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大佬们非我不娶》 第1章 卖身葬母 “想到下一秒要见到你,心里小鹿无限欢喜~ oh oh yeah!…” 耳机里传来欢快甜美的歌声,清脆悦耳,又元气满满。 这是当下内娱最火女团take one的最新单曲。选秀出道半年以来,已经是巡演片约不断,专辑更是突破千万销量。 林娅熙,第三名出道成团,实力舞担。在韩国兜兜转转,做了四年的练习生。 终于,在二十岁这一年圆了自己的女团梦! 每每午夜梦回,她都恨不能笑出声来。 只可惜日日连轴转地工作,营业,没有什么机会睡觉罢了。 此刻,夜深,林娅熙正从b市机场通道疲惫地走出来,黑超墨镜后是能掉到地上的黑眼圈。 她刚刚结束为期两天的米兰时装周之旅,受邀看了场法国新锐设计师的秀。 连衣服都是在机场贵宾室里匆匆换下来的,就直接搭上回国航班,准备参加第二天的电台打歌活动。 远远的,林娅熙已经能看到出口那边拥搡着的几十名追星少女了。 前面几个是她混到脸熟的站姐,选秀前就把宝押在她身上的。 “算她们有眼光。”林娅熙在心里得意地嘀咕。 还有几个是她的忠实妈粉,手中举着“熙熙,妈妈爱你”的手幅。 再来是个面无表情的代拍,正等的不耐烦。 哎,谁叫自己业务能力出色,可盐可甜,撒娇撩妹都不在话下呢? 人群后,有好事的路人阿姨问“你们等的是明星啊?” “对的,阿姨!” 一名合格的粉头小姐姐,秉着抓住一切可利用机会的原则,立马安利。 “您听说过林娅熙吗?就是前一阵子,在地铁7号线小电视上出现过的。最近还代言了一帘幽梦家的粉底液呢。” 阿姨眼前一亮。“哦~我知道她。” “阿姨,你好时髦呀。” “就那个林什么的嘛,高高瘦瘦,之前还坠过马的。叫林什么来着?” 小姐姐一噎,高涨的热情瞬间瘪了下去。 “那是林志玲啦。” “出来了,出来了!” 人群骚动,打破了二人的沟通障碍。 只见,林娅熙修长的指轻轻拨了拨她海藻般,浓密亮泽的浅茶色卷发,背着粉丝送的chanel最新季手袋,简单的露腰紧身白t,下着嘻哈风格的链条背带裤。 咔嚓咔嚓嚓嚓 一溜长枪短炮对着她就是一顿猛拍。 林娅熙不慌不忙,面上露出标准的女爱豆微笑。心里再怎么不耐烦,爱豆该有的自觉她还是有的。 毕竟,面前可是自己的“衣食父母”。 没了粉丝,还走什么狗屁花路? 林娅熙这个年龄,已经算得上是女团里的大龄少女了。练习生的日子有多苦,她自己最清楚。 在保安前后左右的包围圈里,她和助理终于挪动到了由公司安排,正停在路边的商务车上。 回头又冲着粉丝摆摆手,附送一个甜甜的侧头浅笑。关上车门,她才再次闭上了疲惫干涩的眼。 夜色下,黑色商务车朝着回市郊公寓的方向,缓缓驶去。 迷迷糊糊间,林娅熙听到前排司机骂了一句。“该死的,遇到私生了。” 没多想,她又继续假寐。 私生嘛,所谓的饭圈毒瘤,有时候真让人恨的牙痒痒。 但像林娅熙这种懂得感恩,又糊怕了的新人,也只能是心字头上一把刀,忍了。 突然,她觉得身下的车子左右晃动了起来。 “怎么了?”她有些不耐地问。 b市傍晚才下过大雨,此时路上还是湿漉漉的滑。再加上私生雇的车紧追不舍,司机也急得出了汗。 “林小姐,我们可能要改道一下。我试着从前面出口下高速,甩掉后面的车。” “嗯。” 林娅熙此刻睡意全无,朝着车窗外看去,就见旁边的超车道上,急速赶来一辆suv。 一边靠近自己所在的车,一边紧接着是几道高频而刺眼的相机闪光,一时晃得她看不清。 不只是她,司机也被吓了一跳。 大脑一空,握着方向盘正要转弯的手瞬间不受控制,脚下也不觉加重了力道。 本就是一个需要提前减速的急转弯出口,却见黑色商务车以二倍于限速的速度,直直撞向护栏。 砰!!! 一声撞击巨响,车头霎时凹了进去。白色的烟从发动机处不停呲呲往外冒…… -- 林娅熙现在只感觉头剧烈的疼,像是有人拿着斧子在劈,心肝脾肺也如同撕裂一般要被人扯走。 她刚想睁开眼喊救命,就听到身旁一阵嘈杂。 “真可怜呐。” “是啊。小小年纪的,就要卖身葬母。实乃孝女啊,难得。” 她有些懵。什么卖身葬母,自己可是炙手可热的新晋女团take one成员啊。 虽然还没领到多少工钱,但不也是迟早的事嘛。 林娅熙喉咙艰涩,缓缓睁开眼,却是被眼前的人事物惊呆了。 这会,她面前围了一圈儿男女老少,穿的都是灰灰黑黑的粗布麻衣,皮肤也晒得黝黑发红。 但最重要的是,每一个人都绾着长发。 再看看四周的建筑,她简直要咬到自己的舌头了。 满目皆是古色古香,青砖碧瓦,飞檐翘角。 远处不停传来小贩吆喝叫卖的声音,空气中也时不时有几缕柳絮,飘飘荡荡。 他大爷的!林娅熙炸毛了,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是谁在自己受重伤的时候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竟然把她撂到了什么古装剧的片场了。 看看这逼真的还原程度,还是个良心大制作。和她刚拍完的三流网剧比,压根不在一个档次上。 只是这群临演会不会太尽职了点?自己都这样了,他们还演得下去? 女团再怎么勾心斗角,也不可能这么丧心病狂啊。 不,这一定是梦。 对,是梦! 林娅熙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啊,痛痛痛。 闭了闭眼,再睁开,还是一样的场景。 心中不禁哭喊咆哮,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啊? 这时,旁边一位好心的中年汉子开口问道“姑娘,你没事?” “我我是谁?我在哪?” 林娅熙发出了灵魂拷问。 “姑娘啊,你方才中了暑气,晕倒了。你看你旁边写的牌子,是要卖身葬母的啊。” 林娅熙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 “大伯,请问现在什么时代?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众人有些不解,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 “当今是明顺朝十三年。这里是天元国的都城龙淮城啊,姑娘。” 林娅熙忽然觉得自己一个头五个大。 所以,她这是穿越了?! 天雷滚滚。阿西,心态要崩了。 一个人在韩国摸爬滚打,不知受了多少非议和白眼。好不容易混出点名堂来,老天爷竟是就要硬生生夺走了吗? 我恨! 穿越小说她之前无聊时也看过几本。可她一个小透明,又不是什么顶尖特工,神医妙手。穿过来,怎么斗得过渣男恶母啊? 哦,不对。她看的都是爽文,啪啪打脸的那种。 而她现在根本连斗的资格都没有,惨兮兮的,还得卖身葬母呢。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正在林娅熙心下慌乱之时,人群中走来一个矮胖的女人。和周围一众枯瘦百姓不同,这人看起来平时伙食应该还不错。 待她一走近,一干人都不自觉地退开了些,而后窸窸窣窣议论起来。 “这不是那个人伢李婆子吗?” “姑娘可别想不开,和她走啊。” 李婆子对着林娅熙上下打量了两眼,嗓音尖细,嫌弃道“你想要多少银子?” “我,我不知道。我生病了,很多事情…不记得了。” “不想饿死,那就跟我走。” “那她” 林娅熙指了指旁边,已经开始发出腐臭味道的尸体。 李婆子支起发福的双下巴,从鼻子里哼哼。 “哼。我会叫人把她埋了的。你就不用管了。” 第2章 杀身之祸 正午时分,日头炙烤着周遭的一切,散发出无尽热情。 路边的垂杨柳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 空气中,一丝风都没有,却不乏知了令人烦躁的叫音。 林娅熙默默跟在李婆子身后,踩着地上她更显矮胖,都快成球形的影子,不禁苦笑。 前面人似有所觉,侧过头,狠狠剜了她一眼。 小丫头片子心挺大啊!都要被人卖了,居然还笑得出来? 大约走了有两刻钟,李婆子忽然收住脚步。 林娅熙抬眼,打量起四周来。 面前的是一座简陋瓦房,房顶上偶尔几处长着杂草。 右边一棵槐花树开得正盛,一簇簇乳白色阔心形的花串,如同繁星,垂缀于枝头。 抬起脚,正要步入屋舍,却被李婆子一把拽住。 “想的美!你今晚要住的是那边。”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林娅熙这才注意到,左边还有一个破陋不堪的茅草屋,像是被篱笆围着才堪堪没倒下去似的。 与现代时的境遇落差太大,林娅熙心里不甘不愿,脚下也就慢吞吞地挪。 李婆子嚷嚷着,警告道“不许和人乱嚼舌根。否则,我把你卖到勾栏院去!” 屋子里什么摆设都没有,只有地上简单铺了草席,还有顺着屋顶窟窿照进来的缕缕阳光。 今晚千万不要下雨啊,不然这觉是没法睡了。 正出神时,旁边传来一道软糯糯的声音。 “你也是刚被买来的?我叫孙明月。” 林娅熙循声看去。房间的犄角旮旯里,还坐了几名年轻少女,大都长相普通,面黄肌瘦,身材也发育不良的样子。 唯独站着和她说话的孙明月,虽也消瘦,但一双眼却极为出色有神。 她身着一件青色麻裙,发梳双丫髻,电视剧中很典型的丫鬟打扮。 林娅熙友善地笑了笑,而后应了声。“嗯。你好。” 眼下没有任何关于这个世代的认知,说多错多,不如少说话为妙。 当天夜里,吃过伢婆子送来的窝窝头,几个人便早早睡下了。 在这没有手机,网络,以及任何高科技产品的世界里,林娅熙反倒觉得很放松。 做为偶像,她每日睡觉的时间地点都不固定。甚至有时候,工作强度大到几天不曾阖眼。 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也有很多普通人体会不到的压力和束缚。 维持唯粉喜好,无视黑粉质疑,建立路人好感。她始终是在沿着一条公司设定好的轨迹在走。 没有自我,也不能自我 胡思乱想了许久,心绪渐渐放缓,林娅熙的意识也随之慢慢混沌起来。 一片漆黑中,她看到了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孩,正望向自己。 虽然诡异,却完全没有令人害怕的感觉。很温柔的,女孩越走越近,越来越透明。 直至最后,化作一缕灵魄,与林娅熙融为一体。 一瞬间,意识闸门开启。碎片一般的记忆和各路信息一股脑奔涌而入。 原来,这具身体的主人是当今林国公府的庶四小姐,林婉卿。芳龄十三,正值豆蔻年华,乃不受宠的柳姨娘所出。 柳姨娘性子软弱,为人和善,常年吃斋念佛,甚少出院门。 柳家原也是书香门第,柳父在世时也曾考取功名。怎奈一直缠绵病榻,寻医问药多年,也未见起色。 在柳姨娘出嫁时,已是家道中落,成了穷酸破落户。 后来有了林婉卿,为了不影响女儿前程,迫使其多和主母走动,故鲜少往来。 于是乎,林婉卿就成了国公府内一个尴尬的存在。 主母不疼,生母不爱。 即便如此,林婉卿依然很争气。琴棋书画,诗酒花茶,都颇为精通。 只是平日并无施展机会,再加上林国公府嫡女林婉蓉是名满京城的四大才女之首,也就没人看得见她了。 丑小鸭遇上白天鹅,林婉卿也乐得自在。 本来她志向就不在此,只一心想嫁有情郎,相夫教子,白头偕老足矣。 想简简单单过此生的原因,除了不争不抢的性子之外,林婉卿其实还有一个秘密。 那便是她天生具有窥知别人过往的能力! 只要触及五秒以上,异能即可启动。且对绝大多数人有效,只内力深厚和定力如山者除外。 有道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天大的好事,却也足以惹来杀身之祸! 为了避免看到不该看的,林婉卿常年称病。借由自己极度体寒,故而戴着羊皮手套。 自知自己演技不够,她便想着能够尽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三月前,林婉卿前去探望生病卧榻的主母秦氏。亲手服侍喂药时,手套被烛火星子烧了个洞。 误打误撞,竟是意外撞破了秦氏深埋于心底的私密往事! 原来,嫡姐林婉蓉并非林国公亲生女,而是秦氏婚后和表哥私通而得。 此事非同小可! 若被林国公知晓,不但林婉蓉会被宗族除名,闺誉扫地,秦氏按律也将被沉塘! 林国公被戴绿帽子,整个国公府颜面何存? 林婉卿当即被吓得手抖,惨白着面色,整碗汤药都撒在了锦被上。 “大姐怎么会不是” 自觉失言,林婉卿赶紧捂口,强作镇定,看了一眼秦氏。 “婉卿,你怎么了?” 秦氏本就多疑,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又问道“好端端的,怎么提及婉蓉?你是听到了什么?” “没我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到。刚刚不过是有点心不在焉了” 林婉卿支支吾吾,连忙摇头否认。 “身为大家闺秀,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母亲突感头疾发作,你去叫人把表哥请来问诊。” 林婉卿解脱地呼了口气。 “是,母亲。” 秦氏却突然发难,面色阴沉。 “你怎知,表哥是谁?” 经常来诊脉的胡大夫正是与秦氏偷情的表哥,只是无人知道罢了。 意识到说漏了嘴,情急之下,林婉卿只想着躲开。 “母亲,您多多休息。女儿身子不适,先行回去了。” “好,你去。” 看着仓皇而逃的林婉卿,秦氏紧皱眉头,当下便心知不妙。 柳姨娘母女,留不得了。 就在前日,秦氏终于寻着了由头,以目无尊卑,冲撞主母之名,打了柳姨娘五十大板。 而后,柳姨娘身边的侍女翠儿又被秦氏收买,将她疗伤用的金创药换成毒药涂抹。 最终,柳姨娘伤口溃烂,化脓而死。 林婉卿这个无人关注的庶女也被逐出国公府。 这才有了之前卖身葬母一说。 毒辣的秦氏哪肯那般轻易放过林婉卿? 三个月间,大厨房送来的吃食里一直加有慢性毒药。 而林娅熙穿越之时,正是林婉卿毒发身亡之限! 翌日清晨,林娅熙醒来,发现自己不但保留了原主生前的全部记忆,还拥有了其大家闺秀的才艺。 这当中也包括她窥知过去的本事。 心里有害怕,但更多的是惊喜。 本以为自己活不过三日的,谁成想,老天爷给了她这么大一根金手指! 好好加以利用,她也可以玩转古代,嫁给高富帅,照样实现明星梦? 不就是飙演技吗?表情管理,爱豆必备啊。 林婉卿选择逃避,可她林娅熙就不一样了。 我命由我,不由天!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她得仔细筹谋一番。倒不是她多么见钱眼开,可钱谁不爱呢?比起钱,她更享受名利双收。 她向往舞台,需要被追捧,被瞩目的感觉。可在古代,应该没有明星这一职业? 呃唱跳歌手是不是相当于乐坊里的舞姬啊? 思绪飘散,一发不可收拾。 忽而,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只听李婆子扯着大嗓门,喊道 “什么时辰了,啊?都给我起来!莫不是都把自己当成来我这享福的富家小姐了?” 屋子里顿时一阵慌乱。几名少女赶紧拢拢头发,再理理衣衫,从茅草屋里挨个走了出去。 第3章 黑色晋王府 “你们给我一字排好,都抬起头来!” 李婆子手里拿着根柳条,颐指气使,指着对面的女孩们。 “这三个,看起来就粗手粗脚的,卖到刘尚书府,当做粗使丫鬟。 这个嘛,一看就知是狐媚子。啧啧,瞧瞧这眼神,这姿态。还学人家官家小姐弱柳扶风呐? 以后你若是当上了冠花楼的红牌,可别忘了感谢我的知遇之恩。” “不要啊!求求您了,奴婢不要去青楼!”少女哭着哀求道。 “去哪儿可由不得你!” 李婆子一一看下来,最后走到排在末尾的孙明月和林娅熙身前。 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阵,接着面露喜色,眼角纹路都堆叠在了一起。 “这两个看着还算水灵,还真有点知书达理内味儿。 晋王府给的工钱最多。要是能被看上,也算是你们的福气造化。便宜你们了!” “晋王府?” 周围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林娅熙心里纳闷。晋王府是什么洪水猛兽之地吗?怎的反应都如此剧烈? 身旁的孙明月这时看过来,眸中也同样写满了惊恐。 “怎么了?”林娅熙问。 “传说晋王府上每六个月,丫鬟们就会重新大换血。之前的人也不知是死是活,总之再无人见到过。 而且晋王本人也是黑面罗刹,杀人如麻,如同踩死蝼蚁一般。” “要不要这么可怕啊” 林娅熙若有所思,一时间也没个对策。 怪不得之前有人叫她别跟这李婆子走呢。 原来,古代的人伢子和现代贩卖牲口的也没什么两样。 想起之前做女团那般风光,对比现在,竟然要被卖到什么万恶的晋王府去。 生死未卜,真叫她脑仁儿疼! “你们两个,跟我来!” 话毕,李婆子就领着孙明月和林娅熙朝晋王府走去。 一路上,二人都是心事重重。 林娅熙早起时的好心情,此刻也消失殆尽。 大概走了一个多时辰,三人来到京城权贵府邸聚集之地。 虽然林国公府也在这一带,可林婉卿本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主,竟压根没怎么在这附近逛过。 林娅熙左瞧瞧,右看看。 这有权有势人家的宅子就是不一样啊!大气,恢弘,看起来就值不少钱! 她已经在心里打起了算盘。不知道在这里置办个不动产,需要多少银子? 以后倘若自己出名了,定要在这安家。 又寻思着,这房价估计得和b市二环里的别墅差不多了? 做了半年爱豆,也只能租个高级点的公寓而已。 不知道她猴年马月,才能有福消受这里的豪华喽。 等等。自己不就是要去晋王府当丫鬟吗? 管她是主是仆的,反正也是住在这黄金地段! 这么想着,林娅熙的心情反而又轻松了不少。 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他晋王大爷不成? 她本就是个拎得清,看得开之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门匾上,龙飞凤舞,遒劲有力的几个烫金大字,证明眼前正是晋王府正门无疑了。 门口的两尊石狮子足有三米高,乍一看面目有点狰狞,怪吓人的。 朱红漆大门两旁,各站着四名手握红缨长枪的侍卫,不苟言笑的同时,还狠狠瞪着她们。 李婆子带着两人又走了一段路,绕至后门,才停下来。等了好一会儿,里边走出一个四十来岁,管事婆子模样的妇人。 李婆子见了,立即满面堆笑地迎了上去。 “哎呦方管事,您最近真是愈发年轻了啊!小的给您送来了两名丫鬟。您看看,可还满意?” 方管事眼皮子都没怎么抬。也是,反正六个月就又要换一批新人,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卖身契带来了吗?” “是是是。小的办事,您放心。都是可以签死契的。晋王府出价高,必须挑最好的给您留着。” “嗯,去账房领二十两银子。你们两个跟我进来。” 说完,方管事头也不回,朝府门走去。 后角门上等人散干净了,不远处一棵大树旁,一抹黑衣人影一闪而过,稍纵即逝。 晋王乃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也是权倾朝野,位高权重的八皇叔,宋楚煊。 虽声名在外,寻常人却极少见过这位明顺朝的罗刹王爷。 因此,坊间流传的谣言越传越邪乎。有说他貌丑毁容的,有说他身长仅四尺的,也有说他男生女相,极其阴柔的。 总之,没什么好话就是了。 林娅熙边走,边觉得脊背发寒。这晋王府和她想象中的豪宅,相差不只十万八千里啊。 说好的,古代王府里雕梁画栋,琼楼水榭,碧荷莲天呢? 这里,一样都没有! 入目的全是一望无际的黑色。外面看时还没察觉出什么不同来,但里面就很是“别有洞天”了。 亭台楼阁全部是黑瓦黑漆的,没有一丝杂色。地上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还有矗立着一人多高的嶙峋假山群也都是纯黑。 就连花园里种植的各种花卉都是黑色的。 林婉卿生前对花艺也有一些研究。但凭着这些记忆,林娅熙也只认出了黑牡丹,墨菊和黑牵牛花几种。 一小撮一小撮黄色的花蕊,被黑色的花瓣簇拥着,估计晚上看了,还以为是鬼火呢。 林娅熙不觉瑟缩了一下,暗想这晋王可真是古怪。 他的内心世界该有多么阴暗偏执啊?还是说他是色盲或者有白化病?抑或他喜欢烧焦感? 咦,有够恶趣味的! 不过话说回来,晋王府的花匠们是真厉害。 自然界里,天然黑的花是极少见的,就是在现代很多也是人工培育的品种。 没想到,这个时代的能工巧匠们竟能做到这般。有机会她一定得结交一下花匠大神。 “晋王府不比别处。你们这些小蹄子,平时做事都仔细着皮。眼观鼻,鼻观心。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做的不做,方能活得长久。 想爬主子床的心思都给我收好了!这晋王府里,只有一位主子。像你们这种下等丫鬟也就是平时洒扫,做饭,洗衣的命。近身伺候的只能是王爷的亲信随从。” 听着方管事絮絮叨叨的教诲,林娅熙想,谁会想着爬这位的床啊。 她在娱乐圈里见过的流量鲜肉,小狼狗,魅力大叔可不少。 阳光清爽的,痞帅有型的,高冷霸总的,哪一款没有? 她自己那也是肤白貌美大长腿,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好! 对了,来这里小一天了,居然还没看过现在这副身体长什么样子。 会不会对不起观众啊? “你们有名字吗?”方管事突然发问。 “奴婢孙明月,叫明月就好。” “我,哦不,奴婢林娅熙。” 林娅熙突生机智。国公府主母秦氏如果知道了林婉卿没死,应该不会放过她的? 还是用自己的本名好了,反正现在也没人认识她。 方管事斜了她一眼,还敢自称我,真是活腻歪了。 “从今日起,你们就都住到下人房去。一刻钟后,去找刘嬷嬷学王府礼仪。学不会的,或者让刘嬷嬷不满意的,自领二十板子!听懂了吗?” “是,奴婢遵命。” 二人异口同声。 目送着方管事离开,林娅熙冲孙明月吐了吐舌头。 两名年轻少女都莞尔笑了。 苦中作乐的日子,有人相伴总是好的。 “我今年十五了,娅熙妹妹看起来年纪比我小,以后啊就叫我明月姐姐。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告诉我,不用客气。我之前是在王侍郎府上做工的。 虽然不是公子小姐们的贴身侍女,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是日常的粗活还是做得来的。” 林娅熙眼睛笑成了小月牙,拉着孙明月的衣袖,道“好的呀,明月姐姐。我十三,年前家里突生变故,不得不自卖自身,才辗转到了李婆子手里。 姐姐,你为何决定离开侍郎府呢?” 孙明月垂下眼帘,若有所思,半晌没再说话。 林娅熙又善解人意地说道“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也只是好奇问问。 要是惹得姐姐伤心了,姐姐可休要怪罪我呀。” 说完,又晃了晃孙明月的胳膊。 “娅熙妹妹这么乖巧,我怎么舍得怪你呢?今后,我们可是要相依为命的。” 林娅熙可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单纯小可爱。 穿越前,她也是活了二十年,在韩娱,内娱阅人无数的。察言观色,一把好手。 真要算起来,孙明月该叫她一声姐才对。 在不完全清楚对方底细的情况下,还是隐瞒自己林国公府的真实身份为好。 “那我们走!去晚了,要挨罚了。” 第4章 花匠大神 继承的记忆里,林婉卿一直有对自己的相貌做修饰。 其目的却不似寻常爱美女子那般,精雕细琢,凸显自身优势。而是刻意扮丑,以求掩盖锋芒。 既然当初选择了避世,她那姣好的容颜自然不宜外露了。 林婉卿每日寅时起,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精致的脸,涂抹成蜡黄憔悴的模样。 在人前,也多是以一副气若游丝的病秧子相示人。 故而,当她声称体寒,需要全年戴手套时,倒也显得顺理成章。 林娅熙一直想要亲眼瞅瞅,现在的自己到底真容如何。 是以,当夜,待到孙明月等人都收拾妥当,渐渐睡熟之后,她才猫腰起身,准备洗漱。 她手提一盏小巧的纱灯,轻手轻脚来到院内。 月华皎洁如洗,映在铜盆里的水中,一漂一荡间,仿若上好的银白色锦缎。 林娅熙用手舀起水,来回轻轻揉搓着脸颊。不一会,清水便逐渐浑浊开来。 稍微给自己做了点心理建设,她慢慢举起铜镜,对着月光和昏黄的纱灯,端详起这张陌生的脸来。 只一瞬,林娅熙就被惊艳到了! 她有点能够理解古希腊神话中,关于纳西索斯的故事了。 就是那位爱上自己的水中倒影,最终情难自拔,溺水而亡的美男子。 镜中之人肤白胜雪,如凝脂美玉。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鼻若琼瑶,朱唇皓齿,嘴角两端自然上翘。 双颊上微微的婴儿肥,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灵动,娇俏又可爱。 林娅熙激动得差点叫出声来。这张脸若是放在现代,那简直就是提款机一样的存在啊! 该有多少少男少女,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会为她打call? 这简直是360度零死角的美。赚大发了! 回到屋内的大通铺上,林娅熙还是兴奋得合不拢嘴。直到快天明,才浅浅眯了会儿。 接下来,一连十日,林娅熙都和大家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每天卯时不到,就要起来洒扫院子。一日三餐吃的倒还不差。一荤一素,外加馒头小菜。 三不五时的,她总能从余光里,看见其他下人或是巡逻的侍卫朝她飘过来的爱慕眼神。 每每回望,对方又都羞红了脸,转过头去。 林娅熙想,这古人果然是保守,对视一下就害羞个不行。她若是刻意放电,还不得直接晕过去了? 不过转念想想,又觉得可爱得紧。 孙明月也注意到了林娅熙连日以来的变化,不免好奇。 “妹妹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有吗?是哪里不同?” 林娅熙故作不知,一脸懵懂样子。 “哦,也没什么,就是好像比初见你时更漂亮精致了些。不过妹妹本来生的就好。” “多谢姐姐夸奖!或许是终于有机会梳洗打扮了呢。之前风餐露宿了许久,跟着家人,为生计而四处奔波。现如今才算有了落脚之地。” “那便是了妹妹年纪轻轻,却也是个苦命的。” 林娅熙听后,悠悠舒了口气,并未看到孙明月眼下浮起的嫉妒。 这日用过午膳,林娅熙终于被刘嬷嬷准许,休息半个时辰。 整日的打扫洗衣,她真是腰酸背痛腿抽筋,手都快磨出茧子了!她哪里吃过这种苦头? 当练习生那会是为了梦想,练舞,练基本功到虚脱。现在她是被剥削的苦力,纯劳动啊! 之前的丫鬟难道不是被累死的吗? 有时候见到她擦汗,也会有男子愿意过来帮忙,但都被她委婉谢绝了。 她可不是那种日日钻营如何利用美貌,妄图不劳而获的心机婊。 虽然,偌大的晋王府里就一个主子,可大大小小的院落却有几十处。 这宋楚煊是有三头六臂吗,需要这么多宅院? 林娅熙心中默默骂着晋王,却又难免好奇,想去其他处所转转。 自从来了王府,她也只在最西侧的三个角院里活动。好不容易得了空,她还挺想去观摩一下皇亲贵胄的奢华排场的。 并且,她也想再去看看来时经过的花园。 那些黑色的花有着一种神秘高贵的美,令她觉得诡异的同时,又深深吸引着她。 林娅熙是个行动派,说走就走。 晋王府大的像一座迷宫。绕过几次弯路后,她终于来到了最初的那座花圃。 只是这一次,她看到了一个颀长的背影。 阳光洒将下来,那人的周身仿佛都被镀上了一层柔焦。月牙白的长袍泛着淡淡的光。衣袂随风,轻摆缓动。 乌发如同墨玉一般莹泽,披散在修长的颈之后,宽阔的背之上。他的存在让周遭的一切都暗淡无光。 一片黑色花海中,一抹圣洁的白。那样的遗世独立,那样的飘飘似仙。 似乎察觉到了背后的视线,那人缓缓侧过头,朝林娅熙的方向望来。 林娅熙只觉,自己好似被定格了一般,呼吸都跟着一滞。 那是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光洁的额头下,是清朗俊逸的眉。一双深邃的眼,如同萃取了夜空繁星的精华,揉碎了,洒在暗夜汪洋之中。高挺英气的鼻,弧度优美的下颌。 美人在骨不在皮。 这有如画作中走出来的谪仙男子,是谁?三分钟内,她要他的全部资料。 林娅熙的心慌乱跳着。此刻,她真想喊出那句俗套得掉渣的,“哥哥,我想为你生猴子!” 她犹记得,之前某次参加宣传活动时,有女粉丝就是这么对着男偶像大声表白的。 “嗯?”男人不解地问。 糟了!林娅熙竟然真的不自知,脱口讲了出来!幸好不是用喊的,不然她真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来,不打招呼是不行了。 “我是问,你想不想吃桃子桃子。” 林娅熙脸上发烫,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尬聊。 “嗨,小哥哥~这些花真的很特别呀。看样子,你也是懂得欣赏之人。” 男人低头,浅笑不语。 林娅熙心想,这人还挺矜持。于是转了个方向,去看左边那一片黑牡丹。 却听那人问“姑娘喜欢牡丹?” 声音如清冽山泉,叮叮咚咚,似能消去夏日的浮躁,令人忘却失意和烦恼。 “花开富贵,艳丽张扬。人生若能如此花一般潇洒恣意,也是痛快。” 闻言,男子抬头,又看了一眼林娅熙。没想到这个小丫鬟心性如此宽广。 不成想,林娅熙也直视着他,丝毫没有害羞躲避之意。只歪头笑着,露出小小的梨涡来。 黄鹂一般的轻快嗓音又问道“公子认识这里的花匠吗?能培育出这些花的,必定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了!” 说着,星星眼里满是崇拜。 “你猜。” “这还用得着猜嘛。神仙人物肯定是须发皆白的慈祥老爷爷喽。” “咳咳刚刚还叫人家小哥哥,现在就是老爷爷了?” 男子挑起薄唇,笑着反问。 林娅熙呆愣了片刻,思考着男子话中的意思。 突然,一个念头冒出来,她结结巴巴地问“公子该不会就是花匠大神?” “正是在下,宫沉雪。” 林娅熙一个仰倒,再没脸聊下去了,胡乱说了句 “那个我要回去干活,先走了哈。有缘再见!” 话音未落,人已经一溜烟跑远。 耳边萦绕着身后宫沉雪的笑声,林娅熙不由脸颊更红了。 第5章 桃子礼物 林娅熙一路逃也似的,奔回自己负责打扫的青竹院。刚刚真是太丢人了。没说几句就闹了笑话,自己也是要面子的啊! 特别是在这种极品帅哥面前,更应该保持美好形象才对。怎么能像个二货一般呢? 又羞又恼着,刘嬷嬷已经冲她劈头叫嚷道“跑哪去偷闲了?啊?让你休息半个时辰,这都什么时候了?干活我可没见你这么卖力过。这会跑的比贼都快!这月工钱不想要了是不是?” “下次不敢了!”林娅熙赶紧拿起抹布和鸡毛掸子,去东厢房里擦灰。 一进去,发现春梅也在。春梅是比林娅熙和孙明月早来三个月的丫鬟,平时也是与二人同吃同住的。这会,看着林娅熙被骂得灰头土脸地进来,春梅噗嗤笑出了声。 林娅熙委屈地瞪她一眼。“刘嬷嬷怕不是练了什么河东狮吼功!看我吃瘪,你还笑得出来?” 春梅笑嘻嘻地问她“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刘嬷嬷一直等在门口,专堵你呢!你就让她过过嘴瘾。” “我去芳园里的花圃看黑牡丹。一时看得出神,就忘了时间。” 想起之前偶遇的宫沉雪,林娅熙有点不自在,又假装心不在焉。“春梅姐姐,你来晋王府也三个多月了?可认识一个叫宫沉雪的花匠?” “宫沉雪啊,听说过,但没见过。怎么?你看上人家啦?你这丫头,平时看着机灵的很。我可不信,你看黑牡丹能看出神。我看呀,妹妹这是一见钟情才有的反应!” 春梅笑得花枝乱颤,一把别过林娅熙的肩膀来看。 林娅熙嘴硬道“春梅,你可别乱讲话!什么一见钟情?我只是好奇,他是怎样一个人,能种出那些稀奇的花来。” 春梅明显不信,但还是暂且饶了她。“好啦,不逗你了。我听说,宫沉雪曾是晋王的伴读。两人从小一块长到大的。晋王是先帝最小的儿子,其他皇子都比晋王大很多。所以,宫沉雪除了伴读的身份外,也是晋王最亲近的朋友。 现在二人都已近弱冠之年,伴读什么的自然不需要了。宫沉雪平时不但帮着打理王府,更是天下闻名的花草匠人。 据说,经他手打理的花卉,都是各国宫廷皇族争相追逐的呢。一株少则千两,多则万金,而且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很多贵族都以能拥有宫沉雪培育的花,做为权势地位的象征。” 林娅熙听了咋舌。这晋王府也太壕了。简直壕无人性啊! 别人家能有一株就是了不得的事了。晋王府则是一整座花园?林娅熙两眼直放光,仿佛看到了一座金山,正在朝着她招手。 再说宫沉雪,不只有着仙子美男的皮囊,竟还有这点石成金一般的本领。明明可以靠脸吃饭的,偏偏还这么有才华! 林娅熙压不住她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又问“那春梅姐姐,你见到过晋王吗?” 春梅耸耸肩,摇头说道“并未见过。晋王一年里,有半年的时间都在自己的封地住。回京城的时候,也都是早出晚归,忙于朝政。很少有人见过晋王的。” “哈?那我们天天这么打扫,是为了谁啊?”说完,林娅熙站起身,一甩手,丢掉手中的抹布。 天天跪在地上擦,擦得她腰都快断了,腿也麻的不行。黑色大理石的地面已经光洁得如同镜子一般,在上面走路都得提防着滑倒。 “你小声点啊,小祖宗!让刘嬷嬷听着,又该挨罚了。以前我听方管事说,晋王有严重的洁癖。屋内一切都必须纤尘不染。否则” 春梅住了声,摆出一个手掌划过脖颈的手势。 林娅熙见状,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这宋楚煊,真是让人没什么好感! 两人又说说笑笑了一会,不知不觉,便到了用晚膳的时辰。 林娅熙提着从大厨房领来的食盒,溜溜达达,从外面回到丫鬟们住的下人房。就见几名少女围坐在桌子边,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听到有人进来,春梅回头,朝着林娅熙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林娅熙有点懵,挑眉看向春梅,无言询问着,是怎么一回事。 “有人给你送来了礼物。”春梅神神秘秘的。 “礼物?”林娅熙黑人问号脸。 她来晋王府也就十来天。平时除了这几个混得熟的小丫头,也不认识什么其他人啊。谁会给她送礼物?难道是平时偷看她的哪个侍卫? 孙明月也笑着说“妹妹过来看看便知道了。像妹妹这般玉雪可爱的,我若是男子,也会送妹妹礼物。” 嗯?怎么听起来有一丢丢柠檬的酸味? 林娅熙放下食盒,走过去。越过几人的头顶,她看到桌子中央立着一颗桃子。白嫩中透着浅浅的粉,色泽十分诱人。挨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桃子香气。 林娅熙的小脸不自觉又爬上红晕。她已经大概猜出,送桃子的人是谁了。 白天的糗事他还记得啊?没想到啊没想到。花仙子竟然还有心思逗弄她! “是谁送的呀?好妹妹,你快告诉我们。”急性子的春梅再一次追问。 林娅熙假装不知情。“我哪里知道呢这桃子是谁交给你的?” “芳园的一个粗使丫头送的,也是一问三不知。不过留了张字条。喏。”春梅说完就递了过来。 打开来看,上面寥寥几字,行云流水。“你猜,是哪个小哥哥?” 林娅熙看完,真想捂着脸冲出门去。宫沉雪怎么这么撩? 什么撩,根本就是气人精! 她已经可以想象得出,他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上促狭的笑。花仙子,你给我等着! 林娅熙将字条揉成一团,气呼呼地咬牙。“不知是哪个人想捉弄我。大家都散了。饭菜都要凉了。还吃不吃晚饭了?” “那桃子呢?”有人问。 “切开分了!”林娅熙恨恨。又想了一下,说“诶,等等。既然是捉弄,说不准上面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还是由我处理掉好了!” 周围人一阵窃笑。 春梅也不戳破,只拉着长长的音。“那你好好处理。千万别让人得逞了。” 林娅熙只当没听出来春梅话中的调笑。一顿饭吃的是心不在焉。偶尔也只是跟着大家一起嘻嘻哈哈。其实别人在聊什么,她并没有多留意。 夜晚,躺在床上,听着周围平稳均匀的呼吸声,林娅熙摸了摸手中握着的桃子,慢慢回忆起芳园里的一幕幕。 花仙子那一袭白衣,回眸一笑,阳光下闪烁着星辉的眼,真的好令人怦然心动。就算是看惯娱乐圈各类美男的她也无法否认,宫沉雪真的是风神俊朗,仙人之姿。 过去的二十年间,林娅熙一心想着出道成团。每天在训练室和宿舍间两点一线,没日没夜地练习。正是这份努力,使她终于得以被看到,成为take one的一员。 恋爱,是偶像失格。还没开始,就会被公司和经纪人扼杀。当然了,渴望这么久的梦想,一朝得偿所愿,林娅熙也是绝不会亲手毁灭掉的。 可是,甜甜的恋爱谁不向往呢? 她把思绪拽回到现实中来。宫沉雪怎么会知道她是谁?自己明明没有说。难道,他有特意去打听?可他为什么会打听她呢? 在一个个无解的问题中,林娅熙一点点睡沉。 一夜无梦。 第6章 给爷整笑了 第二日,用过早饭,林娅熙已经整理好前一夜的千头万绪,又开始了丫鬟忙碌的一天。一边做着无脑的体力劳动,一边开始天马行空,瞎琢磨。 做为新时代独立女性,她现在更重要的任务是什么?是搞事情。啊不,搞事业啊!没有面包的爱情都是空谈。而且自己赚来的面包才最香,不是吗? 至于男人什么的啊?你说啥?风太大,她听不清。 她得想想法子,在六个月内离开晋王府,赚到这辈子的第一桶金。升级打怪,活得精彩。她可不愿意做男人身边的菟丝花。 可是,要如何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呢?单单靠自己每月的一两月钱,是不可能发家致富的。 林娅熙客观分析着自身的优势。现在的她不仅能歌善舞,还会林婉卿的琴棋书画。要不,试试能不能在明顺朝也当个什么第一才女,第一舞伶,或者第一歌姬之类的? 谁让她的明星梦还没过够瘾,就穿越了呢! 可她区区一个晋王府小小丫鬟,哪有机会让别人注意到她?每天见到的人,十根手指头也数得过来。这个时代又没有手机和摄像机,随随便便开个直播,就能有几万人在线围观。 唯一能被大众认识的机会,怕是只有被宫里的画师载入仕女图了?想到这,她真要泪流满面了。 连王府的大门都没出过,何谈进宫! 再说道说道赚钱。林娅熙一直认为,女人和孩子的钱是最好赚的。孩子的吃穿用度她不懂,毕竟两世都是单身狗,没生过。 