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孤独天使》 第1章 确诊 2020年10月21日。 确诊:孤独症。 小东是我的儿子,今天两岁零七个月十九天。 我拿着医生给的诊断书,记忆悠悠飘回小东刚出生的时候。 小东是我把牙咬出了血,生出来的孩子。 小家伙刚来到人世,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精神了好几个小时。 小东姥姥说,诶,没见过刚出生的孩子精神头这么好的。 小东一直是全家的小天使。 四五个月的时候就会叫爸爸妈妈,十个多月的时候在爸爸搀扶下蹒跚学步,一直特别爱笑,笑起来两只漂亮的大眼睛会眯成一条可爱的月牙,一直暖到人心里去。 变化是什么时候悄然发生的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开朗的孩子不见了的呢? 也许是疫情刚开始的时候。 所有的人都谈“疫”色变,把孩子捧作掌上宝的一家人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护在了家里。 忽略了妇幼保健院定期的体检,忽略了带孩子多出去走走。 更早的话,也许是我辞职的时候。 我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城市商业银行上班。 本就不善交流性格内向的我,在这个快节奏、高压力的职场环境中疲惫不堪。 家庭顾不上,孩子也管不上。 离职的时候小东一岁三个月,还没有断奶。 我毅然决然选择走上考公考编的道路,拉上行李去了培训班。 也许…… 没有那么多的机会去后悔。 小东的症状早就露了苗头。 对别人的呼名毫无反应,自己泡在一大堆玩具里,仿佛那些没有生气的东西才是他最亲密的玩伴。 小东姥姥观察到这些,跟姨姥姥聊天的时候就聊到了小东的异常。 姨姥姥在医院当医生,当时便来了警惕:“会不会是孤独症?” 可当时全家人都没当回事。 好好的孩子,从小精心照顾着长大,怎么会得上孤独症。 年初时的小东两岁多。 正值全国疫情肆虐,所有人都窝在家里不敢出门。 本应该三月一次的体检也足足耽搁了近一年。 如果这一年有按时去体检。体检项目里有相关测试项,也许就能最早发现问题。 可是没有。 小东看起来依旧活泼可爱,只是不跟人交流,不说话而已。也许再大大就好了。 我们便一厢情愿地相信着孩子会自己慢慢变好。该上班的上班,该准备考试的考试。 直到今年秋天,小东姥姥终于坐不住了:“孩子怎么还不说话?” 最开始,我们以为是因为孩子没有同龄玩伴。 小东奶奶很早便开始带着小东到处溜达玩。可他见了其他小朋友也不搭理,就好似没看见一样。其他小朋友主动给他玩具,拉他去玩,他死活不肯。 后来,我们便带着小东去上了家门口的一个托育班。想着托育班里孩子多,说不定待上一段时间就好了。 托育班的老师建议家长不要跟着,我们便狠狠心把小东自己留在那里。他很胆小,很怕生。每次送他去,他都要扒着托育班的门口望着我们,那个表情仿佛被全世界遗弃。 所以,从一开始,我们就都错了。 第2章 现实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我们几个相对无言。 小东他姨姥姥开着车送小东姥姥,我和小东回家。 在医院检查了一天,此刻的我只觉得头痛欲裂。小东躺在姥姥怀里睡着了,此时的他看起来跟正常孩子没什么两样。 我是在上着公考培训班的半途回来的。 还有一个月就要国考,在此之前,我已经辞职备考一年多了。 医生的话犹在耳边:“父母必须出一个。哪怕辞职,也要补上孩子这两年。” 这话很有道理。 但是要想说服自己真的很难。 今年的报名情况还算乐观,我的复习状态也还不错。如果不出意外进面试应该是把握很大的。因为此前在准备不充分的情况下,我就已经可以突围进入面试,更何况今年更是早早就做了准备。 可能我真的跟公考无缘。 姨姥姥的话毫不客气:“拖着个病孩子,找到再好的工作顶个屁用。” 是的。考上了又怎么样呢。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可以对外笑,然后在家守着痴痴傻傻的孩子哭么。 可是现实问题很犀利地摆在我眼前。 接下来的两年,我要全职带小东。 小东姥姥和姨姥姥都提醒过我,关于“家庭地位”的问题。 我内心充满讽刺。 我现在有什么家庭地位可言。 从小到大,我都是父母眼里的乖孩子。习惯性地听长辈的,听老师的,从不反抗,没有经历逆反期。 结婚生子后,我在那个把人力压榨得一滴不剩的银行战战兢兢地工作,听领导的,听比自己资历老的同事的。 我向来是自卑,内向,没有主见一个人。 我自己知道,别人也是这么评价我的。 于是我的意见,我的感受,我的牺牲,有的时候似乎并不怎么重要。 就像晚上和小东爸爸,爷爷奶奶一起商量下一步小东照顾问题。 提到我放弃公考,一家人都没什么太大反应。好似我理所应当就这样。 是的,我是孩子妈妈,我再不甘心,再不情愿,我不能放弃我的孩子。 小东爸爸提出他的离职问题,老两口立马便炸了。 爷爷已经算是赋闲在家,中层的他本就没什么太多工作。 奶奶却还需要三年多才能退休。 当初生下小东后三个月,我产假就到期,要回去上班了。 家里老人都没退休,没人照顾小东,只好雇了个保姆。 保姆照顾着孩子,也仅仅是照顾而已。让孩子不饿着,不冻着。 不教孩子学东西,也不会带他出去溜达玩。 中间寒暑假,还把人家保姆辞退了,因为爷爷奶奶都是教师,寒暑假可以带孩子。 于是保姆的人选也固定不下来,前前后后换了三四个。 现在小东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奶奶还是不能退休的。因为现在提出退休,要退这两年多发的工资钱。老两口还贷款买着房子。想当年刚结婚的时候老两口就想让我也帮他们贷款买房子,我是没同意的。 那会各自心里想什么,我不想知道,知道了也没用。 现实问题都摆到眼前了。 现在我的感受,我的意见,都是可以忽略的。我满心讽刺地看着小东爸爸和奶奶争执如果爷爷不顶用谁该辞职的问题。 他们都不会辞职。没有工作的人只有我而已。 所以我就应该顺他们的意,安生地去管孩子,拾起我那一地鸡毛的人生。 第4章 转变 孤独症的定型在六岁左右。 小东现在两岁七个月,还有两三年的时间。 在医院的时候,医生帮我们预约了下周二的临时训练,主要看看家庭带养方式存在什么问题,交代大致的注意事项。 我算了算需要去医院的频率,大约一周两三次。那么其余时间还是可以正常送去托育班,跟其他小朋友接触的。 那么我可以在孩子在家的时候全身心陪他,孩子去上学的时候,我就在家看书。 说不定孩子慢慢好转,而我也能顺利上岸呢。我假装乐观地想着,心里稍微放松了些。 昨晚一晚没怎么睡,今晨起来顶了两个大肿眼泡。 今天是周五,周末孩子暂时还在姥姥家,等到下周二听过医生意见后再做安排。 小东姥姥絮絮叨叨着非要我把长头发剪掉。我心里烦闷便顶了她几句。 搞得好像我要断发明志一样。 要我剪头发我便去剪头发,要我少睡我就要少睡。 我的听话就成为了他们摆弄我的借口。 我的头发我想剪自然会去剪。我睡觉只要不耽误事我爱睡多久睡多久。天王老子都别想管我。 我翻开我的考公书。 今天应该是数资的刷题课。竞争对手们在争分夺秒地学习,关于考公,我也要制定个计划了。 在家看书的时间宝贵,比不得上培训班的时候。自然是要把时间都花在刀刃上。 我把一摞摞的书整理了一下,挑出我近期用的到的。但我的脑子却不经意的跑了神。 我想起我刚跟小东爸爸认识的时候。 那会我还在那个银行苦逼地上班,每天早上七点四十打卡,中午如果值班就不回家,晚上九点或者十点下班。 那会的我真是单纯得可怜啊。 工作做不完,想的不是找领导协调分出去一些活儿,而是选择自己闷声不吭地加班,把一堆繁重的工作做完。 我和小东爸爸是相亲认识的。第一次约着见面,一起吃了个晚饭,然后我又回了单位加班。 就这么不温不火地在微信聊天慢慢熟悉着。直到后来单位派我去济南测试一个项目。 在济南这段时间,是我为数不多的在这个银行上班的开心日子。 没有那么多工作压着我,每个人分一定的任务量,完成每天的目标就好了。 于是我有了大把的时间跟小东爸爸聊东聊西,快速熟悉了解彼此。 我们之间真的有感情吗?我心酸地想。 在这段关系里面,我似乎一直都是被动的。他第一次吻我,我本能地只想抗拒。 可我还是听进去了家里人催婚的劝告,顺从地和他结了婚,还有了孩子。 我一心一意地和他相处着,他虽然并不能像我之前憧憬的那样对我百般好,但也算是矮子里面拔将军,比身边那些鸡飞狗跳的家庭好得多。 小东爷爷奶奶都是老师,平日为人处世温和有礼,看起来也不难相处。 我似乎就这么在不咸不淡的生活里渐渐知足了,想着不要奢望太多,日子安安稳稳就好。 第5章 沧桑 可慢慢地,我们之间关系冷了下来。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也许是那次吵架。 从小到大,我就是家里的乖乖女。 我不会去碰家里人觉得不应该碰的东西,包括早恋,烟酒,还有追星。 也许是我的叛逆期就选择在这个时候来了,也许是我觉得我想改变些什么。 我追了一个男明星,并在他生日那天,发了一条祝贺的抖音。 然后这成为我和小东爸爸吵架的导火索。 我没想到他醋意那么大,容不下我仅仅带了祝贺性质的一条视频。 我把关于那个男明星的东西都弃了。相关状态全部删掉,社交平台取关,他的节目影视我也不再看。 可我慢慢地发现,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了。 更多情况下,我们一人抱着一部手机,各玩各的。 两个人坐在一起刷抖音,即便是我已经取关了某些人,但还是会有极低的概率会向我推送他的视频。 记得有一次抖音页面卡了,还好巧不巧就卡在那个男明星的视频上。我划来划去划不掉,小东爸爸语气便带了不耐:“还不把他关掉!” 我忘记了我那时的感觉是什么,大概是委屈的。 我不知道大众关于追星的定义是什么。 我追星只有不到一个月,买了影视剧里同款的一个挂坠,画着男明星亲手设计图案的帆布包,还有他代言的速热饭。 平时刷一刷他的抖音,点几个赞或者评论。 有人可能会质疑我,你这是精神出轨。 可我不爱那个男明星啊。我只是好奇,那么多疯狂粉丝都在追他,追星到底是什么个样子啊。 我现在守着小东爸爸,不能看跟男明星有关的一切东西。电视剧,电影,综艺,广告,抖音,还有他代言的产品,都不可以。 我也会安慰自己,反正自己也不是多么迷恋那个明星,不追就不追了。 可是事情的重点本来就不是追星这件事啊。 我想表达的是,我是个完整的人,有思想,有情感的人啊。 为什么我现在想什么,自己都做不了主了呢。 做妈妈,很失败。 做女儿,很失败。 做妻子,很失败。 做自己,也很失败。 我就是个失败的糟糕透顶的人啊。 有某些瞬间,我会情不自禁地想,好想去死啊。 死了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啊。 可是转念一想我不能。小东离不开我。 我还有个生了“病”的孩子。我要拼尽我所能去挽救这一切,我不能抛下我的孩子。 我还不到三十岁。但我感觉我好像已经很老很老了。老到失去了对生活的激情,失去了对伴侣的期待,失去了对梦想的追求。 就像我想考的公务员一样。我只是在追求一份简单稳定的生活。努力地不去想,年轻时的我,有那么多热爱的东西。 我热爱汉服,从大学至今已经有十余年。一堆各种形制的衣服被高高挂在衣柜。 我热爱音乐,家里的陶笛,古筝都已经落满了灰。 我热爱写作,画过的大纲和地图被我束之高阁。 我热爱剪辑,歌单里永远有一个“微电影”的bg合集,无数次我听着里面倒背如流的旋律,想象着从我手下诞生的画面。 …… 梦想永远是在浮在云端的殿堂里的东西。 第6章 信心 甘于埋没吗? 当然不。 我的梦想现在看起来很遥远。但不妨碍我对它充满憧憬。 我的小东看起来跟正常孩子差距很大。但不妨碍我想象他以后变得正常以后可爱健康的样子。 只要做,就有可能。 我下定决心,小东要带好,考试书也要看。 人不逼到份上,永远不知道潜力的极限在哪里。 我骑着家里的旧电动车,像上战场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赶到小东姥姥家,吃午饭。 姨姥姥带来消息,在医院打听到一处房子,可以租住。 在那住下以后,可以专心带小东参加训练课。可以先全力以赴两个月看看效果。 我突然就来了信心。 两个月,我不相信不出效果。 我不觉得小东是那种无可救药的孩子。他会对着你笑,会亲亲你,会知道在告别的时候挥手说“拜拜”。 他的可塑性还是有的。之前我也见过那些问题孩子,或者目光呆滞,或者举止怪异。 小东和他们不一样。虽然已经将近三岁,可能已经有点晚了。可是只要开始改变,那就有改善的可能。 饭后,我和小东姥姥愉快地去了门口的一家小理发店,把到腰的头发剪了。 无所谓了。 理发师手里的剪刀咔嚓咔嚓收割麦子一样修理着我的头发,一面剪一面感叹“你头发真多,真长”。 身后的廉价音箱传来烂大街的流行歌,调子陈旧,却欢脱向上。 我眯着眼睛看着理发店窗外泻进来的阳光,透过窗上那些茂盛的绿植,投下层层叠叠的光影。 一切看起来都很有希望,不是吗。 一天左右的时间,足够调整心态。 老人接受了这个现实后,一切恢复了正常节奏。 小东姥姥又开始在耳边絮叨。絮叨我不懂得准备小东放学需要的东西,不懂怎么给小东做饭,不懂这个,不懂那个。 “老说自己要学着改变,也没见怎么改变。”她整理着被褥,不住地絮叨。 我确实不会照顾孩子,也没有主动学着去照顾孩子。 从小东出生以来,我没给他做过几顿饭,洗过几次衣服,照顾他的起居。 总是借口工作忙,考试忙,把这些琐碎的工作推给了家里的老人。 我说过我会改变是真的,我也会去改变。改变我对待小东的方式,也改变周围人对我的看法。 傍晚时分,小东放学了,我跟姥姥接他回家。 自打发现孩子和普通孩子不同后,我们就换了一家托育园。对方是一家经营了十几年的老牌幼教机构,班容小,老师配比高。 去之前我们专门考察了一下环境和老师的从业资格,都比较令人满意。当然,价格也昂贵了不少。 小东来到这家托育园后,抵触情绪差了许多。 他最近食量很大,在学校吃过晚饭后,回到家还要吃一堆东西。 今晚姥姥熬了银耳羹,小东喝了一碗半。我领着他去厨房拿碗,小家伙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了,又捧着碗兴冲冲地出来。 吃过第四顿以后,我们开始在屋子里做游戏。 客厅有一个角落,放着他的一些玩具,还有往地上铺的毯子。小东吃饱了以后喜欢去那个角落把他的玩具拖出来,摊开在地面上玩。 我看着他安静地搭着积木,动作从笨拙慢慢变得熟练。玩了一会儿,忽地起身“噔噔噔”跑着找到姥姥的大挎包,从里面掏出一包旺旺仙贝来。 我瞬间有些无语。 昨儿放包里的零食,今天都还记得嘛…… 第7章 互动 姥姥拿着旺旺仙贝,引着小东用手去指,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医生说,孩子需要互动,开展社交。互动的第一步,就是要学会表达自己要什么。最开始的时候可以学着用手去指,会说话了就可以直接说“我想要”。 小东的手指不太灵活,他不太会蜷起其余的手指,只留出食指来指向某处。 我和小东姥姥便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掰着他的手指教。一边帮助他摆出手势,嘴里一边慢慢地引导:“我要”。 小东懵懵懂懂地任由我们摆弄他的小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姥姥手里的旺旺仙贝。 尽管被辅助了很多次,他的手指依旧不够灵活,摆不出单手指的姿势来,也没有那个主动的意识去想着模仿大人的姿势。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慢慢来就好了。就像医生说的,正常孩子学一天就会,可能我们做不到。那我们就一遍一遍地学,学一个月,两个月,半年……总有教会的时候。 姥姥又掰下来一块仙贝。 小东伸出手去够,够着够着手指便无意识地蜷在了一起,摆出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单手指姿势。 我和姥姥诧异地对视一眼,反应不约而同:“耶!小东真棒!” 小东抿嘴笑了,嘴角露出两个小梨涡。 我们几人围着那一堆玩具玩了许久,小东的表现很好。他会在大人的诱导下嬉闹玩耍,会短暂地与身边的人分享他的零食,在床上兴奋地转圈圈,在地上一起玩推喜糖盒子…… 我们围着小东笑得前仰后合。 这也许就是希望。小东是充满希望的,他也是我们全家人的希望。 玩闹的间隙我翻看手机,发现小东爸爸微信的留言,要我给小东奶奶打个电话。 电话里的奶奶声音透露着疲惫:“我们去求了个东西,你回来拿上给小东用。” 等我骑上电动车赶回家,看到老两口正坐在餐桌旁,桌子上放着薄薄的一张纸,写了小东全名,生辰等,下方画了一些我看不懂的图案。 这是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其实,在有小东以前,我是个彻彻底底的无神论者。我不相信一切封建迷信,我一直认为那些所谓神棍算命的都是骗子。 可是自从有了小东,一切好像都发生了变化。有些东西不得不抱着试一试的看法去相信,病急乱投医的心态可见一斑,却也透露着无奈。 “是神仙给封了口了。”我脑海中回响着这句话,夜晚的风呼呼地从耳边溜过去。 这种情节在我之前开的那本仙侠坑的小说剧情里都没有。可事到如今,什么法子都要试一试。 我带着那张纸赶回姥姥家的时候,小东正光着屁股在床上翻来滚去,做睡前的最后挣扎。 照小东奶奶的说法,这个纸第一天晚上需要贴在头顶。可是小东这性子怎么可能让人安安稳稳地把一张纸贴在头顶上呢。只能睡着了才能操作,把纸放在帽子里,然后给他戴上。 第8章 依恋 见小东的眼神一直黏在我身上,我便脱了外套和他一起躺着。 他很久没有和我一起睡了,大概有将近两个月了。 我看着他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小东的眼睫毛很长,双眼皮,黑眼珠,整个眼睛漂亮而有神,足足继承了他爸爸的基因。 他把他小小的嫩嫩的脸蛋放在我手心处轻轻地蹭着,湿漉漉的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依恋。 我心底的酸涩瞬间像是吸饱了水的海绵,涨涨的让胸口闷疼。 我忽略了这个孩子多少,又带给了这个孩子多少呢? 一岁三个月以前,我上班早出晚归,孩子早上睡醒前,我出门上班了,等我晚上下班回家,孩子可能都已经睡了。 一岁三个月以后,我辞职考公,跑去了济南读培训班,他便跟着奶奶,再就是跟着姥姥,经历了断奶等一系列艰难的过程。 如果不是这次检查,我应该还会在济南心无旁骛地备考,而他也从不把这些情绪外露给其他的人知道。 “睡。”我拍拍他被子下小小的身体,而他也把他的小脑袋凑过来,抵在我的额头上。 姥姥看了一眼他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坏了,见了妈兴奋起来了。” 果然如此。 小东翻来覆去地不睡,隔一段时间便爬起来凑到我跟前看看,好像是在确认我还躺在他身边一样。 今晚留下来陪他。 心底有个声音轻轻地说。 而真正躺在他身边后,我才知道,为什么姥姥说晚上她几乎睡不着觉。 小东是有过敏性鼻炎的,夜里睡觉鼻子会不透气,然后张开嘴巴呼吸。 小东爸爸常说,这样不好,长大了会变丑。 于是陪小东睡的时候,需要注意帮他合上嘴巴。 小东姥姥睡眠比我浅得多。夜里我便注意到她反反复复地起来,有时候是掖被子,有时候合嘴巴,有时候小东一翻身帽子里的纸掉了,然后再就是抱小东下床尿尿。 小东是近两个月才学会自己大小便。以前都是在裤子里随时解决,招呼都不打。 学会了大小便后,夜里偶尔还是会尿床。姥姥为了避免他尿床受了凉,便隔三差五地抱他起来尿尿。 一个夜晚反反复复地醒来又迷迷糊糊地睡去,早上小东醒的时候我都睁不开眼睛,眼皮上像是倒了胶水风干了一夜,酸涩而粘滞。 “今天比往常起得早了。”姥姥下结论。 我睡眼惺忪看着小东瞪起了乌溜溜的眼睛,知道这是彻底睡醒了。 卧室门口放了个小音响,专门为小东准备的。姥姥打开手机找到几款手指操,伴随着音响里的音乐开始了起床前的学习项目。 因为姥姥发现,小东在睡前和早上起床前学习的积极性最强。 我们跟着抖音里的示范开始教小东做动作。 以前我翻开抖音,都是一些国风视频,娱乐花边,沙雕段子。 我看着小东姥姥的抖音,清一色都是少儿早教等内容。 我突然感到无比羞愧。作为母亲,我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啊…… 第9章 生病 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听见小东咳嗽了几声。 我瞬间有些纠结。 今天是周六,爷爷奶奶回来了,要把小东接回楼上去,晚上再送回来。 楼上比姥姥这边冷一些。小东身体弱,我害怕等晚上带他回来,他又病殃殃的了。 吃过早饭后,我带着小东和他的随身衣物等坐上了爷爷奶奶的车。正好到了该打疫苗的时候,老两个便提议带着小东去打疫苗。于是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到社区医疗站。 大概是周六的缘故,今天打疫苗的人格外多。 我领着小东进来的时候,看见很多孩子坐在父母怀里咳嗽。心里有点不太踏实。 小东不让给他戴口罩,所以他是没有任何防护的。这么多感冒咳嗽的孩子聚集在这里,小东会不会被传染上…… 小东轻车熟路地拉着我在过道里跑来跑去。之前带他来过这里,对于这里的环境还是比较熟悉。 人实在太多了,我们排了许久才打上这一针,是水痘疫苗。小东挨针的时候哭了几声,后来也就没事了。 我们等了一会见他没事,就带他回家去。路上小东吃着橘子,看起来挺有精神。 等到中午吃过午饭睡觉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担忧可能要应验了。睡眠中的小东不断被咳醒,咳到后来睡不着干脆就醒了不睡了。 晚上送小东回姥姥家,我本想着回楼上看看那本介绍孤独症的书,有时间的话再看看公考课件。 刚刚洗刷完坐到床上,小东奶奶便来了电话。 小东发烧了。 需要把家里剩下的一些儿童退烧药送去。 给小东爸爸打了三个电话占线,小东奶奶问我他在做啥,我没说什么。 说什么呢,说他在打王者荣耀么。 等我收拾完出来,又等他打完那一把,才堪堪动身。 我把嘴边的话又憋回去了。实在不想说什么了。 我本来收拾了自己的洗刷用品还有衣物打算去姥姥那里住下。姥姥和姥爷让我们又回去了。姥姥和小东已经躺下了,我们再收拾弄出一些动静,怕吵到孩子。 于是我们又灰溜溜地回去了。感觉也没帮上什么忙。 我躺在楼上卧室里忐忑着心情好久都无法入睡。 孩子爸爸又去客厅打游戏去了。我好像应该说点什么,这如果搁在正常家庭,吵一架都是可能的。 可我却没什么想争执的。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灯,思绪飘来飘去。 如果今晚打游戏的是我,小东爸爸会怎么样呢。 他会很烦的。有时候他不用说话,我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会用眼角瞥你一眼,然后极不耐地扭过头去。 慢慢地,我好像没什么期待了。 记得刚生下小东的时候,我有轻微的产后抑郁,躺在床上动不动就就会泪流满面。 我那会是很有期待的。期待小东爸爸帮帮我看孩子,期待他说一些安慰我的话,过来陪陪我。 孩子慢慢长大,我整晚整晚睡不好觉。每次深更半夜,我睁着惺忪的睡眼,抱着孩子在卧室转悠着哄睡,我就期待着小东爸爸能不能不要睡那么死,能不能起来帮我哄一哄孩子,让我睡一会儿。 或者能不能不要烦气地翻来覆去,暴躁地把小东尿湿的被褥都扯到地上,抱怨小东扰了他的好眠。 第10章 发烧 而到如今的我,是没有什么期待的了。 最初的我就是因为对别人的期待太多,心里反而积累了太多怨怼和负担。 总觉得别人对不起自己,总觉得自己受了好多委屈。 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不再想着别人应该怎么帮我,应该怎么体谅我。也不会总觉得我劳累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来替我。 这样反而好受多了。 小东生病的第二天,也就是周日,我留在了姥姥家。 接下来的两天夜里孩子不断地发烧。我和姥姥忙活了两个晚上,几乎没合眼,给他用酒精擦颈部,手脚心,用退烧栓。 白天小东恹恹地不想吃饭。 姥姥愁得不行:“不吃饭这可咋办?” 大人生病了还没胃口,更何况是孩子。小东不想吃饭,也不爱喝水,还是姥姥用冰糖哄着喝了一些水,排出来的尿都焦黄焦黄的。 时间转眼来到周二,按照之前的计划,应该带着孩子去医院做临时训练了。 可早上起来后的小东依旧发着低烧。 医院显然是去不成了。可爷爷奶奶爸爸都已经请好了假,赶了过来。 一帮人带着小东又赶到诊所,灌肠治疗。完事以后,姥姥和奶奶不知嘀咕了些什么,然后姥姥便开车带着我和小东回家了。 一路上我看姥姥拉着个脸,很不高兴。 “一家人就知道上班,感情上班比孩子还重要。” 原来爷爷奶奶还有爸爸又都回单位上班去了。 孩子这是彻底扔给了我和姥姥。就没有人想到我和姥姥两个晚上没怎么合眼,哪怕就一上午替替我们去休息一下。 上班,上班。 是的,没有带过孩子的人不会知道,上班比带孩子轻松的多。 所以有得选的话,当然是上班更舒服。 小东爸爸最近也感冒了,学校事情又忙。 姥姥嘴里唠叨着“爷爷也不知道回来照顾着他儿子”,爷爷现在临近退休,又是中层,早就不怎么去学校了。我坐在副驾驶上烦气得不行。 很多人会说女人就知道家长里短地碎嘴,又有谁会知道,如果她们能心无旁骛地享受生活,谁愿意成为一个成日里怨天尤人的长舌妇。 岁月的沧桑在女人脸上总是分外无情。 我知道,接下来的几天,会很累。 小东生病了,吃饭不好好吃,睡觉也睡不踏实,这就注定了我和姥姥也会跟着遭罪。 其实我不怕遭罪。 我意难平的是,别人把自己的付出当成是理所应当,还对外给自己身上戴着各种各样的光环,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们最爱孩子,对孩子付出最多。 这比吃了苍蝇还恶心。 回到家以后,小东便迷瞪着双眼要睡觉。 我带着他躺在床上,一只胳膊搂着他。他最近越来越黏我了,睡觉都要抱着我的一根胳膊睡。人是有体温的,正常情况下搂着孩子睡觉,孩子一会儿就会热得出一身汗。 可是小东身上干干的,两边的脸颊是病态的潮红色。 他还在发着低烧。鼻子也不透气,每隔一会儿咳嗽一次,咳到自己坐起来难受地搓脸。 我拍拍他,把他揽到怀里继续睡。 第11章 寄生 眼看着小东天天情况不见好,咳嗽一日重过一日。 姥姥有些坐不住:“要不去姨姥姥那里看看?” 姨姥姥工作的地方,就是之前确诊孤独症并预约了训练的那家医院。 我心里有些排斥。 我只觉得,我们这一家子人,就是拖油瓶,吸血鬼,寄生虫。 从小到大,我们这家子人就是被姨姥姥操心着。 我小的时候,姥姥和姥爷动不动就吵架,有时候大概是觉得动嘴不过瘾,干脆下手打。 姥爷有时候私下里跟我说,就是因为姨姥姥暗地里挑拨,他和姥姥的关系才会一日差似一日。 我听了没说话。 姨姥姥跟姥姥的悄悄话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姨姥姥的婚姻无疑是幸福的。姨姥爷一直很疼她,她加班到深夜里,会骑上自行车接她回家。 这种事情姥爷做不出。他就是个农民家里养出来的糙汉子,不懂疼惜人,吃饭呱唧嘴,不爱洗澡,一堆臭毛病,顾自己更多。 从小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姥姥自然接受不了。 我想起似乎有个小说还是影视剧叫做《父母爱情》的,那个剧情跟姥姥和姥爷的情况神似。 古人婚嫁讲究门当户对,不是没有道理的。 和一个与自己永远无法同频的人同床共枕度过一生,是极其痛苦和煎熬的。 问题不是姨姥姥的“挑唆”。 换句话说,姨姥姥的幸福婚姻,对于姥姥来讲,就是一种“挑唆”。 她会幻想也有这样的婚姻生活,也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丈夫。 而这些姥爷给不了她,她心里便生出许多怨怼。她会用自己以为的“好男人”,“好丈夫”,“好父亲”标准来要求姥爷,一个不如意就出言挖苦,讽刺…… 任凭再怎么有耐心的男人,面对这样日复一日抱怨不休的妻子,也会厌烦的。 于是我的童年充斥着他们无休无止的争吵。 姨姥姥隔三差五就要听姥姥倒苦水,有时候还得接济一把,因为家里实在太困难了。 所以那会儿我上学的时候,老是被同学讥笑“穷”。 小孩子总是喜欢逮着别人的疮疤使劲戳,看着别人尴尬的样子咯咯笑着取乐。 我那会儿就不爱出去玩,尤其不爱跟小朋友玩。 在我眼里他们都是不友好的,都是歧视我的。我有一个不幸福的家庭,一对动不动吵架的父母,一身别人穿过的旧衣服,还有吃不起各种零食的一张馋嘴。 我记得有一段时间家里实在没钱买菜做饭,我和姥姥连着吃了好几天的动物图案饼干,就是那种集市上卖得超级便宜一大塑料袋的那种。 姥姥是家里最小的那个,从小到大,姨姥姥就管着姥姥的一堆琐事,帮姥姥出主意,给姥姥钱救急。 我的第一部苹果手机,是姨姥姥给买的。 上学的时候每年过年的新衣服,都是姨姥姥买的。 辞职考公后,姨姥姥来看望我们,每次留下几千块钱接济。 这次带小东看病,做测试,预约训练的钱,都是姨姥姥出的。 姥姥总是把“以后要感谢你姨妈”,“把你姨妈像亲妈一样看待”等挂在嘴边。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种恩情一辈子都还不起,而且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我自己都自顾不暇,未来还一片渺茫…… 我总觉得,在姨姥姥眼里,我们这一大家子人,真的是乌七八糟,各种扶不起来。 没出息透了。 第12章 呼唤 小东的病差不多持续了一周。 这一周时间,最煎熬的不是他的发烧,而是咳嗽。 咳到上气不接下气,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的那种。 没法子,在灌肠之外,我们又找医生给他开了一盒头孢咀嚼片和一盒止咳颗粒。 头孢是心形的糖果状,我们便哄骗着小东“吃糖”,让他自己吃药。止咳颗粒是儿童版的,甜丝丝的像糖水一样。小东会自己端着杯子乖乖地把药喝下去,不用像以前那样强制往嘴里灌。 由于吃得少,小东大便次数也跟着急剧减少。有时候我们会担心,可别刚灌了肠就大便,那样药就全排出来了。 所幸这几天这样的情况并未发生。 就这样小东的病一天天好转。 这天中午我见小东睡着了,便骑上了电动车回楼上去洗澡。 由于过来得仓促,自己的一些洗刷用品都没带上。小东生病这几天,我也没怎么顾上洗脸护肤。很多人都说生了孩子也要保持精致做个辣妈什么的,我只想说这些都是扯淡。 那些精致的妈妈背后都是一家人的扶持。 如果孩子的所有事情都压到妈妈身上,或者孩子生了病,那么妈妈是顾不上自己的。连正常吃饭洗漱都几乎挤不出时间,孩子会时时刻刻黏在身上,哪里都去不了,更何况打扮。 回去痛快地洗了洗,刚吹干头发,我惦记着家里别有事情找我,便去看手机有没有未接来电。 果不其然,小东姥姥和姥爷都给我打过电话。 我急忙回过去,姥姥告诉我说,小东睡到一半就醒了,发现我不在家里,着急得直跳脚,还喊了“妈”。 我颇感诧异,急忙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晾出洗澡前扔到洗衣机里的衣服,正打算出门,姥爷已经领着小东到了门外。 小东见了我,一脸焦急地用小手拍打着我,好像是在埋怨我的不告而别。 我知道从小到大这孩子就没有安全感,因为我的上班,还有后来我的考公。 他总是面临这样的情况,可能玩着玩着,或者一觉醒来,妈妈就不见了,要过上很久才能再次见到。 我牵上他的小手,慢慢朝着姥姥家里走去。 比起刚开始的时候,我心里似乎坦然多了。 没有过多的怨怼孩子总挂在我身上,孩子亲近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们小时候都是这样的。总是希望妈妈能时时刻刻地陪伴着自己,和自己玩耍,见证自己的成长。 如果有条件,我希望可以陪着小东一直到长大,一直到他可以独立照顾自己,不再需要我的辅助。 可是现实不会允许。养一个孩子的话花费太过高昂,教育,医疗,乃至将来结婚成家的房子,车子,哪里都需要用钱。 我总还是需要一份稳定而有时间陪伴孩子的工作。 我想起暑假里去医院做人流,大夫苦口婆心地劝我,“现在国家都鼓励生孩子,三胎都放开了,这孩子为什么不要”。 如果经济条件允许,我们当然想要。 但一个孩子都教育成这样,难道生孩子能够像游戏一样养废了一个号便再新建个小号重新来过吗。 第14章 情绪 吃过午饭后,小东爸爸便要带小东回姥姥家。 小东奶奶语气中难掩错愕:“不在这里睡?” 我笑着回应:“在姥姥家可以光屁股睡。”言外之意就是姥姥家里暖和。 楼上确实是冷的。我来了一会儿的功夫,手脚便冰凉。 我没管别的,收拾完东西带着小东,坐上小东爸爸的车回了姥姥家。 小东爸爸没有留下睡午觉,径直走了,说是去办事。 小东姥姥一脸犹疑:“不会是不高兴了?” 我没管他。 经历了这些事后,我发现还是得自己舒心最重要。何必为了一些虚的面子,让孩子受罪,自己吃委屈。 我愿意带孩子回姥姥家睡,那我就带回去睡。谁不高兴都拦不着。 搂着小东在姥姥家晒得干燥温暖的被窝里美美睡了一个午觉。下午的时候小东奶奶打电话问打算去小东去哪里玩,小东姥姥以睡了一觉出汗太多为由说不带他出去了。 今天是有些雾霾的,气温偏阴冷,我也是不太愿意带他出去,毕竟他病刚刚好转。 就这样,这个周末,爷爷奶奶只跟小东呆了不到一个上午。 我没再跟以前一样有太多顾虑。以前的我就是脾气太绵软,总是顾着别人的感受,自己生一肚子闷气。 今天头一次顺着自己心意来,感觉很舒爽。 小东爸爸晚上过来小东姥姥家,陪我和小东一起睡。 小东不知为什么,跟爸爸的感情不深,总是亲近不起来。 我觉得这大抵是和小东从小不怎么跟着爸爸有关系。小东爸爸也是过了好久才慢慢开始跟小东玩,之前都不怎么带他。 但是血脉里的关系还是牢不可破的。玩了没多久,小东便和爸爸熟络起来,他开心地在爸爸身上爬来爬去,模仿着爸爸的“一阳指”,“铁砂掌”,爷俩玩的不亦乐乎,不不一会儿小东的汗便打湿了贴身的衣裳。 姥姥在卧室门外有些按捺不住:“爷俩玩啥呢,孩子笑得这么开心?” 我微笑不语。这样就挺好。 孩子的成长不能少了父母任何一方的参与。母亲给孩子关爱,父亲教会孩子勇敢。丧偶式带娃是违背自然规律的。 小东爸爸在的这个晚上,小东格外兴奋,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爬起来看看我,一会儿看看爸爸,折腾了好久才睡着。 听到小东均匀平稳的呼吸声后,小东爸爸黑暗中悄悄摸了摸我的手。 自从我从济南培训班回来后,就几乎住在了姥姥家。我和小东爸爸已经许久没有睡在一起过了。 我偏过头去,故意把呼吸声放得平稳有力。 那只手悄无声息地缩回去了。 我悄悄戴上耳机,听着歌单里循环播放的歌曲,渐渐进入睡眠。 意识模糊中,我感觉到小东爸爸那边手机屏幕一直亮着,一会儿又听见他坐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我放松下来,搂着小东进入梦乡。 我内心也有很多情绪,但是此时困意汹涌袭来,我也顾不上感怀什么。 第二天还要陪小东玩,我需要打起精神。 第15章 忙乱 时间很快来到了周二。 按照跟医院约好的时间,我们需要早上六点多起床,开一个多小时的车赶到医院。 前一天晚上,姥姥不停地叮嘱“一定要和小东早睡”。第二天要早起,还不知道顾不顾得上给小东吃饭。 关键是可能去医院住下,还有一大堆东西要收拾。 姥姥一脸烦躁地把东西往包裹里塞,我在客厅里看着小东。 经过这两天的辅助训练,小东已经完全学会了在请求大人打开零食包装时,用一只手指着发出请求。 这个是非常大的一个进步。医生叮嘱过,学会用手指是第一步。 我们已经开了一个好头。这是非常好的迹象。 姥姥数叨着需要用的东西,我能感觉到她的头大。 “这两个隔尿垫,带哪个?”小东姥姥左右为难。 “拿大的。”我觉得大的更实用。 “那我拿小的。” 我:……那还问我做啥。 一晚上功夫,姥姥收拾出了大大小小的包袱,摞在那里颇为壮观。 这下我也感到头大。 需要带的东西太多了。因为需要去住下,无异于一次搬家。锅碗瓢盆,被褥用具什么都需要带。 且不说后备箱能否装下的问题,到那以后肯定又是好一通安置。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刚刚把东西大包小包放好,就听见有人敲门。 是小东爸爸来了。小东姥姥忙招呼他往车上搬东西。干完力气活以后,他也没多待,又赶着回家去了。 周二他要讲公开课,回去备课去了。 我跟小东洗刷完后早早躺下,从阳台传来老式洗衣机轰转的声音,姥姥在洗一家子人的换洗衣服。 小东有点兴奋,过了好久才买勉强入睡。我则怎么都睡不着,戴上耳机后翻来覆去地想事情。等我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小东又挣扎着爬起来。 我估摸着他可能是想尿尿,就抱他去床下备好的水盆旁边,让他对着里面尿。没成想这次可能房间里太黑了看不清的缘故,小东几乎全尿在了我的秋裤上。 我忙不迭安置好睡眼惺忪的小家伙,一把把湿哒哒的秋裤脱下来,扔到地上,心想地面供暖了,也许早上起来就烘干了。 迷迷糊糊睡到后半夜,小东又突然爬起来。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小东也睁着眼睛在看我,还伸出手来摸我鼻子。 我不明所以地观察他,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也许是看我没有他预想中的反应,他又跪坐起来,伸手指向水盆的方向。 原来是又想尿尿了。 我惊喜地抱他下床去,感觉很意外。 这家伙竟然知道指盆子来告诉我他的意图了。 这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进步啊。 结果这一发现令我兴奋了起来。我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了。 无奈地打开手机看看时间,一点零九分。 我的思绪又忍不住胡乱飘起来。仿佛是把我自己不到三十年的人生又做了一次回顾。 从小时候,到上学,再到工作。 那些不好的回忆,尴尬得抠脚趾的经历,那些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幼稚万分的举动,全在脑海里历历在目。 越想就越翻来覆去睡不着。忍不住又翻开手机刷到一条抖音,问“如果有机会回到十年前,你想对那时的自己说什么”。 我想了想,十年前我刚上大学。 那会儿觉得好不容易摆脱了父母的絮叨,如山的课业,于是便解放了天性,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到处疯玩,上网,打游戏,看小说,熬通宵。 我一定会对那时的自己说,“给我滚回去好好学习,否则日后的一地鸡毛让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第16章 训练 在黑暗中挣扎到四点多,窗外渐渐晨光熹微。 我勉强合上眼又睡了一小会儿。就到了该起床的时间了。 今早的天气有些冷。我哆哆嗦嗦着从被窝里拱出来,给小东换好衣服,又给自己脱下一晚上捂得暖和和的毛绒睡衣,拉着小东的手去洗漱。 小东越发粘我,最近连上厕所都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了。 我坐在马桶上跟小东大眼瞪小眼。他看起来心情不错,一直呲着牙在笑。 我俩手脚麻利地洗漱完,带上东西出发了。爷爷奶奶开车跟在我们后面。 按照医生的指引,我们来到训练的地点。 推开一扇金属门进去,是一间不太大的活动室。看样子应该是由什么房间改做了训练室,进门左手边柜子里摞着大大小小的宣传折页,房间里铺着类似瑜伽毯的防摔伤垫子,摆列着指压板,蹦蹦床,篮筐,还有一筐一筐的玩具。进门右手边是几张会议桌,上面堆放着一些医疗模型。 姨姥姥说这边儿童康复的项目才开始不久,果然如此。 这条件,确实简陋了些。我不禁有些忧虑。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安慰自己,且先上一次课看看再说。 上次给我们诊断的医生也在。有几个训练项目由她负责。 第一项是运动课。小东需要按照医生的指令完成规定数量的动作。比如在指压板上走五圈,投篮二十个等。 刚开始的时候小东对新环境感觉很新奇,很配合地由我领着他走完了五圈指压板。 等到投篮的时候,就不那么顺畅了。篮筐对他来说太高,医生给他放了一张桌子让他站在上面做。 可小东有些胆小,便生出了抗拒的心思。他扭动着身躯要从桌子上下来。 医生要求我们辅助他,也就是强制他完成。不做完不许下来。 这下像是捅开了马蜂窝一样,小东的情绪彻底爆发了。他开始奋力挣扎,伴随着尖锐的哭喊。 我们两三个大人按着他,勉强才完成了投篮。 下来后,小东扑到我这里,用双手不停地拍打我。 医生警告他:“不许打妈妈。” 小东正上头呢,才不管这些。他一面哭叫着,一面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我嘴上警告他“不要打妈妈”,同时按住他不安分的小手。 他很抗拒,一直在挣扎和哭叫。 医生没管他,倒数了十个数以后继续下一个项目。 整个运动课我们都是三个大人按着他完成的。不到三岁的孩子力气却出奇的大,再加上凄厉的哭声,我们心中都忍不住生出烦躁,手上禁不住加了力道。 一番折腾后,大家都累了,小东发泄完情绪和力气,也有些挣扎不动了。 课间休息的时候我们咨询过医生才知道,这种课一周只安排周二,周五和周六上。周六被排满了,也就是说我们只能每周二和周五上午过来。 好处是不用搬家了,小东依旧生活在比较熟悉的姥姥家。 坏处便是我们担心强度跟不上。可是从今上午的情况来看,这个训练强度确实不小。 医生一脸轻松地说着她这里哪个孩子的奶奶带着孩子来上课,现在孩子状况已经好很多了。我内心微动,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你看人家不也是奶奶带着孩子什么都不耽误么…… 一周就两个半天,这时间确实不算多。“你们每次不用过来这么多人,来两个大人就行了。”医生补充道,“你们谁比较有空?” 我垂眸不语。我自然是有空的,可这时候我又有点犹豫了。我想听听爷爷奶奶怎么说。 果然,奶奶迫不及待地搭话:“妈妈有空。我们都上班。” 医生立刻接上话:“那妈妈跟着过来就行了呀。” 姥姥和姨姥姥都没说话。 医生去休息的功夫,奶奶琢磨着又开了口:“刚刚你去上厕所的时候应该跟小东说一声。” 课前我跑去上了个厕所。清晨起的比往日早,又收拾得仓促,赶到医院的时候就有些内急。 姥姥立刻说道:“小东在家的时候也是非要跟着妈妈上厕所不行,怎么都拉不走。”言外颇有维护之意。 我笑道:“对呀,在家里就这样。” 奶奶立刻有些不高兴:“人家老师说了,干什么得跟小东说一声,” 她顿了顿,“刚刚那个老师刚说过!” 我冷下脸来不再出声。 行行行,可让你逮着错了,你说你最能说,就你耳朵灵便,就你学得快。 姨姥姥穿着白大褂在旁边看得一脸烦躁,不一会儿医生出来的时候,就叫着姥姥爷爷奶奶他们出去了,我留下来陪小东上课。 我知道他们肯定是要出去商量事情,心里有些忧虑。 姨姥姥脾气比姥姥还急。我怕他们吵起来。 第17章 模式 接下来上的是音乐课。医生用一个小音箱放音乐,然后带领孩子们做手指操。 跟小东上课的还有两个孩子,一个稍壮一些,年纪略长,是个男孩,另一个瘦小一些,是个女孩。 他们都安安静静坐在各自妈妈怀里跟着做动作。 只有小东,嘴里不停地发出嚎叫,身体扭来扭去想挣脱我的怀抱。我想拉着他的手跟着医生做动作,他一见我要控制他就挣扎,哭。 “第一堂课,他能安安稳稳坐在那就行了。”医生一脸淡定。 我揽过小东,让他坐在自己怀里。即便是这样,他坐一会儿以后也会不安分起来,左扭扭右动动。 一堂音乐课大概跟着做了五六种手指操,我和小东一直是课堂上不和谐的存在。 课间的时候,有家长坐在我和小东旁边。她看了一眼我和孩子,忍不住开口:“你闺女可真俊。” 我有些尴尬:“我家这个是小子。” 那位家长一脸惊奇:“男孩啊!长得可真好看!” 从小到大,小东就不停地被身边见过他的人夸好看。一开始我还谦虚一下,后来索性懒得动嘴了。 因为颜值就摆在那里嘛。 下一堂课是游戏课,内容是家长与孩子面对面玩玩具,有动物、交通工具等形状的嵌板,切切乐等。 小东分到一辆玩具车,拿着一个小木槌开始叮叮当当敲起来。我试图引导他看车上的零件,“紫色”,“黄色”,“红色”。他依旧玩他的,仿佛没听见我说话一般。 医生见状,换了一个蛋糕形状的切切乐给他:“你坐在他对面,他做什么的时候你要跟上旁白。” 什么意思呢,就是孩子在玩玩具的时候也是学习的过程,家长要辅助孩子认识东西,比如数量,比如物品名称,再比如动作名称。 孩子做动作的时候可以给他配上夸张的声音,比如他成功切下一块“蛋糕”,就配上一声“咔嚓”,然后拍手掌鼓励。 还要引导孩子参与到与家长的互动中来,比如要求孩子给自己切一块“蛋糕”,孩子照做后用夸张的表演引起孩子继续做的兴趣。 我按照老师的要求做,嘴上一刻不停地说着话,不管小东听不听。同时暗暗把老师的要求记在心里,在家陪小东玩的时候也要按照这个方法来做。 “千万不要给孩子独处的机会,只要孩子在玩,就一定要陪他。”医生严肃地叮嘱。我点点头。 《与你同行》那本书上也是这么说的。 现在的父母带孩子,手机不离手已经是普遍现象。于是便有了孩子独自在一边玩玩具,父母在另一边抱着手机刷视频,玩游戏的场景。 孤独症的发病起因不一定和这个有直接关系,但是由此导致的孩子社交能力的缺失无疑会加重病症。 现在我已经尝到了教训,虽然以前我带小东的时间不多,但我也是庞大手机党中的一员。在没发现小东的异常之前,我也是玩着手机,让小东自己摆弄玩具的。因为总觉得带孩子太累了,想通过玩手机的方式获得放松。 后面还有两堂课是个训课和组织课,跟之前我们带小东参加的干预机构做法差不多。 个训课就是医生与小东面对面隔了一张小桌子坐着,医生会引导小东完成各种指令,比如串珠子,模仿医生动作,用手指指卡片等。 组织课则是几个孩子比赛的形式,比谁最快做好,最快按医生指令拍手等,然后按照指令做了会有零食等奖励进行强化记忆。 我慢慢琢磨出这里的理念,大概是要培养孩子的时间和规则意识。到时间了就要做什么,在课上老师要求做什么就要做什么。 我心里又冒出一些疑惑,这似乎是在矫正孩子行为,与治疗孤独症又有什么关系呢。但转念一想确有其道理。孤独症就是孩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拒绝与外界联系。这样的后果就是孩子不学东西,智商停滞不前。 一种情况是孩子自己想通然后主动与外界联系,另一种便是外力干预强迫他与外界社交。 医院做的便是后者。强迫他做,去互动,去模仿,建立一种“听话”的行为模式,先保证孩子能接收到外界信息。 且坚持看看。我暗暗想。 大概是运动课的时候哭得太累了,上到后面时小东已经困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课程结束后,我们跟医生约好了周五再过来,然后带着小东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第18章 纠结 回去路上,小东坐在车后座的儿童座椅上,恹恹地看着窗外,虽然精神头不怎么好,可看着心情好了不少。 我也有同感。 医院的气氛太压抑了。 我不知道下次来小东会不会排斥这个地方,反正我是不喜欢的,并默默祈祷小东赶快好起来,就不用再来这个地方了。 小东姥姥开着车,开始跟我絮叨他们几个在教室外面讨论的内容。 我明白姥姥心里的想法。她还是想为我争取,想让我抽身出来继续备考,先落实好工作。 姨姥姥也是同样的想法。 因此在外面的时候,姥姥便谈到了让奶奶一周请两次假和她一起陪小东训练的问题。 “孩子他妈性格那么绵软,能给孩子立好规矩?!”她是这么说的。 奶奶当时是有些松动的,提出让我回济南去继续学习剩余的课程。 爷爷立马接上话说奶奶还要上班呢。 “孩子就应该跟着妈妈。” 姥姥扶着方向盘描述当时的场景,气得脸色铁青。 “多大年纪了还心心念念想着上班,一周不就请两个半天的假?能上几节课啊这么点时间都调不开?!” 其实我是没打算再回去上培训班的。小东已经很依赖我了,我再抛下他一次,他可能脸上表现不出什么,可能过一天两天好像跟没事人一样了,可他心里一定记着这个事情的。 我到现在都记得我小时候被我自己的奶奶锁进小黑屋的事情,那还是个雷雨天。那时候的我也就一两岁,跟小东差不多的年纪。 那种被抛弃的感觉,是绝望和窒息的。 可我还是很诧异老两口在请假这方面的态度。 一周两个半天,又是临退休的高龄教师,哪个学校会这么不通情理。更何况爷爷还是学校中层。 说白了还是不想掺和这事儿罢了。 我觉得我对人的认知在一天天刷新着。 包括在得知可能要去医院住下时,老两个就没想过跟姥姥姥爷这边打个商量,说一句“孩子这个事儿就麻烦亲家了”,理所当然地就认为应该是妈妈和姥姥陪着小东去。 “我不会不管孩子,但我要最起码的尊重。”姥姥提起这事儿就来气。 “说实话,你实在不是陪小东训练的最佳人选。你性子太软,根本立不起规矩,孩子不怕你,这个训练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姥姥的话还在耳边,而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想抽身出去了。都说小东很黏我,而我也同样很依恋小东。 孩子的感情才是最纯粹真挚的。成年人的世界夹杂了太多东西,总是把简单也能搞成复杂,甚至是非黑白在先入为主面前也界限不分。 等小东爸爸下班跟爷爷奶奶一讨论,指不定什么看法就被种下了。 我和小东爸爸好久没有好好地谈过心了。躺在一张床上彼此无言,感觉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还有姥姥的埋怨,爷爷奶奶的推脱,我自己已经许久没有摸过的考公书本…… 生活的艰难和纠结远不止于此。 第19章 心理 也许是摆脱了医院那个地方,终于回到家里的缘故,小东表现得格外兴奋。 本来训练了一个上午已经很累了,上下眼皮打架眼看就要睡过去了,结果一回到家就精神抖擞起来。 午觉都没睡。 下午我和姥姥,爷爷奶奶一起去小东之前上的托育园,找周园长商量下一步的安排。 以后周二周五肯定要固定请假了,再加上老人们也都想听一听周园长的意见,毕竟她从事幼儿教育也十多年了,经验丰富。 周园长是个精明而且很有主意的女人,身材削瘦,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梳着半丸子头,素色修身毛衣搭配紧身长裤,整个人看起来干练爽利。 她从园里看到我们,忙热情地迎上来,看到我之后难掩惊讶:“小东妈妈回来了呀,不去准备考试了吗?” 我正要说话,小东姥姥干笑了两声解释:“这不小东生病太厉害了,所以妈妈回来看看。” “对呀这次流感太厉害了,”周园长点点头,“小东班上五个孩子,现在只剩俩啦,其余都生病请假啦。” 小东来到园里,便表现出强烈的抗拒和排斥。他拉着我的手使劲把我往门外拽,我抱起他坐在门口圆凳子上。 似乎是害怕把他丢到园里,他一直在哭闹。他的班主任温玉老师试图拉他的小手去课堂上玩,他像是应激反应一般发出尖锐的哭声并剧烈挣扎。 温玉老师故作伤心状:“哎呀,这才几天,小东就跟我不亲了!” 小东紧紧攥着我的手,警惕地望着温玉,好像生怕她会突然动手把他从我身边抱走。 我轻声安慰:“妈妈不走,就在这里陪小东玩。” 小东姥姥他们跟周园长去外面商量干预治疗的事情去了,我和温玉在托育园大厅陪小东。 温玉想尽各种办法带小东离开我身边,比如带他去上厕所,洗手,搭积木,吃水果等。 小东警惕性很强,做完了温玉要求的事情又会马上返回大厅看看我是否还在。经过一次次反复确认我不会离开以后,他脸上的表情才逐渐放松并有了笑容。 下午四点多,便到了托育园的小朋友吃晚饭的时间。由于托育园饭菜种类多,比较丰盛,因此晚饭时间安排很早,以便小朋友们充分消化,不会影响睡眠。 今天的晚饭是炖得软烂的酥肉,西蓝花炒蘑菇,炖土豆,奶香馒头,还有一碗香味浓郁的红枣粥。 大概是食欲不佳,小东没吃几口就放下餐具,在大厅里面乱跑起来。 温玉叫了几次,试图把他拉回餐桌旁吃饭,都以失败告终。她脸上有些诧异:“在家也这么难吃饭吗?” 我尴尬笑道:“基本都是追着喂。很少有安安稳稳坐着吃完饭的时候。” 温玉难掩语气中的疑惑:“可是在园里的时候基本都能坐着好好吃饭呀!” 我干笑两声:“大概是在家觉得不受拘束。”说白了就是在家放飞自我觉得家长管不住他。 最终还是我追在小东后面勉强喂完了这一顿晚饭。吃完饭以后小朋友们都搬了小板凳坐在大厅里老老实实看动画片,只有小东不在自己位置上坐着,撒了欢地到处跑来跑去。我试着引他到板凳上坐着,他总是安稳不了几分钟就要站起来到处去。 这让本来累了一天腰酸背疼的我感到心力交瘁。 小东的自律和规则意识实在太差了,也不会老老实实服从指令。 这真的是个大麻烦。 天差不多擦黑的时候,姥姥他们和周园长终于商量完了,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回家去。 路上,爷爷奶奶的语气显然放松了许多:“人家周园长都说了,小东肯定不是孤独症。” 姥姥立即接话:“那咱们也不能放松警惕。” 我见机补充:“我觉得医院的做法有道理。小东规则意识确实差,从不会安安稳稳坐在那里。” 爷爷奶奶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我听得出他们对上午小东接受治疗的那家医院似有不满,话里还提到,让小东爸爸的一个从事幼教的表哥,邀请了香港这方面一个专家来提供一些建议。时间定在了这周四也就是后天晚上九点。 我和姥姥口头答应着,没再多说话。 等爷爷奶奶老两口回去以后,姥姥忍不住了:“人家周园长说不是孤独症,然后就都放心了?!” “感情医院不是为了咱好,你姨妈不是为了咱好?!” “还去香港请专家,请来以后呢?!去香港治疗?!” “到现在还认不清现实,你姨妈今上午在训练室外面说得不够清楚?孤独症什么危害还不明白么?嫌医院强制,不强制就这么含在嘴里任由孩子毁了么?!” 我只能劝她消消气:“人都爱听好话。” “这一家人都是什么心理啊!有问题不正面面对,想各种办法找各种理由逃避,逃避解决得了问题吗?你姨妈都急成这样了,他一家子倒好,拽都拽不动!” 我思索了一会儿,拿定了主意:“不管怎么说,咱们现在医院治疗一段时间看看。现在已经出效果了不是吗,咱们按照医生的法子教他单手指,他这不已经学会了么。” 姥姥肯定道:“对!不管怎么样咱们都要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管用?咱这孩子有时候就需要逼他一把。” 拿定主意后,姥姥终于安心了些,忙活着一家人的晚饭去了。小东在托育园吃的不多,老人家又愁眉苦脸地琢磨怎么让小东好好吃饭去了。 晚上小东爸爸下了班回家,吃过晚饭后过来陪小东玩。进门坐下后一脸纠结地问我,“买了双鞋刚刚到了,长短正好可是侧面有些挤脚呢。我是不是应该换一双大一码的。” 我不以为意道:“那就换呗。大一码大不了垫鞋垫。” 他还是很纠结:“可是长短正好呀。” “那就不换。”我心里微微有些不耐。这么简单的事情有什么好纠结的。 “可是穿那双鞋挤脚呀。我给学生上体育课活动量大,穿久了脚肯定不舒服。” 我颇为无语。 一进门不先问问孩子训练情况,倒纠结起要不要换一双大一码的新鞋子。 全程陪孩子训练下来的人是我,从爷爷奶奶那听完了就不用来我这里听听我的想法了吗。 第20章 失望 晚上小东爸爸留下来陪小东睡。 小东和爸爸依旧玩得很兴奋,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汗,给小东换过衣服后我便哄着他睡下了。 小东爸爸背对着我们娘俩,我看得到他手机屏幕泛着光。他从不会主动把屏幕亮度调低,来避免把孩子耀醒。 我用眼角的余光瞥着他的方向,看到他把手机屏幕横着,画面一闪一闪的。 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在玩王者荣耀。 果然,没过多久,他终于忍不住低声开口:“射手呢?射手过来。”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最近这几天,小东爸爸晚上一直是过来陪小东睡的。我还以为是他想通了,主动过来陪孩子,为此还高兴了许久。 现在看来,是我高兴得太早了。 我以为那个只顾自己睡觉的小东爸爸正在学着去关爱和陪伴孩子。 但现在看来更像是一场作秀与降低负罪感的手段。 这几个晚上,小东都睡得早,八点半左右就睡的很安稳了。 他见小东睡了,就掏出手机来。我来来回回睡了醒,醒了又睡,他那边手机屏幕都一直亮着。打到尽兴了还忍不住开语音。 我想跟他聊一下儿子的问题,可看到他一双眼睛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我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以前我心里有不满,也会憋在心里,但憋不了多久就会找个时间吐露出来。 可是自打小东确诊以来,我的话越来越少了。 我似乎是懒得说,又似乎是不想说了。 其实关于孩子这个问题我和小东爸爸探讨过许多次了。每次小东爸爸都态度坚决地表示自己要多陪陪孩子,多顾忌孩子,等等。 可每次的热度都只有才开始的那几天。 过不了多久,他的状态就像卸了力的弹簧,又慢慢恢复到他最放松和舒适的状态。该打游戏打游戏,该刷抖音刷抖音。精力永远放在不相干的事情上,也不会关注我和孩子怎么样。 就比如这次训练回来,就没想过问问我孩子训练情况。我好几次说我腰疼,他一脸淡漠刷着手机,要么就专心致志不知给谁回着消息,连个担忧的眼神都懒得给。 我感觉我已经累了。不想像个老太婆一样再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了。 耳边小东微微打着鼾,睡得很是香甜。 我平躺着身子,放松着微微发酸的腰部。该睡了,明天还要早起送小东去托育园。 第二天,小东六点多一点就睁开了眼睛。看见我以后,他眯着眼睛微微笑起来,兴奋地翻身趴在床上不住地对着我看,仿佛看不够一样。 小东爸爸还在睡,我轻声跟小东说着话,看着他高兴地在床上翻来滚去。昨晚小东好几次蹬了被子,我只好不停地起来给他盖。一晚上折腾下来,感觉腰更难受了些。 我们娘俩玩了几乎一个小时,等到快七点了,小东爸爸的闹钟响了,他这才迷瞪着爬起来。小东姥姥早就张罗着早饭了,大概是听到了屋里的动静,从阳台翻出几件刚晾干的小衣服送进来,让我给小东换上。 早上的小东精神头很好,他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故意捣乱,就是不肯好好穿衣服。 我佯装生气地训斥他,他反倒“咯咯”笑得更欢了。 等我们一顿折腾完,我拉着小东温软的小手去卫生间打算洗漱,看见小东爸爸正在吹头发。 我心里略有些诧异,怎么大早上的洗了头。等隔了一会儿我再去看的时候,他把我推出了门外,拿出一瓶发胶。 我不喜欢发胶的味道,所以以前每次他喷发胶我都躲得远远的。 我心里疑惑更甚。 今早这是怎么了。不仅洗了头,还特意喷发胶做造型。不就普普通通上班的一天么,怎么这么庄重起来了。 小东姥姥把饭摆到餐桌上,招呼小东爸爸去吃饭。 他悠哉悠哉地坐过去,掏出手机刷着视频慢悠悠地吃早饭。 我和小东这才进卫生间洗漱。我先把他抱到小凳子上,这样他才能勉强够到洗手台。往面盆里接了一些温水给他洗脸,又擦了一些润肤霜。 然后我开始快速洗刷,因为已经快到送小东上学的时间了。匆匆抹了两把脸,拍了一些水乳,也没有刷牙,更没有化妆。 顾不上吃早饭,我给小东加了一件轻羽绒外套,拉着他上了小东姥姥的车。 小东姥姥一边打火一边念叨:“这都几点了,小东爸爸不迟到了么?” 我脑海中浮现出他坐在餐桌旁悠哉悠哉的模样,随口道:“估计没。” 坐在后座儿童座椅上的小东微微笑着看着窗外,看起来心情很好。 我坐在副驾驶上,时不时扭过头去逗逗他。他看着我开心地笑,眼睛亮亮的。我突然发现,他最近跟人眼神对视的时候多很多了。 到托育园门口时,姥姥怕他太久没去托育园,又跟我生活了一段时间,可能会有些排斥上学,便不让我下车,自己强行抱着小东送进了托育园的大门。 小东突然被抱下车,一时有点懵。等姥姥抱着他向着托育院门口走去,他仿佛意识到了要发生什么,一边哭着一边挣扎着向车子的方向伸出小手,好像这样就能跟我的距离近一点。 温玉老师轻车熟路地接过孩子进去了,我坐在车里看见小东嚎啕大哭着在温玉肩上挣扎,眼神里充满着恐惧和抗拒。 我心里有些不忍。这样会给小东的心灵造成伤害吗?但如果不送他来,他在家里永远比不过在园里学到、接触到的东西和人多。 小东姥姥很坚决的开车拉我回家去了。 “在家时间长了还真就是不行。小东已经被你看恋怀了。”她熟练地调头,车子拐了个弯后加速向前驶去。 我沉默着表示我的赞同。可是心里总是沉甸甸的提不起劲来。 小东不在家里了,我就有时间好好看书了。 我翻开了很久没有碰过的考公书,找出一套行测题打算做。 姥姥很乐意见到我备考的样子,忙不迭地端来热水,摆上两个橘子,甚至又掰了两块柚子。 我打开手机计时器,开始刷题。 可是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小东挣扎着向我伸出小手的样子。 托育园专门为小东建了一个小群,几个班上的老师,还有我,小东爸爸,姥姥姥爷,爷爷奶奶都在群里。 没过多久,温玉老师在群里发了个视频,画面里小东也不去上课,就呆呆地站在门口的落地窗前向外看,还抽抽搭搭地哭着。 姥姥在群里问道:“需要去安慰一下吗?” 温玉老师回复:“不需要的呢。” 早在第一天入园的时候,周园长还有温玉老师就叮嘱过,家长没事不要来园里,尤其刚入园那几天,害怕小朋友看到家长便会哭闹着回家去。 我心神不宁,上午这套题审题审错好几道。 第21章 要好 中午的时候,我和小东姥姥难得地吃了一顿舒心的饭。 小东姥姥没事总是半开玩笑地说,每次小东爸爸来家里吃饭,就会格外纠结。总怕做的不好吃,怠慢了女婿。 但跟我在家吃饭就不一样了。我是她养大的女儿,怎么吃都不要紧,因此就放松得多。 餐桌上,小东姥姥突然提了一句:“最近多关注着小东爸爸点。” 我有些疑惑:“恩?关注他什么?” 小东姥姥犹疑着开了口:“你没发现……他最近,太要好了些?” 要好,就是注重外表的意思。 我恍然大悟。 她大概是看见今早上小东爸爸洗头喷发胶这些举动了。 “作为一个有家室的男人,这么注重外表……你小心点。”小东姥姥收拾着碗筷,难掩心中的担忧。 我没觉得有多严重。 因为打扮这方面还是我教的小东爸爸。 记得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根本不会打扮自己,剪着平头,穿着款式老气的西装,就跟小东爷爷的打扮一样。 西装衬衣还喜欢一直系到领口第一颗扣子,看起来呆板又老气。 我拉他逛商场,买了第一件休闲款的牛仔裤。 从那以后,他才开始尝试穿休闲款式的衣服,并慢慢开始有了自己的风格,还蓄起了刘海做了纹理烫,隔三差五就洗个头喷发胶定型。 跟她以前的形象相比,现在的他才是符合他这个年纪的装扮风格,阳光而又潮流。加上本就生得英挺的眉眼,使他整体又加分不少,他还曾经得意洋洋地说他班上的学生夸他帅。 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晚上接小东回家,我们坐在餐桌旁吃饭的时候,小东爸爸忍不住抱怨着工作忙,最近又有新任务之类。 我想着周五还要带小东去训练课,忍不住问道:“周五你去得了么?” 他摇摇头:“那天有体操汇演,我还是领操呢。” 我低下头去扒饭。 领操只有你能领么。 第一次训练课你没去,第二次了还不去么。 孩子今天生病后第一次入园,你回来都不问问在园里表现,先抱怨自己工作,谈论的尽是你工作的事情。 我懒得再说话,吃完饭跟小东玩去了。 洗漱的时候,小东爸爸又要洗头。 “今早不是洗了么?”我刚洗完脸,往脸上拍着爽肤水。姥姥在帮小东洗脸,小家伙的手不安分地在水里捞来捞去。 “跟小东玩出了一身汗,得洗洗。”他解释道。 “这有啥,一会儿不就干了么。”我不以为然。 “那怎么行,”他笑得洋洋自得,“我现在可代表着我们学校艺体组的脸面呢。” “艺体组就你一个人么,你还能代表他们?”我假装开着玩笑,心里却开始活动起了心思。午饭时小东姥姥的话在我耳边回响着,如果此时给我内心来一段配音,那么就是警铃大作。 女人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第六感。 “不是啊。但是,艺体组像我这么年轻的男老师,只有我一个。”小东爸爸语气颇为自豪,“其他都是些糟老头子,上了年纪了。” 我顺势接话:“那么女老师呢?也都是年纪大的么?” 他笑着摇头:“不,女老师有年轻的,比如上次跟咱们一起吃饭那个斐然,还记得不,弹古筝的那个。” 我记得那个叫斐然的女孩,一头到肩短发,大双眼皮,身材很好,性格也开朗活泼。 小东爸爸后来还跟我提过她,说她专业就是古筝,有空可以教教我。 楼上闲置着一架古筝,那是刚结婚那会儿小东爸爸送我的七夕礼物。我在小区楼下的古筝学校还报了入门班,课都还没上完。距现在已经过去三年了。 “她多大,有对象吗?”我低着头问道。 “九八年的,还没有呢!怎么,你有资源?给她介绍个也行啊!”他似乎来了兴趣。 “没有。”我干巴巴抛下这句话。小东洗完了,我便抱了他去卧室准备入睡。 想问到的信息已经问到了。可是我内心还是不太愿意去怀疑小东爸爸。 因为我知道,他是个有感情洁癖的人。 上学期间,他谈过一个女朋友,就因为在餐桌上说了一句某男明星好帅,他就跟人家闹分手。 包括我上次和他吵架,因为发了那条视频,他就觉得日子要过不下去了。 那时我特别不理解这种心理,我觉得特别微小的一件事情,怎么到他这里严重到好像我出轨了一样。 所以我不认为他会做得出背叛我的事情。 他在照顾孩子这方面不靠谱,平常也不够细心,但是出轨这件事他应该是做不出的。否则他有什么底气指责我追星这件事情。他又有什么自信去在他的朋友面前秀我和他的恩爱。 自打结婚以来,他对秀恩爱这方面的热情只增不减。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给他最大的安全感和满足感。 不管节日,生日,或是其他时候,送了什么礼物,去哪里玩耍,吃了什么好吃的,他都习惯做个短视频发出去,然后得意洋洋地向我展示下面柠檬味十足的评论。 对于这些我只是笑笑,默默点个赞或是留一句不温不火的评论。 带我出去和他的朋友们一起玩的时候,他也喜欢当着别人的面拉着我秀恩爱,送我的戒指,项链,玉镯,他都会展示给他的朋友们看,然后享受朋友们对他“老婆迷”之类的赞扬和对我的羡慕。 我曾经也很享受这一过程,还故意在脸上作出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可是现在…… 我似乎没有力气配合他的表演了。 他提到的上次和斐然她们一起吃饭,饭桌上只有我们一对夫妻,那次他又拉着我的手腕,想向他同事们展示他送我的玉镯。 我把手放在桌子下面自己的膝盖上,没有配合他的动作。 没别的,只是觉得幼稚。 其实以前我也觉得这种行为幼稚。可是我却非常乐意配合他一起幼稚。 从什么时候,又究竟是谁,变了呢? 第22章 不满 与香港专家约好的视频会议就在今晚上九点。 我心里有些不踏实,总觉得会不会生出一些别的事端。比如专家不认可医院这种训练方式,比如到最后可能需要不远千里去外地参加训练……那样耗费的人力精力财力就大得多了。 晚上八点半,小东躺在我身边睡着了。小东姥姥悄声道:“你出来开会,我在里面守着小东。”小东有时候翻个身发现身边没人,会起来哭闹。 我应了一声,悄悄爬起来,溜到隔壁卧室去。 小东姥姥戴上耳机躺在小东旁边旁听会议内容。 我打开视频会议软件,小东爸爸还有爷爷奶奶都已经在线了,屏幕里三个人坐在楼上客厅沙发那里看着镜头,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小东爸爸那个从事幼教的表哥也在,画面中是个气质成熟些的中年男子,一身深色西装,头发一丝不乱,打扮很职业化,以一种比较放松的姿势倚在椅子靠背上。 香港专家杰尼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看得出她现在在家里,素颜,头发随意梳了个马尾,身上穿着居家衣服。跟我们视频的时候,她的两个孩子还在旁边跑来跑去。 “实在不好意思,家里太乱了。”她表达着她的歉意。 我们都表示理解。家里有孩子,这很正常。人家百忙之中还要抽出时间帮你答疑解惑,应该感谢才对。 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后,我们讨论的内容就转移到了小东这次在医院做的评估以及后续的训练。 一提到这个话题,小东奶奶就迫不及待接过话去,说医院如何如何粗暴,如何如何强制,对医院的不满此刻再没有了任何掩饰。 她介绍着她旁观到的内容,提到那个医生就一脸愤愤。但全程陪伴小东上完第一次课的人是我,她只是旁观了不到一半的内容而已。说到后面说不下去了,她悻悻地住了口,“接下来小东妈妈说说。” 我毫不客气地开口:“首先,人家医院的说法是要求家长‘辅助’孩子完成项目,而不是‘强制’。” 小东奶奶瞪起眼来反驳:“‘辅助’跟‘强制’不就一个意思么?” 小东爸爸听不下去了,“那能一样吗?”他费了半天口舌解释二者的区别,总算让愤愤不平的奶奶闭了嘴。 小东爸爸有个特点,就是喜欢展示自己的知识积累,特别当着爷爷奶奶的面。 杰尼老师有些尴尬地看着我们争论,表哥见状急忙打了个圆场,让我说说那天训练情况。 我粗略介绍了一下医院给小东上课的内容,并明确表示,“我认为医院的措施是有效果的,应该坚持一下看看。”比如医生嘱咐的在家训练单手指,这就是有效果的证明。 杰尼很客观地评价了一下医院的模式,没说不好,也没说好。只是说,如果采取强制措施,对孩子身心肯定是不好的。 奶奶又迫不及待地说,“医院说了就是‘强制’。” 小东爸爸扭头看她:“你确定人家医生说的是‘强制’不是‘辅助’?”小东爸爸第一次训练没去,所以他不知道医生的说法是正常的。 小东奶奶略有犹豫:“对啊,我记得……医生说的就是‘强制’……” 小东爷爷:“对啊,医生说让我们帮他完成。” 这不还是辅助么。 我无语地看着几人就这个无聊的问题争执着,最后落脚点还是在我这儿:“舒玥你说说医生说的是哪个?” 我内心翻了个大白眼,说话尽量语气平和:“我记得医生的说法是‘辅助’”,顿了一顿,我思索着继续开补充,“我认为那天在医院训练的时候,我们几个人的理解有问题,医生要求大人帮他完成,我们就按着他的手脚去做,某种程度上,我们执行的时候把医生的要求变成了‘强制’。” 这下几个人才不说话了。 表哥见气氛有些僵,就引着话题到了其他方面。 我就发现这家子人说话总是说不到重点上。 重点是我们要不要在医院继续治疗,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来帮助小东,而不是医生到底有没有说过某句话,某个词。 几人就孩子训练问题不痛不痒地聊了会,杰尼说临时家里有事先退出了会议,接下来就剩下我们几个人继续讨论。 表哥给了我们几点建议,比如在家不要让他自己玩,可以多鼓励之类,这些跟医院的观点基本一致。 几人讨论一番后也没什么结果,就草草结束了会议。 姥姥拿着耳机从卧室出来:“可急躁死我了!” 她陪着小东睡觉,怕把孩子吵醒就不敢说话,可听着会议上爷爷奶奶的发言,她又不吐不快。 我耐着性子坐在沙发上听着她机关枪一样一通抱怨,无非就是爷爷奶奶怎么还认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巴拉巴拉。 说到最后,她拉下脸来:“玥玥,你知道那天在医院训练,小东奶奶在外边说的啥吗?” 那天小东姥姥提到,我还有小东爸爸,我们两个人都还是孩子,都没长大,根本不明白做父母的责任。 “你猜他奶奶怎么说?!”小东姥姥压低了声音,“她说,‘那你回去多说着玥玥点’。” “这是啥意思你明白么?”她越说越激动,“这都明着表示对你的不满了!我差点就没忍住怼她一句‘你回去也说着他爸爸点’!” 我默然。 对我不满我倒是不意外,我早就知道了。梁子就是刚结婚那会儿结下的嘛。小东爷爷奶奶要贷款买房,要我也帮他们贷款,我不是没同意嘛。 暑假里我又不顾奶奶反对把孩子打了。 从医院诊断回来那天晚上,奶奶就说,“玥玥以后不能睡那么晚了。” 好像搞得我天天早上睡很晚一样。我忍着困看孩子的时候一家子人都看不见。 动不动就把“孩子就应该跟着妈妈”挂嘴边,我还记得有一次我感冒了身体难受,就跟小东爸爸商量,“要不跟咱妈说说让她看着孩子?” 小东爸爸跟小东奶奶说这个事情,人家说,“孩子不跟我呀。” 反观在姥姥家的时候,姥姥都是不由分说接过孩子搂着睡,哄睡了也就不哭不闹了。 所以说没有血缘关系的差别就是巨大的。 小东爸爸在家可以玩着手机,惬意地躺在沙发上,吃饭只顾自己,吃完碗筷一撂就爬到床上休息。 而我就不行。 我可是个“外人”呢,应该有“外人”的自觉。像上次那样不管不顾地吃了饭,老两口脸就阴沉得要下雨一般。 没把孩子得“孤独症”这件事推到我身上,就已经嘴上留德了。 第23章 进步 时至今日,我也不会再去抱怨,当初怎么瞎了眼嫁到这户人家。 都以为这家子全是老师,会通情达理一些。 谁知道各人心里都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明天是周五,是跟小东去医院做第二次训练的日子。 小东爸爸以“明天你们起得早”为由,回楼上睡觉去了。 我忍下内心的腹诽。在吃和睡方面,他一向如此,先顾自己舒坦再说。 只不过早起一小时而已。少睡那么一小时,就那么难受。 从不会想第二天早上我们早起会不会忙乱,有没有哪里需要帮忙。 他对自己的付出,一向吝啬得很,却又自以为已经做得很好,为此还沾沾自喜。 黑暗中,小东翻了个身。我拍拍他,自己也闭上眼睛。我不能多想,一定要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面对第二天高强度的训练。 第二天清早一睁眼,我麻溜地爬起来,给睡眼惺忪的小东换衣服,穿袜子,穿鞋。收拾妥当后带他飞快地洗漱,然后端坐到餐桌前。 姥姥下了一锅虾仁萝卜面,用浅盘子摊开来放上面晾着。小东在姥姥的帮助下大口大口吃着面条,看起来非常配合。 趁这个间隙,我去卫生间往脸上薄薄地扑了一层粉底,使暗黄的脸色稍稍白皙干净了些。来不及画眉毛,我冲到卧室换下睡衣,收拾妥当后爷爷奶奶正好赶到。 于是我们第二次踏上了去医院训练的征程。 路上,我坐在副驾驶上,指着车窗外一轮初升的太阳:“小东你看,太阳!像不像蛋黄?” 小东从小不爱吃蛋黄。姥姥曾经试着给他喂,他伸着舌头把喂进嘴里的蛋黄顶出来。之前姥姥问过奶奶这个事情,奶奶一脸理直气壮:“蛋黄胆固醇太高了,所以一直不给他吃。” 提起这个姥姥就来气:“蛋黄营养多高呀!因为胆固醇高从小不给孩子吃蛋黄,那么瘦的孩子,还怕长胖吗?再说蛋黄里能有多少胆固醇?” 所以接到姥姥家以后,姥姥一直千方百计给小东嘴里喂蛋黄。或者放锅里炒炒,或者拌进稀饭里。 只是效果都不明显。小东嘴刁得很,一吃就能吃出来。 此时,顺着我的指引,小东微微偏头看向车窗外,东方的朝阳此刻就像刚掰开煮好的鸡蛋露出来的蛋黄。他瞥了一眼后兴致缺缺地又转过头去,专心摆弄手里的一袋牛肉干。 从上次来看,医院活动强度较大,为了防止他饿,我们给他捎上了牛肉干,旺仔小馒头等一堆零食。 一路上我时不时回过头去逗逗小东,喊喊他的名字。与以前不同的是,最近小东呼名反应的表现越来越好。喊他名字的时候,他抬头看你的次数越来越多。 干预治疗才刚刚开始,一切都来得及的。我给自己打气道。 到医院门口汇合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奶奶,她的一头短发柔顺光滑,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风衣,修身的驼色裤子,还有一双翻绒的小方跟皮鞋,看起来知性优雅。 姥姥顶着一头乱发,穿着过季的毛外套,腿上的西装裤微微缩水露出了脚踝,脚蹬一双运动鞋。 旁边的我套了一件旧羽绒服,一条肥肥的牛仔裤,配一双许久没刷洗了的帆布鞋。 这就是家里带孩子和没有孩子的区别。 虽然我夜夜带着小东睡总是休息不好,但是由于皮肤底子还不错,所以上了一点点粉底液以后,我的脸色就提亮不少,即便没画眉毛,整个人也显得比上次来的时候有精神。 如果有时间打理自己,谁不想变得更美一点呢。 拉着小东轻车熟路地来到训练室门口,小东看见室内的设备,开始本能地向后缩。 我知道是上次的事情在他心里面留下了阴影,便柔声安慰他,拉他去玩小玩具熟悉环境。 我们算是班上来的比较早的,小东玩了一会儿后,才有其他小朋友陆陆续续赶到。 很快,第一个项目,运动课,开始了。 跟上次一样,医生要求带着小东完成走平衡木,投篮等项目。 吸取上次的教训,医生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我和小东还有其他的小朋友家庭进行训练。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次小东非常配合。 尽管每个运动项目开始前他都会有一些抗拒,可是我发现只要我大声地鼓励他,在他完成第一次的时候大声夸奖他,他的面部表情就会立刻从惊惧转换为得意。 这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我像是慢慢摸到了规律,嘴上不停地换着花样夸赞小东,“你真棒”,“哇”,“小东真厉害”……小东慢慢地就没有了起初的抗拒,自己主动顺着指引做起动作来。 旁观班上的其他孩子,竟没有比小东更配合、做得更顺畅的。要么就是像上次一样大声哭闹不肯配合,要么就是磨磨唧唧东张西望。 我看着小东因为兴奋而微微发红的小脸,他得了夸奖会一脸得意地看看你,亮晶晶的大眼睛里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小东今天着实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我感觉信心猛增:我不信小东这么乖,这么聪明,我们再一起努力,他还变不回一个正常的孩子! 班上其他的孩子家长一脸羡慕地看着我们,回过头去训斥自家孩子:“你看弟弟比你上课晚,做得还比你好!” 陪同训练的医生也一脸惊讶:“小东今天状态真不错!比起上次好太多了!” 我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快咧到耳根了。原来孩子有进步是一件这么有成就感的事情。 可是以前的我沉迷于自己的一些事情,忽略了孩子的成长,也忽略了孩子学习和情感上的需求。 如果我们早点重视孩子教育问题,也许小东就不会变成这样……从今天的表现来看,小东并不是学不会,而是我们作为父母,根本就没有把他这个年纪应该学习的东西教给他。 后续的课程进展也异常顺利。 医生夸赞小东一番后,布置了在家的作业,包括让他练习蹲起,学习使用a字夹等。 出了训练室,一家子人围上来问小东训练结果怎么样。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我们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带着高涨的信心又踏上了归程。 第24章 插曲 回去的路上,姥姥开着车,跟我叨叨着他们在训练室外聊的内容。 “幸好这次训练顺利,不然爷爷奶奶真有可能拉着孩子就走了。”姥姥唏嘘道,“你猜爷爷说啥?” “他说,这是带孩子来治疗还是来受罪啊?!” 我一脸无语。 这次来医院治疗,追根究底是姨姥姥拉着来做的。 我从小跟姨姥姥亲近不起来,但是我相信姨姥姥不会坑害我们。 她认为这个训练有效,那么一定是对我们有价值和有帮助的。 “哎呀,在外面一直跟我叨叨,说老家那边妇幼保健院从事这方面多少多少年,这个医院这方面刚起步经验不足啊什么的。”姥姥大概是因为小东今上午表现好,叨叨这些的时候竟也没有多生气,还带着笑,“老家那边做得好,那我们再去老家么?” 我知道她在说笑,回过头去逗小东:“小东,你愿意回老家吗?” 小东听见我喊他名字,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我,大概是听不明白“回老家”是什么意思,懵了一会儿又扭头看车窗外不断向后移动的大树。 还没等我扭回头去,车子突然猛地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我的身体还朝着小东的方向,惯性作用猛地后仰,然后又回弹,撞到副驾驶椅背上。 小东突然受到惊吓,瘪了瘪嘴“哇”地哭了出来。我忙扭头看向车前,一辆白色加长版路虎横在我们面前,只差一点点的距离,两辆车就要“亲密接触”了。 姥姥在车里就骂出了口:“眼睛长在脑袋上当摆设吗?!压实线变道?!”她麻利地拉了手刹冲下车去。 我抬头向前方望去,这里是个路口,车道间自然是实线,不允许随意变道的。 小东还在哭,我打开车门坐到后排去哄他。小家伙表情极度委屈,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我抽出一张手纸帮他擦擦鼻涕眼泪,顺便向车前方望去。 姥姥正在往回走,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我心想不会,刚刚瞧着姥姥气势汹汹下车的模样,竟像是要下去干一架的,这么快就哑了火了? 正纳闷着,姥姥打开车门,一屁股坐在驾驶位上:“玥玥,你猜前面是谁?” 我一脸莫名:“谁啊?” 姥姥眨眨眼睛,“你大学同学,小高。” 小高? 我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记忆里扒出一个姓高的大学同学。 “我们专业没有姓高的……”我有点摸不着头脑,看着姥姥意味深长的目光,我瞬间一个激灵:“高星霖?!” 没等姥姥的反应,我把目光投向前面那辆路虎,一个男子的高大身影正打开车门,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他扭头朝这边望过来,目光清冷锐利。 我顿时低下头:要死了,还真的是,怎么在这里碰着他了! 高星霖,我在大学期间的初恋男友。 从小极乖极听话的我,高中毕业以前一直谨记父母的叮嘱,不谈恋爱,不打游戏,不接触一切影响学业的东西。 从小不怎么跟异性接触的我,根本不懂什么叫爱情。 所以我大学期间第一次恋爱,也就是我的初恋,如同未成熟的青杏一般酸涩。 这段恋情,也是我认为自己在大学期间做过的最愚蠢的一件事。 我怎么也不会相信,一个人会在你毫无保留坦然相对后,突然毫不留情地在心口捅上一刀。 高星霖是金融系学霸,也是他们系的系草。我学习的是经济系,因着长发及腰长裙飘飘的古典皮相,在军训后的一次文艺晚会上穿汉服跳了一支舞成名,被系里封了个系花名号。 大学四年期间,我依旧遵循着父母的叮嘱,心无旁骛地泡在图书馆,自习室,勤勤恳恳拿着奖学金。奉行着“读书第一”的原则,远离社交活动,也从不参加社会实践。 唯一一次勤工俭学,我在路边发传单,遇上了同样在烈日下发传单的高星霖。 大概是被我唯一一次为生活奋斗的样子吸引,亦或被我清秀娴静的外表欺骗,高星霖开始对我穷追不舍,这一追就是三年。 学霸追学霸,在当时盛行偶像剧的青少年少女心目中,多稀奇,多浪漫啊。这段绯闻一时盘踞在学院热搜榜居高不下。 我却迟迟没有答应他的追求。他虽然很优秀,学院各种奖项都有他的名字,人还长得高大帅气,浑身散发出温和儒雅的气质,妥妥的大家心目中的完美男友。 但也许自己性格就是比较慢热,还有骨子里的骄傲作祟,我找遍了各种理由拒绝他,连星座不合这种荒谬的理论都拿来做挡箭牌,可他却像是十匹马拉不回的倔牛,在我这里屡屡碰壁却依然穷追不舍。 在大学的最后一年,也许是被感动,也许是想为大学最后这一年增添点什么,我终于答应了。 这是我的初恋,同样也是他的。 他对我小心翼翼的,像是珍宝一般捧在手心里呵护着。 一起压马路的时候,会把我护在内侧。 天冷了,会握着我的小手,揣进他的口袋。 一起上自习,他的包里永远会有一个保温杯,装着适口的温水。 每次见面,远远看到我,他的脸上就会绽出温和的笑,迈着稳健的大步向我走来。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他,总是会叨叨我们的将来,要在哪里办婚礼,生几个孩子…… 我看着他熠熠生辉的眸子,原本冷硬的心一点点被暖化,从毫不相容的距离感到毫无保留的信任,再到跟着他一起憧憬未来的生活…… 可是后来呢…… 我本以为自己很幸运,初恋便遇到了此生的良人。大四毕业季,我考研笔试已经顺利通过,只要杀出面试重围,就可以到我心仪已久的h校读研。 他保送了本校研究生,两所大学都在一个市,我们还因此规划了未来三年的读研生涯…… 我尤记得自己准备面试的那段时间,他突然忙碌了许多,常好几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关切的电话一个又一个打过去,总是被不耐烦地掐断。 那时候伊欢就提醒我,小心他有什么状况。 我却没有多想,他的为人我知道,他是个极其洁身自好的人,怎么可能背着我搞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直到面试前那天晚上,我听他舍友黄浩说,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饭也不按时吃。 我特意赶去校门口的美食街,给他买他最爱吃的蟹黄小笼包。 满心欢喜地提着热腾腾的小笼包往回赶着,在一处街角,我看到了此生最不愿回忆的一幕…… 我还记得自己站在他面前,颤着声的质问。 他怀里的女子笑得一脸娇羞,身上考究的装扮显示出她优越的家境。我认得她,她有一个当市长的爸爸,大学四年一直不死心地纠缠高星霖,每次都被无情拒绝。 我还被她私下里约出来过,至今还记得她趾高气昂地指着我说“你们门不当户不对根本不会长久”的表情。 我只当她是失败者最后的挣扎,没把她当回事。 而那天,她的话似乎应验了。 我没见过高星霖这么颓丧的样子,平日里他总是神采奕奕的,温和的眉眼充满自信。 手里的烟蒂在黑暗中划过红色明亮的轨迹,他把怀里的女子搂得更紧了一些,嘴角噙着一丝笑,一脸无谓地说着无比决绝的话。 原来,我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小县城出来的破落户。 一切只不过是男生宿舍里一场无关痛痒的赌约…… 我看着他原本清亮的眼睛渐渐升腾起水雾,一瞬间以为他在跟我恶作剧,见我涕泗横流的模样而心软。 下一秒他的话无比狠绝地将我打入地狱:“舒玥。” “我们,结束了。” 我不记得自己怎样歇斯底里质问他为什么,也忘记了那晚自己在手机一遍遍给他发消息,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他都是在骗我的。 得到的只有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还有带着红色感叹号的消息被拒收。 第二天,我顶着一对肿得只剩一条缝的眼泡,浑浑噩噩地进了面试考场…… 考研失败后,错过了就业黄金季的我,在家乡应聘进了那家小银行。 没有选择再努力一年去考研,也许是想尽快逃离那个处处留着我和他温馨回忆的地方,教室,图书馆,乃至校园里每一条街道,似乎都看得到我和他甜蜜牵手相拥的影子。 我扔掉了陪伴自己四年的手机卡,拉黑了一切能看到他的联系方式…… 收回思绪,姥姥幽幽一声叹息:“小高这孩子……” “妈,别说了。” 我刚谈恋爱那会儿,就把小高照片发给家里人看。小东姥姥和姥爷都很喜欢他,“这孩子浓眉大眼的,面相好,一看心就善。” 家里问我和高星霖为什么分手,我只说吵了一架,没有多说。家里人还一直以为我在耍脾气,一直劝我和他复合…… “害,都过去了,还提这茬做啥。”姥姥等前面车启动了,也踩下油门。 我看着前车打了个右转向的灯,迅疾无比地远去了。 经过这段插曲,午饭是肯定来不及做了。 姥姥干脆开车去买了三个肉夹馍,我们一人一个。肉夹馍饼皮烤得酥脆焦香,里面是剁得细细的卤猪肉和猪皮,鲜香弹牙。小东大概是训练了一上午饿坏了,竟然没用大人喂,自己拿着肉夹馍大口小口啃着吃起来。 我惊喜地夸赞他“真棒”,小家伙吃得更来劲了。 饭后我摸摸小东圆滚滚的肚子,姥姥刷到一条大学生争着应聘清洁工的新闻,颇有感慨地谈起她的教学史: “从事教育这么些年了,我算是摸出了规律,那些上学期间成绩好的,表现乖的,其实大多数走上社会以后,平平无奇得很。” “反而是那些班上不听话的,总爱调皮捣蛋的,这些学生里头总能冒出几个混的风生水起的来。” 我淡淡开口,“那也只是少数。”如今社会,学习依旧是王道。总有人吹嘘说什么学习无用论,说以前班上名列前茅的还不是给成绩垫底的打工云云。 其实这些都是小概率事件。平民百姓家的孩子想要出头,只有好好学习。 姥姥刷着新闻下面褒贬不一的评论,感慨着又开始絮叨:“现在的年轻人呀,真是越来越搞不懂……” 我无语地拉着小东去了卧室。 训练一上午了,困乏得很。我现在只想休息。 只是小东好像打了兴奋剂一般,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不睡。他时而摸摸我的脸,时而爬到窗台上往玻璃上哈气,一刻都不得闲。 我哈欠连天,不停抹着眼角因为打哈欠而奔流不息的泪水,无奈呻吟:“你倒是让你娘睡会儿啊……” 小东姥姥推门进来:“不睡就不睡,起来,我带你娘儿俩买大骨头去。” 大骨头,也就是猪排骨。 小东似乎听懂了姥姥的意思,麻溜儿的下了床。 好,午觉又没了。 第25章 兔子 到了菜市场门口,我们找了个位置艰难地把车挤进去。 “路规划得这么窄,连个正儿八经停车的位置都没有。”姥姥拢了拢领口,抱怨道。 这个小县城当初修路的时候确实欠缺考虑,城区的主干道太窄了,遇到上下学、上下班高峰期根本走不动。 道路两旁又紧凑地经营着商铺,想要拓宽街道难度极大。 拉着小东的手走着,姥姥突然一声惊呼:“小东,快看那是什么?” 我顺着姥姥的指向看过去,是几个大大小小的笼子,里面各种毛色、大小不一的兔子正在寒风中挤在一起取暖。 卖兔子的摊主乐呵呵道:“看看。” 小东兴奋地上前来,伸出手去毫不客气对着兔子一通乱抓。兔子受到了惊吓,不安分地在笼子里挣扎着跑动。我急忙制止他:“小东,别把小兔子弄疼了。” 小东懂事地缩回小手,但还是难掩新奇,抻着脖子往笼子里看。 姥姥指着小东摸过的那只兔子:“这只怎么卖?” 摊主抄起袖口:“那个按对儿卖,一对儿三十五块。” 我微微皱眉。这个价格贵了。 显然姥姥的想法和我一样。她摇了摇头带我们离开,身后传来摊主不甘的声音:“你想出多少钱?” “二十块钱一对。”姥姥头也没回。 “那卖不着,进价都没这么低。”摊主悻悻道。 我扭头:“人家套圈儿的兔子还卖十块钱一只呢。” 后面再没人搭话。 我记得跟小东爸爸刚认识那会儿,就养过一只小白兔。 那只兔子是那种套圈儿游戏的奖品,花钱给你一摞圈儿去套,套到什么就拿走什么。 我记得我就看中了那只小白兔,花了十块钱买了几个圈儿,却怎么都套不到。 摊主精明得很,装兔子的笼子刚好能被圈儿套过去,人隔着一定的距离再去扔圈儿,就很难套中。 我估摸着自己技术不行,跟小东爸爸商量了一下,干脆花了十块钱连兔带笼买下来。因为套圈是概率事件,还不如直接掏钱买划算。 那会儿电视剧《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正热播,剧情里素素还没有跳诛仙台,我觉得这个角色就像个无害软弱的小白兔一样,就给那只小白兔起名叫“素素”。 我也会跟小东爸爸描述电视剧的剧情,试图引起他的共鸣。可是虽然每次他看起来都听得很认真,可他的演技并不高明,我知道他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 可那会儿我们刚认识,聊什么都会觉得有意思,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好。 小东爸爸见我对电视剧着迷,还特意去学唱《凉凉》,和朋友们去ktv的时候唱给我听。他有些五音不全,唱的不怎么样,可我还是很受感动。 我知道他不喜欢这类题材的影视,可电影版上映的时候,他还是主动拉着我去看了。 他也很快认可了“素素”这个名字。跟着我“素素”,“素素”地叫。 我和小东爸爸去哪儿都带着素素,包括去网打游戏,也要把素素放在膝盖上。 小东爸爸把素素带回老家的时候,素素还咬坏了小东爷爷刚买的一捆莴苣。 可惜没过多久,素素就病死了。 现在回忆起来,那只叫“素素”的兔子,体型大小跟刚刚那只是差不多的。 所以这个价格是贵了些。 小东在我身边雀跃着往前奔去,看上去精力十足,而且心情还不错。 我的思绪从过去回到现实,一晃眼小东都已经会走会跳了。 “什么时候能自己去打酱油就好了……”我不禁感叹。以前老是听别人嘲讽某某某结婚晚,“同学家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我家孩子尽管已经不小了,却还不会说话,又怎么打得了酱油…… “放心,咱们小东会越来越好的。”姥姥走在前面,语气坚定。 对,我现在还不能气馁。小东已经表现出了明显的进步,我要相信自己,更要相信小东。 姥姥挑了五斤大骨头,卖猪肉的老板娘熟练地操刀“哐哐哐”剁着,我把小东拉到一个安全的距离指给他看:“看,阿姨在剁骨头。” 小东没有像往常一样对我的话置若罔闻,他顺着我的指引,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摊主手上的动作。 这才是正常孩子的样子。你指给他看,他会有回应,并表现出孩童该有的好奇。 回到家后,姥姥一刻不停地洗排骨,烧水,忙活晚饭。 小东爸爸今晚也过来了。我跟他提起菜市场门口兔子的事情,他淡淡道,“哦,那确实挺贵的。”然后开始高谈阔论起他最近发现的一款耳机,说那款耳机设计多么新颖,功能多么强大……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懒懒地回应着,心思却又飘远了。 其实我和小东爸爸还是很多区别的。 我们几乎没有共同的爱好。 他热爱运动,电子产品,游戏。 我喜欢古风,小说,音乐等。 同样是听音乐,他爱听动感欧美的重金属音乐,我偏爱轻柔婉转的古风歌曲。 热恋的时候觉不出什么,对方谈自己感兴趣的领域时,为了讨对方开心,会时不时出言回应,让对方知道自己有在认真听。 当时小东爸爸为此还颇为自豪,觉得身边朋友说的谈恋爱找伴侣要找有共同爱好这一观点过于片面,他认为“只要三观一致就可以过得来”。 可是相处日子久了,就会发现,迥然不同的兴趣领域意味着少得可怜的共同话题。 等热恋的劲头过去,我们就会发现,彼此之间没什么可聊的了。大多数情况下,两个人都是静静坐着,谁都不说话,各自抱着手机玩各的。 现在小东被诊断出孤独症,小东爸爸的精力依旧不在孩子身上,他还是以前那个他,买买他感兴趣的东西,炫耀他在学校的工作,抱怨几句身边的同事…… 我跟他提起小东,他跟着回应几句,没多久又转移到他感兴趣的话题上去了。 就比方今晚,小东第二次训练表现特别好,他也只是轻飘飘拉着小东夸赞了几句,又开始谈他新入手的一款耳机,使用起来多么多么合他心意…… 姥姥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睛去,不知在想什么。 我不再搭他的话,匆匆扒了几口饭,就陪小东玩去了。 第26章 周末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到了周末。爷爷奶奶昨晚连夜从老家赶回楼上,今天一大早就发来消息,问什么时候来接小家伙回去,顺便带他去公园玩。 此时我和小东刚吃完早饭,正坐在床上玩。看了看窗外略显阴沉的天色,我有些犹豫:“今天出去玩会不会受凉。” 姥姥翻出奶奶备好的棉袄:“冷就穿厚点。” 爷爷奶奶很快开车赶到了。进门先搬进来五十斤面粉:“之前去医院给姨姥姥拿的东西也没收……” 这是送人情来了。 姥姥客气了几句后把送来的东西归置好,把小东需要用的衣物等交到爷爷手上。 奶奶过来逗小东:“跟爷爷奶奶去楼上玩,好不好?” 小东往后缩了缩,露出不情愿的表情。 奶奶的脸色顿时有点僵。 我在一旁腹诽:小东这是在姥姥家待惯了,不想跟着爷爷奶奶了呗。 但是姥姥也需要休息,需要收拾家里呀。 我拉上小东的手,给他换好衣服,带好御寒的小帽子,坐上了爷爷奶奶的车。 出门的时候发现,虽然天看起来阴沉,但是气温还可以。 于是我们决定带他去公园玩。 昨夜应该是下过一场雨,公园的地面有些潮湿,草地里甚至还有泥浆。 我拉着小东小心翼翼绕开那些湿滑的地面,“小东,咱们去看孔雀和鱼去。”公园里有个禽类饲养区,造型就像一个巨大的鸟笼,里面养着天鹅,孔雀之类。 小东噔噔噔地跑在前面,看见一座巨大的拱形木桥,十分新奇地踩着木质的台阶走走看看。 大概是跑的太多了,加上从姥姥家出来得急,没有带他上厕所,小东一泡尿没憋住,尿裤子了。 没法子,我们需要回车上去换裤子,外面换衣服会冻感冒。 于是一行人又折返回去。由于裤子尿湿了,大概是觉得不舒服,一路上小东都把两根腿之间劈得远远地往前走,姿势滑稽,引得我们笑得前仰后合。 回来的时候我们便直接去看孔雀,这个季节的孔雀看起来蔫蔫的没什么精神,尾巴上也光秃秃的不鲜亮。 看了一圈大概是觉得没意思,他看见旁边草地上有鸽子,就撒开腿跑着追起鸽子来。 我们见他对鸽子感兴趣,干脆带着他去了不远处的鸽房,那里围起来一片空地专门供游客与鸽子嬉玩,还可以花一块钱买一袋鸟食喂它们。 奶奶把两袋鸟食交到我手里,我倒出一点点来放到小东手心,想要教他吸引鸽子飞过来。 小东却是没有这个耐心的,鸟食到了他手里他立马就扔出去了,引了一群鸽子围在他脚下。 我给他做示范,手心里放了一小撮鸟食,在那群咕咕叫的鸽子面前故意展示了一番,于是便有胆大的鸽子扑腾着飞到我手上来抢食吃。 小东似乎很排斥鸽子站在我身上,他一脸烦躁,嘴里哼哼唧唧着把鸽子轰走。 我把鸟食撒在小东手里,拉着小东去喂鸽子。很快也有鸽子扑棱着翅膀站在小东肩膀上,小东有被吓到,举起胳膊挡住脸。 鸽子在我们身边飞来飞去,聚成白色的一大片,看起来壮观极了。等我们玩尽兴了,我给小东整理衣服,这才发现自己胳膊上有了不和谐的痕迹:“鸽子在妈妈身上拉臭臭了!” 我举着胳膊给小东看,小东看了一眼又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去。 这种反应,我也习惯了。如果放在正常孩子身上应该会有惊奇,幸灾乐祸等表现。小东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对外界的刺激都不是特别敏感。 日子长了,会好的。 我们在公园足足玩了一上午。 十一点左右的时候,奶奶嘟囔:“这个时间在园里应该开始吃午饭了。” 我以为她意思是该回家了,就拉上小东的小手:“我们回家去,改天再来玩,好不好?” 小东没有回应,这也在我意料之中。我拉着他往回走,途中经过一片健身场地,爷爷奶奶又逗着小东去玩里面的设施。 我心想现在回家时间就已经不早了,等到做好午饭,再给小东吃完饭,就差不多一点了。 可爷爷奶奶似乎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带着小东这里看看,那里玩玩。 我提了几次回家,老两口都没什么反应。 行,玩。 我也不说什么,就跟在他们后面。 等他们墨迹完上车,已经十二点多了。 老两口这才着急起来,火烧火燎地跑去快餐店给小东买粥,买米饭和菜。 之前爷爷交代小东爸爸买了一条草鱼,说是回家让奶奶炒炒吃。我忍不住腹诽,这做完饭都要几点了。 到家以后,我坐下来给小东喂饭,爷爷奶奶在厨房炒鱼,爸爸在客厅沙发上葛优躺着玩手机。 一上午他闲着没事,就去理了个发,买了一条鱼。我们跟小东在公园玩了三个小时,他都没过来看看。 守着爷爷奶奶我更懒得说什么,爷爷奶奶似乎也见惯了小东爸爸这样,似乎习以为常了的样子。 我麻利地喂完小东,然后再顾着自己吃饱肚子。 尽管已经尽量赶时间了,等吃完饭还是两点多了。 正常时候这个时间小东应该起床了。我无语地带小东去了卧室,吃饭的时候奶奶让爸爸去卧室把空调提前打开,爸爸还抱怨“让玥玥带小东去睡觉的时候打开就行”。让他动一动都是罪过。 卧室的被褥好久没晒过了,这段时间我不在家,如果我不叮嘱,小东爸爸永远不会想到应该晒一晒被褥,特别小东的小褥子。 初冬了,床上被子褥子都泛着潮,冰凉冰凉的。 我往床上铺了两层略干燥些的小褥子,让小东躺在上面。不敢给他脱衣服,就穿着棉裤棉袄睡。 小东的病没有好利索,鼻子还是不透气。睡了一小会后又烦躁地坐起来,抠着不透气的鼻孔。然后哼唧一番后又躺下睡。 就这样折腾了一下午。 小东爸爸稳如泰山地躺在床上,睡得鼾熟。 第27章 干娘 晚上有个局。 小东奶奶又找人给小东算了算,说是命里缺水,需要找一个水命的干娘。 亲戚堆里扒来扒去可算找到一个,是小东爸爸的表姐,关系还挺近。按照认干娘的流程,我和小东爸爸需要请表姐吃一顿饭。 收拾妥当后我们便要出门去,小东留下来跟着爷爷奶奶吃晚饭。 见我要出门,正在跟爷爷奶奶玩的小东“嗷”地一声哭出来,丢下手里的东西就跑过来。我耐心跟他解释:“妈妈和爸爸出去办一点事,晚上回来陪小东。”可小东还是哭闹不止。奶奶抱住他,示意我们快走。 门被关上了,小东撕心裂肺的哭声还能清晰地从门后透过来,冲击着我的耳朵。 他从小就太没有安全感了。 路上,小东爸爸一边开着车,一边兴冲冲地向我展示他发现了新大陆:看视频可以赚钱。 他同事推荐他下载了一款手机app,邀请好友下载,看里面的视频都可以获得红包提现。 我内心一动:“我看看是什么app。” 接过他的手机,我装作无意的样子翻找着他的应用,找到了那款app。 “我用你手机给我发个邀请码。”这是个堂而皇之的借口。 就这样,我一边抱怨着网真慢,一边趁他开车,打开了他的微信。 聊天记录也没什么特别的,都是一些工作群消息。这些我懒得看,往下翻了翻也没看到什么特别的。 也许是我多想了呢。我这么想着,发送完邀请码,把手机放了回去。 打开自己的手机,我应付公事一样把那款app下载下来,然后条件反射一样打开手机微信。 尽管辞职之后我的微信消息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狂轰滥炸,可我还是有时不时看看微信的习惯。 朋友圈里依旧是那几个微商在不遗余力地推销各种产品,屏蔽来屏蔽去到最后也懒得屏蔽了。 视频号那一栏有个小红点,显示着小东爸爸的头像。我有些疑惑,就点进去看。 是一个女孩弹古筝的视频,看样子应该是在文艺演出之类的活动上。视频号有这样一个功能,会显示给视频点赞过的好友头像,以此吸引更多用户观看视频。 也就是说,小东爸爸给这条视频点过赞。 我辨认了一下视频中的女孩,发现竟然是斐然。 斐然是古筝专业毕业,参加这样的文艺演出没什么稀奇。 可小东爸爸平时对古风民乐不感冒的人,也会给这样一条视频点赞。 究竟是处于同事之间的礼貌,还是其他什么理由,就不得而知了。 由于怕吵到孩子,我的手机常年处于静音状态,因此那条视频的音频并没有外放。驾驶座上的小东爸爸自然毫无察觉。 