚定:“柔儿,你自己发的誓言就要坚守,这一辈子,都要留在我身边了,给我点时间,等皇祖父回京,一切事情尘埃落定,你会是我名正言顺的嫔妃了。” 俯首在他胸前,胡菀柔不易察觉的叹息一声,既然逃不开,那就这样吧。 第48章 言而无信 虽然胡菀柔担心着父亲的情况,她与皇太孙两人之间的关系总算平缓了下来,然而,宫中私下关于朱瞻基宠幸胡菀柔的传言也渐渐甚嚣尘上。 孙玫璇当然也听到了。 六月底,临近傍晚闷热不减,氤氲密闭,便越加湿闷,眼看一场大雨要来。朱瞻基与夏元吉等人在东直门商议政事,胡菀柔便在自己的房间看书,听到敲门声,她开门竟然看到孙玫璇的侍婢芮婵站在门口。 芮婵笑着对她说:“胡姑娘,我家姑娘请你到兰泽苑毓茹亭一叙。” 想到孙玫璇找她,胡菀柔莫名有些心虚,应该说,她知道自己殿下的事情是瞒不住的,是不是孙姑娘知道了什么? 六月的天气变化无常,快要走到泽兰苑的时候,大雨便下了起来,胡菀柔没有准备,被淋了一身雨,她狼狈的跑到毓茹亭下,孙玫璇正背对她站着看向亭外的瓢泼大雨,影迹疏离,连她跑进来,似乎也没有察觉。 她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对着孙玫璇冷冷的背影开口问:“孙姑娘,你找我?” 孙玫璇转过身,淡淡的扫了一眼她被淋得湿透了的衣服,贴在身上,倒是衬出了曼妙的好身材,连她一个女子看了都嫉妒,男人大都经不起这样的诱惑吧? 脑海中竟然出现了这具身体与殿下纠缠的画面,孙玫璇恼恨的悄悄握住自己的手,克制住自己心中的火气,盯着她问:“你是不是给殿下侍寝了?” 果然是这件事,胡菀柔不自觉的心虚起来:“孙姑娘…我…” “我要听实话!是还是不是?” 看着孙玫璇咄咄逼人的气势,胡菀柔无奈的叹口气,点头答应了:“是。” 果然是这样!孙玫璇气急败坏的大步走到她面前质问:“你答应过不会留在殿下身边的!你发过誓。” 是,自己发过誓,不会留在殿下身边,若有违誓言,就孤独一生,可是这一切都不是她能控制和左右的。 “对不起。” 那些事情没法解释,更无法启齿,这似乎是胡菀柔现在唯一能说的了,滑腻腻的衣衫贴在身上,弄得心里也越加不自在了。 向着胡菀柔怒目而视,孙玫璇有些歇斯底里:“殿下他不爱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没想过…” “胡菀柔!你言而无信!我那么相信你!你毁了我跟殿下这么多年一直那么美好的感情!” 其实孙玫璇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她其实心里很明白,殿下是皇太孙,身边绝不可能只有一个女子,与一两个宫女有什么宫闱之事也是在正常不过的,毕竟殿下早已到了大婚的年纪,可她就是对胡菀柔的出现有种莫名的惊慌,因为这个惊慌,她才处处压制她,可她越是压制,她却与殿下走的越紧。 她不愿意承认,可又不能不承认,她害怕胡菀柔彻彻底底的把殿下的心拿走,那样,她梦寐以求的那个位置,肯定也就得不到了! 面对孙玫璇近乎失控的样子,胡菀柔想要劝她:“你应该相信殿下对你的情意。” “我当然相信殿下对我的情意此生不变!可我不相信你!狐媚惑主!” 被她这样直白的斥责惊得无言以对,胡菀柔觉得自己任何解释都苍白无力。 孙玫璇厌恶的看了她一眼说:“我现在要去见殿下,今晚会与殿下一起用膳,我在殿下身边的时候,不希望你出现在殿下宫里,你让我恶心!” 她说完,便想毓茹亭外走去,大雨还在下着,芮婵已经取来了雨伞,见她要走,立刻上前为她撑了伞,两人一起向着皇太孙宫的方向走去。 想着孙玫璇刚才对她的指责,她心中越发难过,言而无信、狐媚惑主,她好像真的变成了这样的女子,从小父亲便教育她,女子是柔顺的,却也该有巾帼不让须眉的风骨,要言必信、行必果,那是做人的准则。 毓茹亭外面大雨一直下着,温度渐渐凉了下来,身上的衣服湿透了,越加寒凉。 一直呆呆的在毓茹亭,天渐渐要黑了下来,想起孙玫璇临走前对自己厌恶的表情,她心中觉得似乎对她真的有愧,这个时候宫里应该正是用晚膳的时候,若是回去一定会与孙玫璇打照面,两人难免尴尬,若是被殿下看到自己的样子问起来,更是不好,倒不如等到她离开后再回宫吧。 可是她今晚会离开么? 看向皇太孙宫的方向,胡菀柔心中渐渐酸涩起来,身上也越加寒冷,胃里也便不舒服起来,脑袋也有些混混沌沌的,胡菀柔环抱着自己的肩膀,有些瑟瑟发抖。 不知又过了多久,雨渐渐小了一些,身上却越来越冷。 “菀柔?!” 胡菀柔突然听到有人喊她,转过身看到五王不知道什么站到了她身后,他的袍角有些湿。 “殿下。” 身体有些僵硬,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差点跌倒,朱瞻墡忙上前一步扶住她问:“你怎么在这里?脸色这么难看,衣服也湿着,怎么了?” “没事…我…” 她说话的语气越加虚弱,还没说完,眼前一黑,身体便向前倒了过去。 “菀柔!” 把她抱在怀里,朱瞻墡才察觉她浑身冰冷,脸上却通红一片,见情况不对,忙抱起她,急匆匆向着自己的宫殿走去,银俊忙上前给他打上伞,看着胡菀柔昏迷不醒,担心的问:“殿下,胡姑娘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先把她带回宫里,让太医来看看吧。” 刚走到泽兰苑门口,迎到了前来找胡菀柔的陆月,见五王抱着晕倒的胡菀柔,陆月也是吃了一惊上前问:“五王殿下,胡姑娘怎么了?” “在毓茹亭晕倒了,我带她回宫看看。” 朱瞻墡说着便急匆匆的要走,陆月上前一步拦下说:“五王殿下,不如把胡姑娘送回皇太孙宫吧?” “皇兄宫离这里远,现在下着雨,也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等她醒来再说吧!” 朱瞻墡说完,不等陆月说话,便抱着胡菀柔离开了。 陆月撑着伞站在雨中,看着朱瞻墡离开的影迹,神色担忧而有一丝不同寻常的落寞。 第49章 兄弟干戈 孙玫璇在皇太孙宫里用了晚膳才离开的。 时间尚早,朱瞻基去到文辉殿想要看会儿书,金鹰端了茶水送去。 “菀柔呢?” 好像一个下午都没有看到她,他以为她是在躲着玫璇,这他能够理解,而且他暂时也不希望她们见面,可现在玫璇走了,她怎么还不出现? “呃…那个…” 见金英吞吞吐吐的,朱瞻基奇怪的问:“怎么了?” “胡姑娘没在宫里。” 看看外面的天已经很黑了,差不多快到闭宫的时辰了,朱瞻基更奇怪:“她去哪儿了?!” “那个…” 金英吞吞吐吐的样子让朱瞻基很不爽,还不如陆月干脆。 “陆月呢?” 陆月闻声从文昭殿外走进来:“殿下。” “菀柔呢?” 陆月有些犹豫,却还是回答说:“在…五王那里。” 难怪金英会犹豫了,朱瞻基明显有些不高兴了:“怎么回事?” “今天下午,孙姑娘来见殿下之前,约了胡姑娘去兰泽苑,后来…后来孙姑娘过来宫里,胡姑娘一个人在毓茹亭那,后来被五王看到…” 朱瞻基听着已经有些恼火了:“然后五王就把她带走了?” “是。” “你不知道拦着?” “胡姑娘当时晕倒了…” 一听这话,朱瞻基似乎意识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他立刻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说:“去五王那里!” 五王宫里,太医看过胡菀柔说是受了风寒,然后晚上没有吃饭受不住冷饿,朱瞻墡命人熬了红糖姜茶给她驱寒,又喂了一些参汤,她的身体才渐渐暖了过来,脸色也好了起来。 过了两个时辰后,胡菀柔慢慢醒了过来,见自己是在五王宫里,身上换了干净的衣衫,五王在一旁的案牍前读书,想起来自己晕倒前在毓茹亭前见到五王,肯定是他把自己带回了宫里。 听她翻身的声音,朱瞻墡走过去扶她起来。 “五王殿下,谢谢你。” “下那么大雨你在泽兰苑做什么呢?” 肯定是不能把自己与孙玫璇的事情告诉他的,胡菀柔勉强笑了笑说:“没事,就是下了大雨,我没带雨伞想避避雨的,想不到雨越下越大了。” 虽然有些怀疑她的话,可她不想说也是有她的原因,朱瞻墡温和的笑一笑:“你也真是的,不好好在宫里待着。” 看看外面似乎已经很黑了,闹不清楚是什么时辰,可她总不能在五王这里过夜,便想要起身:“殿下,我该回宫了。” 她说着四下看了看,似乎是找自己的衣服。朱瞻墡已经命人把她的衣服烘干,放在一侧的衣架上,胡菀柔看到想要去取,却被朱瞻墡拉住:“菀柔…有件事,我想跟你确认一下。” “什么事啊?” 虽然有些犹疑,朱瞻墡还是开口问:“皇兄他…是不是强迫过你…侍寝?” 果然这件事还是瞒不住的,胡菀柔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 “宫里有传言,我查阅了彤史,可并没有看到记录。” 这是上朱瞻墡奇怪的地方,也因为没有彤史的记录,让朱瞻墡存了一丝希望,他希望那只是一个传言,可他还是需要与胡菀柔确认一下,这对他来说很重要。 “他…有没有?” 胡菀柔犹豫着,五王的心思她是清楚的,似乎她不该骗他,可她不知道万一五王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 就在胡菀柔思忖着要如何回答的时候,门口传来朱瞻基的声音:“五弟,这种事,你问一个女孩子,让她怎么说?” 两人看过去,正看到朱瞻基站在门口,看着坐在床榻边上的两人。 其实从刚才胡菀柔的神情,朱瞻墡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如果没有,她肯定会一口否决了,可是她没有,那也就是说,传言是真的了,可皇兄为何不让记录到彤史上?他不想负责任? 朱瞻墡心中已经有些失落而气氛,眼见皇兄过来,他只能起身,胡菀柔也忙去拿了自己的外衫穿上,刚才自己与五王的样子,希望他不要误会才好,免得给五王引来麻烦。 这边,胡菀柔刚穿好衣服,朱瞻基已经来到她身边,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还有些烫。 “不舒服?” 语气还是很平和的,胡菀柔忙摇摇头:“没事了。” “你先回宫吧” 看着朱瞻基、朱瞻墡两人表面似乎都很平静,可两人眼底都有些深沉的样子,胡菀柔没来由的担心起来,她拉住朱瞻基的手腕说:“殿下,我们一起走吧。” “我想我跟五弟有些事情要解决。” 她的动作让朱瞻基心情愉悦的笑了一下,朱瞻墡的眼神却淡了几分。 看出她的忧心,朱瞻基安慰她说:“别担心,我们可是亲兄弟。” 朱瞻墡也开口说:“回去好好休息,立秋的雨很伤身体。” 没办法,胡菀柔只能走出了寝宫。 等她离开了,朱瞻基这才转向朱瞻墡,似乎是等着他发问。 “你有没有强迫她?” 面对不朱瞻墡的质问,朱瞻基有些不以为然的耸耸肩说:“那种事怎么能说强迫?总要你情我愿才美好。” “彤史上没有记载!” “我不是皇祖父,不需要所有的起居注都表明的那么仔细。” 任凭朱瞻墡的脾气再好,还是被朱瞻基的态度和言语给激怒了,他几乎用尽全力的一拳向着朱瞻基的面颊挥了过去:“无耻!” 想不到自己的弟弟竟然会跟自己动手!朱瞻基没有防备,被他这一拳甩到一旁的黄花梨木暗几上,嘴角有些疼。 朱瞻墡气恼的对着他大吼:“我了解她,她根本不适合呆在宫里!你会害死她的!” 伸手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渍,朱瞻基起身反手一拳打在朱瞻墡脸上,这才是朱瞻墡被他打的一个趔趄。 “朱瞻墡,你听好了,我的女人,我会好好守护着!不需要你来教训!你要是为她好,就离她远一点,说不定她还能好过一点!” “好过?她在你身边哪一天是好过的?!” “那她也已经是我的女人了!” 兄弟两人越说越恼,最后完全纠缠打斗在一起,门外,金英、银俊听到里面的声音,察觉事情不对,赶忙进来想要劝架,可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都在气头上,动起手来有些毫不顾忌,他们怎么能拉得开,又不敢去喊人帮忙,怕事情闹大了不好处理,很快,两人脸上都有些青紫的痕迹。 第50章 太子妃的打算 “都给本宫住手!干什么呢?!” 这边正打的不可开交,突然门口传来太子妃严厉的呵斥,里面揪作一团的两人听到母妃的声音,都立刻停了下来,被甩到一边的金英、银俊两人一看忙上前扶着自家殿下给太子妃请安。 张妧显然被自己刚才看到的情况给惊到的,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两个儿子,两人眼角嘴边都挂了彩,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干什么呢?!” 刚才还打成一团的兄弟两人跪在地上相互看了看,立刻在心里达成了一致的想法。 朱瞻墡垂着头,朱瞻基开口说:“母妃别动怒啊,儿臣是这段时间政务繁忙,这不是很久没有和五弟切磋一下了,今天正好有时间…” “你们这是切磋么?!” 张妧岂是那么好糊弄的,看着内殿打乱一团,再看看两人脸上的伤,她呵斥说:“亲兄弟在地上打成一团!成何体统?还不说实话!” 兄弟两人又相互看了看,这才换朱瞻墡开口请求:“母妃,我跟皇兄真的是在切磋呢,您什么时候见我们争吵过?” “你们以为你们不说,本宫就不知道?” 张妧去到椅子前坐下,开口质问:“那个胡菀柔是怎么一回事?” “不关她的事!” 眼见兄弟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如此欲盖弥彰,张妧更是气恼:“哼!” 朱瞻基眼见事情有些不妙,开口解释:“母妃,儿臣知错,真的不关菀柔的事。” 他说着向朱瞻墡使眼色,朱瞻墡也开口,换了委屈的神色说:“母妃,是不是有人在您那儿说什么了?您还是得相信您自己的亲儿子不是,我跟皇兄可都是您亲儿子。” “好在皇上现在不在京师,这万一被皇上知道,你们怎么解释?!” 对自己这两个儿子,张妧是了解的,又听了朱瞻墡的话,她只能叹口气:“唉,你们两个每人抄写一卷《祖训录》,明天送去本宫那里。” “是,儿臣遵命。” 处理完两个儿子的事情,张妧回到寝宫,一见到自己的夫君朱高炽,她还是没忍住自己的气恼,不免埋怨说:“你说这胡菀柔到底什么来历?怎么就把这基儿和墡儿都给迷得…” 想想自己去到墡儿那里看到两兄弟的样子她就恼火,可自己的儿子,她又舍不得多说他们的不是,只能跟朱高炽商量:“实在不行,找个理由让她出宫吧。” 朱高炽一向脾气最好,听了自己爱妃的话,他笑着去拉拉她的手说:“你把那丫头赶出宫,这基儿跟墡儿心里不得怨你啊?” “我这不都是为了他们好吗?就算她救过基儿的命,可这红颜祸水…何况他们兄弟是皇家嫡孙! “好了,别生气了。” 两人牵手到桌前坐下,朱高炽想了想说:“现在有些事告诉你也无妨了。你可知道这胡菀柔的父亲是谁?” “谁啊?” “胡青羽。” 虽然知道太子既然这样说,想必那丫头的父亲必然不会简单,可当张妧听到“胡青羽”三个字的时候,还是十分吃惊:“就是当年基儿满月的时候,发现咱们宫里有可疑之人想要暗害基儿,救了基儿的那个百户胡青羽?” 原来,当年朱瞻基满月的时候,身为燕山护卫百户的胡青羽奉命负责当时身为燕王世子朱高炽宫中安全,巡查中,他发现有可疑之人混入世子妃宫中意图对朱瞻基下毒手,还在他发现及时,避免一场针对世子府的阴谋,这么大的事情,张妧当然不会忘记。 见她还记得,朱高炽点点头说:“正是,也是他在父皇靖难之初提醒本宫,汉王准备诬陷本宫与朝中私通,使得本宫免受父皇误解,没有酿成大祸。” 可是张妧还是有些想不通:“后来,他不是无故失踪了么?” “他换了名字叫‘胡荣’,隐居济宁府,做茶叶生意,基儿山东遇险是被他救下来的,偏巧这胡菀柔在上次选秀的时候,被选入宫中了。” “这样啊,这胡荣的身份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之前,胡菀柔因为长安宫的‘女鬼’,惹上麻烦,胡荣为了女儿冒险进宫,父皇跟我和基儿说过当年的事情。” 纪纲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加上胡家现在遭遇危机,而父皇似乎并不想追究胡荣当年离开的事情,朱高炽也便对张妧说了起来:“这一次纪纲伏诛,也是他靠着这些年在江湖上的影响,铲除了纪纲在外面培植的暗使,才使得纪纲一党没有掀起大的波澜,只是听基儿说,胡家似乎被杀手暗杀,胡荣遭受重创,现在还昏迷着” “那岂不是很危险?” 一听这样,张妧又觉得这胡家也是不容易,她在宫中多年,深知一旦陷入深宫,便是整个家族的事情,刚刚听了夫君的话,倒让她有些心疼胡家那个丫头了。 朱瞻基点点头:“抓住两个杀手,基儿派刘子宁去胡府给他诊治,又让陆风去察访暗杀胡家的主谋,胡家这丫头还不知道,基儿怕她担心,瞒着她呢。” “看来这胡菀柔与基儿是有些缘分的。” 听妻子这样说,朱高炽笑一笑:“我看着基儿对她也是有些不同,你不是一直不希望玫璇做基儿的正妃么,你可以试一试这个胡家丫头的品行。” “那丫头我见过,长的倒是乖巧清婉,这样的话,倒真是可以试一试。” 张妧说着又想起自己的小儿子,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墡儿的心思她也看的懂:“哎,还有墡儿那,也是个麻烦。” “爱妃啊,宫里的传言你肯定听说了,基儿若真的宠幸了这胡家丫头,他可是要给人家负责的。” “这我知道。” “墡儿那里,你放心吧,墡儿你还不知道,重情重义,可是若事关大局,他可是比基儿还周全也隐忍。” 张妧无奈点点头,眼前情形,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真是红颜祸水!” 胡菀柔忐忑不安回到宫中的,刚进入后院,便听到陆月冷冷的声音传来,她诧异的看过去,正看到陆月斜倚在门廊边。 “月大人?” 想不到她竟然会这样斥责自己,胡菀柔的脸刷的一下又红又白。 “这次你顺利离开宫里多好,省去好多麻烦。” 陆月今天的脸色比往日还要冷凝,她走下台阶,来到胡菀柔面前,看着她含了警告的意味说:“你和孙玫璇之间怎么勾心斗角我不管,我只是提醒你,五王殿下是个好人,你既然已经成了皇太孙的人,就离五王远一点!” 陆月说完,便径直离开了后院。 看着陆月离开,胡菀柔心中不免自问,陆月虽然平日冷冰冰的,却是在这宫里真正帮助过她的人,现在连她也这样说自己,真的是自己错了吧? 第51章 子夜时光 陆月的斥责和警告让胡菀柔心里很难过,真的是觉得自己错了,殿下也还没回来,不知道与五王会不会闹起来,她又担心,只坐立不安的等在房间里。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听到文辉殿那边有声音,她从窗户里看过去,正看到朱瞻基进了文辉殿,她忙跑过去。 进入大殿,看到金英正拿了药给朱瞻基眼角擦拭,看着他一脸伤痕的样子,肯定是与五王动手了,胡菀柔有些气恼又有些心疼。 “殿下,你这是…你和五王打架了么?” 见她进来,朱瞻基幽幽的问:“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五王?” “殿下,你…” 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她过去拿过金英手里的棉布说:“金公公,我来吧。” 等金英退出去后,她才有些嗔怪的说:“殿下,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您何必还要跟五王动手?” 她这句话说得明白,听她说她是他的人,朱瞻基想要笑,可一动便牵引的脸上的肌肉跟着疼起来,他收住笑意说:“我这是让五弟出气呢。” 他这么说,胡菀柔似乎能懂,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五弟对你的情谊,不比我少,我看得出来,总也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让着他。” 到底是做兄长的,朱瞻基也有自己的无奈,感情的事情本就难说对错,他不想放开她的手,可他也不能不顾及自己与五弟的兄弟情谊。 伸手握了一下胡菀柔的手,他说:“今天打了这一架,我们兄弟还是好兄弟,可菀柔,你不一样了,懂么?” 已经上好了要,胡菀柔转身收拾小药箱,舒口气说:“我会与五王保持距离。” “我知道,你一向懂事。” 转身,看着他被打的青红的眼角,她问:“疼么?” “我自己愿意挨得,不疼。” 朱瞻基有些安慰她,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觉得还有些热,吩咐她说:“好了,好像还有点热,你早点去休息吧,母妃发我们抄写《皇明祖训》。” 胡菀柔何其聪慧,她知道这《皇明祖训》是大明太祖皇帝主持编撰的典籍,目的是为巩固皇权而对其後世子孙的训戒,太子妃娘娘命殿下抄写这《皇明祖训》,肯定是因为两人在宫里动手打架惊动惹恼了太子妃,这才罚他们的。 那太子妃会如何想自己?她担心的问:“太子妃娘娘也知道了?” “别担心,跟你没关系。” 朱瞻基也怕因为这件事引起什么不好的反应,使得她可能会受到伤害,便叮嘱她说:“不过这几天可能宫里会有些闲言闲语,没事不要好好呆在宫里,没有我的命令,谁找你都不许去。” 知道他为自己着想,胡菀柔点点头:“好。殿下快去写吧,我就在这里陪着殿下。” 今晚难得她做的事情事事顺着自己的心意,朱瞻基也便答应了:“好。” 她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他一侧,一边给他研墨,一边看他书写,不能不承认殿下确实工于书画,写的字苍劲有力,看着也赏心悦目,尤其是要呈给太子妃,朱瞻基不敢有丝毫马虎,做的十分细致。 夜渐渐深了,胡菀柔到底白天受了风寒,有些抵挡不住困意,慢慢的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朱瞻基看着她酣睡的模样,心中越加柔暖,本想抱她去文辉殿秘事的床上,又怕把她惊醒了,便脱下自己的外衫轻轻的给她披上,自己接着抄写《皇明祖训》。 他其实也喜欢她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时光。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才全部写完,已是子夜时分,夜凉如水。 胡菀柔睡得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她睁开迷蒙的眼睛,见朱瞻基正抱着她往文辉殿的内殿去。 “殿下,你写完了么?” “写完了,我们去休息。” 她实在是太困了,听他这样说,便安心的歪头在他胸前又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只有她自己在文辉殿内殿,朱瞻基已经离开了,她知道这内殿殿下几乎从不允许外人进入,却放心的让她一个人在这里休息,心中也是觉得柔暖,昨晚自己太困,衣服鞋袜都是殿下帮自己脱下来的,她心中越加涌起浓情蜜意,可看看屋内已经大亮,时辰应该不早了,她坐起身正想要穿鞋,看到对面墙上竟然挂着自己荡秋千那幅画,还有一幅画竟然是他在胡府养伤的那个元宵节,她在后院放孔明灯灯,他在小楼看向她时两人遥遥相望的情形,这幅画,她第一次见到,画中人双目柔情缱绻,最初时美好的时光表露无遗,她越加动容。 起舞的那幅画被毁坏过一次,自己修补的技艺并不好,仔细看过去,还是会看到一条小小的缝隙,可画中的女子,很快乐,想必殿下是希望看到自己这样的笑颜吧? 就这样吧,他对自己是很好很好的,或者自己在他心里的不如孙玫璇,可她知道有个角落是属于她的,这就足够了。 既然自己爱他,而他因为身份和经历,给予自己这样一份空间,决定了就好好的走下去吧,忍让、自律的走下去,不让自己和他为难。 这样想着,心情也好了起来,她穿好衣衫,去洗漱用膳,有护卫告诉她殿下一早陪着太子去东直门与大臣商议国事,她便欢快的在文辉殿忙碌起来,昨天事情就那样过去吧,试着去好好的与孙姑娘相处,也希望五王能接受而今的现实。 正在细心的擦拭君子兰的花叶,突然听到门口有人叫她:“菀柔姑娘。” 她转过身,看到太子妃的贴身侍婢绘雨正站在文辉殿门口,忙过去见礼:“绘雨姑姑,您是来找殿下的么?殿下陪着太子去东直门议事了。” 绘雨微微笑了笑说:“不是,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胡菀柔吃惊之余,心中有些惶恐,难道是因为昨天的事情么? 她正想着,绘雨又开口说:“是,太子妃娘娘请你去一趟,姑娘方便么?” “方便。” 一听太子妃找她,胡菀柔心中更加忐忑,眼中也有些忧虑,虽然皇太孙昨天叮嘱她,没事不要出去,可太子妃找她,她总不能不去吧?而且太子妃这个时候找她,肯定是因为昨天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心中越加担心起来,毕竟昨天恼了那么大风波,太子妃如果知道事情因为自己而起一定很生气,肯定会责罚自己的吧? 会把自己赶出宫去么?还是会罚去浣衣局?又或者直接关到冷宫? 可已已经走到这一步,自己没有退路了不是么?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第52章 太子妃的考验 从东直门议事出来的朱瞻基正往回走,迎面看到陆月急匆匆跑来,她神色焦急,开口便说:“殿下,不好了。” “怎么了?” “胡姑娘刚刚被浣雨姑姑带走了,说是太子妃要找她。” “什么?” 朱瞻基这一惊非同小可,昨天他看出来母妃是很生气的,也知道自己与五弟虽然极力想要撇清与菀柔的关系,可母妃岂是那么好糊弄的? 可他也实在想不到,母妃竟然会去自己宫里带人,这一幕与当年那一幕很像,可菀柔与那个宫女不同,他不能让她有意外。 朱瞻基立刻转头向着东宫跑去,希望一切来得及。 东宫太子妃漪澜殿内,胡菀柔神色惶恐的跪在地上,太子妃端坐着,一手捧着茶水,看着胡菀柔说:“外面都传言,你引诱皇太孙,还让皇太孙和五王因为你大打出手,可有此事?”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勾引,可她与皇太孙之间有了那样的关系是事实,皇太孙和五王也确实因为她大打出手。 胡菀柔愈加低了头,颤声说:“奴婢…奴婢不敢。” 然而,太子妃却似乎是认定了她的所作所为,把手中的茶杯放到桌子上,淡淡的斜睨了她一眼:“一个小小的宫女,现在就有这样的本事,将来还了得?!” 胡菀柔已经有些冷汗,听太子妃的口气,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过的了今天这一关。 “三年前,有个宫女不守宫规,趁着皇太孙醉酒,想要引诱皇太孙,结果被处以极刑,赶出宫去,这件事,你知道么?” 跟在皇太孙身边这么久,这些事,她多少也听那些小内监们说起过,勾引不成尚且处以极刑,那自己… “奴婢…奴婢…” 眼见她吓得苍白了脸色,却也还没有哭天抢地的把责任推到皇太孙身上,张妧似乎也不想再吓唬她,叹口气说:“罢了,本宫看你倒也老实,不像狐媚惑主的样子,不多和你计较。” 胡菀柔刚刚松口气,之间张妧想着旁边微微示意,一边的宫女绘云立刻端上来一个托盘,里面有个细瓷白碗。 胡菀柔正不明就里,只听张妧说:“赐你一杯参汤吧。” 刚刚安定了半分的心,忽的一下几乎要僵住,胡菀柔明白太子妃赐下的参汤是什么意思,体面地死法,赏给她一个全尸,她眼中的慌乱和委屈清晰可见。 她是怕的,刚刚决定与皇太孙好好的,想不到竟然要永别么? 见她颤着双手去端参汤,张妧突然开口问:“没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么?” 胡菀柔看看张妧,神色颓然而无奈的说:“娘娘刚才说的事情,虽然都不是奴婢本愿,却的的确确由奴婢而起,娘娘责罚奴婢,奴婢不敢有怨言,若娘娘觉得这是解决问题的方法,那奴婢…唯有承受。” 听了她的话,张妧淡淡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胡菀柔竟然觉得,太子妃的笑意里,有些许对她的赞赏。 即便她不善于察言观色,可基本的感觉还是有的。 终究还是端起参汤,拿起汤匙,一勺一勺的喝入口中。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匆匆闯到了漪澜殿,看到跪在地上的胡菀柔手中拿着一个瓷碗,手中的参汤已经被喝了一大半,心中腾地一下绝望而恐惧。 慌乱之余,朱瞻基顾不得礼数,不管不顾的把碗从她手中打掉:“不可以喝!” 胡菀柔手中的瓷碗应声飞了出去,她的手臂被他用力握住,一看到朱瞻基有些失了方寸的神色,和起伏不定的紧张呼吸,胡菀柔突然觉得委屈的很想哭,却极力的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 张妧只淡淡的坐着,看着眼前的一切,没有说话。 “母妃!” 朱瞻基气恼的看了自己的母妃一眼,可是又没法开口责备自己的母妃,他只能转向胡菀柔,紧张的问:“没事吧?哪里不舒服?”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胡菀柔愣愣的看着他没有回答。 朱瞻基急了,用力的握着她的手臂,大声开口问:“我问你有没有事?!” 胡菀柔缓过神,似乎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她迟疑着回答:“没…我没事。” 见她没事,朱瞻基这才长长送出了一口气,低头平息自己因为担心和急匆匆跑进来而纷乱无章的呼吸,或者母亲刚才给她喝的东西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的? “咳。” 一直冷眼旁观的太子妃见自己的儿子紧张成这样,便轻咳了一声。 朱瞻基反应过来,一只手紧紧握着胡菀柔的手腕,跪下来向自己的母妃施礼求情:“母妃,是儿臣强迫她的,不是她的错,求母妃别再为难她了。” 张妧饮了一口茶水,淡淡的问:“谁跟你说本宫要为难她了?” 朱瞻基不解,侍女绘云笑着开口说:“殿下,这参汤是奴婢亲自熬的,刚才太子妃喝了一碗,说味道很不错呢。” 朱瞻基与胡菀柔闻言,面面相觑,不知道太子妃这是在唱哪一出? 张妧看着胡菀柔笑了笑说:“本宫听说这胡菀柔在东宫让你很开心,只是见她身体娇弱,怕是不能好好伺候你,所以想要赏给她一碗参汤,还被你给打掉了!” 两人这才都输了口气,朱瞻基忙谢罪:“儿臣莽撞,请母妃赎罪。” “你是够莽撞的,本宫的参汤也敢打翻!” 看一眼被打落在地的瓷杯,张妧看着他们俩有些打趣的说:“你是我的儿子,你什么想法以为我不知道么?本宫还是第一次看你对一个人这么上心,都敢怀疑母妃了。” 听了这话,胡菀柔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朱瞻基握着,似乎有些不妥,她微微用力想要挣脱,却没能正脱掉。 就在此时,张妧又说了一句:“就连对玫璇,也没见你这么紧张过。” 这句话触到了朱瞻基的软肋,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张妧看到自己儿子的反应,有些无奈,可她也知道,玫璇与他毕竟时间长了,慢慢来吧。 “行了,平身吧。” “谢母妃。” “谢太子妃娘娘。” 张妧笑着对胡菀柔说:“行了,这参汤是喝不成了,那就把本宫之前抄写的一本《内训》和《劝善书》赐给这胡菀柔吧。” 胡菀柔一听,忙推脱说:“这…娘娘,奴婢怎么当得起。” 张妧却很自信的说:“本宫看人不会错的,本宫是希望你在伺候基儿之余,抄写这《内训》和《劝善书》。” 《内训》和《劝善书》是仙逝的徐皇后采集编写的,《内训》是对女子品德教化的,包括德行﹑修身﹑慎言﹑谨行等,《劝善书》则是采辑历代儒、释、道三教足以劝善惩恶之言行,取其言为“嘉言”,采其事为“感应”分别编纂而成,张妧让胡菀柔抄写这两本书,其实是有些深意在的。 只是此时,胡菀柔还不太能明白太子妃的深意,只是听太子妃这样安排,只能答应着:“是。” 第53章 心思各异 朱瞻基与胡菀柔离开漪澜殿后,张妧笑着对收拾地上碎片的绘云和浣雨说:“看来基儿这次,是动了真感情了。” 绘云闻言回答说:“奴婢也看得出来,皇太孙殿下对胡姑娘确实用心。” 浣雨也笑着说:“刚下刚闯进来的时候,脸上表情那么紧张,也真是难为殿下和这胡姑娘了。” 张妧点点头:“这丫头不错,若是基儿知道珍惜,会是一段好姻缘。” 主仆三人的对话被门口一个小奴婢听了去,她悄然退出漪澜殿,立刻向着孙玫璇住的小楼走去。 听完芮婵对漪澜殿中发生事情的描述,孙玫璇只气的脸色青白,狠狠的扭着手中的丝绢。 芮婵见状,劝她说:“姑娘,不如请老夫人进宫吧。” 孙玫璇心中一动:“现在也只有老夫人能帮我了!” 太子妃的心思现在她也看明白了,对那个胡菀柔似乎很是赏识,就连皇太孙和五王因为孙玫璇在宫里大打出手都能忍了,胡菀柔,你到底是使了什么狐媚妖术?! 现在皇上还没有回京,自己必须要抓紧时间扭转现在的不利局面。 这样想着,她立刻去亲自起草了一封书信,命人送去永城张家,交到彭城伯夫人手上。 朱瞻基带着胡菀柔回到宫中,对刚才的事情,两人都还是有些后怕的,只是都忍着没说。 来到内殿,胡菀柔犹豫着开口:“刚才…多谢殿下。” 朱瞻基没有接话,却转身一把抱住她说:“我今天真的要被你吓死了!” 伏在他的胸口,她后怕委屈的眼泪湿润了眼睑,只伸手抱住他的腰身,忍着心头的酸涩说:“我也以为…再也见不到殿下了…” 伸手轻轻拂过她的脊背,他安慰她说:“好了,丫头,别害怕了,母妃是在试探你呢。” “试探?” 拉着她的手到桌子前坐下,伸手擦一擦她似落未落的眼泪,朱瞻基笑着说:“母妃让你抄写《内训》和《劝善书》说明她认可了你将来做我的嫔妃,这可是连玫璇都没有得到的机会呢。” 听他这样说,胡菀柔才有些明白太子妃的深意,是试探她,也是告诫皇太孙和五王吧? “你就好好安心的呆在我身边,有了母妃这样的态度,五弟会慢慢明白,玫璇也不会为难你的,这样,我也可以放心了。” 这样倒好了,五王的自持和隐忍,是让她最觉得对不起的,若真是像殿下说的这样,希望五王能慢慢忘却自己。 漪澜殿的事情过后,果然风平浪静的过了几天,直到东宫突然传来彭城伯夫人入宫的消息。 朱瞻基早也听母妃说外婆来信,说想进宫看看女儿,因为张妧对自己的娘家管控极其严格,她的兄弟族人没有任何人在朝中任职,所以对于这位老夫人,朱棣是一早恩准了可以随时入宫看望女儿。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彭城伯夫人这么快就到了。 朱瞻基过去陪着用了晚膳,一家人便聚在东宫内殿闲话,只是说着说着,话题便扯到朱瞻基跟孙玫璇身上了。 “你看基儿跟玫璇,多登对的一对人儿。” 彭城伯夫人的眼神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流转过,拉过坐在自己身边的孙玫璇的手,转头对张妧说:“娘娘,不是我说你,这基儿的婚事如果再不定下来,可是要耽误到墡儿了。” 张妧听了母亲的话,淡淡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和满脸欢心的孙玫璇,只端起桌上的茶水喝,并没有接话。 倒是朱瞻墡听了外婆的话,笑着说:“姥姥,我不着急,还有二皇兄他们都不急,我急什么?” “这不是你急不急的事情,皇家子嗣不是还要开枝散叶么?这皇上是十六岁成亲的,你父王在基儿这个年纪,都做爹爹了。” 说完,彭城伯夫人又转向张妧,半是商量半是告知的对她说:“这次我来啊,就等着皇上回京,我跟他说,赶紧给基儿把婚事定下来吧。” 张妧闻言已近有些不高兴了,她耐着性子说:“母亲,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件事,您能不管么?” “基儿是我的外甥,玫璇就跟我亲孙女儿一样,我怎么能不管呢?” 彭城伯夫人似乎也有些不高兴:“之前我就想说了,你说汉王正找机会不去就藩,现在汉王可是就藩了,京城也没有什么大事,正好办婚事。” “母亲,基儿这婚事要是能定早定了,皇上既然不定,那就是有他的想法,您啊,别添乱了。” “行行行,我不添乱,那你这做娘的,也不听听自己孩子的意见?” 虽然是自己的女儿,可到底是太子妃,彭城伯夫人也知道在宫里该有的规矩,便转向朱瞻基说:“基儿,玫璇和你一起长大,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得说出来,要不然你皇祖父和父王母妃怎么能知道呢?” 一直保持沉默的朱瞻基听到外婆直接问到他的脸上,不回答吧,不好,回答吧,他确实也知道这件事牵扯重大,又怕母妃不高兴,便有些犹疑:“啊?这个…” 不想看自己的儿子受为难,张妧开口拦下朱瞻基的话说:“百姓家里,子女的婚事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皇家更是如此,他心里再怎么想,也得过的了皇上那一关。” 她说完,又转向坐在彭城伯夫人身边你的孙玫璇说:“玫璇入宫也快十年了,这些道理,应该也是懂得。” 见太子妃把球踢到自己身上,孙玫璇只能答应着:“是。” 又是一次没有达成共识的谈话,夜深了,大家也都乏了,边准备各自回去休息,孙玫璇送朱瞻基出宫。 朱瞻基想着刚才的情形,有些犹豫的问:“玫璇,我一直不曾问过你,你…真的这么想要做我的正妃?” 孙玫璇看着朱瞻基的神色,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却说道:“十岁那年,殿下就答应我了啊,我以为那是殿下对我的承诺。” 想起那时的承诺,朱瞻基想到自己当时的心境,有些无奈的一笑:“小时候,特别羡慕皇祖父和皇祖母的爱情,少小初见,得太祖皇帝赐婚,成亲的那一年,皇祖父十六岁,皇祖母十四岁,然后两人携手天下。” 孙玫璇忽略掉从他的笑意中体味到的一丝尴尬和说不清的情绪,只伸手拦住他的胳膊,亲昵的说:“我也希望能与殿下携手江山,一生一世守在殿下身边。” “为什么…” 朱瞻基本想问,“为什么一定要做正妃呢?”是看中将来统领后宫的权利么?若是不做正妃,也可一生一世守在他身边的,可是话到嘴边,他觉得不太好,便没有说出口。 孙玫璇看他由于,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问:“什么?” 朱瞻基笑着摇摇头说:“没什么,等皇祖父归京吧,我会为你争取的。” 菀柔必然不会计较这正妃的位子,他担心的是,看现在的情形,他连母妃的心思尚且左右不了,何况是皇祖父呢? “谢殿下,玫璇就知道殿下最爱玫璇了。” 揽住朱瞻基的脖颈,她踮起脚,将湿糯的吻印在他的唇角,闭宫的时间到了,朱瞻基也便道别,返回了自己的宫里。 第54章 胡家的消息 回到宫里,朱瞻基看到胡菀柔许是抄写《内训》困了,伏案睡着了,沐浴过后,一头长发只用一根白色丝带随意的挽了一下,大部分都披散在肩上,内殿有好闻的自然香气弥散。 他走过去,轻轻在她未施粉黛的面颊上印了一个吻,胡菀柔睡得清浅,察觉异样醒了过来。 “殿下,您回来了。” 怜爱的伸手抚一抚她的发丝:“嗯,累了就去床上休息,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想要等殿下回来。” 两人之间的话语渐渐亲昵起来,胡菀柔不再掩饰自己的情感,这让朱瞻基欢愉,也爱跟她打趣。 贴近她的面颊,他把自己的语气放低缓,刻意暧昧的说:“现在,我回来了,是不是该服侍我就寝了?” “殿下,你真是…非礼勿言。” 胡菀柔红着脸嗔怪,嘴唇也撅了起来。 “呵,你本就是我的小宫女,不该服侍我就寝么?” 他直起身,反倒是要怪她心思不正:“自己想歪了,还怨我!嗯,既然这样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你…唔…” 胡菀柔被他的蛮不讲理弄得哑口无言,正要反驳却被他伸手拉起来圈到怀中,俯身吻了上去。 又是一夜的弄云舞月,低吟浅唱,辗转反侧间,迷了柔情、醉了相思。 第二天一早,胡菀柔迷蒙间被内殿屏风外的说话声惊醒,因为她听到有人说到“纪纲指使”、“胡家”、“报复”等字眼。 仔细一听是陆风的声音,她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她知道陆风去了胡家,从刚才迷迷糊糊没听太清楚的言语间,她觉得事情一定是与胡家有关的,赶忙穿上内衫,她赤脚下了床,轻声走到屏风后面,听外面的人说话。 “当真是纪纲指使的!本宫还真是低估他了!” 看不到朱瞻基的脸色,可听他的声音便知道他十分恼怒。 陆风接着开口说:“闫洲成已经伏法,胡员外的伤也已无大碍,殿下放心。” “其余参与这件事的人呢?” “也都已经伏法了。” “是纪纲报复爹爹,派人到胡家暗杀?那爹爹…之前说爹爹病了,其实是受伤了,过去了这么久,那伤才没有大碍,一定伤的很重吧?” 胡菀柔瞬间明白了所有的事情,腿一软,几乎跌倒在地,还好扶住旁边的一个摆放的古架,却不小心弄翻了上面摆着的一个物件,发出轻微的响声。 屏风外面,朱瞻基和陆风警觉,见她站在屏风一侧,朱瞻基想是她听到了刚刚两人的对话,便示意陆风先退下。 他转过屏风,看到胡菀柔脸色有些苍白,过去扶着她去到床榻边坐下问:“都听到了?” 胡菀柔红了眼圈点点头,忍着哭声问他:“我爹是被人打伤的?” 怜爱的抚一抚她一头青丝,朱瞻基安慰她说:“已经脱离危险了,没事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风大人说纪纲会去报复我爹爹?” 面对胡菀柔的质问,朱瞻基想了想,现在胡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胡荣也已经脱离危险,告诉她也无妨,如果隐瞒反倒是让她更担心。 “其实胡伯伯曾经在朝中任职,也就是在皇祖父手下做百户,后来因故辞官,就在你姐姐出事的时候,你父亲来到宫里,与皇祖父见面,才抱住你没有被纪纲伤害。” 这件事,胡菀柔是知道的,难道因为这样就与纪纲结仇了?爹爹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女儿而已,甚至于当时爹爹只跟她说了姐姐当年入宫的事情,都没有告诉过自己他的身份,虽然殿下说的轻描淡写,可胡菀柔觉得这件事肯定还有隐情。 朱瞻基尽管说的尽可能简单,可他知道若不能给出因由,胡菀柔还会多想,便继续说道:“胡伯伯在江湖上这些年,发现纪纲在外面培植自己的势力,一个叫做‘暗使’的组织,为了彻底铲除纪纲而不惊动他,胡伯伯便利用他的能力,一点一点的将‘暗使’给除去了,只是在这之中,不知道怎么走漏风声,纪纲狗急跳墙,在被抓的前一日,给闫洲成发去消息,命他带人暗杀胡伯伯。” 胡菀柔听得惊心动魄,纪纲安排的人身手自然是好的,胡家当时有多危险? “我哥哥呢?胡家的那些家丁呢?” “你哥哥都没事,闫洲成的主要目标也是你父亲,可能他们也没想到你父亲和兄长的武功那么厉害,加上当时济宁的巡捕正好经过你家,没有人被杀死。” 见她低了头,伤心的抹眼泪,朱瞻基又对她说:“胡伯伯也是想要为你姐姐报仇,更是为了你在宫中的安危,当年我在大运河上被暗杀,纪纲也有参与,他当时已经查到我是被胡家所救,自然早也盯上你和胡家了,纪纲一日不除,以他的野心和多疑,肯定还会生出很多事端,唉,做这样的事,总是有代价的。” 这一点是胡菀柔从来不知道的,原来很多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就像她与殿下的缘分,纪纲与胡家的仇怨一样。 既然躲避不过,就只能主动迎战了。 好在胡家没出大事,好在父亲有惊无险,可她还是有些埋怨的,胡菀柔幽幽的看着朱瞻基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实话。” 把她拥在怀中,朱瞻基道歉:“是我不对,那个时候胡伯伯重伤昏迷,我怕你担心。” “那现在呢?” “已经没事了,子宁的医术你还不相信么?刚才陆风说了,胡伯伯已经脱离危险了,只是彻底康复还需要一段时间,子宁还在济宁府,他会照料胡伯伯完全康复再回京。放心,好么?” 听他这样说,胡菀柔渐渐宽心,却还是有些小孩子气的问:“殿下,我能回家看看我爹么?” 朱瞻基有些无奈,这个丫头,总想着回家,可这似乎也是人之常情,这个时候,他不想让她再觉得委屈,何况,他也确定她不会再有离开他身边的心思,想了想便点点头说:“皇祖父可能快要回京了,等他回京,我找个机会带你回去看看。” 面对他这般的爱护,胡菀柔是感激的,她揽住他的脖颈说:“谢谢殿下。” 第01章 封妃 朱棣归京是在八月初。 按原定计划,本是在七月下旬就该回到京师的,后来朱瞻基听负责本次出巡护卫职责的卫青说,皇上在济宁府逗留了两三日,期间,他微服私访到了胡府。 朱瞻基猜测皇祖父应该也是知道了胡府的事情,特意去看看胡荣的伤情,卫青说到了胡府之后,皇上与胡荣两个人密谈了许久。 对于这件事,朱瞻基没有多想,胡荣的身份到底隐晦,他既然不想再牵涉朝中事,想必是有些话要好好跟皇祖父讲明的。 对于他安排陆风密查杀手还有安排刘子宁去胡府给胡荣诊治的事情,朱棣也是对他大加褒赏了一番,这些事本也是应该做的,不过能得到皇祖父的认可,朱瞻基还是很高兴的。 朱棣一归京,彭城伯夫人便瞒着张妧去求见了他,目的正是想要促成朱瞻基与孙玫璇的婚事,对于这位老夫人的心思,朱棣是一直知道的,所以他听到彭城伯夫人说皇太孙已经长大了,他笑着说:“基儿也确实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 一听皇上这样说,彭城伯夫人顿时感觉情况大好,便进言说:“皇上,您看,玫璇那孩子是太子妃娘娘一手教养长大的,与皇太孙殿下也是青梅竹马,两人的感情也是有的。” 朱棣闻言点点头:“老夫人的话言之有理,只是这给基儿选妃,事关国本,总是要慎重的。” “是是是,皇上说的对,皇太孙的正妃总要知根知底、贤良淑德才行,不能随便马虎。” 话说到这里,正好钦天监监正徐礼求见,彭城伯夫人不好多耽搁,便离开了。 几天后,奉天殿传出一道几乎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圣旨,册封胡菀柔为皇太孙正妃! 事发突然,几乎所有人都被弄得措手不及,最意外的当属朱瞻基、胡菀柔,而最焦心的是彭城伯夫人与孙玫璇了。 有了之前与朱棣的见面,彭城伯夫人与孙玫璇都以为是有些把握的,可想不到的是,皇上竟然这么简单的就决定了,甚至之前连一点风吹草动也没有。 君无戏言,圣旨一下,一切皆已成定局。 朱瞻基、胡菀柔是在皇太孙宫接到的旨意,内监杨庆亲自前来宣旨,朱瞻基虽然完全没有预料到,可他清楚圣旨难违,接旨后,杨庆说了一些恭喜祝福的言语,也便离开了皇太孙宫,回去复命。 站在大殿中,朱瞻基看着同样一脸意外的胡菀柔问:“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 胡菀柔也会奇怪,怎么突然就册封自己为皇太孙妃了?这也太奇怪了。 朱瞻基没好气的将圣旨递给金英说:“皇祖父回京的时候去过胡府!” 这件事胡菀柔并不知情,可她看着朱瞻基阴沉的表情,知道他不开心自己做他的正妃,知道他的心思,他一直是希望孙玫璇做他的正妃的,可是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立刻意识到了。 “殿下怀疑我父亲提的要求么?” 胡菀柔苦笑一声:“我爹不是那样的人,他从来不希望我留在宫中。” “那是以前,你没了清白,出宫还能做什么?!” 硬生生被朱瞻基这句话逼得脸色立刻煞白!胡菀柔实在想不到,这般伤人而无情的话语他也能说得出口! 封妃的意思并非自己的意愿,她也了解自己的父亲,绝对不是拿着一点功绩就要去请赏的人,何况,他在这宫里没了一个女儿,怎么会再把自己的小女儿往“火坑”里推? 看着胡菀柔眼中渐渐沁出的泪光,朱瞻基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到底说了什么?其实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他也不想解释,只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了宫殿。 不管心里对这件婚事怎么看,自己总是要去跟皇祖父道谢的。在去往文昭殿的路上,朱瞻基在反思自己的情绪,其实对于自己的正妃,他确实希望能够是孙玫璇的,因为幼时的承诺,他知道自己给了玫璇很大的希望,让她肯为自己受那么多委屈,甚至于甘愿被汉王惩罚,在深秋的湖水中被冻了半宿,差点死掉,这一切是他欠她的,能还的只能是给她一个位子,尤其是当他意识到自己被菀柔动摇了心弦。 可现在,让他淬不及防的,菀柔竟然要成为他的正妃,他设想过,皇祖父迟迟没有定下自己的婚事,很可能是不希望玫璇做自己的正妃,就算玫璇做不了正妃,那他就给她正妃之下的贵嫔,可偏偏皇祖父选了菀柔。 她动摇了他的心,还不够?然后还打乱他唯一可以给玫璇补偿的计划,他更不能接受的地方在于,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与菀柔的婚事,掺杂了利益纠葛在里面,这让他一直小心翼翼呵护的那份纯粹的感情不再干净,而是不可避免的被浸染。 尤其当他直观的因为皇祖父之前曾经去济宁府见过胡荣,就觉得是胡荣以之前帮助朝廷剿灭纪纲“暗使”为由,向皇祖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他才那般质问了胡菀柔,虽然,冷静下来,他知道菀柔是无辜的,可这样的局面,他如何面对玫璇呢? “皇祖父,为什么是胡家呢?” 祖孙两人在御花园散步,面对朱瞻基的的询问,朱棣笑着反问他:“你不是很喜欢胡家那丫头么?” 自己的心思,皇祖父都看出来了,朱瞻基有些无奈,只能回答说:“孙儿是喜欢她,可从来没想过她会做孙儿的正妃。” “那丫头不错,家世清白、知书达理。” 朱棣停下脚步,看向朱瞻基说:“朕也问过钦天监,说你们是天作之合,这胡家丫头啊,还能助你这储君之位稳固如山。” 钦天监多少有些逢迎皇上的喜好,自己是储君,深的皇祖父疼爱,储君之位自然是稳固的,她一个小女子,还能给自己巩固江山了? 朱瞻基没有仔细去想皇祖父话里的深意,却似乎还是有些犹疑的问:“只是因为这样么?” 听出朱瞻基话里有话,朱棣和蔼的看着他问:“你觉得还有什么?” 朱瞻基自然不敢说自己所想的这一次胡家立功邀赏的事,因为即便是有,以皇祖父一贯的脾气自己若是问了,他也会不高兴的,他便迟疑的说:“皇祖父,您知道玫璇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 这一点,朱棣也是了解的,看着孙儿为难,他伸手拍一拍他的肩膀说:“基儿,做储君呢,就不能太感情用事,你的正妃之位将来是中宫之主、一国之母,必须要品性德行都最好的女子才行。” “是,孙儿懂了,只是对玫璇,希望皇祖父也能成全。” 其实朱瞻基也明白,君无戏言、皇命难违,圣旨已经下来了,谁都改变不了,何况皇祖父和太子、母妃似乎也都喜欢菀柔,只是他希望能给玫璇争取一些东西,不至于让她太难堪也太难过。 既然他开口了,皇孙纳侧妃本也是应该的,朱棣便答应下来:“朕知道你和孙玫璇要好,朕也不拘着你,会下旨意封她做你的嫔妃。” “谢皇祖父成全。” 第02章 无礼 侧妃的旨意下达后,胡菀柔便被安顿到了皇太孙宫后面的一处名为飞羽阁的小楼上,三层的独立小楼,张妧刚入宫准备大婚前也是在这里暂居。 朱瞻基回到宫里,正好看到张妧在绘云的陪侍下过来,他忙迎上去:“母妃,您怎么过来了?” 张妧不自觉地叹口气说:“我刚刚知道你姥姥去了飞羽阁,你又不在,我怕她为难菀柔,过来看看。” 朱瞻基闻言有些担心的向着刚刚给胡菀柔独子安顿的小楼看去,嘴里却说着:“怎么会呢?” “去看看吧。” 母子二人说着便一起穿过皇太孙宫,向着飞羽阁走去,刚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出彭城伯夫人尖刻的言语。 “我可是听说你们胡家之前立了一些功,你爹这是按捺不住,就向皇上提条件了?你胡家的脸可真大!这是卖女求荣吧?” 乍然听到自己的母亲说出这般言语,张妧的脸一下便沉了下来,朱瞻基的眉头也轻轻挑了一条。 接着是胡菀柔解释的声音:“老夫人,我敬重您,但是也请您不要这样侮辱我的父亲!他并不希望我留在宫里。” “呵!听听这口气!还没大婚呢就敢这样说话了!既然一心想要攀高枝,就别装的这么清高!” 似乎想不到胡菀柔会这般辩解,彭城伯夫人太高了声音说:“我告诉你,基儿这个孩子心软,可他对感情也最认真的,他认定了玫璇,就肯定会一心一意爱玫璇,你啊,就别有什么想法了!安安分分的,说不定还能保着一点情分,要是狐媚惑主…” 越听越觉得不像话,张妧按捺不住的开口:“你姥姥真是…” “哎呀!哦…” 她说着便往里走,刚走到门口便看到彭城伯夫人一下跌到在地上,刚才那一幕走在前面的张妧看在眼里,她被自己的母亲弄得哭笑不得,刚才摔的那一脚…也太假了。 北向小楼门口一旁站着的胡菀柔赶忙上前想要扶她:“老夫人,你没事吧?” “不用你扶我!” 她刚伸手扶到彭城伯夫人的手臂,却被她一手拍开。 朱瞻基见状,忙上前扶起老夫人问:“姥姥,您这怎么摔倒了?” 彭城伯夫人一看到自己的外孙,便委屈的拉着他的手说:“基儿,你可得我这个老太婆做主啊,是她把我绊倒的!你瞧瞧她!啊!还没跟你大婚呢,就这般无礼!” 刚才朱瞻基走在张妧后面,里面的情形没有瞧清楚,听姥姥这样一说,他不免皱着眉头瞪了胡菀柔一眼。 可胡菀柔刚才明明与彭城伯夫人并没有接触到,她着急而委屈的想要解释:“不是,我…” 刚开口却被彭城伯夫人给打断了:“你这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给谁看?小小年纪就这么多心思!” 张妧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开口拦住自己母亲的话说:“行了,母亲,您不好好在东宫呆着,到这里来做什么?” 面对女儿的责问,这位老夫人没法回答,只好不做声,到底是自己的母亲,张妧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沉下气对朱瞻基吩咐说:“基儿,先送你姥姥回去吧。” “是。” 朱瞻基听了母亲的吩咐,俯身扶起自己的外婆说:“走吧姥姥。” 有些不敢心的瞪了一眼一旁站着的胡菀柔,彭城伯夫人便在朱瞻基的搀扶下离开了飞羽阁。 张妧上前和蔼的笑着对胡菀柔说:“刚才老夫人的话,你别太介意。” “没有,娘娘请上座。” “不坐了,我也是顺便来看看你,既然皇上下了旨意,你就是太子妃了,以后在这宫里凡事谨慎,也不用太担心,有不懂的就来找本宫,本宫教你。” 经过这段时间的刻意观察,张妧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女孩儿了,只是她也知道宫中不同百姓家,成为了皇太孙的正妃,除了荣耀,还有很多需要应付的事情。 感念太子妃对自己的好,胡菀柔心中立刻柔软起来,她屈膝道谢:“多谢娘娘。” “给你服侍的人都已经安排下去了,都是选了一些忠厚老实、手脚勤快的,一会儿会有尚宫局的人带过来。” “谢娘娘思虑周全,奴婢…菀柔感激不尽。” “本宫也喜欢你天性贞一、安稳持重的性子,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用太拘谨。” 张妧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这让胡菀柔越加感动,只是她不知道怎么去表达,只能答应着:“是。” 然而,有些情绪,是会流露出来的,就像她在听到那句“一家人”时候,心中的动容,虽然没有多说,可张妧看的出她的心情。 “好了,今天也忙了一天,先休息一下吧,本宫先走了。” “恭送太子妃娘娘。” --------------------------------------------------------------------------------- 在送彭城伯夫人回东宫的路上,这位老夫人仍旧喋喋不休的对朱瞻基说着对于胡菀柔封妃之事的不甘心。 “基儿,我跟你说,这娶妻娶贤,你看看玫璇这些年与你多好的一对儿,硬生生被人给搅和了!” 听了之前在飞羽阁姥姥所说的话,朱瞻基已经有些不满了,只能解释说:“姥姥,这也不是菀柔的错。” “怎么不是她的错?要不是她,你跟玫璇可能早就大婚了。” 说到孙玫璇身上,朱瞻基知道到底是自己欠了她的,也让姥姥失望了,才惹来这么多烦心事,也有些怅然的说:“姥姥,您放心吧,即便不是我的正妃,我也绝不会亏待玫璇的。”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可这正妃与侧妃总是有些不同的,嫡出的孩子与庶出的孩子也是不一样的。” 这都还没大婚,都说到孩子嫡庶之别的问题上了,朱瞻基无奈的笑了一下说:“姥姥,您想的…太远了。” “这都是事实!” 可能吧,朱瞻基只能把自己向皇祖父的请求告诉了外婆:“我今天去见皇祖父的时候跟他说过了,册封玫璇的旨意会很快下来的。” “那就好,我就知道你有心。” 现在,这可能是最好的安排了,不至于让孙玫璇在宫中的处境太尴尬,毕竟,合宫的人都以为,这皇太孙妃十拿九稳会是玫璇的,现在她做不了正妃,多少人都在看笑话呢!要知道这宫里的人一向是最势力的。 能尽快封嫔妃,把她的位置名正言顺的给定下来也好,至于其他的,毕竟来日方长,而且彭城伯夫人也看出来,以胡菀柔那性子,绝不会是孙玫璇的对手! 第03章 共处 张妧回到自己宫里的时候,朱瞻基还在陪着彭城伯夫人说话,见到女儿回来,老夫人立刻一脸委屈的说:“你看看皇上给基儿选的这个妃子,蛮横无理不说,还心思不正!” 张妧去到座位上坐下,拿过浣雨奉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方才开口说:“母亲,就算还没有大婚,菀柔的封妃圣旨也已经下了,要说无礼,也是你对皇太孙妃无礼了!只是菀柔她性子好,不愿意计较。” 想不到自己的女儿竟然帮着外人说话,老夫人埋怨说:“你怎么帮着她一个外人说话?” 张妧笑一笑反问说:“她现在是基儿未过门的妻子,自然是我的儿媳妇,怎么是外人了?” 眼看自己的女儿是不准备和自己一条心了,彭城伯夫人难免伤心:“唉,人老了真是不中用了,连自己的女儿都嫌弃了。” 朱瞻基一看,忙劝说:“哎呀姥姥,您看您,别生气了。” “行,今天这件事算我错了,我去给她赔不是。” 眼见姥姥赌气,朱瞻基忙说:“姥姥,你可别…她一个晚辈哪受得起啊。” 可彭城伯夫人也是真觉得生气了,还是沉着脸,朱瞻基无奈,只能求助自己的母亲:“母妃。” 张妧也知道自己的母亲确实骄纵惯了,年纪大了,脾气也跟着长,也是无奈的叹口气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这封妃的旨意是皇上决定的,您说您难为菀柔有用么?她毕竟也是个孩子,再说,若不是与基儿之间的有这个缘分,命里该有,这正妃之位自然也轮不到她!” 见女儿说了软话,彭城伯夫人想想自己的打算,也便换了口气说:“我也知道,就是觉得玫璇这些年…委屈了。” “姥姥,我不跟您说了么,玫璇册封嫔妃的旨意很快就会下了。” 一听朱瞻基的话,张妧很是意外:“基儿,你说什么?” 朱瞻基这才想起来这件事还没有跟母妃说过,便解释说:“儿臣今天去见皇祖父,向皇祖父恳请…” “胡闹!” 张妧一听便火了,不免斥责朱瞻基的做法:“刚刚下了封妃的旨意,你就去给孙玫璇请封嫔妃,你让皇上怎么想?” 见母妃发火,朱瞻基忙说:“皇祖父答应了。” “你亲自去求,皇上能不答应么?!越来越没分寸了!” 见张妧因为这件事发火,彭城伯夫人忙给朱瞻基找借口:“两个孩子本来不能达成心愿够可怜的了,你还责备他!” 张妧只气的不再说话,彭城伯夫人劝解女儿说:“好了,你也别生气了,既然基儿都这样说来,你啊,就顺了你儿子的心意,让玫璇去皇太孙宫里服侍基儿吧。” 就知道自己这位母亲大人早存了这份心思,加上看到她今天的所作所为,张妧不想再理她了,彭城伯夫人却滔滔不绝的说:“毕竟大婚之前这段时间,那胡菀柔是要住在飞羽阁的,基儿身边没个婢女也不方便。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玫璇和基儿够受委屈的了,你这做母亲的,可不能再给他们拦着了!” 张妧眼见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只能转向朱瞻基问:“基儿的意思呢?” 朱瞻基稍微一迟疑,还是说道:“母妃,这件事儿臣觉得玫璇真的受委屈了!” 听自己的儿子这般说,张妧也不好再坚持,只能无奈笑了一下,她是真的低估了孙玫璇那丫头的手段,连基儿都觉得她受委屈了,更低估了母亲对她的爱护! 罢了,儿大不由娘,随他们去吧! 张妧也便答应把这件事与太子商议后决定。 朱瞻基用过完善后回到自己宫里已是夜里,看向寝宫后面的飞羽阁,想想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他有些不放心,不由自主的便想去看看那个小女子现在怎么样了? 来到飞羽阁,看到太子妃亲自安排的宫人都已经到位了,其中一个年级看着有二十多岁的宫女雪竹是他认识的,雪竹一直在东宫伺候,虽然不比绘云、浣雨两位姑姑,却是比较稳重的了,母妃对她也很赏识,把她派来给菀柔,可见母妃确实很喜欢菀柔。 除了雪竹,还有两个年级不大的小丫头及两个小内监,看着也是憨厚老实的。 雪竹见皇太孙这个时候过来,忙上前施礼:“参见皇太孙殿下,孙姑娘不知殿下过来,刚刚睡下,奴婢这就去叫她下来。” 雪竹说着便要转身去二楼,朱瞻基见状开口说:“不用吵醒她了,我就是来看看她,没什么要紧事。” “殿下这边请。” 雪竹说着引领朱瞻基去到胡菀柔卧房门口,为朱瞻基打开房门,朱瞻基点头示意,她便退了下去。 来到床前,伸手打开清帐,看到胡菀柔侧身向里睡着了,淡淡的水雾眉轻轻的皱着。 其实他也知道今天的事情是她受委屈了,他也不相信她会做故意把姥姥绊倒这么幼稚的事情,可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在那个位置上就要学会处理事情,还要懂得忍耐。 “柔儿,皇祖父给了你做我正妃的荣耀,那么我就不可能再一直把你护在我的身后的,你必须学着自己去面对,面对那些肮脏的勾心斗角,你要快点长大。” 伸手拂过她散落的秀发,他在心底低低的叹息,继而俯身在她的面颊轻轻印了一个吻。 安稳的过了两天,胡菀柔努力去习惯新的身份,早上也习惯了早起,不需要去服侍他,便会在后花园散步。 “听说太子妃同意让孙姑娘搬到皇太孙这边住了。” “之前太子妃不是一直拦着,怎么突然答应了?这可是还有一个多月就大婚了。” “这孙姑娘到底是太子妃带大的,总是有些感情的,再说,殿下也是有那个意思…听说,殿下还向皇上提出封孙姑娘为嫔的事情,皇上也答应了,册封的旨意很快就…” 在储物室里,太子妃娘娘安排来的两个小宫女紫云和玉瓒,在一边收拾着大婚要用的一些琐碎东西,一边悄悄说着话。 胡菀柔无意走过,她们的话语,让她的脚步不自觉的便停了下来,不是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可是这么快就要三个人共处一室了么?殿下对孙姑娘果然用情至深,尚未大婚,就去为她求了封嫔妃的旨意。 有些时候,爱与不爱,很容易分别,不是么? “一大早上的都没事干么?乱嚼什么舌根呢?!” 突然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是雪竹,两个小宫女闻言有些慌张,忙去收拾东西,不再说话。 雪竹走出来,看到还有些失神的胡菀柔,便上前说:“姑娘,该用早膳了。” 机械的点点头,胡菀柔便转身向着飞羽阁一楼的小厅走去。 第04章 偏袒 用过早膳,胡菀柔闷闷的坐在小几前看书,却也是心不在焉。 雪竹在一边服侍,见她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开心,想是在为早上听到的话吃心,这也是的,还没大婚,封嫔的旨意便下来,孙玫璇直接去到皇太孙宫,倒像是她才是先入为主了, 其中缘由,雪竹知道,张妧也是担心胡菀柔多想,一早知会雪竹等圣旨下了之后,多安抚安抚胡菀柔。 向着太子妃娘娘的叮嘱,雪竹开口对胡菀柔说:“姑娘刚才听到的话,千万别多想,奴婢在太子妃娘娘身边伺候过,娘娘的心思多少还是懂一些的,就拿当初娘娘让姑娘抄写《内训》和《劝善书》,便是对姑娘的肯定,娘娘是选定姑娘做皇太孙的正妃的。” “真的么?” “当然是,至于这次让孙姑娘来殿下宫里…” 雪竹笑了笑,上前给胡菀柔斟满茶水说:“就像姑娘刚才听到了,到底这孙姑娘是娘娘带大的,之前宫里的传言娘娘也知道,加上现在彭城伯夫人还在宫里,就算为了老夫人的面子,娘娘也得照顾一下孙姑娘不是?” “我明白。” 胡菀柔笑意中有些无奈和苦涩:“何况,殿下对孙姑娘情谊深厚。” 合宫人都知道,可是有些事也是当局者迷,雪竹有些不以为然的说:“殿下与孙姑娘一同长大,情谊是有些,可殿下对姑娘的情谊,奴婢也是看在眼里的,姑娘昨天睡下后,殿下来过。” 其实,胡菀柔知道他来过,她心中有事,睡得清浅,他开门进来的时候,她便已经察觉了,只是她装作是睡着了,不是不想见他,而是不知道这样见面,她该说什么? 两天后,孙玫璇果然如愿来到了朱瞻基的宫里,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封嫔妃的旨意并没有下来。 胡菀柔对那一切早已做好了接受的准备,所以当孙玫璇来见她的时候,她并没有意外。 看到胡菀柔一个人坐在飞羽阁旁边的小亭子下面,一边喝茶一便摆弄着青花细瓷瓶中的四季兰花,周围没有人服侍。 她眼神冷了冷,上前含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开口:“大婚在即,胡妹妹还有这般雅兴。” 转身见是孙玫璇,胡菀柔起身:“孙姐姐,有礼了。” 孙玫璇身上穿了织金云肩通袖斓纹长裙,已是嫔妃礼制的衣饰了,比较起来,胡菀柔似乎身份更低一些。 孙玫璇并没有回礼,毕竟现在没有大婚,她不觉得自己需要向她施礼,何况,她心中一直是怨恨着的。 抬步走上小亭,孙玫璇在与胡菀柔三尺远的地方站定,看着她的神色间,有着不加掩饰的厌恶和嫌弃:“果然在这宫里最不可信的便是人心,胡妹妹可还记得兰泽苑中对我发的誓言?” 听出她今日有心来兴师问罪,胡菀柔虽然觉得有些怪异,也只能解释说:“封妃一事并非我的本愿。” “那又怎么样?!把他从我手里抢走的还不是你!” 她若不愿意接受自己的解释,多说也是徒劳,面对孙玫璇的咄咄逼人,胡菀柔只能叹口气说:“菀柔自以为殿下与孙姑娘的情谊并非别人可以撼动,这正妃之位不过一个身份。” 孙玫璇冷笑一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甘心:“说的没错!可谓有正妃之位才能名正言顺的站在他身边,与他携手天下!” “孙姑娘放心,即便是大婚之后,我也会尽量不去打扰你们。” “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 她说不去打扰,就会不打扰么?以殿下对她的那份心思,会娶了之后便不管不问了么?孙玫璇可不是三岁小孩子,她要防的会在殿下心里留下位置的,只有一个胡菀柔罢了。 “别以为你父亲在皇上那里有功,就敢嚣张了!提出这样的要求,卖女求荣!” 孙玫璇是故意想要激怒胡菀柔的,所以说话才如此刻薄伤人。 果然,胡菀柔尚且平静的脸有些变了颜色,她最见不得有人污蔑自己的父亲,虽然她也奇怪,为何皇上选定了她,可她相信自己的父亲绝不会对皇上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有些恼怒的看着刻意找事的孙玫璇说:“孙姑娘,请你不要侮辱我的父亲!这是我的底线!” “我就算羞辱又怎么样了?你以为殿下会维护你么?哼!” 孙玫璇冷哼一声,逼近一步说:“我会让你看清事实,殿下心里到底谁才是最重要的!” 她说完这话,没等胡菀柔明白过她什么意思,孙玫璇突然挥手一扫,小几上胡菀柔喝了一半的茶杯被她扫到胡菀柔的衣袖上,胡菀柔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衣衫上还是沾上了茶水。 “哐啷!”一声,茶杯应声碎落,胡菀柔不解的看向孙玫璇,这边孙玫璇竟然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胡妹妹,我刚才真的不是有意的,你别生气,我知错了。” 面对这样的突然变故,胡菀柔整个人都傻了,这是…唱的哪一出? “怎么了?” 这边还没理出思绪,突然听到朱瞻基不悦的声音传来,胡菀柔很快反应过来,刚才是哪一出。 “殿下…” 朱瞻基走到小亭下,没等胡菀柔说话,孙玫璇已是万般委屈的先开口了,唤了一声“殿下”,她的眼圈先红了。 不耐的看了看湿了袖口的胡菀柔,朱瞻基俯身去拉孙玫璇说:“发生什么事了?起来说。” “不,殿下,我适才给胡妹妹…胡妃敬茶,不小心溅到了胡妃的衣袖上…都是我不好…” “什么?呵!” 虽然从朱瞻基出现的那一刻,胡菀柔就察觉孙玫璇有心做戏给人看,可听到这般颠倒黑白的言语从她嘴里说出来,她还是难以置信。 “所以呢?你就让她跪下求饶?” 面对朱瞻基的责问,胡菀柔只能否认:“我没有!” “那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朱瞻基沉下的脸,胡菀柔苦笑一声,反问他:“如果我说是她自己把茶杯摔到地上,然后跪在这里做了一场戏,你会相信么?” “你说呢?!” 语气严厉斥责,明显是不会相信了,胡菀柔极力忍着心中的那股憋屈和冤枉,却终究还是在朱瞻基怒火滔天的神色中败下阵来,咬着嘴唇,把头转向了一边。 自己让他心头上的人儿受了这样的“委屈”,他怎么会不恼羞成怒?!孙玫璇说的没错,遇上任何事情,他总会站在她的那一边,无论是非曲直。 朱瞻基没有再逼问气的脸色煞白的胡菀柔,转而向孙玫璇柔声说:“好了,玫璇,起来吧。” “殿下,胡妃她…” 眼看着朱瞻基与胡菀柔之间的争执,孙玫璇心中冷笑,却仍旧一脸的委屈和自责。 朱瞻基却似乎怒气更盛,冷眼开口:“还没有大婚,她不是胡妃!” 这一句,更像是刺到胡菀柔心上的那根针,是啊,现在还没有大婚,自己当真什么也不是! 孙玫璇察觉朱瞻基真的生气了,忙解释说:“殿下,是玫璇错了,您别生气。” “不是你的错!本宫不该同意让你来给她敬茶!以后也不许这样多礼了!” “敬茶”?当听到这两个字从朱瞻基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胡菀柔意外之余,几乎要失笑,她哪里是来敬茶?分明是来兴师问罪,又自编自演了一出“好戏”!知道殿下不会听自己的解释,她也便冷眼看着。 朱瞻基对她的态度已是十分不耐,见她又不肯服软,气恼的伸手拉起跪在地上的孙玫璇,便离开了小亭。 今天一早,孙玫璇对朱瞻基说他虽然没有大婚,可到底胡菀柔已经是皇上钦赐的正妃,她理该去给她“敬茶”,朱瞻基本想陪她过来,可因为临时有点小事,便耽搁了会儿,想不到,他一过来,看到的竟然是那样一幕。 后宫向来尊卑有序,尤其是当他以为胡菀柔因为做了正妃的位子,便开始为难玫璇,心中的火气一下便上来了,即便听到胡菀柔的解释,他有些相信,可那样的局面下,他还是偏心的选择了维护孙玫璇。 是觉得有愧吧?也可能是一种习惯? 两人离开后,雪竹过来,麻利的把地上的茶杯碎片打扫干净后,看着神情悲哀的胡菀柔,劝说道:“姑娘,宫里有些人最善做的就是颠倒黑白,姑娘别想了,去休息一下吧。” 胡菀柔苦笑了一下,为问她说:“雪竹姐姐,为什么你都看出来了,殿下却一点也看不到呢?” 经过这几日的接触,雪竹确实有些心疼这个小姑娘了,她入宫十余载,一直跟在太子妃身边,见惯了不少事情,也分别得出人心善恶,听了胡菀柔的问话,她想了想回答说:“殿下没看到的,就像姑娘没看到的一样,有些事情…只能顺从眼睛所看到的。” 胡菀柔不解的问:“我没有看到的?” “请恕奴婢多嘴,姑娘…真的觉得看到了殿下的真心么?” 见胡菀柔点头,雪竹只能在心里摇摇头。 因为知道皇太孙与孙玫璇的过往,所以对于皇太孙的很多举动雪竹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这位就要做正妃的小姑娘未必了解,可有些事,还是要她自己慢慢体会的,别人说多了,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若是这样,那姑娘更不该为了这件事伤神了,姑娘与殿下还有时间,慢慢来吧。” 真的么?会有那么多时间么? 第05章 真相 两天后的傍晚,朱瞻基一个人坐在文辉殿,怅然的想着两天前玫璇和菀柔两个人的冲突,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 明明心中清楚菀柔不是那样的人,却仍旧选择了维护玫璇,他是希望菀柔能够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可自己那样做算什么呢?因为对玫璇有歉意?对菀柔就没有么?还是说,自己内心真的爱着玫璇,所以才不自觉的处处维护她,哪怕知道真相可能不是那样?可为何看到菀柔受伤而倔强的神色,他心中那样痛?痛到不敢面对她。 正出神,金英进来回禀:“殿下,刘太医求见。” 一听刘子宁回来,朱瞻基忙说:“子宁回宫了?快让他进来。” 刘子宁刚刚来到文辉殿,朱瞻基已经赢了上去,直接开口问:“胡员外的身体没事了么?” “已经完全康复了,殿下放心。” 果然成了一家人,就是不一样,刘子宁心中想着回答说:“对了,微臣在此恭祝殿下与胡姑娘永结连理之喜。” 见他刚回宫就知道了胡菀柔封妃的消息,朱瞻基收起脸上的亲切说:“消息挺灵通啊,刚回宫就听说了。” 刘子宁却有些得意的说:“殿下有所不知,微臣可能是最先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了。” 朱瞻基一脸不解的看着他,刘子宁解释说:“因为皇上跟胡员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微臣正好在场。” 一听这话,朱瞻基有些奇怪的问他:“不是说皇祖父与胡员外密谈,你怎么在场?” 刘子宁点点头说:“当时胡员外身体状态很不好,皇上与胡员外密谈了半个时辰左右,便命微臣去照顾,正好皇上对胡员外说起想要回宫后,册封胡姑娘为殿下正妃的事,微臣就知道了。” “你是说…是皇祖父主动提起要封菀柔为正妃的?” “是啊。” “不是胡荣要求的?” 听了朱瞻基的问话,刘子宁似乎猜测出什么,便回答说:“好像听那意思,胡员外本是想求皇上能恩准胡姑娘出宫,可皇上说,在他离京出巡之前,钦天监进言胡姑娘乃‘后星’之相,与殿下天命理合,又有这般渊源,当场决意封胡姑娘为妃。” 朱瞻基闻言重重的舒口气说:“原来是这样啊。” 想到自己在封妃当日伤她的话,朱瞻基心中隐隐作痛。 刘子宁不明就里,只是看着他表情奇怪,不解的问:“殿下好像不太高兴?” “没有,只是…我没想到是这样。” 可是看着皇太孙的表情,明显像是有些心事的样子,刘子宁猜测是不是在这段时间出了什么事? “殿下之前就对胡姑娘有心,这样不好么?” “好,当然好了。” 不是不知道宫里的那些传言,刘子宁也便没有去多问,只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放到案牍前说:“胡员外托我给胡姑娘带来一封信,既然胡姑娘已经别居飞羽阁,就烦请殿下转交吧。” 看着他成送上的书信,朱瞻基伸手接了过来说:“好。” 该回复的事情回完了,刘子宁方才说道:“微臣刚才过来的路上遇到银俊,说是五王殿下得了风寒,微臣要过去看看,先告退了。” 朱瞻基闻言很吃惊:“你说五弟病了?” 自从上次两人动了手,好像很多日兄弟两人没有见面,加上最近菀柔封妃,宫里事情多一些,他又想着五弟可能会吃心一些,便不曾主动找他,却没想到他是病了。 “严重么?” “听银俊说的似乎有点严重,不过有微臣在,殿下放心吧。” 刘子宁有时候说话是有些得意的,而且他刚刚回宫,可能并不知道自己与五弟之间的不愉快,朱瞻基看着他的样子,没好气的说:“那你还不快去?” “是,微臣告退。” 胡菀柔知道朱瞻基让她到文辉殿 ,过来的时候,只剩天边最后的一抹晚霞的余晖了,十多天没有来过文辉殿,一切陌生而熟悉。 走进去,朱瞻基伏案写着什么,胡菀柔上前施礼:“殿下,您找有什么事?” 多少还是因为之前的事有些赌气,语气淡淡的,似乎有一种没事就不要找我的意思。 朱瞻基感觉到她的情绪,放下笔,看了看她,轻描淡写的说:“子宁回来了。” 果然,如他想到的一般,胡菀柔一听刘子宁回宫了,眼神立刻便期盼起来,整个人情绪也上来了,盯着他问:“我爹他怎么样了?他好了么?” 本来还因为她说话的口气,想要为难她一下,可是看着她期盼的样子,知道这些时日她一直担心着这件事,又不忍心在这件事上为难她了,便点点头:“你爹痊愈了。” “那就好,那就好。” 放下心来,再看朱瞻基脸上有些不悦似得,胡菀柔这才意识到他找自己来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个好消息的,今天这么好心? “殿下找我来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朱瞻基淡淡的神色看着她说:“是啊,觉得你好像还很嫌弃。” 她刚开始是有些嫌弃的,这没法反驳,那就不用解释了,胡菀柔屈膝施礼:“多谢殿下。” 她态度好转,朱瞻基也不便把刘子宁带回来的信拿出来,起身来到她面前,递给她说:“这是你爹写给你的信,子宁带回来的。” “多谢殿下。” 看到父亲熟悉的笔迹,胡菀柔的眼泪几乎要忍不住,却还是硬生生忍下来,只是她不想在他面前流泪,便低着头接过信说:“殿下…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可以回去了么?” 确实没有什么其他事情了,看着她的样子,朱瞻基突然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叹口气点了点头。 胡菀柔微微屈膝福了一福:“菀柔告退。” 看着她离开文辉殿的单薄清瘦影迹,朱瞻基有种莫可名状过的挫败感:什么时候开始,在我面前,你这般委屈自己,连伤心流泪都不想再依靠我的怀抱了? 回到自己的寝宫,胡菀柔拆开父亲的信,当看到开头一句:“吾儿菀柔”,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了。 信中,胡荣告诉女儿自己的身体康复,无需担心,更叮嘱她为人之妻应该有的度量,尤其是做皇太孙殿下的嫔妃,要好好辅佐殿下,不要辜负皇上对胡家的恩遇之类。 又说到父女情分,胡菀柔蓦然发现,自己最快乐的还是呆在父亲身边的时候,父亲才是这个世界上毫无保留的爱护着自己的,不舍得让自己受一点点委屈的那个人。 无助的坐在床边的地上,胡菀柔抱着膝盖痛哭失声。 雪竹听到胡菀柔的哭声,忙过来看,见她蹲坐在地上,哭的那般厉害,去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肩膀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抬头看到雪竹,无助的胡菀柔像个孩子般扑到她怀里:“雪竹姐姐,我是不是一辈子都出不了宫,都见不到我的爹爹和哥哥了?