而女人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估计现代女孩们用惯了的面膜,护肤品,彩妆之类的,古代女人也会喜欢的? 她需要先摸清楚行情。丫鬟们每日都是素面朝天的,哪里买得起贵女用的胭脂水粉?林婉卿本人的确是望族小姐。可她每天扮老扮丑都来不及了,又怎会刻意美化自己? 其实,素颜的林婉卿犹如清水芙蓉,站在一众丫鬟婆子中间,那就是鹤立鸡群。不然,也不会惹得侍卫护院们心痒痒了。 打扫完青竹院,林娅熙偷偷跑到了院子后面,一块比较荒芜的空地上。观察有几天了,这里鲜少有人来,连春梅和孙明月都不知道。她也是很无意中,才在一片灌木丛后发现的。 林娅熙每日一得空,都会来这里练舞。她总想着,万一有天再穿回去,可万万不能荒废了辛苦多年,才练出来的好舞技啊。就算不能扒最新最炸的韩国女团舞,她也要坚持每天的基本功训练。 林婉卿这具身体,柔韧度还是不错的。做为国公府庶女,从小也是接受了几年的古典舞蹈熏陶,但在力度方面就差了许多。古代女子还是以柔为美的。这一点不足为奇。 林娅熙坚持了几天,已经可以自如地下腰,压腿。估计再有三日,一字马也将不成问题。再下来就是各种花式空翻了。 那可是她在团里的杀手锏。每一次舞台,她的空翻都能把观众的情绪炸向最高潮! 穿着清爽的裤装,头发梳成高马尾,没有墙镜,没有音乐,林娅熙练了一会,觉得有些沉闷。于是,她要自己打起精神来,唱跳一段“创造101”。 突然的无厘头,其实一个人也可以很嗨! “hello hello hey 请给我舞台,hello hello hey 成败都可爱” 林娅熙脸上挂着无敌甜美的笑容,不多不少,正好是标准的八颗牙齿。比心,眨眼k,甩头,body wave,每一样都堪称女团范本。 “我的梦境等你唤醒,这美丽将要因你亮起,无可取代喊出我的名字!” “林娅熙。” 身后,一道男声传来,非常悦耳,还有点熟悉。 林娅熙没想到,真的有人会在这时候喊出她的名字!这是人是鬼?她停下来,暗想与其胆战心惊,不如直接看个究竟。 猛一转头,便看见缓缓踱来的花仙子,宫沉雪。 怎么又是他啊?每次这个男人一出现,自己不是正在出糗,就是赶在去出糗的路上。 老天爷啊!她平时不是都这么疯的啊!她也有温柔贤淑,落落大方的一面的。花仙子肯定怀疑,她莫不是个傻子! 看着林娅熙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颜色多的都能开染坊,宫沉雪不禁笑了。那笑容如春风般和煦,但这时候的林娅熙哪有心情欣赏美男。 其实,在林娅熙还在练基本功时,宫沉雪就看到她了。干净利落的劲装,简单的马尾,奇怪的各种动作,看得宫沉雪眉头越挑越高,心说有点意思呢。 没想到,后来更令他惊讶了,疑惑的同时,又移不开眼睛。 面前的少女是那么青春,活力,热情,就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朝阳,让世界都感受到无尽的能量。 虽然他听不太懂女孩在唱什么,但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却慢慢牵引着他。鬼使神差的,他竟然真喊出了她的名字! 看着男子,林娅熙没好气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宫沉雪微微一笑。“我说过,是来找你的吗?” 岂有此理!这天没法聊了。林娅熙气的,真想撕了花仙子的嘴。难道还是她自作多情不成? 看她嘟着嘴,瞪圆眼,一副小猫一般炸毛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宫沉雪悠悠说道“我只是来看看,这片空地上能不能种些花啊草啊的。没想到撞见你了。你之前在做什么?那是舞蹈吗?” 林娅熙双手环胸。“呵呵。那我还要向你道歉,刚刚碍了您的眼了?是,我就是群魔乱舞。”怎么着? “嗯。不过没关系,我很宽宏大量的。看在你态度这般诚恳,就不与你计较了。”宫沉雪淡然地说完,冲林娅熙笑了笑。 “你!”林娅熙从未见过这么腹黑的男人。 “那我走了。”惹不起,她躲开还不行么?反正自己在他面前,也没什么形象可言了。 刚迈出步子,就听宫沉雪问“生气了?” 同时,一只大手反射性地要来拦,却似有似无,擦过头顶,乱了她的马尾。 林娅熙一时怔愣。她这是被摸头杀了?! 看起来翩翩君子的宫沉雪,原来这么会撩妹的吗!以他的相貌和段位,放到现代定能俘获万千少女的芳心,还有咳咳少数少男。追着他转的人还不得排出十条街去? 空气蓦然静止。 终归是意外,宫沉雪也尴尬。见她没说话,只好又问“昨日的桃子好吃吗?” 这梗是过不去了咋滴? “哦,原来是你送的啊。你给的桃子我能敢吃么?” “那就好。本来也不是给你吃的。”宫沉雪低着头,手拂了拂衣袖,漫不经心地回敬她。 林娅熙胸口再中一剑。她算是见识到,这位花仙子是多么的黑心肠了。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千万不能被这厮表面的温柔俊雅给迷惑住。 宫沉雪接着道“昨日你问的问题,我还没有答复你呢。今天来找你,正是为了此事。” 问题?她有问他什么吗?林娅熙又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昨天二人的对话。总共也不超过十句。她只是问他花匠的事,再无其他了呀。 看着林娅熙一头雾水的呆鹅样儿,宫沉雪勾起薄唇。 “你不是问我,想不想吃桃子?话还没说完,你就跑了。我是来告诉你,我想吃。桃子都给你准备好了。借花献佛,你懂的。” 靠!合着宫沉雪是要她把桃子,再原封不动地送回去?随随便便养盆花就千金万金的男人,居然这么小气?! 给爷整笑了。 林娅熙小脸憋得通红,咬牙切齿地说“好啊,你等着。” 第7章 皇帝密诏 “嗯,我可以等。不过,在你走之前,我还有个疑问。你唱的那首曲子是从哪儿学的?音律古怪,里面的词我也听不太懂。” 宫沉雪很纳闷。一个普通的王府丫头,怎么会有如此与众不同的才艺?眼前这位头发乱糟糟的女孩成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林娅熙当然不能说,自己是穿越来的。怎么能瞎说大实话呢? 她转了转眼珠子,狡黠一笑,慢悠悠吐出两个字。“你猜。”之后头也不回,哈哈大笑着,向青竹院而去。 哼!林娅熙自认,总算解了气,扳回来一城。 与此同时,龙淮城外五十里处的官道上,一队近千人的铁骑正在呼啸急驰。所过之处,尘土飞扬,地面都随着其整齐的频率而震颤。周围路过的商队车马都唯恐避之不及。 看得出,一行人的马匹都是精挑细选过的良驹,毛发光亮,肌肉健壮,马蹄掷地铿锵。马上之人皆着玄色武服,或备弓箭,或佩宝刀。 为首的男人披着一件暗红色斗篷。因为被兜帽遮住,看不清楚相貌。 右后方,一名随从模样的男子开口禀报道“王爷,大约还有半个时辰,就能抵达龙淮城了。” 为首男人很是高冷,没有任何回应。 被尊称王爷的这位,便是传说中的晋王宋楚煊。 龙淮城内,街头巷尾一派繁华景象。这里是天元国的国都。 天元国是现今星罗大陆上的四国之一。其他三国分别是汶祁国,龙华国和东昭国。百年来,虽边境上小规模战火不断,但几国间也玄妙地维持着制约中的平衡。 近些年,汶祁国一直饱受着干旱蝗虫之扰,国力每况愈下。再加之老国君昏聩,最近愈发迷恋上了丹药,一心想求长生不老之术。 而东昭国最是狼子野心,已经开始谋算着如何伺机吞并汶祁国了。 天元,汶祁,东昭三国接壤。虽未有被染指,但天元皇帝仍不免要忧心警惕。若是任由东昭国国力日渐强大,他日定会觊觎上天元疆土,进而打破四分天下的局面。 两个月前,天元皇帝曾加派兵力,驻守边关。如若东昭举兵侵犯汶祁国,毁约四国和平协议,天元国便可以名正言顺,出师协助汶祁。 此次领兵之将,正是宋楚煊。 晋王率军,离开了自己的封地,行了近月余的路,才赶到边陲阳城。远远的,刚能望见军营帐顶,手中便接到一封十万火急的皇帝密诏。 密诏只说,让宋楚煊速回京城,有急事商议。至于所为何事,却未详述。于是,宋楚煊又风风火火,带着亲信一路赶往龙淮城。 快接近龙淮城东城门时,其中一人高举晋王令牌。看着风驰电掣,驭马而来的一群人,站在城墙上的守城将士们即刻开城门迎接。 “恭迎晋王殿下回都!”众人单膝跪地,齐齐喊道。头都埋得极低,没有人敢去仔细看这位黑面罗刹。 “起来。”宋楚煊冷冷的,声音里没什么温度。“夜鹰,清道。” “属下领命!”这名叫夜鹰的随从立即带领几百名侍卫飞奔离去。 待到宋楚煊策马而入时,从东城门到皇宫的必经之路上,已不见人影。道路两旁,只剩下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红缨侍卫,间隔数十丈就有一人,列位齐整。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宋楚煊一路畅通无阻,直奔皇宫。入了宫门也不下马,直接打马而入。因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晋王享有能骑马进宫的御赐特权。 行至御书房,宋楚煊飞身下马,动作一气呵成,随手将手里的马鞭甩给旁边跪着的小太监。 不远处,福公公也赶忙迎上来。“老奴参见晋王。殿下里边请。皇上已经在御书房内,等候多时了。” 福公公是皇帝宋楚啸身旁的太监总管,在宋楚啸还是太子时就侍奉左右的。 “嗯。” 宋楚煊大步朝着殿内走去。福公公小跑跟上。 御书房里,铜掐丝珐琅彩的焚香炉内,香烟缭绕。四周粗重的蟠龙金柱上,垂挂着明黄色帷幔。大殿两侧,各树立着大型紫檀木书架。上边摆放的是各式奇珍异宝,和历代名家的真迹孤本。 雕龙屏前,宋楚啸端坐在金丝楠木的座椅里,手中正翻阅着奏折,时不时提起笔,圈圈点点,写着什么。朱漆方台上,还有两摞才刚刚批好的。 听见脚步声,一抬头,就看到英气逼人的晋王。 “臣弟参见陛下。”宋楚煊刚欲行君臣之礼,被皇帝拦住了。 “八皇弟不必多礼。赐座。”宋楚啸温和地说道。 “谢陛下。不知陛下此次召臣弟进京,所为何事?” 宋楚啸扬唇,点了点食指,说道“你这性子还真是一点没变,不兜圈子!路上赶得急了,问过安就先回王府,稍事歇息。正事明日再议也无妨。” “臣弟无碍。昨夜在城外驿站休整过的。”对于皇帝的关心,宋楚煊态度不咸不淡。 宋楚啸也就随着他了。“近一年来,东昭国内暗流涌动,频频有意试探汶祁国兵力虚实。你也知道,朕一直在为此事担忧。 东昭国的野心恐怕不仅是汶祁,而是整个星罗大陆。东昭皇帝即位刚满两年,少年天子,心性自然桀骜。四国现在均是草木皆兵,暗中筹划。 朕在东昭国布下的暗庄,近日截取到一封密报,称晋王府内已混入了别国细作。” 宋楚煊剑眉微皱。皇兄难道是在怀疑自己吗?别国细作,既可以解读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安插进来的,但也可以理解为他与外敌勾结,通敌叛国。 皇帝看出了宋楚煊的疑虑。“你别多心。朕知道,你是不会背叛天元的。虽说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但朕是看着你长大的,了解你的脾性。” “皇兄英明。密报上可曾有说,此人是谁?又系哪国所为?” “尚未可知,所以朕才急召你回京,查明此事。如今只知细作仍在晋王府内,而且近日便有计划要启动这枚暗棋了。” 宋楚煊眸光凛厉,说道“臣弟知晓了。兹事体大,臣弟定会多加注意府上动态。一旦有消息,会及时来向皇兄禀报。请皇兄放心。”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最近的局势和朝政。 宋楚啸转移话题。“晋王今年已经十九了?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有了长平公主了。现在晋王妃的位置空悬,你府上就连侧妃和妾室也没有一个。 八皇弟是不是也该考虑成亲了?如若有中意之人,朕定会为你赐婚!林国公府上的嫡长女林婉蓉,贤良淑德,又是四大才女之首,朕瞧着就不错。还有丞相府的” 未等皇帝说完,宋楚煊便打断道“多谢皇兄挂怀。臣弟还没有想娶妻之意。” 宋楚啸听罢,只得叹了口气。其实,他想给晋王指婚,一方面是因为晋王府后院无人,而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宫沉雪。 做为晋王的伴读,宫沉雪从小就一直陪在宋楚煊身边。现今都已经长大成人了,宫沉雪还住在晋王府上。 然,并不是因为宫沉雪穷。他可是天下闻名的花草匠人!说他没钱,谁会信? 若是问林娅熙,她肯定会说是因为宫沉雪抠门。给别人的桃子都能再要回去!白吃白住,还是半个主子,宫沉雪当然不会走了。 但皇帝却不这么认为。他更担心,晋王和宫沉雪恐有断袖之癖。 这么多年了,两人都是不近女色。宫沉雪又长得似仙男一般。如果美不分性别,那他可要比过这世间的无数女子了。 一个铁骨热血,一个清风朗月。二人又同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若是真发生一点什么,那宋楚啸真是难以向先帝和先太后交代了啊。 也不知,会是怎样的女子,能在将来把皇弟这百炼钢化成绕指柔。 或许,他应该换个思路。先解决掉宫沉雪这个麻烦精的婚事。 第8章 拖下去,杖毙 傍晚时分,宋楚煊离开了皇宫。阔别大半年,终于回到自己平时在晋王府所住的汀雨轩。近两个月都在日夜兼程地赶路,宋楚煊一路风尘仆仆,也是倍感疲乏。 沐浴更衣,略作休息后,他叫来了身边的第一侍卫,夜鹰。 夜鹰垂首,抱拳,恭敬道“王爷。” 想到白日里和皇兄的对话,宋楚煊缓声吩咐。“去把花管家叫来,让他带上府内人员记录簿,再有这一年来的访客名单。” “是!”夜鹰领命而去。 男人闭上眼,沉思。晋王府守备森严。花管家也是跟随他十几年的老管家了,平日里做事很是谨慎妥当。 他不在京城的日子里,细作是何时,又是以何种身份混进府的呢?混进晋王府,目的又何在?难道说,他府上出了内鬼,暗中有人接应? 如果是要搅乱天元朝政,晋王府不比皇宫,能更快得到和传递消息。这枚安插的暗棋也不知已在王府内潜伏了多久。会是东昭,是汶祁,还是按兵不动的龙华国呢? 手指时断时续敲击着案桌,正思索间,只听夜鹰进来禀报,“王爷,花管家到了。” 花管家立在夜鹰身后,是一名长相儒雅清瘦,且已过不惑之年的男子。这会,他将手中拿着的三本花名册,放至桌上。 “王爷,这是您要的记录。在册的是府上全部丫鬟婆子,还有侍卫小厮们的身家信息。” 宋楚煊半带慵懒,睁开眸子,看似随意地拿起一本,开始翻阅起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男人道“本王这次回京会常住下来。平时王府人多口杂,若发现有什么可疑之人,或者可疑之事,便要劳烦花管家多费心了。” “是是!为王爷分忧是老奴的分内之事。”花管家赶紧应道。 “嗯。这几个的来历,怎的记录不明?” 花管家走近几步,仔细看了下王爷手指滑过的几处,抖着嗓子答道“许是最近刚买的奴才,管事的还没来得及更新名册。老奴这就去确认问问。” 宋楚煊凉凉瞥了花管家一眼,后者顿时冷汗直冒。 晋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那是天元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惧的黑面杀神! 不止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令敌人闻风丧胆。更是朝堂上,当今陛下最器重的皇亲国戚! 宋楚煊抿了口茶,说“不必了。直接叫来问话。” 不一会,几个下人就被带到了汀雨轩的前院,而林娅熙和孙明月也在其中。 几人都是不明所以。王府里大部分下人都没见过晋王本人。听说要来王爷的院子,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说错一句话,脑袋就要搬家。 害怕的同时,也猜想着,这宋楚煊会不会是面目狰狞的魔鬼啊。 夜鹰和花管家站在前厅的石阶上,盯视着院子里的一众人。宋楚煊并未出面,而是坐在屏风后品着茗茶,打量这几人的神情动作。 林娅熙脑海中没有多少关于晋王的信息,却也不似其他人那般惧怕。她穿着丫鬟们统一的杏色裳裙,乌发梳成了双螺髻,上面没戴任何装饰。 虽然和孙明月是一样的衣着打扮,看起来却更加清新娇俏。明亮的黑眸滴溜溜转着,偷瞄着院内四周的设计布景。 身边人一个个提着小心,应答夜鹰的问话。当问到孙明月时,只听她平时轻柔的嗓音里,此刻生出了一丝悲切。 她娓娓道来。“奴婢唤孙明月,是江北人。自小和父母迁居至京城,还有一名幼弟。六年前,父亲在渡口做活时,被受惊的马车撞飞,当即惨死。为了养家糊口,奴婢找上人伢子,自愿卖进了王侍郎府,做二等丫鬟。” 夜鹰接着问。“那你又为何离开侍郎府?” 孙明月略微迟疑了一下,面有难色,答道“奴婢被王侍郎家的三公子看中,硬要收了奴婢做通房。奴婢实在不愿,不惜以死明志。幸得主母垂怜,最后被打发卖给了伢婆。” 屏风后的宋楚煊神色不明,只静静听着几人的对话。 “林娅熙?”夜鹰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花名册,念道。 “奴婢在。”林娅熙也学着孙明月,低眉顺眼地解释。“因为家中最近出了点事,奴婢不得不卖身葬母。” “父母是何许人也?” 林娅熙脑筋飞快转了起来。如果说出她林国公府庶女的身份,会不会被秦氏发现自己还没死啊? 不行!那个女人不单害死了柳姨娘,还下毒要取林婉卿的命。 不知道花管家今日为什么要盘问自己的过往。如若不说实话,万一谎言被戳穿,可怎么办? 她与晋王无怨无仇,应该不会因为这个,就要了她的小命,? 还在纠结着,孙明月竟然在这时替她开了口。“娅熙妹妹不肯说,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妹妹是在进王府的前一天才被伢婆带回来的。 妹妹柔柔弱弱,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之前没做过丫鬟的差事,也是正常。奴婢二人一直以来都是互相扶持。做为长一岁的姐姐,奴婢自愿为妹妹多分担些。” 宋楚煊眉峰一挑,不禁朝林娅熙这边望了过来。 这话里的机锋让林娅熙也是一愣。难言之隐?孙明月这是在帮她,还是在把她往火坑里推啊? 夜鹰朝着屏风后边看了一眼,想要看清王爷的意思。只见宋楚煊仍是面无表情,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夜鹰无奈,又问道“林娅熙,你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吗?” 林娅熙并不知悉事态的严重性,面带微笑。“个人隐私而已。晋王这么忙,不需要知道奴婢家里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大胆!”夜鹰喝斥道。 “个人隐私?你既已签了死契,个人和隐私就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你现在生是晋王府的人,死是晋王府的鬼!林娅熙,隐瞒身份,包藏祸心。来人,把她拖下去,杖毙!” “啊?搞什么?你这人疯啦?”林娅熙怒气冲冲地质问他。 还来不及辩解,旁边已经冲过来两名婆子。一靠近就堵了她的嘴,拽着她的两条胳膊,欲往院外拖去。 这下子,林娅熙真的有点慌了。难道自己穿越后,躲过了三天,却还是活不过一个月?而且死的还这么莫名其妙,稀里糊涂的。 她连晋王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见着,就要被一个npc给ko了?! 两个婆子平时做惯了粗活,力气大的很。反扭着林娅熙的小细胳膊,让她根本反抗不得。 突然,脚边掉下来一件类似于飞镖的东西。叮一声脆响,落到地上。 宋楚煊隔着屏风,给夜鹰使了个眼色。夜鹰立马上前,拾起飞镖,然后递给自家主子。 “慢。”屏风后的人终于开了尊口,语气淡漠,却坚定得不容置疑。 宋楚煊把玩着手里的燕尾镖,打磨精细,也锋利无比。镖尾是流线一般流畅的剪尾状,镖身上还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金麒麟。 宋楚煊的凤眸里第一次有了波澜,稍纵即逝。 “放开她。”三个字,冷沉,磁性,而又有质感。 “林娅熙是吗?她说的有道理。个人隐私,本王不应随便窥探。” 男人把个人隐私几个字咬得极重,同时从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 第9章 燕尾镖 婆子们松开了手。林娅熙赶紧拿出塞在她口中的破布团。也不知道是做什么使的,难闻的气味令她差点当场呕吐,止不住咳嗽起来,眼中也氤氲起了雾气。 是这个男人救了自己吗?他自称本王,那应该就是晋王殿下了。 林娅熙抬起头,对上一双犹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宋楚煊高高站在台阶之上,睥睨着她。男人身高八尺,宽肩窄腰大长腿,身材比例出奇地完美,和现代顶级男模相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腿长两米,气场五米! 他身着一件暗绿色绣银丝云纹的锦袍,腰系黑色宽边蛛纹带,下坠一枚通透无暇的玉佩。墨黑的长发都用鎏金冠束起,露出下面俊美无俦的面容。 和宫沉雪不同,宋楚煊剑眉星目,狭长的丹凤眼深邃幽黑,掩盖在硬朗冷峻的眉弓之下,鼻梁高挺而窄直,薄唇似笑非笑。 端的是尊贵霸气,冷傲无双! 众人齐齐跪下见礼。“参见王爷!” 宋楚煊微微点头,示意大家起来。“林娅熙留下,其他人都下去。” “是,谢王爷。” 孙明月跟在众人最后,心里很是不解。晋王难道认识林娅熙,不然怎么会免了她的杖刑? 林娅熙真是命大!平日里受小厮侍卫的待见也就罢了,怎么连尊贵的晋王爷也护着她?孙明月极是不服气,还想要悄悄偷听接下来的对话。 夜鹰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吼道“还不快滚!王爷的命令也敢违抗吗?” 一干人立刻作鸟兽散。 宋楚煊背着手,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林娅熙,踱下台阶。 “这是你的?” 林娅熙迷惑了。其实,她刚刚也有听到声响,但还未有机会看清楚是什么,就被夜鹰捡起拿走了。现在看着宋楚煊拿到她面前的东西,林娅熙一时无言。 连这东西叫什么她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是她的呢? “不是。”林娅熙老实作答。 刚才质疑她说谎,要被杖毙,这次她说实话总没错了。 “哼。”宋楚煊鼻子里发出一个音,旋即冷笑道“不是你的,怎么会从你身上掉下来?” 男人把燕尾镖又拿近了些。那架势,像是下一秒就要用这镖,把林娅熙两颗眼珠子挖出来似的。 林娅熙一动不动,只是冷静地回看着他。 “王爷是亲眼见到它从奴婢身上掉下来的吗?如果没记错的话,王爷方才是在屋内的屏风之后。” “放肆!你一个丫鬟,竟敢质问王爷?”夜鹰从旁厉声喝断。 “奴婢岂敢。奴婢只是相信,天元国还是有王法在的。况且王爷英明,更不会不辨是非就治奴婢的罪。不是奴婢的东西,恕奴婢无法承认。” 林娅熙也怒了。好端端的被叫来问话,一言不合,就要杖毙她。这会又非说这燕尾镖是她的。看她好欺负是! 宋楚煊盯着眼前不卑不亢的小女人。林娅熙头高高地仰起,双目纯澈,对上男人深如古潭的眸子,也分毫不见惧色。 宋楚煊暗想,这女人还有点胆识。燕尾镖上的金麒麟他认得,是东昭国皇帝秘密培养的铁血暗卫标识。此暗杀组织极其嗜血,是东昭皇帝最得力的黑暗武装力量。 林娅熙会不会就是皇兄口中的晋王府细作呢? 如果是她,那她如此沉稳倔强,抵死不认也就说得通了。既然如此,他不如将计就计,探探她来晋王府的目的为何。 他要做的是放长线,钓大鱼。此时如果打草惊蛇,这条线索一经断了,那她背后之人的阴谋便也再无从得知。 思及此,在二人僵持对峙的诡异氛围中,宋楚煊正要开口,却听院门处传来一声轻咳。 林娅熙背对着院门,只见到男人冷酷的脸上升起一丝难得的笑意。她看得出,这笑是发自内心的。 后面之人越走越近,最终站在了院中林娅熙的身旁。 “晋王殿下,好久不见。” 原来是宫沉雪! “听花管家说王爷回来了,在下特此前来,邀王爷赏花吃酒。” “宫兄,你我二人何须这些虚礼。” 宫沉雪侧目,好似这时才看到林娅熙一般,露出些许惊讶。“王爷这是?” “没什么。怀修认识这名婢女?” 怀修是宫沉雪的表字。 想到之前春梅的话,林娅熙暗自庆幸。老天爷对她还不算太绝情。宫沉雪应该会帮自己说说话,让王爷消消气? 宫沉雪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林娅熙一番,甚至还稀奇地绕着她,走了小半圈。 眼见形势不妙,林娅熙赶紧对他做出“桃子,桃子”的口型。 这腹黑不会又要耍什么花样,见死不救? 这次可不是什么小事,是关乎她的小命啊。 看着二人的无声交流,宋楚煊心下不快。 宫沉雪若有所思,冥思苦想了好半天,才幽幽吐出三个字。“不认识。” 不认识!林娅熙如遭雷劈,绝望了。她就不应该对宫沉雪抱有一丝一毫的期待。之前被他戏弄得还不够吗? 天要亡我。今天如果真走不出去这汀雨轩,她也认了。 但是,在死之前,她一定要想法子带上宫沉雪! 林娅熙娇羞地嗔道“小宫宫,你怎么能喜新厌旧,用完就丢呢?你忘了,之前还吃过人家的桃子?” 小宫宫?谁是小宫宫? 宫沉雪嘴角一抽。这称呼听起来怎么这么怪呢?确定不是宫里的哪个小太监吗? 宋楚煊忍俊。没想到宫沉雪也有无言以对的一天。不过,吃桃子是怎么回事? 他忍不住瞪向林娅熙,面色隐隐透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什么。 看这二人的表情,林娅熙心里暗喜,保命有戏啊。 于是,她又乘胜追击。“小宫宫,你说话呀~” “停!我想起来了。你是青竹院新来的那个下等丫鬟?叫什么来着?林,林,林娅熙是吗?话要说明白,什么吃过你的桃子,是吃过你送的桃子。” 宫沉雪刻意加重了送字,生怕别人再误会。 呵,男人,你就接着装!林娅熙心想。之前还死鸭子嘴硬,不过现在肯承认了就好。 宋楚煊状似随口一说。“既然怀修认得,想必也不是什么可疑之人。今天的事应当是误会一场。为了给你压压惊,明日起就来本王的书房当差。” 书房?林娅熙一脸懵。 以晋王的心性,能放过林娅熙已是难得。留在近前又是何意?宫沉雪也诧异了片刻,而后提醒她。 “还不快谢过王爷?之后你就是在王爷书房伺候笔墨的一等丫鬟了。” 这剧情,反转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林娅熙表示,跟不上这二人跳跃的节奏啊。 看来,晋王也不像传闻中的那么阴鸷可怕嘛。自己不但躲过一劫,居然还因祸得福,升职了? “多谢王爷。王爷您是大好人。” 能够脱离做苦力的艰辛,林娅熙有点激动,有点口不择言。 夜鹰风中凌乱了。王爷是个大好人?小姑娘会不会太傻,太天真了? 宋楚煊直接忽略掉兴奋中的林娅熙,转过来,对宫沉雪说“今日本王刚刚回府,还有许多杂事需要处理。你我改日再叙,如何?” 宫沉雪自然无不可。“王爷忙正事要紧。同在一府,相叙来日方长。” 目送林娅熙和宫沉雪走后,宋楚煊这才撇过头,低沉地吩咐。“夜鹰,去查查这个林娅熙的来历。还有,她是如何认识怀修的。” “是,王爷!” 夜鹰立刻闪身离去。 第10章 噩梦一场 回到桌案前,宋楚煊思索了一会,提起笔,蘸取少量的墨汁,在宣纸上快速写了起来。 他要林娅熙来书房做侍女,当然不是为了补偿她,也不是看在宫沉雪的面子上。他只是想,留着这个很可能是东昭国派来的细作,能时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倒要看看,她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是以,晋王给面子是假,严密监视才是真。 出了汀雨轩,林娅熙和宫沉雪一前一后地走着。宫沉雪脸上的笑意已经敛了下去,面上更多的是冷凝之色。 “你没事?” “怎么,小宫宫现在想起来关心我了呀?托您的福,本姑娘还没死!” 林娅熙的口气算不得好。她只是觉着这人真是马后炮,而且喜怒无常的。要不是自己脑子快,小坑了他一把,他可没有想过在危难时刻救下她。 宫沉雪不同她斗嘴,只淡淡地说“以后在晋王面前,你要多加小心。王爷是你惹不起的人。” 林娅熙拖长尾音,哦了一声。她听得出宫沉雪话中的善意。她也知道,晋王刚刚那么轻易就放过她,肯定不是因为她那番关于王法的言论。 在古代,皇权就是王法。晋王权势滔天,又是皇上的亲弟弟,要想喀嚓她一个小丫鬟还需要理由吗?那简直就跟砍瓜切菜一般,易如反掌! 虽然宫沉雪最开始不承认和她相识,但他的出现或多或少还是帮了自己。 至少,宋楚煊看到他,心情都美丽了许多。 “凡在晋王跟前耍小聪明的,都不存于世了。” 宫沉雪板起脸又补充了一句,却换来林娅熙冲他呲牙,露出两排洁白的小贝齿来。 同行了一小段路之后,二人分道扬镳。 林娅熙才走进青竹院没两步,春梅就跑了上来,挽住她的胳膊。 “你可算回来了!之前你被花管家叫去问话,我这心啊,七上八下的。想去汀雨轩院外打听,又被侍卫给撵了出来。 后来,我猫在大树后,远远看见明月他们都走了,就是没见着你。我都要急死了!” 林娅熙心下一暖。没想到她从现代穿越过来,在这个无亲无故的异世里,竟还有人真心实意挂念她。 握住春梅的肩膀,她真诚道“春梅,谢谢你。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春梅有点不好意思。“说什么谢不谢的呢。大家都是朋友。以后我有事,你也会帮我的,不是吗?快进来吃饭。我帮你留了菜,现在还热着呢。”说着就把林娅熙往屋内拽。 这个举动突然让她鼻子泛酸,想到了在现代的妈妈。 十五岁那一年,林娅熙只身闯荡,去韩国做了练习生。虽然回家的机会少之又少,但每次一到家,不论多晚,都能吃到妈妈亲手做的热乎饭菜。 最美味的美食永远都是妈妈的味道。无论走多远,过多久,就是不会忘掉。 也不知道,家人们现在过得好不好自己出了车祸,对他们的打击应该很大。 孙明月见林娅熙进来,有些尴尬地开口询问。 “妹妹还好吗?我也真是无用。之前在汀雨轩时护不住妹妹,差点看着你当场被杖毙。王爷那名侍卫后来没有再欺负你?” “什么?杖毙?”春梅叫道。 林娅熙安慰她。“我没事。”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孙明月就是一朵白莲花!娱乐圈里这种女艺人多了去了,表面看着楚楚可怜的,实际上可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林娅熙自己是绝不会为了走红,而去抢别人角色,或者抱金主大腿的。但看的多了,她也算是半个鉴婊小达人。只不过,她不想去拆穿这种人。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越过孙明月,林娅熙在饭桌前坐下,优雅地拿起馒头,咀嚼起来,完全无视一旁的白莲。其他丫头见状,都替孙明月忿忿不平。 大家都是下等丫鬟,林娅熙怎么就总是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孙明月一片好心居然被当成了驴肝肺! 当事人的脸上却没有任何不满之意,只是讪讪离开,去绣她那未完成的荷包了。 林娅熙发现,这个孙明月好似对自己抱有某种敌意。单纯是因为女人的嫉妒天性使然吗,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她的身世真和她所说的一样?侍郎府的公子求而不得,又怎会轻易放手? 总觉得孙明月有所隐瞒。林娅熙想,有机会她应当窥探一下孙明月的过去。 但,不是今晚。她方才死里逃生,明早起又要和晋王斗智斗勇,她现在该做的是好好睡它一觉! 在铺上辗转良久,林娅熙这才浑浑噩噩地睡去 慌慌张张中,她走在一条幽暗,却望不见尽头的石子小道上。不时地回头张望两下,好像在躲着身后追过来的什么。偶尔被路上的石子绊到,趔趄着也不敢多做停留。 路旁,两条几丈高的白绸隔断了她的视线。无尽的白绸一直延伸着,在视力所及的最远处,汇聚于一点。 四周暗夜,一片寂静。 白绸的更外围,一群鸟儿倏然受惊了一般,扑簌着翅膀飞腾起来,带起周遭的尘土和落叶。耳中同时传来似野狼的嚎叫。 林娅熙惊恐地盯着叫声的方向,脚下步子不觉更快了些。 余光中,她忽然看见一只人手的形状,突起在白绸之上,紧接着是看不清五官的人脸。白绸并不透明,但软薄的材质,却让林娅熙能够清晰瞥见上面的各种。 没有五官的脸廓在白绸上越来越多,手印也在不断抓挠着,扑打着,忽隐忽现。林娅熙可以强烈地感知到,这群生物在窥视着她,甚至下一秒就要吃了她! 恐惧,无力瞬间注满全身。双腿也像是灌了铅,足有千斤重。但她还不想死,她知道,她必须镇定下来,必须逃离这里! 挣脱开一瞬的愣忡,林娅熙没命地跑了起来。 肺中空气稀薄,呼吸逐渐困难。她也不知跑了有多久,前方右侧的白绸中间出现了一个类似于山洞的洞口。林娅熙已经顾不得其他,一下子钻了进去。 又跑了一刻钟左右,脚下猝然一空,身体随即如自由落体,急速开始下坠。 林娅熙认命地闭上了眼。那种感觉和前世玩的高空跳伞差不多。不同的是,此刻她没有降落伞,只能摔成一滩血肉模糊的烂泥。 想到那惨状,林娅熙苦笑不已。 却在下一瞬,无措的失重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脖颈处传来的窒息感。她睁开眼,惊觉自己正被面前两个一黑一白的阿飘牵着走,脖子上捆着粗重的铁链。 阿飘披着拖地的斗篷,帽子又尖又长。这就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所以,她真的是死了。看来,老天认为她生前不够善良,没能上天堂,只能去见阎王了。 林娅熙不死心地问“敢问二位无常大人,小女子是犯了何错,要堕入阴曹地府?” 黑白阿飘闻言,头慢慢地转了180度,直视着林娅熙,舌头血红,从嘴里一直伸到腰间。一阵阴森的笑声传出,吓得林娅熙浑身发颤。 更令她震惊的是黑白无常的脸!黑无常竟然是宋楚煊,白无常是宫沉雪! 二飘突然伸长手臂,直直且快速向她扑来。 “啊!!!” 终于,林娅熙从梦魇中惊醒。一身冷汗,碎发黏湿,贴于额前,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好一阵子,神智才逐渐恢复清明。 第11章 你候着吧 春梅躺在林娅熙身边,正睡得迷迷糊糊。一声尖叫令她瞬时转醒,声音沙哑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林娅熙抱歉地轻声哄她。“我没事你接着睡。” “哦,那你也再睡会儿。天都没亮呢。”说完,春梅翻了个身,很快又睡熟过去。 林娅熙渐渐放缓呼吸,努力将飞快紊乱的心跳调整至匀速。想起适才的梦,她浑身又一哆嗦。 宋楚煊和宫沉雪怕不是她天生的煞星?不然,怎么会连梦中的恶鬼都是他们的模样! 林娅熙慢慢躺下身,闭起眼。每每快睡着了,又强迫自己清醒过来,生怕再梦见什么可怕的场面。 她太南了! “娅熙?快起来了!你今日第一天去书房,可别迟到了!” 半梦半醒中,林娅熙感到有人在推她,可这会她还困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唔什么时辰了?让我再睡一会。” “已经快到卯时了。再不起来,晋王就要先你一步进书房了!”春梅说罢就掀了林娅熙的被子。 “什么晋王?晋王!” 这两个字的威力比十个闹钟都醒脑。林娅熙立刻弹跳起来,睡意全无。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瞬移出了门口。 “哈哈哈哈”速度之快,把后面的春梅笑得歪倒在了床上。 早膳也没来得及吃,林娅熙胡乱洗了把脸,快速绾起发髻,就朝着前院的书房奔去。 初夏的清晨虽不燥热,可等林娅熙气喘吁吁到了院门口时,面上仍不免升起了红晕。 进来书房她才发现,宋楚煊此刻早已经伏在案桌前,批阅着封地送来的折子了。 林娅熙吐了吐舌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昨天她怎么就没问问刘嬷嬷,书房里的一等丫鬟都负责什么呢? 其实,林娅熙不知道的是,她就算问了也是白问。因为,之前压根就没有在书房伺候过的丫鬟! 在王爷身边伺候的都是禁卫和小厮。林娅熙这差事那是晋王府里破天荒头一遭。 房间里,安静得要命。林娅熙连大气都不敢喘,更别提和宋楚煊打招呼了。 她扫视了一眼四周。书房摆设并不繁复,但于低调中透露着奢华。色调也是晋王府内饰一贯用的黑灰白三色。 视线停留在墙上挂着的几幅字画上。凭着林婉卿的认知,应该是前朝内阁大学士王亦汝的真迹。 王亦汝的墨宝素来受到四国文人雅士的追捧。可惜他惜字如金,世上赝品不少,被完好流传下来的真迹却不多。 再看紫檀木书桌前的宋楚煊。今日,男人穿了一件玄色常服,乌发用白玉簪束起。俊颜在窗外阳光的照映下白得发光,黑压压的睫羽投下一小片阴影,摊开在那让人无法忽视的高挺鼻梁两侧。 光影浮动,在他如刀削斧刻的脸上,有如薄透的纱轻拂过美人面。 可惜,林娅熙并没有心情欣赏。一想到这男人昨天晚上在她梦里的鬼样子,她实在难有什么好脸色。 两个人如同较劲儿一般,谁也不先说话。 林娅熙就这么杵在那,都快一个时辰了。她早饭又没吃,此刻真烦躁的不行。只好时不时地轻咳一声,或是跺一下脚,想要引起某人的注意。 宋楚煊却偏不遂她的愿,连眼神都没有给她一个。 林娅熙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宋楚煊只是变了种方式,继续折磨她? 终于,林娅熙的肚子最先熬不住了,败下阵来,发出咕咕的叫声。反正晋王也不理会她,干脆去用早膳。 林娅熙才迈开腿,某人开口了。“上哪去?” “奴婢出去找点吃食。王爷是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可你不许去。” 林娅熙想问,这男人是不是有病病?不过她也知道,除非她不要命了,否则这是道送命题。 林娅熙垂头,再抬起来时,已换上一副我见犹怜的弱小无助模样,声音也嗲嗲的。是时候展示她真正的演技了! “王爷,奴婢自小患有饥饱痨,不用早膳就会头晕恶心,四肢无力。这样子的奴婢怎么能服侍好王爷呢?奴婢心里会很不安的。” 