很快便到了饭店,我压下心中的疑虑,跟小东爸爸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表姐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形象,在厂子里上班,身材比较壮实,穿着一身黑色棉服,肤色黝黑,素面朝天。 表姐夫和两个孩子也在。同样家庭背景下的两个孩子,性格却是迥然不同。老大是个文静不爱说话的女孩,老二则是个活泼好动的男孩。 饭桌上,老大一声不吭默默吃着饭,老二时不时站起来给我们表演节目,逗得一群大人哈哈大笑。 “你考上了清华,他考上了北大,而我呢?”他还卖弄起关子来,“我呀,烤上了地瓜!” 确实是个冷的不能再冷的笑话。可是加上孩童特有的天真活泼,就显得格外有趣起来。 看着男孩口齿清晰流利地向大人展示他学到的内容,我满心的羡慕。 小东要是也能这样活泼健谈就好了…… 表姐不停地安慰我说,“多跟孩子玩玩就好了。” 吃到尽兴处,孩子们嚷嚷着想要喝饮料。我起身来到前台饮料架前,挑了两瓶橙汁。转身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人。我条件反射地一声“抱歉”出口,抬头看见面前的人,愣在了原地。 高星霖…… 还真的是冤家路窄……他来这个小县城做什么? “小心啊。”面前的男子声音低沉醇厚,身上是一件灰色的风衣,领口露出黑色毛衣的翻领。 感受到他意味不明的目光,我微微皱眉,低着头不动声色地稍稍向后退了退。似乎有人在“高总”、“高总”地叫他,他扭头应了一声,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没有过多逗留,从他身前绕了过去,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小东爸爸还在跟表姐夫兴高采烈地分享他刚发现的“赚钱妙招”,忙着分享邀请码,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一切。 我似乎还感受得到高星霖停留在我后背上的灼热视线。一晃五六年没见,他似乎也变了好多……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已经有我的家庭,他也有他的生活。 我不再管他,强打精神融入到饭局上东拉西扯的聊天中去。 往回赶的时候,天上下起了小雨。 表姐一家子人挤上一辆小小的破旧的电车,摇摇晃晃地回家去了。 我们目送表姐一家离去,也跟着打道回府。 我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多了。爷爷奶奶应该已经把小东送回姥姥家睡了。由于楼上还没供暖,姥姥家暖和一些,所以周末都是白天跟爷爷奶奶在楼上,晚上再送回姥姥家睡觉。 小东爸爸破天荒地表示要回楼上收拾东西,然后跟我一起去姥姥家,陪着小东睡觉。 我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坐在卧室等着小东爸爸收拾东西的功夫,我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有一双手突然从背后把我环住:“老婆,我想你了。” 结婚这么久了,我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 我从济南回来已经有大半个月了,一直在忙活小东的事,前段时间即使躺在一起,也是他玩他的游戏,我睡我的觉。 这是找我满足生理需求来了。 我心里记挂着在姥姥家等我回去的小东,片刻都不想耽搁:“小东不知道睡了没有。咱们尽快收拾完东西,回去。” 身后的人沉默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许久,卫生间传来收拾瓶瓶罐罐的声音。 第28章 下雪 等我们收拾妥当回到姥姥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 本以为小东已经睡了,姥爷给我们开门后一脸淡定:“进来,还没睡呢!” 我和小东爸爸诧异地把头探进卧室去看小东,小家伙穿着贴身的保暖衣,正一脸兴奋的地坐在床边。看见我来了,伸着腿就要往床下迈。 姥姥一把抱住他小小的身体,他便开始不安分地扭动起来,嘴里哭叫着仿佛受了欺负一般。 我麻溜地换好睡衣躺到他旁边。小东爸爸躺在他另一侧。 姥姥临下床时叮嘱:“今晚估计不好睡。”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小东感冒似乎又严重了。 夜里姥姥的话应验了。小东的鼻子总是不太透气,睡着睡着就会被憋醒,然后恼闷着坐起来抠鼻孔,仿佛这样做能够给鼻孔通通气。 我们怕他受凉,又抱他躺下去,给他裹上厚厚的被子。他的腿就会不安分蹬来蹬去,把被子全踹到床尾。 没办法,夜里只好一次又一次起身给他盖被子。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早起的时候,感受到喉咙传来的灼痛感,我知道,自己感冒了。 今早的天色格外阴沉,气温也骤降许多。 天气预报说的是今天有雨夹雪。接近正午的时候,雪花果然一片片飘落下来,慢慢地势头越来越猛,天地间白絮茫茫恍若满天鹅毛。 “这哪是雨夹雪啊。”我翻开手机上的天气预报,上面赫然显示“中雪”。 小东正自顾自在床上玩耍,我抱起他站在窗台上:“小东,看,下雪啦!” 屋内温暖的空气使得窗户玻璃上积了厚厚的水雾,我伸手擦了两下,窗外的雪景变得无比清晰。 小东猛地睁大眼睛。我从没见过他这种表情,充满着新奇,惊喜……他迫不及待趴在玻璃上往外看,我用手指指向窗外,重复道:“看,下雪啦。” 大概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下雪,小东感到十分新鲜,站在窗台不肯下来,拉他去吃午饭都不肯。 好不容易折腾着喂完饭,我和小东爸爸准备带他去睡觉了,他又兴奋地在床上滚来滚去。不一会儿又自己爬起来,拉开窗帘往窗外看。 外面大雪纷纷扬扬,树枝和屋顶很快压上一层白色。 小东在窗台和床之间来回跳着,爬来爬去。我困得睁不开眼睛:“小东,过来睡会儿。” 可正在兴头上的小东哪顾得上这些。他看雪看得兴奋极了,一边不住地动来动去,一边还“咯咯”笑个不停。 我见没法子哄他睡,便也索性不管了。 小东爸爸躺在一边已经睡着许久了。我侧耳听着他已经平稳均匀的呼吸声,悄无声息地摸出他的手机,按下指纹解锁。 当初我和小东爸爸刚结婚的时候,感情好得蜜里调油,彼此的什么事情都要让对方知道,各自的手机也都能用对方的指纹解锁。 我瞥了一眼小东爸爸紧闭的双眼,关掉手机音量和铃声,轻车熟路地从桌面一大堆应用里找出微信。 置顶在上面的依旧是各种工作群。我没有贸然点进去看,一直往下翻,直到翻到一个名为“xx战队”的群。 见群里没有新消息,我便点进去,消息记录里全是打王者荣耀的邀约,小东爸爸爱打游戏,也时常在群里发消息组队。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可我的直觉就是告诉我,这个群有问题。 我不死心地翻看着群成员,有几个是小东爸爸的发小,还有几个我不认识。我耐着性子挨个儿点进去看他们的朋友圈,终于在其中一个微信名叫做“艾慕儿”的朋友圈里,发现了小东爸爸点赞的那条视频。 这个“艾慕儿”,应该就是斐然了。我把她朋友圈的内容向下翻了翻,果然在2018年过年的一条动态中发现了她的自拍照,那会儿她还是长发,模样跟现在几乎没什么变化。 我点击她的头像,调出她和小东爸爸的聊天记录。 什么都没有。 只显示添加朋友时间是今年九月初,也就是我刚去济南上培训班的时候。 这么短的时间,会是我想的那样吗,会是她吗? 我把手机设置恢复原样,又悄悄放回之前的位置。 小东看雪看得正欢,我望着窗外飘飘扬扬的雪花发起了呆。 我以前对于翻看别人手机这种行为是深恶痛绝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密不想让别人看见,在不经别人允许的情况下翻看手机,是对对方的不信任。 因此刚结婚那会儿,我对于身边妻子查岗,翻丈夫手机等行为是不齿的。 我也不屑于做出这样的行为。 直到最近小东爸爸实在太令我失望,而他的举止也隐隐透着异常。 我不太确定是不是要继续追查下去,毕竟现在我看到的内容说起来也没什么,不就是给同事的视频点个赞嘛,不就是更注重打扮了嘛,这能有什么。 可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能止步于此,这些都只是表象。 我也有害怕和踌躇。万一事情是最差的那种结果,我接受得了吗? 如果我不接受,我以后怎么办,小东以后怎么办…… 我不敢继续想下去。 下午的时候,爷爷奶奶就开车回老家去了。 今天刚下过雪,路上还比较好走。要是等过一夜化掉的雪水上了冻,路边就滑得多了。 晚上我们围在小东身边和他玩。 小东爸爸看起来心不在焉的,陪小东玩了没一会儿,就刷视频去了。 我瞟了一眼视频内容,无非就是一些博主打王者荣耀的视频,配着技巧解说。 我忍不住出声:“别玩手机了,陪孩子玩。” 他应了一声,又看了一会儿,才极不情愿地收起手机,逗弄起孩子来。 小东喜欢玩举高高,我们便向他提条件,要跟着大人拍拍手,才可以举高高。 一开始的时候小东不明白“拍手”的含义,可是很快,他就能在我们发出“拍手”指令的时候立马做出拍手动作,然后兴高采烈的被举来举去。 屋里的大人里面,只有小东爸爸和姥爷还算力气比较大,于是陪小东举高高成为了他俩的工作。一番折腾下来,两人都疲惫不堪。可小东却意犹未尽,又拉着他俩的手,做出“抱抱”的动作。 我们哭笑不得地又陪他玩了几轮,见时间不早了,便哄他去睡觉。 小东爸爸以工作需要的东西在楼上为由,自己回去睡去了。 我也没多说什么,拉着小东躺下。夜里小东依旧睡不安稳,鼻子堵得似乎更厉害了。我和姥姥陪着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乎一夜没睡。 第29章 脾气 再去医院训练的时候,奶奶说学校有事就没有来,我和小东姥姥陪着去。 “其实咱俩跟着去就行。”姥姥又开始絮叨,“人去多了也没啥用。” 是啊,一大家子跟着去,除了我上手在做,其余人都是在看热闹。 我逗着小东看外面的太阳,下过雪后天气骤冷,车窗内很快起了一层水雾。他用手指划了几下,发现可以划出痕迹,便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兴致勃勃地在玻璃上涂鸦起来。 我试图教他画圆圈,他像是故意使坏一般拿手一通乱画。 最近小东与人对视和互动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来到训练室,医生们正在摆放器具,我们是第一个赶到的家庭。耐心等待了一会儿,就有医生招呼我们开始运动课。 小东今天似乎有些情绪,并不怎么配合。我把他往投篮需要站的桌子上面抱,他怎么都不肯。好不容易折腾一番把他弄了上去,他又说什么都不肯配合。 姥姥和姨姥姥站在旁边一脸着急。我内心禁不住也添了几分急躁,语气忍不住重了些:“小东你给我站好了!” 小家伙嘴瘪了瘪,撇嘴哭了出来。他皱着一张小脸看我,抡起胳膊就往我身上打。 我严厉地警告他:“不许发脾气!不许动手!” 他更委屈了,哭得更大声。 医生建议:“带他冷静一下。” 我把他抱到一边安抚了一会儿,看他情绪稳定些了,又把他抱到篮筐边:“哭完了我们还要继续。” 这也是医生叮嘱过的。孩子发脾气不肯听指令不要紧,哭完闹完就要告诉他“我们继续”。这样孩子就会明白这个指令必须做完,哭和闹是没有用的。 孩子成长的过程也是长心眼的过程,他会有各种各样的想法,也会不断尝试挑战大人的底线。此时我们就要用言语和行动都坚定地告诉他,“不可以”,“必须做完”。 这是规则意识树立的过程。 可是我低估了小东的逆反程度。整整一个上午,小东不停地发脾气,闹情绪,伸手打人。 我再有耐性到了后面也绷不住了,忍不住开始大声训斥。可训完了以后看到小东一张委屈至极的小脸,我当即意识到自己做法不妥。 我也是从小的时候过来的,那会的我也如小东一般敏感倔强。那会小东姥姥一有不顺心也是大声训斥我,我的感受是怎样的呢? 越是被训斥着,强制着做的事情,越喜欢不起来。因为那些事情都关联着不好的记忆:妈妈严肃的脸,凶巴巴的语气,粗鲁的行为…… 小东对人的情绪格外敏感,若我一直这样训斥他,他肯定不会喜欢医院这个训练室,也不会喜欢做这些活动。这对以后的训练非常不利。 意识到这一点,我强忍住内心的不耐,尽量对小东放缓语气。 一上午的训练磕磕绊绊结束了。 小东看起来疲惫至极,一上车就迷瞪着双眼入睡了。 我跟姥姥聊了一会儿小东的训练情况,翻开手机微信,小东爸爸发来了几条消息。 我翻看了下,昨晚大概是在楼上受了凉,小东爸爸发起烧来了。 问了问情况,知道他在楼下诊所打了吊瓶,又给开了两盒布洛芬,我稍稍定下心来。 “还在路上,顾不上你了。”我给他发消息。 他一直抱怨着胃口不好,想吃泡面家里又没有巴拉巴拉。 我随手回复道:“给你点个外卖送过去?” 他回复不用,自己热了一罐八宝粥吃了。 我关掉手机不再回复消息,闭目养神。 为人父母以后,头疼脑热都是小事情,没那个资格像小时候那样撒娇矫情了。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更何况一上午训练下来,我比小东更累。腰疼隐约又严重了,我忍不住伸手扶了扶。 “回去给你抹一点药油。”姥姥担心道,“可别落下腰病,很难治好。” 我答应着,正午的阳光透过车玻璃,耀得睁不开眼睛。正在昏昏欲睡的时候,感觉到车子停下来,我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到家了。 小东一进家门立马就来了精神,扒拉两口饭以后就在床上蹦蹦跳跳,折腾了一中午没睡。 我和姥姥商量了一下,开车把他送到托育园去。 小东最近似乎越来越排斥上托育园了,车刚停在园门口,他就哭闹起来。 有趣的是,他尽管不想去,却还一边往园里走着,一边回头一脸委屈地说“拜拜”,那架势仿佛在说,“你们走,都走。” 我和姥姥忍俊不禁:“这年纪小小就有了诸多无奈,哈哈。” 回去路上给小东爸爸发信息询问病情,小东爸爸大概是睡了,没有回。 小东姥姥担心小东爸爸自己生病在家没饭吃,给他做了一碗炝锅油菜面,卧了两个荷包蛋,准备去接小东前给他送去。 我在家翻了几页书,就到了该去接小东放学的时间。给小东爸爸打电话让他下楼来拿饭,他却百般推脱:“你放楼下门卫。” 我心里疑惑:“下楼来统共也没几分钟,你下来拿,放久了就凉了。” 他在电话里支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已经开了一把了,走不开呀。” 原来是忙着打游戏了。 我无语至极,打游戏迷成这样也是封神了。姥姥在旁边还一脸担心:“病得这么厉害吗,都爬不起来了?” 到门卫那里敲了敲门,里面的老头忙不迭摆手:“马上下班了,不能放东西了。”我二话没说,提了封得严严实实的那碗面,跑上楼去给小东爸爸送。 楼上的门是指纹锁,我把手指放在门把上解锁时隐约听到里面有人声。我以为是小东爸爸在开语音打游戏,也没有多想,就径直开门进去:“面给你放门口桌子上了,妈在下面等着,我先走了。” 听见客厅那边小东爸爸含糊地应了一声,我不作他想,噔噔噔跑下楼去。 接小东放学的时间已经过了,小东今下午去园里的时候那么排斥,按理说应该早点去接才是。 这么大个人了,发个烧还要这么矫情……我腹诽着坐上车。 第30章 端倪 天色渐黑,托育园大厅已经亮起了灯。 小东见我来了,外套都来不及穿,就迫不及待地往门口跑。温玉老师跟在后面忙不迭把羽绒服往他身上套:“外面冷,小东穿上衣服再出去。” 周园长在门口和姥姥谈起小东最近的表现:“感觉小东最近小心翼翼的,不如以前活泼了呢。” 我心里一惊,难道是在医院训练的时候对他太凶了? 转念又一想,也不一定,还有可能是最近在家和我待在一起的时间多了,所以不太喜欢来园里了。 “我们上课的时候,小东就远远站在一边看着,老师去拉他他反应特别剧烈……也不如以前那么爱笑了……” 我看着一脸欢喜扑到我怀里的小东,心里纠结如乱麻: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 回到家后的小东欢脱地在客厅里跑来跑去,丝毫看不到老师嘴中那个小心忧郁的孩子的影子。 我在微信上回复周园长:“再观察两天看看。”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照旧一早送小东去托育园,傍晚再接回家。 小东早上被送过去的时候依旧很排斥,一边往园里走一边哭哭啼啼着说“拜拜”。 我们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在老师带领下“不得已”的模样,觉得他真的是心思越来越多了。 天气渐冷,我在姥姥家只穿着一双单薄的帆布鞋。 趁着小东不在家,我骑上电动车回楼上,打算把之前买的一双翻绒的靴子拿来穿,顺便再找几套练习题来做。 楼上小东爸爸睡的卧室里乱糟糟的,穿过的衣服,袜子,被子都缠到一起。 小东爸爸是个从小被宠坏了的人,结婚这三年多了,从来不会主动铺床,叠被子。 我见惯了屋里这个模样,也懒得收拾,径直从鞋柜扒出我需要的那双鞋。 复习资料都在北屋摞着。我分门别类拣出自己认为用得上的,放到一个袋子里。 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其他需要拿的东西了。正准备拎上东西走人,我的视线扫过北屋那架闲置已久的古筝,突然停住了。 那架古筝我好久没弹过了。我不知哪里来的兴致,把上面隔灰的罩布掀开,手指随意在弦上扫来扫去。 琴音依旧清脆,在寂静的屋子里隐隐还有回声。 等到小东治好了,我还可以继续学古筝的…… 我这么想着,强忍下内心的苦涩:该回去看书了,还是面包最重要。 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指,电光火石间,我突然觉察到不对劲。 这架琴,被人动过了。 我把手指重新搭到弦上,从前往后扫了一遍。 音质纯净,音高准确。 这就是不对劲的地方了。 因为我清楚地记得,这架古筝的雁柱,之前被小东动过,我一直没有时间调正,所以导致有些音不准了。 而我面前这架古筝,每一根弦弹出的音都准确无误。 我拿出古筝架下的调音器,那里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 我在音乐方面只是个半吊子水平,得依靠调音器调音,家里也没有其他人懂这些。 调音器没有被动过,说明调音者有一对专业的耳朵,可以独立做到独立精准调音。 看来家里最近来过人,一时手痒把这架古筝给调了调。 脑海中忽地闪现出昨日回来给小东爸爸送饭的情形。小东爸爸在电话里的支支吾吾,屋里的人声…… 如果他真的是在打游戏,没必要遮遮掩掩。因为他知道我不会因为这个苛责他什么。 除非他根本不是在打游戏,而是在做什么不愿让我知道的事情。 我思索着向客厅走去,茶几上散落着几包零食,还有一个用过的碗。 碗里有一些方便面残渣。 昨天小东爸爸发烧,说自己想吃方便面。我提出点个外卖送去,他没让。 那么这碗里的方便面,是他自己买的,还是……别人买的? 我脑海中疑问重重,身体却比脑子作出了更快的反应——冲到厨房,拿起扫把开始扫地…… 许久,我望着手心里那根微微发黄的头发出了神。 看长度,是一个女人的头发,而且绝对不是我的头发,因为这长度也就刚好及肩。 我想到了斐然,她也是一头及肩短发,发色微微发黄。 小东奶奶也是短发,但是发色是黑色。 我冷下脸来。 斐然精通古筝,她给古筝调过音,也就不奇怪了。 这是有别人对着小东爸爸嘘寒问暖了啊。更严重的是小东爸爸居然接受了,还向我隐瞒。 我的大脑异常理性地帮我分析着这一切,可我内心却又另一个声音在呐喊着,这一切不是真的,没有亲眼所见就不能盖棺定论。 阳光透过落地窗慵懒地撒进来,停留在电视柜上我和小东爸爸的合影上。照片里我俩依偎在一起,眼神里都是对彼此坚定的爱意。 手机在此时突兀地响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小东姥姥的声音:“死丫头干嘛去了,还不快点回来念书!” 我把扫出来的一堆狼藉收拾好,临出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我居住了三年多的家:墙上的油画,置物架上的手办,还有一堆造型各异摆饰……都是我和小东爸爸在各种各样的小店里逛来,一点一点添置上的。卧室门口挂着我俩的结婚照,还有旅拍时街头艺人给我俩画的合影……不大不小的空间里,到处都是我和小东爸爸一点一滴携手走过来的印迹。 我很难想象,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在这个家,对着和我同床共枕三年多的丈夫嘘寒问暖的画面。 一切都只是推测而已。我这么告诉自己,扭头打开门,头也不回地带好自己的东西下楼去。 我相信,只要做过的事,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凡事一旦开了头,想要就此罢休谈何容易。只要有心,总会有所发现。而且,如果事情真的如我想的那样,我要早做打算才是。 可是我能做什么打算呢?我绝对不可能接受一个出轨的丈夫。如果真的被我抓到证据,那么我绝对不会委曲求全过日子。 只是,一想到小东那张天真可爱的笑脸,我胸口就针扎一般疼。 第31章 布置 坐到学习桌前,面对熟悉的书本,我的心思却一点都投入不进去。 如果想要验证心中的猜想,那么必然需要采集证据。 真的要去触碰那个自己想都不敢想的真相吗? 我内心思绪翻涌,踌躇拿不定主意。 姥姥进来出去几次,见我面前的书本一动没动,叹了口气:“你的时间真的不多了,玥玥。” 我猛地惊醒:是的,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月底国考就要笔试了,小东的治疗也一刻不能耽误。 即便面临最坏的那种情形,小东爸爸真的出轨了,情况又能比现在好到哪里去? 最近几天,他陪伴小东的热乎劲过去以后,又回到了以往的状态。 来到姥姥家例行公事地逗几下小东,然后又迫不及待回楼上自己睡去。至于他自己在楼上做了什么,只有他自己和上天知道。 即使陪着小东的时候,也是时不时瞄一眼手机,任由小东自己在那里摆弄玩具…… 我知道自己担心什么,无非是走到最差的结局——离婚以后,小东面临父爱的缺失。 可现如今他就不缺失父爱了吗? 这样不负责任的父亲,有还不如没有。 至于我,我对小东爸爸还剩余几分感情?我不知道。 这几年的失望,恐怕早就把婚前那点感情耗得一干二净。 那我还在犹豫什么,留恋什么呢? 事情结果无非两种,如果小东爸爸没有出轨,那么以后就必须多做些思想工作,让他好好陪小东;如果确认出轨了,那就一拍两散,我不信我自己教不好小东。 走一步看一步,如今的问题是,如何确认是否出轨这件事情。 跟踪?看他跟什么人接触? 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这个不可行。且不说小东离不开我,单凭跟踪需要耗费大量时间,我现在就耗不起。 要是能在他身上安个监控就好了。我忍不住想道。 可是现在我哪有途径买到那么精细的设备,再说即便有,怎么实施也是问题…… 不对!监控! 我脑子里面灵光一闪。 楼上也是有监控的。当初一家子人都上班,没人有时间照顾小东,就只好请了个保姆。 可保姆自己在家看着孩子,我们怎么都不放心。于是就在家里角落里都安上了云监控,连接着手机端,可以随时查看。 小东姥姥退休把小东接过去以后,家里监控就断开没有再使用了。 如果我趁白天楼上没人,悄悄把那里的监控打开,那么家里发生的一切就基本逃不过我的眼睛。 但这个方案有局限性。 其一是空间上的局限。云监控只能看到家里的情况,小东爸爸在外面做了什么无从得知。但我并不是很担心这一点。如果这次小东爸爸发烧,去过家里的那个人真的是斐然,我不相信她只去这一次。 作为第三者,没有比去对方家里更能享受入侵他人家庭的感觉了。有第一次,就很可能有第二次,第三次。 其二是被识破的可能性。家里的监控是小东爸爸安装的,他如果想在家里做些什么,必然不愿留下把柄,因此有极大可能性会去检查监控是否如往常一样处于断开状态。 我要做的就是将监控伪装成断开的样子,瞒过他可能会采取的检查。 要怎么伪装呢? 家里的监控连着我的手机,也同样连着小东爸爸的手机。 摄像头是连电的,拔掉电源就会断开监控。 所以一方面我要确保小东爸爸在手机app上不会察觉到监控问题,另一方面要把摄像头伪装成断电的样子混淆视听。 小东爸爸记性不好,老是记不住各类登录密码。 所以事情很简单,我登录app把密码改了就成了。这样小东爸爸那边的账号会登不进去,而他也只会怀疑自己又记错了密码,反正app绑定了我的手机,小东爸爸若是想重置密码再行登录,绕不开我这一关。 至于伪装,得去楼上亲眼看一看才行。需要有针对性地选一至两个不那么起眼的角落,看周围的家具电器等能否起到遮蔽等作用。不可能每个角落的监控都打开,这样被发现的概率太大。 想到这里我突然记起来,去年还是前年的时候,小东爸爸有跟我讲过客厅落地式空调上面那个摄像头坏掉了。 好像一直没去修,因为其他角落的摄像头监控范围可以勉强覆盖客厅。 如果悄悄把这个摄像头拿去修好了,岂不省去很多麻烦。 在心里初步有了计划,我稍稍安定下心情,尝试集中精神做完了一套模拟题。可能注意力还是不那么集中,这套题做得并不怎么理想。 我深呼一口气,没关系,我还有时间。 中午草草吃了个午饭,在被太阳晒得干燥温暖的被窝里小憩了一会儿,我被预先设定的闹钟吵醒,爬起来继续看书。 距离考试还有两周左右的时间,满打满算我也就五六个完整的白天可以复习,其余的时间都要陪伴小东。 时间对于我来讲,真的太宝贵了。 日头渐渐西斜,很快就到了托育园放学的时间。 去接小东时,温玉老师夸赞道:“今天比前一阵好多啦,玩得开心啦。” 我捏了捏小东滑嫩的小脸,他一脸害羞躲到我背后。 “明天我们还来上学,再观察看看。”小东姥姥这样跟周园长说道。 周园长脸上挂着微笑,“你们回去呀,多鼓励鼓励小东,告诉他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姥姥姥爷都爱小东,他感受到大家都爱他,就不会那么小心翼翼了。” 我们答应着跟老师们挥手告别。周园长语气一如既往地欢快:“放心,问题不大。” 我这才稍微安心了些。看样子应该是在家待得久了不适应园内生活的缘故,只要不是最近在医院的训练给他造成了什么阴影就好。 拉着雀跃的小东,我们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晚上临睡前,姥姥拉起小东的小手亲吻着,“姥姥爱小东。” 小东害羞地用手背挡住眼睛。许久,他翻了个身,把头往我怀里拱。 我低头吻了吻他毛茸茸的头顶,轻拍着他小小的温软的身体入睡。没过多久,怀里的小人儿就传来了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睡着啦。”我向姥姥示意。 姥姥把睡前播放的舒缓催眠音乐关掉,卧室里面一片黑暗寂静。 又一天结束了。 第32章 惊喜 果然如周园长所料,再送小东去园里的时候,他虽然也抗拒,但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 中午的时候温玉老师私发来小东吃饭的视频:“你看小东多顽皮,欺负小暖暖!” 暖暖也是园里和小东一个班上的孩子,比小东小一岁,是个奶声奶气的女娃娃。 视频里小东端坐在餐桌旁,用小脚一下一下踢着暖暖的脚丫,看着暖暖委屈地哼唧,笑得一脸狡黠。 “这家伙,会使坏了!”我哭笑不得地回复。 过了半小时左右,温玉老师又发来视频,小东正和班上比他大一些的硕硕手牵着手躺在小床上准备入睡。 我突然意识到,小东不排斥和小朋友们亲近了。 这是社交的开始,也是走出自己小世界的开始。 也就是说,小东正在一步一步走出孤独症,他和其他小朋友的互动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我惊喜地把这两段视频转发到家庭群里,这绝对是里程碑一般的进步。 姥姥一遍遍循环播放着视频,笑得合不拢嘴:“见效了,这就是见效了!咱家这孩子,会越来越好的!” 果然,傍晚去接小东的时候,周园长向我们反馈:“今天玩得很好,可开心啦!我们的治愈系小帅哥又回来啦!” 小东是园里公认的“帅小伙”,温玉老师曾把工作群消息的截图私发给我,里面清一色是其他地方分园老师们对小东颜值的赞叹:“你们那里有个小帅哥!”“天啊这孩子笑起来太治愈了!” 小东所在的托育园是一家连锁机构,在许多地方都有设立分园。园里的老师会定期在大工作群汇报孩子情况。 小东不知道的是,他的“神颜”已经小有名气了…… 再去医院训练的时候,小东的表现好了许多。 负责给他做训练的医生一脸惊奇:“小东进步很大哦!” 训练的效果显而易见。小东听指令的能力比之前有了很大提升,能规规矩矩坐一会儿了。 记得第一次训练的时候,几个大人按都按不住。 这才训练了几次,小东已经算是班上比较安稳的孩子了。 其余孩子的家长大声斥骂着自己不安分的孩子,只有我和小东安安稳稳坐在那里。小东不停地被其他家长用来给自家孩子做榜样:“你看人家弟弟,做得比你好多了!” 我微笑着按照医生的指示辅助小东做动作。 即使小东偶有情绪,我也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凶巴巴地训斥他。 小东在地上打滚不肯配合,我就去挠他腰间软肉,他痒得咯咯笑着直躲,我便一本正经问他:“还闹不闹了?快起来,不然妈妈还挠痒痒!” 小东不耐烦的时候,我就大声鼓励他:“小东做得真棒!”“再坚持一下,妈妈就奖励一个大大的抱抱!” 慢慢地,我发现这样耐心的劝导,比声嘶力竭的喝骂有效多了。 于是我和小东这对组合成了课堂上最“另类”的存在。 来训练的孩子大多有孤独症或者多动症等问题,陪同训练的家长即使再有耐心,面对油盐不进如同对牛弹琴的孩子,也会慢慢失去理智。 整个训练室充斥着家长们不耐烦的训斥,还有孩子们委屈的哭声。 小东正一边开心地笑着一边来回跑着套圈。 我慢慢调整自己的心态。也许我的角色不应该是一个严厉的不通情理的妈妈。我应该做一个温柔的坚定的妈妈,对孩子充满耐心,但同时也要对孩子无理之处坚定地说“不”。 这次训练是姥姥和奶奶陪着。 姥姥有事几乎一上午没在医院,而奶奶也没有进来训练室看一眼。之前和姥姥来训练的时候,姥姥都会找一个小角落偷偷观察训练过程。 姥姥说的那句“叫那么多人来陪着意义不大”似乎立即得到了验证。 本来让人陪着就是想尽量让更多的人学习医院的训练方式。 不进来看看,来了也是白来,走过场而已。 回去的路上,姥姥开着车,对副驾驶上的奶奶客气道:“我送你回去。” 奶奶忙不迭摆手,给爷爷打了个电话,叫他开车来姥姥家门口接。 一路上两个中年妇女家长里短不咸不淡地聊着,也没觉得时间多漫长,就到终点了。 爷爷果然已经在等着了,接走了奶奶后,姥姥叹了口气:“看看都几点了?都知道大中午的赶回来顾不上吃饭,还想不到路上买一点带过来。即便是只给孩子买上饭也行啊。” 我看看表,已经快一点了。小东和我们都还没吃饭,更没有午休,下午还要去托育园。 我们三个将就着把早上的冷饭吃了,哄着小东上床睡会儿。 可小东兴奋得很,用姥姥的话说就是“吃了猴子肉了”,上蹿下跳的。 他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爬上爬下跟姥姥玩着躲猫猫,被发现了就会一边“嗷嗷”叫着一边往我背后躲。 姥姥对着他吐舌头,他眼睛亮亮的看着姥姥的动作,似乎被姥姥伸着舌头的怪异表情逗乐,咯咯笑了一会儿后,也尝试着伸出舌头。 我们惊奇地夸赞:“哇!小东会吐舌头了!小东真棒!” 等到下午送小东去托育园,小家伙竟难得没有哭,自己跟着温玉老师进去了。 我和姥姥诧异地对视一眼:“今天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 自从我回来以后,小东就很难接受和我分开,上厕所、洗漱都要守着我,所以每次送来托育园都是以哭咧咧地被老师拉着进去结束。 而自打这次以后,小东似乎慢慢能接受与我的短暂分离了。有时候一觉睡起来看不见我,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神色惊惶地四处寻找。 我心里猜想,应该是最近这段时间我一直陪在他身边,每次他以为我走了的的时候都能发现我其实还在,慢慢地就放松了这方面的焦虑,有了一些安全感。 下午的时候,趁着今天是工作日,我又返回楼上,把客厅那个坏掉的摄像头拆下,送去店里修。为保险起见,又在原先摄像头的位置堆了一些杂物。 但我却并不怎么担心小东爸爸会发现这个位置的摄像头不见了。他是个神经相当大条的人,这个位置并不显眼,又加上明天就是周末了,我会带小东回楼上,他自然不会有什么行动,更没有必要特意来检查什么。 毕竟现实生活又不是间谍剧,谁会在自己家谨小慎微。 维修店员是个话不多的小伙子,他把摄像头检查一番,下了结论:“线路接触不好了。下周一来拿。” 下周一,不耽误用。我心下想着,骑上电动车顶着寒风回了家。 我们再去接小东回家的时候,他正在和其他小朋友看动画。他坐在后面不老实,一会儿四处转转,一会儿又去抱前排的小姐姐。见我和姥姥来接,他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向我们奔来。 这时候的小东,才似乎有了正常孩子该有的活泼灵动的样子…… 第34章 陪伴 姥姥拿着果汁过来的时候一脸惊奇:“老远就听见你们吵吵,我赶紧过来看看,生怕你们娘俩吃亏,”她把果汁递到小东嘴边,“谁成想你妈妈还挺厉害。” 我摸摸小东脑袋,“咱不做吃亏的孩子。” 老一辈人总说吃亏是福,这句话放在他们那个年代还可以,放到当今社会就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那些念叨“吃亏是福”的人,那就让他们吃亏去。 反正我不会让我的孩子吃半点亏。 我们在游乐场玩了足足一个下午,除了过山车,大摆锤之类高空娱乐项目,其他几乎玩了个遍。 小东累得回家的时候险些走不动路,我和姥姥哭笑不得地一人一根胳膊拖着他走,到最后看看实在不行索性轮流抱他回去。 晚些的时候,小东爸爸发来消息,说是还在学校加班,不回家吃晚饭了。 那么今晚小东是见不到爸爸的了。 大周末从白天加班到晚上,这理由也太拙劣了。我讽刺地想。 小东回家休息了会儿,很快又来了精神,拉着姥姥的手去床上玩。 我在沙发上小憩一会儿,起来活动筋骨,晃悠到卧室门口。他躺着仰起头看见我,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你看着孩子,我给你们做饭去。”姥姥交代几句,利索地去厨房叮叮当当备起了晚饭。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适应了一边带着小东,一边复习备考的生活。陪伴小东时也不再有刚开始无法长时间备考的忧虑,而是学会了见缝插针地挤时间看书。 晚上,我和姥姥,姥爷三人陪着小东玩举高高,只要小东按照指令做出动作,我们就会把他举起来作为奖励。 他玩得很兴奋,为了多被举起来几次,就很配合地按照我们提出的要求做动作。见到他这样,我们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招管用。 于是我们更加卖力起来。 也许是活动强度太大了,小东热出了一身汗,洗刷完躺下后没多久就睡了。 他最近睡觉也很不老实,总是喜欢一只腿跨在我身上,或者头枕在我身上睡。 我把我的脸贴在他滑嫩温凉的小脸上,闻着他身上混合着洗衣粉和润肤乳的味道,内心无比充实。 他哼唧着在我脸上拱了拱,一只手搂住我的脖子,沉沉进入梦乡。 大概是夜里睡太沉了,我和姥姥竟都没起来给小东把尿。 清晨的时候我意识模糊间听见哗啦啦的水声,一个激灵坐起来,下意识地去摸小东屁股底下,果然已经尿湿了。 姥姥顶着一头拱得鸟窝似的乱发,轻声询问:“尿啦?” 我点点头,和姥姥一起把小东身下的褥子抽出来,被子洇湿了一个角又换下来,摸了摸他贴身的小衣服,也湿了一些,干脆把他脱了个精光。 裸睡显然是非常舒服的,小东翻了个身,摆出一个放松惬意的姿势,继续呼呼大睡。 这一通折腾,我和姥姥都清醒了。姥姥起床去张罗早饭,我看看窗外明熙的阳光,心想今天天气不错,可以再带小东出去玩。 附近有个新建的小区,门口有沙场,喷泉,滑梯等游乐设施。距离姥姥家只有一个路口,是个不错的选择。 爷爷奶奶今天也回来了,带小东出去的时候可以叫上他老两个,中午顺便一起回楼上吃饭。 爸爸依旧在学校加班。 我现在无法去他单位去验证什么,毕竟孩子在,爷爷奶奶也在。 按捺住想奔去看看小东爸爸在干什么,跟谁在一起的心情,我耐着性子陪小东起床,洗刷,吃饭。 不急,不急。一切等到明天周一了再说。 姥爷在老家照顾着病重的老人,也就是我的爷爷奶奶。上午八点多的时候突然给姥姥来了电话,公司有事着急回去,需要姥姥回老家去照看一下。 姥姥麻利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临走她掩不住面上的担忧:“你自己带孩子,可以的?” 我漫不经心道:“没问题。”小东已经很好带了,我一个人带他完全可以。 上午九点钟左右,我到院子里试了试温度,觉得还挺暖和,就给小东换上厚一点的里衣,棉服,带上小帽子,用一个小小的双肩包装上孩子的水杯,换洗裤子,抽纸,垫饥零食等。 孩子出门总是要考虑周全一些,防着他饿了,渴了,拉了,尿了,尽量让孩子不受罪。如今物质条件充足了,孩子养得比从前金贵多了。 我牵着小东的手过马路,他时不时仰头看看我,一脸的满足。眼看着对面的绿灯在倒计时了,我催促道:“快点啦,马上红灯啦!” 小东似乎听明白了我的急切,他跟随着我的步伐小跑了起来,等我俩跑到马路对面,我低头一看,好家伙,小家伙的裤子跑掉了,露出了白白的两瓣小屁股。 我哭笑不得地给他提上裤子,领着走了两步裤子又开始往下掉,小东大概也感觉到了不适,时不时拿小手提一提裤子。我这才注意到,今天给他穿的这条裤子有点太肥了。 还好,背包里有备用的裤子。可是,大冷天的,去哪里换呢? 我环顾四周,看到前面有一家火锅店,索性领着小东进去。无视掉里面谈笑的服务员的眼光,我找了个角落动作麻利地给他换裤子。小东难得十分配合地站在那,任由我给他收拾好。 穿上了尺码合适的裤子,小东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奔跑了。远远看见了小区门口的喷泉,小东欢呼着挣开我的手奔过去,我背着包急急跟在后面,“小东慢一些,小心摔倒。” 我跟在小东后面,一会儿玩玩沙场的沙子,一会儿跑到喷泉下面仰起头看阳光下的水流,一会儿又奔去滑梯那里玩滑梯。玩了没一会儿,我追在小东后面摸摸他的后背,已经出了薄薄一层汗。 可能是觉得我陪着他很有安全感,他玩得很尽兴。 我一把抱住他不安分的小身躯,把他的棉服解开一些,让他稍稍凉快一点。趁他在玩滑梯,我给爷爷奶奶发去消息,告诉他们我们的位置。 爷爷奶奶过来后便接替了我看护孩子的工作,我趁机会到一边给小东爸爸发消息,问他加班怎么样了,中午回不回家吃饭。 不出我意料,小东爸爸在微信上满是为难,“太麻烦了怎么都弄不完,中午可能回不去了……” 我回复了一个简单的“恩”,嘱咐了几句吃点热的之类,摁下了锁屏键,然后面色如常地去跟爷爷奶奶一起陪小东。 演戏嘛,我陪你演就是了。 第35章 马脚 转眼又一周过去,从今天开始又是崭新的一周。 小东今早上的胃口很好,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小盆面条。 姥姥在旁边不住地夸奖:“小东太厉害了!” “小东大口大口吃饭,真棒!” 小东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夸奖,极其配合地吃完了早饭。 今天入园,小东虽说表现的不太情愿,但还是顺从地跟着温玉老师进去了。 我和姥姥放心地开车回家:看来这家伙真的是渐渐适应了…… 到家以后,我以回家拿东西为由,骑了电动车出门。有些事情还没盖棺定论,不方便让老人知道瞎操心。 去维修店拿上了修好的摄像头,我赶回楼上,扒开客厅空调上的那些杂物,把设备接上电源。 打开云监控app,客厅选项下面果然出现了画面。果断修改了登录密码,为了保险,我又把那些杂物堆回去,在设备上把镜头角度调下一点,只留出刚好可以拍摄的一点缝隙。 本来我还想把卧室那个设备一并打开。但这样的话无疑增大了被发现的概率。 人的警惕性,跟时间是成反比的。 为避免打草惊蛇,我决定暂时先只启用这一个摄像头。 网已经撒好,现在要做的就是静等鱼儿上套。 我本来以为这是电视剧里才会有的情节。可当自己真的开始“算计”枕边人,那种心情真的难以形容。 我不希望我的“计划”能够成功,我希望拥有一个虽不完美但至少安稳的家庭,给小东一个完整的家。 我也不希望以后小东跟着我,被班上的同学戳着脊梁骨取笑“没有爸爸的孩子”。 更不希望小东以后渐渐长大了,仰起稚嫩的小脸一遍遍问我,“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有爸爸,而我没有。” 可是,出轨,是我对一段婚姻容忍的底线。 我可以忍受一个不怎么负责任的丈夫,一个贪玩的丈夫,一个忙碌不着家的丈夫。 可我绝对不能容忍一个带着别的女人,在我们曾经的小窝里你侬我侬甚至颠鸾倒凤的丈夫。 我也不会容忍这样的人做我孩子的爸爸。他不配。 回到姥姥家,我翻出一套试题,拿出手机开始倒计时。 临近考试了,我要抓紧时间努力,争取找到一份工作。 因为以后的路有可能极其艰难。如果真的闹到离婚的程度,小东的抚养权我绝对不会让给小东爸爸。但我现在没有一份稳定工作,一旦对方跟我争夺孩子抚养权,我将处于绝对劣势。 这是我极其不情愿看到的。你能指望一个出轨了的丈夫能和小三一起好好抚养前妻的孩子? 小东在他们手底下还不知要受多少磋磨。 我捧在心尖尖上的孩子,绝不能跌到泥里去。 一上午就在争分夺秒的题海中度过。 中午的时候,姥姥简单做了一顿午饭,我俩草草吃完,姥姥在阳台洗衣服,我定下半小时的闹钟,打算午休一会起床继续复习。 小东爸爸发来微信,说是单位要交个什么费用,让我“支援”他五百元。 我有些纳闷:“你这个月工资都花完了?” 我并没有像那些掌握家中财政大全的妻子们一样,要求丈夫上交工资。 主要是因为我不想,还有我也知道小东爸爸不愿。 小东爸爸很好面子,在外也经常会有应酬。学校一些设施采购也时常需要先垫付,后续再补款。 任何一个男人在外都不想面临无钱支付的尴尬。于是我非常通情达理地允许他留着自己的工资,以便应对不时之需。 作为一名有正式编制的工作了几年的老师,一个月工资怎么也有四千左右。 家里日常蔬菜粮食等都有双方父母操心,我们都没担心过冰箱会空。 最近楼上只有他自己在住,一个月水电费能有几个钱。 那么工资花哪去了? 对方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发来消息:“前段时间不是买了个耳机,还有一双鞋,工资告急啦。” 屏幕面前的我轻笑出声。很好,接着编呐。 以为我不了解bose无线耳机的价格,还是不清楚一双马丁靴的行情? 他好像忘记了前段时间兴致勃勃向我展示网上产品详情的事情了。 我很平静地回复了一个“哦”过去,然后就不再理他。且看看你还会怎么说,我就吊着你,看你急不急。 安安稳稳睡了一小会儿,我爬起来把上午的错题改完。 这套卷子倒是不难,只是家里确实环境嘈杂了些,注意力还是不够集中,粗心错了好几道。 我用红笔标注粗心的原因,比如审错题干,代错公式等。又把比较薄弱的言语部分几个易错的成语重点记了记。 做完这些工作,我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三点半。 一个小时后,就到该出发去接小东的时间了。 我瞄了一眼微信消息,果然小东爸爸那一栏的数字相当客观。 他絮絮叨叨解释了一大圈,什么这次学校收费很突然啊,交得很急啊,就差他自己了巴拉巴拉。 我给他转了三百块钱过去,还很“贴心”地问他:“够不够?” 他立马回复道:“够了。”后面还跟着一张笑脸。 随即又发来一条消息:“晚上加一会儿班,先不用等我吃饭了老婆。” 我回复一句简单的“恩”,扔下了手机,继续看书。 跟我要钱做什么呢,要么是学校真的要收费,要么就是花在其他地方。 还真是沉不住气,这么快就露马脚给我看。 今天傍晚去接小东,周园长正在门口看着家长接孩子。 远远看到我下车,她扭头招呼:“小东,快看看谁来啦?” 小东从角落里兴奋地跑过来,隔着门玻璃向我伸出小手。我推门进去帮他把棉外套穿上,周园长满面微笑向我“告状”:“哎呀小东妈妈,我发现小东最近越来越调皮啦,今天把我的金鱼缸都整个儿端起来啦。” 我摸摸小东的小脑袋:“小东,你最近心眼儿越来越多了啊。” “对呀,以前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帅哥又回来啦。”温玉老师在一旁笑眯眯地搭腔,嘱咐道,“晚饭吃了不少啦,回家后尽量不给他吃东西了哈。” 我和姥姥答应着,让小东挥手跟老师们再见。小家伙本来急切地往车上奔去,听了话又转身回来,煞有介事地挥挥小手,嘴上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拜拜”。 我们都惊讶:“哇!小东好棒呀!” 小东便害羞了,拉着我往车的方向去。 第36章 冷落 温玉老师嘱咐了回家后不给小东吃东西,可小家伙一进家门,嘴就停不下来。 他轻车熟路地摸遍了家里可能藏吃食的所有地方,一张小嘴唧唧动个不停。 我和姥姥忍无可忍地把所有零食都放在高高的架子上,他摸不着,便着急地拉了我们的手想让我们帮他拿。 心软的姥姥最终还是妥协下来,给他吃了一根火腿肠,喝了一盒酸牛奶。 我搂着小东躺在床上准备入睡,听见院门有响声,是小东姥爷回来了。 最近老人身体状况很不好,小东姥爷总是凌晨两三点起身往老家赶,晚上八九点才回家,很是心力交瘁。 我似乎很久没跟小东姥爷说过话了。上一次说话,还是他生日的时候,我忙着考公复习给忘了,第二天才记起来,从微信给他发了个红包。 他只是叮嘱我好好复习,钱并没有收。 那貌似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 即便是我和他都在家,我们之间也没有话。 我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很爱粘着他,因为他比较纵容我,会给我零钱让我买零嘴吃。 渐渐长大以后,有过几次不愉快的争吵,于是话越来越少。 不知不觉间,父女关系疏远至此…… 黑暗中,小东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一下姿势,歪着头继续睡。 我把手机屏幕亮度调到最低,打开云监控app。 客厅一片黑暗,楼上应该是没人。 这么晚了还没回去? 我调出历史监控,才发现七点多的时候小东爸爸就回到家了,手里提着一个白色购物袋,从露出的包装来看应该全是零食之类。 他在客厅打了一会儿王者荣耀,开着语音,没有戴耳机。打到尽兴处,他忍不住大声惊呼:“打团了打团了!一波拿下了!” 看来这一局挺顺利。我看着他查看完战绩后又切换到组队页面,等了一会儿后开了口:“你不来了吗,斐然?” 手机传来爽朗活泼的女声:“你先打嘉润,我去洗个脸。” 小东爸爸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那我等你。” 我看着他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等了会儿,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大概是觉得坐着太累,他坐了坐就站起来关掉客厅灯,往卧室方向去了。 关掉手机,我起身看看熟睡的孩子,身上盖着的薄被完好地盖在他身上。 这孩子睡觉一向不老实,动不动就踢被子。 他今晚一直想玩举高高,可是姥爷和爸爸这两个力气大的男人不在,我和姥姥腰都不舒服,只能象征性地举几下,根本没让他玩尽兴。 本想着小东爸爸不回家吃饭,总会来看看小东,陪他玩一会儿。 没想到他竟然…… 翻看着和小东爸爸最近的消息记录,单调乏味得出奇,清一色汇报工作一般的“小东睡了吗”,“跟小东吃饭了”,“今晚加班”,“这周末加班”…… 今天转完账以后,就再没了消息。 小东爸爸似乎把我们母子忘了,或者说是置之不理了。 一心一意地做他想做的,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里肆无忌惮。 我关掉手机,强迫自己入睡。 明天又到了去医院训练的日子,我必须养足精神和体力。 小东爸爸又说学校有事去不了,所以陪孩子参与训练这个体力活还是落在我身上。 第二天清晨,趁着小东还在睡,我先下床去上厕所,洗漱。不然要是等到小东醒了再做这些,以他恨不能粘在我身上的性子,必然不会让我顺利把这些程序进行下去,那只会让本就不充裕的时间更加紧张。 等我准备就绪去唤小东起床,小东迷迷糊糊闭着眼睛,赖在被窝不愿动。 我耐心地抚摸他的头顶和脸颊,拉拉他的小手帮他坐起来,给他脱下睡了一晚的里衣,换上晾晒得干燥舒适的衣服,穿上鞋袜,带他去洗漱。 小东一直到上了车,两只眼睛还在迷糊着。 姥姥纳闷道:“不应该呀,睡足了十个小时还睡不够?” 我给他撕开一个蛋黄派的包装递给他,他这才勉强来了些精神,小猫一样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去医院的路上经过一座大桥,桥下就是波涛汹涌的黄河。刚入秋那会儿很是下了几天暴雨,据说那几天黄河水都漫上了堤坝…… 我指指窗外,“小东快看,黄河呀。”小东坐在儿童座椅上无精打采,我无奈地捏捏他的脸蛋。 姥姥在驾驶位上提议,“这周五再来训练的时候,咱们回来就不去托育园了,带小东来黄河边上玩玩。” 我觉得这个建议不错,欣然应允:“挺好,趁着还没到真正冷的时候。” 等到了零下再带孩子户外玩,就离着受寒感冒不远了。小东体质太弱,经受不住。 等到了医院,我们依旧是到得最早的家庭。训练师跟孩子们都比较熟了,见了小东热情地打招呼:“哎呀,我们的小帅哥来啦。” 我教小东:“老师们好。” 小东抬头看看训练师们,一脸懵懂。 今上午的训练比上次艰难了些。 小东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看起来恹恹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于是我只好辅助他完成。 训练师见他注意力不集中,就拍拍他,或者提高音量喊他的名字,他也只是精神那么几分钟,又恢复到困倦的状态中去。 我给他提神,喊得嗓子都哑了,急得姥姥一直给我递水。 爷爷奶奶家里有事,这次也是没有跟来的。人跟来太多也没什么用,我和姥姥也没再说什么。 从训练室出来,我只觉得筋疲力竭。 跟小东坐在后排,我懒得说话,倦怠地翻看手机。 一如既往地没有消息。 孩子的训练一直不来就算了,现在连问都不问了。 我满心烦躁地放下手机,从包里掏出水杯来给小东喝水。 一上午的训练,小东也受了不少折腾,嘴唇都有些干裂了。 我估摸着他应该有点饿了,撕开一包零食的包装递给他。他伸出白嫩嫩的手指来接过去,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了我一眼,长叹一口气。 姥姥本来专心地开着车,听见后顿时来了精神:“小小孩子叹什么气?” 我也被逗乐了:“小东,你愁什么呀?” 小东低头专心吃东西,像个没事人一样。 谁说孩子就没有烦心事呢,至少在我看来,小东这家伙藏着一堆心事。 第37章 警醒 晚间的时候,小东爸爸来姥姥家吃饭。他看起来心情不错,一进门就朝着小东张开双臂:“来,小东,叫爸爸!” 小东头也不抬,继续摆弄一个罐旺仔小馒头。 “嘿~”小东爸爸不服气一般凑近来逗小东,掰着他的头想听小东叫爸爸,可小东像是故意跟他对着干一般爱搭不理。 我温言提醒:“你教他点儿别的,别老是让他叫爸爸。”见了面就只知道让儿子喊爸爸,他又怎么能学到别的东西。 小东爸爸尴尬地停了手,尝试融入小东的世界:“给爸爸吃一个旺仔小馒头,好不好?” 小家伙埋着头无动于衷。 被逼得急了,干脆抱了罐子就走。 逗弄了一会儿大概也觉得无趣,小东爸爸兴致缺缺地停下来,拿起手机开始刷着消息。 姥姥端着饭菜走过来坐下,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专注玩手机的小东爸爸,八卦道:“听说花园小区那件新闻没?” 餐桌前我和小东爸爸不约而同抬起了脑袋:“什么新闻?” “一个94年的女孩,两个孩子的妈妈,昨晚跳楼自杀了。”姥姥低低地说着,语气中带了难以掩饰的惋惜。 “为啥自杀?”同样身为孩子母亲的我不能理解。她的两个孩子可怎么办? “据说是她老公染上了赌博,又有了外遇。两口子昨晚吵了一架,那女孩受不了就跳楼了。”姥姥摆好碗筷,说着说着上来了情绪,“要我说呀这女孩也是傻,人死了能做什么?还不是白白给小三让位。” “还不如拉着那个男的一起去死解恨呢。”她愤愤道。 我为那两个孩子惋惜:“跟着一个赌博的爸爸还有后妈,俩孩子以后可不好过。”说着目光扫过小东爸爸,他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手指在上面无意识地划来划去,不知在想什么。 自杀这种事,我绝不会做。用死亡来逃避,这是懦弱的表现。 今晚这个新闻,算是好巧不巧的给了小东爸爸一个警醒。他要是没做什么亏心事,就权当打预防针;要是已经做了,我希望他及时悬崖勒马,心思收回家里来。我说不定还可以与他继续凑合过下去。 毕竟孩子需要一个完整的家。 大概是内心有所触动,小东爸爸这次难得留下来,好好陪小东玩了一晚上,临睡前还给小东讲了几个故事。 姥姥趁机问他要不要住下,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回楼上去睡。 我也不拦他,任由他去。 临走的时候,他站在卧室门口对小东说,“爸爸要走啦,小东跟爸爸说‘拜拜’。” 小东看了他一眼,嬉笑着扑到我怀里。任由他站门口耐着性子逗了半天,还是没能让小东跟他告别。 我是了解小东的,他只会跟自己觉得亲近的人说“拜拜”。 小东爸爸冷落孩子太久了…… 我瞥到小东爸爸临关门时挂在脸上的那丝失落,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当初我和小东爸爸都有今晚这个劲头陪孩子,孩子也许就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扯过一条薄被把小东裹得严严实实,我关上卧室灯,在小东耳边轻声道:“该睡啦。晚安,小东。” 他把小脑袋凑过来紧贴着我的脸,老老实实地躺在我的怀里,两条手臂还紧紧抱着我的胳膊不放。 我搂着他温软的身体,又是一夜好眠。 清晨的时候,姥姥不放心非要把小东拉起来把尿:“一晚上睡得太死啦,都没起来尿!再不尿就要尿床了!” 小东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就是不愿意起来,姥姥一把把他从被窝拖出来。许久,我听见床边水盆里哗哗的水流声,果然是憋了好久了,水量感人。 天刚蒙蒙亮,我闭上眼睛打算再眯一会儿,却总感觉到小东那里一直有动静。抬眼看去,大概是被折腾了一通,这家伙已经完全醒了,正瞪着骨碌碌的大眼睛四处看。 见他不睡了,姥姥干脆起床收拾家里。我坐起来给他换上厚一些的衣服,这样就不用一直用被子裹着他怕他着凉。 摸出床头的绘本,我让小东舒舒服服依靠在我怀里,开始给他讲故事。 他这次出乎意料地非常安稳,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着绘本上的图案,还有模有样地翻了几页书。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我带他下床洗漱,穿衣,然后跟姥姥一起送他去托育园。 这次在托育园门口告别的时候,他只是微微露出不太情愿的表情,然后顺从地跟着老师到园里去了。 回家以后,我按照周园长的要求,把医院训练的内容以及最近的效果总结了一下发到她的微信。 不出意外的话,这周托育园会特别给小东加一节个性训练课,也是对语言激发有帮助的。 我把内容编辑完发过去,顺带看了看云监控,昨晚小东爸爸回楼上以后不久就去了卧室,没什么异常。 也许是昨天的新闻管用了……我这么想着,心情稍微开朗了些。不作多想,我翻开试题册挑出一套题做了,再对完答案,一看表已经近中午了。 时间在专心忙碌的时候总会过得特别快。 下午睡起来的时候,温玉老师发来消息,说小东尿裤子了,让再送一条裤子还有一套鞋袜过去。 我把需要的东西收拾到一个袋子里,心想着一会儿就回去了,索性在睡衣外面直接套上羽绒服,骑上电动车就往托育园里赶。其实在这个小县城里,电动车赶路才是最便捷的,不用考虑拥堵还有停车问题。 送下东西后,姥姥打来电话,让顺便去附近一家购物广场,给小东买点牛肉干。 小东最近爱吃肉,胃口也大了不少。 我低头看看外套领口露出的红色珊瑚绒睡衣,从口袋掏出口罩戴上,车把一扭拐去了购物广场。 下午这个时间,购物的人并不多。 我按照小东姥姥的指示找到小东爱吃的那种散装牛肉干的位置,估摸着份量拿了一些。拿多了吃不完,放久了就不新鲜了。 等着售货员称重的时候,我有意无意地到处看,对面货架处拐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我在心中禁不住一声暗骂:真是流年不利,怎么又碰上他了! 好巧不巧,今天出门穿的是睡衣。 更巧的是撞上了熟人,熟人还是高星霖。 把口罩的沿儿往上拉了拉,我接过包装好的牛肉干,扭头就躲。 第38章 躲避 急急奔走了几步,回头看看没什么人了,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提着东西赶紧去结账。 收银员手脚麻利地扫码收款,礼貌地询问需不需要购物袋。 我正想回复“不用了”,远远瞟见那个身影又出现在视野里,也顾不上说话了,忙拿上东西飞也似地逃离。 说实话,我也不知自己躲个什么劲。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也有丈夫儿子了,当不认识不也就过去了。 可我就是不想。 不想被前任看见自己如今衣衫不整的狼狈样子。 不想让前任知道自己如今带着孩子,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没有。 骨子里的倔强让我不愿让一个曾经追求过我,又把我残忍甩掉的人看见我的不堪。我甚至想象得出他可能会有的讽刺:瞧瞧,舒玥,你怎么混得这么惨。 脚步迅疾地从商场冲出,我把电动车从一堆停得乱七八糟拥挤不堪的非机动车里面扒拉出来,跨坐在上面,内心才稍微安定了些,不禁在内心默默祈祷:不相干的人,以后就别再遇见了。 右手转动车把上的油门,车子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向前驶去。 我以为电源接触不灵了,又转动了一下车把,车子是有向前的,却又似乎被什么拖住,停了下来。 一声无奈的叹息幽幽从背后传来:“玥玥,是你吗?” 时过多年,即便之间再也没什么关系,即使我戴着口罩,他还是把我认了出来,习惯性地喊我“玥玥”。 就像我以前总爱喊他“星星”一样。青涩纯真的年纪,一厢情愿地相信着,星星和月亮会永远在天上互相陪伴。 我后背一僵,这下躲不过去了。 不自然地扭过头来,我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呃,是你啊,好巧啊。” 巧个屁啊,我一点都不想这么巧。我只想快点逃离这种尴尬境地。 高星霖穿着一身休闲卫衣,一只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面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些什么。他松开另一只抓着电动车尾部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微微有些泛白。 他的模样一点也没变,还是那副温和儒雅的样子。脸比以前瘦削了些,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眼镜,显得书卷气更浓,也更成熟稳重了。 我见他视线停留在我领口,不自觉地缩缩脖子。 他垂下眼睛,声音有些沙哑:“好久不见,你……还好?” 我低下头,掩盖着脸上可能忍不住流露的情绪。 好与不好,都与他不相干。 我不习惯把自己人生的失败归咎他人,尽管因为和他分手间接导致自己面试失利,但那时的我面临的选择有很多,如今的境况,说白了还是自己选的。 过去这么多年,心底压抑着的怨愤似乎也被时间冲淡了不少。以后不会有任何交集,也不会有任何牵扯。 这么想着,嘴上便客气了不少:“挺好的,孩子上学去了,我给他买点吃的。”我努力作出自己现在是一个幸福妈妈的样子。 他眼神中划过失落,看一眼破旧的电动车车筐,又把目光挪回我身上。 我今天出门前图省事,头发胡乱扎了个马尾,口罩遮挡再严实也看得出素面朝天,羽绒服是好多年前的款式了,罩着里面臃肿的大红色睡衣,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一点形象也无。 这种境地真的尴尬得抠脚趾,令人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我只想赶紧结束这干巴巴的尬聊,刚想张嘴提出离开,从商场门口急匆匆跑来几名工作人员:“这位先生您好,麻烦您先去结一下账……” 这下尴尬的人变成了高星霖。他竟是顾不上结账追着出来的么……但我可不想其他,见状急忙找机会开溜:“那你先忙,我走了啊。” 说完我也不等他作出反应,油门一加,便一溜烟窜了出去。 天可怜见,总算摆脱这人了。 初冬的寒风迎面吹来,吹散了我脸上的燥意,却吹不散我心头的疑云。 高星霖老家在江西,与山东算是不近的距离。 听说他研究生毕业后回老家发展了,那他如今来这个偏僻的小县城做什么? 我可不认为他还对我旧情未忘特意追过来想破镜重圆。 很快到了姥姥家门口,我甩开心头的顾虑,管他呢,我有我的生活,管别人那么多干什么。 进门后姥姥抱怨几句“买个牛肉干怎么这么慢”,接过我手上的东西放到冰箱,去里屋给小东做褥子去了。 我脱下外套,换上拖鞋,坐到书桌前看书。 没多会儿,手机嗡嗡地响起来。我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竟然是大头? 大头是我给我的大学对床兼闺蜜伊欢起的外号。 顾名思义,就是头很大。 摁下接听键,伊欢的笑声极具穿透力地冲击着我的耳膜:“哈哈哈,小玥玥,想我了没?” 我条件反射地把手机微微从耳旁拿开:“大头,你中彩票了吗?麻烦先给我出个钱治治耳朵,我快被你吵死了。” 伊欢在电话那头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我明天回来一趟,中午咱俩凑凑?” 伊欢和我都是从这个小县城考出去的,只不过大学毕业后她留在了青岛,我选择了回家工作。 明天小东白天在托育园,我自然是有时间的。 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她夸张地在电话里面“木马”一声,我想象着她在电话那头嘟起嘴表情浮夸的样子,不禁失笑:都毕业好几年了,比我年龄还大,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姥姥闻声过来:“大头要回来啦?明天中午我给你俩做饭?”大学寒暑假时伊欢还来我家住过几次,姥姥也挺喜欢这个爽朗爱笑的姑娘。 我摆摆手:“不用啦,我俩出去吃。”听电话里伊欢的口气,应该是有什么话想说,在外面方便一些。 姥姥叨叨着走了:“大头这孩子,也不知道找到对象了没……” 我默然。 伊欢性格很开朗,人也能干,看似娇娇小小一个姑娘,却带着一股敢闯敢拼的劲儿。毕业后孤身留在青岛发展,租了房子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业余时间还不忘健身,爬山。 活得这么恣意的一个姑娘,却一直迟迟找不到对象。 也许并不是找不到,只是不想找。 伊欢大学时候谈过一个男朋友,人长得又高又帅,就是性格内向些。 后来两个人闹别扭分手,他那个看起来闷葫芦一样的男朋友,一气之下深更半夜溜到了女生宿舍,用小刀插了一张威胁信在我们宿舍门上…… 事情以我们报警,伊欢男友被带去派出所训诫一番告终。那会儿正是毕业季,同宿舍我们几个盼着快点毕业快点离校,生怕她男友一时想不开又来报复。警方也不可能对他采取什么措施,毕竟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威胁而已。 也许那次经历给伊欢带来了阴影,从那以后她就一直单着,班上的同学大多都结婚生子了,她还是孤身一人。 第39章 闺蜜 【感谢东哥好看的推荐票!感谢一只暴躁的暴发户的推荐票和打赏!新人多谢关照!!!】 第二天中午,我特意把自己略微捯饬得精神些,画了个温婉一些的眉毛,薄薄地涂上妆感没那么浓的奶茶色口红,整个人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见到伊欢的时候,她扎着利落的高马尾,穿着休闲款的白色面包服,配浅牛仔色工装裤子,一双简单的白色运动鞋,看起来青春阳光,完全不像近三十岁的女人。 乍一见面,她就一路“哈哈”大笑着冲过来,给我一个大大的熊抱。 我被她撞得一个趔趄,嘴上抱怨道:“大头,最近吃什么了,又长胖了?” 说一个女人胖了永远是最作死的行为之一。 果然,伊欢听了作势要上来掐我:“给你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谁胖了?啊?!” 我忙不迭告饶:“你没胖!是我!我胖了!” 她这才满意地收了手,亲昵地挽着我的手臂,“东道主今天打算请我吃什么啊?” 我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许久未见,这货依旧只知道吃,吃,吃。 我们在一家西餐店坐下来,服务员送上菜单,点了两人吃的分量后,趁着等餐,聊起近来彼此的状况。 伊欢坐在对面笑得一脸春风:“玥玥,你猜我最近有什么好事?” 我瞧着她一脸甜蜜还略微害羞的样子,难以置信道:“不要告诉我你有男朋友了?” 伊欢大笑:“对了!老娘终于脱!单!了!” 我惊喜道:“我勒个去,真的假的?对方哪里人,做什么的,你们处了多久了啊?” 伊欢没等我问完就倒钢珠一般噼里啪啦讲起来。我从她话里得知,男友青岛人,跟她是同事,都在贸易公司上班。二人办公室里相处久了,大概是觉得对方靠谱,伊欢也就顺理成章答应了对方的追求。 看来她已经摆脱大学那段经历的阴影了。我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忍不住逗她:“啥时候办喜事,可要喊我过去吃喜酒!” 伊欢瞪起眼睛:“哪就那么快了!不得多处两年了解了解呀!”说完又嘀咕道,“我还不想那么快结婚呢……” 我继续逗她:“见了父母就快了!打算什么时候去拜访未来公婆?” 她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凝:“他……是单亲家庭。” 我心里“咯噔”一下。单亲家庭? 这的确有点不完美了。虽说并不能绝对地判定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一定会有心理问题,但概率比起正常家庭无疑要大得多。 想到这里,我突然想到小东。 想到如果我真的和小东爸爸离婚,那么将来小东长大了要成家的时候,别人会不会也这样看他…… 大概是觉察到我低落的情绪,伊欢慢慢收起笑意:“怎么了玥玥?” 我勉强冲她笑笑:“没事,我就是想到一些别的事情,没别的意思哈。”怕她多想,我又补充道,“多相处一段时间,了解了解他的性格人品,总归不是坏事。” 伊欢赞同地点点头,转移了话题:“话说你最近忙什么呢?公考准备怎么样了?” 我低下头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近期小东的状况如实告诉了伊欢。 伊欢显然有被这个消息惊到:“上次我去你家看孩子,觉得他很正常的呀!” 上次伊欢回来,应该是一年多以前了。 那会儿孩子还小,一家人都没看出什么异常。伊欢又是单身没有生育过子女,自然也是觉察不出的。 气氛陷入难言的低落中。 许久,伊欢拍拍我的手,“没关系,医生不也说了,现在还来得及。”想了想又坚定道,“你现在就争分夺秒备考,说不定就能双喜临门,工作有着落了,孩子也好了呢!” 我点点头,遇事迎难而上,这的确是伊欢的风格,也是我应该向她学习的地方。 餐点渐渐上齐了,伊欢迫不及待开动起来,我顺势把话题转移到最近的一些趣事上去,来调节有些低沉的气氛。 吃过一顿难得轻松的饭,临告别时,伊欢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回头我回了青岛,也帮你打听一下有没有这方面的专家,看能不能帮到孩子。” 我自然是感激不尽。 她用力抱抱我:“别担心小玥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管怎样你还有我呢!” 我鼻头一酸差点被这句矫情的话引出眼泪来,佯装恼怒:“搞得好像你才是我老公一样!” 伊欢坏笑着眨眨眼睛,坐在车上向我挥手:“下次来青岛,我请你吃大餐!” 我向她挥手告别,她嗯了摁喇叭示意后,一踩油门远去了。 我骑上我的小电驴,哼着曲子往家赶。 跟伊欢聊了这一次,倾诉了不少心里话,感觉整个人轻松不少。 回到家后,我斗志昂扬地翻出试题投入战斗。 我也应该像伊欢那样时刻保持斗志才对。想当初她毕业后自己留在青岛,一月的工资交完房租水电费都不够,那会儿的艰难不比我现在差。 我现在好歹还有一家子人的帮扶,不算孤立无援。 那我还有什么资格自怨自艾呢。 姥姥见了我打起精神的样子也很高兴,“多跟同龄人交流,就是有好处。” 我对她的结论选择一笑而过:这是姥姥的职业病了,遇事总喜欢总结点什么,给人灌灌鸡汤。 傍晚的时候我们去接小东回家,一到托育院门口,温玉老师就迫不及待迎上来:“给你们展示一个大成果!” 我们自然知道肯定是小东又进步了,忙围上去看温玉展示给我们的视频。 她眉飞色舞地跟我们讲着,小东下午听她的话了,上瑜伽垫前自觉脱下小鞋子摆放整齐。 “我教了他好几天,今天终于会了!” 周园长在一旁打趣:“温玉,你快打住,都兴奋了一个下午了!” 温玉老师举着手机意犹未尽:“我转发到咱们小东的小群里!给大家都看看!” 孩子有进步,离不开老师的费心,作为家长自然是高兴的。群里很快收到小东爷爷奶奶感谢老师之类的话。 我拉着看起来精神头十足的小东上了车。他每次看见我来接他都很高兴地往门外跑,老师按着他才能帮他穿上外套。 看来小东今天在园里过得很开心呢。 第40章 比较 今晚上八点,周园长会在抖音开直播课,讲解孩子语言障碍的问题。 姥姥提前把链接发到家人群里,邀请爷爷奶奶还有爸爸都看看。 小东跟往常一样,一进家门就开始找吃的。姥姥做了一桌子菜,还切了一小碟熟牛肉。 温玉老师在我们接孩子时再三叮嘱,“他已经吃了两份焖面了,回家不用在吃东西了。” 可小东吃东西的样子实在太喜人了。他用两根手指捏起碟子里切得小块的牛肉,放进小嘴里,鼓着腮帮子卖力咀嚼着,一脸满足的表情。 那一小碟牛肉很快被他吃完了。 他又喝了一包纯牛奶,一盒酸奶。 临睡觉的时候,小东突然从床上自己下去,光着脚丫“噔噔噔”跑到他的小马桶旁,裤子一撸一屁股坐下。 我和姥姥笑道:“小东拉臭臭啦。” 这次上厕所小东表情有些纠结,憋得满脸通红。 我正猜想他会不会是便秘了,等他起身我给他收拾时,看到里面的一摊,我一惊:这小子拉稀了。 姥姥惊疑:“会不会是吃撑了?” 小东似乎有些难受,在客厅里不停地转圈圈。不一会儿就又自己跑到马桶那里蹲下。 来来回回拉了三次,大概是拉干净了,他这才放心地回到床上躺下。 我陪着小东睡觉,姥姥在外间看直播课。本来我也没抱希望自己能赶上直播的时间,谁成想小东这次入睡挺快,等确认他睡着后,我戴上耳机进入直播间,周园长的讲解刚开始没多久。 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靠在床头,静静听起课来。 周园长大致讲解了孩子出现语言、语言爆发等时期,还有正常孩子各年龄段应该掌握的词汇量。 接近三岁的孩子,词汇量应该达到两三千了。 而小东到如今也只会发出“爸爸,“妈妈”,“拜拜”等声音。按照周园长的说法,这其实不是有意义的发音,不能称之为会说话。 孩子每一步的成长期都很关键,一旦错过,就要用大量人力物力还有财力去弥补和纠正。 毫无疑问,我们现在就处于这种境地。 一堂直播课下来,我觉得受益匪浅。如果在早一点的时候,甚至在孕期就能接触到这样的课程,我也许就不会走这么多弯道…… 一切只有向前看,尽力往前巴结。 直播临近尾声的时候,周园长让观众自由提问。 姥姥问到如何逼迫孩子说话的问题。周园长加着姥姥的抖音,随即有针对性地回答道,“小东属于那种比较敏感的孩子,逼迫他可能会使他有情绪。我们园里老师也正在摸索,看有没有更适合他的方法。” 这一点我是赞同的。小东的心思比寻常孩子要敏感细腻得多,有时大人语气中稍有责备,他便委屈地掉眼泪。 越是逼迫他,他反而越崩溃,越抵触。 在医院的训练经历就是很好的证明。第一次训练的时候一家人都在“逼”他,效果很差。后来我改方式以后,他喜欢被夸奖,训练也就配合得多了。 我随即又提出孩子故意行为过多,不配合指令的问题。 从小东近两次训练情况来看,有些指令他已经会了,或者他听懂了,可就是故意不去做,不好好做。 周园长果然是经验丰富的,她当即回复:“那就是孩子已经学会了,或者重复过多,他觉得没意思,做烦了。” “这种情况下,就要给孩子增加挑战性,或者换一种形式,引起孩子的兴趣。” 我在公屏上谢过后,周园长见没有人再提问,就结束了直播。 姥姥从外间推门进来,悄声道:“就咱俩在底下提问,他爷爷奶奶一家人咋不吭声?就没有问题问问周园长?” 我整了整被窝躺下:“谁知道呢。” “一点都不上心。”姥姥咕哝一句,也跟着躺下入睡。 第二天是周五,又到了该送小东去医院训练的时间。去医院路上,姥姥突然问我:“你这次要是上岸了,以后怎么跟着小东去训练?” 我想了想:“大不了请假呗。有编制的机关单位假条应该不难批。” 姥姥拉下脸来:“凭啥都让你付出?” “好好的培训班不上了,回来陪孩子;考上公务员了还要请假陪孩子?你看看这段时间,孩子这事儿不都是咱一家人在出力?” “他一家子倒好,该上班的上班,不上班的也不知道问问有什么需要帮忙。”那个“不上班的”,自然指的是小东爷爷了。 当时一家人讨论小东接下来怎么办时,爷爷为了不让奶奶请假或辞职,就提出他可以帮忙带孩子。 可自打我回来以后,爷爷就一直跟奶奶待在老家,小东爸爸发烧时自己在楼上没人管,他都不回来。 可见这些人都是惯于做嘴皮子功夫的。 “想想,当初你生完孩子那段时间,孩子奶奶哪天主动把孩子搂过去睡过?只要你在家,孩子就是你的。” “你为什么会辞职,没有这方面原因吗?白天到晚地上班,工作那么累了晚上还带着孩子,那时候孩子折腾着你不让你好好睡觉,搁谁身上受得了?!” 我沉默着不说话。那时候小东没断奶,夜里总是隔三差五地折腾,要么就干脆半夜起床玩,玩到凌晨三四点才睡。 夜里睡不好,我白天的工作就难免不在状态,错漏百出。再加上紧张的领导下属关系,更令我心力交瘁。 这确实是一个因素,但不是最主要的。辞职这个想法,我婚前就有了,只是一直没有勇气实施。 一辈子待在高压的不感兴趣的工作环境,会喘不过气的。我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孩子。 “我跟你说说我一个朋友的女儿,”姥姥侃侃而谈,“她婆婆怎么带孩子?从月子里她就只管喂奶,喂完了她婆婆就把孩子接过去搂着睡,弄得孩子跟爷爷奶奶比亲妈还亲。” “那会儿她还辞职在家呢,爷爷奶奶把孩子照顾得很周全,教得很好,根本没上托育园,到三岁就上幼儿园去了。”姥姥说完叹了一口气。 我又能说什么呢,羡慕也没什么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家家里的鸡毛蒜皮咱又看不见,比来比去不还得过自己的日子。 娘俩一路上相对无言。 第41章 配合 【感谢一只暴躁的暴发户的票票~嗷呜~求票票~】 算起来,这是去医院的第三周了。 每周二和周五上午去一次,今天这次是第六次。 这次医院门口格外拥挤,停车场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我看看前面一溜儿向前延伸的汽车尾灯,心想这得等多久。 没有过多犹豫,我和姥姥当机立断,由我领着小东先上去训练,她在下面等着停车。 小东紧紧拉着我的手,脚步欢快,和我一起穿过医院三三两两的人群,坐电梯到楼上训练室去。 看样子小东并不是很排斥这里。 今上午的训练,与之前大同小异。 大概是熟悉了这里训练的内容,小东开始翻着花样地不配合,捣乱。 医生让他投篮,他就故意把篮球扔到一边去,还差点砸到其他孩子。 我严厉地警告他,他稍稍收敛了些,过了一会儿又嘻嘻哈哈地起坏心思。 我只好手把手辅助他做,不做完不许休息,不许到别处玩。他这才老实了些。 训练的间隙旁观其他家长,也是筋疲力竭地顾着自家孩子,时不时传来喝骂的声音。 我在内心微微摇头。 孩子这样被骂下去,怎么可能还喜欢这个老是让自己挨骂的地方,做这些一做不好就要面对家长疾言厉色的项目呢。 并不是所有孩子都适合打骂的教养模式。比如小东这种敏感一些的孩子,就要有耐心地循循善诱。 今天班上的家庭还是上次训练那几组。 班上的孩子几番调整后终于固定了下来,以后我们几组家庭就固定在一起训练了。 一上午下来,小朋友们都对小辰的水果糖特别感兴趣。小小一个盒子里装着各种颜色鲜艳的糖果,代表不同的口味。医生拿着水果糖下指令,孩子们都乖乖配合去做。 医生一脸无奈:“再做几轮,小辰的糖就要被分光啦。” 小辰妈妈笑得不以为意:“没事,包里还有好多。” 我扭头看去,小辰的妈妈看起来挺年轻,今天看来特意打扮过,穿了一身粉色毛呢的旗袍,肉色加绒的打底裤,白色小方跟皮鞋。这一身衣服原本是非常淑女温柔的,可放在一具健壮的身躯上,就有些变了味。 应该是为了搭这一身装扮,她耳朵上戴着白色花朵款式的耳坠,花瓣间点缀着细长闪亮的流苏。眼睛应该是刚刚接了假睫毛,显得非常有神。 小辰大概是从小就胃口好,养得白白胖胖的,脸上的五官被脂肪挤着,看不出原本的长相。每次医生拿出吃的,他都迫不及待冲上去要,不给就打挺,在地上翻来滚去。 幸亏小辰妈妈身材比较壮,还能制得住他。若是换做我,非得累趴下。 班上还有爱哭的浩然,闷不吭气的子轩。 浩然也是跟着妈妈和姥姥过来训练,娘两个脾气都很急,训练室时常听见她们对浩然声嘶力竭的训斥。 有一次医生都有些不忍:“你们家长不要太着急呀。” 其实家长心里着急可以理解。这里单次的训练费用并不便宜,对于普通家庭来讲是一笔不小的负担。孩子要是不配合,训练就起不到效果,花的钱就白费了。 孤独症的孩子一旦没有在定型前干预好,以后莫说上学,正常生活都是问题。 终日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接受外界信息,学不到东西,也没有社交,与人正常交流都困难,将来长大了怎么办?父母老了怎么办? 就像我之前听说过的一则新闻,年迈老母亲临终给痴傻的中年儿子喂安眠药,只因自己一旦撒手西去,儿子无人照料终会饿死病死,与其让他遭受这番折磨,还不如拉着一起死了干净。 这也就难怪家长们各个心急如焚,恨不能连拖带拽地让孩子配合训练。 也许从小就一直这么被训斥着,浩然很胆小,也很爱哭。他总是怯怯地看着医生发出指令,听不懂时就会面色惊慌地看看妈妈和姥姥,战战兢兢的样子让人看了很是心疼。 子轩个子瘦小些,肤色黝黑,平时不爱吭声,开口也是声音小小的。 他的父母看起来打扮都很朴素,应该是普通工薪家庭。医生奖励零食时会让孩子们挑选自己喜欢的,每当这时候子轩都非常纠结,对他来说做选择似乎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每次都要妈妈帮他选。 而小东就不一样,他每次的目标都格外明确,医生把零食放他跟前:“小东你想吃哪个?”他就麻利的伸手去指。 奖励过几轮零食后,我就发现小东这孩子在使心眼,每次都换不同种类的零食,比如颜色,形状之类。 “小机灵鬼。”我凑在他耳边逗他,他怕痒地缩缩脖子。 最后一堂小组课,内容是几个孩子合作套圈。 一开始的时候小东还不太熟练,注意力也不是很集中,总是不能及时接到小朋友传过来的圈,也不知道传给下一个小朋友时要松开手,每次都攥得紧紧的,需要我用力把他的手指掰开。 玩过几轮以后他就会了,动作麻利地接圈,传圈。医生的夸奖让他很高兴,露出得意的小表情。 其他三个孩子都比小东年龄大,多多少少都不太配合,小辰更是因为吃不到零食哭闹了好几次,他妈妈勒着他壮硕的身体不让他乱动,累得气喘吁吁。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小东歪在儿童座椅上睡着了。 姥姥看得一脸心疼:“要不让他睡,下次咱们再去黄河边上玩。” 上次来的时候姥姥提过要带小东来黄河堤坝上放放风。 可眼见孩子累及乏极,也就不舍得再叫醒孩子了。 下午休息过后,我们照常把小东送去托育园。 回家后,我跟姥姥提起小东在小组课上的表现,姥姥心思一转:“咱们在家也可以玩这种游戏呀!”说完从角落里翻出几个大小不一的球,“咱们没有圈,可以传球嘛!” 我觉得有道理,当即决定等小东回来就试试。 可大概是在医院训练久了,就像周园长说的那样,“孩子烦了”,小东并不是很配合。恹恹地传了几次球,就跑开摆弄其他玩具去了。 看来还得创新形式,变着花样来引起他的兴趣。可具体怎么做,还得好好思量思量。 第43章 发生 【上一章被吃啦,重新发一遍。我保证一定好好驾驶绝不弯道超车了!】 牵着小东的手走在回姥姥家的路上,我心里只有两个字:舒爽! 这样敞开天窗说亮话多好,不用再装什么慈母孝媳,多累。 回到姥姥家,姥姥以为还跟以前一样在楼上吃饭,回来睡午觉,也不觉有他,招呼着小东往床上躺:“去去去,赶紧睡一觉去。” 我换上睡衣和小东躺在被窝里,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晒在被子上,小东一只手搂着我的脖子,满足地翘着嘴角。 我捏捏他的小鼻子:“快点闭上眼睛,睡觉。” 他倏地扭过头去,似是在故意与我对着干。我知道继续跟他说话只能惹得他更加兴奋,就索性闭上眼睛装睡。 小东在我身上拱来拱去,过了没多久,感觉到身边的小人儿不动了,我睁开眼睛一瞧,果然是睡着了。 今天和爷爷奶奶还有爸爸都吵了一架,算是把他们一家子都得罪了。 以后小东要有什么事需要人手,开口估计会更难。 但我却不后悔。有些话不说出口,有些态度不摆到台面上,他们就永远以为我还是那个软弱好欺负的舒玥。 他们就会一厢情愿地左右小东的将来,摆弄我未来的生活。 我不会再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就这样思绪纷杂着入睡,等醒来时,日头已经偏西,小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在摆弄自己的手指头玩。 我试图教他做手指操,用双手做小鸟,指自己的鼻子眼睛耳朵。 他自顾自地戳着手指玩,对我这边的动静不予理会。 我见他不理睬我,顿时起了玩心,开始咯吱他的腋窝:“小东,你不理妈妈?” 小东受不了痒,身体扭动着躲避,嘴里发出清脆的笑声。 姥姥听见动静推门进来:“娘俩玩什么呢这么开心?” 姥姥一进来,小东就立马嬉笑着躲到我身后。 姥姥做出吓唬人的大老虎状,在我身前“啊呜”,“啊呜”地吓唬小东。 小东被逗得“咯咯”直笑,忙不迭地躲来躲去。 我起身喝水,顺便打开手机。心思一转,突然想知道楼上现在什么动静了。 云监控里楼上空荡荡的没有人。 我看了看历史记录,原来爷爷奶奶收拾东西回老家去了。 老两口临出门叨叨了许多话,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我权当没听见。反正是背着我说的,也就说给自己解解气。 奇怪的是小东爸爸不久后也出了门。大周末的他能去哪? 我把这个疑问暂时存下,决定晚些时候再观察看看。 晚间的时候,姥爷难得从老家回来了。 “累死我了。”他抱怨着,径直去卧室躺下休息。 这段时间一直照顾小东的老姥爷姥姥,也就是我的爷爷奶奶,两位病重的老人把他累坏了。 小东却是不懂得心疼一下姥爷的。 他见姥爷回来了,欢呼着冲进房间去找姥爷玩。 姥姥一直很纳闷,姥爷跟小东玩得也不多,小东怎么就跟姥爷这么亲。 几天不见想成这样。 跟小东爸爸都没这样过。 只见他三下五除二脱掉鞋袜,手脚并用爬到床上去,骑到姥爷身上,毫不客气就用屁股一阵乱墩。 将近三十斤的孩子在肚子上墩来墩去,即使姥爷是家里最胖的,也经受不住。 他被闹腾得“哎呀”,“哎呀”地叫唤着,反而让小东折腾得更欢了。 只见他一会儿在姥爷背上练习走平衡木,一会儿又把姥爷的双腿掰起来溜滑梯。 玩了一会儿大概觉得不尽兴,干脆两只手逮着姥爷的一头卷毛可劲儿地薅起来。 我连忙制止:“小东!你弄疼姥爷了!” 小东“咯咯”笑着停下动作,用小脚在姥爷身上蹬来蹬去。 我跟姥姥无语地看着小东折腾,抱他离开他又不肯。 就这样足足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小东才肯跟着我们去洗漱睡觉。 借着窗外的月光,我看见怀里的小东闭上眼睛安静下来,知道他睡着了。 我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戴上耳机开始查看监控。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楼上一片漆黑。我把视频进度条向前拉,小东爸爸一直没回来。 这么晚了,今天又没来陪小东,他能去哪? 我心里疑云更重,直觉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但我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心不在焉地刷了会手机,什么都没有看进去。我时不时切换后台看一眼监控,每看一次,心头就多一分烦躁。 按捺住想给小东爸爸打电话的冲动,我在床上翻来覆去躺不住,索性一屁股坐起来。 姥姥推门进来就看见我披头散发坐在那,一愣:“大半夜的不睡觉,坐那干啥?” 我干笑着掩饰:“吃多了,睡不着。” 可不就是吃饱了撑的,做错事的人又不是我,我难受个什么劲。 等到十一点多的时候,监控里的画面终于有了动静。 我看见小东爸爸醉醺醺地进门来,后面一个女人紧跟着进了门。 标志性的偏黄色短发,苗条身材。 果然是斐然。 我心头咯噔一下,却又很快平静下来。 人的心理很奇怪,当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时,心里就会七上八下不安稳。 而一旦这件事真的发生了,心里反而平定下来了。 我静静看着二人刚一进门,顾不上开灯,手中的东西也哗啦啦丢到地上。 皱着眉头把手机音量调至最低,我扭头看看熟睡的小东,心想幸好戴了耳机…… 关掉app,心情却出奇的平静。 事情发展比我预想的要快……快到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什么。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幼稚可笑。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又不是神,哪管得了别人的心思。 偷腥只有零次与无数次的区别。而看今天这架势,二人勾搭在一起恐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在我忙于陪伴小东,忙于备考而疲惫不堪时,人家同样也累得筋疲力竭…… 如果这个时候我杀到楼上去,就能当场抓他们个措手不及。 我很好奇他们见到我什么表情。惊惶?愤怒?还是强作镇定? 单凭我一声尖叫就足以让都在学校工作的二人身败名裂。 可这样也就意味着事情一下子快进到最糟糕的境地,面临最终抉择:离婚。 思索一番,我还是觉得不可行。 我得好好想想,为以后做好打算才行。 劝服自己后,我丢开手机闭上眼睛。但即便是再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黑暗中我还是忍不住低骂出声:“真他妈日了狗了!” 第44章 殷勤 一夜噩梦连连。 又是梦见小东爸爸领着斐然向我炫耀,又是梦见小东会说话了,第一句话就是问我,“爸爸去哪了?” 爸爸? 我冷笑,徐嘉润,你这样还配做爸爸吗? 清晨醒来的时候,姥姥第一句话就问我:“玥玥你做噩梦了?” 我一愣。 “我听见你说梦话了。”姥姥一脸关切。 “害,梦而已。”我满不在乎道,却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昨晚睡得实在不怎么好。 睡前忍不住思前想后,出了这档子事,以后的路该怎么走,确实令人头疼。 小东也醒了,在床上滚来滚去。 我拿起床头的绘本,开始讲《小象的长鼻子》。 大概是这篇故事讲了太多遍了,小东哼唧着把书推到一边。 我笑笑,这家伙还喜新厌旧。 换了另一个《大灰狼与小鹿》的故事,小东勉强安安稳稳坐了一小会儿,又爬起来爬到窗台上,对着玻璃哈气。等上面起了一层朦胧的水雾,又用小手在上面划出一道道痕迹。 今天是周日,眼下日头高悬,看来今天天气不错。 我起床洗漱,坐在餐桌前吃早饭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又点开监控。 画面中客厅空荡荡。 往日周末这个时间,徐嘉润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我好奇的是斐然在的情况下,他几点从床上爬起来。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然还睡得下去? 他那么爱惜自己的形象,年轻漂亮的红颜知己就睡在自己身边,他怎么躺得住呢,不得起来献一番殷勤? 我太了解他了。 有外人在场,他是一定会表现得勤劳持俭,展示他“绝世好男人”气质的。 更何况这位还是他的“新欢”。 果然,八点多的时候,客厅终于看到二人的身影。 斐然睡得双眼朦胧,脸上掩饰不住的倦怠。显然昨夜身边的男人并没有轻易餍足,好好将她折腾了一番。 徐嘉润心情极好,哼着歌在厨房叮叮当当做早饭,时不时询问斐然要不要吃这个,要不要尝一尝那个。 就像我和他新婚伊始那会儿一样。 斐然娇俏可人地跟在徐嘉润后面,看向眼前男人的目光中充满痴缠,像所有刚陷入热恋的小女生一样。 我看着二人亲密的模样,搞不懂自己何必挑个吃饭的时间看这些。 生活已经如此艰难,而我还在一根筋地跟自己过不去。 干脆地关了手机,好好享受这一顿安静的早饭。 饭后姥姥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出门去了。 我隐约听到电话里是姥爷的声音,似乎老家那边有什么急事。 “你照顾好小东,我走了!”姥姥蹬上鞋子冲出门去。 我微微皱眉,这么着急,难道是…… 外面虽然阳光明媚,但寒风凛冽,万物萧索。 冬天对于病重的老人来说,格外难熬。 我把碗筷收拾好,跟小东在院子里玩了会。 小东看起来闷闷的,似乎是在家里玩腻了。他拉着我的手往门口走,用小手拍打着发出“哐哐”的声音。 我见了忍俊不禁:这是想出去玩了。 于是我蹲下身对他说,“小东,妈妈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小东睁着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我,似是在思考我的话。 “妈妈要洗脸刷牙哦,小东等一等可以吗?”我捏捏他滑嫩的小脸蛋。 他这次似乎听懂了,拉着我来到卫生间,把我的手往面盆里拉。 这意思是要我洗漱了。 我饶有兴味地一边收拾自己一边观察他的反应。往常我洗漱的时候,他都是极为不耐地把我往外面拽。 所以我每次只能草草了事。 今天难得他这么配合,我决定把自己好好收拾一番,漂漂亮亮地领着孩子出去玩。 我的皮肤底子不错,上过一层薄薄的粉底后,整体肤色是通透的白,看起来柔嫩细腻。 精心勾勒出线条流畅的眉毛,橘棕色眼影层次分明,睫毛夹翘,用睫毛膏刷得均匀浓密。 眼尾描出微微上挑的眼线,为整个眼妆增添了几分魅惑;口红选了显气色的茶橘色,用棉棒晕染出咬唇妆,脸颊打上同色系腮红。 披肩发用卷发棒微微打卷,用手抓蓬松。手腕处别有心机地喷上香水,抬手间不经意散发出清冷又微甜的海盐牛奶气息。 从衣柜翻出几件衣服穿上,颜色搭配素雅又不失朝气,款式简单,带着孩子活动也利索。 镜中人从一个素面朝天的全职妈妈瞬间转变成气质清冷而又元气满满的小辣妈。 小东一直一脸好奇地看着我鼓捣着瓶瓶罐罐,等我收拾完去拉他的手出门,他时不时就抬头看看我,似乎在确认眼前焕然一新的女人是他的妈妈。 我背着装满各种用品的背包,拉紧小东羽绒服的拉链,给他正了正翘着两只兔耳朵的帽子,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附近基本都玩腻了,我决定领他去公园玩。离这最近的人民公园需要经过好几个路口,好在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可以不疾不徐地走路过去,权当锻炼。 每经过一个路口,我就把红绿灯指给小东看,教他“红灯停,绿灯行”。 小东蹦蹦跳跳跟着我过了两个路口,似乎是掌握了这个规律,等到绿灯亮了,他迫不及待地拉着我向对面冲。 我摸摸他的头大声赞赏:“对啦!小东真聪明!” 他给了我一个得意的小眼神,嘴里欢呼着一路小跑在我前面。我急忙跟上他护在他身侧。 人民公园里有好多带孩子玩的家庭,看来大家都趁着天气晴朗带孩子放风。 天气预报说下周就变天了,气温骤降至零下。 再带孩子出来玩就要挨冻了。 我拉着小东沿着公园里的鹅卵石小路慢悠悠地前行。近一周没来这里玩了,小东显然很开心,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最近小东似乎又长高了不少,身上也比以前壮实了,这估计与他猛增的胃口有很大关联。 我微笑着看他去沙坑处与其他小孩子玩得不亦乐乎,脑子里却开始高速运转。 徐嘉润出轨,那么我和他的婚姻注定要结束,即便他只是贪图一时新鲜,即便他再怎么想维系这段婚姻,那也不能成为日后就能安分过日子的保票。 我的人生不能跟这样的人纠缠不清,小东也不能跟着这样不负责任的爸爸。 得想个法子,既能顺利离婚,又能争取到小东的抚养权。 第45章 变故 【感谢东哥好看和一只暴躁的暴发户两位老铁的支持!!呜呜呜太感动了哭着码字去!!】 正思考间,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小东和其他孩子开心的笑声。 这孩子和其他小朋友玩得还挺尽兴。我这么想着,顺着声音来源望过去,然后一愣。 沙堆里一群孩子正兴奋地围着一个半蹲着的男人。男人纤长的手指灵活地上下翻飞,手心里一会儿是色彩鲜艳的小旗子,一会儿又变出两块色泽诱人的糖果…… 孩子堆里时不时爆发出欢呼声,男人的表演显然很受欢迎。小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手上的动作,眼睛里迸发着别样的光彩。 我看着男人脸上那副熟悉的金丝边框眼镜,默默扶额。 又是他……就不能让人安生会儿。 许久,男人结束了表演,意犹未尽的孩子们带着遗憾的神色散去了,小东也欢快地回到我身边,向我展示他手里的糖果。 我皮笑肉不笑:“快谢谢这位叔叔。” 小东扭头看身后的男人,嘴上“哦哦”两声。 高星霖拍拍身上的沙土:“玥玥,这……是你的孩子?” 我心中暗骂明知故问,嘴上却装模作样客套道:“小东,快叫高叔叔。” 小东还不会说话,自然只是懵懵地看着。 高星霖面带笑意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微微一亮。 我不欲多作停留,拉起小东笑得一脸礼貌疏离:“我们先走了,你忙。” 小东却跟我别着劲,就是不肯走。 我看着小东眼睛直直盯着高星霖的方向,扭头看去,这家伙正拿着一块包装绚丽的糖果晃来晃去。 我暗自咬牙:“小东,妈妈包里有好多好吃的,你要不要……” 话音还没落,高星霖不紧不慢开了口:“小东,高叔叔这里有好多好看又好吃的糖,你过来我就给你。” 小东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拔脚往高星霖那里跑去。 我心头不禁有些恼怒,作着最后的挣扎:“小东!到妈妈这里来!要不妈妈就走了!” 小东回头给了我一个狡黠的笑,欢呼着奔向高星霖手里的糖果。 看来这孩子真得好好教育了。以后还这样,那不得一骗一个准儿。 我心有不甘地跟上小东。 “玥玥,我没别的意思。”高星霖给小东剥开糖纸,沉默了一晌,“好歹咱们也是同学,即使……也不至于这么生分……” 我看着他落寞的神色,脸上因微恼带着的冷意稍稍缓和了些。 说实话,应该躲避和心虚的人似乎不是我。 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回忆那些往事,我给小东擦着嘴角的口水,淡淡道: “你这几年忙什么?” 高星霖把糖纸往大衣口袋一塞:“在一家投资公司上班。公司有个项目,我来这边做考察。” “哦。”我应了一声算是回应,气氛陷入短暂的静默。 “你呢?”他反问。 我垂眸,“在家呢,看着孩子。准备考公,下周末笔试。” 高星霖点点头,垂下眼眸。 “……公考难度不小……要不,来我公司上班?”他纠结一番还是试探着问出口,眼睛坦然地看着我,却掩不住目光中夹杂的小心翼翼。 不知为何,我心底一阵刺痛。我和他刚在一起那一会儿,他就喜欢这么看我,好像生怕自己哪句话,哪个动作,就会惹我不开心。 可他现在是什么立场,用这样的表情看我呢? 是觉得那次事以后对我心怀愧疚?想做点什么弥补? 可我不需要他的道歉和补偿。我不想带着怨恨过一辈子,然后把自己和眼前这个曾经伤自己最深的男人重新捆绑到一起。 更何况我现在有家庭,有孩子。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也不想欠他一个这么大的人情。 抬起头来直视高星霖探究的眼神,我微微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不必了,多谢。” 他低下头,眼神微微一暗。再抬起头时,面上笑容依旧:“那祝你一举上岸。” 我客气地谢过他的祝福,口袋里的电话在这时急促地响起来。姥姥在电话那头简短地下着指令:“玥玥,把小东送回楼上让孩子爸爸看着,你赶紧回老家!” “你爷爷去世了!” 我感觉脸部的血液瞬间凝固,不必看便知自己此刻一定是脸色煞白。 “怎么了?”觉察到我神色凝重,高星霖担忧道。 “我爷爷去世了。抱歉,我要回去了。”我打开手机通讯录,给徐嘉润打电话。他得把我和孩子接回楼上,然后我开车回老家。 小东太小,从小又太灵气,不适合到这种场合,所以不能带他回去。 可是电话却一直打不通。 “要不我送你回家看看。”高星霖见我焦急,提议道。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我拉着小东坐在后座,高星霖手脚麻利地启动车子,在我的提示下朝着我们小区的方向驶去。 路上我不停地给徐嘉润打电话,他都没接,发消息也不回。 可别找不到人才好……我心里想着,面色越发冷峻。 等我们赶到楼上,正如我预料的一般,家里没人。我去地下车库看了看,车子也不在。 徐嘉润出去干什么去了? 不会带着斐然一起出去的? 想到这里我突然惊出一身冷汗:还好家里没人…… 若是徐嘉润在家,那么斐然极大概率也在…… 我带着高星霖还有小东撞见徐嘉润和斐然,那画面想想就精彩。 来不及多作思索,我打开滴滴出行,准备打个车。 高星霖一把按住我的手机,“我送你们回去。” 我略作犹豫,毫不客气道:“谢谢!”眼下赶紧回去要紧,反正我心里坦荡荡,自是不必躲藏什么。 至于小东……我给姥姥又打去一个电话,姥姥在那边略作思索便有了主意,“先送去你表哥家,离老家不远。我让他两口子来村门口接!” 老家距离这里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一路上,我揽着小东,一言不发。 高星霖扶着方向盘,微微偏过头:“节哀。” 他的嗓音沉稳有力,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我勉强集中精神谢过他的好意,注意力又忍不住涣散开去。 我的爷爷奶奶都缠绵病榻多年了,虽说家里人早有心理准备,可上周小东姥爷回家时还说好好的,短短几天就横生变故。 这人世间果然变幻无常。 就像我和徐嘉润,一直被双方亲友视作“模范夫妻”。我都想象得出将来我们离婚后,那些人脸上会有怎样惊讶还有八卦的神情。 第46章 丧事 赶到爷爷奶奶居住的村里时,已经过了正午。 路上拿包里的面包给小东垫了垫肚子,表哥表嫂已经在村门口等着了。 也许是对表哥表嫂太过陌生,小东很排斥去他们车上。 我柔声劝道:“小东,跟舅舅还有舅母回去,妈妈这里有事情,明天去接你回家,好不好?” 小东使劲摇着头,“哇”地哭出声来。 这确实怨不着孩子。表哥表嫂一直住在乡下,统共也就见了小东一两回。小东排斥他们是正常反应。 “小东,妈妈现在要去送你的老姥爷,你太小了不能跟着妈妈……”我尝试着跟小东讲道理,可是小东只是拼命摇头哭喊抗议,根本听不进。 我为难起来:这可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要带小东去灵堂? 虽然怪力乱神不可信,可是太多次经历却让我不得不信,也不愿意冒一次险让小东遭罪。 高星霖在一旁垂眸思索了一会儿,犹豫着开了口:“要不,让小东跟着我试试?”说完,他掏出小彩旗:“小东,跟高叔叔去玩好不好?明天妈妈来接你。” 小东开始时还在哭喊挣扎着,渐渐地注意力被高星霖手中的彩旗吸引了去。 他渐渐止了哭声,不自觉迈动了脚步。 我想要阻止:“明天可是周一……”是工作日,要上班的。 而且,让高星霖照顾我的孩子……怎么想心里都别扭。 “没关系,我请假。”高星霖一脸淡然。 “或者……如果你不嫌麻烦,可以送他去托育园……”我声音越来越小。 麻烦人家看孩子就算了,还得让人家送孩子去上学……属实过分了些,但我也没办法。 “没问题。我加你微信,地址发给我。”高星霖很干脆。 我打开手机扫了二维码。 小东津津有味地把玩着高星霖手里的彩旗。 “小东,跟妈妈说再见。”高星霖把彩旗放到小东手心,慢慢引导着。 小东看看我,瘪了瘪嘴。 然后面上露出极不情愿的表情,摇晃着手里的小彩旗,咕哝了一句“拜拜”,说完还傲娇地扭过头去。 我哭笑不得地跟他也说了句“拜拜”。 表哥表嫂都是老实巴交乡下人,性子直来直去也不会拐弯,见孩子有了着落,就干脆了当地走了。 他们走了我才想起来,高星霖一个人怎么带小东走呢?他车上又没有儿童座椅。 “我叫个人来坐车后面顾着孩子,放心。”他似是看出了我的担忧,想得很周全。 “……谢谢。拜托你了。”尽管心里无奈,尽管不想跟他有牵扯,可事到临头什么也顾不得了。 该道声谢的礼数还是要有。 我叮嘱了几句小东的习惯,然后急忙向村里赶去。 爷爷这次走得很突然,所以灵堂那里一度很是忙乱。 