呜呜呜…” 原来是因为这个,做了皇家人,怎么出宫呢?雪竹叹口气想要劝解她,却发现没法劝:“姑娘…” “我爹只有我一个女儿了…我当初该听他的话…呜呜呜…不要进宫…” 该听爹爹的话,不入宫的,哪怕嫁给张士举那样的公子哥,至少也能见到父亲,见到家人,至少自己收了委屈,还有一个避风的地方,现在,一切她都只能忍着。 雪竹知道宫中人的不容易,从嫔妃到宫女,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抱着她,让她靠着自己用眼泪去发泄。 “殿…殿下…” 听到有声响,雪竹一抬头,竟然看到朱瞻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寝殿内,看着殿下的神色,她心中担心不知道刚才姑娘说“不要进宫”的话,他是不是听到了。 忙安抚的抚一抚胡菀柔的背,雪竹低声对胡菀柔说:“姑娘,殿下过来了。” 胡菀柔慢慢止住哭声,抬头看了看朱瞻基复又低下头,她知道自己现在很狼狈。 朱瞻基看着坐在地上的胡菀柔,哭的一塌糊涂,发丝也散乱开,向雪竹示意:“你先下去吧。” “是。” 雪竹离开后,朱瞻基去到雪竹刚才坐着的地方坐下,转头理了理胡菀柔的头发问:“你爹说什么了?把你惹得哭成这样?” 胡菀柔紧了紧手中的书信,明显是不想让他看那封信,只垂着头没有回答,朱瞻基没有在意她的态度,只怜爱的笑了笑说:“我知道你不想嫁给我,可是怎么办呢?那是皇祖父的旨意,我们又有了夫妻之实。” 说到这里,朱瞻基伸手把她揽到自己怀里说:“好了,我知道你委屈,那就好好哭一场吧。” 这个时候,胡菀柔反倒觉得自己心里没有那么难过了,也可能刚才痛哭了一场,发泄出来,心里好受了很多,她推开他的手说:“我没事了。” 看着支撑着站起来的胡菀柔,朱瞻基很不甘心的问:“真的没事了?还是在我面前逞强?” “没事…” “明明就是有事!” 胡菀柔说着想要走到案牍那里把书信收起来,刚抬步,却被朱瞻基拉了回来,不管她的抗议抵触,硬是把她揽到怀里。 感受着他熟悉的气息,那种悲伤的委屈又涌来,胡菀柔到底没能忍住,哭倒在他的怀中。 第06章 琴音 安抚住胡菀柔的情绪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间,朱瞻基便吩咐了下去在飞羽阁用晚膳,两人的关系也算缓和了下来。 第二天中午,金英去内阁取来近日需要批阅的折子,正好只有朱瞻基一个人在文辉殿,他上前有些神秘的对他说:“殿下,听说皇上有意将杨荣的嫡孙女杨美清许配给五王殿下,可是五王殿下直接找到皇上那里,给拒绝了。” 朱瞻基一听也是很意外:“有这样的事?” 金英点点头:“从宫外传来的消息,说是这位杨家小姐自从被五王殿下救了之后,便存了这样的心思,传到最后,皇上也知道了,便有意成全这桩美事,不想五王直接就给回绝了。” 那杨美清的心思,当日便有些显现了,从五王救下她之后,她看他的神色便有些不同,朱瞻基早也看出来了,只是想不到有皇祖父来说,五弟竟然也拒绝了。 “皇祖父生气了么?” 金英摇摇头说:“那倒是没有,皇上也是想看看五王的意思,也并不是就直接给定了。因为五王殿下说上面还有三位兄长没有成亲,自己年少,不想这么早成亲。” “皇祖父对五王也是一向偏爱,有这样的心思不奇怪。” 朱瞻基不以为然的笑一笑,五弟的心思他知道,他拒绝这门亲事怕主要的原因并非这样,想了想他对金英说:“本宫有些时日没有去东宫,也很久没见到五弟了,去说一声,中午我去陪母妃和五弟用膳。” “是。” 之前彭城伯夫人在宫里,朱瞻基有些时日没过来与母妃一起用膳,也是怕外婆老是提及玫璇册封的事情,一来自己尴尬,二来母妃也闹心,后来彭城伯夫人见这件事似乎确实自己有些心急,不好多管,加上入宫时日良久,也该回家了,便离开了京师。 中午在东宫用膳,大家难得清静和睦,张妧只简单的问了一些胡菀柔的饮食起居,叮嘱朱瞻基要多关心着点。 朱瞻基答应下来,朱瞻墡却一直没有说什么。 用完午膳,张妧回寝宫休息,两兄弟散步闲聊,朱瞻基便问起朱瞻墡的身体:“听子宁说你前几天得了风寒,怎么样了?” “多谢皇兄关心,已经没事了。” 风寒之症确实没什么大碍了,只是朱瞻墡的状态似乎并不怎么好,沉闷了一些。 朱瞻基懂得他的情绪,难免又说起他的亲事来。 “杨荣是朝廷重臣,杨美清你也见过,长的不错,大家闺秀,为什么这么坚决的要拒绝这门亲事呢?” 知道这件事肯定会流传开来,朱瞻墡倒是也做好了准备,见朱瞻基问起,他便坦诚回答说:“臣弟只是希望娶的女子可以是自己所爱。” 一个人一生会爱上几个人呢?朱瞻基不清楚,可他清楚自己这个弟弟曾经所爱,可现在他所面对的局面却这般不尽如人意。 “如果遇不到呢?” “那臣弟情愿终生不娶。” 听了朱瞻墡的回答,朱瞻基沉默未语,两人话底的深意彼此都明白,可现实就是这般残忍,残忍到不得不有一方拿一生去成全的地步。 “臣弟还没有恭祝皇兄册封正妃之喜。” 终究还是说到了这件事上,朱瞻墡神情淡然,似乎说着一件由衷的祝福:“皇兄一向比臣弟幸运,既然有机会与心中真正所爱的女子并结连理,臣弟恭祝皇兄与皇嫂白首偕老、永结同心。” 他确实是忠心的,不管是对自己的皇兄,还是那个在自己年少的岁月间留下不一样色彩的女子,他是真的由衷的希望他们幸福下去的,这样,才不枉费自己心底那份酸楚和隐忍的疼痛。 对于他的好意,朱瞻基是有些歉意的,可是他又欣慰他的祝福,自己与菀柔的事情,她最希望的,也便是五弟的祝福了。 点点头,他笑着问:“有时间么?到我那里陪我下盘棋吧。” “好啊。” 两人来到文辉殿,金英已经命人摆好棋局,各执黑白,棋局初步,两人拼杀起来。 朱瞻基因为有机会常与朱棣一起下棋,棋艺自然比朱瞻墡要精进一些,初始,两人还是能够不相上下的局面,渐渐地,朱瞻墡局面上便有些被动,落子也慢了起来,执了一颗棋子思考良久,正想要落下,蓦然有清越的琴声传来,将要落到棋盘上的手微微停滞。 朱瞻基看着朱瞻墡手指颤了下一下,眉心动了动,方才落下的那颗棋子。 这琴音是谁弹奏的两人心中清楚,她的琴音,他们都能分辨的出来,对于朱瞻墡的情绪,朱瞻基权当没有察觉,依旧专注在棋盘上。 琴音仍旧丝丝缕缕的传来,朱瞻墡落子越来越有些失了水准和章法,朱瞻基看在眼里,便刻意的走了几步败棋,可朱瞻墡却丝毫没有看出来他的失误,自己反倒频频失利。 等到曲子结束的时候,细看棋局,朱瞻墡已经满盘皆输,再无翻盘的可能。 也是等到琴音结束了很久,朱瞻墡才回过神来,看着错落不堪的棋盘,他笑着说:“皇兄棋艺精湛,臣弟惭愧。” 朱瞻基看看他,淡淡的笑了一下:“今天这一局,不是我赢在棋艺精湛,而是你输在了心不在焉。” 起身,去到窗边,看着云翊苑的方向,琴音是从那里传来的,朱瞻基问道:“她对你真有这么大的影响?一首曲子就动摇了你的心思。” 知道自己瞒不了皇兄,朱瞻墡坦然的解释说:“皇兄别误会,臣弟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你是为了她才不肯娶杨美清的吧?” 这一点朱瞻墡无法否认,却也没有承认,只说道:“她已经是皇兄的人,臣弟不会多想,只希望皇兄可以善待她。” 有些怅然的,朱瞻墡越过朱瞻基的背影,远远地看了一眼云翊苑的方向:“我与她之间到底少了那份缘分,臣弟知道分寸,请皇兄放心。” 他说完,回身取过自己的披风,想要离开,就在这时金英匆匆走进来回禀:“殿下,刚才孙姑娘的婢女芮婵来说,胡姑娘和孙姑娘在环翠湖边起了争执。” 兄弟两人闻言,相视一眼,立刻都向着云翊苑环翠湖走去。 第07章 落水 步云轩中,孙玫璇似笑非笑的看着收好了古琴的胡菀柔说:“胡妹妹有这份雅兴在这花苑中抚琴,想必知道五王来了宫里,借琴传情?” 胡菀柔见孙玫璇不怀好意,只淡淡的说:“我不知道五王来了宫里。” “哦,那看来是我冤枉胡妹妹了,不过哪又怎么样呢?” 贴近胡菀柔身侧,她刻意的说:“殿下始终是站在我这边的,他到底爱谁,胡妹妹应该看得清楚了吧!” 知道她指的是之前的事,胡菀柔并不想跟她浪费口舌,也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便径直起身,想要离开步云轩。 然而,孙玫璇却拦在她面前,越加得意放肆的说:“而且,殿下答应,大婚之前这段时间,会一直住在我的寝宫里。” 这一点,胡菀柔早也想到过,看着孙玫璇一脸的得意表情,她努力忍着心中的酸涩,维持着脸上淡淡的笑意说:“那孙姐姐就好好的与殿下两情相悦吧,只要殿下和你不来招惹我,我是不会去打扰你们的!” 她说完,绕过孙玫璇便走下了步云轩的台阶,走上曲水桥,孙玫璇竟然不依不饶的追了上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逼问她说:“你一定很生气吧?生气的话就说出来,或者,殿下会心疼你呢!” “放手!” 想不到孙玫璇这般无礼,胡菀柔想要挣脱被她握着的手腕,却是被她抓得越紧。 “不过,有了之前的事情,想必你也明白,你说的话,殿下不会信的!” “你放手!” 面对孙玫璇一再的无礼取闹,胡菀柔是真的失了耐性,她用力一甩想要甩开她的手,却不想,孙玫璇似乎脚下没有站稳,被曲水桥边低矮的护栏绊了一下,一下跌落到了湖里。 “啊…救…救命…” 看着跌落湖中的孙玫璇惊慌失措的挣扎着,离岸边越来越远,胡菀柔看出来她似乎不识水性,不免着急的往周围看,只有远远的几个小宫人,看到这边的情形,早已吓得仓皇失措,大喊大叫:“孙姑娘落水了!救命啊!” 顾不了那么多了,胡菀柔忙褪去自己的外衫,忙乱的脱下自己的靴子,纵身跳入到湖中。 八月底的湖水已经有些寒凉,胡菀柔努力的去到孙玫璇身后,避开她乱抓乱蹬的四肢,伸手揽住她的脖颈,努力的带着她向着岸边游去。 也就在此时,朱瞻基和朱瞻墡已经匆忙赶到了环翠湖边,胡菀柔托着孙玫璇让岸边的人把她拉上去,随后她自己也被人拉了上来,两个人都已经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想必是受了些惊吓,又呛了几口水,孙玫璇已经晕了过去,朱瞻基忙抱着她到一侧,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接着让她趴到自己膝盖上吐水。 随后上来的胡菀柔也是冻得瑟瑟发抖,无力的瘫坐在岸边,为了救人方便,她脱去了外衫和靴子,只穿了内衣和袜子,朱瞻墡见状,立刻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到她身上,担心的问:“没事吧?” 胡菀柔摇摇头,支撑着想要起身,哪知双腿刚一用力,左腿传来锥心的疼痛,她重新一下跌到在地上:“啊!” 朱瞻墡见状,立刻伸手去扶她:“皇嫂,怎么了?” 胡菀柔双手用力的去揉捏自己左腿的小腿处,回答说:“腿好像有些抽筋。” “我看看。” 朱瞻墡说着伸手去帮她,胡菀柔到底心中想着避讳,躲了一下说:“不用…不严重。” 朱瞻墡已经触到她僵硬的小腿,担心的嗔怪她:“都僵硬了,这样不行,我给你揉开。” 他说着不管胡菀柔的推脱,便用力的给她揉捏已经僵硬的肌肉,疼痛慢慢减轻。 “胡妃,你为什么要推我下水?咳咳咳…” 突然传来的指责,让胡菀柔诧异的向着孙玫璇看过去,正看到她有气无力的伏在朱瞻基怀中,目光委屈而幽怨的看着自己。 朱瞻基目光冰冷的看一眼伸手揉捏胡菀柔小腿的朱瞻墡的手,继而看向胡菀柔,心中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努力的控制了一下心中的气恼,没有立刻发作!却在心中想着:胡菀柔!你最好让朱瞻墡的手快点拿掉! 可惜,这个时候,胡菀柔的注意都被孙玫璇的恶人告状给吸引过去了,根本忘记了朱瞻墡还在给她揉腿,只不可思议的看向朱瞻基怀中的孙玫璇,疑惑不解的说:“我推你下水?刚才明明是…” “玫璇知道,因为前几天的事情,得罪了妹妹,可我…我只是…” “好了,玫璇。” 听到孙玫璇指责胡菀柔推她下水,朱瞻基暂时忍了刚才看到朱瞻墡动作的不愉快,下意识的去拦截孙玫璇的话,并不想让这件事闹得太大,更不想当着宫人的面,让胡菀柔与孙玫璇争执。他很清楚,刚才的事情,菀柔解释不清楚,孙玫璇落水的时候,他正好到了云翊苑入口,隔得远,看不真切,两人确实是有些接触的。 有些哄着孙玫璇,朱瞻基担心而宠怜的说:“你刚刚受了惊吓,先回宫让太医看看,来,听话。” 孙玫璇却委屈的红着眼圈看着他说:“殿下…我想把话和胡妃说清楚,我不想被她这样对待,传扬出去也不好。” 话里话外,似乎还有些为胡菀柔着想。 听到这边的吵闹,匆匆赶来的雪竹去曲水桥上给她把衣衫和鞋子拿过来,朱瞻基再看向胡菀柔,她正在朱瞻基的搀扶下,穿鞋子,身上还是披着朱瞻墡的外袍。 看着这般情形,朱瞻基心中的气更浓了,也无法再冷静的顾及胡菀柔此时的身份和面子,直接冷冷的说:“还没有大婚,她不是胡妃。” “皇兄,你怎么能…” 低头扶着胡菀柔的朱瞻墡听到自己皇兄的话,很是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他,就算尚未大婚,可菀柔封妃的旨意早已经下了,皇兄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说,让菀柔如何自处? 然而,他刚一开口,就被朱瞻基呵斥住了:“这没你的事!” 见朱瞻基有些怒了,与朱瞻墡之间也有些不快,孙玫璇趁机又向胡菀柔发难:“胡妹妹,姐姐服侍在殿下身边多年,如果有什么让你看不顺眼,你大可以告诉我,我改就是,何必用这样的手段?!” 眼见她这般颠倒黑白,胡菀柔也急了:“刚才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 “胡妹妹,如果你是因为觉得我留在殿下身边不好…我可以离开的…只要你好好的对殿下,就好…” “你说什么?!” 胡菀柔简直觉得这孙玫璇不可思议,刚才在步云轩下那般咄咄逼人,现在竟然如此柔弱无辜!怕是由不得别人不相信她的话吧? 第08章 情殇 朱瞻基也是想不到孙玫璇说出这般委屈的话语,低头对她说:“玫璇,瞎说什么呢?没人能把你从本宫身边赶走!” “殿下…呜呜…” 听皇太孙这样说,孙玫璇立刻委屈的俯身在他怀中哭了起来。 胡菀柔木然的看着这一切,连解释的想法都没有了,只看着孙玫璇哭的伤心,她不动声色的冷笑一声:“孙姑娘,殿下他是储君,将来三宫六院都是很正常的!我从来都不会觉得,你在殿下身边不好。何况你与殿下青梅竹马,情谊怎么是别人能比的?” 胡菀柔的话,让朱瞻基的目光又冷然的看向她。 朱瞻墡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开口劝孙玫璇说:“孙姑娘,刚才的事情,是有误会在里面。到底也是胡妃把你就上来的,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快些回宫找御医来看看吧,要不然,皇兄该心疼了。” 听到五王开口,孙玫璇止住哭声,抬头还是梨花带雨的,嘴上反问:“谢五殿下关心,可刚才的事情,五殿下怎么知道是误会?” 不知道是不是受母妃影响,朱瞻墡与孙玫璇关系也并不好,见她此刻挑衅的看着自己,他亦毫不示弱的回敬她说:“看孙姑娘这么伶牙俐齿、思维缜密就知道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朱瞻墡的回答,也正好合了孙玫璇的心思,她立刻苦涩的笑了一下说:“我知道,自从胡妹妹进宫,五殿下就对她特别关心,不管遇到什么事,从来都是站在她的立场上!” 这番话,是不该宣之于口的,可孙玫璇偏偏说了,还是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下面的宫人神色各异,胡菀柔和朱瞻墡也都有些变了神色,扶着孙玫璇的朱瞻基神色立刻变的阴晴不定,看向朱瞻墡扶着胡菀柔的手,也更加阴沉。 示意孙玫璇的侍婢芮婵过去扶着孙玫璇,朱瞻基站起身,冷冷的看着胡菀柔,几乎要把她穿透的感觉。 胡菀柔看着朱瞻基的神色,她清楚,他一直对自己和五王之间的关系有着怀疑和芥蒂,今天看到五王为自己说话,本就心中不痛快,加上孙玫璇有意的挑拨,只怕更没法解释了。 这样担心着,她又气又急,说话也便急了起来:“孙玫璇,你有这含沙射影,混淆视听的手段,不去做个梨园戏子真是可惜了!” “放肆!啪!” 没等胡菀柔说完,响亮的一个巴掌便打在了她脸上,抽筋的左腿本就还有些酸痛,这一巴掌打过来,她毫无防备,站立不稳,身体向着旁边跌了下去。 朱瞻基的话接着跟到了耳边:“你胡说什么?!” 朱瞻墡原本只是用两手支撑着她的手臂,眼看着皇兄出手打了她,心中又惊又怒,见胡菀柔站不稳,下意识的便往前一步,伸手把她揽进怀中,以防她跌倒在地上,几不可信的看向自己的皇兄。 太过分了! 知道在皇祖父赐婚之后,他就不怎么在乎她,却也想不到,他会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出手打她!真是被孙玫璇迷惑的是非不分了么?! 这一掌下去,胡菀柔本就因为气恼失了颜色的脸上,立刻显出五个清晰的掌印,听了朱瞻基的话,一股火辣辣的疼痛,伴着委屈和失望直冲脑门。她难以置信的看向朱瞻基,蓄满了泪光的眼中,失望、委屈、颓然还有难以置信的情绪显而易见。 直到迎上她的目光,朱瞻基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之下,做出了什么事,懊恼而后悔,却是为时已晚。 不想打她的,只是在听到五王对她的百般维护,和孙玫璇的话后,他竟然气恼的觉得,这是自己的妻子,与别人联合起来,违抗自己的意思。 他反应过来后,才看到,朱瞻墡几乎把她揽到了自己的怀中,用一种不容许任何人伤害的守护姿势。 “皇兄!”朱瞻墡也已经是气恼之极,他一手护着胡菀柔,转向朱瞻基恼怒的说:“你怎么可以打她?!” 听到朱瞻墡斥责自己,又懊恼自己情急失手,朱瞻基心中的那股火又涌了上来,有些粗鲁的,伸手握住胡菀柔抚着面颊的手臂,一用力,便把她从朱瞻墡怀中拉出来。 之前在文辉殿中,兄弟两人的理智谦和荡然无存,冷然相向间,只看到对彼此的愤怒和责备。 一个趔趄便倒在了朱瞻基的怀中,胡菀柔身上朱瞻墡的外袍掉到了地上,越加寒冷。 而身旁无数次给过她温暖的怀抱,此时却让她十分抗拒,她想要挣脱出去,却被朱瞻基紧紧圈着,压在怀中!反抗的越是用力,被钳制的越紧,直到她无力抗拒,安静下来。 朱瞻基感受到她冰冷而颤抖的身体,越加用力的抱住了她,似乎是想要让她温暖一些,然后申请恼怒的指着自己的弟弟警告:“本宫再说一遍,不管之前怎样,从现在开始,她的事情,你少插手!” 朱瞻墡也是气恼的反问:“那你有知不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朱瞻基却霸道蛮横的说:“就算是还没有大婚,她也已经是本宫的妻子了!本宫宫里的事情本宫要怎么处理,轮不到你管!” 只是他这句“妻子”一出口,几个人都是一愣,刚才还口口声声说没有大婚,胡菀柔不是“胡妃”,现在就这样赤/裸/裸的承认了她是他的妻子。 可是在胡菀柔看来,这个称呼有多讽刺? 朱瞻墡有些颓败:“你这样对她…” 朱瞻基打断他的话:“要怎么对她,都是本宫的事!你要再敢多管闲事,休怪本宫不把你当兄弟!” 胡菀柔不想朱瞻墡陷入到这是非中,更不想他们兄弟为了自己,关系越来越糟糕,便硬生生截断朱瞻墡的话。 但是看着孙玫璇这个始作俑者,在朱瞻基背后表露出来的得意,她知道,所有这一切都是她设计好的!既然如此,何必让他们兄弟反目? “一切都是我的错!” 胡菀柔一开口,大家的注意力都转向了她,朱瞻基见她这样说,低头看她面色平静,以为她知道错了,微微松了些力度,胡菀柔却借机用力的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没有防备的朱瞻基被她推得后退了好几步,胡菀柔也因为腿还有些酸麻,差点跌倒,两个人都有些狼狈的站住。 朱瞻基看着她眼中对自己的厌恶和恼恨,感受着她从自己怀中挣脱出去时候的用力,一种挫败感涌起,像是自己那么看重的,嫌弃的想要拼命离开自己。 胡菀柔站定之后,深深舒口气,然后走到近距离朱瞻基两三步远的地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我不该心存歹意推她下水!不该直呼她的名字对她不敬!更不该伤了她,惹怒殿下!做了这么多于理不合、罪无可恕的事情,我有什么资格做殿下的正妃?殿下废了我吧!” 看着她慢慢变红的眼圈,朱瞻基简直要抓狂!她这哪里是承认错误,分明是逼迫他!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的,到底知不知道,她说的话有什么后果! 朱瞻墡听到胡菀柔这番话也是大惊:“皇嫂!” 看着胡菀柔倔强的不肯示弱的眼神,朱瞻基皱了眉头问:“你以为本宫不敢吗?” “没有。”胡菀柔笑了一下,却无比的凄惨绝望:“我只是觉得这样做,对我们都好。” 竭力控制着,可眼泪还是冲出了眼睑,忍着心头巨大的酸痛,她凄婉的笑着,说的冷淡而决绝:“殿下与孙姑娘…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也…落得自在,不用再面对你的虚情假意!”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几乎都吓得大气不敢喘,只有孙玫璇心中冷笑着,看着这无法收场的局面。 “你!” 虚情假意? 虚情假意! 原来在你眼里都对你所有的情谊,都是虚情假意!当听到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朱瞻基暴怒之余,不由得又扬起了手。 “皇兄!” 朱瞻墡想不到事情演变到这一步,也下意识的迈了一步,走到胡菀柔身侧,拧着眉头,看着自己的皇兄,他若再与她动手,他一定会出手阻拦他!他不能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被人欺负! 胡菀柔看到朱瞻基扬手,没有退却,也没有避让,只是通红着眼眶,任由眼泪肆意的流着,神色决绝冷淡的看着朱瞻基,看着他扬起的手。 都说“哀莫大于心死”,也许现在,她觉得自己是真的心死了吧。 胡菀柔苍白的脸上五个鲜红的指印,看着她疏远冷漠的神色,一种难以附加的心疼从心底深处用来。 胡菀柔,为什么你就是不懂?!我有多少的气恼的是因为五弟他对你的维护!我没有相信是你推她下水的!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会让事情变得多糟糕!知不知道,从皇祖父下旨的那一刻,你除了在这宫里,在自己身边争斗下去,早已没有了任何退路! 就连我,也不可能时时处处的护你周全!我需要你快些成长起来!可这一切,原来在你眼里都成了虚情假意! 然而,怎么也下不去手,朱瞻基就那样扬着手僵在原地,面对着胡菀柔的倔强绝望,颓败而狼狈。 第09章 太子妃的度量 “干什么!” 就在这边僵持的时候,太子妃张妧严厉的斥责传来,众人回头,正看到张妧在婢女绘云、浣雨的陪同下一起走了过来,神色严厉。 “儿臣见过母妃。” “参见太子妃娘娘。” 张妧走到众人前面站定,冷眼扫了一圈伏在地上的众人,目光落到孙玫璇身上的时候,她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而看向朱瞻基、朱瞻墡两兄弟,斥责说:“这吵吵闹闹的,整个皇太孙宫都听到了!” 众人想不到会惊动张妧前来,又是这般混乱不堪的局面,都大气不敢出,朱瞻基、朱瞻墡心中都有股子气,俯身没有做声。 孙玫璇心中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自己只是让芮婵去殿下那里说自己与胡菀柔吵了起来,可并没有想让太子妃知道,她怎么来了?谁告诉她的? 且不说太子妃对自己似乎并不怎么偏爱,今天这事,闹不好,怕难收场的是自己了。 张妧也没理会他们,去到胡菀柔身边,柔和了声音说:“来,起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到了胡菀柔面前。 不只是胡菀柔,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意外,朱瞻基、朱瞻墡不自觉的松口气。 看着太子妃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胡菀柔感动之余,又红了眼圈,伸手搭到张妧手心,一边起身一边道谢:“谢太子妃娘娘。” 张妧却笑了一笑,怪她说:“什么太子妃娘娘,既然皇上已经下旨,将你许配给基儿为正妃,都是一家人了,你该叫本宫一声‘母妃’才是。” “我…” 胡菀柔咬了咬唇,她一直觉得自己在皇太孙面前是卑贱的,因为她总觉得自己破坏了他的姻缘,不配以妻子的身份在他身边,更枉论叫太子妃一声“母妃”了,可太子妃今日却当着所有人的面这样对她说,即便与皇太孙之有什么嫌隙,对于太子妃,她一直是感激而亲切的。 张妧看着她身上湿透的中衣说:“天气这么凉,快回宫去换身衣服,着凉了可怎么好?” 转向一旁的雪竹,她吩咐说:“送胡妃回宫。” 雪竹忙过来把手中的衣衫给胡菀柔披上,刚想扶着她回去,突然听到孙玫璇的婢女芮婵小声的开口说:“启奏娘娘,刚才胡妃…把孙姑娘推下水了。” 听到芮婵的话,胡菀柔自然的停了下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看向张妧。 张妧却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意外,只转头看向孙玫璇主仆,淡淡的问:“是么?谁看到了?” 孙玫璇一直恭谨的低着头,芮婵只能硬着头皮大着胆子说:“是…胡妃刚才自己承认的。” 这倒是,毕竟刚才胡菀柔心意决绝的对朱瞻基说那番话的时候,大家都在场,也都听到了,她无法狡辩。 可大家也都清楚,那明明就是她赌气,可这个时候,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番话,确实是胡菀柔自己说的。 “母妃,不是…”朱瞻墡有些着急,开口想为胡菀柔解释却被张妧制止了。 张妧没让他说下去,却开口叫了一声:“陆月。” 一直守在一边的陆月应声而出:“卑职在。” “据本宫所知,皇太孙殿下命你负责胡妃的安全?” “是。” 众人这才知晓,原来,皇太孙早已给胡菀柔安排了人护卫安全,只是大家都并不知情,甚至胡菀柔也不知道,当听到陆月承认,她的目光无意识的与朱瞻基碰了一下,很快闪开。 孙玫璇看到这一切,又知道了朱瞻基的安排,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张妧没有理会众人神情的变化,只问陆月:“你刚才在做什么?” “卑职刚才一直在步云轩不远处守卫。” “那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适才胡妃一个人在步云轩中弹琴,后来孙姑娘过来,不知因何起了争执,胡妃想要离开,走上曲水桥的时候,孙姑娘追上胡妃,拉住了胡妃的衣袖,胡妃挣脱中,孙姑娘落到了环翠湖中,事发突然,卑职赶过来的时候,胡妃已近下水救人了。” 陆月说的简明扼要,却基本还原了事实,孙玫璇狠狠的剜了陆月一眼,低头不再作声,算来算去,怎么也没算到,殿下竟然安排了陆月暗中保护她的安全! “那也就是说,并非胡妃有意推孙姑娘落水,而是孙姑娘对胡妃无礼在先,孙姑娘落水后,还是胡妃把她救上来的?” “是。” 张妧很满意陆月的回答,转而扫了一眼跪着的众人,目光最后盯在孙玫璇主仆身上:“都听清楚了吧?!” “是。” “芮婵,你在东宫的时候,本宫真没看出来你这欺上瞒下、挑拨是非的本事!” “奴婢不敢,太子妃娘娘恕罪。” 孙玫璇和芮婵的脸色都变得煞白,芮婵也有些微微发抖。 依旧没有命跪着的人起身,张妧又转向胡菀柔,有些责备有些心疼的说:“你这孩子,以后啊受了委屈就去跟母妃说,母妃给你做主,与基儿闹了矛盾,有些话也不能当着宫人的面乱说,知道了么?” 胡菀柔点点头:“多谢母妃。” “快回去换身衣裳,着凉了就不好了。” “臣妾告退。” 胡菀柔抬步要走,抽筋的小腿没有完全恢复,又僵直的站了太长时间,一时又麻又酸又痛,她差点跌倒。 “啊!” “皇嫂,小心。” 到底还是跪在她身后的朱瞻墡适时的伸手扶了她一把。 张妧见状,担心的问:“怎么了这是?” 朱瞻墡眼神气恼的看了朱瞻基一眼,回答说:“母妃,皇嫂她…刚才下水救人的时候,腿抽筋了。” 朱瞻基听了他的话一愣:她的腿抽筋了?所以五弟刚才帮她揉捏,所以自己那一巴掌打的她站不住,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 这样想着,他看向胡菀柔的目光歉意而自责,可惜胡菀柔正微微向着朱瞻墡的方向侧首,并没有看向他。 再一次握住胡菀柔的手臂,隔着她的外衫,朱瞻墡都能察觉她身上冷的刺骨,伸手捡起旁边掉落在地上的披风,重又给她披上。 到底当着太子妃的面,胡菀柔也是觉得有些不合适了,想要挣脱开他的手掌,却被他用了一分力气,固执的扶着她。 朱瞻基看着朱瞻墡的动作,原本的歉意和自责瞬间又被气恼取代,把头转向了一边。 孙玫璇冷眼看着这一切,本来还因为胡菀柔抽筋有些担心皇太孙心软,可看到朱瞻墡的动作,她不由得又在心中冷笑。 张妧虽然也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过了,可又不能当着大家的面多说什么,只看向雪竹示意:“还不快便送胡妃回宫!” 雪竹忙从朱瞻墡手中扶过胡菀柔,张妧又叮嘱说:“命人去太医院请刘太医去给胡妃好好看一看,秋水寒凉,不能大意。” “是。” 在雪竹的搀扶下,胡菀柔一瘸一拐的离开了云翊苑,等她走远了,张妧这才回身看向跪着的众人,冷冷的下令:“身为皇孙身边的宫人,不能劝阻主子,你们都跪在这儿好好思过吧!” 处罚了宫人,张妧转向自己的两个儿子,压着自己的火气说:“你们两个,随本宫回宫!” “是。” 两人起身,朱瞻基看到跪在自己身后的孙玫璇,一身衣服湿透,虽然披着自己的外袍,却还是有些发抖,看着他也是心中不忍,便向张妧求情说:“母妃,玫璇还湿着衣服。”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张妧看向孙玫璇,神色冷了冷,就知道她一旦来到皇太孙宫,肯定会找事,却想不到,连着两次,这一次还整出这么一套,是想在大婚前不给这宫里安稳?还是想直接把菀柔整死了,取而代之?! 这个丫头,自己真真是小瞧了她! “孙玫璇以下犯上,罚奉三月,以儆效尤!芮婵挑拨是非、以下犯上,罚去宫正司…” “不…不要…” 一听芮婵要被罚去宫正司,孙玫璇着急的开口:“太子妃娘娘,一切都是我的错,玫璇甘愿受罚,芮婵她只是护住心切,求您别责罚她,玫璇再也不敢了,求您网开一面吧。” “母妃,玫璇身边只有芮婵一个人服侍,她也是护主心切,您网开一面吧。” 朱瞻基本是想让母妃网开一面,虽然他听了陆月的说法,也知道是玫璇故意找事,可他也知道这一切因为自己而起,他可以告诫她,却还不想让她太难堪,可张妧似乎并不这样想。 张妧直接拦截住了朱瞻基的话,冷冷的说:“罢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今日这件事我不多追究,就当芮婵护主心切,主仆两人都罚俸三月。” “但是!从现在开始!有谁敢再对胡妃无礼,扰乱后宫!这…” 张妧抬高了声音,伸手指向孙玫璇和芮婵说:“就是前车之鉴!最好都好自为之!” 孙玫璇心中恼恨的几乎咬碎牙齿,可对太子妃她不敢表现出任何抵触情绪,皇太子是最孝顺的,任何时候,她都不能对他的母亲有一分不敬,否则,只能让他厌弃自己。 她也相信,凭着自己与殿下的那份情谊,殿下不会对自己弃之不顾。 果然,见母亲这般不给孙玫璇留情面,朱瞻基也有是有些意见的,他开口说:“可是母妃,玫璇她毕竟受了惊吓。” 张妧也知道不能做的太过,便松了口说:“让她先回去吧!” “谢母妃。” “谢太子妃。” 张妧说完转身便向着宫外走去,朱瞻基、朱瞻墡忙跟了上去,孙玫璇站起身,可怜巴巴的拉住朱瞻基的衣袖:“殿下…” 朱瞻基看着她的样子,想着今天这一出,也是无奈,只淡淡的对她说:“你先回去吧。” 他说完,便随着张妧去了东宫,孙玫璇看向飞羽阁的方向,恼怒的目光几乎噬人。 第10章 共浴 “一母同胞的兄弟!看看你们做的事!” 没有外人在场,张妧不再压制自己的怒气,坐在内殿对兄弟两人横声斥责。 去到东宫,朱瞻基、朱瞻墡自知有错,都跪在殿内,老老实实听着张妧的训斥。 “基儿,今天的事情,菀柔她本也没错,即便是她有错,她是你的妻子这一点,也已经是事实!你怎么可以那样羞辱她,还打她?!” 张妧说着话是有些深意的,她希望皇太孙和五王都能认清这个事实。 朱瞻基也是后悔了,听到母妃的斥责,他立刻认错:“儿臣知错了。” 他既然知错,张妧也不能多责备,只叹口气说:“菀柔是个好女孩儿,母妃希望你能懂得珍惜,也能顺从你心里的感情。” “是。” “去看看胡妃,好好安慰安慰她。” “儿臣遵旨。” 朱瞻基起身离开后,张妧看向跪在一侧的朱瞻墡,对于这个小儿子的心思,张妧看得出来,也有些心疼他,可是这件事,谁都没有办法。 唯有五王他自己心中明白,渐渐平息去这段感情。 张妧向他招手示意他去到她跟前:“墡儿,来,过来,到母妃这里来。” “母妃。” 朱瞻墡跪倒母妃一侧,言语间尽是委屈。 张妧伸手抚一抚他的冕冠,语重心长的对他说:“好孩子,你的心思,母妃知道,可是现在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你呀,该放开的时候要放开,这样对你好,对你皇兄好,对胡妃也是最好的,懂么?” “母妃,儿臣知道…” 朱瞻墡苦笑着说:“可是…刚才的事情,明明不是她的错,看到她被逼迫的样子…儿臣…” “这宫里的事情,母妃明白。” 张妧伸手扶他起来说:“以后啊,母妃会护着她,但是你也该看出来了,你皇兄他对你和菀柔…是有些误会的。” 听出母妃话底的意思,是让他尽量不要在皇兄和菀柔之间的事情上再插手,朱瞻墡无奈却只能点点头:“母妃的意思,儿臣能懂,儿臣…今后会把心思多放在修身齐家上。” “对了,昨天和你父王说起…。大臣杨荣的孙女儿,品行才貌都不错,与你年龄也相仿,所以…” “儿臣跟皇祖父说过,不想这么早成亲。” 自己与菀柔无缘,可朱瞻墡实在不想就这样草率的成亲,对自己对嫁给自己的女子都不公平,所以对于母妃的意思,他依然是回绝了:“儿臣知道分寸,但是也请母妃在这件事情上,尊重儿臣的意思,好么?” 张妧看着他的样子,也实在是不忍心难为他,只叹口气,点点头说:“好吧,母妃知道你一向是最懂事的。” --------------------------------------------------------------------------------------------------- 一回到飞羽阁,胡菀柔便把自己关在寝宫,不让任何人进去,雪竹正想着要不要去回禀太子妃,朱瞻基回来了。 看到雪竹等几个宫人正不安的守在胡菀柔寝殿门口,看着几人神情焦急,朱瞻基有些担心,快步走上前问:“菀柔呢?” “参见太子殿下。” 虽然担心,可雪竹也没失了礼数:“回殿下,胡姑娘自己在屋里,不让我们进去。” 朱瞻基闻言,立刻去用力推开宫门,还好没有从里面上锁,可是他却看到胡菀柔晕倒在了桌子旁边的地上,身上还穿着湿了的衣服,外面披着五王的外袍。 “菀柔!” 朱瞻基慌忙过去扶她起来,只见她脸色苍白,浑身冰冷,只有被他打的那一掌红红的,特别显眼。 “快传太医!” 一个小内监立刻跑去太医院找人,看着她身上还是湿的,朱瞻基又吩咐说:“先去准备一些沐浴用的温水。” “是。” 金英和雪竹答应着立刻去准备温水。 身体一点点暖和起来,似乎是依靠在一个温暖坚实的港湾里,胡菀柔慢慢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竟然泡在温泉中,氤氲袅袅。 “醒了?没事吧?” 听到有人说话,她转头才发现自己被朱瞻基抱在怀中,下意识的她想要推开他:“放开我!” 朱瞻基自然是不会放手,可胡菀柔却嫌弃的推着他的胸膛,不耐而固执的说:“你放开我!” 看她这般倔强,朱瞻基想了想,没有做声,便松开了,一得了自由,胡菀柔便要站起来,可是上半身刚刚离开他,她便一下跌落回了水里,溅起的水花喷了两人一头一脸。 “啊…” 就知道是这样,且不说她刚刚缓过劲儿,身体怎么可能有力气?再说,她身上没穿一件衣服,以她那个害羞的性格,怎么就他的注视下,起身离开? 朱瞻基适时地把她圈回怀中,很自得的看着她问:“就算我现在放开了你,你一个人,站得起来么?” 胡菀柔有些难为情,也很气恼,只把头转向一边,不去看他。 伸手擦了一下她脸上的喷溅上的水珠,又撩了一下她的头发,朱瞻基柔声道歉:“刚才母妃已经把我骂了一个狗血喷头了,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然而,想到今天下午的情形,怎么可能就这样原谅? 伸手触一触她脸上还有些泛红的掌印,朱瞻基心疼也有些委屈的说:“我打你是我不对,可你说我对你是虚情假意就不伤人么?我是打了你一巴掌…你可是直接在我心上插了一把刀。” “你本来就是!” 胡菀柔本来心里的气还没有消散,听他竟然还在说自己的不是,立刻跟个炸了毛的小猫咪似得:“你本来喜欢的人就不是我…你不是虚情假意是什么…” “哎呀,好了好了,是我不好…” 这会儿再说这话总是有些不同的,可胡菀柔心里的委屈还是满满的,朱瞻基见她眼圈又红红的,朱瞻基赶忙安抚她:“那这样好了。” 他说着伸手拿起她的手,便打到自己脸上,只是胡菀柔本就没什么气力,手上的水沾湿了他的面颊,却并没有打疼。 看着他的动作,胡菀柔反应过来,想要抽回手:“你做什么啊?” “让你还回来啊,又不肯听我解释,这样心里会不会舒服一点?” 朱瞻基却没有松开,依然拉着她的手去打自己的脸。 “不要!” 胡菀柔再怎么生气,自然也是不会去打他的,便挣扎扭动着想要挣脱开被他抓着的手,朱瞻基又不肯放手,却把她一下拉的贴近自己,两人的额头一下抵到一起,呼吸喷洒在彼此脸上,身体也贴在一起,和着温热的烟气,暧/昧如斯。 意识到两人的亲近暧/昧,胡菀柔已经羞得脸色通红,只低了头不去看他。 朱瞻基看着她躲躲闪闪的眼睛说:“那我…就当你是原谅我了。” 这个样子,说不原谅他肯定会继续闹下去,胡菀柔撅噘嘴,没有作声,似乎是默认了,却又似乎人就有些赌气的神色。 看着她的样子,朱瞻基随意的笑了一下,突然抱着她从浴池中站了起来,胡菀柔没有防备,吓得惊呼一声:“啊!” 看着两人都赤 /裸的身体,胡菀柔越加羞赧,只把头埋在他的咯吱窝中,安静的像个听话的小猫。 朱瞻基戏谑的笑着说:“你身体虚,不能泡太久,估计子宁已经过来了,让他给你瞧瞧去。” 上了浴池台子,胡菀柔被他放到备好了浴巾的贵妃榻上,胡菀柔立刻用浴巾把自己包裹起来,朱瞻基也拿过一条浴巾擦着身上的水珠,然后拿了自己的衣服开始穿。 胡菀柔环顾周围,竟然没有看到自己的衣服,便问他说:“我的衣服呢?” “哦,忘记给你准备了。” 朱瞻基似乎才想到,接着便说:“我抱你回去穿吧。”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啊?你是我的妻子。” 那也不能就这样被抱着回去飞羽阁,传扬出去,成何体统?! 胡菀柔真是有些急了,登着迷蒙的水杏眼问他:“你故意的吧?” “是故意的。” 想不到朱瞻基竟然厚脸皮的笑着承认了,还赖皮的威胁她说:“求求我,我命人给你送来。” 胡菀柔自然不乐意,只气呼呼的转向一边,表示抗议。 “既然这样的话…” 说话间朱瞻基已经穿好了自己的衣衫,他走到胡菀柔身边,弯腰便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啊!你放我下来!” 胡菀柔一手抓着浴巾以防掉下去,一边抗议,可朱瞻基不理她,抬脚便要往外走。、 胡菀柔一看他的架势,不敢再闹了,只得求饶:“求你!” “那就是原谅我了?” “是不是啊?” 胡菀柔不情愿的点点头。 “真乖。” 朱瞻基很得意的笑着在她面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把她重新放到贵妃榻上,向着外面说:“把胡妃的衣服送进来吧。” 早已候在外面的雪竹听到皇太孙的吩咐,立刻带着玉瓒走了进来,两人手中托着胡菀柔的衣服,胡菀柔这才知道,朱瞻基明明就是故意的!不免气恼的看他一眼。 雪竹去到胡菀柔面前,毕恭毕敬的说:“胡妃,请更衣吧。” “啊?哦。” 胡菀柔有些迟怔,回过神来后,她才想到,适才朱瞻基吩咐雪竹她们的时候说的是“胡妃”,皇太孙都改口了,宫人自己自然也就跟着改口。 心中有些暖暖的,转而看到朱瞻基在看着自己,她有些难为情,虽然有过肌肤之亲,可在别人面前,被他看着更衣…感觉太羞了吧。 “你…不出去吗?” 到底也是个少年,朱瞻基似乎也不好意思当着雪竹等几个宫女的面,看她穿衣服,点点头:“我在外面等你。” 第11章 留宿飞羽阁 看到准备的衣服是红色织金缠枝海棠花云肩通袖云纹裳,袖端绣了寿山福海,四周装饰了四季花、杂宝,下面配了织金云龙海水纹襕裙,已经是王妃御制的衣冠了。 胡菀柔心中愈加动容,转头去看,朱瞻基却已经走出了浴室。 她穿好衣服出来,因为头发还是湿着的,便没有盘起来,只拢了一下,随意的散在后背上。 人配衣冠这话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朱瞻基看着她换了衣服像是换了一个人的样子,似乎长大很多,一直清水寡淡的小丫头竟然有了那么一点风韵,他走到她跟前,笑着说:“很漂亮,很美。” 她温婉的气质一向很美好,只是这样的美好,有些太容易破坏了,好在,她初心依旧,所以能够一直保存着那份美好。 有些不自在的拉了拉衣摆,胡菀柔低了头,只有些羞赧的笑了一下,其实,她自己也觉得这个样子挺漂亮的。 回去飞羽阁的时候,刘子宁已近等在那里了,给胡菀柔把了脉并没有什么大碍,之前已经听说下午发生的事情,知道了其中缘由,刘子宁没有多问,只一边收起自己的医药箱一边说:“殿下方法得当,胡妃并无大碍,只需要饮食调理,多用一些温补食材,无需用药。” 朱瞻基放下心来,便一直留在飞羽阁陪着胡菀柔用了晚膳,见她吃的还可以,心情也渐渐好起来,他心中也舒畅了起来。 下午的阴霾似乎一扫而光。 用过晚膳,胡菀柔倚在轩窗那里看外面的光景,夜已经暗了下来,昏黄的宫灯点缀下,皇太孙宫静谧安稳。 朱瞻基走过去,温柔的从后面揽住她问:“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其实,她是有在想白日里孙玫璇那些挑衅的话语,虽然闹了那样一场,可有太子妃的关爱,加上一下午殿下小心翼翼的道歉和呵护,她似乎也不太想去计较了。 到底她也是有些理解孙玫璇的,确实是因为自己,所以拆散了他们,她对自己有些怨恨,她甚至觉得是理所应当的,若是她一味地委曲求全,她心中反倒更觉得过意不去。 “殿下还不回去?” 听她这样问,朱瞻基从背后探头看她,见她一脸认真平静,不高兴的问:“我都认错了还要赶我走么?你不是说原谅我了?” 胡菀柔不想刚刚和好,便起争执,解释说:“孙姑娘说,大婚之前这段时间殿下答应她会一直陪在她那里的。” 原来玫璇跟她说了这个,这个玫璇真是有些过了,何必拿这样的事情去羞辱她呢? 不过,看她的样子难不成吃醋了?朱瞻基闻言笑着问:“你就是因为这个对她动怒了?” 我什么时候对她动怒了?都说了是她自己掉进水里的!胡菀柔忿忿的看了朱瞻基一眼,不耐的说:“我没有!到底也是因为我,才拆散了你们,她对我有怨恨,我能理解。” “切,你拆散我们?谁给你这么大的信心?” 见朱瞻基言语间全是不屑,胡菀柔撇撇嘴,酸酸地说:“是啊是啊,谁能拆散你们?殿下对孙姑娘情深意重,合宫的人都知道啊!我凭什么拆散…” “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她动怒,朱瞻基紧了紧揽着她的手臂,打断她的话:“柔儿,我知道了让你做我的正妃是皇祖父的意思,我为我之前误会你父亲的那些话道歉。” 胡菀柔闻言很是意外,不由得转头看他。 把下颚轻轻抵在她的肩头,侧首看着的眼睛,朱瞻基认真的说:“但是,你也不要觉得因为你的存在,干涉了我和玫璇,玫璇会是我的嫔,我也会给她我能给的所有,不会亏欠她的。” 怔怔的听朱瞻基说这番话,与其说是他在陈述他对孙玫璇的好,倒不如说是为了让她心中宽慰。 从神色间,朱瞻基知道她懂了自己的意思,便伸手扭过她的身体,让她面对着他说:“我是答应玫璇大婚之前,只要有时间就会去陪她,可我没有说过每天都去,何况今天的事情,她错了就是错了,也该受些惩戒。” 最后,朱瞻基笑着抵一抵她光洁圆润的额头说:“今晚,我陪你。” 这般亲昵的言语和举动,加上他说了很多话,胡菀柔有些反应不过来,没能等到她的回应。 “你别光瞪着大眼睛看我,我能不能留下来?” 见他孩子气的问话,胡菀柔笑着点点头,伸手揽住他的脖颈,俯身在他怀中。 若能可以,他也是希望可以与他长长久久的在一起的。 夜光静谧安好,只是顾及着胡菀柔的身体,朱瞻基克制着自己的身体,一夜安稳的相拥而眠。 东方微晓,胡菀柔依旧沉浸在一个很美好的梦里,有娇花泣露、微风送香。 一股子温润湿热的气息由滑落了睡衣的肩头逡巡到脖颈处,弄得她痒痒的,不由得缩了脖颈想要躲避,那股子温热辗转着沿着她散开的睡衣一路向下,胸口处酥麻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的扭动了一下身体,才发觉自己的睡衣被解开了,身体也被他有力的臂膀钳制着。 “殿下…你做什么呀…” 没有睡醒,胡菀柔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推了他的肩膀一把,很是不满他惊扰了自己的梦,毕竟梦里的他那般温存款款。 听她醒过来,朱瞻基抬头看着她迷蒙的神色说:“做我昨天晚上就想做的事情。” 他说着想要俯首去吻她的唇,却被她翻身向里躲过了:“你别闹了,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睡衣早已被他退到肘弯,她一翻身,便露出一大半雪白光滑的美背。 “你睡你的呗。” 朱瞻基说着,俯首在她后背间探寻,延伸到她的耳垂处,含住她精巧细柔的耳珠用力一吸。 “嗯嘤…” 胡菀柔守不住那种酥麻疼痒的感觉,不满的转身抗议:“你这样,我怎么…” “唔嗯…” 话没说完,却被他吻住了嘴唇,薄衫尽退。 “笃笃笃…” 行到云浓花颤处,突然传来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惊得胡菀柔身体一震,用力推开朱瞻基,喘吁着说:“唔…有人敲门…” “不用管!” “万一有急事呢?” 无奈从她胸前抬起头,朱瞻基转头问:“什么事?” “回禀殿下,尚宫局的尚宫今日前来教习胡妃,为大婚做准备。” “知道了,让她们等一会儿吧。” 他说完,转头想要吻她,却被她躲过抗议:“殿下,那怎么行,我得起床了。” “不行!你起床我怎么办?!” 现在什么情况,这个丫头真是不知好歹,朱瞻基好气又好笑,身体向她压了一下,提醒她身体里自己的存在,不满的说:“再说,尚宫局那边的人一来,大婚前我更没机会见你了!你万一想我怎么办?” 被他抵的难受,胡菀柔故意嘴硬说:“我才不会想你呢!那样正好,我可以不用烦了。” “呵!看看你这态度,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轻饶了你!” 朱瞻基戏虐的说着,俯首在她脖颈处用力一吸,带着她重又回去云绕花雨间。 “嗯…嘤…” 白玉般的手臂无力的攀附着他的强壮坚实的臂膀,嘴里除了努力压制的娇 /声喘 /息,在他的温存中,胡菀柔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激 /情退后,朱瞻基神清气爽的起身穿好衣服,回身看看赖在床上,面色依旧潮红的小人儿星眸半闭,他笑着坐到床榻边,伸手拂过她被他揉乱了的发丝说:“你再休息一会儿吧,我会安排尚宫局的人先去做其他的事情。” 慵懒的看了他一眼,胡菀柔娇嗔的笑了一下说:“谢殿下。” 现在,她是真的没有那么多气力去应付尚宫局的诸多繁杂礼仪,她真的想好好休息一下。 朱瞻基侧首看到一旁的小几上放着叠好的五王的衣服,是昨天他披到菀柔身上的那件外袍,他想了想,对胡菀柔说:“五弟的这件衣服,我去还给他吧。” 胡菀柔这才注意到那件衣服在一侧放着,想着昨天的事情,她有些担心而委屈的解释说:“殿下,你别再和五王起冲突了,我们真的没什么,过去没有,现在更不会了。” “我知道。” 冷静下来,朱瞻基也知道昨天的时候自己对五弟和菀柔的怀疑确实有些过了,他怜爱的抚一抚她的面颊:“放心吧,他是我弟弟,你是我妻子,我相信你们。” 他说完,俯身吻上她的唇,只把她早上有些干涩的唇角吻得红艳欲滴,惹得她娇喘吁吁伸手推他,才的心满意足的放开。 出了寝殿,朱瞻基见来到飞羽阁的是尚宫局尚宫靳葙和尚仪局尚仪岳雪琪,两人都是入宫多年的女官,熟悉各种礼节仪制,基本有她们在,事情便能处置的稳妥,想来母妃也是费了些心思的,也看出对大婚的重视。 只吩咐她们胡妃疲乏,先不要去打扰她,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先跟雪竹她们交代一下,靳葙、岳雪琪等候这么久,才见皇太孙出来,自然知道分寸,何况对胡菀柔她们也都了解,知道她最是懂规矩,不会耽误大事。 第12章 赵王朱高燧 朱瞻基出了飞羽阁,金英见他气色不错,便上前说:“殿下,孙姑娘那边传来消息,说有些风寒之症,殿下要不要去看看?” 朱瞻基想了想说:“早膳之后再去吧。” 他是有心给玫璇一些告诫的,从菀柔册封太孙妃以来,她做的种种,他都刻意忽视,可昨天的事情,确实有些过了,他不能无休止纵容下去。 毕竟宫里有些规矩是必须要遵从的。 用过早膳,来到孙玫璇寝宫的时候,她正了无生气的斜躺在贵妃榻上,见朱瞻基进来,她忙起身施礼:“殿下。” 声音软绵绵的,似乎病的不轻,脸色也并不好,眉眼间有些哀愁。 “不舒服?” 孙玫璇点点头:“太医院差人来过看了,说是有些风寒。” “那就好好休息。” 朱瞻基说着在贵妃榻的一侧坐下。 孙玫璇知道他昨夜留宿飞羽阁,而且从昨天出了事,她一直没有见到他,本以为他会第一时间来看自己的,可并没有。 总是因为昨天的事情有些生气吧?加上那个陆月的话,孙玫璇觉得自己必须要解释一下:“殿下,昨天的事情,不是像陆月说的那样,真的是胡妃她推了我一把,我没想冤枉她。” 朱瞻基未置可否,只转头看着她,很是有些深意的说:“玫璇,我知道在正妃的册立上,你有些委屈,可这件事不能怪菀柔,是皇祖父的意思,圣命难为,能给你的我一定给,不要再为难她了好么?” 吃惊他的回答,很明显是在偏袒胡菀柔那个贱人!孙玫璇看着朱瞻基眼中的神色,并不像是在哄她,却更像是对她的告诫,她微微苦笑了一下,接着神色蓦然悲伤起来,甚至眼中蓄起了泪珠,伸手拉起朱瞻基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处,她恳求说:“殿下,我可以什么也不要的,只要殿下一直爱着我、相信我,我现在只想要殿下的心,好么?” 面对她的恳切,朱瞻基很想答应,毕竟玫璇之前一心所求的便是自己正妃的位子,自己也承诺过会为她争取这正妃之位,可现在他没能做到,或者情有可原,毕竟他的婚事他说了不算。 可他的心,他本可以做主的,这也是玫璇第一次说想要他的“真心”,可此时,他竟然发现,自己也没法答应。 这一场谈话,两个人似乎都没有答应对方什么。 朱瞻基想想也会觉得吃惊,短短的时间内,他与玫璇竟然这般疏离了,这种疏离与之前与菀柔的那种感觉不同,与菀柔的疏离,是因为她的刻意躲避,他却有把握看到她的心,而与玫璇是真的觉得在一起的时候累,探不到彼此的真意。 是他变了心么?又或者,其实他的心一直浮着,浮在对玫璇的承诺之上,直到遇上菀柔的那个夜晚,便在她身上生了根? 草草安抚了玫璇几句,他便借口去东宫有事离开了,也不能算借口,他是想跟五弟谈谈的,为了昨天自己的态度,顺便还了衣服。 朱瞻墡彼时正在练字,见朱瞻基过来,放下笔上前施礼:“参见皇兄。” “免礼吧。” 朱瞻基笑着把手中他的衣服递给他说:“你的衣服,给你送过来。” “谢皇兄。” 并没有意外,朱瞻墡接过衣服,放到一边,银俊已经上了茶水,他便示意皇兄上座。 朱瞻基坐下后,抿了一口茶水说:“菀柔没事,你呢?” “臣弟很好。” 回答的简单,也是事实,他答应了母妃,不去打扰皇兄和菀柔了。 朱瞻基点点头方才说:“今天,尚宫局派人去了飞羽阁,做大婚前的准备。” “皇兄如果有需要帮忙的,臣弟一定尽力。” 兄弟两人的脾性彼此是了解的,即便有了昨天的插曲,也都是依然豁达而彼此信任的,朱瞻基说:“大婚的事情琐碎,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你去帮我吧。” “好。” 朱瞻墡喝了一口茶,想起一件事,看向朱瞻基说:“对了,昨天父王从皇祖父那里回来,说是明天一早,三皇叔就要抵达京师了。” 他们的三皇叔,赵王朱高燧,是朱高炽一母同胞的三弟,之前一直驻守北平,这次想必是为了朱瞻基大婚的事情回京。 朱瞻基昨天没有去皇祖父那里,所以不曾听说,只是现在距离大婚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么早?” “估计是三皇叔久不在京城,想要趁此机会,在京城多待些时日。” “也是。” 虽然这样说,可两人心中都有些奇怪,这位三皇叔一向做事低调,这次怎么这么有心了? 第二天下午,朱瞻基正在文辉殿看书,朱瞻墡过来找他,原来是赵王朱高燧入宫了,已经去了文昭殿面见皇上,东宫先得了消息,朱瞻墡便来约了朱瞻基一起去文昭殿面见赵王。 两人去到文昭殿的时候,皇上正与太子和赵王坐着说话,与心宽体胖的朱高炽想必,朱高燧身姿魁梧且处事干练,言谈更是讨巧。 连朱瞻基自己都想,真不怪自己的皇祖父偏爱自己这位叔叔,与父亲坐在一起,他的确更出类拔萃,更有风度仪态。 见面不免一番寒暄。 朱瞻基先携了朱瞻墡对朱高燧行长辈礼:“侄儿见过三皇叔,三皇叔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参见皇太孙殿下。” 虽然长幼有序,到底朱瞻基是皇太孙,尊卑亦是有别,当着朱棣的面,朱高燧不敢大意,忙对朱瞻基施礼说:“殿下大婚是国之大事,再辛苦,本王也理当回京祝贺。” “三皇叔有心了,多谢三皇叔美意。” 寒暄过后,朱棣问了一些大婚准备的事宜,祖孙三代又说了一些北平和京师的趣闻,以及北平那边宫城的营建事宜也便散了。 除了文昭殿,朱高炽回去东宫,朱瞻基约了朱瞻墡去宫里下棋,因着赵王府在皇太孙宫以西,三人便一起往回走。 一边走,朱高燧一边笑着打趣朱瞻基:“听闻这皇太孙妃在纪纲一事上有颇多轶事,传的像个奇女子,难怪殿下会喜欢了。” 纪纲一事牵扯重大,朱瞻基并不想菀柔与这件事的瓜葛被人多议论,所以听了朱高燧的话,只淡淡笑了一下回答说:“菀柔她与纪纲是有些过节,不过没有什么深交,传言不过是传言。” “那倒是,听闻皇太孙妃刚入宫的时候,与五王渊源颇深,宫里传了这么久这皇太孙妃非孙姑娘莫属,不也没能成真。” 兄弟两人听了朱高燧的话,不自觉的相视一眼,朱高燧似乎也察觉自己失言,忙摇摇头自责说:“你看我总是提这些不该提的,扫兴!” 朱瞻基只淡淡笑了一下,未置可否,三人行到一处分叉口,朱高燧转向兄弟两人说:“本王还有事,先走了。” “三皇慢走。” 看着朱高燧含笑离开,朱瞻墡舒口气对朱瞻基说:“三皇叔久不在京师,想不到却对京师的事情这般了解。” 朱瞻基冷笑一声:“没了汉王在京师搅弄风云,他可不就是有些人眼里的香饽饽了。” “黄俨那边,皇兄还得留些心思。” 想到自己早上看到的情形,朱瞻墡觉得有必要提醒自己皇兄:“刚才我去你宫里的时候,看到黄俨向着赵王宫的方向去了。” 就知道这黄俨不会老实!朱瞻基眼神蓦然变冷:“呵!这么急不可耐啊!” 被朱高燧弄得没什么兴致,兄弟两人只在步云轩下喝茶闲聊了一会儿,朱瞻墡便起身告辞了,朱瞻基想着孙玫璇风寒还没好,便直接去看她。 第13章 皇嗣 来到孙玫璇的住处,见她正收拾着什么东西,朱瞻基没有在意。 见他过来,孙玫璇显然很高兴,亲昵的过去挽住他的手臂说:“殿下回来了。” “嗯,你好些了吧?” “刘太医妙手回春,我没事了。” 两人说着话,去到正厅中的小几前坐下,孙玫璇一边给朱瞻基斟茶一边说:“对了,刚才赵王妃带人送来了贺礼。” 赵王妃沐芳是黔国公沐晟的长女,其父家沐氏自大明立国之初便开始长期镇守云南,很受朝廷倚重,沐芳原本是赵王朱高燧的侧妃,几年前,为赵王诞下长子朱瞻坺,后来朱高煦原配王妃徐氏无子被废,她便顺理成章的被册封为赵王妃,又因为父家地位尊崇,很受朱高燧宠爱。 朱瞻基听闻赵王妃刚回宫便带人过来送了贺礼,这才注意到刚才玫璇在收拾的是一些上好的丝帛首饰,自己这个三叔、三婶这次竟然这么有心了? 他只以为是给自己大婚的贺礼,饮了一口茶问:“嗯,赵王妃亲自过来的?她见过菀柔了?” 一听便知道是他误会了,孙玫璇解释说:“没有,赵王妃是找我的,她说今日的贺礼是给殿下和我的,大婚的贺礼过几天送过来。” 原来如此,朱瞻基虽然觉得有些不妥,毕竟不管怎么说,现在都是自己的大婚为重,而自己的三叔三婶却先一步给玫璇送来礼物,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不过再一想,毕竟玫璇入宫时间久了,之前与赵王妃有些往来,若是赵王妃只是单纯想要送些礼物,也是合情合理的,他这样想着也便只叮嘱孙玫璇说:“那你就收起来吧。” “嗯。” 这边刚刚让人把东西收了起来,芮婵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有一个白釉细瓷煲,并两个瓷碗。 “姑娘,您吩咐的莲子羹煮好了。” “嗯,放下吧。” 芮婵依言把托盘放到小桌上,便退了出去,孙玫璇转向朱瞻基笑着说:“本想着做好了给殿下送过去,想不到殿下与玫璇心有灵犀。” 朱瞻基闻言笑着接过她双手奉过来的莲子羹,两人一起用过,芮婵进来把餐具收走后,孙玫璇过去撒娇的问朱瞻基:“殿下,今晚留下来陪我好么?” 想想今天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朱瞻基便答应着说:“好。” 胡菀柔那边因为有尚宫局的尚宫教习礼仪,朱瞻基知道她怕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侍奉自己,也只偶尔过去看看,见一切安好,也便放心。 赵王朱高燧回宫后只时常伴随在皇上身边,赵王妃沐芳倒是常到东宫,与太子妃说说话,又或者来到皇太孙宫里与孙玫璇聊聊天。 孙玫璇反倒是一改之前的态度,对大婚的准备事宜十分热心,从寝殿布置到婚礼吉服几乎都亲力亲为,朱瞻基告诉她不用这么辛苦,心中却也欣慰,以为她终是接受了事实,他知道她虽然有些时候刻薄了一些,可朱瞻基总以为她是因为太在乎自己了,而她也是聪慧知进退的女子。 半个月的时间平平静静的渡过去。 这天朱瞻基正在文辉殿看着尚宫局送来的大婚筹备的折子,金英脸上表情怪怪的走了进来,看了看皇太孙,说不出是惊喜抑或惊讶,又或者是有些小心翼翼的回禀说:“殿下,芮婵刚刚来报,说是…孙姑娘有喜了。” 朱瞻基好似听错了,抬头问他:“你说什么?” “适才,赵王妃约了孙姑娘在毓茹亭闲聊,孙姑娘突然有些不适,恰好太医院的张竹洲太医经过,赵王妃便喊了他过去给孙姑娘诊脉,结果…说是孙姑娘有喜了。” “有…这样的事?” 朱瞻基的反应一如金英,说不清是惊喜还是惊奇,金英点点头回答说:“是,赵王妃刚刚亲自送了孙姑娘回去歇息,殿下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到底有了皇嗣是大事,虽然意外,朱瞻基还是起身说:“去看看吧。” 来到孙玫璇寝殿的时候,正看到她斜躺在床上,赵王妃沐氏坐在床榻边,拉着她的手笑咯咯的说着什么,太医院的张竹洲还候在一旁。 见朱瞻基前来,沐芳忙起身,微微福了一福后对朱瞻基说:“这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孙姑娘正说着殿下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会高兴呢,殿下就到了。” 对于这位婶婶的能说会道、八面玲珑,朱瞻基是有所耳闻的,听了她的话便笑着说:“有了子嗣是喜事,本宫自然高兴。” “谁说不是呢?这殿下正值大婚之际,又有了子嗣,当真是双喜临门了。” 沐芳看了看躺在床上含了笑意的孙玫璇,似是无限遗憾的说:“唯一不足的,就是孙姑娘封嫔的旨意还没下来。” 她这话一出,几个人脸上都有点讪讪的,孙玫璇见朱瞻基似乎也有些尴尬,便开口说:“这件事,皇上有安排,怎么也要等到大婚过了之后才好下旨。” “照理说是这样,可现在你不是先有了身孕么,亏得是在宫里,你与皇太孙的情谊又是都知道的,倒也没事儿。” 沐芳这几句话话里句句有所指,在场的人自然都听得出来,朱瞻基走到床榻前坐下,看着孙玫璇说:“皇祖父既然答应了的,就一定会做,君无戏言。” 孙玫璇温顺的点点头:“我也相信殿下不会对我食言。” 一句话,似乎又有些戳中朱瞻基,他未置可否的笑了笑,接着转向张竹洲问:“她的身体怎么样?” 张竹洲上前回答说:“回殿下,孙姑娘虽然有了身孕,可不能大意,一来这有孕的前三个月本就不稳,加上孙姑娘似乎体质有些寒凉,胎像不太稳固。” 一听胎像不稳,朱瞻基也是担心的:“严重么?” “只要注意休息,别太操劳,尤为重要的是放宽心思,若是心情不好,对胎儿影响是最大的。” 朱瞻基点点头,转向孙玫璇说:“听太医的话,好好休息。” 孙玫璇刚刚答应过,只听沐芳又开口说:“这张太医是太医院里的妇科圣手,最擅长保胎安胎,既然今日恰巧,不如就让他来负责照护孙姑娘这一胎吧,殿下意下如何?” 张竹洲确实是在妇科上比较有名号的太医,虽说皇太孙宫里一直由子宁负责,可他精于外科以及伤寒之症,对妇科并不熟悉,加上平日里子宁也要去东宫诊脉,比较忙,朱瞻基想着便答应了下来:“就依王妃的意思吧,有劳张太医费心。” 张竹洲忙躬身说:“微臣领旨。” 就在朱瞻基让张竹洲起身的一刹那,沐芳与孙玫璇眼神相交处,都含了一丝深刻的笑意,只是孙玫璇的笑意中还有着一丝忐忑,而沐芳却更加自得而淡漠。 孙玫璇有孕的事情传到张妧那儿的时候,她虽然意外,又觉得有些不合时宜,可毕竟是自己的孙儿,她便只吩咐让孙玫璇好好养胎,却严令在皇太孙大婚前这件事先不要太过声张,一来是考虑胡菀柔的想法,二来大婚之前事务繁杂,宫中女子向来母凭子贵,万一声张,怕是会有些不好的。 只是,张竹洲却发现孙玫璇的胎像越来越不稳定,尤其孙玫璇自从怀孕后,心情愈加低落,张竹洲眼见胎儿情况几乎不保,担心自己将来受责罚,便决定将情况回禀给太子妃张妧。 张竹洲来到东宫求见的时候,赵王妃沐芳正陪着张妧在说着大婚的事。 听了张竹洲的回禀,张妧问:“这件事皇太孙知道么?” “殿下今日忙着大婚的事情,微臣暂时没有告诉殿下。” 张妧闻言点点头说:“胎像一事暂时瞒着皇太孙,以免影响他大婚前的情绪。你只需做好你的本分,尽力保全这个胎儿便好了。” “是。” 张竹洲是宫里一等一的妇科圣手,这样的事,也只能是交给他的。 等张竹洲离开,沐芳叹口气对张妧说:“皇嫂,我看玫璇这丫头对皇太孙真是用情至深,心里当然也就不好受了。” 张妧喝了一口茶,淡淡的说:“她自幼长在皇家,应该知道有些事就得看得开!” “话是这么说,可这‘情’字上,哪有那么容易,她又是与殿下一起长大的,咱们这些做长辈的看着也是心疼。” 其实张妧对孙玫璇的态度,沐芳是有所耳闻的,但是她仍旧像是只以为张妧与孙玫璇是母女一般的说:“皇嫂,你说这马上大婚了,她这个情况下去总是不好的,倒不如先给她稳一稳心绪。” 张妧有些不解:“怎么稳?” “她现在毕竟是怀了殿下的骨肉,可还没名没分的,说出去真是不好听了,她能没压力么?” 沐芳说的在理,毕竟是怀了皇家子嗣,即便是普通人家,也该有个说法的。 张妧也是担心会出什么意外,又是眼看着要大婚,思量之下,便与太子商议,请皇上下了为孙玫璇册封皇太孙嫔。 这件事是早晚的事,而且大婚在即,不会有什么差池,朱棣又见太子与太子妃求情,也便同意了下来。 第14章 大婚 大婚的前几日,册封孙玫璇为皇太孙嫔的旨意便下来了。 朱瞻基得知这道圣旨,也是很高兴的,总算对玫璇不用觉得那般愧疚了,他兴冲冲的去看她,却看到孙玫璇没精打采的坐在床上,张竹洲正好来问诊,恰好也在场。 “殿下。” “脸色似乎不太好啊?不舒服么?” 孙玫璇牵强一笑:“没事。” 虽然她说没事,可脸色很差,朱瞻基便把询问的目光转向张竹洲。 张竹洲见状,立刻回禀说:“回殿下,孙嫔近日反映的厉害,有些气血亏损,心情也一直有些郁结,所以…胎像很不稳定。” 朱瞻基闻言,不免担心起来:“怎么会这样?” 有些事张竹洲不好回答,只退到一边。 “殿下…” 床上的孙玫璇却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般,红了眼圈,眼泪也涌了上来,一下扑到他的怀里,哽咽着说:“殿下,我心里好难受。” 这个时候,朱瞻基自然明白她为何心中难受,便示意张竹洲等人先出去。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一边安抚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朱瞻基安慰她说:“玫璇,我知道我对你的承诺没有做到,对不起,但是你放心,你会一直是…我最宠爱的玫璇,在这宫里我也会是你一直的依靠,不要想太多了,好么?” 会么?最宠爱的女子,可殿下,你的心真的还在我这里么?孙玫璇似乎有些并不太相信他的话了。 表现的很努力的去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孙玫璇委屈的抬头看着他:“殿下,我不是有意在这个时候这样,我是真的…” 伸手拭去她眼角似落未落的泪珠,朱瞻基宽慰她说:“我都知道,你现在有我们的宝宝,皇祖父也下了圣旨封你为嫔,只是没有了一个大婚的仪式,为了宝宝,别再想不开心的了。” 见他这般哄她,也知道这件事发展到此,自己是绝对没有扭转乾坤的能力,一味闹别扭反倒把事情搞砸,孙玫璇温顺乖巧的点点头:“好。” 就这样,张竹洲往来皇太孙宫便更加频繁,可即便如此,从太医院的记载上,孙玫璇的情况还是越来越不好,不过直到大婚这一日,倒是一切平静,对于孙玫璇有孕一事,胡菀柔丝毫不知情。 大婚的早上,天蒙蒙亮,胡菀柔便起身梳洗打扮,一个女子最重要的一天,她想要好好去应对。 看着镜子里凤冠霞帔的自己,温婉娴静,连她自己都想象不到,原来自己可以这般美丽,头上的六龙三凤凤冠,前後点缀了明珠牡丹花、蕊头、翠叶、珠翠穰花鬓,显得华贵端庄,龙凤口中都衔着长长的莹润珠滴,取游龙戏凤之意,冠后下方左右三扇博鬓,展开后如同五彩缤纷的凤尾。 霞帔以如意纹,边缘施金锈,腰胯处有行龙两条相对,龙纹之间饰以火珠,取“金龙戏珠”之意。最下面饰海水江牙,其中杂以仙鹤、凤凰等禽鸟纹样,以及寿桃、荷花、灵芝、牡丹、蝙蝠等,这般美好的寓意似乎都昭示着她的这场婚事有多盛大而被祝福。 在所有的祝福中,胡菀柔注意到有彭城伯夫人送来的厚礼,因着老夫人与孙玫璇关系亲厚,胡菀柔知道她一直不喜欢自己,可想不到她竟然送来了厚重的贺礼,金银玉器、胭脂水粉,这让她心下感动,特意嘱咐雪竹把那些胭脂水粉收起来,她要用,即便老夫人可能只是为了自己的外孙,可她也是高兴的。 总是这般容易满足,父亲告诉她学会不争不抢,她甚至想着婚后,要厚待孙玫璇,改善两个人的关系,她相信自己做的到,因为她一向喜欢与人为善,如果孙姑娘能看到她的善意,想必也会改变对她的态度,她相信,这也是殿下所希望的。 她是有些沉浸在了幸福中的,虽然宫中的生活并不是她想要的,可是百转千回后能嫁给他,不能不说是她的另一种幸运。 即便曾经有些退缩、惶恐,至少,她嫁给了自己心心念念爱着的男子。 她祈望自己可以做的好妻子这个角色,不让皇上、皇太子和太子妃失望,更希翼可以与殿下携手同心,像是皇上与先皇后、太子与太子妃那般恩爱。 若说遗憾,唯一的便是这皇家的大婚,她并不能像普通人家那样,有父兄相送,这一路,只能她自己走下去。 身为皇太孙,朱瞻基的大婚的仪制是按照亲王的仪制来定的。因为思量之前汉王与皇太孙的不合,朱棣便示意汉王无需回京贺喜,只要喜表到了便可,主婚人便由赵王朱高燧来担任了。 这大婚有皇上关注,朱高燧一切也都做的尽心尽力,分毫不差。 早早的朱瞻基便在辅官的引导下等在飞羽阁外迎亲,他身上穿着织五章肩龙青衣,配了纁色蔽膝,素表朱里大带,一侧是金云纹玉佩,头上戴着九毓五色玉珠衮冕,更显气度不凡。 吉时,胡菀柔在尚宫局宫人的引导下步出飞羽阁,在礼官的引导下见礼,朱瞻基走到她身边,两人手中握住大红彩绸,朱瞻基笑着在她耳边低语:“很美。” 胡菀柔是有些羞赧的,低首含笑。 “走吧。” 在礼官的引导下,两人去给皇上、太子和太子妃见礼,彼时赵王、赵王妃也在东宫,行过一系列繁杂的礼仪,朱瞻基、胡菀柔回去皇太孙宫,胡菀柔被送入正殿寝宫,朱瞻基则还要应付宫中宴饮之事,因着有五王在他宫中主持大事,他倒是并不需要太多费心。 直到晚宴结束,他方才得空回去,胡菀柔一个人安静的坐在装饰一新的婚床上。 尽管有朱瞻墡一再帮他挡酒,可抵不住人多,朝廷一品大员加上自己一众弟弟轮番敬酒,朱瞻基有些薄醉,去到床边,看着胡菀柔有些无措的看着他,觉得有些好笑,这个丫头,还是有些紧张。 看着她头上的凤冠和一身繁琐的衣饰,他坐下来问她:“累不累?” 胡菀柔点点头:“有一点。” 笑一笑,伸手把她头上的凤冠取下来,放到一侧的案几上,又把她身上的霞帔和大衫礼服也一并退下放到一边。 被束缚了一天,只穿了大红鞠衣,感觉轻松多了,看着胡菀柔伸手抚了抚自己被压得有些塌的发髻,朱瞻基问她:“不帮我更衣?” 胡菀柔这才想到,他今天的衣饰也够沉重的了,这大婚简直是给两人加了枷锁一样。 伸手解开他衮冕上的朱缨,去下来放到自己凤冠一边,又为他退去玉佩大带和青衣纁裳,他里面是一件素纱质地的中衣,青色衣缘。 “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朱瞻基说着看到桌子上放着的合卺杯,玉质合卺杯两杯对峙,中通有一个通道相连,使酒相过,两杯之间承接着一个昂扬的金凤,蹲坐在古兽之上。 伸手拉着她的手来到桌前,朱瞻基伸手斟了满满两杯女儿红酒。 胡菀柔早就闻到了他身上有酒气,想必今日在宴饮之时肯定喝了不少酒了,便劝他说:“殿下似乎喝了不少的酒了,少喝一点吧。” 朱瞻基放下酒壶,看着她说:“这杯酒不同啊,当然要圆圆满满,怕我醉了,你帮我喝。” 他笑得戏虐,胡菀柔有些脸红:“我不会喝酒,殿下知道的,我这一辈喝下去都要醉倒了。” “那也得喝。” 说完,他霸道的把其中一杯酒递到她的面前,胡菀柔当然知道这杯酒是要喝的,喝下去,大婚的仪式才算圆满,哪个女子都希望自己的姻缘是圆满的。 她接过酒杯,两人手臂交缠,朱瞻基一仰头,便把酒喝了下去。 胡菀柔喝了小半杯,实在这酒劲有些大,皱着眉头硬咽下去说:“好辣。” 朱瞻基见状笑着放下自己的酒杯,然后拿过她手里的那一杯说:“来,我帮你。” 本以为他是说帮她喝下去,哪里知道,他喝了一杯到嘴里之后,却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要,俯首吻住了她的唇,将那大半杯酒的小部分度到了她的嘴里。 “唔…” 毫无防备之下,呛辣的滋味直接涌入喉咙间,呼吸还被他夺走,胡菀柔感觉晕头转向,脚下发软,身体便软绵绵的靠到了他的怀里。 酒香在唇齿间辗转,一边被他吻得天旋地转,一边步履仓促的被他带到婚床前,身上的鞠衣已经被退掉,只剩下了身上的中衣也被解开了几个纽扣,几乎滑落到肩膀处。 碰到床沿边,胡菀柔站不稳,一下跌到在床上,朱瞻基跟着欺身上前,问的她娇-声-喘-息愈加粗重,方才微微离了她的唇,看着她的眼睛说:“现在开始,你要名正言顺的给我侍寝了。” 是啊,从今天开始,她成了他的妃子,可以名正言顺的侍寝了,再也躲不开,逃不掉了。 酒意之下,胡菀柔真情迸发,在他俯首吻上她的脖颈的时候,伸手去为他宽衣。 第15章 折辱 “笃、笃、笃。” 关键时候,有不合时宜的紧张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什么事啊?!” 按说今日自己大婚,谁这么不识趣的来打扰,朱瞻基有些恼火,语气便有些不好。 意外的,门口传来的并不是金英或者陆风的声音,却像是孙玫璇身边的宫女芮婵,声音中还带了一丝焦急和哭腔:“殿下,孙嫔那边出来消息,说…孙嫔小产了…” 两人闻言都是一惊,胡菀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疑惑不解的看着朱瞻基问:“孙嫔?小产?” 朱瞻基知道事情严重,从她身上起身,穿好自己的中衣,随手拿了一件披风穿上,有些歉意的对胡菀柔说:“你先休息,我以后再跟你解释。” 他说完便急匆匆的出了寝宫。 胡菀柔看着他走出去,想着刚才听到的芮婵带了哭腔的声音,心知事情严重,便找来了雪竹。 “娘娘。” 孙嫔宫里的事情,雪竹已经听说了,她见胡菀柔神情不太好,有些担心,也真是的,偏偏就在今晚发生了这种事情。 “刚才芮婵说孙嫔小产,是怎么回事?” 知道被芮婵那样一闹,这件事是瞒不住的,她只能如实回禀:“是孙姑娘,前几日下了圣旨封为皇太孙嫔。” 原来,册封孙玫璇的旨意下来了,可自己竟然一点也不知道,胡菀柔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雪竹看出她的心思,便劝她说:“娘娘别多想,因为大婚临近,若是知道孙姑娘封嫔,少不了要费些精力去应付礼尚往来的事情,太子妃不想娘娘多思劳神,才特意吩咐等大婚之后再告诉娘娘。” “那小产呢?怎么会小产的呢?” “前几日才诊出有了身孕,但是孙姑娘体弱宫寒,孩子也便没有保住。” 原来是这样,胡菀柔叹口气,其实她能理解,太子妃下令这件事不许告诉她,确实是站在她的立场考虑,毕竟不管是册封嫔妃还是有了子嗣,对她来说应该都不算事什么好消息的。 其实她心中对于孙嫔坏了殿下的孩子是有些嫉妒的,可是她不能把这样的心思表现出来不是么?何况殿下宠幸她那么久,有了孩子,并不奇怪。 有些事存在了就是存在了,她无法改变就要学着去接受,她对雪竹说:“我去看看她吧。” 雪竹闻言,立刻劝阻说:“娘娘别去了,今日娘娘大婚,实在不易见这些脏东西。” “那是一个孩子啊,孙嫔应该很伤心吧。” 难怪太子妃说这胡妃那里都好,就是太心软,雪竹想着太子妃的嘱托,便语重心长的对胡菀柔说:“娘娘,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有幸来到这个世上,何况这件事,是孙嫔自己身体的原因,不能保住皇家子嗣,娘娘大婚之喜的日子,本也不该去。” 雪竹的话不能不说是有些刻薄的,这让胡菀柔有些意外,可仔细一想,她说的却也是句句在理的。 胡菀柔有些犹豫的问:“那…殿下呢?” “懂事的宫人自然会拦着殿下的,娘娘放心吧。” “若是殿下也不能去看她,孙嫔一定很难过。” “太子妃娘娘会去看她的,娘娘累了一天了,休息吧。” 在雪竹的劝导下,胡菀柔终于是上床休息了。 孙玫璇寝殿外,金英和陆风两人正竭力劝阻朱瞻基不要到孙玫璇宫中去探望,眼见朱瞻基不听,两人只能设法阻拦着,不让他进去孙玫璇的寝宫。 “闪开!” “基儿!” 完全失了耐心的朱瞻基正想要发作,突然听到太子妃张妧的声音传来。 金英、陆风两人见到太子妃过来,都松了口气,施礼请安:“参见太子妃娘娘。” “免礼吧。” 朱瞻基神情焦急的去到母妃身边对她说:“母妃,玫璇她…”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却被张妧横声拦住:“谁让你过来的?!” “母妃…” 张妧缓和了口气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儿臣大婚之日。” “那你不去陪着胡妃,跑这里来做什么?” “玫璇她需要我。” 玫璇出了这样的事,自己过来看看,难道不应该么?朱瞻基觉得很委屈。 张妧闻言反问他说:“胡妃她需不需要你?新婚之夜!” “儿臣…” 他话没说完,孙玫璇寝宫的门打开了,几人看过去是有个小宫女端着水盆走了出来,上面搭着一个毛巾,有些血渍,张妧一看到便火了,斥责说:“没看到皇太孙在这里!谁让你们把这些东西端出来的?!” 那个小宫女吓得立刻回到了殿内,张妧转向朱瞻基命令说:“回去!” 孙玫璇小产,朱瞻基是心疼的,他有些不理解母妃的冷淡,据理力争说:“母妃,那是我的孩子啊!” 说到孩子,张妧也是心疼的,她叹口气说:“是你的孩子,也便是我的孙儿!大婚之日见不得这些东西,若是冲撞了,对玫璇康复也不好,我留在这里,你回去!” 虽然缓和了语气,却仍旧是不容反驳的命令,朱瞻基见母妃决意要他离开,只能答应着:“是。” 回到寝宫的时候,看到胡菀柔侧身躺在床上,朱瞻基刚刚走过去,她听到便听到了,心中有事,她睡得很清浅。 坐起身来,她问他:“殿下回来了,孙嫔她…还好吧?” 朱瞻基叹口气:“没了孩子,怎么会好?” “那殿下以后多去陪陪她,开解开解她。” 听胡菀柔这样说,朱瞻基很意外,她没有跟他大吵大闹,逼问他这件事的缘由。 胡菀柔看他脸色不好,便劝他说:“殿下也别太难过了,只需遵嘱太医院那边好好给孙嫔调理,等她身体好起来,孩子还可以再要的。” 看她的神色简单而直接,朱瞻基清楚的知道她并非口是心非的女子,也因为这样,在这件事情上,他有些歉意。 “你…没什么要问我的么?” 胡菀柔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其实她是有些话想问他,可又觉得问了也没什么意义,刚才雪竹也对她说过了,何必再问,让两人不愉快? “玫璇封嫔妃和怀有身孕的事,我本来是想大婚后告诉你的。” 胡菀柔没有回应,朱瞻基开口解释说:“我希望…可以留给你一个美好的记忆,关于我们携手连理很纯粹的美好,我很抱歉…” 他确实是有些抱歉的,对她,他总是让她失望吧? “我明白。” 胡菀柔浅淡而了然的一笑,伸手握住他的掌心说:“世间事总有些不受控制,殿下有这份心,我很感激。” 第16章 折辱 彭城伯夫人入宫是在孙玫璇小产满月后,胡菀柔得到消息去到张妧宫里的时候,孙玫璇已经在那里了,彭城伯夫人正亲切的拉着她的手,跟她说着话。 胡菀柔进去上前见礼,彭城伯夫人也没怎么理她,张妧示意她坐到她的旁边,命人给她上了茶。 胡菀柔刚刚坐下,便听彭城伯夫人开口对孙玫璇说:“你说怎么就让你遭了这么大罪儿。” “玫璇自己没什么,就是可惜了那个孩子…” 孙玫璇说着眼圈有些红红的。 彭城伯夫人见状,忙安慰她说:“你们这么年轻,感情又一向最好,好好调理,孩子很快也会再有的。” 孙玫璇委屈的点点头,彭城伯夫人叹口气说:“你这丫头就是对基儿那心啊太重了,我看基儿也是担心你,都瘦了。” 听彭城伯夫人说皇太孙瘦了,胡菀柔有些尴尬的看了看张妧,毕竟这一个月是他们新婚,殿下若是瘦了,自然有她照顾不周的不是。太子妃却只一脸平和的自顾自的喝茶,好像根本没听到刚才的话。 倒是孙玫璇,自责的说:“都是我不好,让殿下跟着担心。” “哪是你的错?!可怜天下这有情人啊,唉…” 彭城伯夫人说到这里,眼神有意无意的斜睨了胡菀柔一眼,这一眼让她愈加尴尬,却又说不出口。 彭城伯夫人接着对孙玫璇说:“今天晚上,叫上基儿,咱么一家人好好乐一乐。” “嗯,好。一切听姥姥的安排。” 孙玫璇说着亲昵的挽住彭城伯夫人的手臂,像是亲亲的祖孙两人一般,而胡菀柔觉得自己真真是个外人。 听到这里,一直没说话的张妧,放下手中的茶,转头对胡菀柔说:“胡妃也一起吧。” 