假装低血糖的林娅熙双眼无辜,看向宋楚煊,还学着西施捧心的样子。 “是吗?本王知道了。”宋楚煊瞥了她一眼,又低下头,接着看公文。 林娅熙没想到,宋楚煊定力这么强!一般男人遇到美人楚楚可怜,寻求帮助时,都会忍不住心软的?林婉卿的容貌加上自己的演技,效果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啊。 气不过,她只能在空中对着男人,挥了几下小粉拳。 “嗯?明明四肢有力的很。”宋楚煊冷冷夸赞道。 林娅熙赶紧收回手,又装出随时可能会晕倒的样子。既然不让她去找吃的,那她坐着等,总可以了? 走到摆放在书房两侧的檀木椅前,她刚要坐下,就听宋楚煊又发话了。 “本王让你坐了么?” 不是!您老眼睛是长在脑瓜顶上了咋滴? 林娅熙几乎要气出一口老血。要是能吐他一脸泄愤,那也不亏啊! 但想归想,现实中她却是撇撇嘴,屁股都没沾到椅子,就只得不情愿地站直起身来。 其实,宋楚煊是想着试探一下林娅熙的脾气。这小丫头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小小软软的。外表上看没什么心机,怎么会被东昭皇帝选来当细作呢? 若不是因为燕尾镖,完全看不出她一点破绽,让人怀疑不起来。难道她演技这么好? 那他就试试激怒她,撕下她的伪装。 “奴婢不敢。晋王殿下需要奴婢做什么吗?” “暂时没想到。等想到了,本王自然会告诉你。你就先在这候着。” 就这样,林娅熙被晋王“罚站”了一天。宋楚煊用膳的时候,她候着。宋楚煊看书的时候,她候着。宋楚煊练剑的时候,她还候着。 古代女子穿的又是薄底绣鞋,根本没有什么支撑力。这一天下来,林娅熙一双腿都已经肉眼可见地打颤了。 更可恶的是,宋楚煊用膳,她看得见却吃不着。晚膳时,餐桌上摆了十六道诱人无比的精致菜肴。有松鼠桂鱼,粉蒸排骨,水晶虾球等等等等。 色香味俱全。馋得她口水都要掉到他头上了。 男人权当她是空气,细嚼慢咽,一顿饭吃了半个多时辰。 林娅熙想,这么多菜呢,猪也吃不完啊。等一会宋楚煊走了,她一定要拿起排骨,狠狠地啃! 男人好似听到了她的心声,放下筷子,优雅地用绢帕擦了擦嘴角,吩咐夜鹰。“本王饱了,都撤下去。” 哈?别浪费啊!她一整天没吃东西,胃里早就空的泛酸水了。林娅熙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盯着一盘盘的菜被夜鹰端走。 她真的好!饿!啊! 自己一定可以跻身史上最惨穿越者行列了?不是第一,也能入围一百强。 自打穿越以来,她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卖身葬母进了王府,每日起早贪黑地干活,还仅仅是能保证吃饱。 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山珍海味,却是全进了别人肚子里,要她眼睁睁地看着。 她真的蓝瘦,香菇 宋楚煊好像长在了书房里。卯时前就到了的,现下戌时都快过了,他还不打算离开。 直到夜鹰过来询问。“王爷,已经亥时了,您要回去休息吗?” 余光扫了一眼快要虚脱的林娅熙,男人应了句,“嗯,今日就到此为止。” 林娅熙一听,未做任何反应,只是脚步虚乏,一点一点挪着走出了书房。 看着她离去的倔强背影,宋楚煊心里很是讶异。小丫头竟然这么有骨气?站了一天,也饿了一天,她却没有求饶过一次。 看来,明日他得换个法子了。 第12章 死变态男人 林娅熙的双腿早就不听她使唤了,膝盖僵直着,连曲腿走路都费劲。韩国四年练习生的经历让她比同龄的女孩子更能吃苦。但这时候的她也只是全凭一口志气吊着。 林娅熙素来是遇强则强,不服输的个性。不管宋楚煊是真变态,还是出于什么别的目的,她都不会让他得逞看笑话的。 就算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丫鬟,她也要逆风而行,向阳而生。 做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哎呦呦。嘶!”心里是这么想的,可身上也是疼的。 林娅熙一路扶着所有能被扶着的东西,用了平时三倍的时间,才一步一叹挪回了青竹院。 下人房内,丫鬟们白日累了一天,现下早已入眠。只有春梅给林娅熙留了盏小油灯,怕她回来时太黑,磕碰到。 她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一会抬头望望月亮,一会去门口张望下。这么晚了,林娅熙怎么还不见人影?晋王不可能这个时辰了还在书房。难道是她白天犯了错,这会儿被锁在柴房里了? 黑灯瞎火的,春梅想象力越来越丰富,也越想越害怕。 喵! 院外野猫凄厉的叫声传来,好似被谁踩到了尾巴一般。紧接着,一阵缓慢的,脚掌摩擦地面的沙沙声,由远及近。 春梅打了个激灵。她最怕鬼神之说了,壮着胆子问道“谁!是什么人?” “是我。”林娅熙苦哈哈地回应她。“快来扶我一把。” 春梅跑过来,借着月色,这才看清楚了林娅熙的脸,于是惊讶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还能是怎么了?被个宋楚煊给折磨的!” 春梅赶紧捂了她的嘴。“嘘,你疯啦!晋王殿下的名讳不是能随便叫的。你还这么大声。” 林娅熙用眼神示意,自己不会再乱讲话了。春梅这才肯松开手,慢慢扶着她,步入院子。 怕声音吵醒别人,两人就先坐在外面的石桌子旁。 春梅不免好奇。“为何晋王殿下会折磨你?是不是你第一天当差,犯了什么忌讳啊?” “哼,我看他是早有预谋,瞅我不顺眼!亏我还差点信了他之前救过我。原本以为升职了,便不用再做那些打水砍柴的粗活。书房侍女应该就是美美哒,笔墨纸砚伺候好就行了。谁知帅不过三秒。我现在真是欲哭无泪。” 林娅熙眨巴眨巴干涩的大眼。一天了,汤水未进,她哪里还流得出眼泪? “帅不过三秒?”春梅疑惑。 “呃,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双腿充血,脚都肿得跟馒头似的了。” “到底怎么弄的?你快说呀。” 林娅熙捶着腿,气鼓鼓地回答她。“死变态什么都没叫我做,就一直让我候在旁边站着。还不让我吃饭!我现在饿的,前胸都快贴着后背了。” 春梅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晋王殿下之前又不认识你,怎么会故意刁难你呢?肯定是你想多了。” 林娅熙不服。“春梅你是不知道,我今天有多惨!” “好啦,一天没吃东西,肯定饿了?看你嘴唇都干裂得爆皮了。我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剩下的饭菜。你先喝点茶,润润喉咙。” 春梅笑着,走去厨房的方向。 林娅熙感激地望着她,由衷道“春梅,你真好。” 不一会,春梅拿了几张冷掉的烙饼和一碟子酱菜回来。看着林娅熙狼吞虎咽的模样,突然就想起了自家妹子。 若是她还活着,应该也像林娅熙这般大了 “慢点吃,别噎着。”说完,春梅又给林娅熙面前的破瓷碗里填了点茶水。 林娅熙从前没发现,烙饼和咸菜竟也可以这么好吃。前世的时候,虽然经济公司对艺人体重管理严格,也不能随便吃些高油高热量的食物,但鸡胸肉,三文鱼,水果沙拉这些,想吃还是有的。 不曾想,如今的自己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哦,宋楚煊肯定不是犬,但绝对是个死变态! 春梅怅然地说“我之前也有一个像你这般大的妹妹。” “春梅姐是想妹妹了?她人现在在哪呢?”林娅熙边吃边问。 “哎,她自小就命苦。父亲是个好赌的,家里早先存下那点底子都被他给败光了不说,还欠了一屁股的债。赌坊追上门来,看妹妹貌美,就说要用人抵偿。后来我才得知,他们说的抵债,其实就是把人卖进青楼。那时候,妹妹她才十一岁” 说着说着,春梅潸然泪下。 看着她落泪,林娅熙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古代女子命运真是坎坷。 她劝解道“春梅,你快别伤心了。等赚够了银子,我来帮着替妹妹赎身!” 春梅凄然一笑,叹道“可惜,红颜薄命,她已经去了。” 林娅熙一时语塞,也不知该如何宽慰好了。想了一会,她握住春梅的手。“若是春梅姐姐不嫌弃,我们就结成金兰姐妹?以后,我会照顾你的。” 春梅一听,破涕为笑。“那甚好,不知怎的,就觉得和娅熙你甚是投缘。” 林娅熙当下便甜甜唤了一声姐姐。她能感觉得到,一直以来春梅对自己都是诚心相待的。每次受了委屈,也都是春梅在一旁照应着她。她很感激能有这样一份纯粹的友情。 这种单纯的友谊,不论是在现代,还是穿越过来的古代,都极为难得,是珍贵又美好的存在了。 想着缓和一下氛围,林娅熙转移话题。“这酱菜挺好吃的。不过,夏天更适合吃一些酸酸辣辣的开胃呢。改明儿,我做些泡菜来孝敬姐姐。” “好你个小妮子!姐姐我还没老呢!” 二人笑闹了一会。 一想到明天又要直面那个死变态男人,林娅熙的心情就不由得低落。不知道宋楚煊又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修理她呢? 哎,真希望,明天来得再慢些啊 看穿了她的心事,春梅安慰道“妹妹别怕,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林娅熙桃花美眸都亮了。 “对付罚站嘛,可以在鞋底里面塞满厚实的棉花,再在上头铺上鞋垫。这样站着,就不会那么累啦。” 林娅熙双掌扣击,激动道“姐姐真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天才!这主意太好了,就这么办!” 二人很快寻来了棉花,几次试着塞进林娅熙的绣鞋里。铺得太厚,脚的空间就很小,穿起来会挤到脚趾头。太薄了,又起不到缓冲的作用。 林娅熙用拳头将棉花夯实,按照姨妈巾的原理,再按成一厘米左右的均匀厚度。绵实的触感,踩上去很舒服。只是走起路时,棉垫会在软鞋里逛来逛去的。 不过死变态就只是要她站着而已,也无所谓了。 “明日去书房前,妹妹在身上再藏些干粮。这样也不至于挨饿。”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有了小燕子姐妹款的“站的容易”,她便不用怕那位变态美男了。 林娅熙心情大好。“很晚了,让春梅姐姐守了我一夜,真是过意不去。我们快回去睡。” “好,走。” 相视一笑后,二人轻手轻脚回了下人房。周围呼吸声此起彼伏,偶尔还夹杂着轻微的呼噜。 累了一整天,林娅熙一躺在通铺上,也沉沉进入梦乡。 第13章 快跑起来 第二日,寅时刚过,林娅熙被春梅拖出了被窝。推一步走一步,人还迷糊着就已经出了门。怀中揣的不是梦想,而是三个素馅儿包子。 经过昨日血与泪的教训,林娅熙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起得比鸡还早的宋楚煊之前,先抵达书房。看在她勤劳敬主的份上,说不准男人心情一好就不磋磨她了呢? 踩着昨夜加工过的绣鞋,林娅熙一阵得意。 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到了书房门前,夜鹰拦住她的去路。“王爷还在上朝,没回来。” 林娅熙一听,高兴的同时又有点郁闷。早知道宋楚煊要上早朝,她何必这么早爬起来,积极表现啊? 夜鹰接着又说“既然你现已升级为书房侍女了,我就把之前负责的事务转交给你。” “好。”林娅熙应得爽快。交接工作,这很合理。 “那你跟我来。” 走进书房的偏厅,夜鹰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她。“这是王爷每日的作息表,还有王爷的喜好单子。你先看看,了解下。” 林娅熙接过来,外皮上看,有点像现代餐厅里的菜单。 打开来第一页,上面写着“寅时–起身,早朝;卯时–习武,早膳;辰时–公文,朝政” 看样子,宋楚煊是一个很自律的人,每天也很勤政。光是办公的时间就足足有四个时辰。只是这除了批阅公文,就是精进文韬武略的,会不会太枯燥了点啊? 这个晋王和她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或纨绔,或闲散的王爷很有些不同嘛。 翻到第二页,林娅熙才发现,这是一个类似于风琴式的折纸本。再用力一拉,册子从头到尾竟有一米多长! 林娅熙满头黑线。除了第一页的饮食起居外,后面全是王爷各种不喜事物的清单。 她随便翻至一行,有点拗口地读着。“绿豆糕,不加面粉,不要绿豆。糖少许,以蜂蜜代之。枣泥酥饼,必选金丝枣,在天山泉水中浸泡三日方可” 又转到熏香禁忌。“内室焚香,不许加郁金,水安息和独活。书房熏香,不喜紫油伽南香” 林娅熙瞠目结舌,甩了甩头,攥紧手中的册子,赔着笑问“夜鹰大哥,我只是在书房里伺候,不需要懂这么多?” “王爷每日大部分时候都是在书房里度过的,就连用膳也在书房。你不知道这些规矩,怎么能伺候好王爷?” “哦可我并不负责王爷的膳食和起居呀。”林娅熙有点犯愁了。 “话是没错。但是,做为书房的掌事丫鬟,你有义务监督送来的吃食,确保其不得触犯王爷的规矩。” 夜鹰头头是道,说得林娅熙都快要认为他很有道理的样子。 “好了,王爷马上要下朝了。王爷说了,要你在他回府之前,准备好用山泉水煮的云雾茶。” 林娅熙还在头疼上一个话题。这么多禁忌,她又不是最强大脑,怎么背得过来?下一记暴击就来了。 “等等一下!夜鹰大哥,什么是山泉水煮的云雾茶啊?” 夜鹰憋笑。 “云雾茶就在书房内。山泉水的话,你得到王府后山上的灵清泉去取,而且只能取泉水中段,青苔石上流过的水。这一点你可千万要记清楚了。 上一次,有个新来的小厮为了偷懒,取了最近一段的泉水。王爷喝过一口后,大怒,当即砍了那小厮的手!” “哈?这个死变态!”林娅熙嘟囔了一嘴。 夜鹰一记眼刀射来,林娅熙立刻堆起笑改口。“我说,这个真不赖!嘿嘿” “不赖就快去!再有一个时辰,王爷就要到王府了。从这里到灵清泉,来回少说也要一个时辰。你还不快跑起来?” “啥?你怎么不早说啊!”林娅熙果断跑着出去了。 待她跑没影了,夜鹰笑得直拍桌。 林娅熙脚步不停,心里却是问候了宋楚煊上至十八代列祖列宗。一路上遇见人就问,灵清泉要怎么走。毕竟,她从来没去过。 特意加的棉垫此刻却使得鞋子里闷热非常。由于无法固定,棉垫一直在脚下晃悠,几次都差点令她摔个狗啃泥。 晋王府的占地面积本就大,林娅熙还是从前院到后山,基本上属于要直直穿过整座王府。 等她到了后山,天色已然大亮。 根据后门侍卫所指的方向,林娅熙看到了那座看上去算不得太高,但实际却极陡的山。已经顾不得太多,她撩起裙摆,手脚并用地开始攀爬。 又过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她来到一块地势相对平坦的空地。听见潺潺的流水声,林娅熙心下一喜。灵清泉肯定就在这附近了! 她再次加快脚步,穿过一小片树林后,果然看到一条大概一丈余宽的溪流。溪水依附着岩石,蜿蜒而下。 沿着小溪又走了一段,见到夜鹰提过的青苔石,林娅熙赶紧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白色瓷瓶,装了满满一瓶子。 虽然还看不太懂古代的时辰,但她自己估摸着,应该是过了将近一个多小时了。距离宋楚煊回府的点,怕是所剩无多。 用错了水是斩断双手。喝不到茶,该是砍掉双腿了? 被这一念头刺激到,林娅熙下定决心,抽出鞋底的两条棉垫,朝着来时的方向狂奔起来。 第14章 雪中送炭 等到她气喘吁吁回了书房,刚巧宋楚煊也穿过院门,正往书房而来。 男人看了一眼林娅熙。 鞋子和裙摆上都沾着泥,头发也略显凌乱。运动过后,微微汗湿的皮肤白里透红,黑葡萄一般的眸子炯炯发光,衬得她整个人朝气满满。 林娅熙五官精致,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开,却也已经看得出是个国色天香的小美人胚子了。 宋楚煊的视线只多停留了半秒,便不紧不慢地问“本王的茶呢?” 林娅熙刚拼了命拿到山泉水,根本来不及煮。“奴婢不知王爷何时会到书房。怕茶水凉了,浪费了这么好的茶和这么难得的山泉水。现在王爷回来了,奴婢这就去煮茶。” 不等人发话,林娅熙提脚就去找夜鹰要茶了。山泉水可不是难得么?那是她辛辛苦苦,跋山涉水才得来的。 死变态嘴巴这么叼。这灵清泉水最好是比农夫山泉还要甜! 林娅熙端着煮好的云雾茶回来,恭恭敬敬,奉上给宋楚煊。“王爷,您的茶。” 宋楚煊一只手执起茶盏,另一只手用杯盖轻轻撇着上层绽开的浮叶,又低头闻了闻天然的茶香气,这才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 林娅熙紧紧盯着男人的面部表情,生怕漏掉一个,下一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是砍她手脚之类的话。 好半晌,才听宋楚煊疑惑地问“还有事?” “没,奴婢没事” “那你盯着本王看,是不想要这双眼睛了?” 林娅熙立刻收回目光,垂下头。心想,死变态,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嗯? “你在咒骂本王。”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林娅熙背脊一僵。“奴婢不敢!” 宋楚煊难不成是有透视眼,或是会心电感应?溜了溜了,果真是她惹不起的人。 “本王这会突然想吃沉雪阁小厨房里做的墨菊莲子糕了。你去取来,速去速回。夜鹰,你也跟着她。” 林娅熙试探着问“有夜鹰大哥去的话,奴婢还是在书房伺候王爷?” “你这是在违抗本王?” 林娅熙立正站好。“奴婢这就去!” 一口银牙咬碎,可也只能往肚子里吞。没办法,她跟上夜鹰,又朝沉雪阁而去。 夜鹰乃暗卫出身,武艺高强,轻功更是了得。脚步轻松一点,就能跃出几丈远。林娅熙跟在后头,真是苦不堪言。 夜鹰却还不断对她训话。“跑起来,跑起来。” 妥妥滴军训教官即视感,根正苗红的那种! “夜鹰大哥,沉雪阁是哪个院子?和宫沉雪有什么关系吗?” “沉雪阁就是宫沉雪平时住的院子。” 咦~林娅熙嗅到了一丝八卦的味道。原来,晋王府里还有以花仙子命名的院子。看来这二人关系匪浅呀! 宋楚煊还钦点了沉雪阁小厨房做点心。这意味着什么?睹物思人?王爷肯定常去沉雪阁。要不然,他怎么会知道沉雪阁的厨娘们会做这道甜品呢? 墨菊莲子糕,名字也是不一般啊。 “到了。你去找许护卫吩咐下去。之后立即回来这里等,不许多看。” 林娅熙纳闷。夜鹰怎么神秘兮兮的?难道沉雪阁还有什么秘密不成?还是说宋楚煊让夜鹰来,就是为了提防自己的,不让她有机会接近宫沉雪? 林娅熙秒懂。没想到宋楚煊这么宝贝宫沉雪啊! 做为新世纪万千腐女中的一枚,她怎么会做拆散鸳鸯的事呢?两人都是盛世美颜,高冷霸总和绝美腹黑的组合。这对cp她站定了! 连名字她都起好了,就叫雪中送炭! 夜鹰也不知道林娅熙在想什么,只看着她露出一脸姨母笑。 二人站在树荫下大眼瞪小眼。等了半个时辰,终于拿到了墨菊莲子糕,回去复命。 “王爷,您要的墨菊莲子糕。”夜鹰把碟子轻轻放到紫檀木桌上。 宋楚煊看都没看,又张口道“嗯,看了会公文,本王真有些饿了。墨菊莲子糕有桃花酿来配,才够雅致。” 林娅熙暗叫不好! 果然,下一刻,“去把前年埋在后院桃树下的酒坛子给本王取来。” 在书房就职的第二日,林娅熙是在满王府飞奔中度过的。 夜鹰的跑起来,已经成了她现在最害怕听见的三个字。她也不知道是罚站来得更舒服,还是跑起来更好了。 总之,林娅熙的‘站的容易’还没有发挥一丁点效用,就已经没了用武之地。比起昨天的双腿僵直,今日宋楚煊送给她的大礼是双脚水泡。 第15章 暗暗观察 一连小半个月,林娅熙都是在宋楚煊为她精心安排的,体力和心力双重考验中度过的。 宋楚煊本想着用这种方式,慢慢消磨她的意志力。可令他意外的是,林娅熙竟然越挫越勇。每晚身心俱疲地离开,第二日又再次满血复活,回来应战。 夜鹰在旁边看着,都不禁有点钦佩这个看起来很是柔弱的少女了。 林娅熙摆出乐观向上的态度,一方面是迫于晋王的淫威,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有个小小的请求。 晋王府每月会给下人们一天的休沐日。这和现代的五天工作制不同,每月一天就显得格外珍贵。 为了保证晋王府能够正常运作,每个下人轮到沐休的日子也有所不同,按其入府时间来计算。而三天后便是春梅放假的日子了。 自从来到明顺朝,林娅熙除了卖身葬母那一回,还没有在真正意义上看过外面的世界。她很想出去逛吃玩乐一番,也不枉穿越一回,和这个月以来所受的煎熬。 可惜,离她休息的时间还差一周。 她想要春梅这个地陪给她带路,而且两个闺蜜一起也更有乐趣嘛。就是不知道,宋楚煊那个死变态会不会同意她提前休假了。 其实,孙明月才是和林娅熙同一天进府的。可她并不喜欢孙明月总在自己背后捅刀子,因此也懒得在面上装出一派祥和的样子来。 还是直来直往的春梅更合她胃口。 这天,林娅熙走后,夜鹰来到书房,双手抱拳,对宋楚煊恭敬地说道“王爷,您要属下查的关于林娅熙的身世,已经有消息了。” 宋楚煊听罢,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饶有兴趣地望向夜鹰。“哦?” “林娅熙并不是她的真名。她本名林婉卿,是林国公府的四小姐,为姨娘所出。被卖进王府的前一日,本是在街头卖身葬母的,后来被人伢李婆子买走了。” “国公府四小姐怎么会卖身葬母?”宋楚煊自言自语道。 “四小姐在国公府本就不受宠。其母柳姨娘也是因为冲撞主母,挨不住板子死的。四小姐没了靠山,也就被一并撵出了府。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林娅熙和属下听到的林婉卿,性情很是不同。据国公府的人说,林婉卿生性懦弱,体娇多病,故鲜少抛头露面。除了每日去给主母晨昏定省外,下人们平时都极少能见到她。见过她的也都说她容貌憔悴,颜色蜡黄,而且总是戴着羊皮手套。” 体娇多病?宋楚煊想,这半个月林娅熙可是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他可看不出来她哪里羸弱? 夜鹰接着说“属下之前有听到过坊间传言,说在遭遇巨大变故时,有些人会为了自我保护,而性格大变。王爷,林娅熙会不会也是?” 宋楚煊沉吟片刻,眼光扫到案桌上的燕尾镖,拿起来把玩。指腹摩挲着上面的金麒麟,他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又过了少顷,宋楚煊薄凉的唇角上扬了一个度,露出一个魅惑的笑。可那笑意却并未达眼底。 一字一句,他说“林娅熙?还是,本王应该称呼你为林婉卿呢?夜鹰,你过来。” 绕过紫檀木书桌,夜鹰走到男人身旁,附耳听完他的指示。“是,属下明白了。” 第二日,林娅熙如往常一样,来到书房。不知道今天等待她的,又是什么惊喜或是惊吓呢? 林娅熙来了有一会了,宋楚煊才从外面匆匆进来。 男人身着玄色四爪蟒袍,脚踩绣祥云纹黑缎靴,估计是刚下了早朝。宋楚煊身材高大挺拔,又是天神下凡一般的脸。林娅熙每次看他都忍不住要在心里感叹,老天爷真是偏爱他啊! 她在古代见过的男子虽不多,但也猜得到,宋楚煊定是人中龙凤,万里挑一的。 平时的宋楚煊一张脸总是面无表情的,好似面瘫。可今日她能看得出,这人应该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难道是早朝上,宋楚煊被大臣们群起而攻之了?还是被皇帝刁难了? 没想到他堂堂晋王,也有被别人按在地上摩擦的一天啊! 林娅熙心情极度舒适。瞧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自己今天最好躲他远远的,免得被殃及。 林娅熙用小碎步,慢慢向着后方挪,想以此拉开与宋楚煊的距离。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刚一动就被飞来的一记眼刀定在了原地。 夜鹰适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本折子,上面都盖有暗红色的印章。“王爷,这是刚送过来的,八百里加急。” 宋楚煊接过来,当即打开来看。没看几眼,又瞅了一下身旁立着的林娅熙,生怕被她瞄到什么国家机密似的。 林娅熙知趣地问“王爷,要不要奴婢先回避一下?” “嗯,别走太远。” 林娅熙庆幸,自己逃离了波及范围,便在院中紫竹林下的石凳上等着。看来,宋楚煊今天是没心思搞她事情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竹叶,幻化成忽明忽暗的光斑,照在脸上。林娅熙舒服地眯起眸子,嘴里轻声哼唱着温岚的那首“夏天的风”。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宋楚煊和夜鹰一起从书房里走出来。主仆二人越过她,又一前一后快步出了院门。 林娅熙有点不知所措。既然宋楚煊都走了,她要不也回青竹院,再睡个回笼觉? 但转念又一想,宋楚煊是走了,却也随时都有可能再回来啊。她又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万一二人只是结伴出恭呢?要是被抓到擅自离岗,她还怎么求他让自己提前沐休? 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做好书房侍女。 回到书房,想着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林娅熙便拿起门边青花花鸟瓷罐中的鸡毛掸子,随意地掸起灰来。 她先走到左侧的紫檀木书架前。架上间隔几格,便摆放着一件珍品,有黑珊瑚狮子,象牙玉雕,玛瑙葵花式托盘等。 林娅熙只觉她在看故宫里才有的名贵展品。这里的任何一样摆设应当都价值不菲? 想到这,她本能地收回了手,还是别碰这些东西的好。否则若是摔碎了,把她卖了也赔不起啊! 林娅熙不知道的是,宋楚煊和夜鹰并未走远。在她进去书房后,二人纵身一跃,飞到了书房的房檐上。 轻手轻脚地趴下,掀开屋顶的一片瓦,宋楚煊暗暗观察起房内的动静。 见林娅熙在书架前蹑手蹑脚的样子,夜鹰疑惑地看向宋楚煊。 男人无声挑了挑眉,用四个字的口型回答他,“机关暗格”。 这时再看下来,林娅熙已经走到了宋楚煊的桌案前。上面的公文散乱四处,有几本还摊开着。 还记得春梅曾经说过,宋楚煊可是有严重洁癖的。即使人不在京城,房间里也必须要保持一尘不染。难道是刚刚夜鹰带回来的折子里,提到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了? 好奇心驱使下,林娅熙扫了一眼翻开的奏折,正是盖有暗红色印章的其中一本! 她四下张望了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自己好像做贼似的,有点心虚。 折子上写着“数月来,东昭国屡屡犯我边境。天元帝已与汶祁帝达成共识,于一月后,发起联合攻势。天元国秘密加派十万大军,粮草万石。一应物资已于三日前,由安将军送往阳城。” 林娅熙看完,神色如常。毕竟,她也不关心国家打仗这些个朝政,便又继续做她的打扫之事。 这在宋楚煊看来,却是另有一番解读了。一个合格的侍女只会帮忙整理好书案,但绝不会偷看主子的东西。 虽然,林娅熙看到的是宋楚煊事先准备好的假军机,但她不仅看了信的内容,还能想到怕自己生疑,故而保留书案原状,等他回来。 林娅熙的心机果然深沉! 屋顶上,宋楚煊对夜鹰低声吩咐。“这两日,多派几名暗卫看紧她。我倒要看看,她会如何传递消息出去。” 第16章 怎么是你 宋楚煊和夜鹰又看了一会,正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就见不远处宫沉雪朝着书房而来。 他今日仍是着一袭白衣,头发只用一条蓝色发带绑着。发带的尾端或随风飘舞,或乖顺伏于墨发上,更为他整个人平添一种风流俊逸之感。 此刻的林娅熙还在恭候着宋楚煊的大驾,闲来无事,便准备找本书来读。 她走到书房右侧的书架前,上面整整齐齐,按门别类摆放着各种书籍。有大家经典,兵书谋略,诗词歌赋,甚至还有几本市井话本子。 宋楚煊看起来那么面冷严肃,原来也会看小说? 林娅熙踮起脚,想去拿其中的一本。无奈摆放位置太高,她现在个子又小,试了几次都没能碰到。 林娅熙小时候学过芭蕾,会使巧劲。她眼珠子一转,便打算用立足尖的动作把身体伸展到最长,再试着取书。 她一手扶着书架,另一手高高举过头顶,一鼓作气,脚尖点地。可毕竟受到林婉卿身体的限制,在够到书皮边缘那一霎,她脚趾脱力,脚背一松,一整个人的重心都朝着后方仰去! 就在林娅熙以为要摔出脑震荡时,她感觉到身后有只温暖修长的手,勾到了她的。 那人手指微弯,握住她的前手掌。轻轻一扣,一转,自己就顺着时针转了一圈,如同伦巴舞中,女舞者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半圈旋转。 林娅熙懵住,再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的手还被那只温润的手攥着,按在头顶上方,后背整个贴着书架。 眼前出现了一张美若冠玉的脸。完美的五官,皮肤也细腻到找不出毛孔。在那双深邃幽暗的眸子中,她仿佛看到了星辰大海。 两人的脸贴得很近,近得林娅熙不敢大口呼吸,近得鼻腔中传来淡淡暖暖的花草香气,近得只要一认真,就能听见自己慌乱的心跳,就能看见那人眼中的自己。 阳光从窗外倾洒而下,映出空气中颗颗漂浮的尘,在二人间暧昧地旋转,跳跃。 不知过了多久,林娅熙才好似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怎么是你?” 宫沉雪双眸含笑,注视着林娅熙的眼睛。她刚刚的旋转轻盈优雅,回头的一瞬绝艳脱俗。眼神清澈,如一只慌乱的小鹿,甚至还带有一抹羞涩。 那一抹羞涩取悦了他。 宫沉雪红唇微抿,淡淡应了。他声音本就极好听,又是富有磁性的一声嗯,酥酥麻麻的,擦过林娅熙的心尖。 其实,林娅熙问的“怎么是你”,一语双关。发现是宫沉雪扶了自己,惊讶之余,她还解开了先前的一个谜团。 从宫沉雪的视角,林娅熙清晰地明白了那日所发生的一切。 当时,林娅熙和孙明月等人被一名小厮领着,去回花管家的话。宫沉雪在路上遇见一行人,便觉出事有蹊跷。 林娅熙不过是个刚入府没几天的小丫头。而花管家打理着王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的事情,怎么会专门要见她? 于是,宫沉雪远远跟在后头。见到几人竟是转进了宋楚煊的汀雨轩时,心下忽地一沉。他腾空跃上就近的一棵大树,借着邻近树冠的遮掩,运起轻功,也悄悄跟进了汀雨轩。 初夏枝繁叶茂,宫沉雪藏身在一株千年香樟树的枝叶间。正对房门,他瞥到了屏风后坐着的宋楚煊,也看见了林娅熙差点被夜鹰杖毙的一幕。 情急混乱之中,见林娅熙被婆子们拉搡着就要受刑,宫沉雪掏出怀里那枚燕尾镖,掷到了林娅熙的脚边。 再后来,他才装作正巧去找晋王叙旧,堂而皇之出现在了人前。 林娅熙并不知悉燕尾镖背后真正的意义,也搞不懂为何宋楚煊看到后,会决计放过她。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宫沉雪在暗中救下了自己。 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眼中浮起一丝水雾,林娅熙郑重地说“谢谢你,宫沉雪。” 宫沉雪一愣。“不叫我小宫宫就算扯平了。” 林娅熙被他逗得莞尔,轻推了推他的手臂,想要拉开些距离。这姿势怪尬的。 “那天的事,多亏了” 还未说完,宫沉雪放大的俊颜蓦地靠近。林娅熙不自觉闭紧了眼。 下一秒,假想的触感没有传来,倒是宫沉雪魅惑的声音进了耳廓,痒痒的,只听他说“隔墙有耳。” 林娅熙的脸上立时出现了两朵可疑的红云。什么嘛她还以为宫沉雪会 林娅熙又窘又羞,喊话自己要清醒一点! 她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有的没的啊?这里是古代,货真价实的古代。正常人哪有一见面就卿卿我我的? 一定是她在现代时,看过太多玛丽苏雷剧剧本了!一定不是她这名佛系少女扛不住男色惑人! 话说回来,宫沉雪似乎是不想让别人知道,那日他救过自己?林娅熙想,还是下次再找机会感谢他好了。 就在二人还保持着这令人想入非非的姿势时,书房门口传来两声干咳。宫沉雪站离了林娅熙几步,两人同时看向来人。 宋楚煊黑沉着脸,负手踱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夜鹰。 男人目光阴戾,睨向林娅熙。“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刚刚在做什么?” 书房内的一切,他在屋顶上其实都看得一清二楚。 本来还想等林娅熙有下一步动作,来个瓮中捉鳖的。谁知宫沉雪一出现,这女人就给他装柔弱?情报都不偷了,开始施美人计了! 最开始,宋楚煊还在内心里嗤笑林娅熙异想天开,够敢想的。然后他就看到了二人旋转,半拥。画面太扎眼,令平时一贯冷静自持的他都忍不住冲下了屋顶。 夜鹰想拦都拦不住! 再不下来,宋楚煊真怕宫沉雪要吃亏啊。 看看左边黑脸的宋楚煊,再看看右边云淡风轻的宫沉雪,林娅熙捂嘴偷笑。宋楚煊这是醋了?醋的对象好像还是自己? 其实晋王大可以放心。她林娅熙是断不会做出那等横刀夺爱之事的。再说了,直的弯不了,弯的她也掰不直啊。 夜鹰此时也察觉出了气氛的尴尬,心想他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这里。 宫沉雪率先打破僵局,微笑着颔首。“晋王。” “本王说过了,以后怀修也叫本王的表字就好。” “是。景安兄今日可有要事?许久未有一起品茗下棋了。这次还请景安兄拿出陛下御赐的那套和田暖玉棋。” 宋楚煊薄唇微扬,笑意很浅,但很真。“好。怀修棋艺精湛,与君对弈,乃一大乐事。” 这两人是和好了?那她是不是该开口,问问宋楚煊休假的事情? 林娅熙之前就想过了,她得找一个恰当的时机,不然死变态肯定会一口拒绝她。可如果趁着有宫沉雪在,宋楚煊为了维持形象,故意为难她的几率应该会小很多。 于是,林娅熙讨好地说“奴婢这就去大厨房,让他们多备些王爷平时爱吃的。” “不必了。你去沉雪阁,让那里的厨娘按怀修的口味准备就好。” 上次她听夜鹰提过,沉雪阁的马厨娘是宫沉雪一直带在身边伺候的。就连他云游四海时,都会跟着一起。 这分分钟虐死单身汪的节奏,没想到宋楚煊竟然是个宠妻狂魔?被塞了一嘴狗粮的她表示好饱。 哎!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你和我。 第17章 虎狼之词 书房内,夜鹰沏好一壶洞庭山碧螺春后,便退了出去。林娅熙去沉雪阁找马厨娘备膳了。此时就只剩下宋楚煊和宫沉雪二人。 掀开杯盖,顶级碧螺春的香气立刻萦于鼻尖。宫沉雪品了一口,赞道“形美,色艳,香浓,味醇,果然好茶。” 宋楚煊抿笑不语,也低头呷一口茶。 放好茶盏,宫沉雪问“王爷这次回京打算住多久?本以为王爷领命赶赴阳城,一时半刻不会回王府了。在下原也准备过段日子,去汶祁国云游一番的。” 宋楚煊不无担心地看他一眼。“应皇兄的意思,此次会多住上些时日。现在天下动荡,边境骚乱不断,怀修还是莫要冒险的好。待局势稳定下来,本王也想寻个机会游历山河,届时倒是可以结伴。” “王爷政务繁身,确实应该多休息放松才是。”宫沉雪洒然道“在下不才,也无甚野心抱负,只想着能莳花弄草,游山玩水,逍遥了此一生。” “怀修这是哪里话?你是天下闻名的花草匠人,令尊更是四国敬仰的大儒。若不是本王生在皇家,怕也会更加向往潇洒自在的活法。” “王爷过誉了。不知这次陛下召王爷回都,可是有何要紧之事?”宫沉雪颇为随意地问。 宋楚煊顿了顿。“也无甚要紧事。再过三月便是皇家祭祖的日子了。先皇与先太后伉俪情深,先皇驾崩也快满五载,皇兄要本王回来帮着筹备。” 虽说宫沉雪是同他自小一起长大的伴读,二人情比手足,但宋楚煊还是最终决定,隐瞒了东昭细作的事情。 觉察出他不愿多谈,宫沉雪随即转移话题,笑着打趣道“王爷向来不喜女子近身。这回怎的添了个书房侍女?被看添香的感觉如何啊?” 宋楚煊刚进嘴里的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被看添香?就林娅熙那笨手笨脚的样子,动机还不纯,哪里看着是添香?根本是在给他添堵! “怀修莫不是对被看添香有何误解?依本王看,骨骼清奇,天赋异禀更适合用来形容她。” 宋楚煊一本正经地调侃林娅熙,听得宫沉雪忍不住笑道“王爷倒是比那江湖术士会看相。” 晋王从小在皇家书院里读书时就是这样。大多数时间他都少言寡语,以一张生人勿近的冷漠脸对人。偶尔毒舌一句老师,气得古板的翰林院士们心肝颤颤,却也无可奈何。 两人又叙了一会话。宋楚煊提议,“你我二人也许久未有切磋过武艺了。今日不妨比试一下?” “那我可得先请王爷手下留情了。” 这边,林娅熙到了沉雪阁,和许侍卫说明来意,后者遂遣了个洒扫丫头去厨房传话。 看着眼前灵动俏皮的小姑娘,许侍卫笑着与她闲谈。“上次和夜鹰过来取糕点的也是你?姑娘是在哪里当差?” “我是前院书房里的侍女。”林娅熙热情地回答他。“王爷才一回府就点了两次沉雪阁的吃食了。可见厨娘的手艺肯定不一般?真希望我也能有机会尝尝。” 二人正说着,马厨娘已经走了过来。“姑娘想吃还不简单?改明儿我给姑娘做一次就是了。姑娘吃得惯什么口味的?” “那敢情好呀。我最喜欢吃辣。要是能吃到回锅肉,麻辣香锅一类的,简直不要太完美啊。” 现代时她可是无辣不欢星人,而且越辣越上头。只可惜公司一向严格控制练习生的饮食,每次都不能吃到尽兴。 如今没有了偶像包袱,一想到那些红艳艳的辣椒和又麻又香的麻椒,林娅熙馋得都快咬到自己舌头了。 小馋猫的样子很是招马厨娘喜欢。“没问题。晚膳时姑娘过来取就好,包你解馋。还有,你说的麻辣香锅是个什么菜?” “没什么特别的。您就按着平时的做法做便是。有辣我就满足了。” “那好。姑娘先在这等一会子。厨房已经在准备王爷和公子的午膳了。我回去照看下,做好了给你送过来。” “嗯,有劳了。”林娅熙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一炷香之后,她拿过被装得满满当当的巨大食盒,离开了沉雪阁。刚一到门口,还没进院,林娅熙就听见里边宋楚煊的声音。 “疼了,怀修要记得说。” 紧接着是宫沉雪有几分羞恼的声音。