我赶到的时候,姥姥迎出来,脸色阴沉如水:“孩子爸爸呢?” 我低声道:“过了这事儿再细说。” 姥姥不再说话,拉着我进去。 我跪在爷爷遗像前,记忆悠悠飘回小时候,爷爷蹬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我闷声跟在后面,小腿酸疼。 我跟爷爷奶奶的感情实在算不得深厚。 两个老人家都极度重男轻女,上世纪九十年代又是计划生育抓得极严的时候,我的出生并没有让他们多么高兴。他们只是一味地偏疼大伯家那个扶不上墙的小儿子,姑家的两个表妹从小也受尽冷落。 小时候妈妈去进修,爸爸在地里忙农活,爷爷奶奶不肯看顾我,就把我自己锁在屋子里。 一岁多的孩子,在一间昏暗不怎么见光的小黑屋,一锁就是一整天。 那种孤寂和绝望,我至今都记得。 所以自打他们病重,我就没来看过几次。 爷爷的去世,在我心中也只是添了些物是人非的伤感而已。悲伤,实在算不上。 我看着遗像里爷爷看上去和蔼可亲的笑容,心想活着的时候这笑容可没怎么给过我。 按照流程,今晚后辈们守灵,明天发丧。 农村办丧事,遗体就披了一层绣了天堂楼阁以及各式婴孩的嬉戏图,下面垫了一层白色褥子,放在一张用长凳临时支起的木板上。 我守在遗体旁愣愣地想着心事。 屋里男人们嗒嗒抽着烟,院子里妇女们三两成群叽叽喳喳聊着天。 太阳渐渐偏西,天色渐渐昏沉下去。开始有人张罗着晚饭,灶台的柴火味混着食物的香气热腾腾地在不大的院落漫开,涌进屋子里来。 简单吃了一点东西垫肚子,微信蹦出消息,是高星霖发来的。 他给小东下了一碗炝锅面,视频里小东正抓着面条吃得有滋有味。 我微微放下心来。没想到警惕性很强的小东竟然可以跟着高星霖。 这也算是一种特别的缘分。 徐嘉润一直到晚间才发来消息。大概是姥姥给他打电话了,他问我这边的情况。 我看着对话框里那几个简单的字,一整天了,他要对我说的,就只有这些。 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问了下明天爷爷奶奶的安排。 “明天不是下午一点半发丧么,我们中午过去就行。”他轻描淡写。 我回了一个“恩”,退出了聊天页面。 也不问问孩子情况。我气急反笑。 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本想给他地址让他把孩子接回去。但想了想还是不必了。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照看得还不如高星霖。 高星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都会给孩子煮面吃。 徐嘉润只会给孩子塞面包了事。他自己爱吃零食对付,即便孩子在家,他也懒得开火。 若是斐然也在,我更不放心。一个明知对方有家庭还插脚破坏的人,人品好得到哪里去。把小东放到这样的人身边,如同羊入虎口。 供桌上的烛火哔啵作响,小香炉里的燃香换过一茬又一茬,屋里充满烟火味道。 我被熏得有些头疼。低头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是夜里九点半。 小东已经睡了,高星霖发来视频,他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小被子。 “你是不是带着嫂子和孩子一起来出差,怎么东西备得这么全。”我看着屋里齐全的设施疑问道。 “我还没成家。”许久,高星霖才回复。 我一窒,忙连声道歉。这不戳人痛处也顺带揭了自己短么……实在是尴尬。 “我这次来临时住在朋友这。他家有孩子,借用的东西。”他简单解释。 我感谢了他一番,然后收起手机专心坐着。 农村讲究“哭丧”,沾亲带故的人一路哭到遗体前,直系亲属再哭着还礼。 所以我们这些守在遗体旁的人,一听到远远的有哭声近了,就熟练地掏出纸或帕子,开始哭。 第47章 冷脸 【感谢东哥好看和一只暴躁的暴发户两位老铁的推荐票!!!】 夜深的时候,灵堂的人渐渐少了,小东姥姥拉着我去了另一个房间,裹上被子将就着眯了一小会儿。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拉我起来,继续去灵堂守着。 这也算是投机取巧了。如今丧事都简办,人们心中也没了那么多严苛的规矩,自然是身体最重要,能偷空休息就休息。 更何况初冬时分夜里寒气重,守在门户大开的灵堂一夜,不被冻感冒只能说身强体壮。 随着几声鸡鸣一声盖过一声地响起,灵堂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我们几个女眷偷空去喝了碗热气腾腾的泡面,感觉到肠胃间暖融融的,一夜未休息好的倦意也驱散了些。 整整一个上午都在枯燥的哭哭停停中度过。 高星霖八点多的时候发来消息,小东去托育园了。 我在微信上诚恳地感谢了他一番,他只简单地回复了一句“不客气”。猜测他可能上班去了,我也知趣地没再多言。 中午的时候,徐嘉润他们一家人终于到了。 姥姥和姥爷迎出去,几人客客气气地说着话。我走在一边,眼神有意无意地朝徐嘉润那边扫去。 徐嘉润今天收拾得很精神,一身深色外套在身上很是熨帖板正,头发应该是刚洗过,喷了发胶定型,下巴上也刮得干干净净,整个人显得朝气十足。 看来斐然把他伺候得不错。我内心讽刺地想,面上却是神色不改,静静在一旁看他们对着遗像鞠躬。 当着我娘家人的面,爷爷奶奶面色如常地跟我说话,好像之前的事没发生一样。 老两个都是极度爱惜名声的人,即便看不惯我又怎样,该走的人情世故不还是要走。 我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他们憋着气又要强颜欢笑去应付客套的样子,心想姜还是老的辣。 反观徐嘉润,早就面露不耐之色,径自跑到角落玩手机去了。 发过丧之后,爷爷奶奶就开车回去了。徐嘉润被老两口“勒令”留下来看有什么可以帮忙,另外还要卡着时间去托育园接小东。 等到上完坟,已经是下午三点多。托育园五点十分放学,我见这边事情已经差不多,跟长辈们打了个招呼,便和徐嘉润一起回县城去。 徐嘉润冷着脸开车,我也没好脸色地干脆坐到后排,趁着赶路稍稍休憩。 来到托育园门口,徐嘉润稳稳当当坐在驾驶位上,压根没有下车的意思。 我也不管他,“哐”地摔上车门,远远地便看见小东已经趴在门口玻璃上等着了。 我朝他挥挥手:“小东!妈妈回来啦!” 他脸上瞬间绽放出大大的笑容,迫不及待地去找温玉老师穿外套,然后奔出来抱住我的大腿。 我把他抱起,询问今天小东的表现。 温玉老师笑着说他今天很好,睡得多,吃的也多,玩得挺开心。 “今早上送来的时候,小东好粘人呀!”温玉老师提起早上的事一脸惊奇,“那个人是亲戚吗,感觉小东跟他好亲近呀!” 我暗暗诧异,脸上却不动声色把话题揭过去:“是呀我也没想到,哈哈。” 家丑不可外扬,我可不想让小东被暗里八卦。 回到车上,我把小东安置在后座,自己陪在他旁边。拿起手机看了看,高星霖发来消息,问孩子接上了没。 我跟他提过下午我会来接孩子,不用他再去接。 给了他肯定的答复,我又谢了他一番。 他还是简短地回“不客气”,然后没了下音。 我也不再过多矫情,专心与小东互动,给他指车窗外的景物。 小东开开心心地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来看去,两只小短腿悬在座位半空,一翘一翘地晃动。 车子停在姥姥家门口,我领着小东头也不回地进门去。身后汽车的轰鸣声远了,我知道徐嘉润回楼上去了。 如今我们竟是一句话都没有了。 小东没有觉察到什么异样,一进门还是翻橱倒柜找吃的。我找出一袋新疆大枣给他,他这才安生下来,抱着袋子爬到沙发上专心吃起来。 我提醒他:“把枣核吐出来。”他斜着眼睛给了我一个白眼,稳稳当当地把嘴里的东西都咽了下去。 我无语道:“你再吞枣核,妈妈就不给你吃了。” 他这才老老实实照着做。 晚些时候姥姥和姥爷便都回来了。姥爷他们兄妹三个轮流照看老人,如今轮到大伯一家,姥爷终于得空回家休息。 明天又是带小东去医院训练的日子,姥姥提前收拾着东西,一边整理一边低声问我:“你和孩子他爸怎么了?” 对于这个问题我早已想好了怎么应对。实话肯定不能现在说,姥姥和姥爷都沉不住气,我怕他们今晚就会冲过去把徐嘉润揍一顿。 “因为孩子问题,吵了一架。”我决定还是先让爷爷奶奶背锅,“他们想停了医院的训练。” 这个“他们”,自然是徐嘉润一家子人。 我的话也没错,周末吵的那一架的确由此而起。 姥姥果然愤愤不平地又是一通抱怨。冷静下来后又急忙追问“最后怎么样”。 我把争执最后甩给他们家人的话告诉了她,她方才解了气一般放松下来:“总怕你会退让,会吃亏。” 我笑笑:“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我已经不是那只软弱可欺的兔子了。 徐嘉润出轨斐然的证据握在我手里,我就有了拿捏他们的底气。 这两天我也在网上翻阅了最新版关于子女抚养权的规定。 两周岁以上不满十周岁的需要夫妻双方协商,按照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则。 “最有利于”这个标准,大致分为收入,品德,环境等几类,徐嘉润有工作收入,这是他的优势;但有出轨这一条在,品德就不过关;小东现在又比较粘着我,最近都是我和姥姥在带,这就是比较有利于小东成长的环境。 因此我未必就处在劣势。 国考笔试就在这周末,我现在还不能发作,先专心备考。 不管怎样,我心意已决。我不会试图挽救一段貌合神离的婚姻,对于陪伴终生的伴侣,我不会将就。 我不信我给不了自己和小东一个有希望的未来。 第48章 不舍 姥姥在外间蒸米饭,准备明早给小东做海苔蛋炒饭吃。这是小东的最爱,每次都能吃好大一盘。 我搂着小东,打开催眠的纯音乐。 小东却在被窝里扭来扭去不肯睡。我起身询问:“你要尿尿吗?” 他嘴里不耐烦地哼唧着,四肢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骨碌一下爬起来,光着脚“噔噔噔”地去开门。 我急忙跟着下床:“你干什么去呀,该睡觉啦。” 他大声叫着抗议,自顾自地开门到客厅去。我一脸疑惑跟在后面,看他一路小跑着挨个儿房间转悠,不知道在找什么。 许久,他找到了今天白天穿过的羽绒外套,欢呼一声后迫不及待地把手伸进口袋里。 我看他掏呀掏的,掏出一样东西来。定睛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竟然是昨天高星霖给他的糖果。 我柔声劝他:“小东,睡前不可以吃糖啦。” 他皱眉看看我,又低头看看糖果,一脸不甘的表情。 我蹲在他面前:“把糖果给妈妈,好不好?” 他摇摇头把糖果紧紧攥在手里,又“噔噔噔”跑回卧室去,利落地爬上床,躺在自己的位置。 我跟着躺回去,耳边隐约听得到糖果外包装发出的轻微沙沙声,借助窗外透进来的微光,我看见小东举着那颗糖果看来看去。 我拉着他的小手放在枕边:“快睡觉。” 他恋恋不舍地摩挲了好一会儿,似是终于觉得困倦了,手上才松了劲儿,头一歪,沉沉睡去。 我小心地把那个糖果从他手心掏出来,借着手机屏幕的灯光看了半天,糖纸包装很绚丽,上面印了一堆外文字母,我也看不懂。 放弃了想要网购同款的想法,我盯着高星霖的微信头像,手指在“发消息”上方犹疑了半天,还是放弃了。把糖果塞进睡衣口袋,我紧挨着小东睡下。 第二天去医院训练的时候,徐嘉润他们一家子人果然都没来。 姥姥也懒得抱怨了,专心给小东准备吃的喝的用的。 天气预报还是比较准的,今天温度降到了零下五度,出门都觉得冻脸。 我紧了紧小东的领口,拉着他走进医院的大门。 这次训练还是那些内容,不用医生吩咐,我们几组家庭就自己开始跟孩子训练起来。 这几次经历我也慢慢摸到了规律,带小东训练也没有刚开始那么吃力了。 临结束时,医生夸赞小东“有进步了”,姥姥高兴地给了小东额头一个大大的吻。 小东咯咯笑着缩脖子躲避,我摸摸他毛茸茸的头顶,才发现这孩子头发似乎好久没剪过了,发丝盖住耳朵了。 得挑个暖和天给他理理发。我一边想着,一边拉着小东往停车场走去。 姥姥平稳地开着车,我和小东坐后座上。我开始跟他商量:“小东,等天暖和了,带你去理个发好不好?” 小东瞪着眼睛听完我这句话,皱着脸大声哼唧着抗议。 我试着哄他:“理完发就更帅啦!” 他使劲摇头,似乎觉得这样表达的意思不够强烈,干脆挥舞着手臂表达他的拒绝。 姥姥停下车等红灯,扭头笑道:“小东,理完发姥姥给你买一大堆好吃的。” 小东止住苦恼,歪着头思考着什么。 果然还是要用好吃的作筹码才管用…… 我灵机一动,想起昨夜小东翻出的那颗糖还在睡衣口袋里:“你要是乖乖理发,我就给你好吃的糖。” 小东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始往我身上拱,伸着小手扒来扒去似乎是在找什么。 我猜想他是终于想起来那颗糖了,摊开手无奈道:“糖在家里啦,等回家妈妈给你拿!” 小东一个打挺摔回儿童座椅里,“哇”地哭了出来。 我头痛地扶额。 难不成我还真得问问高星霖糖果哪里买的…… 这才把孩子交给他看了一晚上,就粘成这样了?至于这么夸张么? 回家后,思索许久,我还是给那块糖果拍了一张照片,给高星霖发过去:“不好意思问一下,这种糖在哪里买得到……” 对方很快回了消息:“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 我无语地摊摊手,那就是买不到了。看着小东恋恋不舍地吃完糖抓着糖纸不肯扔,我决定以后在小东面前还是避开这个话题,免得又引出他的情绪来。 姥姥把家里收拾了一番,忙完后突然想起什么一般一拍脑门问道:“你爷爷去世那天,小东没跟你表哥表嫂回去,那他跟着谁睡的?” 我也没打算隐瞒,就把那天的事告诉了姥姥。 “小高?他还看得了孩子?!”姥姥惊奇道,“可真难为他了。改天好好谢谢人家。” 我含糊着点点头。以后再说…… “玥玥,你跟我说实话,你和孩子爸爸现在什么情况。”姥姥问过孩子,冷不丁抛出这个话题来。 大概是见我和徐嘉润最近关系冷得太厉害,又忍不住担心了。 我摇摇头:“妈,眼下我先紧着考试。等考完了,我会和你商量这件事。” 看着姥姥听完了更加担忧的眼神,我心想还是不吊着她老人家了,先给她交个底,好有思想准备:“他外面有人了。我打算离婚。” “啥?!”姥姥险些跳起来,又被我摁在沙发上,“什么时候的事?!” 我就知道她会是这反应,低声劝道:“先别声张,他现在还不知道我已经抓到证据了。” “等考完了试,我就跟他摊牌。”说完这句话,我面对着姥姥一双充满沧桑的眼睛,最近因为操心我和小东的事,已经让她满眼疲惫。 但我知道,有些话,迟早要说。 “妈,我想自己抚养小东。” 姥姥听了一愣。 “我不想跟徐嘉润这样憋屈着过一辈子。” 姥姥听着我的话,眼角不自觉滚下泪来:“孩子,你知道单亲妈妈多辛苦么……” 我默然低下头。 以后的辛苦,我自然知道,也有心理准备。 带着一个正常孩子尚且充满艰辛,更何况,小东的孤独症还未治愈,我的工作还没有着落。 姥姥用爬满皱纹的手捂住脸,许久,她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玥玥,你还年轻,确实没必要将就过日子。” “妈赞成你离,妈有退休金,你爸也领着工资,养活你们娘俩不说多宽裕,也绰绰有余。” “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受委屈,所以玥玥你自己也要争口气,将来别让小东跟着你受委屈。”姥姥拍拍我的肩,眼神中满是坚定。 我鼻头一酸,一头扎进姥姥怀里,把心里的委屈狠狠发泄出来。就像年少时那样,想哭了就找妈妈安慰。 好像这一刻,我又变回一个孩子,可以肆意发泄自己情绪,不用挨了痛还要故作坚强。 第49章 设计 【感谢一只暴躁的暴发户的推荐票!!!老铁们的支持就是我的动力!!!】 正在玩耍的小东发现这边的动静,犹疑着走过来,拉拉我的衣角。 我拿抽纸擦干泪水,捏捏他的小脸蛋:“妈妈没事。” 小东翘起嘴角微微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姥姥在一旁瞅着,“这孩子似乎长小虎牙。” 我听了仔细看去,果然,小东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颗略尖一些的牙齿来。 看起来更可爱了呢……我感觉内心要被融化了,把小东拉过来又是一通揉捏。小家伙受不住地放声大笑着,小小的身体扭来扭去。 就这样,也挺好的。 只要小东治好了,我再找到工作,生活貌似也没那么艰难。 下午的时候,姥姥看着小东,我回楼上拿我的证件、文具,为周末的考试做准备。 这次考试的疫情防控挺严格,需要准备首场考试考前48小时的核酸检测阴性报告。 我盘算了一下,这周五带小东去训练,回来后可以顺便去县城的医院做了,时间刚刚好。 楼上空荡荡的没有人,这个时间徐嘉润还在上班。 客厅里一片凌乱,餐桌上还有未收拾的碗筷。 我见怪不怪地直奔卧室,从床头柜里找之前放在这里的身份证。柜里东西太杂乱,翻找间掉出来不少东西。 我把身份证放进羽绒服内侧口袋里,把地上的东西划拉划拉放回抽屉去。 放着放着,我觉出一丝不对劲。手指似乎沾了什么液体,黏黏腻腻的。 我拿起手上的东西,是一个未打开的避孕套。 迎着卧室窗外撒进来的阳光,我看见外包装上有个针眼大小的孔。 手上的液体就是从这里沾上的。 我内心微微一动,翻出柜里其他的避孕套,对着阳光挨个检视。 果然,都被扎了洞。 电光火石间,我明白了什么。 看来有人着急上位啊……我冷笑着想,心思活络起来。 我想离婚,斐然想结婚。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和斐然竟然是统一战线上的人。 如果斐然有了孩子,那么她就有了要挟徐嘉润的筹码。私德对一名人民教师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她不怕徐嘉润不妥协。 而同样地,我这里也有底牌,随时可以发难。 而且,二者并不冲突。 如果斐然能够怀孕,对我争夺小东抚养权反而有利。其一斐然会借助这个孩子要求上位,她会是最反对徐嘉润抚养小东的人选;其二小东爷爷奶奶见有新的子嗣,对抚养小东的执念会淡化;其三现存法律会偏向夫妻之间无其他子女一方。 徐嘉润啊徐嘉润,同时被两个女人算计着,该说你运气好呢还是点儿太背。 我抽了两张抽纸,把手指上还有避孕套外包装上的痕迹擦干净,把东西原样放回去。 那就祝大家都心想事成。 我嘲讽地想着,离开了这个对我来讲已经有些陌生了的家。 下午回来后,我便陪着小东在姥姥家里玩,没再把他送去托育园。今天外面太冷了,又去医院折腾了一通,实在懒得再出去。 傍晚时分,微信上来了一条消息,我打开看去,竟然是徐嘉润发来的: “老婆,我错了。” “咱们出来谈一谈。” 我一头雾水:这是在服软了?这不像徐嘉润风格啊? 徐嘉润这个人,我太了解了。 他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爱面子如命,怎么可能低声下气认错。 更何况这次吵架,我可是把他一家人都得罪了个底儿掉。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回复了个“?”。 过了一会儿,对方发来回应:“我在汤姆西餐厅定好了位置,等你。” 汤姆西餐厅,就在离这里不远的一条商业街上。走过去也就分钟。 怀着满腹疑问,我记下他发来的包间号,跟姥姥打了声招呼,准备出门去。 为了避免姥姥多想,我只说有朋友聚餐。 “快考试的人了,还不收收心准备考试。”姥姥不满地嘟囔着。 “应付一下,很快就回。”我这么说着,姥姥才满意地住了嘴。 简单化了个淡妆,扎了个利落的马尾,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我站在门口跟小东道别:“小东,跟妈妈说拜拜!” 小东正专心跟姥姥玩玩具,见我收拾规整站在门口,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似乎要跟我一起走。 我摇摇头:“妈妈有事情,小东跟姥姥在家,妈妈一会儿就回来啦。” 他这才停住脚步,挥挥小手,语气稚嫩:“拜拜,拜拜。” 我笑着挥挥手,关上了门。 走在路上,我大脑一直运转着,思索徐嘉润要对我说什么。 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谈的。他现在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他出轨的事情了,估计还以为只要认个错哄哄我就能跟以前一样呢。 汤姆西餐厅在这个小县城经营了很多年了,一直以来是小情侣们约会的圣地。 店里装饰很是考究,华丽的欧式大吊灯,还有款式复古繁复的配套桌椅,大厅回荡着小资气息十足的西洋乐,西装革履的服务生彬彬有礼地提供着周到细致的服务。 我踏进店里,门口的服务生恭恭敬敬为我打开门,用标准的普通话问我是否就餐,可有同伴。 报上徐嘉润名字和包间号后,服务生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请问……您是徐先生家人吗?” “我是他……”话刚一出口,看着服务生闪烁不定的目光,我马上意识到什么,笑着改口道:“我是他姐,说好了和他小两口聚聚,他俩应该都到了。” 服务生表情微微一松:“是这样啊……我带您过去。” 我挥挥手:“不用了,你指个方向,我自己去就行。” 服务生顺从地指了个方向,我点头谢过后便向前走去。 现在基本可以确认,那几条消息不是徐嘉润发的。估计是斐然拿到他的手机,模仿他的口气,想引我来“捉奸”…… 这的确是个立竿见影的法子,既能激化我和徐嘉润的矛盾,又省去了等待怀孕这种概率事件的麻烦。 只是…… 地点选在了人来人往的西餐厅,挑在了客流量最大的晚饭时间,她就不怕我闹大么? 她也是在学校教书的,这样一来二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如果站到她的角度,从损失最小的方向去想,这种场合实在不是个好选择。 还是太年轻了,沉不住气啊…… 我按照服务生的指向找到徐嘉润所在的包间。 包间是那种独立无窗的房间,此时房间门紧闭,里面隐约传来一男一女的谈话声。 注意到走廊没人,我走近前去,微微侧耳。 只听是徐嘉润的声音传来:“斐然,你定的这个地方……离舒玥家太近了。” 另一头传来斐然满不在乎的笑声:“怕什么,咱俩都在包间里,别人又看不到。” 说完似乎往徐嘉润的方向凑了凑:“你不觉得这样更刺激?” 然后是一阵衣物窸窸窣窣的声音,夹杂着细碎的呻吟。 许久,斐然微微喘着气,声音变得温软柔媚:“你这会子不也不避讳了?” 徐嘉润的声音低沉:“看我回去不好好收拾你。” …… 我悄悄离开了包间门口,悠悠然踱着步子,在服务生略带疑惑的注视中走出了大门。 斐然想让我“捉奸”,我偏不遂她意。 我的精力要先集中在考试上。揭发这件事情后,徐嘉润会找我,小东爷爷奶奶会找我,斐然更会。 我可不想让这些乌七八糟的人浪费我宝贵的考前时间。 第50章 考试 回到家,姥姥正在跟小东玩新买的嵌板。 上次训练回来时,医生就嘱咐在家也练一下嵌板玩具。小东一开始完全不知所以然,到如今已经可以很顺利地拼完嵌板上的九个图案了。 这表明他的观察和动手能力都有进步。 最近托育园老师在家委会群里发视频,我注意到老师上课的时候,小东也可以做到安坐在那里认真听讲了。 虽然他可能还不知道老师讲的是什么,也不会模仿,但是能把注意力集中到老师身上,这就是成功了第一步。 接下来就可以慢慢引导听懂复杂一些的指令,模仿动作,最后模仿语言。 走到最后一步,我们就成功了。 天气一天天变冷下去,小东上着他的托育园,我复习着我的公考课。 在这两三天里,徐嘉润没来找我,小东爷爷奶奶也没了信。 上次“捉奸”计划失败后,也没见斐然有下一步的动作。 我难得清净了这几天,争分夺秒地看时事,做套题。 时间很快来到了周五。 我和姥姥按计划陪小东来医院上训练课。 课程结束后,简单吃了个午饭,姥姥陪小东午睡,而我骑了小电车赶去县城的医院,做核酸检测。 中午的医院人比较稀少,取了咽拭子标本后,我戴着口罩往医院门口走去,等到傍晚时候差不多就可以出结果,到时候再过来拿。 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我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不禁一怔。 是斐然。 她似乎不太舒服,坐在地上难受地躬起身子。旁边有人不停地询问她的情况,把她扶起来,坐在走廊座位上。 她在这做什么? 徐嘉润呢?他的新欢这么难受,咋不见他人呢? 不一会儿就有值班护士赶了过去。 我回过头来,大步离开。 关我何事。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以德报怨。 我心眼小得很,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傍晚的时候我去医院取回报告,报告结果自然是阴性。 把进考场需要的身份证,准考证还有核酸检测阴性证明都放进一个透明的文具袋里,里面还装着几只黑色中性笔,涂卡笔等文具。 国考在本市没有考点,我需要去临市考试。酒店早就定好了,距离考点一公里,走路十来分钟就可以到。提前一天赶过去住下,第二天考试就会比较从容。 晚上的时候,我跟小东说,“妈妈明天要出一趟门,后天就回来。小东跟姥姥在家,好不好?” 小东睁着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我,又低下头去继续玩手里的玩具。 第二天,我检查好需要带的东西,归置到一个小行李箱里,收拾齐整准备出发。 小东倚在姥姥怀里,挥着小手“拜拜”。 姥姥在一旁教他:“给妈妈加油!” 小东懵懵懂懂地“哦哦哦”了几声。 我笑着握拳:“加油!” 跟小东道别后,我上了出租车。家里的车姥姥需要用,楼上车库里的车,我心里膈应,不想用。 谁知道都拉过什么人。 我先到酒店放好行李,然后按照地图导航确认考点位置。 考点是当地一所中学,校门口已经挂上了写着某某考点字样的横幅,因为是周末,里面没有学生。 封闭的大门内隐约可见一张公示牌,到明天这里应该就会张贴考场位置。 确认好考点后,我返回酒店,简单洗了个澡,翻出复习资料开始做题。整整一天,我除了下楼去前台取外卖,再没出过门。 清晨七点钟,我被闹钟吵醒,快速起床洗漱。简单吃了点面包当早餐,我再次检查考试用品,确定无遗漏后,出发前往考场。 由于进考场前出示健康码、核酸检测阴性证明,核验身份等步骤,学校里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我暗自庆幸早来了一会儿,紧跟在静默有序的队伍后面。 校园广播里循环播放着考生须知,更是增添了几分肃穆紧张。 轮到我时,我按照考务人员的指示出示材料,找到自己所在的考场,坐在座位上。 手机等无关东西早就关机扔在了考场外面,小小的学生桌上单是放了纸笔和证件,空间就显得有些逼仄起来。 上午考试的科目是行测,120道题,两个小时。 今年的题目,难度中等。我按照自己习惯的做题顺序,按部就班地做着里面的模块。 两个小时仿佛眨眨眼就过去了。 做题速度上来讲,跟平时练习情况差不多,依旧是数量关系做不完,剩下的全靠蒙。 其余题目做着也还顺手,只要不粗心犯一些低级错误,应该可以稳定发挥出来。 中午在酒店附近简单吃了一碗面,微信上姥姥发来关切的问候。 我给她回复一切顺利的表情,她又给我打了我一堆气。 高星霖也发来微信问考得如何。 我迟疑了一下,简单回了几句,马不停蹄回酒店休息。 下午的科目是申论,这是我最为头疼的科目。 之前复习的时候做过几套题,效果都不太理想。答案似乎就在材料里,可自己写出来的时候离着标准答案好像总是差着点什么。 翻开申论考卷,密密麻麻十几页材料,后面几道小题加一个大作文,三小时内完成。 我平复下心情,按照平时练习的做题思路写,努力把材料里的要点提取归纳完整。 在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几分钟的时候,我写完了大作文的结尾。 翻看着写得密密麻麻工工整整的答题纸,我心里却一点都不踏实。 以往几次考试也是这样的,行测还好一些,做得怎么样心里有底。 可申论,感觉就是一门玄学。有时候感觉答得挺顺,出来成绩就会各种翻车。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静待结果了。 走出考场,我回酒店收拾了行李,踏上回家的路程。 手机上除了姥姥和高星霖的消息,再就是伊欢祝我上岸的祝福。 其余的聊天框都如死水般安静。 辞职以来,我工作期间积累的本就不怎么广泛的人脉,也断得差不多了。 进家门的时候,姥姥正在陪小东吃饭。见我回来,小东丢下碗筷,开心地扑过来抱住我的大腿。 姥姥赶过来把他抱离:“玥玥,把身上衣服换下来,洗洗手消消毒!” 去掉了考试这一个心事,我无比轻松地换衣服,洗手,然后坐在小东旁边。 这一刻,我竟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第52章 商议 【感谢一只可爱的暴发户的推荐票!!!】 又到了周二,该去医院做训练了。 我和姥姥一如既往地早起,做饭的做饭,给小东收拾的收拾。 忙活完准备出门的时候,徐嘉润他们一家三口来了。 姥姥堵在门口冷着脸:“不用了,最近我们娘仨一起去训练就挺好的,用不了这么多人。” 最近的训练,一直是我和姥姥陪小东去。之前小东爷爷奶奶不怎么愿意插手,偶尔跟着去一次。 自打上次吵过架,就再没去过。 徐嘉润更是不用说,他一直在学校“忙”。 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家子人都“有空”了。 我看看跟在后面的徐嘉润,他似乎没怎么睡好,头发也没怎么打理,眼下有了黑眼圈,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 小东爷爷奶奶时不时戳戳他,提示他有点眼色,他这才不情不愿地搭把手帮帮忙。 姥姥冷哼一声,开车带我们娘俩走在前面。 他们一家三口开另一辆车跟在后面。 大概是第一次见围观的家人有这么多,小东今天的状态很好,各项活动都很配合,还学会了把球举过头顶投篮。 医生惊奇地夸他“进步真快”,我也摸摸他的脸颊:“小东今天真棒!” 姥姥自己冷着脸站在一边,和徐家三口人拉开距离。 徐嘉润时不时想玩会儿手机,又被小东奶奶按回去。 医院这边完事以后,我们又浩浩荡荡地回去。我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小心翼翼跟在后面的样子,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拉着小东上了车。 给小东系安全带时,徐嘉润想上来帮忙,我用身体堵住车门:“不用了,我很熟练了。” 徐嘉润好似被噎住一般脸憋得通红。 我手脚麻利地把小东安置好,自顾自上了车,“哐”地关上车门。 姥姥在前面分析:“他们估计要跟着回家去,一起商量你俩的事情。” 我也猜到了徐家人的意图,无所谓道:“看他们怎么说。” “反正这婚,我离定了。” 说完我扭头试着问小东:“爸爸妈妈以后分开住,小东跟着妈妈,好不好?” 小东一上午心情都不错,他嘴角微微翘着看看我,又扭头看车窗外去了。 到家后,两家子人围在桌旁。姥爷被姥姥找个由头支出去了,怕他跟徐家人见了面会忍不住想动手。 农村汉子做事喜欢简单粗暴。这一点姥姥年轻时就已经领教过多次。 姥爷也知道自己嘴不利索也帮不上什么忙,铁青着脸出门去了。 小东坐在一堆蘑菇钉里面,专心地摆弄着。 话题直接步入正轨。小东爷爷奶奶显然不愿我和徐嘉润离婚: “嘉润这次确实错了,我们也说过他了,他以后不会了。” “小东还小,不能没有爸爸。” 我微讽:“孩子不是就应该跟着妈吗?这会子又离不开爸爸了?” 徐家人面上都不太好看,但还是忍住了不作声。 姥姥干脆了当开口:“出了这种事,我家玥玥态度你们也看见了,这婚必须离。” “协议书你们都看过了,正好今天商量一下,别有什么纠纷。” “赶紧定下来,然后把手续办了。” 徐家人面面相觑,小东奶奶还想争取:“亲家你看这事要不再商量商量……” 姥姥冷着脸张口就要开骂,我见势头不对插上话:“不用商量,我已经决定了,你们要是还没想好,就再回去商量商量。” 看着他们闪烁不定的眼神,我想了想还是要定下个时间:“今天是周二,明天我就要答复,然后直接办手续。” 徐家人见我们态度坚决,悻悻地出了门。 小东玩得不亦乐乎,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 姥爷也在徐家人离开后“恰好”进了家门:“都商量完了?” 姥姥硬邦邦道:“商量个屁,这是来和稀泥当和事佬呢!” 姥爷又一声长叹:“可别闹翻了打官司才好。” 姥姥瞪起眼睛:“他们敢!闹大了就破罐子破摔谁怕谁!把那对狗男女视频发网上去!让他们学校领导和同事都看看活春宫!” 我忙捂住她嘴:“小东还在呢!” 姥姥方才从愤怒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就在此时,她的电话响了。 我无意瞥了一眼屏幕,是姨姥姥来电。 姥姥嘴快,估计已经把这事捅给姨姥姥了……想到姨姥姥的暴脾气,我头痛地扶额。 果然,姥姥接起电话,姨姥姥在那头的声音便极具穿透力地传来:“让玥玥接电话!” 我无奈地把手机凑到耳边。 “你是不是冤大头!” “自己老公都看不过门来,让小三拐了去了!” “那个狐狸精叫什么,斐然是?我告诉你,她这两天来过我们医院!” 我听了一愣:斐然跑那么远去姨姥姥所在的医院干什么? 想到这里,我忽地记起周五的时候,在县城的医院看见过斐然,她难受地坐在地上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思绪纷飞间,我意识到一种可能…… “她怀孕了!”姨姥姥拔高了音量。 姥姥腾地站起来:“那小浪蹄子怀孕了?!”说着就想撸袖子:“我找她去!看我不把她脸撕烂!” 我把暴怒的姥姥按在沙发上,思绪敏锐地抓住重点:“姨妈,斐然这胎,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这其实不难判断。 先是斐然出现在县医院,一看就知道身体有情况。 姨姥姥所在的医院是市医院,医疗条件自然比县城医院好得多。要不是出了什么状况,斐然用得着去过县医院再特意跑去市医院? “呵,何止是问题!” “子宫内膜太薄,估计之前做过多次人流。”姨姥姥语气中充满讽刺,“子宫里面都快烂完了,还妄想要孩子,要求医生帮她保胎呢!” 我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一时有点不适应:“斐然做过多次人流?” “你妈跟我说这个事的时候我就记着她了,谁成想她自己找上门来做检查,”姨姥姥冷笑,“玥玥你被这么个女的挖了墙角,你冤不冤!” 我只感觉脑瓜子嗡嗡的。斐然的面相清纯,加上年龄小,怎么也跟这些联想不到一块啊。 徐嘉润怕不是给人当便宜爹了…… 第53章 交易 晚饭后,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商议接下来的事情。 “看样子爷爷奶奶不愿意把孩子给你。”姥姥眉头微皱。 我冷声道:“我不会把孩子给他们。有后妈就有后爸,小东在他们家还不知要受多少磋磨。” 姥爷在一旁吭哧着也开了口:“现在两边都想要孩子,这不就僵持了嘛。” 小东玩够了玩具,在我怀里蹭来蹭去。 这的确有点棘手。如果徐家人当真要争夺孩子抚养权,少不得又是一通扯皮。而眼下我只想痛快解决这件事,让生活回归平静。 就在这时,我的微信有添加新朋友的验证消息。 我点开一看,好家伙,是艾慕儿。 斐然的微信名就叫艾慕儿。 我饶有兴致地查看她发来的验证内容:我是斐然,你肯定有很多话要问我。 我不怒反笑。 搞得好像我上赶着求着她告诉我她和徐嘉润的奸情一样。 我跟她可没有什么好谈的,自恋到家的人真可怕。 大概是见我许久没搭理她,她又发来一条验证消息:你老公让我怀孕了。 我这下提起了兴趣。 这么快就亮出底牌了。有意思。 思索间,一个大胆的想法浮出水面: 现在爷爷奶奶想要孩子,无非就是怕徐家断后。可是,斐然肚子里不就有现成的孩子吗。 她希望与徐嘉润结婚,自然不想家庭里还有个碍眼的前妻的孩子。 或许我应该和她聊聊,她可以成为我争取小东抚养权的同盟…… 我点击同意,添加了斐然微信。 没等我说什么,对方就迫不及待发来了医院开的b超单子,还有孕检结果。 看下面的诊断结果,胎儿已经一个多月了。 我淡淡地回复:“恭喜啊。” 对方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惊讶:“你就没什么别的想说的?不问问我怎么回事?” 我在屏幕前嘲讽地笑了。 徐嘉润,你的眼光真烂。 这么个沉不住气,小心思全摆在台面上的女人,你都看不出她以前的风流史。 想了想以后,我决定还是把人约出来谈,微信上说不清楚,还容易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 “那一会儿人民公园见。”斐然提议。 我冷笑,晚上人民公园几乎没人,去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说不清了。 “外面冷。馨约茶室见。” 那里有空调,最重要的是有监控,不怕被人搞幺蛾子。 我简短地回复完,起身到洗刷间收拾自己。化了一个利落的妆,眼尾勾出凌厉的线条,口红是偏暗一些的红色调,配上一身剪裁合体的大衣,整体气势便拔了上去。 知道我约了斐然见面,姥姥还有些犹疑:“你去见她做什么,别被坑了才好。”她还在担心我会吃亏。 我冲她笑笑:“谁坑谁,还不一定呢。” 这一家子的烂事,等斐然嫁过去,就能深入体会了。 我现在可没那么好心特特去提醒她。 馨约茶室里面很安静,大厅里面的座位上零零散散坐了些人,小声聊着天。在往里走还有用屏风隔开的独立空间,确实是个谈这种事的好地方。 斐然早早就到了,那一头短发最近似乎长了些,堪堪及肩。 我目光扫过她腮红都遮不住的苍白脸色和瘦削的尖下巴:看来最近怀孕让她遭了不少罪。 见了我,斐然目光闪了闪,倨傲地坐在座位上没动。只是她刻意地直直盯着我,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反而暴露出她的心虚。 小三在原配面前,自是理亏。斐然好歹也是一名教师,受过那么多年良好教育,骨子里估计还有一点道德廉耻残存。 我稳稳当当走过去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如临大敌一样的表情,只觉得好笑。 “事到如今我也不多说了,你和嘉润没感情了,早点结束。”斐然一上来就毫不客气道。 我笑着看她,语气冰冷:“我不会离婚。” “离婚给你们腾位置?既然我不开心,我也不会让你们如意。” 可笑,现在处境最尴尬的,恐怕是她。有了别人老公的孩子,无名无分,随时都可能鸡飞蛋打。 果然,这话一出,斐然急了:“我现在可是怀着嘉润的孩子,你跟他还过得下去?你现在趁着年轻离婚,说不定还能找……” 我冷着脸打断她:“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了?”换了个舒适一点的姿势倚在靠背上,我一脸老神在在:“斐然,你还没认清现实。” “现在着急的是你,不是我。是的,我和徐嘉润之间是没有感情了,可我就是不同意离婚,你又能怎样?” “我这里可有你们在一起的证据。”顺手把视频给斐然发过去,“把我惹毛了,我可什么都做的出。” “你对我,可不应该是这个态度。” 欣赏着斐然剧变的脸色,我好整以暇看着她,心想:不逼她急一把,她还真以为自己说了算呢。 我手里握着他俩偷情的证据,不论是发给学校领导,还是公之于众,都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斐然坐在对面,气势一下萎靡下来。 我见火候差不多了,抛出今晚的真正意图:“要我同意离婚,也不是不可以。” 看着她重新燃起希望却又有些忐忑的眼睛,我知道她大概以为我要提什么狮子大开口的条件,淡淡一笑: “小东抚养权归我,我就和徐嘉润离婚。” 大概没想到是这样,斐然微微一愣:“就这?” “没错。”我给她肯定的答复,“现在徐家人想抚养小东,我不同意。” “我相信,你也不愿将来结婚了,家里还有个前妻的孩子。” 这话果然戳到了斐然痛处,她思索半晌,脱口而出:“你想让我帮你?” 这妮子终于开窍了。我心里这样想着,满意地点头: “帮我劝服徐嘉润,放弃孩子抚养权。” “我就跟他离婚。” 没有过多犹豫,斐然答应得很是干脆。这对她来讲百利无一害:既能顺利上位,还不用面对前妻孩子这个障碍。现在抚养孩子成本这么高,想必她也算得门儿清。 见事情谈妥,我也不废话,起身就要离开。 斐然跟在我身后,突然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离婚后还要主动要求带孩子?” 带着个孩子,生活更困难不说,也堵上了很多出路,比如组建新家庭。 没几个男人愿意帮别人养孩子。 我扫她一眼,面无表情:“因为我首先是个妈妈。” 斐然眼神中带了些复杂。她情不自禁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正悄然孕育着一个生命。 我大步迈入夜晚凛冽的寒风中。如果不出意外,她很快就要给徐嘉润吹枕边风,让他们一家人放弃抚养小东。 周三上午,徐家人再来的时候,态度就有了明显的变化。 我看着他们一脸淡定的模样,心里有了底:看来斐然把自己怀孕的消息告诉他们了。 我公事公办地摆出协议,一条一条跟他们确认好。养孩子的成本是巨大的,他们显然也明白,财产方面没有过多纠缠。 徐嘉润没什么表情,小东爷爷和奶奶还在一脸不舍地假惺惺道: “唉,我们都舍不得孩子,但回去好好想了想,小东那么粘妈妈,还是跟在玥玥身边,对孩子身心都好……” 我忍住眼底的不屑,昨天还义正辞严保证管教好自己儿子,劝着不要离婚,今天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老姜果然皮够厚。 恋恋不舍的戏收了场,我守在一旁,亲眼看着徐嘉润在三份协议上都签了字。到时候我和他各一份,民政局留一份。 户口本,身份证,还有结婚证,都备齐了。 协议离婚的手续办得很快,我和徐嘉润很快拿到了离婚证。 徐嘉润把家里我名下的那辆车开了过来,车钥匙交到我手上。我在驾驶座上看见他上了他父母的那辆旧丰田,毫无留恋。 我同样感觉如此。看着车窗外明媚的阳光,我知道,一切画上了句号。 第54章 新生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涉及到小东户口问题,下午需要再带上户口本等材料,去派出所户籍科办理过户手续。 姥姥做了一桌家常菜:“庆祝玥玥回家!” 我哭笑不得,却也百感交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老百姓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就是,女儿嫁出去,就不是自家人了。 而如今我与徐嘉润离婚,娘家才是自己的家。 饭桌上,姥姥不禁感慨:“早知是今天这么个结局,当初就不该催着你结婚。” 姥爷一言不发闷声不响,许久才长叹一口气。在他的认知里,离过婚又带孩子的女人,一辈子就废了。 姥姥瞪他:“有啥好叹气的,都什么年代了,怕什么!”现如今的风气比以前开明得多了,二婚三婚的女人有的是。 而我却没想这么长远。再找一个不着调的丈夫,陷入婚姻的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吗? 我不想。 待在自己的爸妈身边,即便再怎么被嫌弃,那毕竟是自己的爸妈,不会想着作腾什么。 见气氛冷清下来,我收回思绪,笑笑打岔:“已经过去了。” 婚姻这东西,真的是宁缺毋滥。虽然成为了单亲妈妈,可是我却觉得,这比在那段无望的婚姻里挣扎要有希望得多了。 下午两点多,我和徐嘉润准时在派出所门口碰面。二人相对无言,默默在民警指示下走完流程。 看着小东那一页户口本跟在了我后面,我知道,我和面前这个令我失望厌烦的男人,再没什么瓜葛了。 他嘴唇微微蠕动似乎想说什么,我坦然地冲他一笑:“徐嘉润,提前祝你新婚快乐啊。” 我已经让出了位置,依照斐然沉不住气的性格,肯定越早办喜事越好。 只是这喜事恐怕也不敢堂而皇之地办,毕竟我和他才刚离婚,这样做会落人口舌。 那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事了…… 徐嘉润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他看着我欲言又止,似乎想解释什么,又发现怎么说都是在掩饰。 我也不等他说什么,干脆了当驱车离开。 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 回去路上,远在青岛的伊欢打来电话:“玥玥,怎么回事?怎么离婚了?!” 上午领完离婚证,我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 我简短地跟她解释了一番,听着她在电话里絮絮叨叨骂着“渣男”,“臭不要脸”,我无语地调低车载音箱音量,只觉得伊欢快有姥姥那范儿了。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伊欢问。 打算? 只能先等等看公考笔试成绩,再做下一步打算。 如果成功进面,自然是再准备面试。 若是失败了,可能就需要另谋出路。考公的时间成本太高了,而小东的治疗费用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他等不起。 “我的小玥玥加油!”伊欢给我打气。我笑道:“行了别肉麻了,你和你小男朋友处得怎么样了?” 伊欢爽朗地笑着,“害,就那样。”语气中充满热恋期间女孩的甜蜜。 “哎哟哟,可酸死我这单身狗了。”我故意拖着腔调阴阳怪气道。 “看我哪天回去了不好好拾掇你!欠抽!”伊欢终于忍不住在电话那头“咆哮”起来,我心情愉悦地翘起了嘴角。 许久没有这么放松和开心过了。 自打有了孩子,一直沉浸在各种不顺心和抱怨里,似乎就没怎么开怀笑过。 有时候也会对着镜子看,镜中人脸部已经没有了婴儿肥,眼下淤青厚重,刚毕业那会眼神里的纯真和开朗都被这段不快乐的婚姻消磨殆尽。 阳光明媚,车外一片大好风景。看着反光镜中神采奕奕的自己,我心情变得很愉悦,忍不住哼起歌来。 回去路上,我找了一家洗车店,把车停在店里让他们收拾。 我虽然没有洁癖,但光想想徐嘉润和斐然可能在车上做过的事,我就觉得膈应。 还是清理一下,自己看着也舒心。 百无聊赖地在旁边等着,我打开之前下载的一款招聘求职app,简历已经传上去了,零星有几家公司发来了意向。 我对比着工作地点、薪酬等大体看了看,因为之前在银行工作过,大多是一些信用卡客户经理,理财顾问等职位推荐。 可我不想再从事这方面工作。以后的规划,还得从长计议。 傍晚去接小东回家,温玉老师不住地夸赞:“小东今天又学会新东西啦!” 我听着温玉老师眉飞色舞地描述小东的进步,心里感到由衷的高兴。 你看,生活充满了惊喜,未来很有希望。 拉着小东热乎乎的小手,我们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今天,给小东买的新玩具也到了。在医院的医生建议下,我给小东买了四套嵌板,分别是水果,蔬菜,动物还有交通工具的图案。 医生布置了在家的任务,让我们用嵌板加强和巩固小东的配对能力。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一个月前还对嵌板一无所知,完全不知从哪下手的小东,最近玩配对已经很溜了。 他开始学着观察图案,转动手里的嵌板调整位置。 四块崭新的嵌板,小东一个晚上就都玩会了。似乎是觉得索然无味,他又开始缠着姥爷,踩在姥爷身上走“平衡木”。 我在旁边护着他以防他摔下来,毕竟人体比静止的木头要难走得多。 他兴致高昂地来回走着,时不时还坏笑着去踩姥爷的头。姥爷在下面“哎哟”、“哎哟”地叫着,我假装生气去制止他再折腾姥爷,他笑着躲。 折腾到八点左右,我和姥姥便带着他去洗漱,哄着睡觉。 小东似乎没觉出今天的变化,依旧笑眯眯地搂着我的手入睡。事实上对他来讲,这也许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毕竟之前家里也是我们在陪他,今天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可今天对于我来讲,犹如新生。 小东睡着了,姥姥的鼾声也响起来了。 我躺在另一边,双腿卷着被子,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双目灼灼地在黑暗中瞪了一会儿眼睛,我翻出手机,把通讯录还有微信,qq等社交工具上面那几个再无瓜葛的名字删掉,然后长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日子依旧一天天地过,但随着人们不断做出选择,每个人的命运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第55章 人情 这两天的早上,小东睁眼时间特别早。 窗外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抱他起来让他尿尿,他哗啦啦尿了好大一泡,然后就再也不睡了。 就着黎明的微光,我看见他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使劲看,一边看一边笑。 见他不睡了,我干脆抱他坐起来,随手从窗台上拿起一本故事书,念了起来。 他老老实实地披着薄被,盘着腿坐在我对面,饶有兴致地跟着我看故事书上的图画。 大约七点左右,卧室里亮堂多了,我带他下床洗漱,穿衣服,准备上托育园。 最近在园门口的分别也顺利了许多,小东已经没有了一个月前对托育园的抗拒,一下车自己就蹦蹦跳跳往园里跑。 我和姥姥瞪大眼睛跟他“拜拜”,他应付一样挥了两下手,头也不回地冲进去了。 我们娘俩面面相觑:这倒也是个可喜的变化……就是容易让人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回家路上经过一家干果炒货店,姥姥带着我进去,给小东买了一些吃的,明天去医院训练备用。 我们也是最近才发现的规律,相比较于抱抱、亲亲,还是吃的对小东激励最大。医生便建议,以后训练带一些零食,作为完成训练项目的奖励。 一进家门口,姥爷在客厅提醒道:“玲玲一家人来了。” 姥姥放下东西急忙迎过去:“你们咋来了?!” 左玲玲是我的表姐,今天和表舅还有表舅母一起过来了。 表舅在外经商,是个矮瘦的中年汉子,穿着休闲款西装,肤色黝黑,有着一双透着精明的眼睛,一张侃侃而谈的大嘴巴。 表舅母常年在家,是个典型的家庭主妇形象,打扮朴素,少言寡语。 左玲玲遗传了母亲的性格,看起来很文静,脸型圆润,浓眉大眼,坐在表舅母旁边,略显局促地双手交叠。 我们两家关系算是比较近,时常会有走动,左玲玲高考前我还去给她辅导过功课。 我虽然年纪比她小,但上学期间成绩不错,跳了两级。所以反而比她早一年考上大学。 转眼几年过去,那个笑容略带腼腆,梳着蘑菇头的高中生,也嫁人生子了。 简单寒暄几句,表舅就进入了主题。 左玲玲想换一份工作。她现在在一家私企做会计,每天累死累活做账不说,工资还出奇的低。 “赚的钱还不够给孩子买奶粉!”表舅提起来就直皱眉头。左玲玲面上有些难看,悄悄地去拽表舅衣角:“爸……” 表舅却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下去:“最近有家大企业要在市里开分公司,正在招聘财务会计,我想让玲玲去试试。” 姥姥顺着说道:“那很好啊,是个什么公司,待遇好吗?” 表舅看了看我,笑眯眯道:“是上海来的投资公司,分公司负责人姓高,最近似乎就在咱这县城考察项目。” 他巴拉巴拉介绍着这家公司规模多么多么大,注册资金多少个亿,又是那里员工福利待遇多么多么好。又说起那位高总,是业界出了名的“拼命三郎”,做事多么多么干练,业绩多么多么好…… 我疑惑地与姥姥对视一眼,姥姥目光闪烁,似乎也有同感: 姓高?有这么巧吗? “说起来高总,玥玥应该不陌生。”表舅笑容越发深了,“就是你大学同学,高星霖呀。” 我微微咂舌。我是知道高星霖在投资公司工作的,但毕竟多年没联系了,当时的大学同学也都不聚了,自然不知道他所在的公司规模这么大,全国都排得上名。而他也不只是个简单的公司中高层,而是分公司的负责人。 表舅的意图很明显。 “我们这次来,就是想看看玥玥有没有办法跟这位高总搭上线,把人约出来吃顿饭……” 然后解决左玲玲应聘问题。后面的话表舅没再说,可我们都懂他的意思。 我把目光投向姥姥,高星霖是我的大学同学不假,可表舅是怎么知道我们这层关系的。 姥姥略带心虚地把头偏向一边。 这时候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姥姥这个爱叨叨的习惯,一时半会儿还真改不了。 看着表舅一家人殷切的目光,我没打算隐瞒什么:“我说句实话,我和这位高总,关系并不熟。” “把人约出来,怕是难。” 这话的话外之音已经足够明显,这件事我办不了。 表舅一家脸上明显露出失望的神色来。表舅精明的眼神一闪,不甘心道:“那你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没有呢。”我干脆了当。 我手里确实有高星霖的电话,还有微信。 但我给了表舅,会怎么样呢? 他会打着我的名号去求高星霖。 想起上次高星霖说过要安排我进他的公司上班,我知道表舅这个电话一旦打过去,高星霖一旦看在我的面子上把左玲玲这事儿解决了,我就欠了高星霖一个大人情。 可现在我不想跟任何人再有过多的牵扯。欠人情是要还的,这一点光想想就心累。更何况现在我连自己都顾不过来,我拿什么去还。 悻悻地坐了会儿,扯了一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后,表舅一家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左玲玲临走前给了我一个歉疚的眼神,似乎在告诉我,她也很无奈,不是她愿意的。 我冲她点点头,把人送出去。 目送表舅一家的车离开,我转身看向姥姥。姥姥小声嘟囔道,“我也不知道小高现在这么厉害呀,我自己都记不清什么时候跟他说过这档子事儿……” 姥爷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快进屋去,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我想起表舅和表舅母脸上毫不掩饰的失望,觉得有句话说的很对,叫做“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果然,没过多久,左玲玲就从微信发来消息:“唉,我快被我爸妈愁死了。” “一路上一直叨叨不停,说我怎么当初没考个好大学,积累一点厉害的人脉……” 我安慰她:“我跟他确实不熟,确实使不上力气,这人脉有跟没有差不多。” 她还跟以前一样,有些话当面说不出口,就在微信上聊。谈及近况,她听说我离婚,语气无比惊讶:“什么,这么大事怎么没早跟我说呢?!” 第56章 劝告 【感谢一只可爱的暴发户的推荐票!!!】 我没过多纠结这个话题,询问起她的情况来。 左玲玲絮絮叨叨地说着她在公司的苦逼经历,结婚只准了三天婚假,周末动不动加班;特别生了孩子以后,产假只休了三个月就被叫回去上班,白天忙起来有时候都顾不上回家给孩子喂奶,奶水憋着导致乳腺炎翻来覆去地复发…… 看着她发来的文字,我无比感慨:这些也是我曾经经历过的啊…… 我鼓励她,试试看自己去应聘高星霖那个公司,说不定就可以换一份满意的工作。 她倒苦水道:“现在我爸妈,还有肖策,根本就不认为我凭自己实力能应聘上。” 我默然。 肖策是左玲玲老公,在一家建材公司跑销售,也是长年累月不着家。 他这个人主意很大,脑瓜子也灵,很讨表舅喜欢。销售的工作性质使他常年在外应酬,家对他而言就像个睡觉的宾馆。 左玲玲性子绵软,虽说不满却又不敢言。 作为家中长女,左玲玲从小被管教得极严,养成了个内向腼腆的性子,不敢跟表舅还有表舅母说不,公共场合也不敢说话,整个人就显得唯唯诺诺的。 这种形象在应聘中确实很不讨喜。hr都喜欢大方干练的求职者,能跟同事打成一片,跟领导处好关系,也能把工作做得漂漂亮亮。 对此我也爱莫能助,这毕竟是人家私事。 “唉,最愁人的是,我家孩子都一岁半了,还不说话。”左玲玲苦恼道。 不说话? 小东确诊孤独症前,最典型的表现就是不说话。别的两岁多的孩子都会背诗唱儿歌了,他连单词都不会。 我登时来了警惕:“爸爸妈妈也不会叫吗?” “是啊,一句话都不说!”左玲玲无奈。 我细细询问了她家孩子情况。和我之前的情况类似,左玲玲和肖策也是忙着上班没空带孩子,不过孩子奶奶专门请了假在家,比起小东那会由保姆带,情况略好些。 这也与当下年轻父母的现状都差不多。 按理说孩子亲人带孩子,应该不会出现这个问题。因为只有亲人会掏心掏肺地照顾孩子,去教孩子。保姆毕竟只是外人,只管温饱不生病,不会管你的孩子是不是该学东西了。 当然环境因素只是一方面,孤独症的发病也有遗传因素。 但左玲玲内向归内向,跟孤独症却是搭不上边的。家族也没听说过有谁是这个症状。 我犹豫了一下,决定直白一些:“你抽空带孩子去医院查一查,可别是孤独症。” 左玲玲在那边惊讶:“不会,这孩子看起来挺正常啊,除了不会说话。” “也许大一些就好了呢。” 我无奈地笑笑。我们当初也是这么想的,孩子看起来活泼可爱,哪里像个不正常的孩子呢。 我们也想着,说不定再大一点就好了,就会说话了呢。你看谁家那个某某某,四岁多才说话,嘴巴溜得像点了炮仗…… 就这么侥幸着,足足耽误了孩子一年。 我严肃地告诉左玲玲,一定要尽快带孩子去医院检查,早发现了早干预,付出的代价会小很多。 她含糊着应了,也不知听进去了没。 我默默叹了一口气,决定先缓缓再劝她。 为人父母,这种心理可以理解。谁乐意承认自己捧在心尖尖上的孩子有病呢。 中午在家和姥姥姥爷简单吃了个午饭,我惬意地躺在床上,享受一会儿正午窗外暖洋洋的阳光。 左玲玲又发来消息,关于我提到的带孩子去医院检查这个问题。 “还是先不去了,孩子还小,再看看。”她犹犹豫豫道。 我猜测她可能把这事跟表舅还有表舅母说了,看来没获得同意。她又是个极没主见的人,就顺着别人意思走了。 我心里有些无奈,但也无计可施。毕竟这是别人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也不便插手过多,只能先提建议:“那你们在家一定要多陪伴孩子,一定要不停地和他说话,教他东西。” 她爽快地答应着,语气轻快,似乎并不怎么担心这个问题。 带着一丝忧虑,我退出了微信。但愿是我多想了,毕竟身边那么多爷爷奶奶带孩子的例子,父母也是都上班顾不上家,那些孩子不也能说会跳的。 下午的空闲时间里,我略微躺了会儿,觉得还是闲不住,索性起来收拾一下前段时间从楼上搬过来的东西。 其实物品并不多,最主要的是一堆各种形制的汉服,占据了半壁江山。 姥姥从房间门口经过,见到这个情景极不赞同道:“买这些破布做啥,又穿不出去,白白浪费钱!” 我懒得和她争辩,小心地把衣服挂到衣柜里去。 每个小时候偷偷披过床单的女孩心里,都藏着一个仙女梦。 我从小就热爱这些,喜欢蓄长发,喜欢汉服宽衣广袖的飘逸,喜欢那些古装剧情里感人至深的故事。 深衣,齐胸,圆领袍,褙子,袄裙……我把衣料展开,板板正正挂在衣架上,整整齐齐在衣柜里面码成一排,看起来像阅兵一样。 与汉服配套的还有各种假发包,假发片,发簪发梳之类……我找了个收纳盒,分门别类归置好。 看着自己曾经无比雀跃买来的东西和衣服,我脑海中突然蹦出来一个想法:我在家是不是也可以拍点视频打发时间。 家里有自拍架,加上一部手机就可以开拍。我会一点剪辑,手机里也有一大堆古风bg,手边又有现成的服装和道具,完全可以像那些国风博主那样,拍一些短剧之类。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点兴奋起来:我可以重新穿上阔别已久的汉服,把脑海中积攒的一堆情节展现在镜头中,算是圆了自己一个小小的梦想,这岂不是很有成就感? 说干就干,我打开抖音,翻看了下最近比较火的国风视频寻找灵感,发现里面变装类居多,再就是带一点剧情的短故事。 我要拍个什么内容的视频呢? 坐在洒满阳光的窗台前,我不禁陷入沉思。 第58章 尝试 【感谢一只暴躁的暴发户和一只可爱的暴发户的推荐票!!!】 最近变装视频很火。那就拍一个现代装与汉服的变装视频。 我的指尖从衣柜里那一溜衣架上划过,最终停留在一件草绿色宋制长衫褙子上。 这一套衣服很清新。里衫店家用芣苢草染出了初春草木嫩芽的绿,既清新淡雅,又不至于饱和度太低显得老气沉沉。布料贴肤柔软,垂坠度很好,角度变换间隐约可见草木染独有的暗色纹理。 外面加了一层真丝外衫,颜色较里衫略浅些,显出整体层次。 里衣不是漂白剂漂出来的烂大街的冷白,而是更加柔和的奶白,配了灰蓝色的交领,看起来很有质感。 我在一堆绣花鞋里跳出最素净的一双白色翘头履,搭配白色布袜穿上。 看着镜中人一袭长衫,衣袂飘飘,很有一番江南烟雨的味道。我思索了一阵,决定配一个温婉一点的妆。 把眉毛画得又细又长,眼窝微微上一层绯色眼影,眼尾用淡棕色眼线胶笔,勾勒出柔和流畅的线条。 睫毛膏浅浅刷了一层,显得睫毛纤细卷翘。 腮红同样点到为止,不过度渲染,以免庸俗。 口红用了一点点奶茶色唇蜜,看起来粉嫩而又不鲜艳,水润而又不油腻。 镜中人的面容白皙,眉眼淡漠中带着亲和,妆容清新,很符合这一身衣服的气质。 只剩下头发了。 上次理过发后,头发便有些短,堪堪盖得住肩膀。这么个长度肯定是不够用,我索性把发丝盘在脑后,用上一个假发片的直发后披。 仿做的头发格外飘逸垂顺,一路披至腰间。简单别了两根仿玉的簪子,再看镜中人,淡雅清丽犹如一幅泼墨画。 趁着小东还在托育园没回来,我开始忙碌着动手拍摄。 没有摄影师,就支好支架,把手机摆到合适的位置自拍。 此时日头已经偏西,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室内一片暖黄色调。 我把手机摄像头对准窗台,拍了两个镜头。一个双手托腮作思索状,一个倚靠窗台懒懒看向窗外。 拍好后自己浏览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如意。 总觉得……没有我想要的那种感觉。 想了半晌,我一拍脑袋:背景,背景不对。 古色古香的汉服,不该搭配钢筋玻璃的窗台。它应该在亭台楼阁间流连,在绿水青山里徜徉。 想到这里,我搬起设备,转战庭院里。 院子里有一棵石榴树,初冬时节,凋敝的枝杈间还隐约挂着几个瘦弱的石榴。 虽说萧索了些,可氛围却是比室内好多了。 我把摄像头调了一下,确保能拍到自己预想的画面,设计了几个旋转,回眸,微微仰头看天等动作,然后抖抖索索着回屋换下衣服。 姥姥看着我出来进去,眉头直皱:“净弄些没意义的东西。” 我起了坏心思,一屁股坐在她怀里:“你看我美吗?” 姥姥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一惊后笑出声来:“臭丫头,越来越没正形了!” 我去里间把身上的汉服小心翼翼脱下来挂回衣柜里,假发拆掉,妆容卸掉,换上我那一身大红色珊瑚绒睡衣,又回到石榴树下拍了几个镜头。 大红配草绿,这样视觉上应该就会有冲击力。 姥姥推开房门,探出半个脑袋:“别臭美了,该去接小东啦!” 我应了一声,收起设备回屋。 晚上等到小东睡着了,就可以剪辑了。 小东今晚估计在托育园吃得有点撑,进家门以后竟然没有翻橱倒柜找吃的。 我们几个大人简单吃了晚饭,就开始陪他玩。他最近会玩捉迷藏了,姥姥夸张地大叫着躲,然后小东一面咯咯笑着一面迈开小腿去找。 今天晚上可以玩个不一样的。 “小东,你去躲起来,妈妈来找你,好不好?”我试着跟他沟通。 他眨巴眨巴眼睛,似是听懂了我的话,扭头就开始在各个房间里转着藏起来。 我惊喜地发现,小东藏的位置,就是之前姥姥藏过的位置。 这就是在模仿了。 会模仿,才能学东西。 我和姥姥惊喜而又兴奋,不断鼓励小东换着地方藏,然后我们笑哈哈地去找。不一会儿,屋里的边边角角全藏过了。 小东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 我蹲在他面前,神神秘秘地悄声道:“看见那个衣柜没有?藏进去,快!” 小东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忍不住欢呼一声。 他欢快地奔到衣柜前,动作“豪爽”地小臂一挥,拉开衣柜的推拉门。 “进去。”我推推他,他却没有动。 他似乎微微有些发愣,站了一会儿,然后伸出小手去,好奇地摩挲着里面的衣服。 我定睛一看,这不就是我白天收拾出来的那个汉服衣柜嘛。 我见他捧着最边上袄裙衣角上绣着的小白兔爱不释手,不觉有些好笑:“小东也喜欢汉服吗?” 姥姥进门来看到这个场景,不认同道:“咱可不穿这个,跟戏服似的。人家别的孩子都打扮得又时髦又洋气,咱家孩子穿这个不得惹人笑话。” 我失笑:“现在汉服已经不是奇装异服了好嘛,在南方城市这已经成为时尚了。” “也就咱这个小县城消息闭塞,还不兴这个。大城市里面年轻人可喜欢了。” 南方城市在汉服这块的普及确实比北方要好。南方风水秀丽、底蕴深厚的城市有很多,西安,杭州,成都,重庆……这些城市渐渐也成了汉服爱好者们的聚集地,穿着炸街、上班都已经稀松寻常。 我所在的这个小县城,包括发展好一些的市里,汉服的踪迹还少之又少。 姥姥显然没听到心里去,老一辈人的观念总是根深蒂固,我也没想着能说服她,拉着小东继续玩游戏。 九点多的时候,小东躺在我怀里睡着了。我扭头看看他沉静的睡颜,悄悄掏出手机,剪辑下午拍的视频。 镜头很短,数量也不多,成品很快就出炉了。视频的开始,一个穿着大红睡衣,扎着潦草马尾的女人走进镜头,目光茫然地站在凋敝的石榴树下。 她伸手碰了碰石榴树光秃秃的枝干,又害怕地缩回。随即一个转身,穿着睡衣的邋遢妇女瞬间变成了长发飘飘,温婉清丽的绿衣女子。 她眉眼淡漠疏离,正仰着头专注地望着枝杈间干瘪瘦小的果子。 突然,女子微微转过头,对着镜头回眸一笑。这一笑,瞬间给整个画面注入了活力和光彩。 原本一片萧索破败的场景,竟似乎被这个绿色柔和的身影重新点燃了希望…… 选了一首箫和笛子的合奏作为bg。旋律中既有箫的苍凉,又有笛声的欢快,比较符合视频主题。 我借用了一句“心向光明,不畏黑暗”作为文案,截了视频中看起来比较和谐的一张照片作为封面,添加了汉服、变装等话题,然后用自己的抖音账号发了出去。 正如广告语所说的那样,我想记录我身边的美好。与其终日对着衣服空想,还是自己上身出镜更能带来成就感。 以前跟徐嘉润在一起的时候,他总看不惯我摆弄柜里的长袍宽袖,更不喜欢我在抖音更新自拍的一些视频。 我还给他找过借口,以为他只是小心眼,爱吃醋。 如今恢复自由身,自是没了那些禁锢和忌讳,终于可以随心所欲一回。 第59章 缺少 明天又是周五,该和小东去医院做训练了。 发完视频后,我便关上手机,早早睡下了。 等第二天清晨醒来,我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打开抖音。这才发现,自己随手一拍的视频,貌似还挺受欢迎? 昨晚一晚的时间,我那个常年被“冷落”的账号,竟然涨了几十个粉丝,收获了几百点赞。 我翻看评论区,发现了好多熟人。 比如伊欢。 她在视频下方夸张地评论道:“以前那个小仙女又回来啦!” 还有以前的同事:“没发现你还有这一面呀!” “玥玥越来越漂亮了!” 也有陌生人颇有感慨:“汉服并不是一夜之间兴起的,只是以前那群披着床单的孩子长大了。” “作者也是某某县城的吗,和我是老乡耶!你是咱这里第一个发汉服视频的!” “即便身处黑暗,也要心向光明,满满的正能量!” …… 在去医院的路上,我翻看手机,点赞数和评论数还在涨,又有新的粉丝加入。 从目前来看饰视频还是挺受欢迎的,我心里有了不少成就感。 但是反复观看这个作品,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如意。 充满古典韵味的bg在耳边单曲循环。我看着画面中人出场,变身,动作…… 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索性丢开手。到了医院训练室,我便专心陪小东训练起来。 课间休息的时候,医生把我们几个家长拉到一个群里,分享了一个“一月初青岛的林静怡老师会做一个关于孤独症的直播,你们可以先预约上,到时候可以看看。” 林静怡这个人我是知道的,全国儿童心理专家,对孤独症这一方面见解深刻,从医经验丰富。 她热爱公益,八十岁的高龄,拖着佝偻的身躯,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还在全国各地义诊,可以说把一生都扑在了行医上。 我打心里敬重这个人,因此便把链接收藏了起来,准备到时候看看。 小东在瑜伽垫上玩着一个蛋糕形状的切切乐,用玩具小刀切开,又重新拼到一起,玩得不亦乐乎。 浩然和他姥姥坐在旁边玩嵌板,可能是见孩子怎么都不如意,他姥姥又急了,点了炮仗一般训上了。 浩然一脸委屈地拿着嵌板,看起来手足无措。也许是觉得嵌板这个玩具不适合自己,老是让自己挨训,他便不想玩了,扭过身来便拿走了小东的一块“蛋糕”。 小东反应慢了些,眼睁睁看着浩然拿走了他一块玩具,眼神一直黏在浩然手上,似乎在无声地发出“你怎么抢我东西”的疑问。 在一旁的浩然姥姥不痛不痒训了一句“你怎么拿弟弟东西”,便任由着他去了。 一块切切乐肯定是玩不起来的,很快浩然又蹭过来伸手拿其他的“蛋糕”切块。 我坐在一旁观察着,并没有急着动。 我想看看小东面对其他小朋友抢自己玩具时,会是什么反应。 也许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小东愣愣地坐在那,眼睁睁看着浩然拿走一块又一块。 我心里暗叹一口气,忍不住开口提醒:“小东,别的小朋友拿你的玩具,你应该怎么办呢?” 小东愣愣地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忍不住又往浩然那里飘去。 “蛋糕”已经全被拿走了,浩然往小东这里看看,又把手伸过来夺小东手里的玩具刀。 我按住那只不安分的小手:“这是弟弟在玩的玩具,你拿之前应该经过弟弟同意。” 说着我三下五除二把浩然拿过去的“蛋糕”又都拿回来:“我这么拿你的玩具,你开心吗?” 浩然姥姥忍不住了:“浩然,你过去把玩具拿回来!” 浩然也许有被吓到,又瑟缩着不动弹了。气得他姥姥推搡着他指桑骂槐:“难不成你也跟某些人一样,抢个玩具还得大人帮忙?你饭白吃了?!” 我怒极反笑:“抢?谁先抢的谁?” “请问您今年贵庚?就耳聋眼花了?” 浩然姥姥理直气壮:“玩具又不是你家的!是人家医院的!凭啥你家孩子能玩,我家孩子玩不得?” “玩具可以大家一起玩,那也得分个先来后到才行。”我把玩具交到小东手里,“我家孩子还没玩够,你要是想玩可以征求我家孩子同意,不问直接上手拿,那就是抢!” 说完觉得不解气,又补上一句:“来这里是来教孩子好的,不会教就趁早回家去,别带坏其他孩子!” 一旁有医生过来劝,浩然姥姥气得直瞪眼,一边被拉着一边碎碎念:“没见过这样的,这么大人了还跟孩子一般见识……” 我冲着她悻悻离去的背影冷笑:“您这样的人我也是活久见!” 浩然姥姥一听又要扭过身来争辩,被无奈的医生和冷着脸的浩然妈妈拉到一边去了。 我看着又专心玩起切蛋糕的小东,缓下口气教道:“等以后小东长大了,妈妈不可能随时在你身边替你说话,保护你。” “在遇到这种情况,你可以跟他讲道理。” “道理他不听,你就把你的东西拿回来!咱不主动欺负人,但也不能受别人欺负!” 小东翘着嘴角“咔嚓咔嚓”做着切的动作,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 性格太软弱,对男孩子来讲不是一件好事情。 我见他玩得专注,也收回心神,开始专心给他“旁白”: “咔嚓!哎呀又切下来一块!” “把猕猴桃插在蛋糕上好不好?” 说着说着,我脑海里灵光一闪。 我知道我的视频缺少什么了。 是旁白。换个更准确的说法,就是配音。 从回去的路上,我又打开我的视频,优美的旋律下镜头中的人物做着动作,但没有了配音解说,这就只是个单纯的变装视频,跟我的文案搭不上半点关系,观众难免看得云里雾里。 我作为作者,从自己创作的视角自然明白自己要表达什么。但观众就不一定看得明白。 就比如现在,评论区里面说什么内容的都有,还有人yy出了玄幻剧情…… 毕竟是第一次,有所疏漏在所难免。而且只是短短几秒的变装视频,倒也无伤大雅。 只是面对这个配音问题,我却有点犯难。 我只是略懂得一些皮毛知识,自己的嗓音偏低沉,在如今盛行甜美、柔美风的女声风向下确实不太出彩。 抽空得去配音网站了解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cv。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但凡做了,就要尽我所能去做好。不一定非要借此获得什么,只是为了圆年少一个梦想,让脑海中的画面得到最完整的呈现。 自己的完美主义,有时候还真是麻烦啊。 我揉揉额角,略有些头痛地想。 第60章 灵感 又是一个周末。今天天气不怎么好,一大早就看到窗外阴沉沉的。 小东起床的时候咳嗽了两声,我和姥姥商量着今天先不带他出去了,在家里陪他。 他看起来百无聊赖,屋里的玩具草草摆弄了几下,就丢开了手。 我收拾床铺的时候,他也跟了进来,踱着步子在屋里转悠。 我笑笑:“小东,妈妈这边很快就收拾完了,过来跟你玩。” 背后响起推拉柜门的声音,还有窸窸窣窣衣物摩擦的声响。 我手头的东西收好后回头一瞧,忍俊不禁: 小东正拖着我的一件襦裙往自己身上套。他小小的个头被宽大的裙摆罩了个严严实实,正奋力挣扎着把头往外冒。 我上前去把他“解救”出来,看见他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笑脸,一时间起了玩心:“小东,妈妈和你一起拍个视频好不好?” 说干就干。 拿出支架,选好衣服,我带着小东忙碌起来。 姥姥见我在卧室进进出出,小东跟在我屁股后面像个小跟班一样也进进出出,忍不住叨叨起来:“整天鼓捣这些没用的东西,你臭美还带着孩子一起臭美!” 我不理她,自顾自地忙着。 小东的身量小,家里暂时没有合身的汉服。我干脆故技重施:披床单! 翻出夏天轻薄的夏凉被,在小东身上比量了一下,然后左围几圈,右围几圈,头上再一罩,一个披着斗篷的小东就站在我面前了。 我做好造型,站在他前面示范动作。 他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大概是感觉到十分新鲜,这里戳戳,那里扯扯。 我拉住他的小手,终止了他的“破坏”进程。毕竟是单子围起来的“衣服”,稍一动作就容易分崩离析了。 我教他转圈圈,作揖。 转圈圈他会,见我在前面转,他就会跟着转。 但是作揖这个动作,对他来说难了些。 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懂得怎么去“模仿”,最近也是偶尔才会跟着大人做动作。 我极有耐心地一遍遍教他摆好手势,躬身行礼。他睁着无辜的眼睛,任由我摆弄着。忽然,我瞥见他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然后一屁股墩在了地上。 知道他是故意的,我佯装生气:“小东!!!” 小东嬉笑着爬起来,一脚踩掉了裙摆。 我无语向天,只好又把他围了一遍。 就这么反复折腾了大半晌。 本来我也没指望他会学会这个动作,教了许久见他仍不开窍,便打算暂时放弃,先简单拍一个转圈变装的内容。 一切就绪后,我和小东一左一右旋转起来。他转得很开心,见我停下来,才恋恋不舍地跟着停下来。 我对着他作揖,打算镜头到这里就停止。 不料小东见我郑重其事地作揖,竟也收了玩心,煞有介事地跟着作了一个不太标准的揖。 我惊喜地大叫:“妈!小东跟着我学动作啦!” 姥姥闻声而来,我把刚才的动作又重复了一遍,小东果然又跟着做了一遍。 模仿,模仿是第一步! 小东似乎也被我俩的情绪感染,兴奋地在客厅里跑起来,跑两步就停下,向我们作揖。 听着小东欢乐的笑声,我让姥姥用手机记录下这一温馨的瞬间。 会模仿动作,也就意味着离模仿语言不远了。 想到这里,我暗暗有了对策:以后就穿汉服教小东做动作! 晚上的时候,我把视频剪辑出来。姥姥手机端得不太稳,我截出一段自己比较满意的一段来备用。由于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我只好自己配了一句台词: “妈妈是你最坚强的后盾,你是妈妈最大的软肋。”配合着自己和小东互动的画面,相信这句话能引起很多母亲的共鸣。 调整了几处细节,新的作品便新鲜出炉: 一对身着现代装的母子进入镜头,双双转身后变身飘逸古装,母子相对端正行礼,然后嬉笑着打闹。画面最后在二人欢快的笑脸处定格。 bg选了一段温馨风格的钢琴纯音乐,配上我低沉柔缓的嗓音,家的温暖就呼之欲出。 作品发出去后,我并没有在app过多逗留。习惯性地打开朋友圈翻着看了看,我刷到一条阳光下张开双臂的高大背影。 我忽地想起,自己还欠某人一个大人情。 那晚上要不是他帮忙照顾小东,指望徐嘉润就麻烦大了。 想到这里,我斟酌着给高星霖发去消息: “上次孩子的事麻烦你了。要不请你吃个饭?” 对方很快回来消息:“客气,不必了。” 还真是简明扼要啊…… 我无语地关闭聊天框。 我不喜欢欠人情。可眼下似乎也没什么办法,只能以后再说了。 晚间的时候我再查看视频,播放量已经达到近一万了。 有人在视频底下评论:“被萌宝的笑容治愈了啊啊啊啊啊!” “小宝贝太漂亮了啊!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是我向往的家的感觉!”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小宝贝真听话!不像我家那个,活猴一样!” …… 还有人私信我汉服在哪里买的,花了多少钱。我趁着小东忙着吃饭,一一回复过去。 临睡觉前再看的时候,我不禁瞪大了眼睛: 竟然上热搜了? 我看着消息里面猛增的点赞和评论量,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叫怎么回事? 翻看着评论,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 我的视频,似乎大多被推荐给了妈妈们。 她们有人感慨,自己以前也喜欢这些,只是自从有了孩子,飘逸的头发也剪短了,美美的裙子也束之高阁,自己的一切似乎都在围着家庭和孩子转。 还有人感叹着自己在一日复一日的操劳中飞快地老去…… 网络世界的好处便是可以肆意发泄自己的情绪。看到我可以带着孩子穿自己想穿的衣服,做到了她们想做又不能或者不敢做的事情,便毫不掩饰自己心底的羡慕。 一旦成为母亲,注定要牺牲太多。 我感慨着退出页面,看到微信上高星霖发来一条消息,又莫名其妙地撤了回去。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想还是没管他。 第62章 收入 【感谢一只暴躁的暴发户的推荐票~~~】在家的几天里,禁不住姥姥、姥爷的唠叨,我尝试着在求职app主动联系hr,看能不能找到一份工作。 不少hr对我在银行多年的工作经历很有兴趣,发来了面试通知。 我看着这些岗位,大多还是金融行业,与之前在银行工作性质差不多。 简单聊了几句,对方听说我自己带着一个需要接受治疗的孩子,便纷纷没了后音。 我烦躁地丢开手机。 这本是人之常情。谁都想要招聘可以心无旁骛上班的员工。 而我现在需要陪着小东训练,姥姥腰椎不好撑不住这样的强度,姥爷还要回老家照顾老人。 再说,这样的工作,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那这两年的折腾又有什么意义。 这天,“奔跑的冬瓜”小店的样衣送到了。 我拆开快递盒,从包装中抽出衣服来。果然如照片上看到的那样,厚重、有层次感,上身挺括,穿上有种大唐女官的感觉。 令我意外的是,店家还额外给了一套儿童版型的袍子。同样是圆领袍样式,白底绣了金黄团纹,看起来很是贵气。 那么这次的推广视频可以走一下宫廷风格。小东应该扮演什么角色呢?我陷入了思考。 晚间的时候,小东从托育园回来,看起来玩得很开心。一会儿躲门后偷偷看我,一会儿又故意把东西丢到地上。 我觉得很好玩,随手拿手机拍下来,说不定可以用做素材。 姥姥叨叨着去接他回来的时候正碰见家长训斥孩子,孩子还理直气壮地犟嘴,称“你给我等着!” 我听着姥姥绘声绘色的描述,不禁觉得好笑。笑着笑着突然想到,这可以是一个不错的灵感。 调皮捣蛋的坏小子在家老是挨妈妈训,于是他许下愿望以后不要挨训啦,结果穿越到了古代成为一名皇子,妈妈变成了身边伺候的宫人…… 剧情虽然短,但比较有趣味性,也有广告植入。 说干就干,我开始在手机备忘录上构思情节,设想镜头。明天是周五,从医院回来后可以在家拍。 剧情需要的动作,就得看小东的发挥了。经过这段时间的汉服视频拍摄,小东已经学会了好多动作,这一点我还是挺有信心。 至于台词,小东目前还不会说话,只能找人配。之前在各大网站浏览后找到了一个配音价格比较实惠的,上面应该可以找到童声配音。 等明天下午就可以开拍了。一想到这,我有点跃跃欲试。 这可是小东第一次穿汉服呢…… 临睡前,不知为何,小东总是不肯上床,一直皱着一张脸。 我和姥姥以为他贪玩不肯睡,便连声哄着早点睡觉明天还要训练。 可小东就是不配合,一直躬着腰。见到他的姿势,我突然想起来:“会不会是想上厕所?”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我给小东褪下裤子,便看到裤管里有两节热乎乎的东西。 “哎呀,拉裤子里啦!”我惊叫,姥姥忙去端热水准备洗屁股。 小东似乎知道自己裤子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拼命挣扎着想自己脱掉裤子,可他小手顾不过来,不一会儿就把脏东西弄得到处都是。 我拉着他不让他动作,可近三岁的孩子力气已经大了许多,竟也没起到多少效果。 姥姥端着热水出来看到这幅场景,忍不住冲里屋喊:“就不知道出来搭把手帮帮忙!” 许久,姥爷从里面慢腾腾地出来,手里的手机播放着视频,响声震天。 “一天到晚就知道看那些烂视频!家里活一沾都不沾!”姥姥还在叨叨,我听着她说话语气越来越尖锐,不禁微皱眉头。 姥爷一声不吭捡起小东的脏裤子去阳台洗衣机那里洗。姥姥瞥了一眼道:“你不知道要先把裤子搓一搓再放进去吗?” 姥爷在阳台冷不丁一声吼:“直接扔进去就行,搓什么搓?!” 我无语地拉着小东洗腿,洗屁股。 这老两口就没静下心来好好交流过。一贯都是如此,我都习惯了。 解决了“个人大事”,小东很配合地上了床。又是一晚安眠。 等第二天从医院训练回来,我便搬出各种道具开始忙碌。 场景选在了南边向阳的一间卧室,里面有一张旧书桌还有长椅,比较适合拍古风场景。 为了画面看起来没那么空洞,我还特意在书桌上放了一个盆栽,摆上几本书,一个笔筒。 笔筒里放了洗干净的画笔,是高中毕业那会儿上绘画班用过的。 桌上铺了一张宣纸,两端压平。 给小东和自己都打扮好,我开始教他做动作。小东似乎已经适应了穿着汉服学动作的模式,学得有模有样,姥姥在一旁观看,笑得合不拢嘴。 我换了几个角度,脱下汉服又多拍了一些素材,以备不时之需。 成品做出来的时候,为了谨慎起见,先给“奔跑的冬瓜”发过去了一份。 对方很快发来回复:“做的很棒,你发布后加上商品链接。” 我这才放下心来,按照他的要求把视频发表出去。 这次的视频,和之前几期强调家庭温馨的主题略有不同。 画面首先给了小东一个特写,他故意把玩具丢在地上。然后镜头转向妈妈,也就是我,叉着腰一脸凶相俯视着小东。 小东“啊”地大叫着逃跑,而我拎起扫把在后面追。你追我赶中,画外音响起:“现在的妈妈好凶啊,好想去一个妈妈不凶的地方……” 画面切换,小东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许愿,等到再睁开眼睛时,他已经变身成为身着长袍的皇子,而他的“凶妈妈”变成了他的侍女,正毕恭毕敬给他打着扇,端着茶点。 背景音乐也从一开始略带沉闷的钢琴曲变成了欢快的竹笛。画面最后,小东看着一旁大气不敢喘一声的“妈妈”,笑得一脸狡黠。旁白响起:“要是妈妈一直这样就好啦……” 画面陡然一黑,妈妈凶巴巴的声音再次响起:“都几点了还不起床?!” 原来这一切只是熊孩子一个美好得不切实际的梦…… 视频中的“妈妈”是我自己配的音,由于我的嗓音比较低沉,配这种凶巴巴的角色倒也不算违和。 小东的配音是我从配音网站找到的,20元可以配一百字的台词,倒也不贵。对方把试音音频发给我时,我粗略听了一下,觉得声音软糯呆萌,挺符合小东气质,便毫不犹豫定了下来。 手机很快收到了银行卡的到账短信,我查看了一下,“奔跑的冬瓜”已经把约定的款项打了过来。 金额不大,但对我而言却意义非凡。 这是我辞职以来的第一笔进账。 我喜滋滋地放下手机去抱小东:“跟妈妈说你想吃什么,好好犒劳犒劳你!” 小东伸出舌尖“略略略”地叽里呱啦一通,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第63章 想法 【感谢一只可爱的暴发户的推荐票~~~】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我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姥姥一脸懵:“你在这做啥?” 姥姥用下巴指指姥爷所在的卧室:“正别扭着呢。” 她顶着一头乱发坐起来:“一天天的,就知道刷视频!整晚上的都不睡觉!耳朵都聋了!” “说他还跟我翻脸!” 我过去看看姥爷,他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枕边耷拉着一副耳机。 得找个时间劝劝他才行,我在心中暗想。短视频这种东西,看起来会上瘾,时间长了伤身体。 打开抖音查看昨天作品的播放情况,发现粉丝一夜间似乎又暴涨了不少,评论区好多人都在问衣服出处,店铺地址在哪。 我艾特了一下“奔跑的冬瓜”,评论道:“店家在这,视频中有链接。”然后把自己的评论置顶。 “淘到一家宝藏店铺,爱辽爱辽!” “视频中的小姐姐已经当妈了吗?这么年轻完全看不出来耶!” “这孩子简直是神颜啊!长大了要迷死多少小姑娘!” 晚些的时候,我收到“奔跑的冬瓜”的私信,问能不能再给他家衣服拍一条视频。 “之前的衣服你就留下,没想到视频效果这么好,给我们帮大忙了!” 对方还表示,以后再拍视频可以按流量给分成。 我思忖着没有给他绝对的答复。 因为有一个想法已经在我脑海呼之欲出:我要自己创业,做汉服! 我既然可以替别人的汉服打广告,那么给自己的衣服做肯定也可以。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与其把收入寄托在别人身上,倒不如自己上手干!既有收入,又圆了梦,最主要可以帮助和陪伴小东。 没有什么单位会愿意接受一位时不时就要请假陪孩子的员工。与其仰人鼻息,不如自己给自己打工,自己说了算。 但是话说得轻巧,创业的艰辛我不是不知道。就拿眼下的情况来说,首要的难题便是资金。 姥姥和姥爷的积蓄我不想动,更不会开口要。 那是他老两口攒下来养老的,已经拿出来不少用于小东的治疗训练,不能再跟他们伸手了。 如果跟亲戚朋友借钱,能不能借到另说,万一赔了钱,一是人情很难做,二是姥姥、姥爷也会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 剩下的途径要么就是贷款,要么就是找人投资。 对,投资! 我想起高星霖的公司似乎就是一家投资公司,应该可以提供贷款或者融资之类的业务。 不作过多犹豫,我给他发去微信消息,简要说明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对方似乎正在忙,没有回。 我也没有干等着,把这个想法跟姥姥、姥爷一起商量。 姥爷一脸反对:“就你还创业?老老实实找一份工打着多好,这年头创业还不够赔的!” 受疫情影响,今年的小微企业、个体户行情确实都不好,当地收益差一些的纷纷倒闭,只剩几家大企业还在苦苦支撑。 姥姥也不太赞同,“创业太辛苦了,你一个女孩子找份稳定工作赚钱糊口就行了,把自己弄那么累,没必要。” 这次我的态度异常坚定:“我想试一试。” “最起码等小东康复了,再决定要不要找工作。” 姥姥似乎明白过来我的意思,怅然叹了一口气:“拖着个孩子,真是……” “那你从哪里弄到钱?” 面对老两个的疑问,我实话实说:“我打算贷款或者找人投资。” “不行!”姥姥和姥爷异口同声,“将来你欠一屁股债小东怎么办?你要是被人骗了呢?” 我失笑,这还没开始呢,老两口就开始想象我创业失败债台高筑的情形了…… 关于创业的谈论最终不欢而散,最核心的争论点依旧是资金。 没有启动资金,一切创意都免谈。 高星霖回复了消息,他所负责的公司确实有小微企业贷款这一块,但是额度不大,今年疫情这么严重,已经被当地的企业瓜分完了。 投资更是希望渺茫,高星霖话说得非常委婉,但我还是听得出,自己这个项目太小,投资人看不上。 “你别急,我再想想办法。”他说完这句后再没了下音。 我感觉自己刚燃起来的热情犹如兜头一瓢冷水,被浇熄了一大半。 “奔跑的冬瓜”又发来消息,问什么时候可以拍下一条视频。 样衣照片已经发来了,是一套仙气飘飘的浅色交领襦裙,给小东的是一套同色系短打。 我犹豫了许久决定先接下。眼下的情况只能先拍着视频赚一些零花,再徐徐图之。 我不想这么轻易放弃。 之前那个推广视频热度还在涨,点赞量已经突破了十万。 已经有一些国风博主拍出了不少仿拍作品,但效果多多少少打了折扣。 我去那些视频评论区里闲逛,有人评论:“这里面的小孩子不如原创作品里的好看!” “笑得也太假了,不是真母子!” “衣服质量看起来也差好多啊!” …… 哭笑不得地看着我的不少粉丝在别人作品下面“义愤填膺”,我溜回自己作品下方,置顶了一条评论:“大家看着开心就好,都是辛苦拍出来的作品,不要拉踩哦!” 很快有人评论“作者好善良啊”、“好温柔的小姐姐”之类,我笑笑而过。 这时,有一个网名叫做“醉揽山河”的粉丝发来私信:“你好。” 这名粉丝我有印象,似乎是较早关注我的一批粉丝之一。他似乎一直都是在给视频点赞,从未评论过。 “有意向一起开一家汉服店吗?” 我看着“醉揽山河”发来的消息,脑筋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 我脑海中一连串的疑问:这么巧吗,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我谨慎地回复:“请问你是?” 对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道:“我提供资金,你负责店面运营。分成可以商量。” 直觉告诉我没那么好的事,这人肯定是个骗子。我客气回复一句“不用了”,便把他拉黑了。 搞笑,这年头还有上赶着给人送钱的冤大头吗? 敢伸手去接钱的才是冤大头。 晚上的时候,姥姥和姥爷谁都没再提创业的事情,似乎是商量好了一般的默契。 我知道他们是有意不想让我往那方面想,但也免不了睡前的一番辗转反侧。 从哪弄到钱呢?真是令人头疼…… 第64章 好意 在家里坐不住,我索性骑上小电驴,在县城溜达溜达。 在我印象中,县城里还没有汉服实体店,但影楼倒是有几家。 在这个落后偏僻的小县城里,时兴的婚庆礼服也就是西式的婚纱,再就是半中不洋的秀禾服。 挑几个门店大一些的挨个儿问过去,果然对汉服这块是没有涉猎的。 据我所知,市里虽然比这个小县城繁华,但汉服这块应该也是处于空白状态。 没有人做意味着有市场,但也同样意味着受欢迎程度低。 所以眼下开实体店并不明智,还是走网店路子稳妥些。 可以在开网店的头几年看看能不能赚到钱,再慢慢盘个位置好点的商铺,尝试线下运营。 但即使只是开网店,我也需要钱来买设计图,买布料,找代工工厂,做包装。 思虑再三,我给伊欢打了个电话。 伊欢在电话里毫不犹豫:“你把卡号发我,我给你转过去!” “这两天我回来一趟,到时候听听你具体的想法,我做你第一个投资人!” 我差点要被感动哭了,激动得握着手机说不出话。 “客气什么,”伊欢爽朗道,“我这几年也攒了几个钱,正梦想着有啥法子赚大钱呢,哈哈!” 我知道她这是在宽我心,但还是很感激她的体贴与信任,当即决定等她回来请她吃饭。 伊欢爽快地答应了,过了没几分钟,我的手机便收到一条动账短信。 看着那一串数字,我知道这是伊欢辛苦这些年攒下的“家底”,更是觉得自己要做好下一步的规划,不辜负这份信任。 回家的路上,我偶遇到了红姐。 红姐跟徐嘉润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为人大大咧咧极爱八卦。她这人有个特质,就是爱逮着人聊天,还是聊那种隐秘的八卦,人送外号“大喇叭”。 有她在,什么秘密都兜不住。 见了她我本能想掉头,可还是晚了一步。她夸张地惊呼着拦下我,眼中满满的全是八卦:“你和徐嘉润是不是离了?” 我不想生太多事端,简单“恩”了一声就打算走。不料红姐用她魁梧的身躯死死挡在我的小电驴前面,眨巴着眼睛:“斐然是小三,是?” 我不想在公共场合讨论这种话题,扭转车把试图加油门离开。 “哎呀你们这事在我们这都传遍啦!斐然都辞职啦,靠徐嘉润养着她,胖得跟个立方体似的。”红姐讽刺地笑着,“我们私底下都在讲,徐嘉润是个什么眼光,放着好好的老婆不要,非要捡那么个破烂货。” “斐然的事,除了他谁还不知道啊。”她捂着嘴翻了个白眼,“离了这样的男人挺好!姐这边要是有好的资源就介绍给你!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我无语地三言两语摆脱掉眼前这个过度热情的女人,心想社交牛逼症患者真的招惹不起。 徐嘉润跟斐然现在怎么样,我一点都不关心。我只想过好我自己的日子。 不过这事情会传开却是我意想不到的。 我没有这个闲心,徐嘉润和斐然也不会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抹黑。 我只能理解为他俩太不避讳,被人撞见了。 回家后我把这事丢开不再去想,打开抖音,点赞和评论还在涨,粉丝已经到了两万多。 微信上有未读消息,我点开来看,是高星霖发来的。 他问我有没有时间出来,当面谈一下汉服店的事情。 我犹豫着拒绝了。听他的意思,似乎是想帮我点什么。 高星霖看过那么多投资项目,他对于某个领域是否有前景,必然比我要有经验。有他掌眼,我会少走一些弯路。 可是我现在不想跟他扯上别的关系。 上次约他出来吃饭,感觉就已经到了我的极限。我只想还了这份人情,以后别再来往了。 想到这里自己内心又免不了一阵气馁,怎么到最后躲来躲去的人又变成了我,而他却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 明明是他招惹的我,又毫不留情地与我决裂,明明该心虚愧疚的人是他…… 坐在他对面时,我内心还在忿忿。时隔多年,他还是温和儒雅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很好说话。可他把车停在我面前,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让我上车时,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听了他的话…… 午后和熙的阳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浅色的瞳孔显得水润幽深。 “说说你的想法。”他简短地开口。 我心情有些忐忑,把自己的计划做了个大体描述,像极了在上级面前战战兢兢做汇报的下属。 他的第一句话便给了我当头一棒:“汉服店的发展期,已经过去了。” “现在市场比较成熟,创业的话失败概率很大。但是一切都不绝对。” “如果你能做出特色,留住客户,你的店还是可以开起来的。只不过创业初期,你会面临资金等各方面难题,需要有心理准备。” 他从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纸,开始帮我算开店成本。 “如果你想走低端一点的路线,创业启动资金大约需要20万左右。” “如果想走高端路线……那么没有上限。如果非要给个数值,那么起码要几百万起步。” 我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一支钢笔,语调轻缓、条理清晰地罗列着一堆名目。 看着他笔下潇洒的字迹隐隐露出凌厉的锋芒,我不禁有些愣神: 以前的高星霖,确切地说,是大学期间的高星霖,也写得一手好字,但我记得那时他的字迹端正工整,有谦谦君子的风采,全然没有如今的锋芒毕露…… 俗话说,字如其人。 这些年,在高星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啪”地一下,感觉到脑门被敲痛,我猛地回过神来,撞见高星霖无奈的目光:“想什么呢!”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他手中那张已经写得满满当当的纸上。 我在决定开店之前也从各种渠道打听开店的注意事项,对这些数字倒也有心理准备。但是真正以这种直观明了的形式呈现在眼前后,心里还是有些纠结。 说实话,我最初的目标是想走高端一点的品质路线的。 但是我并不是钱伸手就来的富二代,我的工资卡上只有自己累死累活五六年攒的不到20万工资。 我现在的家境也不允许我挥霍。 因此,只能先从低成本做起,尽量保证质量。 高星霖坐在我对面,见我似是有了决定,才试探着开口:“玥玥。” “我……想投资你的店。” 我惊诧地看着他。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你很有想法,我们可以共赢。” “你抖音上的视频我看到了,创意很好,我觉得这对你来说是一个机会。” 我看着他坦然的眼睛,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信息: “你网名是不是叫‘醉揽山河’?!” 他素日温和平静的脸上难得显出一丝尴尬:“是我。” 到如今,我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大约是高星霖怕我多想,觉得是在接受他的施舍,所以才选择以粉丝的身份寻求合作,谁成想我直接把人家当骗子给拉黑了…… 我垂下眼眸,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高星霖。” “如果你现在这样做,是想为过去做点什么,那我不会接受。” “谢谢你的好意……我只是觉得,我的过去已经发生了,怎么都不会改变。” 突然眼前一暗,高星霖站在我面前,缓缓蹲下,温和的眉眼带了难掩的愧疚: “舒玥,对不起。” “当年是我……害你如此。我……我不知该做些什么,可以改变这一切……” 我并不是揪着别人错处不放的人。其实,即便当年有再多怨恨和不甘,过了这么些年,再加上今日这一句“对不起”,似乎都已经烟消云散。 可我内心似乎总有什么在蠢蠢欲动,我总想逮着他问个清楚,当年他为何这般对我。 好似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在一厢情愿地认为,当年他定是有什么苦衷…… 可如今这些话却是问不出口了。 怎么,原来这么多年自己依旧对这段恋情耿耿于怀,别人把你的脸面尊严踩在脚下践踏,你还在傻傻为对方找理由。 当年同样的问题不知问过多少遍,得到的答复又像滚刀子一般在心头来回多少遍…… 舒玥,不要再犯贱了。 我暗暗告诉自己。 到家以后,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条银行卡上的动账短信。 我盯着里面那一串数字,给高星霖拨电话。 “对不起。中间你去洗手间,我打开了你的钱包。” 然后给我转了这笔款项过来。 我抄起身份证和银行卡,就想去银行查汇款户名和账号,想把这笔钱退回去。 高星霖似乎知道我的想法,在电话那头温和而又固执:“你要是把款退回来。” “我还会继续给你打。” “玥玥,你就当我是你的投资人或者合作伙伴,我只是想吃分成。” 我握着早已挂断的电话,怔怔出神。 说实话,我是很缺钱。 缺钱就缺钱,我还不想将就。上学期间自己就养成了习惯,要做就往好了做。开店也同样如此,我想尽我所能做得好一些。 所以一开始我就不想走低端路线。想到自己店里摆着一堆廉价的粗制滥造的汉服,我就觉得自己忍不了。我也不想让别人对我的店形成不上档次的印象。 但汉服这个行业,稍微讲究一些,成本就会蹭蹭上涨。我和伊欢的积蓄就显得捉襟见肘。 辗转思索一夜,最终我还是决定接受高星霖的好意。 就当多了一个投资人,将来不让他吃亏便是。 我现在揣着一脑子的想法,对自己信心满满:还没开始做,舒玥,你不能认输。 第65章 筹备 周末的时候,伊欢带着她的男朋友回来了。 伊欢像往常一样,见了面先奔过来给我一个熊抱。 我笑着挠她的腰间,她受不了痒,这才撒开手。 后面跟着一个提着女式提包的瘦高个儿男人,应该就是她新处的男朋友了。 目光相触后,他礼貌地冲我点点头,我也微微点头作为回应。 我们有说有笑地进了餐馆,点了一些店里的特色菜。 谈到我想创业的想法,伊欢笑着挥挥手:“等你赚钱了,我就是最大的股东!” 我眯着眼睛笑:“之前你是,可现在你不是了。” 伊欢听出了我的画外音,瞪大了眼睛:“你找到投资人了?!” 我点点头。 “哇靠可以啊你!”伊欢大叫着举杯,“必须庆祝庆祝!” 我笑着和她碰杯,眼睛余光扫到她男朋友略有些难看的脸色,笑容微微一窒。 难道,伊欢没把给我打钱投资汉服店这件事情,跟她男朋友商量? 边吃边聊了一会儿,我起身去了一趟洗刷间。回来的时候,我刚绕过大厅的柱子,便看见伊欢他们二人似乎争执了起来。 想了想我还是没有走上前去,躲在柱子后面听了一会儿。 伊欢男朋友质问:“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同我商量?!” 伊欢针锋相对:“这是我上班攒下的钱,我为什么不能支配?咱俩还没结婚呢,我的什么时候就成你的了?” 男人愤怒的声音高了几分:“结婚,你还知道结婚?结婚不需要花钱么?咱们买房子不需要花钱吗?”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将来!” 我看着男人愤怒离席,伊欢冷着脸坐在座位上一声不吭。 许久,我决定走上前去,坐在伊欢旁边:“我给你转账。” 伊欢抬起头来,眼眶中已经蓄满泪水:“他一直这样……一直都是这样!” “钱钱钱!什么都没有钱重要!说什么为了结婚买房子攒钱,他拿着工资偷偷去炒股,亏了多少钱!还以为我不知道!” “在青岛一套房子多贵你知道么!他挣的钱就可以随意挥霍,我的工资就得分毫不剩地全攒着,一分钱恨不能掰成八瓣花!” 我只能柔声劝慰她不要太难过,趁她去洗脸的间隙,把她转我的资金退了回去。 既然知道了这是好友有重要用途的钱,我自然不能再收。 伊欢抱着我一脸愧疚:“对不起,玥玥。” 我拍拍她的后背:“说什么呢,以后再不许这样了!自己的事最重要!” 看着伊欢离去的背影,我心情蓦然沉重许多。 伊欢嫁给这样一个男人,真的会幸福吗? 时间转眼来到了2021年。 