胡菀柔正想回答,旁边的彭城伯夫人不耐的咳了两声,胡菀柔看出她脸上明显的嫌弃之色,淡淡笑了一下说:“不了,儿臣这两天有些头疼,请母妃见谅。” 张妧心里跟明镜儿似得,知道她这是推脱的话,她倒也不想她难做,正想要答应,彭城伯夫人却先一步开口说:“头疼就好好的在宫里养着,这宫里可是最见不得不恙之人,冲撞了皇上贵妃的可就不好了!” 本就不尴尬的胡菀柔闻言脸色一阵红,张妧实在看不下去了,转头看向彭城伯夫人,眼神和语气中都已经带了告诫:“母亲!” 眼见气氛要僵,胡菀柔只得起身,含了勉强的笑意说:“姥姥说的是,我会注意的。” 张妧也不好再多说,只能缓和了神色安咐胡菀柔说:“好了,先回去休息吧。” “是,儿臣告退。” 胡菀柔走后,张妧深深舒口气,眼神冷冷扫了一眼依靠在彭城伯夫人身边的孙玫璇,转向自己的母亲的说:“胡妃,她好歹是皇上钦赐的皇太孙正妃,也就是胡妃她性子温和,又宽容大度,这到底是在宫里,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非礼勿言!母亲,如果你再这样当着面羞辱胡妃,别怪女儿不让!” 眼见太子妃动了怒,孙玫璇只低着头不敢作声,彭城伯夫人似乎也知道自己有错,不敢跟女儿争辩,只嘟嘟囔囔的说:“我也没说什么呀…” “您当我的耳朵听不到么?” 张妧也是真的生气了:“从她进门开始,您哪一句不是针对她的?母亲,人心都是肉长的,胡妃她做错什么了?” 说到这里,彭城伯夫人虽然一直没有反驳,脸上却明显的嫌弃和厌恶。 张妧知道自己母亲的心思,眼神扫过孙玫璇:“做了基儿的正妃,也不是她机关算尽得来的!天命如此,谁都改变不了,您啊,还是接受这个事实的好。” 这句话是说给彭城伯夫人的,也是说给孙玫璇的。 大殿外,朱瞻基、朱瞻墡两兄弟站在西南拐角处,两人从胡菀柔在大殿内的时候,便过来的,正想进去请安,听到彭城伯夫人刺激胡菀柔的话语,两人听得尴尬,便没有进去,等到胡菀柔出来的时候,又不想她看到觉得更加难堪,便躲到了一边。 两人出来,听着里面说话的声音,朱瞻墡淡淡笑着对自己的兄长说:“姥姥刻薄起来,我都怕。” 朱瞻基也是觉得自己的姥姥过分了,只沉默着没有做声。 朱瞻墡看他脸色不怎么好,问他说:“还要不要进去?” 想了想,朱瞻基摇摇头说:“不了,你进去吧,劝劝母妃,我…去看看胡妃。” 朱瞻墡点点头:“也好,你进去了,场面更尴尬。” 朱瞻基回到寝宫,看到胡菀柔没精打采的俯身斜趴在床前的长几上,看着外面的落叶发呆。 他走过去,她全然没有察觉,做到她身边,伸手抚一抚她的秀发,他开口说:“姥姥年纪大了,你别跟她计较。” “殿下…” 胡菀柔这才惊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她摇摇头说:“没有。” “老夫人等着殿下,殿下回去吧。臣妾没事。” 言语间的落寞清晰可见。 “柔儿,如果事情发生在你身上,我会更担心…更难过,懂么?” 她懂得他的话里的意思,她亦是感激的,却只点点头告诉他,她懂得。 朱瞻基像是发现了什么,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她的脸色,抿抿嘴说:“最近气色不太好,我让子宁来给你看看,好好调理调理身体。” “臣妾没什么的,刘太医那边那么忙,不用麻烦了。” 见她推脱,朱瞻基皱了眉头,目光在她的小腹处来回扫视,纳闷的说:“没什么的话,为什么还没有什么动静?是我不够努力么?” “啊?” 胡菀柔开始没明白她的意思,看到他的眼神,又觉得又羞又臊的红着脸推他一把:“殿下!你真是的…非礼勿视!” 见她神色转好,朱瞻基不再逗她,笑着宠溺的抚她一下说:“乖。好好吃饭。” 胡菀柔含了羞昵的笑意点点头,朱瞻基这才走了出去,吩咐金英差人安排子宁过来给胡菀柔把脉,然后他才又向着东宫走去。 第17章 胭脂水粉 第二天上午,朱瞻基正在文辉殿处理政事,刘子宁心事重重的进来请安。 “殿下…” 虽然是太医,刘子宁性格一向是比较开朗的,看着他今日欲言又止的样子,朱瞻基奇怪的问:“怎么了?” 刘子宁深知自己要说的事情事关重大,可是却不能不说,他抿了一下嘴唇,眉头微微拧着回禀:“昨日,微臣在给胡妃把脉的时候,似乎闻到一股麝香的味道。” “麝香?” 朱瞻基并不太知道这麝香有什么不对,奇怪的问:“有什么不妥?” 刘子宁只得含蓄的回答说:“麝香…会抑制受孕。” 想不到是这么伤人的东西,难怪,菀柔她一直不曾有孕,朱瞻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哪里的麝香?!” “微臣不敢确定,但似乎…是混合在胡妃所用的胭脂或者随身佩戴的香囊中。” “她的香料一直是她自己用合欢和萱草制作的,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菀柔一直对合欢、萱草有种钟爱,朱瞻基不知道是因为她一直就喜好这两种花,还是因为他们之间的那种渊源,清淡悠远。 听皇太孙这样说,刘子宁沉思了一下,回答说:“那就是娘娘用的胭脂水粉中,又或者是其他什么香气浓郁的东西…” “这件事,必须要弄清楚!” “是。” 下午,朱瞻基有意的约了胡菀柔到云翊苑散步,只有两个人,闲闲散散的走着,似乎又回到大婚前,她还是他身边小宫女时候的样子,虽然他有时候会凶她,可每次凶完又都会好好的哄她,两个人面对未来的不确定,都有些小心翼翼又欲近欲离的时光仿佛就在昨日。 对于他今天约自己出来,胡菀柔其实有些意外,已是深秋时节,景色多少有些萧条,只不过天高云淡、空气不错,可一路上,殿下又有些心事重重,话语并不怎么多。 走了一段,胡菀柔实在忍不住了,她开口问:“殿下,是有什么心事么?” “嗯?” “殿下平日里工作一向繁忙,今天怎么…这么有心情了。” 从大婚之后,他陪她的时间并不多,甚至没有成亲之前,那个时候她日日在文辉殿为他研墨添香,现在反倒不能常常去到那里陪他了。 朱瞻基听出她有所指,歪头看了看她说:“累了想要休息一下,怎么,不想陪我么?” “当然想。” 朱瞻基是有心事的,菀柔又一向心思敏慧些,他不想她多想,等到她不再多问了,他便继续往前走去,胡菀柔只能跟在他后面。 梅园中梅花还是光秃秃的,没什么好看的,两人却都想起去年冬天的情形,一年时间而已,很多事情都变了。 他们再也不会那般追逐在这园林中了。 不知是不是两个人心中都想了太多,气氛越加沉默。 朱瞻基回到文辉殿,刘子宁已经等在那里了,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朱瞻基似乎意识到事情严重,沉不住气问他:“查到什么了?” 事关重大,刘子宁如实的回禀说:“娘娘所用的胭脂水粉中,确实有分量不小的麝香,还有红花的成分。” 朱瞻基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紧紧的皱着眉头,看着窗外有些泛黄的树叶。 刘子宁继续回禀:“微臣检查过那些脂粉,是在研制的时候加入的,并非后来混合进去的。” 说起那些胭脂水粉,朱瞻基想起来,那应该是大婚的时候,姥姥送入宫中的贺礼,因为是姥姥送的,菀柔她当时很高兴,以为老夫人总算是认可了这门亲事,很高兴的吩咐宫人收起来,大婚后便一直用着这些胭脂水粉,想不到… 姥姥,你当真这么下得去手?就算您再不喜欢菀柔,难道也不顾虑您的外孙了么? “胡妃的身体…现在怎么样?” “用的日子不算深,并没有伤到根本,好好调理很快便会没事了。” 朱瞻基突然觉得心里很痛很难过,更为菀柔不值得,可是这件事不能闹起来。 “那就好,这件事你亲自来做,就说她体虚,需要调理一段时间,你日日来为她诊脉,直到身体好起来。” “微臣领旨。” “这件事,我来处理,不要告诉任何人。” “是,微臣明白。” 虽然不知道那些胭脂水粉的来历,可刘子宁直到这宫闱之中,很多事不可说,殿下这样安排自然有他的理由,他遵从便是了。 第二天早上,胡菀柔起床洗漱,看到梳妆台上她最近用的胭脂水粉全都换成了新的,她心中奇怪,问雪竹:“雪竹,这些胭脂水粉都是新的啊?之前那些呢?” 雪竹笑吟吟的回答说:“娘娘,这是殿下刚刚差人送过来的,之前那些已经被收走了。” “收走了?可是还有很多呢。” 胡菀柔诧异的声音刚落,便听到朱瞻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自从你进宫,好像还从来没给过你这些东西,喜欢么?” “喜欢。” 他送的她自然是喜欢的,可是她还是有些可惜没用完的那些胭脂:“殿下,之前那些胭脂是大婚的时候,姥姥送过来的。” “我知道,姥姥送的哪有我送的好” 朱瞻基嘴上打趣,心里却有些隐痛,那些被她当做“心意”的东西,竟然藏了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机,她若是知道了,会怎么想? “知道你送的自然是好的,可那也是老人家的一片心意,怎么能不要了” 看她说的认真,朱瞻基突然觉得有些悲哀,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就是很不舒服,他不自觉的叹口气,伸手把她揽到自己的身边,下颚抵在她的头顶轻轻摩挲着说:“柔儿,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胡菀柔这才有些察觉他的异样,不免奇怪的问:“怎么了,殿下?” 他其实想让她看到人心险恶,可在这件事上,他犹豫了,不仅仅是因为怕她接受不了,还因为那个人是他的姥姥。 “没什么” 朱瞻基恢复了往日寻常的笑意,半开玩笑办事认真的说:“这些胭脂水粉以后都不要用了,只用我和母妃赏给你的,这是命令,听到了么?” 说是命令,却有些甜宠的味道,虽然有些不能理解,胡菀柔乐的接受这样的命令,含笑点头。 第18章 见血封喉 刘子宁依着朱瞻基的吩咐日日来给胡菀柔把脉,送来一些温补汤药,胡菀柔问起,他便说是娘娘体虚,需要好好调理,胡菀柔似乎也有些猜测出朱瞻基的心思,他是想早日要个孩子的吧。 安顺的喝着刘子宁每日送来的汤药,接连十余日,刘子宁确定她体内的余毒清楚,身体完全康复,也便不再用药。 朱瞻基是高兴的,只是因着孙玫璇小产刚刚好,他考量两边的情况,留宿两宫的时间也便基本相似。 又过了一两日,赵王朱高燧请辞,朱棣便着意令朱瞻基、朱瞻墡两兄弟去送他,对于朱高燧,朱瞻基很难说情自己对他的感觉,赵王不像汉王那样嚣张跋扈、目中无人,靖难之役之时,曾与太子携手守备北平,可朱瞻基总觉得自己这个叔叔心思深不可测,看似对皇上尊崇有度,东宫恭敬有加,可他的尊敬背后,总感觉隐藏着一股暗流。 而这,让朱瞻基觉得他比汉王更可怕。当然,这只是他的一种感觉,可自从刘冕查清楚黄俨与赵王和北平那边的暗中往来,朱瞻基便对赵王起了十倍的戒心。 只是表面上,大家依然其乐融融,言语间,却含箭藏影。 行到皇城外,王妃沐芳自己坐在马车上,朱高燧与朱瞻基兄弟都骑着马并肩走着,赵王似乎有些感慨的开口说:“本王归京不过月余,宫里发生的事情倒是不少,殿下处事果断干练,果然是长大了。” 朱瞻基笑着说:“三皇叔谬赞了,想当年三皇叔在本王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是已经帮着皇祖父,与父王一起镇守北平了。” “现在老了,又久不在京师,汉王也去了乐安…” 朱高燧说着似乎有些感慨:“当年那些丰功伟绩,怕是没人会记得了。” 听出他似乎话里有话,朱瞻基也是淡淡一笑说:“三皇叔说笑了,三皇叔为朝廷做的事,皇祖父记得,父王与本宫自然也会铭记。” “难怪皇上喜欢你,果然会说话。” 朱高燧不再说往日,却话锋一转,说到了朱瞻基的婚事上:“我看得出来,这次大婚你是有些情绪的,不过好歹孙嫔也能陪伴在你身边,男人嘛,有些事得看开,你是皇太孙,若是不喜欢的,将来自然可以换。” 他最后的话,让朱瞻基心中一沉,与他并肩的朱瞻墡眼神也暗了一下。 “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本宫心中有数。” 朱瞻基回答的含糊却似乎明确,朱高燧心中冷笑了一下,转而看向他一侧的朱瞻墡说:“还有五王,遇到中意的女子就要大胆的去说,否则,一个转身错过了,你岂不是抱憾终身。若那女子过的好还好,若是过的不好,你又牵肠挂肚的,怎么办呢?” 两人都有些察觉出赵王的用心,他似乎有意无意的在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看来在京师这几日,他确实没怎么闲着。 朱瞻墡笑得坦然而疏离:“有劳三皇叔费心了,本王上边还有三个哥哥,到了适婚的年龄,自然有皇祖父主张,就像三皇叔与三皇婶,不也是皇祖父颔首才行。” 朱瞻墡最后这句话是有些暗喻的,沐芳并非朱高燧原配正妃,虽说后来母凭子贵,却终究还是需要皇上同意,才能册为正妃。 朱高燧没从兄弟两人这里占到便宜,他只讪讪的说:“那倒是。” 说着便到了一处长亭处,差不多是道别的地点了,朱高燧收住马缰说:“好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时候不早了,本王走了。” “三皇叔保重。” 依着礼节送汉王出了京城,兄弟两人正往回走, 虽然在朱高燧面前,兄弟两人都不曾让他看出半分不合,可赵王的话,还是让两人心中都有些奇怪,似乎都想向对方解释一下,又觉得说了反倒更像刻意,两人有些沉默。 直到回到宫中,快要走到皇太孙宫的时候,远远看到陆风匆匆跑来,一见到朱瞻基,他来不及施礼,语气焦急的说:“殿下不好了,孙嫔和彭城伯夫人中毒了。” “中毒?” 兄弟两人都是一惊,朱瞻基问:“怎么会中毒的?!什么毒?” “两人在孙嫔宫里喝茶,不知怎么回事,都晕倒了,太医过去才发现是中了见血封喉毒。” “见血封喉?!” 一听中的毒竟然是源自西南的剧毒“见血封喉”,两人更是诧异,这么蹊跷的事情?并非是砒霜、鹤顶红之类宫中常见的毒物,却是西南边境这种要性命的剧毒,到底什么怨仇?!那毒又是如何混入宫中的? “现在情况怎么样?” “太医院院判岳大人和刘子宁、张竹洲两位太医都在宫里,正全力救治。” 两兄弟立刻急匆匆的回去皇太孙宫中,正看到胡菀柔眉头紧皱、忐忑不安的在孙玫璇寝宫前厅里等着,。 “菀柔,情况怎么样了?” 胡菀柔一脸焦虑,眉头紧锁着说:“太医还在里面救治,老夫人暂时被安顿在偏殿。” 朱瞻基向寝宫中看了看,见宫门关着,他没有贸然进去打扰,看向一旁吓得抹眼泪的芮婵和两个宫人问:“怎么一回事?” 芮婵听到他问话,立刻擦了擦眼泪上前回禀说:“回殿下,彭城伯夫人今天上午来找孙嫔娘娘聊天,娘娘很高兴,便命奴婢开了一罐新茶叶,结果…两人刚喝了没有一杯茶,就晕倒了…” 朱瞻基转身看向一旁茶几上的茶具,两杯茶都喝了一两口的样子,若是两人都中了毒,那毒必然不是在茶杯中的,他拿起还有些余温的茶壶说:“就是说有人把毒下到了茶壶中?” “奴婢不敢,请殿下明鉴!” 芮婵一听就吓得跪了下来叩首说:“这套茶具是当日殿下送给娘娘的,娘娘很喜欢,都是奴婢收着,奴婢跟在娘娘身边这么长时间,娘娘待奴婢亲如姐妹,奴婢对娘娘绝无二心,以性命担保,绝对没有问题。” 芮婵基本算是一进宫便跟在孙玫璇身边的,一直忠心耿耿,孙玫璇对她也一向信任,所以她的话,朱瞻基倒是相信。 他打开茶壶,看着里面澄色清明的茶水下舒展摇曳的茶叶,心中一动转头问芮婵:“茶叶呢?哪里的茶叶?!” “就是那罐祁门红茶,今天第一次启封。” 芮婵伸手指了指茶几一侧一个精致的甜白釉瓷罐,有些迟疑的看了看站在朱瞻基一侧的胡菀柔,欲言又止:“是…” 胡菀柔看到那罐茶叶的时候,心中一震,见芮婵为难,便向朱瞻基开口说:“这一罐祁门红茶是…是臣妾…送给孙嫔的。” 在场的人一听都是一惊,朱瞻墡更是莫名的十分担心起来。 朱瞻基眉头皱的更深了,看向胡菀柔问:“是之前尚膳局送来宫里的那两罐?” “是。” 几日前胡菀柔说尚膳局送来两罐上好的祁门红茶,她用不了那么多,想要送给孙嫔一罐,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他觉得菀柔是有意缓和与玫璇之间的关系,所以对她的做法自然是支持的,难道问题真的会是出在这茶叶上? 第19章 百口莫辩 就在此时,岳津与刘子宁、张竹洲一起走了出来,见到三人,朱瞻基立刻上前问:“岳院判,情况怎么样?” 岳津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回答说:“殿下放心,这见血封喉虽然毒,宫中一直备着解药红背竹竿草,也幸亏孙嫔和老夫人中毒并不深,孙嫔现在已经醒了,老夫人需大半个时辰左右,也会苏醒的。” “那就好。” “让刘太医留在这里观察,微臣再去备些清除余毒的药引给孙嫔和彭城伯夫人备用。” “好,有劳岳院判。” 岳津等人离开后,朱瞻基转头对朱瞻墡说:“我去看看玫璇,你先去看看姥姥那边的情况。” “好。” 朱瞻墡答应着便去了偏殿,只是在拐角的时候,目光担忧的看了看跟在朱瞻基后面走向孙玫璇寝殿的胡菀柔。 他是在担心这件事透露的蹊跷之处。 坐在床榻边,看着孙玫璇脸色还有些蜡黄,朱瞻基温和的问:“醒了,怎么样?哪里不舒服么?” 一看到他,孙玫璇的眼泪便留了出来:“殿下…呜呜呜…” 温柔的擦拭去她的泪水,朱瞻基安抚她说:“好了,没事了。” 止住哭声,孙玫璇关切的问:“姥姥呢?她怎么样了?” “姥姥暂时还没醒,不过太医说毒已经解了,没事的,放心吧。” 听说老夫人也脱离了危险,孙玫璇这才放下心来,瞥眼看到站在一边的胡菀柔,她眼神中立刻充满了恐惧的神色,一把拉住朱瞻基的袖口说:“殿下,是有人想要谋害臣妾,臣妾害怕…” 刚才已经知道了茶叶的事情,朱瞻基只能安抚她说:“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 “那罐茶叶,是胡妃前两日送过来的,我一直没有开封,想着今日姥姥过来,天气转寒,正是喝红茶的时节,这才让芮婵开封了的。” 果然还是说到了茶叶上,朱瞻基眼神暗了暗,身后的胡菀柔有些局促不安的搅着手中的手绢。 “臣妾…” 孙玫璇正想说什么,突然传来内监宣到的声音:“太子妃娘娘驾到。” 众人忙施礼参拜。 张妧的身后跟着朱瞻墡,应该是先去看过了彭城伯夫人然后过来的,否则以朱瞻墡的身份,实在不适合来到孙嫔的寝宫内。 一看到张妧,孙玫璇便挣扎着起身,朱瞻基制止她说:“你刚醒过来,好好躺着吧。” 孙玫璇确实也是身体还不太舒服,只含着泪向张妧说:“母妃,您要给臣妾做主啊。” “我都听说了,敢在宫里下这么重的毒害人,必须要查清楚!” 对于这件事,张妧也是十分震怒,她想不到宫里会出这种事,会有人用这么狠的毒,最最让她后怕的是,自己的母亲也中毒了。 看出张妧的怒气,孙玫璇擦了一下眼泪,重又开口说:“母妃,那罐茶叶是…是胡妃她…送给臣妾的…” “孙嫔,你先冷静一下,是不是茶叶的问题,还得查过才知道。” 张妧虽然气恼,却并没有气的失了理智,她看了看神色不安的胡菀柔,方又开口说:“就算是茶叶的问题,也未必就与胡妃有关。” 听了太子妃的话,胡菀柔很是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朱瞻基转头向刘子宁示意说:“子宁,你看看这茶叶有没有不妥?” 刘子宁依言拿过那一罐茶叶,打开上面的瓷盖,低头闻了闻呢,立刻便转头深深呼出两口气后,神色蓦然冷峻的向张妧和朱瞻基回禀:“回太子妃、殿下,这茶叶…确实含有见血封喉毒。” 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朱瞻基眉头紧皱了起来,想了想又吩咐他说:“去泡一杯茶来。” “是。” 金英依言泡了一杯茶,刘子宁会意,取过一根试毒的银针,将枕头沾到水中,触到茶水的部分立刻变成了青黑色。 看着眼前情形,这毒不言而喻了。 朱瞻基脸色冷的可怕,他走到小脸面色已然惨白一片的胡菀柔身前,目光深不可测的看着她问:“你…怎么解释?” 面对着这样的局面,胡菀柔脑中已经混乱一片,她眼底的委屈也是清晰可见,嗫嚅着说:“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当日尚膳局新进贡了一批茶叶,说是皇上吩咐了只分给各宫主妃,她得了两罐,知道孙嫔没有,便想着送她一罐,可她真的想不到这茶叶中会混入这种东西。 沉默看着刘子宁测毒的张妧看着胡菀柔的窘境,突然开口问:“胡妃那一罐有用过么?” “前天…用过了…没有毒。” 胡菀柔只能据实回答,她用茶的那一天,是与朱瞻基一起的,他知道,所以才那样问。 她话音刚落,斜躺在床榻上的孙玫璇开口质问:“胡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胡菀柔正吞吞吐吐的解释,声音却被一个虚弱苍老的声音愤愤的打断:“这茶叶是你送来的,之前都没有拆封,不是你是谁?!” 众人转过头,看到彭城伯夫人正被一个小宫女扶着站在门口,向着胡菀柔的方向怒目而视。 “母亲。” 张妧见状,起身走过去:“您醒了?” 朱瞻基、朱瞻墡两兄弟也立刻过去扶着她到一侧的贵妃榻上躺下,彭城伯夫人看向自己的女儿,语气悲切的说:“娘娘,这件事,你可得为我做主。” 事情至此,张妧无奈的叹口气,孙玫璇却似乎很难过的想要哭出来的样子说:“都怪我不好,是我连累了姥姥。” 彭城伯夫人闻言,看向她的神色有明显的偏袒:“怎么能说是你的错,有人心存歹念,谁能预料得到?!” 说完她狠狠的剜了一边的胡菀柔一眼,气氛立刻随之更加尴尬。 沉默中,一直站在胡菀柔身侧的雪竹突然走上前,跪拜到张妧面前开口说:“娘娘,奴婢有事要奏。” 她一开口,众人自然把目光都转向了她,张妧点点头:“你说。” “这罐茶叶是尚膳局前几日送去给胡妃的没错,当天下午,胡妃便让紫云送过来给了孙嫔,这见血封喉毒是何等厉害的毒,奴婢不知道,可奴婢私下觉得,这种毒光听名字便十分阴毒,并非寻常毒物,宫里的人想要得到应该并非易事,其中蹊跷,还请娘娘和殿下明察。” 雪竹说着伏拜下去,胡菀柔听得心头一热,她从来没有遇到这等局面,早已不知要如何辩解是好,到底雪竹年长几岁,有见多识广,算是说了句公道话。 一边的朱瞻基听了雪竹的话,心中暗叹到底母妃身边调 /教过的婢女,心思胆识都不是一般人能及,再看看惨白了脸感激的看着雪竹的胡菀柔,有些气恼她怎么就那么嘴笨? 不懂神色的看了刘子宁一眼,刘子宁察觉到,立刻会意,也趁机上前拱手:“雪竹姑姑说的没错,见血封喉毒产自西南边睡,宫中存量很少,若非重症,也绝不擅用,不可能会流出来,而且这种毒很危险,一旦不慎,受害的很可能便是下毒之人。” 张妧虽然没有立刻表态,却在听了两人的话后赞同的点点头。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认定胡妃与这件事完全没有关系了!”眼见胡菀柔的罪责似乎要被洗去,彭城伯夫人又开口了:“尚膳局出库的东西都是严格审查的,偏偏经过了她的手到了玫璇这里的时候,就出了问题,而她那一罐却什么事也没有!天下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第20章 禁足飞羽阁 看着母亲不依不饶的样子,张妧有些头疼,雪竹是她带出来的,她笃定雪竹在这个节骨眼上为胡菀柔说话,那么她必然确实是被冤枉的,何况,这见血封喉毒确实不是她能得到的,她既不希望有人无辜被冤枉,更不希望今日的事情,成为某些人争宠上位的机会。 可是母亲的心思一向如此,这次又牵涉进去,她只能耐着性子问:“母亲,那依你要怎么做才能相信胡妃的清白呢?” 彭城伯夫人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雪竹,不紧不慢的说:“既然刚才说是她宫里的人接触过,那就把接触过的人送去宫正司好好审审,总有人会受不住刑招认的。” 她的话一出口,雪竹尚且镇定,胡菀柔的神色先惊惧了起来,宫正司的手段她知道,她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不能因为自己让她看着自己身边的人去受那样的折磨! “娘娘…” 她刚要开口,却被张妧适时地制止了。 “母亲,屈打成招未必就是事实真相,凡事讲求的是证据!” 听了自己母亲的话,张妧脸色早已沉了下去,她自己也不能不承认,这个母亲有时候说话做事真的有些心机叵测的感觉,她也有些失了耐性,语气淡了下来:“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没有,就凭这罐茶叶是胡妃身边的人送来的,你们就一口咬定是胡妃做的,这本身就错了,现在还要动用宫正司…本宫不准!” “那你说怎么办?就让我跟玫璇受这不白之冤?我可是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彭城伯夫人见她摆明了态度否决了自己的提议,委屈的拉着站在自己身边的皇太孙的手,摸了一把眼泪说:“基儿啊,你母妃不管,你可要给姥姥和玫璇做主,玫璇刚刚没了你们的孩子,现在差点连命也没了!” “姥姥,您别这样。” 说到之前孙玫璇小产的事情,张妧、朱瞻墡的眉头都不自觉的皱了一下,孙玫璇像是触动伤心事,难过的哽咽起来,胡菀柔站在那里,更觉得窘迫,朱瞻基脸色明显沉了下来。 看了看胡菀柔,朱瞻基微微一沉默,终究是下了决心,抬头看着她开口说:“胡妃禁足飞羽阁,事情查明之前,不许踏出飞羽阁半步。” 一听他的决定,胡菀柔几难相信的看向他,微红的眼中难以自辩的委屈和难堪显而易见,手指微微颤抖,只能用力的抓住了自己的裙角,腿还是软了一下,好在雪竹察觉,立刻伸手扶住了她。 朱瞻基的心似乎被狠狠的抽了一下,眼神沉了沉,转了头不去看她。 张妧似乎也没想到皇太孙竟然会做的这么绝,立刻沉了脸:“本宫不同意!” 禁足不是小事,尤其是对大婚不过月余的胡妃来说,不仅仅是会对她在宫中的威信有损,最重要的会折损他们两个孩子的感情,张妧试过来人,最知道少年心性,动情容易,死心也容易。 知道母亲一定会反对,朱瞻基单膝跪倒母妃一侧恳求:“母妃,不管事实怎样,胡妃都是有嫌疑的,这件事,请您尊重儿臣的意见。“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张妧又气又恼,只能压着火气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儿臣知道。” 朱瞻基明白,在所有人心中,自己永远都是站在孙嫔这一边的,可是今日的局面,不给出一个态度,姥姥和孙嫔肯定不会轻易算了,而菀柔她身上确实有嫌疑,即便有母妃护着,宫里必然也会产生很多流言蜚语,他希望自己能够还她清白,让她堂堂正正的在这宫里生活着。 然而,他的想法,张妧却是并不能够理解,她与皇太子感情一向好,怎么也不能理解儿子的做法:“你知道?!你…” 张妧被气的气结,母子之间气氛有些僵。 胡菀柔见局势僵住,想要遵从朱瞻基的决定,不让他们母子为了自己不愉快,刚要开口,斜倚在芮婵身上的孙玫璇看着局势,心思一转,勉强支撑着起身,抢在胡菀柔之前,突然转向一直沉默不语,安静坐在一边的朱瞻墡开口问:“五王殿下有什么看法么?” 一直沉默不语的坐在彭城伯夫人身边的朱瞻墡听到孙玫璇忽然开口问她,淡漠的看了看一脸憔悴的孙玫璇,言简意赅的说:“没有。” 对于孙玫璇,他从未称呼过她一声“大嫂”。 孙玫璇似乎很想听他的见解,追问说:“殿下的看法一向中肯,怎么今日这么大的事反倒一点看法也没有了?” 她突然问向朱瞻墡,张妧扫了她一眼,接着看向还跪在自己脚边的皇太孙,很明显,朱瞻基似乎对孙玫璇的追问也有些不耐,只是两人都没做声。 “孙嫔娘娘的心思一向最七窍玲珑,今日怎么反倒糊涂了?难道是因为余毒未清?”朱瞻墡说着有些嘲讽的冷笑了一声,自得的反问:“皇兄宫里的事,自然有皇兄做主,难不成孙嫔以为应该是本王来做决定么?” 本想把朱瞻墡搅进来,把事情弄得越加混乱,想不到却被他不动声色的将了一军,孙玫璇脸上一阵红,换了笑脸说:“不是,妾身只是觉得,应该听听殿下的意见。” 彭城伯夫人看出孙玫璇的尴尬,开口责备朱瞻墡:“你这孩子说话也真是的,玫璇怎么都是你嫂嫂,虽说是一起长大的,也该懂点规矩。” 朱瞻墡看向自己的姥姥,半是委屈半是认真的说:“姥姥,孙儿一向是最懂规矩的,不信,您问母妃和皇兄啊!” 刚才孙玫璇与朱瞻墡的对话,张妧听得清楚,虽然孙玫璇没有占到便宜,可是朱瞻墡也被逼着说出“皇兄宫里的事,自然有皇兄做主”这番话,这样一来,就连她也不好再多阻拦了。 她叹口气,果然是“儿大不由娘”,看看朱瞻基,她开口说:“你起来吧。” “谢母妃。” 朱瞻基起身后,张妧知道事情已定,只无奈的说:“你既然是一宫之主,这件事是发生在你宫里的,你自己拿主意吧,母妃只是提醒你,别做些让自己后悔的事。” “儿臣明白,请母妃放心。” 朱瞻基说完,转身看向陆月说:“陆月,你带人亲自守着飞羽阁,出半点差池,本宫就拿你是问!” 陆月闻言立刻上前:“卑职领命。” 胡菀柔虽然失望于朱瞻基的做法,可现在的局势下,她百口难辩,更不想再在这里受那些莫须有的指责,便在陆月领命后,施了一礼:“臣妾告退。” 在雪竹的陪同下,她转身走出了孙玫璇的寝宫,朱瞻墡终究没有忍住,在她将要消失在门口的时候,抬头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目光收回的时候,正看到自己皇兄脸上紧皱着的眉头,和眼神中掩饰不住的痛惜怜悯。 第21章 “狡辩” 当天夜里,胡菀柔沐浴后,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星光点点,想着白天的事情,心情越发凌乱。 雪竹取了一件飞鹤祥云提花图案的烟霞色云锦披风给她披上,劝她说:“夜深了,娘娘早点休息吧。” 感激的看了雪竹一眼,胡菀柔说:“我还不困,你先去休息吧。” “娘娘还在为白天的事情忧心?” “不知道那种毒,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听了她的回答,雪竹不由得笑了一下,胡菀柔疑惑的问:“你笑什么?” 雪竹止住笑意说:“奴婢还以为娘娘在担心自己的处境,想不到…是在担心孙嫔和老夫人。” “我是担心。” 想着白天的情形,想起雪竹对自己的维护,她很真诚的对她说:“谢谢你雪竹,我是说…谢谢你今天为我说话。” 雪竹只了然的笑了一笑:“维护娘娘本也是奴婢的本分,再说,奴婢说的是事实啊。” 想起白天朱瞻基的态度和自己现在的处境,胡菀柔苦笑着叹口气:“可她们都不信,殿下也不相信。” 雪竹却不以为然的说:“在奴婢看来,殿下会更担心娘娘此时的状况。” “会么?” 面对胡菀柔的疑问,雪竹很肯定的点点头说:“这件事,娘娘多少有些当局者迷,虽然这件事并非咱们宫里的人做的,可就像她们指责的,接触过茶叶的人是都有嫌疑的,所以若是当时殿下同意了老夫人的要求,把奴婢和紫云送去了宫正司,那才是最坏的。” 雪竹说的没错,没几个人能受得住宫正司的折磨,自己就差点死在那儿了,真的屈打成招了,自己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可是殿下并没有那样做,殿下把娘娘禁足,看似是怀疑娘娘,可奴婢更觉得,殿下是有心保护娘娘。” 雪竹继续理智的分析说:“这件事事发突然而蹊跷,咱们宫里的人既然有嫌疑,一时半那会儿根本不能有证据证明清白,娘娘既然脱不了干系,即便是有太子妃娘乃功能护着,在宫中处境也难免尴尬,倒不如这样清净,奴婢相信,殿下一点会还娘娘清白,所以才这么做的,娘娘现在只需安心等待。” 宫灯的光晕映衬在雪竹身上,有种特别的光辉,这种光辉射入胡菀柔心中,似乎也感染了她心思通透,在听了她这番话之后,她终于是释然了:“谢谢你雪竹,你总能让我在这宫里觉得安心。” 雪竹笑一笑说:“奴婢去给娘娘泡一杯安神茶,娘娘喝了之后便好好休息,借着这段时间好好调理一下身体,殿下可是一直希望娘娘能早日有了身孕。” 被她说的不好意思,胡菀柔羞赧的看了看她说:“哪有?” “前几日刘太医日日来娘娘宫里把脉,大家可是都看出来了,娘娘冰雪聪明,自然心里也是明白的。” 原来大家也都看出来了,胡菀柔脸色微微有些红,雪竹不再多说,只笑了笑转身想要下楼去泡安神茶。 走出房间,雪竹竟然看到朱瞻基正负手站在门边的小窗前,不知道自己刚才与胡妃的对话殿下听去了多少,不过看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很愉悦,含了一丝笑意。 雪竹正想要施礼,却被朱瞻基无声的制止了,她会意,只微微福了一福,便下了走下了飞羽阁二楼。 朱瞻基走到门边,看到胡菀柔还倚在床边,中秋时节的凉风吹过她的半湿的头发,有几缕头发在随风飘散着,披着披风的倩影依依,在宫灯的照映下,很是温婉恬静。 他不自觉的笑了笑,轻轻走过去拥住她,俯首在她耳边轻轻的问:“雪竹刚才的话,都听明白了么?” 正一心想着雪竹刚才所说的话,胡菀柔并没有意识到他什么时候过来的,乍然看到他,不免惊疑:“殿下?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刚,在你们说身孕的时候。” 听他有意打趣,胡菀柔努努嘴:“我以为听墙角的只有小女子会做。” “谁说我听墙角了?我就站在门口听到的。” “狡辩。” “狡辩怎么了?有些人不会狡辩还不是让自己难堪了。” 听出他的话里有所指,想着白天自己的窘迫,胡菀柔低了头,朱瞻基伸手把秋风吹起的她的一缕秀发绕在指尖把玩着说:“柔儿,宫里的事情从来不是黑白分明的,有些时候,你必须要学会狡辩才行。” 站久了双腿有些麻涨,把身体依靠在他身上,轻松了很多,胡菀柔喃喃的说:“如果殿下肯相信我,那便不用了,不是么?” 知道她今天对自己是有些失望的,朱瞻基拥着她的手微微用了一下力:“可是柔儿,你想过么?有些时候即便是我相信你,即便你真的没有做过,我也未必能够护得住你啊。” 刚才雪竹的话,让胡菀柔的心情好了很多,她笑了笑说:“可到现在为止,殿下一直在努力的护着我,不是么?” “是。” “孙嫔和姥姥没事了吧?” “没事了,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 “噢…你…” 听了朱瞻基的回答,胡菀柔立刻意识到他根本是从一开始就在偷听了,至少也是从她担心的问雪竹会不会留下后遗症的时候开始的。 朱瞻基好笑的看着她有些抓狂的表情,正在这时雪竹叩门走了进来,手中的托盘上端着两杯安神茶。 “殿下、娘娘,奴婢送来了安神茶。” 她说完,把托盘放到茶几上,带上门走了出去,朱瞻基自顾自的过去拿过一杯安神茶喝,胡菀柔去到梳妆台前坐下,拿过梳子梳着自己被风吹乱的秀发,从镜子里看着朱瞻基喝完了安神茶后说:“时候不早了,殿下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听了她的话,朱瞻基撇撇嘴,有些不高兴:“真是不解风情。” “殿下不会是想留在飞羽阁吧?我现在可是被禁足呢!” 她是在赌气,朱瞻基觉得好笑,他若是想要她,还需要看她是不是在禁足么? 走到她身前,闲散的倚在梳妆台上,看着她未施粉黛娇美柔亮的容颜说:“所以我来了,没让你出去啊。” “狡辩…唔…” 她刚刚娇嗔的说完,却被他抓着手臂拉了起来,锁入怀中,俯首吻住了她的唇,直到她呼吸急促,方才微微放缓了力气,唇纹轻轻印着对她说:“就算我狡辩,你也拒绝不了,不是么?” 是啊,从来便拒绝不了的,她早也认清了这一点,任由他将她抱起,放下暖帐,隔开外面的秋夜渐凉,低吟出一室春色愈浓。 第22章 “贼喊抓贼” 朱瞻基一早离开的时候,胡菀柔还在沉睡着,晚上他是缠了她太久了,知道她累,也便没吵醒她。 回到文辉殿,他开始冷静的梳理昨天的事情,先是他送赵王夫妇北上,回宫途中接到孙嫔和彭城伯夫人中毒的消息,然后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菀柔。 菀柔,两次了,上次是他,这次是孙嫔和姥姥,可目标却都对准了菀柔。 上次的事情他一直秘密查询,可始终了无头绪,子宁亲手包的药,只不过很短的时间,就被人动了手脚,他怀疑过是太医院的人做的,否则不可能把药量把控的那么合适,可一直没有出现任何破绽。 那一次,他可以把子宁拉来背黑锅,这次,事情闹得这样大,所用的毒更加狠辣,他不能再找任何人帮忙,唯一能做的,是尽快洗清菀柔的嫌疑。 “皇兄。” 正想着,朱瞻墡走了进来。 似乎料想到他回来,朱瞻基了然的笑了笑跟他打招呼:“你来了。” 去到案牍一侧的椅子上坐下,看着金英奉上茶水后退下,朱瞻墡开口问:“皇兄刚才是在想昨天的事么?” 朱瞻基点点头,朱瞻墡开门见山的说:“臣弟知道皇兄并不相信是皇嫂下的毒。” 扯上菀柔的事,他来过问,让朱瞻基心中有些异样:“你是来试探我的么?” “没有,臣弟是希望能够帮到皇兄。” 见他坦然,朱瞻基方才开口说:“见血封喉毒,产地偏远,就算是太医院也极少,按说不应该。” 朱瞻墡也不再忌讳心中的疑问,直接说:“那罐茶叶,在皇嫂那里只呆了半天不足,在孙嫔这里应该呆了有三四日了吧?如果有人下毒,这三四日的机会是不是更多?” 想起他昨天的态度,朱瞻基看了看他问:“你昨天怎么不说?” 昨天?他若是当着众人的面为胡妃说话,指不定又出什么风言风语呢! 可是,也因为事关菀柔,朱瞻墡不想引得皇兄多疑,便半是恭维半是肯定的说:“臣弟想得到,皇兄自然也想得到了。” 这倒是,大家其实都想得到这一点,只是当时孙嫔是受害者,有些话不好说出来罢了。 “你有什么怀疑么?” “听说赵王妃在宫里的时候,经常来找孙嫔喝茶聊天,比去母妃那里还勤,皇兄应该也知道吧?”朱瞻墡说着,端起面前的茶水饮了一口,方才缓缓的说:“见血封喉毒产自云南的箭毒木。” 前后两句话看似前言不搭后语,可其实寓意很明显,赵王妃母家沐王府便在云南,他是有怀疑的,不止怀疑赵王妃,甚至怀疑赵王对这件事是不是也之情,可是他们没有任何证据,只是怀疑,甚至于说怀疑不如说是一个大胆的猜想来的准确。 毕竟,以赵王妃一个人,想要在皇太孙宫做这样的事情,还是很危险的,除非有人帮她。 朱瞻基明白他所指,他其实也有些奇怪,赵王妃何时与玫璇关系这般亲近了?只是,东宫与赵王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他叹口气说:“如果我们想到了这一层,却找不到任何证据指证,那么他的目的,怕是也要给我一个震慑。” “皇兄仍旧不相信这也可能是一出贼喊捉贼的栽赃?” 朱瞻墡甚至猜想,这件事是不是赵王妃挑唆孙玫璇为了扳倒菀柔的“苦肉计”,要知道这一招虽然狠,若成了却很奏效。 就像见血封喉毒,虽然阴毒,可只要有红背竹竿草,救治及时,也便不会有性命之虞。 可看皇兄的意思很明显,并不相信他的猜测,确实,他的这种猜测太不可能了。 “也就是说,真凶可能永远查不出来,或者不能查出来。”朱瞻墡很是无奈,他有些时候真的看不懂皇兄对孙嫔的那种态度:“那皇嫂呢?她就要被你禁足一辈子么?” “宫里,有些时候可不就是这样的。”朱瞻基看了看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笑了一下说:“你这么关心她,我倒是真想把她禁足一辈子。” 不自觉中,还是为她开口了,朱瞻墡有些窘迫的想要解释:“臣弟只是…” “我明白,你是想查出真相嘛。”朱瞻基却了然的打断他的话说:“你所设想的未必就是真相,若是不能查出真相,我便造一个真相。” 他这样说,无非是承诺不会让菀柔因为这件事受委屈,可朱瞻墡却觉得有些透骨的凉气,他到底见识的要比他的皇兄少:“皇兄…不觉得可怕么?” “是可怕…”朱瞻基无奈苦笑:“她也要成长适应不是么?” 这倒是,她既然嫁给了储君,就注定不可能要人护着一辈子,朱瞻墡也是无奈的叹口气,他们都是需要成长的人,就想这件事,他突然有了自己的一个打算,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决定会不会得到皇兄的支持。 但是,他还是决定说出来:“臣弟在京师闲得无聊,皇祖父既然打算明年迁都,臣弟想先去北平适应一下,还望皇兄能在皇祖父面前美言几句。” 乍然听到他的请求,朱瞻基确实很意外:“去北平?” 皇祖父决意迁都是多年前定下的,北平的营建也一直在进行,可北平毕竟与南京不同,环境不同,人,也不同。 朱瞻墡点点头解释说:“是啊,昨天的事,既然皇兄也有怀疑,那么必然也知道若是真的,目的绝不会是后妃这样简单,未雨绸缪,父王与皇兄走不开,就让臣弟去吧,父子兄弟,咱们是一家人。” 他说的算是清楚明白了,若这次的毒真的与赵王妃有关系,那么必然不是后宫争宠,更深一层,是有人想要看到皇太孙宫出丑,借以打击的人仍旧是皇太孙,显而易见,赵王肯定有所图谋,若这一点只是他们兄弟两人的一个猜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空想最好,怕就怕,这个猜测是真的。 两兄弟并无害人之意,却不能不存有防人之心,何况对赵王,他们始终不信任。 朱瞻基想了想点点头说:“得找个合适的机会才行。” 见皇兄算是答应了,朱瞻墡也笑着说:“当然,怎么都要等到这件事情顺利解决了。” 他其实这次离开,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想要出宫去散散心,主要是希望能冲淡一些与皇兄、菀柔之间的那种微妙的氛围,冲淡一些自己心底对菀柔始终不曾放下的情愫。 她是自己的皇嫂了,他希望她好,但是这个时候离开,他仍旧是有些不放心的,他要等这件事尘埃落定,确定她一切平安无事后,再离开,暗箭难防的宫中,谁知道明年会发生什么事! 这一点,朱瞻基亦是了然,也便点头答应了。 第23章 保胎药的玄机 朱瞻基虽然有过与朱瞻墡一样的猜测,怀疑过这段时间与孙玫璇往来频繁的赵王妃,可赵王毕竟是亲王,目前看来,与东宫和自己也并没有表面的冲突,所以他私下也让刘子宁在太医院秘密核查。 见血封喉虽然毒,却也有催吐、泻下、麻醉的功效,外用可以治疗结核,种子解热,主治痢疾,所以太医院多少是有些这类药物的,只是保管十分严密,朱瞻基怀疑这毒会不会是从太医院流出来的。 三五日后,他召来刘子宁,想要询问他核查的情况。 “让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么?” 刘子宁已经查验的差不多了,便据实回禀说:“类似见血封喉毒这类极毒之物,虽然有药用价值,危险性也是极高,太医院存储极少,除非万不得已的情况,断然不敢乱用,微臣查过现在剩余的量,近两年从无领用,过期的药物也是太医院集中销毁,都有完备无误的销毁记录,微臣反复核对查验,并无任何不妥。” 刘子宁做事一向周全,对于他的话,朱瞻基是相信的,若是如此,事情便麻烦了。难道真的是赵王那边动了什么手脚? 朱瞻基叹口气问他:“这件事,你怎么看?” “事发突然蹊跷,又没有任何证据可循,微臣不敢妄下推断,不过…就像当日微臣所说,胡妃娘娘想要得到这种毒药,确实绝非易事。” “本宫也不相信是菀柔做的,可是现在玫璇和姥姥认定是她,而她与这件事又有着直接的关系。”说到这件事,朱瞻基是自责的:“本宫当日真不该同意她分了茶叶给玫璇。” 刘子宁见状只能劝他说:“殿下也不会想到,那里面竟然会存了毒药啊。” “本宫大婚那一日,孙嫔伤心小产,本宫一直觉得欠了她,所以这件事上顺从了她,委屈了菀柔,如果太医院的这根线也断了,想要证明菀柔是无辜的,怕是更难了。”说到这件事,朱瞻基心中也很难受,又觉得为难:“因为那个孩子,孙嫔心中一直有怨气,对我、对胡妃都有,这我知道,唉…” 刘子宁本来是一直在犹豫,自己无意间从太医院窥探到的秘密,要不要现在告诉皇太孙的,见皇太孙神情衰落,自责内疚又对当前的事情有些焦头烂额,他突然觉得,这皇太孙宫中似乎弥漫着很重的阴谋,到底与皇太孙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他有些担心他在感情上的迟疑和优柔寡断会让他做出什么后悔的事情来。 虽然那件事不能太确定,可还是提醒他一下吧。 这样想着,刘子宁开口说:“殿下,还有一事,事关重大,只是微臣现在并不敢确定。” “什么事啊?” 看着刘子宁脸上纠结犹豫的神色,朱瞻基猜测事情肯定很重要。 刘子宁想了想,方才上前一步,低了声音郑重的说:“微臣这两日在追溯宫中见血封喉领用及处理之事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张竹洲太医当日给孙嫔诊治保胎的药方,发现那些药方多是疏通经血的温补之药。” 本以为是关于这一次下毒的事情,即便是有些怀疑,他也是想要能从中找到蛛丝马迹的,可是在没想到竟然是关于孙嫔小产的事,虽然朱瞻基并不太懂得药物之理,潜意识也知道子宁这个时候提这件,必然说明这件事有隐情,何况,保胎之症应该不该用疏通经血的药物吧? 看了看刘子宁,示意他继续。 “微臣好奇,便在微臣当值那一日,偷偷查看了张太医当日的记录。” “发现了什么?” “按照记载孙嫔确实胎像不稳,可用药上又有些不妥,并非保胎之药,微臣…斗胆追溯到了孙嫔之前的问诊记录,发现…一本收藏隐秘的记录,是张太医对孙嫔身体状况的记载,多为妇科之症,微臣虽然不善妇科,却看得出来,孙嫔…似乎有…宫寒不孕之症。” 刘子宁这番话说完,朱瞻基脸上也是变了神色:“此话当真?!” 刘子宁点点头说:“从前期记载上看,应该是,不过这些年,孙嫔一直在张太医那里用药,身体好转也是有可能的,所以之前那个孩子才…” 朱瞻基忍着心中的震惊,有些失态的打断了刘子宁的话:“你看到的记录最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永乐九年秋冬之际,孙嫔被冻伤的那一次。” 果然是!朱瞻基衣袖中的手微微握了起来,他想不到那一次,因为他的少年意气,让玫璇遭受了这样的惩罚,甚至于伤到了根本。 那她上次的怀孕就是…是为了… 朱瞻基有些不敢想下去了,他实在不想把与他一起长大的姐姐想的这般不堪,只是,他想不到她竟然可以瞒的这样好,这么多年,他一直都不知道,怕是母妃也不知道吧。 可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责怪她,甚至他心中对她越加愧疚,因为那件事情,纯粹因为他自己年少不懂事,不懂得宫中争斗,太过少年意气,却又在汉王的淫威和皇祖父的盛怒下,害怕自己受责罚,还可能连累父王母妃,没有勇气站出来承认错误,眼睁睁看着玫璇为自己担下那个惩罚,被罚在深秋的锦鲤池中站了一夜。 错的,是自己,代他受罚的,是她,所以即便这次的小产,是她故意设计好的,他也不能怪她不是么? 因为他,她才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可是,若这成为了她争宠害人的手段呢?他是不是可以看着她明目张胆的去伤害他身边其他的人? 刘子宁看他神色越加不好,担心的问:“殿下,您…没事吧?” 朱瞻基回过神,有些无力的看着刘子宁,低沉了声音问:“你是不是想说,那一次,她可能没有怀孕?” 刘子宁其实可以确认这一点,只是对皇太孙,他说的已经是尽可能委婉了,因为他清楚皇太孙与孙玫璇的过往,也看的明白这两年两人的变化,只是有些事情仍旧不能说的直白,他轻咳了一声说:“咳…微臣…是想说,关于当日孙嫔小产,很多原因是她的身体确实不宜有孕,只是时间上恰好发生在了殿下大婚那一日,殿下,无需太过自责了。” 听了他的话,朱瞻基机械的点点头,心中却也明了,子宁他知道进退分寸。 “我知道了,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是。” 第24章 药瓶 刘子宁所说的话,让朱瞻基整整考虑了一天一夜,终究是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下午,他召来了锦衣卫指挥使刘冕。 “你找两个做事利落的人,查一下太医院张竹洲的底细,他入宫之前哪里人?做什么的?如何进的宫。” “是。” “要尽快。” “是。” 刘冕走后,朱瞻基吩咐陆风说:“你去太医院找子宁,看看这见血封喉毒是什么样子、什么味道的,然后…” 示意陆风近前,他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殿下是怀疑…”听了朱瞻基的安排,陆风心中意识到什么,有些难以置信皇太孙竟然会有了这样的怀疑。 朱瞻基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的扶着眉心,压制着心中的烦躁说:“说不上怀疑,只是想要查证…查证一些事情。” 陆风见皇太孙这两天心情不佳,联想他做这个决定也并非易事,只答应着说:“卑职明白了,请殿下放心。” 陆风很快去了太医院,朱瞻基看着文辉殿外越加清明的阳光,快要到立冬时节了,天气转凉,飞羽阁会有些寒凉。 ----------------------------------------------------------------------------------------------------------------------- 刘冕那边很快有了结果,张竹洲是永城人士,入宫前是永城小有名气的妇科郎中,后来太医院甄选太医,他便顺利入宫了。 听了刘冕的回话,朱瞻基问他:“他的入宫与彭城主簿孙忠有关么?” 孙玫璇的父亲,永城主簿孙忠,这个刘冕当然知道,其实从皇太孙让他查张竹洲的身份,他便有些猜测了,也刻意的查过孙忠与张竹洲,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事情。 “这个…暂时没有查探到两人又过往的交集,倒是…” 虽然对查到的事情有些犹豫,刘冕还是据实禀报说:“据宫人说,彭城伯夫人倒是在入宫的时候,曾经找过张太医,说是…老乡。” 尽管刘冕说的很含蓄,可朱瞻基却很明白原来是姥姥安排的人,这就难怪了,那也就是说,玫璇的身体是什么情况,她自己也是清楚的。 他在心中不自觉的叹口气说:“知道了。” “本宫再交给你一件事。” “殿下请说。” “当日孙嫔和彭城伯夫人中毒的事,想必你也知道,本宫要你在宫中展开一次搜查,对外不需要说明原因,看看宫人那里有没有一些不该有的东西,若是查到与见血封喉毒相关的,立刻关押起来!不许动刑,也不许与其他人接触!” 听到朱瞻基的命令,刘冕答应着说:“卑职领命,只是皇上那边…” 明白他的顾虑,毕竟在宫中搜查,需要皇上的令牌,朱瞻基示意他说:“皇祖父那边我会去回禀,到时候我会给你搜查的令牌。” “是。” “记住,这件事,到底是想要查找一些蛛丝马迹,其它一些宫人之间私相授受的事情,只要不是大的问题,无需大惊小怪,本宫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弄得宫里草木皆兵。” “卑职明白,殿下放心。” “去吧。” 刘冕走后,朱瞻基从案牍左手最下方的一个抽屉中,拿出一个精巧的圆形长颈琉璃彩瓶,上面绘刻着一只开屏孔雀。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幽冷无奈的看着手中的琉璃瓶,这么精致美丽的小瓶中,装了那么阴狠毒辣的东西,而这背后又暗藏了凌厉的杀机和无尽的阴谋,人心果然是叵测善变的。 朱瞻基心中冷了冷,将那小瓶放到桌上,对陆风示意说:“按照计划的去做吧。” “是。” 陆风简洁的答应着,拿起那个琉璃小瓶走了出去。 ----------------------------------------------------------------------------------------------------------------------- 三天后,锦衣卫会同府前护卫军突然在宫内展开大搜查,搜查了后宫中四司八局十二监几乎从上到下所有的地方。 最后,竟然只是抓捕了尚膳监中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太监,具体原因锦衣卫没有透漏一个字,那个小太监被抓起来后,也是直接便关到了诏狱中。 就在公众猜测纷纷、人心惶惶的时候,十几天后有消息透露出来,原来是从这小太监的私人物品里搜出来见血封喉毒,而这个小太监自己也招人,是因为他原本希望可以去任务轻松、地位尊崇的司礼监当值,朱瞻基没有批过,便怀恨在心,借着机会在皇上赏给皇太孙宫中的茶叶中下了毒。 至于这毒是怎么得到的,他招认自己是云南人,老家人会用箭毒木制作床席,也会留起来一些毒汁治疗痢疾或者毒箭射杀猎物,所以他入宫的时候偷偷带了一些。 一切都看似解释的过去,尚膳监是最容易接触到这些东西的地方,而这小太监来自云南,有这样的毒也便不奇怪了。 消息传出后的第二天上午,朱瞻基一个人在云翊苑环翠湖边散心,想着这段时间自己突然发现的那些就隐藏在自己身边的那些阴谋,突然看到了很多自己从来不曾注意想过的东西。 在这宫里,自己身边,他知道有些事情不可能做到泾渭分明,那就尽量做到去看清是非曲直,用些手段来维持本该有的状态吧。 可是,有些人有些事也是应该去告诫一下的。 正想着,看到孙玫璇在芮婵的服侍下走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经过上次的事情让她有些伤了元气,过去近一个月的时间,她似乎依然有些憔悴,天气并没有那么寒凉,她早早的披上了夹棉披风。 来到朱瞻基身边见礼,两人并排站着看着环翠湖中的锦鲤成群结队的游来游去,气氛不知为何有些沉默。 到底还是孙玫璇开口:“殿下,宫中的传言是真的么?” “什么传言?” “说是…从一个小太监宫中搜出了见血封喉。” “是。” 朱瞻基简单明了的肯定让孙玫璇有些诧异而隐隐觉得不安,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问:“那也就是说,茶叶中的毒,是他下的?” “是,他承认了。” 这个消息对孙玫璇来说是难以置信的,她勉强笑了一下问:“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听她这样问,朱瞻基转向她,淡淡的问:“能有什么误会呢?” “他一个小小的太监,怎么敢做这种事情呢?” “如果是因为想要的得不到,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朱瞻基神色平静,目光中却有着轻易可以被察觉的疏离,这样的疏离让孙玫璇心惊,她一时没有回答。 朱瞻基收回目光,又看向环翠湖中的锦鲤说:“母妃差人过来传话,说事情既然已经查明了,就解除给胡妃的禁足,这件事毕竟让你受了惊吓,我想还是跟你说一声的好。” 不敢继续问下去,孙玫璇牵强的笑着说:“那是自然了。” 第25章 珠胎 禁足中这一个月,虽然宫里纷纷扰扰,身在漩涡中心的胡菀柔反倒是唯一得了清净的人,虽然偶尔有些担心下毒的事情,可她自己没做过的事,心中坦荡,想开了也便不怎么觉得忧虑,有皇太孙的吩咐,飞羽阁中吃穿用度什么也不缺,只是她不能出去罢了,这倒是顺了她的心意。 无需顾忌什么礼节,也无需服侍殿下,她每日里便是看书、喝茶、莳花、刺绣,然后便是与雪竹她们聊天,听雪竹说一些宫闱旧事,还有皇太孙小时候的趣闻轶事,每日里过的自由散漫,不用那般紧绷着自己的神经,人也有些懒惰了下来。 早上,她正在安睡,感觉脸上有些凉凉的东西划过,接着似乎有什么细碎柔软的东西在自己脸上滑动,从眼角到鼻翼,最后几乎要深入到鼻孔中,痒痒的好不舒服。 她嫌恼的伸手挠了挠,翻了个身向里睡去,那个东西又不依不饶的在她的耳孔处挠着,迷迷糊糊的伸手抓了一把,却什么也没抓到,只感到手上滑了一下。 她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看了看,竟然看到皇太孙手中拿着她佩戴的宫绦上的流苏在撩拨她。 有些不开心的皱眉嘟囔了一声:“殿下,别闹…” 她转头接着想要睡去,可心中一想不对啊,殿下怎么这么早过来了?自从十几天前,他又在晚上偷偷过来非要与她“同床共枕”,有十余日没过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脑中一下清醒过来,她一下坐起来,圆睁着眼睛看着朱瞻基:“殿下?!你怎么这么早过来?” 看着她懵懂清醒的受惊样子,朱瞻基觉得好笑,眼神又被她微微张开的睡袍里面大红色肚兜吸引,胭脂红的颜色衬得她肌肤若雪,让他的眼神不自觉沉了一下。 胡菀柔看到他盯着自己的前胸,低头看到自己睡梦中睡袍的带子松散了,忙往上拉了拉锦被。 朱瞻基看到她的动作,撇撇嘴,心想又不是没看过,吃都吃过了,有什么好藏的!轻咳一声,他装作有些不满她的懒惰:“现在还早?我都下早朝了。” 看看窗户那里,确实天已经大亮了,时间应该是不早了,胡菀柔不好意思的应了一声:“哦…” 想想自己这段时间过的,一直在为她的事情周全,几乎是用了所有的办法,再看看窝在被窝里的小女子,朱瞻基有些心疼自己:“你在这飞羽阁倒是呆的舒服,每天睡到自然醒,也不用去管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好像长胖不少啊。” 他有意调侃,胡菀柔闻言摸摸自己的脸附和着说:“对啊,如果能这样过一生倒也不错呢。” “别做梦了!” 听了胡菀柔的回答,朱瞻基伸手在她额头弹了一下,胡菀柔不满的抗议:“呃…疼。” “快起床吧,我来接你出去的。” 一听他这样说,胡菀柔原本慵懒的神情一下子精神起来,伸手拉住他的手问:“查到真相了么?” 朱瞻基点点头说:“是一个受罚去了尚膳监的小内监,因为心存记恨,就在搬运茶叶的时候动了手脚,本也是冲着我来的,只是想不到引出这么多乱子。” 听了他的回答,胡菀柔有些不解:“可他一个小太监是怎么得到那种毒的。” “存心做坏事的时候,总会有千百种办法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朱瞻基有些怅然,只是他不想她纠结这件事,便转了口气说:“别再纠结这件事了,快点起来更衣洗漱,回去一起用膳,我都饿了。” 解除了禁足,胡菀柔想着要紧的是要去太子妃那里看看,禁足那一日,太子妃坚决不同意的情形,她一直记着而感激。恰巧第二天一早,听说彭城伯夫人过来去了孙玫璇宫里,皇太孙也过去了,她得了空闲。 胡菀柔现在也算认清现实了,她无论怎样做,怕是都不会的到彭城伯夫人的欢心,这宫里立场上的东西是难以改变的,既然如此,她就少去沾晦气吧。 这样想着不去打扰,以免惹来烦忧,让殿下也为难,梳洗过后,便由雪竹陪着去东宫,快要走到东宫的时候,正好迎到朱瞻墡从东宫出来。 五王见到她,神色间有着欣喜,只礼貌的施礼:“见过皇嫂。” 胡菀柔福了一福还礼:“五王殿下,有礼。” “昨天,听皇兄说下毒的事情查清楚了,这段时间,皇嫂受委屈了。” 朱瞻墡言语间尽显关心,却也说的合情合理,毫无越距之处,胡菀柔心中感激,回应说:“没有,虽说是在禁足,不过并没有收到什么难为,多谢殿下关心。” “臣弟知道,有皇兄在,自然不会让皇嫂受到委屈。” 朱瞻墡这话是由衷的,他说完,微微侧身示意:“母妃在宫里,皇嫂请吧。” 胡菀柔微微屈膝示谢,正想要往前走,突然觉得眼前一黑,胸口憋闷,腿脚也有些发软,她察觉不好,立刻开口:“雪竹…” 雪竹听她语气不对,忙上前扶住她:“娘娘,怎么了?” 朱瞻墡也看出她的异样,又见她脸色一下惨白,忙上前一步扶住她另一边问:“皇嫂脸色不太好,不舒服么?” “我…” 胡菀柔刚想回答,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几乎要吐出来,忙哪了绢子捂住嘴口,不自觉的要跌下去。 “娘娘!” “皇嫂!” 朱瞻墡吓得赶忙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以防她跌倒,胡菀柔强自定定神,大口的喘了几口气,气息微弱的说:“没事,就是突然…有些胸闷头晕…” 这边刚刚说完,身后突然传来小声而不满的嘀咕:“大白天的,在宫里拉拉扯扯的,干嘛呀这是?!” 三人回过头,正看到朱瞻基、孙玫璇、彭城伯夫人走了过来,想是一起来东宫请安的,这么巧,这一幕就被三个人看到了。 彭城伯夫人看着胡菀柔一脸的厌恶,孙玫璇神情淡淡的,朱瞻基目光沉沉的在朱瞻墡和胡菀柔身上扫过。 雪竹见状,立刻开口说:“殿下,娘娘刚才晕倒了。” 朱瞻基注意到胡菀柔面色惨白,眉头微皱,一手抓着胸口的衣衫,一手拿绢子捂着嘴唇,眼神无助焦虑的看着她,想是又难受又担心他误会。 见她情况确实有些不好,朱瞻基也没多想,直接走过去一把把她打横抱起,一边急匆匆就近向东宫走去,一边向着跟着身后的金英吩咐:“传太医!” 金英立刻向着太医院跑去,彭城伯夫人和孙玫璇也一起向东宫走去,经过朱瞻墡身边的时候,见他站着没动,孙玫璇开口问:“殿下,不去看看么?” 朱瞻墡淡淡一笑,看着她回答说:“有皇兄在就好了。” 言毕,他便向着泽兰苑方向走去,没心情再理会孙玫璇。 刘子宁很快与金英一起来到东宫,胡菀柔正斜卧在贵妃榻上休息。 把过脉后,刘子宁开口问:“微臣失礼,敢问娘娘的月信是否就在这几日?” 胡菀柔低了低头回答说:“应该就在这一两日,只是还没来。” 刘子宁闻言笑了笑,朱瞻基见状上前问:“怎么样?” “殿下请放心,虽然微臣不是特别精通,却可以肯定,胡妃娘娘应该是有孕了。” 此言一出,等在张妧宫里的众人神情各异,胡菀柔与朱瞻基自是喜不自胜,张妧也是高兴的笑了起来,一旁的彭城伯夫人却是一脸的不耐和生气,只是不好表露,孙玫璇的心早已如坠冰窖,怎么都维持不出一丝敷衍的笑意。 朱瞻基高兴的坐到贵妃榻一侧,拉着胡菀柔的手追问刘子宁:“真的么?” “是,恭喜殿下、恭喜娘娘。” 刘子宁说着向两人失了一礼,刚刚起身,彭城伯夫人突然开口问:“这…胡妃有孕多长时间了?” 刘子宁闻言回答说:“回老夫人,按照胡妃的月信和脉象上推断应该刚刚一个月。” 彭城伯夫人闻言,意有所指的说:“那就是说,胡妃这一胎是在禁足的时候怀上的了?” 她这样一说,刚才还笑逐颜开的朱瞻基和胡菀柔两人,立刻有些尴尬,胡菀柔红着脸低了头,按照时间推算,她这一胎,确实是在禁足的这一个月多的时间内怀上的,禁足之时有孕,传出去,怕是不怎么好听。 朱瞻基见状,起身转向母妃和自己的姥姥说:“呃…那个,母妃、姥姥,胡妃她禁足飞羽阁的时候,儿臣…去看过她。” 他这般说,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即是他的意愿,自然不碍胡菀柔什么事了,彭城伯夫人不好再说什么,只讪讪的做下去喝茶,一直没有做声的孙玫璇手中的绢子几乎被绞断。 “倒是胡妃‘因祸得福’了。不管什么时候怀上,都是皇家子嗣,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一直没做声的张妧,笑呵呵的打趣说:“之前下毒的事既然已经证明了胡妃的清白,无辜受冤本也是委屈了胡妃,现在最好的消息啊,是胡妃有了身孕,可得好好养着。” “是,多谢母妃。” 第26章 宠?爱 “殿下你这样做,对我公平么?!” 朱瞻基知道胡菀柔有孕的事情,会让孙玫璇吃心,果然,当天晚上,她便在文辉殿中质问他,只是他没想到,这一次,她这般激动而失态。 “她明明是最有嫌疑的,殿下竟然…竟然在她禁足的时候与她私会!” 说到这一点,孙玫璇心中有着十分的委屈,她以为殿下当时下令将胡菀柔禁足,也是对她有怀疑的,可是后来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更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胡菀柔禁足的时候,殿下竟然会去宠幸她! 这一点才是最让她抓狂的!到底一个男人对女人起了怎样的心思,才会做出这般事情,她心中还是明了的,只是她不明白,胡菀柔她凭什么?! “她到底对殿下做了什么?” 眼见她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眼泪也流了下来,朱瞻基开口说:“玫璇,你冷静一下。” “殿下要我怎么冷静?她在禁足的时候与殿下珠胎暗结!我呢?我失去了孩子,还差点丢了性命!然后,殿下告诉我是个小内监为了报复!如果不是她,我何以落到这样的地步?! ” 说到孩子,孙玫璇几乎要痛苦,朱瞻基心中那份愧疚又起来了,他叹口气对她说:“玫璇,说到底是我欠了你的,我会尽力补偿。” 补偿?怎么补偿?她早已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为了他!这是她的隐痛,可是为了将来,她苦苦隐瞒着!她瞒的了别人,可瞒不过自己,每每想起这件事,她觉得自己的心被千百蚂蚁啃噬着!那种痛,谁能懂?! 所以,胡菀柔的有孕,彻彻底底激怒了她! 这样的怒火让她失了理智,变得咄咄逼人:“如果我坚持不相信那个小内监的话呢?我坚持他背后是有人指使的呢?又或者他是被人收买,只是一个替死鬼呢?殿下会继续去查,让我满意么?!” 明白她“满意”的是一种怎样的局面,朱瞻基无奈的叹口气:“下毒的事情,与胡妃无关!这一点,我很清楚。” “殿下清楚?”近乎刻薄的,孙玫璇咬着唇冷笑:“是在床笫之间,她让殿下清楚的么?” “玫璇!” 朱瞻基实在没想到,一向知书达理的玫璇会说出这般言语,可是此刻,孙玫璇已经完全有些狂躁了,即便听出他对自己的不满,她依然不愿意退让的说:“殿下如果不拿出直接而刻意让我信服的证据,下毒的事情,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 本以为这一次,胡菀柔再无翻身的可能,所以她拿了自己的命来博,甚至加上了彭城伯夫人,却还是惨败!她不能接受!更不能接受的是,这样的惨败,不是来自与胡菀柔的直接对抗,而是因为皇太孙的心! 眼见她这般执拗,朱瞻基只能放出了最后的底线,希望她能见好就收:“从那个小内监的房间里,搜出了盛放见血封喉毒的药瓶。” 然而,近乎执迷的孙玫璇不依不饶:“如果是有人栽赃呢?” “你坚持?” “是!” 话已至此,朱瞻基深深的看了看因为情绪激动,眼神凌厉、面色愤怒到有些扭曲的孙玫璇,沉吟片刻,终究是从自己案牍下的抽屉里,拿出来了一个小瓶,放到桌上,深深舒口气说:“这就是从他房间搜出来的那个瓶子。” 当看到桌上那个精巧的绘刻孔雀开屏图案的琉璃彩瓶之时,孙玫璇的脸色霎时有些雪白,眼神也由凌厉变得猜忌而慌乱,呼吸急促而杂乱。 “殿下…你…” 有些事情无需说的太明了,看到这个琉璃小瓶,她应该什么都明白了,是赵王妃沐芳有一次来她宫里的时候,偷偷留给她的,她一向聪明,不至于傻到觉得同样彩绘的小瓶子只是一个巧合。 这是陆风在她寝宫一个隐秘的小抽屉里找到的。 两人之间有片刻沉默,好像很长远又好像一瞬间,到底是孙玫璇深深吸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问:“殿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臣妾的?” 朱瞻基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他看她故意落水的时候,还是从知道了她宫寒不孕的时候,没法回答,那便不回答,也算是为她保全最后的一点颜面,给两人的将来留下一丝余地。 他只轻轻叹息一声说:“玫璇,有些事情,见好就收吧。不要再冒这样的险了,伤着别人,也会伤到自己的。” 孙玫璇闻言苦笑:“殿下,你知道么?从她入宫开始,你对我的爱便一点点褪去了,只剩下了华而不实的娇宠,再也没有了真情实意的爱。” 终究是把这番话说了出来,无数次,她有着这样的恐惧,却依然霸占着他表面的宠爱,现在,她终究是对他说出来这番话。 朱瞻基无言以对,或者她是对的。 “殿下我们还能回到过去么?” 过去有多长呢?是回到菀柔入宫前?还是在他认识她之前呢? 有些事,从一开始便注定要改变的,从童言无忌到年少轻狂,再到成熟稳重,事情总在改变,物是人非罢了。 见朱瞻基沉默,孙玫璇心中越加觉得惊惧寒凉,她费尽心思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把他的心留住,过去用尽心思除去胡菀柔是,现在处心积虑陷害她亦是,然而,她可悲的发现,自己做的这一切,只是把他推得越来越远,甚至让他对自己心生厌恶了。 走到他身边,她无助的跪了下去,小心翼翼的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哀求他说:“我害怕,我害怕失去殿下…” 并不想看她这个样子的,她一直是华贵而从容的,朱瞻基心中亦是心痛,俯身把她扶起来,伸手擦去她的眼泪,他叹口气说:“玫璇,我欠你的,会补偿你,你若如此执迷下去,我们会越走越远的。” “殿下…”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我不会追究,其他人也不会知道,我也希望你能放开心怀,这样对你,对大家都好,明白么?” 他的意思并没有那么明确,却也似乎把话说明白了,说完之后,他便走出了文辉殿,看着宫灯摇曳的光,孙玫璇拿起桌上的琉璃瓶,暗暗握紧的指甲生生把掌心划破了。 第27章 又见“双飞鸟” 胡妃怀孕的消息很快传开,伴随着的自然是有些闲言碎语的,尤其是,那天她在东宫外面晕倒在五王怀中的事情。 这些传言不可避免的传到了太子和太子妃那里,朱瞻墡自然也听到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传言,朱瞻基与朱瞻墡见面的时候,彼此间的态度冷漠了许多。 又过了两日,突然传出消息,说皇上着意安排五王去北平,督察北平宫城的营造事宜,而这件事也经过了太子的同意,甚至有传言说,命五王北上离开京师,是皇太孙主动提议的。 这样的消息传出来,听在宫人耳中似乎又与之前的桃色宫闱事件是分不开的。 北上这一日,朱瞻基换了便装到一直把他送到外金川门那里,两人站在城楼上,看着初冬暖阳下虎踞龙盘的金陵城一片繁荣安详。 “这个时候让你北上…” 朱瞻基其实是有些抱歉的,寒冬将至,北平那边势必十分寒冷,五王一直在南京长大,不知道过去后会不会适应,可是,这是两人早就计划好的,又有了一个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的因由,不好多说,以免让两人觉得尴尬,他改口叮嘱说:“冬日北平温度苦寒,好好保重。” 皇兄的心意,朱瞻墡自然是明白的,他笑着说:“皇兄放心吧,这是最好的时机,只是会有些委屈皇嫂。” “不用担心。” 朱瞻基叹口气说:“你的怀疑是对的,我虽然没有深究,可赵王府怕是脱不了干系,比起汉王的狂妄张扬,赵王内敛低调,更会隐藏,你一个人身在北平,万事小心。” 他说的自然是之前下毒的事情,朱瞻墡明了的点点头说:“皇兄放心,有徐恭和一队亲军陪我一起北上,我又有皇祖父的皇命在身,赵王不敢怎么样的。” 徐恭锦衣卫百户出身,做事干脆利落、心思缜密而且武功不弱,最重要,对东宫忠心,又与五王有些私交,所以朱瞻基特意向皇祖父举荐了他领兵护送朱瞻墡,同时负责他在北平的安防。 这一点,朱瞻基也是放心的,便点点头:“好,一路顺风。” “臣弟告辞。” 两人拜别,朱瞻墡下了城楼,带着人马出了城门,向着北离去。 朱瞻墡离宫后,很多的闲言碎语悄然消失。 胡菀柔自从有孕后,朱瞻基对她越加呵护有加,恨不能时时放到心尖上。冬日的天气渐渐十分寒凉,加上孕期反应,胡菀柔越加慵懒,除了去太子妃那里请安,其余的时间,多呆在暖阁里准备一些孩童的衣服。 彭城伯夫人早在朱瞻墡离京前便出了宫,孙玫璇自从下毒一事后,性情变得十分低沉,做事也小心翼翼起来,对胡菀柔的态度也十分恭谨有度。 朱瞻基把这一切看在眼中,对孙玫璇也便柔和了起来,只是两人心中清楚,他们回不去从前了,在朱瞻基心中,胡菀柔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一切都慢慢改变着,春节到来了。 无非依旧是宫里的那些礼数,倒是临近元宵节的时候,京师来了一队献艺的花灯艺人,他们穿着怪异,都戴着脸谱面罩,看着很是滑稽,倒是制作的花灯十分精巧,甚至有些花灯可以飞起来,宫中正在操办元宵节的事宜,听说了这些花灯艺人的事,便回奏了太子,太子禀报了皇上,朱棣一听也觉得新鲜,便说安排他们在元宵节的晚上到宫中表演,到时候皇上带人观看。 事情很快办妥了,到了元宵节这一日,夜宴后,朱棣带着众人来到清辉阁二楼等着赏看花灯,清辉阁内向外探出的高台上早已升起来暖炉,摆下了各色水果点心,暖香四溢。 众人分次落座,由于徐皇后去世后,朱棣痛心爱妻离世,决意不再册立皇后,后宫亦没有十分受宠的嫔妃,所以今日,他只一人居于前,后面则是后宫几位地位尊崇的嫔妃,朱高炽与张妧居左,后面是两位朱高炽的嫔妃,朱瞻基带着胡菀柔居右,两人身后是孙玫璇。 很快便看到有宫人升起了孔明灯,接着便看到有陆续有一些体积庞大的宫灯从远处冉冉升起,漫天星星点点的孔明灯中,十几个做工精巧的宫灯游弋其中,场景十分壮观而优美,引得聚在清辉阁外观看的宫人纷纷称赞。 “快看,飞起来的花灯。” “哇,真漂亮。” “这手艺真是精巧啊。” 然而,坐在清辉阁上的一众人在看到那些花灯的时候,却突然变得神色各异。 在那些花灯中,打头的是两只做工精巧的比翼双飞鸟,看到那个花灯,朱瞻基、胡菀柔不约而同的想起两人初次见面的那个元宵节,明绍然给胡菀柔做过一个类似的花灯,只是他的那个花灯没有这样大,飞的也没有这样稳。 胡菀柔看到那个花灯的时候,心中百感交集。 朱瞻基心中有些不快,转头看向胡菀柔,见她有些迟怔的看着那个花灯,想来也是想起之前的事情了,他心中越加烦闷。 而朱棣在看到那个花灯的时候,心中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仔细看过去,发现那些花灯的外壳竟然是木制的,他脑中立刻闪过一种致命的火器——“流火木鸢”! 那是太祖皇帝时期发明的一种火器,以木鸢载炸药,依“木鸢碰”的原理,引爆木鸢上的引火线,以达成杀伤敌人的目的。 可是,这“流火木鸢”早已失传良久,至少从前朝锦衣卫指挥使宋忠被他擒杀之后,便没人能造出像样的“流火木鸢”,而这些花灯…那么像!听说当日宋忠曾编写过一本制作流火木鸢的书册,可是他一直没有找到,难道… 里面燃着的那些宫灯,甚至可以不用碰撞,应该可以直接点燃引线吧? 多年的军事生涯、战场搏杀造就了朱棣敏锐的洞察,看着那些慢慢飞向清辉阁的“花灯”,他突然起身说:“拿弓箭来!” 站在后面负责护卫的卫青闻言,立刻应声:“是!” 接着便从一旁护驾的弓箭手那里,拿了一张弓箭交给朱棣。 朱棣接过弓箭,立刻撘弦拉弓,只听“嗖”的一声,那箭立刻飞了出去,穿过一只孔明灯,外面的纸瞬间被里面的星火点燃,那箭携着孔明灯的一团火光飞速的向着一个花灯飞去,直直插入到花灯外面的木板上,借着便看到那花灯晃了晃,一股青烟从外壳开始冒出,接着只听“嘭!”的一声,那花灯竟然爆炸了! “啊!” 刚刚美丽万分的“花灯”,突然之间变得粉粹,巨大的爆炸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球,炸飞的木片崩的四处都是,有些还燃烧着,惊得在城楼下面的宫人四散而逃。 清辉阁上众人正诧异皇上的举动,看着眼前的情况也是受惊不小,眼看剩下的那些“花灯”都向着清辉阁逼近,都慌乱的站起身向后躲避,顾虑着胡菀柔的身孕已有近四个月,朱瞻基伸手将她护在怀中,小心的后退。 “弓箭手!” 卫青冷静异常的看着还在空中向着城楼逼近的“花灯”,立刻下令弓箭手射击,原本隐藏在清辉阁下面护驾的弓箭手立刻迅速出击,一时间空中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第28章 刺杀 在这些爆炸声中,那些入宫表演的“花灯艺人”头上都戴着脸谱面罩,突然从一个尚未升起的花灯中抽出了刀剑,向着清辉阁便冲了上来。 看着架势,明显是早有预谋的! “护驾!” 卫青见状立刻指挥禁卫军将城楼上的众人护了起来,禁卫军从四处赶来,只是那些人武功都十分高强,目标又明确,赶在禁卫军之前冲上了清辉殿,只有清辉殿中少部分禁军护驾,陆风也立刻陷入到混战中。 朱瞻基看着眼前形势下令:“陆月!护好胡妃…” 说到这里,看到身侧处惊恐委屈的孙玫璇,他补充说:“和孙嫔。” “是!” 陆月刚应声,孙玫璇突然喊了一声:“殿下小心!” 朱瞻基尚未转身,她已经护到了他身后,接着是一声惨叫:“啊!” 身体向着他倒了过来,朱瞻基赶忙接住她,这才看到她背后射入了一枚飞镖,刚才是为了护住他! “玫璇!” 朱瞻基心中动容,胡菀柔和陆月也忙上前查看孙玫璇的情况,就在这时,为首的一个戴着金色脸谱的刺客手中举着的是一个引燃了引线的炸药,向着他们这边冲过来。 那人本来是冲着朱瞻基这边来的,可是看到他身后的胡菀柔之时,明显一怔,接着转头看到另一侧的朱棣,他立刻将手中的炸药引线点燃,向着朱棣的方向扔了过去。 正在与另一个刺客缠斗的卫青看到这边的情况,千金一发之际从缠斗中脱身出来,飞起一脚将那炸药踢出了清辉阁,那困炸药刚飞离清辉阁便“嘭”的一声爆炸了。 那刺客见状,趁着卫青尚未立稳之际上前,持剑向着卫青刺去,卫青躲闪不及,手臂被划了一剑,接着腹部被踢了一脚,跌落到地上,那人挥剑便向着卫青刺去。 朱瞻基眼看形势越来越不利,将孙玫璇靠到陆月身上吩咐说:“看好她。” “是。” 看到一旁被刺杀的护卫身边有把剑,朱瞻基起身拿起那把剑,上前抵过那刺客刺向卫青的剑,给卫青助阵。 外面的禁卫军渐渐逼进清辉阁,那些刺客终究人少,很快便有些处于下风,朱瞻基、卫青两人合力对付这个金色面罩的刺客更是容易。 十几招之后,那刺客被朱瞻基飞起一脚踢在腹部,后退几步抵到护栏便,卫青的剑已经逼到面前,他无处可躲,翻身跌落到了清辉阁下面。 胡菀柔一直注意着这个人,总觉得他很熟悉。 落到清辉阁下面之后,眼见大势已去,那刺客忍痛起身,打了一个口哨,剩下的四五个刺客,立刻围拢到他身边,纷纷从身上掏出炸药,点燃之后向着清辉阁的方向扔了过来,清辉阁上的禁卫军立刻反击,敢在炸药爆炸之前将其踢出清辉阁外,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过后,那些刺客跑的不见了踪迹。 原本灯火辉煌、玉树琼花的清辉阁一片狼藉。 “追!” 看着眼前的情景,朱棣早已气的龙颜大怒:“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人都不许放过!” “是!” 卫青一面派人护卫皇上和太子等人回宫,一面差人立刻通知各宫门不允许放任何人进出,他则带人去各处都搜查。 朱瞻基见孙玫璇已经流了不少血,过去抱起她便匆匆向太医院的方向赶去,一面安抚她说:“有我在别怕。” 陆风跟在朱瞻基身边护送。 虽然对孙玫璇还是有些心结的,可现在的情况人命关天,胡菀柔本也想去看看孙玫璇的情况,却被陆月和雪竹劝住了,让她先回宫里。 想着眼前情形,加上她对刚才那个人心中的怀疑,胡菀柔也便没有坚持,而是在陆月的护送下回了宫。 回到宫里,雪竹让胡菀柔先在贵妃榻上休息一下,她去帮她泡杯茶,可是等雪竹回到宫里的时候,胡菀柔却不见了,她里里外外没找到人。陆月一直守在前院,也没有看到胡菀柔出去,两人向着后院找去,依然不见踪迹,陆月却看到寝宫后面的窗户那里有些血渍,她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吩咐雪竹在宫里好好找一找,她则立刻去太医院找朱瞻基。 太医院内,朱瞻基正看着刘子宁把飞镖从孙玫璇身上取下,为她上药,好在飞镖刺得不深,也不是在要害部位,流了很多血,孙玫璇脸色也痛得皱起来。 隔了一道屏风,陆风和金英守在外面,看到陆月突然过来,神情有十分焦急,陆风眉头一皱问:“小月,你怎么来了?” “哥!” “胡妃娘娘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 陆风大吃一惊,正问着,里面的朱瞻基听到说话走了出来,脸色冷凝着:“又发生什么事了?!” “卑职送娘娘回宫后,一直守在前院,雪竹去泡了一杯茶的时间,娘娘就不见了,只是在寝宫后窗那里,看到血渍。” 