“不行,我还不能认输。” 宋楚煊补刀一句。“真男人不可以说不行。” 林娅熙当场石化。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她才走开了半个时辰,似乎就错过了什么年度大戏。没想到宋楚煊老司机啊!猝不及防的飙车,速度让她一现代人都害羞到捂脸。 林娅熙心想,她可以没有爱情,但她粉的cp一定要结婚!不过现在她是该离开呢,还是该离开呢? 正当她在原地踟蹰不前时,夜鹰走了出来,疑惑地看着她。“呆愣愣的,在干什么?王爷都等急了,正好要我去寻你,看你躲哪里偷懒呢。” 林娅熙一脸吃惊。“你怎么在里面?” 夜鹰被她问得没头没脑的。“我怎么不能在里面?还傻愣着做什么,快把食盒拿进去!饭菜要是凉了,你也就凉凉了。” 林娅熙可不想这时候进去,扰了二人的兴致,但她又怕夜鹰惩罚。上次就是夜鹰一句话,害得自己差点被杖毙好吗? 好汉也不得不向强权恶势力低头。她紧闭双眼,还是硬着头皮进了院子。 林娅熙一放下食盒,双手便作投降状。最终没忍住,左眼小小睁开一条缝,偷瞄起二人的动静。 只见宫沉雪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被人反手扣住,手臂打直,别在身后。宋楚煊则是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他后面。 “怀修还不认输吗?”宋楚煊傲娇地问。见是林娅熙进来了,才松开宫沉雪。 害!原来这二人是在比划武功啊! 刚刚宋楚煊一句连着一句的虎狼之词,真是叫她这名小弟佩服。她都已经在心里对着宋楚煊,深深抱了一拳了。 要是被男人知道她都在想些什么,必定要打爆她这只单身狗的狗头。 宫沉雪尴尬地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袍摆上的灰尘。想到自己这副狼狈样子被林娅熙看见了,着实有点丢人。 二人每次切磋,最后都是以宫沉雪的败北收场。究竟是不是故意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宋楚煊年纪虽然不大,但武功已经是深不可测。平时都有夜鹰和暗卫们保护,晋王自己出手的机会极少。 “你闭着眼睛作甚?” 林娅熙有点结结巴巴。“没,没什么啊,就是刚才沙子迷了眼睛了。” “那你这手又是怎么一回事?” 林娅熙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投降”状态,赶紧装出在拉抻筋骨,讪讪笑道“这食盒特别重!沉雪阁准备了超级多的好菜来孝敬王爷您呢。奴婢提得胳膊酸了,所以舒展舒展。嘿嘿” 宋楚煊轻蔑地扫了她一眼。“是么?看来这半个月的锻炼还不够。明日起,得加强力量训练了。” 不要啊!林娅熙只敢在心中呐喊。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第18章 过来布菜 夜鹰和林娅熙在书房偏厅里忙活了起来。一打开食盒,一盘盘色泽鲜美,摆盘精致的佳肴展现于眼前。 飘香四溢,林娅熙顿时垂涎三尺,可也知道这些都是给王爷和宫沉雪预备的,她无福消受。光看着菜品之丰盛,她就暗暗期待起晚上马厨娘给她开的小灶了。 来了快一个月,林娅熙肚子里的油水都快熬干了。之前只要随便动动手指头,外卖小哥们便会风雨无阻,送来各国各地的美食风味。 只有想不到,没有吃不到。 可现在呢?天天都是馒头清粥小菜,偶尔的荤腥也不讲究做法。对于嘴巴早被养刁了的林娅熙来说,真是味同嚼蜡。 准备得差不多了,夜鹰去书房寻自家主子。二人进来后,分别在梨花木圆桌两旁落了座。 夜鹰一时犯难了。平时都是王爷一个人用膳,自己帮着布菜。今日多出个宫沉雪,便需要林娅熙在一旁跟着伺候。 夜鹰给她使了个眼色。林娅熙却莫名其妙,只是回看着他。 夜鹰又冲宫沉雪努了努嘴。林娅熙会意了,点点头,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夜鹰扶额。她长的是榆木脑袋吗! 林娅熙好无辜。他难道不是和她说,宫沉雪在这,你还当什么电灯泡,赶紧下去吗? 她是个现代人,穿过来后也都是做一些体力活,并没有伺候过宋楚煊用膳。最多也就是人家吃饭她看着,人家坐着她站着。以前的林婉卿虽说是庶女,可毕竟也是国公府半个主子,也不可能给人布菜的。 夜鹰走到宋楚煊身后,同时叫住了她。“你去哪?过来给公子布菜。” “夜鹰,你去照顾怀修。”宋楚煊淡淡扫了林娅熙一眼。“你,过来。” 林娅熙不太情愿地走过去。心想,这古代权贵们吃个饭也要别人夹菜,自己是没长手啊?不过这话她当然不敢说出口了。 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计上心来。呵呵,她定会好好伺候宋楚煊的。 看了看桌上的各色菜肴,宋楚煊不禁夸赞。“沉雪阁的厨娘果然是见多识广。好多菜品连本王也未曾见过。” 天元国地处星罗大陆的南端,口味偏清淡。宋楚煊虽是名声显赫的晋王,但在吃食上有诸多忌口,并不是好吃之人,所以平时对美食不甚在意。 宫沉雪笑着说道“这些都是之前游历时,看到和学到的当地美食。马厨娘有心了,每个地域都准备了一两道代表菜式。正好给王爷尝尝鲜。” “甚好。” 顺着他看向餐桌的视线,宫沉雪一一解答。“这是北方极寒之地的一道家常菜。用料极其简单,滋味却是极足。民间有立夏尝鲜的习俗,而鲜多是指地三鲜,树三鲜和水三鲜。 北方苦寒多内陆,故三鲜也就演变成了极有当地特色的土豆,茄子和青椒。虽是素菜,但茄子的甜嫩,青椒的香脆,搭配上土豆的沙软浓郁,堪称完美组合。” 听完宫沉雪的介绍,宋楚煊食指大动。 林娅熙也表示,佩服宫沉雪的口才。东北地三鲜啊,她以前经常吃。可听完宫沉雪的寥寥几句,她肚里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一时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望着眼前空空如也的菜碟,又碍于规矩和面子,宋楚煊不能自己夹菜,只能狠狠瞪着她。 林娅熙这才不紧不慢拿起桌上的筷子,只夹了一块小小的茄子放到他餐盘中,口中还念念有词。 “王爷,这么多的菜式,奴婢先给您每样夹一点尝尝?一下子吃饱了,后面就没有胃口了。” 心里的原话却是,哼,我吃不到,你也别想吃到。 夹起颜色鲜亮的小茄块,宋楚煊优雅送入口中,口齿生津,很是赞同宫沉雪。“油而不腻,浓厚鲜香。” 他还可以再多品品的,但不好意思说。盯着菜看了一会,等着林娅熙会意。 无奈,晋王求投喂的眼神落在她眼里,全当没看见。 宫沉雪又道“可惜夏季吃不到查干湖里的冰鱼。与天元国多见的鱼种不同,在北地吃到的胖头鱼,个大体肥,肉质鲜嫩,别有一番滋味。” 宋楚煊好奇。“冰鱼?” “比冰鱼更有趣的,是每年的冰湖捕鱼。冬季的查干湖结冰足有一丈来厚。人人头戴皮帽,身着羊皮袄子。 为了捕鱼,渔民们识冰凿眼,在冰面下穿杆引线,布下百丈宽的渔网,再借用壮马,拉盘绞网。万尾活鱼腾出冰面,场景蔚为壮观。” 林娅熙在电视上看见过万鱼破冰的画面,也忍不住点头。 第19章 小小请求 宋楚煊听完,望向宫沉雪的目光中,笑意又加深了几许。 据林娅熙观察,如果这时候有弹幕,宋楚煊一定会骄傲地把“看我老婆多厉害”打在公屏上。 宫沉雪又指向桌上的另一道菜。“王爷也试试这道。” 宋楚煊纠结了。他平时不喜吃辣,那道菜上还有他讨厌的葱花。可怀修特意提及,他总不好拂了他的面子。 林娅熙却是想起来了。夜鹰给她那份一米来长的清单里提到过的。宋楚煊忌口的东西中就有红辣椒和葱这两样。她可是背了好几个晚上,才勉强记下其中的一少半。 于是,林娅熙舀了满满一羹匙的豆腐,放进宋楚煊碗里。红彤彤,白嫩嫩,这一勺不仅量大,而且是专门挑着菜的最上层,最中心下手。正是葱花聚集地。 男人嘴角抽了抽。 林娅熙却好心说道“豆腐最是营养健康了。王爷可要多吃一点。” 宫沉雪帮忙介绍。“这道叫做麻婆豆腐,是巴蜀名菜。豆腐辅以蒜苗和肉沫,麻辣鲜香,香汁辣味,不输荤菜。” 宋楚煊此刻极其后悔留下林娅熙布菜,还是夜鹰懂他。但有宫沉雪在,他不好发作,只能闭起眼,小小抿了一口。 舌尖一触到汤汁,嘴里就开始灼烧起来,瞬间失去了味觉一般。即便如此,宋楚煊还是面不改色,优雅地咽了下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好像有千万把小刀在刮蹭。 他真想拿起茶壶猛灌几口。 可,茶壶偏偏被林娅熙拿在手上,只听她说“这茶冷了。奴婢这就下去换一壶来。” 宋楚煊的声音都有几分沙哑了。“不必了,快拿来!” “那怎么行,凉茶伤身。王爷稍安勿躁,奴婢去去就来。” 林娅熙说完就小跑着出了门,在外面的回廊上差点笑到岔气。 这一顿饭,她专挑辣的菜夹给宋楚煊。什么麻辣鸡,宫保虾,剁椒鱼的,都让他尝了个遍。 宋楚煊煎熬得不行。脸都已经辣到发红,眼中起了水雾,茶又烫嘴,真恨不得直接跳进池子中,降降温。 林娅熙觉着她虽然有点不太地道,可也没有亏待晋王。这么好吃的菜,她自己想吃还吃不到呢。 午膳过后,宋楚煊总算是缓过来了。要不是碍于宫沉雪在,他真会让这个死女人也尝尝苦头。他以前下手是不是太柔和了? 林娅熙却好似不知她做错了什么一样。“今日的菜王爷用的不多,可是有哪里不满意的?” 宋楚煊被辣得舌头都大了。沉雪阁精心准备的膳食,加上怀修这几年云游天下的趣事,他怎好说不满意?挖坑给他跳是? 男人斜睨她一眼。“本王为何不满意?” “奴婢只是问问。第一次侍候王爷用膳,怕奴婢哪里做的不周到。”林娅熙只当没看见宋楚煊那凌厉的眼刀子,言辞恳切的很。 宋楚煊没有理会她。不想,她还有后手。 “若是王爷满意,可否准许奴婢一个小小的不情之请呢?” 宫沉雪在一旁看好戏,末了还神回复一句。“真男人不可以说不行。” 这可是之前宋楚煊说给他的话,现在正好礼尚往来了。 “奴婢知道,王爷您向来赏罚分明,治下有方。其实奴婢的请求特别特别的小,不会让王爷为难的。” 林娅熙一边说,一边举出白嫩的小手,做了个拇指和食指指尖捏在一起的动作。好像在说小到就和指缝间隙一样,可以忽略不计。 二人都没有见过还有人这么形容小的。 不等宋楚煊拒绝,宫沉雪先问“特别小是有多小?” “奴婢只是想在三日后请假而已。虽是比奴婢正常的休沐日提前了一点点,但王府里这么多下人,不会有问题的。就是不知道奴婢不在,王爷会不会” 林娅熙摆出一副惆怅的样子。 宋楚煊不假思索,嗤笑道“缺你不行?你想多了。” 林娅熙眯起眸子坏笑,对着男人脆生生道“当然不是,这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奴婢是想说,不知道王爷会不会无聊。” 宫沉雪憋笑。 宋楚煊喝了口茶,掩下尴尬。本能想要拒绝,但转念一想,林娅熙要求提前沐休,难道是去传递他特意伪造的军机?那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探探东昭细作的消息网络了。 男人不置可否。“看你接下来几天表现。” 林娅熙撇了撇嘴,就知道宋楚煊这厮不好说话。心里之前那一丢丢不忍,此刻全部烟消云散。 第20章 红豆烧饼 当日下午,宋楚煊和宫沉雪对弈了几盘。二人厮杀激烈,最终皆以宋楚煊的胜利而告终。 林婉卿棋艺了得,也算得上是个棋痴,对古代着名棋局和棋谱都了熟于心。但宋楚煊的深谋远虑,以及格局宏大,还是令默默在一旁观战的林娅熙佩服不已。 “王爷棋艺精湛。在下才疏学浅,甘拜下风。” 决胜一局,宫沉雪见已无法挽回颓势,自叹不如。又看了看院内的天色,他起身说道“今日叨扰已久,这便告辞了。” “也好。本王今日也还有事要出府,就不留怀修了。” 两人就此别过。 待宋楚煊一走,林娅熙就生出了一种四九年解放的感觉。自从晋升为书房侍女,这还是她第一次可以提早下班。一下午她都惦记着马厨娘做的菜,现在已经是迫不及待了。 刚走出院门,就见宫沉雪站在不远处一棵树下,白衣胜雪,好像在等人。 待她走近,宫沉雪颔首道“一起走。” 林娅熙讶然。“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哪儿?” 宫沉雪笃定地回她。“沉雪阁,去找马厨娘。” 林娅熙诧异不已。他是如何知晓的?难道说自己身边有他的眼线不成?不可能。她又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宫沉雪是疯了才会找人跟踪她。 殊不知,她确实是某人的重点关注对象,只不过那人不是宫沉雪罢了。 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让马厨娘给她做晚膳是他安排的?“又是你吗?” 宫沉雪清风霁月,笑而不语。许是因为燕尾镖给她带来的危险,而心生愧疚,又许是不忍见她受王爷折磨。 林娅熙心下一暖,想起之前书房里的一幕,不禁老脸一红。 天元国民风比较开化,并无男女大防。 两个人安静地走着。路上经过的下人见了,都忍不住多瞄几眼。有羡慕的,有嫉妒的,也有单纯欣赏俊男美女的。这其中就包括了孙明月。 林娅熙心里坦荡荡,又有偶像素养,倒是不怕被看,只是打趣道“同你走在一块,我可要紧着点皮了。” 宫沉雪挑眉。“不自在了?” “我是自在的很,只不知王爷明日又要如何折腾我呢。”他多宝贝你啊。 以为她是怕宋楚煊,宫沉雪目视前方,悠悠说道“王爷其实人很不错,只要你不触碰到他的底线。” 你确定?林娅熙翻了个白眼。“那可难了点?毕竟王爷浑身到处都是底线呢。” 宫沉雪浅笑,侧头看了一眼这颇有些脾气的小丫头。 不知不觉到了沉雪阁。林娅熙接过食盒,跟马厨娘道了谢,又对宫沉雪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便离开了。 看着她兴高采烈的背影,马厨娘摇头笑道“这小姑娘以前没见过,还挺招人喜欢的。做了几道她爱吃的,就高兴成这样。” 宫沉雪随口一问。“哦?她爱吃什么?” 马厨娘随口一答。“姑娘说她口味偏麻辣。” 这边,林娅熙一跨进青竹院的大门,便大呼小伙伴们。好东西一定得和大家分享嘛。春梅和其他几名小丫鬟立刻围了上来,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她从哪弄来这么好的菜。 孙明月静静在一旁站着,心有不甘,但表面还是温柔的。“之前见着娅熙妹妹与一名男子同行。这想必是那男子所赠?那名男子是谁呀?” 林娅熙无语。有好吃的也堵不住她的嘴。“我和他并不相熟,碰巧同路而已。何况男子又不下厨,更没听说过谁会送这么多吃食的。” 末了,还嘟囔一句。“又不是在喂猪。” 林娅熙不以为她在说谎,说是马厨娘的功劳没毛病。 春梅一听,赶忙笑着打了圆场。林娅熙也懒得再理她,招呼大家伙一起坐下吃饭,同时细心介绍了每一道菜。 小丫头们哪里吃到过这么美味丰盛的膳食?没尝过京城里知名酒楼的筵席,但估计这一顿也不相上下了。一个个都大快朵颐,很有一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感觉。 次日刚起床,众人还在梳洗准备,就听见林娅熙悲惨的一声大叫。 “怎么了?”春梅随手操起一根木棍,蹬蹬蹬跑进屋。她以为是进来贼了。 林娅熙对着铜镜,哀怨道“我毁容了啊。” 春梅不解,走近一看,只见她脸上密密麻麻的,冒出了十几颗大小不一的红疙瘩。“你这是生什么疹子了?要不要找二门房上的马婆子瞧瞧?丫头们凡有个小病小灾,都是她给看的。” 林娅熙是过来人,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青春痘。只不知,林婉卿这具身体对吃辣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她还怎么见人了? 林娅熙哭唧唧。她之前可是靠脸吃饭的啊!又不能请病假,宋楚煊那货连她换个日子都要考虑。思来想去,她还是戴上面纱好了。 书房里,林娅熙穿着普通的丫鬟服饰,脸上却遮着一块用料不怎么讲究的面纱。 又作什么妖?真是不伦不类。宋楚煊鄙弃地想。“要去哪打劫?” 林娅熙低头,眼神躲闪。“奴婢不敢。” 宋楚煊愠怒道“那还不摘了你那遮羞布?” 林娅熙当下的脸实在令人不忍直视,无奈又不敢违抗宋楚煊,只得慢吞吞取下来。夜鹰眼疾手快,一把将面纱夺了去。 林娅熙本想把头埋更低的,却被夜鹰意外的举动搅得一时血气上涌。白皙的脸上,痘痘似乎都变红了几分。 宋楚煊唇角挑起一抹极浅的弧度。“你让本王想起了一道糕点。” 林娅熙疑惑。正思索着她和糕点有什么关系,就听男人一字一顿道“红豆烧饼。” 红豆烧饼?!宋楚煊是说她的痘痘就像颗颗红豆,而她脸似烧饼?林娅熙可真想冲上去,撕了那张人神共愤的脸。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她只能狠狠攥紧袖中的小拳头。这也许就是昨日布菜时捉弄男人的报应? 这一次,宋楚煊照例给她定制了一整天的活动,且范围专挑在王府里头下人最多的地方。 林娅熙暗骂,不就是好让全府人都能观摩到她的痘痘么?哼,小肚鸡肠的男人! 第21章 皮肤管理 初夏傍晚,落日西斜。霞光染红了天边的几缕火烧云。伴随着光线退去的,还有午后积攒的暑气。 春梅下了工,回到青竹院。天将黑未黑,下人房里也还未掌灯。丫头们或三三两两出去散步了,或是还在各院落里忙活。 本以为是空无一人的房间,春梅刚想去拿桌上放着的烛台,余光突然瞥见床上窜起一只黑影。昏暗中,她只模模糊糊辨别出是人形。只是那人脸墨绿墨绿的,上面坑坑洼洼,纵横着一条条龟裂的痕迹,还粘着圆圆的几片东西。 “鬼啊!” 春梅大叫一声,本能向后退。谁知双腿不听使唤,竟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是我。”林娅熙被她这一嗓子也吓了一跳。因为说话,脸上的圆片还掉下来几块。 “娅熙?小妮子,你想吓死我啊!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春梅抚着胸口,为自己顺气。 林娅熙一脸懵。这样子有那么吓人?从床上爬下来,她脖子向后仰着,生怕脸上的黄瓜片再掉下去。走到春梅身边,扶她起来,又给她拍拍背。 好一会,春梅紊乱的心跳才算平稳下来。点上蜡烛,在看清楚林娅熙的脸之后,她疑惑地问“你在干什么呢?” 时间也差不多了,林娅熙摘下脸上剩余的黄瓜片。“我在做面膜。” “面膜?” “没错。面膜是皮肤管理中很重要的一个环节。” 林娅熙给她科普兼种草安利。“我现在做的这一款是绿豆面膜,主要针对消炎和祛痘的。做法十分简单。我从大厨房要来了一小把绿豆,连皮磨成粉,又适量加了些牛乳,和成糊糊。敷在脸上一盏茶的工夫,最后再用清水洗净即可。” 春梅很感兴趣地问“那黄瓜片又是做什么用的?” “黄瓜主要就是镇定补水,也可以用来清洁皮肤。我是想让痘痘赶紧消下去,所以双管齐下。其实,面膜是有各种不同功效的。这个我以后再细细和你说。正好还剩了一份,有没有很想体验下?” 多个新鲜词汇砸过来,春梅听得云里雾里的。但见林娅熙眉飞色舞的样子,还是点头答应了。“好。” 于是,春梅成了林娅熙的第一只小白鼠。这是她穿到古代后,最先想到的赚钱方式。如果春梅反响好,她便考虑今后开家铺子,就类似于现代的皮肤管理中心。 一旦银子赚够了,她这个翻身农奴立马可以挺直腰杆,离开晋王府,从此逃离宋楚煊的魔爪! 翌日,林娅熙破天荒起得竟比春梅还早。她已经按耐不住,迫切想要验收昨夜面膜的成果了。铜镜朦朦胧胧,林娅熙看着上面映出的脸,虽然仍有淡淡的小疙瘩,但红肿似乎消了不少。 照着这个速度下去,不出三日,她的脸就能恢复如初。可一想到今后都不能再碰辣的了,林娅熙不免郁闷。 “让我也瞧瞧你这面膜效果如何。”春梅凑过来,对着铜镜照了照,然后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皮肤看起来确实比之前光滑了些。 春梅底子不如林娅熙,毕竟林婉卿是大家闺秀出身。虽然不像破了壳的鸡蛋一般白嫩,但照比之前还是亮了个度,毛孔好像也缩小了点。 手背摩挲着脸颊,春梅感叹道“真不错。妹妹下次做面膜,还给我留点。” 林娅熙开心地应了。看来,自己的护肤大业有戏! 去书房的路上她便开始想,眼下点子是有了,可自己囊中羞涩啊。林婉卿被赶出府时,身上一样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口袋简直比脸还干净。 那她的第一桶金,或者说梦想启动基金,该去哪里筹呢? 首先,借钱要杀熟,得从亲朋好友下手。林娅熙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林婉卿的关系网。得出的结论是,林国公府是肯定指望不上滴。 若被秦氏知道了她还健在,不但拿不到一文钱,还会送人头。而除了国公府,深闺女子林婉卿压根没有接触过其他任何人了。 林娅熙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周围都是些一穷二白的丫鬟,每月月银比她还不如呢。 既然杀熟的路堵死了,那她唯有借外债了。 变态晋王倒是有钱。可跟那个男人谈条件?林娅熙彻头彻尾打了个哆嗦。那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宫沉雪也有钱。那可是位随随便便卖朵花,就有几千两进账的大牛。林娅熙马上又给自己否了,还忍不住吐槽。人家又不是搞慈善的,有钱就一定要借给她? 哎,她多想认识一些人傻钱多的古人朋友啊!找机会她只能试试向钱庄贷银子了。 第22章 十足沙雕 临进书房前,林娅熙收起纷乱的思绪。上一次提到休假,宋楚煊并没有正式答应她。眼看春梅的休沐日就在后天了,林娅熙打算厚着脸皮,再问一次。左不过就是被奚弄一番,反正她也习惯了。 趁着宋楚煊早朝还未回府,林娅熙神神秘秘的,把夜鹰拉到一边,而后做贼似的小声问“夜鹰大哥,我们认识也有一阵子了。” 夜鹰双手抱胸,语气硬邦邦的。“有什么事就直说,别套近乎。” 林娅熙心想,这人怎么和他主子一个样,都这么不近人情,不接地气。 “那好。我其实就是想问一问,怎么才能读懂晋王殿下的表情。这样一来,我也才能更好地了解王爷心情不是?” 宋楚煊那张扑克脸,除了见到宫沉雪时会出现喜悦的神态,平时基本就是一面瘫。林娅熙承认,那男人确实承受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帅气,可还是少了点生动,缺乏烟火气。 “王爷的表情不是很好辨别么?” 林娅熙腹诽,你在搞笑吗? “真的想知道?” 林娅熙满怀憧憬,仰视着夜鹰,巴结他。“嗯嗯。我就知道夜鹰大哥人最好了!” 夜鹰严肃道“王爷表情的关键在于鼻子。如果左侧鼻翼动,就代表喜欢。如果右侧鼻翼动,那就代表讨厌。懂了?” 林娅熙站在原地,一头雾水。还从来没听说过微表情单看鼻子的。夜鹰莫不是在整她?就算是真的,她也不敢盯着宋楚煊鼻子看啊。 “那个夜鹰大哥啊,小女子实在愚笨。王爷的鼻子深不可测,王爷的心也似海底针,不是我这等凡夫俗子能够随便揣度的。要不你再帮我个忙?我只要知道王爷今天心情如何就行。” 林娅熙着重在今天两个字上,说完不自觉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确实有点得寸进尺了。 “别怪腔怪调的。你到底要干什么?”夜鹰眯眼打量她。 林娅熙老实交代。“我就是想后天提前休沐。上次和王爷说了,说得看我表现。我就想着今天再问问。” 夜鹰想了想,此话的确不假。那天他也惊讶,王爷怎么没有当场答应林娅熙。王爷不是最近还特别加派了人手,准备在她出府时查探她的行踪吗? 林娅熙今日这般迫切,肯定是按耐不住,要有所行动了。那他便顺着台阶下好了。 “看在你最近几天表现尚可的份上,我就帮你这一回。一会你看我左右手行事。”说完,转头就出了书房。 左右手? “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右手左手慢动作重播。这首歌,给你快乐,你有没有爱上我?” 林娅熙的脑子里开始循环播放三小只的歌。青春修炼手册,对于正在晋王府修炼的她来说很应景。 不过,慢动作应该不是夜鹰的风格。他显然更适合宝石老舅。左边画龙,右边划彩虹。毕竟在气质这方面,夜鹰也是拿捏的死死的。 林娅熙脑补了一下他跳野狼dis的样子。那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不吹不黑,她自认是个十足十的沙雕。 宋楚煊和夜鹰前后脚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林娅熙笑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她右手向前打直,五指张开,转了大半个圆,又收起。正是跳到“在你胸口上比划一个郭富城”。 要是看见“两个食指就像两个窜天猴”,估计更要二脸懵逼了。 夜鹰担忧地看了一眼宋楚煊,眼神里满是询问。他怀疑王爷是不是把林娅熙逼得太狠了?人已经疯魔了! 宋楚煊比夜鹰要镇定一些。他之前没有答应,一是由于那日林娅熙布菜时,专挑他的禁忌,害惨了他。更主要的也是想看看,林娅熙会不会因为传不出去消息而狗急跳墙,露出什么马脚来。 刚刚回来的路上,夜鹰已经禀告了林娅熙的意图。反正迟早是要让她出府的,宋楚煊决定就不卖关子了。今天允了她便是。 林娅熙跳的正嗨,见是宋楚煊,赶紧收回手,脸色也一秒由晴转阴。 宋楚煊心想,这小丫头别的能耐暂且没看出来,倒是个说变脸就变脸的。 待宋楚煊在书房里安顿好了,林娅熙恭敬地端上一杯男人专属,灵清泉水煮的云雾茶。 看她支支吾吾的,宋楚煊呷一口茶,问“有事?” 林娅熙赶忙撇了一眼夜鹰的神色,说好了会帮她的,可不能反悔啊。 夜鹰站在宋楚煊一旁,微微抬了抬左手。左鼻翼是喜欢,右鼻翼是讨厌。那左手应该就是王爷今天心情不错! 林娅熙鼓足勇气,满怀期冀道“是。不知王爷可否准许奴婢后日提前休沐?” 男人佯装没发现二人之间的小动作,也不兜圈子了,言简意赅,只回她一个字。“准。” 林娅熙激动得一蹦三尺高。“谢王爷!” 第23章 沐休出府 终于熬到了春梅的休沐日,两姐妹都兴奋得早早起了床。好不容易才让宋楚煊松口,林娅熙自然是提前就安排好了今日出府的一切行程。 除了逛街,吃饭以外,她还要做做市场调研,了解一下胭脂水粉的行情。再有就是去钱庄试试借钱的可能了。 林娅熙并没有向春梅刻意隐瞒她要开店的想法,毕竟二人已经结拜金兰。虽然觉着很疯狂,但做为姐姐,春梅还是选择全力支持,尽管大部分只能是精神上的支持。 林娅熙带上自己的全部家当,也就是在王府这一个月赚到的将近二两银子。自从升职为一等丫鬟,她的月银便从原本的一两涨至二两,令其他丫头们羡慕不已。 她在晋王府没有开销,对于古代的市价也没什么概念,因此并不知道二两银子能买到多少东西。 春梅一见,急了。“你带这么多银子做什么?我们两个女子出门,会被三只手盯上的。” “春梅姐姐,我想买些胭脂水粉,还想吃些特色小吃。万一看到了喜欢的小玩意儿,还有” 林娅熙这是要开启买买买,俗称剁手模式。谁知道下次再出门会是什么时候?就算明天开始要吃土,她这次也要玩的尽兴。 再说了,财富是赚出来的,不是靠攒的。 春梅拉回她激动的小手。“那一两也是够够的。二两银子都能抵上普通人家几个月的花销了。咱们又不去那些个官宦小姐消费的地方。胭脂水粉的几十文就行。就是在高档些的酒楼用顿午膳,也用不到半两。” “好~那都听姐姐的。” 二人收拾妥当,换上寻常女子的装扮,出了青竹院。 林娅熙穿着一件和春梅借来的罗裙,浅紫色的。裙摆,衣领,还有袖口上都绣着简单的蝴蝶式样,优雅又浪漫。春梅自己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穿。 春梅的身量略比她高些。裙子穿在身上稍显宽大,但也更趁出林娅熙身姿曼妙,杨柳细腰不盈一握。白瓷般的肌肤通透红润,在晨光的映衬下好似发着光。 离开晋王府这一路上,好多的年轻侍卫都对林娅熙行注目礼。害羞一点的,眼神飘忽。大胆一点的,直勾勾盯着,直到美人出了视线,才不舍地移开。 春梅打趣她道“妹妹,你生的可真好看!今日就让我来做你的护花使者。” 春梅带着林娅熙朝皇城最热闹的安阳街行去。安阳街位于市井腹地,离权贵府邸区较远。两人说说笑笑一路,又走走停停的,并不觉得累,也没有发现身后跟着的四名暗卫。 晋王府的暗卫都是经过精挑细选,严格训练的,个个身手不凡。这次被宋楚煊派来监视林娅熙,一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禀报。 大约走了一个半时辰,林娅熙渐渐可以感受到不远处的热闹了。前方店肆林立,商铺旗帜飘扬。小贩的吆喝声由远及近,颇具穿透力。 两人此时已经融入了攒动的人流中。林娅熙兴奋地四处张望。 第一次来到古代街市,一切都显得那么新奇。这里的东西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齐全,街道也宽敞得多。车马粼粼,一派盛世繁华。 “姑娘,来看看这里的胭脂水粉吗?姑娘不施粉黛已是容貌出众,再用了我们家的胭脂,必定是倾国倾城!”一个嘴甜的摊主对着林娅熙招呼道。 架不住诱惑,林娅熙拉着春梅过去。一般少女听了这么浮夸的赞美,都会不好意思,掩面离开。林娅熙就不一样了。她觉得这话没毛病啊,姐就是这么自信。 前世做为爱豆,基本上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活在镁光灯下。她必须时刻展示出最好的状态,保持无坚不摧的信心。 摊主自豪地介绍道“我家的胭脂,用料都很讲究。这些都是我亲手用朱砂,红蓝花加上各种花瓣混合研磨而成的。 姑娘喜欢哪种颜色和味道?这几款是石榴花的,右边是玫瑰的,最前面的是紫茉莉。姑娘不嫌弃的话,都可以试试看。”说完便递过来一盒类似试用品和一小面铜镜。 倒是没想到,原来古代的胭脂也有色号之分。看着每款胭脂都包装精美,小盒子上方还画着成分里花的种类,林娅熙的少女心蠢蠢欲动。 她用无名指轻轻蘸了点盒子里的膏体,点于唇中央。花瓣般的唇轻抿,淡淡的粉红随即泛出诱人的樱桃色。林娅熙又将剩下一点,在无名指之间打圈揉搓,微热后轻拍到苹果肌上。 春梅和小贩两个人都看呆了。没想到刚才夸张的奉承居然成了真! 第24章 当街调戏 “我说的没错!大家都来看看啊。姑娘涂了我家的胭脂,真真是仙女下凡。” 林娅熙俨然成了小贩的活招牌。在附近摊位驻足的男女老少们循声望来。几名年龄相仿的少女更是纷纷要下单买同款。 “大家别急别急。仙女用的是这款石榴花的。” 前头摊主正忙活着,后面走出来一名清秀的年轻男子。他面带腼腆,朝林娅熙递过来一盒胭脂。其上的花刚刚画好,墨迹都还未全干。 “这盒是刚画好的,赠与姑娘。” “那怎么行呢?多少银子?我自己买就是。” 男子看了一眼林娅熙,又害羞地瞥开。“姑娘帮我们招揽了这么多客人。送你是应该的。” 林娅熙也就不矫情推辞了,甜甜道过谢。男子失神片刻,再缓过来时,明艳少女已经和春梅走远了。 陪着春梅又看了会居家日用品,林娅熙注意到左前方一个她很感兴趣的首饰摊位。 只见简单的长形木板上盖了块黑色丝绒布。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饰品,有耳坠儿,簪子,手镯等等。材质也很齐全,有珍珠,琥珀,翡翠云云。 因着是市井散摊,用料当然都很一般,做工也粗糙。不过,林娅熙还是看得目不暇接。小心拿起其中几样细细端详,她不禁要感叹古代匠人的心灵手巧。那是现代大批量机器生产所无法比拟的。 林娅熙对着一支镂空的梅花银簪爱不释手。簪身是流畅的弧线形,簪尾是一朵雕工精细的梅花,花蕊最上方还点缀着几颗极小的红石。 叫不上来名字,反正不会是红水晶或者红玛瑙就对了。若真是,她现在可是买不起的。梅花雕刻得极其立体,栩栩如生,彷佛就开在林娅熙的面前。 摊主是名面善的中年妇人,看林娅熙喜欢,笑着说道“姑娘真有眼光。这只簪子是我家相公最满意的作品,也是我这摊子上最贵的发簪了。姑娘和它也是有缘,就算你二两银子。若不然,再挑挑看有无其他可心的。” 林娅熙不免遗憾。她荷包里只有一两银子。确认过眼神,是她买不起的东西。正欲离开,一转身,差点撞进一个男人的怀里。 抬眼就见着一张油腻的脸,正对着自己色眯眯地笑。林娅熙只觉胃里一阵恶心,后退两步,拉开与那人的距离。 春梅此刻也赶忙过来,挡在她身前。 男子身材肥硕,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模样,衣着华丽,旁边还跟着两名小厮。他甩开手中折扇,自诩风流地摇着。 “姑娘是看中这支簪子了?本少爷送你便是。”冲着身后人递了个眼色,他又问“敢问姑娘芳名?” 后面小厮正要上前给银子,却听林娅熙道“不必了。就是不喜欢我才要走的。请你让开。” 男人目光灼热,看着眼前难得一遇的小美人,哪里肯放她走。 “诶诶!别这么着急走啊。那姑娘喜欢什么?只要你说得出来,本少爷都能满足你。” 那两名跟班的小厮也已经围了上来。三人夹击,堵死了林娅熙和春梅的去路。 这人谁啊?丑人多作怪,口气倒是不小。她要是说喜欢天上的星星,他也能满足?自己这是遇上古代纨绔当街调戏民女了? 林娅熙转头扫了一圈,而后疑惑地问“少爷?我怎么没看见什么少爷?春梅你见到了吗?” “本少爷近在眼前啊。”男子收起折扇,暧昧地要来点林娅熙的鼻尖。 林娅熙有被恶心到,一手拍开他的扇子,眼睛仍是笑眯眯的。“是吗?我怎么只见着三条狗呢?而且还不是什么好狗。” 春梅搭白了一句。“何以见得不是好狗?” 林娅熙冲她眨了眨好看的桃花眼。“因为好狗不挡路呀。” 众人闻言,一阵哄笑。 男子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气得怒瞪起三角眼。不过碍于周围人多,一时却也奈何不了林娅熙。 匿在暗处的暗卫们互换了眼色,询问其中的头领要不要出手。 头领摇头,用暗卫间的信号示意。“王爷有令,除非有生命危险,否则不得轻易现身。” 林娅熙也是料想现在人多,这纨绔不能拿她们怎么样,所以才撂下了方才的狠话。她挎起春梅的手臂,绕过三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身后男子恨恨盯着她。他可是堂堂侍郎府上的三公子,从小到大何时受过这等气? 这小娘子还挺泼辣的啊。那他王睿要定了!等会倒要看看,她如何能翻出自己的手掌心! 第25章 云舒舞坊 出了人群,林娅熙表面镇定自若,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毕竟,那男子身边还有两名小厮跟着。若真是闹大了,她和春梅可不见得能那么容易脱身。 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两人越走越快,头也不回地穿过几条巷子。又到了一处热闹地界,林娅熙和春梅才都双手撑着膝盖,长长舒了口气。 安阳街一带是由几条主干道和无数条纵横交错的巷子组成。每条巷子都有自身的特色和主要经营的货品。 林娅熙二人现在所处的正是女人街,也就是专门卖女子所需之物的街道。 之前被赶出国公府时,林娅熙连件换洗的衣裳都没带。晋王府里可以天天穿丫鬟统一的着装。可这次出门,她就得借着穿春梅的罗裙了。 更何况,女人的衣橱里永远都少一件衣服。见到满眼的漂亮衣物,两位少女又重新恢复了战斗力。 对于普通庶民来讲,古代的服装款式并不算多,剪裁方面不追求新颖,布料类型也少,更侧重于实穿和耐磨。 逛了一圈下来,林娅熙对古代女子生活的了解,不由又增进了几分。虽说瞧着都大同小异,但她仍是收获颇丰。春梅也添置了两件夏季新衣。 林娅熙还买了几样胭脂水粉,打算先回去试用。再结合自己的心得,考虑如何推陈出新。她鬼点子本来就多,这一趟下来感觉又发现了不少新商机。 到了晌午,春梅已经走不动了。此时的太阳也正毒辣地直照下来。她提议道“妹妹,这边逛得差不多了。不如咱们现在找地方用午膳?” 林娅熙很是赞同地附和。“好啊,我正想尝几样京城有名的市井小吃呢!” 两姐妹挽着手,走了没一会,就看到几处卖吃食的街边小摊。后排还有专门卖各式糕点的铺子。由于正是午膳时分,每家摊位前或多或少,都坐了些正在用餐的食客。 二人都已经被食物的香气馋得肚子咕咕叫了。林娅熙更是激动地表示,她这枚现代吃货有口福了!只可惜自己眼睛大肚子小,每样都尝一遍是不可能的。 她必须秉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努力努力再努力地认真挑选。有美食兮,不可辜负。于是,春梅就陪同林娅熙,挨家挨户开始走。 安阳街不愧是龙淮城中数一数二的热闹街市,主营最贴近百姓生活的日用品。再有叫得上名的集市就属东城的牲口交易区和南城古玩字画区了。 林娅熙一路看来,至少发现不下百余种小吃,如油酥饼,煎白肠,皂儿糕,炒鳝面,灌藕等等等等。两人捡了几样新奇的买来,光是分着吃就算吃了个半饱。 看到有家卖丁香馄饨的,林娅熙忍不住想起了在现代的妈妈。她以前最爱吃妈妈包的馄饨了。每次回家,妈妈都会煮上热热乎乎一大碗,然后陪在旁边,嘘寒问暖她在韩国的生活。 林娅熙不由感叹。虽然多是报喜不报忧,但那时候的自己很幸福。 看她望着馄饨摊子出神,春梅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妹妹,要不要来一碗馄饨?” “春梅姐姐最是了解我了。”林娅熙笑着回应,压下心中的苦涩。 这家馄饨摊子乃当地老字号。来吃饭的人也是三教九流,坐得满满当当。其中有几位中年男子,锦衣华服,看起来很是清贵,应该是老主顾了。 林娅熙和春梅刚在最后一张空桌边上坐下,老板娘便过来热情地招呼。两人各点了一碗招牌丁香馄饨,边等餐,边听旁边桌食客们闲聊。 一名看上去就很精明的中年男子先起了头。“诶,你们听说了没有?一个月后,云舒坊要举办一场歌舞才艺比试。据说拔得头筹的能得赏银万两呢!” 同桌的圆脸男人问“云舒坊?就是那个半年前刚开业的歌舞乐坊?” “没错。我听人说,那可是五皇子的产业。” 临近桌的汉子也来凑热闹。“五皇子在龙淮城内产业众多,说是最富有的皇子也不为过。只是,这万两赏金会不会太多了点?” “这你就不懂了!现在光是去看比试的邀请函,出价都已经被炒到了近千两。而且,比试结果会按照所得花灯的多少来算。 这花灯除了四名考官外,观赛者也是可以购买再送出的。花灯还有等级之分,最贵的高达万两一盏!这五皇子真是经商奇才,竟然能想到这么好的赚钱主意。” 众人啧啧起来。精明男说得口沫横飞,赶紧喝一口茶水。 圆脸男道“咱们这种平头百姓就别想啦。就是有主意,也没银子实现啊。” “可不是说呢?” 又有一好事的人问“这比赛都什么人可以参加啊?” 精明男有问必答。