元旦了,托育园放假,小东待在家里无聊得要长尾巴了。 姥姥包了一大锅萝卜鸡蛋馅儿的包子,热腾腾地端上桌。 小东机灵地忙不迭去搬他的小凳子,迫不及待地坐下等着开饭。 我剥了几颗大蒜,准备一会儿就着包子吃。小东大概因为没吃过大蒜,眼睛黏在我手心白色的蒜瓣上不放。 我玩心大起,给了他一瓣。他的小手举着蒜瓣往嘴里放,只轻轻咬了一口,便皱着脸叫起来。 姥姥闻声出来,见此情景拍了我一巴掌:“就不能安点好心眼!” 我大笑着往小东嘴里塞了一口松软鲜香的包子,他眨巴着眼睛大口嚼着,眼神里满是对我的控诉。 姥姥把厨房收拾妥当,顺手接下围裙往一边一搭:“趁着热乎吃,吃完都去睡觉!” 我往小东手里塞了一个,自己手里拿了一个,娘俩并排坐着吃起来。 “你的店弄得怎么样了?”姥姥也坐了下来。 筹集到资金后,我便跟姥姥、姥爷商量。 很是费了一番口舌后,老两个终于勉强接受了这件事。 毕竟我长期赋闲在家也不是个办法,带着小东又找不到稳定工作。 人一旦开了懒的头,就很难再勤快起来了。在家窝着肯定是百害而无一利,必须要找点事情做才成。 况且将来到底能做成什么样,还未可知。 “在网上找了几个画手画设计图了。工厂还得再看看,咱这个小县城没有合适的。”我含糊不清地应着,被滚热的包子馅烫得呲牙裂嘴。 姥姥忍不住笑骂:“小东都会小口小口慢慢吹着吃!你看你猴急的样!” 我瞥了一眼旁边慢条斯理吃相斯文的小东,无语地翻白眼:“妈,这是在家诶!用得着这么讲究嘛!” …… 微信朋友圈里被“元旦快乐”的各种图文刷屏,我翻了几下后略感无趣,又打开了抖音。 上次“奔跑的冬瓜”发来的样衣已经收到了,最近忙着准备开店,还没来得及开拍。 所幸对方并不着急,只是提了个要求:剧情要吸引人。 浅蓝色交领襦裙,还有同色系短打,倒是很适合拍仙侠类题材。 剧情抛开不谈,这个场景必须得换一换了,家里只有院里那棵半死不活的石榴树,太局限了。 大冬天的,总不能带着小东,穿这么单薄的衣服在户外拍。 小东身体本就瘦弱,折腾病了可就麻烦了…… 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我决定抽个时间去外面转转,看有没有古风一点的店面可以取景。 这样就可以在室内拍摄,那就稳妥多了。 晚上的时候,姥姥发明了一款新的游戏,让小东坐在被褥上,我和姥姥各抓着两个被角给他“荡秋千”。 小东胆子小,很多新奇的玩乐设施都不敢尝试,包括秋千。 我们只好先采取这样的方式帮助他“脱敏”,摆脱对秋千的恐惧。 小东显然很喜欢这样的玩法,不停地要我们继续,连坐下休息一会儿都不许。 姥姥一脸无语:“坏了,停不下来了,这可咋办!” 我累得气喘吁吁却也无可奈何,尝试着跟小东商量:“咱们明天晚上再玩好不好?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了!” 小东听了大声哼唧着抗议。 没法子,我们又带他玩了几轮。 “不行了,太晚了该睡了!”姥姥一脸受不了地下床去,关了灯。 屋子里瞬间一片漆黑,我佯装急切道:“天黑啦,小东快,快到妈妈这里来!” 小东麻利地手脚并用爬过来,一头倒在我身上。 这下倒好,把我当枕头用了…… 第66章 纠缠 今天天气有些阴沉,风把路旁的树吹得左右摇摆。给小东穿上一件厚实的大袄,送他去了托育园后,我开着车不紧不慢地走着,脑子里不停地运转,思考着哪些店面适合去取景。 拍完这条视频,我就不打算继续接类似的推广单了。 我要开始专注忙自己的汉服店,还有一堆准备工作要做。 小县城里能拍古风视频的地方,无非就是城东头一家装修比较古风的书店,再就是市中一家比较火的火锅店,店内装修走的是豪华宫廷风。 样衣是仙气飘飘的风格,后者显然不适合。 只能先去书店看看。 城西这家书店是最近才装修好开始营业的,整体走的是简约水墨古风。一进门是宽敞的大厅,四周墙壁挂了各种山水花鸟画,头顶悬挂着八角灯笼吊灯,书架是精心设计过的木质雕花置物架,各种题材的书籍分门别类归置得很有条理。 店里很安静,只有两三个人窝在角落里,手里捧着书本。 在电子阅读盛行的今天,实体书店受到不小的冲击,也鲜有人会选择跑到书店里来看纸质书了。 所以店里冷冷清清,倒是在我意料之内。 我走到前台,跟同样沉浸在书本中的店员大体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店员一愣,大概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连声说着去找店主商量,便从身后的小门闪身进去。 不一会儿,一个打扮知性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看样子这位就是书店的店主了。她看到我,脸上略微露出惊讶来:“是你?” “你不就是那个和孩子一起拍汉服视频的视频主?” 她热情招呼着我坐下:“来来来,我真没想到我这家小店能迎来您这样的顾客。” “说实在的,我还是你的粉丝呢!你可是咱们这里第一个拍汉服视频走红的呢!” 我被夸得有些尴尬,连声谦虚:“哪有哪有……” 闲话不多说,我再次简要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店主起身:“当然可以,我带你四处看看,你选一选在哪里适合拍,我们都配合!” 我有点理解她的心情,经营一家没什么人气的店,自然希望博得更多人关注。 而我在她这里拍了视频,也就是变相给她做宣传。这是互利共赢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在这家书店四处转了一圈,我却觉得不是很满意。 书店装修风格的确古色古香,但免不了一些现代化设施,比如空调,还有窗户。 木质的书架倒是很有古代气息,可上面摆的书风格偏现代,破坏了这种感觉。 “还有其他地方吗?”我为难道。 店主看出我的纠结,略微思索后猛地一拍脑勺:“后院,我带你去后院看看!” 我跟着店主走着,穿过一扇石砌的拱门,来到一个小院里。 院里摆着一张石桌,几个石墩子。旁边一棵参天大树,树冠繁茂如伞盖,阳光从枝叶间的缝隙艰难泻落在石桌上,影影绰绰,很有一番闲适安逸的意境。 地面铺着灰色石砖,与小院风格融为一体,看起来很和谐。 看到这里,我心中就已经有了主意。 就在这里拍了。 确定我要在这里拍摄,店主有些忐忑的脸上终于露出松一口气的笑容。 我和她约好时间,便驱车回家。 也许是太过高兴,忽略了关注路况,当我连人带车被一个巨型物件砸中的时候,整个人还懵懵的。 什么情况? 我忙推开车门下来查看,发现不知是谁家结婚扎的龙门,被风吹倒了,正好倒在车子前挡风玻璃上。 有工人火急火燎赶过来拉起龙门,连声道歉。 我见车子没什么问题,也就摆摆手不打算多作停留。 一个熟悉的嗓音在我头顶响起来:“等一下。” 我身上顿时感觉一僵。 是徐嘉润。 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我淡淡地抬头,迎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这个小县城太小了,小得很多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管你是有什么仇什么怨。 “请问有什么事吗?”我的反应客气而疏离。 他面上显然愣了愣,哑声道:“小东……最近怎么样?” 原来他还记得自己有个儿子呢,我还以为他在斐然的温柔乡里乐不思蜀。 “小东很好,不用你操心了。”我不想和他过多纠缠,拉开车门就要坐进去。 左臂传来一阵痛感,徐嘉润拉住了我的胳膊:“玥玥……” 我冷着脸用力甩开他的手:“徐嘉润,你还想说什么?咱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再多拉扯只是徒增难堪而已。” 徐嘉润被我的力道甩得往后踉跄几步,却又不死心地上前来:“玥玥,咱们能不能再谈一谈……” “我现在,后悔了……” 我瞥一眼他身后的大红色绘着龙凤图案的龙门,上面新郎新娘处赫然写着徐嘉润和斐然的名字。 “谈什么?谈谈你的新婚?你要邀请我喝喜酒?”收回目光,我笑得一脸讽刺,“不好意思,我忙得很,没办法给你这个面子了。” 徐嘉润还想说什么,被我身后一个浑厚低沉的嗓音打断: “这位先生,请自重。” 高星霖微微拍拍我的肩膀,把我护在身后:“你先上车去。” 我依言坐到驾驶座上,见我坐稳了,高星霖才把车门从外面合上。 在车里听不清高星霖跟徐嘉润说了什么,只是看着高星霖简单说了几句话,面色依旧温润,眼中却有着毫不掩饰的冷意。 在他对面的徐嘉润目光时不时扫向我,脸色越发黯然。 二人不知谈了什么,徐嘉润很快匆匆离开了。高星霖在车外向我挥挥手,向车后方走去。 我从后视镜看见他上车,按了一声喇叭示意后驱车离开了。 忍不住从微信发消息过去:“你跟他谈了什么?” 我想知道高星霖跟徐嘉润说了什么,让对方识趣地没再纠缠。 等到家后我翻看手机,高星霖的对话框只有一句新消息:“我跟他讲道理。” 我不禁失笑,跟徐嘉润讲道理?说给三岁小孩都不信! 看出高星霖并不想透露谈话内容,我索性也不过多纠结,开始构思视频剧情。 第67章 着手 时间很快又来到周末,到了我跟书店约定的拍视频的时间。 最近几个晚上教了小东几个动作,他都学得很快。他似乎已经适应了跟别人学动作这个模式,不再需要像刚开始那样,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教才学得会。 带着小东赶到的时候,店主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热情地迎上来,一叠声儿地夸小东长得好看。小东翘起嘴角露出得意的小表情,看得店主又是一阵夸赞。 摆好支架等设备,我们便进入正题。小东对今天这身衣服显然比较新奇,一直好奇地摸来摸去。 小院四面都围着墙,今天天气不错,太阳暖暖地晒着,所以并不冷。 我用口袋里的糖引着小东完成各种动作,又让店主帮忙拿着手机,按照我的想法拍了几个移动镜头,便收工回家。 临走时店主送了几本儿童绘本,我跟她客气一番,拗不过她的盛情,也便收下了。 剪辑依旧安排在晚上小东入睡以后完成,白天需要全身心陪着小东玩,学东西。 最近托育园的周园长反馈说小东最近听课有进步了,集中注意力的时间更长了。 我心想这也许跟最近跟着我拍汉服视频有关系,发现了学习和模仿的乐趣,自然就能集中精神。 把这一情况跟周园长沟通后,她也极赞同我的做法:“每个孩子适合的方法是不同的,小东对什么感兴趣,家长在家就跟他做什么。” 视频做好后,我发给“奔跑的冬瓜”确认,并说明了一下自己今后不打算再接单的意图。 对方惋惜着问为什么,我也没做隐瞒:“我打算自己开汉服店了,个人精力有限,实在不好意思。” 对方沉默了许久,确认了视频后,便没再说什么。 我便把作品发了出去。 这次剧情走的是温馨路线,清冷的女仙跟稚嫩的孩童正在约法三章: “不许无端哭闹。”孩童仰着头咯咯笑。 “每天都必须洗一次澡。”孩童依旧笑。 “吃饭不许发出声音!”小人儿笑容依旧。 女仙说完转身离开,孩童像个小尾巴亦步亦趋跟着。 女仙蓦地回头:“不许跟着我!”孩童瘪嘴露出委屈的神色,女仙无奈扶额。 旁白开始介绍二人关系,原来孩童是女仙外出游历捡回来的,想暂养几日找个合适人家送去收养。 画面一转,女仙在树下练剑,孩童抱着女仙大腿。 女仙在桌旁喝茶,桌下孩童抱着大腿。 女仙倚在树干小憩,镜头下移,孩童依旧抱着大腿…… 画外音响起,女仙满是无奈:“我怎么给自己捡了这么个麻烦回来……” 终于寻到合适人家,女仙决定送孩童离开。 孩童一步一回首,带着极度委屈伤心的神色。行至拱门处,画面给了一个特写,孩童的小手被拉住,他脸上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视频最后,女仙趴在石桌上睡着了,孩童手脚并用爬上石墩,给女仙安静的睡颜啄了一个吻。 女仙睫毛微动,睁开眼睛看着孩童,午后温暖的阳光下,孩童蹦蹦跳跳地远去。 女声悠悠响起:“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视频刚发出去,很快就有粉丝评论: “又更新了!新鲜热乎的!” “哇,这次剧情好治愈!” “衣服好仙好好看啊!” “又被种草了!都要吃不起泡面了!” “这个场景好像在哪见过啊……” …… 视频反响一如既往地好,我在评论区挂了衣服链接和书店地址,便关掉了app。 微信上很快收到书店店主的感谢,她惊喜地称已经有好多人在打听书店地址,想看看拍摄现场。 少不得跟她客气一番,这波宣传已经打出去了,接下来怎么留客户就是她的事情了。 收到“奔跑的冬瓜”打过来的款项后,这事便了了。我开始一心一意准备汉服开店事宜。 首先肯定要给自己的店起个名字。店铺初步定位是中低端路线,侧重女装和童装。所以名字可以不用太苍茫大气,可以温柔文艺一点。 在一大堆名字中间纠结一阵,我最终敲定“月下花眠”作为店名。 找了一个设计师,给店名设计了一个圆形logo,流畅的圆形轮廓代表月亮,寥寥几笔勾勒出云彩,下方两笔画出一只兔头埋在花间。 图案线条连在一起,恰好可以组成“月下花眠”的店名,看起来清新又俏皮。 这个logo可以用在外包装,衣服标签等多个位置。 那么,自己要做的第一套汉服,是什么形制呢? 秦汉的直裾和深衣需要厚重的布料突出质感,而这种布料往往带有精密繁复的暗纹才撑得起来,现阶段的经济条件显然不允许。 齐胸襦裙对于大胸妹子不友好,是新入坑小白比较偏向的选择。而我的粉丝们大多是资深“狍子”,做这个销路略窄。 明制讲究富丽堂皇,我略一想便放弃掉了。经济条件不允许。 剩下的便是宋制还有晋制,既可以有繁复的绣花,也可以走朴素简约风。 宋制秀丽规整,晋制洒脱飘逸。 思索再三,我决定选择晋制。晋制飘飘欲仙的风格一直受广大小仙女热爱,而且布料一般轻盈垂顺,即便是印花不是绣花,整体效果也不会差。 之前在网上浏览了几个画手,我比较了一番,选了几个经验相对丰富些的。因为设计图好看并不代表衣服做出来会好看,之前在网上买汉服有经历过实物翻车的例子,有些图案花样做成衣服后效果会大打折扣。 经验较为丰富的画手,自然知道避坑,设计出适合在布料上呈现的花样来。 画手显然对这块业务很娴熟,问了形制,花样要求等几个问题后,给出了一个价格。 我在这几个画手给出的价格间比较了一下,选了一个自己觉得合适的。 由于不需要大面积绣花,设计图出得很快。 在布料上,我想挑选轻纱类布料做外衫,纯棉面料做两件里衫。 之前在县城大致逛过,大多是适合做床单被罩之类的料子,看起来廉价艳俗。我暗叹一声,心想还得从网上找。 现在汉服行业已经发展比较成熟了,所以网上给汉服店供货的布店也很好找。 只是这样一来便形成了一些行业潜规则,比如订布料不能数量太少,最起码要两千米起订。 我不得不谨慎一些,仔细比对着布料颜色、质感等是否符合我要求。 现在没有太多资金走高端路线,最集中体现在布料和绣花上。 绣花面积少可以用印花勉强代替,可是布料就没办法找替代品了。一些资历老一些的汉服店都会设计专有的定制面料,质感花纹都是独一无二的,也给顾客带来消费的满足感。 我现在还用不起定制布料,只能用成品布。因此少不得好好比较一番,尽量避免翻车。 第68章 欺生 最终,根据设计图样式,综合考虑一番后,我选定了一款白色网纱,一款浅蓝色蝴蝶兰印花棉布,还有一款鹅黄色纯色棉布,作为新衣的布料。 布店地址在江苏,过了两三天,包裹便到了。姥爷回老家照顾老人去了,我和姥姥费了好些力气才把布料拖进屋里。 “看来得辟个屋子专门放这些东西才成。”姥姥皱着眉看着瞬间满满当当乱糟糟的房间,嘟囔道。 我把包裹外包装撕开,查验里面布料情况。 还好,跟我预想的差不多。两款棉布都比较亲肤垂顺,上身应该挺舒适。印花清晰整洁,没有错位以及晕染现象。网纱有点薄,但是质地细密,影响应该不大。 原材料已经到手,接下来就可以找工厂代工了。 县城这边自然也是没有汉服代工厂的,因此还得从网上找。 在一堆打着各种广告的网店比较一番后,我选了一家看起来资历比较老,好评率也很高的店,联系客服询问。 看过我提供的设计图后,对方询问了我要制作的量,然后便留下一套前面还有好几个客户排队,需要等几天等说辞。 我心想自己也不急于这几天拿样衣,便也没在说什么。再三确认对方会按照设计图来制作,我便放心地把样衣需要的布料寄了出去。 今天托育园开了首期家长训练课,目的是教会家长在家陪孩子玩。 时间定在了下午五点半,也就是小东放学的时候。 我和姥姥五点左右便赶了过去,小东趴在门玻璃后面看见我们来了,高兴地在原地打了个转。 等其他小朋友的家长到齐后,训练课便开始了。 周园长作为主讲老师,带着家长们学习着怎么利用家里的东西做道具,与孩子互动。枕头、棉被甚至花盆底,都是可以一物多用的玩具。 上完这堂课,我和姥姥都觉得大开眼界。 果然,最好的课堂还是在家庭中,最好的老师便是父母。 我当即决定把家里的东西都研究研究,看看怎么玩出新花样。这样既能教他认物,又能增进亲子关系。 日子悄然又溜过去几天。 我纳闷着工厂怎么还没有消息,忍不住发消息询问。 客服一直显示在线,却迟迟不回信。等得心里有些烦躁,我干脆从店铺详情页面找到电话,给对方打过去。 “嘟嘟”的声音响过好久之后,电话才被接起来,话筒中传来极为不耐的一声“喂”。听起来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语气虚浮像是没睡醒。 我简要说明了一下自己的样衣迟迟没有消息这个情况。对方似乎很是不耐烦,撂下一句:“前面一大堆人都等着呢,你这么小的单子急什么!” 然后便挂断了。 我没想到对方是如此态度,心里不禁来了火气,不依不饶地回过电话去:“单子小怎么了,凡事总得有个期限,我定金已经付了,你总不能一直拖着我!” 对方见我急了便连声道:“行行行,我会给你催催,你等着!” 我听着他又想挂电话,忙制止道:“你别挂电话!不给我一个准确期限你就把布料给我退回来,我找别人做!” 电话中传来忙音,对方已经挂断了。 我再打过去的时候,就没有人接了。 我又尝试联系客服,客服依旧如同摆设一般不理不睬。 不甘心地找到其他联系方式打过去,说辞是千篇一律的“帮你催一催”,然后无比麻利地挂电话。再打过去,对方便像是故意躲着我一般,玩起了失联。 我虽气恼,也无可奈何。思索一番后,我暗暗咬牙:给我玩失联,那我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愤愤完以后,我又头痛起来:眼下肯定要重新找一家代工厂了,可我怎样才能挑选到靠谱一些的工厂,顺利拿到样衣呢? 手机微微震动,是微信上收到高星霖的消息,他竟然帮我租了一间商品房,与我家就隔了一条街。 我忙不迭想推辞,这忙帮得也太大了,我感觉有点承受不住。 之前就帮过我那么多,我感觉欠他的人情越来越还不起了…… 等跟他面对面谈这个事情的时候,他温和的眉眼带着笑:“没什么,就是想帮你。等你想开实体店了,可以勉强过渡用。” 我纠结地撑着脑袋:“这真的是……麻烦你这么多。”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你有什么地方我能帮上忙的,别跟我客气。”我只能这么说着,内心却心虚得很:以他的能力,估计也用不上我…… 高星霖伸出修长的手指敲了一下我的脑袋:“别的都不用,你就好好开店,别让我亏本就行了。” 我下意识地去躲,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大学时代,我们就一个专业问题争论起来,而我总爱钻牛角尖。 那时的他也会带着这样无奈又宠溺的表情,敲敲我的脑袋…… 内心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复苏,可强烈的理智又逼迫自己要保持清醒。 应该是错觉。 当年那么干脆地分了手,人又不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怎么能说旧情复燃就复燃了呢。 舒玥,醒醒。 你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当年的教训吃得还不够? 你们现在只是合伙人,不能再这么没出息…… 我低头掩饰面上的不自然,再抬头时表情已经调整成公事公办的样子。 谈及那家代工厂的事情,高星霖皱眉:“他们这是看你是新手,欺生呢。” 我苦恼着一直拖着可怎么办,高星霖果断建议道:“反正他们没做好样衣,你索性再联系一家工厂去做。”这与我的想法一致。 “而且我不建议你在网上找。最好找一家距离近的,可以随时盯着做工。” 高星霖的话有道理。 网上的工厂,我能找到,别人也能找到。这也就是我会在第一家工厂排长队的原因。 再加上我的订量少,工厂不愿花费时间成本,这点是可以想通的。 可是我从来没听说本市,甚至本省,哪里有可以制作汉服的代工厂啊…… “这样,你周末有没有时间,我带你去附近转转。”高星霖提议。 我认同地点头,却又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开车去。”实在厚不下脸皮让人家出钱又出力。 脑门上冷不丁又挨了一记:“玥玥,在我面前……你不用这么小心的。” 我“哎哟”一声捂住脑门,胸口似乎有暖意如浪涛般泛着涟漪涌上来,那一刻内心突然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悸动,又被我的理智狠狠压下去。 高星霖这人,就是专门来克我的…… 第69章 求助 周四的时候,我送下小东回家,刚坐下不久,左玲玲牵着她的儿子旭旭敲响了家门。 我打开门后一脸惊讶,忙把人迎进来。她的老公肖策提着两份礼品跟在后面,脸上似乎带了些许不自然。 我心下微动,脸上却没有过多表露。 左玲玲拽着旭旭在沙发上坐下,旭旭似乎不太愿意,挣扎着甩开妈妈的手,径直走到小东摆放玩具的角落,一屁股坐下,自顾自地玩起来。 我和左玲玲对视一眼,后者脸上流露出无奈。 洗了一盘苹果放在桌上,跟他们夫妻俩客客气气谈了一会儿家常话,便进入了正题。 左玲玲怀疑旭旭患上了孤独症。 旭旭现在快两岁了,还不会说话。 我心中其实已经大体有数,但还是不想太快打击左玲玲夫妻俩,便尝试着跟旭旭说话。 “旭旭,吃不吃苹果?”我举起一块削好皮的苹果。旭旭埋头在一大堆玩具里,用后背对着我们,充耳不闻。 左玲玲试着再次提醒:“旭旭?阿姨跟你说话呢?吃不吃苹果?” 依旧没有回应。 “唉……”左玲玲叹着气。肖策在一旁却一脸不以为然:“孩子在专心玩玩具,太专注了听不见很正常嘛。这说明咱们孩子坐的住!” 我不禁一阵无语:还真会给自己孩子贴金啊……碍于左玲玲在场,我忍住没发作,试着了解孩子详细情况,比如孩子抚养环境,行为习惯,情绪表现等。 旭旭一直由奶奶抚养长大,倒是不存在保姆代养问题。去年公考面试,我去左玲玲家借用西装,曾经见过孩子奶奶一面。她身量瘦小,看起来很安静,话不多。 从一岁多的时候,一家人就发现孩子不说话,“爸爸”、“妈妈”从来没叫过。 不和人互动,也不跟人眼神交流。时常自己坐在一堆玩具里自顾自地玩,就像现在一样。 饿了哭,困了哭,不如意了也哭。性格格外固执,一个动作能重复半天,还不允许别人打断。 听到这,我内心暗叹:八九不离十了。 这分明就是几个月前的小东,症状还更严重些。 但我毕竟不是专业的医生,我就这样下结论显然是不合适的。 想了想,我还是委婉地建议:“最好带去医院做个系统的评估……” 左玲玲嘴唇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被肖策抢了话:“检测什么呀,孩子能吃能睡这不好好的么,能有什么毛病!” 说着又开始埋怨起左玲玲:“一天到晚就知道瞎寻思,什么话都往耳朵里听!有这胡思乱想的功夫多长长见识,还至于窝在那家小公司干个小会计?!” 我一愣,好家伙,这是在说话给我听呢! 当爹的成天不着家,不管孩子就算了,现如今孩子的问题已经暴露出来,还一厢情愿地讳疾忌医,当着我的面不给左玲玲留一点面子。 我顾着左玲玲的情面不好硬怼,但也不软不硬地回道:“孩子究竟什么情况你们心里清楚,不用我多说,不爱听可以不听没人逼你。” “你们也可以不去医院,在咱县城随便找一家托育园进去,拉一个孩子出来跟旭旭比较比较,就知道我的话到底可不可信。” 现如今的孩子大多被教育得很好,特别家里条件好些的,父母又能盯上,孩子各方面素质都很强,一两岁的孩子儿歌诗词样样不在话下。 这种水平,旭旭能达到吗? 显然不能。 肖策冷着脸不再说话。我没搭理他,把小东训练的那家医院地址发给左玲玲:“我家孩子就在这训练,效果很好。” “尽早带孩子去看看,反正就在市里,花不了多少功夫。不是孤独症当然皆大欢喜,如果是,就趁着年龄小赶紧敢干预,效果还好一些。” 言尽于此,我也不再多说。话已经点到这个份上,他们是旭旭的父母,决定该由他们来做,就不是我一个外人该插手的事情了。 “当父母怎么这么难……”临走前,左玲玲发出这么一句感慨。 是的,父母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也是最容易失职的职业。 一个不小心,毁掉的就是孩子一生。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希望回到自己刚怀孕的时候,多看几本早教书,多学学怎么跟孩子相处。 应该早点辞掉那份干得不如意的工作,多陪陪孩子,度过这关键的三年。 相信有很多孤独症孩子的家长跟我是一样的心情。如果早点知道,就好了…… 想到这里,我脑海中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我是不是可以组建一个组织,让更多父母,或者准备为人父母的夫妇,认识到孤独症的严重性,学会跟孩子相处,帮助孩子成长? 孩子是一个家庭的未来,孩子的任何“意外”对于一个家庭来讲,都是灭顶之灾。 如果我可以出一份力,让更多人意识到这一点,摒弃一些根深蒂固的看法,对孤独症重视起来,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家庭的悲剧…… 只是,我现在连自己都处境艰难,更何况去撑起这样一个公益性质的组织…… 暂时将想法埋在心底,眼下还是要先顾好自己,帮小东康复,解决开店问题。 周末的时候,高星霖如约来接我找汉服代工厂。 他敲门的时候,我正在梳头发,小东在客厅听见敲门声,噔噔噔的跑过去,却因为个子太小打不开门。 我笑着摸摸他拱得乱糟糟的头发,给高星霖开门:“你咋亲自过来了,不是说好了我去路口等你嘛。” 高星霖身上带着冬日室外凛冽的寒气,站在门口礼貌地跟姥姥打了个招呼,才轻声询问:“需要换鞋吗?” 说话间他的气息轻柔地扑在我耳边,我脸上微微一热:“不用,家里没那么多讲究。” 小东站在那里看了半天,似乎才认出面前的人是给他糖果的那位高叔叔,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向着高星霖伸出小手来。 我和姥姥诧异:“小东?” 高星霖把双手搓热了些,摸摸小东的小脸蛋:“叔叔今天没带糖,下次好不好?” 似是听懂了高星霖的话,小东泄气一般瘪了瘪嘴,扭头玩玩具去了。 我略尴尬:“这孩子……” 第71章 样衣 青岛专家林静怡的直播就在今晚。 高星霖送我回家后,我忍着双眼如胶一般的黏连困倦,耷拉着眼皮听直播课。 林静怡专家顶着花白的头发,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有神,看得出是一位非常有涵养和学识的老人。 本次直播课的内容是孩子性格的养成。她手上的案例很多,听起来倒也不枯燥,我慢慢集中起精神。 孩子性格的决定因素无非两种,一是遗传,也就是先天性的;二是环境,也就是后天形成。 后者在性格养成中占据主导权。孩子长大后什么性格,多与家庭环境有关。 如果父母强势专横,孩子大多会自卑软弱;如果父母溺爱孩子,孩子便会骄横跋扈。 父母的一言一行,对孩子都会产生深远影响。 直播结束后,我关掉手机,不禁想起医院那几组家庭。动辄打骂的家长,还有嗷嗷大哭的孩子……我庆幸自己及早认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保护了小东敏感脆弱的心灵。 看着越来越开朗活泼的小东,我便觉得内心无比满足。 第二天,高星霖便又一次到访,带着一套理发的工具:一个剃头的推子,围在颈间防落发的隔布,还有几个规格不同的齿形物件,据他介绍是与推子一起使用,可以设置留发长度的。 小东早就好奇地围过来了,守着这套家什东戳戳,西看看。 我试着和他沟通理发,他竟也没有很抗拒。 刚开始打开推子时的“嗡嗡”声让小东很是不安了一会儿,高星霖一边说着重复着“不怕不怕”,一边手上的动作迅速,等小东略微安静下来后,头发也差不多理完了。 姥姥看着理完发面目一新的小东拍手笑:“哈哈,像个小和尚!” 我打量着小东,头发剃短以后显得脑袋圆溜溜,脸也圆溜溜,果然像个呆萌的小和尚。 和尚? 我忽地记起,孟老板的服装厂附近,手是有个寺庙的。他还给寺里做过过冬的棉袍。 我瞅着小东的脑袋笑起来:这次样衣的剧情,有了。 高星霖给小东理完发,没有过多停留就告辞了。姥姥一再挽留还是没把人留下。 把人送走后,姥姥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和小高现在什么情况?” 我一愣,含糊不清道:“就是合作伙伴……人家给汉服店投资了不少呢。” 姥姥“哦”了一声,语气中难掩失望。“玥玥,你有没有想过……再成个家?”她试探着问。 我正在备忘录里记录这次剧情的灵感,闻言不禁一顿。 再次步入婚姻吗?上次失败的婚姻带给我的阴霾似乎还未散去,而如今自己带着小东,除了一开始对未来的忐忑难安,以及周围人的议论指点,似乎没什么不好。 只是以后日子真的能一直这样安稳下去吗? 自己的创业未来还是个未知数,小东将来也免不了上学接触其他家庭的孩子,我难以想象将来他问我自己爸爸的事情,我如何向他解释。 如果他被班上同学询问爸爸去哪了,他又该怎么回答…… 可是这一切似乎都构不成让我选择高星霖的理由。 是的,我很感激他。 可是……我对他还有感觉吗?自己似乎也说不清楚。 分手那天他的话句句犹在耳边,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对待……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内心依旧是耿耿于怀。 有了这些年的经历,我不想再将就着开始下一段婚姻。 感情这东西,宁缺毋滥。 晚饭过后,我们一家人像往常一样陪着小东玩。 大概是玩得太兴奋,小东嘴里哼哼呀呀唱起来。 “这是想说话了?”姥姥惊疑,忙拿了一小块糖引着他:“叫妈妈,有糖吃。” 小东看见姥姥手里的糖,眼睛一下放出光来。他着急地伸出手指指着,姥姥耐心地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教他叫“妈妈”。 我蹲在他面前期待地看着他。 他大概太想吃糖了,呜呜哇哇半天也没叫出来,很是委屈地“哇”一声哭出来。 “下次,以后多练练。”我跟姥姥说着,给了小东一个拥抱。 只要有了说话的内生动力,学会说话应该是迟早的事情。 那样小东距离康复也就不远了…… 周一的时候,把小东送去托育园,我跟孟老板微信联系了一下,询问能否做儿童款的僧袍。 对方很快发来消息,是可以做的,还询问要冬款还是夏款。 我选择了冬款,把小东的身高体重发过去。还特意叮嘱做得厚实些,这样小东穿着它在户外拍摄就不会太冷。 是的,这次样衣的拍摄剧情,与和尚有关。 山上的寺庙自己去看样衣进度的时候也顺便看了一眼,古色古香的建筑,很有感觉。 跟庙里的主持商量一番,对方同意在寺里取景,还破天荒同意了借用一个僧人特别出演的请求。 剧情梗概已经构思得差不多: 山上寺庙里住着一个小和尚,从小就被老主持叮嘱,不要随意下山,若是下了山,不要接近陌生人,尤其陌生女人。 正值妖魔横行,老主持的话很有道理,小和尚也一直谨遵叮嘱,从未外出。 整日吃斋念佛,小和尚毕竟是个孩子,不免觉得无聊乏闷。一个晴朗的日子,他决定在山上走走。结果在山上遇到一个女子。 女子自然是妖怪,她受了重伤,七日之内需要采食一个活人的精气续命,否则将魂飞魄散。 她本欲杀掉小和尚给自己疗伤,可下手途中一次一次出现啼笑皆非的意外,原来是小和尚身上的护身符在起作用。 小和尚在与女妖相处中渐渐放下戒备,似乎忘记了老主持说的不要接近陌生女人的话,与女妖越发亲昵。 山上的冬日格外萧索,女妖说,山下有片花田,春风起时落英翩飞,煞是好看。 “等那时我要打扮得美美的,邂逅一位翩翩少年郎。”女妖托着腮笑得一脸娇羞。 寒风凛冽,小和尚受了风寒,夜里发起高烧。寺里僧人顾不上照顾他,便只有女妖日夜守着,给他用湿毛巾敷头,擦手脚,喂稀粥。 可是小和尚还是一日日虚弱下去,眼看就要不行了…… 故事的最后,女妖用一身修为救活了小和尚。 又是一年开春。小和尚已然病愈,他来到了女妖说过的那片花田,神色懵懂。繁花烂漫间,似有故人来…… 花田的位置已经选好了,就在山上一片洼地里,也许是四周地势高,这里较暖和些,僧人们在这里种了些花草,冬日里也有繁花盛开的美景。 这次剧情长了些,一段短视频远远不够。 我打算拍个系列短剧,可以起到长期宣传的作用,并且可以充分利用这次专门购买的僧袍。 就目前情况来看,下一件新品肯定不会出太快,剧情连续的系列短剧可以留住流量和关注,保证产品和店面一直有持续的宣传。 接下来小东去托育园的几天里,我时不时开车去远达服装厂查看样衣制作情况。高星霖说得有理,不盯着工厂制作,果然容易出纰漏。 几番修修改改,约摸半月以后,孟老板打电话来,说可以去取样衣了。 这效率着实慢了些,但毕竟人家第一次做汉服,也可以理解。 孟老板抄着袖口笑得一脸灿烂:“没成想我们还真做得出来,哈哈!” 我查看了一下衣服,针脚细密没有线头,缝合工整,版型挺括,显然质量是过关的。大体在身上比了比,尺寸也没有太大偏差。 给小东做的那件僧袍,我大约目测了一下尺寸应该差不多合适,交领款式,面料柔软,棉子絮得厚而均匀。 这家服装厂,用料倒是不吝啬。 “看来以后要经常来叨扰孟老板了。”我满意地点点头,这笔订单算是定下了。 孟老板眉开眼笑地送我出了工厂门,我跟他客气一番后带上样衣驱车回家。 第72章 订单 这次的样衣,我给它起名为“陌上花”。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小和尚最终也没等到女妖来花田寻她的少年郎。 回家以后我试穿了一下样衣,晋制果然是非常容易穿出彩的形制,既撑得起华美发式的气势,又配得上长发简单一束的慵懒。 浅蓝色布料上面是素雅的白色蝴蝶兰,外罩轻纱,整个人清丽不少。内衬和袖口又恰如其分露出一分鹅黄,给这份清新又加了几分俏皮。 很有春天的感觉。 挑了个阳光明媚的周末,我拉着小东还有姥姥去拍摄。 剧情较多的视频,老是固定机位的话镜头展现力便不足了。 姥姥虽然不是专业摄影师,可简单的运镜她还是上手挺快。 第一幕是小东跪在佛前诵经的一场戏。小东穿上了灰色僧袍,配着圆溜溜的脑袋和漂亮的脸孔,吸引了不少香客频频投来好奇的目光。 偶有香客驻足观看这边拍摄,我专心盯着镜头,没有太过关注。来回教了几遍动作后,小东学得有模有样。 拍完几处场景后,准备出寺下山时,一个背着厚重背包的胖子拦住了去路: “请问,您是抖音拍汉服的视频主玥玥吗?” 见对方说话客气,我礼貌回道:“是的,请问有事?” “刚刚我一直在一边观看您的拍摄,不知您这边是否需要摄影师。”他说着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指指自己,“我会一些摄影技巧,也有专业设备,想在您这边练练手,不知可否有这个机会……” 原来是一个摄影师。 “请问怎么称呼?”知道对方的来意,我觉得自己确实需要这么一个专业一些的工作伙伴。 姥姥身体不好,老是跟着出来奔波不是长久之计。 “刘广朋。”对方挠挠胖胖的脑袋,“我不是专业摄影师……我就是爱好这些,但自己脑子笨,想不出好点子,拍出来的东西都被说没有灵气……” “但技巧方面没问题!”他拍着胸脯保证,“肯定能给您的视频加分!” 我忍俊不禁,加上他的微信,告诉他我们一般周末拍摄,以及下一步拍摄计划。 对方欣然同意。 这趟出行竟然有个意外的收获,回去路上也顾不得忙碌一天的疲乏,心情也高涨了许多。 第一期视频很快剪辑完,配上商品链接发了出去。 抖音号已经改名为“月下花眠工作室”,简介备注了自己经营汉服,留下联系方式,橱窗挂上了“陌上花”的链接。 晚些时候我再看抖音的时候有种自己号被炸了的错觉…… 我看着视频右侧点赞、评论、转发数那一列飙升的数字,有点感觉自己在做梦。 这就……火了? 评论区一片对剧情的讨论: “玥玥和小东变身女妖和和尚的组合啦!” “小和尚好呆萌!剧情好搞笑哈哈哈女妖实惨!” “尽管知道现实生活中人家是母子,但还是忍不住想磕他们cp……” “玥玥这是做汉服了吗,果然审美很不错!” “玥玥快点更新!迫不及待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距离上次更新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价格好实惠啊!” “买买买!冲冲冲!” …… 我看着后台颇为壮观的订单量,急忙给孟老板去了个电话,这两天尽快把样衣送回去,让工厂比着做。 电话那端孟老板的声音充满惊喜:“加量啦?!好好好,我这边抓紧赶工做!” 我去高星霖给我盘的商品铺子看了一眼库存布料,大体约摸了一下,应该是不够的。 布料也需要再进一些了…… 几天之间,我似乎突然从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变成了一个忙得团团转的陀螺。 跟小东去医院训练回来,也顾不上休息,抓紧驱车赶去工厂盯进度。 姥姥一边为我成功的第一步高兴,一边又不忘暗戳戳地打探:“小和尚和女妖精后来在一起了吗?” 我对她的大嘴巴太有数了,非常坚定地绷紧口风。 她也只能无奈地白我一眼,捧着视频无比稀罕地一遍遍地看。 高星霖微信上发来了简短的祝贺,我再次诚挚感谢了他一番。没有他的帮助,我自己走出这一步真的很难。 在青岛的伊欢也打来电话:“我靠玥玥你直接一鸣惊人啊!” 我嘴上谦虚着“哪有哪有”,语气却掩饰不住的欢快。 “我也要买一套去!我看你在视频里穿的那件好漂亮!” “哈哈那就多谢大头支持啦!给你打八折!” “哈哈哈哈……” 电话那头传来疯狂的笑声,我条件反射一般让手机与耳朵保持一段距离,心想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女人的笑声威力不减…… 孟老板那边传来消息,订单进展顺利,应该可以按时交货。 我总算放心了些,打算周末的时候带着小东好好放松放松玩一下。 最近几周忙着拍摄和盯赶工,小东也好久没好好出去玩了。 虽然在拍摄过程中学会了不少动作,但我还是不想逼他太紧,小孩子的童年应该是丰富多彩的,不该一直拘在镜头下。 以后还是要试着自己上或者找模特拍摄,减少小东的镜头。 周五晚上的时候,我和小东坐在床上,一起看绘本。 小东专心看着绘本上的图画,看着看着就上手拿书本。我见状索性自己又拿了一本,放在膝盖上:“小东,跟妈妈学读书!” 小东眨眨眼睛,有样学样地把书也放在膝盖上,嘴里叽里呱啦嘟囔起来。 我忍俊不禁,帮他把书调正:“拿反啦,小东!” 托育园的老师们反映小东的表现越来越好了,喜欢跟小朋友粘在一起玩,上课也不再是呆呆坐在那,而是有意识地开始跟老师学动作。 只是一些精细些的手指操,对他来讲还是有难度。 这已经很好了。我知足地想。 夜里小东亲昵地用鼻尖蹭我的脸颊,小嘴在我脸上啄来啄去。 自打上次拍女仙那个视频教会了他这个动作,夜里总要逮着我的脸亲个遍,然后搂着我的脑袋入睡。 黑暗中我观察他的睡颜,竟是带着一丝微笑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起床的时候,我和他在床上嘻嘻哈哈赖了一会儿,便起身洗漱,吃饭。 收拾妥当后我们便出发去游乐场。令我意外的是,等我们从车上下来,看见高星霖正站在门口巨大的浣熊雕像下。 他穿着一身黑色风衣,金丝边框的眼镜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芒。 第73章 瑕疵 我和小东过去跟他打招呼,他看见我们倒也不意外,极不见外地跟在我们后面。 我有点不自然地问他怎么在这。 他扶了扶眼镜框,眼睛中带了笑意:“我算了一卦,觉得小东今天会来。”说完便去逗小东玩。 我无语望天:算卦,鬼才信…… 小东见了高星霖,便凑上前去仰着脖子笑。高星霖把他抱起来,一面走一面问他想玩哪个。 我跟在后面感觉自己突然很多余。 可多余的明明是高星霖才对…… 似乎是从远达服装厂回来后,高星霖一下子就非常不见外了,甚至是有点厚脸皮……真是诡异得很。 我把手抄在羽绒服口袋里,看着高星霖带着小东玩滑梯,玩跷跷板,玩秋千。 心中无语更甚。 小东一直比较胆小,害怕玩秋千之类的东西,可是跟着高星霖怎么似乎都不怕了呢?! 不一会儿,两人玩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小东坐在供游客休息的长椅上,舔着高星霖给他的一根棒棒糖,眯着眼睛笑。 我心里暗暗道:这就叫有糖就是娘吗? 正在心里疯狂吐槽着,身后响起了叮铃铃的铃声。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入一个宽厚的怀抱。清冷的男子气息充斥着我的鼻腔,我感觉自己有点懵。 扭头看见一辆游览车叮叮当当从身后驶过,才知道自己站得太靠路中央,挡道了。 “小心啊。”头顶传来温和的嗓音。似高山上的积雪一般清冷,又如冬日暖阳般和熙。 我感觉自己哆嗦了一下,心跳如擂鼓。不敢多作停留,我忙不迭从高星霖的怀抱中挣开。 什么情况,小东可还在一边呢……我扭头看去,小东专心舔着棒棒糖,糖汁流了一手。 我忙掏出纸巾向他走去,一边走着一边悄悄舒了口气。刚才的情况,真的是意外中的尴尬…… 回去的时候,我牵着小东的一只手,高星霖牵着另一只。 门口那尊巨大的浣熊雕像越来越近了。高星霖突然顿住脚步,扭头低声道:“玥玥。从前是我对不起你……” “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我抬头看他,他正站在逆光的方向,正午强烈的阳光耀得我有些睁不开眼睛。 一句对不起,然后重新开始? 回忆像是冬天呼号的寒风,而我觉得自己的胸腔像极了一个破旧的鼓风机,四处敞开着口子,在风中发出凄厉颓败的声音。 分手那日他同我决裂得那般狠厉决绝,我至今记得那个夜里,他站在灯红酒绿的街口,搂着怀里妆容精致的女子,说着一句句剜心的话,一脸无谓的表情。 如今又跑到我面前跟我提重新开始。 那么从前的一切,就可以抹去了吗?那切实的伤害,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吗? 我人生的失败,不会拿别人做借口。但不意味着我就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是的,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我可以再次平静地站在他面前,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 但这并不代表我可以毫无芥蒂跟他重新在一起。现在这样的关系,已经是我的极限。 我已经对婚姻,对感情不抱什么希望。明明不到三十岁,自己的心却好似五六十岁一般苍老了。这样的我,无力再开启一段新的感情。我只想带着小东过安稳日子。 高星霖,我对他只有雪中送炭的感激,我会尽我所能还他的人情,但不是通过这种方式。 眼前似乎氤氲着化不开的水汽,我听见我的声音,冷静而坚定:“不。” 我拉着小东上了车,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深深呼出一口气,舒玥,不能再这样了。 他解了自己燃眉之急,因此我不能忘恩负义。现在我们之间无关风月,只是合作伙伴。 仅此而已,不能再越一步了。 回家后,微信上蹦出一条消息:“我不会放弃。” 我忍不住扶额。 我怎么忘了,高星霖这个人,虽然外表看起来温和很好说话,其实内里十分固执。 大学四年,他可是追了我三年…… 再去工厂盯进度的时候,我的车后面便赘上了一条“尾巴”。 我无奈地看着后视镜里那辆白色路虎,当面跟他挑明,他又说自己是投资人,有权跟进项目情况…… 久而久之,我也不再做徒劳之功。 孟老板一开始面色怪异地看着我们,大概是觉得我们之间的氛围过于诡异。 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领着我们去车间看工人赶工,抽查衣服质量。 这天,我照例去车间查看的时候,一个工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皮肤黝黑,身上的衣服也很破旧了,大冬天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夹袄,头发剃得很短。 我目光扫过他,就觉得不对劲。 他手上动作太快了,给人的感觉好像他很着急,很想快点把手头的活做完。 我不动声色地走到他面前,捡起被他仓促丢到一边的成衣。 果然,针脚不匀,跑线严重,有一件上面还别着一根针…… 青年在我审视的眼神下慢慢低下头去。 孟老板赶过来,看到这个情况,忙不迭道歉:“不好意思,我这边没盯上,我们会返工!出厂前我们也会再检查一遍!以后不会有这种情况,请您放心!”说完狠狠白了青年一眼。 周围也有工人向青年投来埋怨的眼神。 我理解他们的心情。毕竟一工厂的人都指着这单生意吃饭,偏在他这里出了岔子,这不是砸人饭碗么。 “你家里有什么急事?”我见青年面相憨厚,倒不像偷奸耍滑之人,忍不住问。 “家里有个妹妹病重,我……我着急赶完工回去照顾……”青年慑喏着说道。 “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看着青年脸上的恳求,心软了软。 高星霖在我背后没有说话,孟老板在一旁陪着笑也没有表态,话语权便到了我身上。 “以后注意。没有下次了。”我淡淡说道,转身去了其他工人那里。 身后传来孟老板和青年连声的道谢,我摆摆手示意他们去忙,我自己慢慢看看就可以。 家中有亲人病重,的确很可怜。 但我不是什么大善人,可以把我店的信誉名声赔进去做好事。 我需要对信得过我的买家负责。 这样的瑕疵品到了看了我视频满心信任购买衣服的顾客手中,对刚起步的小店会造成怎样的冲击,是不可估量的。 第74章 故障 从工厂出来后,我开着车,时不时扫一眼后视镜。 果然跟在后面…… 他不用上班的么,真的是阴魂不散啊。我头疼地想。最近几天老是往工厂跑,夜里小东睡得也不太踏实,感觉自己精神都差了好多。 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我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水渍,感觉眼前视线一阵阵的模糊…… 考研那段时间,自己也是这个状态。 笔试前夕,我埋头在自习室摞得高高的书堆里,废寝忘食地为了将来努力。 那会儿高星霖经常陪着我自习,见我哈欠连天的模样,忍不住把一条胳膊伸到我面前:“稍微眯一会,玥玥。” 我可以安心地在他臂弯里睡一会儿,他总会故意推迟我提前设好的闹钟,然后一脸笑地乖乖接受我的“讨伐”…… 梦里我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时候,我又变回了那个单纯倔强的舒玥,在我人生最有希望的那四年里,满心欢喜地奔向那个笑得温柔的他。 好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醒来的时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很舒适,放松。 然后我猛地清醒:自己不应该在开车吗?!怎么睡着了?? 我忽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宽敞的办公室里,身下是一张柔软舒适的藤椅。 傍晚昏黄的阳光透过落地窗进来,渲染出一片慵懒的气氛。 掀开身上覆着的毛毯,我起身四处打量。这里是一处办公楼,目测自己在这座楼的十几层。房间的布置简洁大方,走廊里隐约有脚步声过来又过去,夹杂着交谈说话的声音。 我侧着耳朵听了听,无奈房间隔音做得不错,模模糊糊的听不清。 看看窗外渐黑的天色,我穿上外套,把头发稍稍拢了拢扎了一个利落的马尾,开门打算离开。 就在我抓着门把手用力时,外面似乎也有人推门而入,自己冷不丁便落进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里: “玥玥,你吓坏我了……要不是车子出故障不走了,你开着车睡过去后果不堪设想……” 我听着头顶男人难掩担忧的嗓音,高星霖的声音一向低沉,说话的时候若是贴在胸膛上,便能感觉到耳畔共鸣一般嗡嗡震动。 我竟真的在车上睡过去了?那这里是哪,高星霖办公的地方吗? 他不会是抱着我上楼的?! 我恍惚了一瞬,随即理智把我拉回现实。我可还在他怀里呢…… 手上缓慢而又坚定地把他推开,我简单道:“我该走了,不早了。” 面前的男人眼中明显划过失落,他微微扶着我的肩膀,阻止住我向外的脚步:“玥玥,我送你。你的车子送去修了,这里是市区,回去还有不短的路程。” 我抬起头,一脸的平静:“高星霖,你知道吗?” “我这辈子最不想欠的,就是你的人情。” 闻言,他微微一窒。似乎明白我接下来要说什么,他艰涩地开口:“玥玥,我知道,你别说了……” “既然做了,为何不能说?”我微微讽刺着笑了出来,“我给你讲个故事。” “从前,我很喜欢一条花裙子。我曾经以为我会一直穿着它舍不得脱下。” “直到后来,我发现自己无比心爱的裙子下面,布满了尖锐的刺。” 高星霖安静地听着,眼眸中渐渐浮现出痛色来。 “我被这条裙子扎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可我舍不得啊,我不想丢掉它。我努力想去拔掉那些刺,可那些刺拔出来又会长出新的,新的刺更长更锋利。” “它们在我的伤口戳啊戳啊,我每往前走一步,每呼吸一口气,都是痛的。” “慢慢地,我学乖了。我不去碰那条裙子了。” “即便很久很久以后,那条裙子里面已经没有了刺。” “我也不会穿它了。” “高星霖,我会很努力很努力,把我的店开起来。我会让你的投资得到应有的回报。” “我们之间,仅限于此。” 坐在出租车后座上,我看着窗外飞快向后移动的路灯,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高星霖那张脸。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目送我离开,眼眸中有浓墨一般的阴郁悲伤。在某一瞬间,我差点以为自己要心软了,再次不顾一切地奔向他…… 可我已经不是大学里那个舒玥了。 我是遭受了社会的毒打,还有一场失败的婚姻,已经满心沧桑的舒玥。 到家的时候,姥姥不住地埋怨怎么不接电话,差点耽误了接小东放学。 我满心歉疚地抱抱小东,是我疏忽了,最近忙得对小东的陪伴都少了。 打定主意以后要好好陪儿子,不再纠结那些无关的人和事。 反正今天算是把话挑明了,以后应该不会如此纠结了。 只是心底却好似还有一块地方闷闷的,拿不开又放不下。 今天是周二,需要带小东去市里医院训练。 姥爷今天不用回老家,我打算开了他的车送小东去。 只是拉着小东的手走出大门,看见寒风中伫立如松般挺拔的人影,我顿住了脚步。 “我送你们去。公司在市里……顺路。”男人的理由无比蹩脚。 “不必……”拒绝的话刚说出口,小东就已经挣开了我的手,欢呼一声奔向高星霖。 我满头黑线追在后面:“小东……” …… 最终我和小东还是坐在了高星霖车后座上。 上车后,高星霖递给我一个纸盒:“上次你问的糖果,我找到了……不算很甜,小孩子偶尔吃吃应该不要紧……” “是呢,专门让我从国外给你带糖!”副驾驶突兀地传来另一个男子的声音,我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打量许久,惊讶出声:“黄浩?” 大学期间,黄浩跟高星霖是舍友。黄浩跟高星霖不同,大嗓门,快言快语。 当年,我和高星霖能走到一起,少不了这位上蹿下跳出谋划策的功劳。后来我答应了高星霖的表白,黄浩还带着他们宿舍的人起哄喊我“嫂子”…… 毕业后,听说黄浩去了一家互联网公司,有事没事就去国外出差,班上很多人都联系不上他了。 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我心中无限感慨,客气地跟黄浩打招呼。 他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我愣了愣:自己好像没惹到他…… 车子一路在尴尬的冷清气氛中行驶,收到高星霖警告的眼神后,黄浩没再多话。 我心里却渐渐升起疑问: 怎么感觉在黄浩眼里,我才是那个始乱终弃的人似的。 明明是高星霖做了那样的事,说出那样的话…… 怎么好像是我对不住他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思及一种可能: 当年会不会真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 我的心砰砰跳起来。可眼下显然不是什么探案的好时机。强忍下内心的冲动,到医院后,我领着小东下车,简单打了个招呼便上了楼。 第75章 模特 做完训练回去路上,高星霖开车送我们回去,黄浩没再跟着。 我在后面斟酌再三,终于开了口:“高星霖,当年……你是真心要分手的吗?” 车子猛地刹住,我揽着小东一个踉跄。外面隐约传来女子的高声喝骂:“眼瞎了吗怎么开的车!差点撞到老娘!” 高星霖摇下车窗道歉,女子看见高星霖的脸后突然态度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啊哈哈,没事的帅哥,走走。” 果然是看脸的年代啊……我心里默念着,思绪拉回正题:“高星霖……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好好的解释。” 现在细细想来,那日的分手,确实诸多蹊跷。我自认自己没眼瞎到识人如此不清。一个人骨子里的涵养,是藏不住的。 一向温润如玉的高星霖不会无缘无故如此。 他一向喜欢以理服人,为什么会选择这么粗暴的方式与我断开关系。 倒追三年,与我相处近一年,他很清楚我的逆鳞在哪里。 而正是因为这份了解,使当年年少气盛的我恨他恨到了极点…… 驾驶位上的男人久久没有说话。 我坐在后面安静等待着。 我知道,他肯定会说什么。他向来极有涵养,有问必有应,不会充耳不闻。 “玥玥。” “当年,是我错了。” “这些年,我一直放心不下……可一毕业你就失去了消息,我联系不到你。” “我来过这个市,我也仅仅知道你的家乡是这里。” 高星霖曾无数次提过想来我的家乡,我从小长大的地方看看。 可我总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拒绝了。我那会儿想的是考上了研,然后和他双双回家,自豪地跟家里亲戚朋友介绍他。 因此他也仅仅知道我在这个市,具体在哪个县城,什么位置,却是不清楚的。 一个市有多大?有多少个县城? 别说挨家挨户找过去,就算跟人打听,阴差阳错找不到人也在情理之中。 “你对我……还有没有……”他艰难地开口,我从车内后视镜看见了他的目光灼灼。 我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我自然知道他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说完全没有感觉吗?似乎不对。每次触及那双温润的眼眸,我都有种移不开眼睛的错觉。 初恋带给我的记忆和感觉太过深刻,好像深深烙印在了骨子里。 说自己还对他有感情?可是当年的沉痛记忆像是一根拔不去的刺哽在喉间,我望而却步。 小东窸窸窣窣扒开了纸盒仓鼠一般把糖往嘴巴里塞。 我眼疾手快地制止:“不要吃太多!回家还要吃饭的!” 这个话题就这么揭过去了。 几天晴朗日子过去,家里这边又迎来一场大雪。 姥姥打量着小东微微皱眉:“玥玥,是不是该给小东逛一件厚点长点的棉袄了。” “今年冬天格外冷,小东身体还很弱,可别再冻着。” 我觉得有道理,打开手机看了看天气预报,周末是个大晴天,气温也不错,可以带小东去逛逛。 “陌上花”系列的视频素材已经全部拍完了,系列剧更新到了小和尚发烧重病不起的情节。 山上的夜里冷,去拍摄的时候我们没有选择留宿到夜晚,而是用几床被子把窗户遮起来,营造出夜晚室内昏暗的感觉。 评论区不停有人催更: “好想知道最后小和尚和女妖怎么样了,他俩相处好有爱啊!” “呆萌的小和尚一本正经地说‘施主请自重’的样子,简直让人笑抽过去哈哈!” “结局不要be呀,我会哭死的……” …… “陌上花”的订单量一直在稳步上涨,势头虽没有刚开始那么猛,但已经足以让我这个新店暂时站稳脚跟。 等到视频全部剪辑完,就要开始筹备下一个新品了…… 周末果然是个大晴天,我领着小东去了购物广场,直奔童装专区。 小东最近个头又窜了不少,可以穿110码数的外套了。 我在琳琅满目的童装店铺转来转去,不住地感慨现在的童装做得真精致。配色,做工,版型,都比成人衣服要讲究得多。 想到这里,我突然想,下一件新品,说不定可以尝试一下推出亲子款。 小孩子穿衣服跟大人不一样,大人出门有诸多顾虑,比如碰到同事朋友,比如身材相貌……小孩子则简单得多,只要好看,就没错。家长一般不会太介意衣服是现代风格还是汉服。 转了一圈看中了一件长款羽绒服,我领着小东试了试,在镜子面前照来照去。 小东臭美地打量着镜中的小人儿,扭来扭去看起来没完。 见他也喜欢,我便麻利地掏卡,付账。来时穿着的旧外套干脆包起来带着,小东就这样直接穿上刚买的衣服蹦蹦跳跳往回走着。 正想给姥姥发微信问需不需要买点蔬菜回去,冷不丁迎面被人拦下: “玥玥?你是抖音上那个玥玥?!” 我看着面前这个欢呼雀跃的年轻女孩子,微微皱眉:这动静闹得也太大了些…… 许是路人的侧目终于让她回过神来,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压低了音量:“你好,我叫程书书,我是你的粉丝!” 我微笑着点头问好。 “我……我特别喜欢你拍的‘陌上花’系列!”她眉飞色舞地说着,低头见到小东,音量不自觉又拔高了些: “哇!真人比视频更帅耶!回去我可以跟姐妹们好好吹牛了!我可是第一个见过真人的!” 我无语地扶额。 现在的年轻女孩子,都这么闹腾吗…… “玥玥姐,我可不可以加你好友呀。”程书书眨巴着俏皮的杏眼,行走间兔子尾巴一般的浓密马尾一甩一甩的。 “我……也想拍视频。”程书书犹豫了一下,还是爽快地说出了口。说完好似想到了什么,忙不迭又解释:“玥玥姐你别误会,我的意思不是自己做视频,而是……我想当你的模特!” 我瞠目结舌。 随即又有点感动:小姑娘涉世未深,这般信任我也是十分难得…… 程书书外形条件不错。高挑的个子,白皙的皮肤,一双杏眼显得俏皮活泼,瓜子脸蛋,五官比例协调,有种邻家妹妹的气质。 自己的汉服店要想做大一些,不可能只有我和小东两个半吊子“模特”,更何况我已经生出减少小东出镜率的心思。 “你有这方面经验吗?”我试着了解这位毛遂自荐的“模特”。 “有有有!我在大学经常演小品!” …… 也行,最起码有搞笑基因。 略微思索一番,我在程书书忐忑的目光中开了口:“你现在在上学还是工作?是想全职还是兼职做?” 程书书闻言“耶”地一声欢呼,随即道:“我上着班,上两天休一天的那种。” 那就是兼职了。 上二休一,倒也可以抽出时间来拍摄。 “那么报酬……” “我……可以不要钱!只要拍完送我一件新出的汉服!”程书书笑得很真诚。 这算是为爱发电了…… 我加了程书书微信,跟她说有需求会找她。 看着她一脸雀跃离开的样子,我不禁感叹:年轻真好啊…… 第76章 团队 过了腊八节,“陌上花”的剧情也逐渐到了尾声。 女妖救活了小和尚,便失去了踪影。 小和尚年复一年在花田等着,那个小小的背影逐渐变得高大,挺拔。 身上的僧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和尚的背影孤寂而萧索。 风吹起零落的花瓣,翻动着他身侧一卷书。 镜头最后停留在书里一句话上: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陌上花”系列短剧就此完结。 评论区里一片哀戚。 “呜呜呜大大赔我眼泪!” “那个小和尚还记得花田里的约定,可惜直到长大了也没能等到那个花痴女妖怪……” “果然be了……我要给编剧寄刀片!” “好像是开放式结局……最后也没说女妖死没死啊?” “楼上没看剧情嘛,女妖不杀了小和尚就会魂飞魄散呀!” “能不能出番外转世篇啊!小和尚和女妖怪好有cp感啊!” ……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爆炸了的评论区,还有又一波暴增的订单量。 孟老板的工厂,又要忙碌起来了啊……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如今店里只有一件汉服,就忙得有点不可开交。 以后上了更多新品,岂不更要手忙脚乱。自己一个人撑着店面,肯定是不行的。 我需要工作伙伴了。 可是我去哪找合适的人选啊…… 思索一番,我把事情跟姥姥谈了谈。姥姥已经退休,只要小东在托育园,她就有时间帮我看店。 作为一名退休教师,之前在学校教的科目还是数学,管一管店算算账应该不成问题。 我这里已经有了摄影师刘广朋,还有毛遂自荐的模特程书书。 还需要找个电商经验比较丰富的人来帮我做运营。 我就能腾出更多时间思考新品以及推广视频的剧情。 这样一个“团队”才算是成型。 想到就做,我建了个微信群,把姥姥、刘广朋、程书书都拉进去。 想了想以后,把高星霖也拉进去。他是投资人,了解一下也没坏处,还能提提意见。 简要说明了建群目的,程书书先表了态:“哇,瞬间感觉自己有组织了嘤嘤嘤!” 刘广朋一开始打了个问号,我说明用意后,他欣然道:“这样挺好,有什么事可以在群里说,对我摄影技术有什么好的建议想法,也要提出来呀!” 高星霖进群后一直没说话,性格活泼的程书书便按捺不住艾特了他:“这位是?” 我言简意赅:“咱们的投资人。” “原来是幕后老板!” “老板好!” ……什么鬼? 什么老板,我才是老板好嘛? 群里嘻嘻哈哈热闹了一番,我宣布下一步计划: 推出新品,拍视频。 希望大家有好的点子可以积极贡献。 程书书立即道:“我想拍仙侠!仙气飘飘的,还浪漫!” 果然很符合当下小女生的口味。 刘广朋思虑成熟一些:“上一件产品‘陌上花’是晋制,看起来就比较飘逸。这次可以考虑出别的形制,先丰富产品种类。” 我给他的发言点了个赞。的确,如今店里产品太少,急需增加顾客选择,来保证销量。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晋制。 讨论了一阵也没商量出结果,我决定先忙这段时间暴增的订单,抽空慢慢思考新点子。 灵感往往是某个瞬间的事情。 晚间的时候,高星霖发来私信:“你还缺一个运营。” 我惊讶于他目光毒辣,当即回复:“目前还没找到合适人选。我先顶着。” “我可以帮你找。” 他帮我找? 我猛地想起来,黄浩不就在互联网公司公司上班嘛,想必他那里有好的人选。 只是黄浩对我的印象似乎不怎么好…… 上次车里的谈话,我和高星霖都避开了彼此的话题。我内心仍有一股阴霾盘聚不散:也许可以找黄浩谈一谈? “你有没有黄浩联系方式,我想找他商量试试看。” 高星霖沉默了一会儿,我看见聊天框显示着“正在输入”,又突兀地停顿,然后继续“正在输入”。 “这样也好,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谈。我跟他提前打好招呼,你联系他就好。” 估计上一次他也看出了我和黄浩之间的不对付,我若直接找他,大概率会被一口拒绝的…… 没过多久,手机微信便收到了高星霖发来的黄浩的个人名片。 我发送了好友申请过去,没过多久对方便同意了。我的话还在打字区域未发送出去,对方便直截了当: “要不是高老大发话,这辈子我都不想和你有什么交集。” ??? 怎么听着语气好似有什么深仇大怨似的? 不等我发问,对方又紧接着发来消息:“你要找电商运营是,我这有几个人选,一会儿发你。人你自己联系,事能不能成看你本事。” 我飞快地打字过去:“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你我没什么好谈的。这次是看在高老大面子上,以后别来找我。” 对方语气生硬,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快言快语的性子果然没改。 “我想知道高星霖当年为什么和我分手。” 对方许久没有动静。 我耐心等了会儿,才收到回信:“明天中午我有时间,地点你定。” 我忙答应下来,心里还暗暗诧异对方看起来极不好说话,竟然能照顾到我这边没有代步工具…… 晚上的时候,孟老板来信说,新订单需要的布料不够了。 我马上联系之前的卖家,紧急购进一批货,收货地点直接标上远达服装厂。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原材料在路上的时间若是能节省下来,便能极大提高周转效率。 想到这里,我电话里问孟老板:“你有没有认识做布料生意的朋友?” 孟老板憨厚的声音透过话筒:“之前厂里生意好的时候倒是认识几个,近几年买卖不景气了以后也很少联系了……舒老板是不是想换进货渠道,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孟老板这人虽然看起来憨憨的,可毕竟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早就磨练出了一副玲珑心肠,没等我把话说完,就已经主动递了梯子。 我自然却之不恭,客客气气感谢了他一番。他在电话那头止不住客套:“没有舒老板,我们厂子里这几十号人都得喝西北风,这点小忙,小意思!” 如果从孟老板这里能找到本地布料的供货渠道,那么我这边就会省事得多。 后期如果想走品质路线,少不得也要对布料严格把关…… 第77章 真相 第二天中午,我按照约定的时间去和黄浩见面。 我习惯提前到一会儿,因此黄浩踏进店门的时候,我已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壶热茶静静等了一会儿了。 之前去市医院搭高星霖的车,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我因此没有看到他面貌。 如今人就坐在我对面,我才发现当年咋咋呼呼的那个黄毛小子,如今也变成了爽利干练的职场人。 他看起来刚下班就赶了来,一身印着公司logo的工装还没脱,头上发丝微乱,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我递给他一杯茶,他接过去淡淡地放在了一边。 “有什么话,你直接问。我赶时间。”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大喇喇地靠在椅背上。 “当年高星霖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见他不耐,开门见山道。 “对。” “他是有事瞒着你。”黄浩一挑眉毛,眼中掩不住讽刺,“这个跟你有什么关系?” “或者换句话说,你现在是以什么立场来问我这些?你是高老大什么人?” 听着他话间毫不掩饰的尖锐刻薄,我也隐隐来了脾气。 不管当初是不是隐瞒了我什么,我都是不知情的那个。 我不是没有追问高星霖,事实上我的紧紧不放被对方视作死缠烂打,我的一切逆鳞都成了对方伤害我的利器。 既然如此,黄浩又有什么立场对我这个态度呢? “你问我有什么立场问你这些。” “黄浩,我忍你够久了。” “你有什么立场指责我?” “高星霖跟我说过什么,守着我做过什么,你是亲耳听过还是亲眼见过?”我越说越激动,声音不自觉拔高了起来。 明明我才是受害者,怎么在黄浩眼里好像我才是那个负心人。 黄浩噌地站起来,逼视着我:“我是亲眼见了!我也都听到了!那天我就在现场!” 什么? 那晚黄浩也在?? 我怔了怔,对方冷笑着继续说了下去:“我就躲在一边,看着高老大,演戏给你看!” …… 一瞬间我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演戏?演什么戏?” 大概是看我的神色不似作假,黄浩稍稍平静下来:“这么多年了,你竟然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什么消息? 我应该知道什么啊?! 接下来,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一点一点听着黄浩揭开了当年的谜团。 高星霖家境很好,这一点全学院都知道。因为出众的外貌与才干,他一直是众多女生追求的目标,因此家庭情况全被调查了个底儿掉。 父母亲都是大学教授,夫妻两个感情深厚,从小给了他良好的家庭教育和知识熏陶。 如果不出意外,高星霖应该能顺利读研,读博,然后找一份理想的工作,人生顺风顺水。 变故就发生在大四下学期。 也正好是研究生面试陆陆续续展开的时候。 高星霖的母亲突然得了重病,病情急剧恶化。高父为了给妻子看病,很快掏空了家里积蓄。 卖房,卖车,卖首饰,跟亲朋好友借钱……能想到的筹钱法子都用了,钱如流水般砸进去,又如泥牛入海,高母身体还是一日日虚弱下去。 医院无数次下病危通知书,也试着劝高父和高星霖不如放弃治疗,给活着的人留点备用。 只是父子俩都是固执而不肯放弃的人,那段时间高父四处奔波筹钱,可是亲朋好友已经借了个遍,再去借便没那么容易了。 也就是那段时间,高星霖开始拼命打零工挣钱,整天的不在学校。 班上的导师联系不到他人,便一通通电话打给了他的室友,对他一遍遍警告,再旷课、彻夜不归,就要下处分了…… 即便如此,高星霖还是要求舍友们不要把消息散播出去,尤其是对我。 就在我争分夺秒为面试做准备的时候,高父那边又传来噩耗—— 他去借了高利贷,被催债的人打了。堂堂大学教授被人折磨得面目全非,无比狼狈地被扔在他任教的大学校园门口。 若不是当时正值清晨,保安眼疾手快将他拖进值班室,恐怕没多久,大学教授借高利贷被打的消息,便会长了翅膀般飞遍全城。 对方无比嚣张地向高星霖发来高父受尽凌辱的照片,末了还阴恻恻地问他,你是不是还谈着个女朋友…… 接下来便发生了黄浩提到的“演戏”。 他大概想用这种方式逼我分手,然后不给对方拿我要挟他的机会。 “舒玥,我们真的低估你了。” “你的心,真的比石头还硬!” 黄浩说着说着激动起来,“我有时候都替高老大不值!” “他掏心掏肺对你四年,最后换来了什么?!” “只换来你一句‘死生与我无关’!”说到最后,黄浩额角暴起青筋,狠狠咬牙道:“你这句话,差点害死他!” 什么?! 什么死生与我无关?!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也许是发泄够了情绪,黄浩疲惫地躺回沙发上,嘲弄道:“舒玥,别用你那副一脸无辜的样子看我,你这招对高老大管用,对我,没用!” “收起你那虚伪的泪水,”他起身整整衣摆,“高老大认准了你,我们兄弟几个拉都拉不回。” “你今后若再敢伤他分毫,我有的是时间让你后悔!”他狠狠撂下话,无比干脆了当地离去。 只剩下心头无尽茫然的我。 有服务生体贴地递上纸巾,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抹一把满脸的泪水。 我真的没想到,当年事情竟是这样的…… 高星霖这个傻子,竟然演了一出戏逼我分手。 而更可笑的是我这个傻子竟然信了,然后固执地恨了他那些年…… 想到这里我又恨铁不成钢: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戏剧化的方式解决问题?! 还有那句“死生与我无关”,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记忆不会偏差到连自己对高星霖说过这么重的话,都毫无印象! 真相似乎渐渐浮出水面,又变得迷雾重重……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晚。 一进门姥姥就急匆匆迎上来:“玥玥你快过来看看,网上多了这么多差评是怎么回事?!” 我闻言急忙打开抖音,果然私信已经被各种评论挤爆,清一色的“无良商家”,“退款退货”,“虚假宣传”等留言。 其中骂得最狠的是一个叫“大浪淘沙”的id,言之凿凿地在评论区带节奏,说自己私底下是我的好友,怎么怎么被坑了云云……他的评论点赞最多,因此被推在最显眼的位置。 更要命的是有不明真相的路人也跟着下场,你一言我一语,眼看事态逐渐恶化。 “陌上花”评价区差评量也暴增到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 我心里咯噔一下,耐着急躁仔细查看差评内容,发现无一例外都是“布料损毁”,“开线”,“勾丝”等内容,配着各种证明衣服破损的照片。 略作思索,我紧急拍了一条声明视频出去,先向广大买家诚恳道歉,保证次品无偿退换,再表明自己会尽快调查原因,给大家一个交代。 这算是一个不小的舆情危机。尽快表态引导风向,才能把握先机,稳住局势。 果然,声明视频发出去以后,网上的议论声音有了变化。开始有人提议再等等看事情结果,毕竟现在只有买家单方面的举证。 也有人相信月下花眠工作室不会用这种坑害买家的方式断自己后路…… 眼下最重要的是联系那些给差评的买家,问清情况,尽快给出一个交代…… 第78章 解决 月下花眠工作室微信群里也炸开了锅: “怎么网上突然多出来这么多差评啊!” “玥玥姐快想想办法!” “沃槽这个‘大浪淘沙’说话这么难听,我好想骂他啊!!!” …… 我在群里发了一则紧急公告,要求全体成员不得随意评论消息,不得随意在网上表态,一切等事情查出眉目再说。 还没等放下手机,高星霖一个电话打过来: “你别急,先试着跟买家沟通了解看看。” “我这边想办法给你查查差评来源。” 我匆匆道了几声谢,大概听出来我忙得焦头烂额,他也不再拖延,干脆了当挂了电话。 我看着一张张控诉衣服质量不过关的照片,有的袖口线头松了,有的腋窝处开线了,还有的裙摆上有个大口子…… 网上开始有大面积的退货和取消购买通知,我少不得让姥姥帮忙处理,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给孟老板打过电话去,对方也慌了神:“我们出厂前都仔细检查的呀!舒老板你经常来巡视也知道,咱们对于质量可一向小心得很,不敢出啥岔子啊!” 他的话我倒是认同,孟老板的成衣出厂前都会挨个儿检视一遍,发货前我也习惯把衣服翻来覆去看看。 出现如此大规模质量问题,的确太过蹊跷…… 我目光重新聚焦在屏幕上那些照片上。 不对……有哪里不对! 这些照片,太像了…… 虽然破损位置,拍摄光线地点各有不同,但我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一个细节:拍摄习惯。 这些照片有个共同点,就是把破损位置放在照片正中央。 拍摄者似乎有什么强迫症,或者想要突出重点,这些照片,无一例外。 而我慢慢捋着照片背景,也发现对方虽然特意不停更换拍摄地点,可照片背景难免有相似之处,有些家具甚至床单花样都是一致的。 更可笑的是,从几张照片中我竟拼凑出一整件衣服来。也就是说对方故意在同一件衣服不同位置弄出破损,然后拍照发网上…… 看来,这次差评,是有人故意为之。 刚下了定论,高星霖那边来了电话:“我托人查到了,你抖音上认识不认识一个id是‘奔跑的冬瓜’的人?” “‘大浪淘沙’是他的小号。” 是他? 我记得这个人,最开始的汉服推广视频就是为他家汉服代言的,因为最近忙着汉服店,我拒绝了再次为他拍摄汉服推广视频的请求。 可他为什么这么做呢?因为竞争?还是因为…… 我把自己在照片上的发现告诉高星霖,高星霖问我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思索一番,决定先把那些照片编辑一下做个澄清视频,先解决了这次的舆论危机再说。 至于高星霖托人查到的东西,不太方便公布到网上。但是我可以拿着质问“奔跑的冬瓜”,逼他表态。 说干就干,我动作麻利地把照片按照自己的思维捋顺,配上图文标志,做了一期分析简明扼要而又一针见血的澄清,并在声明结尾声明我们已经掌握相关证据,严厉要求恶意造谣者主动站出来辟谣,否则我们将用法律程序维权…… 声明发出去不久,网上的声音便发生了一边倒的变化。 “太恶劣了,这年头连差评都造假!” “我就说玥玥是个靠谱的视频主,怎么可能坑大家呢!” “造谣者赶紧站出来!” “店里这一下子得损失多少啊……” …… 奔跑的冬瓜收到我发过去的证据后,很快回了信: “……我认输。你说,要怎么赔偿。” 我飞快地打字过去:“其一,公开道歉澄清。” “其二,赔偿店面损失。” 对方安静了会儿,回道:“第一条我会做。第二条……” “我店铺倒闭了,没什么赔得起的了。你要真想要点什么,店里还剩余了些衣服和布料,可以赔给你。” 我在屏幕前皱眉。 我很早就说过,自己不是什么善人,不会对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有什么怜悯之心。 所以他要给我东西,我完全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收下。毕竟因为对方捅出的幺蛾子,我的店损失不小。 要衣服和布料,没什么用。从之前自己给他拍视频用的样衣来看,对方显然走的高端路线,自己现在还支撑不起。贸然卖了他店里的衣服,后续订单跟不上,会损伤店铺声誉。 也不用指望自己能低价把这些东西甩出去,奔跑的冬瓜开店肯定比我早得多,他都没有渠道卖掉囤货,更何况我一个新店。 布料倒是可以留下,到时候拿给孟老板看看,看能不能有渠道做出来。他店里的衣服质感真的不错,我动了取经的心思。 只不过,这些衣服呀布料呀都不是他店里最值钱的。 我思索一番,打字过去:“布料可以给我。但我还要你店里未使用的设计图,以及顾客联系方式。” 像奔跑的冬瓜这种能走高端路线的小店,虽然不如市面上某些汉服店名气大,但投入资金不比他们少。 这种小众店大多有稳定的客源才能一直支撑下去,而且为了长久发展,一定囤了不少未使用的设计图备用。 这才是一家有些资历的老店最有价值的东西。 奔跑的冬瓜大概也没想到我会提出这个要求,他的回复透露出掩不住的失落: “怪不得你能这么快成功。” “你的眼光的确毒辣,想得也比常人深远。” “反正我的店已经倒了,这些我也用不到了。等我整理一下,打包发给你。这件事我们就算了了。” 我回复了个“ok”的表情,心里突然有些感慨: 其实奔跑的冬瓜那家汉服店各项条件都比我好得多。 只是可能是曲高和寡,品质追求得太高端了,反而少了些地气儿,让许多人望而却步…… 想到这里,我暗暗下决心,自己将来肯定也要走品质路线,但一定要吸取这个教训,做大众喜欢和认可的汉服。 奔跑的冬瓜没有食言,他很快在自己抖音账号公开发表声明,自己恶意刷差评中伤月下花眠工作室,对由此造成的不良影响和损失深表歉意等等…… 视频下面评论区沸腾着讨伐这位消费公众正义感的人,我匆匆扫了一眼,没再继续关注。 奔跑的冬瓜很快发来了我想要的东西。我把这个人账号拉黑,他的一切已经和我无关了。 现在网络世界的言论就是这样,似乎每个人都有了维护公平正义的权利,即便事后发现自己冤枉了好人,也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去抨击反转沦为的过错方。 他们似乎丝毫不记得,自己之前毫无根据的猜测和跟风倒的言论,会对别人造成怎样的伤害。 第79章 说动 一月份就在忙碌和纠结中很快进入尾声。 下个月就过年了,小县城里的年味已经浓起来了。街道两旁的树上挂上了喜庆的霓虹灯,路灯的杆上也挂了红彤彤的中国结。 考虑到大家都要忙着过年,我决定年后再推新品,拍推广视频。下一款形制已经定下,只是设计图我总是有些不满意。 我的初步想法是一套类似合家欢的汉服。风格仿秦汉时期,女款曲裾,男款和儿童款做直裾。 大约是想做出情侣款、亲子款的感觉,画手给的设计图上三款衣服色调款式极其类似。 可这反而给人一种刻意的感觉。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画手,对方表示再给他一点时间,然后最近几天便没了消息。 不过马上过年了,年后再催也不打紧。 “陌上花”总体给店面带来了相当可观的收入,我和姥姥抽空算了算账,短短一月不到,净盈利便有好几万。 姥姥乐得眉开眼笑:“这不比上班挣得多多了!就是太辛苦了些……” 我满不在意地笑笑。 万事开头难。刚开始就能赚钱,已经很不错了。“陌上花”系列走的实惠路线,刨去用料做工等成本,利润空间极低。能有这样的利润,全靠销量砸上去的。 现在“陌上花”系列视频已经完结很久了,宣传热度也渐渐退了下去,但每天仍有个几十单甚至偶尔上百单的下单量。 孟老板的工厂都快忙不过来了……他不止一次地跟我调侃,等靠着我的汉服店把工厂养肥了,他要再盘下一个厂子,招个千儿八百人…… 我听着他没边际地乐呵呵吹牛,心情也愉悦好多。 年前除了处理订单,没有旁的事情,我便腾出更多时间来陪小东。 大概是我在家待的时间久了,小东慢慢的有了安全感,不再像我刚回来那阵一刻不停地粘着我了。 我现在出个门办事情,都会提前跟他说妈妈要去哪里,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他会很乖巧地把我送到门口,奶声奶气地跟我说“拜拜”。 除了“拜拜”,小东还学会了说“玩玩”,“爸爸”,“妈妈”。 最近又跟着姥姥学会了布谷鸟叫,每晚都能听到他“布谷”,“布谷”叫个不停。 只是现在还不会说词组,乃至短句。 医生之前就说过,只要有了语言,进展就会很快。 可小东停留在单词阶段已经很久了,翻来覆去也只是会那几个词。 我们都不禁有些焦虑,但守着小东又都强忍着不表现出来,怕给孩子增加心理负担。 去医院训练的时候,我们是最被羡慕的家庭。 小东是班上最晚开课的那个,却一直是班上表现最好,进步最快的那个。 小辰妈妈跟我最熟,老是时不时过来取经。我便把在家与小东相处的情况告诉她。 每每如此她都一脸纠结:“你家孩子这种情况怎么就管用,我家孩子不管用呀!” 我只能无奈地摇头,我不是专家,我只是了解我自己的孩子,知道他适合什么方法。 每个孩子都是不一样的,因材施教是古人传下来的道理。 也许是医院医生或者同班的家长帮我做了宣传,陆陆续续又有好多家长加我微信,咨询我怎么带小东进步这么快的。 我索性把他们都拉到一个叫“互帮互助”的群里,然后不定期分享在家跟小东训练的视频。 在我的带动下,不断有家长分享自家成功案例和经验。经过交流,大家都受益良多。 再去医院的时候,我碰到了自己没想到的一个人。 左玲玲。 她正拉着旭旭局促地站在训练师门口,看着满屋子的家长孩子热火朝天地进行着项目。 我拉着小东过去:“你怎么过来了?是来体验的吗?” 左玲玲使劲拽着一直想出门去的旭旭,笑得一脸勉强: “我瞒着家里来的……我实在是很着急,上周末的时候偷偷带孩子来做了测试,确诊了……” “我好后悔……很早之前你就提醒过我,我没当回事……家里人一直反对,我也不敢自作主张……” 说着就掉下眼泪来。 我看着左玲玲怀里那个依旧吵闹不休,对母亲的情绪丝毫没有感知的孩子,暗暗叹气。 还好,并不算太晚。 旭旭满打满算刚刚两岁,比小东接受训练那会儿的年龄还小得多。 只是从旭旭的表现来看,他孤独症的严重程度似乎要比小东严重得多。 我简略跟左玲玲说了一下训练内容,便由着她带孩子练去了。 我还要顾着小东,没办法分心到她那里。 一上午的训练下来,家长们比孩子还累。 小东现在比以前配合多了,给的训练目标也能比较轻松顺利地完成。 休息间隙,便有家长悄悄凑过来问我:“刚来那个是你家亲戚吗?” “一上午孩子就没住一住地闹腾……他妈妈都快制不住他了……” “听说是来上体验课?孩子都这样了还体验啥啊,赶紧跟上长期训练……” 我望向左玲玲母子,训练间隙我也注意到了她那里的动静,旭旭确实太固执了些,怎么都不肯配合。一上午下来,母子二人看上去都筋疲力竭。 临走的时候,我问左玲玲:“怎么样,打算长期来吗?” 左玲玲一脸为难:“我自己跟他训练……太难了……可是家里本来就不同意让旭旭做治疗,我这次还是瞒着他们来的……” 我无语望天。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家里人感受…… 孩子再不干预,一辈子就都毁了啊! 作为孩子妈妈,这么软弱可怎么行! 我试着劝她再跟家里人沟通,说服他们出个人陪他们母子过来。 左玲玲一听要她去跟家里人商量,畏缩地摇头:“不不不,我做不到……” 这时,一个班上的家长终于有沉不住气的出了声: “你都当妈了,有什么做不到!” “生孩子那么疼都挨过去了,商量个事儿能咋地!能少块肉不!他家人要是打你骂你,你就还回去啊!” “是啊急死个人了,当妈的得多替孩子想想!” “嫁到这种人家真遭罪……” …… 听着身后七嘴八舌的讨论,左玲玲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我头疼不已,没想到她脾气这么软弱,孩子这么重要的事都不敢做主,在家还不知要吃多少气。 我拉上小东,和左玲玲母子来到一处安静些的角落,最后尝试说服她。 她要听不进去,我也没法子了。 “你知道旭旭要是不接受治疗干预,以后会怎么样吗?”我严肃地问她。 她茫然地摇摇头:“我只知道他不说话,不理人……” 我打开抖音,找到自己曾看过的一个十八岁孤独症孩子的视频,播放给她看。 画面中的男孩子英俊帅气,一米八的大高个,看起来很是养眼。 可就是这么一个本应挺招人喜欢的孩子,脸上木然,眼神空洞,四肢不协调。 已经十八岁了,基本的加减乘除还不会。小学都没能念到毕业,只能出来干一些零工。 即便是干零工、打杂这样的活也没人愿意用他。因为他什么都不懂,什么也学不会。逼急了就像小孩子一样坐地上哇哇哭,砸东西。 孩子爸爸在镜头前抹着眼泪,“一辈子就这样了……怎么都养不熟,一不高兴家里连人带东西都遭殃,这哪是孩子,活像是来讨债的……” 即便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孩子毕竟是自己生养的,总不能扔了他不管。于是就只能备受折磨地养着他,承受他给这个家庭带来的重创…… 视频最后,男孩坐在破败的房屋门口发呆,一双好看的眉眼里一点光彩都没有…… “你想旭旭变成这样吗?”我关掉手机,问左玲玲。 “不……不!”她崩溃地哭出声,痛苦地用双手捂住脸。午间安静的走廊里回荡着她的呜咽,小东好奇地看看这个大哭的阿姨,又扭头看看我,似乎在无声地问她怎么了。 旭旭自己躲在角落专注地扣地面,对这边的动静毫无反应。 许久,左玲玲才抽抽搭搭着勉强平静下来。 “想好怎么做了吗?”我问。 “我决定了……回去就跟他们说!不同意我就自己带孩子来!大不了吵架,过不下去就离婚!” ……这反应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不过够坚决,不错。 临分别的时候,左玲玲向我深深鞠躬:“玥玥,你是我和旭旭的大恩人!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找我!” 我无奈的摆摆手,现在她自己都顾不过来呢,还想帮我呢…… 我忽地想起小东刚确诊的时候,那一天,我至今不会忘记。 那真的是无比黑暗的一天,那段日子真的是人生最灰暗的时光。 还好,已经看到了曙光。 第80章 除夕 小东的托育园放假了。 法定节假日,过年七天假期间要关园。 园里的老师特意给每个孩子做了喜庆的新年贺卡,是个折叠的硬纸片,粘着红色的灯笼和鞭炮图案。 我拉着小东说谢谢,把卡片放在小东手心。他用小手指在卡片上蹭来蹭去,嘴里不知咕哝着什么。 明天就是除夕了。 一年又一年,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临近年关,高星霖也忙了起来,但每日七点都会准时发一句简洁的早安。 我也简单回复一句早安,然后消息框静悄悄就是一天。 不是没有想过追问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每每想到当年他背着我承受的那些苦痛,我竟生出了退却,怕重新揭起旧伤疤,戳到他的痛处。 一直纠结着过了这些天。 家里已经备下了年货,我想着领着小东去选一选,看看他喜欢玩什么样的鞭炮。 现在县城里放鞭炮也有限制了,也就过年这几天能放。记得我们这一代人小的时候,最大的乐趣之一便是过年的鞭炮。 窜天猴,转花,摔地雷……期盼着父母放自己出去和小伙伴们玩,听着长辈追在身后颤巍巍着一叠声儿的叮嘱“慢些,慢着点”很是心烦,盼着年夜饭上有自己一直想吃平时却轻易吃不到的零嘴……那会儿的年味儿十足,是小孩子们最欢迎的节日。 如今过年程序比以前简单了许多,看一场春节联欢晚会,吃一顿年夜饭,串几家门,年就过完了。 我却不想让小东过这么一个单调的年。拉着小东跑去了路边摆着的一排鞭炮摊,临近年关,城管也不怎么限制这些卖年货的路边摊了,让他们赚点钱好过年。 我和小东一头扎进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里,小东像是看花了眼,这里戳戳,那里瞧瞧。 可这些他以前没接触过,肯定是两眼一抹黑。 我挑着适合他玩的几款小型轻便的,装了小半兜。小东欢天喜地地主动提着这些鞭炮,拉着我的手笑个没完。 我心情也愉悦好多,这些年过年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以前跟徐嘉润在一起的时候,过年要去他老家过,拜访一堆面熟心不熟的亲戚,好不容易在家喘口气,孩子的吃喝拉撒又都扔给我,一家人手都懒得伸一伸。 好在这些都已经是过去了,我终于摆脱了那个在一地鸡毛中抬不起头的自己,开启了新的人生,也拥有了新的小东。 除夕夜,家里只有我,姥姥和小东。 姥爷赶回老家照顾卧病在床的老人,考虑到老家寒冷,条件也简陋,我们便决定不带小东回去过夜,怕小东体弱会受寒。 守着电视机看着春节联欢晚会,主持人里有几张往年除夕常见的老面孔,听着他们拜年的祝福,年的氛围便扑面而来。 我编辑好拜年的信息,给亲人还有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发过去。 想了想以后,还是专门写了一条拜年祝福,私发给了高星霖。感谢他的帮助,祝福来年万事如意云云。 他很快回了信息,也是祝新年快乐之类的贺词。 我想了想,忍不住问他:“回家过年了吗?” 他的回复简单:“恩。” 月下花眠工作室的微信群早已经玩起了红包接龙,就这几个人竟然也能玩得不亦乐乎。 我参与了几轮抢红包,然后发了个大红包添添喜庆。 姥姥在一旁惊呼:“呀,我抢到的最大!哈哈!” 程书书在群里大喊“老板万岁”。 刘广朋发来个委屈的小表情:“怎么就我001元?!我这么衰的嘛!” 我乐呵呵地给他发了个专属红包过去,他这才笑嘻嘻地在群里插科打诨: “谢谢老板打赏!” 小东专心吃着姥姥包的水饺,他用两只手小心翼翼捧着饺子,一口一口把饺子咬出半圆形的缺口来。吃到尽兴处,两条小腿便在桌下开心地晃来晃去。 “就咱们娘几个在家,太闷啦……要不来点小酒?”姥姥看起来也很开心,破天荒提议。 “大过年的去哪买酒?”我摇头。 “咱小区东头那个超市呀!他就在这过年,照常开着门卖东西!”姥姥嘴角洋溢着笑,“过年这段时间,他这个小店能赚不少呢!” 我一听可行,就起身穿衣服:“那我去,买点果酒。” 自然不能买高度数的,都喝醉了谁来看顾小东。 裹着过膝的长袄,围上一条厚实的围巾,脚蹬一双厚重的雪地靴,我全副武装出了门。 外面竟零零散散飘着几点盐粒一般的雪花,我把围巾围得严实些,笨重地朝小区东门口走去。 路上很少见到人影了,这个时候大家都应该在暖和明亮的家里团圆了。 我艰难地提着几瓶果酒往回走着,盛酒的玻璃瓶在塑料袋里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响。 走着走着,我隐约看见路边花坛里有个人影。 若不是他手间烟头划过的明亮痕迹,我也注意不到那里竟然有个人。 大过年在这抽烟,真是孤单。 我心里暗暗感叹着往前走着,离花坛越来越近,那个人影也越来越清晰—— 高星霖?! 他不是说回家过年了吗?怎么在这?! 我犹疑着挪过去:“高星霖,是你吗?” 人影抽烟的动作顿了顿。许是地上坐得久了,他起身时一个踉跄。 我过去扶了他一把,闻到扑面而来的浓厚酒气。 “你喝酒了……”话音未落,我被拉进一个宽厚的怀抱里,手中的玻璃瓶碰撞着叮叮当当响起来。 “你——” 嘴唇突然被柔软覆住,清冷的男子气息,混合着烟草和酒精的味道,霸道而又缠绵地攻城略地…… “砰……砰……” 远处的天空猛地绽放出朵朵绚丽的烟花,瞬间照亮了高星霖的脸。 他眼眸微闭,浓密的睫毛此刻却微微颤抖。 “玥玥……我很想你……” 我感觉自己胸腔里面闷闷的钝疼,眼角不自觉滚下热泪来。 心底尘封已久的某处像是有了一道裂缝,那道裂缝迅速如蛛网蔓延扩散,释放出里面压抑了太久的情感。 耳边传来玻璃瓶坠地发出的碎裂声响,我踮起脚用双臂环在他颈间,给他温柔而又坚定的回应。他愣了一瞬,箍在我腰间的手臂更用力了些…… 雪簌簌下大了,飘飘扬扬撒在脸上,脖子里。 我的手被高星霖握着,小心翼翼藏在他大衣口袋。 高星霖的另一只手上,拎着重新买回来的几瓶果酒。都说醉了酒的人格外固执,他见之前买的摔碎在地上,便执意要赔给我。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回家过年,只是和他这样牵着手,往家的方向走去。他极听话地任由我拉着他走,一路上果酒的玻璃瓶又在叮叮当当。 许是酒精的作用,他脚步有些不稳,时不时就往我身上靠。 “玥玥。”他突然出声。 “恩?” “没事,就是叫叫你。” “……” 没过一会儿,某人又偏过头: “玥玥?” “恩,我在。” “玥玥……” “玥玥……” “我在呢。” …… 第81章 放下 姥姥见我拉着一身酒气的高星霖进门,脸上像是活见鬼的表情: “你大年三十出去给我捡了个女婿回来?!” 我羞恼:“妈……” 小东已经被姥姥哄着早睡了,现在没了那些讲究,自是不用守岁,还是身体最重要。 姥姥指挥着帮我把已经意识不清的高星霖扶去另一间卧室。 等给他收拾完盖好被,窗外传来一阵密集的鞭炮声和礼炮声。 新的一年,到来了…… 夜里依旧是我搂着小东睡,姥姥睡一间卧室,高星霖睡另一间。 大约凌晨时分,我起身去了趟卫生间,出来后不放心地去高星霖睡的房间门口,透过虚掩的门缝往里瞧。 看来喝了不少,睡得很沉。 床头给他备的水一动没动,本来应该盖在身上的被子也滑落到了地上。 我蹑手蹑脚走进去,把被子给他盖好。俯身时目光触及他那张温润的脸,他似乎在经历什么梦境,眉头微蹙着,露出几分痛苦的表情。 我忍不住借着窗外的微光,轻轻覆上他的眉头,把那耸起的山丘抚平。 昏暗中他倏地睁开了眼,慑人的眸子直视着我的眼睛。大概发现是我,目光才柔软下来。 我心跳霎时停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揽过去,压在了身下。 近距离面对高星霖,我仿佛听见自己胸腔里咚咚如擂鼓的声音。 男子的气息灼热逼人,看着我的眼神温柔中逐渐带了幽深。他用宽大温暖的手掌捧起我的脸,俯身下来用力吻了下去。 与之前那个吻相比,这次更为热烈痴缠。他高大的身躯紧紧环抱着我,整个人好似都要被他揉进身体里去。 感受到身上人越发粗重的呼吸以及某处的变化,我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 小东还在另一间卧室睡觉,我得回去了。 恋恋不舍地松开我,高星霖一个轻吻落在我蓬乱的发间:“玥玥,我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 清晨起床的时候,我拉着小东去卫生间洗漱,高星霖正从里面出来。 小东睁着惺忪的睡眼一脸呆萌,他仰着头看了高星霖好一会儿,似乎在无声地问,你怎么在这。 高星霖大约是刚洗过脸,有几绺发丝湿哒哒地垂在额角,一双眼眸神采奕奕。 看来昨晚睡得不错,竟不认床……我就不一样,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我必然会翻来覆去一整夜睡不消停。 “早上好,小东。”他嗓音低沉柔缓,“早安,玥玥。” 这句“早安”,第一次不是微信聊天框里简单冰冷的文字了。 我对上他那含情的眸子,浑身打了个哆嗦。 昨晚的事还历历在目,我后知后觉地窘迫起来,随即心里又是一番懊恼: 明明不请自来的人是他啊! 明明是他扰了我们的年夜饭啊! 明明是他……先亲的我……我心虚个什么劲啊! 小东自顾自地径直进去搬小椅子准备洗漱,而我和高星霖大眼瞪小眼杵在卫生间门口。 就在小东背对着我们的间隙,高星霖忽地俯过脸来,迅疾无比地在我唇上啄了一口。 做完了“坏事”,还一脸意犹未尽般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 我脑子里像是爆开了一个马蜂窝一般,嗡鸣个没完,整个人怔在了那。 太放肆了,太嚣张了…… 他以前不这样啊?! 我记得大学期间的高星霖,牵个手还能红耳根。 第一次接吻,他也只是把唇轻轻贴上来,小心翼翼地辗转厮磨。 如今看来,他待在社会上的这几年,别的变化没看出来,脸皮倒是厚了不少…… 姥姥在厨房忙活早饭,高星霖在我这边腻歪了一小会儿,就挽起袖口帮忙去了。 他这一动作唬得姥姥一惊一乍:“哎哎,小高你别忙活,坐那就行了!” 高星霖似乎笑了笑,没说话。不一会儿,厨房响起叮叮当当忙碌起来的声音。姥姥一脸无措地挪蹭到卫生间门口,看着我和小东洗漱,无奈摊手:“哪有这样的,大年初一让客人下厨房……人家小高还是第一次上门……” 我也学着她的样子摊摊手:别瞧我,我可没让他这么干。 饭桌上,我和高星霖一左一右坐在小东身边。 小东自己吃饭已经很熟练了,只是毕竟人小力气不足,喝汤的时候还会不小心洒出来。 高星霖细心地在手里窝了抽纸,随时给他擦着。小东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待遇,脸上一有东西了,就凑过脸去让高星霖给他擦。 姥姥瞅着这一幕,脸上的笑几乎要咧到耳根。我不住地给她使眼色让她收敛些,可风风火火大半辈子的人了,脾气性格哪是说改就改的。 我只得一脸黑线地专心埋头吃饭,努力忽略掉一脸老母亲慈爱笑容的姥姥,还有旁边越发粘腻的爷俩。 饭后,姥姥牵着小东去院子里玩去了,临去还别有深意地瞧了我一眼,生怕我看不出她在给我和高星霖留二人独处空间。 阳台上响起关门的声音,客厅里恢复一片寂静。 我跟高星霖相对而坐,气氛突然不自然起来。昨晚那情形,因着高星霖喝醉了,我才可以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真实的内心。 如今面对着一个清醒着的高星霖,又想着以前和如今的种种,竟又生出些许迷茫。 但我不是喜欢藏着掖着的人。有些话在心里翻来覆去过了很多遍,自是一定要问出口。 “可不可以告诉我,当年……” 我的话刚开了个头,便被一根手指封住: “玥玥。”他明亮的眸子对我的目光相对。我心头某处似乎悸动了一下。 “我们都把过去放下,好不好?” “我只知道,我现在,和未来里,都想有你。” “你愿不愿意给我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我对着他真诚的眼眸,那里似乎盛着繁星点点,绚丽得让我移不开眼睛。 我知道那个词叫做“希望”。 给自己,也给高星霖一个机会。 毕竟那场戏剧化的分手,让我们错过了这些年。时光是最能冲淡一切的东西,也是最能让人看清人心的东西。 确实该放下了…… 我释然一笑,握住那只唇边的手。面前男子温润的脸上漾开笑意,他给了我一个用力的拥抱,将头深深埋在我颈间。 恍惚中我觉得耳后的发丝似乎被什么濡湿了,可抬头看见高星霖一如往常的神色,只道是屋内太热,身上起了汗。 第82章 丧亲 下午的时候,高星霖便说有事,跟我们道别。 我知道他是觉得自己的来访太突然和失礼,自是不肯再逗留下去多加叨扰。 只是这大过年的他不回老家江西,跑来这个小县城,能待在哪啊? “去加班。”他轻描淡写。 我一愣。 大年初一还跑回去加班,这借口找得太拙劣了……但我又很“贴心”地没戳破他,言语间给他递着台阶,这才冲破姥姥如老僧念经般碎碎念的挽留,把人送出门去。 正午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晒到床,我和小东依偎着躺着睡午觉。正常情况下小东得睡两个小时左右,而我却是用不着这么久,睡多了反而头疼。 小憩了半小时,我便起身。年前黄浩把他推荐的几个电商运营的人选以及资料都发了过来。据说都是些有一定经验的年轻人,来我这里权当历练。 至于能不能干长久,就要看我店以后的情况了。盈利好的话自然可以涨工资来留人,这年头没人跟一份丰厚的工资过不去。 到那时候店真正做起来,就要跑一些程序来建立劳动关系,给双方都提供保障。 现在的话店面还撑不起来,我的团队成员都在为爱发电。这种情况显然不适合持续太久,核心成员容易流失。 新品要抓紧节奏了…… 我翻看着这几个人的资料,发现履历经验都差不多,心想到时要不干脆视频面谈看看。 一个人的综合素质,在纸面上只能呈现一小部分。他的能力,素养,知识储备,抗压能力,都是见过真人后才看得出来。 眼下正过年,这件事可以放在年后做。 冬日里白天短,小东睡起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了。不远处零零散散传来鞭炮声,我忽地想起之前给小东买的一兜鞭炮还没放。 趁着天色昏暗下来但又没有完全不能视物,我领着小东在院子里放起鞭炮来。 兴许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鞭炮引燃后刺啦刺啦冒火花,然后“砰”地炸开,小东在刚开始的时候很是抗拒胆怯了一会儿。 可爱玩毕竟是小孩子的天性,他很快就适应了鞭炮的声音,乐呵呵地围着刺啦刺啦的火光转来转去。 他最喜欢的是转花子,点燃后会刺溜刺溜地一边燃烧一边高速旋转,红黄蓝等各种色彩在地上画出明亮的圈圈,引得小东不停地兴奋大叫。 正玩得尽兴,高星霖一个电话打进来:“在做什么呢。” 我笑盈盈地回:“陪小东放鞭炮呢。你呢?” 高星霖在那头似乎沉默了一会儿,扬声器传来孩童嬉闹的声音,我疑惑道:“你在哪呢,怎么听着这么吵?” 他声音低沉:“以后告诉你。” 不知为何,我听着他的话,感觉他的情绪骤然低落不少。 “我好想你啊。”临挂电话时,他这样说。 我听着浑身便是一个激灵。 “这才分开多久……高星霖,我怎么发现你现在好肉麻啊……”我忍无可忍道。 “我这边忙完就过去找你。”电话那头似乎有人在叫他,他这才意犹未尽地挂了电话。 我把攥得微潮的手机塞进口袋,这才发现自己双颊微热,手心也出了好多汗。 不禁自嘲,都三十的人了,怎么谈个恋爱还跟小姑娘似的这么紧张啊…… 年初二的时候,伊欢拎着一堆东西敲响了我家大门。 她穿着一身喜庆的大红坎肩,领口和袖口镶着奶杏色毛边,一进门放下东西又是一个熊抱。 我被她的力道冲得后退几步,脱口而出:“大头你又胖了!” 她便大笑着上来掐我脸。 姥姥端上一盆洗干净的糖心脆苹果:“行啦你们姐妹俩,这么大人了还跟孩子似的。”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欢喜。 大学期间伊欢就经常来家住,姥姥心里早就把她当做干女儿看待。 伊欢坐在沙发上咔嚓咔嚓啃着苹果,眉飞色舞地宣布: “老娘我又分手了!” 