听了陆月的回答,想着刚才事情的奇怪,那些会飞的花灯,还有那个金脸面罩刺客在看到菀柔时奇怪的举动,朱瞻基心中突然闪过一个有些匪夷所思的想法,又觉得自己一定是想太多了。 “殿下…” 正想着,听到孙玫璇喊他,朱瞻基忙走过去握住她的手问:“玫璇,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了,胡妃出事了么?” 想是陆月刚才的话被她听到了,朱瞻基并没有隐瞒:“胡妃她…不见了。” “那殿下快去找找吧,免得出什么大事。” 听了她的话,朱瞻基有些犹豫:“你这边…” 孙玫璇勉强一笑说:“刘太医医术高明,没事的。” 刘子宁已经为孙玫璇换好了药,抬头对朱瞻基说:“没有伤到要害,暗器上也没有毒,殿下放心。” 朱瞻基闻言点点头,起身走出屏风后吩咐陆月说:“陆月,一会儿你送孙嫔回宫,好好守着,不许再出任何差池!” “是。” 安顿好孙玫璇这边,朱瞻基立刻带着陆风出了太医院,向着自己宫里走去,人是在宫里失踪的,一定会有什么蛛丝马迹的。 第29章 旧恨 胡菀柔追着一个影迹从皇太孙宫侧门走了出去,似乎是走到重阳宫附近,不见了人,重阳宫闭宫多年,少有人来,宫灯点的少,有些昏暗,四下看了看没看到很么人,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四周安静异常,树影惶惶,冷风刮过有些渗人,她心中有些责备自己的冒险,正想要转身回宫,突然看到身后不远处有个影迹,那人头上戴着金色面具,就在自己不远处盯着自己。 “啊!” 她被吓的尖叫一声,不由得往后退,脚步不稳一下坐到了地上,那刺客见状,下意识的向着她跑过来,只是快要跑到她跟前的时候,猛地停住了,怪异的看了她一眼,绕过她便快步走了过去。 看着那人的样子,胡菀柔鼓起勇气开口:“表…表哥…表哥是…是你么?” 那人闻言一怔,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只大步向着暗处离去。 他刚刚离开,朱瞻基便带着陆风和一堆人赶过来,看到胡菀柔跌坐在地上,他忙跑到她身边把她扶起来:“菀柔!没事吧?” 胡菀柔有些怔怔的摇摇头,朱瞻基看她神情不对,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其他人,低头看着她,担心的嗔怪:“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胡菀柔不知道怎么回答,只低了头没有做声,过来后拿着火把到处查看的陆风却发现了异样:“殿下,地上有血渍。” 朱瞻基向着陆风的位置看去,也看到了那滩血渍,立刻下令:“搜!” 留下四五个人保护皇太孙两人,陆风立刻带着其他人循着血渍去搜查,朱瞻基看着神情不好的胡菀柔问:“到底怎么了?” 胡菀柔心中似乎差不多能确定那个刺客便是自己的表哥,可是她想不通的是,表哥他为什么做出这等事情来,心慌意乱,只伸手紧紧抓着朱瞻基的衣袖,不肯说话。 朱瞻基看着她的情形,心中疑惑溅深,思量她怀着身孕,便对她说:“我送你回宫。” 胡菀柔六神无主的点点头,两人正转身要走,突然从重阳宫中传来十分激烈的打斗声,下意识的,胡菀柔伸手抓住朱瞻基的胳膊央求:“殿下别杀他!” 朱瞻基看着她的样子,眉头一下皱了起来,也基本坐实了他心中的猜想,面对他狐疑的目光,胡菀柔觉得无法解释,就在沉默间,陆风带着人回来了,他手中拿着一个面具,身后,两个护卫军押着一个刺客,那刺客走路一瘸一拐,腹部也有了几道伤口。 陆风走到朱瞻基与胡菀柔面前,目光有些忧虑,却还是如实回禀:“殿下,人抓住了!” “表…表哥…”看到那人的面具已经被拿走了,胡菀柔腿一软,浑身发抖,几乎跌倒,好在被朱瞻基用力搀着。 看着明绍然愤恨阴冷的目光,朱瞻基冷笑一声:“明绍然?!果然是你!” 明绍然只恨恨的看着朱瞻基,目光落到他身旁胡菀柔身上的时候,明显的柔和了一下,却也只看了一眼便转了头。 “押下去!” “是!” 陆风应声,便示意护卫把明绍然押走。 “表哥!” 胡菀柔见状想要上,却被朱瞻基一把拉了回来,目光冷然的看着她。 一头雾水的胡菀柔觉得自己像是在梦里,她闹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可是看着朱瞻基的目光,再想想今天晚上的事情,她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不能胡闹,要快些先把事情弄清楚。 宫中折腾了一夜,抓住了五个献艺人,加上被杀的四个,九个人无一漏网,可是在元宵佳节出了这样的事,丢尽皇家颜面,也引起宫中震荡,鸿胪寺卿自杀谢罪,卫青虽则护驾有功,却因为大量炸药的流入,禁军核查不明,被责打三十大板,更临危受命去剿灭唐赛儿叛乱,以戴罪立功! 连夜审讯,那些人倒是都死咬着,却在他们身上搜出了白莲教的信物,得知事涉白莲教,大理寺和刑部一时更加焦头烂额。 把胡菀柔送回宫中后,安排陆月守着,朱瞻基便去文昭殿陪了朱棣大半夜,直到朱棣气消得差不多,才回到宫中。 第二天一早,朱瞻基便又去了文昭殿,回到宫中的时候快要到晌午了,先去看了看孙玫璇的伤,想着胡菀柔一定为着明绍然的事情纠结,便又去了胡菀柔的宫中。 果然一看到朱瞻基,胡菀柔立刻迎了上来,神情间是掩饰不住的焦急:“殿下,表哥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这次入宫与你无关。” 看了看她,朱瞻基有些不高兴,与明绍然虽然见面不多,可似乎两人每次都不怎么愉快,两人似乎天生为敌,看她对他这么用心,他自然不高兴,趁着脸去桌子前坐下。 雪竹泡好了茶呈上来,胡菀柔示意她来,接过茶水,讨好的放到朱瞻基身边问,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问:“那是为什么?” 朱瞻基冷笑了一下说:“为了刺杀皇祖父,可能顺便还想杀了我。” “为什么?” 胡菀柔越加不解,好好的表哥为什么要刺杀皇上? 朱瞻基知道这件事闹得这样,不跟她说清楚,她肯定寝食难安,便避重就轻的对她说:“菀柔,我只能告诉你,这件事与你、与胡家都没有干系,是明绍然他参与了白莲教。” “白莲教?” 胡菀柔倒吸一口凉气,白莲教她是知道的,常有一些地方百姓以此教义有些反抗朝廷的起义,尤其今年山东一带,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表哥也会牵扯到这里面? “他受山东白莲教妖妇唐赛儿的挑拨,进京做了死士。” “好好的表哥为什么要参加白莲教呢?” 胡菀柔仍然觉得难以相信也难以接受:“我爹他肯定不会同意这样做的,更不会同意他去参加什么白莲教啊。” 朱瞻基喝了口茶,心中思忖着到底要不要把实情全部告诉她,这件事有些复杂,可能…有些东西会是她难以想象的。 “殿下,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啊?” 胡菀柔的情绪已经有些掩饰不住了,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央求之时眼中噙了泪水:“你告诉我好不好,我真的很担心…很害怕…” 看着她惶恐无措的样子,朱瞻基叹口气,起身让她坐下后,尽可能缓和口气对她说:“明绍然,他的真实身份是前朝锦衣卫指挥使宋忠之子,当年皇祖父起兵靖难,宋忠镇守怀来,守城不利被捕,皇祖父劝降,他不肯,执意以死报君。” 听朱瞻基说到这里,胡菀柔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呆呆的看着他。 “皇祖父无奈,杀了宋忠,当时,你爹是皇祖父手下的燕山护卫百户,在此之前,曾与宋忠同为朝廷锦衣卫出身,与宋忠有过命的情分,为了保住宋忠妻儿,你爹以胡家上下性命做保证,带着宋忠的妻儿和胡家举家避世。” “殿下的意思,我爹曾经是朝廷命官,做过锦衣卫,还在皇上手底下做过护卫?” “是。” 胡菀柔当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相信这一切了,当初她在宫中误打误撞遇到自己的姐姐,知道了姐姐的身份,知道了胡家与朝廷的渊源,本以为那些就够复杂的了,想不到,还有更难以置信的,而父亲、姐姐、殿下,身边的所有人选择了对她隐瞒。 有些担心的看了看胡菀柔,朱瞻基继续开口说:“你父亲一直瞒着明绍然,可有些事是瞒不住的,去年春夏之交,他得知了自己的身份,想要报仇,便加入了白莲教,利用宋忠留下的‘流火木鸢’制造方法,造出来那些‘花灯’,想要借着机会,刺杀皇上。” “怎么可能?殿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昨天,皇祖父亲自审讯的明绍然,他把一切都说了。” 胡菀柔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了,朱瞻基伸手握住她颤抖冰冷的双手说:“柔儿,我告诉你这些是为了让你安心,你现在有我们的宝宝,要好好保重,知道么?” 虽然难以置信,可胡菀柔心中清楚,殿下不会跟她开这么大的玩笑,而表哥若非遇到天大的事情,势必不会做出这种举动,必是不可化解的仇恨。 “殿下…表哥他…会被杀么?” 对于这个问题,朱瞻基以沉默代替了回答,胡菀柔看出他的答案,站起身反手握住他的手央求:“殿下,你帮帮他吧,就当是帮我好么?” “这些事情,不要管了好么?这次的事,是他自己选的,谁也帮不了他。” 胡菀柔一听他的回答,又急又担心,眼泪不听话的流出来,朱瞻基明白她的感受,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亲人,让她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又是被自己夫家的人的杀死,她的心情可想而知,可是这又能怨谁呢? “柔儿,他但凡顾虑过你、顾虑过胡家,便决计不会做出这凡事,是他自己选的!” “可是…” “好了。” 虽然理解她,可是这件事牵扯实在太大,即便是他并不想明绍然死,可是他也没有把握说服皇祖父,毕竟明绍然是宋忠的儿子,还明目张胆的潜入宫中暗杀,更与白莲教扯上关系。 他只能告诫胡菀柔:“菀柔,你要知道,你现在是皇家的人,要懂得皇家的身份和立场!这件事不是我不肯帮,而是没人能帮得了!” 胡菀柔不是不明白现在的状况,可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表哥去死?她还能做什么呢? 朱瞻基答应了去陪护孙玫璇用午膳,也想给她一些时间好好想想,吩咐她说:“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了。” 说完,他示意雪竹好好照顾她,便离开了。 第30章 探牢 连着两天,朱瞻基忙于元宵节刺杀一事的处理,还有山东都指挥使司回报唐赛儿作乱的消息,加上孙玫璇为了就他而受伤,他心中愧疚,得空便去看孙玫璇,便不常到胡菀柔这里。 这一点胡菀柔是理解的,对于孙玫璇她也是抱歉,去看过她两次,只是有一次孙玫璇正休息,后来的一次殿下在,她便都没有进去,只送了东西,后来雪竹过去看过说是皮外伤,她想着找机会再去看看她,代表哥道歉。 也就在这几天里,胡菀柔有时间,打听到明绍然被关押的地方,决定去看看他。 来到牢中,胡菀柔利用自己的身份顺利通过了重重关卡,一个狱头亲自带着她向关押明绍然的牢房走去。 明绍然是重犯,被关到的牢狱的最深处,胡菀柔努力适应过牢狱中的昏暗,忍着难闻的霉臭引起的心中一阵阵的恶心慢慢往里走,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当看到明绍然的时候,她还是差一点就痛哭出来。 明绍然蜷缩在牢房潮湿发霉的草地上,身上的鞭痕刺目显眼,明显是受过刑的,腰部的伤口甚至有些化脓。 听到有人进来,明绍然侧首看到胡菀柔,空洞的眼神间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他支撑着身体慢慢坐起来,只低头沉默着。 “表哥。” 一开口,眼泪便先流了出来,胡菀柔去到他身边,拿出放在食盒底部的伤药,伸手想要为他上药,却被明绍然躲过了。 看着他的样子,胡菀柔只能抿着嘴唇把伤药放到他的手边,又把食盒放到他不远的地上。 明绍然侧首看了看那药和食盒,终究是伸手拿过那药,自己慢慢的往伤口处涂抹,胡菀柔站在一旁忍不住垂泪。 等他涂抹的差不多了,胡菀柔也止住了泪水,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问他:“表哥,他们说的你的身世是真的么?” 明绍然悲戚的笑了一下,把药瓶放到一边说:“你都知道了?” 胡菀柔点点头,明绍然眼神变得阴冷无情:“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早知道如此,在他去胡家的时候,我就杀了他!” “你怎么知道的?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啊?” “我娘留下了遗书,放在了她临终给我做的那件衣袍的口袋中,那天我娘的忌辰,我想起那件衣服拿出来看到的。” 若是这样,他的母亲势必不会期满他,事情若是真的,他的痛和恨,胡菀柔可以理解,这样的痛苦是她曾经亲身经历过,他有这样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就像自己当初那么恨的想要亲手杀了纪纲一样。 胡菀柔不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己要如何解开他的心结,只是她不明白的是,他为何会加入了白莲教? “你真的加入了白莲教么?爹他…知道么?” “不知道,你放心,我不会连累胡员外和胡家的。” 明绍然的回答淡然而冷漠,甚至于他已经改口称呼胡荣为“胡员外”了,像是急着划清界限,胡菀柔想着,或者表哥是埋怨爹爹隐瞒了他这么多年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 胡菀柔尴尬而窘迫的想要解释:“白莲教毕竟只是一些地方的普通百姓,唐赛儿一介女流之辈,怎么可能对抗的了朝廷?你们这么做无异于以卵击石。” “你知道唐赛儿是谁么?” 面对明绍然的突然发问,胡菀柔一时愕然,她只是听宫人们谈起过山东一带近些时日白莲教反叛厉害,皇上派了大将柳升去镇压都中了白莲教头领唐赛儿的圈套,可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她并不晓得。 “还记的你六岁那年跌落微山湖,救你性命,然后还教习你水性的那个唐天雪么?” “是她?”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当初那个救她的少女竟然做了一教之主?还举兵对抗朝廷?在她的印象里,那位唐姐姐一直都是一个性情洒脱豪爽又爱笑仗义的大姐姐,怎么都很难和一教之主这样的身份联系在一起的。 只是,自从唐家离开了微山湖,她也有十多年没有联系了,可能很多事情都变了吧? “菀柔。” 就在胡菀柔诧异到难以置信的时候,突然听到大牢门口传来朱瞻基的声音。 “殿下…” 胡菀柔转头,看到朱瞻基面色淡淡的走进牢中,身后跟着陆风、陆月兄妹,看他的神色很明显有些不满,她有些紧张:“我来…看看表哥。” 倒也没有开口责备她,朱瞻基只看了看地上的食盒还有明绍然手边的伤药,开口说:“你现在怀着身孕,不宜到这种地方来,回去吧。” “殿下…” 胡菀柔为难而担心,她不知道皇太孙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可是她继续呆在这里似乎也并不合适,只为难而着急的看着他。 身后的明绍然在看到朱瞻基的时候,心中的怒恨又起,却也并不想让菀柔在这里为难担心,毕竟,所有的事情中,她都是无辜的。 “菀柔,从我知道自己的身世,决意加入白莲教的那天起,就不是你表哥了,我的事你以后不要管!也不要胡员外费心了!我们本也不是一家人。” 听着明绍然说出这般无情的言语,胡菀柔几难置信,却也明白他是有意与自己划清界限,不要连累到胡家和自己,这样想着她眼圈又红了:“表哥…” 朱瞻基有些失了耐心,对陆月下令:“陆月,送胡妃回宫。” “是。” 陆月答应着,去到胡菀柔身边开口劝说:“娘娘,先回宫吧。” 看出来自己在这里也于事无补,胡菀柔无奈的看了看明绍然,转身出了牢房。 看着胡菀柔走远了,朱瞻基方才转过身看着对自己怒目相向的明绍然说:“明绍然,想不到你这么自私!你明知道以你和胡家的关系,若是追究起来,不仅你得死!胡家也会遭殃,甚至菀柔,也要被你连累!” 明绍然冷冷的看着朱瞻基说:“我刚才说过了,我早已与胡家断绝关系!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与胡家无关!” “说的好听!” 朱瞻基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质问:“当时菀柔她也在清辉殿内,你有想过她的安危么?” 说到这一点,明绍然有些颓败,却依然不肯承认说:“禁卫军不是草包,最后的炸药伤不到你们,只是为了我们自己争取时间。” 知道他现在基本是处在一种冥顽不灵的状态中,他们两个人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若不是得知菀柔这么大胆,敢偷偷到牢中看他,自己才不会来跟他浪费口舌,朱瞻基只淡淡的说:“明绍然,今天我来只是想要告诉你,菀柔她现在在宫里很好,而且她现在怀着我的孩子,我不会让他因为你的事情受到影响,至于你,好自为之吧。”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牢房,明绍然伸手拿起那瓶伤药,再看看一边的食盒,想着表妹的神情和自己的处境,悲从心起,眼圈终究是有些控住不住的便的湿润起来。 朱瞻基回到宫中,直直去到了胡菀柔那里,她的做法虽然没有什么大错,却还是让他十分担心,他虽然理解她的心情,可觉得实在很有必要告诫她一下。 “谁让你擅自去牢中看他的?” 声音还算缓和,可语气间的不耐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 “我不放心…” “去了就能放心了?” 朱瞻基反问,胡菀柔无言以对,确实,去看过表哥的状态后,她更加担心了,在她的记忆中,他从来都是一个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少年,从来不曾这般颓废挫败。 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朱瞻基叹口气,直接下令说:“这样的事情不许再出现第二次!” “他是我家人…” “没听到他刚才的话么?从他知道身世的那一天起,你早就不是他的家人了。” 听朱瞻基这样说,胡菀柔心中越加难受起来,想起表哥现在身陷囹圄,又得知了他父亲的遭遇,怎么可能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想要报仇不是很正常么? 她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竟然也有些气愤的说:“说到底,是皇家欠了他的,不是么?” 大概想不到她竟然会说出这般不经考虑的话语,朱瞻基眼神中的气恼变得凌厉起来,话语中也多了警告的意思:“菀柔,你听好了,在那场战争中,从来就没有谁欠了谁的!所有的人,只是因为立场不同而已,这样的话不许再说第二次,当着别人的面更不可以!听懂了么?” 他不知道她会不会想到,若是她刚才的话传扬出去会引起多大的风波?!会给她自己带来多少的麻烦?! “那场战争死了很多人,你不了解有多残酷!皇祖父亦是被逼无奈,否则,死的人会是燕王府上下,甚至北平的百姓也会受连累!宋忠的结局,是他自己的选择,就像明绍然现在的处境,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是的,她不了解,甚至于那个时候她尚未来到这个世上,可就像殿下说的,那场战争没有对错,可有些伤痛却延续到了现在,于表哥是,于胡家、于她亦是!表哥失去了他的父亲,失去了自小应有的家庭,她失去了姐姐,也间接地失去了母亲,甚至于父亲背负着这么沉痛的秘密这么多年! 现在呢?表哥想要为父亲报仇却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她曾经看着自己的姐姐在经过那场战争的摧残后,人不人、鬼不鬼的苟且活着,到头来死在了自己面前,甚至于都不能伸冤,只因为他们都是前朝余孽! 现在,难道她还要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表哥死在自己面前么? “那现在怎么办?殿下,我不能看着他去死啊!” 想到这里,胡菀柔忍不住悲戚失声,跪到朱瞻基面前央求:“殿下,求你了,你帮帮他好不好?” “柔儿,你起来!” 朱瞻基伸手去拉她没有拉起来,朱瞻基只能单膝跪地把她揽到怀里无奈叹气,其实他与明绍然之间最初的对立,是因为对菀柔的情谊,而那些前朝旧怨,他其实看的开,只可惜明绍然看不开,犯下了大逆不道的死罪! 他若是看不开,那么他面对的只能是一局死棋,让菀柔、让胡家白白跟着他受累罢了。 第31章 暖阁艳/事 那天之后,朱瞻基虽然没有对胡菀柔的行动多加限制,却叮嘱了陆月这段时间不管胡妃去哪里都要看好她。 胡菀柔也察觉出陆月近段时间对她的特别“关注”,知道这是殿下的意思,看着他对这件事的态度,她心中是有些失望而寒凉的,那毕竟是她的亲人,可殿下似乎并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帮她什么,甚至于也不准她去做什么。 可有时候冷静的想一想,她能做什么呢?去找皇上求情?若是行得通,她总觉得殿下会帮她做的,而他却明确的告诉她这件事上不要去烦皇祖父和父王,若是触怒了皇上,明绍然和胡家的处境只能更危险,她知道殿下是对的,她还能怎样呢? 在这样的情绪里,她郁郁寡欢,对皇太孙也便有些冷然,朱瞻基也不想看她的脸色,便不常来她宫中,两人的关系渐渐有些冷了起来, 雪竹看着两人的状况心中越加担心,便劝说胡菀柔,这样与殿下怄气,对她、对胡家、对她表哥是没有一点好处的,甚至于她会失去一切的消息,也会失去可能为明绍然求情的机会。 胡菀柔虽然伤心痛心,却没有完全傻掉,她知道雪竹的话是对的,这样想着她便亲自做了龙须酥给朱瞻基送去,想要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来到文辉殿,只看到陆风,一问才知道殿下与孙嫔去了角楼上散心,陆风知道这些天两人有些怄气,看着胡妃的意思似乎是想要和解,便说:“娘娘如果有事,卑职这就去把殿下找回来。” 胡菀柔想了想说:“不用了,我自己去吧。” 前两次去到孙玫璇宫中,都没有机会见到她,现在她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正好去看看她吧。 胡菀柔带着雪竹往角楼那里走去,角楼建在皇太孙宫东南角,上有暖阁,是个登高望远的好去处。 来到角楼,看到金英和芮婵等侍从都等在一楼闲聊,金英看到五六日不肯露面的胡妃出现,又惊又喜,这两日殿下脾气古怪,稍有不顺心便发火,他心中清楚这是因为胡妃与他怄气呢,现在乍然见到胡菀柔,又见她身后的雪竹端着点心,想着若是两人关系好起来,自己苦日子也算到头了,他欢喜的说:“娘娘过来了,殿下和孙嫔在二楼暖阁上。” “知道了。” 胡菀柔笑着吩咐雪竹说:“点心给我吧。” “是。” 雪竹答应着将手中的托盘交到胡菀柔手中,她便自己上楼去了。 “啊…嗯…” 刚刚走进暖阁内,隔了屏风听到里面传来异样的低吟和喘息,胡菀柔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只听到里面有孙玫璇娇媚的声音说:“殿下…臣妾好久没有觉得…嗯…这样开心了…嘤…” 暖阁中异香阵阵,这样的断续颤抖的娇声言语,不难辨别出里面在发生着什么,隔了柔和轻薄的纱窗,胡菀柔看到贵妃榻一侧衣衫鞋袜凌乱的扔着,有大红色蟠龙长袍,也有细棉中衣和艳红的肚兜。 贵妃榻的靠背掩映了里面的景色,隐约看到朱瞻基斜靠在贵妃榻榻首一侧,麦色的手臂搭在靠背上,孙玫璇应该是坐在他的身上,高出靠背的香肩半裸,长发披散,随着口中断断续续、缠绵甜糯的言语,身体上下左右的摇摆着。 胡菀柔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看到的竟然是这样香妍的一幅景象,手颤抖的几乎拿不住自己手中的托盘,看到旁边的一个案几,她紧紧咬着嘴唇,克制着双手把托盘放下。 不是不知道孙嫔既然是殿下的嫔妃,两人之间是少不了肌肤相亲的,可知道与亲眼见到、亲耳听到又是不同的,这样的场景,仿似一枚银针插入心口,让她觉得那样痛,眼睛也涩了起来。 非礼勿视,胡菀柔是懂得,她别过脸,抓着屏风一侧的一个花台,努力的调整了一下呼吸,她想要快些离开这里,,想要立刻逃开,可是双腿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不听使唤,她告诉自己要快些镇定下来。 隐约之中似乎看到隔着屏风站了一个人,孙玫璇嘴角的笑意越加妖*娆撩人。 “殿下,臣妾好想你,你可有想过臣妾?” 大口大口的吸了几口空气,镇定了一些,胡菀柔正抬步想要离开,突然听到里面孙玫璇的问话,她竟然很想知道殿下的回答,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再看过去,孙玫璇停止了摆动,只直着身体幽幽的看着斜靠在榻首上的朱瞻基。 然而,朱瞻基并没有回答,时间也似乎有些停顿住了。 半晌没有听到朱瞻基的回音,却传来孙玫璇的又娇又酥的惊呼,紧接着是一声娇嗔:“啊嗯!殿下…” 原来,是朱瞻基突然钳制着她的腰转了个身,将她压到了身下。 她的大半个身体几乎要露出榻首,长发逶迤在地,朱瞻基孔武有力的脊背上下起伏,屏风内的喘息愈加厚重浓烈。 没有得到朱瞻基回应的孙玫璇有些不甘心,她伸手捧住朱瞻基的面颊,有意识的制止他的索取,却一边刻意扭动收缩着自己的身体一边呻 /吟着追问他:“殿下…嗯…告诉诉…我…啊…有没有…嗯…想过我…嘤…” 手掌正好触摸过她后背的伤疤,朱瞻基想起那天的情形,简短的说:“想过…” 听到他的回答,孙玫璇娇笑着攀附着他的脖颈重起来,努力的激*吻着朱瞻基,顺势将他靠着靠背推坐下去,重又做到他的身上,抬胸把自己的柔软送到他的面前…… 胸前酥*麻传遍全身孙玫璇的声音愈加魅*惑,眼神扫过屏风后那缕纤瘦的影迹,脸上妖娆撩人的笑意染了一丝得意,她知道他会这样回答的,且不说两人青梅竹马的情谊,不久前她算是舍身忘死的为他挡了那个飞镖,何况,他还埋在她的身体里。 看着那抹影迹艰难的转身,扶着门框安静无声的离开,她收起那份得意,拱起腰背,低首吻上朱瞻基的耳唇,沿着他的脖颈逶迤而下,滑落到他的胯间… 一场春色过后,孙玫璇服侍朱瞻基起身穿衣后两人一起走出暖阁,转过屏风便看到案几上的那碟龙须酥,朱瞻基看到之后有些愣住了,那龙须酥比宫中御厨制作的要细一些,像是之前菀柔做给他的,难道她来过?就在…刚刚… 孙玫璇看到朱瞻基愣着,上前说:“是刚才宫人送上来的吧,殿下饿不饿?要不要吃一点?” “不用了。” 朱瞻基转头看着她说:“你也累了,先回宫去休息吧。” 若是以前,她一定会对他撒娇,可有过之前的事,她不想太过缠着他,便依言答应着:“是,臣妾告退。” 孙玫璇下去后不久,金英便上来了,看到朱瞻基正拿着一块龙须酥,小心翼翼的上前问:“殿下,现在回宫么?” “胡妃来过?” “是。” 想着刚才胡妃娘娘下去时候失魂落魄的样子,再一听殿下的话,似乎并不知道胡妃来过,金英不难猜到暖阁中可能发生的事情,他有些犹豫的说:“这点心…是胡妃亲手做的。” 朱瞻基猜到了,因为刚才那拿起的龙须酥上有淡淡的合欢花味道,这是她的味道,把手中的龙须酥放下后,他淡淡的说:“带回去。” 第32章 处斩 寝宫内,雪竹服侍着精神极差的胡菀柔睡下,她刚刚出了寝宫,便看到朱瞻基走了过来,忙迎上施礼:“参见殿下。” “胡妃呢?” “回殿下,娘娘有些疲乏,刚刚睡下。” 朱瞻基闻言点点头:“我去看看她。” “殿下请。” 雪竹说着,微微侧身福了一福,朱瞻基走过去后,她不禁微微叹口气。 其实,刚才看着皇太孙妃六神无主、面色极差的从暖阁上走下来,她这样在宫里多年的老人儿很容易猜到胡妃在楼上可能看到了什么,只是这样非礼勿言的事情,没法说出口,所以她只小心翼翼的服侍她回宫,然后便劝她小睡一会儿。 有时候,睡着了,有些烦心事才能忘记,知道她睡不着,便为她煮了安神茶,这会儿总算睡去了。 只是不知道,皇太孙这个时候过来,是不是知道了胡妃去过角楼?这两个年轻人啊,太子妃果然是没有看错的,明明心中都是万分在意对方,偏偏横亘了诸多的不顺。 唉…… 朱瞻基来到寝宫,看到胡菀柔侧身向里睡着了,脸上似乎有些泪痕,看到旁边放着一个手帕,他拿起来,又为她拭了一下,只是泪痕已干。 心中是有些懊恼的,他想不到她会找到角楼去的,自己也是这段时间有些禁欲过分了,所以在暖阁内,玫璇她陪着自己喝了几杯酒……想着她救自己的情形,也确实觉得自己对玫璇这段时间有些冷淡了,有些时候总会情难自禁。 “柔儿,我不知道你…会过去的。” 他这样说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指腹轻轻滑过胡菀柔的面庞,睡眠中的胡菀柔有些不安的动了一下,并没有醒过来。 朱瞻基叹口气,为她掖了一下被子,起身走了出去。 胡菀柔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雪竹便告诉了她殿下来过的事情,睡了一觉,似乎相同一点,胡菀柔知道当务之急还是在表哥的事情,自己不能太感情用事,这样想着,她决定还是殿下那里探探口气,便让雪竹服侍她更衣洗漱。 因为两人之间心中都是有些心事的,胡菀柔吩咐雪竹在前厅等着,自己往文辉殿那边去,走到门口,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内监尖着嗓子说:“山东按察使司传回消息,说是柳升将军中了唐赛儿的埋伏,出师不利,皇上震怒,命卫青将军即刻带人应援山东,同时下旨…” 听到说到唐赛儿,胡菀柔下意识的停住脚步,听出里面的人似乎是司礼监提督太监黄俨,他后面的话才彻底让胡菀柔几乎当场晕掉:“…明日午时将元宵节的刺客处死。” 黄俨话音刚落,接着听到朱瞻基淡淡的答应:“知道了。” 朱瞻基这一声风轻云淡的应声,彻底让胡菀柔心中残存的一丝希望彻底破灭,他是真的并不在! 她几乎哆嗦着离开了文辉殿,身后听到黄俨说:“这是皇上命杂家给殿下送过来的批奏。” 走到后殿,雪竹迎上来看到胡菀柔面色不太好,有这么快回来,她迎上去问:“娘娘,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我没事。” 胡菀柔强撑着说:“我想吃翠玉豆糕和蝴蝶暇卷,你去做吧。” 这点心和菜是她最拿手的,雪竹答应着“是。” 她有些狐疑向小厨房走去,心中总有些不安,这么快回来,不像是见过殿下的样子,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怀疑,她还是去小厨房准备,出门迎上陆月,雪竹不放心便对陆月说:“月大人,刚才娘娘去了文辉殿,回来后说想吃翠玉豆糕和蝴蝶暇卷,我去小厨房,麻烦月大人照看一下娘娘。” 陆月正是刚才受到朱瞻基吩咐,说是让她盯着胡妃,暂时不要让她出宫,不要与外人接触,不许任何人提及那些刺客的事情,听了雪竹的话,便答应说:“姑姑,放心,我去看娘娘。” 然而,陆月去到后殿,没有看到胡菀柔的人,她心中突然觉得不太好,到寝宫中,也没有看到人,前面是没有看到人出去,是走了后门? 她想着立刻从后门追出去,正看到一个身影转弯。 追到皇太孙宫后面的长街上,果然看到胡菀柔正想着东边走去,她立刻追上去说:“娘娘,殿下吩咐过,您怀着身孕,暂时不要出宫去。” 不让她出宫?胡菀柔自然能想到是为什么,很好啊!他自己不肯帮忙也就算了,竟然还要瞒着她! 胡菀柔心中悲愤,可知道陆月想要拦她是很容易拦住的,她便笑了笑说:“我要出去走走,透透气。” 虽然她努力想要维持住脸上的平和,可陆月还是看到她眼底的那份酸楚和忌恨。 陆月心中生疑,是不是胡妃听到了什么?那就更不能让她出去了。 “娘娘,请恕卑职不能放您出宫。” “是他不让我出去的对么?为什么?” 胡菀柔见陆月这样说,伪装不下去了,突然就凄惨的笑了,继而眼泪便涌上了眼睛:“因为我表哥要被处斩了是么?!” 果然是知道了,陆月哑然:“娘娘…” “月大人,我都知道了,我知道我表哥有错,可他也有委屈不是么?殿下不肯帮我,我自己去求皇上,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看着我表哥去死!” 听了胡菀柔近乎绝望的哽咽话语,陆月心中跟着难过,可却也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只能硬着心说:“娘娘,不是卑职不肯放你,实在是…这件事,您改变不了的。” “那我也要去!” 胡菀柔用左手擦了一把眼泪,恳求陆月:“如果是风大人他出事,月大人一定也会不顾一切的去救他吧?将心比心,月大人你放我出去吧!” 说起兄妹轻易,陆月有些动摇,可是想到利害关系,想到五王离京之前,特意找过她,托她在宫里多照顾一下胡妃,说她太柔善,容易被人欺负,现在她还每月给五王写信,告诉他宫中一切安好,其实是说胡妃一切安好的意思,若是胡妃出事,她怎样向五王交代?五王一定会担心的。 想到这里,陆月探口气,拒绝说:“对不起,娘娘,卑职职责所在,不能放您…” 见陆月这般坚决,胡菀柔深深呼口气,忽然抬起右手,陆月看到她一直掩在右袖口的手竟然握了一把匕首,不仅倒吸一口凉气:“娘娘!” 胡菀柔准备了这把匕首,她知道自己想要去文昭殿找皇上求情,皇太孙宫中的人一定会阻拦,果不其然,刚偷偷出了宫门,陆月就追上来了,既然求不过,就只能这样了。 她握着匕首,几乎是哽咽着对陆月说:“有些事你不知道,我当年执意入宫已经是亏欠了他,若这一次就这样看着他被杀,我真的会后悔一辈子…” 手臂颤抖的厉害,匕首锋利,脖颈处有些血印,陆月心急如焚的看着胡菀柔,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第33章 喂药 “啊嗯!”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胡菀柔只觉得手腕被人大力握住,接着一阵锥心的痛麻,忍不住痛呼出声,手中的匕首接着便跌落到了地上。 身体被人大力的拉转身,脸差点撞到身后人的胸口,她抬头,看到脸色铁青的朱瞻基。 原来是雪竹没找到胡妃和陆月,觉得事情不妙,立刻回禀了朱瞻基,说娘娘刚才去过文辉殿,朱瞻基一听便知道坏了,立刻追了过来,正看她拿着匕首说那番话,他心中的醋意立刻便腾地起来了。 “你亏欠他什么了?后悔当年没有答应与他的婚事是么?” 朱瞻基一开口,明显是听到了她刚才的话,看到他,胡菀柔心中的愤恨也腾地起来,竟然想也没想就赌气回呛说:“是!如果我当年听话与表哥成亲,便不会入宫看着姐姐惨死,现在又要看着表哥他被杀!” 被她的回答气的头大,心里醋意更盛,可这是在长街上,黄俨也不知道是不是走远了,有些话不能说,朱瞻基只能压住自己的火气,命令她:“老老实实的回宫,我当你刚才的话没说!” 然而,胡菀柔铁了心要见皇上,挣扎着说:“我要见皇上!你不肯帮我,我自己去求皇上!” 担心她怀着身孕的身体,朱瞻基几乎是把她抱到怀中制止她:“君无戏言,这件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你这样只会害了你自己!” “那又怎么样?我在你这里算什么?” 想着上午看到的情形,想着这些天他对这件事的不闻不问,胡菀柔悲从心起:“如果是孙嫔?如果是她的家眷出来什么事,殿下还会这般无动于衷么?怕是拼了性命也会护她周全吧?” “是!没错!”朱瞻基眼看着她要闹下去,也失了耐心:“因为是明绍然所以我无动于衷!我今天来阻止你,只是因为你肚子里我的孩子!” 他本想提醒她怀着孩子,可话出口却变了味,陆月和跟在朱瞻基身后的陆风、金英闻言,面面相觑,殿下这话,着实有些伤人了。 胡菀柔闻言,更是觉得痛,看着朱瞻基怒目,不管不顾的话也冲了出来:“殿下如果今日不让我去,就永远别想见到这个孩子了!” 本来心中有些歉意的朱瞻基一听,火气和醋意一并迸发,握着胡菀柔手臂的手猛地用力:“你敢为了他,拿我们孩子!威胁我?!” 陆月、金英等人忙上前劝说:“殿下息怒,娘娘她到底怀着身孕,一时情急。” 朱瞻基用力克制住自己心中的火气,深深的吸了口气,把胡菀柔往怀中用力紧了紧,直接威胁她:“胡菀柔你听好了!如果再胡闹,敢伤到孩子一点点,我把明绍然挫骨扬灰!让他死无全尸!” 闻言,陆月有些不满的开口:“殿下!” 心痛,痛的呼吸都困难。 听到他这句话,胡菀柔果然安静了下来,却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眼神中全是哀痛、愤恨、委屈和无助,原本绷紧与他僵持的身体,也在一瞬间软了下来,几乎是无力的瘫软到他身上,脸色煞白,眉头紧皱,呼吸也变得急促。 “柔儿!柔儿!” “娘娘!” 看她情况不对,朱瞻基立刻慌了起来,也责备自己恼怒下把话说重了,忙把她抱起来,往宫里走去:“传太医!” 刘子宁很快过来了,因为朱瞻基对别人不放心,逼着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恶补妇产的医术,到底是触类旁通,医道之间也是有些想通的,他倒是很快掌握了一些,一般问题是能够处理的,太医院院判岳津又帮着做了应急的保胎丸,为的便是应对特殊紧急情况。 给胡菀柔把了脉,是怒急攻心动了胎气,他说着:“好在娘娘之前胎像稳固,虽然有些动了胎气,不过不要紧,娘娘遇事千万不要着急才行,慢慢商量。”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着寝宫的众人脸色都有些不自然,不敢多说,拿了一颗保胎丸呈到胡菀柔面前说:“娘娘先服一颗保胎丸吧。” 然而,胡菀柔只看了看刘子宁手中的丹药,把头转向了床里面,刘子宁见状,不解的看向一边的雪竹和陆月,按常理,没人会把孩子当儿戏,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雪竹见状,上前劝说:“娘娘,皇嗣和您的凤体为重。” 胡菀柔凄惨一笑:“谁的命不是命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坐在一边的朱瞻基眼神沉了沉。 “娘娘……” 雪竹刚开口,便被坐在一边的朱瞻基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化成水!” 刘子宁一怔,朱瞻基不耐的重复说:“化成水!” “是。” 听清了朱瞻基的话,刘子宁依言取了一个小瓷杯,把保胎丸放进去,又放了一些水,把药丸研开。 朱瞻基走过去,拿过那个瓷杯递到胡菀柔面前问:“你喝不喝?!” “殿下…” 眼见胡菀柔固执的转了头,朱瞻基眉头皱了起来,雪竹怕殿下发怒,想上前劝,朱瞻基却并没有理会她,做到床榻前,伸手将胡菀柔按到靠背上,然后把小瓷杯中的药水喝到自己嘴里。 胡菀柔吃痛,伸手去反抗他的手臂:“你放开!” 朱瞻基却一只手握住她的双手手腕,一只手钳着她的下颚,迫使她张开嘴,低头把嘴里的药水度到她的嘴里,胡菀柔想把药水用舌头顶出来,却硬被朱瞻基给顶了回去。 虽然说是喂药,可当着众人的面,赌气的两人倒是没什么,旁观的雪竹、陆月有些尴尬的转了头,金英和刘子宁却滑头的互视交换了一个眼神,撇撇嘴,他们不是第一次见殿下不是用这种方式为胡妃喂药了。 “咳咳咳…” 到底是败给了他,只有胡菀柔自己心里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男人,借着给她喂药,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竟然腾出手偷偷探入她交领衣衫内去捏她的胸!虽然隔着内里的中衣,可能是因为有孕,那里总是特别敏感,最后她明明顺从的咽下了药水,可他还是侵占着她的粉舌不放,甚至手也不老实,她又气又怒又羞,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 她把药水咽了下去,有些苦苦的味道呛了一下喉咙,让她趴到床沿边咳嗽起来。 朱瞻基看她喝下药,松了口气,见他咳得厉害,便伸手去轻轻拍打她的背,胡菀柔却嫌弃的去推他的手。 雪竹、陆月看到胡菀柔的动作,有些担心,可朱瞻基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意思,甚至脸上有些戏谑的味道,反手握住她推他的手,依然耐心的抚着她的背。 第34章 郡主合欢 等胡菀柔不咳了,朱瞻基扶着她斜趟到靠背上嗔怪:“自找苦吃。” 胡菀柔这会儿懒得理他,只气呼呼的转头向里,也是不想让在场的人看到她脸上可疑的红晕,即便是不清楚刚才被他戏弄的具体情况,那个样子也够尴尬的。 朱瞻基也没再难为她,转头看向刘子宁,刘子宁会意,上前说:“娘娘没有大碍,只是为了保险起见,还需吃两日保胎丸,微臣会日日过来把脉。” 朱瞻基闻言放下心来,吩咐在场的人说:“都先出去吧。” 虽然有些担心,但是看着两人似乎已经都有些冷静下来了,便都依言退了出去。 等雪竹带上门,朱瞻基转头见胡菀柔转头向里,摆着臭脸还是一脸拒人千里的样子,他伸手想要拉她的手,也被她嫌弃的躲开了。 平日里总是一副乖巧和善的样子,倔起来,这脾气,他也是服气的,无奈的探口气,他清清嗓子说:“你表哥已经出宫了。” 他说完这句话,作势便要站起来离开,果然如他所料,胡菀柔先是一怔,接着有些难以置信的转头,看他站起来要走,忙不迭的伸出两只小手拉住了他的手。 “关心的人安全了,你可以放心休息了。”朱瞻基语气是有些酸酸的,说完便要抽出手来离开,可这个时候,胡菀柔哪里会放手,小手抓的越发的紧。 “你不就是关心他,现在告诉你了……” 朱瞻基是有些故意的,酸酸的指责着,低头一看才注意到胡菀柔已经泪流满面了,本来是因为两人吵架的那些话生气,故意逗弄她,看到她委屈的哭泣,又满眼的迷惑,他又不忍了。 重新坐下,拿了手帕一边给她擦了擦眼泪,一边说:“你爹知道了他在京城的事情,入宫求情,皇上看在往日情分上,答应放你了你表哥,昨天晚上,你爹已经连夜带着你表哥离京了。” 胡菀柔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也进宫了,可她一点也不知道,这样看来,这段时间并不是像她想的那样,殿下什么也没做,他应该一直在做着,只是没有告诉她。 “事关重大,又牵扯诸多机密,知道的人不多。” 朱瞻基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递到她面前说:“你爹来去匆忙,只留下这一封书信,让我交给你,让你宽心。” 看到上面的笔迹,胡菀柔便确定是自己父亲的无疑,表哥没事了,她心中的怨念释怀了许多,甚至早上暖阁的事情也不重要了,她伸手擦了擦眼泪问:“殿下为什么一早不告诉我呢?” 他本来是想着一早去跟她说这件事,可玫璇早早在暖阁备好了点心,说是想让他散散心,明绍然的事情解决了,他心情不错,又见孙玫璇小心翼翼的期盼神色,想着这些时日,自己对她也够冷淡了,不能一直这样下去的,希望她受到教训也便罢了,又是她主动示好,便答应了。 可是他也没想到喝了一壶酒后,会发生那样的事,更想不到,好几天郁郁寡欢的菀柔会在那个时候找去了暖阁。 “我还没来的及…”暖阁上的事提起来平添尴尬,她若不问,他便不提,却有些醋意的说:“更没有想到,原来你…为当年选择入宫而后悔了。” “对不起…”见他为那句话耿耿于怀,胡菀柔解释说:“我是一时着急,害怕…表哥他…真的就这样被杀了。” 听她这样说,朱瞻基笑了笑,靠近她一些问:“那有没有…后悔嫁给我了?” “没有…” 胡菀柔低了低头,小声的回答,朱瞻基自然是满意的,只是想着刚才的情形,他有伸手覆到她有些凸出的腹部说:“那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拿孩子赌气了,他的生命我也有份,你不能因为在你的身体里,就来威胁我。” 想想刚才自己的话和做的事情,胡菀柔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听话的点点头。 两人之间的不快似乎烟消云散,朱瞻基笑一笑,伸手擦干她脸上的泪痕,低头吻上了她的唇,如痴如醉,似乎很久没有好好的品过她的香甜了,他一直很留恋。 关于元宵节那些刺客的事情,再无人提及,唐赛儿的反叛,有卫青的支援,很快也被镇压了下去,只是唐赛儿却没有抓住,有说她在混战中战死,有说她从海路逃出生天,有说她削发为尼的,朝廷用尽诸多办法在民间查找,始终也没有找到其本人,眼看皇上既定的迁都一事临近,对唐赛儿的搜查只能作罢,胡菀柔得知消息暗自松口气。 到底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万一她当真被抓,她怕是又要去找殿下闹起来,这样最好了。 此后的时间平静而紧张,胡菀柔临产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天气渐渐转暖,有感觉要生产的时候,正值合欢花开。 张妧想着两个孩子第一面对这样的事情,难免紧张,便过来陪着朱瞻基,听着寝宫里胡菀柔忍耐不住的惊呼,他坐立不安,倒是张妧耐着心思做着,却也忍不住像寝宫内看,女人生孩子都是过道鬼门关,尤其是第一次生产,她也是担心的。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胡菀柔的一声痛呼后声音低了,接着听到一声清亮的啼哭声传出来,两人这才都舒出一口气。 雪竹满面喜色的走出来说:“恭喜殿下,是个小郡主。” 朱瞻基闻言说:“女孩儿也好,我…现在能进去了么?” “可以了。” 雪竹说完,朱瞻基便走了进去,张妧含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她心里却是是有些惋惜的,皇家不比百姓,若是男孩儿,菀柔便更能高枕无忧一些,毕竟是第一个孩子,将来也还是有机会的,她也起身向着寝宫走进去。 床榻上,胡菀柔脸色还有些苍白,正侧身看着枕边的粉红色皮肤小人,含了柔和的笑意。 “殿下。” 朱瞻基伸手擦了擦她额头的汗水:“让你受苦了。” “母妃。” 张妧进来,抱起床边的小襁褓,脸上也是喜不自胜的说:“果然女孩子是像父亲的。” 这边正说着,雪竹带着内监杨庆走了进来,杨庆见众人都在,立刻上前施礼:“恭喜太子妃娘娘,恭喜殿下、娘娘,皇上为小郡主赐了封号。” 众人一听都很高兴,这么快皇上就赐下了封号。 朱瞻基结果杨庆奉上的宣纸,大开一看上面写着两个字:“顺德。” 杨庆笑眯眯的解释说:“皇上说君‘君子象之以顺行其德,积其小善以成大名’,希望小郡主长大后顺德积善,堪为皇女表率。” “有劳杨公公,请代为谢过皇祖父。” 朱瞻基说着微微示意,杨庆也便答应着告辞了。 去到母妃身边,看着她怀里的顺德郡主,朱瞻基对母妃说:“皇上既已赐了封号,烦请母妃为顺德郡主取个乳名吧。” 张妧看着怀中的孩子,想了想说:“这个孩子是你们的,你们一路走来不易,我这个做祖母的就为她取名‘合欢’吧,希望这个宝贝丫头一生无忧,希望她的出世是你们合欢时光的见证。” 朱瞻基、胡菀柔闻言笑着相视一眼,开口道谢:“多谢母妃。” 第35章 重见 宫中多年没有皇嗣,合欢的到来,给宫中增加了难得的喜悦,难得有平常百姓家四世同堂的乐趣,只是因为既定的迁都时间已到,大家都开始忙于迁都的准备 自永乐朝开始,大明京师名义上在南京,实则北平已经成为陪都,并在永乐元年确定为“北京”,北平诸司以行在相称,朱棣几乎每年都要去北京巡视,先后几次出兵漠北,一应军马粮草也都是由北京准备供应。 自永乐六年朱棣将迁都北京的想法决定下来,便开始逐步营造北京城,终于在今年年初将北京皇城营造完成,迁都是大事,牵扯诸多王公大臣、人财物力,为了诸事顺利,也为不引起大的波动,经过深思熟虑,朱棣既定八月份带着部分朝廷重臣先期前往北京,太子及皇太孙后行。 八月份,朱棣便按照既定计划带着内阁大学士、三司六部的重要文武官员先期抵达京师。 朱高炽与朱瞻基便在南京留守,有了合欢,胡菀柔竟然觉得宫中的日子其实过的也快,直到十月份,接到北京传来的圣谕,命朱高炽与朱瞻基最迟十二月初便要抵达京师,准备迎接正月初一的万国来朝。 所有的女眷也随着太子和皇太孙一行一同抵京,五六个月大的合欢已经晶莹剔透的人见人爱。 抵达京师的时候,赵王朱朱高燧与朱瞻墡一同在宫城外迎接,众人相见自是免不了一阵寒暄,女眷则都在轿撵上没有下来,透过围帘,胡菀柔恰好看到了站在外面迎接的朱瞻墡,一年多的时间,五王他似乎成熟了很多,外面披着墨色立领夹棉披风,比之前在警示的时候似乎清瘦了一些,神色却很好。 安排妥当,大家一路赶来都是有些困乏的,朱瞻基陪着朱高炽去面见皇上,女眷则按照尚宫局的安排各自去了自己的宫殿休息。 第二天,宫中在谨身殿安排了皇家宴会,皇上、太子、皇太孙、赵王以及一班成年皇子都参加了,身为皇太孙正妃,胡菀柔也是要参加的,有朱棣在,大家气氛融洽,宴会进行到后半段,思量还要照顾合欢,她便请辞了。 看到胡菀柔走出去,朱瞻基与朱瞻墡眼神不经意的交流了一下,朱瞻墡端起手中的酒杯抿了一口,放下的时候似乎没有拿稳,一下把半杯酒洒到了自己的袖口上,银俊见状忙上前想要给他擦拭,朱瞻墡接过他手中的手帕说:“我出去一下。” 在看到朱瞻墡走出谨身殿后,赵王朱高燧侧首看了看负责宴会总管的大太监黄俨,黄俨立刻会意,也不动神色的退出了殿内。 朱瞻基端着酒杯轻抿了一口,不动声色的把这一切看在眼中,嘴角含着一丝冷然。 出了谨身殿,朱瞻墡立刻向着皇太孙宫的方向走去,紧紧赶了几步,果然看到胡菀柔在前面走着,雪竹跟在她身边。 一年多不见,她还是原来的样子,似乎一点也没变,京城里那些事情他多少也是有所耳闻的,加上赵王似乎刻意的要与他提及皇兄宫里的事情,有孙嫔那般计较而气量狭小的女子,她定然是不会过得很开心,可她一直的凡事通透、从容平淡,这一点,让他安心而心疼。 “皇嫂。” 走在前面的胡菀柔,乍然听到朱瞻基的声音,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到朱瞻墡,有一瞬间的迟疑,接着便施礼:“五王殿下。” 朱瞻墡走上前,含了一贯的温和笑意问:“一年多不见,皇嫂…可好?” “承蒙殿下挂心,一切都好。” “那就好。” 久别初见,两人言语间竟然有些不自然的疏离,朱瞻墡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方形小河,递到胡菀柔面前说:“这是吐蕃之前进贡的羊脂新玉,送给合欢,愿她一世平安。” “这…” 胡菀柔微微一迟疑,还是接过那个小盒,借着柔和的宫灯打开,看到里面是一个由云纹和蝙蝠组成的流云百福图案羊脂玉佩,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她看着玉佩说:“五王之前的贺礼都已经收到了,她小小稚子,怎么好接受这般贵重的礼物。” 朱瞻墡依然是那般的笑意说:“我这个做叔叔的一片心意,收下吧。” 这边胡菀柔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朱瞻基不悦的声音:“不是回宫照看合欢么?怎么在这里花前月下开了?” “殿下。” “皇兄。” 两人转身便看到朱瞻基摆着臭脸向着这边走来,快要走到两人身边的时候,似乎脚下绊了一下,加上喝了些酒,脚步不稳差点跌倒,胡菀柔见状忙上前一步扶住他:“殿下,小心…” 靠的近了,他身上的酒味浓烈,胡菀柔担心的问:“是不是喝多了?” 朱瞻基顺势揽着她的肩头站住,眼神却看到了她手中的礼盒中,嘴角含了一丝不满:“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听他说出这句诗,胡菀柔顿感不妙,果然,朱瞻基接着便有些气恼的看向朱瞻墡,挑眉问:“这礼物送的是不是有点不合适了?” 想不到兄弟两人一见面便产生误会,胡菀柔忙解释说:“这是五王送给合欢的,殿下别乱猜疑了。” 朱瞻基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酒的原因,言语间有些故意找茬的反问:“送给合欢的?需要背着我么?!” 听了他明显的无理取闹,胡菀柔气结:“殿下!” 朱瞻墡无奈苦笑一声问:“臣弟离京一年之久,竟然还是不能抵消皇兄心中的猜忌么?” 朱瞻基听了他的责问,眼神也越加冷淡的看着他问:“我为何而猜忌,你心里不清楚么?!竟然还要私下见她!” 身后的金英和银俊眼见两人要闹僵起来,忙上前劝说:“二位殿下,皇上可还在谨身殿呢。” 朱瞻墡闻言,有些气恼的叹口气,看了朱瞻基一眼,便回身向着谨身殿走去。 “殿下,你能不能讲点道理了?不要无缘无故冤枉人好不好?” 听胡菀柔出口责备,朱瞻基把不悦的眼神看向她问:“怎么,责备他让你觉得不舒服了。” 知道他应该是喝多了,胡菀柔也不想跟他吵,只叹口气,幽幽的说:“说到底,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不相信五王么?” 朱瞻基闻言,不怒反笑着说:“你们两个远远地,我谁都相信,站在一起,我谁都不相信!” 虽然他笑着这样说,可听在胡菀柔耳中总觉得难堪。 正想着,朱瞻基突然开口:“陆月!” “卑职在。” 也不知道之前在那里暗中保护的陆月突然现身,不仅胡菀柔吓了一跳,一直在暗处观察着刚才情形的黄俨也吓得不轻,因为他看到陆月走出去的地方,就在他的不远处,那他暗中窥探的事情,岂不是… 朱瞻基也没多说什么,只有些暧昧的开进胡菀柔说:“立刻送胡妃回宫!别见到人就寒暄各没完没了,合欢还等着母妃呢!” “是。” 陆月应声,朱瞻基原本揽着胡菀柔的手,突然用力握了一下她的腰,胡菀柔没防备这一痛,不禁“嗯”的娇声出口。 当着陆月、雪竹、金英等几个人的面,胡菀柔被他这一下弄得又气又羞,又不好发作,只气的红着脸跺脚,这样一闹,朱瞻基倒是一扫之前的怒气,戏虐的笑着转身向着谨身殿走去。 经过夜宴中的事情,大家都尽量维持表面的和谐,只是没几天,皇太孙与五王闹不和的传闻还是不可避免的在宫中谣传开来。 只是这一切并没有影响永乐十九年正月初一的万国来朝,日本、琉球、朝鲜、瓦剌、古里、锡兰山、苏门答剌、阿鲁、占城、爪哇等国家使臣都在这一天见证了大明迁都京师的辉煌,见证了大明的强盛和国力,见证了永乐的雄才大略! 第36章 意外秘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流言,朱瞻基对待胡菀柔的态度竟然又逐渐的疏远起来,虽然日日去胡妃宫里看合欢,也不过看看,偶尔用膳,几乎从不留宿。 胡菀柔感觉的出来他似乎有些生气,只是她觉得本就是他胡乱猜疑,清者自清,自己实在没有去解释的必要,加上要照顾合欢,即便不常见朱瞻基过来她宫里,也并未觉得很空虚,反倒清闲。 可两人的疏离看在别人眼中总是会觉得不妥,时间久了,皇太孙偏宠孙嫔,而冷落胡妃的传言也渐渐传出来,太子妃张妧也是不可避免的知道了。 天气渐渐转暖,二月初的一天,胡菀柔抱了合欢去张妧宫里请安,两宫离得不远,有母乳跟着,胡菀柔便让雪竹和宫女们各自去忙,没有让婢女跟着。 对于自己的孙女张妧是极尽的疼爱,一看到合欢便接过去抱在怀中逗弄,正是讨人喜爱的年纪,被自己的祖母一逗,合欢便不住的起来。 逗弄的一会儿合欢,跟着的乳母便抱过去喂奶,张妧这才对胡菀柔开口问:“听说殿下最近日日宿在孙嫔那里,寝宫都少回去了?” “没有,只是偶尔。” “那也不能十多天不在你那里就寝了。” 听出来太子妃的不满,胡菀柔含笑说:“合欢小,儿臣要照顾合欢,殿下是不想儿臣辛苦。” “你倒是会为殿下说话,孙嫔可没你这样的气度。” “有些宫人说话就是瞎猜疑,母妃是知道的” 张妧闻言,笑意有些淡淡的:“孙嫔在我身边长大,她什么性子,我也是清楚的。” 对于太子妃对孙玫璇的言语,胡菀柔有些没法接话,即便两个人现在都是朱瞻基的嫔妃,可毕竟孙嫔是在太子妃身边长大的,按照情分,总是比自己深一些,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太子妃对孙嫔十分的不满,甚至是有些讨厌。 “本宫留合欢在东宫住几日,你啊,不能这么放任自己的丈夫,要懂得收住男人的心,尤其是在这宫里。” 胡菀柔闻言不免向着合欢看去,张妧笑着说:“有乳母在合欢你就放心吧。” “是。” 胡菀柔答应着,心中却不免探口气,母妃一片好意,她也不是不放心合欢,只是她没有把握是不是殿下会去她宫里,而且,对感情,她从不想用什么手段去守着,那样太累,守住的也未必就是真情。 母乳随着合欢留在了东宫,胡菀柔一个人往回走,两宫之间隔着一个小型的江南风格小园林名叫“如意苑”,穿过如意苑是回宫的一条近路,眼见时间有些晚,胡菀柔便想着走近路向着如意苑走去。 周围只有几声鸟叫和早春的长风吹动树枝的“飒飒”声,细软鞋底踏在沿着鹅软式铺就的小径上,也静然无声。 走到如意苑中间需要穿过一个由巨大的太湖石搭建的假山下面的小道,胡菀柔刚走过去,突然听到内里传出一个故意压低却依然尖尖的声音:“赵王殿下所想要的,与殿下梦寐以求的并不冲突。” 那个音调一听便是一个太监的,因为听到赵王,而那人说话的语气让胡菀柔觉得奇怪,她不由自主的贴近声音传来的太湖石一侧,敛声静听。 “殿下一心所系,卑职是知道的。” 这声音竟然是黄俨的?! 胡菀柔有些怀疑他所说的殿下是谁,接着听到黄俨又开口说:“殿下应该知道胡妃虽然贵为皇太孙妃,可一点都不快乐,加上又孙嫔那般的人物,将来的下场很难说啊。殿下这么多年不肯娶妻,难道不是因为对胡妃余情难舍么?” 听到这番话,胡菀柔不免吸口凉气,他话里竟然是事关自己的?!那这殿下岂不就是指…… 她还没想完,便听到里面传出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赵王想要的又是什么呢?是我父王和皇兄的储君之位么?” 这声音竟然是五王朱瞻墡的!胡菀柔一时奇怪,黄俨与东宫和皇太孙宫的关系一项冷淡,今日五王怎么会与他在这里会面? “五王殿下严重了,赵王所想的不过是保住自己在京师的位置,做个护国藩王,不至于落到汉王殿下那般的下场罢了。” “呵呵,那本王似乎也帮不上赵王什么忙啊。” “殿下此言差矣,殿下毕竟身在东宫,知道东宫的态度,赵王担心的也不过是东宫的态度嘛。” 两人话说到这里,胡菀柔听得心惊胆战,毕竟是偷听,又是这般隐秘的事情,不仅事关两宫,更事关自己,往深了说,很可能影响到朝中局势,而她也担心五王的态度,她不希望他站到汉王和黄俨那边。 “何况,皇太孙他并不信任殿下,既然做哥哥的没把殿下当弟弟,殿下又何必这般苦着自己呢?” 或者是因为清楚以朱瞻墡的为人绝不会背叛他的父王,黄俨很聪明的从目前兄弟两人表面上的分歧入手。 她越听越担心,越想越怕,腿一时有些发软,不由得退了一步,哪知恰巧提到了一边的太湖石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接着听到暗处有人的呵斥声:“什么人?!” “啊…” 受惊的胡菀柔控制不住的又后退一步,脚下一绊跌倒再来鹅软石小径上。 “胡妃娘娘?!” 跌的有些疼,胡菀柔一时没能站起来,接着听到一个粗冷的声音传来,她一抬头,竟然看到兴州卫指挥佥事高以正。 高以正原本是天策卫指挥使,后来因为天策卫牵扯到汉王诸多不法事,皇上震怒之下直接撤销了天策卫,高以正因为曾有军功,皇上便让其做了兴州卫指挥佥事。 乍然见到胡菀柔,高以正也十分紧张,不知道是没有顾及到还是因为担心她听到太多五王与黄俨的谈话,他没有去扶胡菀柔起身,却冷着脸往她身边逼了一步问:“娘娘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高以正眼中的一丝杀意,胡菀柔紧张的缩了缩身体回答说:“我…路过。” 显然,高以正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有些威胁的说:“娘娘只身一人路过这里,不太安全。” “放肆!” 高以正话音刚落,突然听到朱瞻墡不悦的声音传过来:“怎么跟胡妃说话的?” 听到五王的声音,胡菀柔下意识的松口气。 高以正看过去,正看到朱瞻墡面色冷冷的从太湖石后转过来,而在不远处的暗影里,黄俨只漏出一个脑袋向他摇摇头,高以正会意,这是示意他不要把事情闹大闹僵,毕竟,胡妃,是目前横亘在皇太孙和五王之间最大的嫌隙,也是最容易被他们利用的。 他立刻单膝跪地,向着胡菀柔和朱瞻墡拱手认错:“卑职失礼,请娘娘、五王恕罪。” “高以正?!” 朱瞻墡看到他的时候,眼神愈加冷淡,他其实猜到黄俨敢冒险约他见面,暗处必然有他的人,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人竟然是堂堂兴州卫的指挥佥事,那也就是说,很可能高以正在失去了汉王这个靠山后,利用提前到北京的时间,又攀上了赵王! 本以为有了汉王的事情高以正会安稳一些,现在看来不然,而且,是势必不会被东宫所用了!而根据他在京师着一年多的暗中摸查,赵王暗中培植的势力,怕也绝对不止一个兴州卫,毕竟他在北京经营良久,加上赵王性格不似汉王那般嚣张,怕是更难对付!赵王目的怕是也并非久居京师这么简单了! 朱瞻墡想着,冷冷的对着高以正问:“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高以正眼神有意向着他的背后看去,话中有话的说:“卑职…卑职是奉命…” “呵!奉命!” 朱瞻墡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冷笑一声:“行了!回去吧!” 高以正有些犹豫,看了看还跌坐在地上的胡菀柔说:“五王殿下…娘娘她…”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朱瞻墡已经十分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虽说已是春日,可地上还是有些冷的,她跌坐在那里,会受凉。 眼见朱瞻墡要发怒,不远处躲着的黄俨也示意他离开,高以正立刻俯首:“是。” 高以正走后,朱瞻墡看向慢慢抚着太湖石站起来的胡菀柔,担心的问:“没伤到吧?” “没有。” 胡菀柔一边拍了拍沾到衣服上的泥土,一边犹豫的说:“你们…你们刚才说的话…” 朱瞻墡却坦然的笑了笑问:“都听到了?” 胡菀柔眼神忐忑的点点头:“听到一些。” “只是赵王有些担心。” 朱瞻墡似乎也不想隐瞒她,笑着解释说:“你也知道,藩王不能长居京师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有了汉王的前车之鉴,赵王自然会担心京师迁到北京,他便要离开,毕竟在京师驻守了有十几年,是有些感情的。” 胡菀柔对他的解释并未怀疑,却还是有些担心的问:“可是…听黄俨的意思是要你转向赵王一边,这么做岂不是要与父王为难?” “不会的,父王对自己的三弟一向友善,赵王又不似汉王那般野心勃勃,不会危及父王和皇兄的地位,只是希望可以长居京师,做个闲散王爷罢了,到底是一家人,我又与父王、皇兄最近,他这才想到找我的。” 听了朱瞻墡这番话,胡菀柔半信半疑的问:“五王对赵王有把握?” 朱瞻墡点点头说:“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皇兄好么?交给我来处理。” 对于前朝中事,胡菀柔本也不想牵涉过多,何况刚才黄俨的话中还牵扯到了自己,多问必然尴尬,又见朱瞻墡说的肯定,也便点头答应下来。 第37章 条件 朱瞻墡站在太湖石下,看着胡菀柔离开如意苑,心中想着刚才黄俨对他说的那番话,还有高以正刚才对着菀柔咄咄逼人的架势,又联想到自己抵达北京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赵王对他三番四次的试探,心中慢慢有了决定,等胡菀柔的影迹完全看不到了,他立刻转身向着赵王府走去。 来到赵王府,他没有理会护卫的阻拦,直接冲到了后院,果然看到朱高燧、黄俨、高以正都在。 “五王殿下,这么快……” 故意无视自己这位三皇叔的示好,朱瞻墡直直的冲向高以正,抬脚便将毫无防备的高以正踢翻在地上。 不等高以正站起,朱瞻墡抬脚压住他的胸口,气狠狠的说:“高以正,本王警告你,敢再这样对她一次,你脑袋就别要了!” 朱高燧见状忙上前劝说:“五王消消气,刚才黄俨已经把事情经过告诉本王了,他们也是担心给殿下带来不必要的怀疑和麻烦。” “哼!” 听了朱高燧的解释,朱瞻墡这才不满的冷哼一声,一甩常服的下摆,收起了脚。 “上茶。” 朱高燧说着示意黄俨和高以正先退下,又让朱瞻墡坐下后,才问他说:“殿下这么快过来,是不是想通了?” 朱瞻墡沉默了一小会儿,端起茶杯轻轻的喝了一口茶水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说:“我可以帮三皇叔,但是菀柔她若有任何闪失,我都会立刻撤出!若是知道,皇叔身边有人做了一丝伤害她的事,三皇叔应该知道侄儿的为人!” 一听他的话,朱高燧简直喜出望外:“殿下最重情谊,一心为胡妃好,本王自然是知道的,本王保证,这样的事,绝不会发生第二次!” 朱瞻墡闻言,神情这才有所缓和。 朱高燧注意看着他的神态,也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后说:“我希望可以看到殿下的诚意。” 就知道是这样,朱瞻墡在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说:“三皇叔有话不妨直说。” “父皇为了牵制锦衣卫的势力,在东直门成立了以宦官为主的东厂,这东厂厂公的位子一直没有确定。” 听到这里,他的目的,朱瞻墡基本已经有些了解了,只是他只拿着杯盖拨弄着茶水上温热的氤氲气息,等着赵王自己说出自己的目的。 果然,等不到朱瞻墡的回应,朱高燧只得继续开口说:“本王希望黄俨可以做到东厂厂公。” 朱瞻墡放下手中的茶水,脸上含了难以置信的笑意看着朱高燧说:“三皇叔这就是故意为难我了,我一个连藩号都尚未获得赐封的郡王,怎么能妄议朝政?” 朱高燧闻言忙解释说:“本王怎么会对殿下提那么不切实际的要求,只是本王听说厂公的人选父皇已经下旨让皇兄拟定,本王只是希望殿下帮着‘打听’看看皇兄拟定的是哪几个人?其余的事情,本王来做。” 这样的要求不算过分,朱瞻墡点点头:“这不难,明天这个时间,本王会告诉三皇叔的。” 朱高燧很满意朱瞻墡的干脆,笑着道谢:“有劳殿下了。” …… 一直到老晚上也没有接到朱瞻基来宫中的消息,胡菀柔见夜渐渐深了,想着他今日应该也是要宿在孙嫔那里的,便沐浴了坐在窗边看书,任由一头长发随意的散着。 难得的安静,可她的心却怎也静不下来,总在想着如意苑的事情,心烦意乱,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和忐忑,答应了五王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殿下的,可是,五王他真的有把握么? 不知不觉外面传来戌时的更鼓声,胡菀柔也觉得有些乏了,正想要收起书册准备就寝,恍惚间看到门边斜倚着一个人影,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然是朱瞻基,身上披着一件披风,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胡菀柔忙起身施礼:“参见殿下。” “免礼吧。” 朱瞻基淡淡的答应着抬步走进了房间,经过胡菀柔身边的时候,闻到他身上有好闻的沐浴过后的气息,只是因为从外面进来,有一丝淡淡的凉意。 胡菀柔解释说:“臣妾不知道殿下过来。” 朱瞻基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个生气,径直走到床榻前坐下问她说:“今天去母妃那里了?” “是。” “说什么了?” 听他这样问,胡菀柔有些不好的预感,可是母妃对孙嫔的那些不满,她自然是不能说的,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说:“没说什么。” 朱瞻基冷淡的一笑:“没说什么?母妃会差遣了浣雨姑姑来斥责本宫,还连累了孙嫔!” 原来如此,胡菀柔看着他一脸的责备,而这份责备是因为他的孙嫔被母妃斥责了,心中也有些怒气,你们两个人怎么做事的心中没有一点数么?还用我去母妃那里乱说么? “我不知道母妃为什么要责难殿下,殿下若是为了来兴师问罪怕是来错了。” 看着她一副拒不认错的态度,朱瞻基冷笑一声:“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胡菀柔不想跟他吵,疑问在事关孙玫璇的事情上,她从来没有赢过,又何必自找不自在? 这样想着,她便有意对朱瞻基下逐客令了:“殿下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早点回去休息吧。” “当然有其他事了。” 见她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朱瞻基看着她的眼神沉了沉说:“是你要求侍寝的。” “我没有!” 胡菀柔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又觉得太过直接,便缓了口气解释说:“今天我也有点累了,殿下不如去孙嫔那里吧。” 今天,她心中有事,是真的没法专心侍寝。 朱瞻基听她这样说,心中又觉得窝火,本以为十几天不见,两人的气氛会融洽些,她也能学着乖一些,想不到竟然这么皱着脾气:“当真是仗着母妃的偏爱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还是说又见到五王,旧情复燃了?!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被他这样斥责,胡菀柔又想到母妃今日告诫自己的话,觉得自己也是有些过了,到底就算为了母妃的一片心意,自己也该学会曲意逢迎才是,更不该再扯上五王了,她低着头没有说话。 朱瞻基起身走到她面前,张开双手说:“更衣!” 胡菀柔无奈,只能伸手去解开他的披风,又帮着他宽衣。 即便是各人心中都有心事,亦是免不了的一夜温存,情难自已处,两人似乎也都迷恋了在相互的给予和索取中,把宫中那些纷繁扰心的琐事忘却掉,愈加贪婪的想要更多,直到子时夜深,疲乏的两人方才相拥着沉沉睡去。 第38章 萧墙之争 十几日后,任命东厂厂公的旨意在早朝上宣布了,出乎众人预料,厂公一职竟然是由黄俨担任了。 圣旨一出,不仅内阁中的杨士奇、杨荣等人倍感意外,就连朱高炽、朱瞻基也是预料不到,因为在朱高炽最初拟定的人选中并没有黄俨,只有朱高燧似乎并未觉得意外。 下了早朝朱瞻基先送朱高炽回了东宫,一路上父子二人一直在说着东厂厂公人选的事情,从父王口中,朱瞻基心中渐渐生出一丝怀疑,在东宫正好看到练剑的朱瞻墡,他对父王说自己有事找五弟,朱瞻墡便随着他去了文辉殿。 到了文辉殿,朱瞻墡奇怪的问:“皇兄找臣弟是有什么急事么?” 朱瞻基也没有多卖关子,直接回答说:“今日,皇祖父下旨命黄俨接任了东厂厂公。” 朱瞻墡对这件事似乎并不怎么关心,听了皇兄的话,也只是淡淡的点点头问:“是么?” 看着他的态度,朱瞻基有些疏离的笑了一下问:“你不会告诉我你之前一点消息也不知道吧。” “朝堂中事,臣弟自然是不知道的。” 看着他一脸坦然的模样,朱瞻基盯着他说:“赵王手中有一份父王拟定的东厂厂公人选名单,那上本没有黄俨,可其他人要么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被免职,要么因为突发事务被派出京师,恰巧宫里就剩下黄俨最合适了。” “那还真是挺巧的。” “你知道,宫中向来就没有什么巧合。” 所谓的巧合,多是认为制造出来的,朱瞻基转头走到窗前,看着门外渐渐泛绿的嫩芽,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怀疑:“东宫文华殿,除了你,似乎没有其他人,可以在父王不在的时候随意出入。” 朱瞻墡闻言直接开口问:“皇兄是怀疑臣弟了?” “在那几日只有你去过。” 这是刚才朱瞻基从他父王那里得来的消息。 朱瞻墡闻言却并不肯承认,只淡淡的说:“皇兄若是怀疑臣弟呢,就拿出证据来,否则臣弟也觉得冤枉,若是没有其他事,臣弟先行告退。” 他说完便想要离开,却被朱瞻基开口喊住了:“朱瞻墡!” 两兄弟说到这里,朱瞻基的语气已经有些不好了,他转身盯着朱瞻墡说:“本宫今日找你来是把你当弟弟看,希望你不要一步错,步步错!” 朱瞻墡的态度也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冷冷的说了句:“皇兄的好意臣弟心领了。”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文辉殿,剩下朱瞻基在文辉殿气恼之下,挥手把一个玉质笔架挥手扫到了地上。 朱瞻墡听到文辉殿中传出来的碎玉声,脚步微微一顿,还是走了出去。 刚刚出了皇太孙宫,朱瞻墡走到如意苑门口的时候,雪竹走了过来向着朱瞻墡施了一礼:“殿下,娘娘烦请殿下移步如意苑。” 听到是胡菀柔找他,朱瞻墡点点头便随着雪竹走进了如意苑,远远地看到胡菀柔站在茹怡长轩下等着他。 他走过去叫她:“皇嫂。” “五王。” 胡菀柔看到他,神色有些微微的纠结,向着雪竹微微示意,雪竹便离开了长轩。 胡菀柔这才开口说:“我刚才去文辉殿送些茶果,不巧听到你和殿下在文辉殿争吵。” 朱瞻墡淡淡笑了一下说:“只是皇兄有些误会了。” “当真是他误会么?” 胡菀柔明显是听到了两人争吵的内容,忧心忡忡的看着他说:“你也知道黄俨与父王和你皇兄一向不和,东厂…又是直接向皇上负责的。” “这些事,我都知道,皇嫂无需多虑,黄俨掀不起大风大浪的。” “可是殿下他说的没错,一步错、步步错,万一是赵王和黄俨联合利用你呢?万一你…没法回头了呢?” “皇嫂忧心了,臣弟过去从未主动为自己争取过什么,这一次,想要按照自己的意志来做事了。” 听了朱瞻墡这番话,胡菀柔的心慢慢沉了下去,有清风撩拨起她的裙摆。 朱瞻墡似乎也并不想与她多说这件事,便说道:“起风了,皇嫂衣衫单薄,早点回宫吧。” 他说完,拱手施了一礼转身便想要离开,胡菀柔情急之下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急急地说:“倾巢之下岂有完卵?赵王他有野心,他也不会把你当做自己人,这么简单地道理你怎么可能不懂?” 看了看她抓着的自己手臂的手,朱瞻墡笑了笑问她说:“皇嫂觉得,皇兄就把我当做是自己人了么?” 联想这几日前自己听到的话,胡菀柔知道他与皇太孙的纤细多少是有些因为自己的,她神色恳求的看着他说:“五王,我不想…不想你为了我与殿下起萧蔷之争。” 听了她的话,朱瞻墡笑了笑问:“那你是……更担心我?还是皇兄?” 他的问题,让胡菀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于她来说是有些不同的,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在这宫里,处处护着她,甚至于对她的呵护比皇太孙给她的还要多,可是她却因为自己的身份无以为报。 皇太孙呢?那是她的丈夫,是她爱过的人,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对皇太孙还有当初的那份情思,可两人的身份已是不可改变,出嫁从夫,即便是他次次伤害着她,即便是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永远都不是最重要的,可她还是要维护他不是么? 尤其是在这件事上,事关皇家安危。 见她没有回答,朱瞻墡伸手抚在她握着他手臂的手上追问:“如果我们有一天立场对立了,你能理解我么?” 意识到两人手上的交错,胡菀柔把后从他的手臂上抽出来,看着他说:“如果你一定要与你皇兄作对……我会……站在他的那一边。” 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心还是难以抑制的痛了起来。 朱瞻墡苦笑一下,继而深深呼出一口气说:“那皇嫂……就好好的做好自己皇太孙妃的本分吧。” “五王!” 说完,他不顾胡菀柔焦急的制止,便头也不会的离开了如意苑。 春风乍暖还寒的时候,看着朱瞻墡离开的背影,胡菀柔忽然觉得彻骨的寒意袭来,宫城远角处似乎有风云卷起。 第39章 走漏风声 对于朱瞻墡的态度还有自己听到的那些言语,胡菀柔犹豫再三,依旧是没有对朱瞻基说出口,事实上,从那天之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朱瞻基事务繁忙,闲下来的时间很少,而对于朝中局势,他一向也不喜欢嫔妃多言。 有几次,她刻意想要说起见到五王与黄俨一起,朱瞻基也只是笑一笑说:“五王现在有自己的想法了。” 她再说多了,他反倒是不高兴的以为她是担心她,弄得她不好多说,有几次私下见到五王,想要劝说,可宫中表面一切正常,似乎都是自己多心了,胡菀柔也便安慰自己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也许就像五王说的,赵王与黄俨掀不起大风大浪。 这样的情形一直延续到了五月初,皇上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有十几日没能上朝,宫中一切事宜也交到了太子手中。与此同时,黄俨利用自己东厂厂公的身份,更加密切的出入朱棣寝宫,一来暗中查探朱棣的身体状况,同时,时时诋毁太子的一些做法。 朱棣似乎确实病的不轻,对于黄俨的一些消息,只答应着,并未作出过回应。 慢慢的,在太子监国的这段时间内,竟然传出来皇上病重,因为对太子监国期间一些做法不满意,有意废掉太子,传位赵王,也有人说皇上大限将至,各种传言甚嚣尘上,朝中人心惶惶,倒是身处流言漩涡中心的东宫和赵王宫安静如常。 可只有两宫的人清楚,在这份安静下面的暗流涌动。 这样的消息,胡菀柔也听到一些,宫中纷扰事,她窥探到的不过是极小的一点,心中是为东宫和皇太孙担心的,可朱瞻基最近也着实繁忙,她即便忧心,也无能为力,便常常到东宫去陪着母妃张妧说说话,也聊以开解。 这天,她从东宫回来,见时间尚早,也便没有急着回宫,心中升起一个强烈的想法,便向着赵王府的方向走去,赵王府临近西直门,附近有个皇家园林,与东宫离得不算远,走到园林中,雪竹突然开口说:“娘娘,那…是不是东厂厂公和兴州卫的指挥佥事?” 