“绝就绝在,这比赛什么人都可以参加,不局限于各舞坊的舞姬。所以啊,你们身边要是有那能歌善舞的,可别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报名的人良莠不齐。那么多人能看得过来吗?” “肯定是要先淘汰一拨资质差的。最后剩下的才能在云舒坊一决高下。” 林娅熙在旁边听着,激动得心都快跳出来了。正愁没有门路筹银子,就听见这么个利好消息。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虽然她不敢断定自己会赢,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况且这是歌舞比赛,正是她最擅长的。 林娅熙拿着筷子的手攥得紧紧的,手心里都出了汗。她小声询问道“春梅姐姐,你知道云舒坊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 “具体的我不晓得,但一般歌舞乐坊就是供达官贵族们享乐的。那种地方都是一掷千金,寻常百姓们消费不起的。里边的舞姬虽说都是卖艺不卖身,可谁知道呢,总归是有损闺誉的行当。” 林娅熙听出了春梅口中的鄙夷,有点失落。又转念一想,她只是参加比赛,又不是真的去当舞姬。春梅应该会理解的? 万两白银啊!不仅能让她们两个从晋王府里赎身,她也能有资本开店,下半辈子都不愁生活了。她得再找机会,问到如何报名才是。 正想着,老板娘回来了,手中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馄饨。“来喽,姑娘小心烫着。” 林娅熙看着眼前的馄饨,汤底清透,馄饨像是一颗颗小元宝,皮薄却不破。最上层飘着切好的葱花段和香菜沫,还有极细的鸡蛋丝和姜丝。嫩黄嫩绿的,让人很有食欲。咬下一口,汤汁四溢,口齿生香。两人都不禁赞叹。 喝完最后一口汤,林娅熙小脸红扑扑的。而王睿躲在道旁的大树后,正看得心痒痒。 原来,他和小厮们并未离开,一直跟着林娅熙二人,只等她们到了僻静地方再下手。 春梅问“接下来妹妹还想去哪里看看?” “我想去钱庄打听下借钱的事情。其他的都听姐姐安排。” “那好。我一直想去精巧街转转呢。听说那里有很多新奇的小玩意儿!日升钱庄就在我们回晋王府的路上。我们最后再去那里。” 两人一拍即合,付好银子,便朝着精巧街进发。 第26章 日升钱庄 到了精巧街,连一向稳重的春梅都彷佛变成了孩子。凡有喜欢的,她都会弯下腰,眨巴着大眼睛瞧上许久。 其实,春梅也才十五岁。这样的年纪在现代还可以烂漫恣意,但在这里却已经要背负起养家糊口的重担了。 街边有捏糖人的手艺人,也有画脸谱的民间画师。有的摊子卖一些像布偶和类似积木的儿童玩具,也有卖九连环等益智玩意儿的。布偶虽不如现代毛绒娃娃那般软萌可爱,但看得出绣工了得,应该是哪家巧手娘子的女红了。 忽有一瞬,林娅熙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双腿钉在原地,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 春梅刚从上一个摊子过来,搂住她的肩膀。接下来眼前一亮,又撇下林娅熙,跑上前去。 “呀,妹妹你快来看!这些都是什么啊?我还从来没见过呢。” 林娅熙知道那些是什么。只是她没有想过,竟会出现在这里。 只见,春梅举起一支五寸长短的木棍,大概食指粗细。木棍打磨光滑,较宽的一头上,扎着几排动物的短毛。春梅很感兴趣,用指腹摸了摸短毛,微微有点扎手。 眼下时代的人刷牙都是用杨柳枝的。林娅熙努力习惯了好多天才适应。 可这小摊子上怎么会有类似于现代牙刷的东西呢? 林娅熙移开视线,遂看见了另外一件更加令她意想不到的物什。那是现代某宝上常见的牛顿摆动球! 不同的是,面前版本不是钢球,而是五颗大小一致的玉球。每颗都用细丝线悬挂着,固定在木制的框架上。 林娅熙提起左边两颗,松开。随着一阵清脆的撞击声,左右各两颗轮流摆动了起来。 被声音吸引的春梅放下木刷,也凑过来看。她眼睛像猫头鹰一样也跟着左右转动,口中还连连赞叹。“哇!太妙了!” 林娅熙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说之前的牙刷也许只是巧合,这个牛顿摆就绝对不可能存在这个世界上了? 除非这小贩是个物理奇才,在这个时候便已经发现了能量和动量守恒定律。 春梅这时又举起一方扁小的木盒,只有半个巴掌大小,被做成了类似抽屉的抽拉式。一抽出来,里面薄薄的,摞着几十张淡绿色的糖纸,还散发着薄荷的清香。 竟然是一般超市里都买得到的口香含片! 林娅熙此刻已经没有心思再看其他了。她几乎可以断定,天元国或者星罗大陆上还有其他的穿越者!这会不会是穿越者发出的同伴信号呢?难道眼前的小贩也来自现代? 小贩是个长相普通,留着两撇山羊胡的男人,并未察觉出林娅熙看他时的异样。 林娅熙试探着说。“请问,这里有手机信号吗?我的网络不大好。” 什么手机,信号,网络?小贩和春梅都面露疑色,不解地看着她。 也许是她这一题太有针对性了。万一穿越之前,小贩那个年代还没有手机呢? 林娅熙又换了个思路。“大伯去过北京长城或者故宫吗?看过天安门升旗没?” 小贩还是不回答,眼神却更加怪异了。 春梅摸了摸林娅熙的额头。“妹妹,你没事?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林娅熙选择放弃。她还是正面提问。“这些东西都是大伯你做的吗?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很特别。” 小贩笑了笑,应道“姑娘太抬举我了。这都是宫里头传出来的新鲜玩意儿。我听说了,学着做的。” “宫里啊?那大伯你是如何知道的呢?” “不瞒姑娘,我堂妹在宫里做婢女。我们全家就靠我在精巧街摆摊,维持生计。堂妹告诉我什么新奇的,我手比较巧,基本上都能照猫画虎做出来。” “哦,那大伯的堂妹是从哪个宫里看到的?” 小贩当即树起了警惕心,回道“姑娘,这都不是什么秘密。堂妹说了,宫里也没有要防着她们知道的意思。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普通人。姑娘就别问那么多了。” 林娅熙有点抱歉,也许真是她太过心急了。这些东西也不一定是他堂妹伺候的主子宫里的,未必就知道由谁设计。即使小贩告诉她是谁,她也没办法接近皇宫啊。 一切还是慢慢来,顺其自然。 林娅熙买了一根牙刷后,拉着恋恋不舍的春梅走了。 “春梅,我们也逛了大半天了。再去日升钱庄看看,就该回去了?” 虽然无意间得了歌舞比赛的消息,林娅熙也不打算把希望都放到一个篮子里。她还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有必胜的把握。 抬头看了看太阳的方位,春梅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应道“是啊。那现在去钱庄喽。” 日升钱庄处于安阳街一带的西北角,距离林娅熙她们所在的购物区域还有段路程。 两人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林娅熙才看到一座古朴庄重的二层建筑。高高挂着的黑色牌匾上,写着“日升钱庄”四个大字。 林娅熙刚要走进去,却被春梅拉住了。“我们这么进去行吗?” 春梅有点害怕。钱庄周围闲杂人很少,进出的看装扮又都是非富即贵,坐着马车来的。 “别担心,我们只是问问。给我们脸色的话,大不了走人。” 林娅熙安慰地握了握春梅的手,之后昂首挺胸进了钱庄。春梅跟在她身后,微垂着头,不敢四处张望。 钱庄里面,棚顶是特别挑高的,十分宽敞。四周摆放着几张用上等沉香木打造的案桌和配套的太师椅。 林娅熙注意到,角落里有一名相貌出众的清俊公子。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身材瘦高,脸上还有少许婴儿肥,很像是会出现在现代校园里的花样少年。 少年手里拿着一本册子,不时摆弄下面前的算盘,很是认真。林娅熙想,应该是钱庄里的伙计或学徒。 站了一会,并没有人上来招呼她们。林娅熙便走到最近一位年长管事跟前,直截了当地说“掌柜的,我想借钱。” 管事偏头瞧了一眼,没想到是一个黄毛丫头要借钱,穿的衣服也寒酸。想着最多也就是借个几两银子,他问“借多少?” 林娅熙转了转眼珠子。“开一个对面那般大的店铺要多少银子?” 管事好笑。“你问这个干什么?那样大的店铺至少要五千两。” “那我就借五千两。” “去去去,别耽误我们做生意。”管事立马不耐烦了,抬手轰她,和在赶苍蝇一样。 林娅熙不打算放弃。“我是认真的!如果要从日升钱庄借五千两银子,需要哪些条件?” 听见动静,花样少年也望了过来。 管事的耐下性子回答道“姑娘,你别开玩笑了。你想借银子,有什么抵押物吗?或者有担保?再或者,有和日升钱庄的信誉往来吗?这些都没有,钱庄是疯了才会借给你! 看你小小年纪的,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借个五两十两的,还怕你还不起呢。” 春梅在后面拉了拉林娅熙的衣襟,小声劝道“妹妹,我们走。” 林娅熙不动,仍是骄傲又坚定地与管事对视。“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今天你对我爱理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春梅,我们走。” 花样少年坐在原位,饶有兴味地看着林娅熙二人出了钱庄,口中还咂摸着她说的话。 “今天你对我爱理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哈哈哈哈,霸气!” 第27章 突遭袭击 林娅熙和春梅走出日升钱庄。春梅怕她面子上挂不住,轻声劝道“妹妹,你别生气。有些人就是狗眼看人低。” 尽管她心里头也觉着,开口就借五千两确实有点天方夜谭了。 林娅熙倒是不以为意。前一世,她受过的白眼和非议多了去了。若是每一次都怄气,那她估计早背过气去了。 其实,最好的报复莫过于让自己变得更优秀,过得比别人都好。何况这钱庄管事也就是个典型的势利眼。言语是不善了些,却也没有说错什么。 此时已近黄昏,白日道旁的贩夫走卒们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停在日升钱庄附近的几辆马车也都纷纷离去。 二人刚转过一条街口,八名蒙面黑衣人蓦地窜了出来。他们个个手持刀剑。其中一人竟是不由分说,直指着林娅熙的面门,猛冲而来。 春梅双眼瞪大,惊恐得直接呆愣在了原地。林娅熙反应还算快的,赶紧拉起人就跑。春梅被拽了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她身上。 还没跑出几步,便又被黑衣人围着追上。几人步步逼近,包围圈越缩越小。 林娅熙把春梅护在身后,厉声喝问。“你们是谁?我们无冤无仇的,为何要杀我们?” 为首的黑衣人道“小姑娘,看你长得如花似玉的,我们也不忍心下手。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得罪了错的人!” “那我死也要死个明白。临死之前,大哥能否告诉我,是谁派你们来的?” 另外一个黑衣人等得不耐烦了。“少废话,受死!” 林娅熙还在想办法拖延。春梅自知无望,已经闭上了眼睛。 就在剑尖距离林娅熙只有一尺的距离时,右侧突然横飞过来一把匕首。气势如虹,带起一股劲风。只一眨眼,匕首便直直插进了黑衣人的手掌心。 利器刺穿皮肉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号。 林娅熙眼前银晃晃的剑落了地。一汩汩鲜血四下飞溅。刚刚出手的黑衣人立时疼得跪倒在她脚边。 见势头不妙,其余几人背抵着背,脚步轻挪,警惕地四处张望。只见空中不知何处,又飞出四名身手敏捷的黑衣人来。 高大精壮,气息几不可察,武功明显不俗。两伙人都不多话,瞬间进入到厮杀状态。 林娅熙回头看春梅,焦急地问“春梅,你没事?还能走吗?” 春梅点了点头,腿却是软的。“我没事。他们是谁?怎么会帮我们?”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赶紧离开!” 林娅熙搀着春梅,急急往前走。第一伙黑衣人还想再追过来,无奈被后来的人缠住。 第二批人正是宋楚煊的四名暗卫,虽然人数少,但优势已经渐显。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合力绞杀了对方六名黑衣人。剩下的两人也都身负重伤。知道逃不掉了,他们咬碎嘴里的毒丸,当场毙命。 暗卫头领上来查探,确认都死透了,对手下一人道“这八人均是死士。去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能够证明身份的信物。” “是。”暗卫抱拳领命,去搜黑衣人的身。 “只搜到两张千两面额的银票,盖有日升钱庄的印章。” “嗯。日升钱庄的银票能追溯到转手人。你去查探仔细了,再回去禀告给王爷。” 这边,怕被黑衣人追上来,林娅熙特意选了条僻静的巷子躲着,也好让春梅趁机休息一下。偶尔探出头去,看看外面的动静。 见好久都无人追来,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林娅熙蹲下身,看向春梅,眸子里写满愧疚。“春梅姐姐,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害你受惊了。” 春梅赶忙打断她。“快别这么说。方才要不是你机灵,拉着我跑,我可能已经没命了!” 二人没说上两句,巷子的另一头却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小娘子?嘿嘿,我看你还往哪儿跑!” 第28章 代表月亮 林娅熙暗叫不好,抬头一看,果然是上午遇到的那个纨绔王睿,身后还跟了四名小厮。 “怎么,又多带了两条狗?”林娅熙无情嘲讽道。 王睿毫不在意,边走近,边诱哄。“小娘子,哥哥等你等得好苦啊。跟了你这一路,脚都酸了。来,快给哥哥抱一抱。” 见林娅熙不动,王睿再加把劲。“你就别想逃啦。跟本少爷回去有什么不好?当个侍妾,保准你一辈子吃香喝辣!” 林娅熙桃花美眸流转,妩媚一笑。“哥哥,妹妹才十三岁,都还未及笄呢。如何能这么早就做你的侍妾呀?” 见她态度软了下来,王睿笑得更油腻了。“诶,年龄不是问题!我就喜欢你这种妙龄美少女。况且妹妹这身材,没及笄都已经出落得这般窈窕了,等及笄后那还得了?”说着,三角眼还一处不落地上下打量。 林娅熙只觉浑身不自在,暗骂这王睿真是禽兽。喜欢妙龄美少女?那今天她林娅熙就变身美少女战士,代表月亮,废了这个人渣! “既然哥哥不嫌弃,那再好不过了。只可惜,妹妹和晋王府却是签了死契的。” 林娅熙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她此时搬出宋楚煊,指望着黑面罗刹的名头能够震慑住王睿。 王睿果然惊呼。“晋王?是那个当今圣上亲弟弟的晋王?” 林娅熙装无辜,摊手。“是呀。晋王还有第二个?” 王睿这下子真有点犹豫了。仗着父亲是侍郎,他平时横行霸道惯了。但京城里多有传闻,晋王心狠手辣,宛如地狱杀神,他可是不敢惹的。 那眼前美人要不就这么算了?不行。他虽然常逛青楼窑子,小户人家的千金也欺负过几个,却还从没见到过这般姿色的。 他是书读的不多,可也觉得林娅熙比那画中仙还能美上几分。当不了侍妾,一夜风流也好啊。想到这,王睿色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先奸后杀,不就不用惊扰晋王了?就算以后晋王知道了,难道尊贵的王爷还会为一个小丫鬟报仇不成? “妹妹别担心,哥哥会对你负责的。只要你今晚伺候好本少爷,哥哥明日就给你赎身。” 林娅熙心中冷笑。王睿啊王睿,我给过你反悔的机会了,这是你自己选的。表面做出一副羞怯的样子,她娇娇软软道“那好。哥哥可以让小厮们走开吗?人家害羞啦。” 王睿一听当即来了精神,对小厮们吼道“都滚远点!” 一旁的春梅目瞪口呆。林娅熙对她小声说“别怕,姐姐千万别走远。” 春梅不肯。“不行!我怎么能让妹妹你自己应付呢?你快走。我在这里还能撑一阵子。” “相信我,我自有办法。再不走,恶狗要咬人了。” 看着林娅熙笃定的眼神,春梅这才勉强答应了。转身走出巷口后,又钻进旁边一条巷子里,立起耳朵,偷听这边动静。 见人都走开了,就只剩下王睿和她二人,林娅熙声音绵软,嗔道“哥哥,怎么离伦家那么远嘛?” 王睿一脸淫笑。“妹妹这么着急吗?不想先跟哥哥回去,就要在这里把事办了?” 林娅熙只是娇笑不语,脉脉含情地望着他。王睿自觉虎躯一震,一股热流直冲身下某处。也顾不上许多了,快速走至林娅熙面前,欲伸手抱住她。 等人一靠近,林娅熙集中全力,迅速出掌,以掌根猛击王睿鼻梁。王睿被拍得头不自觉后仰,正眼冒金星时,林娅熙又双指成鹰爪状,狠命戳他眼睛。 王睿双手捂眼,疼得嗷嗷直叫唤。林娅熙却还不打算放过他,双手按住王睿肩膀,猛一提膝,膝盖骨大力撞向他最脆弱的地方。 这一撞力道极大,王睿竟然疼得直直昏了过去。 林娅熙甩了甩手,啐一口地上的王睿,恨恨说道“本姑娘看你以后还怎么欺负女人!” 原来,林娅熙是学过女子防身术的。这也是她当练习生那会,公司安排的必修课之一。女偶像遇到色狼或者男私生跟踪,必要时可以用来保护自己。 只是公司猜对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尾。林娅熙突然好笑。前世她还真是因为私生丧的命,可却是躲避不及,被车撞死的。 一直躲在暗处的花样少年瞪大眼眸,看着这一切。他本来只是觉着林娅熙很有趣。听了她在钱庄里甩的那番狠话,想也没想就跟着出来了。 可没过多久,少年便察觉出除了自己,还有暗卫在林娅熙身边,也不知是敌是友。见到她遭黑衣人袭击,暗卫们现身帮忙,却被缠住了。少年一时不放心,便又跟到了这里。 没想到,林娅熙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有趣!那些奇奇怪怪的招式他从未见过。招招狠辣,竟然三两下就把比她大好几圈的王睿给撂倒了。 当看到那最后一击,少年都不自觉嘶了一声,捂住自己那处,似能感同身受一般。 第29章 原是猪头王 林娅熙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又整理了下衣裙,准备去找春梅。 那边,小厮们之前还偶尔能听见二人说话,后来传出一声惨叫便再没了动静。几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哥几个要不要过去看看啊?怎么这么安静?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能有什么事?咱家少爷又不是第一次了。再说,那小丫头瘦骨伶仃的,还能把个大老爷们怎么着?” “可你们没听到刚才那一声惊叫吗?我听着都觉得肉疼。” 另外三人嘿嘿一笑,心照不宣。“那不一定是少爷叫的。李狗子,别说兄弟们没提醒你啊。你要是这时候过去,讨不到少爷的好不说,若再坏了少爷的事儿,打断你的狗腿都是轻的!” 又等了一盏茶,三人也感觉事情不太对劲。难道那小丫头这么不禁折腾,晕过去了?要是真晕过去了,按着少爷平素的时长算,这会也应该回来了啊。 带头的决定还是溜过去瞅一眼。结果,进了巷子一看,吓得几人都顷刻慌了神。只见王睿翻着白眼,面目狰狞,正直挺挺躺在地上。 李狗子颤颤巍巍伸出食指,去探王睿的鼻息。还好人没有死,否则他们也得跟着陪葬! 另一人猛掐他人中,王睿这才悠悠转醒。恍惚过后,他气急败坏道“去把那两个小贱蹄子给本少爷捉回来!” 自打在日升钱庄外遇袭,林娅熙和春梅便慌不择路,逃到了这里。此时二人都有点迷路,并未走出去太远。仅一炷香不到,便被急急追来的小厮们赶上了。 林娅熙这回也不多废话,拉着春梅就跑。就在一名小厮差点要揪到她衣领时,灰瓦墙头上飞下来一个长身美少年,拦在了二人中间。 小厮恶狠狠的。“你少管闲事!这是我们家少爷与这小贱人之间的恩怨。不想死的就滚远点!” 美少年侧歪着头,邪邪一笑。“哦?你家少爷是?” “王侍郎家三公子!识相点,赶紧让开。” “哈,原来是猪头王啊!”美少年不屑道,又回头冲林娅熙眨了眨眼。“姑娘别怕,本公子来英雄救美了。” 危急时刻听到猪头王,林娅熙和春梅紧绷的弦一松,都扑哧笑了。 这名美少年正是先前在钱庄里坐着的那个学徒伙计。虽然算不得武林高手,但对付起几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小厮,还是绰绰有余的。 没几下,四名小厮均已经鼻青脸肿,或趴或跪,倒在地上了。模样龇牙咧嘴的,口中还哎呦哎呦地叫着。 “多谢公子出手。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小心!!” 林娅熙视线被少年挡住,刚道谢道了一半,惊见后面一名小厮从怀里掏出把短匕首,猛然朝着少年后背刺来。 少年也正同她讲话。小心二字才入耳,一个躲闪不及,右肩胛骨处便生生挨了一刀。 春梅气得发抖,抡起地上一块大石头,发狠地拍到那小厮头上。小厮当场应声倒地。 “公子,你怎么样?”春梅和林娅熙异口同声。 少年背后渗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衣衫,却仍是无所谓道“没事,小伤而已。不过这伤口我自己够不到,可能需要姑娘帮忙包扎了。” 受伤不要紧,可万不能被他亲近之人知道了。 恩人开口,林娅熙不免为难。可此刻天已擦黑,回晋王府还要走一个多时辰的路。如果再耽搁,后门上了锁,她和春梅就只能在府外过夜了。 若是被刘嬷嬷知晓,犯了王府规矩,她们不被打死也会去了半条命的。一月后云舒坊的歌舞比试,那她岂不是无缘参加了? 花样少年看出了林娅熙的犹豫,问“姑娘家住何处?包扎完,我可以送二位姑娘回去。” 林娅熙还不太敢确定,该不该信任眼前之人。难道真就这样大剌剌去他府上?万一他是个变态杀人狂怎么办啊?包扎肯定要脱掉上衣的。未婚男女,这样不好 还未等她反应,心思简单的春梅已经应了。“那就太感谢公子了。妹妹别担心,公子看着就是好人!” 林娅熙一头黑线。她说他不像好人了吗?傻春梅竟然就这么拆穿她,把她给卖了还替人家数钱。 少年笑得灿烂。“没错!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走。” 伤口还在淌着血,少年却浑然不觉,迈开长腿,跟没事人一样。春梅落后他几步。林娅熙踟躇了几秒钟,也不得不追上。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少年问“敢问二位姑娘芳名?” 春梅笑着回答他。“我叫春梅,这是我妹妹林娅熙。公子你呢?” “宋哦,叫我奕枫就好。”自觉失言,少年赶紧改口。 第30章 挂彩包扎 果然没走多久,就到了一处普通宅院门口。少年叩门,应声来开的竟是日升钱庄里那名年长管事! 见到门外之人,管事也惊讶异常。“五……” 少年大声咳了起来,好像被口水呛到似的,对管事挤眉弄眼,还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管事大概明白了,急忙掩饰道“哦,汝归甚晚!”然后侧开身,让三人进来。 林娅熙和春梅跟在后头,并没有看到奕枫面上丰富多彩的表情。一见是之前那个管事,双方都有些尴尬,但也随着进了院子。 院子内里不大,只有两间屋子和一小片菜地,种了些日常蔬果。奕枫装作很熟的样子,径直就朝侧屋走去。 管事这会也开始干咳。那可是他平日堆放杂物的地方。 奕枫会意,脚下极自然地拐了个弯,进了主室。室内陈设极其普通,只有一床,一柜,一桌和两把椅子。 管事走近了,借着烛光才发现少年后背上的血迹,顿时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一回事?” 林娅熙简要说明了事情的原委,最后道“奕枫公子是为了搭救我们才挂的彩。” “挂彩?哈哈哈,甚好!” 少年以为这个新鲜词汇非常贴切。“也无需大惊小怪的,帮我准备些止血药和包扎所需之物就好。”摆了摆手,那口气中似乎还夹杂着命令的意味。 “是。”管事毕恭毕敬地答应,然后退了出去。 林娅熙忽地很好奇。她一直以为奕枫是钱庄里打杂的伙计,但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啊。“这位管事是公子的什么人?” 奕枫模糊地回答。“他是舅父生前的家奴。几年前,我只身来京城中闯荡。后来机缘巧合遇到了,便投靠了他,也好有个照应。” 林娅熙半信半疑。如果真是投靠,少年怎么会住在主室,又怎么会用吩咐的语气?不过,她们只是萍水相逢,或许过了今晚便再无瓜葛。看破不说破好了。 见她没再继续追问,奕枫只以为是林娅熙信了自己的说辞,心中窃喜。 年长管事已经端了一盆清水进来,回头又取了金创药和干净的布条。见少年并没有要他包扎的意思,遂再次走出了房间。 林娅熙此时却很想找个理由推托掉。她没有帮人处理过伤口,而且这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难道就要看他袒裎相见? 她倒是不亏啦。人家小奶狗都不介意,她有什么好怕的 正当她天人交战时,只听奕枫幽幽地问“想什么呢?” 再看他,林娅熙才发现是自己想污了。奕枫背对着她坐在床上,外衣和中衣齐整,只露出右边一小截肩膀。由于伤在右肩胛骨处,只需稍微撩开一侧衣服就能看到。 林娅熙抽了抽嘴角。“想着怎么给你包扎啊。还能想什么?” 还好少年当时躲开了一些,只是皮外伤,并不算深。 林娅熙笨拙地帮他简单清理了下伤口,又轻轻涂抹了些金创药。对于如何包扎,她实在缺乏经验。要是古代有医用胶带该多好啊! 试了几次,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薄汗,她才勉强成功。最后的最后,还在肩膀上方系了个小巧的蝴蝶结。 奕枫不觉失笑。美少年三月阳光般的笑容令单纯的春梅都被晃了下眼。 恩情也还完了,林娅熙一身轻松。“奕枫公子,时候不早了,可否送我和春梅回去呢?” “那是自然。既然答应你了,我便不会食言。你们先在这等我一下。” 拉上衣服,少年信步而去,应该是找年长管事去了。不一会,他又带了一名车夫回来。“我帮你们叫了辆马车。车夫会送你们安全回去的。银子我也付过了。” 少年觉得已经没必要多问林娅熙的住处。反正车夫回来自然会告诉给他。等他伤好了,再去找她们玩耍便是。 所谓车夫,其实根本就是他手下一名暗卫扮的。要弄来一辆寻常马车,于他而言,简直轻而易举。只是,他暂且还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 林娅熙哪里知道这些个弯弯绕?和春梅一起,又对少年道过谢,才随车夫走了。 出了房门,她附到春梅耳边,小声问“春梅姐姐,离晋王府最近的府邸是哪家啊?” 春梅不解,但还是回道“应该是冯尚书府。妹妹怎的问起这个?” 林娅熙神秘一挑眉,对前面车夫客气地说“车夫大哥,麻烦你带我们回冯尚书府。” 既然奕枫有所隐瞒,那她不也得留个心眼儿? 第31章 自制泡菜 林娅熙回王府之前,被派去跟踪查探的暗卫已经在书房里向宋楚煊汇报了。 “今日林娅熙都曾与何人接触过?”男人坐在宽大的书案后,身姿挺拔,面上看不出喜怒。 暗卫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回王爷,一整天林娅熙都同春梅在一起。她们二人在安阳街一带活动,其间接触的都是商贩。午膳是在一家馄饨摊位上用的。周围也曾有其他食客,但并未有言语和肢体接触。 王侍郎府上的三公子曾经两次试图骚扰林娅熙。属下们遵从王爷吩咐,并未出手。从日升钱庄出来后,二人还曾被一伙蒙面黑衣人袭击。生死关头,属下们不得不现身,已将那批死士全部诛杀。 后来,林娅熙再一次被三公子盯上。她使计伤了人。在被小厮追逃的过程中,被半途撞见的五皇子搭救。五皇子的右肩上还因此受了伤,不算严重。三人去了附近一所宅院里处理伤口。林娅熙现正在赶回王府的路上。” 宋楚煊捏了捏眉心。这信息量忒大,他需要从头捋一捋。 林娅熙真是狡猾,偏偏去了闹市区安阳街!那里人多口杂,暗卫们不可能无时无刻地盯紧她。与其中任何一名小贩的接触,看似随意,却都不能排除她实际是在传递消息的可能。春梅应该只是她的障眼法。 宋楚煊只能各个击破,挨个问清楚。“王侍郎府的三公子为何会认识林娅熙?” “回王爷,王公子应该只是见色起意。第二次被堵在巷子里时,林娅熙还曾用极为诡异的拳法路数,快速将其打晕,并且踢中了他的子孙根” 宋楚煊抿唇。原来林娅熙不仅会武功,下脚还挺黑。 “那伙黑衣人是谁派过去的?” “黑衣人中没有留下活口。属下只搜到两张日升钱庄的千两银票。后来经钱庄管事核实,乃从林国公府的账上所支。” 宋楚煊诧异。林娅熙或者说林婉卿不过是被撵出府的庶女。国公府为何要赶尽杀绝?这其中难道还另有隐情? 是单纯的后院争斗?是发现了林婉卿东昭细作的身份后,国公府怕被牵连才如此?还是国公府和东昭国早已暗通款曲,察觉到林婉卿可能已经暴露,欲要杀人灭口? 前两者还好办。若是后者,那他一定得将此事查清楚。 男人又问“五皇子怎会在那里出现?” “林娅熙在遇袭前,曾到过日升钱庄。五皇子是从钱庄开始,暗中一路跟着林娅熙的。后来为了救下她,才被小厮刺伤。” 五皇子是日升钱庄背后的主人,他出现在那里倒也不奇怪。只是那林娅熙有何魅力,竟然能让自己的皇侄出手相救,以致受伤? “那处宅院为何人所有?宅院里又发生了什么?” “宅院是归在日升钱庄一名管事名下的。宅院周围当时还有五皇子的贴身暗卫在。属下们没有王爷命令,不想身份暴露,便没有上前。” 宋楚煊不急。等改日五皇侄来了,他问问就是。“嗯。可以说林娅熙这一路接触甚广,你们确定没有消息走漏出去?” 回话的暗卫犹豫了,却也只能据实禀报。“属下无能,不敢确定。” 怕被王爷怪罪办事不力,还偷偷向上瞄了一眼。见男人没有恼,暗卫这才放了心。 宋楚煊一摆手。“好了,下去。” 消息传递到东昭,最快也要十日时间。现下最好的办法是稳住林娅熙,在她面前按兵不动。天元国加派军力的假消息一经传出,东昭定会有所反应。在此期间他还需去信,让阳城将士们严加提防才行。 见马车走远了,林娅熙和春梅才从冯尚书府转回晋王府。终于是在大门落锁之前赶到,两人都松了口气。 一进下人房,春梅就兴奋地和丫头们分享起这一天来的遭遇。一波三折的故事,令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的。没想到逛个街还能遇上刺客,又都十分好奇那名美少年是谁! 接下来的几天里,林娅熙意外发现,日子出奇地太平。就连一贯以刁难她为乐的宋楚煊也不再没事找她茬儿,平静得她都不知所措了。 从安阳街回来的当夜,林娅熙脚底板上便磨出了几层的水泡。她还真不适应不穿运动鞋,走几十里的路。 在没有马车的情况下,以后再有出府,林娅熙觉得她急需一个自己的代步工具。 又一天提前回到青竹院,林娅熙坐在石桌旁,正望着天空发呆,忽而突发奇想。她上次还在同一个位置上说过,要给春梅做泡菜呢,怎么给忘了? 以前在韩国训练时,泡菜可是每日的必需品。家境差一点的练习生有时候没钱买其他了,也只吃泡菜拌饭的。泡菜做法简单,而且今天腌好,几日后便可以食用。她如今不能吃辣,顺便再给自己做点腌萝卜好了。 一等春梅进了院子,林娅熙就拉住她的胳膊,告诉她要做泡菜的想法。 春梅很捧场地说道“那敢情好啊。咱们屋里的小桃就在大厨房做事。一会等她们晚膳忙完了,我们过去找她要。” 二人来到大厨房。听完林娅熙的话,小桃却为难了。 “娅熙,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拿任何食材前,都要先经过厨房管事同意的。我没有库房钥匙,没法做主。” 春梅有点失望,但这事也不能怪小桃,安慰道“要不等下次有机会再做?” 林娅熙食指点着下巴,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宫沉雪不是吃遍天下美食吗?他身边的马厨娘更是喜欢研究新菜品。如果找宫沉雪要食材,做好了再分给他一些,应该会同意的。 林娅熙狡黠一笑。“春梅,我有办法了。” 翌日,去书房前,林娅熙带上春梅先去沉雪阁找了马厨娘。 马厨娘听罢,很豪气地拍拍胸脯。“这事我就可以做主,不用找公子的。林姑娘想要什么,尽管拿就是。” 她领着二人来到一处地窖。刚开门,一股寒气便扑面而来。林娅熙不无惊讶。现在可是夏天,这个时代更没有冰箱,哪里来的寒气? 马厨娘解释道“王府里每年冬天都会储备大量的冰块,以备夏季降温之用。知晓我们公子对吃食颇为讲究,王爷便吩咐给沉雪阁多预备些,也好用于食品保鲜和储存。” 这一波恩爱秀的,单身狗林娅熙的内心又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她进去挑了些泡菜所需的材料,如白菜,柰,梨,糯米,韭菜,以及葱姜蒜等物。交给春梅带回去,又跟马厨娘道了谢,并保证做好之后会拿来沉雪阁给大家品尝。随后才去了前院书房。 当天用过晚膳,几人开始忙活起来。白日里,春梅已经按照林娅熙交代的方法,将白菜切好,并在每一层上都铺了粗盐。这会,白菜的水分刚好沥干了。 林娅熙这边熬着糯米糊,那边又教大家如何把柰和梨切块,再捣碎成泥。这个时代还没有洋葱,便只能在果泥里多加些姜和蒜替代。 春梅又取来青竹院里的盐,辣椒粉,还有事先准备好的葱段和韭菜段。等到一切准备工作都就绪了,大家再照着林娅熙的手法,将调配好的酱料一层一层涂到白菜上去。 泡菜和她们之前吃过的酱腌菜都不一样。看着红彤彤的白菜,春梅此刻已经食欲大开,刚想要撕下一块来尝尝,被林娅熙笑着拍掉了手。 “还没好呢,别心急。等个日再吃,味道才最佳。” 春梅只能咂巴下嘴,吞回口水,像极了弱小无助但能吃的表情包。 林娅熙忍不住上手捏了捏春梅的脸颊。“放心,不会让姐姐白等的。到时候,我再给你做一盘泡菜炒五花肉。保准你吃了要说好,顿顿离不了。” 第32章 感动哭了 这一日书房,宋楚煊照例在桌案前奋笔疾书,两旁摞着近日封地上递来的折子。林娅熙则是站在离他一丈远的位置候命。 从她这个角度,林娅熙能够清晰地看到宋楚煊弧线完美的侧颜。剑眉若刀裁,斜飞入鬓。凤眸微微垂着,看不真切神色。额头,鼻梁,下颚衔接流畅,棱角分明,堪称无懈可击。 认真的男人真帅啊!林娅熙感叹。 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脸绝对可以秒杀一众现代小鲜肉。想在他的鼻梁上滑滑梯,想在他的睫毛上荡秋千。林娅熙都不禁要为宋楚煊吹彩虹屁了! “你去过蜀地?”男人漫不经心地问,手上动作不停。 蜀地?林娅熙思索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相当于现代的四川?她以前确实受到品牌方邀请,在成都太古里站过台。但,她现在可是林婉卿。 “奴婢没有。王爷怎么会有这一疑问?” 宋楚煊抬眸,目光灼灼盯着她。“皇城人的口味是不吃辣的。”见她不答,接着又道“你之所以成了红豆烧饼,不就是因为前一日贪吃了沉雪阁厨娘给的吃食么?” 林娅熙心中暗骂。他怎么还记得红豆烧饼这事啊?那可是她的黑历史! 她语气天真,状似恍然大悟地说道“哦~王爷是说那日啊。奴婢嘴馋。见王爷吃得涕泗横流的,都感动哭了,便也厚着脸皮要了点来尝尝。” 宋楚煊额角一抽。死女人,涕泗横流是她这么用的吗?那还不是拜她所赐。 男人斜睨了她一眼。“那你怎么还会做泡菜?” 宋楚煊怕不是在她身上安了监视器?怎的什么都知道?作为回礼,她今天早上才给沉雪阁送去一坛子泡菜。宋楚煊这会就来质问她了? 咦,细思极恐啊! 男人的问题环环相扣,令林娅熙有点招架不住。生怕回答错了一个,便会有更大的坑在前面等着她。 “之前家里有位邻居是蜀地人,奴婢跟着她学的。”转而又笑脸讨好道“奴婢的手艺还算正宗。既然王爷您感兴趣,奴婢立刻就回去取些来!” 借机开溜,也好名正言顺地躲开盘问。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宋楚煊傲娇道“正宗?你倒是会自卖自夸。你要送,本王却不想勉为其难收下。先守好你书房侍女的本分才是正经。” “是奴婢自以为是了。王爷您可千万别勉强!” 林娅熙热脸贴了冷屁股。内心有句p,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这些不必你操心。有贵客来访,去备两盏茶来。” 林娅熙狐疑地看了看四周。哪里来的贵客?宋楚煊是有顺风耳,还是千里眼吗?回了个是,她麻溜去偏厅煮茶了。 男人内功深厚,耳力自然远胜于林娅熙这种普通人。 “八皇叔。” 果然没过多久,人未到,声先至。紧接着,一抹天蓝色身形踏着光影,大摇大摆进入了眼帘。 来人身着冰蚕丝长袍,乌发用白玉冠高高束起。额头上系着一条嵌有东海珍珠的抹额,脸上则挂的是能消融冰雪般的笑。 “嗯。多日未见,五皇侄长高了。” 宋楚煊望着少年。他年纪虽只比少年大三岁,可辈分上却是高了一大截。 少年不见外,径直坐到宋楚煊对面的椅子上,笑嘻嘻的。“皇叔总喜欢在封地上住。这次可算舍得回京城了。您今日找我过来,是所谓何事?” 皇叔平时总是板着张脸,不苟言笑。但宋奕枫自小最崇拜他了,可以说是小迷弟一枚。 “本王听说皇侄最近受伤了?” 少年开心道“嗯。皇叔这都知道啦?就知道您最关心我!不过您可得替我保守秘密,不能叫父皇和母妃知道了。” 宋楚煊轻哼。“知道不应该,你还逞英雄?” 宋奕枫摸摸鼻子,哂笑道“我那不是为了英雄救美嘛。反正现在都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皇叔,我最近遇见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人。” 说着,又失望地叹了口气。“哎!可惜找了三天了,都没能找到她呢。” “有意思的人?”宋楚煊想,这人该不会就是他所知道的那个人? “嗯!”宋奕枫点头。“她说话可有趣了!皇叔,您一向最有办法的。这回能不能帮帮皇侄,帮我找出她啊?” “她是?” 宋奕枫激动道“皇叔这是答应了?我听她朋友说,她叫林娅熙。” 第33章 惊不惊喜 说曹操,曹操就到。 林娅熙刚好端着茶进来。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手一抖,差点将托盘上的东西一个啪唧摔地上。 