我和姥姥面面相觑:…… 还没等我们说什么表个态,她紧接着又宣布自己的一个决定: “我以后,不结婚了!” “天涯处处无芳草,老娘不找也挺好!” …… 姥姥忍不住开始劝,又是好好的女孩子家不结婚怎么行,又是以后老了没个孩子照应之类。 伊欢却看得很开:“再说,以后想要孩子了就去领养,反正我以后不会再找男人了!” 我听着她嘴里一句又一句的虎狼之词,心中无语却没在多说什么。 伊欢这人敢闯敢拼,带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可就是有一点,做什么事都三分钟热度。 没准儿过不了多久,她就改主意了。 说到了谈对象这个话题,伊欢转过来又问我:“玥玥,你以后有再成家的打算吗?” 我还没等说话呢,姥姥就眉开眼笑:“她都把人领回家了……” 伊欢瞪大了眼睛:“好家伙,你这无缝接档呀!”话刚出口意识到不妥,忙呸呸几声改口:“你这节奏也太快了?男方谁呀,哪里人?” “高星霖。” “……”伊欢兴奋的神色顿时冷下来:“怎么是他?你俩不是……” “当年有些误会。解开了,就顺理成章在一起了。”我淡淡笑道。 “他不会在你家过的年!”伊欢神色古怪。 “对啊,我还纳闷呢,大过年竟然不回江西老家……”我顺着说了下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停了下来。 黄浩说,当年高母病重不治……那么如今六七年光阴过去,她人应该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高父受过凌虐,却不知后来身体状况如何了…… 伊欢目光闪烁着,见姥姥去跟小东玩,附到我耳边低声道:“这件事儿,你竟然不知道?” “高星霖的父母,在他毕业那年就双双过世了啊!” ……我愣在了那。 怪不得…… 怪不得他大过年的不回老家。 父母在,不远游。 就在我以为自己的世界天塌地陷的那一年,他失去了恋人,失去了父母…… 如今双亲早已不在人世,每每每过着别人在阖家团圆的年,对他来讲都是孤寂和煎熬。 我心里止不住地难受起来。 “好了,过去的事既然都放下了,就别想来想去的了,心多累!” 伊欢大大咧咧,“既然当年是个误会,那你们如今好好在一起,我等着喝你们喜酒!” 我忍不住去拧她那张笑得促狭的脸,心里却感慨万千:就在不久前,我还嚷嚷着要喝伊欢喜酒来着。 世间之事果然变幻无常。 “我这次跟公司多要了几天假,打算跟爸妈在近处玩一玩,”伊欢笑嘻嘻道,“临走前我再回来看看你,你可不能重色轻友呀!” “我看你又不正经了!”我尖声笑着去挠她痒痒,她受不了地疯狂笑着,震得整个三室一厅的屋子都嗡嗡的似有回声…… 第83章 无我 年初四的时候,之前跟我联系过的画手竟然交了稿子。 我一边感慨这感人的敬业精神,一边打开电脑查看。 这次的设计图,檀色配葭灰,广袖长衫,一股历史的厚重气息扑面而来。 男款风格粗放些,直裾款式,外袍用葭灰,显得淡泊儒雅,檀色里衣微微露出衣领、袖口以及下摆作为点缀,增加层次感。衣领设计得较高,袖摆宽大,褶子工整,绣花面积较少。 女款则婉约得多,大面积采用檀色覆以轻纱,衣领袖口处用了略窄一些的葭灰滚边,配以小巧精致的绣花。曲裾的琵琶袖以及收腰的设计使得整体看起来柔婉又大方,很有窈窕淑女的感觉。 儿童款就是缩小的男款,但袖口收窄了些,下摆也短一些,方便行动。画手还特意设计了一顶小帽子,颇有春秋名士之风。 我看了看没什么问题,便把这一版设计图定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选布料,还有绣花了。 不知道孟老板有没有联系到能供应布料的厂家,绣花倒是不用担心,我见过他工厂的工人操作机绣。 想到这我突然想起来,之前奔跑的冬瓜把他店里的布料发了来,现在还堆在那间暂时充作仓库的商品房里。 我倒是可以给孟老板发点样品布料过去,他联系工厂的时候也有个直观的比量。 想到这我起身把自己略收拾一下,套了个大羽绒服就出了门。 直到打开那些封得严严实实的布料,我才傻了眼: 这,满满的都是钱呀! 我盯着上面或华丽或雅致的绣花和暗纹,心里止不住吐槽。 真的暴殄天物啊,店铺有这么好的条件说放弃就放弃了…… 我摩挲着上面的花纹,感受着上等定制布料的手感,暗叹道:这些料子恐怕不能拿给孟老板了,以现在店铺的能力,供不起。本省境内要想找到能生产这种布的厂家,非得下血本不可。 回到家后,我上网粗略了解了一下秦汉风格汉服,比较了几款看起来质感不错的料子,心里大概有了个数。 晚饭的时候,姥姥用平底锅煎了一盘焦脆金黄的大枣年糕,热腾腾地端上桌。 小东闻着香味早就按捺不住了,急吼吼地搬了他吃饭坐的小椅子,扑腾着小腿就往盘子里凑。 姥姥拿了一片给他放在小盘子里,他丝儿哈地吹着气,迫不及待放进嘴里,又皱着一张脸吐出来 “哈哈,烫着啦。”姥姥忍不住笑道。“再吹吹,就凉了。” 小东端起小盘子像模像样地又吹了几口,这才小心翼翼地捏起年糕,这下不急着往嘴里塞了,而是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确定不烫了,才开始畅快大嚼起来。 我们瞧着他的馋样儿,笑得肚子疼。 年糕不易消化,因此小东吃了两三块以后,姥姥就不给他吃了。他为此还好一阵不情愿。 为了分散他对年糕的执念,我和姥姥跟他玩起了“荡秋千”。 现在“荡秋千”已经成为了小东睡前的必备项目,一到睡觉时间,小东上床后,就会非常自觉地坐在他的小褥子上,揪着被角让我们抬起来晃。 为了引他多发声,我们便要求他说“玩玩”,然后才能满足他要“荡秋千”的愿望。 他很是挣扎了一会儿,但可算是领会了。 于是他便开始不停地说“玩玩”,“玩玩”。我和姥姥只好壮劳力一般一刻不歇地把他抬起来晃,一直晃到手酸。 到了睡觉时间,姥姥关灯了,我搂着小东说“睡觉了”。 黑暗中我借着窗户的微光,隐约看到他在玩自己的双手。我把手伸过去,摆出各种各样的手势。 他看了看便跟着摆了起来。我暗暗点头,他模仿这块已经非常不错了。 就是这个语言,怎么一直没什么进展…… 这两天我养成了个习惯,等小东入睡后,我就会摸出枕头下面压着的手机,看看高星霖有没有发消息。 说起来也好几天没见他了,心里空落落的。好在每天他的消息框都更新得很勤快,微微冲淡了这种不可名状的感觉。 听着小东那边已经传来均匀平稳的呼吸声,我打开手机,看到高星霖发来一张图片。 图片里似乎是一条小吃街,我看了看上面的门头,写着“劈柴院”三个大字。 “这是在哪?”我飞快回复。 “青岛。我在这边分公司有点事。” 这家伙还真跑去加班了啊……我忍不住腹诽,这样的单位真不人性。 “有时间我带你来吃好吃的。”他在后面附了个狗头的表情,我甚至想象得出他在屏幕那端微微翘起嘴角的样子。 说着他又发来一堆图片,说是那里的特色。 我看了一眼图片里穿在竹签上黑身红足的大蜈蚣,还有翘着尾针的蝎子,粉粉嫩嫩如大肠却还在蠕动着的未知生物,果断止了去大快朵颐一番的心思。 他故意的! 姥姥从外间推门进来,见我这边手机还亮着光,低声道:“还聊呢。” 我不用回头就猜得到,此刻她脸上定是无比八卦却又强忍着装作视而不见的表情。 小东睡熟了,自是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他脸上微微带着笑,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初六,法定工作日的最后一天。 高星霖提着一堆东西上了门。 我看着他这阵仗,太阳穴微微突突起来:“你打算在我家开超市?” 他笑笑:“那样也行,我可以来打个杂吗?” 我无语地推搡着他进屋,跟这家伙比脸皮厚,真的是自不量力。 这次高星霖还给小东带了个儿童三轮车。我刚想说家里有个类似的,他指指车子:“这个比那个轻一些,更容易发力。刚开始可以用这个练,等腿上力量足了就可以用你那个了。” 我惊奇道:“你还挺有研究?” 他微笑不语,掏出手机来:“正想跟你说这个事。” “这些年,我在青岛一直资助一家儿童疗养机构。” “那家机构负责人,叫林静怡。” 高星霖,资助了一家儿童疗养机构?!林静怡不是那个儿童心理专家吗?? 高星霖见我惊讶,没等我询问,便继续说下去:“我之前给你打电话,就是在那个疗养机构。这次去,我给你争取到一个机会,可以跟林静怡一对一咨询一下小东的情况。” 这下我惊讶得话都问不出了。 高星霖知道小东的情况? 可是,我从未跟他提起过。大年初一他对我说的“加班”,原来是为小东的事奔波…… 想到他中午离开后马不停蹄驱车赶到青岛,我眼眶微湿: “星霖。” “我决定了。” “我要和你拜把子,以后你就是我大哥,小弟以后唯大哥马首是瞻!”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仿佛在看什么怪物。 我憋着笑,拉小东过来:“快,叫舅舅!” 小东手里还把玩着高星霖给他的一个魔方,愣愣着被我拉到高星霖跟前。 高星霖笑得温和而危险:“玥玥。”他伸出宽厚的手掌捂住小东的眼睛,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我拉至他跟前,狠狠吻了下去。 唇齿交缠间,他低声道:“玥玥,我不用你谢我什么。” “我的一切,都想给你。包括我自己。” 第84章 选角 姥姥买菜回来,一进门看见门口那一堆东西愣了神: “玥玥你出去打劫了?” 小东正手脚并用地在三轮车上扑腾,我一面扶着他一面解释高星霖来过。 她面色古怪地看着我:“你就让他走了?” “不留下吃顿饭?” 我尴尬:这倒是,他说走我便送他走了,干脆得很……好似一点都不想留他似的…… “你呀,直脑筋!”姥姥恨铁不成钢地点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从小就是这样,不喜欢别人说话弯弯绕绕。跟我说什么我就以为什么,从不喜欢多想几层。 也就有了小东以后,我才发现这么木讷的性子就成了别人眼中的软弱,明里暗里说话给我听。 我这才暗暗存了个心眼,什么都想着多绕几个弯。 不知为何,在高星霖面前,自己好似又活回去了,好似他说什么我都会信。 有点苦恼地揉揉脑袋,这叫好事呢还是坏事呢…… 小东琢磨了半天三轮车,终于摇摇晃晃跨上去蹬了起来。我瞪眼看着三轮车摇摇晃晃往前走了一小段,惊呼:“小东会蹬三轮车啦!” 姥姥正在厨房洗菜,顾不得擦手奔出来看:“哇!小东好厉害!” 小东一脸得意地蹬着车里炫耀着,从客厅这头骑到那头,又自己摇摇晃晃下来把车调转过来,我去帮他,他还大咧咧地一把把我的手甩开。 “让他自己来!”姥姥抚掌笑,“客厅太小啦,等天暖和些,咱们领着去外面骑去,到时候谁都追不上小东!” …… 七天假期很快结束了,我和姥姥都觉不出什么,姥姥退休了,我不上班。 感受最深的应该是小东,大清早起来的时候,他就哼唧着不愿意穿衣服,似乎在表达抗议。 “咱们得去上学呀,你想不想小暖暖?想不想温玉老师,还有周老师?” “啊啊啊啊!”小东大叫着抗拒。 可最终还是由着我们把他包裹得严严实实,坐上了车。 一路上他皱着脸看着窗外,那纠结和不情愿的小表情让我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般不愿上学,不愿离家。 我们似乎一直在迫不得已地做自己不情愿做的事,如果不是这次变故,我还意识不到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送走了小东,我开始构思新品剧情。 从设计图来看适合拍历史或者比较有内涵的剧情。 bg我早就选好了,是余天易的古筝琵琶版《山鬼》。因此,新品的名字也一并定下了,就叫“山鬼”。 原版《山鬼》是ky诗原唱,歌词是屈原所作《山鬼》,因此名气也更大一些。但我不打算用这版,一方面我对历史的了解并不深入,不想胡乱拍摄有损历史人物形象;另一方面去掉了歌词的纯音乐版本有事更能打动人心,也更方便剧情发挥。 在群里公布了一下这个消息,我艾特了一下程书书,问她近期有没有时间参与拍摄。 程书书很爽快地答应了,在群里像是炸开了话匣子:“我是女主吗?” “什么剧情,甜的还是虐的?” “我的cp帅不帅啊?!” 我在群里淡淡回复:“cp……暂时还没找到。实在不行群里的拉一个上。” 本是一句玩笑话,我最近也在试着联系本地男模特,有好几个有合作意向。毕竟我给的价格还算优厚,这个小县城里能用的模特的机会并不多,对他们来讲这算是个外快来源。 只是他们的气质,我多少有点不满意。 我希望找一个能撑起衣服的男主,气势仪表都要到位。 这几个男模,说实话都各有各的帅,但沾染了太多现代化元素,穿着酷酷的机车服或者朋克耍酷还可以,汉服却是有种小孩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实在不行就矮子里面拔将军,大不了拍摄前稍稍做一下仪态训练…… 程书书在群里以为我真的要群里挑一个做他她的cp,急吼吼抗议:“可别是刘广朋!他最近可是又吃胖了,每逢佳节胖三斤!” 刘广朋原本默默在群里潜水不吭声,一听这句马上被炸了出来:“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说完配了个气愤冒火的表情。 我乐呵呵地看这俩人你来我往地在群里“斗法”,心想这可真是一对活宝。 程书书貌似没对象?看这俩人倒有几分欢喜冤家的样子,可以撮合撮合看看。 这么八卦地想着,我没再关注群里消息,打了个电话给孟老板,问布料的情况。 孟老板接起电话先喜气洋洋道了声“过年好”,不等我多言,便自己说起来。 他倒是联系了一下以前合作过做布料的朋友们,一多半都受到疫情冲击,倒闭的倒闭,转卖的转卖了。 济南倒是还有一家,一直供着婚庆礼服店的料子,生意虽说不如从前火爆,勉强养活厂子里的员工还是可以。 孟老板过年期间带了东西去拜访了那家老板,听说我们要做汉服,对方答应得很爽快。 这年头,有赚钱的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孟老板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去他朋友的厂里考察一下,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布料。 我自是欣然答应了,小东上着托育园,店里订单在有条不紊进行着,我在家里待着也没什么事。 店里的电商运营交给了一个叫薇娜的年轻人,说话爽利干脆,头脑灵活,也愿意在店里干一段时间。过年期间我筛选了一下黄浩给的人员资料,跟几个人视频谈过后,最终定下了她。 孟老板的朋友姓李,李老板相貌平平,个头不高,最标志性的是他那个圆溜溜的光头,白天站在日头下面的时候锃光瓦亮,很是……扎眼。 我去他仓库里面看了看,有几款料子还是比较适合上身做这次的新品,既不会太过轻薄显得轻浮,又不会太过厚重上身呆板僵直。 颜色自然是要单独做了,仓库没有现成的。 我从微信把设计图发给李老板,对方瞄了一眼后爽快应道:“没问题!” 回去路上我心情很好,布料供应商的事情解决了,省掉我一个大麻烦。网上看图毕竟不如实地考察看得真。 回家后我才发现“月下花眠工作室”的微信群炸了。 程书书正在里面大呼小叫:“老板,老板!” 我打了一串问号过去。 “高总要给咱们当模特啦!” 我:?! 急忙去翻消息记录,原来程书书和刘广朋在群里叽叽喳喳吵了一番,争论点无非在于刘广朋颜值上。 最后程书书激了一句:“你信不信咱们幕后老板都比你帅!” 这下好了,一次得罪两个人。 刘广朋自是没的说,已经跟程书书“吵”起来了。 程书书话里那个“都”字,把锅又砸到了高星霖头上:好像高星霖长得多磕碜一样。 可是高星霖一向低调,甚少在群里发言,朋友圈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头像更是干脆,用了一张星空图。 很快程书书似乎意识到自己话有问题,可是已经撤不回来了。 她只好尴尬地在群里打圆场:“玩笑话,莫当真哈哈……” 高星霖就在这个时候说话了,语出便惊人:“可以。” “我可以当模特。但是我要她当女主。” 说完艾特了我…… 我一头黑线地给高星霖发私信:“你没开玩笑,你要来给我的视频当模特?!” 高星霖只简单回复了个“恩”。 说实话,高星霖的外形条件,是真的合适。 而且不仅仅是合适,简直超出了我的期待值。 可是,跟他拍视频?! 我想着自己之前构思的剧情,有点纠结。 第85章 挖坑 这次为“山鬼”拍的宣传视频,讲的是一个书生与自幼相识的女鬼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战火纷飞的架空朝代,连年战乱导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小童顾南卿,幼时在山间迷路,遇到了女鬼倦柔。人鬼殊途,倦柔看得见顾南卿,顾南卿却看不见倦柔。 倦柔在山上修行千百年,却一直无法得窥天机,修成正果。高人指引她下山历练,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成仙的缘法。于是她遇到了顾南卿。 顾南卿后来被家人找回了家,倦柔便跟在了后面。 顾南卿的生活很简单,就是读书考功名。倦柔好奇地看着顾南卿废寝忘食,秉烛夜读,读他书本中的家国大义,却一直不解何意。 转眼过去二十载,幼童顾南卿已经长大成为翩翩佳公子。他如愿进了朝堂,才发现自己熟读四书五经铭刻于心的心怀天下,在一群老庸昏聩里面一文不值。 满心的抱负无施展之地,屡屡进言被驳斥,他被有心之人针对,一贬再贬。 在这段颠沛流离穷困潦倒的日子里,女鬼倦柔一直陪伴着他。在这段长达二三十年的形影相伴里,倦柔见过年少懵懂的他,满心壮志的他,还有落魄颓丧的他。 他快乐时她不能与他同乐,他受尽世人白眼冷待时,她也不能为他抵挡分毫。 边境战事吃紧,摇摇欲坠的国家一朝兵败如山倒,敌兵攻破了国都,象征王权的旌旗被砍断,弃于城下。 顾南卿捧着边角已经被磨烂的诗书,这些书陪伴他一辈子,一直被他认为是报国图治的希望。 “百无一用是书生……”破碎的书页似蝴蝶般四散纷飞,凄凉破碎的慨叹湮灭在敌国进军的号角里,国家走到了尽头,他的生命也在磋磨中油尽灯枯。 敌军破城的那一刹那,他站在城墙上望着满目疮痍的山河,将成年时父亲赠与自己的佩刀插进了自己胸膛。耳畔响起父亲赠刀时寄予厚望的叮嘱:“心向家国,胸怀天下。”那具如同纸壳一般的破败身躯,在这句重如泰山的嘱托里,轻飘飘地坠进城下千乘万骑溅起的泥淖。 倦柔没能阻止那把刀刺穿他的血肉,也没能阻止他从城墙坠落。她纤细的手指虚虚穿过他的衣袖,女鬼的血泪洒落下来,天地间回荡着她凄厉绝望的长啸。 回首旧山河,敌国破城后尤不解气,挥刀开始了惨绝人寰的屠城。 顾南卿撕碎的书页纸张滚在泥淖里满是脏污,其中几个大字却无比清晰: 家国天下。 倦柔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成不了仙。她一直隐居在大山里,不问世事,不染红尘。对众生毫无感情怜悯,又如何做得了救世的仙。 顿悟的瞬间,倦柔飞升得道了。 可转瞬间她又做了个决定,她自爆了修为,阻止了城中的杀戮,救活了战火中丧生的人民,也救活了顾南卿。 临消散的最后一刻,顾南卿终于第一次,见到了倦柔。 那一回眸,仿佛跨过了孩童无忧无虑的时光,青年壮志未酬的郁郁,被贬凄苦潦倒的岁月…… 可是他不知道她,他只是惊异地捂住胸口已经痊愈的伤口,看着这个如同谪仙下凡的女子,化作无数星星点点,消散在他面前。 一滴清泪悄无声息从他眼角滑落,他用手指拭去,面露疑惑。 她是谁啊,为什么自己见了她,会这么想哭…… 我去市里找高星霖,把剧情发给他看,他沉默了许久。 “太难了。”他下结论。 我认同地点点头。 “你能不能少给自己挖这样的坑。”他戳戳我头顶,“这种戏份得找专业的演员啊。你我怎么演。” 我的声音细如蚊蚋:“没事,就想象你死了……” 头顶又挨了一记:“能不能想点好!” 我抬头瞪他:“我人都要被你揍傻了!” “……不光是剧情。你这场景也是个大问题。光说这战争场面,你去哪拍?”高星霖指着中间那段城破的剧情,皱着眉头,“这得去影视城,比如横店……” “你这成本和时间投入就大了。” 我想了想,打算取个巧:“其余的情节可以在村里找个老房子拍。” “城破这段,我提前把道具、群演、场地等找好,争取一天拍完返程。” “群演不用请太多,有个尸体的镜头,还有一两个屠城的镜头就好了。其余的情节用自述或者后期配音补全。” “……唉。”高星霖叹口气。“真不知说你什么好。有时候我很欣赏你的较真,有时候……还真是头疼。” “你摊上了,没法子。”我冲他狡黠地笑笑,“要不你现在脱身,还来得及。” 他咬牙道:“你再说说看!我不介意把你就地正法。”说着就压过来,双手伸到我腰间挠来挠去。 我受不了地挣扎着,高声求饶:“我不了!我不敢了哈哈哈哈……” 闹腾这一出的后果便是,我从高星霖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他那些平日见了他大气不敢出的下属们,有意无意地向我投来好奇暧昧的目光…… 我也很好奇。 高星霖看起来极温和一个人,怎么他公司里的人一个个对他避之如虎。 我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他公司找他,见他正在和一个女员工说话,语气一如既往沉稳和缓,并无严厉苛责之意。 那个女员工全程都在哆嗦,我似乎看得见她双腿在打战…… 至于吗,现在年轻人心思素质真差。我暗暗想。 角色的事我跟程书书单独说明了下,怕她因为高星霖指定我的话多想。谁知小姑娘压根没往心里去,还在雀跃着想去拍摄现场看看。 现在是肯定不行的,县城的村落大多已经翻新,老房子如今并不好找。 符合要求的老房子更不好找。我的理想目标是保存较为完整,室内布置得体。书桌等道具若是没有,可以借。 如今刚过了年,外景并不好看。但是拍摄后期剧情就比较应景。 综合各方面考虑,这个视频又是一项长期工程…… 可是我却丝毫没有嫌麻烦。如果我觉得麻烦,完全可以砍掉拍摄有难度的剧情。可是我不愿意,因为这是我一直想用镜头呈现出来的东西。 我想知道自己的极限,能到什么程度。 每一件承载心血做出来的衣服,都有背后的内涵和故事。 第86章 老宅 又过了一周左右,李老板来信说布料样品做好了,给我邮过来。 快递从济南到县城只需要半天就可以到达。对方的做法也是诚意满满了。 这两天在小东上托育园的时候,我开着车去乡下转了转。 果然如我所料,古色古香的老宅子果然不好找。 很多村落为了“赶时髦”,加速“城镇化”,把看起来破旧影响村容的老房子都拆掉盖楼了。 我看着火柴盒一样码得整整齐齐的房屋,无声地叹气。看来要多跑几处地方了。 李老板送来的布料质量不错,我查看一番后给他去了电话,先把样衣需要的布料给孟老板送去,看看成品制造如何。 刚刚转过年去,高星霖显然忙了起来,总是加班到很晚。 夜里小东睡着了,我戴上耳机跟他视频。我常嘲笑他,说自己搂着孩子,黑灯瞎火的又不敢说话,还视频个什么劲。 他只是笑笑,说我知道你在那头,我说你听着就行。 他絮絮叨叨说着今天哪个下属捅了什么篓子,明天那个客户有多么多么难缠。 我静静听着,常常在他柔缓的嗓音里干脆了当地睡过去…… 然后晨起就会发现视频竟就这么一直开着到天亮。 我埋怨他怎么不关掉视频,手机白白耗一晚上的电。他语气无比肉麻地道:“感觉这样好像自己陪着你睡了一样。” 我崩溃:“高星霖你能不能别这么酸!” 抖音号已经很久没有更新作品了,有不少粉丝私信我催更。 我少不得一一耐心回复过去,新品已经提上日程,请耐心等待云云。 姥姥也对此次新品剧情充满期待:“你赶紧定下来开拍,我最近剧荒得厉害!” 我苦着脸:“我倒也想啊,现在地方还没找好呢。” 随即我把自己想找老房子的想法告诉了姥姥。姥姥一拍大腿:“你咋不早说?!你奶奶之前那座老宅子前年修缮过,地方宽敞,说不定适合!” 我一听立马来了精神:“我这就去看!” 于是我和姥姥驱车赶回了老家。 我的奶奶现在已经不住在老宅子了,因为糖尿病的原因,她被安置在姥爷盖的新房子里,躺在病床上靠大把的药续命。 姥爷最近几乎寸步不离守在病床前,虽然大家嘴上没说,可是心里却都有数:生老病死,都逃不过命。 所以我们赶到老宅子里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 姥爷是打算把宅子租出去的,一时半会儿还没寻到合适的租客。 我在外面打量了一会儿,又进去看里面的布置,觉得无比的合适。 在这里拍秀才刻苦读书的场景,总不至于太违和。反正背景是架空的朝代,对于建筑家具等就没那么考究了。 打量着院里的草木,等再过一段时间春暖花开的时候,这座宅子应该会更有意境。现在寒风萧瑟,百花凋零,适合拍后期剧情。 思量好以后,我联系高星霖,跟他确认合适的拍摄时间。 他在公司的工作那么繁重,我不太想过多影响到他。 高星霖在电话那头想了想,回道:“我安排好近期工作,抽个大空来拍。你这边准备好剧情,有什么不确定的咱们可以讨论,争取缩短时间。” 我觉得有道理,到时候自己头脑中应该有清晰的思路,道具人员全部到位才行。 高星霖不能“不务正业”一直跟着我拍摄,而我也不能把重心全部放在店铺运营上。 我的初衷是为了陪伴小东,同时也是圆自己的梦。我不会像从前那样全然忙于工作,或者为事业奋斗。 从老宅出来的时候,我看见村口站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正朝我们这边望。 他穿着一身过于肥大的破旧西装,裤子上面布满泥泞,脚上的皮鞋已经开了胶。大冷的天,他就这么单薄地站在那,目光固执地在我们身上不肯移开。 更诡异的是,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巨大的崭新的粉红豹玩偶。 整个画面说不出的瘆人。 我用眼神询问姥姥:你认识他吗? 姥姥几不可见地微微摇头。 怪人用一种淡漠的表情看着我们,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我们也索性不管他,反正又不认识。 上车后再看时,那个怪人已经从村口消失了。 我只当那人精神不正常,并没有放在心上。 日子悠悠过去,又过了半月不到,孟老板的样衣送到了。经过这段时间的合作,我和孟老板已经比较信任了,相互之间也达成了不少默契。 我把衣服铺展开,面料柔顺,版型规正,与“陌上花”相比,“山鬼”配色要素得多,但质感却是拔高了一个层次。 我和小东都上身试了试,感觉尺寸合适,便小心地收好。高星霖最近都在市里公司加班,要等他回来就周末了。我想了想干脆快递邮寄给他,然后通过视频的方式看看合不合身。 晚上的时候,我等到小东睡了,就给高星霖拨过视频电话去。 对方好久才接通,身上正挂着那套衣服:“等会啊,我刚打开包装,还在研究怎么穿。” 我得意洋洋地打算微信打字过去教他,没想到高星霖也有不会的东西啊。 聊天框的文字还没敲完,高星霖的声音就传进我耳朵:“是这样,玥玥。” 我扫了一眼视频中的人影,微微一愣。 不得不说,高星霖竟然挺适合穿汉服。 这身直裾,把他温文儒雅的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大概就是如此。 我打字过去让他转转身做几个动作,然后对着屏幕内心便扑通扑通跳起来: 杀伤力太惊人了……我这还没做造型呢,就已经在流口水了,这要拍成正片搬上屏幕还了得…… 强忍住狂乱了的内心,我给他发消息告诉他可以了。尺寸合适,下一步可以着手开拍了。 等高星霖安排好他公司的事情,再与刘广朋他们协商好时间,首场戏份的拍摄时间便定在了这周末。为了增加冲突感,我干脆让程书书和刘广朋扮演一对夫妇,负责给流放途中的顾南卿制造麻烦,施加刁难。 第87章 出糗 我没想到的是,到了拍摄的这一天,我竟卡在了做造型这一关。 我的储备里是有男性发套的。因为自己是个资深狍子了,以前短发的时候也曾尝试s男性角色,因此自己也会粘发套。 可是这并不代表我能给高星霖粘。因为粘着粘着,旁观的人都跑了…… 我皱着眉看着高星霖扶在我腰间的双手:“正经点!干活呢!” 面前的男子也不争辩,只是仰着头任由我给他摆弄,手上动作却不停。 我端着一盘眼影在他眉眼描描画画,看着他水润的眸子,脸上不自觉渐热。 再加上某人的手一直不老实,在我身上游来荡去。我俯在他身上给他化妆,气氛渐渐暧昧起来。 化唇妆时,我看着他柔软的唇瓣微张,粉嫩的舌尖若隐若现。 看起来好像果冻……不知道尝一口是不是甜的……鬼使神差地,我捧着他的脸,把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他的唇确如我看到的一般柔软,我轻轻吮了吮,撩拨一般溜进去,勾了一下他的舌尖。 面前男子身上微微一颤,呼吸陡然间急促。他一只手扶着我的脑后,另一只手箍紧我的腰,霸道强势地开始反攻。等我反应过来时,自己已被他压在身下。我挣扎着想脱离他的钳制,却暴露了更多破绽,反而方便了他攻城略地…… 偷鸡不成蚀把米啊……我哀哀叹着开始求饶。高星霖哑着嗓子在我耳边道:“你要再不求饶,这身衣服就要重做了。” 我老脸一红。自己并非未经人事,某人身体的变化当然逃不过我的眼睛。 以后玩火要谨慎啊…… 很是费了一番工夫后,高星霖的造型才算是弄好了。 面前人已经从温和有礼的现代职场精英,变成了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 可惜这个造型的戏份不多,也就是长大后的顾南卿读书考取功名那一段,以及最后自杀那段用得上。 落魄时期少不得租件旧衣服,脸上也要邋遢些,到时候不知有洁癖的高星霖什么表情…… 刘广朋和程书书嘘声不断地开门进来,原本打算打趣我们一番,谁知一看到做好造型的高星霖,便移不开了眼睛。程书书更是夸张道: “玥玥姐,你当真艳福不浅呐!” 刘广朋在一旁用胳膊肘捅她:“不会用词不要瞎用啊喂!” 随即二人开始纠结剧情,因为后期有一个情节是二人扮演的夫妇当街刁难,还踹了顾南卿几脚…… 刘广朋仰天长叹:“我觉得我的小鞋正在制作中……” 程书书心直口快地补刀:“你的鞋再小,也不能让你显瘦呀。” 刘广朋忍无可忍地反唇相讥:“你即便不穿小鞋,也没见多瘦呀!” 我忍俊不禁。这对活宝太有意思了…… 按照计划,拍摄地点在老家老宅子里。 我们一行人进村的时候,很是吸引了村里人目光。尤其是高星霖,一身长袍配上剑眉星目,在我们这堆臃肿羽绒服中间扎眼极了。 同穿汉服的我因为罩了一件超级肥大的羽绒外套,引起的轰动远没有高星霖大。 今天的戏份并不难,在老宅取几个镜头就完成了。临走的时候高星霖他们在前面抬东西,我在后面锁门。不知为何我像是感应到什么,扭头向另一个方向看去。 上次那个怪人,又出现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控制着没流露出太多表情。他还是穿着那身极不合体的西服,怀里抱着一只有些脏兮兮了的粉红豹。 我没多看,快步跟上前面的高星霖,在他耳边低声道:“你看咱们身后那个人。” 高星霖目光一凛回过头去,那人却已经不见了。 “回去单独说。”他低低道,脚上却特意慢了下来,落后我半个身位。 中午的时候我们几个一起吃了一顿便饭,菜刚一上桌刘广朋便抄起筷子欲夹,看了一眼端坐如常的其他几人,又悻悻然止住动作:“我说别干坐着不动啊,开饭了啊。” 程书书白他一眼,我和对面的高星霖不约而同拿起筷子。忙碌了一天,还真是有些饿了。刘广朋眼前的土豆丝肉眼可见地塌下去一小盘,程书书不停地瞪他让他克制些。 我面前是一份鸡汤,这只鸡大约是很肥,金黄色的汤汁上面飘着一层厚厚的油花。 我一边吃一边盯着碗里看,大大小小的油花上反射着对面高星霖慢条斯理吃饭的脸,我便用勺子搅来搅去,看那些脸变得奇形怪状,顿觉好玩。 “啪”,冷不丁自己头上又挨了高星霖一记:“想什么呢!” 我条件反射般答:“想你呢!” 旁边还在争土豆丝的二人齐刷刷扭过头来。程书书夸张道:“不活了,吃个饭也要被喂狗粮!” 高星霖大概也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很是愣了愣,又恢复了气定神闲:“那你继续。” 旁边程书书和刘广朋暧昧的嘘声此起彼伏。 我看着碗里还在飘来荡去的油花,想了想还是不要一头扎进去了,再洗多麻烦。 下午的时候我领了小东去逛超市玩,高星霖觉得自己也没事便悠哉悠哉跟在后面。 然后我们便遇到了熟人。 对方看见我,明显怔了怔。 斐然穿着一件宽大卫衣,黑色打底裤,脚上一双泛黄的白色运动鞋,外面套了个黑色羽绒马甲,看起来很素净。 我没见过她这么不讲究的样子,一时竟没认出她来。 她认出我后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来打了个招呼。 我摆出一个不怎么真诚的微笑,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她的腹部。衣服很宽松,应该是已经显怀了…… 谁知她似乎看出了我心中所想,苦笑道:“孩子……掉了。” 我狠狠愣住,随即便也明白。斐然以前太不注意,流产那么多次糟坏了身子,保不住孩子也便在意料之中。 但我没那么多同情的心思。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自己做的事,后果当然也要自己承担。 斐然目光扫过小东和牵着小东的高星霖,眼底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黯淡下去:“恭喜你,舒玥。” 我却没那个心思跟她攀谈什么,礼貌地告辞。 还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斐然不甘心的声音,却是对着高星霖说的:“她还带着个得了病的孩子,你不怕被拖累么?!” 我心中从没如此烦恶一个人。正想回去同她争辩,高星霖淡淡开了口:“我把他们当我的妻儿看待,有什么拖累不拖累。” 听了这话,斐然像是受到什么巨大的打击一般,无比颓然地倚靠在身后的货架上。 我嘴角不自觉扬起微笑,开开心心被高星霖拉着走开了。 第89章 盒子 高星霖在电话里没有细说,我听见那头有人在叫他,他匆匆交代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我猜想他必定知道什么,见他工作忙,便暂时忍下了追问的冲动。 近几天拍摄暂停,但店里肯定不可能只上这一件新品。 思虑再三,我决定按照薇娜上次给出的建议,出一期产品制作类的视频。 形制我选择了华丽一些的唐制坦领,到时候裁剪、绣花等环节都可以拍摄成为素材。 画手给出的设计图也是偏华丽的色调,墨绿半袖上搭配大片朱砂红色绣花,衬以橘色滚边,金丝勾线,显得华丽富贵。 半裙设计成百幅破裙样式,腰间缀珍珠腰链,犹如点睛之笔。 配一个简单的螺髻或飞天髻,搭配披帛,顿时有敦煌飞天的既视感。 唐风是综合性很强的一种风格,可以拍出大唐不夜城的雍容华贵,也能拍出敦煌壁画上的异域情调。 定了稿子以后,我打算去李老板那里选布料。 虽说老宅怪人的阴影一直在心里挥散不去,但一切都只是猜测,换句话说就是被害妄想症。 我不可能因为有这么一个莫名的人存在,就窝在家里不出去,打乱一切节奏。 生活总还是要继续。 给高星霖发了微信告知自己去向,我驱车出发。 济南比起自己上大学那几年变化挺大。 我记得大四那年自己来过一次济南,去找自己的一个发小好友。那会儿济南市容远不如现在整洁,一度令我怀疑这居然是一个省会城市。 李老板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正悠哉悠哉晒着太阳喝茶。 见了我,他忙起身把我招呼进去:“哎呀,老妹儿,大老远的你咋亲自跑来了!” 我跟他寒暄一番,把设计图给他看,表示自己想挑选一下适合的布料。 他带着我去仓库转了转,又在工人的纺织车间溜了一圈。我指定了几匹料子后,他吩咐人去装起来放在车后备箱上,无比热情地送我出去。 我上车后很是捋了捋身上的鸡皮疙瘩。生意人嘛,圆滑世故本是正常。只是每次李老板都如此热情好客,整得我浑身不自在。 自己果然还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生意人啊。可是我也不打算可以去改变一些没有必要改变的东西。人活一辈子要是连自己都丢了,那就真的没意思了。 回去路上,我不急不慢地走着,距离要去接小东放学的时间还早,我倒是不急。 路边看见有大棚户摆摊卖小西红柿,我见那些果子水灵新鲜,心思一动,便想着给小东买回去一些。他素爱吃这些酸甜的果子。 摊主有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儿,梳着两个麻花辫,提着小裙子蹦来跳去。蹲在路边挑果子的时候,我无意间瞥见一个人影,在车子附近一闪。 我细看时,人影却不见了。 这时摊主已经把果子过了秤,笑眯眯地递到我手里。我掏出手机扫了码转身欲走,衣摆被一只小手拉住: “阿姨,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叔叔?” 我内心一凛,面上却不显:“哪个叔叔?” “刚刚还在那……他往你车上放了个东西,就走啦。” 童音稚嫩,我听着却惊心。顺着小女孩的指引,我找到了“那个东西”。是个黑色小盒子,粘在了底盘,一时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我把小盒子取下来,想了想还是没敢放在车上。万一是个什么定时装置,岂不惨了。为保险起见,我绕着车又反复检查了几遍,确定车上只粘了这一个盒子。 给高星霖拍照过去,他立马一个电话打过来:“你站在原地别动,我去找你!” 我把车开到一边,避免挡在路上。小女孩还在摊位上玩耍,时不时过来好奇地盯着我放在远处空地上的小盒子看。 我劝她回去:“待在妈妈身边,不要乱跑。” 她听话地跑回去,两条麻花辫一甩一甩的。 我坐在摊主给的小凳子上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摊主是个中年妇女,黑色羽绒服上围着花布的围裙,袖子上套着袖套。她很惊讶我居然也有孩子,共同话题陡然多了起来。聊着聊着,我惊讶地发现,摊主似乎认识高星霖。 高星霖在青岛资助了一家儿童疗养机构,摊主女儿在那里被救助过。 这可真是奇妙的缘分啊…… 听说我跟高星霖认识,摊主也是一脸的惊奇。向我打问了一番他的近况,她脸上了然:“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呀,孩子都这么大了。” 我脸上微热:八卦果然是女人的天性吗…… 不远处传来汽车轰鸣声,我抬头看过去,高星霖正挎着西服外套大步流星向我走来。 在摊边玩耍的小女孩见了高星霖,欢呼一声扑上去:“高叔叔!” 了解过内情,我自然没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倒是高星霖第一时间看了我一眼,冲我点点头,这才抱起小女孩:“在家有没有好好学习?叔叔临走给你留的功课做完了吗?” 小女孩自豪地拍拍胸脯,“早就做完啦!”说完又一脸遗憾:“我们不在青岛住了,以后见高叔叔的机会就少啦。” 高星霖摸摸她的小脑袋:“以后你会遇见更多朋友的。” 跟摊主简略打了个招呼,高星霖快步走到我面前来:“东西呢?” 我指指不远处。 他看见了那个小盒子,拿起来就走:“我去找人做个鉴定。你跟我一起,自己回去我不放心。” 我没多说什么,坐到了他副驾驶上。他开车很快,一路上也没多说话。到地方以后,只见他把东西交给一个穿黑色制服的男子,二人简单说了几句就分道扬镳了。 “是警局的一个朋友,他拿去做鉴定了,应该很快会出结果。”高星霖扶着方向盘,“那个姓沈的男子你要多加注意。” “他应该是冲我来的,但是把你也当做了目标,很可能也包括小东。”高星霖的语气中带了歉意。 我不禁疑惑:“你得罪他了?” “不是……”他话音里难得带了一丝黯然,“这件事说起来一言难尽……他确实值得同情,”说着语气慢慢坚决,“可我也不会任由他胡作非为。” “我会处理好的,你相信我。” 我看着他坦诚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虽然他并没有告诉我想要知道的真相,但他既然现在不愿说,我也不想强迫。 只是,心里总有块地方觉得膈应,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第90章 遇险 这天,姥姥从外面带回来一只小黑狗。 我大为惊讶:“这天寒地冻的,你从哪淘换来这么一只狗?” “一大清早在门外捡的,冻得缩成一团,看着怪可怜,就抱进来了。” 姥姥给小狗起了个名字叫“小黑豆”,不能再普通的一个名字了。 说话间,姥姥把狗抱进门,去洗刷间接了一大盆热水,“快过来帮帮我,咱们给它洗个澡。” 我无语地撸起袖子加入洗狗行列。 说实话,自打有了孩子,养宠物的心思就淡了。 以前的自己很喜欢猫猫狗狗,可是徐嘉润他们一家子人不喜欢。自打有了孩子以后,尽管自己有萌生过养一只宠物陪伴孩子的想法,但还是在他们家人的反对下没有实施。 这几年忙碌下来,这方面心思也就淡了。 小黑豆估计是品种狗的杂交后代,一身黑色的卷毛,塌耳朵,点豆一样大的眼睛,下巴和肚皮带一点白毛。 它轻轻哼唧着躺在盆子里,仿佛是知道我们在给它洗澡,也不挣扎反抗,任由我们给它擦洗。 等收拾这一通下来,小黑豆便变了个模样,身上整洁多了,毛也不再脏兮兮的,显得水亮油滑。 稍微喂它吃了点东西,姥姥就把它放到院子里,让它自己玩去了。 院子里有个角落铺了一些破毡子毯子,给它当狗窝。 小东回家后,我便领着他去看小黑豆。 他嘴里惊讶地“呀!”一声,然后奔过去抓小黑豆身上的毛。 小黑豆也不咬人,顺从地任由他抓,还伸出粉红色舌头舔小东的小手。 小东受不了痒,嬉笑着缩手,然后在院子里追着小黑豆玩。 我看着一人一狗玩得不亦乐乎,心想这倒是给小东多了一个玩伴。 拍了一段小东和小黑豆玩耍的视频,我给高星霖发过去:“你看,小东有新的朋友啦!” 高星霖回了个“呵呵”的表情。 我白了一眼,这态度真敷衍。 最近高星霖开始神龙见首不见尾,经常神秘兮兮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我心里还装着上次买西红柿遇见的那件事,还是有些阴影在心底。 那个小盒子的鉴定结果也出来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那根本就是个普通的空盒子,里面什么都没有。 可是高星霖为什么如临大敌一般把盒子送去了警局?他知道我遇到那个怪人的情况后,为什么反应如此激烈? 这中间肯定发生过什么事情。我不认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高枕无忧,但我也不想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反而惹了麻烦。 思来想去,我抽了个时间还是给高星霖打过电话去,想问问究竟。 可没想到接电话的人是黄浩。 “什么事?我是黄浩,高老大出去了。”他大概看到了来电显示,知道是我,语气颇为不善。 我语气也冷下来:“高星霖在哪。我找他有事。” 对方沉默一会儿,生硬地答:“不知道。” 我敏感地觉出不对劲来。 黄浩要是真的不知道,就不会沉默这么久才告诉我。除非他和高星霖有事瞒着我。 我也不揭穿,换了个话题问道:“他手机怎么在你这。” “你俩现在在一起,对。” 对方似乎有些无奈:“我说你别问了好,反正高老大心心念念都是你的事……” 我抓住重点,“我的事?我什么事?”随即想到了什么:“高星霖是不是去我老家了?!” 黄浩在那边沉默了两秒,突兀地挂断了电话。 我起身,动作迅速地穿衣服,拿上车钥匙,出门。 姥姥扒着门框在我背后问:“干啥去啊,几点回来啊?!” 我干脆了当:“不知道!别给我留饭了!”然后启动车子,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高星霖在我老家能干什么,自然是找那个怪人去了。也许是想当面谈清什么,也许是想彻底了结什么。法治社会他自然不会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可是怪人未必不会啊! 他就是这样,遇到这种事情,就喜欢自己去面对。为什么不能和我商量一下呢? 为什么非要把我置于这种境地,在无知的情况下误解,然后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继续过日子。 殊不知这样一来,谎言背后的真相更扎人。 我分不清自己内心愤怒更多还是急切更多。我只知道自己不能让高星霖和黄浩留在那,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待在家里等结果。 我也不能报警,一切都毫无根据,仅仅是猜想,警察不会管。 我更不能牵扯家人,这件事跟他们没有关系。 在车上给高星霖打电话,他没再接。给黄浩打电话,他也不接。 我在乡间小路上行驶着,恍惚着在一个路口闪烁的黄灯下停了车。 等过了这个红灯,就到了村庄入口了。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下来,明天估计是个阴天,因为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闪烁的星子。 红灯开始数秒了,我挂上档准备踩油门。就在这时,一个圆圆的东西突兀地砸过来,破碎在前挡风玻璃上,流下黄色的污浊痕迹。 我被吓了一跳,哆嗦了一下后定睛一看,是个生鸡蛋。 乡郊野外的,谁会往车窗户上扔鸡蛋?我下意识地想打开雨刷清理,忽地想到了什么,止住动作。 生鸡蛋见了水,只会越刷越脏。天上不会下鸡蛋,所以只会是有人刻意为之。 我恐怕是被盯上了…… 我现在不能开雨刷,会正中对方下怀;更不能下车,车外还不知道有什么等着我。 机警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可惜茫茫夜色成为了最好的掩盖,我只看得见车灯覆盖下的前方是一段空荡荡的马路,马路两边是灰茫茫的一人高的芦苇,车后方还有侧面有什么却是看不清。 见路灯转绿,我果断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反应极快地随即奔出去。而后发生的事情迅疾无比:一辆货车突然从路旁芦苇丛窜了出来,径直横在我的车前。 我刹车不及便直直撞了过去。 耳边响起巨大的撞击声,安全气囊崩得我脑瓜子嗡嗡作响。失去意识前,我听见有人打开了车门,低低说了声什么。 他说,“这就是报应。” 第91章 疯狂 好晃…… 意识苏醒前,我只有这个感觉。 开车的人技术真不好,晃得人想吐…… 我猛地醒过来,发现自己似乎躺在一个货箱上,木质的棱角硌得后背生疼。整个车厢里都是这种木质货箱,车子估计很破旧了,车厢边角处漏进来微微的路灯灯光。 然后我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捆缚了手脚,嘴上也粘了宽胶带。额角有火辣辣的痛感,脸侧也湿漉漉的,估计是把头撞伤了。 而借着微弱的光线,我也看清自己对面坐着一个人,穿着肥大不合身的西装,怀里抱着一只脏兮兮的粉红豹。 我头皮瞬时炸了起来。 是那个怪人…… 我小心翼翼地偷偷打量他,慢慢发现不对劲: 对方似乎一直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眼神呆滞而空洞。他双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毛绒玩具,嘴里叨叨着“宝宝乖”,“宝宝睡觉”。 看起来毫无攻击力,根本不像是一个刚刚设计车祸,绑架了人的罪犯。 车子还在艰难颠簸着,我蹭了蹭身子,确定自己裤兜里的手机被收走了后,无奈地倚在身后摞得高高的货箱上。 眼下情况虽不明朗,但也够糟糕了。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吱吱呀呀地刹车停了下来。 我听见车门被打开然后重重合上的声音,有人的脚步声从车前绕到了车后,然后开锁,打开车厢。 我眯着眼睛看着那个身影一个跨步走进车厢里来,先是粗暴地用脚踢了踢“怪人”:“还不快给我下去!”随即向我转过头来。 他没有采取任何遮盖容貌的措施,我因此很轻易看清了他的脸:是个满脸胡茬的中年人,眼睛很小,塌鼻梁上架了一副方框眼镜,右眼镜片磕出了一道裂纹。 他用下巴指指车外,伸手过来拉我。 我本能地缩了缩,但马上意识到这个动作无效,便顺着他手上的力道下了车。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识趣”,倒没有像对待那个“怪人”一般粗暴,把我和那个“怪人”一起关进了一间屋子。 冬天里没有暖炉的屋子冷得很,我只得蜷缩着身体窝在角落里,抖抖索索着观察周围。 屋子里面很杂乱,橱子柜子什么都有,甚至还有个破冰箱,角落里还堆着一堆碳,看样子是个储物的房间。 那个中年男人提着铁桶进来,装了满满一桶碳出去,然后一整夜便再没来过。 屋里有一扇特别小的窗户,投下微弱的光线。我踮着脚试图往外看,却发现自己个头太矮了,什么都看不到。 屋里也没找到可以割开绳索的工具。 我只得悄无声息地坐了回去,听着外间似乎传来打火机的声响,还有几声微弱的叹息。 缩着身子捱了一夜,天总算亮了。我侧着耳朵听着有脚步声走到外面,然后传来关门的声音,知道男人出去了。 “怪人”昨晚倒是睡得很踏实,鼾声震天。 我试着跟他说话:“喂,你是谁,跟他认识吗?”我用下巴指指外间的方向。 “怪人”只是一个劲地呵呵笑。 我又问了几个问题,他依旧呵呵笑。见问不出什么,我索性不再作无用功,开始思索该怎么逃出去。 我这边遇到了状况,不知道高星霖和黄浩那边怎么样…… 午间的时候,那个男人才回来,往我和怪人身前扔了一袋面包,然后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我敏锐地发现他受伤了,脑海里忍不住开始猜想,但似乎也没什么用处。 “怪人”手脚没有被捆住,他一把把面包抢过去,急切地撕开包装袋,开始狼吞虎咽。 我只得看着对方吃完我们两个人的口粮。没办法,自己手脚都被捆住了,都说疯子力气格外大,更何况自己手脚都不能用,连挣扎的意义都没有。 “怪人”吃饱了以后,似乎心情也变好了许多,嘴上开始哼着歌。我试着再次与他沟通:“你帮我解开绳子好不好?” “我家里有很多面包,各种夹心的都有,我带你去吃。” 他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很是挣扎了一番,又使劲摇摇头:“不,挨打。” 我眨眨眼睛:“他会打你吗?”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绑架我的那个男子。 “怪人”使劲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然后抱着怀里的粉红豹又“宝宝”,“宝宝”地叫起来。 我忍着饥肠辘辘无力地靠在墙上。我真是疯了,竟试着说服一个疯子。 手腕被捆了十几个小时,皮肤传来灼烧一般的痛感,我知道肯定是皮磨破了。 试着在柜子棱角上下摩擦着看能不能把绳子磨断,磨了不知多久,绳子看起来依旧结实无比。 质量真好啊,出去了我就给商家点个赞……我无奈地想着,电视剧里被绑架后自救的情节那么多,眼下自己却是一点都用不上。 根本没有那么多可以利用的巧合呀…… 眼看着小窗户里投进来的日光一点点从西墙挪到了东墙,又是一天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正在一片寒冷昏暗里昏昏欲睡,屋外突然传来人声。 我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着凛凛冷意:“她在哪。” 是高星霖…… 他竟然找到了这…… 外间男子似乎起了身,我听见厚重的衣物与家具摩擦的声音,然后男子沙哑着嗓子回复:“就在里面。” “咱们的事,今晚就了结。”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疲惫,但却透着冷酷。 我竖起耳朵来。 “我说过了,当年不是我。”高星霖道。 “呵呵……淑娟的同学们,还有医院的护士们都说是你,你还想抵赖到什么时候?” “做了就不认,这果然是你。” “当年你就百般抵赖,说你不认识淑娟,她的孩子更不是你的。呵呵,你这种渣男我见多了,我手底下这种人命也攥着好几条。” “我不怕死,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 我听着外面的谈话,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好家伙,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男子,竟是个杀人犯么?! 高星霖的声音忍着怒意:“此事与玥玥无关。你先把她放了,我和你谈。” 对方似乎笑了起来:“放人?笑话!你报警了?如果我没猜错,警察一会儿就到?” “此时此刻我要是把人放了,岂不只有吃枪子儿的份!”他说着说着歇斯底里起来,“高星霖,我告诉你,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淑娟也什么都没有了,而你呢?” “当年那一刀怎么没把你捅死!还让你有老婆,有儿子了!凭什么!” “我凭什么让你这么自在地活着!” 高星霖声音中隐隐带了怒气:“当年?当年你我的账还没算!” 对方似乎刻意在挑起高星霖怒火:“是呢,当年我怎么对你老子的,你知道么?” “我往他嘴里塞了土鞭炮,哈哈哈!听着鞭炮砰砰地响,我心里那个喜庆!我要给我的淑娟听一听!这就是报应!” “混账!” …… 我脑子里还在消化着巨大的信息量,外面院落已经传来“砰砰”的摔打声,男子似乎被高星霖打了一拳,重重摔在地上,嘴里却一直大笑不止。 面前的“怪人”似乎也听到了动静,他笑嘻嘻地凑到门前去看。大概是嫌扒着门缝不过瘾,他干脆一脚踹了出去,踹得门“哐哐”响。那门也是不结实,挨了他几脚后,竟然被踹烂了,院子里的情景一览无余地展现在我眼前。 高星霖正站在男子对面,听到动静后朝这边望过来,与我目光遥遥对视。我微微向他点头让他放心,他也微微点头示意。 男子大概是听到这边动静后恼怒起来,他咒骂了一句,举起手朝向这边。我看见他手间黑漆漆的有个洞口,听见高星霖大叫一声“玥玥闪开!”然后便是“砰”的一声。 我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那个声音,似乎是枪声…… “怪人”的身躯慢慢软倒在地上。有暗红的血迹顺着他破旧的西服衣摆滴滴答答留下来,在身下蜿蜒成河。 “玥玥!”高星霖大喊。 我忙躲在一边,用胳膊肘撞了两下破烂的门框,以示回应。 沉寂的夜色里,似乎传来急迫的警笛声。我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一颗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果然,男子悠悠开口:“好了,时候到了。我先解决了你,再解决里面那个,最后是我自己。” 高星霖突然开口:“朝阳没有死。” 男子似乎一愣:“你说什么?” 高星霖重复道:“你的外孙,沈朝阳,没有死。” “我把他接去了青岛。” “哈哈哈,你说谎……你就想拖延时间是,你怕死……”男子狂笑起来,笑着笑着声音小了下去。 我偷偷往外看,看到高星霖举起手机,里面似乎是一个孩子的视频。 “昨天拍的。”高星霖语气淡淡,“医生说大脑有损伤,以后想跟正常孩子一样上学,就业,恐怕比较困难。” “……” 男子似乎被这个消息震住了,愣了一瞬。 “我的朝阳,活下来了?”他喃喃自语,“还能上学?就业?” 怔了半晌,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凄厉疯狂,脸上布满泪水:“高星霖,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感激你么?” “凭什么!你以为做了孽又假惺惺地做善事,就值得被原谅么!” 他举起手中的枪,直指高星霖:“这是你欠淑娟的!”说完便扣动了扳机。 在那一刻,我也顾不得了,忙朝外面扑了出去,狼狈万分地滚在地上。 “砰”的一声巨响,我心里也咯噔一下,急忙抬起头来看。 高星霖和男子都倒了下去。 我想叫高星霖的名字,可胶带把我的嘴巴封得严严实实,一个字都蹦不出。夜风也开始嚎叫起来,吹散了我的头发,也吹散了我喉间凄绝的呼喊。 第92章 坦诚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副驾驶上头痛欲裂。 那枪声并不是仅仅是男子开枪发出的,还有赶到的警察。男子当场毙命,临倒下时手上偏了些,子弹从高星霖耳边擦了过去。 看着他脸上淋漓的血迹,我还是抽出一张纸来给他擦了擦。 然后彼此默然不语。 在警察那里连夜做了笔录,我这才大致了解真相。 事情还是要从六七年前我和高星霖分手那件事说起。 高父因高母病重不治四处借钱,借到了高利贷头上。 沈姓男子全名沈义山,女儿沈淑娟,曾在高父任职的大学就读。因为期末考试作弊被查出,当年所有学科成绩作废。 沈淑娟跳楼自杀事件一出,高父就职的学校立刻成为舆论焦点。不光是因为自杀这件事,还因为有人爆出,沈淑娟之前怀孕并产子,孩子父亲就是高星霖。 而这一切的确是个大乌龙。高星霖与沈淑娟素不相识,高星霖仅仅是在沈淑娟临盆那天帮了她一个忙,送她去了附近最近的医院。 这一幕被有心的同学注意到,又有小护士等的八卦猜测,一传十十传百,三人成虎,所有人便都以为高星霖是孩子父亲。 包括沈义山。 沈淑娟自杀后,沈义山便觉得女儿一定是因为被高星霖抛弃了,心灰意冷才自杀,便怀了报复的心思。 高父借了高利贷被催债的人上门打了,但下手的人手上有轻重,只是让高父很是受了些皮肉之苦。 沈义山便抓住这个空挡,趁高父独自一人时,用几块农村土法子研制的土鞭炮,残忍杀害了高父,栽赃给高利贷团伙。 事后还以催债人名义,给高星霖发去高父被虐杀的照片。 当年那帮高利贷团伙被端,成为惊动省城的一件大案,只因为首团伙与当地官员存在勾结,官匪一窝,因此很多受害者敢怒不敢言。 之后便有了我和高星霖分手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解释了当年高星霖为什么不报案。 高父遇害后,一开始高星霖也以为是高利贷那些催债鬼丧心病狂干出这种事。 可后来随着时间推移,犯罪团伙归案,警方查出的疑点越来越多,结论便被推翻,凶手另有其人。 只是案件历经时间太久,作案期间又有内部官员参与破案,当年证据灭失了不少,竟一直未查出真凶。 时隔这么多年,沈义山大概是发现高星霖居然在一个小县城,误以为我和小东是他的妻儿,便从路边拐了个疯子回到村里,对村里人说那个疯子是沈义山。 现在年轻人大多不在村里住了,邻里关系也淡了,加上一个身上脏兮兮臭气熏天的疯子谁都不愿凑近,于是仅凭身上翻出的过期身份证便敲定了疯子身份。 就这样用这个疯子做幌子吸引了我们所有人的注意,他则暗暗注意着我的行踪,成功绑架我之后,再引高星霖出来。 …… 车里沉寂许久,我突然问:“当年,你被他捅过一刀?” “他”指的是沈义山。 高星霖踩了刹车,把车子稳稳停在路边。只见他拉开外套拉链,掀起毛衣下摆。 我便看见一道狰狞的伤疤,横贯在腹间。 忍不住用手指触碰了一下那道如蜈蚣般蜿蜒的伤疤,我抬起头来,直视他那双清亮的眼睛:“当年,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在我目光逼视下,高星霖带着些许无奈,缓缓说出了一段隐情。 “我们分手后……我和黄浩,单独和沈义山见过。” “但那会儿我们并不知道他就是沈淑娟父亲。当时是夜里,他带了刀突然冲过来,夺走了我的手机……” “然后给你打过一个电话。” 我微微愣住。我不记得有这么一个电话。“电话里说了什么?” “他说,”高星霖语气中微微带了自嘲,“他要你马上过来,不然就送我上西天。” 没等我继续问下去,他便告诉我答案:“他当时开着免提,你说,‘那你杀了他,他是生是死和我没关系’。” 我张大嘴巴愣在那。 又是这句话。死生与我无关。 可我何时说过这些?! 高星霖语气低沉,脸上也带了黯然:“玥玥,其实……” “我没说过这句话。”我坚决地插嘴。 他的话噎在喉间,眼神中带了些奇异的色彩:“你……没说过?” “我没接过这样一个电话,也没说过这样的话。”我坚定道。 然后气氛重新陷入诡异的寂静。 许久,他缓缓开口: “当时黄浩也在。是他听见了你的回答。” “而我当时头部受创,耳鸣不断。电话里说了什么,我并没有听清。” “所以……”后面的话他没说,我却明白了。 当年我的手机卡很快就作废不用了,大学期间的一切都被我断了联系,就连伊欢也是近几年才加上微信好友,恢复了来往。 事后他想找我求证,可我已经斩断一切回了家乡。 等他终于打听到了我的近况,却得知了我结婚的消息。一切解释也就失去了意义…… “以后有什么事情,不许再瞒着我。”我郑重道。“我不是六七年前那个好蒙骗的舒玥了。” “我希望未来不是你一个人的负重前行。” “你不能剥夺我面对真相的权利。你觉得是为了我好,有没有想过事后……如果你出了意外,我该如何自处。” “高星霖,你在陷我于不义。” “这样的善意,我不接受。” 说完后,我静静等着他的反应。 他比我想的要镇静许多,似乎在思考,更像是反思。 “玥玥,你说得对。是我狭隘了。”他很坦然接受了我的话,“我以后,不会了。” 一个坦然的拥抱,似乎终结了所有的抱怨,委屈,不甘。 我仿佛听见有什么轰然倒下的声音,那应该是我在心中的那场一直未散场的青春,时隔多年终于等来了结局。 只是那个电话又成为了我心头的疑云。 虽然心里还带着疑问,但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我的视频恢复拍摄了。 新品唐制坦领的样衣也在制作中。 小东的情况正在一天天好转。 时间果然是个充满矛盾的东西,它可以使人衰老,也可以让人释怀,还可以积累进步。 第93章 换脸 再带着小东去医院训练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左玲玲带着她的儿子旭旭过来了。 “自己过来的?”我问她。 “恩。”她点点头,拉着旭旭开始做项目。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看来他们一家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固执,竟然让左玲玲自己带孩子过来训练。 一上午活动下来,家长大多被累得半死。所以大多数家庭都会派两个人跟着孩子来,一个负责陪同训练,另一个负责照顾两人衣食,若孩子不配合了还要帮一把。 也就是小东比较配合了,我才开始一个人带他来市里。之前一直都是和姥姥一起过来。 发生了这次绑架事件后,姥姥还很是纠结了一阵不让我出门,我坚持着还是拉着小东上了车。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要是一直怕出意外而窝在家里,那什么正事儿都不用做了。 旭旭刚开始训练还很是不适应,情绪不好了就会哭闹,甚至动手打人。 我拉着小东做训练,大概是地板打过蜡有些滑,他一个不小心便摔倒了。 我鼓励他自己爬起来,谁知他眼睛眨巴了几下后,皱着脸过来打了我一巴掌。 我瞬间有点蒙,随即瞪他:“小东,不许打人!” 他似乎来了劲,抡起手臂又打了我几下。 我警告了几次发现没用,便按照医生给出的建议,把他逼到墙角“关禁闭”。 这下像是捅了马蜂窝,他开始大声嚎哭起来,吵得我脑壳疼。 周围有家长猜测,估计是旭旭打他妈妈,小东在一旁看见,就跟着旭旭学上了。 惩罚完后,我抱着哭闹不止的小东继续训练。经过这一闹腾,小东的状态直线下滑,接下来的几堂课表现都不太好。 医生的态度很乐观:“小孩子模仿是件好事,这个时候正是家长介入纠正的时候,你可以趁这个机会教他什么该模仿,什么不该模仿。” “几岁大的孩子正是培养观念的时候,这时候不教会他是非,等大了就不好教了。” 我这才微微放宽心,决定以后要仔细观察小东行为,有不妥之处要及时制止。 左玲玲对此事似乎抱有歉意,我自是不会怪到她头上,说开了也就过去了。 之前建的家长微信群,随着家长们邀请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规模竟越来越大,有了近一百号人。 有新进来的家长在群里问各种问题,孤独症该怎么判定,几岁开始发病,家长该怎么做等等。 在群里一一解答太麻烦,因为一直有新的家长加入进来。 思索一番后,我把群里常见的几个问题梳理一番,整理了一份答疑文档,上传到群文件里。 果然群里萌新们的问题少得多了。 跟青岛专家林静怡约的咨询时间在下周末,她的档期太满,这还是高星霖找了她安排了中间一个空档。不然队伍得排到明年去。 日子似乎又慢慢步入正轨,小东上着托育园,一周去两次医院。 我这边继续忙“月上花眠”店铺的订单,“山鬼”系列的视频还差一个战争场面的取景,暂时搁置下来,打算有机会去南方古城看看。 新品唐制坦领我给它取的名字叫“梦长安”,听取了薇娜意见后,我专门拍了一期制作专辑,剪辑工作已经接近尾声。 “陌上花”的订单比起之前增势趋于平缓,但销量还算稳定。 就在我以为以后会过上安安稳稳开店赚钱的日子的时候,我的抖音被疯狂艾特了。 我一脸莫名其妙打开粉丝们发我的链接,一看差点吐血三升。 我的视频,被盗用了。 现如今是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各种作品被侵权盗用的例子有很多。有的是盗用创意,有的盗用音频,但是像这样连着画面音频全部被“搬家”的情况我还是头一回见。 对方很“精明”地利用了一款ai换脸软件,把我所有的作品,甚至包括之前给奔跑的冬瓜拍摄的推广视频,都做了换脸处理。处理过后的视频,看上去就像是换了个人在一样的场景拍摄的一般。 我不得不惊叹现代技术真是深不可测,人可以不出一分钱一分利就堂而皇之几乎看不出破绽地盗用他人成果。 视频下方还有不明真相的群众给他点赞,夸视频剧情做得好,衣服好好看在哪里买云云。 作者在下面一本正经回复着,好似这就是他拍的一样。 “陌上花”火起来的时候我就建了个粉丝群,此时群里已经炸了锅: “哇靠这人脸皮也太厚了!” “怎么这样的作品也能审核通过呢?” “举报一波走起!” “走走走举报去!” …… 我打开盗用视频的链接,果然有举报选项,只要提供相关截图以及原创视频链接即可。 那还等什么,自然是送上一波举报。 没过多久,我的抖音账号就收到消息,举报已受理。 再收到消息,便是对方视频下架。至此我放下心来,群里也是一片欢呼。 我感谢了热心粉丝的好意,以后会用作品回馈大家。 放下手机,看着窗外明媚的天光,我倚靠在沙发上。店铺才刚起步,就有这样的销量,被对家眼红很正常。 眼下“换脸”这件事是解决了,我又不禁有隐隐的担忧,以后会不会碰到更棘手,更难办的事。 想了想又自嘲地笑笑,我舒玥什么时候成了杞人忧天的人了,没发生的事我担忧个什么劲。 还是专注眼下,管好自己。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梦长安”的制作专辑在我连续几个晚上的赶工之下终于完成了。 与之前“陌上花”清新雅致的风格形成鲜明对比,“梦长安”繁复的花样和大片的绣花,极大提升了衣服的质感和高级感,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华贵气息。 刘广朋这次的拍摄很细心,有几个镜头看得出用心设计过,光线、角度配合得很好,看着画面中一件衣服从布料到裁剪,再到绣花,大唐盛世的气象在工人朴实粗糙的手指下缓缓成形。 我在屏幕前笑:“这倒有一种看纪录片的既视感。” 评论区也有类似的声音:“恍惚在看央视《大国工匠》??” “cv声音好好听啊,听起来有点像边江大大?” “这一期新品质量爆炸!” “又要剁手了啊啊啊啊啊!” …… 我在后台看着慢慢增上去的下单量,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让顾客看到产品质量,才是商家最大的诚意。 第94章 泄露 这天,我正在忙着统计订单好给孟老板发过去,伊欢打来了电话。 摁下接听键,扬声器就承受不住一般传来伊欢招牌式的笑声:“小玥玥!!!” 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惊魂未定:“大头,你又要干嘛?” “我这周末回家!顺便去看看你!” “你那应该还有成品汉服,新款唐制的那个?别忘给我留一套,我要去你家试试!” 我举着手机不停地翻白眼,尽管自己知道伊欢也看不到。 “好了知道啦,给你留一套xxxl的,不然怕你塞不下!” 电话那边传来歇斯底里的尖叫,我条件反射一般把手机从耳旁拿开,干脆了当地挂断。 伊欢最近越来越吵了……不知道是不是决定不婚了的原因,导致天性释放了? 我摇摇头,把统计好的文档发给孟老板,登录抖音账号查看消息。 后台一如既往地有一些粉丝的私信,群里也在讨论新出的“梦长安”。 也有热心粉丝在别家汉服店看了有创意的剧情视频,便分享到群里。就在这时,有个叫“奶丫丫”的粉丝发来一条 “玥玥姐,你看这条视频创意怎么样,咱们可以仿拍一个。” 我点进去看了看,越看眉头越紧。 无他,只因这个剧情太熟悉了。 这不就是我还没拍摄完成的“山鬼”剧情嘛。连产品名称都叫一样的“山鬼”。 看着视频中的演员说着与自己剧本一模一样的台词,区别就是对方演员挑得不太合适,男的个子有点矮,女的长相偏魅惑,没有我追求的为了苍生大地牺牲的感觉。 至于视频中的服装,一看就是烂大街的影楼装,满屏阿宝色很是辣人眼睛。 我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有讲故事的能力。 每个人的经历虽然不同,但并不能表示他们讲出的故事没有相似之处。 但是如果两篇故事连人物的台词都一字不差,就只能说明一点:有人盗用了我的剧本,给了对家。 我排除了几个人选,接触过剧本的只有我,高星霖,还有薇娜。 刘广朋和程书书只是旁观了拍摄,但后期没拍摄的部分他们并没有看到。 所以他俩可以排除。 高星霖自然不用说。 那就只剩下薇娜。 我想了一番,决定给对方打语音电话。只是对方一直处于忙碌状态。 过了一会儿再尝试拨打过去时,对方已经将我拉黑了。 到现在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薇娜是那个泄密者无疑了。 只是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平心而论,我给她的薪酬还算优厚。 除非对家给她开出了更为诱人的条件。 可她不过是个毕业几年的大学生,她的价值在对方看来就是在我这里窃取运营计划。 这么早就暴露了自己,那么她在对家眼里也就没价值了。 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 我默默想着,给黄浩打过电话去,说明这个情况。 对方难得没有对我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话,他只是淡淡留下一句“她会后悔的”,便挂断了电话。 我揣摩着黄浩这句话,竟品出几分心惊肉跳的味道来。 果然,没过几小时,抖音上便炸出了一条“电商运营脚踏两条船,用实力坑惨老东家”的热搜。 视频内容赫然就是薇娜窃取“月上花眠”原创剧本卖给对家,剧本台词等风格对比、后台数据等都列列在目。 黄浩怎么搞得到这些的啊…… 我一拍脑袋,黄浩就在互联网公司,他自然搞得到别人无法掌握的信息,他也最清楚流量的运作,知道怎么博人眼球,知道如何一击致命。 视频下方很快弹出了各种评论,有人骂对家不正当竞争,有人骂薇娜不讲行业道德,也有人质疑消息准确性,还有人艾特了“月上花眠工作室”求证。 这种时候我自然不会乱下场发表什么言论,只是把自己电脑里的素材,剧本创作时间等截了个图,传了上去。 我的动作很快被广大网友注意到,开始有人惊讶:“原创果然是原创,虽然服装关键部位打了码,可一看这质量就不是一个档次!” “剧本年前就写好了呀,月下花眠这次好用心,可惜打水漂了。” “你们看演员!果然正版就是正版,哇呜好帅,好漂酿!” “这盗版出来以后,还能看到正版吗?” “怎么会有这样无良的商家,窃取别人的创意,挖别人墙角!” “这个薇娜是谁啊,以前没听说过……” “甭管是谁了,她名声已经臭了,以后在这行别想混了……” …… 自己的账号瞬间被各种评论轰炸,我也懒得一一回复。只是这一波热搜,似乎给“月下花眠”带来不少热度,因为我发现“陌上花”和“梦长安”的下单量竟然达到了一个小高峰…… 广大网友的心思果然难以琢磨…… 傍晚的时候,我接到了薇娜的电话。 对方言辞恳切地请求我撤掉视频热搜,给她留一条后路。 我握着手机,语气淡淡:“视频不是我发的,热搜也不是我买的。你自己做的事,还是要自己承担。” 对方在电话那边的哭声陡然凄厉:“不是你,那就一定是黄浩!我的微信密码只有他知道……” 接下来的哭诉被我果断一个挂断键终止,我揉揉太阳穴,感情薇娜和黄浩是一对? 那也不对啊,黄浩得知这一切后的语气冰冷而果断,这哪像是对待女朋友的口气啊。 甩甩脑袋把这些杂七杂八也甩至脑后,管他呢,一切已经结束了。 就在刚刚,我再登录抖音查看的时候,指使薇娜盗取我剧本的对家给我发来了私信,称他已经把视频撤回云云。 我知道对方是在服软妥协了,至于消息,我懒得回。 只是剧情创意已经泄露出去,电脑里几十个g的素材该怎么办? 思索一番后,我还是决定把这个视频拍完剪完,毕竟凝结了自己的心血,不心疼是假的。 反正仿拍视频已经撤回,薇娜没有拿到“山鬼”设计图,因此服装款式也没有泄露。 只是按照原定计划慢慢徐徐图之,就不太明智了。思虑再三,我决定趁着这波热度做一次直播,直接用直播推出“山鬼”新品。 这样等后期视频做好了,就可以作为后续的一个跟进宣传,效果要比单独出个视频好得多。 第95章 分享 黄浩给我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很是惊讶了一瞬。 这还是黄浩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 “人已经处理了,你那边怎么样,损失多少。”黄浩的语气很官方。 我干笑几声,有什么损失的话,只能说是打乱了我的一些计划,这一波热搜的热度还给我带来了机会呢。 按捺不住好奇,我还是问了问薇娜和他的情况。 “我和她?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她乐意把密码告诉我,我有什么办法。她追我我就非得答应么。”黄浩一如既往地毒舌。 “那……她以后……”我有些犹豫地问出口。 “这行她不用混了,没人敢用她。” 很残酷的结果,却也在预料之中。作为运营,把老板的核心策划泄露出去是大忌。即便是收买她的对家也不会用她,这种人谁知道什么时候反咬一口呢。 职业道德是很重要的。 可眼下我马上又有些犯难。 这件事情一出,我再找人运营就得小心谨慎多了。可是日久见人心,几次视频面试是看不出一个人忠心与否的。 最靠谱的自然还是自己做运营。可是一方面自己的店铺依旧缺人,分身乏术;另一方面我对自己的能力也清楚,确实不够专业,店铺走到如今也就靠着那么点运气还有与众不同的创意而已。 电商运营是长期的工作,不能一直无人顶替。 似乎听得出我的为难,黄浩直接了断:“我先帮你看一段时间。你在一旁按照我的要求做。” “这东西上手也不难。我带你两个月,以后你自己来。” 我一听忙不迭答应。黄浩可不是毕业几年的新人,他对这块肯定有独到的见解和经验。 有他当“导师”,店铺运营应该不用愁了。 我自然猜得出,黄浩之所以会开口帮我,大概是因为薇娜是他介绍过来的人选,如今他派过来的人出了问题,他这是在弥补。 果然还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高星霖忙过了年后的小高峰,最近终于稍稍得以喘息。 他也看了最近几天的抖音,确定我的店铺没怎么受损失,便放心地又去忙他的工作去了。 转眼又来到了周五,是例行的陪小东训练的时间。 最近医院给小东增设了语言课,针对他语言落后问题。 语言课是一对一的,家长不允许陪同。尽管近期小东对我的依赖差了很多,可是要他自己和一个陌生的老师单独待在一个房间,他还是会不配合。 于是我跟负责语言训练的老师商量着,看看循序渐进地来。 一开始的时候我坐在小东不远处,旁观他做语言训练。 慢慢地我与他的距离拉远,我坐在角落里,躲在道具墙后…… 今天是我第一次尝试让小东自己和老师进房间,我在门外等候。 小东显然发觉了这次的不一样,拉着我的手很是抗拒。 我耐心地劝,“妈妈会在外面等着你。” “妈妈不会走。” “小东一出门就看得到妈妈,好不好?” 絮叨了许久,小东才犹疑着松开我的手,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老师进去。 我眼看着门在我面前合上,把我和小东隔开,不知为何眼角有些发酸。 在门外枯坐着等着,孟老板发来消息说第一批“梦长安”订单已经完成了,今天下午发货。 经过这段时间的合作,孟老板渐渐也熟悉了运作,他是个很会举一反三的人,很快便自己摸索着在生产车间等安装了摄像头,发货前也做好相关检查以防疏漏。 所以我已经可以放心地把一些工作分派给他。 叮嘱了几句后,身后的门响了,小东走了出来。 他的双眼很是机灵地巡视一圈,看见我以后才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张开短短的双臂给了我一个拥抱。 我向老师询问他训练情况,以及在家注意事项后,便开开心心和小东一起回家去。 一路上,我开着车,时不时就看见小东坐在后座上,专心致志地玩自己的手指头。 “老师教你什么了呀?”我试着问。 小东抬起头来看看我,双手挥舞着比划,嘴里“喔喔”出声。 我微笑着鼓励他:“哇,小东学会了这么多好玩的呀,小东真棒!” 然后他便更加兴奋了,坐在后座上手舞足蹈起来。幸好儿童座椅上的安全带比较结实,把他不停扭动的身躯牢牢束缚着,不然看这架势竟是要钻到我面前来。 临到家门口的时候,我看见有小摊贩蹬着小车卖烤地瓜,心思一动就问: “小东,想不想吃烤地瓜?” 小东冲我眨巴眨巴眼睛。 “想吃就点点头,不想吃就摇摇头!”我试着引导他。 小东扭头看看小摊贩,彼时正有人去买烤地瓜,烤得表皮裂开、金黄流糖的烤地瓜腾腾冒着热气。他抿了抿嘴巴,用力地冲我点头。 我心头大乐,动作麻利地把车停到小摊贩车前,摇下车窗选了一块烤地瓜。 从摊贩手里一接过来,烤地瓜浓郁的焦甜气息便充斥了整个车厢。 小东“啊啊”叫唤着,似乎很是迫不及待。 我小心地把烤地瓜放在一边,把外面包裹着的塑料袋又紧了紧防止流出糖汁:“小东,咱们马上到家了,回家在餐桌上吃!” 于是我在小东一路“啊啊”的催促声中,踩着油门飞也似地赶回家。 一进门,小东就主动拉出自己平时吃饭坐的小椅子,迫不及待地在餐桌前坐下。 我给他剥好皮,他两只小手捧着便毫不犹豫咬了下去。 “小心烫!”我惊呼。 可是说迟了,小东一口下去显然有被烫到,顿时呲牙裂嘴起来。我见他双眼起了水雾,以为他被烫哭了,忙去拿抽纸。 谁料一个转身的功夫,他又毫不在意地啃起地瓜来,仿佛刚刚烫着的不是他一样。 我看着他爱不释手想要大快朵颐,又有所忌惮地小模样,忍俊不禁。 “自己拿一张纸擦擦嘴,你看你吃得嘴上,像小花猫。” “唔唔。” “烤地瓜甜不甜?” “唔。” “给我咬一口。”我张开嘴。 小东看看地瓜,又看看我,然后缓缓把地瓜举到我嘴边。 我象征性地咬了一小口:“小东真乖!” 小东嘻嘻笑着,继续埋头苦吃去了。 第96章 周末 又是一个慵懒的周末。 天气渐冷,我习惯用一床厚被子把小东裹成蚕蛹睡觉。 大概是吃多了烤地瓜的缘故,昨夜小东挺着腰放了一整夜的屁。 晨起时我掀开被子一角,差点没被扑出来的屁臭味顶得翻下床去。 我瞪眼:“小东,你是不是拉裤子里了?!” 小东只是咯咯直乐。 大概是知道今天周末,小东醒来后很顺从地配合穿衣服。往日工作日的时候,他知道穿好了衣服就要去上学,就会哼唧着大声抗议。 起床后,他会习惯性地抬头看看玄关处挂着的钟表,然后我会指着钟表告诉他现在几点了。 他现在对生活环境的认知比以前好太多了。以前都是沉浸在单一刻板的自我世界,对外界任何刺激都没有反应。 现在也知道主动找人玩了,会在托育园还有医院去抱抱同班的小孩子。 高星霖也难得不再趴在公司加班,一大早就开车过来,问今天带小东去哪里放风。 眼下天气虽说晴朗,可气温却一点都不友好,出门地上尽是冰碴子。 我想了想还是带他去附近的儿童乐园。最近县城里新开了一家商场,听说二楼有个地方专门辟出来做了儿童乐园,沙子呀海洋球呀那里都有。 冬天玩这些显然比玩冰啊水啊的合适。 于是我们齐刷刷裹上厚厚的冬衣,像三只笨重的企鹅浩浩荡荡出门去。 姥姥在后面一叠声儿地问:“中午想吃什么菜?!” 我抛下一句:“做啥就吃啥!” 然后和小东乐呵呵地爬上高星霖车后座。 商场里,小东一手牵着我,一手牵着高星霖,看起来非常开心。我看见一楼专柜上的导购小姐们时不时向我们投来羡慕的眼神,知道她们肯定是以为我们是幸福的三口之家。 其实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了。 我默默地想着,脑门便冷不丁挨了高星霖一记:“想什么呢?要上电梯了。” 我回过神来,偷偷吐了吐舌头,拉紧小东的手。 小东对电梯是比较新奇的,尽管每次去医院训练的时候都要上来下去各走一趟,可他对这种自动的能把人移动来移动去的家伙什还是热情不减。 他欢呼一声一脚踩了上去,我和高星霖忙上去一前一后护着他。 儿童乐园按次收费,三十元就可以玩一整个上午。 我和高星霖陪着小东一起跳进海洋球里,看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来走去,没多久就跟池子里比他大得多的孩子们跑成一片。 “慢着点儿!”我在后面追的气喘吁吁。 “你坐那歇会儿,我来看着。”高星霖推我坐在池子边沿的沙发软垫上,自己脱掉外套,向小东奔过去。 我坐在一边,静静看着这爷俩一会儿滑滑梯,一会儿玩投篮,一会儿又在小城堡里捉迷藏,很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旁边售票的阿姨一脸羡慕:“孩子爸爸跟孩子玩得真好!” 我干笑两声,没有过多解释什么。 旁边有带孩子过来的老人听着,这话似乎引起了他们的共鸣,渐渐也都凑过来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 “现在这么带孩子的男人不多了!我家闺女嫁的那个男人,孩子都不沾一沾!就知道躺沙发上玩!” “我儿子不也是天天打游戏!” “你嫁了个好男人啊……” 我被阿姨们围在中间,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感慨,脸上越发窘迫。 好不容易等着爷俩玩尽兴了走过来,看着被一圈阿姨围在中间的我,高星霖一脸问号:“玥玥,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没等阿姨们搭话,我急忙接过话去:“呵呵,夸你呢,呵呵呵……” 阿姨们发出善意的笑声,估计是以为我害羞了。 高星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领着小东脱下鞋套,换上鞋子。 “去超市逛逛吗,看看小东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微微喘息着提议。 我自是同意的,于是我们一人一只手拉着小东,兴冲冲地进了超市区。 高星霖从超市门口拉了一辆推车过来,让小东骑坐在里面。我伸手过去正想推,高星霖丢下一句“我们先走啦”,就呼呼地推着兴奋得哇哇大叫的小东,一溜烟冲了出去。 留下我在原地一头黑线。 怎么感觉自己很多余呢…… 这种感觉好像不是第一次了。 等他俩出去疯了一圈回来,购物车里已经堆满了东西,小东正用脚一下一下踢着一只大榴莲,榴莲笨重地在推车里晃来晃去。 “都是小东选的。”某人理直气壮。 我白他一眼:“鬼才信!” 心里却微微泛起涟漪。推车里的东西,大都是我爱吃的…… 时隔这么多年,他竟然还记得。 从商场出来的时候,高星霖在我身后,突然说了一句话。 “幸好当时我拉住了你。” 我被这句没头脑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 “我想,如果不是那一次在商场门口拉住你……我还会不会有勇气,和你重新走到一起。”他提起来颇有感慨。 我终于记起来,那次我穿着睡衣出来给小东买牛肉干,然后被他拉住了电动车后座。 那会儿我还在那段失败的婚姻里挣扎,也从没想过自己还能重新开始。 缘分的确是个奇妙的东西。 到家后,姥姥张罗了一桌家常菜。我瞅着餐桌上少一双筷子,就支使小东:“去,拿双筷子来。” 高星霖正想起身去拿,见状忙止了动作,观察小东的反应。 只见小东站起来,噔噔噔跑到厨房,对着比他高得多的操作台束手无策。 碗筷都在操作台上的置物架里。 他站在那歪着头想了想,扭头回来拉高星霖:“哦爸爸,哦爸爸。” 这是要高星霖帮忙了。 我和姥姥都忍不住笑起来:“小东是个小机灵鬼!” 说着姥姥有些疑惑:“为什么小东总爱叫小高‘哦爸爸’?” 我看着高星霖一把把小东抱起来,让他能够得到置物架里的碗筷。 “也许他叫的是,‘高爸爸’?”我猜测。 小东现在语言还有所欠缺,“高”说成了“哦”,倒也不稀奇。 姥姥恍然大悟,看见高星霖爷俩还在努力拿筷子,她随即又低声问:“小高向你求婚没?” 我大窘:“妈……哪有那么快……” 姥姥一脸了然的表情:“哦,那就是快了……” 我扭过头去。 这天没法聊了…… 第97章 直播 晚间的时候,我决定趁着周末这个时间段,开一次直播。 这也是粉丝们的要求,毕竟小店开了也有三四个月了,还没有做过直播,很多人也好奇。 我这次在粉丝群里还特意麦卖了个关子,称晚上直播的时候会爆下一期新品。 有心思活络的粉丝已经猜出,新品是前几天被盗用剧本的“山鬼”,顿时引起群里一番关于形制等的大讨论。 我不置可否,一切都等晚上揭开谜底。 把直播需要的三套汉服,还有其他一些道具准备妥当,调试了设备后,我便开始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直播。 其实除了一开始的忐忑紧张,后来倒也觉不出什么了。 就像聊天一样,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创办汉服店的初衷,介绍自己的经历,然后每件作品的创意。 直播间的弹幕话题也由“创业”到“婚恋”再到“亲子”,热闹得很。 很快我开始给粉丝们展示“陌上花”和“梦长安”的上身效果。 最近忙活了这几个月,身上也清减了许多,原本合适的尺码也微微宽松了些。 但是汉服本身就是放量比较大的一种款型,上身宽松更显飘逸,倒也没有违和感。 几个月时间自己的头发也长了许多,我顺便给粉丝推荐起几款简单实用的汉服发型。 直播间人数渐渐多了起来,后台我正在展示的这两款汉服下单量也在飙升。 很快便来到了今天直播的重头戏,也就是历经种种坎坷的“山鬼”。 我把衣服展示在镜头前的时候,弹幕不约而同地刷了起来。 “哇!这就是新品吗?!” “看起来垂坠感好强,上身一定很舒服!” “我看到了布料有暗纹!” “绣花不多,看起来好素雅!” “有种从历史正剧走出来的赶脚!” …… 应粉丝们的强烈要求,我试穿了一下“山鬼”,展示给镜头前的粉丝看。 “玥玥身材越来越好了!” “这个红色好高级啊,不是那么艳,但也很显气色呢!” 正当粉丝们你一言我一语热烈讨论着的时候,小东突然开门进来,闯入了镜头。 弹幕静了一瞬后轰地炸开: “啊啊啊啊,小帅哥啊啊啊!!!” “我天,这绝对是一波福利啊666!” “我们的小演员出镜啦!” “小小年纪就这般神颜,长大还了得!” “不行了我已经对着屏幕流口水了……小帅哥快到我碗里来!” “请问一下玥玥怎么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来!求秘方!求私信!” ……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被小东带歪了的弹幕,正想说点什么回应热情的粉丝,不料高星霖又进门来拉小东走: “刚刚回了个公司的电话,不好意思打扰到直播了。” 这句话看似是对我说的,实际上是说给粉丝听的。 高星霖一入镜,虽然只出现了短短一瞬,还是又掀起了另一波粉丝议论的高潮: “生出好看孩子的秘诀,我已经找到了!” “那就是要找一个帅气逼人的老公!” “楼上正解!” “+1” “+!” …… 直播最后在关于人生伴侣的选择中结束。 我看了看“山鬼”的下单量,整体还是非常喜人的。 接下来李老板和孟老板都有得忙了,我也要撸起袖子加油干了…… 我乐呵呵地想着,关掉了电脑。 高星霖执意等到我下播了才肯离开。 姥姥提出让他住一晚,反正明天是周天,不用上班。 他客气了一番还是拗不过盛情的姥姥,便在旁边一间卧室睡去了,搞得姥姥一直在嘟囔:“小高哪哪都好,就是脸皮薄了些……” 我背对着姥姥无声地翻了个大白眼:他脸皮薄?笑话…… 晚上哄小东睡着后,我打开手机给高星霖发微信,问他睡了没。 两间卧室就隔着一堵墙,我听见那边卧室窸窸窣窣起了些动静,然后门把手被轻轻转动,高星霖蹑手蹑脚地进来。 我偷偷抿嘴笑,这情景搞得好像偷情一般,所幸黑暗中他也看不见。 他很是小心地凑上前来,确定小东睡得安稳,才轻手轻脚地躺在我旁边。 我分给他半床被子,他往身上扯了扯,又把被子匀过来一些。 “好了,我这边够了。”我轻声说道,伸手制止他给我盖被子的动作,不料一把抓到他手上。 他手一翻顺势把我的手攥在手心里,手臂一环把我和小东一起揽入怀抱。感受到他鼻尖的热气喷洒在颈间,我扭了扭身子回头道:“你离远一些,痒……” 他的脸距离我极近,近到我可以依稀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眉,还有晶亮的瞳孔,知道他正专注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似乎带着漩涡,把我一点一点吸进去,难以自拔。 “玥玥……”他在我耳边轻唤,被他唇瓣吮过的肌肤似乎被燎过一般灼人地滚烫。 我微微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好像一朵阳光下欢脱起舞的蒲公英,每一根绒毛都沐浴着暖阳,顺着和熙的风自由地飘荡,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清晨的阳光把我耀醒,我猛地睁开眼,目光触及身后那温暖宽厚的胸膛,脸颊禁不住发烫。 “醒了?”面前的男子眼眸含笑。 “恩。”轻声答应着,我听见自己的嗓音微微喑哑。 “你跟小东再躺会儿。”他说着往我唇上轻轻啄了一下,便起身穿衣,然后轻手轻脚出门去。 我听见厨房传来轻微的声响,知道他忙活早饭去了,便躺回被窝里。 小东还在睡,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睡得很沉。 昨晚幸亏没把他弄醒…… 我庆幸着,低头瞥一眼自己被下,无声地捂了捂脸,忙把一旁的睡衣扯过来穿上。 小东一直睡到了七点多,醒来后两眼炯炯有神,显然昨晚睡得不错。 我和他躺在床上玩了一会儿,便起身给他穿衣服。从卧室出来的时候,高星霖正和姥姥一起往餐桌上摆饭。他的眼神撞见我的瞬间变得明亮,嘴角噙着一丝笑。我没敢多看他,低头领着小东去了洗刷间。 尽管并不是第一次,可为什么内心会有野马奔腾一般的慌乱…… 第100章 专家 晚间的时候高星霖果然赶了过来。我给他开门的时候,感受到他身上扑面而来的冷风,不禁打了个哆嗦: 这该死的倒春寒,外面又降温了…… 忙不迭让他进来,把门关得紧紧堵住外面的寒气。 姥姥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姜茶,让高星霖放在手里捂着。高星霖很是别扭了一番,偷偷耳语:“感觉我现在像女孩儿一样娇气。” 我白他一眼:“喝你的水,女孩儿怎么了,女孩儿也很能吃苦好。” 他很是识趣地闭嘴喝茶,不跟我这个一级抬杠运动员争执下去,开始提起跟林静怡的沟通情况:“林老还是很客气的,你录完以后给她看看有没有不妥之处。” “另外,她还是希望你带着其他家长多看看她的直播课,共性的问题答案毕竟还是缺乏针对性。这方面的学习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结束的。”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每个孩子都是不一样的,家长的学习也没有止境。确诊孤独症的那天起,就注定了这会是一场漫漫长跑,孩子需要不断进步,家长也要跟随孩子一起学习,来适应孩子发育的不同阶段。 我把自己要去青岛咨询林老的消息发到微信群,让群里家长们都说一说自己的疑惑,我统计几个最典型、问的最多的问题让林老统一回复。 群里家长们看到这个消息果然积极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诉说自己的疑惑。 小东在托育园就吃过晚饭,看见高星霖带过来的黑色公文包,就过去用手翻。 我出声制止:“小东,不要翻高叔叔东西。先问问高叔叔让不让你动。” 小东看看我,又看看高星霖,像是听懂了一般,他哒哒走过来,拉着高星霖的手往公文包上放。 高星霖眉眼含笑:“打开,高叔叔允许你翻包包,你看看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小东听到“好东西”一词,瞬间来了精神,咯咯笑着毫不客气地把公文包翻了个底儿掉。当一包奶酪棒从里面掉出来的时候,他禁不住欢呼一声,兴高采烈地把整包东西都抱在怀里。 “来的时候经过超市,想着小孩子都爱吃这个,就买了一包。我也不是特别了解小东口味,就没买多。”高星霖解释着,语气柔缓。 这边小东已经手脚麻利地撕开外包装,里面独立小包装的奶酪棒撒了一桌。 “想不想打开呀?”我见小东绷着劲半天都打不开,出言提醒。 小东“啊啊”两声,把奶酪棒举到我眼前。 “小东,跟妈妈讲,‘我要’。”我试着引导。最近医院的医生已经开了语言训练课,家庭环境中需要适当“逼迫”孩子说话了。 小东显然很着急,他眼巴巴地看着手中吃不到嘴里的奶酪棒,嘴里“啊啊”半天,都说不出那句“我要”。 我试着放慢嘴部动作,让小东看清我发音的过程。大概是学着学着不耐烦了,小东的情绪逐渐烦躁,开始用力跺脚发泄他的不满。 高星霖把小东揽过去,让他以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坐在自己怀里,然后拿过他手里的奶酪棒,耐心引导道:“小东,你看高叔叔的大嘴巴,啊——” 小东盯着高星霖嘴上的动作,也跟着张开嘴巴成椭圆状。 随后高星霖表情夸张地示范:“我——要——” 小东嘴唇跟着动了动,大概是没有弄明白发音原理,依旧不得要领。 见他又要烦躁起来,我把他抱起来拍了拍,等他情绪稳定一些再继续引导。 “要不今晚就到这,孩子学说话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姥姥见我们折腾一晚都累的够呛,忍不住提议。 我觉得有理,便亲了亲小东:“你今晚很棒,小东。”然后帮他打开了那根垂涎已久的奶酪棒。 见到里面白白嫩嫩的奶酪,小东眼睛一下亮了起来:“要……啊啊,要……” 我登时来了精神:“我——要——” 小东懵懵懂懂看了我一眼:“哦,哦,要——” “快给快给!”姥姥乐的眉开眼笑,“他学会啦!” 我把奶酪棒递到小东嘴边,只见他“啊呜”一大口,整个就给包圆了…… 见到小东馋猴一般的样子,我们都忍俊不禁。 孩子果然是最馋的,拿吃的激励他学东西最有成效了。 又陪着小东玩了一会儿后,高星霖便提出离开。 姥姥禁不住挽留:“在这住一晚,外面天寒地冻的。” 高星霖笑着摆手:“明早有个会议,一些材料还没准备,要回公司一趟。” 话说到这,姥姥也不好再挽留,和我一起把人送出了门。 “你也真是,人家小高工作还没忙完,做什么让他跑这一趟,还得回去加班去。”姥姥关了门就抱怨。 我直瞪眼:这明明是他主动过来的好不好,我事前也不知道他还有工作没忙完呐…… 这还没结婚呢,心就这么偏了嘛……我忿忿不平着。 伊欢听说我们一家子要来青岛,忙不迭地嚷嚷要做东请我们吃饭。 我预估了一下行程觉得仓促了些,便没答应她:“改天,改天让你大出血!” 伊欢笑骂着挂了电话。 上次的事情,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谁让她就是这么个大大咧咧的人呢,摊上她这么个闺蜜我觉得还是幸运居多。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我和姥姥忙着收拾东西。其实出一趟远门,大人带的东西极为有限,最主要的还是在小孩子的东西上。 吃穿住行都要准备齐全,不然一到事儿上就会手忙脚乱。于是我们娘俩叮叮当当收拾了一通,等回过神来看到地上堆得小山一样的包裹,不禁面面相觑。 这都赶得上搬家了…… 小东似乎知道那些包裹里装的都是他的东西,便哼哧哼哧地双手拖着包裹煞有介事地走来走去。 姥姥见了惊呼:“哎哟我的乖乖你拿不动!快放下来!” 小东却“干活”干得起劲,两只小手展示出超出这个年龄段的力气,沉浸于这项体力活儿并乐此不疲。 我摸摸他微微出汗的小脑袋,拿了一袋果蔬脆引着,才让他去一边沙发上消停了会儿。 青岛是个海边城市,要是问我这个城市冬季最大的特点是什么,那便是风大。 青岛的风,一年刮两次,一次刮半年。尤其到了冷天,吹到怀疑人生。 下车后我用围巾把小东的脸围得严严实实,抱着他裹得笨重的身躯,就往林老住所跑。 林老住的房子在市南区,是个幽静的小院,院墙的设计颇有欧式花园的风格,里面是一栋小巧精致的二层小楼。 我领着小东跟在高星霖后面,规规矩矩坐在客厅沙发上。可以看出房屋主人是个爱干净、会装扮的人:屋子空间不大,打扫得窗明几净;阳台还有院子里养了许多绿植,长势喜人;客厅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一些装裱讲究的照片,墙上挂着色彩明丽的油画。 林老招呼我们坐下,然后去厨房端了一盆洗净的苹果过来。我这才有机会近距离看她:是个慈祥、精神的老太太,一头花白的头发打理得柔顺有型,脸上化了淡妆,一身复古旗袍配了针织外套,手腕悬着一对水头很足的翠色玉镯,脚上一双方根小皮鞋。 她优雅地削了个苹果递给小东,看着小东咔嚓咔嚓吃得津津有味。等小东熟悉了环境,她便拿出一套教具,为小东做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测试。 她的嗓音沉缓有力,似乎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小东这次难得很配合,比起上次在医院的测试进步了不少。 “医院的训练没什么大问题。”她做完测试后,又听了听我所见证的小东的变化,以及医院的训练内容,下了结论。 “但是有一点,你们不能把所有的任务都放在医院完成。”她的眼神有力而坚决,“换句话说,孩子不能能简单扔给医院就高枕无忧了。” “教育最终还是要回归到家庭还有学校中来。” “对于学龄前儿童来讲,家庭教育永远排在第一位。” “父母的作用没有人可以替代。” 说着,她脸上带了些严肃,开始感慨: “较之以前,现在的年轻父母观念更超前,两极分化也更严重。有的父母从备孕开始就主动学习育儿相关知识,早早为迎接新的家庭成员做准备;而反观某些父母,生育仅仅是为了完成任务,他们根本没有做好准备,仓促迎接了一个新生命。孩子生下来是需要养育的,不负责任的养育还不如不生。” “孤独症之所以称之为孤独症,顾名思义,就是孩子很孤独。” “这个治疗过程,最终还是要回归到父母对孩子的关爱上来。” “你们回去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多地陪伴孩子,不要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医院的语言训练上。孩子是一张白纸,你对他付出多少爱,他就会给你多少回报。” 第101章 火气 林老的意思很明白,接下来我们依旧需要毫不松懈地努力。 我按照林老的要求,架好手机,录了她对微信群里家长们提出的典型问题林静怡对家长问题的解答。临行前,我关注了林老抖音号,以后若是赶上林老开直播,可以转到微信群里邀请大家都来看。 回去的路上,大概是折腾了大半天累了,小东很快靠在儿童座椅上睡着了。 下午的阳光是温暖的金黄色,很是温柔地撒了他一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他的睡容安详,看起来可爱极了。 我忍不住用手刮了刮他幼嫩的小脸蛋,以后的路再长再艰难,妈妈都要和你一起走下去。 高星霖在前面开着车,我听见他极轻地打了个哈欠。 “要不你休息,我开会儿车。”我拍拍他的肩膀。 “没事。最近公司事儿多,睡得少了些。你在后面陪着小东,不然他醒了见你不在身边会不开心。”高星霖对着后视镜里的我微微一笑。 我看见那双眸子,因为刚打过一个哈欠显得雾蒙蒙、湿漉漉的,内心忍不住一软。 “那我帮你揉一揉头,看看能不能好一些。”我说着把手指按压在他发间,用了一些力道揉压起来。我其实不懂按摩,就是用指头肚毫无章法地在他头上按来按去。 高星霖头发很硬,加上不怎么长,发梢扎得我手指微微发痒。大概是我的胡乱操作起了一点点效果,高星霖眼睛有神了许多,于是我按得更起劲了。 等到了家门口下车的时候,我才发现,高星霖的头发经过我一路的“蹂躏”,已经变成了一头鸡窝。 我瞅着他顶着那一窝乱糟糟,心虚道:“要不来家里洗洗,不然可怎么出门……” 高星霖不以为意:“又不上班,也不是跟你出去约会,就这样。”然后无比坦然地昂头进了家门。 姥姥先把小东的一堆东西接过去,回头看见高星霖,微微一愣:“玥玥,你和小高去哪了?” 我也愣了愣,随机反应过来:“哪都没去!妈你想什么呢!”真是,五六十的人了,想象力这么丰富,还口不择言,这样真的好吗! 高星霖在一旁抿着嘴笑,看我白了他一眼,便忙领着小东去一旁换衣服去了。 姥爷今天破天荒地也在家,他正无比惬意地躺在沙发上,耳朵里塞着耳机,手机里播放着短视频画面。 姥姥瞪他:“小高过来了,你还躺在这干啥?” 姥爷极不情愿地抬眼,敷衍道:“小高过来了?”然后趿着拖鞋,晃晃悠悠走到卧室,关上了门。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悄悄戳戳姥姥:“爸这是怎么了?” 姥姥甩下一句:“神经病!”然后撸起袖子,围上围裙去了厨房。 我歉意地看了高星霖一眼,他微微摇头,示意我别在意。 小东睡了一路,进了家门就精神了,开始在客厅、卧室里疯跑,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 高星霖和姥姥在厨房忙碌,我便追着小东跟他一起玩。他似乎很喜欢被人追来追去,一直到饭菜端上了桌,他还意犹未尽。 “小东,别跑了,该吃饭了。”我追在后面叫。 小东给我一个狡黠的眼神,像是故意在捣乱,反而跑得更欢了。 我一把把他搂住,他在我怀里尖声笑着挣扎。我把他拉到餐桌前,按着他的肩膀,他才消停了些,乖乖坐下来。 布好碗筷,姥姥回头看看那扇紧闭的卧室门,语气极为不耐:“出来吃饭了!” 里面传来含糊的应声,然后又是抖音里各种魔性bg的声音。 “这在家还不如不在家呢,就会惹人生气。”姥姥嘟囔着招呼着都坐下,“快吃饭,咱不管他!” 高星霖眸光闪了闪,紧挨着小东坐下。 整顿饭虽然看起来其乐融融,姥姥也和高星霖有说有笑。但我看得出,她心里正憋着火气,只是碍于高星霖在场,才没有发作。 饭后高星霖没有多逗留,以加班为由告辞。 我送他到门口,他忽然转过身低声嘱咐:“有话好好说。” 