看到是这两个人,胡菀柔下意识的借着园林中隐匿了一下,再看过去的时候,只看到黄俨手中对高以正递过去一个东西。 定睛一看,胡菀柔和雪竹都是倒吸一口冷气:“兵符?!” 担心被发现,两个人小心翼翼的藏好,直到黄俨、高以正离开了园林走远了,两人才走了出来。 这个时候在宫中隐秘处拿着兵符,绝对不是符合常理的事情,何况以两个人的身份地位,绝对不应该拿到兵符才是! 这一点,胡菀柔与雪竹即便只是宫中女子也是懂得的,察觉事情不对,两人出了园林,正看到黄俨和高以正从西直门方向消失,她们便立刻向着宫中急急走去。 “啊!” 宫墙拐角处,两人走得急,胡菀柔一下撞到一个人身上,没有防备,受惊不轻的胡菀柔忍不住惊呼出口。 “皇嫂,怎么了?” 听到说话声,胡菀柔抬头看到她撞到的竟然是五王朱瞻墡,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朱瞻墡也看出她的异样,好像被什么人追赶似得,又见她是从赵王府的方向而来,想着这几天自己得到的种种消息,赵王可能会在这几日动手,他不免向着她身后的长街看去,却也没看到什么可疑之人,便问她:“脸色这么难看?发生什么事了?” 潜意识里,胡菀柔对他是相信的,想着刚才黄俨的可疑,她一时着急,也便直接问他:“你告诉我,他们是不是想要谋反?” 她问的奇怪,朱瞻墡心中起疑:“皇嫂为什么这么问?” 事到如今,似乎没什么好卖关子的了,胡菀柔便直截了当的说:“我刚才看到了黄俨和天策卫的高以正一起…拿着兵符!” 朱瞻墡闻言也是倒吸一口凉气:“皇嫂……是不是看错了?” 因为虽然答应了赵王的要求,可他对他并不信任,朱瞻墡只是通过近日东厂和兴州卫的一切动作猜测赵王会有所行动,可是具体的,他并不太清楚。 “五王,到底你与殿下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一定要这样么?!” 胡菀柔眼见这个时候,朱瞻墡还是执迷不悟,不免又急又气:“到血浓于水,赵王与黄俨一旦得势,他们会容下你么?!” “殿下!” 这边胡菀柔话音刚落,一个护卫打扮的士兵急匆匆的向着朱瞻墡跑过来。 一看来人,朱瞻墡心中也紧张起来,来人是他安插在兴州卫的耳目,这个时候过来,只能说明有大变故了。 果然,那士兵看到胡妃也在,匆匆施了一礼,抚在朱瞻墡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便有匆匆离开了。 朱瞻墡再看向胡菀柔的时候,神色明显也变得紧张起来,他急急地对她说:“皇嫂你现在立刻回宫,告诉皇兄,就说蛇要出洞了,皇兄他会明白的。” 胡菀柔一头雾水:“你……” “皇嫂的猜测是真的!” 朱瞻墡深深叹口气,目光清明的看着她说:“皇嫂,不管局势如何变化,你要记住一点,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不会背叛皇兄!” 看着他的神色,胡菀柔是相信的,就像她从一开始,就从潜意识里相信他一样,便点点头,向着皇太孙宫赶去,朱瞻墡在看着她离开后,也急匆匆的赶回了东宫。 胡菀柔回到宫中,却并没有见到皇太孙,一问才知道,他一早收到密令,去了文昭殿。 “文昭殿?难道皇上的病好了?” 胡菀柔知道现在事情紧迫,便立刻又向文昭殿赶去,快要到文昭殿门口的时候,恰好看到朱瞻基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陆风、金英,三个人竟然都穿着一身戎装。 胡菀柔无暇细想为何他们都穿着戎装,只焦急的迎上去:“殿下!” 看到她突然出现在文昭殿附近,朱瞻基想着刚才皇祖父的布置,着急的说:“菀柔?你怎么来了?快回宫去!” 没时间多说,胡菀柔直截了当的说:“我……我看到黄俨和高以正拿着兵符向西直门那里去了,后来我碰上五王…五王让我告诉你,蛇要出洞了。” 这么巧,不过赵王那边动作也着实是快,朱瞻基想着安慰胡菀柔说:“别担心,你现在立刻回宫里去,下令宫门戒严,除非我或者是五王的人去宫里,否则遇到任何人都不要打开宫门,明白么?” 听了他的话,胡菀柔这才意识到什么,问他说:“殿下,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朱瞻基点点头,伸手握着她的手腕说:“回去吧,好好地在宫里等我!” “好。” 胡菀柔简单的答应着,可是看着他的装扮,又觉得心中忐忑不安,便像是叮嘱自己即将上战场的丈夫似得对他说:“殿下一切小心,我等你回来。” 朱瞻基点点头,便带着陆风、金英匆匆离开了,他刚得了命令,现在要去调兵。 宫中风云突变! 第40章 激战赵王府 其实,朱棣一早急召朱瞻基觐见,确实是因为收到了赵王意图反叛的消息,真实的情况远比胡菀柔看到的眼中的多,就连朱棣和朱瞻基也想不到的是,朱棣身边最信任的内侍杨庆竟然也被赵王收买了! 赵王朱高燧在确定自己的父皇是真的病了之后,按捺不住,竟然设计了一个惊天大阴谋,意图让杨庆在朱棣服用的药中下毒,毒死皇上后掌管宫中符宝,发布伪诏,废掉太子和皇太孙,立赵王为皇帝,黄俨则利用东厂的势力控制消息和内宫,高以正则利用杨庆、黄俨盗出来的兵符,控制京城禁军。 为了笼络更多人的支持,高以正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亲家赵王府的护卫总旗王瑜,王瑜惊悉赵王阴谋,努力劝说高以正不要与赵王同流合污,以免引来诛灭九族的大罪,然而,高以正不肯听他的话,执意追随赵王,王瑜无奈之下,偷偷将这件事密报给了朱棣。 同时,朱瞻墡也将自己在与赵王、黄俨、高以正等人接触中察觉到的种种可疑,抽丝剥茧的梳理后,将疑点说给了自己的父王和皇兄,朱高炽、朱瞻基甚至其中利害,便提醒朱棣对赵王多加防备。 朱棣得知自己一向疼爱看重的小儿子,竟然准备做杀君弑父的大逆不道之事,又怒又气又伤心,但是未到父子之间刀剑相向的那一日,他仍旧是希望赵王能够迷途知返,便只暗中布置针对赵王反叛的控制,并加紧对赵王府的监视,可惜,赵王似乎下定了决心一意孤行。 朱棣只能决意给自己这个儿子好好上一课。 确定赵王是准备在今日动手,便故意给杨庆制造了机会,偷出兵符,却在杨庆把兵符交给黄俨时,命朱瞻基带着亲兵埋伏在了寝宫中,等杨庆端上汤药的时候,朱瞻基立刻带人将杨庆抓捕了起来,刘子宁当场验证了那碗汤药,里面竟然真的加了见血封喉毒! 当知道里面是见血封喉毒的时候,朱瞻基心中蓦然闪过当日在自己宫里,孙玫璇中毒那件事。 面对这样的局面,杨庆惊慌之下把自己所知道的全盘托出,朱棣便命朱瞻基亲自带兵去抓捕赵王一党。 朱瞻基带兵赶到赵王府的时候,赵王府外有王府护卫把守,见到皇太孙一身戎装带着精锐军队赶来,立刻有护卫跑入府中回禀,赵王府的大门即刻便关了起来。 将赵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之后,朱瞻墡示意上前敲门,过了半晌没有响应,朱瞻基正想强行破门,大门闪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赵王小心翼翼的站在里面,观察着门外严阵以待的军队,克制着自己的惶恐,责问朱瞻基:“皇太孙殿下,你无缘无故带兵围困赵王府,何意啊?!” 朱瞻基听得好笑,反问说:“赵王你意图勾结内侍杨庆、东厂黄俨、兴州卫高以正、辽海卫孟贤犯上作乱,你说,本宫今日来何意啊?!” 眼见朱瞻基竟然把自己手底下主要的几个人全说了出来,朱高燧心中已是十分紧张,只是这个时候,他不想这么简单地放弃,便继续抗争说:“无凭无据,你不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 朱瞻基朗声说:“本宫如果没有猜错,赵王府中现在应该藏匿了不少的叛军吧?否则,你为何这般心虚?” 朱高燧理屈词穷,却仍旧嘴硬的反驳:“你无缘无故带兵前来,难道还不准本王有所应对么?” 看到他是不不见棺材不掉泪,朱瞻基直接了当的说:“杨庆已经全部招认了!黄俨、高以正等人怕是也早已被捉拿了!赵王,你已经大势已去了。” 想不到到了这个时候,朱高燧依旧不想就这样束手就擒,硬撑着说:“他招认什么,本王不知道,但是本王对父皇的忠心日月可鉴!就算你是储君,也无权抓捕我一个亲王!” 朱瞻基从怀中拿出朱棣的手谕,举在面前对朱高燧说:“那赵王可看清楚了,这…是皇祖父的手谕!” 看着朱瞻基手中的手谕,朱高燧的腿开始不住的打颤,朱瞻基收起手中的圣谕,看着他说:“到底是一家人,本宫劝三皇叔还是乖乖认罪的好,免得刀剑相向!” 让朱瞻基想不到的是,朱高燧在听到他的话后,突然紧紧地关闭了大门,接着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放箭!” 立刻便有如雨飞矢从赵王府中射出来。 朱瞻基今日带来的都是训练有素的强将能兵,看到那些箭矢,立刻双盾合立,阻挡住了那些箭矢。 朱高燧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他觉得自己怎么说都是布置周密的,只要高以正和孟贤有一个人能够带兵攻入皇城,自己还是有些胜算的,只是一向精明的三皇子面临巨变乱了方寸,忽略了一点,朱瞻基既然知道了参与谋反的主要人手,怎么会给他们机会去调兵? 赵王府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亲王府,府中的弓箭配备有限,一阵疾矢过后,里面的进宫便弱了下来,看着仍旧紧闭的大门,朱瞻基叹口气下令:“立刻将赵王缉拿,有敢违命者,杀无赦!” 手下的将领听到命令,立刻向着赵王府发起攻击,到底赵王府中众人做贼心虚,士气低落,朱瞻基并没有费很多力气便打开了大门,冲入府中后,府中叛军大多缴械投降,而赵王在看到朱瞻基带兵冲进府中后仍旧想要负隅顽抗,持剑与朱瞻基对峙。 眼看着他这般顽固,朱瞻基也失了耐性,挥手正挥手想要命人去抓捕,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朱高炽急急的阻拦声:“都住手!” 众人回头,看到太子在侍从的搀扶下走了进来,朱瞻基忙迎上去:“父王。” 朱高炽向着朱瞻基点点头,看到院子中举着剑的朱高燧,又是生气又是着急的说:“三弟啊,父皇一向最疼你,你这是何苦呢?” 朱高燧看着朱高炽笨拙的样子,不服气而又委屈万分的喊着:“从小到大我样样比你强,凭什么你做这太子之位,我不可以?!” 朱高炽闻言叹口气说:“是,我知道你和二弟心里都有怨气,这嫡长之立是太祖皇帝立下的规矩,再者说,你今日的意图当真是仁君可为么?” 环顾一圈赵王府中的残败的局面,朱高炽缓和了语气,语重心长的对朱高燧说:“三弟,把剑放下吧,大哥相信,你是受人蛊惑,跟着我去跟父皇道歉,父皇会原谅你的。” 朱高炽说着有意慢慢向着朱高燧靠近,一边伸出手,示意他把剑放下。 看着父王举动,朱瞻基担心的开口想要阻止:“父王!” 朱高炽却依然坚定地向着朱高燧走过去,朱瞻基见阻止不了父亲,只能示意弓箭手随时做好准备,他自己也暗暗握住剑柄,以防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 最终,朱高燧看着朱高炽坦然诚恳的神色,再想想赵王府上下,缓缓放下了了剑,单膝跪到了朱高炽面前,向他伸出了手。 第41章 刀剑相向 控制住了赵王府内外,有卫兵匆匆赶来告诉朱高炽与朱瞻基,说是皇上让把赵王押到右顺门,皇上要在那里亲审。 众人便一起去往右顺门,刚刚出了赵王府门,有个身穿宫装的女子慌张的跑过来,一见到朱瞻基一行人,那宫女立刻扑倒在他面前说:“殿下,奴婢听到有人要去挟持孙嫔!” 朱瞻基闻言一惊:“什么?!” 那个小宫女深深地吸口气说:“奴婢因为一早去尚宫局取些东西,回宫的时候看到尚宫局被戒严,到处一片混乱,便趁乱躲到了如意苑内,结果听到有三四个叛军在那里商量说‘赵王已经失败了,只要他们到皇太孙宫劫走孙嫔,五王可以保他们无事’,他们还说…‘这是五王与胡妃说好的,皇太孙宫会有胡妃照应,不会出现差池’,他们说完便从如意苑抄近路向着您宫里去了奴婢被吓坏了,想着赶紧出来报消息。” 听了她的话,不仅朱瞻基大吃一惊,就连朱高炽等人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觉得以五王一贯的做派,绝对做不出这等事情来。 事关自己两个儿子,朱高炽看着那宫女问:“你这话是真的?!你要知道,你刚才的话事关五王和胡妃的清誉!” 听了朱高炽的话,那小宫女神色紧了紧,却坚定的说:“亲耳听到的,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像是怕朱瞻基不相信,那小宫女又加了一句:“奴婢与五王和胡妃素无恩怨,何必要陷害他们?”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凡事都加都不敢大意,朱高炽想了想对朱瞻基说:“我带赵王去右顺门,你回宫去看看吧。” “是。” 朱瞻基答应着,立刻带着陆风和他自己的府前护卫军向着皇太孙宫的方向离去,朱高炽则带着赵王去右顺门见朱棣。 对于五王与胡妃之间的一些闲言碎语,大家也是都有所耳闻的,所以对于这宫女的话,大家都有些半信半疑,联想到胡妃和孙嫔在皇太孙宫中的地位,甚至有人心中已经觉得,这真的有可能是五王想要助胡妃除去对手的做法。 有这个想法的人,甚至包含了朱瞻基,因为他听到有宫人议论过看到五王与胡妃在如意苑私下见面的事情,五王知道赵王准备谋反的所有细节,以他对胡妃的情谊,两人当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么? 心思忐忑的朱瞻基一回到宫中,便直接向着孙玫璇的寝宫跑去。 “玫璇!玫璇!” 然而,到了寝宫内,他却没有看到孙玫璇的人影,宫内撞倒在地的桌椅让他心中渐渐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再往里走,躲在一边的屏风下的芮婵一看到朱瞻基回来,立刻上前说:“殿下,孙嫔被人劫走了!” 果真如此?! 朱瞻基眼中的怒火腾地起来来,他问她:“什么时候发生的?是什么人?!” “就在刚刚,奴婢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芮婵话还没说完,跟着进来的陆风撇到殿门口一个令牌,过去捡起来一看,不由吃惊而不可思议的说:“是…五王的令牌!” 朱瞻基闻言看过去,看到他手中的那块令牌,眼神陡然冰冷起来,一言不发的走出了孙玫璇的寝宫,转而一脸阴沉的向着胡菀柔的寝宫走去。 只是陆风在走出孙玫璇寝宫的时候,隐约觉得这件事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眼见皇太孙神情不对,他赶忙跟了上去。 寝殿内,胡菀柔刚刚照顾合欢睡着,坐在床榻边,看着合欢柔嫩安稳的睡颜,忐忑不安的担心着宫中的局势,头上的凤冠似乎越加沉重。 “殿下回来了。” “殿下?!” 听到在外殿的雪竹突然说朱瞻基回来,她忙迎了上去,想要问问外面的情况,哪里知道,她尚未走到他跟前,朱瞻基却突然拔剑出手,抵在了她的喉头处! “啊!” 胡菀柔意外之余,惊呼一声,讶异不解的看着朱瞻基,她知道自己在他心中不是最重要的,却想不到,有一天,他会拿剑指着她。 雪竹看着皇太孙突然的举动,被吓得惊呼:“殿下,您这是…?” 握着剑的手有些抖,朱瞻基恨恨的说:“你竟然趁乱与五王勾结,挟持玫璇!” “什么…” 胡菀柔一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想要问清楚,却被朱瞻基眼中的怒火和手中的剑尖逼得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你与朱瞻墡串通好的!对吧?!想要借着兵变除去玫璇!所以趁着宫中混乱,找人挟持了玫璇!” 这一次,胡菀柔听懂了,孙嫔被人趁乱挟持,皇太孙认为是自己与五王勾结所为! 她的心在一瞬间沉了下去,看了看他抵在自己喉头处的剑锋,她忍着心中的酸涩和眼中的泪水文:“殿下…这样想我?” 她的神色让朱瞻基心中一颤,然而,刚才听到的话和看到的情形,早已让他怒火中烧,他不敢相信,他一直以为温柔纯善的女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是与他的亲弟弟勾结!他的心中,除了恼怒,更多的是疼痛! “事实摆在眼前,你希望我怎么想你?!” 陆风眼见形势有些失控,忙上前想要劝说朱瞻基放下剑:“殿下,这里面也许真的有误会……” “误会?!” 然而,朱瞻基此刻根本就冷静不下来,他的妻子联合着他的弟弟设计到了他身上!他斥声陆风:“刚才那小宫女说的时候你也在场!” 的确,从那个小宫女出现,到他们回到皇太孙宫,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印证着那个小宫女的话,可是…看着胡妃的表情,再想想五王和她两人的为人,似乎不可能啊。 陆风正暗自想着,只听朱瞻基又向着胡菀柔逼问:“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偷偷见过五王很多次?!” 这是事实,胡菀柔无可辩驳,再想想今日的事情,有种凉意慢慢浸透全身,她一时没能回答。 “是不是?!” 面对朱瞻基近乎狂暴的逼问,胡菀柔只能忍着心中的害怕、酸涩和委屈回答:“是…” “说什么了?!” “说…” “是不是关于赵王意图谋反的事?!” “……” “是不是?!” “是…” “殿下,不要!” 陆风话音未落,怒极之下的朱瞻墡指着胡菀柔喉咙处的剑锋,已经猛地向前刺去! 第42章 黄俨的诡计 “殿下!不要!” 在雪竹凌厉的喊声中,胡菀柔僵直着身体,合上了眼睛,有眼泪流了出来,跌落到剑身上,清莹碎裂。 “哇…” 就在朱瞻基的剑锋刺过的一瞬间,熟睡中的合欢突然醒来。不知是不是这个灵性的孩子感受到自己的父亲正在伤害母亲,大哭不止。 自小见惯前朝后宫的尔虞我诈,朱瞻基早就做好了被诬陷、被设计、被背叛的准备,甚至于对任何人的背叛,他都不会觉得意外。 然而,唯独胡菀柔她不能! 刺出的这一剑,本是为了发泄自己心中的惊痛和失望,朱瞻基本是避过胡菀柔的脖颈刺,向刺向她凤冠下的珠翠凤冠一侧长长垂着的珠翠流苏,到底是不忍伤到她的,即便看到是她出卖了他,也还是不忍伤她! 然而剑走偏锋之际,合欢突如其来的清脆哭声,让他手臂微微一颤,长剑的锋利的侧锋,就那样划过了胡菀的肌肤。 剑锋伤的并不深,只破了浅浅的一层,可冰冷的寒意由脖颈处浸满全身,心,也随着流出的血渍,一点点碎掉。 看到胡菀柔慢慢张开的眼中充溢着害怕、绝望和难以置信,朱瞻基发现,自己的心,在无意刺伤她的这一刻,才更疼! 简直痛到无以复加! 雪竹已是惊得跪倒在朱瞻基脚边,匍匐在地上哭着求他:“殿下!殿下您相信娘娘吧!奴婢以性命担保,胡妃绝对做不出那样的事!” 陆风眼看着皇太孙的做法,也是惊出一身冷汗,上前单膝跪地请求说:“殿下,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孙嫔!” 看着擦过胡菀柔脖颈的剑锋被淡淡清浅的血色沾染,朱瞻基心中生出一丝恐惧:只差一点点就…刚才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这一剑,本不想伤她的,怎么就… 想要抽回宝剑,伸出去的胳膊却似麻木的千斤重,朱瞻基猛地侧首将剑锋向外划过,凤冠上的珠翠流苏被斩断,串珠滴散落一地,仿似碎掉的心。 然而,又想到现在孙玫璇的生死未卜,朱瞻基狠了狠心说:“如果她出任何意外,你就以死谢罪吧!” 他说完,转头便走出了寝殿,胡菀柔这才呼出憋在胸口的气息,腿上一软,跌坐到了地上。 “娘娘!娘娘!” 雪竹见状忙过去揽过她发抖的身体,拿出绢子捂住她的脖颈,安慰她说:“没事了,没事了……” “我没有做过,为什么…他这样不愿意相信我…他为什么…会这样想我…” 胡菀柔酸楚哀痛的说完,无助的伏在雪竹怀中,失声痛哭。 其实她私下劝说自己很多次,明知道在他心中谁才是最重要的,自己何必太多哀伤?可当看到他对自己刀剑相向,又在临行说出那番话的时候,胡菀柔还是觉得自己真的好可怜。 罢了,既然如此,这一次若是孙嫔有个好歹,不管是什么原因,自己就以死谢罪好了。 雪竹劝了半天,胡菀柔渐渐平复了心绪,由着雪竹取下她头上的凤冠,只用一只玉簪别了头发,拿药处理着她的伤口。 合欢在乳母的照护下也重又睡着,胡菀柔示意乳母把她抱到她身边,此刻只有怀抱着自己的女儿,她才能从她小小的身体中,感受到一丝暖意。 正想要接过奶妈手中的合欢,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刀剑相抗的乒乓声,还有一些喊杀声。 殿内都是一些女子,听到这些声音都有些失色,接着看到陆月匆匆跑进来反手插上门,胡菀柔下意识的抱紧了合欢,紧张的问:“怎么了,月大人?” “是黄俨!他竟然带人乔装打扮,避过了禁军的搜查,现在带着余下的叛军潜入了皇太孙宫。”陆月说着来到胡菀柔身边:“请娘娘带着郡主快些从后门离开。” 胡菀柔不解的问:“不是有卫军么?黄俨带了很多人么?” 陆月神情微微有些犹疑的说:“宫中的护卫刚才大多被殿下带走了,余下的护卫没有防备,不足以抵抗黄俨他们,娘娘先带着郡主赶紧去东宫先暂避一下。” 胡菀柔一听便明白了,肯定是殿下带走了宫中的守备去救孙嫔了,所以,为了他的孙嫔,他真的可以把自己甚至他自己女儿的性命置于不顾么? 眼见胡菀柔发愣,陆月情急之下伸手拉着她的手腕往后走:“娘娘快点!” 胡菀柔却伸出另一只手拉住她说:“月大人,求你带着合欢、雪竹和奶妈去东宫!” “娘娘…” “既然有叛军作乱,皇太孙宫中不能这么没骨气的全都逃走。” 陆月明白胡妃的意思,可是却着急眼前的情形:“娘娘,黄俨根本是设了一个圈套,引殿下带着护卫离开,让宫中守备薄弱…” 可是现在在胡菀柔这里,是不是圈套已经不重要了,她苦笑一声:“都一样,殿下不在,我留下!我是皇上钦封的皇太孙妃,不能对不起皇上和父王母妃!” “娘娘!”想不到一向温婉的胡妃这个时候这么固执,陆月只能说:“那就让雪竹姑姑和奶妈带着郡主离开,卑职陪着娘娘!” “不行!黄俨或者是想要一个人质做筹码,只有我能能拖住他们,我只要郡主安全!月大人!当我求你,求你无论如何护住我的孩子!” 此刻,若说还有牵挂,唯一的也便是她怀中的合欢了,她还这么小,这么可爱,不应该沾染到这宫中的血腥和肮脏。 胡菀柔说着把孩子往陆月怀中一放说:“这是命令!快走!” “娘娘!” “走啊!” 雪竹开口对陆月说:“月大人,你和奶妈护着郡主快先离开吧,我会陪着娘娘的。” 胡菀柔心中动容:“雪竹…” 雪竹转头看着胡菀柔,平静的说:“奴婢是娘娘宫中的尚宫,任何时候都不会离开娘娘的。” 眼看外面的叛军已经逼到宫殿前,看着胡菀柔的决绝和怀中的合欢,陆月无奈,只能抱着合欢带着奶妈急匆匆从后门离开了。 陆月刚离开,殿门便被人猛地看开了,黄俨带着叛军一涌而入,看到胡菀柔平静的坐在椅子上,倒是大出黄俨预料:“胡妃娘娘?你竟然还在这里?” 胡菀柔淡淡一笑,起身走到他面前说:“你不就是想要抓我么?” “都说娘娘聪慧,果然。” 黄俨恭维着,眼中却含了十分的冷厉说:“卑职得罪,需要娘娘送卑职出宫。” “谋逆大罪,你以为你会出的去么?” 像是有意刺激胡菀柔,黄俨皮笑肉不笑的说:“那就要看,皇太孙殿下对娘娘的感情是不是够深了。” 黄俨说着微微示意,立刻有人上前想要抓胡菀柔,雪竹见状立刻护到胡菀柔身边,向着叛军怒目:“你们干什么!” “雪竹。” 在叛军对雪竹出手前,胡菀柔回身握住她的手说:“你能留下来我已经很感激了,谢谢你愿意与我守着这座宫殿,你继续守在这里,帮我守着!” “娘娘…”雪竹懂得胡妃这是在保护她,用她仅有的方法。 胡菀柔向她微微笑了一下,接着转向黄俨说:“我跟你走,但是!” 她加重语气:“不许伤害皇太孙宫中的其他人!尤其是宫女!” “娘娘!” 黄俨对胡菀柔的态度似乎很满意,答应下来:“卑职遵命。” 接着便又两个叛军上前,硬生生拉来开雪竹,押着胡菀柔走了出去。 第43章 调虎离山? 朱瞻基带着亲兵一路追过去,快要到谨身殿的时候,看到孙玫璇在一小队护卫的护送下往回走,看到朱瞻基,她立刻向他跑过来,紧紧扑倒他怀里:“殿下!” 孙玫璇紧紧抓着他的铠甲,哭着说:“殿下我好怕,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别怕,没事了。” 朱瞻基一边安慰她一边说:“有宫女说你被挟持了。” 孙玫璇抬起头,回答说:“是,我当时担心外面的局势,在宫苑等你,突然有人拿着五王的令牌闯了进来,不等我问,便把我挟持了。” 听了她的话,朱瞻基神色沉了沉,没有说话,身后的陆风却有些奇怪的说:“这就奇怪了。娘娘说当时娘娘在宫苑等殿下,为何会在娘娘寝殿内,看到了五王的令牌?而且,那些叛军为何会把五王的令牌仍了呢?” 听到陆风的疑问,孙玫璇神色一怔,接着有些犹疑的说:“当时他们挟持了我之后,我也不知何故,他们先带着我去了寝殿,胡乱搜了一通,想要砍杀宫女的时候,被我制止住,后来他们便把我带走了。” “没事就好,我先送你回宫。” 朱瞻基想着刚才自己带走了宫中的大部分守备,虽说叛军大部分已经被控制,就怕会有漏网之鱼,万一去了自己宫中,菀柔她们怕是会有危险,而且,看到孙玫璇无事,再想到自己刚才在宫中的做法和言语,他心中莫名的担心,便想快些回宫去看看。 一行人向着皇太孙宫走去,刚刚转过一个街角,到了谨身殿后的宫苑中,竟然看到一小股叛军出现在眼前,接着看到黄俨走了出来。 想不到他竟然没有被抓住!又见他是从自己宫殿那边过来,朱瞻基心中一沉:“黄俨?!” 黄俨看到朱瞻基诡异的笑了一下,接着伸手示意,叛军后的胡菀柔被推了出来。 “柔儿……” 朱瞻基倒吸一口凉气,立刻便明白了过来,之前的事自己怕是中了黄俨的奸计了。 他抬步便要往前走,却被身侧的孙玫璇一把抓住:“殿下,危险。” 陆风见状也开口说:“殿下!胡妃娘娘在黄俨手中,殿下稍安勿躁!” 远处,胡菀柔看着依偎在朱瞻基身侧的孙玫璇,淡漠的眼神在两人脸上扫过,与朱瞻基眼神交汇处,她冷漠而嘲讽的苦笑了一下:“她没事了,殿下,你可心安了?” 低下头,不想去看眼前的一切,胡菀柔决意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天意,她甚至有着一丝想法,如果她今日死在他面前,他会不会记得她的好,然后善待他们的孩子? 胡菀柔的心痛和疏离朱瞻基看在眼中,也是到了此刻他才想到,难道之前的一切是黄俨设计好的调虎离山之计? 可面对眼前局势,他无暇想太多,只盯着黄俨说:“放了她!” 黄俨却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般说:“殿下真是会开玩笑,这个时候放了胡妃娘娘,岂不是把卑职往死路上逼!” “你想怎么样?” “殿下放我出宫,等卑职安全了,自然会放胡妃娘娘回来的。” 朱瞻基下意识的看了眼胡菀柔,她依旧微微的低头,没有看向他这边,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胡妃现在在我的手上啊,哦,我差点忘记了,殿下一向对自己的正妃情谊不怎么深厚,不过,卑职还是不相信殿下会不顾她的死活。” 黄俨的话还是很好的激怒了朱瞻基,只因那一句“殿下一向对自己的正妃情谊不怎么深厚”。 然而,对于黄俨的话,胡菀柔依旧淡漠的没有任何反应,朱瞻基手用力的紧紧握着,才没让自己冲动的冲到黄俨面前。 陆风上前,在朱瞻基耳边低声说:“殿下,现在宫里宫外戒备森严,黄俨能活着出宫的可能性极小,娘娘在他手中…会很危险。” 这一点,朱瞻基明白,为了应对赵王这次叛变,皇上做了周密的部署,朱瞻基负责的是皇宫内部,而在外围,还有至少三层包围圈,即便是自己放了黄俨离开,他也很难安全出宫,菀柔被他挟持会很危险。 他要在他的防御圈中把黄俨拿下,别人不会顾及菀柔的生死! “布置府前卫军的人!” “是!” 陆风闻言便明白了朱瞻基的意图:府前卫军是皇上亲自甄选的童子军,跟在殿下身边两三年,是殿下自己的亲兵,只有对他们,殿下信得过,毕竟胡妃在黄俨手上,朱瞻基冒不起这任何险。 他正想离开,只听朱瞻基又开口说:“严令每个弓箭手,一会儿,任何人不许伤到胡妃一丝一毫毛!胡妃要是被误伤,今天所有的人都别想活了!” “是” 陆风悄然后退,去布置府前护卫军。 朱瞻基的话,让她身边的孙玫璇一怔,回头悄然看了看一侧的一名护卫军,那护卫军会意,趁着众人不注意,在陆风走后,也悄悄离了队伍。 黄俨挟持的胡菀柔一步一步向前逼近,一直来到了宫苑正中心,陆风便带着府前护卫军的人匆匆赶到,弓箭手立刻将黄俨等人围在了中间。 陆风回到朱瞻基身侧,朱瞻基看着他问:“交代清楚了?” 陆风回到:“是,殿下放心。” 黄俨看着突然涌来的护卫军,看了看胡菀柔说:“看来他真的不打算救你了。” 胡菀柔苦笑一声会所:“你早该想到,用我来脱身是最愚蠢的做法了。” 在这宫里,如果说真的有人会关心自己,可能只有太子妃和雪竹了吧? 黄俨倒是对胡菀柔的回答有些不能苟同,他一把把她拉到自己的面前,挑衅似得看着不远处的朱瞻基说:“皇太孙殿下,如果你对这个女人,没有一点情谊,那就请放箭吧!哈哈哈…” 在笑声中,朱瞻基缓缓举起了手臂,随着他的手臂扬起,那些弓箭手也都抬起了手中的弓箭。 黄俨看着周围的架势,难以置信的看向朱瞻基:“你真的不要她了?” 朱瞻基没再跟他废话,直接下令:“放!” 流矢如雨,从四处射来,胡菀柔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有凉凉的清泪滚落面颊,她绝望的以为,他是不惜牺牲自己的。 第44章 暗箭 然而,那些箭没有射到她的身上。 周围的士兵纷纷中箭倒地,到最后只有她与黄俨和两三个靠近她的人没事儿。 胡菀柔尚未睁开眼,只听到黄俨得意的笑意传来:“原来,他还在乎你啊?” 听了黄俨的话,胡菀柔睁开眼睛,看到,朱瞻基伸手拿过身边陆风手中的弓箭,连着三支箭出手,围在她周围的那仅有的三个叛军也纷纷中箭倒地了。 长街上,只剩下黄俨挟持着胡菀柔与朱瞻基对峙,眼看只剩下自己,黄俨心中的惊恐越加严重,看着朱瞻基向他举起的弓箭,他也缩着身体躲到了胡菀柔的身后。 架在胡菀柔脖颈上的刀剑用了一分力,原本被朱瞻基所伤的干涸的刀痕血珠重又渗了出来。 看着胡菀柔细白脖颈上的血痕,朱瞻基心中也紧张到了极点,举着弓箭的手有些抖,虽然黄俨躲得很好,以他平日里的箭术射中他不成问题,可是现在,他不敢!他害怕会误伤她,何况他现在手抖得厉害,他若是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而对面,胡菀柔含泪的目光也让他无法集中精神。 眼看着他缓缓放下拉紧的弓箭,黄俨嘴角闪过一丝得意的笑意,再看看自己周围那些流着冷血的尸首,他的笑意渐渐冰冷起来。 朱瞻基此刻毫无办法,只能故作镇定,冷冷的盯着黄俨说:“放了她,我不杀你!” “看来我选择挟持胡妃做最后的筹码是正确的,浸淫宫中这么多年,我早也知道这次的事要么活,要么死,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现在看来……想要活着出去是不可能了。” “就算殿下放了我,还有皇上那一关,我过不了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让殿下一尝痛彻心扉的滋味吧,哈哈哈……” 黄俨的话和他的冷笑让朱瞻基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他话音未落,只见黄俨将胡菀柔原本朝向朱瞻基方向的身体猛地拉向自己的方向,收回了挟持在她脖颈上的尖刀,用力的向着她的胸口刺去! 意识到黄俨的企图,朱瞻基大喊一声:“不要!”下意识的抬步想要向着他的方向跑去,却被身边的孙玫璇死命地拉住:“殿下,危险!” 眼看冰冷的刀尖要刺入胡菀柔的身体,只听“嗖!”的一声,有凌厉的飞箭声飞过。 接着是一声凄惨的痛呼:“啊!” “当啷”黄俨手中的尖刀,在距离胡菀柔心口一寸的地方陡然跌落,胡菀柔看着眼前突然的变故,只吓得仅仅抓着胸口的鞠衣,接连后退了两三步方才站住。 “嗖”接着又是一只凌厉的飞箭射来,正中黄俨的胯骨处,他又是一声凄厉的喊声,跌倒在地上。 看清楚这飞箭是从背后射过来,胡菀柔诧异的转身,竟然看到朱瞻墡和银俊也穿着一身戎装站在对面谨慎殿殿门前,含了一贯温和柔暖的笑意看着她,慢慢的收起手中的长弓。 劫后余生的震动和一种难以言说的感激,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胡菀柔想要向他微笑以示感谢,眼中却止不住的涌起泪珠,她努力的抿着嘴唇要想制止眼泪流出来,却还是泪流满面。 朱瞻墡看着她的样子,想着刚才自己感到谨慎殿前看到的情形,她一个人被黄俨和手下的叛军挟持着,孤独无助、惶恐无措,对面是他的皇兄,带着手底下的亲兵,身边还有他心间上的宠妃,这一切,看在她眼中,会有多么的刺目? 他收起弓箭想要走到她身边,给她有些安慰和依靠,虽然,这些应该是他的兄长给予他的,此刻他就是有这样的冲动。 看着朱瞻墡含笑向她走过来,胡菀柔竟然有些小小的渴望,她是真的怕了,也觉得累,想要有个人搀扶她一下,否则,她真的觉得自己要跌倒了。 然而,朱瞻墡没走两步,脸上却陡然变色,大喊一声:“小心。”便向着胡菀柔疯了似得冲了过来。 胡菀柔眼睁睁看着朱瞻墡脸上的笑意变成惊慌的紧张,还没反映过是什么事,只觉得左侧肩甲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身体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向前冲去。 有血滴落在谨慎殿前汉白玉石上,她低头才看到自己的肩甲处被一只凌厉的的冷箭穿透了,箭头沾着触目惊心的血渍,巨大的冲击让她踉踉跄跄的向前几步,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向着地上倒去,下一秒被接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朱瞻墡在看到冷箭的那一刻便起步向她跑来,却还是晚了一步,只在她跌倒前将她接住,却没能救她躲过那支冷箭。 “皇嫂!皇嫂,你怎么样?坚持一下!” 朱瞻墡扔掉手中的弓箭,看着被射中心脏位置的胡菀柔面色惨白,气息微弱,急的一把把她抱起来,一边向着她的寝宫跑去,一边对银俊怒喊:“传御医!” 银俊反应过来,立刻向着太医院跑去。 箭,是从背后射来的,那是朱瞻基他们站着的方向。 担心他们的安危,一直没有回头的胡菀柔抬头去看,却看到朱瞻基右手揽着孙玫璇,把她紧紧地护在怀中,想来是为了躲这一支冷箭吧? 原来,在最危险的时候,他想要救的永远是他的爱妃。 朱瞻基是亲眼看着那支箭从他眼皮底下飞过去,就那样贯穿了胡菀柔的身体! 看着朱瞻墡怀中血流不止的胡菀柔,朱瞻基失了反应,忘记了松开孙玫璇,就那样呆呆的看着朱瞻墡心急火燎的抱起胡菀柔往宫中跑去! 他很想跟她解释,抱着孙玫璇躲开,那是他下意识的反应。 他感受到冷箭飞来,他没有思考的时间,下意识的伸手揽过身侧孙玫璇的腰,将她护到自己身前,躲过了那支冷箭。 他当时没有意识到从冷箭来的方向看,不是射中孙玫璇就是射中她。 那支冷箭飞过去之后,他才发现,冷箭来的方向,正好与他们在一条直线上,他意识到孙玫璇躲了过去,而她躲不过去的时候,她已经… 陆风最先反应过来,沿着冷箭飞来的方向看去,立刻命人:“西角楼那边,去追,看谁放的箭,抓到后,留着他的命!” 立刻又护卫军分头去追。 金英看着杀掉的朱瞻基开口:“殿下!” 听到金英叫他,朱瞻基猛地一把推开孙玫璇,疯了一般追着朱瞻墡跑去。 第45章 噬心之痛1 看到五王抱着浑身是血的胡菀柔回宫,雪竹心知不好忙印上去,看到胡菀柔中箭的位置,她吓得几乎要哭出声,又见胡菀柔半闭着眼睛,气息微弱,满头虚汗,硬生生把那口气憋在心口,帮着朱瞻墡把胡菀柔放到床榻上,又一边安排宫女去准备热水毛巾,一边命人去催太医。 刘子宁很快赶了过来,看到朱瞻墡坐在床榻上,扶着的胡菀柔奄奄一息的胡菀柔,忙走到榻边,当看到胡菀柔伤到的位置,刘子宁也是倒吸一口冷气。 朱瞻基焦急大喊:“快看看她!” “是。” 忙不迭的放下医药箱,拿出里面的剪刀,可是看着胡菀柔伤到的位置,刘子宁微微一犹豫,朱瞻墡看到他的停顿,也意识到菀柔她伤到的位置,是在靠近左侧胸口处的。 这个位置…… 可现在性命攸关,朱瞻墡对刘子宁说:“剪刀给我!” “殿下……” 朱瞻墡不由分说,夺过刘子宁手中的剪刀,示意他去到胡菀柔身后扶着她:“扶好她。” 他则到她前面,伸手便沿着她胸前的交领处把她的衣衫剪开了,胡菀柔意识到自己前胸暴露,无力的睁开眼睛低头去看,却被朱瞻墡伸手托住了她的面颊:“别看!” 感激朱瞻墡对自己的呵护,胡菀柔眼中浸起一丝泪光,就在这时,朱瞻墡赶了过来,身后是金英和孙玫璇,看到这一幕,朱瞻墡心中火气渐浓,可是再看看那边的情形,他竟然一步也迈不动了,只呆呆的站在几丈远的地方,看着朱瞻墡拿着剪刀,把胡菀柔胸前的衣衫剪破。 洁白的肌肤早已被血渍浸染,触目惊心。 箭头周围没了衣服的覆盖,好在那支箭是在肚兜之上,最里面的肚兜无需剪破,小小的肚兜掩盖着箭头之下的肌肤,朱瞻墡看着刘子宁问:“这样可以了吧?” “可以……” 刘子宁说着,两人换了位置,朱瞻墡去后面扶着胡菀柔,刘子宁则到前面仔细查看胡菀柔的伤。 “怎么样?有没有…有没有伤到…” 那个位置太接近了,朱瞻墡犹豫着不敢问出口。 “擦着心肺而过,没有射中。” 刘子宁这样一说,大家不由得都缓出一口气。 刘子宁看看胡菀柔说:“娘娘……娘娘一定要忍着点。” 他说着,拿起剪刀,小心翼翼的把射出来的箭头剪掉,然后立刻拿上了药的医用细棉布捂到伤口上。 “啊!” 乍然传来的疼痛让胡菀柔忍不住喊出声,大口的喘着粗气,朱瞻基看的惊心,却害怕的不敢上前。 他知道他今日伤她太多,他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此刻的她。 朱瞻墡的心也揪的生疼,可是她在他怀里,他克制着自己的害怕和担心,劝慰她:“皇嫂,忍一下。” 刘子宁示意朱瞻墡说:“殿下,劳烦你按好这药,扶好胡妃娘娘。” 朱瞻墡按照刘子宁的吩咐,一手扶着按在她胸口的药,一手托着她的腰身没让她的头伏在自己肩头。 刘子宁立刻去药箱中配药,准备给胡菀柔拔箭。 胸前的疼痛让胡菀柔意识清醒了一些,她伏在朱瞻墡肩头想:若真的就这样离开,对自己来说,未尝不是个解脱,可是尚在襁褓中的合欢,怎么办?她还那么小,就要没了娘亲么?就跟自己一样,可她的合欢是在宫里啊! 自己虽然没有见过父亲与母亲有多恩爱,可是父亲在母亲离去后,再没有纳妾,两人的感情可见一斑,而皇太孙与自己呢?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不被待见,自己的孩子不过是将来众多皇嗣中的一个,没有母亲的护佑,长大会有多艰难? 有谁会好好保护她呢?她可以相信的似乎只有自己的母妃和五王了。 这样想着,她在朱瞻墡耳边虚弱的说:“五王,如果…我…就这样…走了…求你…帮我照护…合欢…护着她…在这宫里…” 胡菀柔这种临终托孤似的言语,让内殿众人都是一颤,而她托付的,是孩子的叔叔,却并非孩子的父亲,朱瞻基的脸色愈加难看。 “别瞎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一定不可以!” 朱瞻墡说的坚决,却也有着掩饰不住的担忧和害怕,拦着她的腰背的手微微用力,似乎想把她永远的留在自己的身上。 朱瞻基看着朱瞻墡的动作,心中起了妒火,却很快又被失去胡菀柔的恐惧和担心取代,握着的拳头又用了用力,克制住上前拉开朱瞻墡的冲动。 “可是…我…想放弃了…” 虚弱的说出这句话,胡菀柔惨白的脸上,竟然闪过一丝奇异的微笑。 经此一事,她真的明白了,原来在那个人的心里,自己那样不堪,不堪到与他的亲弟弟联手设计他的爱妃! 贯穿身体的暗箭没有伤到心肺,怕是因为她的心,在自己的夫君挥剑相向的时候,便死了吧? “不可以!菀柔!” 一听胡菀柔的话,朱瞻墡顿时乱了方寸,情急之下,没有称呼皇嫂,却将胡菀柔的乳名脱口而出。 他知道,这个时候,她的意志很重要,说出这么没骨气的话,她真的生无可恋了! 听到朱瞻墡叫她“菀柔”,朱瞻基神色冷了冷,但是看到胡菀柔奄奄一息的样子,想到之前的种种,他清楚,就算她是皇祖父金口玉言许配于他的正妃妻子,此刻,他也没有资格去把她从五弟的身边夺回来! 他甚至没法向任何人解释!自己酿的苦酒,只能自己喝! 他只求她不要放弃,只求她能闯过眼前这道“鬼门关”!等她好起来,他愿意倾尽所有去求得她的原谅,只要她能好好的回到自己身边。 无颜上前,他只能站在原地,狠狠地咬着牙,在心底说:胡菀柔,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放弃!你不可以! 站在朱瞻基身侧的孙玫璇,看着朱瞻墡的动作,表面似乎担心胡菀柔性命不保,心中却在窃喜:胡菀柔就这样死了还好,就算她能醒过来,殿下亲眼看到他的正妃与亲弟弟这样的亲密,心中一定会介怀!自己的将来,也不用愁了! “菀柔,想想合欢,她那么小,你让她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顾不得长兄的心情、顾不得尊卑礼仪,甚至顾不得维护皇家声誉,朱瞻墡把面容贴在胡菀柔无力伏垂在他肩头的秀发上,话语中是掩饰不住的哀痛,眼圈也红了起来。 合欢,恐怕是她在这深宫中,唯一放心不下的人了,朱瞻墡说着,眼中浸染了泪花。 已经失血过多的胡菀柔,意识昏沉中,似乎听到他的话,却没有什么回应。 朱瞻墡看着她奄奄一息的样子,近乎哀求的对她柔声说:“菀柔,你能在宫里好好活着,已经是我唯一的奢求了!我求求你,挺过去!” 皇祖父一道圣旨将她许配于皇长兄,他没办法忤逆,也因为多少知道一些她与皇兄之前的缘源,本以为皇兄对她是有情的,却想不到,大婚后,只看到他对她的怀疑、冷漠和一再的伤害+。 承诺过,在这宫里护她周全,既然注定此生无缘携手,那么就拼死护住她的性命和安稳! 可眼下,他似乎连这都做不到了! 他失去的已经够多了,不能再失去她的性命了。 听了朱瞻墡这句话,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动容了,雪竹和胡菀柔身边的几个小宫女更是在一边掩面垂泪,知道三人的纠葛,却没想到五王对胡妃的情深至此。 朱瞻基也是动容的,五弟的话,也是他想对他的柔儿说的。 他知道,对于柔儿,五弟的感情不比自己少,甚至五弟能够给予她的爱更纯粹,不像自己,一次次伤她。 这一次,更是因为自己的意气用事和大意疏忽,一手将她推到了“鬼门关”上! 莫说是柔儿和五弟,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可到底,自己才是她的夫君,自己对她之前的怀疑和冷漠,多少是因为时局所迫,也有些是因为自己心中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对玫璇的愧疚。 他无法宣之于口的情谊,她总是不懂得。 第46章 噬心之痛2 就在众人都慌乱无措的时候,刘子宁已经准备好了药物,刚才两人的话,他也听在耳中,只能无奈叹口气,向着忧虑心焦的朱瞻墡开口说: “五王,我要拔箭了,你…扶好胡妃,千万不要让她乱动!” 侧首看了看面色惨白、满头虚汗的胡菀柔,朱瞻墡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眉头紧皱着,向刘子宁点点头。 “娘娘,会有点疼,娘娘一定要忍着点。” 刘子宁说完,一手按压着胡菀柔的背,一手猛地用力。 “啊!”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胡菀柔的手陡然紧紧撕住朱瞻墡的绒衣,虚汗如雨。那支箭被刘子宁拔了出来,一股如注鲜血从胡菀柔后背涌出,沾染刘子宁大半个袖口。 扔掉那箭,刘子宁立刻用准备好的金疮药捂在她的伤口处。 不远处的朱瞻基在血流出的一瞬,腿一软,几乎要跌倒,好在被金英眼疾手快的扶住:“殿下。” 扶住皇太孙的手臂,金英这才察觉到,他的身体在发抖,担心的看过去,朱瞻基紧紧抿着的嘴唇也有些微微颤抖,他眼神中的担心和害怕清晰可见。 胡菀柔已经痛得晕了过去,面色苍白如纸,原本住着朱瞻墡绒衣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朱瞻墡也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变了神色,嘴唇也是不住的颤抖,只是因为胡菀柔还在他的怀中,他用尽全力强撑着。 等刘子宁为胡菀柔包扎好伤口,朱瞻墡这才轻轻的把她放倒在床上。 深深的呼吸几口气,朱瞻基强自镇定住几乎窒息的心神,往前走了一步,问刘子宁:“子宁,她…没事,是吧?” 说是问,其实他这是让刘子宁回答他,她没事了! “回殿下,这一箭虽然没有射中要害,却也贯穿了胡妃娘娘的身体,娘娘失血太多,十二个时辰内,若是娘娘能醒过来,就没事了。” 不是不能理解皇太孙殿下的心情,但是作为太医,刘子宁不能隐瞒,他心中清楚,这一箭虽然没有伤及心肺,毕竟贯穿了身体,失血过多,加上娘娘自己似乎求生的意志也并不坚强。 可是这些话,他没法说出来。 “她一定能醒过来,是不是?” “这…要看胡妃娘娘自己了。” 听了这话,朱瞻基有些木然的点点头,再看向床榻,朱瞻墡正用右手拿着用沾了温水的细软毛巾,为胡菀柔擦拭脸上的汗水和血渍,左手怜惜的把胡菀柔的右手握在掌心。 羞怒、惭愧和愤慨的神色涌上眼中,刘子宁察觉道朱瞻基的情绪的变化,也目睹刚才五王殿下情急之余失了分寸的内心表露,担心出什么岔子,他向着站在床边落泪的雪竹示意。 又担心又害怕的雪竹也察觉到此刻殿中情绪的变化,忙取过一块干净的毛巾上前,对朱瞻墡说:“五王殿下,让奴婢来吧。” “闪开。” 朱瞻墡没有抬头,目光眷眷的停留在胡菀柔脸上,浅淡却不容反驳的命令雪竹。 “这…五王殿…” 雪竹深怕这两位皇孙因为胡妃,误会更深,到时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受苦的还是这个柔婉的胡妃,一时有些尴尬,却也没有让开。 然而,朱瞻墡今天是铁了心要护在胡菀柔身边,见她没动,便抬头看着她,加深语气说:“闪开!” 看着一向温文尔雅、春风和煦的朱瞻墡面色冷酷、声色俱厉,殿中气氛更加压抑。 眼见朱瞻墡没有放开胡菀柔的意思,站在朱瞻基身旁的孙玫璇察觉两兄弟的暗中角力,便想开口:“五弟…” “闭嘴!” 立刻便被朱瞻墡堵了回去——你有什么资格称呼本王五弟?! 自己好歹也是皇太孙嫔妃,竟然被一个郡王这样当众无理,孙玫璇气的变了脸色,一听朱瞻墡语气不善,神色阴冷的看向自己,她却也没敢发作。 “谁让她进来的?!”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今天这件事情与她有关,但是就从之前她对菀柔使的手段,朱瞻墡对她也绝无好感。 甚至在他心中,认定这件事与她一定有关系!就算没关系,菀柔也一定不想见到她! 朱瞻墡对孙玫璇的态度,也让一众人都为他担心,但是眼前情形,谁都看出朱瞻墡近乎疯魔的暴怒,都没敢做声。 将手中被血和汗浸透的毛巾扔到旁边的水盆中,朱瞻墡愤恨的盯着孙玫璇,冷冷的说:“出去!” 孙玫璇一怔:你凭什么指挥我?! 但是,看着朱瞻墡冷到能杀人的眼神,她此时也不敢去招惹他,只得委屈看向朱瞻基:“殿下,我是因为担心胡妃…” “你先回去吧。” 然而,她话没说,朱瞻基却淡淡的开口了。 想不到朱瞻基也是这样的态度,甚至他连看也没看自己一眼,但是转眼一想,今日这两兄弟为了胡菀柔,争斗是一定的,水已经够浑了,无需自己再在这儿搅合。 “是,臣妾告退。” 看一眼床榻上没了半条命的胡菀柔,她在心底冷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孙玫璇走后,朱瞻基所有的耐心也用光了,他几乎是冲着朱瞻墡大喊:“放开她!” 朱瞻墡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 眼见他无动于衷的漠视自己的存在,朱瞻基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本宫让你放开她!” “殿下…” 刘子宁看着两人的样子,刚要开口劝阻,朱瞻基却突然“呼”的一声,抽出身上佩戴着的长剑,搭在朱瞻墡肩头。 胡菀柔昏迷之时,兄弟两人终究为了她,在宫人面前对立起来。 金英、银俊见状忙上前阻拦:“殿下息怒!” “我说最后一次,你-放-开-她!” 面对气急败坏的长兄,朱瞻墡只重新浣洗了毛巾,安然的为胡菀柔擦拭血渍和汗水,握着她的手却仍旧没有放开。 刘子宁身为太医,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胡妃,再看看两个斗气的殿下,心中气恼,说话也有些急:“殿下,胡妃娘娘还在昏迷,这样争执,只会扰乱娘娘的心智,对娘娘的伤百弊无利!” 第47章 噬心之痛3 这边刘子宁的话刚说完,只听门口传来太子妃张妧的呵斥:“吵什么?!” 众人回头,看到张妧在绘云和陆月的陪同下一起走进来,目光先是担忧的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胡菀柔,接着便冷冷的看向剑拔弩张的兄弟二人。 朱瞻墡有些不舍的放开握着胡菀柔的手,朱瞻基气呼呼的把手中的剑交到金英那里收起来,向着母妃施礼:“儿臣参见母妃!” 众人也都跪下施礼:“参见太子妃!” 张妧看了看面色阴郁的朱瞻基,又看了看床边的朱瞻墡和他胸口的血渍,加上之前奶妈说的之前皇太孙对胡妃做的事,加上刚才宫人的回报和听到的吵嚷,她基本也能猜测到出了什么事。 扫视了一眼殿中的众人,张妧没有让众人人起身,只来到床边,问刘子宁:“胡妃怎么样了?” “回娘娘的话,箭矢已经取出,只是胡妃娘娘失血过多,还要观察几个时辰,若是能在十二个时辰内醒来,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听了刘子宁的话,张妧叹口气说:“胡妃若是平安无事,你就好好的做你的太医,胡妃要是有个万一,你也别活了!” 刘子宁闻言垂首说:“是,微臣一定竭尽全力!” 张妧点点头,示意刘子宁说:“你起来吧,好好照看胡妃。” “谢娘娘。” 张妧这才看向跪在地上的朱瞻基和朱瞻墡:“胡妃现在生死未卜,你们都做什么呢?!” 想着刚才看到的情形,张妧是又怒又气:“亲兄弟,在这儿刀剑相向!好!本宫是管不了你们了!” 见母妃动了真气,再想想两兄弟刚才的事情,朱瞻基、朱瞻墡似乎有些意识到两人的冲动,异口同声的说:“儿臣不敢!” “传本宫的旨意,金英、银俊不能劝阻殿下,每人杖责十五,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一听母妃要责罚金英、银俊两人,两兄弟都有些急:“母妃…” “本宫没说完呢!” 然而,张妧这次是铁了心要好好惩治一下这里自己这两个儿子,打断他们的话说:“皇太孙与五王,不知兄弟同心,违背祖训,每人抄写一遍《祖训录》,明天一早送到东宫!” 知道自己有错在先,两人也不敢再争执,只能应声:“是,儿臣遵旨。” “都平身吧!” “谢母妃。” 两人起身后,目光也都直勾勾的看着胡菀柔,张妧叹口气说:“墡儿,你皇嫂现在还昏迷着,一时半会儿也难清醒,看看你,一身的血渍,回宫去收拾一下,一会儿皇上可能还要问话呢。” 朱瞻墡难过的像是不知所措的孩子,眼中的泪水生生忍回去,他红着眼睛问:“母妃,她会醒过来的,对么?” “是,你皇嫂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这个样子,哪有一点郡王的风范?快回宫去收拾一下。” 朱瞻墡点点头,手却不自觉的伸向昏迷着的胡菀柔。 朱瞻基眼见他的举动,气的脸色更加难看,想要上前阻拦,却被金英拉住:“殿下稍安勿躁,太子妃娘娘在呢。” 果然,就在朱瞻墡的手还没握住胡菀柔的手的时候,太子妃已经先一步用双手握住了他的手,对他说:“墡儿你一向识大体,就算为了你皇嫂着想,她一定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是,儿臣知错…” 听了太子妃告诫的话语,朱瞻墡紧紧的抿了一下嘴唇,把眼中的泪忍回去:“儿臣…告退。”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知道他受的委屈和性子,张妧不忍,吩咐银俊:“好好照顾五王回宫。” 银俊忙上前,扶着疲乏无力的朱瞻墡出了寝殿,朱瞻基立刻去到床榻边,伸手抓住胡菀柔的手,这才察觉她身体滚烫。 张妧叹口气又转向朱瞻基说:“好了,基儿,你也不要太担心,回去换下衣服。” “母妃,儿臣想守在这里,等她醒过来。” “这里有刘太医、雪竹和陆月,放心吧。” 朱瞻基此刻像个做错事情的无助孩子,看着母妃,忍着眼中的泪说:“母妃,儿臣知道自己错了,儿臣怕她…儿臣想跟她解释解释。” “母妃知道。” 张妧其实能明白他现在的心情,担心又自责,她伸手握住他握着胡菀柔的手,把他们两个人的手都包到自己手掌心说:“胡妃她不是一般小气的女子,再说你解释也要等她醒过来,不能就这样狼狈的呆在这里。” 朱瞻基仍旧不想离开,张妧催促他说:“听母妃的话。” 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胡菀柔,朱瞻基只深深叹口气说:“是。” …… 虽然陆风立刻带着人去追,可惜,当时宫中各处都在追查叛军,局势还是有些混乱的,陆风一无所获,朱瞻基虽然生气,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命陆风联合锦衣卫继续排查,务必抓到那个放冷箭的人。 而他,在面见了皇祖父,将事情回禀后,便执意守在胡菀柔的床榻前,不肯离开。 看着胡菀柔昏迷不醒,他内心是惶恐而无助的,子宁说她若是在12个时辰内醒不过来,就有可能永远不会醒过来了,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他有多害怕失去她。 对他来说最刺眼的不是她胸口处的伤口,而是她左侧脖颈处,那道浅浅的划痕,子宁说那一支冷箭擦着心肺而过,而他的那一剑怕是捅到了她的心上吧? 夜深处,朱瞻基伏在床榻上,渐渐睡着了。 朦胧中,他似乎看到十二岁时候的胡菀柔,他初见她时的年纪,原来他一直记得她那个时候的样子,她坐在秋千上,繁花相伴,无忧无虑。 他含笑向她走过去,而她看到他的时候,笑语吟吟的面色慢慢冷淡了下来,看他走过去,她下了秋千,向前走去,似乎不想理他,他心中着急,想要去追她,可脚下却怎么也迈不开,看着她一点点走远,走向一束耀眼的光芒,刺的他睁不开眼睛…… “柔儿,别走!” 突然的惊醒,他惊出一身冷汗,这才发现是个梦。 天色有些清明,许是快要天亮了,转头看看胡菀柔,依然沉睡着,想着刚才的梦境,朱瞻基内心的恐惧更甚,他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要离开他了。 几乎是半跪在她的床榻前,他握着她的手,恳求她:“柔儿,我知道是我混蛋,我不该因为一个宫人的话就怀疑你……” “我不该在宫里局势未稳的时候,撤走了宫中的护卫,让你们母女…”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你醒过来,打我骂我不理我都好,醒过来好么?” …… 第48章 醒 外殿中守着的刘子宁等人看着皇太孙的模样也是难过,可是现在除了等着,他们也别无他法。 一直临近中午,胡菀柔仍旧没有一丝情形的样子,看着更漏中时间一点一滴的流过,朱瞻基终究等不下去了。 “去太子妃那里,把郡主抱回来。” “殿下……” 雪竹弄不清楚朱瞻基的意图,然而朱瞻基却已经有些失了耐心,大吼一声:“去啊!” 看到刘子宁向她示意,雪竹忙答应:“是。” 雪竹很快抱着合欢回来了,身后太子妃听到雪竹回禀的皇太孙的情况,放心不下,也跟着过来了。 周岁的小人儿,似乎并不太知道母亲现在站在生死一线上,只用黑钻石般的眼眸看着父亲。 朱瞻基抱过合欢来到床榻前,伸手拉着胡菀柔的手放到合欢的小手上说:“柔儿,你睁开眼睛看看合欢好不好?她想你了,求你……” “就算你恨极了我,你舍得撇下合欢么?” 殿中众人看着他这般哀求,知道他内心肯定特别无助,他害怕胡妃不愿意原谅他,所以用孩子来恳求,一直是天之骄子的皇太孙这般情形,让殿中的人都跟着难过起来。 “你看看她,她这么小,这么可爱,你不能……不能舍弃她啊!” “哇……哇……”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朱瞻基怀中的合欢突然大哭起来,小手也仅仅抓着自己母亲的手不放。 几乎把头垂到胡菀柔耳边,朱瞻基轻声说:“柔儿,合欢在哭,你哄哄她好不好?”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也不配做你的丈夫,我求你……求你为了合欢醒过来好么?” “柔儿……” 眼见这样,朱瞻基忍不住低头眼泪,殿中其他人也跟着眼红垂泪。 好歹刘子宁一个男子,还能忍得住情绪,神情悲怜的看着床榻边的三人,当看到被皇太孙和合欢公主抓着的胡妃的手,他似乎看到她的手指动了一下。 惊异之中,刘子宁上前两步,仔细观察,看到胡菀柔的嘴唇似乎动了一下,他上前一步,听到胡菀柔声音虚弱的说:“合……合欢……” 听到胡菀柔开口,刘子宁大喜过望:“殿下,殿下娘娘……” 此时,头垂在胡菀柔一侧的朱瞻基也听到了,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腕:“柔儿!柔儿,你醒了对么?柔儿!” “合欢…” 胡菀柔迷蒙中皱着眉头,艰难的想要睁开眼睛,她似乎听到她的合欢在哭泣,很伤心的那种哭泣,她想抱抱她、哄哄她。 刘子宁见状对朱瞻基说:“殿下,让微臣看看吧?” 朱瞻基闻言,忙点点头:“好。”便抱着合欢站了起来,在一边仔细看着胡菀柔的情形。 刘子宁给胡菀柔把脉,察觉她气虚渐渐平稳,虽然还是有些微弱,却没有大碍了,便转头对张妧和朱瞻基说:“娘娘……醒过来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殿中众人这才都松口气,雪竹更是欣喜的要哭出来。 胡菀柔已经慢慢睁开眼睛,适应了殿内的光线,她说:“合欢……我听到合欢在哭……” 住专辑闻言,重又抱着合欢做到床榻前,把合欢报到胡菀柔面前说:“是……她在担心你……” 看着合欢哭的脸色有些红,胡菀柔看的心疼又心酸,眼里也含了泪,伸手想要去抚摸她,力气还不足,朱瞻基伸手抓住她的手覆到合欢的柔嫩的小手上,又把她们母女的手握到自己的掌心间。 对于朱瞻基的触碰,胡菀柔下意识的有些抵触,只是她没有力气把手抽出来,而合欢看着醒来的胡菀柔,果然慢慢不哭了,只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竟然有些笑意,这让胡菀柔心中暖暖的,想要向着合欢笑,可眼角的泪珠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这一遭,她当真是以为自己与合欢会阴阳两隔的,醒过来,也是惦念着她的合欢,而对于怀抱着合欢的这个男人,她的真的是心死了。 合欢,注定是他们的羁绊。 张妧看着两人的情形,知道胡妃心中对皇太孙必然是有芥蒂的,当她得知了当天的情形,也是生气皇太孙的做法,可是看着他失了魂魄似得守着胡妃,又实在没法责难他,只希望经过这一次的事情,对感情,自己这个儿子能成熟起来。 这个时候,胡菀柔的情绪也不宜太过波动,张妧便示意乳母说:“奶妈,去给合欢喂奶。” “是。” 乳母上前从朱瞻基怀中把合欢抱走,两个人之间似乎立即便失了联系一般,她的目光也立刻转向了别处。朱瞻基伸手想要再去握胡菀柔的手,却被她躲开了,他只能讪讪的给她盖了一下被子。 张妧把两人的情形看在眼中,她上前做到床榻边的椅子上,对胡菀柔说:“胡妃啊,你是要把母妃和皇太孙给吓死了。” “母妃,我没事……” 努力的转向太子妃,忍着肩头丝丝的疼痛,胡菀柔淡淡一笑说:“我只是……累了……想休息休息……” 听她这样说,张妧便有意的看了刘子宁依言,刘子宁会意,立刻上前说:“太子妃娘娘、皇太孙殿下,胡妃娘娘刚刚醒过来,不易多说话,最好安静修养。”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句话是有意劝皇太孙的,他执意守在胡菀柔床前,已经有快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 “好。” 张妧点点头,转向朱瞻基说:“基儿,你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守着胡妃,不吃不喝也没合眼,回去休息休息吧。” 张妧这话,却是有意说给胡菀柔听的,虽然她听了也并没有什么反应。 朱瞻基却定定的看着胡菀柔:“儿臣不累,儿臣想在这里。” “胡妃这里有子宁和雪竹,放心吧,子宁也说了,胡妃需要静养,其他的,等胡妃的身体康复再说也不迟。”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张妧也是担心他的身体,这一点朱瞻基也明白母妃的苦心,他只能答应:“是。” 看了看床上一直不曾看他一眼的胡菀柔说:“你……好好休息。” 胡菀柔依旧侧着脸,没有回应他的关心。 朱瞻基走后,张妧看着胡菀柔喝了一点小米粥,又嘱咐了一番才离开。朱瞻基却在休息过两个时辰后又回到了胡菀柔这里。 第49章 伤痕 雪竹告诉他,胡妃刚刚睡着,朱瞻基点点头,便示意让宫人都出去了,他自己守在她的床前,直到深夜离开。 问过刘子宁,说是胡妃的伤药可以由宫人来换,朱瞻基便跟着刘子宁学了换药的手法,不知要怎么解释和道歉,他只想多为她做些事,亲自做些事。 “娘娘,该换药了。” 胡菀柔正闭着眼睛迷糊着,听到雪竹叫她,便张开眼睛答应:“嗯,好。” 雪竹扶着她做起来,她才看到朱瞻基站在一侧,她拿眼看着他,似乎是示意他出去,朱瞻基却开口说:“我来给你换药。” 胡菀柔闻言,意外之余,下意识的伸手攥住了自己的衣领,看着朱瞻基伸过来的手,神色间有明显的抵触。 雪竹见状,笑着解围:“娘娘,殿下专门跟刘太医学了换药的手法,奴婢们粗手笨脚的会弄疼娘娘的。” “都先下去吧。” 朱瞻基收回手,吩咐雪竹带着宫人先下去,他方又转向胡菀柔说:“柔儿,我知道我这次无论怎么做都无法弥补自己的错,我也没法跟你解释…我只是想好好的守着你。” 微微侧头,胡菀柔淡淡的说:“我不需要你这样的。” “是我需要。” 朱瞻基落寞的一笑,他需要这样做来抵消心中的亏欠,虽然他明知现在她不想接受。 伸手去拿开她握着衣领的手,胡菀柔依然是想拒绝的,可是看着他的决意,还有眼神中的祈求,她以为自己早已死了的心,竟然有些动容,慢慢放开了握着的手。 解开她的中衣,退出左侧肩甲部分,朱瞻基伸手去解绷带,拿走敷在伤口处的医用棉布的时候,伤口的疼痛让胡菀柔咬紧了嘴唇,呼吸也有些急。 朱瞻基看着她的神色,痛惜的问:“还很痛吧?” 垂了首没有回答他的话,朱瞻基也不再多问,只尽可能轻柔的为她换好药。 合欢还是被太子妃养在身边,说只要等到她身体完全康复了再接回她身边,浣雨每日会和乳母抱着合欢过来看她,偶尔,张妧也会亲自过来。如此过了十几日,朱瞻基坚持由他换药,而他只要得空便守在她寝殿,只是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流,或者安静的坐着,或者各自看书。 胡菀柔的身体渐渐康复,精神也慢慢好了起来,炎热的夏天也快要过去,天气渐渐澄明,胡菀柔偶尔会到小花园中坐坐。 看着院子中的合欢花一点点飘落,她竟然没有了心思去收集一些来用,赵王反叛一事,除了给宫中清理了那些存有二心之人,似乎对她的影响是最大的。 就连赵王也在太子的极力辩护之下安然无恙,只是被皇上剥夺了护卫,责令闭门思过,亲王所应有的待遇,一样不少,而她却是失了所有的生气,整日郁郁寡欢。 看着高墙外面的天空一角,她愈加觉得自己生命里的无望,想起那一日他对自己所有的怀疑,想起那一日他对自己所说的话,想起那一日自己中箭后,回身看到的情形,之前心上细细碎碎的疼痛渐渐麻木起来。 还能存着什么幻想呢?那一日若非五王,怕是她此刻便已不能站在这里看着合欢飘落满地了。 五王,她在合欢的哭声中活过来,还没有机会对他道谢… “娘娘,您看谁来了。” 正想着,突然听到雪竹欢喜的声音传来,胡菀柔转过头,看到一个身穿护卫首领明光铠甲衣服的男子,那男子欣喜的看着她。 “大哥?!” 认出来人竟然是自己的长兄胡安,胡菀柔大喜之下,抬步便向着胡安跑过去,却在几步之外,不由得站住,因为她看到胡安向她单膝下跪行礼:“卑职参见娘娘。” 心中一怔,这才想到自己的身份,可是她最敬重的大哥给她行礼,她怎么承受的起?忙俯身去拉环的手臂:“大哥,你快起来。” 胡安起身后,她像小时候一样拉着他的手臂问:“大哥你怎么会…怎么穿着护卫军的衣服?” 胡安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妹妹,一别六年,她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只是长高了不少,可依然清瘦,眉眼间染了一些化不开的愁绪。 她的样子,让胡安心疼,想起小时候,她不高兴或者想娘亲的时候,会偷偷流泪,他总是有办法把她哄开心的,可是现在… 很想像小时候那样去摸摸她的头,安慰她,可似乎已经不行了。 胡安在心底叹口气,依然笑着回答她说:“是皇上下了圣旨,恩赐我做了府前护卫军的千户。” 府前护卫军是皇太孙宫的亲军,显而易见的是,胡安做府前护卫军的千户,肯定是皇太孙要求的。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是今天才到了京城,殿下没有告诉你,应该是有他的考虑,也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吧。” 这算是一个惊喜么?胡菀柔闻言默默,皇太孙与她之间,似乎很久没有说过什么话了,虽然每日见面,可对他,她设起了所有的防备,他似乎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勉强她,便只是无声的做着一些事情。 可是这件事,却斌不是胡菀柔所希望的,越是身处内宫,便越是不想自家人与皇家再有过多牵扯的,却总是避不过,大哥的事情,怕是父亲也并不希望,却没有办法吧。 圣命难为,却又恩宠无常。 胡安知道了妹妹在赵王谋逆之中受伤的事,个中情况也了解一些,只是有些话不能多说,便只问她:“你受伤的事,我听说了,现在好了么?” 不想哥哥担心,胡菀柔笑着说:“已经没事了。” 胡安点点头,认真的对她说:“从现在开始,在这宫里,你不再是一个人了,哥哥会好好的保护你,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了。” 也许,这也是皇太孙所想的吧? 虽然不愿意原谅他,可是内心深处胡菀柔是明白的,赵王谋逆中,他对她所做的事情他是心有愧疚的,所以他极力的坐着可以弥补的事情来讨她的欢心,可是在这世上,许多事情是弥补不了的。 就像她身上的伤痕,虽然不会流血,怕是永远也抹不去了。 第50章 驾崩榆木川 赵王谋逆一事被平息不久,京城突然接到大同、开平两地的紧急军报,鞑靼部首领阿鲁台率军进犯。 朱棣看到鞑靼三番两次还不接受教训,猖狂到进大同,决意北征。 他立刻下令调集了山西、山东、河南、陕西、辽东五个都司的兵于京师和宣府待命,于四月初出兵漠北。 其实,此时朱棣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毕竟已是六十五岁的年纪,前期的病疾是有些顽固的,加上赵王的谋逆确实也给了他这个做父亲的打击,他想不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竟然存了这份心思,甚至要毒害自己!也可能因为这样,伤心之余的朱棣才决意御驾亲征。 太医院对皇上的身体状况十分了解,可是不敢再国事上多做言论,只能把实情告诉皇太子,希望太子能够阻拦皇上亲征的决意,然而,朱高炽、朱瞻基甚至联合内阁重臣也未能改变皇上的心意,甚至一直被朱棣视为肱骨之臣的内阁大臣夏元吉,在阻拦御驾亲征的上疏中言辞激烈,被皇上一怒之下关到了天牢中。 众人眼见如此,只能作罢。 大军如期跟随朱棣向着大漠挺进。 让人料想不到的是,阿鲁台听到朱棣御驾亲征的消息,自知以自己的能力想要与大明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便立刻带兵逃往答兰纳木儿河,朱棣探知阿鲁台动向,下令全军急速追击,先锋部队进至答兰纳木儿河,搜索周围三百余里也没有见到阿鲁台部的踪影,此时,朱棣的身体状况也有些恶化,在随军太医院院判岳津和大臣的死谏之下,朱棣这才决意班师回朝。 遗憾的是,七月十八日,大军行至榆木川的时候,朱棣的身体也已经到了极限,为大明操劳一生的永乐大帝,在归征途中驾崩了。 消息是被秘密传回京城的。 因为此时,汉王长子朱瞻圻当时正在北京,一直在京师严密窥视朝廷的一举一动,而赵王也还在京城,这两位亲王虽然都被剥夺了部分护卫,可毕竟身份还在那里,两人也都存着伺机叛乱的心思,这一点,朝廷亦是明白的。 所以,随军北征的英国公张辅、内阁大臣杨荣在朱棣驾崩后,一方面封锁了军中的消息,每日照常问安,一方面命人加急将密保送回宫中。 朱高炽收到杨荣的密保,立刻与东宫辅臣商议后,由朱瞻基亲自前往军营中为朱棣发丧,另一方面京城开始秘密筹备新皇登基的诸多事宜。 就这样,皇上驾崩的消息被告知天下的时候,新皇登基的逐项事宜也已经准备完毕,尽管有汉王、赵王一味的野心勃勃、虎视眈眈,在朝廷众人的周全安排下,皇权过渡的有条不紊。 朱高炽登基称帝,尊朱棣为文皇帝,庙号太宗,与徐皇后合葬于孝陵。 宫中紧张忙碌半个多月,所有的事宜尘埃落定,只是在这半个月间,除了场合上的碰面,胡菀柔与朱瞻基几乎没有见过面。 雪竹渐渐有些看不下去了,这天傍晚,乳母带着合欢公主在庭院中玩耍,她看着胡菀柔无聊的坐在桌前莳花,便上前问她:“娘娘不去看看殿下么?” 胡菀柔把弄着手中的一株淡粉月季说:“这个时候,殿下身边需要的是孙嫔那边会去扰解忧的‘解语花’,我去看殿下,只会徒增烦恼罢了。” “娘娘,奴婢…” 察觉她似乎有话要说,胡菀柔把花放下对她说:“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就是了。” 想了想,雪竹开口说:“新皇登基,必然要册立太子的,娘娘还是要为将来打算的。” 明白雪竹话里的意思,新皇登基,自然是要册立新的太子和亲王,随之的便是太子妃,雪竹是在担心以她这段时间与殿下的关系,从去年自己在赵王叛乱中被伤至今,她一直对殿下冷淡以对,殿下似乎也习惯了她的冷淡,试问,两人之间连那点可怜的夫妻情分都要断了,怕是这太子妃之位会花落她人吧? 胡菀柔淡淡笑了笑说:“我对那个位置并不期望。” “可娘娘是正妃啊。” 拿起那朵月季,胡菀柔放在鼻尖嗅了嗅说:“当初,皇祖父是赐了我皇太孙正妃,至于而今的皇太子正妃…我并不在意。” 看出雪竹的担心,也感念她处处为自己所想,胡菀柔拿起剪刀把月季上的倒刺修掉,枝干也剪断了一些,起身走到雪竹身边,抬手把花瓒到她的鬓角说:“雪竹,我很谢谢你,谢谢你自从来到我身边对我的那些提点和照顾,可是我…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转身看着窗外夏末的夕阳余晖给刚满两岁的合欢洒上温暖的金色,胡菀柔看着她现在无忧无虑欢乐的模样,含了深深地笑意说:“我倒是希望这太子妃之位,能够另立她人,这样我就可以避过宫中那些烦扰,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只是护着合欢平安喜乐的长大罢了。” 也许,因为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很多事情可以看淡了吧? ……………………………………………………………………… 正如胡菀柔所猜测的那般,此时文辉殿内,孙玫璇正服侍在朱瞻基身侧。 先皇驾崩,新皇登基,对于朱瞻基来说除了哀痛皇祖父的离世,还有更多的朝中事务要协助父亲处理,他当真是忙得焦头烂额。 孙玫璇特意煮了杏仁茶给他送来:“殿下这几日没日没夜的操劳,休息一下吧。” 接过她奉过来的杏仁茶,朱瞻基靠在椅背上饮了起来,孙玫璇伸手轻轻的按摩着他的太阳穴,为他舒缓疲劳。 看朱瞻基闭目养神,孙玫璇俯了俯身说:“皇上初登大位,殿下这边…也跟着忙起来,玫璇这几日都好想殿下。” 朱瞻基依然眯着眼睛说:“有很多事要处理,还要忙一段时间。” “不知皇上什么时候册封皇后啊?” “正在准备,应该很快了。” 孙玫璇心中微动:“那是不是也要封亲王了。” “对。” 朱瞻基回答的简单,其实孙玫璇此时更想知道的是关于立储一事的安排。 朱瞻基是先皇钦封的储君,之前这些年又有目的的对他多加历练,不仅安排朝中重臣做他的辅臣、老师,更曾带着他北伐鞑靼、瓦剌,还曾在十二岁的时候,一个人留守当时的行在北平,这一切的做法,注定他的储君之位是不可能动摇的。 所以,她现在想知道的是储君册立之后,朱高炽和张妧对朱瞻基正妃的选定,可是现在,这话,她没法直接开口问。 感觉朱瞻基似乎也并不太想对这件事多说什么,可是孙玫璇心中却是存了一丝希望的,以胡菀柔和殿下目前的状态,殿下怕是对她那冷淡清高的性子也生厌了吧? 即便是有个合欢又怎样?到底不是皇子皇孙!何况张妧即便再怎么喜欢胡菀柔,应该也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儿子与他的正妃形同陌路才对。 何况,如果有彭城伯夫人相助,自己能够取代胡菀柔的机会也很大吧? 第51章 守备南京 两个月后,皇妃和皇子的册封旨意终于是下来了。 朱高炽下旨封张妧为皇后,立皇太孙为皇太子,同时被册封的还有朱瞻基之下的四位皇子,朱瞻墡的封号为“襄王”。 “襄王…” 朱瞻墡玩味着自己的封号,嘴角闪过一丝淡笑,他一早知道,这次对诸位亲王的册封,父皇交给了皇兄拟定,这“襄王”的封号,也是皇兄的用心良苦吧?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皇兄,他是有意告诫自己,他怎会不懂? 皇兄既然有意告诫自己,心中对她自然是在意的,那么这太子妃之位,应该是她吧? 朱瞻墡虽然心内苦涩,却依然希望胡菀柔能够坐上这太子妃之位,毕竟他们早已无缘,要想在这宫里过的好一些,身份地位总是重要的。 果然,三日后,各宫的分封逐渐下了旨意,胡菀柔被封为太子妃,而孙玫璇只是嫔。 这样的结果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孙玫璇虽然有朱瞻基宠爱,却一直受不到朱高炽和张妧的欢心,这一点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的。 孙玫璇恨得要死,却无计可施,彭城伯夫人本欲入宫的,却硬生生被张妧给挡了回去,从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孙玫璇便有了心理准备,女儿不让母亲入宫,很明显,皇上和皇后心中对太子妃的事情已近有了决定,这个时候,她只能听天由命了。 但是!胡菀柔,这一切也不过刚刚开始罢了,将来的事情谁能料得到呢?我想要的,总有一天我势必要得到! 册封的所有事宜妥当之后,已是朱棣驾崩的三个月之后,宫中便举行了一次皇家宴会,胡菀柔早早的来到张妧宫中,服侍她准备晚上的宴会。 尽管与太子之间关系疏远,可是对皇后,她是努力的尽一个儿媳应尽的孝顺。 一切收拾妥当,两人便在张妧寝宫中坐着闲聊。 “有件事,今日正好跟你说,先皇驾崩,皇上初登大位,只是南京那边需要有人守备,皇上想让太子去南京,你陪着去。” 听了张妧的话,胡菀柔很意外,之前她并不知道殿下要去南京守备的消息,更别说自己陪侍了。 想到自己与太子的关系,她有些牵强的笑了笑说:“太子前去南京,儿臣本应随侍,只是合欢尚小,不如让孙嫔陪侍吧。” 似乎是预料到她会推脱,张妧接着便开口说:“合欢由本宫照拂,你放心吧。你是太子妃,自然要时时陪伴在丈夫身边,何况,你与太子之间是该好好修补一下感情才好。” 听皇后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胡菀柔觉得有些尴尬,低着头没有说话。 张妧看了看她,又语重心长的说:“菀柔啊,虽然本宫是在你入宫后才认识的你,可自从你嫁于太子,本宫便一直把你当女儿看待。女人,尤其是宫里的女人,有些时候要学着放下身段,本宫是为太子着想,也是为你着想,你不要辜负了本宫这个做母亲的一片心意才好。” “是,儿臣明白了。” 胡菀柔明白,刚才张妧的那番话,算是与她的交心了,若不是皇后一心向着自己,在册立太子妃的事情上也便不会坚决拥立她了。 可是,经历了那些事,让她放下心结,她能做得到么? 晚上的宴会比较简单,无非是朱高炽、张妧对一众皇子的叮嘱,还有大家对父皇母妃的祝酒,胡菀柔陪在朱瞻基身边,只象征性的做着太子妃该做的事,两人私下却几乎没有交流。 在宴会结束后,朱高炽、张妧离席后,看到雪竹拿着胡菀柔的披风过来,朱瞻基向她示意:“给我吧。” 雪竹立刻把手中的披风交给了他,在胡菀柔诧异的目光中,朱瞻基伸手把披风披在了她身上,又俯首去给她系前面的丝带。 后面的一众皇子都在等着恭送自己的皇兄太子殿下先离开,乍然看到他这般,都诧异不已。 大庭广众之下,被他这般关心,胡菀柔也是有些不太习惯,只能微微低了头,任由他给自己穿好披风,然后他握住她的手说:“走吧,回宫。” 在殿内,当着一众新晋亲王的面,胡菀柔只能随着他走出了宫殿。 露月初时,北京的天气已经有些寒凉,一轮新月挂在天边,朱瞻基握着胡菀柔的手,两人安静的走在去往东宫的路上。 胡菀柔想着宴会之前,皇后跟她说起的去南京守备的事情,不自觉的轻轻叹了口气。 朱瞻基察觉,转头问她:“有心事?” 听他问起,胡菀柔想了想开口:“殿下…” “嗯?” “今日母后跟我说起父皇命殿下去南京守备的事。” 听她说起这件事,朱瞻基停下了脚步:“你知道了?” 胡菀柔点点头,接着用商量的口气问他说:“合欢尚小,殿下可不可不与母后商议一下,让孙嫔陪侍殿下去南京?” 哪里知道,一听她的话,朱瞻基立刻便干脆的回绝了:“不可以。” 意外于他的干脆,想着之前皇后的话,胡菀柔默然,朱瞻基却微微叹口气,接着开口说:“去南京的决定,不是母后的意思,是我要坚持的。” 听他这样说,胡菀柔更加诧异,朱瞻基接着说:“我不是想让你照顾我,只是想让你在我的身边。” 他的语气平淡,似乎说的也不算是什么甜言蜜语,胡菀柔一直疏远冷淡的心却还是有些波澜微动。 “我很抱歉,这件事我决定顺着我自己的心意,三日后离京,你回去后,好好准备一下。” 朱瞻基说完,见胡菀柔沉默,也不再多说,只握着她的手,把她送回了寝宫。 似乎是为了两人能够借着今日的气氛改善一下关系,雪竹等人都没有跟进来,可朱瞻基、胡菀柔两人到了宫中,气氛还是蓦然尴尬了起来。 她的寝宫,他竟然有快半年的时间没有来过了,这中间有她的抵触疏离,也有他的歉然愧疚。 