听见声响,宋奕枫转过头。不成想正是他寻了几天无果的人。 “你怎么在这?!” 二人同时出声,一个欣喜,一个惊讶。 宋奕枫回头看看晋王,再看看林娅熙。“你不是冯尚书府上的吗?” 宋楚煊一听,心下了然。这傻侄子居然被个林娅熙骗得团团转。怪不得这几日早朝,冯尚书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原来是被这个小祖宗给闹的。 林娅熙支支吾吾,眼神闪躲。“我没说过我是冯尚书府的人啊。那是你误会了。那日只是不想麻烦车夫绕路,就在冯尚书府下了而已。倒是你你怎么跑来晋王府了?” 他不是日升钱庄的伙计吗?救她和春梅时好像你情我愿似的,怎的如今上门,挟恩图报来了? 宋楚煊语气不善。“五皇子面前你好大的胆子,竟也敢以你我相称?” “五皇子?!”林娅熙被惊得下巴都要脱臼了。 宋奕枫痞痞一笑,对着她挑了挑眉。“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啊?”侧回头又对宋楚煊说“皇叔,这不关她的事。是我那日没有如实告知身份。” 幼稚。宋楚煊哼了一声。这二人还真是半斤八两。 林娅熙无语望天。还惊喜呢,惊吓还差不多!骗她很有意思是? 她现在其实有很多个问号。既然是皇子,为什么那天他会在日升钱庄,后来又带她们去到宅院包扎?他难道不该是住在皇宫里的吗? 不过,林娅熙也没有立场问东问西。毕竟人家救她在先,况且她自己也没有完全讲实话。 宋奕枫不觉被骗有什么,仍是很友好地说道“既然你在晋王府,那以后要找你就方便多了。” 以后?林娅熙不自觉瞄了眼宋楚煊。“五皇子说笑了。您找奴婢能有什么事。” 压根就不是一路人。不知道摊上宋奕枫是福还是祸呢。人家可是五皇子,与她的身份地位相差不要太悬殊。宋奕枫可以随心所欲,她可是王府里的打工人。 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宋奕枫不免好奇。“对了,上次在日升钱庄,你说要借五千两银子。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当着宋楚煊的面,林娅熙心虚极了。“没什么奴婢只是随便打听一下。” 宋奕枫撅了撅嘴,略带责备道“在我面前,你不用自称奴婢。我们还是像之前一样。你是皇叔的侍女,又不是我的。” 林娅熙手指绞着衣襟。“这,不好” “这有什么?皇叔知道的。我最不喜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规矩了。我在自己宫里也都是以你我相称。” 想不到金贵的五皇子竟会如此随和!反观那一位一言难尽啊。 林娅熙本来就不习惯古代等级森严的尊卑制度。听了宋奕枫的话,她好像遇到了知己一般,心里一下子就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宋楚煊这次未再阻拦,只是好整以暇地听着。林娅熙要借五千两这事他还是头回听说。这女人怎么就总能出乎人意料,令人匪夷所思呢? 林娅熙清了清嗓子,像和老友聊天一样。“我是想要开一家自己的店铺,所以才需要借银子。” 宋奕枫拍手。“开店铺!什么样的铺子?这个我最在行了。” 他素来对皇位没有野心,对经商之道却是极有天分。遇到林娅熙那一日,他正是在日升钱庄里对当月账本的。 “如果你的想法好,我还可以考虑加入。” “真的吗?” 林娅熙眼眸亮晶晶,突然有了一种抱对大腿的感觉。难道真让她遇上人傻钱多的朋友了?“五皇子入股绝对不亏!” 刚要说骗你做什么,宋奕枫又想起他是有前科的人,遂改口说道“有银子赚,我何乐而不为?” 看着二人一拍即合的架势,宋楚煊真替这位皇侄担忧。到现在,他还没有完全摸透林娅熙的路数。她人畜无害的外表确实很有迷惑性,但她身上又有着太多的未解之谜。 林娅熙缘何要隐瞒自己林婉卿的身世?如果她不是细作,那又会是谁呢? 再有五日时间,答案自会揭晓。但在那之前,他还不能让五皇侄与她走得太近。 宋楚煊冷冷打断,加威胁道“你们聊够了没有?林娅熙,这月工钱不想要了是?” 宋奕枫抿抿嘴,同情地望了一眼低眉顺目的林娅熙。 两人的惺惺相惜却让宋楚煊瞧着他们更加碍眼了。林娅熙平时见了他,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这会倒跟五皇侄一见如故,聊得热络。 他难道能吃了她不成? “不是说要给本王送泡菜吗?还不快去取?” “泡菜?”五皇子登时来了兴味。“那是什么?林娅熙,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啊!那今日午膳,我就在皇叔府上用了!” 第34章 米其林餐 宋楚煊幽潭般的黑眸此时闪着暗芒,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彷佛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五皇侄既已开了口,八皇叔怎好拒绝呢?林娅熙,今日的午膳便由你负责。” 宋楚煊不仅答应了,还指名单点她?死变态,天天变着花样地作她。林娅熙欲哭无泪,只能试着讨价还价。 “王爷,奴婢只是书房侍女,并不擅长做饭,特别还是给王爷和五皇子吃的膳食。” 宋楚煊不容置喙。“何时你也这般谦虚了?刚不还说自己手艺正宗么?叫你去,你就去。做好了,本王自然有赏。” “是呀,我也很期待呢。还有那什么泡菜。”宋奕枫也在一旁鼓励。 林娅熙还能说什么?平时她可从没听宋楚煊提起过这个侄子。两人也明明是同龄人,这会倒摆出一副叔侄情深的鬼样子。 她只会做一些家常菜,还是在当练习生那会练出来的。给皇家人吃,只怕有点拿不出手啊。她得想个法子另辟蹊径,还需要搬援兵。 林娅熙忽然就想起了马厨娘。对啊!宋楚煊只说由她负责,又没有说全部都要她亲手做。她只需做几样简单的,装装相。其余的找马厨娘不就得了? 制定好计划,林娅熙出了书房,直奔沉雪阁。 今日宫沉雪不在,马厨娘正好无事。还想着等林娅熙有空,找她来教做泡菜,人就风风火火地来了。 看她香汗淋漓的,马厨娘安慰道“姑娘别急,先喝口水。等你想好了做哪几道菜,我帮你打下手便是。” 林娅熙在脑海中快速搜索着以前常吃的菜谱。可惜,有些食材在这个时代还没有。 太难太繁琐的她也懒得给宋楚煊做。既然他们那么想吃,就用现成的泡菜做成豆腐锅,再炒盘五花肉好了。简单粗暴。 林娅熙坏坏一笑。不如再给他搞两样垃圾食品。最适合他这种外表俊美,内心垃圾的男人了。 说是垃圾食品,其实口味却好的很呢。真是便宜他宋楚煊了。 林娅熙跟马厨娘大致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马厨娘当即命小丫头去取来相应的食材,自己又帮着她添柴生火。 热油下锅,不一会,林娅熙的四道菜就完成了。颜色鲜艳,味道闻起来也不错,还挺有成就感的。 “马厨娘,能不能再借我一些大而精美的餐盘,越贵越好的那种?” 马厨娘不解,但还是找了几套符合她要求的,给她过目。林娅熙十分满意,点了点头。盛好盘,又带上马厨娘做的辅菜,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沉雪阁。 书房里,宋奕枫坐在梨花木餐桌边。一手托着脸,另一只手拨弄着茶杯,已经快等到花儿也谢了。宋楚煊则是神清气爽,在屏风另一端,惬意地看着书。 林娅熙一进来,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说实话,还挺养眼的。 一见她,宋奕枫立刻坐直了身子,眼神里充满期待,活像一只等着主人喂食的小奶狗。 宋楚煊不紧不慢地踱步过来,撩袍而坐。尊贵优雅的气质浑然天成,不像是来吃饭的,倒像是杂志摆拍的。 “怎的这么慢?” “王爷,好饭不怕晚嘛。您要宴请五皇子,奴婢当然不能怠慢,丢王府脸面了。” 有的吃就不错了。林娅熙从食盒中取出第一道菜,放到桌子正中央,然后就没了动作。 宋楚煊不满地高挑起眉。搞了半天,就做了一道菜,而且还这么少? 只见,青玉镶赤金边的盘子上盛着四叶辣白菜和两片五花肉。辣白菜被摆成荷花状,五花肉扭捏地卧在中间。外围偶尔几处,还有用泡菜汁淋上去的几滴汤做点缀。 林娅熙这满满的仪式感啊! 她是没有米其林大厨的手艺,可她有米其林大厨的艺术气息啊。盘子大,菜量小,摆盘精致,用料考究。米其林餐厅这几个关键要素均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宋奕枫咽了咽口水,都不舍得吃下夜鹰夹给他的两片菜和一片肉了。嚼得再慢,只几筷子,碟子也空了。 林娅熙善意提醒道“二位殿下,别光顾着吃饭,也随意聊两句嘛” 十三道的法式大餐也架不住这么个吃法啊。 宋楚煊斜了她一眼。“食不言,寝不语。” 哼,没情调。 第一道菜撤下,林娅熙接下来给二人各上了一例汤。汤盅是和玉盘配套的小碗,浅浅的,只盛了少半碗。 她解释道“这是奴婢新研究的泡菜豆腐锅。请王爷和五皇子殿下品尝。” 白白的豆腐露出尖尖角。两条泡菜浮在汤中。宋奕枫只舀了一小勺,细细品了一口。 “酸酸辣辣的,还有少许的甜,味道甚好。豆腐滑嫩,入口即化。就是太少了还能再给我来一点吗?” 宋楚煊也觉得还可以,但在听了五皇子的话后,差点没被呛到。他们皇家的天威和礼仪呢?都被这个皇侄给丢尽了。竟然和一个小丫头讨要吃食! 林娅熙得意一笑。“五皇子别急,后面还有好的呢。” 再来是金拱门必备,炸薯条。 双宋之前都没有见过这金灿灿的东西。一根一根独立的,也没有其他配菜。林娅熙又摆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碟,装的是她自己调的蘸料。 没有番茄酱,凑合着吃。 “这一道的正确打开方式是要用手蘸着酱吃的,叫炸薯条。” 宋奕枫瞪大眼。“用手吗?” 宋楚煊嫌弃地吐出两个字。“粗鄙。” 林娅熙不理他,只对着宋奕枫胡说八道。“对啊。一来是方便,但更主要的是,只有手指的温度才可以完全激发出食物本身的香气。所以,这也被叫做吮指薯条。” “那你平时也是这么吃的?” “当然了。一点不骗你,我小时候经常吃。” “虽然听起来有点奇怪,不过既然用手味道更好,那我便也试试。”宋奕枫很是兴致勃勃,来者不拒。 宋楚煊脸黑如墨,似是在抗议一般,偏偏用筷子夹起一条,放到嘴里。 真恨不得这顿饭赶紧结束。他现在不认这个侄子还来得及么? 薯条外酥内软,宋奕枫很喜欢,但量也是一如既往的少。 “下面这道菜也是奴婢今日准备的最后一道了,更是堪称整次午膳的亮点。” 林娅熙又端上来一个用罩子盖住的托盘,还故意营造神秘氛围。 “这是什么?”宋奕枫迫不及待,眼睛迸射出光芒。他最偏爱有新鲜感的东西了。 “噔噔噔噔,请看!”林娅熙一面打开罩子,一面说“这是飞黄腾达,俗称炸鸡翅。” 说罢,只见四支炸至金黄的鸡翅。盘子边缘处还摆着几朵娇艳欲滴的花瓣。 “哈哈哈!飞黄腾达,有趣有趣。”宋奕枫开心极了。 一顿饭下来,林娅熙原本想着宋楚煊这次要不计形象地动手吃,手指和嘴角上还会沾着油。光是一想到那画面,她就莫名爽快。 可,事实并未遂她愿。高贵的晋王怎么可能用手吃?他宁可不吃! 飞黄腾达不是他的菜。宋楚煊放下筷子,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再不动了。 “皇叔,您吃饱了?” 宋奕枫心说,他可还是相当饿啊。目前加起来,他只吃了四片泡菜,一片五花肉,几口豆腐和汤,还有两根薯条而已啊。 “嗯。你慢慢吃。” 宋楚煊被他两个气也气饱了。这个五皇侄,被戏耍不但不生气,居然还极为捧场?呵,荒谬至极。 见状,林娅熙貌似才想起来,敲了敲脑袋,慢悠悠地问“哦,对了。这里还有几道马厨娘准备的吃食。不知王爷和五皇子还需要吗?” “要!唔,我是说这前四道滋味甚好,且烹制精良,实属难得。不过,第一次在皇叔府上用膳,我也想尝尝王府里一般厨子的手艺。” 五皇子是真没吃饱,但怕她伤心,又急忙寻了个借口找补。 宋楚煊咬着后槽牙。这女人故意的?上次叫他辣得吃不下,这回又拿鸟食来糊弄他?! 可规矩就是规矩。男人此刻已经放了筷子,只得看着宋奕枫狼吞虎咽,自己饿肚子了。 林娅熙心里偷着乐。不愧是你,死要面子活受罪。 第35章 会不习惯 一顿午膳下来,宋奕枫颇感意外。想不到他每次见林娅熙,每次都会有不一样的惊喜。他不介意再多了解下眼前这名活泼可爱的小丫鬟。 反正皇叔似乎也不怎么待见她?想到了就去做。于是,他开口要人。 “皇叔,您能不能把林娅熙赏给我做侍女啊?” 林娅熙被这话惊到了。宋奕枫要带她走,这真的可以吗?她真的可以脱离万恶的晋王府了?! 宋楚煊端着茶盏的手一滞,像是听到了什么冷掉牙的冷笑话。“她当宫女?呵,活不过三日。” “怎么会呢?她都能让皇叔破格,做您的书房侍女,在我那更不成问题的。” 皇叔一贯不近女色,天元国人都知道。所以,当在书房里初初见到林娅熙时,宋奕枫的反应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雷劈震惊。 “她有何处是值得被你看中的?本王叫她改了。” 靠!死变态当面这般踩她,踩还不够,还要拿脚碾一碾,当她是烟屁股啊。 宋奕枫都替林娅熙没面子,挑了她最大的优点说道“她说话总是妙语连珠。有这样的侍女在身边,逗我开心,生活一定不会无趣。” 林娅熙听完没有欣喜,而是条件反射地捂上自己嘴巴。叫她改了?最立杆见影的做法该不会是拔了她的舌头? 宋楚煊若有似无地飘来一眼。捉老鼠的游戏确实不无趣。 见他不答,宋奕枫又试探着问了一遍。“所以皇叔是同意了?” 闻言,林娅熙也偷瞄他。每天和宋楚煊这样的冰块在一处,她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哪句话把人惹毛了,自己小命不保。而宋奕枫恰恰相反,阳光开朗又没有架子,说不准还能出资赞助自己开店。 林娅熙正越想越美,却被宋楚煊一盆冷水重重浇了下来。 “不行。” 这女人很有可能是东昭国派来天元的细作。在未查明真相之前,他怎么可能放她进宫?还是跟这么个单纯好骗的傻侄子? 不想皇叔会拒绝,宋奕枫诧异,脱口而出。“为何啊?” 宋楚煊浅抿一口茶,淡淡回答。“你问过她的意思了吗?” 即便他同意,林娅熙也未必就肯离开晋王府。她混入府中的目的,除了要探听天元局势外,指不定还有什么别的,比如宝物。 林娅熙立时全身戒备。这会不会又是男人给她布的陷阱?如果她说愿意,八成会被认定为对主子不忠,而受到惩罚。但如果违心说不愿意,她实在不甘啊。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况且,她本来不就盘算着能有朝一日离开么? “林娅熙,你愿意随我回皇宫吗?你不用怕,实话实说就好。皇叔您说是?” “那是自然。” 望着五皇子鼓励加期盼的小眼神,林娅熙猛提一口气。“奴婢愿意。” “真的?那太好了!” “你说什么?” 两个男人都不可置信。 宋楚煊的神色有些复杂,因为他料定了林娅熙不会接受。难道是他一直想错了?不可能的。那燕尾镖又该作何解释? “林娅熙不能走。” “皇叔?咱们不是说好了的?”一言九鼎的皇叔怎么也会反悔?宋奕枫不免失望地看着他。 “本王只许她可以实话实说。何时说过她同意就能走了?晋王府是她来去自如的菜市场吗?” 五皇子还要可是,宋楚煊不予理会,又适时“提醒”林娅熙。 “你不是还有个叫春梅的好姐妹么?” 林娅熙才想起来这茬儿。自己要是走了,春梅可怎么办?她着实放心不下这个异姓姐姐。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可两人感情亲厚,已经情同闺蜜了。她怎么可以自私地撇下她,一走了之呢? “春梅可以同她一起?”宋奕枫小心翼翼,观察着皇叔的神色。 “春梅本王可以给你,但是她不行。”宋楚煊仍是不松口。这令林娅熙和宋奕枫都大为意外。 似乎知道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男人接着说“林娅熙是本王身边唯一的侍女。没有她,本王一时会不习惯。” 哈?她耳朵没出毛病?宋楚煊没了她会不习惯?这什么鬼啊! 林娅熙有自知之明。这霸道男人绝对不会是因为她魅力大,而无法自拔了。一定是虐她虐得上了瘾。无人接她班,会减少许多乐子。这就像是猎人与猎物的关系。 说出这句话来,宋楚煊也是始料未及。自己这借口简直烂透了!怎么可能没有了林娅熙会不习惯?是不习惯有她这个不确定因素!他定是饿昏了头,才会口不择言。 宋楚煊急需一个更令人信服,也更能让五皇子死心的理由。“刚刚本王承诺过的,午膳做好了,本王有赏。既然皇侄格外喜欢,那便从今日起,晋升林娅熙为本王的贴身侍女,在汀雨轩内伺候。” 林娅熙想哭。这是赏赐吗?她可以拒绝吗?不是真金白银的嘉奖就算了,还贴身侍女?! 五皇子悻悻然道“皇叔既已如此说了,我也不夺人所好,以后常来王府做客便是” 果然活得久了,什么事都有可能看到。回宫后,他一定得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说与父皇听。不过,至少方才林娅熙是愿意跟随自己的。这一点上,宋奕枫倒是很欢喜。 “谢王爷”林娅熙一脸苦瓜笑,比苦情戏女主还苦。 宋楚煊脸一黑。怎么,她还不满意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奴婢刚才已经说明了自己的意愿。” 她小脾气上来,但底气又明显不足,声音越说越小。 不需要提醒,宋楚煊也知道自己食言了。男人眼神中充满警告,咬牙切齿地问“那你想要什么赏赐?” 要她自己选吗!张口要银子太俗气,不符合她古灵精怪小仙女的气质。想着想着,巴掌大的小脸上,桃花眼里闪起了精光。 “奴婢所求不多,就只想要休沐日从每月一天,增加到每七日一天。王爷可否准许?” 要求是不过分。宋楚煊暗自松了口气,但依然板着脸道“本王准了。” “还有” 林娅熙才要加码,便感受到男人横过来的凌厉眼刀,明明白白地告诫她“不要得寸进尺”。 林娅熙如芒在背,但还是扛住了压力。“王爷就不想知道,奴婢为何会愿意进宫做宫女吗?” “说。”敢讲他不如五皇侄试试。 “因为五皇子允许以你我相称,这点特别吸引我。”她一个现代人,开口闭口奴婢的,真是够了。 林娅熙歪着脑袋,眼睛弯弯。“所以王爷,我在王府里也可以不用自称奴婢吗?作为您的贴身侍女,我觉得这样会更亲近一些!” 她想亲近自己吗?宋楚煊暗夜般的眸子中似有一道流星划过,连他自己都未察觉,一闪即逝。 只听,他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嗯。” 第36章 入住侧院 当日傍晚,林娅熙踏着夕阳的余晖回到青竹院。她在这里和小姐妹们朝夕相处,也生活了一个多月了。这会突然要离开,还真有点不舍。 春梅一进下人房,见到的便是林娅熙背对着她,坐在丫头们住的大通铺上。手边是摊开的布包袱,和少得可怜的几件衣物。那还是上次她们在安阳街一起买的。 旁边的小桃暗自垂泪。孙明月也不声不响,低头在桌边绣着荷包。 春梅心中登时涌起不好的预感。难道说真是伴君如伴虎,妹妹惹恼了晋王,要被赶出府了? 怪不得她在院外瞧见了木头桩子一根的夜鹰呢。要不是他身上光秃秃的,没长枝叶,她真要以为那是花匠新栽的树苗了。 “妹妹,好端端的怎么收拾包袱?是谁欺负你了?要走我跟你一起走。”春梅急得都忘了,她和晋王府签的可是死契。 林娅熙抬头,见是气冲冲的春梅,会心一笑。“春梅姐姐和我真是心有灵犀。我也正有此意呢。” 春梅一怔,咬了咬牙。“你还笑得出来?好,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等我,半刻钟内就能收拾好。”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春梅最近总和林娅熙在一块,说起话来,自然也越来越有林娅熙的风格。 两人快速整理好了包袱。周围几个平时要好的丫头都凑了上来。 林娅熙霸气地一甩手。“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你们几个小妮子,都要给我好好的。江湖再见时,咱们一个也不能少。知道吗?” 说完,还用食指轻轻挑了下小桃的下巴。小桃破涕为笑,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走了走了。”林娅熙挽着春梅,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夜鹰本来肤色就黑,衣服也是素来的玄色。在院门外站着,他几乎都要融进渐黑的夜色中了。见二人出来也不打声招呼,只大步流星在前面带路。 走出去一段了,春梅才发觉好似有哪里不对劲。她小声问“妹妹,这不是出府的路?夜鹰是要带我们去哪?” 林娅熙故作神秘。“春梅别着急啊。一会你就知道了。” “就知道诓姐姐。”春梅掐了她胳膊一把。不过看林娅熙一派轻松的样子,倒也放下心来。至少不会是什么坏事。 一炷香之后,夜鹰停在了一处巨型山石旁。上面刻着游云惊龙的三个大字,汀雨轩。 春梅的身子轻微打着抖。接收到信号,林娅熙把她又拉近了几分,安抚地对她点点头。 夜鹰回过身,面对着二人说道“以后你们就住在汀雨轩的侧院了。这里是王爷的院子。没有王爷的命令,擅入者斩立决!” 后一句显然是对春梅说的。随后,夜鹰又带着她们去了离主院不远的小院落。直到他走远了,春梅才又恢复生机一般,生龙活虎,有说有笑起来。 这座侧院不知要比以前的青竹院好了多少倍。院落正中央是一小方池塘。几条欢脱的小鱼正在浮萍间嬉戏追逐。两旁原本该是小花圃的位置,现下空空的。这很晋王府。 林娅熙想,她改日可以向宫沉雪请教一些养花技巧,然后在这里种上自己喜欢的花。 院子一隅,高大的梧桐树下,隐藏着一扇木门。应该就是之前夜鹰提到的,连接汀雨轩的角门了。 春梅已经抑制不住兴奋,冲进了房间。屋内陈设虽不如她平时打扫的正经院子奢华,但胜在简洁清雅。 一扇八角纱窗,两张独立的床榻,淡黄色的帐幔垂于两侧。中间木桌上摆放了一颗鹌鹑蛋大小的夜明珠。柔和莹润的光将一整个房间照得很是明亮。 林娅熙目光扫了一眼四周,也极为满意。她终于不用再和一群人挤一张床睡了。 “妹妹你快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王爷为何会要你入住侧院?” 听完她对白天事情的讲述,春梅惊得张大了嘴巴。“天呐,那日救我们的少年竟是五皇子殿下!太不可思议了我还那么随随便便和他讲话?!” 林娅熙坐在另一张榻上,当下的氛围像极了以前练习生宿舍里的姐妹群聊。 “没关系的,他不会在意这些。就如你说的,五皇子是个好人,比晋王大爷可好相处多了。” “也是。那我们搬进汀雨轩又是因为什么啊?和王爷住这么近,早晚要被抓着小辫子。” 其实,春梅和宋楚煊从没有过交集。她大部分关于晋王的信息都是从林娅熙这里听来的,想当然的也有点恨屋及乌。 “哎,说多了都是泪。”林娅熙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以后我就是王爷的贴身侍女了,自然要随叫随到。” 春梅咋舌。“贴身侍女?你先别哭。这……好也不好啦。” “好在哪里?”不好的点林娅熙自己门儿清楚。 一番绞尽脑汁后,春梅说道“贴身侍女哎,在哪家府上都是要被高看一眼的。何况妹妹还是独一份?今后在王府里,你可不就是一人之下,千百人之上了?” 林娅熙假笑。看?人心态崩了的时候就得多和正能量的人在一起。 “那我和你同住在侧院,王爷不会反对?” “这里本来也是双人房,就把你顺道带来了。只是要辛苦春梅,每天多走些路。好啦,时辰也不早了。咱们早点睡。” 春梅睡下后,林娅熙却清醒的很。她脑子里装着很多事情,焦虑到睡不着。 距离那日听说云舒坊歌舞赛的消息,已经又过了五天。她真该好好计划一下,接下来该如何做才有希望夺魁了。 当务之急是要去舞坊报名。自打改为周休后,再过两日便又是她的休沐日。她之所以今天对宋楚煊提出要求,正是为了能在男人可接受的范围内,增加出府机会。 林娅熙对自己的舞蹈有信心。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讲,未免过于前卫,过于惊世骇俗了。 这里虽不像她想象中那般保守,但钢管舞啊,探戈一类的火辣舞种仍是会震惊八方的。若是能有机会,看看天元国内都流行哪些歌舞,那就再好不过了。 次日,林娅熙顶着两只黑眼圈,来到夜鹰指定的地点学习礼仪。这两天她都不用去见宋楚煊。因为,夜鹰居然人性化地给她安排了新工作岗前培训。毕竟,晋王在饮食起居上的忌讳还是挺多的。 休沐日一到。大清早,林娅熙便轻装上阵,一个人赶赴云舒坊。有了上次的教训,她选择不化妆,以免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时已近七月盛夏。骄阳似火,晴空万里。林娅熙拿着事先从夜鹰那要来的地图,穿街引巷,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到。 即便知道是五皇子的产业,但当她真正目睹到云舒坊的奢靡贵气时,林娅熙还是惊叹不已,更无法将随性率真的美少年和它联系到一起。 云舒坊临街而立。三层的恢弘建筑,碧瓦朱甍,雕梁画栋。不愧是京城里权贵富贾们的销金窟。 昨夜的纸醉金迷好像只是浮华掠影。到了白天,一切又重归于平静,周而复始。舞姬们此刻都还在补眠,只有几个杂役进进出出地忙活着。 林娅熙拦住其中一人,问“大哥,你知道云舒坊的歌舞比试要如何报名吗?” 那人用手指了指门上贴着的告示,又接着打扫去了。 林娅熙道了谢,走近,仔细去读上面的规则。 “人数不限,类别不限,乐器不限,可歌可舞。” 越是这种即兴自由的形式才越是考验创意和功底,就很符合五皇子的作风。眼睛再扫到最下面一行字时,林娅熙当即怔愣在了原地。 上面赫然写着参赛的截止日期。 正是昨日! 第37章 有我在呢 林娅熙懊恼不已。她真要与这个绝无仅有的机会失之交臂了么? 不。只要还有一线可能,即使头破血流,她都得去争取! 前世的她被拒绝过无数次,也被无数人质疑过。就算是别人口中的“回锅肉”,她也从未想过放弃。 因为,真正能够击败林娅熙的,只有她自己。 适逢又有一人从坊内出来。在朱漆大门阖上的前一刻,林娅熙侧一闪身,钻了进去。 再抬眸时,她有一瞬的恍惚,以为自己正置身于某种唯美的幻境! 淡绿色的轻纱帷幔薄如蝉翼,袅袅娜娜,轻舞飞扬。若有似无的茉莉清香,朦朦胧胧,萦绕于周身。 屋顶正上方有一处精巧设计,如同现代的移动天窗。阳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笼罩着大厅中央偌大的舞台,以及四周铺就的白色鹅卵石地面。 角落里随意散落着只空酒樽。斑驳的酒渍还未来得及清理,是昨夜醉生梦死的痕迹。 虚实之间,林娅熙面前浮现出一张放大了的国字脸,让她忍不住啊地叫出了声。 看她一副见了鬼的模样,那人皱了皱眉,不悦地问“你是谁?谁放你进来的?” 林娅熙一阵心虚,答道“我是来报名参加歌舞赛的。门口没见着人,就想进来问一问” “门口告示上写得很清楚。昨日就截止了。你赶紧走。” 林娅熙假装不知情。她决定先卖惨,装可怜试试。 “怎么会这样呢?” 双眸中闪过惊诧,不甘,愤恨,绝望各种神色,最后再自然而然地蓄满泪花。 “为能来云舒坊,我不眠不休,走了三日的路。父亲身染顽疾,急需银子医治,无奈家徒四壁。如今我实在是走投无路,唯有寄希望于赢得比赛了。” 随着话音,泪水也在此时溢出了眼眶。林娅熙闭上双眸,任其滑落脸颊。 她自认演技爆棚。奥斯卡都欠她一座小金人。 林娅熙身着普通布衣,发髻汗湿,微微凌乱。见她梨花带雨的样子,男子也心有不忍。 “姑娘,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报名我做不得主的。你还是请回。” 苦肉计居然不奏效! 林娅熙当即改变策略,又极其缓慢地对着那人福身一礼。细颈,削肩,柳腰,长腿都摆出最妩媚的角度。 再昂起头时,颤抖的声音中是无限的恳求和柔弱。 “管事大哥,您就行行好,帮我通融通融?” 纵使见多了云舒坊里的莺莺燕燕,国字脸管事此时也已经是一脸痴汉状了。他伸手扶起林娅熙,眼神却舍不得从她嫩白的脖颈上移开。 “姑娘快快请起。不是大哥不愿意帮你,只是大哥也得求爷爷告奶奶,费上好一番气力。这舞坊上下都要打点的。” 以为他是要银子,却听他又说“既然要人帮你,总也得给些好处不是?姑娘都说了出不起银子,那不若和大哥我春宵” 林娅熙连忙打断他。不用猜也知道这男人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春宵一度换千金,他也配? 还是硬闯! “啊啊!大哥你看,那是什么?”手一指男人身后,好像他后边有什么会吃人的怪物。 趁着男人本能回头,林娅熙撒开腿就朝反方向跑去。这招声东击西,应该能为她争取点时间。 管事男人反应了几秒。发现上当后,他喘着粗气追过来,口中还骂着难听的话。 舞台转角处,一条大理石旋转式楼梯扶摇而上,通往二层。见无路可走了,林娅熙正欲飞奔上楼,余光中瞥到男人身子一顿,随后便直直跪了下去。 “奴才叩见五皇子殿下。” “林娅熙?” 宋奕枫并没有理会跪着的男人,而是三两步跑下楼梯。方才舞娘管事向他汇报时,他还神游来着,寻思该找个什么理由去晋王府。 “几日不见,你怎么会在云舒坊?今日沐休来玩,还是皇叔派你来的?” 两人都开心得就差拉手转圈圈了。“五皇子!我是来报名参加歌舞才艺比试的。” 林娅熙上回和宋奕枫聊得甚是投缘,可惜总是被宋楚煊各种打断。之前在馄饨摊子听了些只言片语,她知道云舒坊是五皇子的产业。可她一没机会,二没立场同他打听比赛的事情。 现下意外在此见面,林娅熙的心中又熊熊燃起了希望之火。 宋奕枫手中拿着玉骨折扇,围着她转了一转,打趣道“林娅熙,没想到你除了妙语连珠,还多才多艺,能歌善舞啊?还有什么是你不可以的么?” 林娅熙内心里很是受用,又商业回吹一波。“五皇子不也是出类拔萃,一表人才嘛?你的伤已无大碍了?” “小伤而已,不足挂齿的。” “你没事就好了。”樱粉色的唇瓣微微嘟起,林娅熙转而委屈说道“哎,任我再是能歌善舞也没用啊,已经错过比赛的截止时间了,来不及了。” “哈哈哈。有我在呢,你就来得及!”说完,宋奕枫又对身后站着的一名中年妇人道“楼姑姑,这位小姐叫林娅熙,是我朋友。她若想报名,还需要走哪些程序?” 第38章 有惊无险 楼姑姑就是先前提到过的云舒坊舞娘管事。 她虽人到中年,却保养得极好,身段妖娆,一看就是练舞多年。舞坊里平时的舞姬选拔和考核也都是由她经手负责的。 听五皇子话里的意思,似乎是为面前这名少女负过伤? 这种时候,聋子也听得出二人关系匪浅了,但楼姑姑还是坚持自己的原则。 “回五皇子,每一位报名的女子都要在现场展示一段单人才艺。只有通过者,才具资格进入到正式的比试。” 林娅熙明白了。楼姑姑这是要让她海选试镜呢。这可是事关重大的环节。如果连海选都通不过,自己的白银万两梦也就泡汤了。 她并没有提前做准备,而且当下她还不明确云舒坊的喜好。是应该保守地选择林婉卿擅长的古典舞呢?还是剑走偏锋,选择自己擅长的现代舞种呢? 前者难免会让楼姑姑觉得千篇一律。后者也许可以一鸣惊人,但风险极高。 宋奕枫扬唇,兴致盎然。“林娅熙,你可愿一试?” 林娅熙咬了咬牙。机会就在眼前,她一定要拼尽全力抓住。 “嗯!楼姑姑,可否让我稍作些准备?我还需要借一件云舒坊的舞衣。” 宋奕枫甩开手中折扇,一副风流翩翩佳公子的做派。没想到他今日转来云舒坊查看,竟又遇上了这等趣事。 “好,够果敢!林娅熙,我看好你哦。” 楼姑姑自然允了,带着她去后台选舞衣。趁着这个空隙,她其实也是给自己时间,想一想到底该跳哪首曲子。 面对眼前做工精美的舞衣,林娅熙一件一件仔细地翻看。有素雅淡色的,也有浓墨重彩的。有广袖飘逸的,也有紧身魅惑的。 她一边挑,一边还在脑子里回忆着之前练习室里扒过的舞。 忽然,灵光一闪! 林娅熙想到为了参加选秀,曾准备过的一支中国风爵士舞。配乐很有意境,也是当时红遍全网的一首歌,《芒种》。 有了音乐的框架,再选舞衣就容易多了。 最终,林娅熙敲定了一件黑色窄身舞衣,裙摆宽大,下缘还绣着簇簇盛放的牡丹花。她简单整理好散乱的头发。高扎的双马尾更显得一张脸小巧而精致。 林娅熙从后台再出来时,舞台旁边已经坐了几名乐师。她快速说明自己的想法。乐师们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只表示会尽力。 林娅熙这才缓缓提起裙摆,走进了由屋顶阳光圈成的天然聚光灯下。宋奕枫和楼姑姑就坐在舞台正对的位置上。 黑色舞衣将少女玲珑有致的娇躯描摹得淋漓尽致。与黑色相映衬,长长的天鹅颈更加雪白。高高的双马尾让她看起来十分鬼马。 她整个人站在光圈内,活脱脱一个调皮却妖媚的小恶魔。突然想到了什么,林娅熙朝着台下神秘一笑。 “五皇子,能否借你的折扇一用?” 宋奕枫原本还想着靠扇子,遮住自己当下的慌乱。这一问好似戳穿了他的心事一般。 他若无其事地回道“那是自然。”随后便将折扇递与一旁的小丫鬟。 林娅熙张开折扇,遮住下半张脸,对乐师们微一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一想到你我就,wu~,空恨别梦久。wu~,烧去纸灰埋烟柳。” 空灵婉转的歌声有如黄莺出谷。林娅熙半遮玉面,摆动肩膀。一条长腿延伸向外,又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你眼中烟波滴落一滴墨,若佛说,放下执着。” 一边唱,林娅熙一边时而旋转,时而舒展四肢,时而加入一些高难度的踢腿下腰动作。 融合在一起,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她灵活运用折扇,媚眼如丝,腰肢如蛇。而她的动作却并不单有古典舞中的柔美,还带着现代爵士舞的力量和恣意。 就连见多识广的宋奕枫一时也看呆了。他哪里听过这般有鼓点,有节奏的调调? 搭配上林娅熙自创的曼妙舞姿,少年的一颗心都彷佛在追逐着她,跟着她舞动。 “谓我何求,谓我何求。” 一曲终,室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从她的结束动作中站起身,林娅熙忽然有点慌。 这是什么反应?她确实鲜少练习这支舞了,但也不至于那么差? 林娅熙不安地看向台下暗处里坐着的宋奕枫和楼姑姑,试图从他们脸上读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良久,宋奕枫才发现自己失态了。连手里的酒撒了一半,他都未有察觉。压下心中的躁动和脸上的火热,宋奕枫站起身,率先鼓起了掌。 周围陆陆续续,聚集过来不少看热闹的舞娘。见五皇子这架势,也都跟着鼓掌。 心说,台上这不知名的小丫头片子是谁啊?没想到竟还有这般本事。 方才一舞比起云舒坊的头牌舞姬也毫不逊色了?甚至都有隐隐压过一头的趋势。 等有机会,她们可要私下里和她讨教一二。还有这首新曲儿,回去也得问问乐师。这么好的曲调之前为何不用呢? 彷佛看到了天元国下一代的国民舞姬,楼姑姑也不住点头。在她二十多年的舞龄当中,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有舞蹈天分的少女。 听见掌声,林娅熙终于可以放心了。她蹦蹦跳跳下了舞台,来到宋奕枫跟前。 “喏,你的折扇,多谢五皇子啦!” 宋奕枫只觉脸颊愈发烫了,仿若递过来的不是折扇,而是烙铁一根。接下,藏在袖子里,他手不住地摩挲,好似能汲取林娅熙残留在上面的温度。 林娅熙不禁问他。“五皇子,你怎么了?为何不说话呢?” 一向欢脱的人这时候怎么变得如此安静了? 宋奕枫眼神飘忽。“我我……” “所以,我通过了没有啊?”林娅熙现在最关心的是这个。 少年轻咳了两声,掩下尴尬。“还是交由专业评判。楼姑姑,你看呢?” 楼姑姑很中肯地说道“林小姐舞技高超,初试自然是通过了的。我很期待你接下来比赛时的表现。” “太棒了!多谢楼姑姑!多谢五皇子!” 林娅熙开心到飞起。云舒坊海选试镜算是有惊无险地通关了! 第39章 娇娇姑娘 一楼大厅里的人还未散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林娅熙。 “那小姑娘什么来头?你们认识吗?我看啊,这次的头名是非她莫属啦。” “那可不!你看五皇子殿下那反应。平时对咱们舞姬可是连看都不看一眼的,就是娇娇姑娘也不例外。这会儿,眼睛都看直了。” “哎,我要是能跳成那样该有多好。保准明天我就嫁出去了。” “瞧你那点子出息。” “哼,有什么好羡慕的?依我看,她就是哗众取宠。你们不觉着她有些动作像个男人婆一样吗?丑死了都。” “看人家跳得比你好,你就是羡慕嫉妒恨!你懂什么?某些男人,特别是那些个位高权重的,就喜欢这种有个性的。” 与此同时,二楼上一间位置极佳,可以俯视大厅全景的厢房里,一扇雕花窗早已被微微推开了一角。 里边的主仆二人,一坐一站,也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坐着的女子眉目清秀如画,气质恬婉可人,但手里的丝帕却已被她绞得皱皱巴巴。后面站着的小丫鬟脸色难看,欲言又止。 “小姐,您别听她们在那乱嚼舌根。五皇子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对她另眼相待呢?她跳得再好,也比不上小姐您啊!” 丫鬟口中的小姐正是云舒坊的头牌舞姬,花蓉娇。人称娇娇姑娘,乃京城第一富商之女。 花家世代经商,虽然没有官爵,却也积攒了相当丰厚的家底。当然了,和皇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这个世代,士农工商的阶级观念根深蒂固。即使是富商之女,也只能做个小门小户的嫡妻。嫁给三品以上的官员,甚至皇族王室的话,顶破了天也只能当个贵妾。 “小姐?小姐?” 丫鬟见花蓉娇迟迟没有回应,又轻轻唤了两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大厅里一身华服的五皇子正在与林娅熙说着什么。喜笑颜开的样子,完全不似平日里的疏离。 直到楼下二人出了云舒坊,花蓉娇才舍得回过头,哀怨地望着丫鬟。 “喜鹊,我哪里不及她?” “小姐,您别多想。五皇子和她兴许只是朋友呢?或者,只是想找她做舞姬呢?” 朋友?花蓉娇多希望他们真的只是朋友啊。为了他,自己苦练舞艺,甚至不惜抛头露面。来到云舒坊做舞姬,只想着他能多看自己一眼。 她付出这般努力,成为头牌,有多少男人愿意千金一掷为红颜?可宋奕枫呢?她似乎只是这个男人眼中的赚钱工具,仅此而已。 她天真地以为,宋奕枫只爱钱财。能够做他的摇钱树,她知足了。