我愣了愣,原来他都看出来了…… 果然,高星霖前脚刚走,姥姥后脚就冲进姥爷卧室,把他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家里有客人来,你瞧瞧你那是什么样?!” “做饭的时候人家小高都知道帮忙!你呢?!一天到晚就知道刷抖音,刷抖音!我听见抖音就烦!” “你再这样还是继续在老家呆着,别回来了!” 姥爷瞪着她,中气十足:“这是我家,我凭啥不能回?!” “我在我家爱做啥做啥,他一个外人管得着我啥?!再说他一小辈,还用得着我怎么欢迎他?!” 我和小东在客厅搭积木,听见这话忍不住翻白眼。 姥爷的观念,跟正常人差太多。他的思维还停留在上世纪封建年代,且固执己见听不进劝告。 从小姥姥就为这个跟他吵架,吵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最近因为姥爷要回老家照顾老人,家里才消停些。 当晚姥爷就收拾了东西,搬回老家去了。 姥姥坐在沙发上愤愤:“整天惦记着回老家,老家有什么好?!” “老家都是些什么人?女的家长里短的搬弄是非,男的见识短还自以为是!” “整天跟这些人混在一块,他眼界能高哪去?!还自以为自己很了不起,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 “在老家干啥?还不是整天抱着手机!你回老家看看哪个不这样!” 我给喋喋不休的姥姥倒了杯水,让她润润喉再继续发泄。 诚然,并不是刻意贬低什么,在农村里,很多人一辈子见识也就那么些,他们懒散惯了,也无知惯了,村里也没什么文化娱乐项目,上有老,下有小,无一不是抱着手机刷视频,一刷就是一整天。 他们嘴里谈论的永远是村里哪家的媳妇跟婆婆不合了,哪家的儿子们又争遗产了。 农村当然也有热情淳朴的好人,他们勤勤恳恳,乐于助人。但这样的人我从小在老家没遇见几个。有句老话叫做“穷山恶水出刁民”。某些乡下人的“恶”,是难以想象的。 姥爷一直想搬回老家去住,可是姥姥一直不同意。她是城里书香家庭长大的,自然看不惯乡下某些人的做派,忍受不了天天跟这种人住在一起。 这下好了,姥爷干脆自己收拾东西回去了。我想了想觉得他们二人此刻都在气头上,还是缓两天再看看。 第102章 惊喜 再去医院做训练的时候,班上就有家长偷偷咨询林静怡的档期。 我礼貌地回绝了对方要林老联系方式的请求,上次的拜访还是看在高星霖面子上,再给对方徒增烦扰就是不识抬举了。 我只是把林老抖音号分享给他,告诉他可以在上面观看直播。 训练结束后,我领着小东走到医院大厅时,看见高星霖正等在那。 他身形颀长,剪裁合体的风衣衬得他整个人英俊挺拔,引得过往路人频频侧目。 我拉着小东过去:“你怎么来了?” 高星霖很自然地拉起小东另一只手:“来接你去咱们的新家。” 我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新家?” 他笑笑:“家具什么的刚添置完,带你去家里看看,有不满意还可以换。”说完又歉意地解释,“装修什么的很早就完成了,很遗憾……” 他的话没说完,我却懂了他的意思。 我脸上微热,心里却很感动:这才是把我当做一个可以平等对话的伴侣的样子。 他果然懂我,知道我是怕麻烦的人,便干脆把一切都布置好了,然后又不厌其烦去征求我的意见。 我心里其实对于未来的细枝末节,是没什么概念的。 我只觉得我将来要和面前这个男人度过余生,但是家里窗帘什么颜色,装修用中式还是欧式,我并没有想过。 坐在高星霖车后座上,我心里突然升起微微的忐忑,不知是对以后的期待,还是我们能不能一直这样下去的犹疑。 也许是想得太多,他拉着我进门的时候,我还有些怔怔的。 大概是有地暖,一进屋就觉得暖烘烘的。 房子很宽敞,三个卧室,两个卫生间,客厅挨着门,厨房敞亮,阳台上空间很足。 房屋装修风格走的中式,有质感但又不过于厚重呆板,式样简约大气,入眼很舒服。 家具也是同样的风格,色调温馨,很有家的感觉。 小东进了门,就开始好奇地各个房间转来转去。 高星霖把饭菜摆上桌:“时间仓促了些,从外面要了些吃的。晚上下了班,给你们好好展示一下我的厨艺。” 我拉着小东过去,坐下开动。 匆匆用过午饭,高星霖就上班去了。我拉着小东来到卧室,床上已经收拾好了,还给小东备了单独的小褥子,小被子。 伸手去摸,触手柔软干燥,在里面睡觉一定很舒服暖和。 搂着小东好好睡了一觉,经过一上午的训练,我和小东都有些疲惫。 这一睡就睡到了日头西斜。傍晚的阳光已经变成了橘红色,隔着透明的窗纱投进房间里,整个房间就有了一种温暖微醺的氛调。 小东睁开惺忪的睡眼,表情呆萌,似乎一时间还不适应眼前的新环境。 我拉着他在房间里跑着玩了会儿,就听见房门的指纹识别器响了,高星霖推门进来。 我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大包小包,微微愣了愣:“你这是把整个超市搬来了?” 他伸出手指敲敲我的脑门:“给你们做好吃的。”说着便一边走着一边脱去外套。等他从卧室出来,已经换上了一身家居睡衣。我看着睡衣那老气呆板的款式,不禁笑出声。 他似乎知道我笑什么,瞪了我一眼,撸起袖子进了厨房。 我听见里面叮叮当当响,就忍不住探进头去看。 不得不说,做饭这种活儿挺考验天赋。 姥姥在我上学的时候就试图教我做饭,可我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怎么都做不好。 我总有强迫症,觉得菜没炒熟,盐放少了。 于是我端出锅的成品永远是色泽焦黑,咸度感人。 而且我还记不清调料该放哪些,按什么顺序。 当姥姥看着我往一锅炖鸡里面放醋,第n次把糖当成盐,便彻底放弃了让我自己解决伙食的想法。 我站在高星霖身后,看他熟练地切菜,备料,翻炒。 似乎特意显摆一般,他还颠了几次勺,惹得小东兴奋地惊呼连连。 见两道菜出锅,我按住了高星霖的手:“够了,做多了浪费。”他转身搂住我的腰:“怎么,心疼我呀?” “还是晚上睡的时候,再心疼我。”他凑在我耳边说着,我都想象得出他眼神中带着狡黠的样子。 “守着孩子呢,没个正形!”我佯怒,推他一把,去招呼小东吃饭。 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饭后高星霖突然给了我一个“惊喜”。 彼时我正和小东坐在沙发看绘本,他拿着一个黑丝绒的方盒子过来,突兀地单膝跪地: “玥玥。” “咱们结婚。”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自从当年的误会解开,自从我明白自己还有他的心意,我就知道。 可当高星霖真的向我求婚,我的心还是砰砰跳起来。 就像我没想到高星霖领我来这里,也没设想过将来我们的家是什么样子,我竟从没有好好思考过,我和高星霖未来的生活。 想到这里我才惊觉,我似乎已经习惯了高星霖在自己身边,扮演小东爸爸的角色。 我之所以没有去思考未来,只因为如今的生活,就是我想象的将来的样子。 接过那个有些沉甸甸的盒子,我心里有些疑惑,一枚戒指怎么会有这个重量。 揭开谜底的一瞬间,我才知道为什么。 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个晶润透亮的玉镯。 我不懂是什么品种的玉,只是觉得很好看。它通体是均匀的灰紫色,在客厅的灯光下流光溢彩。 他把镯子小心翼翼套在我的手腕上。我的嘴角不知何时已经翘了起来。 与黄金钻石等相比,我更喜欢玉,但我从没跟任何人说过。 “这个镯子,我很早就买了……但没能送给你。” “上周末去青岛的时候,我见你看林老的镯子,我就知道自己猜得对。” 我疑惑:“那你以前怎么知道我喜欢玉?” 他摩挲着我的手,放在他脸颊:“你大学专业课本上有一句话。”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那句话你应该是很喜欢,你在课本其他位置抄了好几遍。” “从那时我就知道。” 我抚摸着手腕,玉接触到人的体温,慢慢变得温凉。 “我们什么时候去领证。”他冷不丁抛出这样一句话。 我梗住:才求了婚就要去领证? “要不就明天?我请个假。” 我瞪大了眼睛。 看着他的眼睛不似玩笑,我很是懵了一阵。自己很快就要有新的婚姻家庭,再次领到结婚证的红本本了?? 这时小东凑了过来,歪着脑袋奶声奶气:“哦,高,高,爸爸!” 高星霖还半跪在我面前等着我的答复,而我此刻也不再犹豫。既然心意已决,那自然不必拖泥带水。 “明天我回去拿户口本。” “恩,我和你一起。” “还有身份证。” “好。” “还有别的吗?”问完后突然大窘,明明结过一次婚的人是我。 “还有你。” “……” 第103章 成家 第二天清早,我哈欠连天地牵着小东,踏上回家的路程。 驾驶座上的“罪魁祸首”看起来心情不错,脸上就差贴个红双喜字。 我暗戳戳地冲他翻个白眼,不由自主地扯了扯毛衣领,掩盖住颈间的印迹。 果然不能被男人素日无害的外表所欺骗,你永远想象不出他在床上有多禽兽…… 小东坐在旁边,两只小脚一翘一翘的,时不时直起身来看看窗外。 正巧有一辆拉着绵羊的货车经过,我指着那群咩咩叫的生物告诉小东,“那是羊。” 他便抬起屁股凑到车窗玻璃前,瞪大眼睛看着,脸上露出新奇的表情。 那辆拉着羊的货车在我们旁边晃晃悠悠地跑了一会儿,拐了个弯便和我们分道扬镳了。 小东恋恋不舍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 我看着小东的反应,心里却升起了一个想法: 家里养个宠物给小东做伴,似乎也不错。 姥姥家里有小黑豆,但小黑豆捡回来的时候已经不小了,没有经过驯养,不怎么听话。 等这段时间忙过去了,可以去逛逛宠物店,给小东挑一只温顺的宠物作伴…… “先送小东去托育园?”高星霖开车拐了个弯,回头跟我确认。 我点点头,今天是周三,不用去医院训练,自然是要去上学的。 放下小东后,高星霖跟我一起回到家。一进家门,姥姥便迎上来: “小高咋回来了?” 我开门见山:“妈,户口本呢,我要跟小高去领证。” 姥姥“哦”了一声转身,拉开电视下面的抽屉,递过户口本来:“去,回来吃午饭。” 我瞪眼:“妈!” “你反应要不要太平淡啊!你闺女要嫁人了诶!” 姥姥一脸淡定:“我和你爸早就认准小高这女婿了,早领证早了了这桩心事。户口本早就备在那了,就等你跟我要呢。” …… 所以这是一家子人盼着我嫁人喽。 我接过户口本,感觉内心空荡荡。昨晚答应小高求婚后,我还纠结了好一会儿,觉得今天领证会不会太仓促,姥姥和姥爷会不会难以接受,然后再故意刁难高星霖之类…… 没成想自己倒是自作多情了…… 今天不是“520”,“521”之类的特殊日子,民政局排队的人并不多。 我和高星霖带好证件,并排坐在办证的工作人员跟前。巧的是给我们办证的竟然是上次给我和徐嘉润办离婚的那个。 她扶了扶眼镜看看我们,眼神在我身上逗留了一会儿,才淡淡道:“恭喜啊。” 我给她一把喜糖。 捧着红本本从民政局出来,我还恍惚觉得自己在梦里。 自己这就结婚了? 成家了? 本来以为自己要一直一个人走下去。 没想到我还能遇到高星霖,从此有个人可以和自己携手到老。 “老婆。”高星霖紧紧拉着我的手,眼里亮晶晶的。这家伙,改口倒挺快。 我动了动嘴,还是没好意思喊他“老公”。 “你要回公司吗?”想了半天,我才憋出这一句。说完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我立马恨不能拍自己两巴掌。 这不就是赶人走嘛,哪有这样的…… 高星霖眨眨眼睛,“我不能走呀。” “咱妈还要管午饭呢。” 我暗自咬牙:自己怎么忘了,眼前这个男人,在我这里可是出了名的脸皮厚! 午饭过后,高星霖就开车回公司去了。 姥姥坐在沙发上和我说话。 “你和小高以后怎么打算?” “……房子在市里,小东现在在县城上着托育园。以后少不得要去市里上幼儿园,这样去医院训练也方便。”我思忖着开口。 “说不定再过半年,小东就不用再去医院训练了。这样直接上幼儿园就可以了。”姥姥若有所思。 我算了算,再过半年也就是到了暑假那会儿,小东就该三岁半多了。 倒也没有很耽误什么,只是小东的治疗情况真的能那么理想吗? 一切还是要交给时间。 如果治疗时间需要延长,那么小东就要推迟入园,以免跟不上进度反而耽误了孩子。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姥姥又抛出一个问题。 婚礼…… 我有点头疼起来。 我想起和徐嘉润的那次婚礼,整整从早到晚,加上筹备,活活累死人。 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而且我心里也确实有个想法,那就是旅行结婚。 免得筹备婚礼宴请,家人省心,自己也省心。 地点我已经想好了几个,只是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跟高星霖商量。 而旅行结婚也是有我的私心考量。 “山鬼”还差最后一个素材,也就是最困难的城破情节没拍。 抖音账号上催更的粉丝私信已经可以绕地球两圈。每回浏览这些消息,我都觉得自己若再不更新,就要被他们拖出来枪毙十分钟。 更何况“月下花眠工作室”还有好几样新品设计图已经出了,样衣正在制作中。 若再不出“山鬼”这个主题的视频,热度很快就要被新品覆盖过去,以后店铺越来越忙,也很可能顾不上继续拍摄了。我不是一个有始无终、虎头蛇尾的人,既然做了,从开始到结尾都要用心做到极致。 知道我对未来的想法,姥姥放下心来一般拍拍我的手背: “好好跟小高过日子。” 我心头一酸。 天底下最无私的人莫过于父母,没有人对自己比父母更操心。 这句话只有自己也成为了父母时,才会明白。 晚间的时候,高星霖下班回来,我就跟他商量了婚礼的事情。 他对我的想法表示赞成,只是提到补拍“山鬼”镜头的事情,他一脸无奈: “玥玥,这是咱们的蜜月诶!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我忙不迭捂他的嘴:“你小声点!蜜月怎么了,又不是没黑没白的在床上……”我还没说完,嘴巴被高星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虎狼之词”,闹了个大红脸。 高星霖的嘴被我捂着说不了话,便恶作剧地伸出舌尖舔我的掌心。 我只觉得手心湿漉漉的痒,忍不住挪开手。他便迅速捧起我的脸,精准无比地吻了下去。 耳鬓厮磨间,他低低笑起来:“去补拍镜头也不是不可以。” “你上来。” 我抬起脸来,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阵,猛地明白了他说的“上来”的含义,禁不住脸红耳热: “就知道你不正经!” 第104章 醉汉 今年春天的天气,果然是非常反常的。 已经过了春分,又飘飘扬扬下了一场雪。 姥姥把已经打算收到柜子里的棉裤棉袄又拿了出来,不住地抱怨天气像是猴子脸一样多变。 我有些担忧:“爸还在老家不回来?奶奶不是有姑姑还有大爷照顾了吗?” 姥爷在家中排行老三,自打老人生病后,三个儿女就排了班,轮番照顾。 这个月姥爷已经轮过去了,可自打上次跟姥姥吵嘴,他搬回老家后就再没回来。 我开车回老家看过几次,姥爷不是躲在屋子里刷抖音,就是去别家串门。老家没怎么有年轻人,妇女们的家长里短我也插不上话,便徒劳而返。 高星霖听了我的烦恼,语气轻快:“要不我去看看咱爸?” 我白他一眼。我这亲闺女,还有姥姥,母女俩都搞不定的人,他一新女婿能做啥。 他却很自信:“行不行你让我试试就知道了。” 这天小东放学后,我和姥姥照旧在家陪他玩。 他的认知能力有了很大提高,家里的东西几乎都认全了。我把训练过程录了下来剪辑成视频,微信群里一些家长就跑过去点赞。 林老最近没有直播计划,我的“孤独天使”抖音账号就时不时更新一些小东做训练的视频,自己亲自上阵做解说,慢慢也积累了一些粉丝量。 毕竟孤独症这个话题现在仍不是特别普遍,视频受众覆盖面比较狭窄,集中在宝妈圈子里。 中间坐下来休息的时候,高星霖给我发来微信,我点开一看差点没晕过去。 他居然和姥爷坐在一起,喝酒! 姥姥一见不由分说打过电话去:“老舒!你都多大岁数了还没点数?!带着小高喝啥酒?!” 姥爷在电话里大着舌头说不清,我听见似乎是高星霖把电话接了过去,不知说了些什么,姥姥的脸色才和缓些。 叮嘱了一番注意安全后,姥姥挂断电话:“玥玥,待会小东睡了你回去趟,两个大男人都喝了酒,夜间不能少了人照顾。” 我明白她的意思,高星霖对她来讲是女婿,她回老家照顾不如我来得方便。毕竟对我而言,一边是爸爸,一边是丈夫,没什么好避嫌。 等小东睡熟了,我开车了老家。上次这辆车出事故以后很是修了一阵,从那以后我就几乎都是坐高星霖的车外出了,乍一自己上手还有些不适应。 好在夜里马路上还算清净,我用不算快的车速稳稳当当进了村,停在老宅门口。 推门进去的时候,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我看清屋内的情形,直呼好家伙,这爷俩还在喝。 姥爷早已面红耳赤,他一只胳膊肘撑着晃来晃去不稳当的脑袋,另一只手胡乱挥舞着,给高星霖讲他年轻时候的光辉史,无非就是带着村里的愤青惩恶扬善之类,经过一番添油加醋,还不知掺杂了多少水分在里面。 高星霖看样子也喝了不少,他安安静静坐在旁边,规矩得像个小学生。朦胧的眼神以及微红的脸色暴露了他此时醉酒的状态,看到我进门,他还微微笑了一下,摇晃着试图站起来,可又一个趔趄摔回椅子里。 姥爷这才注意到我,结结巴巴道:“玥玥,来,来啦?来,坐!坐!” 然后不等我说什么,他就用手大力拍着高星霖肩膀,不住地点头:“小高这孩子,我喜欢!” “很喜欢!” “实诚!” “能喝!” “有文化!” ……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姥爷一下一下拍着高星霖,好似要把他肚子里所有夸人的词都倒出来。 等到这爷俩总算喝尽兴了,我略微收拾了一下外间的狼藉,把二人分别搀扶进屋里去。 高星霖状态还好,躺下以后就安安稳稳闭上了眼睛。 姥爷这回看来喝了不少,起来吐了好几回,折腾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下。 我在外间把炉子里的炭火捅旺些,找了把藤椅和衣躺下。正昏昏欲睡时,高星霖又摇晃着从屋里出来,开门要到院子里去。 我见他穿得单薄,忙拎了他的外套给他披上,然后把人往回拉:“乖,睡觉去。” 他踉跄着停住脚,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极乖巧地点点头,回屋躺下。 我拢拢衣领刚准备也躺下,便见他又摇摇晃晃出来,要到院子里去。 我给他披上外套,他一把扯掉:“热!”我佯怒:“你不听话!” 他委屈巴巴看着我,然后顺从地穿上外套。 外面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院里的枣树上积了厚厚一层雪。 他走着歪歪扭扭的步子,在枣树下蹲下,掬了一捧雪,歪着头看了一阵,就要一头扎进去。 我忙揪住他的衣领:“喂!你干嘛!” 他回过头来,皱眉:“热。” 我试图把他拉起来:“跟我回屋去,外面冷。” 他倔得很,就是不起来。我使了吃奶的力气勉强才把他拉起,他一个趔趄又把我抵在树干上。 树杈上的积雪纷纷扬扬洒落下来,落了我们一身。 远方天际微亮,我看见他的眸子温润,像是浸过水的猫眼石。 “玥玥,老婆。”他低声唤着。 我推推他的胸膛,他整个身体的力量都压了过来,纹丝没动。 似乎不满于我没有回应,他皱着眉提高音量:“玥玥,我老婆!” 我忙用手捂他嘴,他反而一把抓住我的手,铁钳一般制住,然后又要开口叫。 我情急之下踮起脚来,含住那微凉的唇瓣。 他睫毛微抖,双手把我紧紧箍在树干上。浓重的酒气充斥了我的鼻腔,他的回应霸道而热烈,不断有积雪簌簌洒落,落在我们头上,脸上,脖子里。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偏过头来,嗓音低哑:“凉吗?”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把头埋在我颈间轻噬啃咬,吸吮落进去的雪花。 我感觉好痒,忍不住挣扎起来。他有力的大手按住我不让我动弹,喘息间,我敏锐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瑟缩着不敢再动弹。 他却突兀道:“咱们生个孩子。”说着就把手伸到腰间。 我大骇:“喂喂喂你先别激动!总不能在这里……” “今年是牛年,如果我们都努力,就可以生小虎……再隔几年生小兔……” “你咋不说生个十二生肖!” “……也行。就是你我都辛苦些。” 果然,我是疯了么,才跟醉汉讲道理。 第106章 回家 清晨,我被喉间的干痛疼醒,咽了口口水后不禁龇牙咧嘴:经过昨夜一番折腾,果然感冒了…… 高星霖比姥爷醒得早些,见我坐那难受,忙去炉子那烧了一壶热水:“一会儿带你去诊所,开点儿药。” 我张张嘴想埋怨他,才发现自己嗓子早就哑了。高星霖似乎知道我想说什么,吻了吻我干裂的唇: “以后我不这样了。” “让玥玥为我操心了。” 我撞见他歉疚的眼神,心底突然就软了下来,忍不住用自己的鼻尖轻轻蹭蹭他的鼻尖。他摸摸我的额头,把热气腾腾的保温杯递到我的手心。 我吸溜着热水,披着高星霖的外套,盘腿坐在藤椅上。姥爷也起来了,在院子里砰砰地敲着碳块,砸碎一些便于放在炉子里烧。 高星霖再次担当厨师的角色,下了一锅香喷喷的炝锅面,一人两个煎蛋。 捧着微微烫手的碗围在小火炉旁吃早饭,感觉暖意从头传到脚。 外面的雪早就停了,此时太阳渐渐升起来,阳光照在雪上,反射出微微耀眼的白色来。 我走到院子里想去上个厕所,听见大门外有人在说话,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我的名字,好奇之下便凑到门后竖起耳朵听。 门外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的声音,一听就是素日磕着一把瓜子坐在村门口家长里短的长舌妇: “哎呀,小伙子你还太年轻呀,看人可得看准哩,有些姑娘别看皮相好,背地里指不定……咳咳。”说完还煞有介事地欲言又止。 可话外音已经很明显,这是在挑唆事儿呢。 我听了心里虽窝火,却没着急出去和她理论,反而生出了看好戏的心思:我想知道高星霖怎么说。 没等我心里的心思转完,高星霖礼貌而又疏离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进来:“是啊,我是太年轻,难免有看走眼的时候。” 他话音刚落,妇人尖刻的笑声便响了起来:“是,小伙子后悔还来得及呢,我家闺女……” 好家伙,感情是跑上门来挖墙脚了。我躲在门后攥起了拳头。 没等她说完,高星霖淡淡开了口:“就比方说今天,我本以为家里来了客人,谁知站门口听了一早上狗叫,也没见半个人影。”说完便突兀地推门进来。他猝不及防撞到我,我退了几步一个趔趄,被他眼疾手快扶住。 我往门外定睛看去,正是住在村西头的王大妈,素来爱八卦,搬弄是非。她家那个女儿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八,整个一立方体,还自比西施清高得不行。 王大妈听出高星霖在骂她,瞪着眼睛就叫:“小兔崽子你敢骂老娘?!” 我啐她一口:“我呸!这年头有上门讨债的,今儿还头一回见上门讨骂的!” “你家那个猪一样的闺女嫁不出去要倒贴了还是怎么的,连人家老公都舍下脸皮巴巴过来抢!” “大清早的站人门口喷粪,敢问大妈你刷牙了没有,没刷赶紧回你家茅房再来点,反正一臭臭一窝谁也别嫌弃谁!” 说完我在高星霖和王大妈目瞪口呆的眼神中无比彪悍地拉过两扇门,“砰”地一声把不相干的人隔在外面。 王大妈扯着嗓门在门口骂了起来:“我呸!谁不知道你舒玥是个被人嫌弃不要了的破烂货!” “赚那几个钱有什么了不起,谁知道来头正经不正经……” 她话音还没落,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高星霖阴着脸又豁地打开门,然后一扬手,一股颜色不明的液体兜头兜脸泼了过去。 王大妈冷不丁被泼了一身,黏黏腻腻的东西顺着头发丝流到脸上,脖子里,滴滴答答顺着衣摆打湿了她脚上一双崭新的棉鞋。 一阵风吹来,我这才闻到那不明液体的味道,混合着隔夜的酒气,酸臭了的食物味道,喉间一梗竟隐隐欲呕。 王大妈显然被熏得不行,刚想张口骂,液体便滴滴答答往嘴里流,吓得她又赶紧闭上嘴巴,狠狠白了我们一眼,急匆匆地朝自家方向奔去。 “你……果然够狠。”我忍下那股作呕的感觉,给高星霖竖起大拇指。 好家伙,把昨夜姥爷的呕吐物给王大妈来了一下子。口味很重,不过有奇效…… 想想王大妈狼狈的样子,我禁不住抿嘴笑起来。 高星霖搂搂我的肩膀:“以后再有这种说话不把门的,骂得回去就骂,骂不过你就找我,我来动手。” 我瞪他一眼:“我可不跟村里那些泼妇一样骂街。” 高星霖轻笑:“泼妇怎么了,我惯的。” 我刚想给他胸口来两拳,扭头看见姥爷背对着我们正站在院里那棵在树下,肩膀一耸一耸的。 “爸,你怎么了?”我有些纳闷。莫不是在伤春悲秋?这不是老爸风格啊。 “没,没事……”姥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怪异,“就是见有只公鸡护犊子,觉得乐呵,呵呵呵……”说着背着手急急进屋去了。 我疑惑地扭头看看高星霖,只见他正45度角仰望天空。我更纳闷了:“你在做啥呢?” 对方一本正经道:“我在考虑自己是不是该打个鸣儿。” 一上午时间,我们仨人把老宅彻底收拾干净,然后赶在午饭前回了县城的家里。 我坐在高星霖车上,一脸新奇地问他怎么说动姥爷回家,他轻描淡写就一句话:“就一顿酒的事。”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我和姥姥觉得这么棘手的事,高星霖和姥爷喝了一顿酒就解决了。高星霖耐着性子解释: “因为我有经验呀。我的客户里面各种人都有,咱爸属于那种不太善于表达的,但是他又有倾诉的需求,我只是投其所好而已。” 我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 姥爷受家庭环境影响,重男轻女,这在所难免。 可是从更深层次来思考,姥爷之所以想要男丁,应该还有精神方面的因素。 有些时候不得不说,还是男人更懂男人。女人之间闹了矛盾,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和好。 但男人不同。有时候看上去不可调和无比棘手的矛盾,一顿酒说开了,就好了。 这真是无比玄妙的事情。 第107章 念头 过了春分,经过几次凛冽的倒春寒,天气终于一日日暖和起来。 姥爷回家住以后,每天要做的事除了刷抖音又添了一件:和高星霖聊天。 看得出姥爷很喜欢高星霖,有事没事就拉着他说话,甚至喝点小酒。 姥姥见二人很有数,每次也喝不多,也就不再叨叨。我趁机私下里劝她,跟姥爷说话的时候语气软和一些,别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姥爷头上砸。 姥姥这个人心肠很好,但有一点就是嘴太毒。她和姥爷互相看不惯半辈子了,新婚那会儿的感情早消磨完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生活琐碎。 上一辈子的人的婚姻大多没有身后的感情基础,靠的就是后期漫长日子的磨合。磨合得好自然相处融洽,磨合不好,就像姥姥和姥爷这种,家里少不了鸡飞狗跳。 现在有高星霖跟他拉拉呱,他看抖音的时间似乎也少了,家里多了不少人味儿。晚上的时候也会跟着我们一起陪小东,看得出他也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只是从前不懂表达。 我翻看着日历,已经进入四月份,天气一日日暖和,就可以带小东去远一些的地方玩了。 清明节期间,我跟着高星霖回了一次江西老家,在二老陵前上了一炷香。 黑白照片上,高父和高母都是慈眉善目的长相,见之可亲。 没想到第一次见未来公婆,是在这个地方,以这种形式。 高星霖低垂着眸,我知道他心情低落,安慰地拍拍他的肩。 墓碑前有几束沾着露水的鲜花,不知是谁放在这里的。 给二老恭恭敬敬磕过几个头,我们便离开了墓地。 结婚证那两个大红本本被高星霖小心地锁在了新房的保险柜里,我禁不住笑他:“哪那么容易就丢了,即便是丢了,我也还是你老婆呀。” 他却不听,时不时就要打开保险柜看看,有次夜里,我和小东都睡熟了,我恍惚听见有输入密码的声音,起身便看见高星霖捧着那两个红本本傻笑。 我无语地招呼他回来睡,他这才小心翼翼地把证件锁回去。不光如此,最近他还心心念念着要去哪里度蜜月,我和他对着全国地图商议一番,又翻了翻网上的攻略,最终还是决定去西安。 “西安好呀,可以现场看剧,还有兵马俑。” “你就是为了拍你的汉服!”某人恍然大悟。 我抿嘴不语,对,我就是看上西安的钟鼓楼,想去那里取景,把“山鬼”拍完。 “那里好吃的也多。”我还在试图做心理工作。 “我又不是你!”他瞪眼。 “穿汉服的美女也多。” “我有你了还看别人做什么。”他瞥我一眼,没好气地说。背着我气鼓鼓了片刻,又忽地转过身来: “你到时候穿汉服去吗?” 我点点头:“对呀,我就是个行走的招牌。” 某人磨牙:“感情咱俩不是去度蜜月,而是搞宣传去了?!你要好好补偿我!”说着就过来捏我的脸。 我任由他捏来捏去,嘴上却作死地毫不客气:“行行行,补偿你,你想怎么就怎么,站着坐着甚至倒立都行。” 他面色古怪地看着我:“你还想倒立??” “你口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了?” “近朱者赤,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彼此彼此而已。”我回敬一句,然后迅疾无比地躲开他的魔爪,“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大笑着把目瞪口呆的某人甩在身后,手脚麻利地躲进卧室,把门反锁。 高星霖隔着门板咬牙切齿:“我不信你没有出来的那天!” 我不管他,乐呵呵地躺倒床上。 只是,嘴上一时爽,见面火葬场。晚上的时候我的报应就来了。高星霖一边用幸灾乐祸的口气说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边卯足了劲儿折腾。 我嘴上连连求饶,他却丝毫没有饶过我的意思。小东在床里侧睡得沉,我怕吵醒他也不敢发出太大动静,只能咬着被角,把自己憋成大红脸。到最后实在忍无可忍,便毫不客气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他倒吸一口凉气又倏地憋住,双眸因为骤然的疼痛染上一层水雾。 因为咬了这一口,我付出的代价便是脖颈间丰收的“草莓”。 早上起来的时候,我一边往脖子上围围巾,一边瞪着正对着镜子刮胡子的男人,无声地发出抗议。 罪魁祸首心安理得地享受我仿佛要将他凌迟的目光,还泰然自若地问我吃面条还是喝粥。 我气鼓鼓地回:“面条。卧两个荷包蛋。” “月下花眠工作室”的新品又出了几件,因为天气变暖,我便顺应需求做了几件轻薄鲜亮的春款,挂在商品橱窗里。 最近几款汉服都没有再拍剧情视频,因为随着店里订单量的增多,渐渐有些忙不开手。 黄浩盯着我的电商运营差不多两三个月,便撒手让我自己来干了。 经过这几个月在他后面的揣摩学习,我逐渐摸清一些门路,也意识到自己之前为每一件产品做剧情视频是不现实的,视频短了没什么内容,长了成本太高。 因此综合分析了一下,我决定出系列产品,把风格相似的单品拍成一个系列剧情,一件单品占用一到两个视频位,这样既能保证观众粘性,又不至于浪费太多资源。 毕竟拍摄一次像模像样的视频,耗费人力物力太大了。 新的系列剧情我也正在构思中,这次想做一期仙侠题材的,最近这类视频比较火。只是有个比较棘手的问题便是特效制作。 黄浩为我联系了几个人选,本来他不想管这事,无奈高星霖时不时就一通电话炸过去软硬兼施,他终究没抗住,还是答应下来。 我本来想着反正蜜月要去西安,要不顺便再拍一点新系列的剧情。 可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工作和生活不能如此没有界限,我自己的生活不要紧,关键还有高星霖和小东。 我不能强拉着他们都牺牲掉自己业余时间,为我的工作陪跑。 我自己的工作,还是要自己多上心才行。 “孤独天使”的抖音号已经连续更新了几个视频,里面有小东第一次安坐,第一次听指令,第一次挑战独木桥,第一次分享…… 慢慢地,这个抖音号下的粉丝越来越多,也有越来越多宝妈开始私信我关于孤独症的问题。 我抽空就把这些问题梳理梳理,自己能解答的就在视频里一边演示一边旁白,自己也拿不准的就去请教林老。 育儿这个话题可说的有太多了,不知不觉间“孤独天使”这个抖音账号作品和粉丝都已经达到了相当可观的数量,远远超过“月下花眠工作室”。观众的问题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棘手。我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毕竟自己没见过那么多孩子,专业性和权威性都无法支撑我的理论。 评论区里也有网友质疑我视频的真实性,以及是否适用于所有孩子。甚至有不知哪里来的小号会在评论区带节奏,说我是为了涨粉吸睛之类,强行尬黑。我的粉丝都是有一定社会阅历的成年人,当然不会轻易被这样的言论带偏,因此倒也没生出什么是非。 但长此以往不是办法,我需要一个业内权威对我的做法予以肯定,这样自己的一些心得经验才能普及给更多人。于是我私底下便联系林老,就这些问题沟通对方的直播计划,心想着到时候把直播视频录下来作为支撑自己做法的理论依据。 林老也很意外,没想到网上的是非这么多。思虑再三,她决定尽快抽时间安排直播,然后与我的直播间连线,吸引更多人关注,也起到辟谣的作用。 我觉得很感激但又不好意思,毕竟对方才是专家,怎么看自己都像是在蹭对方名气。于是便提议把对方直播链接分享出去,让我账号下的粉丝去看。 “你的账号关注度高一些,这样直播的时候人气会更旺,效果也更好。” “我年纪大了不在乎什么别的,就在乎能不能有更多家长关注到这个事情。” 对方的回复让我心头一热。林老这个年纪的专家,大多有新时代人难有的情怀和热忱。 定下时间后,我在抖音和微信上发布了消息,里面有对林老的介绍,直播内容等。 家长们的反应果然很热烈,等到了直播那一天,直播间的人数一直在涨,特别是林老出镜那段时间,人气飙升到了一个相当壮观的数字。 不少家长纷纷在弹幕留言,诉说着自己的孩子各种问题。 我帮忙维持着秩序,把控着提问的时间。见直播时间不短了,林老脸上也隐隐露出疲态,我忙做了一下总结,结束了直播。 就这样,“孤独天使”这个账号基本保持着每周一次与林老连线直播的频率,我分享的经验视频关注度也越来越高。 渐渐地便有粉丝认出我来: “这不是最近爆火的那个做汉服的视频主吗?” “她最近都没怎么更新视频,原来是开始做育儿了吗?” “好像不是哦,她的店最近出了不少新品,我买过一件,质量很好呢!” “这是为爱发电做公益吗,视频主好棒!” …… 天气暖和了,汉服的需求量也猛增。爱美的小仙女们自然不会放过春秋这两个最适合穿汉服出游的季节,毕竟冬天穿汉服会冷,夏天又太热。 店里很是忙了一阵,随着店面逐渐做起来,我也渐渐萌生了想做大一些的想法。目前店里主要收入来源便是销售汉服所得,但市面上汉服店家太多,这个市场毕竟有限,靠着卖衣服的利润并不是长久之计。 还是要想想办法,让自己的品牌与众不同,最好加入一些更深层次的元素,让别人难以模仿或者超越。 正当自己为这个事情纠结的时候,伊欢打来电话,通知了母校校庆的时间。 “咱们这一届出了不少名人呢,到时候有宣讲会,说不定能拓展一下人脉。”伊欢很是期待。 我一听眼睛一亮。 对呀,谁说参加校庆就一定是叙旧了,说不定可以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谈谈未来。 第109章 校庆 葛琪缓缓讲述着,我这才得知,当年高利贷案牵扯到的高官竟然是她父亲。 当年葛琪苦追高星霖不成,恰逢高母病重,高父借了高利贷,一家人陷入困境。 葛琪的父亲,当时便是高利贷团伙背后的“保护伞”,面对爱女情场不如意,便起了心思威逼利诱,甚至以我为威胁,想借此让高星霖就范。 于是高星霖不得不妥协,并在葛琪要求下演了一出戏码在我面前炫耀,来刺激我和高星霖决裂。 之后高星霖遇到的事却是葛琪和他父亲都没想到的。沈义山横插一脚报复高星霖,虐杀高父,高星霖重伤住院。出了人命案,受害者还是高校大学教授和大学生,又加上高星霖把当时被威逼的证据交给了媒体,一时间舆论如潮,葛琪的父亲连同高利贷团伙很快归案,毕业后高星霖也放弃了保研选择离校,与葛琪割断了联系。 我看着葛琪那张与当年的骄傲自矜、神采飞扬截然不同的脸,父亲锒铛入狱对她的生活显然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当年那个精致漂亮的女孩如今容颜枯败,憔悴不堪。 而我却是没几分同情的心思。 我不是什么大善人,对方一家的行为对我和高星霖一家都造成了难以挽回的伤害,我不会原谅,更不会替高星霖原谅。 “既然说明白了,当年的事也结束了,咱们也没什么干系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不希望我们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受打扰。”我语气冷淡。 葛琪张了张嘴,黯然低下头:“抱歉,打扰了。”说完便起身匆匆离去。我看着她径直走到后门,推开门出去,显然这次的校友会,她不打算再参加下去了。 学生时代她因为家里这层关系备受吹捧,跌落谷底这些年,想必也尝尽了人世间冷暖,知道所谓校庆不过是名利场上的角逐,是各行业资源的碰撞与博弈。 一个没什么利用价值的人,在这里甚至连聊天的同伴都没有…… 没多久,高星霖讲完话走下来坐在我旁边,声音低沉:“她对你说什么了?” 我微笑着摇摇头:“没什么,聊了一会儿。” 高星霖显然又没有告诉我全部的真相,但我不想再提这件事情了。有些事情不需要刨根问底,有些伤疤好了就不要再提。 高星霖狐疑地看看我,显然不太相信我说的话。我扭头示意他看台上:“那个人就是谢依婉?” 高星霖也不再执着于这个话题,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台上一个穿着黑色高定礼服的女人正微笑着侃侃而谈,她身材玲珑,小巧的脸上妆容精致,一头护理得柔顺丝滑的披肩发扎成利落的马尾,显得整个人气场强大而又不失亲和。 当年校花级别的风云人物,果然到哪里都闪闪发亮。台下的听众席上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显然谢依婉当年出众的演讲水平并没有因为这些年的创业打拼而后退。 “嗯,是她。等会儿宣讲会结束后在后面大礼堂有酒会,到时候我带你去见她。好好把握机会。”高星霖拍拍我的手,“如果你觉得紧张,我可以帮忙。” 看着他促狭的眼睛,我瞪他一眼:“谁说我紧张?我才不要你帮忙。”但是手心微微沁出来的汗还是暴露了我的情绪。高星霖掏出一张纸巾给我擦拭着手上的汗,低低嘱咐:“刚刚打听到,谢依婉此次来,好像在找合作人,她想在婚庆方面开辟新项目。你的汉服就是一个不错的领域,可以从这方面着手试试。” 我听完眼睛一亮:婚庆?汉服? 近年来汉服婚礼逐渐兴起,但是普及面还不是很广。原因不外乎以下几点: 一是价格高昂,汉服婚礼需要的场景布置,人员配备,服化道成本都远远高于西式婚礼,许多平民夫妻都会望而却步; 二是流程复杂,现在许多婚庆公司喊着汉服婚礼的口号,实际却只是拿来做噱头,根本没有系统研究古式婚礼流程,也耐不下心去百度学习,就导致婚礼流程四不像,效果也大打折扣。而少数对此有认真研究并设计流程的商家,也会因为顾客的不配合而半途而废,因为整套婚礼中新人才是主角,他们的排练任务也最繁重,许多上班族耗不起这个时间; 三是大众接受度低,汉服婚礼与当下流行的秀禾,婚纱不同,它的娱乐性、趣味性远远不足,取而代之的是仪式感,庄重感。俗话说曲高和寡,平民老百姓更能接受的是一场喜气洋洋的热闹婚礼,因此汉服婚礼的受众依然比较局限。 谢依婉的拾光新娘主打创意,那么我就不能按照市面已有的汉服婚礼路子来。 我要靠什么吸引到这位眼光毒辣的学姐注意呢? 见我在苦苦思索,高星霖也不打扰我,只是坐在一旁应付校友们的寒暄。 宣讲会很快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校方领导提议去大礼堂一聚,大家便纷纷起身,汇成庞大的人群流去。 我在人群中小心护着小东,防止他磕到或者被挤到。高星霖皱眉看了看拥挤的人群,干脆一把把小东抱起来,这样我的压力骤减。 我的手被他紧紧拉着,跟着人群一起到了大礼堂。 礼堂布置得很精细,中央的台子上放着香槟酒杯叠成的高塔,还有个专门订制的长方形大蛋糕,四周摆了长长的桌椅,桌面上摆放着精美的点心水果之类。 周围有穿着燕尾服的服务生端着托盘忙碌着,大厅里环绕着轻松明快的音乐声。主持人在台上简单说了几句,接下来便是今天的重头戏:酒会。 我挑着几样不那么油腻的点心给小东,他乖乖坐着小口吃着,眼睛滴溜溜看着四周,似乎很是新奇。 刚刚的宣讲会幸亏不是特别长,不然小东还真坐不住,连当年的我也熬不住全校大会领导们的喋喋不休,更何况一个三岁多的孩子。 小东人小肚子也小,几块点心下肚他很快就饱了,我给他喝了点随身带过来的温水,然后把随身物品放到储物柜里。眼睛四处扫视了一圈,便看到那个黑色礼服的身影,周围正围着一圈人,端着酒杯谈笑风生。 高星霖转了一圈回来,俯身低声道:“我们到那边去。”我依言拉起小东,他正仰着头看天花板上华丽的吊灯,咯咯直笑。 “等会我们去见一个很漂亮的阿姨,你可要记得说‘阿姨好’呀。”我弯腰嘱咐小东。 小东眨巴着眼睛,然后点点头。 我在他额头轻啄一下:“小东真乖!” 高星霖拉着我们来到谢依婉身旁时,她正在和一个矮个子老板模样的人说话。矮个子老板正在侃侃而谈,我稍微听了一下,得知对方也是做服装的,而且很巧有涉猎婚服这块。 我听着他介绍自己店里的婚服,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对方走的是奢华风,主打重工秀禾服,也称“马来袍”。从字面意义就可以看出,这已经不是中国传统意义上的婚服,倒像是舶来品。 矮个子老板说着自己家产品质量多么过硬,款式多么新颖,大概是觉得空口无凭,便掏出手机展示起样衣来。 我有意无意扫过去一眼,果然是款式各一,颜色新奇的秀禾服,大多是满绣,点缀以珍珠钻石等珠宝,看起来华美至极。 谢依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马老板的衣服很有特色……咱们回头细聊。” 那位马老板忙不迭连声答应着,喜不自胜地告辞离开。 第110章 合作 见时机一到,我跟高星霖互相对了一眼,非常默契地走上前去。 高星霖跟谢依婉打了个招呼,谢依婉的目光便落在了我身上。 我礼貌地点点头,拍拍小东的肩膀,小东非常配合地喊了一声“阿姨好”。 谢依婉这才看见我手里牵着的小点点,脸上惯有的社交笑容顿时亲和了不少:“哎呀,孩子都这么大啦,长得真好看!” 我正想着客气两句,没想到小东歪着头,用不太流畅的语速认真道:“谢谢……阿姨。” “哎呀,孩子真有灵气!”谢依婉眼底的笑容更深了,“我看着孩子外形条件不错,有没有想过去演艺圈发展?” 她面对着小东说话,却是问给我听的。我见状忙接上:“有公司向我打听这件事,我没答应。” 谢依婉细长的眉毛一挑:“哦?” 我知道这种久居高位的人说话大多喜欢说半句藏半句,便自觉地解释起来,“我觉得这样对孩子不好,我还是希望他像个正常孩子一样,接受学校的教育。” 高星霖站在一旁没说话,把空间留给了我和谢依婉。 谢依婉的眼睛很漂亮,加上妆容加持,显得整个人气场很强,眼神也很犀利。可当她听完我的解释,目光顿时柔软很多。 “你是个很有远见的妈妈。”她说完这句话,话题陡然一转:“把你店里的成衣给我看看。” 我有些吃惊,不太确定自己听到的话。 “顺带把你的想法讲一讲。”她干脆坐在旁边座位上,眼神示意我也坐下,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来。她的语气虽然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我知道这是机会来了,急忙打开抖音,把店里的产品展示给谢依婉。每件产品的立意,制作工艺,还有我做的视频想传达的理念,都在我从容淡定的嗓音中娓娓道来。 “你的衣服,我喜欢。”谢依婉看过几个视频,直起身子,脸上带了思索之色,“你对汉服婚礼有什么想法?” 我略微思索一番,汉服婚礼的思路自己很早之前想过,所以想法还是有的,只是不知在这位见多识广的学姐眼里是否是班门弄斧。但如今我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展示自己以及店铺的机会,只得硬着头皮,用尽量谦逊的口气说出来。 “汉服婚礼,我个人觉得市场前景看好。” “汉服复兴运动很早就兴起了,经过这十来年的发展,可以说在服装制作方面已经非常成熟。” “但是汉服爱好者们穿汉服并不仅仅为了好看,还为的是衣服背后中国传统文化的内涵。” “婚丧嫁娶,这是作为中国人一辈子躲不开的人生大事。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婚礼独一无二,终生难忘。” “一场中式传统婚礼,能够传达出很多深层次的东西,这也是汉服婚礼真正吸引人之处。” “如今市面上的汉服婚礼良莠不齐,真正做得好的寥寥无几,而且价格不亲民。” “我的想法是做平民穿得起的汉服,让老百姓也能在传统文化熏陶下完成这一重要仪式。” “具体操作我暂时有几点想法:一是纪念品制作,我想为新人拍摄剧情v,让小时候披床单的女孩也美美地穿着汉服出现在镜头上,这段影像作为纪念品是意义非凡的;” “二是成本方面,我觉得婚礼不应该是营销的终点,最终目的还是要让客户认可我们的产品以及理念。对此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我顿了顿,看到谢依婉脸上认真的神色,知道对方听进去了,底气也略足了些,“我想以婚礼过程作为我店产品的体验,服装、道具还有剧本都可以低价租赁,甚至无偿提供,只要让客户对我们的产品还有服务满意。” 这些话的隐藏含义是,如果您要和我的店合作做婚庆,我可以不要任何报酬,只要把我的店铺品牌宣传出去。 这可以说是非常冒险的一步,做好了店铺名声就可以进一步打出去,做不好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谢依婉愣了愣,随即笑起来:“不错,我果然没看错,你的确是个非常有远见的人。” “我是想在婚庆方面开发新的领域,汉服是我中意的类型之一。” “你的店我其实很早就注意到了,今日有幸,见到了你本人。” “我相信,一个能坚守自己原则底线,能看到传统文化魅力的人,也一定能做好事业。合作愉快。”谢依婉微笑着伸出手来。 我有些惊喜,还有受宠若惊,忙伸出手去与她相握:“感谢学姐信任。” …… 从礼堂出来的时候,我还有些神思恍惚,觉得这会不会是在做梦。手里还紧紧攥着谢依婉给的名片,上面有对方策划部负责人联系方式。 谢依婉已经跟对方打好招呼,说到时会联系自己。可我向来不是等着别人来找自己的人,我也知道这些话不过是客气话,自己要主动些。因此酒会一结束,我便根据手机号码向对方发去了好友验证消息。 小东蹦蹦跳跳跟在我旁边,酒会上他的乖巧表现很是得谢依婉喜欢,临行前谢依婉还摸了摸他的脑袋。 “有空来公司玩。”她笑容优雅。 我自是知道这是一句客套话,笑着应下,没太往心里去。 人家在公司自然要忙工作,自己领着孩子去只会添乱。 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我们一行人碰到了打电话的马老板,他正哈哈大笑着用他的大嗓门拍胸脯保证:“谢总都答应我了,您就放心啊!” 我和高星霖对视一眼,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经过,找到车子进去坐下。 这是别人的事情,就轮不到自己多话了。做买卖这种事,当然没有让来让去的道理。有本事就能抢到机会,被别人截胡只能说成王败寇,怨不得别人。 回去路上,拾光新娘策划部的负责人,姓薛,通过了我的好友验证。 对方没有废话,直接发来了关于汉服婚礼这块的一份策划提纲,还有一份电子版保密协议。 我大体浏览了一下,只觉得大公司果然是大公司,营销等设计都十分成熟,客户维护方面做得很到位,这些都是值得我学习和借鉴的地方。 对方把婚礼流程、服装道具等内容空了出来,我知道这是给我留的“作业”,只道回家以后整理一番给对方发过去。 “累不累?”高星霖在驾驶座上问。 我倚靠在后座上,时不时逗小东笑笑,倒是不觉得有多疲乏。 后备箱里还放着之前准备的几件汉服,本来想用作不时之需,没想到一切顺利,竟是没用上。 现在谈累,为时过早。 接下来与拾光新娘合作的过程,才是真正该累的时候。 而一旦把汉服从单纯的服装上升到理念层次,客户的体验便开始重要起来。 也就是说,我需要开一家实体店了。 第111章 开店 五一假期的最后几天,我和高星霖陪着小东逛超市,在家做游戏,还去看了一场电影。 中间我还一时兴起想着给爷俩做一顿饭吃。 见我难得下厨房,高星霖和小东都眼巴巴地在厨房门口蹲着。等焦糊味儿飘了满屋,小东一张小脸皱得如同麻瓜,我把锅铲一丢:“不成,办不了了。” 高星霖过去挑起一筷子放进嘴里,脸上的神情瞬间精彩纷呈。 他苦着脸下结论:“玥玥,活着挺好的,干嘛要学做饭。” 我笑骂着作势要打他,小东扑过来抱我的大腿:“不打,不打。” 我哭笑不得:“小兔崽子你也偏心你爸爸!” 高星霖见状挺直了腰板:“小东长大要和我一起保护妈妈,对不对?” 小东呆萌地点头:“一起,一起。” 我这才蹲下身来捏捏他的小脸蛋:“这还差不多。” 经过这个假期,也许是在家里玩得尽兴,小东的话明显多了许多,有些话即使他还没学会,嘴里也是叽里呱啦不停一停。 他最喜欢的是骑在高星霖脖子上“驾,驾”地大叫,然后两只小脚一翘一翘的。我会假装在后面张牙舞爪地追,高星霖便带着他夸张地“嗷嗷”大叫着逃跑,小东就会趴在高星霖肩头笑得前仰后合。 白天疯玩一天,晚上的时候我和高星霖把小东夹在中间,小东一会儿抱抱我,一会儿又翻个身抱抱高星霖,兴致高的时候还会在我俩脸上一通啃,口水抹得到处都是。 不在市里做训练的时候,因着小东要上托育园,我们一家三口便在姥姥家睡。来医院训练,还有周末的时候我们便在新家睡,这样免得频繁来回跑。 到现在为止,从外表上看,小东跟同龄孩子已经没什么区别了。他活泼灵动,调皮捣蛋,就像这个阶段所有的小孩子一样。 姥姥总结道:“三岁四岁狗也嫌”,果然如此。 “狗也嫌”是什么程度呢,就是姥姥捡来的那条“小黑豆”,见了小东都绕着走。 因为小东会上去对着它毫不客气一通抓,逮到哪里抓哪里。 我们怕狗急了翻脸不认人伤到小东,也很少再带他去院子里玩了。 “等小东再大些,咱们再养一条狗,从小养起来,好好训训,对孩子成长有好处。”某天我看着小东玩动物拼图时,跟高星霖商量。 “家里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高星霖点点头,说着想起什么一般,掏出一张卡来交到我手上:“这是我的工资卡,以后交给老婆大人保管。密码你生日。” 我看着那张代表身份的黑卡,毫不客气收下:“表现好了多给你发生活费!” 某人大笑:“以后还请老婆大人高抬贵手!我可不想喝西北风!” 说归说,这些都是玩笑话。 我的理念里没有丈夫必须上交工资卡这一条。 但高星霖有这个诚意,我还是非常乐见的。 凭借之前在银行上班的经验,打理家里存款还是绰绰有余。 假期在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中悄然溜过。上班第一天是周四,高星霖起了个大早就走了,临走还乐呵呵地说晚上给小东带好吃的。 我现在比较头疼的是,小东现在认知能力提高很快,语言也在进步中,相对应的训练难度也在呈指数上升。医院教过的用零食训练的方法正在逐渐失去效用。 说教这种方式他虽然听得懂,但见效不大。这么大小的孩子,除了吃以外,就是兴趣作为内驱力了。 就比如说今早上送去园里上学,他知道起床后穿衣洗漱后要去哪里,便百般的抗拒,发脾气。 我最终还是把他抱上了车后座,给他系好安全带。 然后到了地方后,再把嗷嗷大哭的他抱下来,交到老师手上。等车子跑远些了,我再在角落里偷着看,便看见他跑进里屋教室去了,他的班主任温玉老师也发来消息,他正常和小朋友们一起玩了。 上学似乎一直都是“神兽”们的天敌,从我们小时候就是。 解决了小东,我便开始忙碌起店里的事情来。 之前的婚礼策划已经交给了薛总监,也就是策划部那个负责人。他标记出实施难度交大的地方让我做了一番调整,然后很快敲定了方案。 接下来的客户营销就是他们的主力军了,而我这边则需要开始服装道具还有人员的准备工作。我们商定的计划是等我这边就位,就要开始让客人远程参观甚至到店体验。 实体店的开业迫在眉睫。 关于店铺位置,我去市里转了转,看中了一家有转让意图的餐馆。这家餐馆装修走的是传统中式风格,这样我改造起来会容易些。 晚间的时候,高星霖果然带回来了好吃的,是那种包装色彩绚丽的巧克力夹心蛋筒。 小东的眼睛自打高星霖进门,就没从那包蛋筒上挪下来过。他像一个小跟屁虫,缀在高星霖后面走来走去,看的我们忍不住大笑起来。 小东似乎知道我们是在嘲笑他,还摆摆手:“不笑,不笑。” 我们笑得更大声了。 等时间又过去一月有余,店面装修已经接近尾声,我订的店内器具等设施也已经到货,店里便风风火火布置起来。 我在网上发布了招聘公告,又招来几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在店里帮忙。 程书书早就辞去了她之前的工作,一心一意在我这里上班。作为店里的“老员工”,她指导新员工做事的样子,还真像模像样。 刘广朋依旧在我这里兼职,所幸我现在拍摄任务并不重,因为最近工作重心都放在与拾光新娘对接以及开店筹备上。 店里订单比起之前有所减少,我知道这是宣传没跟上,打算忙完这阵以后紧锣密鼓投入拍摄。拾光新娘汉服婚礼版块的营销计划将近,到时候也不愁没有流量。 坐在崭新的店里,我看着经过自己一手指导装修起来的店面,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 如今我才真正算上一枚小小的老板了。 这家转让给我的店面分了上下三楼,一楼作为客户体验区,划分了几大区域来体验不同的传统文化,如曲水流觞、射覆、古乐器等。 二楼是一个宽敞的大厅,里面分门别类挂着各种形制的汉服,四周是试衣间,可以供顾客试穿。 三楼划分了会客区和办公区,会客区针对有筹备婚礼、做纪念v的客户,为他们提供洽谈场所。办公区则属于我们内部工作人员区域,财务核算,客服值班等都在这里。 店里放了一个音响,里面传出曲调优美舒缓的古风音乐。店里的工作人员在我的要求下都穿上了同一款式的汉服作为工作服,氛围感瞬间拉满。 我觉得很满意,特地拍了一期店铺专辑发到抖音里,带上店铺位置的坐标,心想沉寂了这么长时间,也许能为店里引引流。 没成想随手一拍的视频竟然又引发了评论区的大讨论,有激动的粉丝甚至在群里开始组团要来店里体验。 我哭笑不得地表示欢迎,但又委婉告诉他们自己这个是小店,来个百人怕是招架不了…… 周末的时候,我会领着小东来店里转转。看到店里的汉服,小东大概是想起了之前拍摄视频的时光,竟一本正经地做起之前教他的动作来。当天值班的是小何,他见状一脸惊奇:“比大人做的还好看!小东好聪明!” 小东最喜欢别人不遗余力地夸奖他,脸上露出开心灿烂的笑容。 我指着衣架上一排排琳琅满目的衣服,跟他讲,“这个是唐制齐胸襦裙,裙子很长到腋窝下,可以遮住肚子上的肉肉。” “这个是晋制,这里是交领,汉服交领都是右衽。” “这个叫马面,因为你看它的裙摆,像不像马头?” …… 我知道现在跟小东说这些,他多半听不懂。 但是孩子有一项很强大的功能便是记忆力。他听不懂,却能记住。生活中他见到的东西都要跟他讲,他当时可能不明白,但这些知识会积累在他记忆里,哪天他明白含义的时候,也就顺理成章掌握了。 这是一个厚积薄发的过程。 第112章 大单 店面试运营一段时间后,我便开始着手配合拾光新娘的营销。 其中一个必做功课便是要拍摄样片。这可以展示店铺水平,也是顾客选择不同档次,不同剧本形制的依据。 模特敲定了程书书和另一位新来的叫做赵庚的男模。 刘广朋极不情愿但又颇有不甘地为他们拍摄。我大体明白他的心思,却又不好戳破。感情这回事,还是要两厢情愿才行。 反观程书书,一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因为来我这里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拍摄,把小姑娘激动得不行。赵庚又是个活泼健谈的人,两人时常在场地嬉笑打闹,那场面我看了都牙酸。 与之前的剧情视频相比,样片显然枯燥许多,因为大多是婚礼过程,而且同一个剧本,不同价位等都要拍。 程书书他们很是忙活了一阵,幸亏拾光新娘那边有加派人手帮忙,不然还真顶不住。 不过程书书本人倒是干劲十足:“等我结婚的时候,我一定要办一场这样的汉服婚礼!拍一段我和他专属的v!” 她说着便开始期待自己未来的另一半,年轻女孩大多希望自己将来的伴侣是骑着白马的王子,或者脚踏七彩祥云来娶她的盖世英雄。 我见旁边整理胶卷的刘广朋脸色愈发难看,边笑着边把话题岔开去。 这天下班后,店里员工都走了,刘广朋坐在大厅沙发上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我挎着包从他身边经过,拍了拍他:“下班了,不回家吗?” 刘广朋被吓了一跳,脸上的肥肉跟着抖三抖:“啊,下班啦,我这就走。” 我看着他魂不守舍的背影直摇头。 抖音账号上我也及时更新了样片相关动态,渐渐便有粉丝打听具体的内容,包括不同价位的不同效果,以及店内现有的剧本类型等。 我派了一个员工专门盯着抖音账号的私信,以便及时回复。 过了五一以后,天气便一日比一日热起来。最近因为店内事情实在太多,忙了这一阵好不容易一切步入正轨,我也稍微喘了口气。 高星霖见我忙也不再提去西安的事,可他嘴上不提并不代表我就把这事抛之脑后了。 实际上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去西安拍摄“山鬼”剩余剧情,到底可不可行。 之前预想的是在钟鼓楼吊威亚,可是转念一想可操作性不强。且不说去哪里找专业设备以及人员,单凭钟鼓楼相关景区能不能让我们进去拍摄,都是问题。 更何况涉及战争这种大场面,群演,道具等都很棘手。 这个视频的搁置实在太久了,而我又不喜欢拖沓,就导致这件事像是一根心头刺,一直难以拔去。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对方带着地方方言的口音,语气很是诚恳。我听了半天总算搞明白,他是一个新人导演,最近在筹拍一个仙侠题材的网剧,想让我负责配角以及群演的服装制作。 我一听这是个大单,自然没有不接的道理,当即让对方把服装风格等要求发来。 从头到尾看过一遍后,我心里大概有了数,这是一个关于下凡历劫的仙君与凡间女子的仙凡之恋,剧情涉及较广,有宫斗,还有两国恩怨等。 当我看到对方有制作士兵铠甲等服装需求时,内心突然一动: 对方的剧有战争戏。或许这便是补拍“山鬼”的绝佳机会。 想到这里,我急忙与这位导演沟通,看能不能在拍战争场面的时候让我们蹭一下场景和群演。对方犹豫一番还是同意了,只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把相关剧情的内容泄露出去。 这个规则我自然是知道的,戏还没上映而提前泄露剧情可谓这个圈内大忌。 对接好所有的事项后,我开始着手确定大致形制,然后找画手做设计图。 这一番忙碌便又是一个月过去,进入六月份,第一天是六一儿童节。 我特意去市区一家烘焙店给小东定了一个小蛋糕,那一家的奶油是动物奶油,口感较好,蛋糕胚子也不会太甜,很适合小孩子吃。 小东个头又窜了不少,我在卧室门口贴了一张身高量表,眼瞅着就要到一米了。去医院做定期体检的时候,护士惊讶地瞅着小东,“我天你家孩子将来肯定是个大高个!” 我面上微微笑着,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欣慰。最近小东身体确实强壮了不少,这确实让我少操很多心。 傍晚接小东回家后,吃过一顿清淡的晚饭,我把蛋糕端到小东面前,让他吹灭上面五彩缤纷的小蜡烛。 他把腮帮子鼓得高高,“呼”地吹出长长的一口气,蜡烛上扑朔的小火苗无力挣扎了一下便干脆了当地灭了。 我把切蛋糕的塑料小刀递给小东,鼓励他自己切。之前他在医院训练的时候,时常玩一个蛋糕形状的切切乐,如今真刀实干了,他看起来很兴奋,拿着那把刀围着蛋糕转了好几圈,才笨拙地切下去。 蛋糕糕体松软,他一开始的时候显然把握不住力道,很是纠结了一阵。高星霖见状便手把手教他握刀姿势,切了几块后才像模像样了些。 我教他先把蛋糕分一分,然后才和他一起开动。他捧着蛋糕迫不及待一头扎进去,蹭了一脸的白色奶油,我看着他的馋样忍不住直乐。 “小东,六一儿童节快乐!”我和高星霖齐声祝福。 小东磕磕巴巴地学舌:“儿童节……快乐……”我鼓励道:“小东真棒!”然后他便喜滋滋地享用他那份蛋糕去了。 小孩子都爱吃甜食,小东也不例外。大概是今晚太兴奋,太开心,以至于夜里入睡的时候,我恍惚听见小东说梦话,仔细分辨了一下,这家伙居然还在喃喃着“蛋糕”,“蛋糕”。 我见他睡得不安稳,便柔声哄道:“以后妈妈再给你买。” 谁知他还应了一句“嗯”,然后满足了一般沉沉睡去。 高星霖显然也听到了,愣了一瞬,然后揪起被子捂住脸,无声地狂笑。我看着黑暗中他躲在被子里抽搐的轮廓,没好气地一脚蹬过去。 他抽搐得更厉害了。 …… 剧组需要的服装设计图费了月余才完成,毕竟数量摆在那,画手也是人,需要时间。 跟对方沟通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我便联系了李老板和孟老板,他俩一个负责布料一个负责成衣,在配合方面已经相当默契。 “好家伙,舒老板你是谈了一笔大生意啊!”孟老板跟我更熟络些,爽朗的笑声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明快起来。 我笑着跟他聊了几句,着重嘱咐了一番几位主要角色的衣服,毕竟是量身定做,尺寸偏差大了会影响上身效果。 “舒老板放心,我跟着你干了这么久,心里有数!到时候我亲自把关,保证把货妥妥交到你手上!”孟老板豪爽道。 我放心地挂断电话,都是很信得过的合作伙伴了,有这样稳定的大后方,我很省心。 第113章 救星 这边剧组需要的衣服在有条不紊地制作着,新店刚开业知名度还没打出去,除了开业当天来了一堆看热闹的老百姓以外,客人并不多。 空余的功夫,我便组织店里员工进行礼仪方面的训练,以走姿,坐姿,站姿还有服务礼仪为主。这样顾客来店以后,看到的是身着汉服,身正形直,举止优雅的店员,配合店内古色古香的装修,氛围感瞬间拉满。 小东去托育园,而店里也没什么事情的时候,我有时便去高星霖公司看看。 最开始去的时候他们只是非常客气礼貌地招待我,然后在我身后一脸好奇地偷偷观察我。去的次数多了熟络以后,他们的态度便热情许多,每次远远看见我在停车位上停好车,便极热情地迎出来,把我往里面请。 我一开始总觉得他们过分热情了些,很是不适应。 直到有一天,我去到的时候正赶上高星霖给他们开季度总结会。偌大的会议厅乌压压一帮人正襟危坐,高星霖坐在前排正中央的位置,面色端凝地听一位经理模样的人做汇报。 那位经理大概是有些紧张,我一门外汉都听得出他某些地方描述不太到位,数据含糊不清。 高星霖面沉如水,会议厅的气氛渐渐变得压抑。 那位经理好不容易磕磕绊绊完成了汇报,高星霖用修长的手指叩了叩订得整整齐齐的一摞报表资料:“这就是你这个季度的工作?” 语气听起来平淡,毫无感情,却带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紧张感,让人感觉得出,面前这个面上平静的男人,已经在发怒的边缘。 就好似一片海洋,虽然表面平静,但水下暗流涌动。 经理额头上的汗已经顺着发丝滴下来,他结结巴巴解释着,却越说越离谱,连我都皱起了眉。 “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整改你的报告,明早单独来我办公室。不能让我满意的话,你这个位置就给别人坐。”男人的话虽低缓,却向在场所有人传递出他已经动怒的信号。就好像一层薄冰下燃烧着的火焰,隐藏着令人心悸的力量。这种力量虽不是张扬的,却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我在外面走廊找了个位置坐下,听着会议厅里面传来做汇报的声音,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他们个个如临大敌的脸。 等到高星霖略带疲惫的声音在里面宣布“散会”,我仿佛听到此起彼伏长舒一口气的声音,然后门被打开,里面的人鱼贯而出。 他们中的不少人看见我以后,眼睛里不由自主一亮:“高太太来啦。” 有更熟一些的干脆上前来:“嫂子你咋不早些来!” 我一脸纳闷:“早来?” “害,嫂子你不知道,每次你一来呀,高总的心情就会特别好,人也比平时好说话!咱们都盼着嫂子天天来呢!” 我哭笑不得地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着,活活把我看成了他们的救星。正当他们讨论热烈时,一道温和却又带着疏离的嗓音淡淡响起:“都不干活了?” 为首的几个表情骤变,人群哄地散去。我看着他们急惶惶如同见了洪水猛兽一般的脸色,无奈地看向那个好整以暇站着的男人:“想不到你在公司还挺有威严。” 高星霖淡淡道:“他们要不是没做好工作,又怎么会在我面前心虚。”说完脸色又柔和了些,“想我了?” 我轻轻捶了他一下:“没正形!”然后跟他说起剧组安排拍摄的事,“导演不打算在西安拍摄,改在横店了。这样的话到时可能需要请假去,因为要顾着剧组进度。我不知道你这边工作能不能忙得开……” 高星霖曲起食指在我脑门上一敲:“你的事,我哪有什么忙得开忙不开的?定好了时间跟我说,我把这边安排好就是。” 我缩缩脖子,促狭道:“是呀,这下不必占用某人的蜜月了,某人开心还来不及呢。” 脑门上又挨了一记:“是我的蜜月难道就不是你的蜜月了!” 我揉揉被他敲得微痛的脑门,瞪着眼睛抗议。这时有个女员工抱着一摞资料过来,看见我俩坐在一起,面上显出纠结之色,踌躇不前。 我心领神会地起身,“你忙你的,我回去看看店里还有什么事。” 高星霖也跟着起身:“路上注意安全,晚上等我回家做饭。” 我点点头,在那个女员工羡慕的眼神中快步离开。 拾光新娘的宣传力度很大,店里很快迎来了第一对要用我们店的设计办婚礼的顾客。 这一对新人很年轻,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男的瘦瘦高高,五官端正;女的身材微微丰腴,但一双眼睛顾盼生辉,为整体加分不少。 他们在拾光新娘的青岛分部看中了我们店的婚礼流程,便专程过来考察体验。 我让两个员工带他们去二楼试穿婚服,派程书书去一楼模拟婚礼场地检查道具。 这对新人最终选择了华丽大气的明制婚礼,我让他们去模拟了一遍婚礼流程,用自己的手机简单录了一下视频,播放给他们看。 这还只是一个简单的走场,还没有加上司仪等npc,也没有提前彩排流程,便已经有了大气磅礴的感觉。两位新人身着厚重礼服缓缓步入喜堂,一条喜绸牵着两端,象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中式的浪漫展露无遗。 可以想象等人员配齐,台下人头攒动,台上礼乐声声,仪程庄重,会是怎样震撼人心的效果。 顾客显然很满意,很快付了全款,定下了流程。我跟他们商定时间地点等相关事宜,安排近期去他们婚礼地点预先布置和彩排,提前做足准备。 后来我再跟新招来的员工提起这场婚礼时,心中的震撼与悸动依旧久久不散。 我们耗费了两天搭建场地,布置道具,又断断续续用了近一周彩排流程,等到婚礼当天,在气势磅礴的古典乐中,一男一女合卺分炙,对拜结发,然后在司仪见证下许下誓言。我在现场仿佛穿越回了古代,被庄严许诺下的爱情感动着,心里涌上不知是感怀还是酸楚。 自己好像也很期盼有这样一场婚礼,只是…… 我摇摇头,人不可太贪心,我已经拥有够多了。既然是自己觉得麻烦才决定了旅行结婚,此时又变卦,便显得矫情了。 在经过这对新人同意后,我把婚礼现场的视频剪辑成宣传片,在抖音账号发布。 虽然这是店里第一单生意,虽然这场婚礼总体来讲中规中矩,但是还是在网上引起了不少的反响。 之前咨询过的粉丝纷纷留言,“婚服太好看了!” “一辈子结这一次婚太值了!” “这么大的场面价格竟然这么低么?老板真的不是在赔钱做买卖吗?” “赶紧找个对象,去老板店里美美地结婚!” …… 网上的讨论如火如荼的时候,我正和小东坐在餐桌前,享用高星霖做得新出锅的菠萝饭。 “甜味怎么样,我感觉甜玉米和蜜红豆放多了些。”高星霖解了围裙,凑过头来问。 小东拿着勺子熟练地挖饭吃,含糊地不知嘀咕了些什么,我扭头只看见他侧脸,腮帮子高高鼓起像蜡笔小新。 “味道正好,你尝尝。”我用自己的勺子挖了一口,递到他嘴里。 他张开嘴乖乖接过去,咀嚼了几下点点头:“下次少放些红豆。” 我补充:“多撒点葡萄干。” “好。” 第114章 复诊 再去医院的时候,负责小东的医生建议,“可以带孩子再去做个评估。” 我和高星霖惊喜地互相对望一眼,看来孩子最近的进步很大,医生觉得治疗效果明显。 我们也很想知道,经过这几个月训练,孩子的状况究竟到哪个阶段了。于是便忙不迭在医生指导下预约了复诊时间,定在了这周末。 复诊前一天晚上,小东不知为何很兴奋,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睡觉。 高星霖把他搂在怀里:“快睡。明天要早起。” 他的动作大概触到了小东的痒处,小东咯咯笑起来,小身板泥鳅一样扭来扭去。 我把他拉到怀里:“快睡觉!” 小东笑得更欢了…… 等到了第二天清晨,报应就来了。我促狭地一下一下挠着小东的脖子,轻声唤醒他:“快些起床了,要迟到啦。” 小东睡得怔忪,不情不愿地翻了个身继续睡。我便继续挠,挠得他不得不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他一脸困乏地任由我给他穿衣,洗漱,然后像个木偶娃娃被摆到餐桌前。 高星霖给他熬了小米稀饭,煮了几个鸡蛋,拌了些黄瓜条。 他似是没有灵魂一般机械地吃着,吃完了饭才稍稍精神些。 等上了车,外面的寒气一刺激,他的眼睛才彻底瞪了起来。 他兴奋地在后排看着车窗外面川流不息的车辆,看路旁一棵棵飞速倒退的大树,嘴里发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 我教他读,“树”,“车”,“红绿灯”。 他含糊着跟着嘟囔,一路上倒也不枯燥。 到医院以后,负责他的医生把我们带去了诊疗室,分了智力,心理等多个项目对他进行再一次的评估。 测试由易及难,小东的认知比刚来的时候进步很多,便很轻松地进行到了后面。 等到让他看图说话的时候,他便开始吃力起来。 我心中也大体有了个数,这是绘本还有图画教的不够,在家要加强训练。 这样的测试耗时耗力,好在一上午小东还是很配合,所以我们也没觉得太折腾。下午医生安排了孤独症筛查以及脑电图检查,中午我们便在医院负二层的餐厅吃饭。 选了个离门口远一些的位置,我跟小东在座位上等高星霖打饭。等热腾腾的饭菜上桌,高星霖坐到小东旁边:“你先吃,我照顾小东。” 我便坐在了他们父子俩对面,享用一份鸡汤米粉。一边嗦着粉,一边心里却忍不住感慨。 这要换在以前跟徐嘉润住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只会顾着自己先吃饭,一边吃饭一边还不忘刷游戏视频。 每次他开饭最早,结束最晚。他从不想着我顾着孩子能不能吃饱,是不是应该动作快一些好去照顾孩子,把我腾出来。 高星霖就不会。 他向来都是以我和小东为先,他留在最后吃冷的。 尽管小东不是他的亲生孩子,但他充当的一直是一个合格的爸爸。 我一边想着,嘴上的动作却不停,动作麻利把自己那份吃完,我回到对面:“你去吃,我吃饱了。” 高星霖这才端起自己的碗。 小东这边也已经进行到尾声,我这才发现给他买的糖火烧,拌虾仁和南瓜粥都没怎么动,高星霖那份米粉几乎都给他吃了。 无奈地看一眼对面喝汤的高星霖,我把糖饼往他跟前推了推:“你能吃饱吗?” 高星霖放下碗,用抽纸擦了擦嘴角:“吃不下了,剩下的打包。”说着便起身收拾起来。 等回到楼上诊疗室,稍作休息便到了医院大夫们下午上班的时间。 孤独症的筛查量表是家长填的,里面有一堆选“是”和“否”的问题。 我和高星霖仔细比对着,小东坐在我们旁边啃着给他准备的地瓜干。 孤独症的典型表现是刻板行为,比如执着于发光,转动的东西,不肯接受新事物,行为模式固定如走路必须沿着固定轨迹等。 在来医院训练之前,这些都是小东的症状。 他爱看车轮子,电风扇,空调外机,喜欢看灯光,玩夜晚发光的玩具,不喜欢穿新鞋子,戴帽子,对新鲜事物畏惧…… 但是最近这几个月,他变化很多了。他开始尝试新的玩具,不再执着于某一项东西,胆子大了许多,也爱与人交往。 等筛查结果出来,我们看着医生批注的“无孤独症表现”,“排除孤独症,建议从社交,代养环境等方面筛查”,心中一块巨石总算落地。 经过这几个月努力,小东走出孤独症了。 但是现如今我们依旧不能松懈。因为诊断书上还有另外一行结论,“发育迟缓”。 医生同我解释着,其实我内心也明白,即便现在小东已经不再是孤独症孩子,他的智力发育,认知拓展也已经落后太多了。 今后我们面临的任务更持久,也更艰巨:弥补小东发育迟缓的问题。 针对他的语言方面远远落后,医生安排我们去做了脑电图。 进去治疗室以后我们才知道,做脑电图之前需要剃光头。 我和高星霖对视一眼:好家伙…… 前段时间高星霖刚给小东理了发,他很烦身上有头发渣,闹腾了好一阵。 在医院剃了头发,又不能当即洗澡清理干净,指望几张纸巾还有一把毛刷,根本不管用。 小东的配合是个大难题。 没办法,我只好尝试跟小东沟通:“等会有个护士阿姨给你理发,好不好?” “理了发咱们给大脑打个电话,打完电话回家咱们就洗澡。” 小东一听“理发”,皱起眉头来。 等护士拿着剃头推子过来,他的小胳膊小腿便挣扎了起来,嘴里也哭闹着。 我见劝说无效,只得和高星霖一起按住他的手脚不让他挣扎。护士动作很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小东剃了个大光头。 尽管我们已经很小心地护着他的脖子,可还是难免有头发渣落了进去。 小东看起来很难受,不停地用小手挠脖子。我用热水泡了湿巾给他擦了擦,才稍微好一些。 “等他睡着了,你们把他抱进来做脑电图。”护士叮嘱了一句,就让我们在过道里哄睡。 小东昨晚没有睡好,加上今天中午没来得及睡,还有刚才理发时的一顿哭闹,已经很是疲乏。 高星霖把他扛在肩上走了一会儿,他便紧闭双眼,微微打起了鼾。 护士往他光溜溜的脑袋上粘了一堆线,又用胶带一圈一圈缠住固定,最后套了一个白色渔网状的头套。 然后高星霖抱着一头密密麻麻线的小东坐在床边,我坐在他一侧。 大夫给我们开了一个小时的检查时间,只要小东能够安安稳稳睡个四十分钟,检查就能够顺利完成。若是孩子中间哭闹,那么就只能下次再来做。 和我们一起做检查的还有一个孩子,大约两三个月大,身上也粘了密密麻麻的线。抱着他的是孩子姥姥,旁边站着玩手机的是孩子妈妈。 见我们抱着熟睡的小东进来,孩子妈妈轻声感慨:“看人家孩子,在爸爸怀里睡得多熟。” 孩子姥姥抱着孩子,身体僵直:“你看看人家孩子爸爸多尽心,再看看……” “妈……别说了。”母女俩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坐在她们对面,时不时感受到她们投过来的目光,那里面有羡慕,有怨怼…… 婚姻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就像一则婚恋节目做过的调查一样,百分之三十的离婚原因是日常琐碎,再深厚的夫妻感情,如果没有对等的付出,没有相互理解包容,都会随着时光慢慢消磨殆尽。 …… 回去的路上,我和高星霖都很开心。 开心的是小东已经不是个孤独症宝宝,只要我们继续努力,他完全可以跟正常孩子一样。 而脑电图的结果显示是正常的,排除了生理结构方面的问题。 医生最终给出的建议是,继续做训练。 这也和我们之前的计划不谋而合。依照现在小东的情况,上幼儿园还是有些吃力。我们决定晚一年去幼儿园,在医院继续做训练,在周院长的托育园做学前过渡,在家也要多陪伴他。 未来只会越来越好。 我望着窗外已经漆黑的夜色,道路两旁的路灯汇成一条明亮的光河,似是没有尽头一般,一直蜿蜒向远方。 第115章 担忧 回家以后,根据医生的诊断结果以及建议,我制定了一个计划。 计划内容包括运动,学习,自律等多个方面。我把计划内容誊抄在一个小本本上,列明每日需要做什么,比如认识几个物体,锻炼一小时,安坐十分钟等。 这个代表小东训练计划的本本被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最需要的就是坚持。 坚持陪孩子一起学习,运动,进步。 高星霖特意拿出了傍晚的两个小时时间来陪孩子跑步。他们爷俩在外面活动的时候,我也开始尝试在家琢磨点吃的,日子久了以后,厨艺居然还有小小的提升,不至于把厨房点着了。 高星霖咬一口我用电饼铛烙的菜饼,满脸的感慨:“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能吃上你做的饭。” 我把饼往他嘴里塞了塞:“吃饭都堵不住你嘴!” …… 时间转眼到了七月底,孩子们都放暑假了。 小东所在的托育园是没有暑假的,但是周园长想把园里重新规划装修,于是便趁着暑假时间关园了。 这样除了每周二周五在医院训练,其余时间小东都在家里。 我想了想长时间待家里肯定不行,干脆把他带到店里,时不时能见一些人,店里没客人的时候也可以跟店里员工玩。 店里有个女生叫玫玫,脸圆圆的,笑起来很腼腆,性格也有些内向。 但是不知为何,小东最喜欢和她玩,一进店门就往她身上扑。玫玫力气小又抱不动他,我便哭笑不得地拉他去办公室。 可没一会儿小东又自己打开房间门,噔噔噔跑下楼梯去找玫玫玩去了。 程书书噘着嘴抱怨:“他咋不找我来玩呢,我不可爱吗?”说着鼓起腮帮做出一个自以为很萌的表情。 刘广朋刚好在旁边,一边摆弄着摄像机一边没好气道:“你那哪叫可爱,那叫面目狰狞好不好!” 程书书作势要去砸他的宝贝摄影机,刘广朋扛起设备就跑。 我凑到玫玫身边有意无意地问:“书书有对象没?” 玫玫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应该……没有。” “最近也没见赵庚来了。” 我心下了然,赵庚和程书书不同,他只是雇来拍视频的,拍完了若是没想续约自然就不来了。 这么看来刘广朋也并非一点机会都没有。可是瞧他刚刚那副毒舌的样子,真真是直男癌晚期无疑…… 我无声地叹口气,缘分的事还是看个人,自家雪还没扫利索,管不了别人瓦上霜。 来店里次数多了,一开始的新鲜劲儿过去,小东跟玫玫玩的时候看上去也心不在焉起来。 “长时间这么下去还是不行。”高星霖和我商量了一番,“要不带着小东去旅游,还能长长见识。” 我觉得这个主意好,突然想起一件很久以前就商量过的事来,把目光投向高星霖。对方心有灵犀一般也想到了同一件事情,眉眼间染上笑意:“顺带把蜜月度了。” 之前找我做衣服的剧组已经开机了,对方计划中横店战争场面的拍摄预计在九月份。 那么中间两个月的时间,周园长的托育园关园,我们便可以带小东出去玩,医院的训练课我们也可以试着教。 听过我们的想法后,医生点了点头,“其实你们以后不来医院训练也是可以的,你们跟着我们学几次,学会了把孩子带回家练,我们这边随时沟通更新进度就可以。” 我听了自是很开心,这样时间上便更自由了。而且经过这半年的训练,我在旁边也看了这么长时间,训练内容不说耳熟能详,也能做个八九不离十了。 夜里小东睡了以后,我和高星霖便开始对着中国地图商量该带小东去哪。 眼下是七月份,正值天气炎热的时候。所以去酷暑难耐的南方城市似乎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去海边。比如青岛,就在省内。”高星霖提议。 我觉得好,便点点头:“嗯啊,是时候找大头请我们吃顿饭了。” “哈哈,你可没忘记宰她这一顿,”高星霖眯起眼睛笑,“去青岛以后,我正好有件事一起办了。” “林老的儿童疗养院,遇到点困难。”他面色渐渐端凝。 我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怎么回事?” 原来,林老所创办的儿童疗养院,之前出于信任,把资金交给了高星霖所在公司的青岛分公司投资理财。但不知是外界因素还是人为使然,这笔资金亏损严重,导致医师们的工资都没有按时下发。林老正为这事发愁,因为院里有医师散播疗养院要倒闭的谣言,鼓动其他医师一起辞职。 “我怀疑是人有意为之,因此过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证据。”高星霖说着,语气渐渐冰冷,“真让我查出什么来,我绝不手软。” 我听了心有同感,林老办的儿童疗养院,专门收纳了一些无家可归的儿童,也为家庭困难的孩子提供诊疗,可谓公益楷模。 眼下不知谁挑起事端,事情尚不明朗,自然需要暗地里调查一番。 “需要我做什么,你可要跟我讲。”这方面我插不上手,只好看看做一些后勤工作。 “你和小东先去伊欢那。我这边事解决了再来找你们。”高星霖沉声道,“事情解决之前,不要卷进来。” 我明白他是担心我和小东安全,轻轻握住他的手,“你也要注意安全,相关渠道有认识的人可以叫来帮忙。” 高星霖看了我一眼,似是明白了我所说的“相关渠道”的含义,“你放心,人我已经联系好了,但是证据需要我们自己找。” “现在什么都还不清楚,不好贸然利用外部力量。” “从现在看来不外乎几种可能,我这边是竞争对手,内部员工;再就是林老那边有得罪过什么人。” “我这边需要你的时候会跟你联系,事情也许很快就能解决了。”他安慰地摸摸我的头发,“最近好像又长长了些。” 我低头看去,自己头发茂密黑亮,不知不觉距离上次剪发已经大半年过去,发丝已经堪堪及腰,穿汉服出门的时候往往只需一根发簪盘起了事,倒也不难打理。 房间的灯关上了,视线里只有高星霖和小东模模糊糊的轮廓。我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思绪有些乱,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指。 第116章 心病 去青岛之前,我给伊欢打去了电话。听说我们一家三口要来,伊欢魔性的笑声从话筒穿透出来:“哈哈哈哈哈,我盼了你们好久啦,要不是公司最近实在太忙,我都想飞奔回去找你们!结婚这么大的事我都没讨得一杯喜酒喝!” “成成成,我们这回专程去青岛,找你哈啤酒,哈个够!”我把手机拿远一些。 “那不行,喝啤酒会长啤酒肚!我最近好不容易才忙瘦了些!” …… 我哭笑不得地挂断电话,感觉耳膜嗡嗡的。高星霖也是一脸无奈:“这么多年了,她这个咋咋呼呼的性子竟一点都没改。” 小东正坐在高星霖怀里摆弄一架地球仪,玩了一阵后大概是觉得有些无聊,眼睛便滴溜溜地到处看,这一看不要紧,他注意到了高星霖的金丝边框眼镜。 他眼睛在那副眼睛上面停留了一会儿,毫不客气地一把抓了下来。 “小东,小心一些。”我见他莽撞,急忙叮嘱。 他抬头看看我,露出一个得逞的小表情,然后低头摆弄起手里的眼镜来。 高星霖有一些近视,因此眼镜片带了一些度数,隔着它看东西都和正常人眼不同。 小东抓着眼镜,小手指在透明的小东镜片上留下斑驳的汗迹。他好奇地把眼睛凑近眼镜片看着四周,目光中满是新奇,好似发现了新大陆。翻来覆去研究了一阵,他又模仿高星霖的样子,把眼镜往自己脸上戳。 我忙制止他,“不要在眼睛上面戴太久哦,不然看不清爸爸妈妈了。”小东听懂了一般停下动作,但还是舍不得把眼镜还给高星霖,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端详。 许久,他忽地抬起手来,冲着眼镜片哈气。见眼镜片上因为他的动作起了薄薄一层水雾,他好似发现了什么新玩法一般开心地笑起来。 “你也太惯着他了些,小心给你玩坏了。”我埋怨道。高星霖满不在乎:“没关系,我不戴眼镜也认得出你们娘儿俩。” 说完这句,他眼珠一转,又笑着补充:“摸黑也认得。” 我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容,脸上一热:“守着孩子呢,少开点车!”说完忍无可忍地扭过身去,身后传来高星霖开怀的大笑声。 再见到伊欢的时候,她清减了不少,眼神却很明亮:“哇哈哈哈,小东理了个这么帅的大光头!快过来,叫阿姨!”小东也不认生,嬉笑着过去,软软地叫了一声“阿姨”。伊欢蹲下来,表情夸张地把小东揽在怀里,仰起脸来问我:“我真的太喜欢他啦!可不可以认他做干儿子呀!” 我和高星霖面面相觑,高星霖首先反应过来:“小东,叫干娘!” 我却想起之前小东刚确诊孤独症的时候,他奶奶去找人求了一张符,还认了徐嘉润的一个表姐做干娘。在和徐嘉润表姐一起吃饭的时候,我还意外撞见了高星霖。 那会儿自己真的是病急乱投医,什么都信,什么也都试。如今小东已经开始说话,徐嘉润也已经远离了我们母子的生活,这个干娘自然不作数了。 想着以前的一些事儿,思绪忍不住飘远了。直到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拉扯,我才猛地惊醒过来,发现伊欢和高星霖都在看着自己。 我不太自然地干咳两声,“没事,我就是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儿。” 说着摸摸小东脑袋:“以后见了这位漂亮阿姨,要喊干娘啦!” 小东似乎对这个称呼还不太习惯,身子往后缩了缩,还是喊伊欢“阿姨”。伊欢也不觉有什么,只道日子还长慢慢来。 晚饭的时候,伊欢拉我们一家三口去了当地有名的一家海鲜烧烤店,点了满满当当一桌子菜。 小东第一次吃烤串,烤得焦香流油的肉串刺啦刺啦蹦着油星子端上桌,他的眼睛立马就亮了,抻着脖子就要伸手抓。 “烫烫烫!小心烫!”我忙不迭提醒。他的小手指碰到金属的串签,骤然缩了回来,然后小嘴对着手不住地吹气。 “哈哈哈,烫着了,看看没事!”伊欢瞧着小东的馋样,笑得乐不可支。我捞起小东的手看了看,确定没烫伤,把高星霖冷好的肉串递给他:“小心点,吃。” 吃果然是小孩子的天性,尽管这是小东第一次吃烤串,尽管之前并没有人教他如何“撸串”,但他还是很快掌握了精髓,拿着串吃得不亦乐乎。 我们几个憋着笑看着小东卖力把烤熟的肉从签子上扯下来,油啊孜然啊抹了一脸也顾不得,饭桌上因为多了小东,也冲淡了伊欢面对我们时些微的不自然。 我知道伊欢的心病,但守着高星却不好明说。因此晚些时候,高星霖去了青岛分部后,我跟着伊欢的车回她居住的公寓,路上便主动开了口。 “大头。” “嗯?”正在开车的伊欢微微偏过头。 “你真的不必想太多。” “我们现在这不好好的。咱们都要向前看,过去的就不要再想了。”我委婉地开口。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自从电话那件事弄明白以后,伊欢面对我的时候总是目光闪避,也没有以前那种毫不做作的爽朗了。 我不想失去这个朋友,更不想跟伊欢之间埋下什么芥蒂。 “玥玥。”伊欢没有回头,我却知道她的表情一定很难过,“我有时候非常恨自己这张嘴。” “要不是我……你和高星霖也许不会错过那些年。” “你不必安慰我,我只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伊欢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我知道自己说不动她了,沉默着没有再出声。 伊欢住在一所旧公寓的三楼,我和小东跟在她后面,摸着黑上楼梯。“这边房子太老了,电梯什么的都没有。你们在后面当心些。”伊欢带着歉意的声音在前方手机的微光里飘荡,她的背影也在这一片影影绰绰中看不太真切。 青岛这边房价很贵,尤其在市里。伊欢毕业后这几年一直是租房住,就这么一间旧公寓的房间租金,就能花去她小半月的工资。 好在打拼了这些年,她手头攒下了些积蓄,买下了一套小户型房子。眼下新房正在装修,等到了年底差不多就能住进去了。 “你还是不打算结婚吗?”跟着她进了门,我看着空间略有些逼仄的一室一厅,感觉微微有些心酸。 自己一人远离家乡,漂泊在外的日子,真的不好过。 “我房子都买啦,以后就打算自己住了。”伊欢无所谓地笑笑,“结婚做什么,还不如单身舒服。”说着便打开冰箱,“你和小东要不要喝点什么,果汁?雪碧?” 我摇摇头,“我们都喝热水。”小东太小,不给他喝冰镇的糖分太高的饮料。而我因为去年暑假那次流产,小月子期间心情抑郁,身体一直没调理好,也不敢轻易碰这些寒凉之物。 “真是无趣。”伊欢撇撇嘴,“还是我这样子比较自由,想吃什么吃什么,不必在乎什么喂奶呀,孩子呀。” 生完小东坐月子期间,我曾跟她抱怨过自己忌口了,这不能吃那不能吃。没想到她到现在都记得。 我们便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小东则歪着头好奇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简单洗漱完以后,我们三个人躺在一张床上,我睡最里面挨着墙,伊欢睡外侧,小东被护在中间。 大概是奔波了一天太劳累,小东难得没有认床,不一会儿就睡得鼾熟。 我和伊欢静静躺着,我突然想起大学期间我们睡同一张床的事情来,便乐呵呵地轻声说给伊欢听。 她很快想起当年怎么回事来,语气也轻快许多:“哈哈,当时你竟然在我被窝里放了那么大一个屁!我记得当时我就把你赶出去了!谁能想到经济系的系花居然这么爱放屁!” 我想起当初那一幕,禁不住也笑起来:“赶出去又怎么样,后来还不是又挤到一个被窝里睡!你晚上还磨牙!” “好啊,我说你放屁,你就接着揭我短!”黑暗中我仿佛看得见伊欢恨得咔咔磨牙的样子。 那会儿我和伊欢真是死党,干什么都喜欢一起。如今睡在同一张床上,当年的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这才恍然惊觉,原来我们已经认识了十多年,人生又有几个十年。 伊欢的语气中也带了许多感慨:“我身边的朋友里,你是唯一一个认识超过十年的。人总不会一直待在一个地方,时间一长啊,就都散了。” 我很少听到伊欢讲这么感怀的话,也许在外漂泊的这些年,她体味到许多艰辛,日子过得很是伤怀。 窗外是一片如水的夜色,白天的暑热终于散去了些,隐约可以听到楼下草丛里蟋蟀的叫声。 我听着小东均匀的呼吸声,床的外侧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许久,我才轻声说了一句话:“大头,咱们永远是死党。” 黑暗中床的那侧依旧一片沉寂。我掏出手机给高星霖发去消息,然后翻了个身,轻轻闭上了眼睛。 第118章 旧账 我翻看了那篇帖子,越看越觉得眼熟。 对方贴出了几张截图,一张是近半年来的通话记录,无一例外都是对方未接;一张是一份订货合同,买方处有我的签名;还有一张是我店铺的详细信息,可以与他的描述相吻合。 我忽地记起,去年刚开始做汉服时,我曾在网上找了一家代工厂为我制作样衣。对方以我的订单量太小,前面很多人排队为由,故意拖延工期,打电话过去又百般推脱。 后来我一气之下干脆把对方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也就失去了对方的消息。 可是我这里是保存着完整的通话记录的。 当时忍不住想做视频吐槽,相关的素材还静静躺在百度云里蒙灰。只是后来找到新的样衣店,忙于选布料,找画手做设计图,还有拍宣传视频,便把这茬揭过去了。 不成想时隔半年,对方竟选在这个时候跳出来,不知道想做什么。我继续翻看他的帖子,发现他还爆出了高星霖和我的关系,以及高星霖在青岛的投资分公司投资失败,导致林老的儿童疗养院濒临倒闭等内容。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欠人钱财已经成了这对夫妻的赚钱之路!” “人在做天在看,把主意打到孩子身上,是会遭报应的!” …… 我无语地看着对方一脸义正辞严地在贴大放厥词,要命的是下面评论区很快盖起了高楼,民众一边倒地发出讨伐之声。 “黑心商家昧着良心赚钱!” “这种店相关部门不查处,还要留着过年吗?” “最无法容忍拿孩子的利益换钱!” …… 其间也有网友认出帖子中被讨伐的店,是前段时间刚被奇葩客户污蔑又神反转的那家店,态度较为理性:“还是等等看有没有反转,这年头瓜田里的猹够多了。” “对啊,不反转就不叫一天。”有其他网友跟着附和。 高星霖打来电话简单询问了一下帖子的事情:“这边我们查到了一些东西,已经报案了。出于某些考虑,证据暂时还不能公开。你那里压力大吗,我再想想办法。” 此时我的眼睛正盯着贴主的账号,短短一夜时间,他这篇帖子便被顶上了贴热搜,一时间又掀起一阵关于儿童权益还有商家品德的大讨论。 我的语气云淡风轻:“还行,差不多要习惯了。” 从开网店到做实体店,我见得最多的是网友的评论。简单一部手机,一个输入法,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也可以化言语为利器去攻击他人。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会愤怒,会委屈,但现在经历的多了,反而淡然了。 这不是个人可以一手遮天的年代了,现在网络信息这么发达,没有谁能够封住悠悠众口,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这几天让舆论发酵发酵也不错,反转的时候才会更加让人印象深刻。 我向来不是什么善人,遵循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 既然要反击,当然要一击致命,最好是能一劳永逸。这样的污水一茬接着一茬往身上泼,再好脾气的人也受够了。 贴的火很快烧到了抖音账号上,甚至惊动了几家小媒体,专程赶过来蹲在店门口偷偷摸摸。有胆子大些的干脆扛着摄像机明目张胆地进店拍摄,程书书阻拦不成,便跑上三楼的办公室向我求助。 我坐在懒人沙发上教小东玩拼图,头都没抬:“他们爱蹲门口就让他们蹲去。想进来你就让他们进,你们就当他们是来参观的,平时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们要来采访我也成,我巴不得他们来。” 但这种没什么权威的小媒体的采访结果显然没什么说服力,现如今没有放出实质性证据之前,我的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但我并不在乎,来者不拒。 于是网上的局面逐渐一边倒地被讨伐党们控制,店铺的生意遭受了极大影响,抖音上的店铺入口被迫关闭,每天都有数不尽的私信还有电话。我干脆把手机的消息通知取消掉,来了讨伐电话就把话筒撂一边任由他骂,一边安抚店员情绪,一边跟小东到处玩,尝试各种新奇的东西。 进入八月份以后,天气更加闷热,更多的时候,我选择窝在家里或者办公室里,吹着空调啃西瓜。 小东在我的带动下也爱上了啃西瓜,我们通常一个中等个儿的西瓜劈作两半,一人捧着一半用小勺挖着吃。 伊欢给我打过来好几个电话,说我怎么还有心情啃西瓜,她要被网上那些人的话气个半死了。 “说什么你当初拍视频就是拿小东当赚钱机器,还有的说你强迫小东当模特……这也太扯了!” 我听着她的控诉,只是无谓地笑笑。 “你知道吗,林老都被惊动了!” 我一听猛地一震:“林老?!” 忙不迭打开抖音,首页赫然就是林老在儿童疗养院门口的身影。 她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颤巍巍站在烈日下:“是非公道自在人心,高星霖和舒玥一家对孩子们的恩德,我一老太婆这辈子还不清。” “如今见网上黑白不分,善恶不明,我老婆子也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年轻人遇事别急着下结论,公民发表言论是用来维权的,伸张正义的,不是用来颠倒是非,为个人谋私的。” “我相信这小两口的人品,愿以人格担保他们绝做不出这等败坏之事,反正一大把年纪了我也不怕被人骂……” 我哭笑不得地看林老在镜头前越说越激动,鼻头一酸竟滚下泪来。 林老这么做,无疑把网上那些无脑键盘侠的火力引到了她身上。而我是无法忍受林老这样德高望重的人,一大把年纪了还要遭受这样的攻讦。能得到林老倾心的信任,我内心很受震撼。投之以桃,报之以琼瑶。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简短的“谢谢”,我思虑许久,决定该收网了。 高星霖那边已经传出消息,罪魁祸首落网了。 在这中间很是经历了一番波折,就连伊欢也差点受到波及。 原来作案人是高星霖所在公司青岛分部的一名高管,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包括林老的儿童疗养院在内的客户资金亏损,便利用自己职务之便以及对系统的熟悉,伪装成了公司高层决策失误导致亏损的表象。 高管在当地有一些人脉,事发之后便利用各种渠道为自己开脱。无奈现如今科技信息技术发达,再怎么掩饰也逃不脱层层法网。 他情急之下选择孤注一掷,想要挟前来调查的高星霖。也许是见过高星霖那次去伊欢公寓送我们娘俩,对方便误以为伊欢与高星霖关系密切,竟偷偷在公寓附近逡巡,伺机下手。 幸亏附近巡逻的一名民警发现异样,及时将人拿下。 伊欢跟我说起这些时很是激动,我想象得出当时情况紧急,忍住胸口几乎按捺不住的心惊肉跳:“人没事就好……” 过了没几日,高星霖所在的公司便召开了新闻发布会,邀请了业界各大权威性媒体参加。 高星霖也出席了会议,对前段时间投资亏损的案件进行陈述通报,随即令人吃惊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几名身着警服的人员来到现场,先向在场媒体记者们亮出他们的工作证,随即打开多媒体,开始详细通报本次案件始末。 现场相机的咔嚓声不断,与高星霖发言时现场的窃窃私语不同,警察的出现令一众记者集体噤声。 警察代表着什么?自然是公平正义。澄清事实,没什么比这更权威,更令人信服的了。 而此时,我才将自己手头早就准备好的视频资料发布到网上,证明当时这家代工厂态度如何恶劣,拖延工期又跟人玩捉迷藏,完整版通话记录明明白白道出了事情起因。 澄清视频后,我紧接着放出一则律师函,声明自己将坚决追究之前发帖主不负责任在网络造谣,捏造事实攻击他人的行为。白纸黑字红印章,简单一张函件却似乎蕴含无尽力量。 “好家伙,年度大反转!” “这都成了今年吃瓜常态了,看看某签,某爽不就知道了!” “现在都玩这么刺激了吗,贼喊捉贼?” “月下花眠这是得罪谁了,接二连三出这种事情!” “玥玥赶紧去找个人算一算,是不是犯太岁……” “希望挑事之人赶紧落网!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 事情很快尘埃落定,月下花眠工作室的工作也逐渐恢复了正常。林老的儿童疗养院获得一笔赔偿金,加上自己之前的资助,院里很快补发了工资,稳定了人心。 高星霖从青岛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我轻手轻脚给他开门,小声埋怨道:“这么晚还回来做什么,路上多不安全。”说着说着便被揽进一个炙热的怀抱: “玥玥,我好想你啊。” 我推推他:“快松开,大夏天的抱这么紧,热死啦。” 说着注意到他下巴上的胡子茬:“多久没捯饬捯饬自己了,你看看你现在……” 他似乎起了玩笑心思,不依不饶地用下巴戳我的脸:“我才两天没刮胡子而已!发布会都开完了不再需要露脸,我忙得很哪里顾得上……” 第119章 出游 关于此次造谣事件的开庭已是几个月后。令我没想到的是,那个在贴无比嚣张的主,现实里居然是个十九岁的大学生,站在法庭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的父母在旁听席看得一脸揪心,私下里也曾带孩子专程来找我,想与我协商私下调解。 我拒绝了他们的请求:“十九岁了,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成年人,就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 在暑假的尾声里,我们一家三口坐上飞机飞去了云南丽江。 小东第一次坐飞机,刚开始飞机加速离地的时候很是惊惶了一阵,不过很快他就适应了。 他偏着小脑袋看窗外,层层叠叠的云海在空中翻涌,太阳也仿佛距离自己很近,金色的光辉浓烈地撒在天际,瑰丽壮观极了。 我们带他去了蓝月谷,爬了玉龙雪山。 蓝月谷的水真清真蓝啊,以前自己没来过,总以为这种景色只有p图里才有,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亲眼见到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这样的美景圣地游客自然很多,还有很多拍婚纱照的情侣。 我望着各式各样的婚纱西服,被他们脸上真诚洋溢的笑容感染着,心情也明快起来。 玉龙雪山上要冷一些,我们在山脚下租了大衣,兴致勃勃爬上去。小东是第一次爬山,一开始还得意洋洋地一步一个台阶爬得起劲,爬着爬着便伸手要抱抱。 我和高星霖哭笑不得地轮流抱他,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爬上去。 在半山腰的位置有个跑马场,有很多情侣会选择在这里拍实景婚纱照,穿上藏族或者蒙古族服装骑在马上,看上去很有一番少数民族粗犷豪迈的风情。 我们挑了一匹看上去体型最小最温和的马,由我揽着小东坐上去,前面有人负责牵马。 马一步一步慢腾腾地绕着场地走着,高高的马背一下一下颠着,若不是身下厚厚的马鞍,我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要被颠散了。 小东却是非常新奇的,他坐在我怀里兴奋地叫着,我提醒着他不要乱扑腾避免惊了马,他才安稳些。 眼下跑马场草木茂盛,远远可以见到巍峨的雪山,稀松的云彩飘在险峻的山峦间,峰顶是常年不化的皑皑白雪。 此情此景,叫人忍不住心生天地辽阔,任我驰骋之感。 高星霖站在安全区为我们拍照,笑意直达眼底。 下马后,牵马人安抚着马儿,让小东轻轻摸了一下马儿的脸。小东白嫩的手指抚过马儿油亮水滑的皮毛,又倏地缩回来。见他尽了兴,我抱着他走到高星霖身旁,伸着脖子去瞧他拍的照片。 “这张小东闭眼了。” “这张我闭眼了。” “这张……马闭眼了……你会不会拍啊!” “我怎么知道你们什么时候闭眼啊!”某人一脸委屈。 丽江是个生活节奏很慢的地方,早上九点多街上的商铺都不见开门,夜里喧嚣多样的夜生活能持续到凌晨。我们在那里住了几天,到处游山玩水,很是惬意。 临走前一天,我们去了此次旅行的最后一站:丽江古城。 这座古城与西安那种带有显着汉民族文化特征的古城风格不同,它规模小一些,带有一些异域情调。 坑娃不平的青石砖路,鳞次栉比的民房,街边各种少数民族风格的手工艺品,给人一种烟火气十足的感觉。 