尴尬的在寝宫门口处僵了一小会儿,胡菀柔刚想要开口问他要不要休息,确实朱瞻基开口说:“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胡菀柔也便趁势施礼:“殿下慢走。” 转身的朱瞻基微微一顿,本希望她或者会挽留,可是并没有。 他现在所做的,也不过是希望通过他的努力,与她重修旧好,若是她不挽留,他知道那说明她依然没有原谅他,他希望他能够等到她回心转意,等到她心甘情愿重新把手伸给她的那一天。 第52章 回家 第二天中午,胡菀柔正哄着合欢耍玩,雪竹送来合欢的小点心,说有宫人看到早上孙嫔从朱瞻基的寝宫处出来的时候,似乎流着泪,想来是因为这次南下没有带着她的原因吧? 对此胡菀柔只淡淡笑了一下,对于孙嫔的事,她并不想上心。 从赵王叛乱那个时候起,她与孙嫔的关系便疏远冷淡了起来,虽然两个人似乎都是受害者,可其中因由,没人说得清楚。 当日她昏迷之时,襄王急怒之下对孙嫔的无礼她也听说了,即便是为了当日襄王对自己的情分,她对孙嫔也无法亲昵起来,而孙嫔似乎对她也有了深深的忌讳,之时这份忌讳从何而来,她并不清楚。 这一次南京之行,跟随朱瞻基护卫的是陆风、陆月兄妹以及他们所统帅的府前护卫亲军。雪竹本想跟着胡菀柔服侍,可是思量着合欢,她还是把她留在了宫里,帮着照看郡主。 出了那巍峨的城墙,上了大运河上的官船,胡菀柔觉得心口似乎也宽松了很多,除了合欢,这京师对她好像更像是一个囚笼。 这样暂时的离开也好,让自己松口气。 两日后的傍晚,船队便抵达了山东境内,看着夕阳晼晚,胡菀柔想着明日便会经过济宁府,心中蓦然生出一丝期盼,济宁府,那是她长大的地方啊,离家六年,她早已错了容颜,变了心境,济宁府只知道出了一个皇太孙妃,除了自家人,怕是没人还记得她长得是什么样子了吧? 第二天一早,她朦胧醒来,感觉到床边似乎有人坐着,转头看到是朱瞻基坐在她的床榻边,手中拿着一卷书册,看看一边的更漏,似乎时间也尚早,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又为何过来。 “殿下…” “醒了?” 胡菀柔点点头,坐起身,朱瞻基也收起手中的书卷,伸手指了指一边的一身衣服:“穿这身衣服,早膳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胡菀柔顺着他的放下看去,之间在床榻一侧放着折叠整齐的衣服,只是那衣衫一看便不是宫中装束,而是一套颜色淡雅的寻常袄裙,她这才注意到朱瞻基今日也没有穿常服之类的,只穿了寻常的男子直缀。 她既要更衣,只拿眼看了看朱瞻基,朱瞻基看了看她,起身走了出去。 朱瞻基出去后,陆月和随行的宫女蕊绣进来,服侍胡菀柔穿上朱瞻基为她准备的那身衣服,梳洗过后,只随意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没有多余的坠饰,身上也轻松了许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一个平凡的美丽小妇人。 这边收拾妥当,御膳房已经备好了早膳,胡菀柔用过早膳,陆月过来说朱瞻基在等她,不太知道他要做什么,胡菀柔只跟着陆月走了出去。 除了船舱,看到朱瞻基正站在甲板上,一边备了一艘小小的画船,已经由他们的官船上搭了走台到那画船上。 胡菀柔不解,走到他身前问:“殿下,你这是…” “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 朱瞻基说着向她伸出手,胡菀柔微微迟疑,还是把手搭到了他的掌心。 两人上了画船,陆风、陆月兄妹也穿着便装跟着上了画船,船头船尾各有一个船夫,想必也是禁卫军的人假扮的。 画船轻缓的驶过河面,一座热闹的城镇渐渐出现在眼前,当看到码头上的人潮涌动,胡菀柔惊讶之余,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站起来走到船头,怔怔的看着前面,几乎要涌出眼泪。 朱瞻基也起身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眼底生出的一份欢心和期盼,温柔的说:“路过济宁府,便想带你回家看看。” 听到他的话,胡菀柔转头,心思百转的看着他,最终开口说了句:“谢…谢谢。” 说话间,画船缓缓地靠了岸,陆风先上岸,不动声色的警觉查看着四周状况,朱瞻基随后上岸,转身扶着胡菀柔上了岸,身后陆月也跟了上来。 岸边,立刻有三个人牵着三匹马走了过来,其中两匹马上托着两个礼箱。陆风接过马缰,对那三人吩咐了一声,那三个人便离开了。 陆风把那三匹马带到朱瞻基身边,把其中一批枣红色骏马的马缰递到他手中说:“大公子请。” 朱瞻基点点头,接过马缰,然后扶着胡菀柔坐上马,他跟着上马,陆风陆月也各自上马,一行四人扬鞭向着胡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远远看到胡府的府门,胡菀柔有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扶着马鞍的手不自觉的抓紧。 下了马,胡菀柔仰头看着朱红色的“胡府”两个大字,心中酸楚欢心百感交集。 朱瞻基看她问:“怎么了?” 胡菀柔摇摇头,笑了笑:“没事…” 话音刚落,听到胡府的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两人看过去,正看到亓叔走了出来。 亓叔也看到门前站着几个人,正奇怪,仔细一看,接着便认出了胡菀柔,虽然六年不见,可胡菀柔长大许多,可少年时候的模样还是有的,尤其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小姐?!”亓叔吃惊之余,忙不迭的走下台阶,来到她跟前:“我这…真的是小姐回来吧?” 胡菀柔忍着心中的起伏喊他:“亓叔…是我。” 亓叔注意到胡菀柔身后的朱瞻基,忙屈膝便要施礼:“草民…” 朱瞻基却先一步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制止了他:“亓叔,我只是陪着菀柔回家看看,还请亓叔千万不要多礼。” 看着两人的装扮,亓叔自然会意,忙把两人让进门:“是、是、是,来,快!快进府吧。” 带着朱瞻基一行人走到院内,亓叔吩咐一边惊讶欢喜的家仆阿莱吩咐说:“阿莱,告诉家仆今日家中来了客人,都不要到前厅来叨扰,小姐和姑爷回家的事,不许声张。” “是!”阿莱答应一声,忙关了府门,然后去后面传话。 看着院子中熟悉的景致,儿时的回忆涌上心头,胡菀柔克制着情绪问:“亓叔,我爹呢?” “老爷,在书房,姑爷、小姐请随我来。”亓叔说着便引导着朱瞻基和胡菀柔向后面的书房走去。 “老爷,您看谁回来了。” 正在看账本的胡荣闻言抬头,正看到胡菀柔走了进去。 胡荣也是大吃一惊,起身走了过来:“菀柔?殿下!” “爹!”胡菀柔刚刚喊了一声,胡荣意识到此时他们父女身份有别,便站在原地想要施礼:“草民参见皇太孙殿下、胡妃娘娘。” 看着他的动作,惊得胡菀柔先一步跑到他跟前,扶着他站住:“爹…” “岳丈不必多礼。”朱瞻基也上前说:“小婿奉命去南京守备,路过济宁府,便带着菀柔顺路回家看看,一会儿便要离开。” 胡荣知道女儿的身份不是寻常,何况太子是有皇命在身,能乔装微服带着菀柔回家一趟,已经是有心了,他忙答应着:“是!是是…” 一面答应着,一面引着两人入座,然后吩咐亓叔泡茶。 第53章 共饮一江水 用过午膳,朱瞻基不便再多耽搁,一行人便准备离开。 胡菀柔在朱瞻基的帮扶下翻身上马,转头看着胡府的大门,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再回来,心中难免又柔肠百结。 看着站在不远处送行的胡荣,胡菀柔忍着泪说:“爹,保重身体。” 胡荣笑得豁达说:“放心吧,家中一切都好。” 朱瞻基拱手施礼说:“岳丈大人一切保重,小婿告辞。” 胡荣也是拱手还礼:“殿下一路顺风。” “驾!” 朱瞻基扬起马缰,胡菀柔硬生生别过头,一直忍着的泪还是一下子便涌了出来,滴落在朱瞻基环抱着她握着缰绳的手上,灼热温湿。 知道她现在心中难受,朱瞻基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她微微侧身,几乎卷缩到他的怀抱中。即便有之前的嫌隙,这个时候,她还是想找个怀抱靠一靠的。 回到画船上的时候,她已经擦干了眼泪,到底被陆风他们看到还是有些难为情的。 傍晚时分,胡菀柔站在船头,看着船只渐渐离开济宁府内,一道斜阳余晖正盛,江面被沾染成了金红色,波光的涟漪泛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正月的风有些凉意,然而,她的心情却是十分欢愉的。 因为见到了父亲,回到了胡家,似乎过往的很多委屈也都淡了。 一张玄色披风带着一丝熟悉的温暖气息落到她身上,转头看到朱瞻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披到她身上的披风,是他身上的那一件。 “虽然已是立春,江风到底寒凉,别冻着了。” 胡菀柔心头的感激消弭了之前对他的怨怼,只是有些东西似乎也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她微微低了头说:“今天,谢谢殿下带我回家。” 朱瞻基含笑说:“那是你长大的地方,也是我…第一次遇到你的地方,我也想去看看。” 想起当日的初见,两人都沉默了起来,初见喋血,那样的初见,似乎预示着两人后来的坎坷。 斜阳将两个人的剪影拉的很长很长,金红色的光晕,平添了一丝流动的气息,似乎好久好久两人没有这般安静的呆在一起了。 正沉默间,突然听到金英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殿下,晚膳准备好了。” 朱瞻基闻言,点点头,金英便识趣的退了下去,难为他刚才站在不远处看着矗立在船头的两人,想着要不要过来打扰。 朱瞻基没有去用膳的意思,转向胡菀柔说:“柔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好么?” 他的话,她一时没能领会,有些怔怔的看着他。 朱瞻基微微后退了一步,向她拱手施礼说:“在下朱瞻基,是当朝皇帝嫡长子,今日有幸与姑娘相识,请恕在下冒昧,敢问姑娘尊姓芳名?” 胡菀柔这才明白他的用意,重新认识一下,是想要把之前的那些不愉快都抛掉,重新来过吧?看着他作揖的手,想着这些时日两人的点滴,心,在那一刻软了下来,像是冰封的河面出现了一丝温融的水流。 好似被驱使着,她微微屈膝福了一福:“小女胡善祥,济宁府人。” 胡善祥,这才是她的名字啊,当日,他化名“楚俊”,而她也只是告诉了他自己的乳名,若一开始便知道他叫朱瞻基,她叫胡善祥,或者两人之间会少了很多的纠缠吧? 见她回应,朱瞻基的笑意从心中暖了起来:“可否请姑娘共饮一杯?” “好。” 胡菀柔颔首,两人便一起去了船内的膳厅,相对而坐,等金英和蕊绣为两人布完菜,朱瞻基拜年示意两人退下。 两杯酒后,身体渐渐暖了起来,朱瞻基看着沉默的胡菀柔说:“胡姑娘很像在下八年前的救命恩人。” 胡菀柔静静的看向他,看他一边喝着杯中酒,一边讲述过往的事情,他像是在诉说与别人的故事,她却听得百感交集。 “八年前,我被人暗杀,仓促之间躲入一个少女的闺房,是她和她的家人救了我,那个女孩可能不知道,其实从当年,我便对她一直念念不忘了。” “可能是上天垂怜,与她相识后的第二年,她来到了我身边,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好好护着她的……” “可是事实却是,我好像一直在做伤害她的事情,有些不是我的本意,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似乎还是越走越远了。” “我想给她快乐,可是却总也给不了,又不想放她离开我的身边…” “我是不是很自私?” 面对他的询问,她无法回答,她真的觉得他很自私呢,可是,在这份自私里,也有她的原因不是么?因为年少情深,是她给了他机会,心中一痛,眼圈有些红了起来,只能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本不会喝太多酒,可能今日气氛不同,心情也不同,一杯酒下去,心里火辣辣的,却消散了一丝疼痛感。 “你知道么,有些时候,我会气恼自己的身份,又气恼为什么当时躲到了她的闺房里,如果没有这一切,可能我们之间还好一些,因为不会因为身份而疏离,不会因为动心而忧虑,更不会因为情深而彼此伤害…” “直到这一次,我误信谗言,甚至对她刀剑相向,害她被冷箭射伤差点丢掉性命,我知道我错了,错的无法弥补、无可饶恕…她昏迷的时候,我才知道,看她受伤我的心又多痛,我甚至…没法解释,可惜时光不能倒流…” 终于,还是说到了这件事,想起那段时间自己身心的这么,胡菀柔再也忍不住,眼泪一下了便涌了出来,只能转了头,用手抵住鼻头,努力的想要控制着,却怎样也控制不住,泪流满面。 “她叫菀柔,姑娘如果认识她,帮我转告她一声好么?她一直在我心里,烙刻的很深很深,我……真的很想她。” 他的话,一字一字的落到胡菀柔心尖上,她想着自己下过决心绝不会再理会他的,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不会在对他有一丝丝的心动,可是此时,她突然发现,她控制不了了,心,颤的厉害,也痛得厉害,像是冰冻的冰面出现一丝丝的裂痕。 以为自己只要想一想那一日自己中箭的情形,就能在任何情形下从容面对他,可此刻,她却在他的言语中丢盔弃甲,胡菀柔有些懊恼。 下意识的起身,便要离开,朱瞻基却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臂,从背后紧紧抱住她,垂首在她颈窝间,低低地的痴语:“我…很爱很爱她!” 第54章 隽婉时光 被他抱住,胡菀柔下意识的挣脱了一下,朱瞻基怕她就这样跑掉,便抱得更紧,紧到她觉得骨头生疼。 “菀柔,我说我爱你啊,你…听到了么?” 他是在问她的心有没有听到,她听到了,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相信他。 胡菀柔没法回答,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到他环抱着她的手腕上,灼的他生疼,她也疼,僵硬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朱瞻基微微松了松力气,却还是把她圈在自己的怀抱中,然后伸手把她的身体转过来,让她面对着他。 他俯首在她低着头的耳边,酸涩而哀求的说:“原谅我吧?好不好?你再不理我,我真的要疯了…” 耳边被他呵气弄得痒痒的,胡菀柔只能抬起头看着他,这才看到他的眼圈红红的,眼睫上沾染了一层湿润的气息,眼中满是愧疚、伤痛和祈求。 跑也跑不掉,在他的眼神中又觉得自己要被融化掉,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折磨,胡菀柔只能伸手揽住他的脖颈,把头埋到他的胸口,躲避他的眼神,可是她怎么甘心就这样原谅了他? 伤害她的是他,逼着她原谅他的也是他!现在,他还要对她说“爱她”!这个男人,真的是太可恶了! 气恼的在他胸口用力打了几拳,胡菀柔哭着委屈的像个孩子:“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好不容易说服我自己,永远都不要理你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被她抱住的那一刻,朱瞻基感觉自己的心才安稳了下来,感受着她击打在他心口的感觉,他嘴角含了笑意,用力收了一下抱着她纤瘦后背的手臂说:“因为我是个傻瓜呀,现在才敢说爱你!” 把她从怀中扶起来,朱瞻基小心翼翼的拭去她脸上的泪珠,俯首吻住了她的唇。 是有多久,他们不曾这般亲昵过了?从开始的清浅怜惜,渐渐愈浓郁烈,朱瞻基克制不住对她的念想,伸手便解开了她腰间的丝绦,直到他修长的手沿着松散的衣裙,游离到她的腰际,掌心灼热的温暖覆上她的肌肤,胡菀柔警觉他的异样,挣脱出与他纠缠的唇舌,用力呼吸了一口空气,稳住自己的气息,颤声说:“嗯…殿下…这里是…膳厅…” 朱瞻基却趁势用力的吸允了一下她的耳珠,辗转到她的脖颈,吸纳着她的幽香说:“我不管!我想你!” “可是…啊…” 胡菀柔话音未落,船体似乎被波浪用力推了一下,胡菀柔站立不稳,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扑过去,朱瞻基的手正好还在她的衣衫内,为了不让她摔倒,下意识的伸手扶她,一拉一扯之间,右侧肩甲的衣服便被拉了下去。 看着她胸前的肌肤,朱瞻基眼中似乎有火苗闪过,伸手抓过搭在一边的他的披风,不管她衣衫凌乱的把她裹住,不顾她的抗议,把她打横抱起便出了膳厅,向着自己的寝卧走去。 眼见二人这般出来,惊得外面的陆风、金英等人忙示意护卫都转过身。 来到寝卧,他把她放到榻上,便欺身上前,伸手扯开了她的衣衫。 “殿下…唔…” 她本想抗议他这般做法,让她怎么见人,朱瞻基却没再给她一丝言语的机会,俯首紧紧吻住了她的唇。 斜阳的余晖渐渐隐没在山川尽头,满天星子散若如水晶剔透。 大运河的水波浮浮荡荡着船只上下摇曳,在平静的水面划过一波又一波涟漪,无声的酝酿着春日盎然,缱绻一夜。 早上,胡菀柔是被脊背上细细碎碎、麻麻痒痒的感觉弄醒的,她微微侧头,看到朱瞻基已经醒了,正用手指在她脊背上受伤的伤痕处划着。她伸了伸胳膊才意识到自己全身赤 /裸,后背靠在朱瞻基胸口。 看到她醒了,朱瞻基轻声问她:“还疼么?” 知道他是问她的那个伤,胡菀柔笑了笑说:“不疼了。” 其实,每当阴天下雨的时候,伤口还是有些不舒服,毕竟那支冷箭贯穿了身体,没那么容易好的,只是,若他对她是有心的,那些疼痛,她心甘情愿的忍受。 朱瞻基听了她的话,没再做声,微微屈身吻上了那个伤疤,直吻得那个伤疤渐渐泛红,胡菀柔忍不住轻吟一声,朱瞻基方才停下,然后扳过她的身体,看着她前胸处的那个伤痕,好似一朵烙印在心口的血染梅花,想着当日的情形,眼神忽而沉了沉。 知道他心中对当日的事情是有愧疚的,又蓦然想到当日的事情牵涉到襄王,胡菀柔下意识的开口:“没事…呃…殿下…嗯…” 然而,她话没说完,朱瞻基已经低头用力吸允住了那个伤口,到底胸前肌肤敏感,他又有些用力,又疼又酥又痒又麻的感觉一下子从胸前蔓延开来,胡菀柔忍不住呻 /吟出声,身体也随之抬高了起来。 朱瞻基似乎是有意的,拖着她的身体猛地坐了起来。 两人都没有穿衣服呀!他这是干嘛?胡菀柔惊得娇声一颤,忙拉过锦被围在两人身上。 朱瞻基让她面对自己坐在自己腿上,身体交接处,明显察觉他早起欲 /望的蓬勃一点一点撩拨着她的敏感,胡菀柔觉得自己的身体渐渐有些柔软如水,不免又羞又臊,红着脸看着他。 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划过被自己刚才吸允的鲜红欲滴的伤口处,朱瞻基看着她说:“我承认了我的错误,你也要把那一日抹去,我要你心里只有我自己!” 明白他的意思,指的是当日襄王对自己那不顾一切的拯救,胡菀柔不免撅嘴说:“殿下,你真是霸道…” “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迁就,唯有你,不行!” 朱瞻基说的认真,眼中的决断也让胡菀柔心惊,她知道,那一日襄王疯了一般,不顾一切救她的情形,怕是在他心中会有芥蒂,而她不希望因此给襄王惹来麻烦,毕竟她亏欠襄王的太多太多了。 “好啊。” 她一手拉着锦被,一手划过朱瞻基的心口处说:“只要殿下从此把我放在这里,我就答应殿下。” 手指划过的地方,像是有股欲火引燃,朱瞻基微微托起胡菀柔的身体,借着那份柔软,猛地让自己冲进她的紧致中,引得胡菀柔身体娇颤,难耐的娇呼出声。 他俯首在她胸前逡巡,直到她无力娇软,他方才放开她的甜美,转而咬着她的耳珠说:“你永远在我这里。” 第55章 密令 两人和好,随侍的金英、蕊绣、陆家兄妹自然也都跟着松口气,柔情蜜意、缠缠绵绵中,三日后,顺利抵达了南京。 此时的南京作为行在,虽然保留了六部五寺各部门,却只承担着微乎其微的职责,开国公爵也大多随着京师的转移而迁移到北京,南京事务不多,闲暇时间倒是不少。 朱瞻基抵达南京后,集中几天的时间处理过要紧的事务后,便时换了百姓的衣服,带着胡菀柔去到南京各处游玩。 胡菀柔虽然14岁入选宫中,却从未出过皇宫,更别说到秦淮河、梅花山等各处游玩了,只是她又担心这样会耽误朱瞻基的政事,朱瞻基笑她多心:“南京本身事务不多,我这样去到百姓间,也更能体察百姓的日常生活,听到百姓心声,还能陪着你,哄你开心,岂不是一举多得?” 想想也是,南京这边确实没什么要紧事务,整日闷在宫里,当真是不如到百姓间享受难得的凡俗生活,又能体察民情,何况二三月间,正是江南好风景,错过,岂不可惜? 就这样,很快到了五月间,江南梅雨时节将至,天气渐进有些阴雨缠绵,不方便出宫的时候,两人时常相伴在烟雨宣中,读书作画、品茶弹琴,倒也是琴瑟和谐。 这一日,胡菀柔伴着朱瞻基在文辉殿内作画,他在临摹五代西蜀宫廷画师黄筌的《三色莲图》,胡菀柔站在一边研墨,渐渐有些乏了,朱瞻基侧首看着胡菀柔静静的站着,猛不丁伸手把她捞到自己腿上坐下说:“休息一会儿,你给我解解闷。” 胡菀柔撇撇嘴说:“殿下尝尝这杯茶吧,新进贡的茉莉花茶。” 朱瞻基却贴近她的面颊说:“可我更想尝尝你啊。” “殿下!” 胡菀柔扭捏着想要转身,朱瞻基却抵住了她的脖颈,耳鬓厮磨间,突然殿门被推开,陆风心急火燎的走了进来:“殿下!” 跑到案牍前才注意到太子和太子妃两人的动作,陆风吓得立刻背转过身请罪:“呃…卑职莽撞,请殿下恕罪。” 朱瞻基还好,胡菀柔却是闹了一个大红脸,伸手推了朱瞻基一把,站起身便从后面绕道跑进文辉殿一侧的隔间。 朱瞻基看着她窘迫的样子,心情大好的笑了笑,也没有责备陆风,他知道陆风这么心急火燎莽撞的闯进来,应该是有什么急事,便对他说:“没事,怎么了?” 陆风这才转过身说:“刚刚收到京师传来的加急密令。” 他说着双手奉上刚刚接到的密令,朱瞻基听说是加急密令,知道事情必然紧急,忙拿过来拆开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骤变。 陆风看到太子脸色不对,忙问:“殿下,怎么了?” 朱瞻基一边把密令折起来,一边忧心忡忡的说:“父皇病重,命我即刻北归京师,监国理政。” “皇上病重?!”陆风闻言也是大吃一惊:“怎么突然会这样了?” 朱瞻基摇摇头:“具体还不清楚,只是若非情况紧急,父皇不会这么着急命我回京的。” 想了想,他又吩咐陆风说:“立刻去准备一下,我们明日启程返京。” “是。”陆风应声便出去安排返京的事宜。 胡菀柔在内室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待陆风出去后,她走到朱瞻基面前安慰他说:“父皇天命所授,可能是一时急症,殿下别太担心了。” 朱瞻基叹口气点点头,其实父皇的身体一向不好,他是知道的,登记之前,虽然监国,可到底压力会小一些,登基之后,国家大小事务自然都落到他身上,劳心劳力不说,还有御史言官整日谏言,身体怕是透支了。 用过晚膳,朱瞻基便在文辉殿向六部五寺的尚书安排他离开南京前的诸多事宜,刚刚安顿的差不多,陆月积极走进来,伏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朱瞻基便让尚书大人们都离开了,接着陆月递给他一个蜡封的密丸,朱瞻基打开一看,不由得冷笑:“汉王知道了父皇病重召本宫回京的事情,在山东、河北一带布置了埋伏,蓄意在途中劫杀本宫!” 陆风闻言立刻怒了:“枉费皇上和殿下对汉王恩重如山,他却还是不肯死心!” 汉王的心思大家都知道,想必皇上病重的事情,他是十分清楚的,既然有心拦截皇太孙,兵行险招,那么必然会做出周密的部署,陆月忧心忡忡的问:“那现在要怎么办?” 朱瞻基将密保借着宫灯引燃,看着手中的宣纸渐渐燃烧,他神色坚定的说:“父皇病重事大,北上的行程不能耽搁,我们按计划北上。” 陆月似乎有些担心:“可是…会不会太危险了?” “危险也要走,万一父皇有个三长两短,京城的局势会更难以控制!” 听了朱瞻基的话,陆风问:“还有太子妃呢?怎么办?” “不能让胡妃跟着我们冒险。”朱瞻基叹口气说:“实在不行,我们先走,找个借口让胡妃留在南京,等局势一切把控好了,再把她接回京师。” 眼前似乎只有这样做了,北上途中,吉凶难测,胡菀柔不会武功,万一遇上危险,她很容易受到攻击。 “不行!” 朱瞻基话音刚落,却听到胡菀柔急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菀柔?” 朱瞻基抬头,正看到胡菀柔端着托盘急急的走进来。 原来她见朱瞻基晚膳吃的不多,便熬了桂圆莲子羹给他送过来,刚到文辉殿便听到里面三个人的谈话,想不到汉王竟然含了这份心思,又听了朱瞻基对她的安排,她微微一想有了考虑,便推门走了进来。 陆风陆月忙施礼:“参见太子妃。” “风大人、月大人请免礼。” 胡菀柔示意陆家兄妹免礼,陆月接过托盘放到一边的矮几上,胡菀柔走到朱瞻基身边问:“汉王…真的这么心狠手辣么?” 见朱瞻基无奈点头,胡菀柔忽然坚定了神色说:“既然如此,臣妾有个办法。” 她的话倒是让朱瞻基和陆家兄妹很意外,朱瞻基只当她是关心自己,便笑着说:“你说。” “殿下即刻带着贴身护卫,换上普通百姓的衣服动身北上,水路、陆路交替前行,避开汉王设置的埋伏,臣妾随后在府前护卫军的依仗下,按照原定计划启程北上。” 本以为她是关心自己,想出什么不切实际的法子,想不到她竟然是认真的,认真到用自己来吸引汉王的注意,掩护他北上! 朱瞻基心中动容,原本笑吟吟的神色严肃起来,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不行!这样太危险了!” 见他不同意,胡菀柔着急的挽着他的手臂说:“殿下,汉王的目标是殿下,并非臣妾…” “那也不行!”朱瞻基有些急恼的抽出她挽着的手臂,往殿中走了几步说:“汉王这些年暗中培植了不少江湖势力,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身陷险境!” 第56章 金蝉脱壳 见朱瞻基不愿意,殿中几人都有些沉默,最后还是胡菀柔走到他身边,伸手出两只手握着他的右手,动情的说:“殿下说过,你我夫妻同心,只有殿下一切平安,臣妾…柔儿,才能在这世间安身立命!” 她说的话是没错,可是自己舍弃过她一次,不能舍弃她第二次,朱瞻基转了头没有做声。 胡菀柔见他紧紧皱着眉头,便向站在一边的陆风和陆月示意,希望他们能帮着说服殿下。 其实两人也觉得胡妃的建议是可以保护太子北上的万全之策,现在时间是最宝贵的,如果汉王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进行部署,那么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若是能赶在汉王的人之前离开山东,那么殿下便可无忧。 只是这样的话,势必将会让胡妃陷于险境,但是两人心中又觉得胡妃刚才的话也是有道理的,汉王的目标是太子殿下,只要太子安然无恙北上,汉王投鼠忌器,或者不敢动胡妃。 陆风想了想,上前说:“殿下,胡妃娘娘的建议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 一听陆风的话,朱瞻基更恼火:“好什么?!” 陆月见状忙上前解释说:“殿下息怒,卑职以为若殿下安然归京,就算汉王有什么打算,也会思量朝廷的态度而不敢有所顾虑。” 胡菀柔接着陆月的话继续说:“殿下,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万一汉王得逞,天下岂不又要陷入战乱之中?!” 其实,他们所说的道理,朱瞻基何尝不懂,只是他害怕!万一汉王狗急跳墙呢?万一他布下的杀手是亡命之徒呢?万一菀柔有个三长两短,他要怎么办? 眼见朱瞻基纠结,胡菀柔直接跪到他面前说:“臣妾求你了!” “柔儿,你先起来。” 朱瞻基伸手想要拉她起来,可胡菀柔却挡开他的手,执念的说:“殿下若是不答应臣妾,臣妾就不起来了!” “柔儿!你…” “殿下!就当是为了臣妾和合欢的将来!为了大明江山百年基业!为了天下百姓黎明苍生!殿下不要感情用事了。” 陆风、陆月见状也跟在胡菀柔身后跪下请求:“请殿下早作决断!” 不忍看着胡菀柔跪在自己面前,朱瞻基别过头,大殿内更漏的声音愈加清晰,安静处,听到朱瞻基无奈叹息一声,接着弯腰去扶胡菀柔:“起来吧,我同意你的方法。” 胡菀柔闻言这才含笑起身,身后陆风、陆月也跟着站起来,朱瞻基吩咐陆风、陆月:“去挑选十名精炼护卫,我们连夜北上。” “是。” 陆家兄妹离开后,朱瞻基转向胡菀柔,嗔怪的看着她说:“似乎每次遇到大事,妥协的人总是我。” 胡菀柔撒娇的靠到他的胸前说:“殿下是男子,当然要有男子的气度,总不能与我这个小女子论长短。” 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朱瞻基嘱咐她:“那你也要一切当心,汉王…” “殿下放心吧!” 胡菀柔抬手拦住他的脖颈:“你不记得钦天监说我福大命大,凡事总能化险为夷的。” 朱瞻基笑着吻上她的唇低喃着说:“我在北京等你。” 本想让陆月留下保护胡菀柔,可因为考虑他带着的贴身护卫不多,而陆月忠心又武艺高强,胡菀柔坚持让陆月跟着他北上,朱瞻基拗不过她,只能依她,却有从南京调集了一个府卫兵,在明日护送她,这才趁着夜色离开了南京。 原本既定的一早出发,因为“太子”突感风寒,太医院用药不慎导致太子殿下身体起了麻疹,不得不推迟。直到临近正午,胡菀柔才伴着“太子”出了南京皇宫,因为“太子”感染风寒而又对太医院的药物有些过敏,太医院建议他戴了一个面纱,罩住面部,以免见风。 一行人在两队护卫军的护送下出了南京城,上了候在大运河上的官船。由于是逆水而上,行进速度并不快,到了晚上才行进到江苏与山东交接地带。 鉴于“太子”的身体,胡菀柔衣不解带的亲自照料,他的一应饮食也都是蕊绣送到两人的寝卧来,用过完善,蕊绣正在收拾桌子,突然听到一声激烈的爆炸,接着船身猛烈的摇晃起来。 “是火器!” 想不到来人竟然有用火器的本事,胡菀柔与一边的“太子”隔着面纱相视一眼,两人立即起身,想要出去看看,刚走到门口,突然有个火药球滚了进来。 “娘娘小心!” “太子”见状,一手把胡菀柔拉到自己身后,一边抬脚把那个火药球用力踢了出去,“嘭”的一声巨响,那颗火药在落到水面的一瞬间爆炸,溅起的水花打到穿身上,震得船摇晃起来。 眼见形势危急,“太子”拿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罩,竟然是升任了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徐恭,他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之间有十几条小渔船已经渐渐逼近了官宦,每艘渔船上都有约七八个蒙面刺客,而官船上的一些护卫在刚才的措手不及之时,被炸伤了不少。 有护卫军进来请求军令,徐恭想了想说:“想办法靠岸!” 然而,他话音刚落,外面已近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更有燃烧的飞箭向着船舱射过来,护卫军立刻反击,只是对方是小船,活动灵活,对官船的攻击也更加猛烈。。 船体慢慢被引燃了起来,胡菀柔和蕊绣被呛得咳嗽起来,徐恭见状,抓住胡菀柔的手腕说:“娘娘跟我来!” 两人刚刚走出船舱,来人立刻发现了目标,齐刷刷向着两人攻击过来,有部分则在后面趁乱钳制想要过来助阵的护卫军,尽管徐恭武艺高强,可是毕竟势单力薄,更要分心照看身后的胡菀柔,渐渐被逼到船尾。 眼见对方有人把刀向着胡菀柔刺去,他担心胡妃被伤,只能借势把她往外一推,胡菀柔没有被伤到,他却被对方找到破绽,一剑刺到腹部。 “徐大人!” 胡菀柔一心担忧与那些人胶着纠缠的徐恭,完全没有意识到有支冷箭向着自己飞来,一边的蕊绣确实看到了。 “娘娘小心!啊!” 听到蕊绣的惊叫,胡菀柔转头蕊绣已经向着她倒了过来,她这才看到,蕊绣的心口处中了箭,她扶不住她,两人一起跌倒在船尾。 “蕊绣!” “蕊绣!” 这是徐恭也被逼到了胡菀柔身边,一个带头的人听到刚才胡菀柔含“徐大人”,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徐恭的脸,大吃一惊:“他不是太子?!” 那头领似乎有些见识,见徐恭穿着太子常服,立刻意识到,朱瞻基是用了“金蝉脱壳”之计,以太子妃和一个替身来吸引他们的注意,而真正的太子,怕是已经北上了。 只是,太子妃在这里,若是不能截杀太子,那就抓住太子妃,也算是对主子有个交代了。 看着蕊绣大口的突出鲜血,而徐恭腹部的伤势也十分严重,已经无法站立,胡菀柔悲恨交加,看着对面渐渐逼过来的刺客,她把蕊绣交到徐恭手中,起身,向着刺客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57章 诀别 “娘娘!” 徐恭看到胡菀柔的做法,着急的想要阻止,奈何身受重创,又跌倒了下去。 胡菀柔转头看着他笑了笑说:“徐大人,你已经尽力了!” 那一笑,有种决然的凄美,徐恭看的心惊,似乎猜到胡妃要做什么傻事。 “没有见到太子殿下,很失望吧?” 那些刺客也都被胡菀柔的平静和决然给震住了,都持刀看着她。 “回去告诉汉王,天子乃天命所授!他既无雄才大略,更无仁德之心,这天下,他永远得不到!” 一听胡菀柔竟然直指汉王,那些刺客不免都面面相觑。 胡菀柔说完,凄然一笑,抬首看着无边的夜空,低语一句:“殿下、合欢,对不起了!” 她说完,猛地向着船尾跑去,翻身跳入了大运河中。 “娘娘!” 徐恭急的大喊,而他身边的蕊绣眼看着胡菀柔跳入河中,惊惧之下,呼吸愈加不顺,也渐渐闭上了眼睛,没了气息。 那些刺客见状,微微一迟疑,接着反应过来,为首的一人一个口哨,正在激战的刺客纷纷撤退到自己的小渔船上,接着都从怀中掏出一个火药球,向着着火的船舱扔过去。 “嘭!嘭!嘭!”几声巨响震得本就充满了杀气暗流的大运河震荡不堪,在火势和火药的重创之下,官船慢慢解体沉落。 一切慢慢归于平静,只留下大运河上飘散着星星点点的火光血色。 ………………………………………………………………………………。 此刻,行到山东、河北交接的朱瞻基被噩梦惊醒,看着船舱外面东方微微有些泛白,想着近日胡菀柔一行应该差不多到了山东境内了,他心思不安起来,披上披风便走出了船舱,由于是秘密北上,他乘坐的是陆风准备的一条商船。 陆风正守在外面,见他出来立刻施礼,朱瞻基示意他免礼,走到栏杆边问:“到哪里了?” “回公子,前面就要进入河北境内了。” 朱瞻基点点头,这时,陆风看到迎面驶来一艘大船,他仔细看了看,那艘船上的旗帜是一个黄底大大的“明”字,船又是从京师的方向驶来的,他心中奇怪,向朱瞻基回禀说:“前面似乎有个官船。” 朱瞻基也看到了,两人迎在船头,渐渐与那艘船近了,当看到那艘船上站着的人,朱瞻基心中有种不太好的感觉:“海寿?” 海寿,是朱高炽的近侍宦官,这个时候离京,难道说… “殿下!”海寿也认出了朱瞻基,忙示意护卫搭建云梯,他几乎是跑着来到朱瞻基身边立刻跪倒在他脚边:“微臣叩见殿下。” 朱瞻基一面示意他起身,一面问:“海公公你怎么出宫了?” 海寿没有起身,却泪流满面的俯身说:“殿下…皇上…驾崩了…” “什么?!” 虽然有些心理准备,朱瞻基还是觉得一时难以接受,陆风等人听到海寿的回禀,早已都向着京师的方向叩拜了下去。 海寿伏在他脚边说:“皇后娘娘命靖王(二皇子朱瞻埈)与襄王暂时监理国事,命微臣立刻秘密出宫,接殿下入京登基。” “父皇…” 朱瞻基眼中渐渐泪水涌起,向着京师的方向跪拜下去。 【洪熙元年(公元1425年)五月二十九日,明仁宗朱高炽继位不足一年,猝死于钦安殿,谥号孝昭皇帝。同年六月,皇太子朱瞻基顺利归京继承大统,定年号宣德,以明年(公元1426年)为宣德元年,尊皇后张妧为皇太后】 朱瞻基继位后第二天,登基仪式过后,朱瞻墡在文昭殿向他回禀他返京前的一些朝堂事务,两人说完政事,坐着喝茶,陆风神色焦急的匆匆进来。 “殿下,派去接应胡妃娘娘的人回来了。” “菀柔呢?她在哪儿呢?”一听他的回报,朱瞻基和朱瞻墡两人都不由得起身,朱瞻基一边问,一边向外看,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心中有种不安的感觉渐渐涌起:“说呀!” 陆风低了头回答说:“官船…在江苏与山东交接一带遭到劫杀…胡妃…下落不明…” 乍然听到消息,朱瞻基几乎站立不住,朱瞻墡忙伸手扶了他一下:“皇兄!” 陆风也忙上前扶住他:“皇上!” 朱瞻基定了定神色,仍旧没有从陆风刚才的话中缓过神来。 朱瞻墡倒还真定的问陆风:“其他人呢?” “杀手用了火器,府卫军措手不及,折损了大半,徐恭身受重创,被徐州府衙救起,现在还昏迷未醒,蕊绣…” 说到这里,陆风低了头,肯定是蕊绣遇难了。 “柔儿…” 朱瞻基猛地反手抓住朱瞻墡说:“你去,你亲自带人去找她!你从大运河上救过她一次,你一定能找到她!把她带回来!” 如果说现在有什么人与他一样,会不顾一切去找菀柔的话,只有自己这个弟弟了。 他说着不管不顾的拿出自己的腰牌,递到朱瞻墡手中,他初登大位,京师局势表面安定,可实际上也是暗潮涌动,毕竟汉王、赵王一直虎视眈眈的暗中做了不少工作,这个时候,他清楚自己是万万不能离京的。 即便他再怎么想要亲自去找她,他也不能弃大明江山百姓,何况,她当日冒死逼她离开,不也是为了这天下太平、江山稳固么? 临行前两人的话还在耳边,他说在北京等她,她承诺会平安回到他身边,然而,而今,他安然登基,她却不知所踪了…柔儿,你不能骗我! 看着张慌无措的皇兄,朱瞻墡立刻应声:“是!臣弟这就去!” 虽然没有表现的多明显,可朱瞻墡清楚自己心里有多担心,皇兄这个时候让他去,是对他的信任,而他,也希望能够亲自去找她。 朱瞻墡扶着朱瞻基先坐下,后说:“皇兄先别太着急,皇嫂吉人天相,一定没事!臣弟即刻带人去找寻皇嫂。” 朱瞻基点点头,朱瞻墡便离开了文昭殿。 朱瞻基定了定神,方才又转向陆风说:“传令徐州府衙,全力救治徐恭,命兵部好好安葬那些冤死的将士,抚恤他们的家眷。” “是。” 陆风领命离开。 “菀柔,你千万不要有事!” 朱瞻基紧紧握起了微微颤抖的拳头,眼神蓦然变得又冷又狠:“汉王!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朕就让你汉王府所有人给她陪葬!” 朱瞻基回去自己的宫中,立刻钦点了两队护卫,命一队人由陆路出发,他则从水路沿着大运河向着徐州一带去找寻胡菀柔。 第58章 失子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有种彻骨的疼痛从腹部蔓延到全身,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可身体好像处在溺水中,怎么也睁不开,也动不了,有温热的气息从身体中流逝,惊恐的想要呼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身体沉下去,陷入无边无尽的黑暗中… 没有人拉她一把,胡菀柔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死掉了,就在她想要放弃挣扎的失手,有温暖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让她惶恐的心慢慢安静了下来,一股倦怠袭来,她又失了意识,沉沉睡去。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意识慢慢清醒了过来,胡菀柔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可是被光线刺激,只能又闭了起来。 “醒了!醒了,终于醒了!道长,这位姑娘醒了!” 耳边传来一个女子惊喜的声音,胡菀柔用力的睁开眼睛,适应了房间内的光线后,她看到自己躺在一个不大却清净整洁的小房间中,房内除了一张床,桌椅橱柜都十分干净简单,墙角处的香炉里燃着十分淡的檀香。 房门打开着,可是她没有看到人,难道刚才的声音是她的错觉? 看看身上穿着一件寻常睡衣,回想之前的事,是自己跳入大运河后,仗着水性游离了官船附近,可是身上的衣服碍事,她便挣扎着脱去了外面的外袍,抓掉头上的发钗,再后来她腹部疼痛难忍,慢慢力竭晕了过去,后来的事便不记得了。 真想着,门口传来脚步声,她抬头看过去,一个身穿道家戒衣、手持拂尘的女道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年纪小一些的女弟子,也是一身道袍打扮。 那道长见胡菀柔做起来,走到床边笑着说:“姑娘,你终于醒了。” 胡菀柔微微含笑示意,接着奇怪的问:“道长有礼了,请问这是…哪儿?”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哑的厉害,气息也微弱的不得了,那小女道士见状,立刻去倒了一杯水,地给她。 “谢谢。” 胡菀柔接过水杯,一饮而尽,那女道长方才回答说:“这里是琼花观,本座是琼花观道长奉真。” “我是…被道长救回来的么?” “是,三日前,我下山为山下的村民做道场,回来的时候,看到姑娘晕倒在岸边。” 三日?这么说我昏迷了三日,殿下应该顺利抵达京师了吧?胡菀柔正胡思乱想的担心,奉真见她失神,便问:“姑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 虽然并没有听说过这道观,胡菀柔此时也没法多问,只道谢说:“我叫胡菀柔,多谢奉真道长的救命之恩。” “胡姑娘,你…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么?” 麻烦事?想起自己遇到的截杀,胡菀柔此时闹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哪里?又不想告诉她们自己的身份,引来无端风波,便简单的说:“我本来是要去京师见夫君的,路上遇到了劫匪,他们烧了客船,又要杀我的时候,我就跳进了大运河里。” 奉真道长闻言叹口气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至于孩子呢,你这么年轻,还会再有的,不要太伤心难过,对身子不好。” 听了这句话,胡菀柔面色乍然苍白,双手下意识的抓住盖在身上的薄被,吃惊的问:“道长,你说…什么?孩子?!道长是说我有了身孕,可是孩子…没了…么?” 胡菀柔说着,想到自己昏迷中,那份彻骨的疼痛,以及从自己身体里流失掉的那份温暖,眼中渐渐涌起了泪水。 看着胡菀柔的样子,奉真也是奇怪:“胡姑娘…还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伸手摸到自己的腹部,胡菀柔忍不住痛哭失声:“呜…呜…我的孩子…” 怎么可以这么大意?这几个月的独得雨露,怎么就没想到自己可能会有了身孕!孩子,她还没来得及知道他的存在,就这样失去了他! 看着胡菀柔哭的撕心裂肺,奉真道长和蔼的伸手抚着她的肩头安慰她说:“姑娘,你别太难过,你这么年轻,孩子还会有的,现在重要的是养好身体。” 可是一时之间,胡菀柔乍然知道自己怀孕又小产,控制不住情绪,奉真向着身后的小道姑微微示意,那小道姑会意,立刻走了出去。 奉真等着胡菀柔哭的差不多了,方才说:“哭出来就好了,人生在世,总有些许磨难,过去了,便是一路繁花,与子女也是一种缘分,姑娘还需看开才行。” 胡菀柔擦干眼泪,感激的向奉真道长点点头说:“我明白的,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多谢仙逝提点,让您见笑了。” 尽管心中难过,可胡菀柔也知道,这个劫难,若是她不咬牙接下来,便是要太子殿下来承受的,既然如此,用这个孩子来护佑大局安稳,护佑他父王,也算是值得了。 看着她这般伤心,有些话奉真也不好再说,只想着等她身体养好了,再慢慢告诉她。 正说着,刚才出去的小道姑走了进来,手中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瓷碗,她把托盘放到桌上,端过上面的瓷碗走到床前。 奉真对胡菀柔说:“胡姑娘,道家清净地,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这枸杞红枣粥补血养肾,多吃一点。” “多谢。” 胡菀柔道谢接过瓷碗,里面是一碗不浓不稀的枸杞红枣小米粥,色泽金黄橙红,味香醇厚。 奉真看着她很快的喝完粥,对她说:“这一个月,你就在琼花观好好休养,一切等你养好了身体再说。” “多谢道长。” 胡菀柔留在琼花观,奉真指了当日的小道姑定清照顾她,还体贴的让定清为胡菀柔去镇上置办了两身衣服以供换洗,定清伶俐而又善解人意,对胡菀柔十分好,在她的照顾下,胡菀柔的身体,恢复的很快,心情也慢慢平复,十余日后,气色便好的差不多了。 天气晴好的时候,胡菀柔便会在定清的陪伴下,到琼花观各处走走,胡菀柔也慢慢了解到,琼花观在淮安界内,观中有道姑十几人,道观中有株琼花,已有百余年历史,所以得名“琼花观”,只是此时琼花尽落,空余满树枝叶繁盛。 道家隐世,胡菀柔一直没有得到任何外面的消息,又不好多问,怕是身份引来不便,日子一天天流过,她也越加想要知道,宫中的情形到底如何了? 皇上的病是好了还是…?殿下他又是何种情况?自己遇劫的事,他应该知道了吧?他一定很担心…还有官船上那些官兵后来又如何了? 第59章 重见 眼看时间要满一个月了,胡菀柔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她便有意想着该辞行离开了。虽然这这里的几十天,她已经有些适应甚至喜欢这种清静无为、与世无争的生活,可是她知道,她的身份不容许她就这样沉寂下去,而她也还有牵挂。 她牵挂她的丈夫,她的女儿。 这天下午,定清陪着她在道观后面的小竹林中散步,走到一处草亭前,胡菀柔看到里面摆着一架古琴,旁边燃着檀香。 她一时技痒,便走过去坐下,拨弄了两下琴弦,听出琴音空翠,想起陈年旧事,抬手便抚出了一首《凤求凰》。 一曲即罢,奉真道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想不到胡姑娘琴艺这般精妙,失敬失敬。” 胡菀柔闻言起身,忙致歉说:“道长过誉了,没有经过道长允许便抚琴,晚辈失礼,请道长见谅。” “姑娘的琴艺配的上这张琴,何来失礼之说?” 奉真说着,在一边的石桌前坐下,示意胡菀柔坐,定清很快奉来了茶水。 胡菀柔一边斟茶一边把自己心中的打算说了出来:“奉真道长,我准备近几日就离开琼花观回家。” 奉真似乎对她的决定也并没有太意外,只关系关心的问:“胡姑娘的身体,已无大碍了么?” “是,这真的多谢道长和定清的照顾。” 奉真似有些许的为难,看了看胡菀柔缓缓开口说:“当日,贫道见到姑娘的时候,姑娘在冷水中呆的时间已经比较长,姑娘当时又惊了胎气,以后可能…” “菀柔!” 奉真话说了一半,突然听到一边有个清亮惊喜的男子声音传来,两人转头,看到竹林边上,站着两个青年,逆了斜阳的光辉,一时没有认出来人是谁,只是听声音,胡菀柔觉得来人是朱瞻墡! 一个身材俊逸的身影向着她们飞奔而来,看到那人的样貌,胡菀柔即惊且喜,不由得起身,脱口而出:“襄王…” 果然是他!身后是侍从银俊。 奉真听到胡菀柔嘴里的话,不免一怔。 胡菀柔快步走下了草亭,朱瞻墡跑到她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高兴地眼泪几乎要涌出来:“真的是你!我终于是…找到你了!” 没等胡菀柔回答,他一把把她抱到怀中,紧紧抱着她说:“谢天谢地,你没事!” 被他抱着,胡菀柔从刚才的激动中镇静了一些,却也没有推开他,只在低声说:“我没事的,殿下。” 听到她的声音,朱瞻墡也镇定了一些,这才意识到自己做法不妥,忙松开了手,两人互相看着一时眼神都有些炽热又有些尴尬。 奉真此时也走下了草亭,来到了两人身边,笑着开口问: “这位想必是胡姑娘的家人吧?” “是。” 胡菀柔答应着,看向朱瞻墡,想到两人的身份,又想到刚才两人拥在一起的情形,一时不知道要怎么介绍他。 倒是朱瞻墡很自然的对奉真施了一礼说:“在下…朱襄,是菀柔的夫君。” 朱瞻墡借了自己的王位番号介绍自己,让胡菀柔蓦然想起当日朱瞻基自称“楚俊”的事,想着此情此景,她也更明白了一些事情,毕竟这样的情形下,有些事不好解释了,既然如此,只能将错就错,她缓过神向朱瞻墡介绍说:“哦,这位是琼花观的道长奉真道长,是道长救了我的命,还留我在这琼花观养伤。” 朱瞻墡闻言忙拱手施礼道谢:“道长有礼,多谢道长对菀柔的救命之恩还有照顾之情,在下感激不尽。” “朱公子不必客气,救人行善乃是我道家本分。” 奉真似乎对朱瞻墡的身份没有任何怀疑,只含笑还礼说:“你们夫妻二人应该有很多话要说,贫道就不打扰了。” 她说完便带着定清离开了小竹林,朱瞻墡看向胡菀柔有些尴尬的解释说:“刚才,我是因为太激动了…” 胡菀柔了然的笑了笑说:“我知道。” “我怕道长误会,所以才…那样说的,你不要生气。” “我都明白,也没有生气。”胡菀柔说着感激的看向朱瞻墡认真的说:“我很感激,你能找到我。” 见她真的没有生气,朱瞻墡想到自己此行之前的事,含了一丝无奈的说:“是皇兄派我来的,他初登大位,国事繁忙,走不开。” 其实,就算不是皇兄安排,他也会想办法来的,只是,这样的话,他没法对她说。 “我知道。” 胡菀柔自然明白他来找她,必定是要经过朱瞻基统一的,她也更关心此时朝中的局势,问他说:“殿下?他怎么样了?父皇的身体没事了吧?” “父皇…驾崩了…” 胡菀柔一听倒吸一口凉气,父皇驾崩,她竟然一点也不知道,也是在没想到会这么快。 朱瞻墡继续说道:“皇兄还未抵达京师,父皇就驾崩了,一个月前,皇兄已经登基了,只等你回去,册封六宫。” 原来,殿下已经登基了。 从震惊中缓过劲,胡菀柔问朱瞻墡:“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的?” 朱瞻墡笑了笑说:“我是听到了你的琴声,知道是你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想不到他竟然能听出自己的琴音,胡菀柔一时又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倒是朱瞻墡神色坦然的说:“今天天色已晚,明天一早,我…带你回京…皇兄…在等你,他很担心你。” “好。” 朱瞻墡又转向银俊吩咐说:“回去通知一声,就说我今天不会驿馆了,先不要说找到胡妃的事,带十几个护卫守在琼花观暗处,不要叨扰清净。” “是。” 银俊走后,胡菀柔见朱瞻墡这么紧张,笑着说:“其实不用这么麻烦,道观中人都不知道我的身份。” 朱瞻墡却认真地看着她说:“可是我来了,就一定好好护着你。” 对于他的关心,胡菀柔已经学会了,或者说是习惯了默然接受,有些东西她注定是给不起了,那就顺着他的心意好了。 晚上,朱瞻墡留在了道观中,晚膳后,朱瞻墡忍不住问起当日的情形,胡菀柔也便细细的跟他说了,后来她也问到了徐恭和蕊绣的情况,得知徐恭已被接回京师养伤,蕊绣已遭不幸,胡菀柔忍不住哭起来,到底这些人都是为了她。 朱瞻墡劝说一番,胡菀柔安静下来,想着这一次的遭遇,才刻骨的感受到,帝王之家的权势争斗,当真是每一步,都是踏血而进的。 而她也失去了孩子,尽管那时一个尚未来到世间的生命,却也在她身体里真实存在流动过的。 这件事,是她的殇。 “皇嫂这一个月一直在琼花观?” 面对朱瞻墡的疑惑,胡菀柔知道他奇怪的是什么,苦笑着点点头:“我…之所以这一个月没有离开,是因为…我落水之后…小产了…” 说起那个孩子,胡菀柔还是忍不住落泪。 难怪,难怪这一个月她都不曾离开,竟然是这样!朱瞻墡震惊之余,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慰说:“孩子会再有的,皇嫂千万要想开。” 胡菀柔点点头,擦干眼泪勉强一笑:“我知道,现在,已经好多了。” 因为两人的身份,自然是住在了同一个房间中,只是胡菀柔以夜间山上寒凉潮湿为由,多要了一床棉被。 尽管对彼此的心意是熟知的,可这样的情况下,终究是有些尴尬的,只是各自心中的那份克制和尊敬,都表现的尽量自然。 夜深人静处,朱瞻墡实在是睡不着,侧首看到胡菀柔翻身向里,呼吸均匀似乎是睡熟了。他支起胳膊,看着在自己身边,安然恬静熟睡的女子,想着自从自己认识她以来的种种,心中柔情渐浓,忍不住伸手轻轻拂过她的面颊,低头在她的面颊上淡淡的吻了一下。 她已经是他的皇嫂,他不该如此的,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就让他小人一次吧,权当为自己这些年的隐忍和付出做个了断吧。 回宫之后,一切怕是都要改变了,苦涩的想着,他身后为她盖了一下锦被,重又躺到她身边,安然入眠。 第二天一早,两人来向奉真辞行,朱瞻墡示意一早赶过来的银俊奉上一盒黄金后说:“昨夜,菀柔她跟我说了她的遭遇,道长的大恩大德,在下无以为报,唯有以这二十两黄金做酬谢,虽然世俗,也请道长笑纳,权当我们夫妻二人一份心意。” 奉真闻言,立刻拒绝说:“这…两位的心意,贫道心领了,只是道家清静无为地,实在不宜受如此大礼。” 胡菀柔见状,上前说:“道长收下吧,就当是我为了我那个孩子积一份阴德。” “如此,多谢二位。” 知道是推托不过,奉真也便没有虚让,示意一边的小道姑把黄金收起来,又转头说:“定清。” 定清闻言,立刻从旁边取出一个琴盒上前,奉真指一指那琴盒说:“胡姑娘即与贫道有缘,也是与这把琴有缘,贫道身无长物,就以这把琴做礼物相赠,住院胡姑娘与朱公子琴瑟和谐、相守白头。” “这…” 胡菀柔听她这样说,正迟疑间,身边的朱瞻墡已经上前从定清手中接过了那把琴:“多谢道长美意。” 胡菀柔无奈,也只能跟着道谢:“多谢道长。” 两人辞别奉真,离开了琼花观,而后沿着水路一路北上,返回京师。 第60章 归京截杀 船抵达京师的时候是三天后的傍晚,朱瞻墡见天色已晚,就算是赶回皇宫也早已闭宫,倒不如休息一夜,明天一早进宫,于是便吩咐了在京郊一个规模较大的客栈住了下来,三层的客房,胡菀柔被安顿在了二楼,朱瞻墡住在她旁边。 晚上,用过晚膳,他送胡菀柔回房间休息,对她说:“明天一早就能回到京师了,我已经给皇兄去了书信,想必他现在只盼着你尽快回宫呢。” 胡菀柔笑着点头说:“还有合欢,我有半年多没见她了,不知道她会不会认识我呢?” “你是她的母妃,怎么会不认识你。” 朱瞻墡刚刚说完这句话,突然听到外面有些不对,似乎有很重的杀气袭来,他伸手把胡菀柔拉倒自己身后:“小心!” 接着又暗器向着胡菀柔刚才站立的方向飞过去! “啊!” 胡菀柔惊得大叫一声,外面已经有乒乒乓乓的对打声传来,中间夹杂这护卫军的传令声:“有刺客!保护殿下和娘娘!” 朱瞻墡一面护着胡菀柔在身后,一面打开窗户,目光冷峻的看着外面十几个黑衣蒙面刺客渐渐陷入到护卫军的围剿中。 他似乎一早料到返京的路上会不太平,早已做了安排,竟然真的有人会铤而走险,想要在他们回宫前除掉菀柔! 外面的那些刺客似乎也察觉到护卫军有防备,只是他们仗着武艺高强,一时护卫军也没能站到太大优势,只是到底他们人少,对方又有防备,便有意撤退。 朱瞻墡看出他们的企图,冷冷的下令:“一个都不许跑掉,抓活的!” 只有抓住活口,才能去论断这些人到底是不是自己所猜测的那样,为了那个位置,宫中有人要置菀柔于死地。 听他下令,护卫军自是不敢怠慢,而那些杀手见退路被封,也都被逼着背水一战,其中领头的见朱瞻基和胡菀柔两人站在客房内,突然纵身飞上了二楼,刀锋直逼胡菀柔。 朱瞻墡立刻把胡菀柔拉倒自己身后,那人一剑落空,立刻反手追了过来,朱瞻墡放开胡菀柔的手,迎了上去,那人却是虚晃一剑,避开了他,又攻向胡菀柔。 眼见胡菀柔避无可避,朱瞻墡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肩膀,用力将他拉回,然后抢先一步又护到胡菀柔身前,只是这次没等他回身,那人的剑锋已经到了眼前。 “小心!” 朱瞻墡看到自己已经无法躲避了,因为若是他避开,这一剑必然会伤到菀柔,这样想着,他伸手推了胡菀柔一把,胡菀柔躲了过去,那一剑硬生生刺到了他的手臂上。 “殿下,接剑!” 就在这时,银俊拿着他的剑赶了过来,看到房内激战的情况,他立刻把剑向着朱瞻墡扔过去,朱瞻墡接住宝剑,一面与刺客周旋,一面吩咐银俊:“保护娘娘!” 银俊便护着胡菀柔躲在一边,那刺客一心想要刺杀胡菀柔,也嘀咕了朱瞻墡的剑术,激进中,被朱瞻墡抓住机会,一脚踢在腹部,他站立不稳,撞到了护栏上,刚想反击,朱瞻墡抬起一脚便把他踢到了楼下。 那人跌倒地上,立刻有禁卫军上前把刀驾到了他的脖颈上,那刺客见大势已去,不甘心的看了看楼上的胡菀柔,竟然举剑自刎了! 眼见首领自裁,其余的人微微一怔,竟然也都放弃了抵抗,挥刀自裁了,变故来得太快,护卫军根本来不及阻止。 胡菀柔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踉跄后退,知道她是被吓到了,朱瞻墡扶住她关切的问:“没事吧?” 胡菀柔摇摇头,看到他胳膊上一片血红,想到刚才为了救她,他挡了那刺客一刀,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殿下,你受伤了。” “没事,只是皮外伤,你没事吧?” “我没事。”胡菀柔摇摇头,心有余悸的说:“难道汉王还不死心么?” 看着护卫军将那些人的尸体抬出去,朱瞻墡深深舒口气:“应该不是汉王的人!” “那他们是…?” 无凭无据,朱瞻墡无法妄下断言,只若有所思的看着胡菀柔嘱咐她说:“这才回宫后,一定要万事小心。” 虽然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可胡菀柔还是点了点头,想着今日遇到的情形,那些人的目标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又痛下杀手,似乎潜意识里,她猜测到今日这场刺杀,无关帝位,却很可能关乎皇后之位。 有人不想自己回到宫中!而那个人,她心中也是有一丝怀疑的。 虽然有些波折,朱瞻墡终究是带着她平安回到了宫中,行到东华门前,胡菀柔掀起窗帘,看着承天门上黄瓦飞檐,有成群的白鸽飞过,盘旋在蓝天白云下。 胡菀柔收起心中的怅然,她放下窗帘,马车一路飞奔进入乾清门内,缓缓停下。 骑马在前的朱瞻墡下马掀开门帘,伸手扶着她走下马车,抬头,胡菀柔看到朱瞻基站在乾清宫门口等着她,在他的身后,站着身穿鸾凤云纹样衣裙的孙玫璇,头上是满头的翠叶牡丹朱钗,雍容华贵。 朱瞻基已是这大明帝国的皇帝了,穿着大红织金孔雀羽云肩龙纹直身长袍,头戴饰金点翠二龙戏珠乌纱翼善冠。 乍然见面,两人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菀柔…” 朱瞻基站在远处,看着一身普通平民百姓装扮的胡菀柔走下马车缓步向她走来,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快步向她跑去,抢在她想要跪下施礼前,一把将她抱入怀中:“柔儿!” 身后,跟着他走下台阶的孙玫璇远远看着这一幕,藏在袖中紧紧握着的拳,指甲几乎要剜破自己的掌心。 被他抱在怀中,胡菀柔哽咽唤他:“皇上!” “你终于平安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我答应过皇上,一定会回来的。” 朱瞻基闻言含笑,抬头看到站在一边欣慰的看着他们的朱瞻墡,对他的感激无法言表,他扶起怀中的胡菀柔,伸手用力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想不到恰巧拍到了朱瞻墡的伤口上。 “呃!” 朱瞻墡吃痛,一时没忍住,眉头也疼的皱了起来。 看着他的样子,朱瞻基疑惑的问:“怎么了?” 胡菀柔见状开口说:“我们昨夜在客栈遇到了暗杀,襄王为了救我,受伤了。” 朱瞻墡忍着疼说:“没事,只是皮外伤。” 朱瞻基的脸已经沉了下来:“那些刺客什么来路?” 朱瞻墡叹口气,摇摇头说:“没有活口,都是亡命徒。” 他说着眼神扫过朱瞻基身后的孙玫璇,见她神色如常。 “送襄王回去,快传太医看看!”朱瞻基下了命令后,又对朱瞻墡说:“朕一会儿去看你。” 朱瞻墡拱手道谢:“谢皇兄恩典,只是胡妃刚回宫,皇兄肯定有很多话向与胡妃说,臣弟这点伤没事的,不敢占用皇兄时间” 朱瞻基笑着斜睨他一眼:“快去吧。” 朱瞻墡走后,孙玫璇上前,含着亲切的笑意拉过胡菀柔的手说:“胡妃这段时间当真是让…姐姐担心坏了。” 听她自称“姐姐”,胡菀柔微微一怔,不过转而一想,虽然之前自己是太子妃,可毕竟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太子登基称帝,皇后未定,自己的身份确实并不比她高,也便对她的话依旧含笑以对。 孙玫璇接着说:“现在安然回宫,不仅姐姐放心了,皇上也终于能安心了。” 只是,胡菀柔又想起昨夜的刺杀,不动声色的把手从她的手中抽回去说:“多谢姐姐挂念,我很好。” 孙玫璇微微有些尴尬,朱瞻基倒是没有察觉两人之间的微妙,只笑着说:“胡妃刚刚回来,想来累了,你们姐妹有什么亲近的话,等过两天再说吧。” 孙玫璇闻言含笑应答:“是。” “我们回宫吧。”朱瞻基转向胡菀柔,伸手拉住她的手说:“六宫后妃都还没有册封,大多住在原本的宫中,至于你,先住在乾清宫这里吧。” 乾清宫是皇上寝宫,听到朱瞻基说让胡菀柔先住去乾清宫,孙玫璇眼神蓦然变暗,胡菀柔也是意外:“这……不合适吧?” “这也是母后的意思。”朱瞻基一边拉着她的手往乾清宫宫门走去,一边说:“其他的,等一切册封之后再说吧。” 胡菀柔只能低声答应:“好。” 身后,孙玫璇看着两人携手走向乾清宫,宽大袖袍中,长长的指甲硬生生剜破了掌心。 第01章 皇后之位 回到乾清宫寝宫,胡菀柔看着宫中的一切,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朱瞻基示意一众侍从都退了下去,又伸手从背后紧紧拥住了胡菀柔。 胡菀柔能体味他现在的心情,与她是样的吧,她浅浅一笑而又有些歉然的说:“这段时间让皇上担心了。” 朱瞻基深深叹息一声:“是啊,这段时间我整天提心吊胆的,盼着五弟给我带来消息,又害怕是不好的消息,当真是寝食难安。” 自从知道了大运河上的事情,他每一日都觉得煎熬,想起临别前的那一夜,他总是告诉自己,她会回来的,她会回来的。 胡菀柔转身看着他说:“臣妾允诺了皇上,说会回到皇上身边,就一定会回到皇上身边的。” “是,我知道。”他应声,便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本以为他只是浅浅吻她一下便了了,哪知道他却越吻越深,手上也开始摸索着去解她的衣带,胡菀柔忙推他一把说:“皇上…臣妾…该去母后那里…请安的…” 炙热的吻落在她的脖颈处,朱瞻基压抑着自己的冲动说:“嗯,我知道,一会儿我陪你去。” 心里也是想他的,也便顺了他的心意,朱瞻基弯腰抱起她,走向了床榻边…… 一番彻骨的缠绵悱恻,几乎要把这一个多月的相思之苦,都倾注到对方的骨血中。 两人起身梳洗过,朱瞻基便陪着胡菀柔去了清宁宫。 张妧听到消息已经迎出了宫殿,一见到张妧,胡菀柔的泪便涌了出来,她自幼没有母亲,自从嫁与了皇上,太后便是一直把她当女儿看的,这一次,死里逃生,看到太后,诸多委屈便涌了上来。 “儿臣参见母后” “快起来!”张妧也是红了眼圈,伸手拉起跪下去施礼的胡菀柔不住的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父皇。” 这边正说这话,听到宫殿门口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甜甜而欢喜的声音,众人看过去,身穿金柿通袖襕纹织金花裙的小合欢正欢快的向着朱瞻基的方向跑来。 “合欢!” 胡菀柔一看到合欢,忍不住便迎了上去,张开手想要拥抱她。 可是合欢看着她的举动,却出人意料的躲开她,扑向了一边朱瞻基的怀中,紧紧抓着朱瞻基的衣袖,往他怀里躲。 胡菀柔的手僵在那儿,一脸的尴尬,她离开京师的时候,合欢只有两岁多一点,又有大半年时间没见,其实不是没想过合欢可能会对她陌生,却全然没想到,她会不记得她了。 朱瞻基见胡菀柔尴尬,蹲下安抚合欢说:“合欢,这是你母妃啊。” 张妧见状说:“可能是太久没有见到你,有些生了,合欢乖巧,你跟她玩一会儿就好了。” 胡菀柔点点头,含了温和的笑意缓步走到合欢身边,伸手对她说:“合欢,母妃带你去玩好不好?” 到底母女连心,合欢怯生生的躲在张妧怀中,眨着小鹿一般的眼睛看着胡菀柔向她伸出的手,慢慢的松开了抓着父皇衣袖的手,把手伸给胡菀柔,声音小小的叫了一声:“母妃。” “合欢,好乖。” 胡菀柔被她这一声母妃叫的心中柔暖,却也不敢表现的太激动,只抱着她到花园中玩耍,慢慢的拉近两个人的感情。 因为胡菀柔暂时还住在乾清宫中,考虑到她刚回宫中,与皇上两人小别胜新婚,加上乾清宫兼具处理朝政,张妧便没有让她带回合欢,胡菀柔明白现在把合欢带到自己身边也是有些不妥,也便听从了张妧的安排,反正回了宫,她每日也是要到清宁宫中请安的,可以日日与合欢相伴。 张妧又问了一些胡菀柔这些时日遇到的事情,得知琼花观众人对胡菀柔的救命之恩,张妧变让朱瞻基要记得命人去琼花观好好答谢。 朱瞻基答应着,便吩咐了人去准备,想到自己与襄王在观中相认的情形,胡菀柔怕引来误会,本想推脱,又觉得不妥,想来观中道姑不会多言,何况当日也是权宜之策,她与襄王清清白白,加上张妧不想事情张扬,吩咐了去答谢的时候,不必表明她的身份,胡菀柔也便顺了太后的意思,没有多说。 辞别了太后,两人相伴着回到乾清宫,刘子宁正等在那儿,他是看过襄王的伤后,过来复命的。 “微臣参见皇上、娘娘。” 朱瞻基看到他问:“襄王的伤要紧么?” “皇上放心,没有伤到筋骨,只需静养几日便可痊愈。” 听说朱瞻墡无事,朱瞻基放下心来,又吩咐刘子宁说:“正好你过来,为胡妃把把脉吧。” “是,娘娘请。” 胡菀柔坐下把手搭在刘子宁拿出的脉枕上,刘子宁脸色渐渐变得有些凝重,收起手,他试探着问:“微臣斗胆,敢问娘娘,当日是不是…” 看他的深色,又见他这样问,胡菀柔知道自己小产的事,他看出来了,想起那个孩子,她心中悲悯,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刘子宁叹口气:“难怪。” 此时,朱瞻基还不知道胡菀柔小产的事,见两人神色有异,奇怪的问:“怎么了?” 刘子宁见皇上原来还不知道这件事,看了看胡菀柔,有些为难。 胡菀柔本想找机会再说,见朱瞻基问起,职能回答说:“皇上,臣妾…也没想到,返京的时候,臣妾其实…有了身孕。” 说到这里,朱瞻基似乎预料到了什么,胡菀柔眼圈也红了起来:“后来遇上刺客,臣妾……那个孩子…臣妾没有保住…对不起…” 果然是这样,眼见胡菀柔自责而难过,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慰她说:“是我的错,没能保护住你,保护住我们的孩子,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么多伤害。” 刘子宁也开口劝说:“好在现在娘娘平安回来,皇上、娘娘都别太难过了。” “子宁说的对,你回来了,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听了朱瞻基的话,刘子宁眼神有些复杂,想了想,他轻轻抿了一下嘴唇,没有说话。 朱瞻基又转向他问:“胡妃的身体呢?” “娘娘身体…康泰,请皇上放心。” “那就好。” 朱瞻基答应着,又对胡菀柔塑:“你先休息一下,我找子宁还有些事。” 来到乾清宫小书房,朱瞻基开门见山的问刘子宁:“朕看你刚才神色有些犹豫,胡妃的身体真的没事么?” 知道瞒不过皇上,刘子宁拱手认错:“皇上圣明,微臣刚才确实有事隐瞒。” “什么事?” “皇上息怒…”刘子宁说着深深叹口气:“从胡妃娘娘的脉象看,当日胡妃在冷水中浸泡良久,加上小产,恐怕是…” 见刘子宁犹豫,朱瞻基心头渐渐有些紧张,却还是命他:“说!” 这件事,刘子宁不敢隐瞒,只能又低了低头回答:“伤了根基,恐难再生育了。” 朱瞻基虽然想过可能是这个原因,可一经证实,心中还是忍不住痛了起来,他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竟然都为了自己,伤了身体,这让他情何以堪! 刘子宁知道胡妃和孙嫔的遭遇,只能劝说皇上:“皇上不要太难过,毕竟皇上还会选择嫔妃,皇家子嗣也必然繁荣。” 这倒是,身为皇帝,似乎最不用担心的便是妻妾,只是朱瞻基微微苦笑:“子嗣。” 他最希望的,也不过是他的子嗣,是他与心爱女子共同抚育的孩子。 文昭殿内门外,一个华丽的裙摆翩然一闪,在朱瞻基话音刚落的时候,悄然退了出去。 本来朱瞻基在册立皇后一事上是有些犹豫的,之前知道玫璇不能生育的事情后,他私心一直想着要册立玫璇为皇后的,因为菀柔可以生育,虽然合欢是个女孩儿,可他们总会再有孩子的,只要有了孩子,他便可以立他和菀柔的孩子做储君,这样便可以巩固菀柔在宫中的地位。 两个人的关系,他心中其实是清楚的,可是两个女人又都是他不能舍弃的,所以他才想了这样的方法。 只是现在竟然连菀柔也不能生育了,朱瞻基觉得这简直是老天在捉弄他! 他还有一层担心在于,高祖皇帝承袭汉唐旧制,为了防止外戚、后宫专权,皇帝死后,凡是没有子嗣的嫔妃都要殉葬,万一自己将来先走,菀柔好歹有合欢在身边,可是玫璇却一个孩子也没有,之前这些年,他不仅没能达成对她的承诺,甚至从感情深处负了她,在皇后一事上,他是想给她一些补偿的。 只是,当他把他的想法对太后说起的时候,张妧坚决反对。 张妧的理由很充分:胡妃是太宗皇帝立下的正妃,胡妃入宫以来也是德行兼备、恭孝仁厚,后宫前朝对她很是拥护,而孙嫔却不然,加上孙家自从孙玫璇入宫后,多有地方弹劾,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六宫之主? 朱瞻基也清楚,菀柔封后是众望所归,这个时候,若是皇后另选玫璇,势必会遭到前朝的诸多阻拦,自己初登大位,诸事确是需要三思后行,何况,自己也欠下了菀柔的。 半个月后,册封的旨意下来了,封胡菀柔为皇后,居坤宁宫,孙玫璇为贵妃,居永宁宫。 这一次,对于朱瞻基的决定,孙玫璇出奇的平静,不仅没有任何怨言,甚至对自己的贵妃之为也多有推辞,只是朱瞻基坚持。 然而,这样的情形传扬出去,慢慢变成了皇上有意封孙嫔为皇后,只是太后和群臣反对,皇上本欲一意孤行,可孙嫔思量皇上与太后、群臣的关系,也劝说皇上打消册封自己为皇后的念头,皇上过意不去,便直接封了孙嫔为贵妃。 宫里宫外这样传言开来,联系之前皇上由南京回宫并没有带着胡妃一起,也便衍生出了许多的故事,甚至有人说当日皇上北上返京,早已对立后一事心中有了定夺,只是想不到襄王及时带回了胡妃,打乱了皇上的计划,再深的揣测下去,甚至一度又有关于四人之间感情纠葛的流言蜚语。 对于这样的情况,朱瞻基也是无奈,只是当日的事情因为没有抓住汉王的任何把柄,他不能对他怎样,何况还要顾虑到皇家颜面,这些谣言不去管它,等它渐渐散了也便罢了。 如此,宫中倒也相安无事,半年多的时间很快过去,天下太平安康。 第02章 御驾亲征 可有些时候,总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的。 这天用过晚膳,朱瞻基正在文昭殿批阅奏折,金英进来回禀说:“皇上,英国公张辅将军求见。” 张辅三朝元老,这个时候求见,想必是有重要事情,朱瞻基收起奏折说:“快请。” 已是天命之年的张辅多年领兵,精神矍铄,他进入文昭殿后施礼:“微臣参见皇上。” “张将军免礼,赐座。” 张辅少年从军,跟随驻地靖难起兵,其父张玉更是在东昌之战中为救被当时朝廷大将军盛庸围困的朱棣,闯入敌军阵中,力竭战死,朱棣即位后,追封张玉河间王,更名张辅袭封了其父的英国公公爵,此后,张辅多次出征安南,立下无数汗马功劳。 对于这位老将军,朱瞻基也是十分尊崇的。 张辅坐下后回禀说:“启奏皇上,今夜,汉王府有人秘密到府中探访。” 一听这话,朱瞻基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能远远超过了自己的预想,他看向张辅示意他说下去。 原来,傍晚时分,一个自称枚青的人到英国公府上求见张辅,对于来人,张辅并不熟悉,但是当看到他手中拿着汉王的亲笔手书,张辅便意识到这枚青身份不简单,而他找自己的目的怕是更复杂。 果然,枚青说是汉王命他来京城拜访张辅的,联想到乐安和山东那边传来的诸多汉王不法之事,张辅心中有所戒备,便假意对枚青表现的十分热情。 枚青见唐唐英国公对他招待周全,想起汉王之前信誓旦旦的说他与张辅是患难与共走过来的兄弟,只要他有心,张辅一定会站在他这一边,便把汉王命他入京的目的,以及汉王最近的一些起兵准备全盘向张辅托了出来,而他此番前来,正是奉了汉王的命令,希望张辅可以做汉王在京师的内应。 当张辅听说汉王已经约了山东都指挥靳荣等人蓄意谋反,张辅立刻意识到事不宜迟,一声令下把枚青捆绑了个结结实实,他则立刻来到宫中求见,把这一情况告诉了朱瞻基。 听了张辅的叙述,朱瞻基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看着案牍上清明的台灯,他似是问张辅,又似乎自问:“朕自以为,先皇与朕都对汉王不薄,他当真这样糊涂?” 张辅叹口气说:“靖难之役,微臣曾与汉王公事,汉王…确实有能力,也有野心,皇上不能不防。” “多谢张将军,可他毕竟是朕的皇叔,当年赵王某乱,京师震荡,先皇尚且死保,又一向顾念与二位皇叔的手足之情,若非万不得已,朕…实在不想有违先皇之志。” 听了朱瞻基的话,张辅进言说:“可是…现在汉王反心已定,怕是皇上皇恩浩荡,也未必能改变他的反意。” 这一点,朱瞻基心中也是清楚的,汉王是什么人,这么多年,他比谁都清楚,可是就像他之前说的,他的父王只有汉王、赵王两个兄弟,顾念天伦亲情,若非万不得已,实在是不想要大动干戈,这样想着他吩咐张辅说:“先把枚青关入大牢吧。” “遵旨。” 朱瞻基本想散了早朝后与内阁大臣商议对汉王的处置,然而,一个人的仓皇入京彻底改变的了局面。 这个人,便是御史李浚。 李浚家是山东乐安,因为母亲去世,他正在家中守孝,突然收到汉王征召,他一打听便察觉事情不对头,因为此时汉王已经开始在卫所散发刀箭、旗帜,掠夺周边郡县的马匹,甚至在汉王府设立了前后左右中五军,想做什么就不用多说了。 李浚吓得不轻,连夜更名换姓出了城,马不停蹄赶回了京师,将所知情况写成了奏疏,赶在早朝前呈送了上去。 早朝之上,李浚的奏疏立刻引起轩然大波。 朱瞻基看着李浚的奏疏也是变了神色,想当初皇祖父靖难起兵也是因为朱允炆先后削夺了多位亲王的番位,更逼死了襄王,也已经对北平下手了,现在自己对汉王不薄,他竟然赤裸裸的开始自立政权了! 这一次,朝廷出兵是势在必行了! 朱瞻基冷脸坐在龙椅上,看着奉天殿内一众文武百官七嘴八舌的议论汉王,或者义愤填膺,或者愤怒异常,小议片刻,终于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首辅大臣杨士奇出列请奏说:“汉王如此嚣张跋扈,不严惩不足以正国威!微臣以为,皇上可御驾亲征。” 此话一出,朱瞻基微微愣了一下,跟着又有不少人窃窃私语,以张辅为首的武官一侧更是明显对杨士奇的提议很不乐意。 区区一个汉王谋反,都要皇上御驾亲征,将他们这些武将置于何地? 张辅出列奏请说:“皇上对汉王隆恩浩荡,汉王却行如此违背道义民心之举,无需皇上多忧,臣请领兵十万,半个月内,势将汉王缉拿入京。” 他话音刚落,杨士奇立刻上前开口说:“汉王所做虽然有违天道、不得人心,他却毕竟是亲王,又有多年征战经验,就怕有些人心怀不轨,趁机做乱到时候反倒不好控制。” 说到这里,他转向朱瞻基,微微垂首:“自皇上登记以来,国泰民安、四海臣服,此番亲征,也是为皇上扬威的最好时机。” 对杨士奇的话,朱瞻基似乎赞许的点了一下头,站在杨士奇身后的杨荣待他的话说完,出列进言说:“微臣以为杨大人言之有理,陛下也应当知道洪武三十五年,南京的那场大火。” 一说这个,朱瞻基眼神冷了下来,想当年皇祖父被逼靖难,朝廷自以为胜券在握,发兵百万围困北平,却不想接连惨败,其中缘由他是知道一些的,而今的局面,似乎与当年十分相像。 都是皇叔不满,意图夺位,只是汉王太明目张胆了!而他,也绝不会是第二个朱允炆! 这样想着,朱瞻基下定了决心,他起身走到高台前,望着奉天殿外蔚蓝的天空,昂然下旨:“传令下去,十日内集结河北、山东两地军队,两地布政使司筹备粮草,朕,要御驾亲征!” 下了早朝,朱瞻基回到文昭殿,只留了陆风在内,拿出不久前收到密报重新看了一遍,密报上字迹娟秀,他嘴角含了一丝笑意把密报便递给陆风说:“烧掉吧。” “是。” 陆风答应着取出火折子,走到一边的火盆边将那些宣纸点燃,朱瞻基看着火盆中渐渐熄灭的烟火,嘴角只含着一丝淡漠。 汉王府的一举一动其实他早已了若指掌,他一直忍着,也不过是不想与汉王闹翻,想不到,最后沉不住气的还是他。 既然如此,那就看看到底谁才是天之骄子! 皇上御驾亲征,朝廷自然声势浩大、军威强盛,气势上早已压倒汉王,而朱高煦这边只能困守乐安,这一仗,其实不用打胜负已定。 想必朱瞻基、朱高煦两人心中也是十分明白的。 大军抵达乐安,朱瞻基并未下令攻城,而是命人在去了箭头的箭矢上绑了“劝降书”射到城内,困守乐安的士兵本来就无心迎战,见状更是军心涣散。 朱高煦眼见自己这个侄儿不仅御驾亲征,到了乐安后,也没有大动干戈,用了诱降的手段,轻而易举得到民意军心,他年纪轻轻有这般魄力和见识,倒是真让他刮目相看。 到底是个聪明人,朱高煦知道自己此生是与皇位无缘,那就不要垂死挣扎让自己死的太难看了,这样想着,他便出城迎降了。 对于自己这位皇叔,朱瞻基也没有太多的难为,只命人将他关押了起来,待回到京师再做处置。 当夜,朱瞻基在寝宫中随意的看着山东地方官员呈奏上来的弹劾汉王不法的奏章,其实他心中明白,闹到这个份儿上,许多有的没的都会加注到汉王身上,这也便是皇家争斗的残酷之处。 说再多,也抵不过一句“成王败寇”罢了。 正看得百无聊赖,金英走进来禀报说:“皇上,吴姑娘带到了。” 朱瞻基抬头,看到一个身穿婢女衣衫的女子跟在金英后面,她的容貌说不上多美,只是中等姿色,只是看人的眼神温柔,给人的感觉十分乖巧。 朱瞻基对她微微含笑,她看他的眼中明显的闪过惊喜和眷恋,含了抑制不住的欣喜上前叩拜:“奴婢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瞻基示意金英退下,他则起身快步来到那女子跟前,俯身扶她起来:“来,快起来。” 那女子起身之时,欣喜的神色上挂了一串喜极而泣的泪珠:“奴婢日日牵挂皇上,今日总算得见了。” 朱瞻基心中也是感慨万千:“惠芸,这些年,辛苦你了。” 女子闻言,看向朱瞻基的目光间情谊脉脉:“奴婢不辛苦,只要是为了皇上,奴婢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她正是朱瞻基一早安插在汉王府中的细作——吴惠芸,汉王府传到京师的所有消息,也都是她传出去的。 