可花蓉娇到了今天才知道,自己有多蠢。 “喜鹊,让父亲找人打听下,这个女人是谁?” 竟然轻而易举就抢走她爱慕多年的五皇子。花蓉娇双目含怒,死死攥紧手中的帕子。 她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相比楼上的压抑,楼下的氛围要轻松得多。 林娅熙换下舞衣,刚走出后台,就见到宋奕枫神采飞扬地快步过来。又恢复成了她记忆中的阳光少年。 “天儿这么热,我送你?” “好啊。五皇子的正事都办妥了?” 林娅熙也不扭捏,她正发愁如何回晋王府呢。时近晌午,阳光最是毒辣。 “哈哈,我有什么正事啊。正好你也沐休,不如我带你出去玩?别浪费这大好时光。” 林娅熙内心翻了个白眼。当朝皇子已经够嚣张了,这宋奕枫还是号称产业最多最富有的那一个。 分分钟几千万上下的男人,竟然和她说没什么正事? 让她这名吃土少女情何以堪! 林娅熙上次和春梅只是穷游。五皇子就不同了,养尊处优,财大气粗,跟着他保证能体验到上流社会的乐趣。 只可惜林娅熙有事,而且这件事情她已经认真琢磨好几天了。 “改日。我还有些事情。” “什么事情?说来听听嘛。也许我可以帮到你呢?” 宋奕枫半弯下腰,平视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求知的渴望。 “其实娅熙妹妹也不用这么拼的。就算赢不了比赛,五千两我借给你啊。诶,我以后就都这么叫你了。” 五千两从他口中说出来,就如同拍死一只蚊子,轻而易举,理所当然。 林娅熙作势要敲宋奕枫的额头。“歪,你真是我朋友么?怎么还咒我赢不了呢?” 宋奕枫非但不躲,还好似大方地等着她来敲。 林娅熙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逾矩了。伸出的手指顿在半空,刚欲收回,指节上却传来温温的触感。 林娅熙嘴角一僵。这厮竟然主动送上自己的额头?扣在宋奕枫眉心处的手指,瞬时触电一般撤回。 “这样算是扯平了。你说的对。这次比赛你赢定了!” 宋奕枫眉开眼笑地摇着折扇,随后直起身,潇洒走出了舞坊。林娅熙也很快收拾好情绪,跟了上去。 花蓉娇在楼上看到的,正是两人嬉闹的一幕。 门口,候着的小厮早已经备好车马。枣红色的骏马悠哉游哉,正单腿刨着地。 林娅熙用胳膊肘怼了下宋奕枫,调侃道“五皇子,这可比上回送我们的马车好太多了。” 宋奕枫知道,这是在指上次骗她是钱庄伙计的事情,也不辩解。 “娅熙妹妹不嫌弃就好。” 少年撩起车帘,伸出右臂,很绅士地要扶林娅熙上车。 林娅熙笑道“我哪有那么娇气,上个车还要人扶?别忘了。我只是晋王府里一个普通丫鬟。要是被他老人家知道,我又要挨骂了。” 说完,她麻利地蹬上车辕,钻入宽敞舒适的车厢。别说是坐了,就是看,这么豪华的马车林娅熙也是头一次见。 她还以为古代的马车都是硬邦邦又颠簸的呢。没想到宋奕枫的马车不仅减震极好,里面简直应有尽有。软枕,香炉,小书柜,条案,甚至还有降温用的冰块。 “哇哦。”林娅熙这里摸摸,那里扣扣。 “娅熙妹妹若是喜欢,你每次休沐我都去接你就是。” 林娅熙明媚一笑,桃花眼里满是得意。 “我很快就要有我自己的代步工具了。这就是我之前所说的事情。五皇子既然想帮忙,那一会回去,我便把需要的东西都画下来。还请五皇子能找到合适的铁匠和木匠师傅,尽快做好。” “那还不容易?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宋奕枫问“一月后的才艺比试,看你胸有成足的样子,是已经想好表演什么了吗?” 林娅熙挠了挠头。“嘿嘿,还没不过我会全力以赴的!” 宋奕枫心中已经有了打算,见她傻乎乎的模样,忍不住用折扇敲了敲她的小脑袋。 “你我合力,一定可以的。” “你我?”林娅熙一手捂着头,怨念地看着宋奕枫。 “你可不要有什么暗箱操作啊!我要凭借自己的实力,光明正大地胜出。才不想被别人质疑有黑幕呢。” 宋奕枫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回道“放心。我们只是合作而已。云舒坊可以提供你比赛时所需的任何支持。乐师,舞姬,舞台设计都不是问题。” “五皇子这么大方?说,要抽几成?”林娅熙眯了眯眼,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宋奕枫更用力地敲了下她的头。“想什么呢!本皇子还能看上那丁点银子不成?” 他高深莫测地一勾唇角。“若是助你技压群芳,惊艳全场,云舒坊自然也会名震京城,成为天元第一舞坊。到时候岂止是白银万两?双赢的买卖我为何不做?” 林娅熙暗叹。果然是商人。这么说应该是她要抽几成才对。不过,现在就讨论这些,为时尚早。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 两人似乎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很快就到了晋王府。宋奕枫先去书房,和皇叔打声招呼。 见了他来,宋楚煊心想,这个五皇侄最近是不是跑王府跑得也太勤了些? 这次又是赶着午膳饭点来。难道上回的“大餐”他还没吃够? 第40章 代步工具 回到侧院,林娅熙拿出上一次在精巧街买的炭笔,在纸上涂涂画画起来。宋奕枫则在前院书房里等候。 几次的长途步行,对于林娅熙这个现代人来讲,实在吃不消。她早就开始盘算,有没有什么现代的交通工具可以在这个世界实现了。 飞机,轮船,汽车这类高科技的,简直想都不要想。她又不是工程师,更不是爽文小说里无所不能的特工。 自行车也许可以有。但在问过夜鹰和春梅之后,她也知道了这里还没有出现橡胶和焊接技术。 思来想去,她认为唯一有可能的就只剩滑板了。 做为爱豆时,林娅熙的个人特长技就是滑板,还因此圈了不少小迷妹。 为了这一特长,她曾经摔倒受伤过无数次,也学会了一些双翘入门级别的花式动作,比如简单的跳跃和翻转。 连同期的男练习生们都无不佩服,送她一个拼命三娘的称号。 眼下,林娅熙需要的不是夺人眼球的酷炫特技,而是一个稳定且续航能力强的代步工具。 考虑到京城中的路况以及环境,目前最适合她的应是滑板中的长板。 林娅熙先凭借着脑中组装滑板的记忆,画出长板的核心零件。太复杂的部分,如果可以,便尽量舍弃或者改装。 几天前,她就已经在着手画草图了。尝试过许多次。最难的是某些部位不能焊接,只能考虑使用木工的卯榫设计。 不过有了宋奕枫的支持,至少她现在不需要烦心找木匠和铁匠了,并且还可以更快地做出成品。 等了一个多时辰,宋奕枫终于等来了林娅熙。和气场强大的皇叔在一处,他坐立难安,心中更加赞叹那小女子的坚韧。 这世上应该再没有第二个女人,能够在皇叔面前如此不卑不亢了? 此刻的他就跟见了救星一般。“林娅熙,你总算回来了。” 林娅熙不好意思地尴尬一笑。 “实在抱歉啊,让五皇子久等了。见过王爷。” 宋楚煊傲娇地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宋奕枫已经走到了林娅熙身边。摊开图纸,两人头挨得极近,好似在共同欣赏哪位书法大家仅存于世的珍惜墨宝。时不时的,宋奕枫还指向某一处,和林娅熙探讨此画的精妙与玄机。 男人不禁要自我怀疑。他的存在感何时这么低了?而且谁还不是个好奇宝宝? “你们在看什么?” 竟然没人答话! 宋楚煊又用鼻腔发问,颇具威严。“嗯?” 宋奕枫瞥了一眼林娅熙,不知道该不该拿给皇叔看。还有,他真是冤枉啊!毕竟他也不知道这画的是什么。 既然找上五皇子帮忙,林娅熙也明白,她不可能绕得过宋楚煊,遂耐心回答。 “是我之前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想着画下来,找五皇子讨论。” 宋楚煊心底莫名升起一股不爽。 为何不是来找他问?难道他懂的会不比这个皇侄多? “拿过来,给本王看看。” 林娅熙又起了逗弄的心思,爽快应道“是!王爷博古通今,肯定知道这画的是什么。” 男人这才稍稍平衡了些,心想林娅熙你还不傻。待图纸被平铺在桌案上后,他却不禁皱了皱好看的眉头。 林娅熙好整以暇。“王爷看出什么来了?” “这是从哪本古书上看到的?” 宋楚煊避而不答,因为他也认不出所画为何物。 看着几个形状怪异,大小不一的图案,他又怀疑起林娅熙的动机和目的。这也许是东昭暗卫组织的特殊暗语也说不定。 “我记不清了。”见他半天不说话,林娅熙试探着问“王爷?” 她不会是又踩爆了哪条禁忌?她承认,她确实还达不到夜鹰的标准,将那个一米来长的清单全数倒背如流。 宋楚煊凤眸深邃,望向林娅熙。 “这画先留在本王这里。本王还想多研究研究。” “可是皇叔” 宋奕枫还想再说什么,被林娅熙打断了。 “既如此,王爷您留着便是。那我送五皇子出府?” 这就走了? 宋奕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见林娅熙已经朝他比了个请的手势,便只得和皇叔道了别。 出了书房,又走了一段。见四下里无人,林娅熙才凑近宋奕枫耳边,轻声道“我这里还有一份。” 宋奕枫眼睛一亮。“好啊!我就说,你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算了?” “嘘!” 林娅熙想问他,是要全世界都知道才开心吗? 之前,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逃不过宋楚煊的眼睛。这会被他这么大声说出来,自己的小伎俩岂不全白费了? 她就猜到宋楚煊不会那么好说话。虽然不知是何原因,但多备一份以防万一,总没有坏处的。 “不如我带你去铁匠那里?反正你今天又没事。” 宋奕枫也学着林娅熙,和她咬耳朵,眼瞳里的光芒让人不忍拒绝。 “嗯,也好。那走。” 两人再次坐上宋奕枫的马车,朝皇城外驶去。七拐八绕后,最终在京郊一处不起眼的地方缓缓停下。 “五皇子殿下,到了。”车夫朝着车内恭敬告知。 林娅熙跳下马车。只见眼前是一座年久失修的铺子,连一个牌匾都没有,看上去很是荒凉沧桑。 院子周围,杂草都已经长到齐腿肚高了。怎么看都不像是五皇子口中,京城最好的铁匠铺。 远处有几座绵延起伏的山峰,郁郁葱葱。阳光下,几处白色泛着银光,应该是小瀑布了。 头顶上偶尔有三两只乌鸦飞过。林娅熙狐疑地问“就是这里?” 宋奕枫又要敲她的头,被她一把抓住折扇。“你再敲,我可真就傻了。” “哈哈。我还能骗你不成!走。” 宋奕枫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摇着折扇,率先进了院子。来都来了,林娅熙只能认命地跟在后面。 厚重的木门磨损严重。宋奕枫吱嘎一声将其推开,阳光也随之蜂拥而入。 屋内的积灰此时全部暴露在眼下。有些悬浮在空中起舞,有些蛰伏于陈设之上。 林娅熙环视一圈。除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外,就只剩下墙上挂着的各式冷兵器了。 “听说这家掌柜的古怪的很。一般生意是不接的,唯有入了他法眼的疑难物件,他才肯做。咱们就碰碰运气。” 宋奕枫虽也是第一次来,但他马车上的某些机关设计就是暗卫找这里做的。 林娅熙嫌弃地瞅了他一眼。正想着这五皇子也太不靠谱了,一名白须老者从内屋里出来,开口也不客套。 “二位想打造什么?图纸带来了吗?” 林娅熙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张纸,递给他。 看了良久,老人道“姑娘要做的这东西,老朽还是头一次见。” 林娅熙的心瞬间凉了半截。这么说是没戏了? 就听老人接着又说“看你画的有四支轮子和木板,应该是做载物之用?是用何物牵引啊?” 林娅熙诚实作答。“是载人的。人站在上面,用脚推动前进,不需要牵引。” 老人似乎被说得来了兴趣,想了想。“既然如此,依老朽之见,有些地方还可以再精进,效果应该会更好一些。” 这方面林娅熙不是专业的。本来就是照葫芦画瓢,做出来能不能真的组装上还不一定呢。听老人说可以改进,现代发明再加上古人的智慧,她自然乐意。 “那就再好不过了!请问老先生,我们何时可以来取?” “七日之后便可。” 定金当然是宋奕枫付的,美其名曰是为了投资林娅熙。 本还要推辞,一听二十两银子的数目后,她也就坦然接受了。毕竟,自打穿越以来,她一共也才赚了二两 第41章 各有心事 是夜,皇宫。重华殿外,间或有巡逻的御林军经过。 殿内,画珐琅琉璃宫灯矗立四周。颗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将整座奢美大气的寝宫照亮。 窗扇半敞,新月高悬。 微风轻拂,花香徐来,偶还伴有几片淡粉色紫薇花瓣飞入。 山水屏风后,走出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来。 似乎是刚刚沐完浴,男子墨发上还残留着些许晶莹的水珠。水珠顺着白皙的脖颈,滑过精致的锁骨,再滴入微微张开的袍领内。 该名男子便是重华殿的主人,宋奕枫。 坐到宽大的床榻边,他手上摆弄起玉骨折扇,脑中却在回想着白天林娅熙带给他的震撼。 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段舞姿都如慢动作一般,回放在眼前。 甜美歌声里,每一节音符都像是羽毛,轻抚过他的心尖,令他心痒难耐。 宋奕枫慢慢躺进柔软的床,将折扇打开,摊在自己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名十七八岁模样的宫女轻手轻脚走到他近前,想是要查看他睡了没。 宋奕枫拿下折扇,倏然坐起身。 宫女被吓了一跳,花容失色地嗔怪道“五皇子,您要吓死奴婢了!” 宫女叫金婵,是宋奕枫的贴身丫鬟。只见她微微喘息,带动着饱满的胸脯一起一伏,小手还不停轻拍着胸口。 古代的贴身侍女,只要主子愿意,都是可以收了做通房的。 其他皇子们早都已经纳了不知几个通房侍妾了。可五皇子却始终一心扑在钱眼里,根本没有那个心思。 谁知,今日他却问“金婵,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种什么感觉吗?” “这个……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人说过,遇到喜欢的人会心跳加速,还会像染了风寒一样,头脑发热呢。怎么?五皇子是有喜欢的人了?” 心跳加速,头脑发热,就像他现在这样吗? 宋奕枫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望着窗外的皓月出神。 汀雨轩侧院卧房内,林娅熙也同样有着自己的心事。 从明日起,她就将正式成为宋楚煊的贴身丫鬟了。入府才一个月,那男人竟会两次打破原则,把他的第一次献给了自己? 还有那句没有她会不习惯。一想到这个,林娅熙就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小被子。 宋楚煊该不会叫她暖床?! 卧槽! 那可太坑爹了。 两世为人,她可都是纯洁的小白兔。虽然晋王也号称一直守身如玉,可十九岁的男人谁也保不准不会冲动? 她这该死的美貌啊。 林娅熙情不自禁,抚上自己的小脸。 如果宋楚煊此刻知道了她都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绝对会使出降龙十八掌,拍飞这个花痴。 春梅从净房里出来,吹熄蜡烛,再盖上夜明珠,才躺到床上和林娅熙闲聊起来。 “妹妹快和我讲讲。今日你休沐,都做了哪些有意思的事呀?” 其实在被问之前,林娅熙已经纠结了很久。究竟要不要告诉春梅,她准备参加云舒坊比赛的事情呢? 当时在馄饨摊她便试探过,也听得出来,春梅和这里的其他女子一样,也是鄙视舞姬这一职业的。 前一世混迹娱乐圈,真心的朋友少之又少。能在这里遇到春梅,林娅熙自觉很幸运。所以,她并不想对她有所隐瞒。 她真的很需要这笔钱。否则,她一辈子都将在晋王府里,暗无天日地过活。 林娅熙不是这里的人,不会心甘情愿地认命。 告不告诉春梅是她的选择。会不会接受就是春梅的选择了。 自己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好。 “我去了云舒坊。” “云舒坊?”听起来倒是耳熟,可搜索了半天记忆,春梅仍是没有想起来。“那是个什么地方?” “上次去安阳街时,在丁香馄饨摊上有人提过的。” 当时不过是一听一过,并未在意。这会被林娅熙一提醒,春梅就知道了。 “哦,就是那间新开的舞坊吗?你去那里做什么?” 林娅熙小心翼翼地回道“我今早刚去报了名,一个月后要参加歌舞才艺比试。” 春梅似乎是吃惊过度了,一时没有讲话。 林娅熙翻过身,想要看清她的神色。黑暗中,却只能分辨出对面床上的一团黑影。 “春梅,你会支持我吗?还是也觉得我不自量力了?” “怎么会!” 春梅诧异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有更远大的志向,并不像我,甘愿做个普通人。既然妹妹决定了,我自当全力相助。” “姐姐,云舒坊是舞坊”林娅熙缓缓暗示道。 春梅一瞪眼,立即护短。 “是舞坊又怎样?我了解你,也信任你。谁敢说你一句不是,我和谁急!” 林娅熙松了口气,感动地想起以前粉丝们的一句土味应援。 这算是妹妹放心飞,春梅永相随? “春梅,我一定会努力做到最好,争取为我们拿到那一万两赏银的!” 春梅也语气坚定。“嗯!妹妹你一定可以。” 傻瓜。她怎么会要银子呢? 如果林娅熙最终可以如愿夺魁,她也只会真心实意地替她高兴罢了。 第42章 法式花苞 翌日,林娅熙早早来到汀雨轩的主房外,等候宋楚煊吩咐。 她如今的职责不仅仅包括在书房内伺候笔墨了,还包括早晚更衣,梳洗,用膳以及其它任何要求。 咳咳。关于暖床,夜鹰没有提。 他一个大男人如何会知晓?王爷之前没有让他暖过床就是了。 “夜鹰?” 宋楚煊早起的声音略带沙哑,很有磁性地传入林娅熙耳中。 林娅熙恭敬应答。“呃,王爷,夜鹰他不在。从今日起都由我来服侍您了。” 她也是心不甘情不愿,才从夜鹰手中接过这差事好? 谁想要起得比鸡还早,睡得比鬼还晚? 闻言,里边的宋楚煊怔了一下,竟然把这事给忘了。那日要林娅熙做他的贴身侍女,也不过是情非得已。 等了半天再无动静。林娅熙悄悄把耳朵贴在门上,好奇他在干什么。 正在这时,房门突然被大力打开。 林娅熙一个没站稳,侧身扑进了男人坚硬而温暖的怀里。 她着慌起来,想也没想,一手扶到男人胸膛上。强有力的心跳自掌心传来,林娅熙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做了一件多么天大的蠢事。 她她她竟然对晋王袭胸了! 宋楚煊眼里冒着噬人一般的黑火,瞪着林娅熙的手。 这女人胆子真是大的可以啊。他应该立马叫夜鹰剁了她的手! 可眼前这只小手白皙滑嫩,柔若无骨。 不知怎的,他他他居然下不去命令! 林娅熙察觉到头顶上方的视线,如同乌云压境,阴风刺骨。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夏天衣物本就单薄,林娅熙的手又是严丝合缝贴上去的,致使她与宋楚煊的左胸来了个亲密接触。 她抽回那只做乱的小爪子。掌下还保持着那人完美的胸肌弧度和触感。 林娅熙尽量强迫自己恢复理智,站直了身子,若无其事地问“王爷,您有何吩咐?” 宋楚煊此时已经穿戴整齐。他还不想让这个女人为自己更衣。内心不断纠结着,到底要不要砍了她的手。 最终,宋楚煊给自己的理由是如果剁了她的手,那不就没有人帮他束发了吗? 暂且饶过她这一回好了。 林娅熙哪里知道这些,只听男人黑着脸道“束发。” “哦,好的。” 林娅熙表面笑呵呵,内心慌的一批。为期两天的岗前培训,夜鹰可从没教过她如何给男子梳头发啊。 她要给这位培训师差评! 林娅熙深呼吸,告诉自己要稳住。男人的发髻肯定不如女人的难梳。她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吗? 给宋楚煊梳头肯定没问题的! 林娅熙跟着他进了房间。这间房间果然和主人宋楚煊一样,低调奢华有内涵。极具现代北欧极简风格的同时,却又充满了设计感。 屋内的家具没有过多运用时下流行的雕刻与镂空,而是线条流畅,很有想象力。摆设不多,但件件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精美的琉璃珠帘将内外室阻隔开来。在晨曦的润泽下,晶莹剔透,令整间卧房更加熠熠生辉。 在星罗大陆上,琉璃被视作极为贵重的珍宝。这样一副琉璃卷珠帘,恐怕连四国皇宫里都未必能有一件。 林娅熙再一次被晋王府的壕气震撼到了。 宋楚煊端坐在半身高的琉璃镜前,三千墨发顺滑垂于背后。五官惊人地完美,却不给人半分女气的感觉。 林娅熙本想着铜镜朦胧,她不需要直视霸气摄人的宋楚煊的。谁知道这货的屋里居然有琉璃镜!此刻,她一丝一毫的神态动作都将一览无余。 林娅熙还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靠近宋楚煊。 她手哆哆嗦嗦的,拿起梳子,替宋楚煊通顺发丝。然令她意外的是,男人的头发光亮柔顺,就如同洗发水广告里的模特一般。 这让人嫉妒的天生丽质啊! 正胡思乱想着,林娅熙手指一勾,竟然扯下来晋王大爷的一根头发。 男人缓缓抬起凤眸,看向镜子里装傻的林娅熙。 此时的林娅熙脑中,正闪过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一句台词。 “若是她少了一根头发,你就提头来见!” 她不自觉扭了扭脖子,语带惋惜地说道“王爷,您最近是不是劳累过度了呀?都有白头发了呢……” 宋楚煊沉默。 见他没有发火,林娅熙又继续道“我以后每天都给您准备六个核桃,还有黑芝麻,银杏果之类的,给您补补脑。这些可都是号称自然界里的脑白金呢。” 宋楚煊额角青筋抽搐。他哪里听到过别人这般嫌弃他? 自打他有记忆起,每一个见了他的人都要赞叹折服于他的美貌。所以,他才会尽量避免不必要的露面。 林娅熙对他非但没有丝毫的痴迷,居然还说他有白头发,还要给他补脑子?! “不必。留着给你自己补。” 不补就不补,犯得着这么恶狠狠的么? “王爷,我也是第一次给男人束发。如果不是特别完美,您千万别怪罪啊。熟能生巧嘛,嘿嘿” 林娅熙哂笑着,已经开始为自己铺退路了。 她撩起几缕头发,来回比划了两下,有了大致的想法。 先是梳了个高高的马尾,再把底部头发缠绕上去,做为花托。接着,她把马尾分成两股,慢慢将头发松散又随性地塞进去。 完成后,林娅熙左右打量了两眼,对这个慵懒的发髻还是很满意的。 “王爷?”林娅熙努努嘴,示意宋楚煊侧头看看。 宋楚煊偏过头的那一刻,脸已经黑得跟锅底差不多了。 林娅熙无比认真地道“这是法式花苞头。王爷可还满意?” 这女人是一本正经来搞笑的?他是疯了才会满意! 可毕竟是他自己要求林娅熙来做贴身侍女的。第一天就废了她好像有点嗯,打脸。 于是,尊贵的晋王只是很有风度地紧抿着薄唇,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宋楚煊是怕,他一开口就会赐死林娅熙! 林娅熙赶紧快速反省,也许是自己想得不周到了。法式花苞头确实太圆,不容易放进男子的发冠中去。 她把头发重又解开,利落地绑了个她最擅长的丸子头。 这下子总可以了?宋楚煊应该会对她这个林tony满意的! 还未等人回应,林娅熙已经将旁边选好的镶祖母绿宝石发冠戴了上去。 “王爷,可以了呢。” 宋楚煊双眼都被勒得斜吊了起来。 他几欲发作,但一想到早朝的时间已经有些迟了,还是极力忍下。刚走出房门,便狠狠瞪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夜鹰。 夜鹰被瞪得莫名其妙的。自己可真是躺着也中枪。 他接力一般,又狠狠瞪了一眼王爷身后,恭送他出来的林娅熙。 哈?林娅熙气得直想笑。 她招谁惹谁了?怎么就沦落成汀雨轩里食物链最底层了? 第43章 洗脱罪名 三日后的这天下午,林娅熙被随便找了个理由支开。书房内就只剩下宋楚煊与夜鹰二人。 宋楚煊坐在书案后,闭目养神。 夜鹰则是立于桌前,拱手说道“王爷,阳城那边有消息了。” “嗯。东昭国有何异动?” 等了近半月,终于是揭开林娅熙真面目的时候了。 “回王爷,据阳城的安将军报,边境一切如常。东昭军队虽偶有小动作,但并未有屯兵备战之举。 不像是收到天元国和汶祁国将发动联合攻势消息后该有的反应。” 宋楚煊睁开漂亮的凤目,若有所思。东昭国会如此镇定,无外乎有两种可能。 其一,林娅熙不是晋王府里的细作,自然也没有将他故意伪造的假军机传递出去。 其二,林娅熙或者东昭将领猜到了消息有诈,故而按兵不动。 会是哪一种呢? 如果说林娅熙不是细作,那么燕尾镖要如何解释? 假军机他自认设计得天衣无缝。如果真有人能够参透,那此人定是谋略深远,今后必将是天元国极大的威胁。 思虑间,外头暗卫来报。 “启禀王爷,宫里来了人,宣王爷您即刻入宫觐见。” “知道了。” 宋楚煊换好蟒袍,坐上离府的马车。一路畅行无阻,直到了长福宫外。又随来接应的内侍步行至养心殿。 西暖阁内,一身明黄的宋楚啸正斜倚在软榻上,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拿着一本奏折在翻阅。 “臣弟参见皇上。” “哦,晋王来了。”宋楚啸坐直身子,又命福公公看茶。 “朕今日召你入宫,是有关晋王府内暗棋一事。” 宋楚煊平静陈述道“臣弟确有从一名丫鬟身上,见到了东昭暗卫组织的信物。只是她始终未有异动,一时还无法牵出她背后的关系网。” 皇帝诧异地问“丫鬟?可昨日东昭境内的暗庄传来密报,称此人应该为男子。” 宋楚煊挑了挑剑眉,也不免意外。“何以见得是男子?” “密报上说,那人笔风刚劲,力透纸背,不似寻常女子能够写出的字迹。且字里行间,语气也颇具皇家天威。” 字体也许可以造假,但皇家天威的口气却不是随便谁都能学得来的。更何况,细作若非皇室中的一员,也没有必要模仿皇室的口吻。 有了今日的信息,再联系起之前的种种,宋楚煊猛然发现,被他盯了一个来月的林娅熙竟然就这样洗脱罪名了。 看来,他回去得重新审视一下府中的局面。燕尾镖的主人只怕是另有其人。 “臣弟此前放错了重点,回府后会多加留意的。” “无妨。能混入别国的细作都不是等闲之辈。要揪出来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今日晋王既然来了,就和朕一起用过晚膳再走。” 宋楚啸对这位皇弟一向很是和善,并不摆天子的架子。 还在想着自己冤枉林娅熙的事,宋楚煊只淡淡应道“多谢陛下。那臣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锋一转,皇帝问“那日朕听枫儿提起,晋王身边最近也添了一位贴身侍女了?” 宋楚啸也是有八卦之魂的。他实在太好奇,自己这从不喜女色的弟弟是何时开了窍的? 宋楚煊嘴角一抽。皇兄召他进宫,名义上是为了细作一事,实际上莫不是来探听侍女身份的? 他只简短地回答。“是。” 皇帝嘴角上笑意加深。 “朕听说这名女子不但聪明伶俐,还十分有趣?” 宋楚煊极力划清与那个傻皇侄之间的界线。 “那只是五皇子的想法,与臣弟无关。” 皇帝不信。“想必那女子定是有其过人之处的。不然,又怎能得晋王如此另眼相看?” 林娅熙的过人之处?他现在头上的发髻确实挺特别的。 特别难看! 宋楚煊呷一口茶,也不多做解释。 当初若不是因为那一枚燕尾镖,若不是见她与宫沉雪若有似无地亲近,若不是有五皇子毫不避讳地抢人,自己会对她另眼相看,一路“抬举”为贴身侍女吗? 如果知道她不是东昭细作,自己会允了她跟五皇子走吗? 宋楚煊觉得,他无法回答这些个问题。时间不可逆流。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 此刻,他也说不好对林娅熙是何种心情,索性便先压了下来。 兄弟二人就国事又商讨了一个时辰。晚膳时把酒言欢,直至天黑,宋楚煊才离开。 出了皇宫,夜鹰问“王爷,林娅熙那里还需要暗卫跟踪吗?” 想起之前她在安阳街遭林国公府埋伏一事,宋楚煊顿了顿,道“让暗卫继续跟着。” 夜鹰不解。林娅熙现在就是一名普通丫鬟了,怎的还需要暗卫? 不过,王爷的心思可不是他能看得懂的。王爷要如何,他照做便是。 那边,林娅熙见宋楚煊迟迟没有归来的迹象,便提前溜出了汀雨轩。 侧院里,春梅正站在梧桐树下,焦急地望着头顶。 只见林娅熙双脚勾着一枝粗壮的树干,仰头朝下。 正如蝙蝠一般,直直倒挂着! “哎呀,妹妹你小心一点!你这到底练的是哪门子的才艺啊?” 春梅真怕她一个不小心摔下来,基本上直接就半身残废了。 “春梅放心,我有分寸的。” 倒挂的姿势都不影响林娅熙自如说话。 要是下面能再铺个软垫防护,自然更好。可惜条件不允许,她只能将就了。 其实,她还是有做安全措施的。将绑在她腰上的床单另一头系到树上,便是为了预防不测。 春梅又急急喊道“妹妹,比赛结果输赢都无所谓的。咱们也不用把命都搭上啊!” “我听说云舒坊的头牌舞姬,就是那个什么娇娇姑娘,她父亲可是京城首富。人家可以拼爹,我只能拼命。” 春梅连哄带商量。“要拼命也得等到比赛当天再拼啊。你都倒了一盏茶了,差不多就下来?” “我这才刚开始呢。” 说完,林娅熙又开始动作起来。一会移动双脚,一会双手抱肩卷腹。看得下面的春梅心惊胆战,又目瞪口呆。 想不到,人的身体还能有这种操作? 林娅熙竟然倒着还可以用头触碰到脚尖?再看看自己的脚,她站着都够不着! 殊不知,林娅熙前世的舞蹈跟核心力量可不是白练的。 第44章 自由自由 宋楚煊在汀雨轩内看了会书,但注意力却始终无法集中。 对于林娅熙的细作身份,他之前不是没有过疑问。但直至今日,皇兄的一番话才使他彻底放下了戒心。 男人在内心里不断反省着一个问题。以前,他对那个女人是不是太苛刻了? 姨娘惨死,才被逐出家门,又被自己怀疑,猜忌,从身到心折磨了一个多月。 宋楚煊知道,他凶起来,连夜鹰这种大男人都会惧怕。林娅熙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女。再如何不受宠,都是在一品国公府里养大的。 他会不会已经在她的心灵上,烙下了深深的阴影呢? 可最出乎宋楚煊意料的是,即便如此,林娅熙自始自终都无比顽强。 不知是愧疚作祟,还是良心发现,那些曾经碍极了他眼的行为,如今看来竟是格外顺眼了。 无论是差一点被杖毙时的据理力争,还是对付王睿时的机敏伶俐,抑或是耍小手段,令自己频频吃苦头。 那双桃花眼里永远都流淌着熄不灭的光,纯澈,狡黠,全然不似寻常贵女那般矫揉造作。 这样与众不同的她平日私下里都做些什么呢? 会因为自己而以泪洗面吗? 想着想着,宋楚煊决定亲自去侧院里看看。 出了房门,他脚尖一点,直接飞到院内的一株芭蕉树上。 男人就好似浮在空中一般。承了重的芭蕉叶竟然没有一丝的弯曲。 从宋楚煊的角度望去,正好能看见梧桐树那边的动静。只见林娅熙如一只飞鼠,倒勾在树上。同一枝树干上还缠着三尺白床单。 难不成那女人终于想不开了,要寻短见?! 宋楚煊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念头一惊。一个内力运转不稳,差点没掉下去。 他赶紧稳住身形,继续瞧着对面的动静,准备等到危急时刻再出手。 正在这时,侧院的另一方,上空飞来一名白衣男子。 墨发轻扬,衣袂飘飘,如同谪仙一般的人正是宫沉雪。 他闲适地落在屋顶上,坐定,也观察起林娅熙与春梅的互动。 “小祖宗!我求你别闹了行吗?你真是要急死我啊你!” 春梅气得直跺脚。 “那万两白银还能有你的命重要吗?” 林娅熙字正腔圆地回道“春梅姐姐,你没有听过一首诗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万两白银可不单单只是银子,更是自由,自由!” 一边学着播音腔念诗,手还一边不停地在空气中挥舞,以抒发她激昂饱满的感情。 春梅哪里听过这首在现代已经烂大街的诗?那是匈牙利诗人做的。 一左一右的宋楚煊和宫沉雪听了,心中却是卷起惊涛骇浪。 此等气度,此等魄力。纵是古往今来的奇女子中,也未有几个能有如此胸怀! 不约而同,两个男人的目光都热切了几分。 林娅熙说要自由,想必是指离开晋王府? 一想到这,傲娇惯了的晋王心中居然无端又涌起一丝落寞。 “林娅熙,好久不见。”另一端的宫沉雪笑盈盈说道。 猛然听见个男人的声音,林娅熙还以为是宋楚煊回来了,脚背一松,身体霎时摇晃起来。 还好她反应快。一只脚勾住床单,正欲提腰,用手去抓树干。 宫沉雪眼疾手快,已经飞了过来。手臂环住她的纤腰,轻轻一拉,两人便稳稳坐到了树干上。 林娅熙猝不及防。乍一见眼前风神俊朗的美颜,心跳乱了一拍。 幸好她之前倒立,脸颊本来就微微充血,现下也看不出红霞来。 见她发愣,宫沉雪好笑地问“怎么?不认得我了?” “小宫宫我怎么会记不得。” 林娅熙用一句玩笑,掩饰她当下的局促。 松开圈在她腰间的手,宫沉雪浅笑道“上次你送来泡菜,我还没有当面谢过你呢。” “没什么的。还是马厨娘好心,先给了我食材。” 树干本就不宽,两人挨得又近,林娅熙只好不安地拱了拱身子。 她这一拱,宫沉雪又堪堪虚握上她的腰,以免人再掉下去。 “我今日也带了份回礼给你。” 林娅熙迎上他那双含笑的眼睛,狐疑地问“是吗?在哪” 话还没有说完,宫沉雪已经解开了系在她腰间的床单。两人直接飞了出去。 林娅熙还是第一次被人带着飞。她自己不会轻功,只得死死抓紧宫沉雪的手臂。到了方才坐过的屋顶,男人才将她慢慢放下。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 圆月皎皎,繁星闪闪。 静谧的夜空上,像是被人大手笔地镶嵌了颗颗璀璨的宝石。 这里没有现代的污染,也没有绚丽的灯光,有的只是大自然中最纯粹的真实。 林娅熙不觉看得出了神。双手撑起小脸,拄在膝盖上。会笑的眸子像两颗黑玉一般,忽闪忽闪的。 当她在欣赏美景的同时,却也成就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马厨娘让我给你带了几样她新研究的糕点。” 宫沉雪指了指旁边一个精致的小食盒,示意她打开。 “谢谢马厨娘了。” 林娅熙捻起一块,送入口中。芬芳馥郁,绵软顺滑,令她满足地眯起了眼。 宫沉雪坐在一旁,看着她生动讨喜的模样,唇角也漾起一抹迷人的弧度。 他拿出怀里的酒壶,对月小酌起来。 林娅熙努嘴。她此时也想喝酒。都已经不知有多久没有痛快地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了。 “你喝的是什么酒?” “桂花酿。” 声音好听又甘冽。 “可以给我也尝一点吗?” 林娅熙盯着酒壶,小眼神很是灼热,舌尖也不自觉舔了舔唇。 宫沉雪一愣,但很快又收回目光,笑着摇了摇手中的酒壶。 “那怎么办呢?可惜我没有带酒杯过来,无法分给你。” 林娅熙两只眼睛都随着酒壶晃了晃。那样子可爱极了。 “我仰着头喝一口就行,不会碰到的。” 这边说着,那边小手已经伸了上来。 芭蕉叶上的宋楚煊此刻按耐不住了。行动先于理智。他将轻功提到最快,朝着两人所在的屋顶飞掠而去。 还在抢酒壶的二人察觉到上方投下来的一簇黑影,都顿住了手,抬头望向来人。 宋楚煊负手而立,脸色铁青,声音冰冷道“你们在干什么?” 见是晋王,宫沉雪站起身,拱手见礼。“王爷。” “嗯。怀修今晚好雅兴。” 男人眼神幽暗,居高临下,睥睨着还傻愣愣坐着的小人儿。 “林娅熙,做为本王的贴身侍女,本王都已经回府了,你竟然不来汀雨轩伺候?” “嗝。” 林娅熙被吓得先打了个饱嗝。 “不好意思哈,我不知道王爷您已经回来了。我这就过去,这就过去” 她站起身,这才注意到眼下还在屋顶上。要她怎么下去啊? 紧接着,林娅熙只觉脖颈一凉,自己的衣领就被人提了起来。 宋楚煊竟然像老鹰捉小鸡一样,直接提溜起她,急速飞向汀雨轩正院! 第45章 侍女本分 出于本能反应,林娅熙手脚下意识地在空中乱踢乱晃了几下。很快,她的脑海中便蹦出来一个可怕的念头。 以宋楚煊的恶趣味,该不会在半空中就这么把她给丢下去?! 她又不是特技演员。这个高度,摔不死她也得残啊! 其实,林娅熙很想抱住宋楚煊的腰。那样的话即便男人松手,自己也能挂在他身上保命。 但当她脑补了一下那场景 不行。高危行为只会让她死得更快也说不定。估计她手都还没碰上呢,人就被甩出地球,冲向外太空了。 还是老老实实的。 于是,林娅熙切身体验了一把风中凌乱,飞一般的感觉。 看着飞回来的二人,夜鹰完美诠释了一脸懵逼这个词。 这真的是他家高冷煞神晋王爷吗? 以前别说是触碰了,就算是有女子想要靠近,暗卫都得按照王爷的要求,直接一脚将其踹飞。 可现在呢?同一个王爷居然亲手提着林娅熙的衣领? 铁定是自己眼花了! 夜鹰用手肘怼了怼旁边一起隐着的夜狼。 “诶我说,你看见了什么没有?” 夜狼急忙否认三连。 “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你别乱说啊。” 暗卫们满满的求生欲啊。这年头,干啥子都不容易。 夜鹰揉了揉眼睛,又努力眨巴两下。眼前的人果然消失不见了。看来,刚才真是他眼花了。 与此同时,宋楚煊已经拎着林娅熙进了房间,然后怒气未消,坐到窗边的太师椅里。 要想堵住男人的嘴,林娅熙觉得她还是先发制人,主动道歉。知错就改仍是好同志嘛。 她态度谦恭道“王爷,我错了。我一定会对自己的错误进行深刻检讨。” 宋楚煊轻嗤。“你还知道错了?错在哪了?” 这男人是现代女友穿越的?认错诚恳还不够,还得明白错哪了! “诚如王爷所说,未经过您允许,我不该擅离职守的。这直接导致了王爷您回府后,却无法享受到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最基本待遇。” 宋楚煊立眉看向她。 林娅熙一噎,连忙试探着又说道“错在最惹王爷发怒的点上,您生气也是应该的。” “嗯,确实。” 林娅熙心里正庆幸,自己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男人又阴恻恻吩咐道“这么爱耍小聪明,那你便把能惹本王生气的点全部背一遍。熟记于心了,下回才好长记性。” 林娅熙这下乐不出来了。 “不是我爱耍小聪明,而是王爷您英明神武,智商碾压。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王爷的法眼。”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辣耳朵,她也得给他拍下去! 宋楚煊剑眉拧得更高。他如今正在气头上。林娅熙这般插科打诨,企图搪塞过关,只会令他更为恼火。 “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不知道这最后的背后,又有何等豺狼虎豹在等着她。