我和小东进了一家手鼓店,店主是个热情的大姐,她也不问我们买不买,就自己介绍起店里的手鼓,用什么材料做的,鼓身的花纹代表什么含义……小东好奇地拍着大大小小的鼓面,发出清脆欢快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非洲土着跳舞时的伴奏。 我们拿了一个最小的手鼓给小东玩,在店老板爽朗的笑声里走出了店门。临出古城时见有人在路边摆摊卖散装零食,又称了一些牦牛肉干。 等上了飞机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后悔:“咋没多买一点牦牛肉干啊!好好吃啊!” 新鲜的牦牛肉干肉质劲道弹牙,没有那种风干太久的干涩之感,腌制很入味,小东自打吃了第一块就没再住嘴。 可现在后悔也晚了,我们总不能从飞机上跳下去,就为了吃牦牛肉干。飞机在云端缓缓前行,天边暮色降临,星子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 机舱里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小东在我怀里渐渐安稳,不久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伊欢找对象了吗?”高星霖冷不丁地问。 我愣了愣:“怎么了?” “我那个哥们,就是救她那个民警,想追她。” “?!”我不用看也知道此时自己一定是一副瞳孔地震的表情,“他俩?!” 可伊欢没提过这件事啊。 她之前也说过,不想结婚了。 心里这些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又被我咽了下去。 说不定这是伊欢的正桃花呢…… 我还是不要多嘴为妙。 高星霖看着我一脸无奈:“你心里在想什么小九九呢,眼睛叽里咕噜地转。” 我故作神秘:“想追伊欢……得费点功夫。”然后便闭上嘴巴一副不愿多说的表情。 高星霖刮了一下我的鼻尖:“你呀!” 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多了。我们匆匆洗漱了一下,躺在床上休息。 小东已经在飞机上睡了一路,出了机场又在车上睡了一会儿,到家后反而睡不着了。 我和高星霖困得不行,躺在夏凉被里看着小东那颗圆溜溜的脑袋迎着窗外的微光晃来晃去。 “睡会儿,小东。”我疲倦至极,声音也有气无力。 那颗脑袋欢乐无比地晃来晃去,配合着小胳膊小腿的张牙舞爪。 “妈妈,我,我要吃肉干。” ?! 我腾地一下坐起来:“小东你再说一遍?” “妈妈,我要,吃肉干。”小东鼓着腮帮子。 高星霖听见动静也坐了起来:“小东说句子了?” 我的声音带着藏不住的欣喜:“对!小东想吃肉干!等天亮了妈妈带你去超市,你告诉妈妈你想吃哪种肉干!” 小东嬉笑起来,张开双臂搂住我的脖子。我感受到怀里温热的小身板传递给我的雀跃,身上的疲乏也消散不少。 等天亮了以后,高星霖马不停蹄起来准备早饭,然后去上班。我劝他休息一天再去,毕竟这几天这么累,夜里又没休息好。 高星霖只是微微笑着摇摇头,拎起了他的公文包。 “爸爸是个工作狂。”我对小东说。 小东跟着学:“工作狂,工作狂。” 八九点钟的时候,阳光还没刺眼起来,夜里的清凉还没有完全被酷暑驱尽,我便趁着这时候领着小东出门去,直奔最近的超市。 之前也带小东来超市,但都是领着他逛,教他认东西。要说哪里东西最全种类最多,自然是超市无疑了。小东也因此攒下了不少词汇,能够说出物品的名字,还有归类,用途。 家里记录他成长的本子不知不觉已经写满了。经过文具柜的时候,我顺手又拿了一个新本子,回头看见小东正站在前面,用手指着柜子里。 我走过去便看见那个四方斗形,口朝天的大柜子里是堆得小山一样的肉干。用牙签试吃了一下旁边小盘里的样品,我皱皱眉头。 果然吃过一次美味,舌头就变刁了么,竟觉得这肉干……难吃得很。 我给小东嘴巴里塞了一块,见他嚼了两下同样地皱起眉头: “小东,你想要吃这种肉干吗?” 小东摇摇头。 “你跟妈妈讲,你想不想吃?”我试着引他开口说话。 “不……想。”小东的嗓音轻飘飘的。 “那我们去找别的肉干!”我用轻快的语气说着,拉起他的小手。 最终我们还是没买到像在丽江古城买的牦牛肉干一般好吃的肉制品,只好买了一些别的代替。 小东倒也没有多沮丧,开开心心地提着那个对他来讲有些硕大的袋子,乐呵呵地跟在我后面回家。 之前联系我做衣服的剧组导演发来了消息,这周末差不多就可以安排拍摄横店战争戏份,问我们这个时间方不方便。 我给高星霖发去消息确认他是否有空,他大概在公司忙,回信简洁:“时间ok。” 给导演回复后,我翻出搁置了许久的“山鬼”剧本,翻到最后一页,顾南卿殉国,山鬼救人的剧情。 刘广朋因为个人原因不怎么来店里了,我只好厚着脸皮问导演能不能借用他的摄像师。导演也是个实在人,干脆道:“你把剧本发来我看看,到时候我来做分镜,拍完给你看效果。” 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只会事半功倍。 与导演讨论一番后调整好剧本,我便着手准备服装,道具等。由于此次行程较紧,日程安排很满,我决定把小东留在姥姥家。出发的时候,我蹲在小东面前,“在家好好听姥姥的话,妈妈两天就能回来啦。” 小东微微笑着摆摆手:“妈妈,爸爸,拜拜。” 我和高星霖也挥挥手:“拜拜~” 第120章 补拍 横店影视城位于浙江省金华市横店镇,此次我们的拍摄地点在秦王宫。 九月初的天气依旧炎热,我们赶到的时候剧组正在旁边棚下休息,见有车辆停靠,几道目光懒懒地投过来,又漫不经意地转开去。看样子是刚收工不久,他们的服装和头套都还在,面上俱是大汗淋漓。我和高星霖从后备箱搬了几箱冰镇饮料和雪糕下来,棚里被烈日烤得蔫蔫的一窝人才打起了精神。 导演是个留着山羊胡的小个子,正守在摄影机前看画面,见我们过来便起身相迎。 我快步上前去,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信封:“大热天的,辛苦了。”对方目光闪了闪,眼神里流露出笑意来。高星霖给他身后的工作人员递了一沓红包,权当犒劳为我们加班的群演。 这么一来,本来看到我们过来而对加班不满的几人脸色顿时好看了些,导演脸上也轻松不少。 群演都是有工资的,一天给的酬劳有定数。在这种情况下,没有额外的好处,谁愿意加班呢。身为导演,顶着全剧组的情绪,压力也很大。 没有过多浪费时间,我们化好妆换上衣服,找到拍摄位置后便直接开始了。 因为我们二人都不是专业演员,导演也没有像平时拍摄那样要求严格,只是简单交代了几下要领。我私下问他这样拍出来镜头的效果会打多少折扣,他不经意地挥挥手,“到时候特写会放在你试图拉住他的手部动作上,再就是远景上,尽量避开面部表情这个硬伤。” 我有些忐忑地牵着高星霖的手走上城楼,那是一座具有典型先秦风格的仿古建筑,城墙古朴粗放,破旧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空中硝烟弥漫,城下尸横遍野。 城门外不远处,几队人马散开扮作敌军,只待导演一声令下便做出攻城的动作来。 我扭头看向一身古装扮相的高星霖,在妆容加持下,他一双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眸子如同写意山水画,目光流转间,宛若江南烟雨的文人气息扑面而来。 他已经站在城墙上,一身白衣在风中翩舞,像一只巨大的蝴蝶。 按照剧情,高星霖饰演的顾南卿拔剑自刎,然后从城楼坠落下去。 剧组提供的血包血量感人,我很是骇然一番后身体本能地扑到城墙上,向那个染血的白色身影伸出手来。 不知为何,见到高星霖身上血迹斑斑,我忽地想起当年他被沈义山报复,身受重伤的模样。那场景我没有亲眼见到,而此时看着他满身满脸的血迹,带着一脸决然向后仰去的模样,两个情景在此刻交叠,我的双眼瞬间涌上了泪水,一声凄厉的嘶吼响彻半空。 “卡!”导演看着镜头,微微露出笑容:“没想到一个没学过表演的人也能演绎出这样的水平,这倒是出乎我意料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又把刚才那一幕翻看一遍,“我觉得你和高先生的脸部特写镜头可以加进去,效果应该会不错。” 我一面向他道着谢,一面准备接下来的剧情。也许是受了刚刚的心境启发,接下来几个镜头也比较顺利,几位吃过雪糕的群演也相当给力,不到一天就拍完了我需要的素材。 晚上的时候,我和高星霖请导演和摄影师等人吃了一顿饭,感谢他们的帮助。对方嘱咐了一番不要泄露剧组的其他镜头,剩下的便是一些没有营养的客套。 应酬完回到酒店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姥姥发来消息,小东已经睡下了,我便歇了和小东视个频的心思。 “你叫我的时候,我睁眼了。”高星霖换好衣服,突然说道。 “什么时候?”我含着牙刷,含糊不清地问。 “就是我从城楼掉下来的时候。”高星霖眨眨眼睛。 我狐疑地打开电脑上导演传过来的素材,到了高星霖坠落时,我喊出那一声后,镜头给了高星霖和我各一个特写,高星霖果然微微睁开了眼睛,似乎在看向前方。更令人叫绝的是,他闭眼的瞬间,眼角流下了一滴清泪。 “哇靠!”我拍着大腿,“这一幕戳到我了!” 高星霖挑挑眉毛:“看来我有做演员的天赋。” “少吹点牛!” …… 第二天动身返程的时候,我们的车从横店影视城经过,远远看到一大批人聚在那里又喊又叫,不知在做什么。 我不经意地看了一眼人群中举着的应援牌,愣了愣。 居然是之前我追过的那个男明星。他在这里拍戏? “你要去看看热闹吗?”高星霖扶着方向盘,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怔怔地看着那群疯狂的粉丝,烈日下一遍遍喊着那个明星的名字。她们的面孔大多稚嫩,眼神里是符合那个张扬的年龄段的希冀与天真。 不知为何,之前那么热切盼望能见一面真人,体验一把追星感觉的我,此刻却兴致缺缺了。 我有点百思不得其解,高星霖见我有犹豫,索性停下车来,拉我冲向人群。 “喂!”我惊呼着被他拉着手,一路过关斩白眼,所向披人墙,挤进了人群中心。 男明星大概刚到片场准备拍戏,一下房车便被粉丝们堵在了这里。现场已经有保安在维持秩序,我只看到一个带着蛤蟆镜,下巴轮廓精致的身影,在助理的遮阳伞下迈着大长腿,像一阵风呼啸而过。 不知为何,本以为自己见到了明星本人,心里会有狂喜,高兴,开心。但此刻心里却平静如湖水,也做不出微笑或者大笑的表情,在一群疯狂大叫的粉丝里显得格格不入。 我拉起高星霖的手:“咱们回家。”他正兴冲冲地跟着看热闹,见状疑惑地眨眨眼。 “你之前追过他吗?”高星霖问得漫不经心。 “嗯。” “后来不追了?” “嗯。” “……为什么?”他看看我,目光中带了一丝探究。 “……你会在意吗?”我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跟徐嘉润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不允许我追男明星。追剧,广告,代言,都不可以。 “我会呀。”高星霖语气淡然。 我心里咯噔一下,只听他又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我怕你在现场挤不过那些膘肥体壮的粉丝,我怕我老婆吃亏呀。” 我愣了愣,很是消化了一番这些话。 “你……会吃醋吗?” 高星霖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没有表态。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我会百度这个人展示出来的所有优点,取长补短,让我的老婆更喜欢我。” 我低垂下眼眸。 我想我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了。 上学时期的我从不追星,为什么有了家庭以后反而激发了这种想法。 因为那时自己的婚姻并不让自己完全满意。偶像是什么,明星又是什么。 无非是立起一个人设,满足粉丝们对心目中完美伴侣的所有幻想。 那时的我,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才去粉这个明星的。每个女孩心目中都住着一个处处为自己着想,满足自己一切愿望的白马王子,现实生活中找不到,就只能在娱乐公司精心打造的明星中选一个。 炫目的舞台,精致的外表,多才多艺又有讨喜的性格,任何一个这样的人都很难不让怀有幻想的人们沦陷。 而现在呢? 我有了新的人生伴侣高星霖,他和徐嘉润不同,他是一个温柔的丈夫,更是一个有童心的爸爸。他会给我人生目标上的指引,也给我需要的关爱呵护。 我还有懂事乖巧的儿子小东,他最近喜欢亲亲我抱抱我,睡觉也要搂着我的脖子。他会用孺慕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就是他的全部。 我已经拥有了满意的婚姻家庭,从前那个理想中的伴侣就像泡沫,在我收获幸福的同时,便破灭了。 第121章 友人 回来后第一件事自然是去姥姥家接小东。一进家门,姥姥的第一句话便是:“玥玥,你晒黑了?!” 我撇着嘴往里进:“妈!我刚进家门你就这么打击我?!”说着把沿路买的一些特产小吃放在桌上。高星霖在我后面进门,拎着两箱好酒。 姥姥眉开眼笑:“你看,人家小高还是那么白。就你晒黑了。” “妈!你别叨叨啦!”我忍无可忍。 身后传来姥姥和高星霖的笑声,我一把抱住眼睛粘在一堆吃的上面挪不开的小东:“想妈妈没?” 小东的回答感人:“我想吃的。” “白养了!”我崩溃道。 屋子里回荡着开怀的笑声,就连姥爷闻声也从他的卧室里出来,乐呵呵地坐在了旁边。 “有热水吗,我去洗个澡。”我一边说着一边检查热水器,姥姥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太阳能里水就很热!直接洗就行!” 我应了一声,准备好换洗衣服,好好洗了一下身上。连日赶路着实疲乏,身上也被汗浸得黏黏腻腻,洗个热水澡就舒爽多了。 我在隔间擦头发的时候,高星霖也进去冲了一下,出来的时候发丝还在滴水:“我帮你吹头发?” “好啊!”我毫不客气地把吹风机递给他,然后惬意地坐了下来。 不得不说高星霖吹头发挺有一套,我只是大体跟他一说,他很快就上手了,按照我的指示,长头发要顺着发丝吹,吹到半干要抹精油,八九成干的时候要换凉风。 我摸着吹完后比平常柔顺光滑多了的头发,肯定道:“你不开个理发店可惜了。” 他一边收吹风机一边抿嘴笑:“理发还是算了,我怕拿剪刀戳死人家。” 山鬼的视频很快剪好了,由于现场声音嘈杂,我还是把台词捋了出来,在网上找人配音。也许是最后这一声嘶吼的确有难度,换了好几个cv,我才找到一个满意的。 兴许是“山鬼”这部视频真的积压太久了,粉丝们的反响远远超出了我的预估。 “好家伙,这次整这么大阵仗!战争场面都拍了!” “竟然是玄幻题材!天哪竟然还有特效!” “我要住在抖音追剧了!” “楼上看清楚,这只是v……” …… 不得不说,“山鬼”这部视频时间虽然短,但却是我耗费精力、时间最多,最纠结的视频。 后期制作完成后,我还专程去找黄浩致谢,感激他给我推荐了一位非常专业的特效制作,使得整个视频质量提升了一个档次。 打开作品里面被自己置顶的“山鬼”,优美的钢琴搭配大气磅礴、激荡人心的鼓点声,琴音铮铮,琵琶婉转,一个缠绵悱恻而又充满家国情怀的故事缓缓拉开帷幕。 山鬼倦柔与顾南卿从幼年相识,相伴,到及冠进入朝堂,被贬,国破,殉国,再到最后倦柔牺牲自己,救活所有人,阻止了战争。 情节一层一层推进,配合着渐渐进入高潮的旋律,其中夹杂了太多的情感。 有倦柔爱而不得的遗憾,有顾南卿壮志难酬的不甘,也有忧国忧民悲天悯人的情怀。 剧情进行到后期,顾南卿像一只染血的纸鸢决然从城墙跌下,倦柔拼命想拉住他,可是人鬼殊途,他看不见她,她也无法阻止他分毫。 她眼睁睁地看着一向洁身自好,充满文人书香气息,像一朵清莲濯淤泥而不妖的他,重重跌入城下厚重的泥淖里,敌军的铁骑无情地踏过他单薄的躯体,他清俊的脸庞布满血迹与泥污。 她撕心裂肺地呼喊着,顾南卿似有所觉般微微睁开眼,他的眼神定定看向前方,仿佛看到了什么,又仿佛只是盯着虚空。 他想起幼年时父亲赠刀给自己,嘱托自己要胸怀国家,心系天下。 如今这把刀没能斩下敌人头颅,却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城墙上的象征国家的旌旗摇摇欲坠,有敌军攀上了城墙,将那面破旧的旗子连根斩下。 他的国家,就此灭亡了。 许久,他缓缓闭眼,眼角流下一滴清泪。 万念俱灰的倦柔站在秋风萧瑟的城墙上,敌军已经破城,为了泄愤,杀红了眼的士兵开始了惨绝人寰的屠城。 百姓争先恐后地在城内四散奔逃,刀光血影在城内交织,景象宛若人间炼狱。 抛开正义与邪恶,还有是非对错,战争本身就是杀戮与罪恶的结合体,没有一把染血的刀是无辜的。 倦柔想起顾南卿从小临摹的一幅大字,上书“家国天下”。 在这一瞬间,她突然顿悟,自己为何成不了仙,修不成正果。 因为她从没想过自己要为这天下苍生做些什么。从小住在山里的她,只知道遵从自己的本心,却不知这人间有大爱,这才是真正的修仙之道。 淡淡的金光在倦柔身上闪烁,她听见有道威严的声音宣布自己已经位列仙班。 可是…… 转瞬间,她便做出了一个决定。 天地间光芒剧盛,所有的人都纷纷停下了动作,仰头看着天空中这一异象。 倦柔自毁了仙格,散尽了修为。 被屠杀的百姓活过来了,难以置信地摸着自己身上已经结痂的伤口。 战死沙场的士兵活过来了,他们拿起掉落一旁的武器,茫然地看着四周。 顾南卿活过来了,他怔怔看着天空,那里正有一团光芒化作万千光点缓缓消散。此刻有洁癖的他却顾不得身上的污浊。他似乎应该看见什么,但谁也不知道他的目光究竟注视着谁…… 许多粉丝在评论区里回复,“结局太虐心了啊!” “男主真帅,自刎那段好有破碎感!” “天哪神颜萌宝又出镜啦!” “能不能让里面男女主演古装剧,拯救一下古偶!” “里面衣服好好看!我要跟我男朋友买来当情侣装穿!” “这剧情好像去年还是什么时候被抄袭过诶……果然正品出来才是大杀四方!” …… 我去店里的时候,几个年轻人不由自主围了过来:“玥玥姐,你和高总拍的视频太棒了啊!” “我们以后也有机会拍这样的视频吗?” 面对这群年轻的面孔,我微微笑道:“当然能啊!” “你们结婚的时候来,我给你们量身定做!” “玥玥姐又拿我们开涮了!” “我这单身狗,得等到猴年马月!” “哈哈哈就你这样还想找对象?!” “找打!” 我乐呵呵地旁观他们打闹,只要他们心里有个度,我还是不太喜欢过于拘着他们。 这样店里才有朝气嘛。 在一群嘻嘻哈哈的人里,只有程书书静默着拿一块抹布擦着前台的桌子,看起来心不在蔫。 刘广朋有段时间没来店里了。 之前刘广朋来店里帮忙的时候,程书书总会说他贪嘴,店里摆放的招待客人的核桃酥和云片糕总是被他偷吃,来一回就下去小半碟,害她还要拿新的补上。 面对程书书的抱怨,刘广朋总是笑嘻嘻地任由她数落,下回来还是该吃吃该喝喝。 他也挺有数,每次并非贪得无厌,只是雨露均沾地每个小碟子都拿一点。 而自打他不来店里帮忙以后,碟子里的点心便没有那么频繁的补充新的,都是隔一天就换一次,玫玫他们几个吃点心吃得直梗脖子。 “怎么了,书书。”我过去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程书书神态有些不自然,似乎有被我突然的话吓到。 我看看她魂游天际的样子,拍拍她肩膀:“打起精神来。” 想了想又补充:“幸福要靠自己争取。” 程书书听了眼神似乎微动,像是在思索什么。 我没再多说,径直去了楼上办公室。 “山鬼”视频发布后,再次带起了一波下单高峰。 孟老板久违的大嗓门又在耳边响起来:“哈哈,舒老板,听说你有实体店啦,这边工厂太忙啦,一直没空给你贺喜!” 我笑道:“恐怕这次孟老板还要再忙一阵啦!” “哈哈哈,求之不得啊!” 过几天后,我在翻看抖音视频时,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视频竟火到国外去了…… 我瞪着眼看着几个金发碧眼的老外在视频里眉飞色舞地给自己的好友推荐店里的衣服,感觉犹如在梦中。 这天临下班时,玫玫敲响了我办公室的门。 我请她在沙发上坐下,她刚坐稳便迫不及待道:“玥玥姐,咱们可以接国外友人的单吗?” 我一听来了兴致:“怎么不能啊!仔细说说!” 原来,玫玫一直跟大学期间的女外教保持联系。最近外教在网上看到了“山鬼”的视频,多方打听之下得知玫玫就在店里工作,便找到她想要拍婚礼纪念v。 “你的外教老师想和男朋友一起拍吗?” “对,她的男朋友还是中国人呢!”玫玫笑道。 我想了想说道:“他们方便来店里吗,咱们第一次做这种单,我需要了解一下他们的需求,特别是你的老师。” 国外人的审美与国内不同,我虽然不会一味迎合国外审美使得自己店里做出来的汉服成为“四不像”,但是客户的感受还是要适当照顾。 玫玫很痛快地答应了,兴高采烈地去跟她的外教老师联系去了。 我坐在办公室陷入了长久的思考。 中华民族是一个包容性很强的民族,自古以来便善于兼容并济,集各家之所长。所以许多汉服商家在设计衣服时,为了追求新颖,都会在衣服式样,花纹中加入异域元素。典型的形制便是唐朝圆领袍。 想到唐朝,异域,自然不难联想到大唐着名的取经人,玄奘。 我想到西游记里天竺国的服饰,还有菩萨,神明等各种形象,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与自己店铺的品牌搭不上边。 思绪纷乱间,我突然想到,自己还有一个尘封已久的宝库没有打开用过! 第122章 敦煌 这个尘封已久的“宝库”,就是奔跑的冬瓜给我的设计图。 当初因为自己的店刚开张不久,店里资金紧张,用不起成本高昂的订制布料。 而如今店面越做越大,我终究是有底气打开这个设计图库了。 不得不说,奔劳的冬瓜虽然人品有问题,但是审美眼光真不错。从他的设计图里,我扒拉出了几款异域风图样,最终锁定了一件设计繁复的唐朝坦领。 但这些也仅仅是自己的猜测和揣摩,是我个人觉得合适。顾客究竟喜欢什么风格,最终还是要由他们自己来决定。 想到这里,我也不再多想,店里成品很多,风格也很多,到时候他们指不定喜欢哪一款,我也仅仅是提供建议。 玫玫领着外教情侣进店时,我正穿着一身清凉的浅绿直裾,提着水壶在店里打理花草。 墙角的绿萝生命力实在太旺盛,藤蔓爬了一地,实在有些碍眼,我便整理了一番。 玫玫带着人走到我跟前,我才恍然惊觉,忙不迭把手头的工具丢开,擦了擦手:“不好意思有失远迎……” 外教老师一头金黄色波浪卷长发,身材火辣,眼角微微的细纹暴露了她的年纪。 她的中国男朋友跟她年龄相当,是个气质稳重的中年人,个头有一米八,样貌端正,皮肤白皙。 我客气地请他们坐下,他们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许久,直白赞美道:“你的衣服很好看!” “人更好看!” 我听着他们努力说着蹩脚的中文,微笑着感谢他们的赞美,给他们倒了杯茶。 玫玫在一边充当了翻译的角色,解释着外教情侣提出的问题,然后将我的回复转化成简单易懂的语言解释给他们听。 说归说,最终还是要落脚到上身效果上。很快我便领着几人上了二楼大厅。乍一见到满大厅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汉服,外教和她的男友情不自禁地从嘴中发出赞叹之声: “这,太壮观了……” “我感觉自己来到了博物馆!” 我领着他们开始挑衣服。周制深衣,唐朝齐胸襦裙,宋制褙子等等都试了试,他们对衣服很是赞叹,可是上身之后却都不是特别满意。 用他们的话说,感觉自己的气质不适合。那位中国男友倒还好,一米八的大高个子穿什么形制都撑得起来。外教老师金发碧眼的形象搭上传统的汉服,怎么看怎么都有些别扭。 逛完了店里所有的衣服,他们最终选定了一套明朝飞鱼服,还有一套晋制交领。 我看着他们眼里似乎有遗憾之色,便决定把之前为他们挑选的设计图拿出来: “二位看看这套如何。” 外教的眼睛在看见设计图的瞬间便亮了起来:“店里有这件衣服吗?我想试试。” 我略带歉意道:“这两件都是设计图,目前还没有成品。” 外教脸上带着神采:“可以为我们做吗?价格好商量。” 我自然欣然应下,只是工期较长,需要等一阵了。二人倒也不着急,眉飞色舞地讨论着离了店。 我把自己粗略设计好的剧情文案交给了玫玫,让她试着用外教能够接受的表达方式翻译出来,看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 剧情大意是一名中原的一名剑客,奉命师命来到西域寻找祖师爷留下的神器,在沙漠迷路,被异域女子所救。 二人由于语言观念不通,一路上爆笑遭遇不断。随着相处的深入,二人也从一开始互相看不惯到后来心意相通,最后走到一起,是典型的欢喜冤家剧情。 拍摄地点我初步选择定在甘肃敦煌。唐制坦领很有一番壁画上面神灵的感觉,再加上那里的驼铃,沙丘,还有古老的祭祀仪式,大唐西域文化的风采就展露无遗。 另外还有一条,我想用这对情侣拍摄的成片作为这套情侣服的样片。但是这肯定需要征求客人的同意,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出镜为他人做宣传,被网友看来看去。 出乎我意料的是,外教二人很愿意为我们拍宣传视频,对剧情也大为好奇。 “台词会不会很多,我中文不好。”她还有些忐忑。 我突然就来了灵感:或许,这次的配音可以让客人自己上,对他们来讲会更有意义。 外教在视频中异域女子的身份设定,与她蹩脚的中文正好吻合。 而当玫玫把我的看法转述给他们后,他们明显很高兴:“这样更有纪念意义!” 而我也借着这个机会问他们的婚期。 外教直白道:“还在谈恋爱呢,结婚的事以后再说!”她的男朋友看起来也很豁达的样子:“是啊,我们都不着急的。这把年纪了,更想多相处看看,投缘就在一起。” 我微笑着点点头,按下了心中想要介绍他们去拾光新娘办婚礼的想法。 只是说不准是缘分使然还是如何,他们经过一番兜兜转转,最终还是选择了去拾光新娘,选择用我设计的婚礼流程完成他们人生中这一最为重要的仪式。 他们的婚礼隆重而盛大,一度引起婚庆界轰动。拾光新娘和我的店借此都很是出名了一把。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眼下我正头疼着布料问题。因为布料厂的李老板打来电话,说织造出来的料子不如预期好,可能会影响上身效果。 我去工厂里看了看,由于设计图式样繁复,布料上面绣花面积过大,导致失去了布料本身的柔顺感,显得有些僵直。 但如果放弃了大面积的绣花,那么视觉效果会大打折扣。 我和李老板也曾想过用印花代替,可是印花远远呈现不出绣花的效果。简单地说,就是缺乏质感。 样衣制作一时陷入了僵局。 李老板说近期南方有个关于纺织品的展会,到时候他去现场看看有没有新的产品或技术能够解决这个问题。我跟他确定了一下时间,确定不会延误太多工期,才跟外教情侣解释了一下这件事情。 对方倒也不难说话,只是表示有些遗憾,因为要晚一段日子才能跟心仪的衣服见面了。 周园长的托育园经过一番扩建改造,重新装修,清理好卫生,又通风透气月余,才通知家长们放心把孩子送来。 现在因为装修造成的室内空气污染,导致孩子患罕见病的案例太多了,也难怪周园长如此谨慎。 开园第一天,小东远远看见焕然一新的托育园,在车后座上兴奋地叫了起来。 我见他欢欣鼓舞地冲进去和小朋友们汇合,原本有些担心他能不能适应的一颗心又放了下来。 近日国内疫情局势又紧张起来,本来我想晚些带小东入园,趁着天气不冷不热到处旅游长长见识。 可是陆陆续续有几个城市局势紧张,我便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还是老老实实上着托育园,利用周末时间在临近几个地市玩玩,避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医院的训练最近改成了一周一次,时间固定在了周六。这样便不耽误平常工作日上托育园,周日再出去玩一天,整个周末也变得充实起来。 小东最近句子说得越来越好了。我从淘宝给他买了一整套逻辑狗的幼教书,比着书本上的玩法,教他日常生活中使用比较多的逻辑,比如方向中的“前后左右上下”,再比如物品的分类,苹果香蕉等属于水果等。 这些东西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幼时是如何掌握的,若不是如今网络信息发达了,恐怕还在门外不得要领而入。 李老板去南方考察回来的当晚,便激动地给我打来电话,说他找到解决办法了,只是需要特定的布料和绣线,这样订单的价格也要适当抬高一些。 我翻看着他发过来的资料,又去他的工厂观看了新的布料工艺,确实比之前轻薄许多,也兼顾到了绣花效果,知道对方所言不虚,便也很快拟定了新的合同给他寄过去。 布料的问题解决后,样衣制作便正式提上了日程。 半月左右过去后,当外教情侣再次来到店里,看到我展示给她的衣服,眼神中的满意毫不掩饰: “简直太神奇了!” “中国传统的衣服,看上去不输给任何时装!” 我微笑着带她换上衣服,她的中国男友也换好衣服从试衣间出来,二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艳之色。 充满异域情调的坦领半臂,与英气挺拔的圆领袍站在一起,仿佛就看到了那个包罗万象的盛唐。 外教连连点头表示肯定,只是她对着镜子端详了一番,还是提出了一点疑问: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还有哪里感觉不太对……” “我见过中国的壁画文化,那个风格和这件衣服有点像但又不完全一样……我自己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我更想要壁画上那种仿佛在半空中飞的感觉。” 我微微皱眉,想要飞的感觉? 打量着此时穿在她身上的那件坦领,绣花精密,配色大胆,再加上飘逸的披帛…… 对了! 我脑海中灵光一闪。 我拉着外教回到试衣间,经过一番收拾,等再出来的时候,外教看着镜中的自己,先是一愣,随即拍掌大笑: “对,这就是我想要的感觉!” 我把这套坦领内搭的里衣去掉了,取而代之的是缠绕在双臂上配色大胆的披帛,百幅裙的裙头向下拉了拉,露出她纤细白皙的腰肢,缀上了一条珍珠璎珞腰链。 头发给她做了一下改动,由之前略微朴素些的螺髻改成了华丽高耸的飞天髻。 经过这一番改动,外教的气质由一位大唐贵女摇身一变成了飘飘欲仙的壁画中人。 旁边忙碌着的店员们也纷纷围过来,脸上全是赞叹之色: “哇,这也太合适啦!” “简直是从敦煌笔画走出来的诶!” “我还是头一回见这种风格!好特别的美,我说不上来!” 我微笑着看着外教和她男友因为赞美而有些微红的脸,知道这单买卖成了。 而这套充满特色的情侣汉服,被我命名为“遇见敦煌”。 第123章 宠物 眼下已经快到十月份,十一黄金周期间是个不错的时间段,我便与外教情侣约好了这个时间前往甘肃敦煌实景拍摄。 临行前这段时间,少不得安排店里人手,我决定带上一名摄影师负责拍摄,一名助理负责辅助,再带上玫玫帮我照看着小东。 小东还没见过沙漠,我自然要把他带过去长见识。 高星霖一听没把他列在计划之内,脸拉得老长:“十一黄金周,你们就打算这么把我一个人扔家里了?” 得,把高星霖也带上。 只是程书书拉着助理一起跑来我的办公室,说她想顶替那个助理的位置,跟着一起去敦煌。 我看着程书书近来又有些憔悴了的脸色,不动声色地同意了。 这天,我从店里下班,从托育园接上小东回家,发现家里多了个新成员:一只刚满月的金渐层小母猫。 高星霖正在阳台忙活着打扫笼子,安置猫爬架等物什。 我倚在门框上,语气中带了难以掩饰的惊讶:“你从哪弄来的?” 自然指的是猫咪。 “朋友送的。他家母猫生了一窝,不想养,又等不及卖,就送了我一只。” “我想着咱们家里确实缺一只宠物,就收下了。”他云淡风轻地解释着。 而这些话我却将信将疑。 金渐层在淘宝上的价格也有一两千,作为品种猫,哪有等不及就要把幼猫甩手送人的。 多半还是这家伙偷偷买来的,又怕我说他乱花钱,索性说是朋友送的…… 他这点小心思,还想瞒着我。 这么新的猫爬架还有笼子等配套的东西,难不成也是朋友送的? 只可能是买猫的时候顺带从卖家店里一起买来的。 我给他一个了然的眼神,他心虚地垂下头装作专心打扫的样子,眼角却时不时偷偷瞄我一眼。 小东看见小奶猫早就欢呼着冲过去了,我见他手下没个轻重,连忙教他轻轻抚摸小猫的颈后,后背,听小猫发出舒适的咕噜声。 小东嘴里“咦”地惊讶着,把耳朵凑在猫肚皮上,满脸的惊奇。 小奶喵认主还是很快的,它很快便适应了新主人和新环境,开始黏在小东后面,用脑袋蹭小东穿在脚上的地板袜。 小东觉得痒,便往后缩,小猫则黏上了一般往前蹭。客厅里很快充斥着一人一猫欢乐玩闹的声音。 我抱着胳膊看高星霖忙活着给小猫收拾猫窝,倒腾自动投粮喂水的机器,时不时伸手帮他一把。 他在我的眼神逼视下很快败下阵来:“对对对,我摊牌了,这只猫是我从宠物店买的,花了两千大洋。” 我看着他乌黑茂密的头顶,下死手很是揉搓了一通:“我又不反对你养猫,我们之前不是还商量家里养个宠物给小东作伴,你这搞得好像我拘着你,什么都不让你做一样!” 他把头埋在臂弯里闷着声笑:“玥玥,我错了还不成么,我这不忍不住去逛了宠物店,这只小猫一直冲我喵喵叫,我就……” “你就魂不守舍把它带回来了!”我咬牙。 “怎么在你嘴里说得好像我在偷情似的!”某人撇嘴。 我白他一眼,欢天喜地地加入了吸猫大军。 说实话,我想养一只金渐层很久了。我的淘宝购物车里还有购买链接,但我一直没舍得拔草。 这下好,高星霖索性给带回家了,我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只是,我暗戳戳地想,得改掉某人总是不说实话的毛病!明明是见我喜欢才买,哄人的话过了他的嘴,咋就这么不中听了! 小东抱着小奶猫爱不释手,我趁机坐他旁边问:“小东,你给它取个名字!以后咱们一叫它的名字,它就朝我们跑过来啦!” 小东嘟囔道:“起个名字……名字……” “对呀,你看,姥姥家样的那条狗叫什么名字?” “小黑豆!”小东挺起胸脯。 “你也可以给小猫起个类似的名字呀。”我耐心提示他。 “姥姥家的狗叫小黑豆……那我叫它小金豆!”小东思索了一会儿,无比雀跃道。 “小金豆!小金豆!” 看着小东抱着猫跑来跑去,猫在他怀里惊惶地“喵喵”叫着,我无语地扶额。 行,小金豆就小金豆,好歹是小东给起的名字,虽然俗了些,但若是自己再给他改,就打击孩子自信了。 我们娘俩便开始在客厅“小金豆”,“小金豆”地叫起来,高星霖收拾好了阳台上的东西拉门出来,站在门口一头黑线:“小金豆?” “你们娘俩很缺钱吗?” …… 中秋节了,我给店里员工提前下了通知,晚上一起聚餐,自愿参加。 店里的员工相处很融洽,因此晚上的时候到场的人还是比较全的,除了刘广朋。 其他人倒还好,因为刘广朋毕竟只是过来兼职,自从他不来了以后,我也很快找了新的摄影师,在店里全职上班。 只有程书书坐在角落里闷闷的。 我定了一个多媒体包间,空间很大,可以在房间k歌的那种。 十来个年轻人热热闹闹吃完饭,便开始拿着酒杯和麦克风放飞自我。听着他们点的歌,我不禁感慨,自己果然有些落伍了,原来时下流行这些歌,我竟然都没怎么听过。 只是虽然面上不显,我还是觉得自己那个年代的歌手唱的歌更打动人心。 那个属于周杰伦,孙燕姿的年代。 端了一杯红酒,我坐到程书书身边。她正面无表情地摆弄着手机,可我瞧着她的手机屏幕只是机械地翻来翻去。 “最近有跟刘广朋联系吗?”我突兀地问。 程书书条件反射般答了一句:“没……”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般,猛地坐直了身子,然后又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一时间脸上怔怔的。 “男追女都是多少年前的老观念了。” “喜欢就主动出击嘛。我现在要是像你这个年纪,正是好时候,心里想了就立马去做。” “失败了怕什么,最起码不会给自己留遗憾。” 她看着我,眼神里似乎有迷茫,有纠结,但又渐渐变得坚定。 我见她似是想明白了,便端起灯光下流光溢彩的高脚杯,往她手里攥了许久的杯子上轻轻一碰:“中秋节快乐!” “十一”临近,我和高星霖收拾着出行需要的东西,小东给我们打下手。 “小东,帮妈妈把水杯找来好不好。” “小东,爸爸的袜子晾在阳台上,你去帮爸爸拿来!” “妈妈的短袖……” “爸爸的内裤……” “你怎么什么都让孩子拿!内裤你自己不会去拿嘛!” “内裤怎么了,不就是大一号的短裤嘛!你不也让孩子帮你拿……唔唔唔……”某人的嘴又一次被我忍无可忍地捂住。 这家伙,什么话都往外说…… 临行前,我们把小金豆寄养在了姥姥家。姥姥见了猫包里萌呆的小金豆,眼里的喜爱挡都挡不住: “我的天啊,你们从哪弄到这么可爱的小东西!” “哎哟好可爱的小宝贝啊呦呦呦……” 我和高星霖互相看了一眼,得,又一个猫奴。 “妈,你看好小黑豆,别让它欺负小金豆!”我不放心地道。小金豆还太小,小黑豆已经是成年狗,若是不小心挨着碰着了,肯定落不着好。 “没问题!小黑豆敢欺负它,我打断它的狗腿!”姥姥拍着胸脯保证。 我不禁打了个哆嗦,替那只在院子里的狗。 跟上次一样,我们选择坐车去济南机场,然后坐飞机去甘肃敦煌。这次人数多了些,我们索性雇了辆小面包,把人一股脑全拉过去。 十月份的天气,温度还算适宜。出了飞机场,我们打了几辆车赶到酒店。 路上就可以看到广袤无垠的沙漠,三三两两的游客在上面行走,还能看到摇着驼铃的骆驼。 小东自打上车就趴在车窗玻璃上不肯下来,我教会他“沙漠”,他便趴在那一直“沙漠沙漠沙漠”。 我们到了落脚的酒店,进屋的时候很是惊讶了一阵: 这里也太有感觉了! 酒店打扫得通透干净的大落地窗外,就是一望无际的沙漠。金黄色的沙丘,在阳光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那是沙粒反射的阳光。 令人惊叹的是,酒店里居然还建了游泳池。 我在哪里见到游泳池都不惊奇,但这里是沙漠诶! 第123章 宠物 眼下已经快到十月份,十一黄金周期间是个不错的时间段,我便与外教情侣约好了这个时间前往甘肃敦煌实景拍摄。 临行前这段时间,少不得安排店里人手,我决定带上一名摄影师负责拍摄,一名助理负责辅助,再带上玫玫帮我照看着小东。 小东还没见过沙漠,我自然要把他带过去长见识。 高星霖一听没把他列在计划之内,脸拉得老长:“十一黄金周,你们就打算这么把我一个人扔家里了?” 得,把高星霖也带上。 只是程书书拉着助理一起跑来我的办公室,说她想顶替那个助理的位置,跟着一起去敦煌。 我看着程书书近来又有些憔悴了的脸色,不动声色地同意了。 这天,我从店里下班,从托育园接上小东回家,发现家里多了个新成员:一只刚满月的金渐层小母猫。 高星霖正在阳台忙活着打扫笼子,安置猫爬架等物什。 我倚在门框上,语气中带了难以掩饰的惊讶:“你从哪弄来的?” 自然指的是猫咪。 “朋友送的。他家母猫生了一窝,不想养,又等不及卖,就送了我一只。” “我想着咱们家里确实缺一只宠物,就收下了。”他云淡风轻地解释着。 而这些话我却将信将疑。 金渐层在淘宝上的价格也有一两千,作为品种猫,哪有等不及就要把幼猫甩手送人的。 多半还是这家伙偷偷买来的,又怕我说他乱花钱,索性说是朋友送的…… 他这点小心思,还想瞒着我。 这么新的猫爬架还有笼子等配套的东西,难不成也是朋友送的? 只可能是买猫的时候顺带从卖家店里一起买来的。 我给他一个了然的眼神,他心虚地垂下头装作专心打扫的样子,眼角却时不时偷偷瞄我一眼。 小东看见小奶猫早就欢呼着冲过去了,我见他手下没个轻重,连忙教他轻轻抚摸小猫的颈后,后背,听小猫发出舒适的咕噜声。 小东嘴里“咦”地惊讶着,把耳朵凑在猫肚皮上,满脸的惊奇。 小奶喵认主还是很快的,它很快便适应了新主人和新环境,开始黏在小东后面,用脑袋蹭小东穿在脚上的地板袜。 小东觉得痒,便往后缩,小猫则黏上了一般往前蹭。客厅里很快充斥着一人一猫欢乐玩闹的声音。 我抱着胳膊看高星霖忙活着给小猫收拾猫窝,倒腾自动投粮喂水的机器,时不时伸手帮他一把。 他在我的眼神逼视下很快败下阵来:“对对对,我摊牌了,这只猫是我从宠物店买的,花了两千大洋。” 我看着他乌黑茂密的头顶,下死手很是揉搓了一通:“我又不反对你养猫,我们之前不是还商量家里养个宠物给小东作伴,你这搞得好像我拘着你,什么都不让你做一样!” 他把头埋在臂弯里闷着声笑:“玥玥,我错了还不成么,我这不忍不住去逛了宠物店,这只小猫一直冲我喵喵叫,我就……” “你就魂不守舍把它带回来了!”我咬牙。 “怎么在你嘴里说得好像我在偷情似的!”某人撇嘴。 我白他一眼,欢天喜地地加入了吸猫大军。 说实话,我想养一只金渐层很久了。我的淘宝购物车里还有购买链接,但我一直没舍得拔草。 这下好,高星霖索性给带回家了,我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只是,我暗戳戳地想,得改掉某人总是不说实话的毛病!明明是见我喜欢才买,哄人的话过了他的嘴,咋就这么不中听了! 小东抱着小奶猫爱不释手,我趁机坐他旁边问:“小东,你给它取个名字!以后咱们一叫它的名字,它就朝我们跑过来啦!” 小东嘟囔道:“起个名字……名字……” “对呀,你看,姥姥家样的那条狗叫什么名字?” “小黑豆!”小东挺起胸脯。 “你也可以给小猫起个类似的名字呀。”我耐心提示他。 “姥姥家的狗叫小黑豆……那我叫它小金豆!”小东思索了一会儿,无比雀跃道。 “小金豆!小金豆!” 看着小东抱着猫跑来跑去,猫在他怀里惊惶地“喵喵”叫着,我无语地扶额。 行,小金豆就小金豆,好歹是小东给起的名字,虽然俗了些,但若是自己再给他改,就打击孩子自信了。 我们娘俩便开始在客厅“小金豆”,“小金豆”地叫起来,高星霖收拾好了阳台上的东西拉门出来,站在门口一头黑线:“小金豆?” “你们娘俩很缺钱吗?” …… 中秋节了,我给店里员工提前下了通知,晚上一起聚餐,自愿参加。 店里的员工相处很融洽,因此晚上的时候到场的人还是比较全的,除了刘广朋。 其他人倒还好,因为刘广朋毕竟只是过来兼职,自从他不来了以后,我也很快找了新的摄影师,在店里全职上班。 只有程书书坐在角落里闷闷的。 我定了一个多媒体包间,空间很大,可以在房间k歌的那种。 十来个年轻人热热闹闹吃完饭,便开始拿着酒杯和麦克风放飞自我。听着他们点的歌,我不禁感慨,自己果然有些落伍了,原来时下流行这些歌,我竟然都没怎么听过。 只是虽然面上不显,我还是觉得自己那个年代的歌手唱的歌更打动人心。 那个属于周杰伦,孙燕姿的年代。 端了一杯红酒,我坐到程书书身边。她正面无表情地摆弄着手机,可我瞧着她的手机屏幕只是机械地翻来翻去。 “最近有跟刘广朋联系吗?”我突兀地问。 程书书条件反射般答了一句:“没……”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般,猛地坐直了身子,然后又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一时间脸上怔怔的。 “男追女都是多少年前的老观念了。” “喜欢就主动出击嘛。我现在要是像你这个年纪,正是好时候,心里想了就立马去做。” “失败了怕什么,最起码不会给自己留遗憾。” 她看着我,眼神里似乎有迷茫,有纠结,但又渐渐变得坚定。 我见她似是想明白了,便端起灯光下流光溢彩的高脚杯,往她手里攥了许久的杯子上轻轻一碰:“中秋节快乐!” “十一”临近,我和高星霖收拾着出行需要的东西,小东给我们打下手。 “小东,帮妈妈把水杯找来好不好。” “小东,爸爸的袜子晾在阳台上,你去帮爸爸拿来!” “妈妈的短袖……” “爸爸的内裤……” “你怎么什么都让孩子拿!内裤你自己不会去拿嘛!” “内裤怎么了,不就是大一号的短裤嘛!你不也让孩子帮你拿……唔唔唔……”某人的嘴又一次被我忍无可忍地捂住。 这家伙,什么话都往外说…… 临行前,我们把小金豆寄养在了姥姥家。姥姥见了猫包里萌呆的小金豆,眼里的喜爱挡都挡不住: “我的天啊,你们从哪弄到这么可爱的小东西!” “哎哟好可爱的小宝贝啊呦呦呦……” 我和高星霖互相看了一眼,得,又一个猫奴。 “妈,你看好小黑豆,别让它欺负小金豆!”我不放心地道。小金豆还太小,小黑豆已经是成年狗,若是不小心挨着碰着了,肯定落不着好。 “没问题!小黑豆敢欺负它,我打断它的狗腿!”姥姥拍着胸脯保证。 我不禁打了个哆嗦,替那只在院子里的狗。 跟上次一样,我们选择坐车去济南机场,然后坐飞机去甘肃敦煌。这次人数多了些,我们索性雇了辆小面包,把人一股脑全拉过去。 十月份的天气,温度还算适宜。出了飞机场,我们打了几辆车赶到酒店。 路上就可以看到广袤无垠的沙漠,三三两两的游客在上面行走,还能看到摇着驼铃的骆驼。 小东自打上车就趴在车窗玻璃上不肯下来,我教会他“沙漠”,他便趴在那一直“沙漠沙漠沙漠”。 我们到了落脚的酒店,进屋的时候很是惊讶了一阵: 这里也太有感觉了! 酒店打扫得通透干净的大落地窗外,就是一望无际的沙漠。金黄色的沙丘,在阳光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那是沙粒反射的阳光。 令人惊叹的是,酒店里居然还建了游泳池。 我在哪里见到游泳池都不惊奇,但这里是沙漠诶! 第124章 改动 沙漠里昼夜温差大,白天的时候我们都还穿着短袖,热得难耐,夜晚就要穿外套了。 来到敦煌的第一晚,我们在酒店休息,养养精神。酒店房间很宽敞,小东在屋子里跑来跑去都绰绰有余。我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最后确认了一下分镜和台词。就在这个时候,玫玫发来微信,说外教情侣觉得剧本还可以再调整调整。 我有些意外,约了玫玫和外教他们到楼下酒店大厅。有些意见还是当面表达更高效,用微信太费时间。 外教老师显然刚洗过澡,卸了妆以后脸上的表情温和了许多,她毫不介意地穿着睡袍披散着头发就下来,惹得大厅还在办入住的客人频频侧目。 玫玫解释了一番,我才弄明白,原来他们二人来的路上在网上百度了一番,听说这里有中外闻名的敦煌壁画,就想把壁画融入到自己的视频剧情里。 我略做思考,脑中灵感乍现,就想起了前些年的电影《画壁》,里面讲的是一个书生闯进壁画世界的故事。 既然二人也想和壁画发生点什么联系,那我就可以参考电影剧情,做一番改动。只是如此一来就要把之前的剧情几乎全部推翻,画好的分镜也要重新来过…… 许是看出了我的为难,二人对视一眼,非常歉意地叽里咕噜说了一阵,玫玫翻译过来就是他们很抱歉临时变卦,价钱好商量,希望尽力改动之类。 其实今晚可以回去先列个主线,想出明天要拍什么镜头来。毕竟这么一群人要吃要住,拖一天就有一天的费用。想到这里,我客气地表示回去尽量调整一下剧本,然后分几次发给他们。二人脸上颇为诚恳地道了谢,我也没再跟他们客套什么,抓紧回房间去改剧本。 小东已经跟着高星霖洗刷完了,正在酒店的大床上跳来跳去。 我扶着脑袋坐在笔记本前,感受着脑门有根筋突突跳,语气中充满无奈:“你说,酒店的床被跳塌了,会让我们赔多少钱。” 身后高星霖抱着小东坐下,制止了他继续蹦跶:“不知道,要不就把罪魁祸首押在这,估计能抵不少钱。” 小东似乎听懂了我们对话里的意思,抗议道:“我不要被押在这!我不值钱!” 我正端着一杯浓茶喝着提神,听着这话忍不住笑喷。忙不迭抽出纸来擦着笔记本键盘上面的水,刚打好的文档因为这个动作又蹦出不少乱七八糟的文字来,少不得又耐着性子删掉。 剧情主线已经调整的差不多了,修改后的故事,讲述的是一个现代游客来到敦煌壁画参观,夜里却老是做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唐朝,变成一位富家公子,在这一望无垠的沙漠,偶遇一位异域女子…… 当我把脑海里的最后一个字敲完,时间已经过了夜里九点钟。我把文档给玫玫发过去,知道小姑娘少不得又要费心费力地翻译一番转述给外教情侣,嘴上忍不住抱怨道:“唉,想起一出就是一出,这临时改了剧本,小姑娘又得一通忙活。” 高星霖正坐在床上给小东读绘本,我上床时刚好听了个尾巴,讲的是三只小猪盖房子的故事。 这个故事我小的时候也听过,三只小猪盖了三间不同材料的房子,一间是茅草做的,一间是木头做的,还有一间是石头做的。 有一只大灰狼要吃掉小猪,他一口气先后吹倒了茅草房和木头房,却怎么都吹不倒石头房子。小猪们躲在石头房子里,用麻袋抓住了试图从烟囱钻进来的大灰狼,把它交到了猎人手上。 故事的寓意大概是要教人踏踏实实做事,石头房子虽然搭建难,耗费时间长,却是最坚固最安全的。 高星霖问小东,听完这个故事有什么感想。 小东咬着手指想了想,认真回答道:“这只大灰狼笨死了!” “我要是它,就往烟囱里扔火把,把三只小猪都熏出来!” “……”高星霖显然没想到小东会这么回答,一时愣在了那。而我也被这个答案惊住,内心直呼好家伙。 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精了吗?! 十点多的时候,玫玫发来消息,对方认可了新的剧情。 我这才放下心来,等明天到了莫高窟,跟摄影师说明白镜头的调整就好了。 一夜好眠。 第二天清早,我们一行人在酒店简单用了个早饭,便出发前往莫高窟。 莫高窟,又称“千佛洞”,位于敦煌县城东南25公里的鸣沙山下,因其地处莫高乡而得名。它是我国最大、最着名的佛教艺术石窟。石窟大小不等,塑像高矮不一,大的雄伟浑厚,小的精巧玲珑,其造诣之精深,想象之丰富,是十分惊人的。 而敦煌壁画特指中国敦煌石窟内壁的绘画艺术作品,属于世界文化遗产。是中国也是世界壁画最多的石窟群,内容非常丰富。 敦煌壁画的内容丰富多彩,它和别的宗教艺术一样,是描写神的形象、神的活动、神与神的关系、神与人的关系以寄托人们善良的愿望,安抚人们心灵的艺术。 着名的敦煌壁画有九色鹿救人、释迦牟尼传记、萨锤那舍身饲虎等着名的壁画故事。 我们到了地方后,跟着前面的旅行团,听着导游举着小旗用随身麦克风讲述着敦煌莫高窟还有壁画,感觉对这里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层。 之前备考的时候,为了申论大作文有素材可写,我还背诵过好多感动中国人物事迹,其中就有“敦煌的女儿”樊锦诗。 当时这个人名在我印象里不过是无数方块字中的三个,她的事迹也不过被我缩写成了寥寥几句方便背诵。 如今站在了这个举世闻名的建筑奇迹面前,我才明白六十年修复这些遗失的文明意味着什么。 更遑论漫漫历史长河中涌现出的人物,我们随意翻过的一页史书,甚至是里面简短的一句话,就是他们的一生。 收起心里突然冒出来的感慨,我招呼着众人摆放器具,开始干活。 外教老师的头发是金黄色,面容跟亚洲人相比轮廓偏深邃,立体感更强。我毕竟也只是个半吊子化妆师,这次也没再托大,干脆从拾光新娘借了一个专业化妆师过来。 之前我也跟谢依婉私下聊过,我们一直觉得这对外教情侣是可以好好发展一下成为我们的潜力客户,毕竟对方经济条件好,又在中国任教,是个不错的对外宣传人选。 因此我向她申请借调人手的时候,她很痛快地答应了,挑了一个资历最老的金牌化妆师过来。 小东这么大小的孩子当然是拘不住的,早跟着高星霖去别处逛着玩去了。程书书和助理维持着拍摄秩序,玫玫负责当翻译,拍摄便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毕竟不是拍电视剧,仅仅是几个镜头而已,倒也没费多少功夫。只是我没想到进度会卡在外教蹩脚的中文上。 奈何我把台词删了又删,看着外教抓狂的样子,我背过身去不住地扶额。 中文对外国人来讲,的确太难了些。无奈,我只得把台词都标上拼音,让她对上口型就好了。 后期配音还可以慢慢学,就没这么着急了。 忙碌了一个上午,大家伙都大汗淋漓。 来到一家特色面馆,每人来了碗酸爽清凉的浆水面,顿时觉得暑气消散不少。 浆水是用做豆腐剩下的浆水发酵做成,有一种特殊的酸香味,与醋酸在口味上有明显的不同,倒与北京的豆汁味道有点相似。吃面时,加上浆水、大油、香菜、葱花等,吃来特别酸香爽口。再加上这里习惯一碗面里汤多面少,一碗面都吃不饱,就连一向饭量小的程书书都吃了两碗。 小东坐在座位上,一双小胖手笨拙地用筷子挑着面条吃。 他学用筷子学得晚,因此还不太熟练。我们都吃饱了,他还在跟碗里滑不留丢的面皮较劲。 “你们吃饱了就忙去,这里我看着。”高星霖坐到小东旁边。 我点点头,在座位上稍稍休息片刻,便奔赴下个拍摄地点:月牙泉。 月牙泉在鸣沙山下,古称沙井,俗名药泉,自汉朝起即为“敦煌八景”之一,得名“月泉晓彻”。月牙泉水东深西浅,弯曲如新月,因而得名,有“沙漠第一泉”之称。 一弯清泉,涟漪萦回,碧如翡翠。泉在流沙中,干旱不枯竭,风吹沙不落,蔚为奇观。历代文人学士对这一独特的山泉地貌,沙漠奇观称赞不已。月牙泉边现已建起了亭台楼榭,再加上起伏的沙山,清澈的泉水,灿烂的夕阳,景致相当美观。 这是百度百科上面关于月牙泉的描述,听起来很是让人神往。我在这里设计的剧情是男主与女主在古唐朝第一次相遇,在富家子弟正教养下长大的男主,就在这方如月牙般澄澈清婉的泉水边,见到了宛如天女降世的女主。 而当我们赶到了地方,不禁大为失望。所谓月牙泉,不过是沙漠犄角旮旯里一小片湖水而已。如果选好了拍摄角度,屏退了杂乱的人群,调好了滤镜,才拍得出宣传图上的意境。 我带着摄影师踩着热乎乎的沙粒,在月牙泉附近转了一圈,才选定了拍摄地点,一面拍一面还在头疼,后期又是一项不小的工程…… 第125章 拐卖 晚上回到酒店的时候,我感到筋疲力竭。一进房间,我就把自己扔在了沙发上。 同样疲累不堪的还有小东和高星霖。父子俩跟着我们一行人后面各种疯玩,每人都是满身的风沙。 我强撑着拉小东去洗刷间洗澡。拿着莲蓬头给小东洗身上,我差点被他脚下浑黄的泥水震惊。“你俩在沙子里泡了一天么?!” 我的声音透过洗刷间的玻璃门传出去。外面传来高星霖有气无力的声音:“可不,我现在感觉每个毛孔里都有沙子,我还不想动。” 给小东洗完澡擦干头发,我拖起如同软泥一般的高星霖推进洗刷间,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这才放心地拉着小东上了床。 洗了个澡又换上干净衣服的小东身上有淡淡的儿童洗衣液香气,我凑在他小小软软的身体上闻来闻去,惹得他咯咯笑。 我翻看着高星霖发来的和小东一起玩的照片视频,看着这爷俩坐沙车的时候翻到在沙丘下面,双双摔了个狗吃屎,忍不住哈哈大笑。 高星霖收拾完躺下以后,没说几句话便睡了过去。我见小东也疲乏至极,便关上了屋内的灯光,搂过他来进入梦乡。 一觉睡起来后,我摸摸酸疼的四肢,心想自己果然缺乏锻炼,这一天的奔波差点把自己给拆了。可今天的任务还要继续,我咬着牙起床,领上人去了鸣沙山,也就是最后一个取景点。 鸣沙山,当地哈萨克人称其为“阿依艾库木”,意为“有声音的沙漠”。沙漠或者沙丘中,由于各种气候和地理因素的影响,造成以石英为主的细沙粒,因风吹震动,沙滑落或相互运动,众多沙粒在气流中旋转,表面空洞造成“空竹”效应发生嗡嗡响声的地方称为鸣沙地。 按照剧本,现代的男主要离开这里了,临别回忆起最后一场梦境,那里有他和女主的初遇。 起伏连绵的沙丘上,一轮圆日远远悬挂天际,金发碧眼的红衣女子在这一片金黄的色调中缓缓回眸,她对面的现代男子深情地望着她,眼神中似乎有不舍,有纠结,还有跨越了千年的故事…… 故事是开放式的结局,可以说壁画里的女主跟着男主走了,也可以说她留在了沙漠,继续等待那个根本不可能再遇见的人。 白天的沙漠天气炎热,因为人的活动与器械的搬运,空气中沙尘也多了起来,加上与日常装扮相比厚重繁复一些的汉服,还有脸上为剧情需要设计的妆容,外教情侣二人显然也有些吃不消,拍摄的时候很是纠结了一番。玫玫凑过去叽里咕噜跟他们说了些什么,二人才勉强打起精神。 我也没什么精神问玫玫说了些什么,估计是给他们打气的话。日上三竿,周围人渐渐多起来,我们也加快了进度。 休息的间隙,不停地有好奇的游客凑过来看我们,都被程书书和助理礼貌地挡了回去。 高星霖和小东留在了酒店,估计这个点还没起床。我心里一边酸溜溜地羡慕着,一边跟摄影师沟通着接下来的拍摄内容。 上午的时候所有的镜头就都拍完了,返程的机票定在了明天,所以到了下午,我们决定在附近好好玩一玩,放松一下。 不得不说十一黄金周是个非常适合旅游的时间,也是见证中国人口多么密集的时间。 曾有人笑称,十一黄金周就是,出门看车屁股,到了旅游景点看人屁股。 如今看来所言非虚。我们在景点见得最多的就是人,各种颜色的人。旁边有个旅游团,导游拿着小喇叭一直在嗡嗡嗡地说个没完,队伍里面大妈很多,也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像唐僧念经一般,听得我脑壳疼。 晚上找了家餐馆一起吃饭,巧的是那个在我耳边嗡嗡了一下午的旅游团也在。 高星霖打听了我们的位置,带着小东打了个车过来。外教投了个暧昧的眼神给我们,我友善地笑笑。 饭菜端了上来,都是当地特色。玫玫给他们介绍着,外教碧蓝的瞳孔里时不时是惊喜,时不时又是惊吓。她的男友开玩笑道,二人来到中国这些年,竟是一个省的特色小吃都没吃遍。 不得不说,中国各地差异太大,美食品类也格外多样,这一点是其他国家远远不能及的。 小东在酒店闷了一天显然无聊坏了,扒拉几口饭就在桌椅的间隙跑来跑去。高星霖跟在后面提醒着他小心些,他反而跑得更欢了。 程书书吃了两口菜,接了个电话,脸色微变,打了个招呼匆匆走了出去。 我留意到她这边的动静,不动声色地继续与桌上其他几人聊着天,眼神留意着她离去的方向。小东也许是跑累了,拉着高星霖跑回来一屁股坐下。 他凑过小脑袋来,神秘兮兮道:“妈妈,那边有个小弟弟好奇怪。” “他一直在睡觉。这么吵都睡得着。”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个打扮朴素的女子,约摸三十多岁的年纪,围着绛色头巾,穿着一身半旧的军绿色外套,里面是起了毛球的黑色毛衣,脚上一双老式黑色布鞋,已经磨起了毛边。 她怀里抱着一个厚厚的襁褓,里面是个身形瘦小的婴儿。我往那个婴儿身上扫了一眼,眉心皱了起来。 这孩子被照顾得太不用心了。 夜晚的敦煌温度骤降,大人都穿着外套长裤,而这个女人居然任由婴儿的小脚露在外面,被冻得通红。 女人手里拿着一个奶瓶,正在给婴儿喂奶。婴儿紧闭着眼睛显然还在沉睡,女人也不管不顾就把奶往他嘴里灌。我看着那个奶瓶里灌得满满当当的冲泡奶粉,给高星霖使了个眼神。 高星霖微微点头,拉上小东,快步走出餐厅。 这个女人,绝对不是孩子亲生母亲。生育过的人都会知道,这么大小的婴儿根本喝不了多少奶粉,一次也就喝个几十毫升,勉强占个奶瓶底儿。 而这个女人冲了满满一瓶。吃一顿饭的功夫,大厅里又冷,又不是保温瓶,奶瓶里的奶早就凉了,她都不掺点热水,直接往睡得人事不知的婴儿嘴里怼。 作为母亲本应对孩子倍加呵护,却给婴儿喝凉奶,任由婴儿的脚裸露在外挨冻。 怕就怕女人不仅不是婴儿亲生母亲,还可能是人贩子……更坏的情况是她可能不是单独一个人,而是有同伙在附近。 我扭头看看那个聒噪不休的旅游团,心下有了主意,便低头跟玫玫嘱咐几句,起身过去假装打听他们的旅游体验。 “你们这是从哪里报的团呀?” 有热情的大妈指指还在喋喋不休的导游:“俺们都是跟她来的,哈哈,她太能说了,一路上都不停的。” “对啊一路上听她说话都不犯困!” 旁边的大妈也凑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主动加入聊天行列。 我见她们脸上很是无奈,内心也无语起来。自打下午跟这个旅游团相遇,导游的嘴就没听见停,真该给她颁发个敬业奖。 我和大妈们又闲聊了几句,便把话题引到角落里抱孩子的女人身上:“那个人也是你们团里的吗?” 大妈们面面相觑,看了看纷纷摇摇头:“不是。” 我假装仔细看了看,小声惊讶道:“你看她也太不细心了,孩子脚都冻成那样了。那瓶奶粉我看着冲了好久了,不会是凉的。” 有大妈在我的提示下也发现了异常,脸上渐渐阴沉下来:“这孩子咋一直没动静,难不成被喂了药?她不会是……人贩子?”她音量压得很低,却能听出她的焦急。 我见目的已经达到,便嘱咐道:“我去试试她,要是发现不对,你们可得帮我拦着她呀。” 大妈有些担忧:“我和你一起?你自己行吗?” 我朝她笑笑,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干脆地起身径直走过去。 “大姐,孩子这么小,出来很不方便。” 见我走过来,女子很警惕地直起身看着我。听我如此说,她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故作镇定道:“没法子,孩儿他爹打工去了,要不是没办法了我也不会带他出来。” “你家哪里的啊。” …… 我跟女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她似乎对我很不耐烦,但见我一直拉着她絮叨,也没什么办法。草草聊了几句,她便借口要离开。 我似笑非笑地挡在她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 此时旅游团的大妈领着她的同伴也过来帮忙拦下她:“这大晚上的,这么着急去哪啊?” “我看这孩子不像你的?” “我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人贩子!” “年纪轻轻有手有脚干点什么不好,非得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 大家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把女子围在中间。那个健谈的导游更是战斗力惊人,一个大喇叭把大厅里的客人注意力全吸引了过来。女子见一时难以脱身,面露焦急之色频频向门口望去。我见她如此便也看向门口,那里正停着一辆面包车,似乎刚到不久,因为进来的时候我并没有看到这辆车。 果然被我猜中了最坏的情况,这个女人有同伙。如果车上还有其他人,保不齐会有意外和麻烦。 我心里焦急,虽然拉上了旅游团的人壮声势,把人截了下来,对方可能顾忌这边人多,不会有什么动作。可保不齐对方会不会兔子急了也咬人,到时候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高星霖把小东领走,果然是个明智的选择。不知道他那边报警后,警察多久才能赶到。玫玫在我的嘱咐下拍了女子的照片和视频,以防万一。 第125章 拐卖 晚上回到酒店的时候,我感到筋疲力竭。一进房间,我就把自己扔在了沙发上。 同样疲累不堪的还有小东和高星霖。父子俩跟着我们一行人后面各种疯玩,每人都是满身的风沙。 我强撑着拉小东去洗刷间洗澡。拿着莲蓬头给小东洗身上,我差点被他脚下浑黄的泥水震惊。“你俩在沙子里泡了一天么?!” 我的声音透过洗刷间的玻璃门传出去。外面传来高星霖有气无力的声音:“可不,我现在感觉每个毛孔里都有沙子,我还不想动。” 给小东洗完澡擦干头发,我拖起如同软泥一般的高星霖推进洗刷间,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这才放心地拉着小东上了床。 洗了个澡又换上干净衣服的小东身上有淡淡的儿童洗衣液香气,我凑在他小小软软的身体上闻来闻去,惹得他咯咯笑。 我翻看着高星霖发来的和小东一起玩的照片视频,看着这爷俩坐沙车的时候翻到在沙丘下面,双双摔了个狗吃屎,忍不住哈哈大笑。 高星霖收拾完躺下以后,没说几句话便睡了过去。我见小东也疲乏至极,便关上了屋内的灯光,搂过他来进入梦乡。 一觉睡起来后,我摸摸酸疼的四肢,心想自己果然缺乏锻炼,这一天的奔波差点把自己给拆了。可今天的任务还要继续,我咬着牙起床,领上人去了鸣沙山,也就是最后一个取景点。 鸣沙山,当地哈萨克人称其为“阿依艾库木”,意为“有声音的沙漠”。沙漠或者沙丘中,由于各种气候和地理因素的影响,造成以石英为主的细沙粒,因风吹震动,沙滑落或相互运动,众多沙粒在气流中旋转,表面空洞造成“空竹”效应发生嗡嗡响声的地方称为鸣沙地。 按照剧本,现代的男主要离开这里了,临别回忆起最后一场梦境,那里有他和女主的初遇。 起伏连绵的沙丘上,一轮圆日远远悬挂天际,金发碧眼的红衣女子在这一片金黄的色调中缓缓回眸,她对面的现代男子深情地望着她,眼神中似乎有不舍,有纠结,还有跨越了千年的故事…… 故事是开放式的结局,可以说壁画里的女主跟着男主走了,也可以说她留在了沙漠,继续等待那个根本不可能再遇见的人。 白天的沙漠天气炎热,因为人的活动与器械的搬运,空气中沙尘也多了起来,加上与日常装扮相比厚重繁复一些的汉服,还有脸上为剧情需要设计的妆容,外教情侣二人显然也有些吃不消,拍摄的时候很是纠结了一番。玫玫凑过去叽里咕噜跟他们说了些什么,二人才勉强打起精神。 我也没什么精神问玫玫说了些什么,估计是给他们打气的话。日上三竿,周围人渐渐多起来,我们也加快了进度。 休息的间隙,不停地有好奇的游客凑过来看我们,都被程书书和助理礼貌地挡了回去。 高星霖和小东留在了酒店,估计这个点还没起床。我心里一边酸溜溜地羡慕着,一边跟摄影师沟通着接下来的拍摄内容。 上午的时候所有的镜头就都拍完了,返程的机票定在了明天,所以到了下午,我们决定在附近好好玩一玩,放松一下。 不得不说十一黄金周是个非常适合旅游的时间,也是见证中国人口多么密集的时间。 曾有人笑称,十一黄金周就是,出门看车屁股,到了旅游景点看人屁股。 如今看来所言非虚。我们在景点见得最多的就是人,各种颜色的人。旁边有个旅游团,导游拿着小喇叭一直在嗡嗡嗡地说个没完,队伍里面大妈很多,也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像唐僧念经一般,听得我脑壳疼。 晚上找了家餐馆一起吃饭,巧的是那个在我耳边嗡嗡了一下午的旅游团也在。 高星霖打听了我们的位置,带着小东打了个车过来。外教投了个暧昧的眼神给我们,我友善地笑笑。 饭菜端了上来,都是当地特色。玫玫给他们介绍着,外教碧蓝的瞳孔里时不时是惊喜,时不时又是惊吓。她的男友开玩笑道,二人来到中国这些年,竟是一个省的特色小吃都没吃遍。 不得不说,中国各地差异太大,美食品类也格外多样,这一点是其他国家远远不能及的。 小东在酒店闷了一天显然无聊坏了,扒拉几口饭就在桌椅的间隙跑来跑去。高星霖跟在后面提醒着他小心些,他反而跑得更欢了。 程书书吃了两口菜,接了个电话,脸色微变,打了个招呼匆匆走了出去。 我留意到她这边的动静,不动声色地继续与桌上其他几人聊着天,眼神留意着她离去的方向。小东也许是跑累了,拉着高星霖跑回来一屁股坐下。 他凑过小脑袋来,神秘兮兮道:“妈妈,那边有个小弟弟好奇怪。” “他一直在睡觉。这么吵都睡得着。”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个打扮朴素的女子,约摸三十多岁的年纪,围着绛色头巾,穿着一身半旧的军绿色外套,里面是起了毛球的黑色毛衣,脚上一双老式黑色布鞋,已经磨起了毛边。 她怀里抱着一个厚厚的襁褓,里面是个身形瘦小的婴儿。我往那个婴儿身上扫了一眼,眉心皱了起来。 这孩子被照顾得太不用心了。 夜晚的敦煌温度骤降,大人都穿着外套长裤,而这个女人居然任由婴儿的小脚露在外面,被冻得通红。 女人手里拿着一个奶瓶,正在给婴儿喂奶。婴儿紧闭着眼睛显然还在沉睡,女人也不管不顾就把奶往他嘴里灌。我看着那个奶瓶里灌得满满当当的冲泡奶粉,给高星霖使了个眼神。 高星霖微微点头,拉上小东,快步走出餐厅。 这个女人,绝对不是孩子亲生母亲。生育过的人都会知道,这么大小的婴儿根本喝不了多少奶粉,一次也就喝个几十毫升,勉强占个奶瓶底儿。 而这个女人冲了满满一瓶。吃一顿饭的功夫,大厅里又冷,又不是保温瓶,奶瓶里的奶早就凉了,她都不掺点热水,直接往睡得人事不知的婴儿嘴里怼。 作为母亲本应对孩子倍加呵护,却给婴儿喝凉奶,任由婴儿的脚裸露在外挨冻。 怕就怕女人不仅不是婴儿亲生母亲,还可能是人贩子……更坏的情况是她可能不是单独一个人,而是有同伙在附近。 我扭头看看那个聒噪不休的旅游团,心下有了主意,便低头跟玫玫嘱咐几句,起身过去假装打听他们的旅游体验。 “你们这是从哪里报的团呀?” 有热情的大妈指指还在喋喋不休的导游:“俺们都是跟她来的,哈哈,她太能说了,一路上都不停的。” “对啊一路上听她说话都不犯困!” 旁边的大妈也凑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主动加入聊天行列。 我见她们脸上很是无奈,内心也无语起来。自打下午跟这个旅游团相遇,导游的嘴就没听见停,真该给她颁发个敬业奖。 我和大妈们又闲聊了几句,便把话题引到角落里抱孩子的女人身上:“那个人也是你们团里的吗?” 大妈们面面相觑,看了看纷纷摇摇头:“不是。” 我假装仔细看了看,小声惊讶道:“你看她也太不细心了,孩子脚都冻成那样了。那瓶奶粉我看着冲了好久了,不会是凉的。” 有大妈在我的提示下也发现了异常,脸上渐渐阴沉下来:“这孩子咋一直没动静,难不成被喂了药?她不会是……人贩子?”她音量压得很低,却能听出她的焦急。 我见目的已经达到,便嘱咐道:“我去试试她,要是发现不对,你们可得帮我拦着她呀。” 大妈有些担忧:“我和你一起?你自己行吗?” 我朝她笑笑,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干脆地起身径直走过去。 “大姐,孩子这么小,出来很不方便。” 见我走过来,女子很警惕地直起身看着我。听我如此说,她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故作镇定道:“没法子,孩儿他爹打工去了,要不是没办法了我也不会带他出来。” “你家哪里的啊。” …… 我跟女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她似乎对我很不耐烦,但见我一直拉着她絮叨,也没什么办法。草草聊了几句,她便借口要离开。 我似笑非笑地挡在她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 此时旅游团的大妈领着她的同伴也过来帮忙拦下她:“这大晚上的,这么着急去哪啊?” “我看这孩子不像你的?” “我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人贩子!” “年纪轻轻有手有脚干点什么不好,非得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 大家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把女子围在中间。那个健谈的导游更是战斗力惊人,一个大喇叭把大厅里的客人注意力全吸引了过来。女子见一时难以脱身,面露焦急之色频频向门口望去。我见她如此便也看向门口,那里正停着一辆面包车,似乎刚到不久,因为进来的时候我并没有看到这辆车。 果然被我猜中了最坏的情况,这个女人有同伙。如果车上还有其他人,保不齐会有意外和麻烦。 我心里焦急,虽然拉上了旅游团的人壮声势,把人截了下来,对方可能顾忌这边人多,不会有什么动作。可保不齐对方会不会兔子急了也咬人,到时候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高星霖把小东领走,果然是个明智的选择。不知道他那边报警后,警察多久才能赶到。玫玫在我的嘱咐下拍了女子的照片和视频,以防万一。 第126章 永隔 这边大妈们声讨声如潮,被围在中间的女子面色通红,忍不住对着门口面包车大叫:“马哥快来接我!” 大妈们的注意力瞬间被门口的面包车吸引了过去: “他们有同伙!” “车上肯定也是人贩子!” “咱们人多,把他们都抓起来!” 也有胆小怕事的:“他们手里指不定有什么枪啊刀啊的,枪打出头鸟,还是等警察来……” “是啊,赶紧报个警等着,别惹祸上身!” …… 面包车上却没有任何人下来,过了几分钟,车子突然启动,一溜烟跑没了影。 “他们跑了!”有人追了出去,又悻悻然退回来。 没法子,谁都不知道面包车上是什么人,他们会做什么。面包车在的时候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见面包车走了才有人唉声叹气。 人群乱成一团的功夫,玫玫和外教他们见女人想跑,便堵了上去。 女人还在挣扎:“你们凭什么说孩子不是我的!我要告你们!” “你们这样做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和其他几人把她堵得严严实实:“报警?告我们?我还求之不得呢!” “你尽管告去,咱们在警察局好好说道说道,怕就怕到时候贼喊抓贼!” …… 你一言我一语,女人渐渐蔫了下来,低着头不再言语。婴儿一直被她紧紧抱在怀里,我们投鼠忌器,也不敢硬抢。 就这样又僵持了一会儿,高星霖带着警察终于赶到了。为首的警察看起来年纪比较大,进来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审视着女子,看得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几句审问下来,女子便绷不住,承认了孩子是自己偷来准备转卖的。制止了旁边不理智的大妈们,警察很快把人带走了。 小东抱着我的大腿,仰起头来:“妈妈,那个阿姨为什么要偷孩子?” 我觉得有些难以回答。 说什么呢,说那个女人贪财,还是说人心不古道德沦丧? 我蹲下来和小东平视:“这个世界上有好人也有坏人,小东不能主动伤害别人,但也要保护好自己。出门一定拉好爸爸妈妈的手,不听陌生人招呼,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高星霖摸摸小东脑袋:“妈妈的话一定记牢了,不然妈妈会很伤心的。” 小东坚定地点头:“我一定听妈妈的话!” 出了这档子插曲,我们也无心在这家餐馆多加逗留,启程回了酒店。临走热情的大妈们跟我们挥手告别,我哭笑不得地冲他们挥挥手,谁说中国大妈们只会砍价和碰瓷,她们有时候也可以是正义的化身。 坐在回去的出租车上,我总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一天的奔波劳累使我脑子里混沌得很,竟一时想不起来。 我迷糊着问高星霖:“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副驾驶上的高星霖偏过头来:“什么事?” 我皱皱眉头,心里不对劲的感觉一直存在,挥之不去。玫玫和外教他们在另一辆出租车上,我给她打过电话去,她猛地惊叫:“哎呀!程书书!程书书还没回来呢!” 我这才想起来,晚饭间程书书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出去了,一直等到那个女人贩子事情处理完了,还没回来。 我急忙给程书书打去电话,可对方一直无人接听。玫玫也打来电话说她联系不上程书书。 正当我让出租车师傅掉头回去找人的时候,程书书终于回了电话:“玥玥姐,我先走了,你们不用等我了。” 我本来想责怪她为什么一直没通个信儿,可听出她语气里浓重的悲伤情绪,那些责怪的话便没有出口:“书书,你怎么了?” 对方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半晌:“玥玥姐,刘广朋走了。” 我一时愣住了没反应过来:“走了?他去哪了?” 电话那头传来几声压抑的哽咽,我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他怎么了?!” 随即又反应过来什么补上一句:“你要走去哪?!” …… 我是万万没有想到,时隔几个月以后,再次见到刘广朋,是在他本人的遗像上。 头发花白的刘父刘母木然坐在一旁,身上的生气似乎全被抽光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对他们来讲无异于天塌了。 “听说是在高速上出了事故……货车变道……侧翻了……” 人群中有人低声议论,我听着模模糊糊传到耳朵里的信息,心里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 肇事的货车司机已经归案,事故也已经下了结论,一切似乎都已经尘埃落定。 但是对于逝者的亲人来讲,这场旷日持久的伤痛才刚刚开始。 沉默着对着那张黑白照片鞠了三个躬,我心情沉重地拉着高星霖走出殡仪馆。 几天前,程书书本来是想自己一人从敦煌回来的,被我强拉着才等到了第二天,和我们一起坐上返程的飞机。 她再怎么急着赶回去,也于事无补了。倒不如让我们陪在身边,开导一下情绪。 那个原本开朗活泼的姑娘令人心疼地沉默着,蜷起双腿窝在沙发里。我给她倒了一杯水,那杯水凉透了还一口未动。 微微叹了口气,我试着跟她说话。她木然半晌,把脸深深埋在臂弯里,我只看见她颤抖的肩膀。 “他说准备了一份礼物要送我……” “他车上还放着一束玫瑰花……” “我如果早点答应他,会不会就不会出这种事情……” 压抑的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我拍拍她瘦削的后背,安慰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可都于事无补。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是哄一哄就能破涕为笑的小孩子,有些人去了就回不来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举行葬礼的那天,程书书一身黑衣,胸口别着白色绢花,在人群中沉默着。 她没有多说或者多做什么,夹在周围所有参礼的人中间,仪式举行完便离开了。 我有点理解她的想法,刘广朋驾驶的事故车辆后座上,那束娇艳的玫瑰花上还沾着喷溅的血迹,精致礼盒里的玻璃工艺品也摔碎掉了,依稀可以看出是两个相拥的情侣造型。 明眼人都看得出,刘广朋这次出行是为了什么,如果他不出这趟门,也许就不会有这场意外发生。 这样的思维很自私霸道,但这只是旁观人的评价。当局者迷,当你成为了那个痛失至亲的人,任何恶意的揣测都会像见了光和水的菟丝子,在心上的伤口里钻来钻去,蚕食仅存的理智。 所以程书书选择了沉默和逃避。 回到店里后,好长一段时间里,店里都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那个爱偷吃的欢脱的胖子不见了,那个嬉笑怒骂性格入货一般热烈的小姑娘也不见了。 程书书仿佛一下子静了下来,她安静地在大厅工作,整理衣服,招呼客人。 店里清闲的时候,就坐在摆着点心的碟子旁边怔怔地发呆。有店员担忧地过去陪她,她又一脸淡然地说自己没事。 店里新来了几个摄影师,是拾光新娘拨过来帮忙的。大概是在拾光新娘这样的大企业上班久了,他们很有时间和规则意识,在我的店里兢兢业业,手脚勤快,碟子里给客人准备的糕点更是瞧都不瞧一眼。 我莫名想起自己去寺庙里准备拍摄“陌上花”的时候,那个阳光下扛着摄影机对我毛遂自荐的胖子。 他总会趁着店里没客人的间隙,悄悄蹭到碟子旁,拈起一块糕点迅速塞进嘴里。程书书瞪起眼睛说他的时候,他还鼓着腮帮子不承认。 …… 转眼又一个月过去,“遇见敦煌”的v已经制作完成了,黄浩介绍的特效老师非常给力,外教他们看过视频后表示很满意。 视频bg选用的是飞儿乐队的《千年之恋》。伴随着充满异域情调的鼓点和驼铃声,画面中广阔的大漠,瑰丽的落日,在沙丘上缓缓前行的骆驼商队,还有金发碧眼的壁画女神,长身玉立的大唐儿郎,很是演绎出了荡气回肠的感觉—— “竹林的灯火 到过的沙漠 七色的国度 不断飘逸风中 有一种神秘 灰色的漩涡 将我卷入了迷雾中……” …… 谢依婉给我发来消息的时候,我正守在评论区给网友们一一回复。 近期由于没有发视频作品,“月下花眠工作室”的视频热度降了不少。“遇见敦煌”的客片放出,我的评论和私信区才又火了起来,有不少粉丝私信我要来店里看剧本,希望也给自己和恋人留一份独到的纪念。 “好家伙,都火到国外去啦!” “传承华夏文化,玥玥做得很棒!” “这就是文化自信!” “我也好想跟自己那个他拍一场这样的视频……可我的他在哪呢……” “楼上缺男朋友吗?” “+1!” “+1!楼上看看我!” …… 我看了看谢依婉发来的消息,大意是可以拨团队过来,合作旅拍。 我正愁人手和经费不够,她这一说立马解了我燃眉之急。她那边有几个客户见了我给外教他们拍的视频很是艳羡,过几天会来店里挑本子。 “有几个是汉服爱好者,你要把握机会啊!”谢依婉半开玩笑半是认真道。 我已经严阵以待:“必不辜负学姐给的机会!” 第126章 永隔 这边大妈们声讨声如潮,被围在中间的女子面色通红,忍不住对着门口面包车大叫:“马哥快来接我!” 大妈们的注意力瞬间被门口的面包车吸引了过去: “他们有同伙!” “车上肯定也是人贩子!” “咱们人多,把他们都抓起来!” 也有胆小怕事的:“他们手里指不定有什么枪啊刀啊的,枪打出头鸟,还是等警察来……” “是啊,赶紧报个警等着,别惹祸上身!” …… 面包车上却没有任何人下来,过了几分钟,车子突然启动,一溜烟跑没了影。 “他们跑了!”有人追了出去,又悻悻然退回来。 没法子,谁都不知道面包车上是什么人,他们会做什么。面包车在的时候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见面包车走了才有人唉声叹气。 人群乱成一团的功夫,玫玫和外教他们见女人想跑,便堵了上去。 女人还在挣扎:“你们凭什么说孩子不是我的!我要告你们!” “你们这样做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和其他几人把她堵得严严实实:“报警?告我们?我还求之不得呢!” “你尽管告去,咱们在警察局好好说道说道,怕就怕到时候贼喊抓贼!” …… 你一言我一语,女人渐渐蔫了下来,低着头不再言语。婴儿一直被她紧紧抱在怀里,我们投鼠忌器,也不敢硬抢。 就这样又僵持了一会儿,高星霖带着警察终于赶到了。为首的警察看起来年纪比较大,进来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审视着女子,看得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几句审问下来,女子便绷不住,承认了孩子是自己偷来准备转卖的。制止了旁边不理智的大妈们,警察很快把人带走了。 小东抱着我的大腿,仰起头来:“妈妈,那个阿姨为什么要偷孩子?” 我觉得有些难以回答。 说什么呢,说那个女人贪财,还是说人心不古道德沦丧? 我蹲下来和小东平视:“这个世界上有好人也有坏人,小东不能主动伤害别人,但也要保护好自己。出门一定拉好爸爸妈妈的手,不听陌生人招呼,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高星霖摸摸小东脑袋:“妈妈的话一定记牢了,不然妈妈会很伤心的。” 小东坚定地点头:“我一定听妈妈的话!” 出了这档子插曲,我们也无心在这家餐馆多加逗留,启程回了酒店。临走热情的大妈们跟我们挥手告别,我哭笑不得地冲他们挥挥手,谁说中国大妈们只会砍价和碰瓷,她们有时候也可以是正义的化身。 坐在回去的出租车上,我总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一天的奔波劳累使我脑子里混沌得很,竟一时想不起来。 我迷糊着问高星霖:“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副驾驶上的高星霖偏过头来:“什么事?” 我皱皱眉头,心里不对劲的感觉一直存在,挥之不去。玫玫和外教他们在另一辆出租车上,我给她打过电话去,她猛地惊叫:“哎呀!程书书!程书书还没回来呢!” 我这才想起来,晚饭间程书书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出去了,一直等到那个女人贩子事情处理完了,还没回来。 我急忙给程书书打去电话,可对方一直无人接听。玫玫也打来电话说她联系不上程书书。 正当我让出租车师傅掉头回去找人的时候,程书书终于回了电话:“玥玥姐,我先走了,你们不用等我了。” 我本来想责怪她为什么一直没通个信儿,可听出她语气里浓重的悲伤情绪,那些责怪的话便没有出口:“书书,你怎么了?” 对方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半晌:“玥玥姐,刘广朋走了。” 我一时愣住了没反应过来:“走了?他去哪了?” 电话那头传来几声压抑的哽咽,我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他怎么了?!” 随即又反应过来什么补上一句:“你要走去哪?!” …… 我是万万没有想到,时隔几个月以后,再次见到刘广朋,是在他本人的遗像上。 头发花白的刘父刘母木然坐在一旁,身上的生气似乎全被抽光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对他们来讲无异于天塌了。 “听说是在高速上出了事故……货车变道……侧翻了……” 人群中有人低声议论,我听着模模糊糊传到耳朵里的信息,心里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 肇事的货车司机已经归案,事故也已经下了结论,一切似乎都已经尘埃落定。 但是对于逝者的亲人来讲,这场旷日持久的伤痛才刚刚开始。 沉默着对着那张黑白照片鞠了三个躬,我心情沉重地拉着高星霖走出殡仪馆。 几天前,程书书本来是想自己一人从敦煌回来的,被我强拉着才等到了第二天,和我们一起坐上返程的飞机。 她再怎么急着赶回去,也于事无补了。倒不如让我们陪在身边,开导一下情绪。 那个原本开朗活泼的姑娘令人心疼地沉默着,蜷起双腿窝在沙发里。我给她倒了一杯水,那杯水凉透了还一口未动。 微微叹了口气,我试着跟她说话。她木然半晌,把脸深深埋在臂弯里,我只看见她颤抖的肩膀。 “他说准备了一份礼物要送我……” “他车上还放着一束玫瑰花……” “我如果早点答应他,会不会就不会出这种事情……” 压抑的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我拍拍她瘦削的后背,安慰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可都于事无补。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是哄一哄就能破涕为笑的小孩子,有些人去了就回不来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举行葬礼的那天,程书书一身黑衣,胸口别着白色绢花,在人群中沉默着。 她没有多说或者多做什么,夹在周围所有参礼的人中间,仪式举行完便离开了。 我有点理解她的想法,刘广朋驾驶的事故车辆后座上,那束娇艳的玫瑰花上还沾着喷溅的血迹,精致礼盒里的玻璃工艺品也摔碎掉了,依稀可以看出是两个相拥的情侣造型。 明眼人都看得出,刘广朋这次出行是为了什么,如果他不出这趟门,也许就不会有这场意外发生。 这样的思维很自私霸道,但这只是旁观人的评价。当局者迷,当你成为了那个痛失至亲的人,任何恶意的揣测都会像见了光和水的菟丝子,在心上的伤口里钻来钻去,蚕食仅存的理智。 所以程书书选择了沉默和逃避。 回到店里后,好长一段时间里,店里都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那个爱偷吃的欢脱的胖子不见了,那个嬉笑怒骂性格入货一般热烈的小姑娘也不见了。 程书书仿佛一下子静了下来,她安静地在大厅工作,整理衣服,招呼客人。 店里清闲的时候,就坐在摆着点心的碟子旁边怔怔地发呆。有店员担忧地过去陪她,她又一脸淡然地说自己没事。 店里新来了几个摄影师,是拾光新娘拨过来帮忙的。大概是在拾光新娘这样的大企业上班久了,他们很有时间和规则意识,在我的店里兢兢业业,手脚勤快,碟子里给客人准备的糕点更是瞧都不瞧一眼。 我莫名想起自己去寺庙里准备拍摄“陌上花”的时候,那个阳光下扛着摄影机对我毛遂自荐的胖子。 他总会趁着店里没客人的间隙,悄悄蹭到碟子旁,拈起一块糕点迅速塞进嘴里。程书书瞪起眼睛说他的时候,他还鼓着腮帮子不承认。 …… 转眼又一个月过去,“遇见敦煌”的v已经制作完成了,黄浩介绍的特效老师非常给力,外教他们看过视频后表示很满意。 视频bg选用的是飞儿乐队的《千年之恋》。伴随着充满异域情调的鼓点和驼铃声,画面中广阔的大漠,瑰丽的落日,在沙丘上缓缓前行的骆驼商队,还有金发碧眼的壁画女神,长身玉立的大唐儿郎,很是演绎出了荡气回肠的感觉—— “竹林的灯火 到过的沙漠 七色的国度 不断飘逸风中 有一种神秘 灰色的漩涡 将我卷入了迷雾中……” …… 谢依婉给我发来消息的时候,我正守在评论区给网友们一一回复。 近期由于没有发视频作品,“月下花眠工作室”的视频热度降了不少。“遇见敦煌”的客片放出,我的评论和私信区才又火了起来,有不少粉丝私信我要来店里看剧本,希望也给自己和恋人留一份独到的纪念。 “好家伙,都火到国外去啦!” “传承华夏文化,玥玥做得很棒!” “这就是文化自信!” “我也好想跟自己那个他拍一场这样的视频……可我的他在哪呢……” “楼上缺男朋友吗?” “+1!” “+1!楼上看看我!” …… 我看了看谢依婉发来的消息,大意是可以拨团队过来,合作旅拍。 我正愁人手和经费不够,她这一说立马解了我燃眉之急。她那边有几个客户见了我给外教他们拍的视频很是艳羡,过几天会来店里挑本子。 “有几个是汉服爱好者,你要把握机会啊!”谢依婉半开玩笑半是认真道。 我已经严阵以待:“必不辜负学姐给的机会!” 第127章 为母 没过几天,谢依婉为我介绍的客户便有登门拜访的了。我领着他们来到二楼参观满满一大厅的衣服,他们的眼睛中流露出满意的神色,我便知道谢依婉这次推荐的客户很对口。 老狍子一眼就可以看得出,这些衣服与影楼服的区别。从款式,到用料,再到做工,不是那些一味跟风、哗众取宠赶制出来的四不像可比的。 参观完店里的成品,还有先前几个客户的客片,便有几个客户当场决定要用店里的剧本拍v。还有几人看中了店里的几款汉服,当天就下了单,从仓库拿了现货。 店里为这批客户很是忙碌了一段时间。等我稍微喘口气关注到小东的变化,发现他居然会骑三轮车了。 看来高星霖每天带着他跑步起效果了啊。我暗暗想着,眼瞅着小东骑着三轮车兴冲冲地在屋里转,嗓门忍不住提了上去:“看着点爸爸的花盆!那可是刚开花的发财树!” …… 周园长最近和我们聊过一次,说小东近期的变化。 “那天园里有小朋友哭,小东还上去安慰人家呢!”周园长妆容精致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小东是一枚小暖男呢!”我摸摸小东脑袋。最近又给他理过发,头皮上的发茬硬的很,摸起来有些扎手。 小东听到我和周园长表扬,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 与一年前相比,小东更活泼了,也更调皮了。 “我发现小东是个很有思想的孩子。”周园长说着她的观察结果,“我们上游戏课的时候,有些玩法他可能不能当时掌握,你猜他会怎么做?” 我和高星霖对视一眼:“他怎么做?”这要放在以前,不会做他就干脆放弃不做了。 “他呀,会想一个自己能做到的方法,达到一样的效果!”周园长乐呵呵地笑起来,“就比如说我们会在课上教小朋友用绳子拴住一个水杯,然后捏住绳子一端晃动水杯,去碰倒摆在地上的东西。” “他可能自己尝试几遍觉得不行,就会直接抓着杯子去碰倒东西……” “我觉得这对他来讲是值得变化。他有在里面加入自己的思考了。”周园长下结论道。 我点点头,上次在敦煌,那个人贩子还是小东注意到的。这孩子的观察能力和思考能力确实有了不小的提升。 眼下又到了年底,我们和周园长交流了一下接下来的计划,园里要给小朋友们上学前过渡课了,帮助他们早日适应幼儿园生活。我们听取了周园长意见,给小东报了名。 毕竟过了年小东就四岁了,最近他进步很快,我总觉得转过年来就有希望上幼儿园了。 比起同龄孩子,小东在认知,理解能力,表达能力等方面都逊色一些,但若不及时跟上大家进度,他只会落后得更多,长此以往会打击他的自信。 医院的训练还是要继续参加,托育园也要继续上。现在小东差不多已经是园里年龄最大的孩子了,因为年满三岁的孩子们都上幼儿园去了。 小东在他的班上便充当了“大哥哥”的角色,平日里小朋友们闹别扭,吵架,哭,他都会过去劝,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课堂的流程他也很熟了,园里会把小朋友的表现拍成视频发群里,小东鲜少像刚开始来园里那样坐不住,到处乱跑。 更多时候,他安安稳稳坐在椅子上,表情专注地看着老师。而我们都认可这一点,就是只要注意力集中,孩子学东西就很快。 …… 再去医院的时候,我居然破天荒地见到了肖策。他正无聊地坐在训练室外面的走廊,面无表情地摆弄着手机。见我领着小东上来,眼皮抬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垂了下去。 我没理他,径直和小东进了房间,看到正领着旭旭走平衡木的左玲玲,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用口型无声地询问:“他怎么来了?”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肖策。 左玲玲脸色冷下来,低声道:“像我求他来一样!这都做了多少次训练了,旭旭进步多大呀!才知道来!还是不情不愿地来!” 我看看被左玲玲牵在手里安安稳稳站着的旭旭,与之前相比,他与人的眼神交流明显多了,目光也灵动许多,不再显得呆呆楞楞的。 更主要的是,他听得懂人的指令,比以前乖得多了。 左玲玲带他去上个性辅导训练,他很顺从地跟着医生进小房间去,没有一开始的哭闹抗拒。 我让高星霖陪着小东继续训练,和左玲玲找了个角落嘀咕起来。 “我算是发现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左玲玲一改往日的害羞腼腆,坐下就滔滔不绝起来, “我刚嫁进他们家的时候,盛粥不敢盛多了,起床不敢起晚了。” “什么事都看着他们家人眼色,生怕惹得他们不高兴。结果呢?” “一家人都不把我当人看!” “孩子就应该我照顾,孩子有什么事都是我的责任。” “晚起个半小时都是天大的罪过,孩子哭了闹了一家人就都怨我!” 我听着她的抱怨,生出一些心有同感来。毕竟我也是从这样的日子里走出来的。 嫁给了一个不疼自己的丈夫,如果再摊上不通情理的公婆,日子的艰辛可想而知。这种艰辛并不是说会吃不饱穿不暖,而是诛心一样地击溃自己对美好生活的所有向往,失去斗志,失去追梦的勇气,沉陷在鸡毛蒜皮里渐渐老去。 只不过左玲玲似乎比我当初的情况更糟糕。我那会儿徐家人好歹还做做样子,到了她这里,似乎是连面上功夫都懒得做。 长此以往可不是个办法…… 左玲玲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语气中透着无奈:“我也承认,我脑子是笨,而且我也不擅长跟人打交道……离婚这种事,我也想过,但始终拿不定主意。” “孩子将来花销更大,我一个人负担不起。” “我算是看明白了,自己差不多就这样了,将就着过日子,他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能凑合。” “为了小东,我什么都能做。” “但我也绝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她咬牙。 做完训练出来,高星霖领着小东去洗刷间。我看着左玲玲站起来拉着旭旭的手,目不斜视地经过门口那个依旧埋头玩手机的男人。 身后有医生小声嘀咕:“看看这爸爸当的哟……”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看看人家小东爸爸,再看看他……” 我微微叹口气。女人结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不结婚的羡慕人家儿孙满堂,结婚的又羡慕单身的自由洒脱。 一旦有了婚姻,有了孩子,一切标榜男女平等的言论都是那么无力。有些观念像是烙印一般深深刻进了骨子里,即便接受了最新潮最先进的教育,也抹不去那些腐朽的印迹。 母亲被称作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可是这伟大背后又有几分心酸苦楚,只怕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遇不上对的人,似乎做什么都是错的。 第127章 为母 没过几天,谢依婉为我介绍的客户便有登门拜访的了。我领着他们来到二楼参观满满一大厅的衣服,他们的眼睛中流露出满意的神色,我便知道谢依婉这次推荐的客户很对口。 老狍子一眼就可以看得出,这些衣服与影楼服的区别。从款式,到用料,再到做工,不是那些一味跟风、哗众取宠赶制出来的四不像可比的。 参观完店里的成品,还有先前几个客户的客片,便有几个客户当场决定要用店里的剧本拍v。还有几人看中了店里的几款汉服,当天就下了单,从仓库拿了现货。 店里为这批客户很是忙碌了一段时间。等我稍微喘口气关注到小东的变化,发现他居然会骑三轮车了。 看来高星霖每天带着他跑步起效果了啊。我暗暗想着,眼瞅着小东骑着三轮车兴冲冲地在屋里转,嗓门忍不住提了上去:“看着点爸爸的花盆!那可是刚开花的发财树!” …… 周园长最近和我们聊过一次,说小东近期的变化。 “那天园里有小朋友哭,小东还上去安慰人家呢!”周园长妆容精致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小东是一枚小暖男呢!”我摸摸小东脑袋。最近又给他理过发,头皮上的发茬硬的很,摸起来有些扎手。 小东听到我和周园长表扬,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 与一年前相比,小东更活泼了,也更调皮了。 “我发现小东是个很有思想的孩子。”周园长说着她的观察结果,“我们上游戏课的时候,有些玩法他可能不能当时掌握,你猜他会怎么做?” 我和高星霖对视一眼:“他怎么做?”这要放在以前,不会做他就干脆放弃不做了。 “他呀,会想一个自己能做到的方法,达到一样的效果!”周园长乐呵呵地笑起来,“就比如说我们会在课上教小朋友用绳子拴住一个水杯,然后捏住绳子一端晃动水杯,去碰倒摆在地上的东西。” “他可能自己尝试几遍觉得不行,就会直接抓着杯子去碰倒东西……” “我觉得这对他来讲是值得变化。他有在里面加入自己的思考了。”周园长下结论道。 我点点头,上次在敦煌,那个人贩子还是小东注意到的。这孩子的观察能力和思考能力确实有了不小的提升。 眼下又到了年底,我们和周园长交流了一下接下来的计划,园里要给小朋友们上学前过渡课了,帮助他们早日适应幼儿园生活。我们听取了周园长意见,给小东报了名。 毕竟过了年小东就四岁了,最近他进步很快,我总觉得转过年来就有希望上幼儿园了。 比起同龄孩子,小东在认知,理解能力,表达能力等方面都逊色一些,但若不及时跟上大家进度,他只会落后得更多,长此以往会打击他的自信。 医院的训练还是要继续参加,托育园也要继续上。现在小东差不多已经是园里年龄最大的孩子了,因为年满三岁的孩子们都上幼儿园去了。 小东在他的班上便充当了“大哥哥”的角色,平日里小朋友们闹别扭,吵架,哭,他都会过去劝,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课堂的流程他也很熟了,园里会把小朋友的表现拍成视频发群里,小东鲜少像刚开始来园里那样坐不住,到处乱跑。 更多时候,他安安稳稳坐在椅子上,表情专注地看着老师。而我们都认可这一点,就是只要注意力集中,孩子学东西就很快。 …… 再去医院的时候,我居然破天荒地见到了肖策。他正无聊地坐在训练室外面的走廊,面无表情地摆弄着手机。见我领着小东上来,眼皮抬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垂了下去。 我没理他,径直和小东进了房间,看到正领着旭旭走平衡木的左玲玲,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用口型无声地询问:“他怎么来了?”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肖策。 左玲玲脸色冷下来,低声道:“像我求他来一样!这都做了多少次训练了,旭旭进步多大呀!才知道来!还是不情不愿地来!” 我看看被左玲玲牵在手里安安稳稳站着的旭旭,与之前相比,他与人的眼神交流明显多了,目光也灵动许多,不再显得呆呆楞楞的。 更主要的是,他听得懂人的指令,比以前乖得多了。 左玲玲带他去上个性辅导训练,他很顺从地跟着医生进小房间去,没有一开始的哭闹抗拒。 我让高星霖陪着小东继续训练,和左玲玲找了个角落嘀咕起来。 “我算是发现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左玲玲一改往日的害羞腼腆,坐下就滔滔不绝起来, “我刚嫁进他们家的时候,盛粥不敢盛多了,起床不敢起晚了。” “什么事都看着他们家人眼色,生怕惹得他们不高兴。结果呢?” “一家人都不把我当人看!” “孩子就应该我照顾,孩子有什么事都是我的责任。” “晚起个半小时都是天大的罪过,孩子哭了闹了一家人就都怨我!” 我听着她的抱怨,生出一些心有同感来。毕竟我也是从这样的日子里走出来的。 嫁给了一个不疼自己的丈夫,如果再摊上不通情理的公婆,日子的艰辛可想而知。这种艰辛并不是说会吃不饱穿不暖,而是诛心一样地击溃自己对美好生活的所有向往,失去斗志,失去追梦的勇气,沉陷在鸡毛蒜皮里渐渐老去。 只不过左玲玲似乎比我当初的情况更糟糕。我那会儿徐家人好歹还做做样子,到了她这里,似乎是连面上功夫都懒得做。 长此以往可不是个办法…… 左玲玲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语气中透着无奈:“我也承认,我脑子是笨,而且我也不擅长跟人打交道……离婚这种事,我也想过,但始终拿不定主意。” “孩子将来花销更大,我一个人负担不起。” “我算是看明白了,自己差不多就这样了,将就着过日子,他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能凑合。” “为了小东,我什么都能做。” “但我也绝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她咬牙。 做完训练出来,高星霖领着小东去洗刷间。我看着左玲玲站起来拉着旭旭的手,目不斜视地经过门口那个依旧埋头玩手机的男人。 身后有医生小声嘀咕:“看看这爸爸当的哟……”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看看人家小东爸爸,再看看他……” 我微微叹口气。女人结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不结婚的羡慕人家儿孙满堂,结婚的又羡慕单身的自由洒脱。 一旦有了婚姻,有了孩子,一切标榜男女平等的言论都是那么无力。有些观念像是烙印一般深深刻进了骨子里,即便接受了最新潮最先进的教育,也抹不去那些腐朽的印迹。 母亲被称作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可是这伟大背后又有几分心酸苦楚,只怕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遇不上对的人,似乎做什么都是错的。 第128章 苦恼 2021年的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我给小东买了一顶新帽子。 帽子是那种和围巾手套一体的款式,头顶有两只圆圆的小熊耳朵,珊瑚绒质地,触手柔软,冷天里猛地戴上也不会冰头。 