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甘愿隐匿汉王府做奴婢近十年,朱瞻基知道,这是为什么,没有再多说,他牵起她的手,走向了寝宫中。 第03章 琼花观中事 大军在九月初便返回了京师,吴惠芸也跟着他回到了京师,只是碍于她的身份,朱瞻基没有将她带入宫中,而是命金英在宫外临近给她选了一处府邸。 吴惠芸在汉王宫中多年,深知宫中肯定不会接纳她一个汉王府中出身的婢女,而她真实的身份又不能对外宣扬,以免有损皇上威严,那便只有委屈她自己了,但是对她来说她并不觉得委屈,因为终于可以留在他身边,即便是无名无分的,一直以来,她对他的心心念念都是她待在汉王府最大的支持。 回京之后,对于朱高煦,朱瞻基也没有过多的为难,只把他囚禁在西内门,一应供给全部按郡王的份例。 几乎与此同时,之前派出到琼花观去答谢的宫人也回京复命了,当夜二更时分,却有个中等年纪的太监悄然来到了永宁宫后门,轻轻扣了扣门上的铜环,立刻有宫女打开了宫门,将他迎了进去。 穿过树影斑驳的后花园,一路来到寝宫,沐浴过后的孙玫璇正坐在铜镜前梳着自己的一头长发。 那太监见状立刻上前跪拜:“司礼监随堂王振参见贵妃娘娘。” 孙玫璇放下手中的梳子,转身示意王振起身:“王公公免礼。” “谢娘娘。” 待王振起身后,孙玫璇示意芮婵给王振赐座:“王公公此去浙江一路辛苦,还立刻想着来见本宫,当真是有心了。” 原来这司礼监随堂太监王振,便是这一次奉命去琼花观答谢的人之一,听了孙玫璇的话,他忙说:“娘娘嘱托的事,下官一直放在心上,不敢怠慢。” 孙玫璇闻言笑了笑,只等着他的下文,她相信,王振乍一回宫,便急急的来找她,定然是在琼花观有什么发现。 果然,王振接着说:“下官在琼花观逗留三日,听闻当日从琼花观接走‘胡姑娘’的是一位名叫‘朱襄’的青年男子,而那位男子自称是…‘胡姑娘’的丈夫,两人当日在琼花观中共度一夜,第二天一早方才携手离开。” 听了王振这番话,孙玫璇几乎惊喜若狂,再笨,她自然也能猜到王振口中的“胡姑娘”和“朱襄”指的是谁! 她之前听说太后有意命人到琼花观中答谢当日琼花观对胡菀柔的救命之恩,联想当日是襄王去琼花观接回的她,便在使臣出京前,刻意命人找到了对自己频频示好的王振,想要得到自己扶持的王振,果然王振没有让她失望。 她曾想过以襄王对胡菀柔的痴情,在宫外那些时日,朝夕相处,哪里能那么清白了?即便是清白,怕是也有些难言的“感激”吧,只是她倒是真也没想到,两人竟然会直接对外宣称是“夫妻”了! 这惊喜来的有些突然,孙玫璇似乎不信,看着王振问:“王公公此话当真?!” “下官就算多长了一个脑袋,也不敢在这件事上期满娘娘。”王振信誓旦旦的说着,又有些神秘的压低了声音说:“据一个小尼姑说,当天那位朱公子见到胡姑娘的时候,十分激动,旁若无人的便把胡姑娘抱在了怀中,当时琼花观道长奉真也在场,琼花观中众位小道姑到现在都对朱公子对他夫人的情谊津津乐道呢。” 孙玫璇听得冷笑,她相信王振在这件事上面是绝对不敢信口开河的,这样的事若是传扬开来,胡菀柔,本宫要看看,你这皇后之位要如何保住! 看了看王振,孙玫璇换了雍容的笑意说:“王公公辛苦了,这件事毕竟事关皇家颜面,还望王公公暂时不要对外人说起。” “是,下官自当听从娘娘差遣。” 王振何其圆滑,虽然很清楚孙玫璇命他到琼花观细细打探当日情形的目的,也明白自己所打探到的这些消息,若好好“筹谋”,足以摧毁皇后之位! 而现在孙玫璇不让自己对外声张,绝不是为了“封杀”住这个消息,而是为了一个“万全之策”! 对于王振做事的风格和能力,孙玫璇很是喜欢,她向芮婵微微示意,芮婵立刻奉上了两锭金元宝。 “这是本宫的一点心意,请王公公笑纳。” 王振慌忙起身推辞:“万万使不得!能为贵妃娘娘做事,是下官的荣幸,怎么敢受赏?” 孙玫璇起身拿过那两锭金元宝,亲自放到王振手中说:“这只是本宫的一点心意,本宫一向把公公当做自己人,将来本宫需要公公扶持的地方还多得是。” “哎吆吆,娘娘这么说真是折煞下官了。”王振双手接过元宝,恭谨的低头弯腰应声:“娘娘既不把下官当外人,有事尽管吩咐,下官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有公公这句话,本宫也就放心了,时候不早了,公公早点回去休息吧。” “下官告退。” 王振离开后,孙玫璇含了笑意看着镜子里自己一张娇媚的面容,伸手拿过一盒玫瑰香乳,轻轻挑了一点,晕染到自己细滑的面颊上。 芮婵走到她身后,脸上一脸的鄙夷:“这‘胡姑娘’也真是大胆了,如此欺君罔上的事都敢做!还都觉得她天性贞一,不会媚色!” 孙玫璇笑了笑:“女人嘛,遇上事情总要依靠到男人的肩膀上,何况是在当日那种情形下,本宫倒是可以理解她。” “这可是娘娘的好机会。” 听了芮婵的进言,孙玫璇一边擦着掌心的玫瑰香乳,一边含了难以抑制的笑意,淡淡的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奴婢不明白。” “一个胡姑娘本宫自然是没什么好怕的,即便是她身后有太后,想必这种有损皇颜面的事,太后也不会纵容,只是对襄王…本宫现在不能不防。” 听了孙玫璇的话,芮婵不免点头,以襄王一向的作风和在前朝后宫的影响,这件事出现一丝苗头,很容易便能被他无形之中化解,这么好的机会,若是想要下手势必是要一击即中才行。 “可是,襄王久居京师,这件事若时间久了,怕是影响也就小了。” 听了芮婵的担忧,孙玫璇信心满满的说:“亲王就藩是太祖皇帝立下的规矩,可惜先帝继承大统不足一年便驾崩,现在皇上登基,又刚刚平定了汉王谋逆,为免祸起萧墙、夜长梦多,接下来,应该很快便安排亲王就藩的事情,襄王离京指日可待。” 见孙玫璇分析的头头是道,芮婵不住点头。 孙玫璇不再多说,只心中冷笑:本宫可不会只给她这一个‘惊喜’!这件事,将会是自己最后的“杀手锏”! 第04章 宫外佳人 孙玫璇发现朱瞻基自从亲征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出宫,说是体察民情,可每次出宫也只是让金英、陆风跟随,也多是下午闲暇时间出去,有时过了戌时才回宫,她心中渐渐起疑,便让芮婵传话给王振,命他暗中打探清楚。 事情吩咐下去快有十余日,王振那边却没有半点消息,就在孙玫璇等的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王振带来了消息。 这天,听说朱瞻基又出宫了,而王振那边还悄无声息,孙玫璇以为他办事不利又或者不愿意冒险去探听皇上的私事,心中油气,心浮气躁的在东六宫东侧小花园的锦鲤池边喂鱼消磨时间,王振走了过来请安:“下官参见娘娘。” 不满的看了看他,孙玫璇语气淡淡的说:“王公公,这么巧。” 听出她言语冷淡,王振笑的越加谦卑,近前一步说:“是,下官有时间常来这喂喂池子里的锦鲤,博个彩头。” 他倒是会说话!孙玫璇失了耐心,直截了当的吻:“之前托付王公公的事,可有眉目了?” “是。”王振一边答应着一边又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说:“下官费了些周折打听到,皇上亲征乐安的时候,宠幸了当日汉王府中的一个婢女,名叫吴惠芸,碍于身份,便把那婢女安顿在了宫外。” “竟然有这样的事?!”尽管知道作为一个男子,又是九五之尊的皇上,宠幸女子再正常不过来,可是乍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孙玫璇心中还是又惊又气,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的!难怪了。 眼见孙玫璇语气不善,神色恼怒,王振忙劝说:“娘娘息怒,皇上可能也是一时起意。” 一时起意么?孙玫璇心中有种酸涩的冷笑,面上却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示意王振继续说下去。 “皇上回京后,每隔十天半个月,便会出宫去看那个婢女,似乎还在热乎头上…” 孙玫璇没再多说多问,把手中的鱼食用力的扔到湖中,仿佛是要借着鱼食来发泄心中的火气,她沉默着,一边的王振也只能忐忐忑忑的恭谨站着等候。 她心里很快的盘算过来,皇上现在确实是在热头上,自己可不能去触皇上的“霉头”,但是会有人去的。 “皇上总是出宫,宫里人怕是早有猜测了,毕竟宫外的烟花之地,要比宫里的亦步亦趋来的自在。”她说着脸上已经含了一份笑意:“王公公说是不是啊?” 这话让王振如何接?他说“是”也不好,“不是”也不好,只讪讪的笑着。 孙玫璇也没理会他的神色,把手中的盛放鱼食的食盒放下,芮婵立刻递上一方手帕,她一边擦着手一边淡淡的说:“本宫向来随着皇上的喜好,只是若是被中宫知道殿下留恋烟花之地,肯定会谏言,毕竟太后一向希望中宫能做个‘贤内助’。” “这…” 王振明白了孙玫璇的意思,她这是要让他放出风声,说皇上出宫是去行乐了,可是这万一被查起来,自己…… 见王振为难,孙玫璇把手中的帕子丢给芮婵,向他笑了笑说:“这种事呢,公公自己去做自然是有碍身份,可皇上出宫频繁,免不了宫人猜测,空穴来风的事情罢了,宫里的墙角旮旯,什么流言蜚语没传过呀。” 王振知道自己既然决定依附这位贵妃娘娘,现在便没得选择,也便应声说:“是,下官知道要怎么做。” 孙玫璇满意的点点头,想了想退下自己手腕上一个刻有“荣华富贵”字样加牡丹花纹的金手镯递到王振眼前说:“公公辛苦,这个是银作局刚刚送来的,没有留册记录,权当一点辛苦费了。” “这怎么好……” “本宫一向赏罚分明,公公是知道的,收下吧。” “如此,多谢娘娘。” 王振双手接过金镯子,便依礼退下了。 等王振走远了,芮婵上前收拾鱼食盒子,撇撇嘴说:“看来皇上对皇后也不过如此罢了。” 芮婵的话虽然是讥讽胡菀柔,孙玫璇心中却也起了波澜,她有些自嘲的说:“对男人来说,不能名正言顺留在身边的,才是最让他们有心挂念的。” 芮婵似乎察觉自己说的有些失言,眼珠一转,立刻又开口说:“娘娘只管宽心,宫外那小贱人到底是罪人宫里出来的奴婢,上不了台面!” 她这句话倒是正好说到了孙玫璇的心坎上,孙玫璇神色安然的舒出一口气,转而,神色却又冷了下来:“只是,皇上这般多的出宫,宫中却都还蒙在鼓里,万一被宫外那小贱人捷足先登,有了皇嗣,到时候,怕是不好办。” 到底皇嗣才是最重要的,孙玫璇虽然不担心吴惠芸,却担心担心这一层,之前她机缘巧合听到刘子宁对皇上说起皇后的身体,让她窃喜良久,想不到,现在出来一个吴惠芸,其他的也便罢了,只是在子嗣上,她决不能大意! 子嗣,才是一个女人在宫中最安稳的依靠。 芮婵收起鱼食食盒,问孙玫璇说:“那娘娘有什么打算么?” 想了想,孙玫璇吩咐她说:“你尽快和去太医院,找张竹洲问问灵青的情况,三个月后,本宫生辰那一日,务必一次成功!” “是。” 过了没几日,关于皇上出宫的秘闻便渐渐传了出来,消息传出来,身为太后的张妧深居清宁宫却很快得到了消息。 这天恰好胡菀柔和孙玫璇一同来给张妧请安,张妧自然的说起近些时日宫中的谣言:“皇上自从征讨乐安归来,常常出宫,这宫里谣言渐起,皇后可曾听说?” 胡菀柔回答说:“儿臣也是这两日听到一些。” 张妧叹口气说:“其实,皇上出宫未必就是去那些烟花巷柳,只是出宫频繁了,自然也就有人想的多了,还有前朝那些御史盯着,皇后你也该劝劝皇上才是。” 胡菀柔答应着:“是,儿臣知道。” 对于张妧和胡菀柔的对话,孙玫璇只坐在一边捧着茶啜饮,没有言语,她心中很清楚,这件事,既然传扬开来,太后肯定会是最先知道的,毕竟这这清宁宫从来也不清宁,有什么事是传不到的?这样也好,她还担心胡菀柔对这件事不闻不问呢,有了太后的嘱托,她就算不想管也得管了吧? 第05章 金屋藏娇 胡菀柔从清宁宫回来后,想了想,便煮了一杯杏仁茶去了乾清宫,正好碰到朱瞻基换了便装,似乎是要出宫。 她上前施礼:“臣妾参见皇上。” “免礼。”朱瞻基笑着伸手握一握她的手问:“这个时候过来,有事么?” 自从册封后,她入主坤宁宫,两人见面少了许多,什么时候她来见他,也需要有事了?把心中的怅然不动声色的隐去,胡菀柔端过杏仁茶说:“没有,臣妾只是想着皇上处理政史辛劳疲乏,煮了杏仁茶。” “嗯,皇后有心了。” 朱瞻基接过杏仁茶回身坐下,,胡菀柔转身示意随侍的金英和雪竹都退了下去,转身看到朱瞻基竟然已经很快的把茶喝了下去。 胡菀柔看着他心不在焉又有些着急的神色问:“皇上是要出宫么?” 朱瞻基放下手中的瓷杯,点头说:“嗯,下午无事,出宫散散心。” 出宫散心?胡菀柔暗自叹息一声,面上显了忧虑的神色:“臣妾…听到一些传闻。” 朱瞻基文言看向她,虽然她没说完,可是他知道她所说的传闻指的什么,那些传闻他自然是知道的,虽然想到宫人会对自己频繁出宫会有些猜度,可是比起惠芸的身份被揭穿,他倒是乐得让他们做这些无端的猜测,毕竟自己不曾做过,便不用去心虚。 所以,对胡菀柔的忧虑,他坦然的笑了笑说:“既然是传闻就不用去管它了,传过去也便消散了。” “可传言总是有损皇上尊严。”他不愿说明白,胡菀柔也便不点破,转了一丝商量的口气说:“臣妾与母后商议着为皇上纳妃,充实后宫,繁衍子嗣。” 听到要选妃,朱瞻基微微愣了一下,接着便想这其实也是正常的,皇上登基,都是要选妃的,他现在也不过一个皇后一个贵妃,确实后宫太冷清了,只是这件事经由菀柔的口告诉他,还说的那么平静而理所当然,让他心里有些怪异,便淡淡的答应着:“皇后可真是善解人意。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交给皇后负责吧。” 胡菀柔心中也是有些怅然,只淡淡的点了点头。 话说到这里,一丝怪异的气氛蔓延,两人都有些沉默了下来,朱瞻基起身抖了一下衣摆:“朕还有事,先走了。” “皇上。” 朱瞻基走出两步,神思有些游离的胡菀柔有些唐突的开口喊住了他。 朱瞻基有些不耐的转头:“又怎么了?!” 想了想,胡菀柔还是含蓄的开口:“宫外的莺歌燕舞虽然热闹,臣妾不想皇上被乱花迷了双眼。” “朕有分寸,放心吧。” “皇上!” 朱瞻基淡淡的应了一声便要转头离开,胡菀柔却沉了一丝语气喊住了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想法,这一次,胡菀柔问的直截了当:“那些传言是真的么?” 到底是说到了这件事上,朱瞻基一时没想好怎么回答,只沉默着没有应声。 “臣妾现在不是以皇后的身份来问皇上,而是以一个妻子的身份来问自己的丈夫。”胡菀柔走到他身边,诚恳的看着他问:“皇上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金屋藏娇?这个说法似乎是比较准确的,朱瞻基不能不承认,菀柔她虽然不算聪明、遇事直白,却看得透彻,只是他现在并不能把事情全部告诉她,便打起了太极:“是又如何?” “若是清白人家的女子,皇上可以把她纳入宫中,免得这般频繁出宫,引人非议。” 胡菀柔的回答,让朱瞻基几乎失笑,原来是这样,只是惠芸的身份若是接入宫中,别说她会受委屈,前朝的那些御史肯定也会不依不饶,惠芸为了自己,隐匿汉王府近十年,自己不能再让她受委屈了。 只是这些因由,他不能告诉菀柔,便淡了神色拒绝:“不必了!” 听他拒绝,胡菀柔只以为事情是传言的那样,皇上是留恋了烟花柳巷的女子,心中隐隐担心起来,便进言说:“若并非家世清白的女子,皇上还是早些断了这份感情吧。” 听了她这句话,朱瞻基眉头皱了起来,胡菀柔不想与他闹得太僵,便谏言:“到底皇上安危关乎大明江山社稷,就算皇上一时起意,也该知道收敛一些,皇上的做法若是传到前朝,那些御史言官怕是会……” “行了!”说到前朝的御史就头疼,加上朱瞻基本身心虚,便不耐的打断她的话:“皇后既是皇后,便好好地做好自己的本分!前朝那些事,不要费心了。” “臣妾并非想要干涉朝政,臣妾也是希望做好自己的本分,所以才希望皇上懂得克制,做一位盛世仁君。” “皇后的好意,朕知道,朕是皇上,自然要做盛世仁君,可也该有些寻常男子的自由。” 眼见自己的好意被曲解,又说出这番话,胡菀柔的耐心也消磨殆尽,寻常男子的自由?可你不是寻常的男子啊,你是被太宗皇帝和先帝给予厚望的一国之君!何况,寻常男子就可以留恋烟花了么? 胡菀柔心中醋意翻腾,心中的话冲口而出:“在皇上眼中,寻花问柳之事算是男子的自由么?” 一听她的话,朱瞻基也恼了起来:“朕何时寻花问柳了?!” 这还不叫寻花问柳么?胡菀柔气结,朱瞻基也羞恼,两人对峙了一刻,慢慢都觉得自己说话似乎有些过了,可是氛围僵持着,终究是朱瞻基要气的拂袖而去。 见皇上执迷不悟,胡菀柔不管不顾的话语还是冲了出来:“皇上如此不听劝诫,难道想要做宋徽宗么?” 此话一出,朱瞻基彻底怒了,他狠狠的一甩衣袖,猛地转头,死死盯着胡菀柔,眼中的火气几乎要噬人:“你说什么?!” 宋徽宗赵佶当政之时常常微服私访,偶遇京师名妓李师师,从此不惜以九五之尊,游幸于青楼妓馆,到了后来,为了寻欢作乐,甚至专门设立行幸局,负责出行事宜,可怜最后落得国破家亡,大宋败于大金,靖康二年大金金将徽、钦二帝,连同后妃、宗室,百官数千人囚禁于金国,北宋灭亡。 北宋之亡随不能怨在李师师一介女流之辈,却与赵佶为政的昏聩无能不无关系,胡菀柔将朱瞻基比作赵佶,试问,朱瞻基怎能不怒?! 胡菀柔意识到自己说的太重,可是想他今日所为,与当日赵佶所为又有何区别?面对盛怒的朱瞻基,胡菀柔缓缓跪了下:“臣妾失言,以赵佶之昏聩来谏言,臣妾甘领责罚,臣妾只是希望皇上不负太祖、太宗、先帝的重托,以大明江山和天下百姓为重,收敛心性…” “够了!”然而,胡菀柔话未说完,便被朱瞻基打断了:“呵!皇后,朕一直以为,就算全天下的人误会朕,你也会相信朕!现在看来,是朕想多了。” 奇奇怪怪的一句话,让胡菀柔如坠雾里,没等她仔细去想,朱瞻基又冷冷的开口:“今日你的话,朕不想追究!也绝不想再听到第二次!你好自为之!” 朱瞻基说完,转身便走了出去。 第06章 皇嗣 自那天争执后,朱瞻基与胡菀柔两人渐渐疏离冷淡了起来,胡菀柔虽然无奈,可有些话也不好再多说,倒是朱瞻基,虽然在胡菀柔劝说后,收敛了一些,却依旧每隔一段时间便出宫,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着,留宿坤宁宫的时间也越加减少。 冬去春来,孙玫璇的生辰是在二月十三日,这一日,朱瞻基自然是要留宿永宁宫中的,一起用了晚膳,孙玫璇拿出了自己珍藏的一坛子“女儿红”酒,在她的殷勤服侍下,朱瞻基喝的有些多,渐渐有些不胜酒力,其实也不能说不胜酒力,他觉得自己意识还是清醒的,可眼睛却有些张不开了。 到最后,酒意上头,孙玫璇便搀扶着他去休息,似乎是在宫人人帮助下为自己更衣,朱瞻基虽然醉了也是有些意识的,他有些困乏本欲翻身便睡下,却慢慢觉得身体内莫名的燥热了起来,他不耐的翻身将胳膊翻到锦被外面翻了个身,床的另一侧,女子似乎是看到了他的动作,趁势伸手拂过他精壮的前胸。 一双柔荑探入到他的寝衣内,轻柔的抚*弄着他的肌肤,一双玉腿也紧紧挨着他的双腿,不住地摩挲着。 朱瞻基睁不开眼睛,没有看到,此刻身畔的女子全身赤 /裸。 寝衣被女子大胆的解开,双手不住的在他身上逡巡,心口的那团热火越涌越烈,身侧的女子察觉他呼吸炽热,起身向着床榻一侧伸手,拿过一侧矮几上一个绘刻缠枝海棠图案的茶杯,里面清水荡漾,杯底有一小块冰块,饮了一口里面的冰水,转而低头将嘴里的冰水尽数渡入他的嘴里。 一股冰甜的感觉充盈全身,似乎每个毛孔都舒服的神展开,他有些迷恋这种感觉,喃喃的说:“再来。” 女子一怔,转而喊了微微的羞涩的笑意,将余下的冰水连着那块冰尽数含入口中,这一次,女子竟是大胆的俯身到了他的身上,一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脖颈,一手游走到了他的侧腹部,这才低头把口中的冰水渡入他的嘴里,最后连带着那小小的冰块。 把冰水渡入他的口中,女子大胆的把舌头探入他的口中,撩拨着那小小的冰块,两人口舌相交处,冰块渐渐融化成水。 只是这冰甜入口,下腹处越加炽热越加浓烈,心中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头,想要睁眼,无奈眼皮像是被胶合了一般,怎么都睁不开。 身上的女子裸 /身贴着不停扭动,欲/望升腾,朱瞻基终于猛地伸手按住女子光洁的玉背,翻身将女子压倒了身下。 “啊…嗯…”一声呻*吟娇媚入骨,隔着床榻前的红罗屏风,殿中央站着的女子一脸复杂神色看着床榻上红被翻飞,失落、克制、悲哀、恼怒还有一丝计划得逞的得意。 “呃…哦…嗯…” 屏风内一声高过一声的吟哦呻吟,终于还是刺痛了她,指甲深深的剜到掌心,有些愤恨的看了眼床榻上女子透过红罗纱帐映过来的婀娜身姿,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悄然走出了寝殿。 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朱瞻基觉得有些乏力,侧首看到孙玫璇洁白的手臂搭在自己胸口,昨晚的事情有些迷糊,也有些怪异的感觉,像极了自己初次宠幸玫璇的那一晚,急迫、兴奋,可是又记不起太多东西。 伸手轻轻揉了揉额头,看了看更漏应该是到了早朝的时辰了,他刚一拿开孙玫璇的手,她便惊醒了。 “皇上昨晚好厉害啊,臣妾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听她软语娇滴的恭维,朱瞻基淡淡一笑:“再睡一会儿吧,朕要去早朝。” “谢皇上。” 虽然有些奇怪,可朱瞻基也没有多想,只当是那陈年女儿红酒太烈。 渐渐到了三月草长莺飞时,知道皇上最近与中宫不睦,孙玫璇便常常去文昭殿相伴,又或者在内花园摆了水果点心,邀约朱瞻基小酌。 这天两人正在内花园散步,一阵恶心袭来,孙玫璇面色有些苍白,俯身在汉白玉栏杆一侧呕吐起来,朱瞻基见状忙问:“怎么了?” “臣妾有些头晕,没什么大碍。” “传太医来看看吧。” 朱瞻基话音刚落,只听随侍的芮婵指着内花园前的长街说:“那不是张太医么,这么巧,让张太医来看看吧。” 众人抬头,果然看到张竹洲正拿着医药箱走了过去,朱瞻基点了点头,金英便过去把张竹洲喊了过来。 “微臣参见皇上。” 朱瞻基已经扶着孙玫璇去就近的凉亭下坐下,见张竹洲过来,他吩咐他说:“贵妃身体不适,张太医看看有无大碍。” “是。”张竹洲答应着上前给孙玫璇把脉,过了不一会儿,张竹洲笑逐颜开的起身向朱瞻基和孙玫璇施礼:“恭喜皇上、恭喜娘娘,贵妃娘娘有喜了。” 朱瞻基闻言怔住,孙玫璇则喜不自胜:“真的么?” 张竹洲点点头:“是,敢问娘娘这个月的月信是否还没有来?” “是,只是我平日里总也会拖一些时日,所以也没在意。” “那就是了,娘娘已有月余的身孕,只是娘娘体弱,胎像不是很稳,最好静养。” 两人一问一答的说着,全然没有注意到一侧的朱瞻基并没有太大的喜色,神情反倒是有些怪怪的,等孙玫璇注意到,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问:“皇上,怎么了?” “呃…没什么。”朱瞻基回过神,勉强向她笑了笑说:“你怀了皇嗣是好事,听张太医的话,好好静养。” “是。” “朕送你回宫。” “谢皇上。” 两人说着便一起起身,在朱瞻基的扶持下,两人慢悠悠的向着永宁宫走去,快要走到宫门口的时候,看到胡菀柔从清宁宫的方向过来,想是去了太后那里。 远远看到朱瞻基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孙玫璇,胡菀柔心中有些酸酸的,只是她刻意忽略掉他的温柔,上前施礼:“参见皇上。” “免礼吧。” “谢皇上”胡菀柔起身才看到孙玫璇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想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朱瞻基才这般小心呵护,便关切的问:“孙贵妃气色不太好,是不舒服么?” 听到她问,孙玫璇含了深深地笑意看了看朱瞻基,朱瞻基转向胡菀柔说:“贵妃她…有了身孕。” 乍然听到这样的答复,胡菀柔心中有种难言的情绪闪过,接着她反映过来,对孙玫璇贺喜:“恭喜贵妃得怀皇嗣。” 有些不动声色的得意,孙玫璇看着胡菀柔笑吟吟的说:“谢皇后。” 朱瞻基开口:“贵妃身体有些不适,我先送她回宫。” 胡菀柔点点头,屈膝施礼:“恭送皇上。” 有些失落的看着朱瞻基送孙玫璇入了永宁宫,怅然的叹口气,胡菀柔也转身一个人向着坤宁宫走去。 第07章 真相 到了永宁宫,朱瞻基便吩咐孙玫璇要多卧床休息,坐在床榻边,他犹豫着还是开口:“玫璇。” “嗯?” “你生辰的那一日,侍寝的时候…在紧张什么?” 娇媚的眼眸中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心虚,接着被掩饰了过去:“皇上…为什么会…这么问?” “没什么。”朱瞻基笑了笑:“张竹洲说你胎像不稳,多休息,朕有时间就来看你。” “是,多谢皇上。” 出了永宁宫,看了看坤宁宫的方向,朱瞻基对金英说:“去把刘子宁叫到文昭殿,真有事问他。” “是。” 刘子宁很快来到了文昭殿,他在太医院听说了孙贵妃怀有了皇嗣的事情,见皇上面色不好,心中猜到八九分,小心翼翼的上前施礼:“微臣参见皇上。” “免礼吧。”朱瞻基示意他起身:“贵妃有孕了。” “微臣听张太医提起了。” “朕记得你当日说,她伤了根据不可能会再有身孕的。” “是。”刘子宁重重的舒口气:“从当日的记录上看,确实不应该。” “能确定么?” 听到皇上的问话,刘子宁微怔。 朱瞻基追问:“从当日的记录上,你能确定么?” “是,若当日微臣看到的记录属实,微臣可以确定。” 对于刘子宁,朱瞻基从不怀疑,听了他的回答,他也只是点点头,便示意刘子宁退下。 当夜,有人秘密潜入了太医院,来到张竹洲的医台前,那人仔细翻找,从最底部找到一本泛黄的记录册,带着它向着乾清宫方向消失。 第二天,下了早朝,张竹洲给孙玫璇诊完脉,便被宣到了文昭殿,屏退了其他人,朱瞻基随意的翻看着手中的一个卷宗问:“贵妃的胎像如何?” “贵妃体质有些虚寒,需要好好养胎。” “虚寒?!”朱瞻基猛地把手中的那本卷宗扔到他面前:“这是你十多年前给贵妃的行医记录,朕找人看过,贵妃少年时因为受寒,几乎不可能会怀有子嗣!” 看着摊开在自己面前的书卷,张竹洲吓得面色惨白,双腿一软便跪在了朱瞻基面前:“这几年,微臣一直…努力为贵妃调理身体…加上皇恩晃荡,怀上皇嗣是有可能的……” 朱瞻基冷笑一声,没多废话,直截了当的说::“朕今日亲自找你问话,是在给你机会!还不肯说实话,是想等宫正司亲自来审么?” 张竹洲看着这情形,知道自己是瞒不住的,可这欺君大罪,他一个小小的太医,怎么可能担得起? “皇上息怒!微臣…微臣也是…” “行了!朕不管你什么原因,朕要听实情。” “是…” 张竹洲情绪,皇上一定是猜到了,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其他了,只能把自己所知道的和盘托出。 就在孙玫璇被彭城伯夫人举荐入宫不久,也是在彭城伯夫人的授意和疏通下,张竹洲得以入宫,此后便一直照顾孙玫璇的身体,哪知道后来孙玫璇替朱瞻基受过,不能再有子嗣,册封贵妃后,孙玫璇一直希望能有个孩子,彭城伯夫人便为她想出了一出“借腹生子”的办法,张竹洲知道事关重大,怎奈彭城伯夫人一力要求,他也不敢得罪孙玫璇,只能代他筹谋。 也便是在她生辰那一日,她选定的一个宫女代替她侍寝,因为之前有了张竹洲长时间的暗中调理,侍寝那一日,正是那宫女最易受孕的日子…… 朱瞻基听得目瞪口呆,他知道一切有姥姥的参与,因为玫璇对他的情谊,他不愿深究这些事,可是这一手“借腹生子”,真的是让他…… 若传出去,会是多大的皇家“丑闻”?! 张竹洲说完后,屈膝跪着,颤抖着说:“皇上,微臣也是受老夫人所托,入宫照护贵妃娘娘的身体,哪里知道,当年汉王会刻意陷害,以致贵妃娘娘小小年纪,承受那般惩罚,以致后来…娘娘一直深爱皇上,希望能为皇上诞下皇嗣,可惜身体…这才出此下策,微臣也是无奈,那个孩子到底也是皇上的龙种,求皇上开恩!” 难捱的沉默,张竹洲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结果,近乎匍匐的跪在文昭殿内,惨白的脸色上,豆大的汗珠慢慢湿了衣衫。 “这件事,不许告诉其他任何人。”终于听到朱瞻基慢慢的开了口:“贵妃和‘她’肚子里的皇嗣,朕都交到你的手上,朕要那个孩子平平安安的出生,明白了么?” 想不到是这样的吩咐,张竹洲大喜过望,忙不迭的磕头谢恩:“是,是!” “朕找你问话的事,不准告诉贵妃,她若问起,就回答朕是问她和孩子的情况。” “是,微臣明白。” “下去吧。” “微臣告退。” 看着窗外三月飞花,朱瞻基终于是决定包容孙玫璇这次所做的事情,尽管他气恼她的肆意妄为和心机深重,可前因后果,终究都是以为了他,何况现在皇家子嗣匮乏,他膝下只有合欢一个公主,他珍视这个孩子。 他深知这件事万一被捅破,不仅仅只是一桩皇家丑闻,更可能会让孙玫璇万劫不复,加上母后她一直不喜欢玫璇的性子,就算母妃对玫璇没有意见,这样的事,也绝非可以轻易宽恕,他与她终究是青梅竹马的感情,不能看她陷入绝境。 那就帮她瞒下来吧,让她安安稳稳的生下那个孩子,将来再想办法善待那个孩子的母亲,也算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不免又让他想到了皇后的身上,玫璇是对自己可以隐瞒了自己不能有孕的事实,而自己也对菀柔隐瞒了她不能再有孕的事,真相总是太残忍。 当日菀柔遇上的事情要危险百倍,她能安然回到他身边,已是大幸,也是多亏了琼花观的那些道姑们,只是可怜了那个孩子。 想到孩子,他心中怅然,思虑之下,他便命金英安排人选个好日子再去琼花观,再一次答谢琼花观中人对菀柔的救命之恩,还有便是为那个孩子超度祈福。 一切吩咐妥当,朱瞻基去了坤宁宫,胡菀柔正拿了一卷书册看,两人疏远良久,乍然相见都有些沉默。 朱瞻基便说起了命人去琼花观答谢,也为了那个孩子祈福的事情,见他这般用心,胡菀柔亦是感动,只答应着谢恩。 第08章 禁宫思过 皇上命人去琼花观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孙玫璇这里,联想到不久前听皇上说的准备安排襄王巡抚江西的事,她觉得简直连老天爷都要帮她。 就在这一次去琼花观的人回来十余天后,孙玫璇命芮婵去将王振带来了宫中,一见到王振,她便笑着开门见山的说:“当日琼花观中的事情,宫人想必都很好奇,公公可以给大家解解闷儿了。” 王振立刻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这是想要把当日的事情在宫中传开了,想着事情牵涉的重大,他有些心虚的说:“娘娘说的是,只是这件事牵扯襄王,怕是一着不慎,反为其害。” 明白王振的担心,孙玫璇笑着说:“皇上有意命襄王去江西巡抚,只要襄王离开京师,这件事就好办多了。” 原来如此! 孙玫璇见王振松了口气,接着说:“而且,这种事多是从一些宫角传出的空穴来风罢了,王公公这次没有去琼花观,自然不好出面?这件事,并没有诬陷任何人,就算要对峙,琼花观的人便是人证!” 孙玫璇的意图说的很明白了,在这宫里,空穴来风尚且能杀人于无形,何况,这件事,皇后有得辩解么? 王振看着孙玫璇信心满满的样子,笑着应声:“是,娘娘思虑深远,下官佩服。” 过了没几天,果然襄王奉旨巡抚江西,离开了京城。 他一走,有些消息慢慢的在皇宫中传扬开来,坤宁宫的人也是听到些风声的,只是大家都没法问,消息渐渐传到了朱瞻基那里。 那天,出宫回来,经过内花园,听到两个宫人在一片树荫后低声嘀咕着什么,本来也没怎么在意,毕竟宫人多杂舌,私下流言蜚语不少,哪能管得过来,正想要离开,无意间竟听到其中一个宫人说:“琼花观的道姑都以为襄王是皇后的夫君,听说两人当日在琼花观中是住在同一间厢房……” 火气腾地一下便冒了上来,朱瞻基立刻命人把那两个宫人带到了面前,问他们所说的话,两个宫人想不到会被皇上撞见,惊慌之余,便把自己所听到的那些传言老老实实的说了出来。 朱瞻基气的几乎发狂,一路冲到了坤宁宫中,身后是吓得变得脸色的金英和陆风。 胡菀柔正在雪竹的陪伴下看原定的选妃一事各地方所呈报上来的名册,见朱瞻基怒气冲冲的进来,金英和陆风神色慌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忙把手中的卷宗放下,上前施礼:“臣妾参见皇上。” 没有命她免礼,朱瞻基冷冷的开口吩咐一众随侍:“都出去!” 雪竹见皇上面色不善,悄悄拿眼看向金英和陆风,只见金英和陆风一脸担忧的相视一眼,金英试着开口:“皇上…” 哪只,刚一开口,惹来皇上更大的火气:“出去!” 三人见状不敢多言,忙退了出去,胡菀柔心中隐隐有些很不好的感觉,抬头问:“皇上,怎么了?” “怎么了?!”朱瞻基气急冷笑:“你问朕‘怎么了’?!” 胡菀柔一头雾水的看着他,直到他问出后面的话,胡菀柔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当日襄王在琼花观中找到你,做了什么?!” 想到当日的情形,胡菀柔是有些心虚的,可是下意识,她还是开口否认:“没…没什么呀。” “没什么?!”见她不愿意承认,朱瞻基逼进一步:“一个男子前去找你,琼花观的人不会问起么?你们怎么回答的?” 胡菀柔被逼退的踉跄了一下,看这皇上的情形,那日的事,他怕是听说了,应该是这次去琼花观的人带回来的消息吧? 她不敢再一味的否认,便犹豫着解释:“其实当日,因为碍于身份…假意说是夫妻…” “夫妻?就不能是兄妹么?!” “当时太突然…” “所以!晚上只能共处一室、同床共枕了?!” 面对朱瞻基的步步紧逼,胡菀柔已经无处可退,可是这件事,她若是承认要如何解释?又如何解释的清楚? “有没有?!” 见她沉默着低下头,就像是一种默认,朱瞻基气恼的提高了声音:“朕问你有没有!” “皇上息怒。”万般无奈,胡菀柔自知这件事上自己是说不清的,可自己真的是清白的,她又急又怕,红了眼圈,忙跪下去,俯身解释说:“当日,事出突然,琼花观为道姑所居…事出权宜…” 终究是承认了! “事出权宜!”朱瞻基恼恨的一甩宽大的衣袖:“事出权宜就是你们假称夫妻、共度良宵的理由么?!” 他是真的怒了,他的妻子、他的弟弟,他一直相信的两个人,一直觉得即便曾有过年少情愫的两人是懂得自持克制的,却仍旧做了让他根本不可能接受的事! 胡菀柔也慌了,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要怎样让他相信,情急之下只能举手指天:“臣妾发誓,臣妾与襄王真的没有做任何不轨之事,否则,臣妾愿受……” 她话未说完,朱瞻基冷冷看着她问:“这一次,朕,应该相信你么?” 伸手拉住他的袍角,胡菀柔含泪祈求:“皇上就算是不相信臣妾,也该相信襄王啊。” 朱瞻基闻言冷笑着低头看她,目光中尽是嫌弃:“比起你,朕更不相信他!” 他知道,这些年襄王对她的情分没有丝毫减弱,否则,也便不会一次次回绝自己为他纳妃的旨意! “远离皇宫,独自相处了那么久,他终于有机会向你一吐相思之苦了吧?” “当时心动过对么?每一次,他都是救你于危难之中的那个人!而朕,却一直是把你推向危险的那个人!” 面对他的逼问,心,慢慢沉入无边的黑暗,胡菀柔只摇着头流泪说:“不是的…” “不是么?所以琼花观的小道姑们到现在,都对当日朱公子对他妻子的深情厚谊津津乐道,却不知道那个女子就是当朝皇后!而那个男子实际上却是当朝皇上的亲弟弟!” “皇上…” “你说朕该怎么处置你们……”说到这里,朱瞻基猛然抓住她的下颚,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来一句让胡菀柔感觉万劫不复的话:“这对奸夫淫妇!” 奸夫淫妇!原来,他竟然已经这样看自己了,蓦然觉得一切都苍白无力了起来,胡菀柔几乎绝望。 “皇上,当真这样……不愿意相信我的清白么?” “是你自己承认的!”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胡菀柔被甩的跌落在一边的地板上,朱瞻基后退两步站定,冷冷盯着她:“假称夫妻、同处一室、同床共枕!清白?你还有么?!” 他口中的责难,她无法否认也无法解释,朱瞻基说玩,两人隔了一丈远的距离沉默着对视着,在胡菀柔的痛楚中,朱瞻基眼中原本的愤怒和恼火渐渐染上一层难以言说的哀痛。 良久后,朱瞻基终于拂袖转身:“来人!” 一直胆战心惊守在门外的金英和陆风立刻进来,小心翼翼的应答:“卑职在。” “皇后,不识大体,德行有缺,即日起闭宫思过!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朱瞻基沉着脸一字一句的说完便走出了坤宁宫,金英陆风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多说话,只能相视一眼答应着:“是…是…” 第09章 襄王归京 皇后被皇上囚禁坤宁宫的消息立刻在宫中掀起轩然大波,合欢公主也被暂时交给太后抚育。 事情闹这么大,太后自然也知道其中缘由,尽管觉得以皇后和襄王的为人不会做出格的事情,可这件事,就连皇后也没有否认,即便两人没有做过什么,可同处一室、同床共枕这一项便没法说清楚。 事情又牵扯自己两个亲生儿子,张妧本想要劝说皇上,看着皇上又在气头上,她不好说话,只能命浣雨私下多照顾坤宁宫,不至于让有些人趁机为难皇后,又以孙玫璇怀有身孕,不易操劳为由,自己暂时掌管了后宫事务。 这样一来,孙玫璇想要借机夺取协理后宫事务的计划便落空了,只是,这一次宫中传言甚嚣尘上,大家都觉得孙贵妃怀了子嗣,皇后又出了这般“丑闻”直接被禁足,往后的事情怕是很难说了。 就在此时,襄王归京了。 这么大的事情,他一回到宫中便知道了,没有多耽搁,他便直接赶去了文昭殿。 秋日的下午,阳光洒金,文昭殿安静如斯,这样的情形下两兄弟见面,有种怪异的气氛自然而然的在两人之间涌动,看向彼此的眼神都有些疏离。 “臣弟参见皇上。” 看了看朱瞻墡,朱瞻基按捺着心中的情绪,淡淡的说:“免礼吧。” “这是臣弟此次巡抚江西的奏章,请皇兄查阅。” “嗯。” 朱瞻墡看着皇上接过自己呈递上去的奏章,随手放在一边,退了一步继续说:“臣弟听说…皇嫂被禁足,皇嫂…她为什么被禁足?” 为什么?听了朱瞻墡的质问,朱瞻基面上闪过一丝嘲讽的冷笑,转了眼神。 “是…琼花观中的事对么?” 看着他的神态,朱瞻墡叹口气解释说:“我们是清白的。” “你以为朕还会相信你么?” 虽然没有听到他的斥责和质问,可是从他回宫后了解到的情况,以及银俊打听到的说法,他知道,怕是当日琼花观中的情形,皇兄是都知道了,否则,事情也不至于到了这般地步了。 “我承认,当时我看到她……看到她还活着,有些情难自制了。”事情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朱瞻墡知道不能再有隐瞒,便试着想要解释清楚:“可是你想过我找了她整整一个月,几乎要绝望的那种感觉么?” “当我在琼花观看到她,一时按捺不住,才拥抱了她,无奈之下假称夫妻,既然知道了她活着,自然不敢让她一个人留在琼花观,所以才…” 说到这里,朱瞻墡脸上表情有些微妙,朱瞻基一直克制着情绪,冷淡的听他说话,见他说到这来停了下来,不由得冷笑一声接口:“所以才同处一室、同床共枕,对么?!” 听皇兄气怒之下质问出来,朱瞻墡歉然的地下了头,没能立刻回答他。 朱瞻基的火气却被他引了上来,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盯着他逼问:“你以为当时绝望的人只有你么?!你知道我看着你把她平安送回宫中的时候,有多感激你!所以,明知道你对她心有牵挂而拒绝赐婚,我仍旧相信你,甚至不想让你离京就藩!可是,到头来,你们还是一起骗了我!” “当日的事情…臣弟…很抱歉…”听他说抱歉,朱瞻基挥袖转身冷笑:“朕一母同胞的弟弟和朕的皇后!呵!” 其实,再想起当日的事情,朱瞻墡不能说后悔,只是没想到今日的局面。 “一切都是我的错,皇兄若是想要责罚,就责罚臣弟吧。” “你果然这般在意她!”朱瞻基深深吸口气:“你想一力担下,自愿受罚,母后那里呢?看着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大动干戈?!朕不会为了你的痴情,不顾皇家颜面!这份颜面,你丢不起!” 所以呢?一切就让菀柔一个女子来承担?这对她不公平,可是朱瞻墡不能不承认,皇兄的顾虑是对的,不仅要顾忌皇家颜面,还有母后那里。 当真是自己一时情难自禁,冲动之下做错了? 实在没办法,那就这样吧,朱瞻墡想了想,跪在朱瞻基身后请求说:“臣弟愿意离京就藩。” “呵!哈哈哈!”朱瞻墡的话让朱瞻基忍不住一阵冷笑,自己这个弟弟,当真是痴情,即便是为了大局考虑,看他为了自己的皇后而这般忍让,仍旧让朱瞻基心中很不舒服,他止住笑声,冷冷的说:“出去!” “皇兄……” “出去!” 朱瞻墡还想解释,却被朱瞻基横声打断,他怕他再不离开,自己忍不住会对他动手了。 看着皇兄的态度,朱瞻墡无奈,只能起身退出了文昭殿。 坤宁宫芙蓉汤池内,胡菀柔坐在汉白玉长条石上,随意的撩拨着没过胸口的温热池水,禁足快要一个月,她心情低落着,是对这件事情本身的歉意,还有对合欢的念想,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失败而错误,所以对这件事,她不敢奢求皇上的原谅,只希望他能够慢慢的消了气,哪怕她从此无宠,只要他不再生气便好了。 门口有脚步声动,她只以为是雪竹,也便没有在意,脚步深沉,声不似雪竹走路那般轻缓,胡菀柔抬头,隔了朦胧的水汽,看到一抹明黄在汤池入口处远远的站着。 想不到皇上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她的心陡然紧张起来,两人远远相望,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的朱瞻基挥手退去了自己身上的龙袍和长靴,穿着中衣,赤足踏入了汤池中。 “皇…皇上…” 看着皇上的动作,胡菀柔越加紧张起来,衣服在另一侧,她不能这样起身去拿,只能缩着身体,看着朱瞻基一步步向她走过来,一边语气冷冷的开口说: “他回宫了。” “一回来便找朕为你求情。” “很感动吧?” 汤水很热,胡菀柔却在他的话音里感到脊背彻骨的寒凉。 “皇上…” 言语间,朱瞻基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不由自主的把双手环到胸前,朱瞻基淡淡的看着她的动作,忽然俯身,伸手扼住了她的脖颈。 “呃…皇上…” 呼吸不畅,面色渐渐憋得通红,从他手上的力气上,她能感觉到他心中的恨,抓着他手腕的手慢慢的松开,两滴泪确实不由自主的滴了下来,落到了朱瞻基的手上,滚烫。 “咳咳咳…” 手上的力气猛地送了下来,胡菀柔差点跌下长条石,忙翻身扶住池沿,不住地咳嗽起来,洁白的玉背不停地颤抖,背上的水珠如珍珠晶莹滚落。 过了良久才缓过那口气,不再咳嗽只大口的喘息,身体被猛然大力掰了回去,右腿磕在长条石的角上。 “啊!” 转过身才看到,朱瞻基不知道什么时候褪去了身上的中衣,赤*/裸俯身,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低头张嘴咬在她的肩头。 “皇上…好痛…” 不顾她的惊呼和落下的泪水,直到嘴里感觉得一丝血腥,朱瞻基放开她,冷冷盯着她:“痛?!你也会痛么?!”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胡菀柔竟然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微红,这份微红刺痛了她的心。 “对不…啊!” 道歉的话没说完,身体被朱瞻基拎了起来,他转身坐到了长条石上面,而后压着胡菀柔的腰身,坐到他的身体上面。 “不要…嗯…” 因为紧张和疼痛而紧绷着的身体毫无征兆的被他贯穿,紧随而来的是一种痛彻心扉的疼,胡菀柔下意识的伸手推拒,却被朱瞻基粗鲁的扼住。 “记着!从今往后你所有的痛,都不要在朕面前说起!我觉得恶心!” 原来,他连自己的言语都觉得恶心了,再没有力气去解释亦或者推拒,双手和身体都软了下来,任他为所欲为、予取予求。 一波一波的涟漪从两人身前蔓延开去,带了惩罚的攫取中,胡菀柔只觉得身上的那份疼痛慢慢麻木了起来,氤氲水汽中,滑落的泪水跌在朱瞻基健壮的肩膀上,灼伤了两个人的心,千疮百孔、缱绻斑驳… 第10章 “求情” 此时,最得意的自然是孙玫璇,至少现在一切都按照她的掌控发展,坤宁宫被禁足还不是最让她得意的,她心中最暗自高兴的,是张竹洲在把脉的时候告诉她,这一胎,十有八九会是个皇子。 只要诞下的皇子,坤宁宫中哪一位距离“让贤”的时候也就不远了吧? 然而,就在此时,她却得到了一个消息,宫外,吴惠芸也有了身孕!而且身孕已有近三个月,只比“她”晚了不足四个月! 给她送来消息的是王振。 皇上经常出宫,吴惠芸有孕是早晚的事,这一点孙玫璇尽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可是在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恼怒了起来,只是当着王振的面,她并不好表露,只示意芮婵赏了王振几两银子,便让他退下了。 王振走后,孙玫璇立刻让芮婵去把莫焕敏秘密叫来了宫中,屏退了一众宫人,她气恼的对莫焕敏说:“宫外那个小贱人有了身孕!” “有这样的事?”莫焕敏吃惊的看着恼羞成怒的孙玫璇劝说道:“娘娘现在怀着身孕,不易有太大动作,一面一着不慎,引火烧身。” 孙玫璇冷笑一声:“一个身份卑微的奴婢而已,还是罪人宫里出来的,本宫没什么好担心的。” 莫焕敏应和着说:“娘娘说的是,就算是她真的有了皇子又怕什么,也没有娘娘的孩子这般出身正统高贵、名正言顺。” 孙玫璇慢慢品了一口茶说:“不过她和她的这个孩子,说不准倒是真的可以帮本宫一个大忙。” 见莫焕敏一脸不解,孙玫璇示意她走近,俯首在她耳边低语一番。 “这…”莫焕敏被孙玫璇的计划惊得神情突变,只是她按捺着心中的惊惧说:“中宫还在禁足,除了皇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出入,想要把事情与她牵扯起来,怕是不容易。” “你放心,到时候,本宫自然能为她求情,解除禁足。” 听孙玫璇说的这般信心满满,莫焕敏只能答应下来:“是。” 很满意她的态度,孙玫璇笑的浅淡:“三个月,时间足够准备充分了。” “是。” 十一月,孙玫璇如愿诞下了一位皇子,皇子诞生的那一天,恰巧安南国使臣抵达京师,等朱瞻基处理完朝政,回到后宫才收到消息,孙贵妃诞下了皇长子。 对于皇长子的出生,宫中自然处处高兴,朱瞻基为皇长子取名朱祁镇,高兴之余,朱瞻基决定大赦天下,而唯独对胡菀柔,他并没有松口,太后张妧本想劝说,可朱瞻基没有理会,这样一来,宫廷内外纷纷猜测,皇上对皇后这般薄情寡义,会不会是趁势想要借着皇长子的出生,另立皇后?毕竟,皇上一直对孙贵妃宠爱有加,现在贵妃又诞下了皇子。 与永宁宫的春风得意相比,坤宁宫越加清冷孤立。 这番猜疑,并没有传到朱瞻基这里,他一有时间便去永宁宫看望孙玫璇母子。其实,他心中还存了一个想法,他很想见一见那个女子,为他怀了这个孩儿的女子,可惜,永宁宫中一直没有什么新面孔出现。 那便罢了,只要大人孩子平安无事,这件事那就这样吧。 在永宁宫呆的时间多了,与孙玫璇的情谊也渐渐厚了起来,这天,他来到永宁宫先抱了一会儿小皇子,后来大概是孩子饿了,哭闹起来,便交给了乳母带下去喂奶。 “镇儿长得不错,朕打算等他满月的时候,好好地办一场满月宴,宫中好久没有这样大的喜事了。” 听了朱瞻基的话,孙玫璇道谢说:“臣妾替镇儿谢过皇上。” 见朱瞻基笑了笑,心情似乎不错,孙玫璇觉得时机也差不多了,便说道:“皇上,您看宫中填了子嗣是大喜事,皇后娘娘却不得自由,臣妾总感觉没有皇后的祝福少了写什么,皇上不如就赦免了皇后吧。” 说到皇后,朱瞻基的面色明显淡了下来:“她的事,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 她自然是知道为什么的,怕是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孙玫璇莞尔一笑说:“有些话,到底是道听途说的,臣妾还是觉得以皇后和襄王的为人,很可能是误传。” 想不到一向对皇后颇有意见的孙玫璇竟然会这样说,可能是有了皇子,心胸也跟着宽了起来,朱瞻基意外之余,只沉默着。 孙玫璇见他没有很生气,继续说:“毕竟皇后一向温婉善良,襄王也并非登徒浪子,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这一次皇上大赦天下,却依然禁足东宫,传出去,流言蜚语,也有损宫中和睦,皇上就借着镇儿满月这个大喜的日子,都给一个台阶,赦免皇后吧。” 其实,他倒是有意赦免皇后的,只是他现在有些顾虑的倒是菀柔那性子,本来两宫不睦,现在若是因为皇长子的诞生而赦免她,他怕她心里更不舒服,可是再一直这样禁足着中宫,也确实不好看了。 若是两宫能够因为这件事化干戈为玉帛也好,菀柔,到底性子柔和一些,这样想着他点点头说:“她如果凡事能有你这般思虑周全,朕能省去多少烦心事啊。” 见他答应下来,孙玫璇笑的妩媚:“臣妾也只是想为皇上分忧罢了。” “好,那就依你。” 第二天,一场大雪覆盖了京师,一片雪白妖娆,朱瞻基下了旨意,解除对中宫的禁足。 接到旨意,胡菀柔并没有多少喜悦,永宁宫添了皇长子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子嗣对宫中的女子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清楚,只是经此一事,胡菀柔总觉得,自己怕是无缘再得恩宠,即便将来有了子嗣,怕是也很难得到他父皇的喜爱。 有这样一个不受宠的母妃,于生于皇家的孩子来说,亦是觉得丢脸的吧? 只是,宫中面子上的往来还是要做的,她便让雪竹备了贺礼,给永宁宫送去,只是,在这个时节上,这份原本正常的贺礼,更像是她对永宁宫的感谢,感谢这位皇子的出生,将她从禁足之中解救了出来。 这样的“恩惠”并非她想要的,她却不能不接受。 胡菀柔心中的悲凉和落寞,如这腊月的白雪,无边无际,雪竹看在眼中,却也无可奈何。 这便是皇宫大内啊! 第11章 圈套 得知皇后解除禁足的消息后,朱瞻墡向太后和皇上请求离京,至于做什么,他是说想出去游玩一番,其实因由大家心中都明白。 即便是在宫中,他做不来任何可以保护她的事情了,甚至因为他的存在,会让她的处境更尴尬。 可张妧不同意,非要他等到年后春天,天气变暖了。 到底是母子连心,朱瞻墡不想母后担忧,也便答应了下来,只是平日里,他也多是在京城之地游山玩水,寻访山间道家高人,时间久了,朱瞻基似乎也渐渐放开了曾经的心结。 一过了元宵节,朱瞻墡便辞别了母后和皇兄离了京师,胡菀柔听到他离京的消息,心中动容了好久,可终究只是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欠他的,这一生,怕是永远永远也还不了了。 解除了禁足,可是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多少缓和,朱瞻基仍旧多是在永宁宫中,皇长子要百日了,看着皇长子一天天长大,他心中是喜悦的,这个时候,胡菀柔也不想出现在他面前,给他添堵,她觉得,他的心力并没有原谅自己。 平日里无事,只一心的教养合欢,也每日里去清宁宫中陪着太后说话,再有便是准备三月宫中甄选妃嫔的事宜。 有了弟弟,皇上对合欢的关注自然不像之前那般多了,张妧看在眼中,心疼菀柔和合欢,便时常留了合欢在自己身边,对这个可爱聪慧的孙女越加疼爱,免得被宫人看轻了。 这一日,张妧又留了合欢在清宁宫中,胡菀柔用过早膳便去清宁宫中请安,选妃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金英昨天给她送来初选的名册,说是皇上同意她的决定,这倒是让她很意外,还以为他会为难她的,不过看皇上的样子,似乎确实对选妃也没多大兴致,可毕竟事关后宫安稳,她还想要拿给太后看看。 走在长街上,正好迎到朱瞻基从永宁宫的方向走来,想是下了早朝后便过来看贵妃母子了,这似乎已经成了皇上的习惯,而合欢…… 隐去心中的异样,她上前施礼:“臣妾参见皇上。” 两人似乎许久不见了,朱瞻基见她起色还好,只是似乎清瘦了不少,心中有些动容,语气温柔:“免礼吧。” “谢皇上。” “是要去母妃那里么?” “是。”简单的答应着,有一瞬间的沉默,两人微微有些尴尬,看到自己手中拿着的书册,胡菀柔补充说:“关于为皇上甄选妃嫔的名册想要拿给母后过目。” 看了看她手中的书册,朱瞻基难得的竟然对她笑着点点头:“选妃的名册我看过了,你考虑很周详。” “谢皇上。” 寥寥几句话,她竟然道谢了两三次,两人当真疏远了起来,夫妻亦是君臣,现在,他们似乎君臣之义多过了夫妻情分。 这样的感觉,让朱瞻基很不舒服,这一世,总不能一直这般下去的,当日做错的事,他给她的惩罚也够了吧? 朱瞻基在心底叹息一声,突然说:“正好,朕也有几日没去清宁宫给母妃请安了,一起吧。” 有些诧异他态度的突然转变,胡菀柔微微一怔,接着屈膝应声:“是。” 两人一前一后在春日的暖阳中向着清宁宫的方向走去,气氛又沉默了下来,只是,这般的安静相处似乎也是两人之间许久没有过的了。 快要走到清宁宫的时候,陆风急匆匆的赶来,神情紧张:“皇上!” 跑到近处,看到胡菀柔也在,他收住脚步施礼:“微臣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见他神色不对,朱瞻基问:“什么事?” 陆风微微有些难色的看了看胡菀柔,俯首在朱瞻基耳边低语一番,没等听完,朱瞻基神色已经变了,紧张、担心还有一丝恼怒。 陆风说完,他开口问:“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 “现在才说?!” “并非军情国事,消息传回宫中费了些周折。” “出宫!” 朱瞻基急匆匆的说完,转身便要离开,甚至胡菀柔没来得及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在听到他说“出宫”而又“并非军情要事”,胡菀柔猜测,事情很可能关乎皇上在宫外金屋藏娇的那位。 走出几步,朱瞻基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停住脚步,转向胡菀柔解释说:“朕有点急事。” 胡菀柔只淡淡的点点头,屈膝福了一福:“恭送皇上。” 是这段时间的禁足让她学乖了吧?若是往日,她一定会问出了什么事,心中竟然有些怅然,可是,事关重大,朱瞻基不敢耽搁,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离开的影迹,胡菀柔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转身便取了清宁宫,张妧对她做事的能力和态度都是信任的,看过她选定的名册,各方思量周全,皇上又是过目的,便决定全权交给胡菀柔去做。 因着合欢在清宁宫中,胡菀柔也便一直逗留到用了午膳才离开,张妧依旧留了合欢在宫中午睡,胡菀柔经过御园附近的时候,隐约听到有婴儿的哭声传来,宫中怎么会有婴儿的哭声?她诧异的停下脚步,细细听去,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此时,雪竹也听到了声音,奇怪的说:“娘娘,似乎有婴孩的哭声。” “本宫也听到了。” 胡菀柔说着抬脚便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雪竹微微觉得有些不妥,想要阻止,可胡菀柔已经走到了太液池那边一块太湖石边。 在那里,她看到一个苏绣八宝图案的织锦襁褓,里面有个孩子哇哇大哭。 胡菀柔心中一阵心疼,忙把孩子抱起来,一边轻轻拍打,想要安抚这个婴孩的情绪,一边奇怪的张望:“这是…哪里的孩子?” 雪竹走上前,看着那孩子大约三个多月的样子,她心中越加有些不安,开口说:“娘娘,现在宫中这么大的孩子,只有…永宁宫的皇长子…” 看着怀中的孩子粉雕玉琢的一张小脸,哭的满脸通红,声音也有些弱弱的,不知道在这里多长时间了,正月里的天气还是有些寒凉的,胡菀柔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冰凉,很是心疼,听了雪竹的话也更加奇怪:“皇长子?怎么会在这里?” “奴婢也不知道,不过是不是皇长子还是要永宁宫那边确认一下,娘娘,不如让奴婢把这孩子送去永宁宫吧。” 如果真的是皇长子,不明就里的出现在这里,怕是发生了什么事吧?永宁宫那边一定急坏了,看看怀里的孩子,在她轻拍慢摇的怀抱中慢慢停止了哭声,胡菀柔想了想,点点头:“也好。” 正想要把孩子交到雪竹手中,突然听到御园门口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声:“孩子!我的孩子!” 胡菀柔与雪竹应声看去,只见孙玫璇披头散发的冲了过来,身后是朱瞻基和金英、陆风等人,众人脸上都是一脸的神色焦急。 孙玫璇冲到胡菀柔面前,面色惨白的紧紧瞪着她:“皇后,你要做什么?!你把孩子还给我!” 胡菀柔被她问的莫名其妙,自己能做什么?还没开口,孙玫璇已经伸手从她怀中把朱祁镇一把夺了过去,许是太用力了,刚刚安定下来的孩子,立刻又大哭了起来。 胡菀柔见状,忙放开手,一边提醒她:“小心。” 然而,孙玫璇夺过孩子后,却立刻退了几步,以寻求保护的姿态站到朱瞻基身边,戒备的看着胡菀柔,颤声问:“镇儿为什么会在娘娘这里?” “我路过御园听到有孩子的哭声,过来看看,就看到皇长子他在这里。” “不可能!午膳后前乳母要抱着镇儿去给太后请安的,忘了拿换洗的尿布,我让芮婵去太后宫中送,芮婵去了清宁宫却没有看到镇儿,我们哪里也找不到人……”孙玫璇立刻否定了胡菀柔的说法,而后反问:“为什么却在皇后这里?乳母呢?” 看着她的样子,胡菀柔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再看看朱瞻基铁青着脸,紧紧地盯着她,胡菀柔只镇定的解释说:“本宫过来的时候,只看到太湖石旁的皇长子,没有见到其他人。” 就在这时,有禁军匆匆跑来禀告:“启奏皇上,太湖石后面的荷花池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是…贵妃娘娘宫里的乳母。” 众人一听都倒吸一口凉气,朱瞻基面色更加难看,看向胡菀柔的目光越加凌厉。 “皇后!”孙玫璇闻言几乎站不住,一下向着胡菀柔的方向跪了下去:“皇后娘娘,即便基儿是我的孩儿,你也是他的嫡母对么?你不要害他,求你。” 胡菀柔见状,难以置信的看向孙玫璇:“贵妃你说什么?!本宫为什么要害皇子?” 孙玫璇一面紧紧地把孩子护在自己怀中,一面哭着对胡菀柔说:“我知道,我知道因为我诞下了皇长子,娘娘会有担心,可是他不是嫡子,不会威胁到皇后的,我陪在殿下身边十余载,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孩子,求皇后别夺走他。” 这也太莫名其妙了,看着孙玫璇这般哭着恳求,胡菀柔只能耐着性子解释:“我没有…” 然而,她话音未落便被孙玫璇打断了:“乳母被害,皇子在皇后手中,这御园没有发现其他人,皇后敢指天发誓,自己没做过么?” 简直无稽之谈!眼见孙玫璇咬定是自己想要谋害皇子,胡菀柔心中有些急,便在此时,陆风开口说:“皇上,御园有三个出口,卑职以为要细细搜查。” 朱瞻基点点头,陆风立刻下令:“搜!” 身后的禁军立刻向着各个方向去搜查,朱瞻基俯身扶起孙玫璇:“来,起来。” 在他的搀扶下,孙玫璇一边起身,一边哭着说:“皇上…皇上,你一定要给镇儿和臣妾做主啊。” 朱瞻基伸手把她和朱祁镇一起揽到怀中,安抚的拍一拍她的背说:“有朕在,不会让你们母子受到半分伤害!” 宫外出了那样的事,刚回宫,有听说皇长子不见了,而且从目前的情况看,两桩事情似乎都牵扯到了皇后,朱瞻基简直不能再恼火了! 只是在没有确凿证据前,他努力的按捺着自己的情绪,事关重大,他不想冤枉她。 第12章 最毒妇人心 金英见一时半会可能搜不完,便上前对朱瞻基说:“皇上不如移驾镂月亭等消息吧。” 看了看一边魂不守舍的孙玫璇抱着朱祁镇不住的哄着,朱瞻基点点头,一行人便移驾去镂月亭。 雪竹上前扶着胡菀柔,主仆两人看出今日似乎是要有什么大麻烦了,雪竹察觉胡菀柔的手有些冰凉,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似乎是想要告诉她要镇静。 胡菀柔感激的看了看她,不可察觉的向她笑了一下,示意自己没什么事,毕竟,她们的确没做什么亏心事。 到了镂月亭,朱祁镇还在哭闹,朱瞻基本想让孙玫璇先带着孩子回宫,可孙玫璇不肯,一定要找到乳母,没办法,大家只能心思各异的等着。 约莫半个时辰后,陆风回来了,手中握着什么东西,脸色有些凝重的向朱瞻基回禀:“回皇上…没有发现…其他人,在太湖石另一侧,看到这个。” 陆风说着,眼神担忧的向着胡菀柔和雪竹的方向看了一眼,摊开自己的双手,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方丝帕,上面赫然绣着“雪竹”两个字。 “怎么会?!”雪竹认出那所秀的图样,那帕子是自己的无疑,可是怎么会这样?她忙跪到朱瞻基面前解释:“皇上,奴婢与娘娘真的是听到婴孩的哭声才过来的,这块手帕…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会…” 然而,雪竹话没说完,已经被失了耐心的朱瞻基横声打断:“带下去,交给宫正司!” “住手!”一听朱瞻基的决定,胡菀柔立刻站了起来,拦在了准备动手的禁军前面,她转身看向朱瞻基,深深叹口气,坚定的说:“臣妾适才所言句句属实,如果皇上不愿意相信,那么该交给宫正司的,不是雪竹,是臣妾!” 朱瞻基只以凌厉的目光盯着她没有作声,而胡菀柔同样以没有丝毫畏惧和退缩的眼神看着他,可怕的沉默在两人中间晕染开,除了朱祁镇的哭声,周围静的可怕。 就在这时,一声“太后驾到。”打破了这份沉默,众人回头,正看到太后张妧的皇撵已经到了镂月亭前。 众人立刻迎驾,张妧到镂月亭前与朱瞻基一并坐下,免了众人的礼,看了看一边衣冠不整、神情悲切的孙玫璇,不无责备的开口说:“皇长子哭成这样,做母妃的竟然无动于衷,孙妃啊,如果自己不能看护好皇子,不如交给皇后来抚育吧。” “母后…”怎么也想不到太后开口便是这番话,孙玫璇立刻愣住了,知道太后向来偏心,她接着求救的看向朱瞻基:“皇上…镇儿他不能…” 朱瞻基转向太后求情说:“母后,镇儿毕竟只有三个月,还是在生母身边抚育比较好。” 张妧没有立刻表态,孙玫璇已经抱着朱祁镇跪倒在她脚边,哭着说:“母后有所不知,并非儿臣带不好皇子,而是有人蓄意谋害皇子,还望母后为儿臣和皇长子做主。” 听她这样说,张妧深深叹口气:“哦?是么?看来这后宫确实不安宁啊。” 扫了一圈镂月亭中的众人,张妧对孙玫璇说:“你先回宫吧,宣太医给皇长子看看。” 本来是想要用这件事把皇后被“逼死”的,现在太后来了,孙玫璇不敢执拗,只能答应下来:“是,儿臣告退。” 等孙玫璇走远了,张妧转向朱瞻基开口问:“皇上不相信皇后的话?” 朱瞻基看了胡菀柔一眼说:“并非儿臣不相信皇后,而是皇后抱着镇儿站在太液池边是儿臣亲眼所见,在太湖石边也找到了雪竹的帕子,儿臣不能不怀疑。” 张妧笑了笑,语气无奈的说:“就凭一块帕子,就凭你看到皇后抱着镇儿,你就认定了是皇后要谋害皇子?皇上,哀家就是这样教你分辨宫中是非真假的么?那哀家这个做母亲的,真是失败。” “母后…”听到母后这样自责,朱瞻基脸上有些挂不住,接着说:“母后,儿臣知道母后一向喜爱皇后,可是贵妃她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会拿自己孩儿的性命来诬陷皇后啊。” 张妧正了神色,语气中含了告诫的深意:“哀家就不说史上的武后如何扳倒王皇后,历朝历代,宫中栽赃陷害的事从来不少!后宫中那些尔虞我诈、明枪暗箭,哀家也比你了解,这件事,哀家相信皇后,也希望皇上三思而行。” 太后这话已经很重了,朱瞻基看出母后对这件事的态度,尽管他心中有怀疑,答应了下来:“既然母后这样坚持,儿臣会慎重查清这件事。” “那就好。” 张妧说完,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向胡菀柔说:“有些事啊,本就是真假难辨,有些事如果你本来就没有做过,也就不用太担心了。” 胡菀柔施礼道谢:“是,多谢母后。” “恭送太后。” 送走张妧,朱瞻基看了看胡菀柔,语气依旧冷然说:“朕有话要问你。” 知道今天这件事不是那么好过得,胡菀柔安静的跟在朱瞻基身后去了乾清宫,屏退了所有人后,胡菀柔开口说:“皇上仍旧觉得今天的事,是臣妾有意谋害皇子对么?” “朕答应母后查清楚就会查清楚!朕要问你的是宫外的事。”朱瞻基坐在龙椅上,神色沉冷的看着她说:“惠芸的存在你一早知道,她怀了朕的子嗣你也打听到了吧?” 胡菀柔一惊,这才知道宫外的那个女子叫“惠芸”,而那个女子竟然也怀了子嗣,想想也对,之前皇上那么上心,怀了龙种实在是太正常了。 就在胡菀柔还没从朱瞻基的话里找出头绪的时候,只听到朱瞻基又开口:“就在昨晚,惠芸遭到暗杀,这么巧,朕出宫看她,皇长子又遭遇不测,果然最毒妇人心!” 胡菀柔想起上午皇上听到陆风回禀之时的神态,立刻明白过来,再看看朱瞻基此时对自己的怒目,和他说这番话的深意,胡菀柔不免苦笑:“皇上怀疑这两件事,是臣妾做的?” 朱瞻基只看着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臣妾没有做过!”胡菀柔双眸清明的看着朱瞻基说:“就在刚才,皇上自己说起,臣妾才知道宫外的那个女子叫惠芸,也刚刚才知道,原来她怀了龙子,至于皇长子的事,刚才臣妾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然而,想到今日自己在宫外看到的吴惠芸昏迷不醒的情形,以及负责吴惠芸安全的陈符说,在事发前几日,曾有人看到皇后的兄长,也就是现在的府前卫指挥佥事胡安在多次在附近出现,朱瞻基几乎肯定,这件事,一定是她指使自己的哥哥做的。 而之前,吴惠芸曾受到过几封匿名恐吓信,有些事逼迫她自己离开京师,否则,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有些则是晓以大义,让她以皇上为重!尽管那些匿名信看不出字迹出自谁的手中,可从口气上,却像极了皇后当日劝他的话。 这些,都是在出事后,吴惠芸才告诉自己的,她不愿理离开皇上,甘愿一辈子默默无闻、无名无分的留在他身边,她以为对方只是恐吓,却想不到,在她快要临盆的时候,对方真的会痛下杀手! 当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朱瞻基才知道,原来惠芸为自己承担了这么多东西。 惠芸的府邸虽然不能说是戒备森严,他却也做了很强的防卫,想不到对方一个人竟然能全身而退!武功断然不弱,而且就在事发的这天晚上,胡安没在营卫中,而陈符也曾看到过他,若说是巧合也太巧了点!陈符与胡安素无恩怨,没必要陷害他,而皇后若想要威胁惠芸,胡安是最好也是最可靠的帮手。 朱瞻基不愿意相信是皇后所为,可是桩桩件件都指向她,他忍不住向她吼道:“惠芸受到惊吓早产,还好她们母子福大命大!那是朕的女人和孩儿!别以为母后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听他说完这句话,胡菀柔可以肯定,这惠芸姑娘一定是为皇上诞下了以为龙子,当真是可喜可贺,可对她来说,却不禁觉得有种悲切自心底蔓延全身。 她对朱瞻基淡然一笑:“这惠芸姑娘虽说没有正式封妃,到底也是皇上的子嗣,真该恭喜皇上了。” 说到这一点,朱瞻基看到她眼底灼灼的伤痛,这让他的心跟着揪了起来,微微侧了侧脸说:“朕在说刺杀的事!是你指使胡安做的吧!” “皇上怀疑我哥哥?” 想不到事情竟然还牵扯到了自己的哥哥,可是,这绝不可能,自己的哥哥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不是怀疑,是确定!”朱瞻基阴沉着脸讥讽道:“因为之前你对朕的劝说无果,转而去威胁惠芸,可惠芸一直没有离开,你便让胡安痛下杀手了!做得好便是一尸两命!皇后!你可真是一直为朕做一个明君操碎了心啊!” 原来如此,难怪皇上从一开始情绪就不对,原来是这样!胡菀柔蓦然觉得心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拖入无底深渊,她觉得自己和大哥似乎陷入到一个巨大的陷阱中,对方摆了一个很大的棋局,将她和大哥给困在了局中,可是哥哥最近发生了什么?她根本一无所知! 为了避嫌,他们兄妹虽然都在宫中,却几乎没有任何联系。 而此刻,她竟然没有任何办法解释清楚,因为这其中的种种也都是皇上自己认定的,似有若无的揣测,这样的东西最难去辩解。 无法再与他争执,胡菀柔只沉声说:“皇上既然认定是我做的,最好能拿出让我心服口服的理由,否则,臣妾没有做过的,就绝对不会承认!” “好啊,你想要证据,朕会给你拿出证据!”朱瞻基起身走到她身边,盯着她告诫:“但是惠芸母子的事,不许你在母后面前多提一个字!” 他说完,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佯装坚强的胡菀柔泪流满面。 第13章 以死明志 尽管对朱瞻基的怀疑感到绝望,可胡菀柔很敏锐的意识到这件事牵扯到了自己的大哥,自己在宫内有太后相护,尚且安稳,只怕哥哥的处境很不好吧,她让雪竹去打听大哥的情况。 胡安此刻早已被捕,关入了锦衣卫的诏狱,雪竹带着宫里的小宫女紫云打听到了消息,正犹豫要不要去告诉胡菀柔,快走到坤宁宫的时候,被一个女官带着两个太监和宫女拦住了去路。 雪竹看到带头的女官是宫正司宫正庞绣芍,立刻明白了过来。 庞绣芍傲慢的看了看雪竹说:“皇上有令,请雪竹姑娘随我走一趟吧。” 听说是皇上的意思,雪竹没多争辩,只吩咐紫云说:“紫云,你先回去吧,好好照顾娘娘,别让娘娘着急担心。” 紫云看了看宫正司的人,点点头,雪竹便跟着他们离开了。 “娘娘。” 胡菀柔正心神不定的在等着雪竹回来,看到紫云含着眼泪急匆匆回来,她心中“咯噔”一下,迎上前问:“怎么了紫云?雪竹呢?” “雪竹姐姐被宫正司的人带走了,宫正司的人有皇上的手谕。” 胡菀柔几乎呆住,她不敢相信,皇上竟然连雪竹也拿去了宫正司,雪竹,可是她宫里的掌事宫女,这样做,是不是就是认定是自己做的了?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紫云细细看了看她的神情,又怯怯的开口说:“临行前,姐姐跟我说,胡千户他…被关到了诏狱。” 果然是这样!哥哥他……还是被自己连累了。自从纪纲被诛杀,锦衣卫在刘勉的整治下虽说不再有酷刑,却仍旧让人闻言丧胆,何况,这件事又是皇上的意思。 这一次,他当真这般绝情! 猛地起身,胡菀柔抬步便向外走去,紫云见状忙跟上去:“娘娘,你要去哪儿?” “我去文昭殿!” 胡菀柔说完,便急急的走了出去,紫云看着胡菀柔走出去,呆呆的站在原地,脸上的神色有些羞愧而担忧,皇后娘娘待她其实一向不薄,而她却还是经不住诱惑和威胁,做了别人“传话”的棋子,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啊,只想在这宫里生存下去。 皇后娘娘,对不起。 赶到文昭殿的时候,朱瞻基似乎是在处理政事,只淡淡看了看急匆匆闯进来的胡菀柔,没有言语。 看着他的神态,胡菀柔也便开门见山的问:“皇上把我哥哥关进了诏狱,又把雪竹拿去了宫正司,是何原因?” 知道她这般失态的赶来,自然是为了这件事,朱瞻基也没打算瞒她,便神情自若的回答:“自然是为了查明真相。” 胡菀柔叹出一口气:“这两件事情,臣妾都没有做过,皇上到底要怎样才能相信臣妾?!” “真相查清楚了,朕自然会相信你。” 查清楚?什么时候查清楚?诏狱和宫正司是什么地方?屈打成招么?! 胡菀柔悲从心起:“可皇上已经先入为主,认定这些事都是臣妾有预谋的!皇上所为的查清楚,不过是为了坐实臣妾的罪名罢了!!” 这般赤裸裸的指责,朱瞻基被她的话激怒,猛地站起身,隔了案牍紧紧盯住她告诫:“皇后!” 胡菀柔毫无惧色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臣妾自然希望真相大白,可臣妾不能看着无辜的人被冤枉受刑!既然事情因臣妾而起,臣妾愿以死明志!求皇上放了他们吧。” “以死明志”四个字从胡菀柔嘴里说出来,立刻让朱瞻基炸了毛,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威胁我?!” “除了如此,不如皇上告诉臣妾,臣妾要怎么做,皇上才相信臣妾和臣妾兄长以及臣妾身边的人…是清白的?” 被彻底激怒的朱瞻基闻言冷笑:“朕,不相信你!” 他的话直接击垮了胡菀柔心中仅存的一点幻想,原来,他根本不相信她! “皇上,你说,如果我不是皇后,今日这番事情会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吸了吸鼻翼,忍着心头胸口的巨大酸楚,胡菀柔凄然一笑:“如果因为我做了皇后,就要让我身边的人承受这般诬陷折磨,那么,臣妾便不做这皇后了吧…” “你…!” 朱瞻基斥责的话语还没完,眼前寒光一闪,是胡菀柔突然抬手,原本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上,赫然拿了一并匕首直直刺向自己的心口处,立刻有鲜血涌了出来。 “娘娘!” 距离胡菀柔不远处的陆风最先反应过来,跨步上前紧紧握住了胡菀柔抓着匕首的手腕,阻止她把匕首往身体里刺。 “菀柔!”看到胡菀柔毅然决然的举动,朱瞻基又惊又怕,忙跑到她身边,从陆风手里接过她,辛亏陆风反应快,那匕首刺的不算深,心口的衣衫也是殷红一片。 “你……传太医!快!”陆风立刻出门向太医院跑去,身后的金英看着这一幕吓得不知所措。 朱瞻基一手握着胡菀柔的手臂,一手托着她的身体,又惊又怒又害怕的看着她:“你真的敢!你怎么敢……” 他是真的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敢做出这样的事,更害怕她出什么意外。 胡菀柔凄然而悲凉的一笑,目光祈求的看着他:“皇上…你我夫妻一场…我只求你…放过…放了我大哥和雪竹…我…真的…没有…” “夫妻一场!”你就拿生命开玩笑么?!朱瞻基惊怒之下失了理智,口不择言的威胁她:“你听好了!你若有事,朕会让你胡家满门和整个坤宁宫人给你陪葬!” 想不到这个时候,她得到的竟然还是他这般的威胁,眼圈渐渐红了起来:“到底,你终究不愿意…信我!” 意识渐渐有些模糊… 刘子宁很快气喘吁吁的跑来文昭殿,看到在卧榻上,皇上抱着浑身是血已经昏迷的皇后斜倚在内间的卧榻上,不敢多问,忙过去为胡菀柔治伤。 等他为皇后包扎好伤口,阴沉着脸坐在一边的朱瞻基问:“怎么样?” 语气中的担心不言而喻,只是也有些生气菀柔这般任性的做法。 “还好伤的不深,只是娘娘心思郁结,需要好好静养。” 朱瞻基点点头,上前一只手轻轻握住胡菀柔的手,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她娇小的面庞。 或者,是被她威胁到了,或者,他心中也觉得这件事还是有些蹊跷的,又或者,是胡菀柔刚才对皇后身份的厌恶的言语,让他怀疑到什么,叹口气,他开口下令:“把胡安和雪竹都放了。” 陆风闻言答应:“是。” 第14章 死别 胡菀柔醒来的时候,雪竹一脸焦急的守在窗前,一见她睁开眼,雪竹的眼泪就下来了:“娘娘,你可醒过来了。” 心口很疼,面色也虚弱,只是看到雪竹,胡菀柔总算放了心:“你…回来了?” 雪竹点点头,安慰她说:“听说皇上也放了胡公子,只是暂时没有恢复官职,限制在府邸内。” 胡菀柔点点头:“哥哥他本也不是看中官职的人,直接免了倒也好。” “娘娘何必要冒这么大的险去威胁皇上呢?万一娘娘有个…让奴婢怎么办呢?” 雪竹说着几乎要哭出来,胡菀柔伸手去握住她的手:“雪竹,你我虽为主仆,可在我心里,一直那你当姐姐,我怎么能让你和哥哥,为了我,受冤屈酷刑。” “娘娘…” 胡菀柔凄然一笑:“其实这件事,我心底怎么会一点不懂,怕是有人又对这皇后之位起了什么心思吧,不仅设计了我,还连我哥哥也设计了进来。” 在这样下去,被自己所连累的怕是整个胡家了。 雪竹知道,这位皇后娘娘虽然从不愿意争抢,却最是冰雪聪慧,这次的事情,看似巧合,却桩桩件件都指向她,也太过刻意了! 只可惜她这般心性,却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娘娘先不要多想了,有太后在,任何人不敢动娘娘半分。” 听了雪竹的宽慰,胡菀柔只淡淡笑了一下,她说的没错,有太后在,决计不敢有人明目张胆动她,可若是她自己心寒了呢? 文昭殿中的事传到了太后那里,太后斥责了皇上,也责怪胡菀柔的执拗,倒是在听说皇上放了胡安和雪竹后,没有再多说什么。 十余日后,胡菀柔的伤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她一直没有见到皇上,因为朱瞻基总是在她睡下之后才来看她,又不让雪竹她们告诉她。 他是想让她知道自己的错误,任何时候,都不可以伤害自己的。 而对吴惠芸和皇长子的事情,他也渐渐生出一些怀疑,他亲自问过胡安,胡安说他之所以在吴惠芸所住的府邸附近出现,是因为有一天他收到一封匿名信,里面说那个宅子里是有人安排的意图对付皇后的“棋子”,让他多加留意,到底是自己的妹妹,收到这样的消息,无论真假,他都不可能置之不理,他这才无事常去探查,只是却想不到,自己似乎找了别人的道。 对于胡安的话,朱瞻基相信比怀疑更多,这让他莫名心烦,若真是这样,是不是皇后或者胡家被什么人盯上了?那目的是什么呢?皇后之位么? 看着窗外二月初的暖阳,朱瞻基心烦意乱的扶着额头,陆风面色慌张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皇上,不好了。” 看着陆风失态的神色,朱瞻基眉头微皱:“怎么了?” “国丈听说了皇后和胡千户的事,急匆匆赶来京师,刚刚到了京城,马儿受惊跌下了马,据说伤势严重。” 朱瞻基心中“咯噔”一下:“有多重?!” “传来的消息说…很可能性命难保。” “国丈现在在哪里?” “首辅杨大人家中。” “命子宁立刻去诊治!让胡安也快些赶去。” “是。” 陆风领命,便立刻去安排,朱瞻基看着陆风走出去,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想了想他立刻出了文昭殿,向着坤宁宫赶去。 坤宁宫内,紫云一脸担心的把自己“偶然”听到的消息说给胡菀柔。 刚刚恢复气色的胡菀柔面色乍然惨白,不顾自己只穿着寻常衣衫,午睡过后头发也没有挽起,抬步便要往宫外跑,看着皇后娘娘的神态,紫云有些愣住,胡菀柔已经跑到了坤宁宫门口,却正好迎上了去清宁宫回来的雪竹。 雪竹看着胡菀柔的样子,吓了一跳,忙问:“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我要出宫!” 胡菀柔只简单的说了一句,便想要继续往外跑,雪竹看到事情不对头,忙死命拉住她问:“娘娘!你怎么能出宫呢?!” “我爹…”胡菀柔刚一开口,眼泪便刷的一下子流下来了:“雪竹…我爹出事了…呜呜呜…我怎么办?” 