浅卡其色很衬小东的肤色,把小东的小脑袋严严实实围了起来,只露出眼睛和一点鼻子,显得小东玉雪团子一般可爱。 小东一开始很排斥戴这顶帽子,可是戴了一次就不排斥了。他会主动把头伸过来,有时候甚至自己上手。我们怕他三下两下把自己脖子缠起来,平日里就把帽子高高地挂在衣帽架上。他有事没事就跑到下面往上看。 我们便逗他,“出门的时候再戴!”然后他便开始盼着出门,有事没事就去门口守着。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小东身上的膘也一日厚过一日。我看着他圆润的下巴和越发肥硕的两腮,颇有一种自家猪长成了的成就感。 结果便是等伊欢再次见到小东,第一声就是尖叫:“我的天哪你咋这么肥啦?!” 我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小东跟着有样学样,也白了这位尖叫着的干妈一眼,惹得伊欢张着爪子朝着小东的腰间可劲儿地戳,戳得他蜷在地上受不了地咯咯直笑。 “这还没到过年呢,你咋就回来了?”笑过闹过了,我把人领到沙发坐下,递给她一个洗好了的冰糖心苹果。 她毫不客气地“咔嚓”一口咬下去,刚下来的苹果松脆多汁,她一面惊呼“好甜”,一面又是几口啃了下去,这才含糊不清地说着,“我是来你家避难来了。” 避难?我狐疑地看着她。 “你惹上什么人了?” “唔……倒也不是什么人,对方是警察……”她支支吾吾着。 我瞪起眼睛:“那你是犯了什么事儿了?不然怎么会惹上警察?!” 她纠结半天,豁开了似的叨叨起来。 “明明是他追着我不放!” “……” 我听着伊欢颠三倒四的“控诉”,晃了半天神。 原来是上次在青岛处理林老的事情时,救了伊欢的那个民警,姓周。 “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呀?”我八卦道。 伊欢竖起眉毛:“可我对他没意思!老娘对着菩萨发过誓!这辈子都不结婚!” “当初他救我的时候,我咋没看出他这么死乞白赖呢!” “简直就被他缠上了!说什么担心我的安全!” 我小心翼翼道:“他多大?” “害,你不提这茬我还想不起来跟你说呢,他才21!我天!” “老娘都三十的人了,看他都跟看儿子似的!这样传出去,不都笑话我老牛吃嫩草!” 她越说越激动,胸膛起伏着,脸上也红了起来,“我直接被他整怕了,现在的年轻人太莽了,姐姐我真受不住……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把这尊大神请走,该回哪回哪去,别缠着我了……” 我觉得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 照伊欢这么说,对方倒像个胡搅蛮缠的二愣子。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应该不是这样的。 “他会跟着你来这边吗?”我试探地问。 “什么?!他还会跟踪我吗?!”伊欢一惊,坐直了身子往窗外看看,“不会……” “从青岛回家来要两三个小时,他不至于一路跟着我到这里来……”伊欢说着说着心虚一般声音渐渐矮了下去。 我用胳膊肘撑着窗台向外看去,哪有什么人啊。 “行了,一会儿留在这吃饭,你要是不想回去呢就住我这,反正北边有个卧室没人住。” 伊欢用沾满苹果汁的手给了我一个熊抱:“我的小玥玥对我最好了!早知道我就早点把你娶回家了!”我嫌弃地扒拉她粘腻的手指,她恶作剧一般不撒手。 正巧高星霖下班进门,听见这句话,又看到此情此景,脸黑了一大半。 伊欢求生欲极强,忙松开手干笑道:“我开玩笑的……”见人进了里屋换衣服,才小声嘀咕:“我哪敢跟你抢人呐……” 我忍俊不禁,拉过小东:“以后可要看好你媳妇儿,小心被你干娘抢了做干女儿!” 小东歪着脑袋:“什么叫媳妇儿?干娘想要,那我就送给她!” “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笑成一团。就连刚刚还黑着脸的高星霖,换了一身睡衣出来,脸上都挂着憋不住的笑意。 第二天清早,吃过早饭后,伊欢就收拾东西要走。 我问她怎么不多留一会儿,她酸溜溜道:“我在这里就是个超大瓦数的电灯泡!我都快酸死了!再不走就成柠檬精了!” 我笑骂着去拧她的脸,她尖叫着拎着东西抢出门去:“拜拜了我的小玥玥!好好养我的干儿子,我还指着他给我拐小闺女回家!” 伴随着豪放的笑声,伊欢的身影渐渐远去了。 可是没多久我的电话就响了:“小玥玥,快来救我!!” “那个小周,真的跟来了!” 好家伙,还真从青岛一路追到这里来了?!我正想答应她然后冲出门去,转念一想又刹住了脚步:“那我去干嘛?”去了当电灯泡么。 “好家伙你睚眦必报……小玥玥你快来呀,他……他他过来了!” 我握着手机,突然很好奇这位小周会跟伊欢说什么:“你别挂电话,我听听他怎么说。” 衣物摩擦声响起,想必是伊欢把电话放进了衣兜里。 有男子声音由远及近,听着便知年龄不大,有几分少年音的味道。 “我有那么可怕吗?”对方似乎很是委屈。 “啊……咳咳,姐不是那个意思……”伊欢听起来有些慌张,我想象着此刻她脸上纠结万分的表情,拼命忍着笑:果真是一物降一物,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伊欢也有今天! “你都没跟我相处过,怎么就知道不合适呢?”对方奶凶奶凶的。我似乎看到了一个稚气未脱的青年拗着性子的模样。 “姐比你大十岁……” “大十岁怎么了,法律没有规定夫妻之间的年龄差。” “你连相处了解的机会都不给我就把我毙了,这对我不公平,对你也不公平。”小伙子说话还挺有逻辑。 “我不打算结婚……”伊欢无奈亮底牌。 “这只是你现在的想法。”男子声音又近了些,“况且我也不着急结婚。” “我没有逼你怎么样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尝试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我们可以当朋友相处看看。这样彼此心里更清楚,我周冲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伊欢又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你不能因为你的过去一棒子打死所有人。当然我也不会把我的意志强加给你。” “给彼此一个发现新世界的机会。” 伊欢没有说话,我把手机从耳旁拿下来,摁下挂断键。 从窗户可以看到不远处连两个相对而站的身影。伊欢背对着这边,背影娇小。 他对面的男子比她高出一大截,伊欢的头堪堪到他胸口。 距离比较远看不清长相,只看出对方又瘦又高,身形挺拔。即便是这种场合,仍然有挺胸抬头的身姿,应该是职业习惯。 从他说的话,还有他的仪态来看,此人应该是个端正的人,对伊欢似有真心。 我默默地想,年轻就是好啊,这个周冲有点年轻时候伊欢的意思,敢爱,敢冲,敢做。 现在走上社会的是00后了。他们年轻,也自信。与我们刚刚步入社会那会儿完全不同了。 他们敢于表达自己思想,敢于发散开脑洞,是非常有朝气的人群。 我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这对伊欢来讲,不是什么坏事。人总是容易陷入由自己的阅历,经验编织而成的囹圄,从而做出非理性的选择。这个时候若是有局外人拉一把,或许就有收获新生的可能。 不婚族,对于现在这个社会而言,还是会遭受一些异样的眼光。眼下身强体壮或许还觉不出什么,但是年老体衰后,很多事情不是想得那样简单。 让伊欢纠结一番也好,这样能更清楚地认识自己的心。 不管怎么样,每个人都有选择未来的权利。几十年后这个社会,这个国家会发展到什么程度,谁都无法预料。 而我们也正是为着未来的这份不确定,而努力着。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过去,但至少我们要有保护自己所作选择的能力。 第128章 苦恼 2021年的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我给小东买了一顶新帽子。 帽子是那种和围巾手套一体的款式,头顶有两只圆圆的小熊耳朵,珊瑚绒质地,触手柔软,冷天里猛地戴上也不会冰头。 浅卡其色很衬小东的肤色,把小东的小脑袋严严实实围了起来,只露出眼睛和一点鼻子,显得小东玉雪团子一般可爱。 小东一开始很排斥戴这顶帽子,可是戴了一次就不排斥了。他会主动把头伸过来,有时候甚至自己上手。我们怕他三下两下把自己脖子缠起来,平日里就把帽子高高地挂在衣帽架上。他有事没事就跑到下面往上看。 我们便逗他,“出门的时候再戴!”然后他便开始盼着出门,有事没事就去门口守着。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小东身上的膘也一日厚过一日。我看着他圆润的下巴和越发肥硕的两腮,颇有一种自家猪长成了的成就感。 结果便是等伊欢再次见到小东,第一声就是尖叫:“我的天哪你咋这么肥啦?!” 我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小东跟着有样学样,也白了这位尖叫着的干妈一眼,惹得伊欢张着爪子朝着小东的腰间可劲儿地戳,戳得他蜷在地上受不了地咯咯直笑。 “这还没到过年呢,你咋就回来了?”笑过闹过了,我把人领到沙发坐下,递给她一个洗好了的冰糖心苹果。 她毫不客气地“咔嚓”一口咬下去,刚下来的苹果松脆多汁,她一面惊呼“好甜”,一面又是几口啃了下去,这才含糊不清地说着,“我是来你家避难来了。” 避难?我狐疑地看着她。 “你惹上什么人了?” “唔……倒也不是什么人,对方是警察……”她支支吾吾着。 我瞪起眼睛:“那你是犯了什么事儿了?不然怎么会惹上警察?!” 她纠结半天,豁开了似的叨叨起来。 “明明是他追着我不放!” “……” 我听着伊欢颠三倒四的“控诉”,晃了半天神。 原来是上次在青岛处理林老的事情时,救了伊欢的那个民警,姓周。 “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呀?”我八卦道。 伊欢竖起眉毛:“可我对他没意思!老娘对着菩萨发过誓!这辈子都不结婚!” “当初他救我的时候,我咋没看出他这么死乞白赖呢!” “简直就被他缠上了!说什么担心我的安全!” 我小心翼翼道:“他多大?” “害,你不提这茬我还想不起来跟你说呢,他才21!我天!” “老娘都三十的人了,看他都跟看儿子似的!这样传出去,不都笑话我老牛吃嫩草!” 她越说越激动,胸膛起伏着,脸上也红了起来,“我直接被他整怕了,现在的年轻人太莽了,姐姐我真受不住……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把这尊大神请走,该回哪回哪去,别缠着我了……” 我觉得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 照伊欢这么说,对方倒像个胡搅蛮缠的二愣子。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应该不是这样的。 “他会跟着你来这边吗?”我试探地问。 “什么?!他还会跟踪我吗?!”伊欢一惊,坐直了身子往窗外看看,“不会……” “从青岛回家来要两三个小时,他不至于一路跟着我到这里来……”伊欢说着说着心虚一般声音渐渐矮了下去。 我用胳膊肘撑着窗台向外看去,哪有什么人啊。 “行了,一会儿留在这吃饭,你要是不想回去呢就住我这,反正北边有个卧室没人住。” 伊欢用沾满苹果汁的手给了我一个熊抱:“我的小玥玥对我最好了!早知道我就早点把你娶回家了!”我嫌弃地扒拉她粘腻的手指,她恶作剧一般不撒手。 正巧高星霖下班进门,听见这句话,又看到此情此景,脸黑了一大半。 伊欢求生欲极强,忙松开手干笑道:“我开玩笑的……”见人进了里屋换衣服,才小声嘀咕:“我哪敢跟你抢人呐……” 我忍俊不禁,拉过小东:“以后可要看好你媳妇儿,小心被你干娘抢了做干女儿!” 小东歪着脑袋:“什么叫媳妇儿?干娘想要,那我就送给她!” “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笑成一团。就连刚刚还黑着脸的高星霖,换了一身睡衣出来,脸上都挂着憋不住的笑意。 第二天清早,吃过早饭后,伊欢就收拾东西要走。 我问她怎么不多留一会儿,她酸溜溜道:“我在这里就是个超大瓦数的电灯泡!我都快酸死了!再不走就成柠檬精了!” 我笑骂着去拧她的脸,她尖叫着拎着东西抢出门去:“拜拜了我的小玥玥!好好养我的干儿子,我还指着他给我拐小闺女回家!” 伴随着豪放的笑声,伊欢的身影渐渐远去了。 可是没多久我的电话就响了:“小玥玥,快来救我!!” “那个小周,真的跟来了!” 好家伙,还真从青岛一路追到这里来了?!我正想答应她然后冲出门去,转念一想又刹住了脚步:“那我去干嘛?”去了当电灯泡么。 “好家伙你睚眦必报……小玥玥你快来呀,他……他他过来了!” 我握着手机,突然很好奇这位小周会跟伊欢说什么:“你别挂电话,我听听他怎么说。” 衣物摩擦声响起,想必是伊欢把电话放进了衣兜里。 有男子声音由远及近,听着便知年龄不大,有几分少年音的味道。 “我有那么可怕吗?”对方似乎很是委屈。 “啊……咳咳,姐不是那个意思……”伊欢听起来有些慌张,我想象着此刻她脸上纠结万分的表情,拼命忍着笑:果真是一物降一物,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伊欢也有今天! “你都没跟我相处过,怎么就知道不合适呢?”对方奶凶奶凶的。我似乎看到了一个稚气未脱的青年拗着性子的模样。 “姐比你大十岁……” “大十岁怎么了,法律没有规定夫妻之间的年龄差。” “你连相处了解的机会都不给我就把我毙了,这对我不公平,对你也不公平。”小伙子说话还挺有逻辑。 “我不打算结婚……”伊欢无奈亮底牌。 “这只是你现在的想法。”男子声音又近了些,“况且我也不着急结婚。” “我没有逼你怎么样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尝试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我们可以当朋友相处看看。这样彼此心里更清楚,我周冲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伊欢又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你不能因为你的过去一棒子打死所有人。当然我也不会把我的意志强加给你。” “给彼此一个发现新世界的机会。” 伊欢没有说话,我把手机从耳旁拿下来,摁下挂断键。 从窗户可以看到不远处连两个相对而站的身影。伊欢背对着这边,背影娇小。 他对面的男子比她高出一大截,伊欢的头堪堪到他胸口。 距离比较远看不清长相,只看出对方又瘦又高,身形挺拔。即便是这种场合,仍然有挺胸抬头的身姿,应该是职业习惯。 从他说的话,还有他的仪态来看,此人应该是个端正的人,对伊欢似有真心。 我默默地想,年轻就是好啊,这个周冲有点年轻时候伊欢的意思,敢爱,敢冲,敢做。 现在走上社会的是00后了。他们年轻,也自信。与我们刚刚步入社会那会儿完全不同了。 他们敢于表达自己思想,敢于发散开脑洞,是非常有朝气的人群。 我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这对伊欢来讲,不是什么坏事。人总是容易陷入由自己的阅历,经验编织而成的囹圄,从而做出非理性的选择。这个时候若是有局外人拉一把,或许就有收获新生的可能。 不婚族,对于现在这个社会而言,还是会遭受一些异样的眼光。眼下身强体壮或许还觉不出什么,但是年老体衰后,很多事情不是想得那样简单。 让伊欢纠结一番也好,这样能更清楚地认识自己的心。 不管怎么样,每个人都有选择未来的权利。几十年后这个社会,这个国家会发展到什么程度,谁都无法预料。 而我们也正是为着未来的这份不确定,而努力着。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过去,但至少我们要有保护自己所作选择的能力。 第129章 纠缠 日历上的2021年,在一阵强过一阵的寒潮中步入尾声。 程书书很是颓丧了一段时间后,才堪堪缓过劲来,脸上有了些许笑模样。 十二月中下旬的时候,又是一年公考还有考研季。店里的玫玫报名参加了考研,其他店员都很有默契地尽量不给她分占用精力太多的工作,店里加班也从来不让她在店里待太晚。 我自然是理解在职备考的难处,有些地方能给方便的也尽量提供方便。 玫玫对我们很是感激,说等考完试要请我们吃大餐。程书书掐一掐自己腰上的肉:“到时候我就不去了,最近似乎又胖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看了她略略凸显的双下巴一眼,不发胖自然是不可能的,店里的点心现在成了这位的最爱,有事没事就喜欢拈来两块放嘴里。 跟刘广朋在时那样。 眼看着考试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大家也都很有默契地不打扰店里没人时玫玫的复习。 只是就在考前几天,玫玫愁眉苦脸地来到店里:原来订酒店的时候出了岔子。 本来准考证下来的时候,她早早做了准备,凌晨蹲在电脑前,准考证一出来,得知考点在哪后就定下了考点附近的一家酒店。 不料酒店那边临时来电话,说她下的那个订单价格定错了,要求她推掉重订,否则是没有房间的。 我看了一下调整后的房间价格,好家伙,平日一两百的房间,考前那一晚上几千块。 “这不是坐地起价么!”程书书愤愤道。 “打电话投诉他们!” “不能惯着这种行为!挣考生的血汗钱!” …… 我觉得他们说的都有理,也建议玫玫采集好证据举报他们。但毕竟考试在即,眼下只能先退一步,定下房间来,把考试应付过去再说。 “没关系,你安心考你的试,我们帮你讨说法。”我安慰地拍拍玫玫的肩,看着对方的深神色放松了些许。 考前“宰客”似乎是考点附近酒店默认的一种做法,有的甚至能把价格上涨几十倍。 这本来就违背了市场定价原则,只要证据充足,举报必然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我们把玫玫采集到的证据做成视频,发到网上去,同时不忘给消协打包了一份。 果然,没过多久,考前酒店坐地起价便冲上了网络热搜。各大官媒纷纷发言,痛批“薅羊毛”行为,更有多家酒店受到惩处。 玫玫订的酒店给她打去电话,是程书书接的。对方语气全然没有了之前要求取消订单重新下单的傲气,小心翼翼赔着不是,声称会退还差价,只求把视频从网上撤回来。 我已经从有关官方网站看到了相关部门对这家酒店的惩处,知道对方吃到了苦头,便也撤回了视频。 有些人,就是不打不长记性。 往年的考生大多忙于考试,没有经历应付这些。他们急于找一个落脚之地好好休息应对考试,这种心态反而给了无良商家可乘之机。 好女怕缠,凡事都怕人较真。 今年这么闹一回,相信明年考前的情况会好很多。 玫玫考完后不久自己比着辅导机构出的答案对了对,觉得自己发挥还算正常,便张罗着要请客。 我私下里嘱咐员工们,玫玫不过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大家不要可劲儿宰她。一群年轻人嘻嘻哈哈道:“玥玥姐你想太多啦,我们都懂得!” 我看着他们充满善意的目光,觉得自己眼光不错。 小东也被我带到了饭局上,姥姥很是纠结地劝我,“你们店里员工聚餐,带着孩子不方便。”可我还是执意带着他去了。 小孩子的社交能力要从小培养。更何况小东有孤独症前史,我心底里更希望他能永远摆脱这道阴影,喜欢和人打交道,也擅长跟人打交道。 这样对他将来有好处。 饭桌上,小东很乖地坐在我旁边吃菜。他现在筷子和勺子都用得很熟练了,基本不会夹掉或者漏汤。我教他想吃多少夹多少,自己盘子里的饭菜不许剩,他做得很好,就有员工忍不住羡慕,“我将来的孩子也像小东这么听话就好了。” 我冲他笑笑:“只要有耐心,孩子是可以很乖的。” 太多父母面对自己孩子动辄动怒打骂,没有体验过父母的爱的孩子,将来怎么学得会爱别人。 年轻人的花样就是多,吃饱喝足以后,程书书拿出手机来张罗着玩多人在线游戏。 我已经很久不玩游戏了,也不上瘾,就干脆拉着小东来外面透透气。 街旁昏黄的路灯把路面照得慵懒缱绻,元旦将近,很多商户门口玻璃上都贴了元旦快乐主题的彩画。 我紧了紧小东头上毛茸茸的小熊帽子,摸摸他热乎乎的小手,知道他此时并不冷,便也不着急着回饭桌上去。 不远处有个小摊上腾腾冒着热气,我拉着小东凑近一看,是煮得鲜香入味的关东煮。见小东眼睛盯着汤汁里的串串舔嘴唇,我付了老板一份的钱。 身后有个声音突兀地响起:“玥玥?” 我后背僵了一下。这声音,尽管时隔许久,我还是一下就听了出来。 徐嘉润…… 他穿着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脸上的胡茬肆意蔓延至腮,眼下两大团淤青,竟像是几夜没睡的模样。 我自然不好奇他经历了什么,只是淡淡打了声招呼。小东转过身来看到徐嘉润,白嫩的小脸微微一楞,似乎有点不太确定眼前的男子是谁。 徐嘉润蹲在他跟前,与他视线平齐:“小东,我是你……” 话音未落,小东脸上突然绽出一个微笑,脆生生唤道:“叔叔。” 徐嘉润的话梗在喉间。 他昔日阳关帅气的双眸此刻像是被泼了冰水的烈焰:“你……叫我什么……” “叔叔好。”小东捧着关东煮,白色的蒸汽挡住了他的小脸,也隔开了他和徐嘉润。 “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我语气漠然。 蹲着的男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艰难地挤出一句:“没事了。”我拉着小东转身离开,身后沉寂了几秒,突然传来男子懊丧的声音:“玥玥,回来,好不好?” “……我错了。” 这可以说是我认识他以来,他说过的最软和的话。可我却没有任何心软的意思。 “我已经结婚了。”我停住脚步,冷冷道。 “结婚了……”他似乎难以置信,低声喃喃道。 我刚想怼他两句,忽地想起来,自己的微信,qq,一切社交软件都把他拉黑屏蔽了。我的朋友圈,空间动态,他都是看不到的,自然不知道我近期的消息。 原来,我们早就没有交集了……我淡淡扫了一眼远处他憔悴的脸庞,不再多言,拉着小东的手向前走去。 我能感觉到徐嘉润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后背上,但我没有回头。 最近他家里的事,我隐约听到过一些。 斐然流产后,似乎是落下什么病症,再难受孕。徐嘉润也从好事者嘴里听说了斐然以前那些荒唐事,知道自己做了接盘侠,但也无可奈何。 二人已经领证结婚,婚礼都办了,现在是木已成舟,骑虎难下。 徐家二老对这个儿媳由一开始的赞不绝口转为满目憎恨,家里更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斐然觉得为了那个流产的孩子,自己牺牲掉了一切,不甘心地把这些破事儿一股脑全抖搂到网上。 本来徐家人还想着卖掉贷款买来的房子供儿子儿媳人工受孕,这一闹开,房子也不卖了,一家人卯足了劲儿掐起架来,斐然的抖音号还因此一黑而红,八卦的网友们纷纷催更想看还会有什么家庭伦理大剧发生在这个奇葩家庭…… 可这与我没关系了。 这是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后果自然也要他们自己承担。 第129章 纠缠 日历上的2021年,在一阵强过一阵的寒潮中步入尾声。 程书书很是颓丧了一段时间后,才堪堪缓过劲来,脸上有了些许笑模样。 十二月中下旬的时候,又是一年公考还有考研季。店里的玫玫报名参加了考研,其他店员都很有默契地尽量不给她分占用精力太多的工作,店里加班也从来不让她在店里待太晚。 我自然是理解在职备考的难处,有些地方能给方便的也尽量提供方便。 玫玫对我们很是感激,说等考完试要请我们吃大餐。程书书掐一掐自己腰上的肉:“到时候我就不去了,最近似乎又胖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看了她略略凸显的双下巴一眼,不发胖自然是不可能的,店里的点心现在成了这位的最爱,有事没事就喜欢拈来两块放嘴里。 跟刘广朋在时那样。 眼看着考试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大家也都很有默契地不打扰店里没人时玫玫的复习。 只是就在考前几天,玫玫愁眉苦脸地来到店里:原来订酒店的时候出了岔子。 本来准考证下来的时候,她早早做了准备,凌晨蹲在电脑前,准考证一出来,得知考点在哪后就定下了考点附近的一家酒店。 不料酒店那边临时来电话,说她下的那个订单价格定错了,要求她推掉重订,否则是没有房间的。 我看了一下调整后的房间价格,好家伙,平日一两百的房间,考前那一晚上几千块。 “这不是坐地起价么!”程书书愤愤道。 “打电话投诉他们!” “不能惯着这种行为!挣考生的血汗钱!” …… 我觉得他们说的都有理,也建议玫玫采集好证据举报他们。但毕竟考试在即,眼下只能先退一步,定下房间来,把考试应付过去再说。 “没关系,你安心考你的试,我们帮你讨说法。”我安慰地拍拍玫玫的肩,看着对方的深神色放松了些许。 考前“宰客”似乎是考点附近酒店默认的一种做法,有的甚至能把价格上涨几十倍。 这本来就违背了市场定价原则,只要证据充足,举报必然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我们把玫玫采集到的证据做成视频,发到网上去,同时不忘给消协打包了一份。 果然,没过多久,考前酒店坐地起价便冲上了网络热搜。各大官媒纷纷发言,痛批“薅羊毛”行为,更有多家酒店受到惩处。 玫玫订的酒店给她打去电话,是程书书接的。对方语气全然没有了之前要求取消订单重新下单的傲气,小心翼翼赔着不是,声称会退还差价,只求把视频从网上撤回来。 我已经从有关官方网站看到了相关部门对这家酒店的惩处,知道对方吃到了苦头,便也撤回了视频。 有些人,就是不打不长记性。 往年的考生大多忙于考试,没有经历应付这些。他们急于找一个落脚之地好好休息应对考试,这种心态反而给了无良商家可乘之机。 好女怕缠,凡事都怕人较真。 今年这么闹一回,相信明年考前的情况会好很多。 玫玫考完后不久自己比着辅导机构出的答案对了对,觉得自己发挥还算正常,便张罗着要请客。 我私下里嘱咐员工们,玫玫不过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大家不要可劲儿宰她。一群年轻人嘻嘻哈哈道:“玥玥姐你想太多啦,我们都懂得!” 我看着他们充满善意的目光,觉得自己眼光不错。 小东也被我带到了饭局上,姥姥很是纠结地劝我,“你们店里员工聚餐,带着孩子不方便。”可我还是执意带着他去了。 小孩子的社交能力要从小培养。更何况小东有孤独症前史,我心底里更希望他能永远摆脱这道阴影,喜欢和人打交道,也擅长跟人打交道。 这样对他将来有好处。 饭桌上,小东很乖地坐在我旁边吃菜。他现在筷子和勺子都用得很熟练了,基本不会夹掉或者漏汤。我教他想吃多少夹多少,自己盘子里的饭菜不许剩,他做得很好,就有员工忍不住羡慕,“我将来的孩子也像小东这么听话就好了。” 我冲他笑笑:“只要有耐心,孩子是可以很乖的。” 太多父母面对自己孩子动辄动怒打骂,没有体验过父母的爱的孩子,将来怎么学得会爱别人。 年轻人的花样就是多,吃饱喝足以后,程书书拿出手机来张罗着玩多人在线游戏。 我已经很久不玩游戏了,也不上瘾,就干脆拉着小东来外面透透气。 街旁昏黄的路灯把路面照得慵懒缱绻,元旦将近,很多商户门口玻璃上都贴了元旦快乐主题的彩画。 我紧了紧小东头上毛茸茸的小熊帽子,摸摸他热乎乎的小手,知道他此时并不冷,便也不着急着回饭桌上去。 不远处有个小摊上腾腾冒着热气,我拉着小东凑近一看,是煮得鲜香入味的关东煮。见小东眼睛盯着汤汁里的串串舔嘴唇,我付了老板一份的钱。 身后有个声音突兀地响起:“玥玥?” 我后背僵了一下。这声音,尽管时隔许久,我还是一下就听了出来。 徐嘉润…… 他穿着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脸上的胡茬肆意蔓延至腮,眼下两大团淤青,竟像是几夜没睡的模样。 我自然不好奇他经历了什么,只是淡淡打了声招呼。小东转过身来看到徐嘉润,白嫩的小脸微微一楞,似乎有点不太确定眼前的男子是谁。 徐嘉润蹲在他跟前,与他视线平齐:“小东,我是你……” 话音未落,小东脸上突然绽出一个微笑,脆生生唤道:“叔叔。” 徐嘉润的话梗在喉间。 他昔日阳关帅气的双眸此刻像是被泼了冰水的烈焰:“你……叫我什么……” “叔叔好。”小东捧着关东煮,白色的蒸汽挡住了他的小脸,也隔开了他和徐嘉润。 “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我语气漠然。 蹲着的男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艰难地挤出一句:“没事了。”我拉着小东转身离开,身后沉寂了几秒,突然传来男子懊丧的声音:“玥玥,回来,好不好?” “……我错了。” 这可以说是我认识他以来,他说过的最软和的话。可我却没有任何心软的意思。 “我已经结婚了。”我停住脚步,冷冷道。 “结婚了……”他似乎难以置信,低声喃喃道。 我刚想怼他两句,忽地想起来,自己的微信,qq,一切社交软件都把他拉黑屏蔽了。我的朋友圈,空间动态,他都是看不到的,自然不知道我近期的消息。 原来,我们早就没有交集了……我淡淡扫了一眼远处他憔悴的脸庞,不再多言,拉着小东的手向前走去。 我能感觉到徐嘉润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后背上,但我没有回头。 最近他家里的事,我隐约听到过一些。 斐然流产后,似乎是落下什么病症,再难受孕。徐嘉润也从好事者嘴里听说了斐然以前那些荒唐事,知道自己做了接盘侠,但也无可奈何。 二人已经领证结婚,婚礼都办了,现在是木已成舟,骑虎难下。 徐家二老对这个儿媳由一开始的赞不绝口转为满目憎恨,家里更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斐然觉得为了那个流产的孩子,自己牺牲掉了一切,不甘心地把这些破事儿一股脑全抖搂到网上。 本来徐家人还想着卖掉贷款买来的房子供儿子儿媳人工受孕,这一闹开,房子也不卖了,一家人卯足了劲儿掐起架来,斐然的抖音号还因此一黑而红,八卦的网友们纷纷催更想看还会有什么家庭伦理大剧发生在这个奇葩家庭…… 可这与我没关系了。 这是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后果自然也要他们自己承担。 第130章 协会 “月下花眠工作室”很快迎来了新年前的最后一次直播。 我在店里摆好支架,身后背景是整整齐齐各类形制季节的汉服,像是阅兵仪式一般。 此时店外此起彼伏响着鞭炮声,新年临近,这个城市的年味也是越来越浓了。 店员都被我放回家过年去了,店里只有我,小东,还有高星霖。 我在镜头前预祝各位“月饼”们新年快乐,同时推出了贺岁款汉服,一款加厚版带毛领的直裾。 直播间的弹幕上,有粉丝惊呼:“这看起来像藏族的袍子哎!” “花纹太精致了,毛毛领好喜欢!” “穿这个给家里长辈拜年,看上去就喜庆!” “楼上是说每逢佳节胖三斤的我们裹成个毛球很喜庆?!” “楼上别钻牛角尖,每逢佳节胖三斤的只有你自己而已!” “找打!” “哈哈哈哈哈哈好热闹啊!” …… 直播间人气慢慢旺了起来,我看着弹幕里的评论,忙着给热心粉丝回复他们的疑问。 问什么奇葩问题的都有。而问题的奇葩程度随着高星霖和小东的入镜进入巅峰: “请问穿店里哪款汉服能撩到这么帅的小哥哥。” “请问吃什么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儿子。” “请问……”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弹幕上越来越离谱的问题,在镜头前缴械投降:“你们的问题我实在回答不出……求放过~” 正在直播间热火朝天讨论着怎么嫁一个优质好男人生一个漂亮的儿子,我看到林老也进入了直播间。 我急忙跟她打招呼,有新粉丝不知道林老何人,老粉便热心地科普这是着名的儿童心理学专家,于是弹幕上瞬间变了氛围,一片欢迎的声音。 我知道我的粉丝们能陪伴我这么久,特别一些老粉是知道我这个店经历过的风雨,也知道我和林老的关系的,这种陪伴本身就证明他们内心是可爱善良的人,如果有机会他们肯定会毫不犹豫向困难中的人伸出援手。 林老来到直播间待了一会儿,便退了出去,然后我的抖音账号收到了她的私信: “玥玥,我有一个想法。我想成立一个公益协会。” 我一愣,这不正是我之前思虑过很久的一个想法?只不过那时自己店刚起步,是非又多,分身乏术才就此搁置。 不过现在,我的店已经走入正轨,算是在行业里稳住了脚跟。我原本就有打算,想在年后忙过小高峰后,重新拾起这个想法。 如今却是与林老不谋而合。 想到这里,我急忙问她的计划。原来林老的儿童疗养院,在经历了上一次资金危机后,一直在思考怎么维持院里的正常运转。 当初若不是资金紧张,也不会想着通过投资来钱生钱。 林老的本意想要通过成立一个资质过关的公益协会,然后走慈善渠道筹集社会资金。 对此我自然是赞成的。养一个孩子就足以拖垮一个并不怎么富足的家庭,更何况养一群孩子。 自己不能保证店里一直有富裕的资金帮助林老,那么寻求更加稳定可靠的资金,便成了解决这一难题的出路。 只是单纯指望社会捐助,变数还是太大。我忽然想到自己之前在银行上班的时候,像这种公益团体是可以申请专门部门的资助的。这部分款项会被打入专门的一个账户,专款专用。 但这条路子的前提也是要取得相应的资质。 好在在银行工作的六年,我这边还留着不少公户客户的联系方式。我让林老有空的时候百度一个公司章程的模板写一写,自己这边在预定时间完成直播后,便翻开了手机微信通讯录。 前些年的时候,我家所在的小县城很是搞过一段时间的公益组织。我记得那会儿各种名头的协会如同雨后春笋般成立,然后纷纷跑到银行开账户,验资,拿社会团体法人登记证书。 验资虽然是很多年前的一个说法,但是在小县城里依旧会走这样一个流程。出资人需要拿着一堆资料找相关部门审核,不光要跑商业银行,还要跑人行,手续麻烦得很。 只是不知道如今过了这几年,这流程还有没有那么麻烦。林老自己在青岛,怕是应付不来。 高星霖注意到我这边的情况,弄明白怎么回事后,沉思道:“我在青岛认识几个熟人,也许帮得上忙。” “这事交给我。” 我看着他的脸部轮廓被窗外烟火映得更加深邃,心跳微微漏停了一拍。 最近太忙了,难道我的眼睛出现了错觉,怎么感觉他比以前更耐看了呢…… “傻愣着干什么呢。”额头被一根纤长有力的手指弹了一下,“我们该回家啦。小东衣服都换好了。” 我回过神来,努力忽略掉小东裹在厚厚冬装面貌下略带哀怨的眼神。 临过年前,我拎了些东西拜访孟老板和李老板。孟老板的工厂又扩建了,招了一些新面孔进来,看起来朝气蓬勃。 他抄起袖子,脸上依旧是朴实的笑容,厂里的工人井然有序进行着手头的工作,忙过这几天就可以放假与家人团聚,因此每个人眼里都带着热切和期待。 我打量着崭新的厂房,整齐的设备,勤勤恳恳工作的员工,心里更加踏实了些。 李老板赶在年关前又琢磨出了新的布料,据说是引进的南方的手艺,叫“荷花丝”,由工人折了挑选过的莲蓬杆儿,手工搓捻而成,不停不歇赶工两个月才织得出一条围巾。 我有些疑惑,这么大费周章的料子,为什么还要琢磨着去做。荷花丝织出来的布料的确比普通料子轻薄透气,染出来的颜色也更有质感。但与它惊人的人力和时间成本相比,这些优势就太渺小了。 李老板只是神秘兮兮地笑,说他正在琢磨着改良,等出了成品就知道了。 我也配合着他卖关子,心里却没当回事。 现在的市场,讲究质量和效率两头抓。这样耗时耗力的工艺,的确有些鸡肋了。 令我没想到的是,等到夏蝉一声接一声扯开嗓子叫起来的时候,李老板果然琢磨出了法子,可以不用人工搓捻成丝。刨去挑选茎杆的时间,这种荷花丝料子竟是可以小规模量产了。 做成改良版汉服裙,应该很适合夏天穿。 触摸到第一批成品那一刻,我就打定了主意。很快几款国风连衣裙在店里上架,由于水墨般典雅的包装,独具中国风的设计和独特的质感,被许多人作为送给长辈,师友的礼品。 这些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高星霖跑了几趟青岛后,又过了一个月有余,林老给我打来了视频电话。 视频中的林老依旧穿着一身得体优雅的旗袍,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插着一根白玉簪子。 我的注意力却是被她向我展示的一张a3纸吸引了过去,只见那是一张看起来颇厚的纸,颜色是浅蓝色,上面烫金的“社会团体法人登记证书”在灯光下闪着光辉。 “哈哈,手续办好啦!”我情不自禁鼓起掌来。视线向下移动,我看到她注册的协会名字,愣了一下: “孤独天使?” “对。”林老脸上挂着微笑,“我用的是你那个抖音账号的昵称。” “我觉得很好,很有意义。以后你那个抖音号可以用这个来认证。” 我有点受宠若惊:“林老,您的意思是……” “我想厚着这张老脸皮,借用你的账号做直播,为这些孩子再做点事情。” “并不是每一对父母都有条件治疗他们的孤独症孩子。像那些留守儿童,父母迫于生计外出打工,那些孩子缺少正常家庭的关爱,心理很容易出问题。” “他们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得上这种病症。只是他们不懂,即便懂,也无力改变。” “说到底,还是知识普及不够,对他们的援助不够。” “我马上也要干不动了,院里也找好了接班人。在家也是闲着,不如做点有益的事。” 我听着这个白发老人讲述她未来的计划,即使将来离开了疗养院,她的心还是扑在那些孩子身上。 从年轻一直奋斗到垂垂老矣,一生没有结婚,膝下无子无女,却挂心着一群孩子。 心头似乎有一股暖流,正逐渐汇聚,壮大,然后蔓延至整个胸腔。 “林老,这个抖音账号,会一直在的。” “直到这个世界没有孤独症为止。” …… 从那以后,林老便开始用“孤独天使”账号进行直播。赶得上的时候,我会用月下花眠工作室的账号进直播间给林老助阵。慢慢有粉丝小心翼翼地私信我,是不是小东有什么异样。 我坦诚地告诉对方自己带孩子的治疗过程,并在林老的一次直播中与她连麦,讲述自己带孩子治疗,开店追梦的亲身经历。 大部分粉丝是不知道我这段过往的,这也是唯一一期氛围空前沉重的直播。 “现在孩子的成长环境,跟过去差别太大了……父母们一定要注意呀……” “马上要结婚了,想到自己将来要有一个孩子,就觉得自己肩上责任好重。” “现在老人带娃,保姆带娃的情况多普遍呀,孩子的心理状况真的要引起重视!” “对啊,未成年犯罪可不容忽视……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养孩子就得如履薄冰啊。” …… 这次直播后,孤独天使账号粉丝增长很快。我跟林老梳理了一下,把年轻父母们最疑惑的问题整理出来,放到了置顶视频的位置。 账号上也发布了捐款渠道,算是正式开始为孩子们募捐。 令我吃惊的是,医院里一个班上的家长竟然也纷纷伸出了援助之手,就连医院为他们上训练课的几名训练师也慷慨相助。 “家里要是没条件也就上不起这种训练课了。” “是啊,反正能帮点是点。” “全当为自己孩子积福。” “在医院上班见多了一些事,心里怪难受的,希望让这种悲剧少一些。” …… 善款后续的去向明细都在网站上公布出来,这也使得一些质疑卖惨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而有关部门的拨款很快也到了。林老的声音通过扬声器,显得很是欣慰: “孩子们是不幸的,但又是幸运的……” 我看着正在厨房给高星霖打下手择菜的小东,颇有同感地点点头。 第130章 协会 “月下花眠工作室”很快迎来了新年前的最后一次直播。 我在店里摆好支架,身后背景是整整齐齐各类形制季节的汉服,像是阅兵仪式一般。 此时店外此起彼伏响着鞭炮声,新年临近,这个城市的年味也是越来越浓了。 店员都被我放回家过年去了,店里只有我,小东,还有高星霖。 我在镜头前预祝各位“月饼”们新年快乐,同时推出了贺岁款汉服,一款加厚版带毛领的直裾。 直播间的弹幕上,有粉丝惊呼:“这看起来像藏族的袍子哎!” “花纹太精致了,毛毛领好喜欢!” “穿这个给家里长辈拜年,看上去就喜庆!” “楼上是说每逢佳节胖三斤的我们裹成个毛球很喜庆?!” “楼上别钻牛角尖,每逢佳节胖三斤的只有你自己而已!” “找打!” “哈哈哈哈哈哈好热闹啊!” …… 直播间人气慢慢旺了起来,我看着弹幕里的评论,忙着给热心粉丝回复他们的疑问。 问什么奇葩问题的都有。而问题的奇葩程度随着高星霖和小东的入镜进入巅峰: “请问穿店里哪款汉服能撩到这么帅的小哥哥。” “请问吃什么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儿子。” “请问……”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弹幕上越来越离谱的问题,在镜头前缴械投降:“你们的问题我实在回答不出……求放过~” 正在直播间热火朝天讨论着怎么嫁一个优质好男人生一个漂亮的儿子,我看到林老也进入了直播间。 我急忙跟她打招呼,有新粉丝不知道林老何人,老粉便热心地科普这是着名的儿童心理学专家,于是弹幕上瞬间变了氛围,一片欢迎的声音。 我知道我的粉丝们能陪伴我这么久,特别一些老粉是知道我这个店经历过的风雨,也知道我和林老的关系的,这种陪伴本身就证明他们内心是可爱善良的人,如果有机会他们肯定会毫不犹豫向困难中的人伸出援手。 林老来到直播间待了一会儿,便退了出去,然后我的抖音账号收到了她的私信: “玥玥,我有一个想法。我想成立一个公益协会。” 我一愣,这不正是我之前思虑过很久的一个想法?只不过那时自己店刚起步,是非又多,分身乏术才就此搁置。 不过现在,我的店已经走入正轨,算是在行业里稳住了脚跟。我原本就有打算,想在年后忙过小高峰后,重新拾起这个想法。 如今却是与林老不谋而合。 想到这里,我急忙问她的计划。原来林老的儿童疗养院,在经历了上一次资金危机后,一直在思考怎么维持院里的正常运转。 当初若不是资金紧张,也不会想着通过投资来钱生钱。 林老的本意想要通过成立一个资质过关的公益协会,然后走慈善渠道筹集社会资金。 对此我自然是赞成的。养一个孩子就足以拖垮一个并不怎么富足的家庭,更何况养一群孩子。 自己不能保证店里一直有富裕的资金帮助林老,那么寻求更加稳定可靠的资金,便成了解决这一难题的出路。 只是单纯指望社会捐助,变数还是太大。我忽然想到自己之前在银行上班的时候,像这种公益团体是可以申请专门部门的资助的。这部分款项会被打入专门的一个账户,专款专用。 但这条路子的前提也是要取得相应的资质。 好在在银行工作的六年,我这边还留着不少公户客户的联系方式。我让林老有空的时候百度一个公司章程的模板写一写,自己这边在预定时间完成直播后,便翻开了手机微信通讯录。 前些年的时候,我家所在的小县城很是搞过一段时间的公益组织。我记得那会儿各种名头的协会如同雨后春笋般成立,然后纷纷跑到银行开账户,验资,拿社会团体法人登记证书。 验资虽然是很多年前的一个说法,但是在小县城里依旧会走这样一个流程。出资人需要拿着一堆资料找相关部门审核,不光要跑商业银行,还要跑人行,手续麻烦得很。 只是不知道如今过了这几年,这流程还有没有那么麻烦。林老自己在青岛,怕是应付不来。 高星霖注意到我这边的情况,弄明白怎么回事后,沉思道:“我在青岛认识几个熟人,也许帮得上忙。” “这事交给我。” 我看着他的脸部轮廓被窗外烟火映得更加深邃,心跳微微漏停了一拍。 最近太忙了,难道我的眼睛出现了错觉,怎么感觉他比以前更耐看了呢…… “傻愣着干什么呢。”额头被一根纤长有力的手指弹了一下,“我们该回家啦。小东衣服都换好了。” 我回过神来,努力忽略掉小东裹在厚厚冬装面貌下略带哀怨的眼神。 临过年前,我拎了些东西拜访孟老板和李老板。孟老板的工厂又扩建了,招了一些新面孔进来,看起来朝气蓬勃。 他抄起袖子,脸上依旧是朴实的笑容,厂里的工人井然有序进行着手头的工作,忙过这几天就可以放假与家人团聚,因此每个人眼里都带着热切和期待。 我打量着崭新的厂房,整齐的设备,勤勤恳恳工作的员工,心里更加踏实了些。 李老板赶在年关前又琢磨出了新的布料,据说是引进的南方的手艺,叫“荷花丝”,由工人折了挑选过的莲蓬杆儿,手工搓捻而成,不停不歇赶工两个月才织得出一条围巾。 我有些疑惑,这么大费周章的料子,为什么还要琢磨着去做。荷花丝织出来的布料的确比普通料子轻薄透气,染出来的颜色也更有质感。但与它惊人的人力和时间成本相比,这些优势就太渺小了。 李老板只是神秘兮兮地笑,说他正在琢磨着改良,等出了成品就知道了。 我也配合着他卖关子,心里却没当回事。 现在的市场,讲究质量和效率两头抓。这样耗时耗力的工艺,的确有些鸡肋了。 令我没想到的是,等到夏蝉一声接一声扯开嗓子叫起来的时候,李老板果然琢磨出了法子,可以不用人工搓捻成丝。刨去挑选茎杆的时间,这种荷花丝料子竟是可以小规模量产了。 做成改良版汉服裙,应该很适合夏天穿。 触摸到第一批成品那一刻,我就打定了主意。很快几款国风连衣裙在店里上架,由于水墨般典雅的包装,独具中国风的设计和独特的质感,被许多人作为送给长辈,师友的礼品。 这些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高星霖跑了几趟青岛后,又过了一个月有余,林老给我打来了视频电话。 视频中的林老依旧穿着一身得体优雅的旗袍,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插着一根白玉簪子。 我的注意力却是被她向我展示的一张a3纸吸引了过去,只见那是一张看起来颇厚的纸,颜色是浅蓝色,上面烫金的“社会团体法人登记证书”在灯光下闪着光辉。 “哈哈,手续办好啦!”我情不自禁鼓起掌来。视线向下移动,我看到她注册的协会名字,愣了一下: “孤独天使?” “对。”林老脸上挂着微笑,“我用的是你那个抖音账号的昵称。” “我觉得很好,很有意义。以后你那个抖音号可以用这个来认证。” 我有点受宠若惊:“林老,您的意思是……” “我想厚着这张老脸皮,借用你的账号做直播,为这些孩子再做点事情。” “并不是每一对父母都有条件治疗他们的孤独症孩子。像那些留守儿童,父母迫于生计外出打工,那些孩子缺少正常家庭的关爱,心理很容易出问题。” “他们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得上这种病症。只是他们不懂,即便懂,也无力改变。” “说到底,还是知识普及不够,对他们的援助不够。” “我马上也要干不动了,院里也找好了接班人。在家也是闲着,不如做点有益的事。” 我听着这个白发老人讲述她未来的计划,即使将来离开了疗养院,她的心还是扑在那些孩子身上。 从年轻一直奋斗到垂垂老矣,一生没有结婚,膝下无子无女,却挂心着一群孩子。 心头似乎有一股暖流,正逐渐汇聚,壮大,然后蔓延至整个胸腔。 “林老,这个抖音账号,会一直在的。” “直到这个世界没有孤独症为止。” …… 从那以后,林老便开始用“孤独天使”账号进行直播。赶得上的时候,我会用月下花眠工作室的账号进直播间给林老助阵。慢慢有粉丝小心翼翼地私信我,是不是小东有什么异样。 我坦诚地告诉对方自己带孩子的治疗过程,并在林老的一次直播中与她连麦,讲述自己带孩子治疗,开店追梦的亲身经历。 大部分粉丝是不知道我这段过往的,这也是唯一一期氛围空前沉重的直播。 “现在孩子的成长环境,跟过去差别太大了……父母们一定要注意呀……” “马上要结婚了,想到自己将来要有一个孩子,就觉得自己肩上责任好重。” “现在老人带娃,保姆带娃的情况多普遍呀,孩子的心理状况真的要引起重视!” “对啊,未成年犯罪可不容忽视……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养孩子就得如履薄冰啊。” …… 这次直播后,孤独天使账号粉丝增长很快。我跟林老梳理了一下,把年轻父母们最疑惑的问题整理出来,放到了置顶视频的位置。 账号上也发布了捐款渠道,算是正式开始为孩子们募捐。 令我吃惊的是,医院里一个班上的家长竟然也纷纷伸出了援助之手,就连医院为他们上训练课的几名训练师也慷慨相助。 “家里要是没条件也就上不起这种训练课了。” “是啊,反正能帮点是点。” “全当为自己孩子积福。” “在医院上班见多了一些事,心里怪难受的,希望让这种悲剧少一些。” …… 善款后续的去向明细都在网站上公布出来,这也使得一些质疑卖惨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而有关部门的拨款很快也到了。林老的声音通过扬声器,显得很是欣慰: “孩子们是不幸的,但又是幸运的……” 我看着正在厨房给高星霖打下手择菜的小东,颇有同感地点点头。 第131章 自荐 转过年来以后,天气便一天天暖和起来。 又到了适合狍子们穿着美美的汉服踏青出游的季节。 我瞧着天气实在是好,不出去逛逛可惜,便跟周园长这边告了个假,带着姥姥,姥爷,还有小东去了成都欢乐谷。穿着亲子款汉服,站在我和小东身边的姥姥和姥爷很是不适应了一番。 “你看看你俩穿成这样,别人都看咱们……” “他们爱看就看去,要是过来合影我就跟他们要钱。”我领着小东兴冲冲地走在前面,对路人投来的好奇的目光不予理会。 只是心里也不禁纳闷:明明有那么多穿汉服的npc,怎么大家都往我们这里看呢。 低头看看在汉服下衬得样貌更加惊为天人的小东,我似乎明白了原因。 感情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我就是那个陪衬的绿叶…… 高星霖说他公司最近实在忙不开,对于不能和我们一起出游颇为遗憾。 我笑哈哈地跟他说会给他带成都这边的特产,他黑着脸说什么都不要。 我暗笑他矫情,领着小东去卧室睡。没过一会儿,某人果然可怜巴巴地拱上床来:“玥玥……” 我用脚踢踢他的腰窝:“快睡觉。我们明天早起出发。” 我便听见黑暗中某人愤愤躺下翻来覆去的声音,然后挂着微笑进入梦乡。 欢乐谷里面直播的网红很多,到处可以见到举着手机或者支架自拍的身影。 尽管带着口罩,我还是被月下花眠的粉丝认了出来: “啊啊啊,那不是玥玥嘛!” “天啊见到真人了!” “小东比视频上还要帅!天哪我要窒息了!” “玥玥是谁?怎么这么多人围过去了,她很出名吗?” “你一个狍子竟然不知道玥玥!月下花眠的老板诶!” “估计是新狍子……” 我哭笑不得地跟粉丝打过招呼,带着歉意解释自己这是私人出行不是表演,才堪堪从人群里脱身。 大部分月饼们都是理智和善解人意的,不会对人过多纠缠。只是人类是个群居动物,到哪都会有不和谐的声音出现。 就在我领着小东跟粉丝告别,准备赶赴下一个娱乐项目的时候,背后就有人嘀咕:“不就是个网红吗,来这里还不是为了博眼球。” “还假惺惺地玩欲扬先抑那一套,拉着孩子出来卖脸。” 我瞬间冷下脸来,扭头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是两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女孩子,手里还拿着自拍杆,看手机上的画面竟然是在做直播。 二人见我注意到她们,不屑地撇撇嘴:“看什么看?我们说的不对吗?” 我让姥姥和姥爷在不远处带着小东,自己径直走过去:“怎么,抢了你们风头,心里不平衡?” “真是可笑,说我博眼球,那你们现在爪子里举着什么呢?我红好歹还靠自己,像你们这种偷别人的脸蹭红的人,好像更可耻?” 其中一个女孩闻言大怒:“你少胡说!我们什么时候偷了?再说,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没点数吗?要不是心虚,还怕人直播?” 此时,我身边还未离开的粉丝们终于有看不下去的了: “好家伙,奇葩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黑别人来强行蹭红,还一脸理直气壮!” “你妈没教你怎么做人吗?那好好说话会不会?” “还在这cue这个cue那个,人家带着家人出来玩怎么了,吃你家米了,你在这跟疯狗一样叭叭?!” …… 眼看粉丝们开始不理智,我见那两个女孩还举着手机直播,怕有不明真相路人会被带偏,急忙制止他们的声讨。看着那两个女孩一脸得意的表情,我知道再不做什么,事态就严重了。 带着速战速决的不耐烦,我当着两个女孩的面,拨打了报警电话。我把手机免提打开,陈述自己的报警理由: “有人恶意偷拍未成年儿童盈利,侵犯肖像权。” “在公众场合恶意中伤造谣,损害本人名誉权。” …… 听着我语气冷漠地分条列举她们的行为,两个女孩举着手机的手开始不太稳当起来。 “你……你报什么警?” 我笑得讽刺:“我看不惯有人欺负到我还有家人的头上。年纪轻轻的,可惜了。”说完我扫了她们一眼,看得她们条件反射般向后缩了缩。 “要不是心虚,你们怕什么报警?” “我懒得跟你们说,我想等你们下播,警察有的是话跟你们说,你们背后的主家也应该有话跟你们说。”现年头娱乐圈艺人行差踏错都会遭遇封杀,何况一个小小的网红。 名气是一把双刃剑,网络上任何失德行为,在名气的作用下都会无限被放大。 这意味着什么,想必她们都清楚。 …… 出来的时候,那两个女孩已经全然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她们被很是教育了一番,灰头土脸地走出来。我抬头看看门口挂着的自带威严的牌子,举起手机:“要不要再来个直播?” 她们闻言像见了鬼一般,忙不迭地离开了。 我扭头给姥姥打电话,问他们去哪玩了。 回去打开抖音账号,我才知道刚刚跟那两个女孩对峙的时候,有月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开了手机直播,把那两个女孩的表情都来了个大特写。 网友们对着那两个女孩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一阵津津乐道,我的抖音账号都快被艾特爆了。 事情已经有了定论,网上也就是讨论一番如今年轻人逞一时口舌之快云云,这件事很快就被其他的花边新闻压下去了。 我从月饼嘴里听说了那两个女孩的抖音网名,好像还是个什么组合。 只是到后来,我怎么都搜不到她们了。 在成都玩耍的第三天,便有一场盛大的汉服文化节。这样见世面的机会我当然不会错过,早早就收拾好东西,把自己和小东都捯饬得美美的,去见全国各地的狍子们。 舞台上的模特们妆容更加精致耐看,就连姥姥和姥爷都看得入了迷:“感觉像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似的!” 我眯着眼睛看今年流行的汉服样式,有中意的便悄悄记下来,打算再推几款新品。 小东举着一大团舔着,很蓬松,雪白的糖丝儿粘得他脸上到处都是,他便伸出小小的舌尖来舔。离着嘴巴远的地方舔不到,他便卖力地把舌头往外伸,最里面还发出“啊啊”的声音。 等这场规模浩大的走秀完成,他的还剩下好大一坨。 我拉他手的时候,触手处不出意外地黏黏腻腻,全是糖汁。 我俯下身子给他擦手的时候,头顶响起一道温和的男声: “不好意思,请问……” “你是月下花眠的老板玥玥吗?” 我抬头看见一张少年脸,那双线条流畅的眼睛正好奇地看着我。我打量了一下他身上还没来得及换下的汉服,微笑回应:“是的,请问你是?” 少年笑得像冬日寒梢上的初雪:“他们都叫我小初。” “你们还缺模特吗?” 我一愣。这是到我这里毛遂自荐?感情我这是被蹲了? 我不着痕迹地又打量一番他的样貌,条件的确是极好的,与我见过的所有模特不同,他身上自带一种高岭之花一般的干净和高贵气质,搭配汉服很是和谐,可塑性很强。 “你家哪里?” “成都。” 我瞪大眼睛:“我小店在山东。” “玥玥姐信我的话,可以把样衣寄过来,我帮你拍。” “我还认识几个朋友,都可以帮忙。” “我们这边的景色还是很有特色的。” 少年不疾不徐地说着,脸上挂着微笑。 我收起了玩味的心思。这个少年真是个矛盾的结合体,纯粹干净的外表下,心思还挺深。 的确,山东这边没有南方城市的雕栏画栋,没有宛如水墨画般的写意山水。 我要管着店,不可能总是在外面跑来跑去取景。说白了,这思路跟当初我给奔跑的冬瓜拍视频时一样,只不过现在我成了发布需求的老板。 他很了解我的纠结和难处,这枕头送得很及时。 我打开手机加上他的微信,表示回头细聊。他礼貌地点点头,又冲着小东微笑了一下。小东似乎也被这笑容感染,软软回应:“叔叔再见。” 姥姥和姥爷跟在后面,等人走了才不由自主感叹:“现在的孩子,长得真漂亮啊……” “咱们小东长大了比他们都俊!” 我白他们一眼:“长那么俊做什么,咱们要的是内涵。” 这年头,颜值只是表面功夫,长相平平的人化化妆也能赏心悦目。相处时间久了,还是内核的东西更吸引人。 话说,高星霖已经一天没跟我联系了。 我正打开聊天框,输入法里的一句“在干嘛”还没摁下空格键,面前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不用发了,直接当面问。” “嗯?!”我猛地抬头。面前的男人穿着挺括的风衣,额前的发微乱,明明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眼睛却格外清亮有神。 “你自己在外面,我不放心啊。”某人咬牙。 我张嘴辩解:“小东,姥姥还有姥爷都在,你担心啥。” “我担心的不是你人被拐走,我怕你被漂亮小哥哥迷了去!”他一字一句道。 我这才反应过来,估计是刚刚见我与小初说话,这家伙起了危机意识。 小初的长相,的确很招人眼,想不注意到都难。 我用怪异的目光打量他一眼,“想不到你还是个大醋缸?”说着挽过他的手臂向前走去。 姥姥和姥爷自觉地拉着小东走在了后面。 “我和他谁更帅?”听着身边人不住地叨叨,我无力望天。 “你帅。” “你哄我。” “那……他帅?” “嗯?!你看上他了?!” “……” 第131章 自荐 转过年来以后,天气便一天天暖和起来。 又到了适合狍子们穿着美美的汉服踏青出游的季节。 我瞧着天气实在是好,不出去逛逛可惜,便跟周园长这边告了个假,带着姥姥,姥爷,还有小东去了成都欢乐谷。穿着亲子款汉服,站在我和小东身边的姥姥和姥爷很是不适应了一番。 “你看看你俩穿成这样,别人都看咱们……” “他们爱看就看去,要是过来合影我就跟他们要钱。”我领着小东兴冲冲地走在前面,对路人投来的好奇的目光不予理会。 只是心里也不禁纳闷:明明有那么多穿汉服的npc,怎么大家都往我们这里看呢。 低头看看在汉服下衬得样貌更加惊为天人的小东,我似乎明白了原因。 感情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我就是那个陪衬的绿叶…… 高星霖说他公司最近实在忙不开,对于不能和我们一起出游颇为遗憾。 我笑哈哈地跟他说会给他带成都这边的特产,他黑着脸说什么都不要。 我暗笑他矫情,领着小东去卧室睡。没过一会儿,某人果然可怜巴巴地拱上床来:“玥玥……” 我用脚踢踢他的腰窝:“快睡觉。我们明天早起出发。” 我便听见黑暗中某人愤愤躺下翻来覆去的声音,然后挂着微笑进入梦乡。 欢乐谷里面直播的网红很多,到处可以见到举着手机或者支架自拍的身影。 尽管带着口罩,我还是被月下花眠的粉丝认了出来: “啊啊啊,那不是玥玥嘛!” “天啊见到真人了!” “小东比视频上还要帅!天哪我要窒息了!” “玥玥是谁?怎么这么多人围过去了,她很出名吗?” “你一个狍子竟然不知道玥玥!月下花眠的老板诶!” “估计是新狍子……” 我哭笑不得地跟粉丝打过招呼,带着歉意解释自己这是私人出行不是表演,才堪堪从人群里脱身。 大部分月饼们都是理智和善解人意的,不会对人过多纠缠。只是人类是个群居动物,到哪都会有不和谐的声音出现。 就在我领着小东跟粉丝告别,准备赶赴下一个娱乐项目的时候,背后就有人嘀咕:“不就是个网红吗,来这里还不是为了博眼球。” “还假惺惺地玩欲扬先抑那一套,拉着孩子出来卖脸。” 我瞬间冷下脸来,扭头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是两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女孩子,手里还拿着自拍杆,看手机上的画面竟然是在做直播。 二人见我注意到她们,不屑地撇撇嘴:“看什么看?我们说的不对吗?” 我让姥姥和姥爷在不远处带着小东,自己径直走过去:“怎么,抢了你们风头,心里不平衡?” “真是可笑,说我博眼球,那你们现在爪子里举着什么呢?我红好歹还靠自己,像你们这种偷别人的脸蹭红的人,好像更可耻?” 其中一个女孩闻言大怒:“你少胡说!我们什么时候偷了?再说,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没点数吗?要不是心虚,还怕人直播?” 此时,我身边还未离开的粉丝们终于有看不下去的了: “好家伙,奇葩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黑别人来强行蹭红,还一脸理直气壮!” “你妈没教你怎么做人吗?那好好说话会不会?” “还在这cue这个cue那个,人家带着家人出来玩怎么了,吃你家米了,你在这跟疯狗一样叭叭?!” …… 眼看粉丝们开始不理智,我见那两个女孩还举着手机直播,怕有不明真相路人会被带偏,急忙制止他们的声讨。看着那两个女孩一脸得意的表情,我知道再不做什么,事态就严重了。 带着速战速决的不耐烦,我当着两个女孩的面,拨打了报警电话。我把手机免提打开,陈述自己的报警理由: “有人恶意偷拍未成年儿童盈利,侵犯肖像权。” “在公众场合恶意中伤造谣,损害本人名誉权。” …… 听着我语气冷漠地分条列举她们的行为,两个女孩举着手机的手开始不太稳当起来。 “你……你报什么警?” 我笑得讽刺:“我看不惯有人欺负到我还有家人的头上。年纪轻轻的,可惜了。”说完我扫了她们一眼,看得她们条件反射般向后缩了缩。 “要不是心虚,你们怕什么报警?” “我懒得跟你们说,我想等你们下播,警察有的是话跟你们说,你们背后的主家也应该有话跟你们说。”现年头娱乐圈艺人行差踏错都会遭遇封杀,何况一个小小的网红。 名气是一把双刃剑,网络上任何失德行为,在名气的作用下都会无限被放大。 这意味着什么,想必她们都清楚。 …… 出来的时候,那两个女孩已经全然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她们被很是教育了一番,灰头土脸地走出来。我抬头看看门口挂着的自带威严的牌子,举起手机:“要不要再来个直播?” 她们闻言像见了鬼一般,忙不迭地离开了。 我扭头给姥姥打电话,问他们去哪玩了。 回去打开抖音账号,我才知道刚刚跟那两个女孩对峙的时候,有月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开了手机直播,把那两个女孩的表情都来了个大特写。 网友们对着那两个女孩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一阵津津乐道,我的抖音账号都快被艾特爆了。 事情已经有了定论,网上也就是讨论一番如今年轻人逞一时口舌之快云云,这件事很快就被其他的花边新闻压下去了。 我从月饼嘴里听说了那两个女孩的抖音网名,好像还是个什么组合。 只是到后来,我怎么都搜不到她们了。 在成都玩耍的第三天,便有一场盛大的汉服文化节。这样见世面的机会我当然不会错过,早早就收拾好东西,把自己和小东都捯饬得美美的,去见全国各地的狍子们。 舞台上的模特们妆容更加精致耐看,就连姥姥和姥爷都看得入了迷:“感觉像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似的!” 我眯着眼睛看今年流行的汉服样式,有中意的便悄悄记下来,打算再推几款新品。 小东举着一大团舔着,很蓬松,雪白的糖丝儿粘得他脸上到处都是,他便伸出小小的舌尖来舔。离着嘴巴远的地方舔不到,他便卖力地把舌头往外伸,最里面还发出“啊啊”的声音。 等这场规模浩大的走秀完成,他的还剩下好大一坨。 我拉他手的时候,触手处不出意外地黏黏腻腻,全是糖汁。 我俯下身子给他擦手的时候,头顶响起一道温和的男声: “不好意思,请问……” “你是月下花眠的老板玥玥吗?” 我抬头看见一张少年脸,那双线条流畅的眼睛正好奇地看着我。我打量了一下他身上还没来得及换下的汉服,微笑回应:“是的,请问你是?” 少年笑得像冬日寒梢上的初雪:“他们都叫我小初。” “你们还缺模特吗?” 我一愣。这是到我这里毛遂自荐?感情我这是被蹲了? 我不着痕迹地又打量一番他的样貌,条件的确是极好的,与我见过的所有模特不同,他身上自带一种高岭之花一般的干净和高贵气质,搭配汉服很是和谐,可塑性很强。 “你家哪里?” “成都。” 我瞪大眼睛:“我小店在山东。” “玥玥姐信我的话,可以把样衣寄过来,我帮你拍。” “我还认识几个朋友,都可以帮忙。” “我们这边的景色还是很有特色的。” 少年不疾不徐地说着,脸上挂着微笑。 我收起了玩味的心思。这个少年真是个矛盾的结合体,纯粹干净的外表下,心思还挺深。 的确,山东这边没有南方城市的雕栏画栋,没有宛如水墨画般的写意山水。 我要管着店,不可能总是在外面跑来跑去取景。说白了,这思路跟当初我给奔跑的冬瓜拍视频时一样,只不过现在我成了发布需求的老板。 他很了解我的纠结和难处,这枕头送得很及时。 我打开手机加上他的微信,表示回头细聊。他礼貌地点点头,又冲着小东微笑了一下。小东似乎也被这笑容感染,软软回应:“叔叔再见。” 姥姥和姥爷跟在后面,等人走了才不由自主感叹:“现在的孩子,长得真漂亮啊……” “咱们小东长大了比他们都俊!” 我白他们一眼:“长那么俊做什么,咱们要的是内涵。” 这年头,颜值只是表面功夫,长相平平的人化化妆也能赏心悦目。相处时间久了,还是内核的东西更吸引人。 话说,高星霖已经一天没跟我联系了。 我正打开聊天框,输入法里的一句“在干嘛”还没摁下空格键,面前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不用发了,直接当面问。” “嗯?!”我猛地抬头。面前的男人穿着挺括的风衣,额前的发微乱,明明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眼睛却格外清亮有神。 “你自己在外面,我不放心啊。”某人咬牙。 我张嘴辩解:“小东,姥姥还有姥爷都在,你担心啥。” “我担心的不是你人被拐走,我怕你被漂亮小哥哥迷了去!”他一字一句道。 我这才反应过来,估计是刚刚见我与小初说话,这家伙起了危机意识。 小初的长相,的确很招人眼,想不注意到都难。 我用怪异的目光打量他一眼,“想不到你还是个大醋缸?”说着挽过他的手臂向前走去。 姥姥和姥爷自觉地拉着小东走在了后面。 “我和他谁更帅?”听着身边人不住地叨叨,我无力望天。 “你帅。” “你哄我。” “那……他帅?” “嗯?!你看上他了?!” “……” 第132章 尾声 从成都回来后,小东就有了一个奇怪的习惯,走到大街上的时候喜欢跑到行走的路人前面,然后扭过身来看脸。 看完了以后,他便甩下不明所以的路人,凑到我跟前神神秘秘道:“长得还可以,就是不如小初叔叔帅!” 我给他的脑门来了一记:“小小年纪还挺好色!”然后又忍不住追问:“那人什么模样?” 他便比划着描述:“脸长长的,鼻子高高的,眉毛很粗很黑,眼睛像……像……”他挠着头皮琢磨了一会儿,忽地一个激灵:“像小黑豆!” 我笑了个倒仰。 我原本以为小初就是个年纪小一些的网红,与他谈妥了价格,签了保密协议,便给他寄过去几套衣服,让他试拍。 没想到的是,有天我刷抖音时刷到了他的视频,看着几百万的点赞量,我懵了懵:难不成捡到了一尊大神? 急忙点进个人主页去查看,这不看还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好家伙,他竟然有几千万粉丝了?他还有运营团队?? 那还来给我打工做什么? 这些话我憋了好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对小初问了出来。 对方回答得云淡风轻:“品牌方的衣服穿够了。觉得你家衣服好看,适合我,我想借此拍一些跟之前不一样的。” “对了,邮寄过来的衣服,从我的酬劳里扣。” 我很是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当对方把拍好的视频发给我,我大体看了看,才觉察到自己和专业团队的区别。 不论是画面,听觉,剧情,还是特效,都做到了极致。 照这么算来,他跟我要的价格还算低的了。 “月下花眠工作室”的抖音账号刚发布新作品没多久,我就收到了铺天盖地的热情问候。 小初的带货能力果然很强悍,很多小初的粉丝跑来评论区留言,然后疯狂下单。我在后台看着暴增的销量,条件反射般拿起手机: “孟老板……” 眼见着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小东穿着在身上咣当咣当的大背心还在嫌热,头顶一茬接一茬地冒汗。 我又不敢给他吃太多西瓜怕他肚子不舒服,也不敢长期开空调和电风扇,便买了好几把大蒲扇,人手一把扇风。 好在楼上设计比较合理,还算是冬暖夏凉,除了正午的时候气温比较难耐,其他时间都还勉强适宜。 等到了九月,小东就要上幼儿园了。入园前要准备的手续很多,比如查体。借着去医院的功夫,我索性央求医生又给他做了一次发育测评。 小东最近的进步太明显了,我总觉得他和同龄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小了。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做测评,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费心费力地跟在旁边怕他不配合。 也许是熟悉了这一套流程,小东的测验进行的很顺利。我看着测试结果后面显示的四岁左右的智力水平,知道他应该可以适应幼儿园生活了。 也终于不用再来医院做训练了。 也许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天,我拉着穿戴整齐的小东,后面是提着行李的小东爸爸,把小东送进幼儿园里去。 小东背着崭新的小书包,看着身边或哭或笑的小朋友,似乎觉得很奇怪:“他们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呀?” 我还没说话呢,高星霖在身后阴恻恻回道:“因为神兽们要归笼了。” “……” 小东上幼儿园的第一天,我人在店里,心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他有没有哭闹? 有没有好好听老师的话? 同学处不处得来? 睡觉了会不会蹬被子? …… 强忍住想给班主任老师发私信的冲动,设身处地而论,我知道老师们一定很忙,问这种话的家长也一定很多,这样问只会徒增老师工作量。 但心里却像套住了一只猫一般不停地在挠来挠去。 正当我对着门口摆的一盆疯长的绿萝发呆的时候,姥姥又打来了电话: “小家伙在幼儿园表现怎么样?” “中午有没有吃饱?” “几点睡的午觉?” “有没有跟其他小朋友吵架?” …… 我无奈地攥紧手机:“妈……” “你肯定没问!你这孩子从小就不周全……”姥姥在电话那边又叨叨起来,我恍惚听见姥爷在埋怨她,“人家老师肯定管得很周全,你瞎操心个什么劲……” “你懂个屁!” “……” 于是我便眼睁睁听着电话那边老两口你一言我一语地拌起嘴来。 孩子上学以后,日子就过得更快了,转眼到了国庆节,幼儿园里让小朋友们排练了节目。 我得空就去学校里旁观小东跟着排练,看着他短短的胳膊和腿有模有样地跟着一起做动作,心里便踏实许多。 看样子他融入得不错,排练间隙还跟班上的同学嬉笑打闹。 每天放学,我都会问他,今天在幼儿园学什么啦,老师布置什么好玩的啦,交到了几个新朋友呀等等。 慢慢他就养成了习惯,放学一进家门就主动跟我说学校里的事,哪个小朋友被惹哭了,班里他和谁玩的最好,老师课上讲了什么…… 这极大地锻炼了他的表达能力,也让我对他的学校生活有了一定的了解。 很快,国庆文艺汇演的日子到了。幼儿园邀请了家长们坐在台下观众席,观看孩子们排练了大半个月的节目。 小东他们班级表演的是“快乐小青蛙”的群舞,老师们特意给他们定做了青蛙造型的演出服,背上还有一对小小的白色翅膀。 “快乐池塘栽种了梦想就变成海洋,鼓的眼睛大嘴巴同样唱得响亮。” “借我一双小翅膀就能飞向太阳。” “我相信奇迹就在身上。”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有你相伴leapfrog……” 欢乐的儿歌旋律响起来,伴随身后屏幕上投放的动画,小家伙们手舞足蹈。我见小东做动作做得认真,忍不住微微点头。 高星霖也到了现场,举着手机忙着给孩子录像。 就在这时,观众席里声音突然嘈杂起来。台前提示动作的老师也急得直跳脚,不知在喊什么。 我往台上看去,只见台上原本好好做着动作的“小青蛙”们齐刷刷背朝着观众,仰着小脑袋,竟是专心地看起投放的动画来。 观众席上很快笑成了一片,我和高星霖也不例外。大概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小东扭过头来往观众席上看了一眼,犹豫着又跟着做了几个动作,扭头一看同伴们还在看动画,小嘴巴一撇,作出一个“带不动”的无奈表情。 这下观众席上笑得更欢了…… 晚上回来洗刷完毕后,一家三口齐刷刷躺了下来。 以前小东不说话的时候,睡前都是很安静的。如今他口齿越发伶俐,睡前也总是巴拉巴拉问个没完。 “爸爸,我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呀。”小人儿在黑暗中扑闪着大眼睛。 “额……你是妈妈生出来的呀。”高星霖想了想,给出一个标准答案。 “那你干什么了呀?” “啊这……” 我捂着嘴闷声笑。 好不容易等这个小话痨睡着了,高星霖蹑手蹑脚爬到我这边来:“玥玥……” 我推他一把:“他还没睡熟呢!小心把他吵醒!” “我动作轻一点……”某人低声央求,然后俯下身来。 “爸爸,妈妈……”稚嫩的童音突兀地在房间里响起,我和高星霖俱是吓了一跳,齐刷刷朝那个本应在熟睡的小人儿看去。 只见小东依旧躺在那,叫完那一声后唧了几下嘴巴,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窗外一轮明月悄悄躲进了夜空中的浮云里,清凉的晚风伴随蛐蛐的鸣叫,驱散了白日里的暑热。 收获的季节要到了。 (正文完) 第132章 尾声 从成都回来后,小东就有了一个奇怪的习惯,走到大街上的时候喜欢跑到行走的路人前面,然后扭过身来看脸。 看完了以后,他便甩下不明所以的路人,凑到我跟前神神秘秘道:“长得还可以,就是不如小初叔叔帅!” 我给他的脑门来了一记:“小小年纪还挺好色!”然后又忍不住追问:“那人什么模样?” 他便比划着描述:“脸长长的,鼻子高高的,眉毛很粗很黑,眼睛像……像……”他挠着头皮琢磨了一会儿,忽地一个激灵:“像小黑豆!” 我笑了个倒仰。 我原本以为小初就是个年纪小一些的网红,与他谈妥了价格,签了保密协议,便给他寄过去几套衣服,让他试拍。 没想到的是,有天我刷抖音时刷到了他的视频,看着几百万的点赞量,我懵了懵:难不成捡到了一尊大神? 急忙点进个人主页去查看,这不看还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好家伙,他竟然有几千万粉丝了?他还有运营团队?? 那还来给我打工做什么? 这些话我憋了好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对小初问了出来。 对方回答得云淡风轻:“品牌方的衣服穿够了。觉得你家衣服好看,适合我,我想借此拍一些跟之前不一样的。” “对了,邮寄过来的衣服,从我的酬劳里扣。” 我很是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当对方把拍好的视频发给我,我大体看了看,才觉察到自己和专业团队的区别。 不论是画面,听觉,剧情,还是特效,都做到了极致。 照这么算来,他跟我要的价格还算低的了。 “月下花眠工作室”的抖音账号刚发布新作品没多久,我就收到了铺天盖地的热情问候。 小初的带货能力果然很强悍,很多小初的粉丝跑来评论区留言,然后疯狂下单。我在后台看着暴增的销量,条件反射般拿起手机: “孟老板……” 眼见着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小东穿着在身上咣当咣当的大背心还在嫌热,头顶一茬接一茬地冒汗。 我又不敢给他吃太多西瓜怕他肚子不舒服,也不敢长期开空调和电风扇,便买了好几把大蒲扇,人手一把扇风。 好在楼上设计比较合理,还算是冬暖夏凉,除了正午的时候气温比较难耐,其他时间都还勉强适宜。 等到了九月,小东就要上幼儿园了。入园前要准备的手续很多,比如查体。借着去医院的功夫,我索性央求医生又给他做了一次发育测评。 小东最近的进步太明显了,我总觉得他和同龄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小了。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做测评,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费心费力地跟在旁边怕他不配合。 也许是熟悉了这一套流程,小东的测验进行的很顺利。我看着测试结果后面显示的四岁左右的智力水平,知道他应该可以适应幼儿园生活了。 也终于不用再来医院做训练了。 也许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天,我拉着穿戴整齐的小东,后面是提着行李的小东爸爸,把小东送进幼儿园里去。 小东背着崭新的小书包,看着身边或哭或笑的小朋友,似乎觉得很奇怪:“他们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呀?” 我还没说话呢,高星霖在身后阴恻恻回道:“因为神兽们要归笼了。” “……” 小东上幼儿园的第一天,我人在店里,心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他有没有哭闹? 有没有好好听老师的话? 同学处不处得来? 睡觉了会不会蹬被子? …… 强忍住想给班主任老师发私信的冲动,设身处地而论,我知道老师们一定很忙,问这种话的家长也一定很多,这样问只会徒增老师工作量。 但心里却像套住了一只猫一般不停地在挠来挠去。 正当我对着门口摆的一盆疯长的绿萝发呆的时候,姥姥又打来了电话: “小家伙在幼儿园表现怎么样?” “中午有没有吃饱?” “几点睡的午觉?” “有没有跟其他小朋友吵架?” …… 我无奈地攥紧手机:“妈……” “你肯定没问!你这孩子从小就不周全……”姥姥在电话那边又叨叨起来,我恍惚听见姥爷在埋怨她,“人家老师肯定管得很周全,你瞎操心个什么劲……” “你懂个屁!” “……” 于是我便眼睁睁听着电话那边老两口你一言我一语地拌起嘴来。 孩子上学以后,日子就过得更快了,转眼到了国庆节,幼儿园里让小朋友们排练了节目。 我得空就去学校里旁观小东跟着排练,看着他短短的胳膊和腿有模有样地跟着一起做动作,心里便踏实许多。 看样子他融入得不错,排练间隙还跟班上的同学嬉笑打闹。 每天放学,我都会问他,今天在幼儿园学什么啦,老师布置什么好玩的啦,交到了几个新朋友呀等等。 慢慢他就养成了习惯,放学一进家门就主动跟我说学校里的事,哪个小朋友被惹哭了,班里他和谁玩的最好,老师课上讲了什么…… 这极大地锻炼了他的表达能力,也让我对他的学校生活有了一定的了解。 很快,国庆文艺汇演的日子到了。幼儿园邀请了家长们坐在台下观众席,观看孩子们排练了大半个月的节目。 小东他们班级表演的是“快乐小青蛙”的群舞,老师们特意给他们定做了青蛙造型的演出服,背上还有一对小小的白色翅膀。 “快乐池塘栽种了梦想就变成海洋,鼓的眼睛大嘴巴同样唱得响亮。” “借我一双小翅膀就能飞向太阳。” “我相信奇迹就在身上。”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有你相伴leapfrog……” 欢乐的儿歌旋律响起来,伴随身后屏幕上投放的动画,小家伙们手舞足蹈。我见小东做动作做得认真,忍不住微微点头。 高星霖也到了现场,举着手机忙着给孩子录像。 就在这时,观众席里声音突然嘈杂起来。台前提示动作的老师也急得直跳脚,不知在喊什么。 我往台上看去,只见台上原本好好做着动作的“小青蛙”们齐刷刷背朝着观众,仰着小脑袋,竟是专心地看起投放的动画来。 观众席上很快笑成了一片,我和高星霖也不例外。大概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小东扭过头来往观众席上看了一眼,犹豫着又跟着做了几个动作,扭头一看同伴们还在看动画,小嘴巴一撇,作出一个“带不动”的无奈表情。 这下观众席上笑得更欢了…… 晚上回来洗刷完毕后,一家三口齐刷刷躺了下来。 以前小东不说话的时候,睡前都是很安静的。如今他口齿越发伶俐,睡前也总是巴拉巴拉问个没完。 “爸爸,我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呀。”小人儿在黑暗中扑闪着大眼睛。 “额……你是妈妈生出来的呀。”高星霖想了想,给出一个标准答案。 “那你干什么了呀?” “啊这……” 我捂着嘴闷声笑。 好不容易等这个小话痨睡着了,高星霖蹑手蹑脚爬到我这边来:“玥玥……” 我推他一把:“他还没睡熟呢!小心把他吵醒!” “我动作轻一点……”某人低声央求,然后俯下身来。 “爸爸,妈妈……”稚嫩的童音突兀地在房间里响起,我和高星霖俱是吓了一跳,齐刷刷朝那个本应在熟睡的小人儿看去。 只见小东依旧躺在那,叫完那一声后唧了几下嘴巴,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窗外一轮明月悄悄躲进了夜空中的浮云里,清凉的晚风伴随蛐蛐的鸣叫,驱散了白日里的暑热。 收获的季节要到了。 (正文完) 第133章 番外一 小东 妈妈老是说我好色,我问她好色是什么,她又闭紧嘴巴不肯细说,只是敲一敲我手里的三年级课本:“作业写完了吗?” “白天学的东西都会了吗?” ……根本没法好好聊天。 同桌是个超级烦人的女孩子,每天梳一头五颜六色的小辫子,谁都不许碰。我不过是弯腰捡个橡皮蹭到了她一下,她就跑去跟老师告状,说我欺负她,揪她的辫子。 老师就过来训我,说不许欺负女孩子。 我说我没揪她辫子,我只是捡个橡皮。 老师就一脸奇怪的表情:“你们这些男孩子我最清楚了,调皮捣蛋哪样不占?做错了事不承认,性质更严重!” 于是我被罚抄了十遍作业。 回家后妈妈见我不高兴,就问我发生了什么,我一五一十跟她学了一遍。 妈妈脸上就不开心了:“咱没错,作业咱不抄!” 晚上的时候她跟爸爸嘀咕了好一阵,第二天两个人一起送我上的学。 一进学校门,他俩拉着我直奔老师办公室,那架势我差点以为他们要跟老师打架。 可是一进门,两人立马换了张脸,客客气气地跟老师打了个招呼,就开始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然后妈妈才提起昨天的事情。老师的脸色好不好看我没注意,反正后来他们去看一个叫做“监控”的东西去了。 快到上课的时间了,我被赶着回教室。那天上午,那个老师再见到我的时候,脸上明显不太开心。她居然拉着同桌让她就昨天冤枉我的事跟我道歉,同桌哭了一会儿,才特别不情愿地跟我说“对不起”。 女孩子果然是世界上最不讨人喜欢的生物了。 那天回去后我问爸爸妈妈,“你们跟杨老师说什么了呀?” 他们说,“讲道理。” 我觉得跟爸爸妈妈说话真是无趣极了。 他们从不会告诉我想知道的东西。 包括我问他们一些问题:黄瓜为什么不是黄色是绿色? 电梯明明站在里面为什么说坐电梯? 明明太阳在晒我们,为什么说晒太阳…… 他们就只会瞪着眼睛看我,然后夸我,又不告诉我答案。 这天放学后,一个奇怪的叔叔拦住我,说要带我见爷爷奶奶。 爸爸妈妈从没跟我说过我还有爷爷奶奶。我想起妈妈睡前讲过的狼外婆的故事,用力把他推开:“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我不跟你走!” 旁边有等着接孩子的叔叔阿姨都对他怒目而视,学校门口的保安爷爷也揣着一根黑色棒子走了过来,他就松开了我。 然后我看见他脸上有很难过的表情,比妈妈不给我吃心爱的奶酪棒还难过。 可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难过,我跟他认识吗? 还好妈妈来得及时,她把我接上车,似乎跟那个怪叔叔说了什么,然后怪叔叔就走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青岛的伊欢妈妈又来我家了,我特别不喜欢她,她总是喜欢跟我抢吃的,还拿她涂了口红的大嘴巴在我脸上蹭来蹭去,弄得到处都是红印子。 可是我很喜欢周叔叔。 他会给我带好吃的,不像爸爸,自打我上了学,他就越来越小气了,跟他要个东西还要做任务来换。 妈妈说伊欢妈妈和周叔叔要结婚了,我不明白结婚什么意思,妈妈就告诉我,就跟她和爸爸那样住在一起,然后养一个像我这样漂亮可爱的孩子。 我不禁对周叔叔深深同情起来,伊欢妈妈那么爱抢吃的,周叔叔跟她结婚一定会挨饿。 他再给我带好吃的时候,我就留下一半,然后还给他一半,还拍拍他的肩膀:“周叔叔,好吃的我给你留一半,你可藏好了别让伊欢妈妈看见了。” 他好看的眼睛愣了愣。 “以后你饿了就来找我,有我锅里的,就有你碗里的。”我学着抖音上听来的句子,看着他扭曲的表情,觉得他一定是感动坏了,还不忘贴心地给他递上纸巾。 妈妈开着一家店,店里有好多好看的衣服,还有好看的叔叔阿姨。 我最喜欢玫玫阿姨,我还记得小时候她抱着我跟我玩的样子,但她已经好几年不在店里上班了,只有周末的时候才会来店里看一看。 妈妈老对我说,要跟玫玫阿姨学习,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再读硕士,读博士……唠叨死了。 店里还有个胖胖的书书阿姨,没事就揣着点心吃,见了我还分我些。 有一天我问她为什么不找个叔叔结婚。伊欢妈妈结婚了,玫玫阿姨也找了个叔叔准备结婚了。 妈妈正好经过,就点我的脑袋:“小孩子知道什么就乱说!” 我很委屈,书书阿姨就把我护在后面:“玥玥姐,小东又没说错,你责怪他干啥。” 妈妈就叹着气摇摇头走了。 可我还是很想知道,书书阿姨为什么不找个叔叔,过年过节的时候,别人都有伴儿一起玩,只有书书阿姨自己坐在角落里。别的叔叔阿姨拉她一起,她又不肯。 玫玫阿姨跟我说,因为书书阿姨心里住着一个叔叔,别的叔叔都进不去了。 我摸摸胸口,心就那么小,怎么可能住进人去呢。大人就是喜欢糊弄小孩。 暑假的时候,爸爸妈妈带我去了青岛,见到一个很和蔼的老奶奶。 老奶奶削的苹果很好吃,我坐在一边,听着他们说话,无聊的时候就吃苹果,不一会儿就吃了一大盘。 老奶奶领着我们去了一个学校,里面好多像我这么大的小孩子,我跟他们说话,他们不搭理我,还朝我吐唾沫,幸亏有个小哥哥拦住了他们。 小哥哥叫沈朝阳,他个子比我高,会带着我爬墙,爬树,教我用火烤火腿。这些我从小见都没见过,我问他跟谁学的,他只说是他姥爷。 我也想见见他的姥爷,跟他学学这些好玩的。沈哥哥只说姥爷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找不到了。我看他似乎很难过,就把自己烤的火腿给他吃,然后他又开心起来,教我玩丢沙包。 我姥爷可从来没教过我这个,他只会教我“一阳指”,“六脉神剑”,“铁砂掌”。我见他教我的时候好神气的样子,可想不出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姥姥就老是跟姥爷吵,嫌他不和我好好玩,做的菜太辣,熬的小米粥不好喝。 然后我才知道,原来不只是小孩子会挨训,大人也会挨训。 做大人和做小孩都好麻烦呀。 第134章 番外二 高星霖 总公司的贺总打电话来,问我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调去上海总公司。 “上海是什么地方?这和你现在呆的城市不是一个水准!” “小高啊,你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前程……我只是为你可惜……” 贺总的声音犹在耳边绕来绕去,我挂断电话,翻开通话记录,手指划到“玥玥”的位置,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毫不犹豫拨了出去。 “星星,怎么啦?”手机那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明快。 不知怎的,适才因为贺总的话有些郁郁的情绪瞬间拨开乌云见太阳,随着对方的语调变得明朗起来。 “无事。”我听见我的声音,低沉柔缓,“就是想你了。” “……整天没个正形!”那边果然传来她的笑骂,我知道她在感情这块一向是腼腆害羞的,却总喜欢说这些话来逗逗她。 她总觉得我太酸,动不动就把“想”啊,“爱”啊的挂嘴边。 我就打着逗她的名义,堂而皇之地说我的心里话。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我只能对着她的时候,才说得出口。 有一次下班后跟她通话,有同事从我身边过,给了我一个古怪的眼神。 我咂摸了一下刚刚对玥玥说的话,大概把他酸到了。 可我以前明明也是个害羞的性子。 玥玥提起我们的初遇,总是一脸疑惑:“我那会儿穿得就像个打工妹,就在日头地下发个传单,你就看上我了?” 我笑着点头。我才不会告诉她,那次相遇并不是偶然。 我拿着传单在学校附近转了一圈,才有了这次“初遇”。 而且,那次不是我和她第一次相遇。确切地说,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更早的时候。那会儿大一新生刚军训完,学校举行了新生的文艺汇演。 同学们准备的节目无一不是街舞,拉丁舞,流行歌。 只有她,穿了一身广袖长裙,长发如瀑,袅袅婷婷地跳了一支舞。她腰肢很软,头发顺滑地随着她的动作飘逸地散开去,素色的裙摆旋成绽放的花朵。 我觉得从那时候起,我的心就落在她身上了。 她是经济系的,我是金融系的,很多公开课都会一起上。 于是我有了很多机会见到她,也打听到她家境并不怎么好,平日里穿得朴素,也不化妆,就这么简单扎着低马尾,素面朝天。 可这并不妨碍我喜欢她。 我喜欢看她专注听课,做笔记的样子。下课了我会磨蹭到她起身了,才假装整理完笔记,背上包悄悄跟在她后面。 我会打听经济系的课表,在上午最后一堂课快打下课铃的时候悄悄溜走,蹲到她所在班级的门口,然后跟她一起去食堂,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吃饭。 大一下学期,同宿舍的兄弟们实在看不过去我这幅单相思的模样,便不住地给我洗脑,要我赶紧跟她表白。 “小心煮熟的鸭子会飞了!”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 我听他们说的有理,便鼓足了勇气,跟她表白。 我清晰地记得那是个月朗星稀的晚上,我和她站在学校那尊高大的孔子像下,夏日的蚊虫嗡嗡地围着我俩大活人飞来飞去伺机下嘴,蛐蛐的声音极吵,我却依旧觉得周围太过安静。 她的双眸就像那晚的月光,静谧,柔和。而她嘴里却说着坚定的拒绝的话。 我在那里站了许久,回去的时候身上脸上都被叮了好几个包。 睡我对床的黄浩给我打气:“好女怕缠郎!一次不行就再一次!让她看到你的决心!” 我瞪眼睛看他,总觉得这样不好。 但内心却有个小人在怂恿我,再试试,再试一次…… 我就试了三年。 三年间,我追在她后面,隔一段时间就表白一次。我从没想过自己也有如此厚脸皮的时候,她什么理由都对我说,甚至把星座都搬出来: “我金牛,你处女,咱俩不合适。” 我还反击她:“咱们不信西洋那套,我属猴,你属鸡,咱俩再合适不过了。” “高星霖,我咋没发现你脸皮这么厚呢?!” …… 玥玥电话里跟我说,小东在学校被老师冤枉了。 听到这话,我坐直身子:“等我回家。” 玥玥和小东在哪,哪里就是我家。 我这么顾家的人,自然要在家门口上班的。 古人有句话,父母在,不远游。 毕业后的每个年头,我都会回江西,给爸妈上坟,然后静静坐在墓地里,跟二老说说话。 那几年是我最难熬的几年,身边没有亲人,家里亲戚隔三差五就来刁难,工作正在起步,囊中羞涩。 我总想着等出人头地了,再去找她,解除当年的误会。 只是等我费劲心思打听到她的消息,却得知她已经结婚了…… 下班后赶回家,她正盯着儿子做作业,炉灶上一锅小米粥熬得“呲呲”作响。 “让你观察小动物,你观察了吗?”她竖起眉毛。 “我有观察呀!”小东一脸委屈。 “你观察的是啥?你妈是动物嘛?!” “……” 我的到来打破了这一窘境,小东得救一般黏在我怀里,非要换我给他辅导作业。 我无奈地脱下西装挂好:“玥玥,跟孩子发什么脾气。” “他老师给他布置作业,让他观察一个小动物,然后写一篇作文。你猜他写的啥?!”她没好气地白了躲在我身后的小东一眼,我感觉到身后小人儿抱着我腿的胳膊紧了紧。 “我的老妈。”她抄起一张作业纸,抚平褶皱,大声念起来,“我有一个神奇的老妈。” “她有着老鹰一样锐利的双眼,总能看出我藏在手心里的糖果。” “小黑豆一般敏感的鼻子,闻得出我几天没有洗澡。” “猫一样灵敏的听觉,能听出我是真睡还是装睡。” “……有这样的老妈,我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我听着听着也皱眉:“小东?” “妈……爸……我错了!我错了!”腿上的孩子叫起来,听起来惨兮兮的:“我不应该为了应付作业胡写的,我知道错了!” 我和她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点点头。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然后我让小东去一边重写,和玥玥研究起白天那桩“冤案”。 “现在学校正规得很,教室都有监控。等会儿小东写完作业,我们问问他事情的大概时间,一调监控就知道了。”我已经有了思路,直白说道。 她皱着脸,“老师这样区别对待,也太不负责任了些……可见这种事情一定很多,得想个法子彻底解决了,不然搞不好小东还会被穿小鞋。” 我理解她的想法,不能怪她恶意揣测,只能说现如今人心越来越复杂,凡事得多想一步才行。 只是孩子的事是她的底线,同样也是我的。 孩子没错就是没错,不能平白接受惩罚,更不能让说谎的孩子一直站在有理的那一端。 于是,第二天上学,我们便去了学校,找那个老师平心静气沟通了一番,让那个撒谎的孩子跟小东道歉。 可以看出经过这一闹腾,老师有些不开心。但我们却不想因为这件小事,给小东带来心理阴影,认为对着老师就可以逆来顺受。 “下个学年,给他换个班。”思虑再三,我们还是做出了决定。 小东现在还不能有效拒绝那些隐形的歧视和区别对待,他只会心里难受。等他回家来跟我们讲,事情已经发生了,而我们也不可能老是因为这种事找学校,这样对小东反而更不好。 如今的老师和家长关系,真是微妙得很。 小东和玥玥对于我,都是世上最重要的存在。玥玥曾经问我还想不想要个孩子,我抚过她腹部狰狞的痕迹,虽然过了这些年已经泛白,依然可以看出当时里面住着一个生命时,母体承受了多少痛苦。 她的身体情况,实在不好。阴天会腰疼,行经会腹痛,一变天就感冒。我回江西的时候对着爸妈的墓碑磕了几个响头,这辈子我有小东一个孩子,就够了。 第134章 番外二 高星霖 总公司的贺总打电话来,问我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调去上海总公司。 “上海是什么地方?这和你现在呆的城市不是一个水准!” “小高啊,你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前程……我只是为你可惜……” 贺总的声音犹在耳边绕来绕去,我挂断电话,翻开通话记录,手指划到“玥玥”的位置,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毫不犹豫拨了出去。 “星星,怎么啦?”手机那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明快。 不知怎的,适才因为贺总的话有些郁郁的情绪瞬间拨开乌云见太阳,随着对方的语调变得明朗起来。 “无事。”我听见我的声音,低沉柔缓,“就是想你了。” “……整天没个正形!”那边果然传来她的笑骂,我知道她在感情这块一向是腼腆害羞的,却总喜欢说这些话来逗逗她。 她总觉得我太酸,动不动就把“想”啊,“爱”啊的挂嘴边。 我就打着逗她的名义,堂而皇之地说我的心里话。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我只能对着她的时候,才说得出口。 有一次下班后跟她通话,有同事从我身边过,给了我一个古怪的眼神。 我咂摸了一下刚刚对玥玥说的话,大概把他酸到了。 可我以前明明也是个害羞的性子。 玥玥提起我们的初遇,总是一脸疑惑:“我那会儿穿得就像个打工妹,就在日头地下发个传单,你就看上我了?” 我笑着点头。我才不会告诉她,那次相遇并不是偶然。 我拿着传单在学校附近转了一圈,才有了这次“初遇”。 而且,那次不是我和她第一次相遇。确切地说,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更早的时候。那会儿大一新生刚军训完,学校举行了新生的文艺汇演。 同学们准备的节目无一不是街舞,拉丁舞,流行歌。 只有她,穿了一身广袖长裙,长发如瀑,袅袅婷婷地跳了一支舞。她腰肢很软,头发顺滑地随着她的动作飘逸地散开去,素色的裙摆旋成绽放的花朵。 我觉得从那时候起,我的心就落在她身上了。 她是经济系的,我是金融系的,很多公开课都会一起上。 于是我有了很多机会见到她,也打听到她家境并不怎么好,平日里穿得朴素,也不化妆,就这么简单扎着低马尾,素面朝天。 可这并不妨碍我喜欢她。 我喜欢看她专注听课,做笔记的样子。下课了我会磨蹭到她起身了,才假装整理完笔记,背上包悄悄跟在她后面。 我会打听经济系的课表,在上午最后一堂课快打下课铃的时候悄悄溜走,蹲到她所在班级的门口,然后跟她一起去食堂,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吃饭。 大一下学期,同宿舍的兄弟们实在看不过去我这幅单相思的模样,便不住地给我洗脑,要我赶紧跟她表白。 “小心煮熟的鸭子会飞了!”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 我听他们说的有理,便鼓足了勇气,跟她表白。 我清晰地记得那是个月朗星稀的晚上,我和她站在学校那尊高大的孔子像下,夏日的蚊虫嗡嗡地围着我俩大活人飞来飞去伺机下嘴,蛐蛐的声音极吵,我却依旧觉得周围太过安静。 她的双眸就像那晚的月光,静谧,柔和。而她嘴里却说着坚定的拒绝的话。 我在那里站了许久,回去的时候身上脸上都被叮了好几个包。 睡我对床的黄浩给我打气:“好女怕缠郎!一次不行就再一次!让她看到你的决心!” 我瞪眼睛看他,总觉得这样不好。 但内心却有个小人在怂恿我,再试试,再试一次…… 我就试了三年。 三年间,我追在她后面,隔一段时间就表白一次。我从没想过自己也有如此厚脸皮的时候,她什么理由都对我说,甚至把星座都搬出来: “我金牛,你处女,咱俩不合适。” 我还反击她:“咱们不信西洋那套,我属猴,你属鸡,咱俩再合适不过了。” “高星霖,我咋没发现你脸皮这么厚呢?!” …… 玥玥电话里跟我说,小东在学校被老师冤枉了。 听到这话,我坐直身子:“等我回家。” 玥玥和小东在哪,哪里就是我家。 我这么顾家的人,自然要在家门口上班的。 古人有句话,父母在,不远游。 毕业后的每个年头,我都会回江西,给爸妈上坟,然后静静坐在墓地里,跟二老说说话。 那几年是我最难熬的几年,身边没有亲人,家里亲戚隔三差五就来刁难,工作正在起步,囊中羞涩。 我总想着等出人头地了,再去找她,解除当年的误会。 只是等我费劲心思打听到她的消息,却得知她已经结婚了…… 下班后赶回家,她正盯着儿子做作业,炉灶上一锅小米粥熬得“呲呲”作响。 “让你观察小动物,你观察了吗?”她竖起眉毛。 “我有观察呀!”小东一脸委屈。 “你观察的是啥?你妈是动物嘛?!” “……” 我的到来打破了这一窘境,小东得救一般黏在我怀里,非要换我给他辅导作业。 我无奈地脱下西装挂好:“玥玥,跟孩子发什么脾气。” “他老师给他布置作业,让他观察一个小动物,然后写一篇作文。你猜他写的啥?!”她没好气地白了躲在我身后的小东一眼,我感觉到身后小人儿抱着我腿的胳膊紧了紧。 “我的老妈。”她抄起一张作业纸,抚平褶皱,大声念起来,“我有一个神奇的老妈。” “她有着老鹰一样锐利的双眼,总能看出我藏在手心里的糖果。” “小黑豆一般敏感的鼻子,闻得出我几天没有洗澡。” “猫一样灵敏的听觉,能听出我是真睡还是装睡。” “……有这样的老妈,我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我听着听着也皱眉:“小东?” “妈……爸……我错了!我错了!”腿上的孩子叫起来,听起来惨兮兮的:“我不应该为了应付作业胡写的,我知道错了!” 我和她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点点头。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然后我让小东去一边重写,和玥玥研究起白天那桩“冤案”。 “现在学校正规得很,教室都有监控。等会儿小东写完作业,我们问问他事情的大概时间,一调监控就知道了。”我已经有了思路,直白说道。 她皱着脸,“老师这样区别对待,也太不负责任了些……可见这种事情一定很多,得想个法子彻底解决了,不然搞不好小东还会被穿小鞋。” 我理解她的想法,不能怪她恶意揣测,只能说现如今人心越来越复杂,凡事得多想一步才行。 只是孩子的事是她的底线,同样也是我的。 孩子没错就是没错,不能平白接受惩罚,更不能让说谎的孩子一直站在有理的那一端。 于是,第二天上学,我们便去了学校,找那个老师平心静气沟通了一番,让那个撒谎的孩子跟小东道歉。 可以看出经过这一闹腾,老师有些不开心。但我们却不想因为这件小事,给小东带来心理阴影,认为对着老师就可以逆来顺受。 “下个学年,给他换个班。”思虑再三,我们还是做出了决定。 小东现在还不能有效拒绝那些隐形的歧视和区别对待,他只会心里难受。等他回家来跟我们讲,事情已经发生了,而我们也不可能老是因为这种事找学校,这样对小东反而更不好。 如今的老师和家长关系,真是微妙得很。 小东和玥玥对于我,都是世上最重要的存在。玥玥曾经问我还想不想要个孩子,我抚过她腹部狰狞的痕迹,虽然过了这些年已经泛白,依然可以看出当时里面住着一个生命时,母体承受了多少痛苦。 她的身体情况,实在不好。阴天会腰疼,行经会腹痛,一变天就感冒。我回江西的时候对着爸妈的墓碑磕了几个响头,这辈子我有小东一个孩子,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