雪竹倒吸一口凉气,刚刚在清宁宫,她听太后说起国丈出事的事情,还叮嘱她暂时不要告诉皇后,怕刺激到她,想不到皇后竟然已经知道了! 雪竹凌厉的眼神扫了一眼从大殿内追出来的紫云,从上次自己被宫正司的人带走,皇后娘娘怒闯文昭殿,雪竹便对紫云有些怀疑,只是一直也没发现什么把柄,这一次,是该好好查一查了! 正想要开口劝慰胡菀柔,只听皇上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带你去!” 胡菀柔抬头,看到朱瞻基神色温和的向她走来,走到她身边伸出手说:“我带你去看你爹。” 这个时候,她顾不上计较之前的事情,顺从的把手伸给他,跟着他出了宫。 很快来到了杨士奇的府邸,问清了管家胡荣所在的房间,胡菀柔不管不顾的便跑了去,推开门,看到胡安在床上躺着,杨士奇、刘子宁都站在床边,胡安则是半跪在床边,垂着头。 “爹…?” 听到她的声音,床榻上的胡荣艰难的看向门边,看到自己的女儿缓步走来,他向她伸出手:“菀…菀柔…” 胡菀柔跌跌撞撞的想要跑去他的身边,只是还没有触到他的手,胡荣却再也支持不住了,手猛然跌落了下去,眼睛也无力的闭了起来。 “爹!” 想不到再见却是这般情形,她甚至没来得及跟父亲说上一句话! 胡菀柔疯了一般扑倒在床边,跪倒递上,用力摇着闭了眼的胡荣哭喊:“爹!爹,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菀柔啊!你醒醒,我求求你!求求你…” 一边的胡安见状,无力的跪在床边流泪,身后的杨士奇、刘子宁看的悲从心起。 朱瞻基跟在胡菀柔身后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他知道胡荣伤的很重,就是怕有个三长两短,这才决意带着菀柔过来,想不到,竟然是这般局面,甚至没有让他们父女二人见上最后一面。 杨士奇、刘子宁看到朱瞻基进来,正想要施礼,却被他伸手示意制止了。 “爹,我来了,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看着胡菀柔疯了一般摇着胡荣渐渐冰冷的身体,朱瞻基走上前揽住她的肩头:“柔儿……” 然而,胡菀柔不理他,只伏在床榻上哭着:“爹,我听你的话,我从来不争也不抢,可是我逃不过,是我连累了哥哥,害了你…” “柔儿…” “女儿不孝,可爹你说你最疼我,你别丢下我!别不要我!”在这个世界上,父亲,该是唯一一个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毫不保留爱着自己的那个人了,可现在,连他也要丢下自己不管了,蓦然想到十几年前自己决意入宫的时候父亲对自己的叮嘱,说不求自己将来大富大贵,只要在宫里好好地就好,她不想让他失望的呀。 胡菀柔哭着说:“我好好的,我一直好好的!爹,你看看我!” “好了,柔儿…” 他用力的想要把她紧紧抓着胡荣的手拿开,然而,此刻的胡菀柔却失了理智,见他要把她从父亲身边拉开,便用力推了他一把:“你别动我!” 朱瞻基没有防备,被她猛力推得一个趔趄,好在身后金英忙扶了一把。 胡安看着妹妹的情绪,忙上前握住她的手:“菀柔,爹走了,你让他安安心心的走吧,好么?” 哥哥的话和手掌的温暖,让胡菀柔安定了一些,她怔怔的看着哥哥,脑海中流过这几天的事情,心口猛地痛了起来。 都是自己害的!都是自己!害的哥哥被关进诏狱,现在更害的爹爹永远的离开了! 心口疼痛翻腾,再也控住不住自己的气息,她突然“哇”的突出一口鲜血,沾染到胡安的衣衫上,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胡安吓得大叫:“菀柔!” “柔儿!”朱瞻基也被她的情形吓坏了,忙跪下去扶住她,一面喊:“子宁!” 刘子宁立刻过来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为她把脉,见她脉搏微弱气虚紊乱,立刻从医药箱中拿出一个护心丸给她吃下去,方才对朱瞻基说:“娘娘伤心过度,加上身上的伤没有痊愈,气血紊乱。” 胡安还不知道妹妹在宫中的事,听刘子宁说她身上有伤,只狐疑的看了看皇上,却什么也没问出来,毕竟以妹妹现在的身份,很多事已经不是他可以去问的了,他既无权过问,问的多了,反而会容易给妹妹招来麻烦。 就像这一次,自己无意之间落入别人的圈套,隐约总觉得,来人是冲着菀柔去的。 朱瞻基听了刘子宁的话,看看眼前的状态,他一面把胡菀柔揽到怀中,一面对杨士奇说:“朕先带皇后回宫,国丈的事请杨大人多多帮忙,朕也会从宫里差人过来。” 杨士奇立刻拱手说:“是,微臣领旨。” 胡安也跟着道谢:“多谢皇上。” 朱瞻基转向胡安,怅然的开口:“朕…很抱歉…节哀顺变。” 胡安担心的看了看妹妹,点点头说:“微臣知道,恳请皇上照顾好皇后,我爹一向最疼她,微臣怕她受不了。” 朱瞻基点点头:“放心吧,她是朕的妻子。” 这算是一点承诺吧,胡安拱手:“多谢皇上。” 朱瞻基抱起胡菀柔走出了房间,刘子宁立刻收拾了药箱跟了上去。 第15章 谣言四起 守在坤宁宫直到半夜,胡菀柔终于悠悠转醒,侧头看了看坐在床边的朱瞻基,她目光呆滞的仰面看着头顶上方,空洞之中是深深地悲伤。 朱瞻基见她醒来,总算是松了口气:“菀柔,你终于醒了。” “朕让杨士奇帮着你哥哥处理国丈的后事,也从宫中派了人手,家里的一切都能处理好,别担心。” “人死不能复生…我知道你心里难过,都哭出来吧。” 然而,对他的话,胡菀柔没有任何回应,雪竹见状,上前说:“皇上,娘娘许是太伤心了,您守在这里半宿了,也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奴婢照料,请皇上放心。” 叹口气,朱瞻基点点头:“有什么事,差人来告诉朕。” “是。” 朱瞻基起身走出了寝殿,在他关上殿门的刹那,胡菀柔眼中积蓄的泪水滚滚滑落。 父亲去世给胡菀柔的打击很大,几乎是击垮了她整个人,张妧来看过她几次,她看到母后便忍不住哭,张妧看着她的样子心疼,想让皇上多陪陪她,可胡菀柔却对朱瞻基变得越加抵触,两人的每次见面几乎都是不欢而散。 她把自己关在坤宁宫中,不愿意与外界多有往来,朱瞻基思量她现在的心情,也不多要求她,只希望时间能慢慢抚平她心口的伤痛。 然而,就在这时,关于皇后不能再生育皇子的事情,却在宫中悄然传开,有说是因为之前赵王谋反被伤,加上这一次又伤了元气的原因,也有说是因为皇上登基之时遇到劫匪之时落下的病因。 这消息不知怎么先被朱瞻基的胞妹嘉兴公主得知了,嘉兴公主已到了出嫁的年纪,朱瞻基为她择选了护卫千户井源为驸马,只等着择定一个好日子出嫁了。 就像她的母妃一样,嘉兴公主很喜欢自己这个温婉贤淑的皇嫂,也很喜爱自己的小侄女合欢,当她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难以置信的跑到乾清宫质问自己的皇兄。 “皇兄,我听宫人说,皇嫂再也无法怀上龙子了,是真的么?” 彼时,朱瞻基正在临摹一卷《花鸟集》,听到小妹的话,他立刻掷了笔,不悦的问:“你听谁说的?!” “宫人…说的嘛…”看到哥哥的样子,嘉兴小心翼翼的说:“宫人私下传,皇兄登基的时候,撇下皇嫂不管,以致皇嫂被人所害,跌落到大运河中,冻伤了身体,再也不能生育了。” 早已知道事情的朱瞻基听到嘉兴的话后,只叹了口气,没有回答,这件事看来也是瞒不住了,这一两个月到底是怎么了?! 嘉兴看着哥哥默认,想着皇后嫂嫂现在的处境,眼圈一下就红了,站在一边抽泣起来。 朱瞻基莫名其妙的看看她:“你这怎么…怎么还哭了?” 嘉兴一边抽泣一边说:“皇嫂那么好的人,当初也是为了救皇兄才…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嘉兴的话没敢说完,可朱瞻基心里明白的很,事已至此,他只能叮嘱嘉兴:“这件事,你皇嫂不知道,别告诉她。” “我知道。”嘉兴答应着,有埋怨自己的哥哥:“皇兄也该对皇嫂好些才是,就算皇兄与贵妃嫂嫂青梅竹马,可这些年,皇嫂有多不容易,嘉兴也看得到。” 小小年纪,心思还挺深,朱瞻基无奈叹口气答应说:“唉,我知道。” 兄妹两人正说着,陆风正好走了进来,有些迟疑的说:“皇上,卑职在殿门外迎到皇后,看娘娘的神情,不太好。” 兄妹两人闻言一惊:“皇后来过?” 金英点点头,嘉兴立刻担心的开口:“惨了,刚才的话…皇嫂一定是听到了,怎么办?” 这个时候,没什么好责备的,朱瞻基对嘉兴说:“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你皇嫂。” 来到坤宁宫看到胡菀柔屏退了所有人,自己靠着床榻一角坐在地上,把脸深深埋在双手间,整个人落寞而悲伤。 一看到她的样子,朱瞻基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听到了刚才自己和嘉兴的话。 他叹口气走到她身边,蹲下摸着她的头说:“怎么坐在地上?多凉啊。” 胡菀柔从双手间抬起头,脸上的泪痕犹在:“你一早知道了?” 朱瞻基点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因为怕你难过啊,丫头,何况那一次,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心中对你有愧啊。 朱瞻基没有回答,胡菀柔又问:“是…因为上次小产,伤了…?” 难怪,难怪自己雨露恩泽厚重,却再也没有怀孕的影迹,原来是自己早就失去了那份资格。 这已是不能改变的事实,多说无益,朱瞻基伸手把她揽到怀中:“就算是不能怀有皇嗣,你也是皇子们的嫡母。” 忍不住痛哭失声,胡菀柔胡菀柔忽然觉得自己的悲伤无处安放:“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之前的那些芥蒂仍旧是横亘在心中,一动便痛的刺,可是此刻,她真的无助而悲伤,只能伏在他怀中,痛哭失声。 直到她哭泣声,慢慢低了下去,哭的累了,也是这些天疲倦了,她在他怀里沉沉睡去,朱瞻基小心翼翼的抱起她,把她放到床榻上。 现实有时候真的很残忍,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都教她经历了些什么?坐在床边,看着她睡梦中并不安稳,朱瞻基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此刻,他似乎也感觉到,有些东西,慢慢的都隐藏不住了,这一切,似乎并非什么要命的事情,可对她来说打击足以致命了。 这一次,要怎么做,才能帮着她安安稳稳的把这个劫渡过去? 有些消息,可以很快的被压制下去,而有些消息却像是长了风一样的翅膀,在不不易察觉间会传的漫天飞,比如关于“皇后娘娘身体孱弱,再无法怀有子嗣”的消息。 除此之外,关于胡荣的身份,以及胡家与前朝渊源的一些传言也在前朝渐渐传扬开来,等到朱瞻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之时,事情已经有些难以受控了。 第16章 江山为重 似乎突然之间,御史对皇后和胡家身份底细质疑的上书多了起来,甚至有人言辞激烈的说起皇后刚入宫的时候,擅闯长安宫的事。 这一切的事情,朱瞻基都是清楚的,甚至于对胡荣的了解,比胡菀柔都要清楚明白,可偏偏这一切,都是不能公之于众的。 要知道,现在朝中仍旧很多人是在建文皇帝时期入职的,对当日的情形多少是了解的,内阁中的杨士奇、杨荣、杨溥、夏元吉、骞义更是洪武时期便在朝中任职的四朝元老,万一前朝得知胡荣曾经的身份,自然也便会知道他与建文时期锦衣卫指挥使宋忠的那层关系,还有胡家长女胡善围与建文的关系,这一切,即便皇后是无辜的,而她也毫不知情,可那些言官御史可不管,这对她来说将是一场怎样的口诛笔伐? 而这些事情,一旦宣扬开来,威胁的便不仅仅是菀柔皇后的地位,更势必会引起前朝震荡,到时候,怕是又一场没有硝烟的朝堂大战,那些御史疯狂而偏执的战斗力,朱瞻基也实在是头疼,弄不好,动摇的是大明的稳固根基。 那就把这件事压下去,可真正想要操作起来,朱瞻基才发现,事情已经远远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了,因为事情已经传到了皇后那里。 到了晚些时候,皇后差人松了一封书信到文昭殿,朱瞻基打开,越往后看越生气,最后几乎控住不住自己,差点把手中的书信直接扔掉! 这竟然是皇后自请闲居的请辞表!她以久病无子为由自请皇上废去她的皇后之位! 抓着请辞表,朱瞻基气呼呼的冲到文昭殿,把请辞表一把扔到胡菀柔脚边质问:“你什么意思啊?!” 对于他的兴师问罪,胡菀柔没有丝毫意外,只看了看战战兢兢的金英和雪竹吩咐说:“都先出去吧。” 内殿只剩下两人,胡菀柔俯身捡起地上的请辞表,叹口气说:“前朝的事,臣妾都听说了。” 朱瞻基烦躁的说:“后宫不得干政!你也知道是前朝的事,那就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那是我的父亲和姐姐啊。”胡菀柔无奈而酸涩的一笑:“臣妾不希望他们在九泉之下还不得安宁。” 朱瞻基闻言默默,是啊,都说“逝者为大”,可因为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连累的那些已故之人也不得安宁。 “臣妾自嫁与皇上,似乎一直在给皇上惹麻烦,有幸身为皇后,却没能为大明社稷做任何有功之事,臣妾有愧,现在,主动辞去皇后之位,平息前朝的那些纷争,权当是臣妾最后为皇上所做的一点心意。” 听胡菀柔这般说,朱瞻基心中百感齐发啊,一时竟然也没能说出话来,她惹出的那些麻烦,何尝不是因为自己呢? “其实,这皇后之位本也不该属于我的,我现在不过是想完璧归赵,各归本位罢了…”说到这里,胡菀柔定定的看了看朱瞻基,继而含了失落的神色说:“这不也一直是皇上所希望的么?” 是他所希望的么?曾经,他是希望他的正妃可以使玫璇的,甚至于在册立皇后的时候,他也犹豫过,那个时候,更多的是因为对玫璇的歉意,还有便是两人的性格,可现在呢? 见他没有反应,胡菀柔想着自己最后这番话是说到了他的心里吧? 嘴角闪过一丝自嘲而失落的笑意,她转身想要离开,却被一道大力猛地拉了回去,身体撞到身后的坚实上,有些生疼,下一刻,便被他紧紧地揽在怀中,用力的吻住了唇。 他吻得用力,抱得也用力,胡菀柔几乎喘不过气,心口也隐隐痛了起来,气虚渐渐有些异样的不稳,朱瞻基察觉到,忙松了松手,果然看到她面色惨白,用力按着心口。 “没事吧?” 胡菀柔凄婉的摇摇头:“我现在就连皇上的恩宠,也承受不了了…” 这段时间身体和心理似乎都有了问题。 朱瞻基扶着她坐下,让她的头依靠在自己身上说:“给我点时间,我会想到解决的办法,也给你自己点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胡菀柔淡淡笑着摇摇头:“十年时间够多了,臣妾…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说到最后,嘴角的笑意沾染了盈盈泪光。 其实他们都清楚那些不是谣言,只是一直被隐藏起来的秘密。朱瞻基想不到,当日的种种,会成为今日逼迫菀柔最锋利的剑刃。 他们是不是真的走到尽头了? 见胡菀柔心意已决,朱瞻基只能找到母后,希望母后能改变现在的局面。 张妧也想不到这一次,一向性子温和的皇后会这般决绝,可是想着这两个月的事情,她似乎也明白皇后的处境和心情,可总不能就看着皇上与皇后两人就这般走到头。 第二天,胡菀柔来请安,张妧自然的说到这件事,语气间的责备是显而易见的:“你上书皇上的事,皇上跟我说了,菀柔,哀家一直觉得你识大体,怎么可以做出这般儿戏的事情?皇后之位事关国体,怎么能说废就废?!” “正因为皇后之位事关国体,儿臣才自动请辞后位。” 见张妧不解,胡菀柔接着说:“朝中的那些传言,母后一定也听说了吧?关于我爹和我姐姐…” “那些事,都是前尘往事,皇上会处理的,如果皇上处理不了,哀家来处理。” 张妧虽然身居后宫,可前朝事什么也瞒不了她,只是她谨遵太祖皇帝圣旨,从来不会主动去参与朝政,可若事关重大,皇上和内阁也会听令太后。 听了太后的话,胡菀柔笑的歉然:“太祖与孝慈皇后、太宗与仁孝皇后,先帝与您,都是伉俪情深、琴瑟和谐,儿臣真的很羡慕,是作为普通女子的羡慕,更是作为一个皇后的仰慕,可惜,儿臣…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福分。” 这才是最重要的,即便这么多年的努力,可她与皇上之间似乎总是隔了什么东西。 胡菀柔长长的舒口气:“儿臣没有能力抓住皇上的心,更没有那个福分去做母仪天下的皇后,母后,儿臣好累啊,累的…撑不下去了。” “母后,对不起,让您失望了…可同为女人,母后能够理解儿臣对么?”说到这里,胡菀柔红着眼圈跪在张妧面前:“江山为重,若儿臣不但不能为皇上分忧,还要给他平添难为,那么,也请母后让儿臣为大明江山尽一份心思。” 胡菀柔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张妧还能再说什么呢? 沉默间,朱瞻基自屏风后走了出来,想不到皇上也在,胡菀柔怔怔的看着他,两人眼中的伤痛都清晰可见。 朱瞻基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的说:“说得真好!你若心意已决,朕成全你便是了!” 第17章 十宗罪 回到文昭殿,朱瞻基立刻召来了内阁五大臣:杨士奇、张辅、夏元吉、杨溥、骞义,等人到达之后,心有余怒的朱瞻基直接气呼呼的把胡菀柔的请辞表往案牍前一放说:“皇后久病无子,自请废去后位,让贤于贵妃,各位爱卿有何看法?” 五个人一听,面面相觑,这段时间后宫不安稳,他们都清楚,可是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自请废后? 身为内阁首辅的杨士奇走上前拿过请辞表看过后,又重新放回叹口气说:“皇后乃天下人之母,臣等子民岂敢妄议大逆不道废母之言。” 身后张辅也说:“皇后废立乃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还请皇上慎重考虑。” 而有了一早在太后宫中听到皇后的那番话,朱瞻基淡淡的说:“不必了,皇后执意如此,心意已决。” “这…” 杨士奇等人尚在犹豫,杨荣出列说:“或者皇后娘娘是以大局为重,毕竟皇上与贵妃的情谊,天下皆知,贵妃又生下皇长子,皇后既有意退位让贤,这对皇上和前朝后宫,未尝不是好事啊。” 听了杨荣的话,朱瞻基沉着脸没有言语,杨士奇不满的皱了皱眉头,夏元吉见气氛僵了起来,出列说:“皇上,皇后之位事关国体,胡皇后又是太宗皇帝所选,贸然废去皇后之位,怕是会引起前朝纷争,此事,可否容臣等详议?” 看了看案牍上的请辞表,朱瞻基点点头:“好吧。” 众人出了文昭殿,走在出宫的路上,杨荣有意开口说:“各位大人还没看出来么?皇上是有意废后的。” 杨士奇闻言,立刻说道:“杨大人,你我同朝为官,这朝中事,都很明白,皇后是太宗皇帝亲立,在位这些年,口碑一向好,若皇上无故废后,将来挨骂的就是我等不能力阻!” 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杨荣辩解说:“这前朝后宫那些传言,想必各位大人也都听说过了,以皇后的身份确实不易做这一国之母啊。” 杨荣指的什么,大家心中自然都明白,都沉默着没有做声,杨荣继续说道:“若皇后的身份被大白天下,牵扯前朝旧事,于皇家颜面更是有损啊。” 杨士奇不想再听杨荣的话,加快了脚步离开了,张辅、夏元吉也紧紧跟着走了,杨荣见状拉住骞义继续说着。 其实,杨荣这番做法是有些私怨的,当初,若非皇后的原因,怕是他的宝贝孙女已经与襄王殿下结亲了,这么多年,襄王一直不肯娶妻,他一个王爷自然有的是时间,可自己的孙女等不起,尽管知道这件事或者怨不了皇后,可毕竟因皇后而起。 现在,他乐得看皇后摔下来,何况,从贵妃娘娘那边的消息看,这也正是皇上所希望的。 没什么好奇怪的,在他们的眼中,皇上与贵妃是伉俪情深,而皇后不过是太宗皇帝强加给皇上的,皇上对皇后根本没什么深情。 第二天,朱瞻基单独召见了杨士奇、夏元吉,正说着这件事,金英来禀报说是杨荣求见。 杨荣进来后,朱瞻基直接对他说:“你来的正好,朕正与杨首辅说废后的事,你什么想法?” 杨荣走上前,双手呈上一封奏疏说:“微臣昨夜思虑良久,认为皇上若要废后,确实是顺应天意之举。” 听他这样说,朱瞻基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杨士奇沉着脸没有做声。 拿起杨荣呈上的奏折看了几行,朱瞻基心中怒火渐生,里面不仅指责皇后不能扶持皇上,难当大任,对出身也有些隐晦的猜忌,甚至有“祸国殃民”的字眼! 没有看完,便急呼呼的一挥手,把奏折扔到了杨荣脚下:“呵!十宗罪!朕一直知道杨尚书文采斐然,想不到诬陷起人来,也这般理直气壮了!” 杨荣吓得立刻跪下:“皇上息怒。” 朱瞻基很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朕是有意废后,可不允许任何人给她抹黑!” 见皇上动了真气,杨士奇、夏元吉也忙跪下:“皇上息怒!” 毕竟这两个人都是四朝元老、辅政大臣,朱瞻基努力的收住自己的火气:“这是最后一次,若再让朕看到有谁诬陷皇后,杀无赦!” “是。” “起来吧。” “谢皇上。” 杨荣吓得浑身发抖,免得惨白,把朱瞻基扔了的奏疏收起来放到宽大的衣袖中藏好。 朱瞻基也不想再与他多生气,转向杨士奇:“你怎么看?” 杨士奇劝说道:“皇后自入宫以来,侍奉太后、皇上,并无过错,宫人都说皇后忠厚善良、天性贞一,太宗皇帝也是因此才为陛下选妃,微臣以为,贸然废后,非国祚之幸,亦非百姓之福,请陛下三思。” “母后常常以太祖与孝慈皇后、太宗与仁孝皇后的故事来教育朕,帝后和睦才是国祚百姓之福,而今,朕与皇后情分浅薄,与贵妃才是心意相通。” 如果说之前朱瞻基还有那么一些犹豫,可是刚才杨荣的奏疏除了让他生气,也切实看到这件事的棘手,皇后的身世,绝不可以被扩大化! 这是杨荣自己的奏疏,他可以给压下去,可万一事情传扬开了,御史言官不明就里一哄而上,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震动,怕是就不会是废后这样简单了,胡家,很有可能会卷入更大的风波中!也因为如此,刚才他才说出“杀无赦”这样的话。 那倒不如,以这样的理由,废去她的后位的,至少那样,他还可以护她在身边。 杨士奇想不到皇上今日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微微一迟疑,继而说道:“事关后宫,皇上不若问一问太后的意思吧。” 太后一向最支持皇后,想必能够阻拦这件事。 朱瞻基淡淡的说:“正是太后命朕与你们商议的。” 一句话,朱瞻基又把“皮球”给踢回来了,这下,杨士奇也彻底没辙了。 夏元吉见事情发展到这个份儿上,只能松了口:“既然是皇后自请辞位,臣等不敢多妄议阻挠,以皇后久病请辞闲居,也说的过去。” 听了夏元吉的话,朱瞻基微微一点头,接着看向杨士奇。 想起多年前胡荣给自己的亲笔信,还有这一次坠马重伤临终时对自己说的话,杨士奇心中慨叹:“青羽兄,你把女儿托付给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无奈叹口气,他对朱瞻基说:“愿皇上在新立贵妃之后,待皇后一如往日。” 终于是有了这样一个接过,心头闪过一丝酸楚,朱瞻基点点头:“一日夫妻百日恩,朕说过护她一世周全,绝无戏言!” 第18章 落花飞雪长安宫 皇上废后的决议已定,消息早已在宫中悄然传开,不过,大家似乎也都并没有特别的奇怪,似乎早都认定了皇后之位易主是早晚的事情。 尚身在永宁宫中的孙玫璇本就颇受迎合奉承,这下,永宁宫更是炙手可热,只是顾虑影响,孙玫璇很识时务的婉拒了所有的逢迎,表现的低调而得体。 自己是一定会做这皇后,不过她也很好奇,胡菀柔被废之后的安排,因此她便命芮婵暗中召见了王振。 王振来到永宁宫,先上前请安,笑眯眯的说:“卑职恭喜娘娘终于拿回自己该得的。” 不能不说王振这恭维实在高明,一句话,把所有的事情说得这般合情合理了,这皇后之位是她应得的,对于她之前所做的种种,倒像是苦尽甘来一般了。 都是自己人,其中缘由看的明白,孙玫璇也没隐晦,笑着接下了他的恭维:“全赖公公多多支持,赐座。” “多谢娘娘。” 王振坐下后,孙玫璇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手中的青瓷茶杯杯盖问:“皇上对皇后是什么安排?” 有些迟疑的,王振开口说:“皇上似乎有意让皇后移居长安宫,以仙姑身份,在长安宫中清净修道。” “长安宫!” 孙玫璇心中一惊,手中的茶水差点抖落出来。 为何孙玫璇这般反应?只因这长安宫在宫中的位置! 长安宫是东六宫之首,从位置上,长安宫离得乾清宫可是比坤宁宫都要近了许多!就连自己也还是被赐予长安宫之后的永宁宫,一个废为道姑的皇后,皇上竟然堂而皇之的把她安排去长安宫!传言出去,会怎么说?! 其实,迁都之前,长安宫在宫中并非有这么显赫的位置,只是在永乐十八年北京宫殿落成之时,太宗皇帝有意将长安宫定为了东六宫首位,其中也是牵扯到一些陈年旧情,传言长安宫曾因故囚禁过“徐家四小姐”,而这,也是太宗皇帝对长安宫有着异样感情的原因,长安宫还没有住过一位妃嫔,皇上在册立后宫的时候,竟然也有意避开了长安宫。 当初,孙玫璇还以为自己会有机会入主长安宫的,也曾说过这份想法,可最终皇上还是把她安顿在了永宁宫中,这曾经一度也让她觉得不舒服,现在倒好,皇上竟然堂而皇之的让胡菀柔在长安宫中修道,真是… 这一层原因,王振心中自然是清楚的,所以当孙玫璇问及胡菀柔的去处,他才稍显犹豫,眼见孙玫璇失态,他忙解释说:“这些许是太后的意思,娘娘不要生气。”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胡菀柔把手中的茶杯放到桌子上,拿着手帕擦了擦手中的水渍,笑的冷淡:“本宫不生气!本宫就要入主坤宁宫,区区一个长安宫,有什么好生气的?!” 王振闻言附和:“娘娘说的是。” “在本宫眼里,除了坤宁宫和清宁宫,什么东西六宫!哼!都是一样的。” 见自己主子生气,一旁服侍的芮婵开口说:“娘娘说的没错,长安宫又怎么样了,还不是被废了的皇后!” 是啊,就算是长安宫又如何?不过是被废了的皇后罢了,可皇上心中的那份心思和情谊,瞒得了前朝后宫、瞒得了天下人,唯独不可能瞒得了她孙玫璇。 皇上,终究是放不下她的!即便是发生过那么多事,他仍旧放不下她了! 也是因为看到这一点,她才改变策略,没有将她愿望到底,却以她的身份,让皇上不得不顾虑胡家和她的安慰,以退位保住她的平安! 两日后,废后和封后的旨意同时传遍后宫前朝,并标榜天下: “皇后胡氏,自惟多疾,不能承祭养,重以无子,固怀谦退,上表请闲。朕念夫妇之义,拒之不从。而陈词再三,乃从所志,就闲别宫,以静慈仙师称,服食、侍从悉如旧。贵妃孙氏,皇祖太宗选嫔于朕,十有馀年,实生长子,群臣咸谓《春秋》之义,母以子贵,宜正位中宫。今允所请,册妃孙氏为皇后。 一切,尘埃落定。 恰值三月里,一场杏花飞落如雪。 移宫的这一日,一场丝丝缕缕的春雨让三月的京师凉意透骨,风雨吹落满地杏花,如同冬日飞雪。 长安宫中,朱瞻基安排了足够的宫人,一如妃嫔礼节,可胡菀柔婉拒了,她也让坤宁宫中的宫人、太监自己选择去留,雪竹、玉瓒、元宝、平怀四人是她刚刚册封皇太孙妃的时候,太后安排到她身边的,四人与她这些年情谊渐深,都执意跟在她身边,这让她感动而觉得亏欠。 她本想着给雪竹、玉瓒争取出宫的机会,可两人都婉拒了,元宝、平怀也执意跟着去长安宫,胡菀柔也便应了下来。 到底,宫中也是有情谊在的。 只是,紫云有些犹豫,其实对于紫云,雪竹早已把对她的疑心对胡菀柔说起了,胡菀柔再细想,也察觉出她的异样,这么巧,很多次那些皇上有意瞒她的消息,都经由紫云的嘴告诉了她,元宝也看到过紫云深夜出入永宁宫,然而,胡菀柔没有揭穿她,只是渐渐不让她在内殿和自己身边服侍了。 因为她做的事,其实算不上多罪无可恕,只是传了一些关键的话,让她一步步踏入到别人的圈套中,可即便紫云不对她传那番话,事实也还是事实。也因为,她知道宫人的不易,或者紫云是受人威胁了,又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最重要的,是她自己没了争夺的心思,又何必过多为难一个宫女? 示意雪竹拿了一包碎银,交给紫云,胡菀柔笑着对她说:“跟了我这么久,这点银子权当我的一点心意。” 胡菀柔的做法让紫云大为惊疑:“娘娘…” “本宫知道宫中不易,可做人做事,总要对得起自己的心,紫云,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吧。” 胡菀柔说的含蓄,紫云却也听出了她话里的深意:“娘娘…娘娘我错了,你让奴婢跟着你吧,紫云真的知道错了。” 胡菀柔摇摇头:“紫云,不是我不让你跟着,而是我身边用不了太多人。” 她不去追究她的作为,并不代表对她没有成见,即便她再傻再心思软,也绝不会放一个这样的人在自己身边! “娘娘…” “走吧!” 紫云眼见胡菀柔神色淡然,雪竹等人却一脸的嫌弃,知道自己是无颜留下的,只拿了银子便离开了。 胡菀柔也简单收拾了东西,在雪竹四人的陪同下出了坤宁宫向着长安宫走去。 长街漫漫,一场杏花春雨刚过并没有其他人,落寞萧索、清冷异常,即便胡菀柔之前再怎么坚强,即便她再怎么不在乎这皇后之位,可终究是一场夫妻缘尽的分别,看着雨打风流,想着与皇上自相识到而今的陌路,似梦一场。 “参见皇上。” 失神间,听到身后的雪竹等人见礼的声音,她恍然抬头,看到已走到乾清宫东门附近,再往前便是长安宫了,而不远处,朱瞻基正站在那里,身上披着一件轻薄的玄色披风,只有金英陪在他身边,春雨疏朗,地上潮湿,他的鞋子被打湿了一些,想来是在这里等了很长时间了。 “皇上…”胡菀柔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微微迟疑。 阵阵春风含了清润凌冽的气息飘过,吹落一地杏花飞雨,花瓣洁白清雅落入被冷雨打湿的长街上,潮湿潋滟、凄婉颓败,像极了两人此刻的心境。 两人相视良久,朱瞻基抬步向她走来。 胡菀柔反应过来,立刻屈膝施礼:“静慈参见皇上。” 走到她身边站定,朱瞻基向她抬手示意:“免礼。” “谢皇上。” 起身,已经有宽大的披风已经落到了她身上,和着他身上的温暖熟悉的龙涎香气,接着是朱瞻基轻缓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春雨寒凉,出来的时候,多穿点衣服。” 抬头迎上他的目光,竟然不敢直视。 “谢…” 侧身屈膝,正想施礼谢恩,却被他一把扶住:“够了,菀柔!一定要让朕,在你面前…输得一败涂地,你才甘心么?” 像是斥责,却含了无比深重的伤痛,胡菀柔闻言,身体一震,似懂非懂的看着朱瞻基, 朱瞻基说完,有些羞怒的看着胡菀柔,眼中的情绪却渐渐被不舍所替代。 只差那么一点,他几乎就要屈从于自己的心,想要把她抱在怀中,不再放她离开。 却终究告诫自己不可以,终究放开扶着她肩膀的手,只是为她系好披风的丝带:“朕…过来看看,是不是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一切安排妥当,皇上不必挂心。” “那就好。” 说完,两人沉默无言,气氛渐渐尴尬,终究是胡菀柔先开口:“皇上政务繁忙,早点回去吧。” 没有留下的理由和借口,朱瞻基微微苦笑:“我…走了…” “恭送皇上。” 转身,离去,胡菀柔眼中酸涩,也只一步一步向着长安宫门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注释: “皇后胡氏……册妃孙氏为皇后”源出自清朝谷应泰所著《明史纪事本末》第28卷。原文为“皇后胡氏,自惟多疾,不能承祭养,重以无子,固怀谦退,上表请闲。朕念夫妇之义,拒之不从。而陈词再三,乃从所志,就闲别宫。其称号、服食、侍从悉如旧。贵妃孙氏,皇祖太宗选嫔于朕。十有馀年,德义之茂,冠于后宫。实生长子,已立为皇太子。群臣咸谓《春秋》之义,母以子贵,宜正位中宫。今允所请,册妃孙氏为皇后。” 第19章 雨夜漫漫 胡皇后废居长安宫,孙贵妃入主坤宁宫,宫中的一切并没有大的变化,物是人非下,变得是人心。 没有预想中的热闹非凡,倒是皇上去往坤宁宫的时候越加少了起来,去了也多是看看皇长子的情况。 就在看似一切平静的时候,朱瞻基受到了一封密报,准确的说是金英在乾清宫门口捡到的一个可疑字条,上面只写了短短一行字:司簿司莫焕敏加害皇长子陷害胡皇后。 金英眼见事关重大,立刻秘密回禀了朱瞻基。 朱瞻基看过字条,很清楚所指的应该是当日御园太液池的事情,只是莫焕敏一个司簿司的司簿与菀柔有何冤仇?为何要陷害她? 朱瞻基想不明白,总觉得事情或者没有那么简单,便命陆风秘密的盯着莫焕敏的一举一动,并安排刘勉派了人手暗中查探,这一查,真就让刘勉查出了事情,莫焕敏与府君右卫的经历孟双维关系匪浅。 再查下去,果然在宫外吴惠芸遇袭的那一日,孟双维也不当值,而他具体做什么了却没人知道。 联合种种,朱瞻基大胆猜测,这一切会不会都是这两人里应外合陷害菀柔的。 事情过去很久了,而当日并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朱瞻基惊怒之下,直接命陆风和刘勉去把两人捉拿审问,只是让人想不到,当莫焕敏看到陆风带人来到司簿司,竟然趁他不备,服毒自尽了,而孟双维在看到锦衣卫的人之时,也举刀自裁了。 死无对证! 朱瞻基懊恼异常,可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再查下去,能查到什么呢?是不能宣之于众的皇家丑闻,还是承认自己错怪了菀柔?不管是什么,一切都难以挽回了! 错了就是错了,即便是阴差阳错,终究也是错了。 雨夜漫漫,他再不能留她在身边红袖添香,再不能把心中烦扰让她来排解消除,而只能一个人把酒无言。 窗外,四月的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不知怎么,今年的雨水似乎比往年多一些,胡菀柔坐在窗前看一本《太平广记》,雪竹走进来说:“仙师,皇上…在外面。” 胡菀柔抬头看了看雪竹,又转头看了看窗外没有说话,雪竹解释说:“刚才,元宝听到门口有声响,走过去听到门口有金公公的说话声,似乎是劝皇上回去,可皇后坐在殿门前,不肯走。” 听雪竹说完,胡菀柔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没在多说,又看向手中的书卷,只是心中怎么也安定不下来了,雪竹见胡菀柔不愿意多言,只叹口气走了出去。 过了约莫一刻钟,胡菀柔只觉得心中越加心烦意乱,书卷在手,眼睛也盯着书上的字,却一个也读不进去,恰在此时,雪竹又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杯安神茶。 胡菀柔长长的舒口气问她:“皇上走了么?” “还没有。”雪竹把手中的安神茶放到胡菀柔手边说:“皇上对仙师终究还是放不下的。” 胡菀柔默默的转了头,雪竹犹豫着开口问:“仙师,要不要去看看?这么大的雨,万一皇上冻坏了身体…” 胡菀柔微微苦笑着摇摇头:“不是我不肯去,而是,这次我开了门,便会有第二次,只会给皇上惹来非议和不必要的烦扰罢了。” 这倒是,雪竹心中也明白,胡菀柔是被废去了后位,在宫中修习清静无为之说,而不是贬为嫔妃依然可以侍奉皇上,若传扬出去,各人身上都不好看,皇上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来到长安宫外,也只是一个人落寞的坐在门口,没有进来。 胡菀柔狠着心没有出去,门口,金英却是急的了不得,皇上喝了半壶闷酒,便出了乾清宫直奔长安宫,来到长安宫也不敲门进去,只坐在殿门口,虽说是四月里,可这下雨的夜里还是很冷的,万一伤了龙体可如何是好? 他一面撑着伞给朱瞻基遮雨,一面央求: “皇上,回去吧。” “皇上,小的求您了!” 然而,任凭他怎么恳求,朱瞻基就是沉默的坐着。 就在金英急的没辙的时候,太后身边的姑姑浣雨撑着伞过来了。 金英立刻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看向浣雨:“姑姑,你来了真是太好了,您帮我劝劝皇上吧。” 浣雨撑着伞走到朱瞻基面前施了礼:“太后听闻皇上醉酒,特命奴婢来看看,皇上没事吧?” 浣雨是太后随嫁侍女,对于她,朱瞻基一向尊敬,听了她的话,回答说:“让母后挂心了,朕没事。” “太后命奴婢告诉皇上,凡事都应以家国天下为重,皇上龙体安康直接关系大明社稷,希望皇上能好好保重身体,不让太后忧心。” “母后教训的是,是朕…骄纵了。” 朱瞻基有些踉跄的从地上站起来,金英忙上前扶住他,回头看了看紧闭的长安宫宫门,朱瞻基长舒一口气:“回宫。” 看着朱瞻基在金英搀扶下离开,浣雨福了一福:“恭送皇上。” 朱瞻基离开后,长安宫宫门打开了,胡菀柔撑着伞走了出来,浣雨转头对她施礼:“见过仙师。” 看了看走到拐角处的两个模糊身影,胡菀柔收回心疼的目光,转向浣雨示意:“浣雨姑姑有礼了。” 浣雨歉意的说:“皇上酒后失态,惊扰仙师了。” 胡菀柔淡淡笑了笑说:“有劳姑姑跑这一趟。” 得知皇上酒醉来到长安宫,胡菀柔自知不能见她,便让元宝去了一趟清宁宫,把事情对太后禀报,希望太后能派人劝说殿下回去。 “太后挂念皇上和仙师,奴婢能做的只有这些。”浣雨说着也是微微叹息,接着说道:“太后让奴婢告诉仙师,虽然仙师是为大局考虑,也请仙师体谅皇上,到底夫妻一场,若仙师有时间,可以开解开解皇上,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 “开解”怎么开解呢?以她现在的身份,贸然见皇上,只怕会引来无尽的非议吧?可是面对太后做母亲的担忧,胡菀柔又无法拒绝,只能应声:“母后的深意,静慈明白。” 浣雨笑着说:“仙师一向宅心仁厚、冰雪聪明,奴婢告辞。” “姑姑慢走。” 第20章 琴音解心结 朱瞻基回去之后果不其然的大病一场,胡菀柔担心也只能让雪竹去太医院向刘子宁打听消息。 倒是太后,看着皇上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只告诫他身为人君不可以太过任性,有了太后的告诫,朱瞻基果然不再常到长安宫偶尔路过,也只在心中慨叹,只是心中终究是不畅快。 张妧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这般自苦,也是万般无奈,便常常召胡菀柔到清宁宫中小住。 长安宫在位于乾清宫以东的东六宫,而清宁宫位于乾清宫以西西六宫南面,两宫离得远,平日里来回并不方便,又因着胡菀柔身份的原因,合欢是直接被养在了张妧身边,胡菀柔也牵挂爱女,便遵从了太后的意思,隔三差五在清宁宫中住下,为了方便,太后在清宁宫东侧特意辟了一间小院落给她住。 刚开始还好,可慢慢的,她察觉出太后的深意,太后分明就是希望给皇上和她相见的机会,毕竟这般见面,既避免了授人以柄的闲言碎语,也给了皇上见她的机会,皇上的情绪慢慢好了起来,偶尔,来清宁宫也会来她暂住的小院中闲坐,真是有时候会在别院小憩。 毕竟是在清宁宫中,胡菀柔不好多说,朱瞻基呢也当寻常,清宁宫中众人又一向最守规矩,所以对于这样的情况,胡菀柔觉得不妥,劝说朱瞻基又不听,只能随他。 孙玫璇对于皇上的做法倒是之情,她尽管生气,却也无可奈何。她虽被册封皇后,可后宫之事还是由太后做主,对太后的做法,宫中没有任何人敢有异议,她自然更不敢,加上还想要在皇上面前维持自己贤良淑德的形象,对于这些事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一切都维持着表象的平静,直到游历在外的襄王看到朝廷昭告天下新后册立的告示,急匆匆赶回京师,直奔文昭殿。 路上,银俊担心自家这位殿下与皇上起什么冲突吃大亏,一个劲儿的劝他冷静、冷静,这其中可能有什么隐情,可是朱瞻墡哪里能冷静的下来,上次巡抚回京得知她被软禁,得知其中缘由,他自责当日琼花观中自己的情难自禁,这才自罚出游,哪只自己离开还没三个月,她竟然…呵!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金英也没能拦住面色不好的襄王,气冲冲闯到文昭殿,才看到内阁的几个大臣都在,想来是在商议什么要事。 突然看到襄王归京,又似乎含了怒气闯来文昭殿,见了皇上也没有施礼的意思,杨士奇等人楞了一下,先上前给朱瞻墡施礼:“见过襄王殿下。” 对于这几位阁老,朱瞻墡也是尊敬的,看了看平静的朱瞻基,他压下自己的火气:“免礼吧。” 朱瞻基对于朱瞻墡的无礼没有生气,只对杨士奇等人说:“兀良哈的事你们回去再商议一下吧。” “是,臣等告退。” 等杨士奇等人离开,朱瞻基示意忧心忡忡的金英和银俊退下,看向一脸怒火的朱瞻墡说:“回来了。” “是。”朱瞻墡努力按捺着心中的火气施礼:“参见皇上。” “免礼。”朱瞻基很明白他为何这般神色,不等他质问,便笑着开口:“这么着急慌张,是听说了皇后的事吧?” 朱瞻墡没好气的说:“皇兄昭告天下,臣弟自然听说了。” “所以你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 “臣弟不敢,只是臣弟真的很想知道…”朱瞻墡嘴上说着“不敢”,口气里却是咄咄逼人的质问:“为什么?” “皇后久病无子,自请退位。” 听了皇兄这敷衍的理由,朱瞻墡笑意里有些讥讽:“这样的理由,也就那些大臣会相信吧?” 知道瞒他不过,可是朱瞻基也不想再多说这些事,只简单的说:“是出了一些事,因为我的疏忽,让菀柔蒙了冤屈,她也知道了自己不能再有身孕的事,一时想不开,执意退位。” “皇兄说的还真是轻描淡写!” 朱瞻墡的态度有些激怒了朱瞻基:“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朕是为了菀柔和胡家考虑!” “皇上一国之君,考虑的自然周全,呵呵…”也是没什么好多说的,朱瞻墡冷冷的说:“臣弟告退。” 他说完便不顾朱瞻基的神色,转身离开了文昭殿。 刚刚出了文昭殿,迎头便看到浣雨走过来:“参见襄王殿下。” “浣雨姑姑有礼了。” 浣雨笑了笑说:“太后听闻殿下回宫,特命奴婢请殿下去清宁宫。” 朱瞻墡点点头:“本王正要去给母后请安。” 来到清宁宫,张妧只问了一些这些时日他在外的经历,到最后,张妧说:“你皇嫂的事你也知道了,这件事怨不得你皇兄,天意如此、造化弄人。” 朱瞻墡苦涩一笑:“母后也觉得皇兄没错么?” 张妧叹口气,只回答说:“去见见你皇嫂吧,她在后花园那里。” 朱瞻墡没想到胡菀柔会在清宁宫,看母后的样子也不像是开玩笑,他也实在有话想要当面问她,得到张妧的许可,便起身向着后花园走去。 果然看到胡菀柔在后院花的凉亭中,身穿一身道袍,手中拿着一柄拂尘背对着他的方向,看着四月湖面上的小荷尖角,一边的石桌上摆了茶具,另一边的小桌上是一把古琴,那把古琴正是当日琼花观观主奉真道长赠与她的那把琴。 他走上前,想了想,开口叫了她的名字:“菀柔。” 听到他的声音,胡菀柔转过身,含笑施礼:“静慈见过襄王殿下。” “静慈…”朱瞻墡一时有些不习惯,可是看着她的脸上平静淡然,终究叹口气:“仙师有礼了。” 胡菀柔笑了笑,走到桌前说:“听闻殿下回宫,静慈备了清茶,为殿下接风洗尘。” 她说着伸手示意他坐下,又斟了两杯茶。 “仙师有心了。”朱瞻墡一边坐下一边无奈的笑着说:“我没想到,区区两三个月的时间,再回宫中,竟然已经物是人非了。” “发生了一些事,让我觉得很累,所以向皇上请辞。”伸手端起一杯茶奉到他面前,胡菀柔的语气里竟然说的坦然而感激:“还好皇上答应了,现在,我很好,殿下放心。” 本来,朱瞻墡是有很多话想要问她的,可想不到,她竟然这般是洒脱而舒心,没有一丝的自怜幽怨,这反倒让他没法多问了。 事实已是如此,他既是改变不了,又何必非要去向着追根刨底,到头来伤到的怕是也还是她吧? 见他默默,胡菀柔笑着说:“难得与殿下谈心,静慈想为殿下抚琴一曲。” “好啊,求之不得。” 胡菀柔起身,去到古琴前坐下,抬手抚出了一曲《高山流水》。 曲同人心,蓦然想起这些年这些事,朱瞻墡一时仍旧难以克制心中的情绪,只是不想在她面前过多的表露,起身,站到她刚才站着的地方,看向湖面上星星点点的荷叶。 一句既罢,朱瞻墡仍旧没有回头,胡菀柔似乎也能明白他此时的心境,起身,走到他身后不远处,认真而清浅的说:“殿下的心意,静慈铭记于心,从今而后,山高水长,静慈始终视殿下为恩人和……知己。” 一句话,让背对着她的朱瞻墡眼圈不由红了起来,母后说造化弄人,岂止是对她,也是对他的! 虽然他不肯回应她,可胡菀柔知道,她想要告诉他的,他都清楚,只笑了笑说:“殿下保重,静慈告辞。”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后花园。 后花园东侧的望江楼上,站在高处的朱瞻基把园中的一切尽收眼底。 第21章 亲征 鉴于襄王归京,会常来清宁宫中请安,胡菀柔在第二日便回了长安宫,其中因由,张妧心中明白,也便应了下来,这也是张妧喜欢菀柔的一个原因,很多话,她不会说在嘴上,却总是做出最恰当的决定。 回到长安宫后,只时常接了合欢到长安宫中小住,也会常去清宁宫宫中请安,只是不常住下,襄王基本没再见到过,甚至于皇上见面的机会也少了很多。 这天雪竹把合欢送回清宁宫,回来的时候,好像满怀心事,胡菀柔看她奇怪,便问:“怎么了?看你心事重重的。” 见胡菀柔问起,雪竹便回答说:“仙师,我听说…皇上下了旨意,要亲征兀良哈。” 胡菀柔闻言一惊:“亲征兀良哈?!发生什么事了?” “听说是一个月前兀良哈寇犯会州,惊扰百姓,皇上龙颜大怒,决意亲征。” “朝中有张辅、卫青等老将,又有井源、腾定等年轻将领,何须皇上御驾亲征?事情很严重么?内阁也同意皇上亲征?” “听说…是皇上执意亲征,内阁阻拦不下,皇上说也想巡边散散心。” “散心?” “听太后话里的意思,自从仙师移居长安宫后,皇上变一直郁郁寡欢,这次似乎有些跟自己赌气。” 听雪竹说到这里,胡菀柔总算明白过来,事情竟然还是与自己有关,可他是皇上啊,为了儿女私情就这般冒险冲动,也太不应该了。 虽说太宗皇帝在位的时候几番御驾亲征,那是因为太宗皇帝一生尚武,而且当时鞑靼、瓦剌对北方一代虎视眈眈,可现在时局不同,皇上何必冒险? 总是觉得不放心,胡菀柔便立刻去了清宁宫。 张妧正在后花园教习合欢习字,绘云、浣雨陪在身边,见雪竹回去不久,胡菀柔便赶来,想是因为皇上亲征的事情,便让浣雨、雪竹带着合欢去玩。 果然,胡菀柔待合欢离开,便对张妧央求:“母后,您劝一劝皇上吧。” “皇上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么?他一旦决定的事情,谁能更改?何况这件事情,圣旨已下,君无戏言!” “可是…” 张妧安慰胡菀柔说:“太宗皇帝,不也多次亲征么,皇上还是皇太孙的时候,就多次亲征过。” 胡菀柔仍旧担心:“太宗皇帝少年时便镇守北京,身边的大奖无数,又都是靖难名将,皇上身边大将总是少了一些。” “哀家也知道,皇上这是有意在惩罚自己呢。”张妧叹口气,语气无奈而难过:“自从你迁居长安宫后,哀家就没见皇帝哪天真正高兴过。” 听了母后的话,胡菀柔一时怔住,自己真的对皇上这般重要么?可今日这些局面,怨得了谁呢? 张妧抬眼看到后花园入口处走过来的人,起身说:“哀家乏了,先回去歇会儿。” 背向入口的胡菀柔忙跟着起身:“静慈送太后回去吧。” 张妧看了看她忧心的神色说:“你这愁眉苦脸的,哀家看了心里也不舒服,不用了。” 她说完,从凉亭另一侧走下去,叫着在花园里面荡秋千的合欢,从侧门离开了,胡菀柔怔怔的想着张妧刚才的话,柔肠百转,如放在一侧被风吹乱的拂尘,她眼圈慢慢红了起来,。 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她忙擦了擦眼睛,转头看到朱瞻基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皇…皇上…” 她有些尴尬的想要擦拭眼角的泪水,朱瞻基先拿出手帕递给她,她想要去接的时候,却被他用握住她的手,拉倒自己身边。 手上微微用力,下意识的地挣扎抵触,反而被他握得更紧。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所有的抗议都是无效的,胡菀柔安静了下来。 似乎很满意她的态度,朱瞻基嘴角划过一丝温暖的笑意,抬手为她拭泪,柔声问:“怎么了?哭成这样?被母后责备了?” 胡菀柔摇摇头:“皇上…一定要御驾亲征么?” 朱瞻基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笑着说:“你知道了,是啊,我决定了。” 只是这一擦不要紧,眼泪却越来越多了,胡菀柔也想控制,可怎么也控制不了。 看着她梨花带雨、泪流满面,朱瞻基打趣:“担心我啊?” 胡菀柔只微微转了头抽泣,没有回答,朱瞻基伸手把她伸手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头:“唉,罢了。都是我的错,想哭就好好的哭一场吧。” 哭过一小会儿,胡菀柔终于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我没事了,皇上放开我吧。” “我说过一辈子都不会放开你呢,你忘记了?” 这样的话,怎么会忘记?见胡菀柔没言语,朱瞻基有些不高兴了:“朕的话都敢忘呢,该罚!” 说着手上又用了些力气。 到底是在清宁宫的后花园,胡菀柔微微挣扎了一下:“静慈…” “警告过你,别在我面前这样称呼自己吧?!” 明明是他给的封号,却还不让自己在他面前自称,胡菀柔只得改口:“我没忘…可是…这儿是清宁宫,皇上还是懂些分寸吧。” 她说着,又想挣扎出来,朱瞻基却有些失了耐心,脸色淡了淡:“几天不见,都学会拿母后来压我了?别仗着母后宠你,就在我面前耍小性子,吃亏的是你,知道么?” 这么多年的经验,她早就知道了,听他这样一说话,胡菀柔又不敢多动了,朱瞻基满意的松了松手,低头看她:“还是不拿拂尘的样子可爱一些。” 他说完,看着她一下又不知所措的眼神,戏谑一笑,接着又把她揽在怀中,伸手拂过她的后脑勺,有些怅然的说:“柔儿,我这一去,凶险万分,说不定这是我们最后…” 他话没说完,胡菀柔便猜出他要说什么,顾不得顾及地点和身份,反手抱住他精壮的腰身,情急之下握紧的拳头打在他的后腰上,气恼的又哭又闹了起来:“不许这么说!不准你这么说!不许说!” 本来就是想要吓吓她,没想到真的吓到了,朱瞻基忙道歉:“好好好,不说,我错了。” 像是哄孩子一般,朱瞻基欣慰的笑着认错,眼中却泛起了泪光:“我怎么舍得不再见你呢?我说过会一辈子保护你的,男子汉大丈夫,朕金口玉言,当然要说到做到。” 胡菀柔被他这句话逗得破涕为笑,往他怀中靠了靠,紧了紧搂着他腰身的手臂说:“我等你回来,你要好好的回来。” 朱瞻基点点头,把她从怀中扶起来,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珠,捧住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叮嘱她:“恩,你要好好的等我回来了。” 胡菀柔吸吸鼻翼,点点头,朱瞻基宠溺的一笑,俯首缓缓的靠近她的面庞,有些犹疑的微微后退了一步,却还是没能躲开他轻柔却霸道的深吻。 第22章 凯旋 朱瞻基回到乾清宫的时候,朱瞻墡已经在宫里等他有一会儿了,是他召见他的,只是听说菀柔去了清宁宫,他见时间还早,便想去看看她,似乎是很久没有见她了,想她。 金英奉上茶水,兄弟两人便在前殿坐着聊,见到朱瞻基,朱瞻墡最先想到的也是关于亲征一事:“皇兄一定要亲征么?” “做错了事,总要付出一些代价吧。” 之前的嫌隙随着时间慢慢消解,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朱瞻墡担心皇兄的安危:“可这亲征…还是太危险了。” “兀良哈,朕曾随着皇祖父亲征过,不会有什么问题,朕担心的是朝廷和内宫。”朱瞻基抿了一口茶水放下笑着说:“所以朕把你召回来,让你代朕监国。” “监国?” 朱瞻基点点头:“父皇驾崩和朕亲征安乐的时候,你先后两次监国,朕唯一信得过的就是你了。” 大明的实力和军队战斗力远在兀良哈之上,所以这次亲征问题不大,而身为皇上,朱瞻基亲征在外,他最担心的也不过是朝廷和后宫的安稳,虽说宫中有太后坐镇,到底也会是要找个完全信得过的人来主持大局。 那便只有襄王了,一母同胞的兄弟,能力、品格都是最优秀的,最重要的,他能够护得住菀柔。 “最重要的是,唯有你,能够全力护住菀柔,我不在宫里,别人我不放心。” 听皇兄在这个时候对自己这样说,朱瞻墡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皇兄…” “朕离开宫中,最不放心的就是她,朕不在她身边,总要把她交给一个可靠的人才行。”经过这么多年这么多事,很多事情大家看得透也便无需说的明,朱瞻基慎重的交代朱瞻墡:“你要保证,好好的护着她,让她好好的等朕凯旋归来!” 朱瞻墡起身,郑重的答应:“臣弟领命,臣弟绝不会辜负皇上所托!” 八月初,军备粮草准备完毕,大军集结京郊,由喜峰口驻扎待命,不日之后,收到守边将领急报,兀良哈万余人侵犯边疆,朱瞻基命先锋探明情况,钦点三千精锐骑兵以及神机营北出喜峰口迎敌,明军分左右两翼全力冲杀,紧接着神机营以神机铳进行打击,兀良哈军队死伤大半,其余人等看到明军的黄龙旗,知道是宣德皇帝亲征,纷纷下马请降,朱瞻基大获全胜。 兀良哈臣服,进贡了大批优良战马,又写下国书,承诺对大明朝贡,朱瞻基也便放归了俘虏的兀良哈将士,又对边疆百姓加以安抚、赈济。 朱瞻基便在辽东一带巡视一番,于十月底凯旋班师回朝。 朝廷久不用兵,朱瞻基此番亲征凯旋,朝廷上下自然欢欣鼓舞,文武百官于午门迎接,太后则与众嫔妃在内宫相迎。 见到张妧,一身戎装的朱瞻基先行施礼:“儿臣参见母后。” 张妧扶他起身:“恭喜皇上得胜凯旋。” 张妧身后,孙玫璇上前:“臣妾参见皇上,恭喜皇上德胜凯旋。” 身后,新晋的何妃、赵妃等四五位嫔妃,也跟着施礼。 “免礼。” 待众嫔妃起身,朱瞻墡走上前:“臣弟恭迎皇上回京,恭贺皇上击败兀良哈。” 朱瞻基笑着拍一拍襄王的臂膀说:“你也辛苦了。” 他再往后看去,没有看到胡菀柔的身影,心中失落,神色黯淡了下去,孙玫璇察觉他的失落,眼中的阴翳增加了几分,从做了皇后,自己便从他的眼中消失了,这种感觉很痛,可是这种痛,却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 张妧也看出皇上的神态,笑着劝说:“皇上凯旋归京、路途辛劳,先回宫去休息一下吧。” 朱瞻基回去宫中,褪去戎装沐浴洗漱后,他没有休息,换了常服便直奔长安宫,因着是白天,长安宫宫门大开,胡菀柔正在殿内收集桂花想要做香料,浑然不觉朱瞻基走了进来。 他去到她身边,从背后揽她入怀,俯首在她耳边说:“还以为你会随着母后去接我回宫,竟然是躲在这里偷闲。” “皇上…”胡菀柔转头看到朱瞻基,又惊又喜,知道他是今天班师回朝,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她没有去迎接,却也是一直心神不定,乍然看到她,她又惊又喜:“皇上,你终于平安回来了。” “我答应过你的,当然会平安归来了,想我了吧?” 他的甜言蜜语,反倒是立刻提醒了她两人的身份,下意识的退一步,却也没能离开他的身前,反倒是被他更近的揽到了怀中,俯首便要去吻她。 “皇上,别…” “柔儿,我想你,我原本以为让自己离开京师一段时间,可以让心里的那种痛稍减一些,可没用的。”他有些受伤自怜的说着向胡菀柔近了一些,低声说:“我在边关这些日子,更加想你,想的心里更疼。” “皇上!唔……” 刚一开口便被他吻住了,后脑勺被他的手掌扣住,胡菀柔躲不过,只能被动的承受,长长的一个吻,似乎要把所有的思念和情愫倾注到它身上,越吻越浓处,朱瞻基俯身抱起她向内殿走去。 胡菀柔一看他的意图,心中慌了起来,忙伸手推他:“皇上别这样!我们不能…” 她是被废的皇后,不是降格为嫔妃,而是修行方外之人,这番温存,于他和她都是不妥的。 然而,言语未满,朱瞻基已经把她放到了床榻上,他自己也欺身压了上来,一手按住她推他的手,一手托起她的面颊,柔柔的说:“柔儿,我后悔了,你原谅我好么?” “后悔”?是指的那件事?废去她的皇后之位么?可现在回想,当时的清醒下,那皇后之位,她也断然是要辞去的,她没有因为那件事怨他,也知道,即便他做的绝情,可很多事怨不得他,现在说什么原谅“原谅”? 胡菀柔不想提那些事,只坦诚的说:“皇上,我没有怪你啊。” “真的?” 胡菀柔点点头,朱瞻基笑了笑,额头抵在她的额上:“我想你…我要你!” “皇上,不行…” 下意识的推拒,还是被朱瞻基抢先制止:“柔儿,我一直爱你…” 不知道是无法抵御他的甜言蜜语,还是沉沦在了他的柔情蜜意中,胡菀柔痴怔之间,朱瞻基已经伸手宽解了她的衣衫。 殿外,深秋的暖阳明亮安详,暖账内,已是云雨旖旎。 第23章 终成眷属 许是太久没有在一起,许是两人对彼此那份浓烈的思念,一场欢愉到骨髓的激情过后,两人相拥着沉沉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胡菀柔醒来,身体还被朱瞻基抱在怀中,温暖坚实,赤*/裸相拥。 迷迷糊糊间微微侧了侧身体,朱瞻基察觉:“醒了。” “皇上…” 她糯糯的叫了他一声,他的吻便又追了过来,是有些放纵的沉沦了,她没有躲避,只笑着回应,直到吻得两个人都有些余情重燃,胡菀柔忙制止他:“皇上…皇上…” “嗯?” 朱瞻基答应着,唇却逡巡到了她柔软洗白的胸口上。 “嗯…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朱瞻基并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和探求,胡菀柔只能躬着身体去承接他的索取,然后调整气息说:“皇上…嗯…能不能把…嗯…陆月安排到…呃…襄王身边…?” 想不到她竟然是会提出这个要求,朱瞻基停了下来,抬头问她:“为什么?” 他不再乱动,胡菀柔气息好了一些,讨好的看着他说:“我跟皇上说实话,皇上答应我不能生气。” 得到朱瞻基颔首应允,胡菀柔浅笑着说:“陆月一直爱慕襄王,这些年,陆月在我身边一直尽职尽责,可她到底是个女孩儿,又与雪竹她们不同,我想着给她找个好归宿。” 自从胡菀柔到了长安宫,朱瞻基便派了陆月在她身边保护她,陆月的心思,胡菀柔一直知道,之前,胡菀柔想要撮合陆月和襄王两人,只是碍于两人的身份,加上她自己与襄王之间的种种,怕是在皇上那里不好说。 在皇上亲征、襄王监国这段时间中,一向沉默少语的陆月活泼了很多,也常常去襄王那里回禀长安宫的情况,她的心思不仅胡菀柔,就连雪竹、元宝等人也看出来了,而襄王似乎对陆月也并不反感。 胡菀柔便想着若是能促成这桩好事到不错,也不是说一定就让陆月嫁给襄王做妻子,哪怕是能力留在襄王身边,慢慢增进感情也是好的吧。 毕竟陆月一个女孩子,身份还与雪竹这些宫女不同,不能一直留在宫中,那样太委屈她了。 今日,是个好时机,胡菀柔也便向朱瞻基提了起来。 “襄王也一直没有娶亲,所以…我私心想着…能不能求皇上成人之美啊?” “这是好事啊。”听胡菀柔这样说,朱瞻基答应着:“可是陆月离开,你宫里怎么办?” “我的身份不同,宫中禁卫军足够了,不需要这般委屈陆月的,她到底是个姑娘,皇上觉得呢?” 朱瞻基想了想点头说:“也好,朕也想着五弟的亲事是该定下来了。” “谢皇上。” “别着急谢我,五弟的脾气你也知道,他还不一定会接受呢。” “那就不要直接以结亲的旨意,就说让陆月去襄王府服侍吧。” “好。” 朱瞻基答应着,又覆身把她圈入怀中,铺天盖地的气息再次卷来。 到了晚上,宫内设宴,太后和一众嫔妃都到了,胡菀柔也被太后叫了过去,在座次安排之时,太后把她安排到了自己身边,这样无形之中,让胡菀柔的次位坐到了孙玫璇之上,这无疑于是当面打她的脸,孙玫璇气的几乎要失态,可是眼见是太后的意思,加上皇上对此也并无异议,她只能维持这面子上的平和。 第二日下了早朝,朱瞻墡便来到文昭殿向朱瞻基交接他离京之时的一些国事,听他回禀完毕,朱瞻基赞许的说:“做的不错,想要什么赏赐?” “臣弟应该为皇兄分忧,不敢邀赏。” 听了朱瞻墡的话,朱瞻基笑着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朕赐你一段姻缘吧。” “臣弟…” 见他犹豫着要推辞,朱瞻基先开口说:“这一次啊,也不给你娶那些官宦人家的小姐,也不是一定就要你娶了回去,就是赏赐个人给你,至于成不成,还要看你们的姻缘,这也是你皇嫂的意思。” 朱瞻墡自然知道皇兄口中的“皇嫂”指的是菀柔,心中似乎也猜到了:“皇上指的是…” “陆月。”朱瞻基如实的回答说:“昨日,朕去长安宫,菀柔和我说起来,我才知道原来陆月一直对你有情。” 自己监国这段时间,陆月往来襄王府很多,甚至无事也会过来,朱瞻墡知道胡菀柔和长安宫的人怕是看出来了,果不其然是这样,他虽然对陆月是有些好感,但是还没到就要娶她的那个地步。 他推辞说:“皇兄的美意,臣弟心领了,陆月是个好姑娘,只是臣弟…怕会辜负了陆月的一片心意。” “你也别记着拒绝,你总是要成亲的,陆月有对你用情至深,朕看你对她也很欣赏,就让她在你身边吧,至于有没有那个缘分,看你们的造化。”说到这里,朱瞻基拍一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有些时候,感情真就是慢慢培养出来的。你这样总一个人,母后看着也不放心。” 皇兄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朱瞻墡没法推辞,只能答应了下来:“是,臣弟领命。” 就在同时,长安宫内,陆月看着胡菀柔拿出一个龙凤呈祥的手镯套到她的手腕上,不接的问:“仙师这是…” “真好看。”胡菀柔看着那镯子戴在陆月的手上,笑着说:“这是我做皇太孙妃的时候,有一年元宵节,皇上命银作局打造的,我把它送给你。” “为什么?” “月大人,虽然我们姐妹平日交流不过,可我知道这些年我在宫中多亏了有你的暗中保护,我很感激。”胡菀柔说的很认真,接着说出了自己的安排:“我也看出来你对襄王的情谊,所以…昨日…我向皇上提及安排你去襄王身边伺候。” 陆月闻言,心头一暖,有种含了愧疚、感激的情绪晕染开来:“仙师…” “你不一样,你是个好女儿,女子大了,总要有个好归宿,不能一直困在宫里,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将来,若是你与襄王有缘,是最好不过的,若是无缘…想必襄王也会为你安排一个好去处,总比困在宫中,困在我身边要好。” 胡菀柔这番话是说给陆月的,而怅然的又似乎是宫中女子的无奈,她说完有些歉意的看向陆月:“这件事,我之前也没跟你多说,你愿意么?” “我…”陆月看了看手上的镯子,又看了看胡菀柔坦然的目光,心头的感激渐渐润泽了眼睛,她忍着情绪点点头:“多谢仙师。” 都不是花言巧语的人,但是从眼中便可以看出彼此内心的真诚,胡菀柔见她答应,含笑点点头:“快去吧,也许襄王现在在襄王府等着你呢。” 第24章 被隐藏的真相 有些时候有些事或者真的是会上瘾,比如留宿长安宫中,有了回京那一日胡菀柔的妥协,朱瞻基总会找时间去长安宫中,胡菀柔知道不妥,可是有了之前太后的告诫,她实在不好直接就把皇上给拒之门外了,甚至有一次他假装喝醉,直接便宿在了长安宫中。 这下,彻底激怒了孙玫璇,要知道,自从皇上凯旋归来,出了探望皇长子,几乎根本就没有留宿过坤宁宫中!原本就对皇上时常去长安宫赶到不安和嫉妒的孙玫璇,眼看皇上竟然在那里夜宿,气恼之余,她直接找到了文昭殿。 彼时,朱瞻基正在批阅奏折,孙玫璇奉了茶水施礼:“臣妾参见皇上。” 朱瞻基淡淡的应声:“嗯,免礼。” 孙玫璇有些尴尬,却还是开口说:“听闻皇上夜宿长安宫。” 听了她的话,朱瞻基把手中的折子合起来,看着她问:“你听谁说的?” “有宫人看到皇上一早从长安宫中出来。” “那又如何?” 很是不满皇上对自己说话的语气,可孙玫璇只能忍着心中的气,含了劝谏的意思说:“静慈仙师是皇上金口御封的修道仙师,虽然居于长安宫,可毕竟不是皇上妃嫔,传扬出去,怕是于皇上和仙师的声誉有损。” 朱瞻基闻言抬头看着她问:“所以呢?” “而今六宫渐渐充实,皇上可多去后宫嫔妃那里,雨如均沾,才能六宫和谐。” 听了孙玫璇的谏言,朱瞻基不由得笑了笑说:“皇后掌管六宫,自然知道如何平衡六宫和谐,至于长安宫,不在六宫之内,朕的事,朕也会处理。” 他这番话无疑是把责任都推到了孙玫璇身上,而又说“长安宫不在六宫之内”,也便是说对于长安宫的事,皇后无权过问。 孙玫璇气的变了脸色:“皇上如此轻率,不怕前朝非议么?” 后宫不行,那就用前朝来压! 朱瞻基闻言,面色也变得不悦起来,皱了眉头:“朕勤于国事,体恤民隐,清明政治,前朝有什么好非议的?!” “皇上无事后宫,却宠幸一个被废的道姑…” 孙玫璇恼怒之下说话也失了考虑,“被废”和“道姑”这样的言语也冲口而出,朱瞻基一听便怒气冲冲的打断了她的话:“皇后!注意你的分寸!” 意识到自己触到了皇上的逆鳞,孙玫璇深深舒口气,不无委屈的质问:“是!臣妾是该注意分寸,所以这么久以来,皇上才对臣妾不闻不问,让臣妾这个皇后形同虚设么?” 她说的其实是实情,朱瞻基也知道,可是自从他抽丝剥茧的查明过往的种种,加上那些没有查明,却足以怀疑到她身上的,他总觉得心里难以接受。 叹口气,他幽幽的说:“皇后之位是朕儿时对你的承诺,也是你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而今,终于得偿所愿,朕也不再欠你。” “可臣妾真正想要的不是这些!”孙玫璇见皇上对她似乎真的失了情分,心中猛然痛了起来,她走到他身边,拉住他的衣袖:“臣妾想要的是皇上啊。” “皇后,你与朕到底为何走到这一步,你当真是不清楚么?!” 孙玫璇被朱瞻基突然的反问弄得有些是错,朱瞻基心中一直压制的怒火,却被她激了起来,他看着她质问: “司簿司的莫焕敏是何身份?又是如何在宫中短短三年便做到了司簿的位子上?” “太医院张竹洲与外婆有何渊源?又是如何进宫做了御医?孟双雄又是谁安插在军中的亲信?” “是谁给菀柔布下陷阱,看她一步步走了进去?无法抽身!” 当听到他拿莫焕敏、张竹洲、孟双雄三个名字来质问她的时候,孙玫璇的心猛地紧了起来。 “还有皇长子,他—到底与皇后有无血脉亲情?!” 说到皇长子的身份,孙玫璇的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了起来,她如此精明,怎么会不明白,皇上为何问出这般话。 朱瞻基却说到了恼怒处:“朕清楚,有些事,在宫里是不能说的秘密,所以朕一次次选择委屈菀柔,隐匿真相!因为真相不被揭穿,大不了是菀柔受些委屈,朕可以保她安稳,可那些真相一旦揭发出来,便是你的性命难保!” “皇上…” 听到这里,孙玫璇终于明白,皇上是全都知道了。 挥手甩开孙玫璇握着他的手,朱瞻基痛心而无奈:“所有的事情,朕都知道,只因为朕也知道,是朕对你食言,朕心中有愧,所以一次次妥协,妥协到让菀柔落到今日这般处境!” 定定的看着孙玫璇,朱瞻基压制着心中的情绪:“皇后,那是朕与你的错!” 不敢再多言语,孙玫璇泪眼婆娑的跪倒朱瞻基脚边恳求:“皇上,臣妾知错了,你不要…不要不理臣妾,好不好?” “皇后,我们都错的太多了。”扶她起身,朱瞻基深深叹口气:“好好的做你的皇后吧。” 言毕,他转身走出了文昭殿,独留身后的孙玫璇流泪长怨:“皇上!” 皇上对中宫的冷落大家也都看在了眼中,本以为孙玫璇册立皇后是随了皇帝的心,哪里知道,入主坤宁宫的孙玫璇所受的恩宠却似乎荡然无存,所受冷落比胡菀柔更甚,大家都有些看不明白了,更让大家猜测纷纷的,是皇上不仅对中宫如此,对新选入宫中的东西六宫同样不怎么看中,倒是对静慈仙师余情未了的传言渐渐流传,自然而然的便传到了前朝。 这一日,胡菀柔去清宁宫中请安,正好遇到从文昭殿中奏事返回的杨士奇,杨士奇看到她先施礼:“见过静慈仙师。” 对于杨士奇,胡菀柔感激而尊敬,见他施礼忙还礼说:“杨叔叔不必多礼。” 杨士奇似乎有事找她,见不远处便是太液池,杨士奇问:“可否与仙师借一步说话?” “好。” 来到太液池边,胡菀柔问:“杨叔叔有什么事?” “唉…”杨士奇微微叹口气,私有为难而含蓄隐晦的说:“老臣知道,当日皇上另立皇后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其实皇上对仙师情谊深厚,只是,皇上他毕竟身份不同。老臣希望仙师能够劝谏皇上多与中宫、六宫走动,帝后和睦、雨露均恩不仅会后宫和顺,前朝也能安稳。” 胡菀柔心思如何聪慧,闻言问道:“前朝是不是对皇上有什么非议?” 没有直接回答胡菀柔的疑问,杨士奇简单的回答:“仙师一向最识大局大体,应该知道皇上若太过亲近仙师,在宫墙内外,势必会有引起非议,不单是于皇上、于仙师声誉有损,更是于朝廷、后宫不利。” 到底还是会引来这番阻拦和质疑,但是今日杨士奇所说的话,胡菀柔早有心理准备,她笑着答应下来:“杨叔叔的话,静慈明白了,静慈会劝谏皇上,也会约束自己。” 第25章 大结局: 半缘君 杨士奇走后,胡菀柔心事重重的去了长安宫,与太后说起自己想要清修一段时间,为太后祈福,她有这份孝心,张妧自然是高兴的,只是看她的神色,又觉得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想起内阁给她的奏疏中说起皇上冷落中宫和六宫的事,张妧似乎猜到些事情,也便应允了她的恳求。 第二日晌午,胡菀柔正在东暖阁贵妃榻上小寐,突然觉得额头痒痒的,她睁开眼睛,看到朱瞻基正坐在贵妃榻边,用手中一块龙凤呈祥玉佩的穗子拨弄着她。 她笑着坐起来嗔怪:“皇上多大人了,还这么贪玩。” 朱瞻基笑着打趣:“朕今年正好而立之年呢。” 胡菀柔笑了笑,起身斜靠着贵妃榻,想起昨日与杨士奇的话,她忍着心中的一缕无奈和酸涩,面上不动声色的说:“皇上,柔儿…想跟你说件事。” “嗯,你说。” “我想认真研修道教学说,想要在长安宫闭关修行一段时间,母后也知道,所以我怕是不能常常陪伴皇上…” 从她的话音中,朱瞻基琢磨出一丝异样,好端端的,说什么闭宫修行?现在谁不知道自己这般安排她,只是借了一个由头,留她在自己身边? 想来她是还有更深的深意吧?朱瞻基耐着性子问:“然后呢?” 知道是瞒不过他的,胡菀柔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说:“而今六宫充实,皇上该多去六宫转转,别冷落了后宫嫔妃,使后宫成为怨气所在。” 果然是这样!朱瞻基脸色冷了下来:“这才是你真正想说的吧?!” 见他有些动气,胡菀柔叹口气:“皇上心中其实也明白,不是么?” 是啊,他怎么会不明白呢?前朝后宫的那些闲言碎语,他与她之间现在的身份悬殊,而她,这番话,多是为了他吧?还说是自己闭关修行。 之前的怒气被心疼代替,朱瞻基伸手握一握她的手问:“突然说这个,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胡菀柔不想让他知道那些事徒增烦扰,便笑着说:“我能听到什么呀,无非是由己及人,觉得一切事情都改归于本位罢了,我到底是归于坤道之人,皇上是万民天子,不该这般做于理不合之事。” “归于本位…”朱瞻基深深叹口气:“好啊,朕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你会对朕说这番话!” 起身,看着手中自己随身佩带的龙凤呈祥玉佩,他解下来放到她的手边,淡淡的说:“既然如此,你好好修道吧,朕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言毕,他转身走出了暖阁。 胡菀柔伸手拿起他留下的玉佩,眼圈渐渐红了起来。 …… 时光匆匆,七年时间一晃而过。 这期间不是没见过面,只是两人都克制而理性,胡菀柔真就在长安宫中认真研习起了道家学说,是打发时间,也是清净自己的心思。 在朱瞻基的励精图治下,大明也进入了国强民富、国泰民安的最稳定时期,内阁中有杨士奇、夏元吉、杨溥等名臣贤士扶持,朝廷政得其平,纲纪修明,地方上有于谦、周忱等清正廉明的官员,朝廷人才济济,百姓安居乐业,想来也只有汉朝强盛之时的“文景之治”可与之相比。 闲暇时间,朱瞻基便习字作画打发时间,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时,看着乾清宫以东安静的长安宫,他心中总是隐隐作痛,这份痛楚,他无处发泄,渐渐成了心疾。 宣德十年,除夕的一场大雪封门让胡菀柔的心没来由的烦躁,因为临近年关的时候,皇上突然身体抱恙,免了朝中上下一切的朝贺之事,今天是正月初二,胡菀柔想去清宁宫中看看,她不好直接去看皇上,只能向太后那边打听打听消息,皇上的病这次似乎来势汹汹。 正披了披风准备出门,大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接着是平怀跑着去开门,进来的是金英,看到胡菀柔正站在正殿门口,金鹰小跑着过来,眼圈红红的。 胡菀柔看着金英的样子,心中一下子揪了起来:“金公公,怎么了?” 金英擦了擦眼泪,气喘吁吁的说:“仙师,皇上…病危…想要见仙师。” 手中的拂尘陡然掉到地上,胡菀柔几乎站不住,雪竹忙扶了她一把:“仙师。” 几乎是小跑着赶到乾清宫中,寝宫内,满是苦涩涩的中药味道,朱瞻基躺在龙床上,闭着眼睛似乎在小寐,胡菀柔轻步走上前,见他面色消瘦,嘴唇干涩,全然没有冬至那一日在清宁宫见他时候的意气风发。 看着他的样子,胡菀柔眼中的泪便流了出来,伸手去握住他的手,也是凉凉的。 “皇上…皇上。”跪在床榻前,胡菀柔低低的声音说:“皇上,你怎么了?” 迷糊中,察觉到意思温暖,朱瞻基睁开眼睛看到半跪在床前的胡菀柔,有气无力的说:“别哭啊,朕是有些累、有些乏了…” 听他说话,胡菀柔抬起头,忙擦干眼里的泪,想要冲他微笑,却还是没能笑出来。 倒是朱瞻基安慰她说:“没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干嘛跪在地上,多凉啊。” 胡菀柔点点头,起身坐到床边,握着他的手说:“皇上睡一会儿吧,我在这里守着皇上。” “好。” 弱弱的答应了一声,朱瞻基便有沉睡过去。 朱瞻基不愿让她离开,她便一直在寝宫中守着,喂他吃药用膳,看他精神好些,便陪他说话,到了第二日晌午,她正照料着他用膳,朱瞻基突然觉得心口血气上涌,“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皇上!皇上,你怎么了?!”胡菀柔吓得手中的瓷碗几乎掉落到地上:“刘太医!” 一直候在外殿的太后、皇后、刘子宁、陆风以及内阁大臣等人听声音不对,忙进来,也是被吓了一跳,刘子宁忙上前为朱瞻基诊脉,太后看着眼前情形,示意大家都到外殿等着,只留了以刘子宁为首的太医和金英在内殿。 胡菀柔又急又怕,又不敢哭,只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伏在雪竹怀里发抖。 刘子宁诊完脉,拿出一粒“锁魂丹”给朱瞻基服下,起身走到外殿,太后开口问:“皇上他…怎么样?” 刘子宁眼圈红了起来,跪伏到太后脚边:“微臣无能,请太后降罪。”他身后的太医也都跟着跪伏。 一听这话,众人心中都明白了过来,太后长长的舒口气:“人命在天,你们都起来吧。” “是。” 刘子宁刚刚起身,内殿的金英出来说:“皇上在找仙师。” 胡菀柔闻言忙去了内殿,知道皇上情况不会好了,太后也带着皇后和内阁大臣去了内殿。 张妧坐在床边问:“皇上,你觉得怎么样啊?” 朱瞻基气虚微弱的说:“母后,儿臣不孝,怕是不能再侍奉您了。”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张妧痛心:“基儿啊…” 朱瞻基不忍母亲太伤心,转向她身后的内阁大臣下旨:“朕走后,一切就按遗诏来办,你们好好辅佐太子,不要让他任性妄为,遇有家国大事,先禀明皇太后后再做决定。” 杨士奇等人闻言,忙跪倒在地:“是,臣等领旨。” 朱瞻基把目光转向胡菀柔进来,向她伸出手,胡菀柔努力克制着,可当两人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眼泪流了出来,孙玫璇冷眼看着眼前的情形,气恼而伤心的转了头。 “朕,对得起大明列祖列宗,对得起天下百姓,却唯独辜负了你。”朱瞻基用了力气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柔儿,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胡菀柔含着泪点头:“我都知道,都明白…” 朱瞻基笑的艰难而歉意:“原谅我…这一生对你的诸多亏欠…来生…再嫁给我…好么?” 胡菀柔说不出其他的话,只流着泪一个劲儿的点头:“好!好!” 得到她的承诺,朱瞻基似乎很欣慰,笑意释然了一些,然而,下一刻,他的手陡然落了下去。 “皇上!皇上…”胡菀柔见他慢慢合上眼睛,伏在他身上凄然大哭:“皇上!” 似乎是做了很长的一个梦,胡菀柔醒来,只觉得身体异常的劳累,外殿的雪竹听到里面有声响,知道是她醒过来了,忙进来服侍,却被眼前她的模样吓得变了颜色:“仙师…” 看着雪竹瞪大的眼睛,胡菀柔不解的问:“怎么了?”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气息虚弱的吓人,突然想起昨天的事,低头看到胸前的一缕头发,竟然变成了灰白色,她伸手把自己一头长发捋到眼前,昨日还是满头青丝,一夜之间竟然半生华发了。 “皇上…” 她眼中的泪又涌了出来,原来梦里的事情是真的,他真的走了,带着自己长长的思念。 雪竹见状,拿了一方丝帕递到她面前:“仙师节哀吧。” 她如何节哀?那个说过无论她是何身份,都护她在这宫里一世平安的人,离开了,总以为一世很长很长,可为何,他在半路,便丢下了她? 胡菀柔收住眼泪说:“去取文房四宝来。” “是。” 雪竹取了文房四宝在寝殿西面的小书房摆好,胡菀柔手中握着之前皇上留给她的那个龙凤呈祥的玉佩,只披了披风去到书桌前,提笔写下了元稹的那首《离思》——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落笔处,是她的心口涌出的一抹血红…… (注:宣德十年正月初三,明宣宗朱瞻基驾崩于乾清宫,年三十八岁。 《明史》赞誉宣宗:“仁宗为太子,失爱于成谊。其危而复安,太孙盖有力焉。即位以后,吏称其职,政得其平,纲纪修明,仓庾充羡,闾阎乐业。岁不能灾。盖明兴至是历年六十,民气渐舒,蒸然有治平之象矣。若乃强藩猝起,旋即削平,扫荡边尘,狡寇震慑,帝之英姿睿略,庶几克绳祖武者欤。” 朱瞻基身后育有留下二子二女(即长子明英宗朱祁镇,次子明代宗朱祁钰),在临终时,朱瞻基指定已在宣德三年被定为皇太子的时年8岁的朱祁镇为皇位继承人,张太皇太后领导一个由内阁杨士奇、杨溥、杨荣为首的摄政团,国家政权得以平稳过度,并在此后八年间延续了“仁宣之治”的太平盛世,直至张太皇太后驾崩,内阁的辅政大臣相继离世或致仕,太后孙氏辅佐英宗,却不能任用贤能,宦官王振开始祸乱朝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