生死攸关之时,林娅熙摒除杂念,用力回想。 “我不应该和宫沉雪在一起的!” 她想通了。宋楚煊之所以这么生气,肯定是认为她勾搭了宫沉雪啊! 那可是王的男人,谁敢动? 虽然林娅熙冤枉,明明是他主动过来找自己的,但这种时候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乍一听,这理由确实令宋楚煊无力反驳。但怎么就听着那么别扭呢? 真是因为不想他们在一起吗?还是什么一时间他也说不上来的原因? 宋楚煊心里烦闷不减。 “林娅熙,做为本王的贴身侍女,你就要有贴身侍女的自觉。 从明天开始,每日清晨,本王睁开眼睛第一个见到的人必须是你。每日睡前,本王最后见到的也必须是你。 本王在府内时,没有本王的命令,你都必须随侍左右。本王出府,如果有需要,你也得跟着。偷懒的代价你懂的。明白了么?” 听罢,林娅熙的火气腾一下也窜上来了。死变态需要的根本不是侍女,是跟屁虫! 他身边那么多的暗卫还不够他使唤吗?干脆把她栓在裤腰带上得了。 看这架势,她必须得尽快离开这个控制欲爆棚的男人。这次云舒坊的比赛她是非赢不可了。 林娅熙这小暴脾气!鹅蛋小脸被气得红扑扑的,她扬起下巴,直视宋楚煊。 “王爷,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您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玩物。我也是需要有个人时间的。” 第一次被人如此当面违抗。宋楚煊对视着眼前倔强的女人,蓦地生出一种想要钳住她下巴的冲动。 不似以往的捏碎,毁掉,而是要将人驯化,叫她心悦臣服。 这种感觉就如同暗流,一点一滴累积,却在今晚得知她不是细作后,愈发汹涌了。 自己这是怎么了? “个人时间?”宋楚煊冷笑一声。 “林娅熙,你的时间和你的人都归本王所有。这是你作为侍女的本分和宿命。” 林娅熙被气得浑身发抖,但她也知道在这个时代,宋楚煊说的并没有错。 “好了,天色不早了。本王要沐浴休息。你去准备一下。” 林娅熙也不再争辩,一扭头出了房间,走去小厨房。 每次沐浴,她和春梅都是先烧好热水,再倒进大浴桶里的。 到了厨房,她先将灶台上的大锅装满水,随后搬来角落里摞好的柴火,熟练塞进炉灶。 再用火折子生起火。燃着之后,偶尔拉动风箱,让火烧得更旺些。 眼下正是夏季,夜晚仍很闷热。 林娅熙坐在火堆旁的小板凳上,不一会就已经汗流浃背了。炉火中时不时会冒出黑烟与炭烬,使得她白净的小脸上也蒙了一层灰。 她刚才被宋楚煊教训得憋屈,这会再看看自己的生活惨状,眼中一阵酸涩,忍不住泛起了泪花。 前世的生活早把她练就成一个十分坚强的人。林娅熙从不轻易把脆弱的一面展示给别人看。无论遇到了多大的挫折,她都是很少哭的。 哭过了还不是一样要面对? 没想到,今日的自己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几滴不争气的金豆豆顺着脸颊,滴落到地上。 林娅熙拼命忍着,仰起头,将剩下的全数又憋了回去。 第46章 美男出浴 等林娅熙收拾好了情绪,水也烧开了。她双手提着一木桶热水,吃力地往男人的净房挪。 夜鹰和夜狼隐匿在树枝间,互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解。 这个林娅熙又打算干什么? 进了净房,她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浴桶。或许宋楚煊平时都是在房间里沐浴的? 她现在可没心情去外面问夜鹰。那人和宋楚煊就是一丘之貉。干脆直接去问正主好了。 林娅熙回到内室,男人此时却已不知去向。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她索性坐到椅子上等他。 一盏茶后,屏风处传来声响。林娅熙弹跳起身,转头去看。 这一看,直接让她傻眼了! 只见,宋楚煊穿着宽大的白色丝缎袍,腰间松松垮垮,系着根玄色腰带。衣领斜开,露出里面细腻的肌肤,还有起伏着的上半段胸肌轮廓。 墨发未干,垂于胸前,和白袍玉骨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林娅熙忍不住吞了下口水。再一想起那日摸上他胸时的感觉,脸上火烧一般发烫。 虽是领兵打仗的将才,宋楚煊脸上的皮肤却和白瓷一般,出奇地好。凤眸潋滟,薄唇嫣红,鼻梁高挺而窄直。 除去这厮让人咬牙切齿的性格外,眼前便是最完美的古代美男出浴图了? 有一说一,林娅熙不是圣人。面对此等行走的画报,她也想将人扑倒。 可宋楚煊是那种身娇体软易推倒,能由着她为所欲为的吗? 男人一怔。“你怎么还在这?” 见她半天不回来,以为是被气跑了。宋楚煊决定暂不与她一般见识,便也由着她去。 林娅熙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不是王爷说的,睡前必须见到我吗?不见您闭眼,我不在这里,还敢去哪啊?” 呵!这女人也是有本事。再如何顺从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都不让人舒坦了。 宋楚煊面无表情,一步步走近。林娅熙的头便随着他一点点仰高。 直到,二人之间的距离被缩短为三尺。 男人的凤眸盯着她。 由于之前出过汗,故有几缕发丝黏在额前。两颊上白一块灰一块的。 眼睑下方,灰色的包围圈中,还有两道又细又长的白痕。 林娅熙活像一只花脸小猫,样子颇有些狼狈。可她那一双眼却犹如被水洗过一般,清澈,明亮。 宋楚煊心里有一瞬的柔软。那股暗流便趁机又涌了上来。 她就像一头幼小的困兽。再是怕,再是气,她都会反击,都能把自己气得牙根痒痒。 男人一本正经地问“哭了?” 林娅熙哑然。不成想居然被他看出来了,但还是矢口否认。 “没有!我为什么要哭?厨房里太热,那是我流的汗罢了。” 流汗有从眼睛开始的? 宋楚煊不去拆穿她,只不解地问“你去厨房作甚?” “王爷不是要沐浴吗?我去小厨房准备热水啊。” 养尊处优的大爷连最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没有么? 宋楚煊也回给她一个你傻吗的眼神。 “汀雨轩后面有天然温泉。本王是叫你准备干净的衣物。” “哦原来如此啊。” 林娅熙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见男人朝她走近了两步,林娅熙不得不往后退。搞不懂这厮又要对她做什么。 “王爷你干嘛?” 宋楚煊也不语,嫌弃地将手中帕子丢给她,而后命令道“擦脸。” 林娅熙表情一滞。 “不用了,我回去再洗……” 男人不容置疑道“把汗擦干净。本王可不想看着你这张丑样子,会被吓到。” 林娅熙才委屈哭过,现在正脆弱呢。任何一丁点不经意的善意和关心都能让她感动。 而刚刚那一抹还未萌芽,便被这后一句给生生扼杀了。 绢帕上面还残留着男人的发香,很清雅的木质味道。 她捏着帕子一角,胡乱在脸上敷衍了一圈。非但没有变白净,反而更脏兮兮的了。 “多谢王爷,我可以了。” 宋楚煊不接她递回来的帕子,皱着眉问“王府里,下人做事都如你这般糊弄吗?” 林娅熙瘪瘪嘴。不想因为她自己,坏了一府人的名声。正准备收回手再仔细些擦,下巴一痛,竟是被一股大力道钳住了! 她嘶了一声,想躲却躲不掉。 宋楚煊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夹着下巴,使她动弹不得。右手则是用浴巾狠狠去蹭她脸上的灰尘和泪痕。 明明是盛世美颜,此时愣是让林娅熙瞧出了凶神恶煞。 明明该是柔软丝滑的巾帕,此时却如同一颗钢丝球。 他对她是有多大仇,多大怨啊?把个林娅熙疼得小脸皱成一团。 “我的下巴啊啊啊!脸要破皮了!王爷王爷,您下手轻一点啊喂!” 似是被吼得不耐烦了,宋楚煊手下一顿,移开两人中间的遮挡物。 男人望下来的那一刻,林娅熙当即消音,一动也不敢动。 一张俏脸被搓得红红的,嘴唇被牙齿咬着。样子颇有些可怜。 对视两秒后,男人的理智终于像是被她方才的鬼吼鬼叫唤回了。 林娅熙只觉头上一黑。 一巾之隔,传来宋楚煊慵懒的声音。 “本王要睡了。” “好!王爷晚安。” 林娅熙如释重负,头上顶着帕子,撒腿就往屋外跑去。 殊不知,在她身后,宋楚煊却依旧站着没有动。疑惑地思索着什么,是他脸上从未出现过的神色。 第47章 名草有主 夜鹰正欲攻上去,被夜狼一把拽住。“夜鹰!你回来。” “夜狼,你拦着我做什么?你没看到王爷屋子里跑出来一个头戴白巾的刺客吗?还不快追!” 夜狼真是搞不懂。王爷到底看中了夜鹰这个铁憨憨哪里? “你见过跑得这么慢的刺客么?” 夜鹰想想也是。 那人穿着丫鬟统一的裙子,个头看上去不高,动作也不十分灵活 “林娅熙?!” “嗯,你还不算太笨。以后啊这种事多着呢。咱俩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夜狼一副他很了解的样子。 夜鹰瞅着不爽了。不就娶了个媳妇吗,瞧不起谁啊? 林娅熙以她八百米冲刺的速度,一直跑入侧院才停下。 进了房间,春梅正坐在自己的榻上,借着夜明珠的光亮,绣她最近几日都在赶工的香囊。 见林娅熙回来了,春梅不疾不徐,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茶,然后问 “娅熙,你说以我们两个的交情,还应该有秘密吗?” 林娅熙没有多想,先猛灌下两口茶,为自己压惊。 “你我之间能有什么秘密?” 春梅拍了拍她肩膀,示意她坐下讲话。 “就是说嘛!那你告诉我,刚才那名白衣男子是谁呀?看你们很熟的样子,竟然都没听你跟姐姐我提起过。” 林娅熙这才从汀雨轩那边抽回了思绪。想起再之前,是宫沉雪把她带到屋顶上赏星星,还带了马厨娘做的糕点。 “哦,你说宫沉雪啊。” “原来那白衣公子就是宫沉雪!” 林娅熙无所谓地点点头。 “嗯,怎么了吗?他是王爷的朋友,在书房时偶然碰到的。” 春梅若有所思,又语重心长地问“妹妹,你讲实话。你对他是什么感觉?” 林娅熙小朋友有很多个问号。她应该有什么感觉? “就普通朋友的感觉啊。可能连朋友都还算不上。” 春梅版女唐僧上线了。 “妹妹今年有十三了?也到了该考虑婚配的年纪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没有亲人在世,做为姐姐,我肯定要帮着筹谋的。 我看沉雪公子就极好! 虽然未曾考取功名,但总是有一技傍身的。他是天下知名的花草匠人,将来妹妹嫁过去也不愁生计。 按道理讲,咱们可能是有点高攀了。不过妹妹你放心,姐姐会想法子的。” 林娅熙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像极了逢年过节时,七大姑八大姨的催婚现场。 在这里她才十三岁,怎么也难逃此一劫? 春梅这猴急的节奏,真是恨不得上一秒她和哪名男子对视一眼,下一秒就要将她送入洞房。 林娅熙撒娇道“姐姐,你想多啦!你都没说亲呢,我着什么急?再说了,我和宫沉雪压根没什么的。” “妹妹不要害羞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 林娅熙只好想出了个充分的理由让她死心。 “宫沉雪已经名草有主了。姐姐就别打人家的主意了。” “有主了?哎,也是。沉雪公子那么优秀,又长相俊美。真是可惜了……” 春梅撅着嘴,惋惜地摇了摇头。 林娅熙松了一口气。她还担心春梅会说,有主也要把他抢过来之类的话。 若是知道那主是谁,她估计又该惊掉下巴了。 “妹妹也别灰心。再过半月就是一年一度的乞巧节了。说不准你我的真命天子,到时候就出现了呢?” 春梅一脸向往,让人不忍打破她的美好憧憬。 林娅熙从没有真正谈过恋爱。她也有一颗粉粉的少女心。 但,真命天子一说她却是不信的。 诺奖得主萧伯纳曾经说过,世界上大约有两万人适合当你的人生伴侣。 林娅熙可不想傻等那个所谓的独一无二。不过,她喜欢凑热闹倒是真的。 “乞巧节那一日肯定很热闹?” “那当然了!乞巧节是每年除了新年之外,最热闹的节日了。特别是对于适婚年龄的善男信女来说。 当日会有很多花灯,画舫,夜晚还有烟火呢!还有仙桥会的活动。” 讲到这里,春梅一脸娇羞。 林娅熙故意逗她。 “姐姐,你的脸怎么红了呢?” 被戳穿心思的春梅羞恼不已。两人打闹了一阵子。 林娅熙双手合十,向她讨饶。 “好了好了,不闹了。你说的仙桥会是什么呀?” “仙桥会是由鹤鸣寺每年举办的活动。到了那一日,单身男女们都会戴着面具,把事先备好的信物放入湖中漂浮的托盘内,再选一件心仪的出来。 互选成功的男女会摘下面具,成为被众人祝福的有缘人。” 林娅熙促狭一笑。 “哦~是这样啊。姐姐绣的这香囊莫不就是给你那有缘人的?” “小妮子,就知道取笑我!你可有想好准备什么了吗?” 林娅熙哪里有想过这些?于她而言,当下最紧要的是赚钱搞事业。去凑凑热闹,看古人是如何过七夕的,她很感兴趣。 信物什么的? 随便。 很快,又到了林娅熙每周一次的休沐日,也是说好了的滑板零件交付的日子。 一晚上,她都兴奋得没怎么阖过眼。若一切顺利的话,她将不但拥有了代步工具,还可以如前世那般,帅气地带着滑板去扫街。 成为整条gai上最靓的仔! 在此之前,她得先去一趟云舒坊。一来,铁匠铺子在京城郊外。没有马车载的话,林娅熙光靠两条腿根本去不了。 再者,宋奕枫说了要与林娅熙合作,并且愿意提供给她任何相关的支持。 林娅熙前世舞台经验丰富。在见过云舒坊的大型舞台后,她心中已有了大致的想法。 独舞虽然可以集中观众的全部注意力,但绝对没有团的观感来得震撼。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搞团是不可能了。她只需要几个学习能力强的舞姬,给她做伴舞。 配乐方面自然要大气。这就得有多种乐器和多名乐师的帮衬。 舞美也是很重要的环节,得讲求新意和设计感。 林娅熙想要呈现出一场令人难忘的视听盛宴。因为只有这样,她胜出的可能性才会更大。 若想要实现这一切,宋奕枫的支持至关重要。 去云舒坊这一路上,林娅熙都在盘算着选歌的问题。考虑到天元人的接受程度,她自动排除了女团流行歌曲,认为还是走中国风路线最为稳妥。 思虑之间,她热血翻腾,一个时辰的路程不知不觉就到了。 望着上方云舒坊的牌匾,林娅熙瞬间动力满满。 第48章 抱团欺负 五皇子今日不在,但事先已同楼姑姑打过招呼了。没有上次的阻扰,林娅熙很顺利便跟着进了后台。 后台是供舞姬们平时打扮换装的地方,空间很大。有头有脸的当红舞姬都有自己固定的位子。 娇娇姑娘作为头牌,自然不例外。 林娅熙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七八名少女在里头了。 她并不认识这些人,但出于礼貌,仍跟前辈们逐一问了好。 其中两人认出了林娅熙,和善地问“你就是前几日在五皇子面前表演的姑娘?” 林娅熙也回以明媚一笑。“嗯,是我。” “姑娘跳得可真好!我们还想找个机会,和你讨教呢。” 旁边几人听了,都白了林娅熙一眼,又对着她上下打量,令她很是不舒服。 “这是哪里来的野丫头,架子好大。见着娇娇姑娘都不行礼,就只顾着闲聊?” 闻言,林娅熙这才注意到几人身后,一张精致的妆台前,正坐着一名衣着华丽,容貌娇美的少女。 少女旁边站着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正虎视眈眈盯着她。 林娅熙心想,这位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娇娇姑娘了? 她也不去回应周围的非议和指指点点,只大方走上前,躬身一行礼。 “娇娇姑娘,你好。” 众人的目光纷纷望向这边,鸦雀无声。 林娅熙半弯着腰。 时间就那么一秒,一秒,一秒地流过。 想给她林娅熙来个下马威? 娇娇姑娘还不配! 林娅熙站直身子,刚要走,就被花蓉娇的丫鬟喜鹊给叫住了。 “你耳朵是聋了吗?还不快给我家娇娇姑娘行礼?” 林娅熙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看眼前这小丫鬟耀武扬威的架势,她也慢悠悠开了口。 “真不知道是我耳聋,还是你眼瞎呢?刚刚大家都有看到,我已经行过礼了。” “你们有谁看见了?嗯?” 喜鹊叉着腰,环视四周。 之前和林娅熙打招呼那两名舞姬,年纪资历都要浅一些。想上前替她说话,但又怕得罪了花蓉娇。 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对她投来同情的眼神。 余下的几个都站在一旁看好戏,就差手里没拿着瓜子嗑了。 带头一人颇有些姿色,张口帮腔道“哼,我是没有看见。” “这回你听清楚了?无人看见。说明你根本就没有行礼!” 也不去看她那张得意忘形的脸,林娅熙自顾自挽了挽袖子。 “哦?你说没有,那就没有。” 话说得轻飘飘,可语气跟神态却很气人。 “你站住!没有你还敢走?再不行礼,我就叫小厮把你打出去!” 她家姑娘要赶只苍蝇,还不算什么大事。 林娅熙冷笑。 抱团欺负她是?真把她的规矩知礼当懦弱了? “请问,我为何要对娇娇姑娘行礼?” 喜鹊昂起脸,傲慢地说道“娇娇姑娘是云舒坊的头牌。你既然来到这,见了她就应该行礼!” “照你这么说,凡是来云舒坊的人,见了娇娇姑娘都得行礼了?那是不是连五皇子或者其他恩客们也该如此啊?” 林娅熙脸上依旧带着笑,态度上捉不出丝毫的毛病。 从头到尾坐在铜镜前,安静画眉的花蓉娇听到恩客二字,纤手一顿,觉得很是刺耳。 喜鹊讥笑两声,阴阳怪气地反问。 “你多大的脸?能和五皇子殿下相提并论吗?我呸!” “我当然不能。原来只有花钱的才是你爹啊?没钱的就是孙子?看来娇娇姑娘也不过是俗人一个。我不是云舒坊的舞姬,更算不得是常客。 难道随便一名路人见了你家小姐也要行礼吗?据我所知,敢要这个排场的只有皇宫里的娘娘们。” 花蓉娇一直努力营造自己高雅出尘的形象。被林娅熙说成是嫌贫爱富,她眉头不由得蹙了蹙。 喜鹊被她拿话刺得手都在抖。 “你!就算是过客,你也要看看你现在脚下是哪里。” 林娅熙原地转了一圈,盯着脚下仔细看了好几眼。 “嗯,是云舒坊没错啊。诶?什么时候云舒坊易主了吗?难道这是你家主子开的不成?” 喜鹊要被气爆炸了。 没想到林娅熙不仅不肯吃亏,还如此这般伶牙俐齿。 花蓉娇终于坐不住了,从椅子上缓缓站起,踩着小碎步过来。 她柔声细语道“喜鹊,不得无礼。平时我教导你的规矩都忘干净了?” 接着,她又对林娅熙温柔一笑。 “这位姑娘说的没有错。我只是云舒坊里的舞姬,不对我行礼也无可厚非。” 林娅熙懒得再和她们计较。自己明明行过礼。 人家选择性失明,她治不好。 花蓉娇又问“姑娘芳名?是楼姑姑带你来的?” “我叫林娅熙,是同楼姑姑一起过来的。” 林娅熙听出了她话里头的意思。花蓉娇是在暗示自己,就算暂时她不能拿她怎么着,但和楼姑姑过来就意味着之后很有可能会成为舞姬。 到时候,看她还怎么猖狂? 林娅熙也不点破。她其实不过是得了五皇子的许可,借云舒坊场地一用罢了。才艺比试只是她的跳板而已。 花蓉娇这只燕雀怎知她鸿鹄之志? 看热闹的几人相视一笑。这林娅熙以后怕是有得受了。 别看平日里花蓉娇表面和和气气的,暗地里对她们使的绊子还少吗? 仗着有个京城首富的爹,云舒坊的风头都被她一人霸占着。 有人曾偷偷听楼姑姑说,花蓉娇每月给云舒坊带来的净盈利就不只两万两白银。 胳膊拧不过大腿。她们这些个小鱼小虾,受了委屈也只能认栽。 林娅熙礼貌地朝花蓉娇微微一颔首,而后便走去角落里的换衣间换舞衣了。 云舒坊的红牌舞姬们都在二楼有自己的厢房,自然不用在后台换。这里多是供下等舞姬们使用的。 六个隔间属临时搭建,条件相当之简陋。 她走入其中一间,拉起帘子。隔间里不见任何可以给人放置衣物的陈设。 林娅熙纳闷。上次来试镜的时候,她明明记得是有椅子的呀。 或许是每个隔间略有不同?她也没去往深了想。 前世做女团时,什么样环境的后台没有见过?有几次甚至连房间门都没有。女孩子只能躲在衣服堆后面换。 林娅熙在地上摊开自己带来的小布包,从里面拿出才做好的舞衣。 款式十分简单,普通的布料上也没有过多的刺绣和装饰。 比对上次从云舒坊借的那一件,简直天差地别。 她随手将舞衣搭到隔间的门板上,褪去外衫,也挂了上去。 当脱得只剩下里衣时,她一只手伸去拿舞衣,脚下还同时踩换着舞鞋。 左右摸了两下,什么都没有。 林娅熙这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转头去看。 隔板上哪还有她衣服的影子?! 第49章 对口相声 站在门外的喜鹊幸灾乐祸,高声喊道“林娅熙,你在里边磨磨蹭蹭什么呢?” 林娅熙暗骂,又是这两个无聊的女人。她到底哪里得罪她们了? 花蓉娇这如意算盘打得好呢。要她在大庭广众之下,穿着里衣出去,败坏她的名声? 只可惜,林娅熙是古代的外壳,现代的芯。 比这露得多得多的舞台服装她都穿过。这全身还裹得严严实实呢,有什么好丢人的? 林娅熙整理好衣襟,掀开帘子,自信又大方地走了出去。 非但没有一丝躲闪,反倒气场全开。 花蓉娇和喜鹊等人都未料到,林娅熙居然如此不要脸! 她先走去后台摆放舞衣的架子前,想着随意找一件穿上。 无奈,架子上同样也是空空如也。 “别白费力气了。今日恰巧是云舒坊舞衣换洗的日子。你要找的呀,喏,都在那儿呢。” 喜鹊洋洋得意地说完,冲一个方向努了努嘴。 林娅熙这时才发现,地上的大木桶里的确已经装满了各色舞衣。 一些上面还明显有着酒渍和汗渍。也不知都是被什么人穿过的。 “怎么?嫌脏啊?嫌脏你就求求娇娇姑娘嘛。也许她一好心,愿意借给你一件呢?” 看林娅熙只站在那不说话,先前那名帮腔的舞姬又假装好意提醒她。 喜鹊赶紧接过话头。 “我们家小姐的衣裳是阿猫阿狗都能穿的吗?那可都是老爷找京城中最好的绣娘,量身定做的。每一件都要几百两银子呢! 我们小姐有洁癖。别人穿过的可就再也穿不得了。借是不可能的。要是想买却也不是不行。只是看林娅熙那穷酸样,能拿得出银子么?” “哎呀,那可怎么办是好呀?一会小厮就要进来取脏衣服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唱一和。 对口相声讲得不错呀。林娅熙心里已经在为她们鼓掌叫好了。 她随意一摆手。 “我都不怕,你们着什么急?反正我就是一普通丫鬟,本来也就是嫁小厮的命。有什么闺誉不闺誉的? 倒是娇娇姑娘啊,云舒坊头牌舞姬,京城首富之女。想必,将来也是要嫁个有权有势的如意郎君? 被人看见云舒坊后台,有舞姬穿着暴露,行为不检点。这若是传了出去,恐怕大家还不得议论,云舒坊到底是歌舞乐坊呢,还是青楼风月之地啊?” 林娅熙一一罗列着能让花蓉娇引以为傲的头衔。说完,还一屁股坐到之前她所坐的椅子上,闲适的很。 这些个女人不是最在乎声誉么?要毁大家一起毁啊。 花蓉娇一惊。她之前怎么没想过这一点呢?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 虽然不检点的只是林娅熙,但一传十,十传百,再以后就指不定要被说成什么样儿了。 一旦牵扯上清白问题,五皇子是绝对不可能娶她的。 花蓉娇瞪了喜鹊一眼,腰身款摆,婀娜地走至林娅熙身前。 “林姑娘,你是五皇子的朋友?那你应该也知道,云舒坊是五皇子的产业了? 如果因为你而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去,我的名声事小,对云舒坊造成的影响可就事大了。” 花家从小的教育让她根本说不出口青楼二字来。 林娅熙斜着她,笑道“五皇子名下又不是没有青楼。多一间云舒坊不多,少一间云舒坊不少。 若是权贵们听说了云舒坊的舞姬愿意放低底线,估计到时候咱们这门槛都得被踏破了。特别是喜欢娇娇姑娘你的。 能赚入更多的银子,五皇子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罪呢?你们就放心。” 其她几名舞姬面色难看极了。花蓉娇也被她说得一时语塞。 毕竟,舞姬跟风尘女子还是有本质上的差别的。 林娅熙心中不屑,又添一把柴。 “哦,忘了和喜鹊姑娘说了。我最近也不知怎的,总是浑身痒得很。” 一边说,一边还左挠挠胳膊,右动动肩膀。 被点到名,喜鹊知道自己的诡计已经被林娅熙识破了。再看她那样子,猜也清楚肯定是身上长了虱子。 喜鹊才拿过林娅熙的外衫和舞衣,顿时也觉得浑身难受,不自觉地挠了挠手背。 “还不快点拿出来?” 林娅熙加重了口气,气势十足地盯着她。 花蓉娇悄悄递给喜鹊一个眼色。于是,喜鹊继续嘴硬。 “我,我没拿。你有什么证据是我拿的?林娅熙,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一旁看着的舞姬忍不住了。花蓉娇要教训人,干她们什么事啊! 她跑去木桶前,把林娅熙的衣服翻了出来。 “我们的舞衣又没有专人洗。和她的混在一起,也要生跳蚤了!” 花蓉娇下巴扬得高高的,拿出帕子,假装拭汗。 林娅熙白了她跟喜鹊一眼,再慢条斯理地从地上拾起衣服,去隔间换上。 等人走了,花蓉娇才瞥了一眼先前她坐过的位置。 那把椅子必须马上烧掉! 第50章 我罩着你 林娅熙换好舞衣出来时,后台的人都已经散了,独剩她一个。 这样也好,免得互看生厌。 她随意找了处妆台前坐定,拿出上次在安阳街买的胭脂,薄涂了一层在双颊和樱唇上。 铜镜里映出她白皙的鹅蛋脸,眉不画而黛。添了这淡淡的嫣红,整个人更加灵气娇媚。 平日在晋王府里,她都要按着宋楚煊的作息来。待机时间超长,哪里还有心思化妆? 林娅熙知道,刚才花蓉娇吃了哑巴亏,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她的。 这会不用试也猜得出来,人走得这么干净,后台的门肯定已经上锁了。 啧啧,这些女人们的小伎俩啊。 果然,林娅熙手轻轻一推,外面就传来铁锁撞击木门的声响。 后台很是宽敞,给她热身练基本功绰绰有余。她调整呼吸,开始做一些舒展,扩胸和拉筋的动作。 林娅熙毫不慌乱,完全没有砸门叫人的意思。她只消静静等着楼姑姑来寻她就好。 在云舒坊的地界上,谅花蓉娇还不敢纵火烧死她。 那边,花蓉娇和喜鹊先将一干人赶走,趁林娅熙还在隔间里的空当,直接锁了门。 两人相视一笑。 “还是小姐您聪明。这回我看林娅熙还怎么继续蹦跶?她就在里边好好反省!” 花蓉娇知道,她这般做也只能是小小吓唬一下林娅熙而已。因此,她并没有喜鹊那么得意。 “上次我让父亲打听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嗯,小姐放心。听老爷派回来的人说,林娅熙只是最近才被卖到晋王府里的下人。” 喜鹊的答案出乎了花蓉娇意料。 她蹙眉问道“下人?那她怎么会认识五皇子的?” “这个奴婢也不知了。晋王府守卫森严。老爷的人也很难打听到里面的详细情况。” 花蓉娇似有所思。她当下最关心的就是林娅熙与五皇子的关系。 “会不会是在晋王府之前就认识了?” “应该不会的。林娅熙在进王府之前,是个破落户出身,连下葬母亲的银子都没有。五皇子那么尊贵的人,怎么可能会认识她?” 喜鹊满心不屑,望了一眼紧闭的门。 花蓉娇听了,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提脚往舞台走去。 其她舞姬们见二人过来,都纷纷避让。舞台中央很自然的就留出了一块空地。 没有人注意到消失的林娅熙。 楼姑姑坐在舞台对面。一名二十出头的纤瘦女子在最前面做着示范。另有几名貌似助手的偶尔帮大家调整舞姿。 其中一人眼尖,余光扫到了转角处正信步朝这边走来的男子。 “那不是五皇子殿下吗?” “是五皇子哎!”又一名舞姬压低嗓音,激动道。 闻声,少女们的目光立刻聚焦于一点。有的娇羞低下了头,有的则露出痴迷的神色。 “五皇子怎么会来呢?他可是从来都不看我们排练的。” “何止不看排练,殿下平时都很少来?” 一名舞姬双手做捧心状。 “五皇子长得可真好看啊!我还从没见到过这般玉树临风的男子呢。” 另一舞姬用手肘怼了怼她。 “诶诶,你醒醒你。那是你能肖想的人么?” “你快看,五皇子看我了!看我了!” “你可真不害臊。殿下明明是在看我!” 旁边两人眼睛一眨不眨,都直直盯着宋奕枫,手上还彼此推搡着。 花蓉娇轻蔑地瞪了她们一眼。五皇子会看她们? 简直是瘌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轻移莲步,款款走到人群的最前端,自认为优雅地福身一礼,嗓音甜美道“娇娇见过五皇子殿下。” 宋奕枫好像压根没听见一般,完全没有理会她,眼睛还在人群中不停寻找着什么。 花蓉娇哪里被这般轻视过?感觉到周围人投来的嘲弄目光,她脸一下子涨红了,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 她好不容易有机会接近五皇子,也顾不得脸面了,遂试探着问。 “五皇子,是在找人吗?” 宋奕枫还是没有去看说话之人。心中纳闷,今天是林娅熙的休沐日没错啊。她怎么还没有过来吗? 少年回头问楼姑姑。“她来了么?” 楼姑姑猜出了这个她指的是谁,也看了看人群。 “来了有一会了。方才还是由我带去后台的。” “奇怪。这会又躲到哪里去了?” 宋奕枫对身后一人吩咐道“冷夜,你去周围找找。” 做为宋奕枫身边最信任的暗卫,冷夜自然认得林娅熙,也知道主子今日特意来云舒坊,应该就是为了她。 “殿下是在找林姑娘?” 听到林姑娘三个字,宋奕枫才第一次正眼瞧向花蓉娇。 这令她十分恼火,又觉得自己可笑至极。连他施舍给自己的眼神都是因为林娅熙。 那个女人真是该死! “你知道她在哪?” 花蓉娇没想过今日五皇子会来,而且还是专程要找林娅熙。那适才自己和喜鹊那般针对她,还把她锁在了后台。 这事会不会被她添油加醋地告状啊? 花蓉娇决定,先声夺人。 “林姑娘刚刚还在后台来着,与我们相谈甚欢。” “后来呢?” “后来娇娇就随大家一同来了这里。” 楼姑姑没说什么,但眼神却意味深长。 花蓉娇和喜鹊分明是慢了一步,最后到的。 冷夜此时也恰巧回来,向宋奕枫禀报。 “殿下,属下已命人在云舒坊各处寻找林姑娘,均未见其踪影。唯有后台还没有搜过。属下做为男子,不便入内。” “那我过去看看。”楼姑姑说完就要走。 花蓉娇忙拦住她。“不必麻烦姑姑了。让喜鹊去!” 还是派自己的心腹先过去查看才稳妥。也不知林娅熙现在后台是个什么状况。 万一她又哭又闹的,也好叫喜鹊警告她一番。 不等楼姑姑说话,喜鹊收到暗示,已经拔腿跑开了。 后台的门一般不上锁。若是被楼姑姑先发现了林娅熙还在里面,只要五皇子追查,她和小姐必然败露。 没大一会,喜鹊便带着人回来了。 林娅熙跟个没事人似的,还大咧咧和大家招手致意。 “嗨,你们练你们的。不用管我。” “林娅熙,你跑哪去了?”宋奕枫一步跨上前。 林娅熙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五皇子怎么也来了?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还要早早起床来云舒坊。这不刚才犯困了,我就在后台补了一觉。” 听她如此说,花蓉娇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算她识时务! 林娅熙并不是什么烂好人。她不追究,只是不想因为自己让五皇子难做罢了。 毕竟,花蓉娇目前可是云舒坊众星捧月的头牌。 她和喜鹊那点小把戏,娱乐圈里见多了。林娅熙暂且还不放在眼里。 何况,要气花蓉娇还不简单?正面刚哪有扮绿茶来得解气啊? “就只是这样?” 宋奕枫将信将疑。虽然他不问政事,却也是在人心叵测的皇宫里长大的。妃嫔之间的勾心斗角他看得还少吗? “对啊。那不然呢?有你这个大佬给我撑腰,我底气足着呢。” 林娅熙对宋奕枫露出一个崇拜的小眼神,把个狗腿小跟班的角色模仿得惟妙惟肖。 “哈哈哈。不错,以后我罩着你!其实我今日过来,是有样东西要交给你。娅熙妹妹和我来。” 宋奕枫展开折扇,心情极佳,领着林娅熙朝三楼他的专属楼层去了。 看着二人肩并肩离开,花蓉娇的双眼像是淬了毒一般阴狠。 嫉妒使得她发狂。 林娅熙!她凭什么?! 第51章 长板成型 “我说五皇子,你平时都不用上早朝的吗?” 林娅熙本还打算,先观察观察这里舞姬们的舞蹈路数呢。没成想,宋奕枫来得这般早。 少年一边上楼,一边摇着玉骨折扇。 “我在朝廷里又没有官职,自然不需要上早朝。像我这样自由自在的,不好么?” “那你名下那么多产业也需要您老打理啊。” 宋奕枫食指弯起,回过身,照着林娅熙的脑门就是一扣。 “我今年才十六。怎么就成了您老了?平时甩手掌柜当习惯了。时候一到,我负责收银子就成。” 揉了揉被敲的脑门,林娅熙没好气地道“我说,你下手能不能轻一点?这会肯定已经红了。” “让我瞧瞧,是不是红了?” 宋奕枫笑嘻嘻的,凑到她面前,眼神闪烁。 林娅熙连连摆手,下意识就往后退去,完全忘了两人此刻还在台阶上。 退后的一只脚踩空。林娅熙一个重心不稳,双臂在空中摇晃两圈后,便要朝下仰去。 宋奕枫正注意着眼前的少女。见她脸部表情由惊讶转为惊恐,长臂一伸,搂住了她纤细而柔软的腰肢。 林娅熙好不容易保持住了平衡。她整个人都与地面成六十度角。一只手紧紧抓住少年宽大的衣袖。 宋奕枫感受着掌中透过夏衫而来的温度。 又柔又韧的触感,矛盾又融洽得不可思议。 贵为皇子,他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但他还从未动过这方面的心思,仍是纯情少年一枚。 这样半搂着林娅熙,令他脸颊绯红。 林娅熙反倒没觉得有什么,颇为自在。 见宋奕枫还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她道“五皇子,我的腰,快拉我起来。” “哦嗯?好!” 宋奕枫这才六神归位。 借着他的手臂,林娅熙腰腹一用力,上半身极轻盈地弹了回来。 原本垂在背后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条条优美的弧线。 有几缕拂过宋奕枫的鼻尖,柔柔的,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栀子花香。 看少年呆呆的,林娅熙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喂,走啦。” 宋奕枫竭力压下超速的心跳,随后跟上。 来到云舒坊三层,林娅熙才知道之前听说的最有钱皇子,绝对诚不欺她。 和汀雨轩的低调奢华不同,这里的富丽堂皇简直要闪瞎她的卡姿兰大眼睛! “五皇子,您一个人用得着这么大的书房?不会空虚寂寞冷吗?” 林娅熙打趣他。桃花眼一闪一闪的。涂了胭脂的双颊如水蜜桃一般诱人。 宋奕枫看得嗓子有点发痒,连忙移开了眼。 “这里不单是我在云舒坊时的书房,也是供贵客们使用的包厢。那面墙一打开,下边就是舞台。歌舞比试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林娅熙赞叹地点了点头。就是顶级房间呗? 宋奕枫还真有商业头脑。 “你都是从哪学来的呀?不愧是商界大佬。” “我除了会做生意赚钱,别的都不太擅长。再说了,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我更喜欢那种感觉而已。” 宋奕枫知道他这句话有多欠揍么? 林娅熙磨着牙问“五皇子,你被熟人打过吗?” “哈哈哈。我就欣赏你这直来直往的性子!对了。我今日可是带了件好东西。冷夜,拿进来。” 不一会,林娅熙就见到几只移动的木箱子,叠放整齐,完全遮住了来人的脸,只看得见两条行进中的腿。 “这是什么?” “你打开来看看。” 宋奕枫一副快夸我,求表扬的神情。 林娅熙依言,一一打开盖子。意识到了是什么,她惊喜得就差手舞足蹈了。 “我的滑板零件!这么快就取回来了?” “那是。要不然我怎么会这么晚才来?” 林娅熙拿着手里的零部件仔细翻看,竟是比她预想中的还要精细。她已经迫不及待开始组装了。 滑板看似简单,小零件却也不少。宋奕枫盯着她灵活的小手,更加好奇成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有些地方被铁匠老人改进过,林娅熙又费了些工夫琢磨。 偶尔,宋奕枫也能帮忙研究。对于古人的卯榫设计,他懂得比林娅熙多。 经过一番努力,半个时辰后,林娅熙的长板终于成型了。 “成功了!成功了!” 望着地上带有四支轮子的木板,宋奕枫问“这真的能行?” 林娅熙拍拍胸脯。 “来,本姑娘给你开开眼。” 她也已经等不及要验收成果了。 这支板同现代的略有不同。没有高科技材料,功能性肯定要差一些。 林娅熙踏上滑板,在大理石地面上滑了起来。速度不快。 房间里偶有几处铺着羊毛毡毯。遇上屏风,花瓶等障碍物时,她都能灵巧又帅气地避开。 宋奕枫抚掌大笑。 “妙!甚妙!” “这里施展不开。等有机会到外面,我还有更厉害的呢。” 作为她的个人技,也是兴趣爱好之一,林娅熙练过一些滑板的花式玩法。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去啊。” 宋奕枫说着,就要拉起她的袖子往外走。 “别急啊。我还能跑了不成?咱们不是还有正事没做呢?” 宋奕枫兴奋过了头。 “正事?” 林娅熙又把他拽回现实。 “对啊,歌舞比试的事情。我们还没有商量过要如何安排呢。算上今日,比赛前我也只有三次能来云舒坊的机会了。” “娅熙妹妹大可放心。以你的才华和我的实力,那就是探囊取物。” 宋奕枫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他一定要助林娅熙拔得头筹。 眼前这位有钱人哪里会懂她的苦? “大佬,我可没有你那么足的底气” 宋奕枫敛了玩笑,一脸严肃,坐到书案后。 “那娅熙妹妹有什么想法?” 林娅熙从袖子里拿出事前写好的一页纸,递去给他。 宋奕枫惊讶。“这么多?” 林娅熙不好意思了。她这要求是不是有点过分啊?人家宋奕枫帮她的可足够多了。 “如果耗费太多,我们还可以改的。” “不是这个意思。这点银子算什么?我是怕你得照顾到方方面面,太劳累了。” 林娅熙再一次感叹。能交到宋奕枫这个朋友,她也太幸运了? 上辈子自己肯定拯救过银河系啊。 哈?不对。上辈子她只是个短命的小偶像。 那就是上辈子的遗憾,这辈子老天爷给找补回来了。 林娅熙捏起一只小拳头。 “放心啦,老铁。咱们干就完了。” 宋奕枫没太听懂林娅熙这一连串的生词,但这也不能怪他。 在现代,林娅熙可是妥妥的8g冲浪选手。 两个人就舞台的布景设计商讨了一阵子。按照林娅熙的想法,宋奕枫之后又叫上来一批有经验的乐师,供她挑选。 最终,林娅熙定好了曲子所需的乐器。有古筝,琵琶,洞箫,竹笛,箜篌和手鼓六种,共计十二名乐师。 冷夜去找楼姑姑,又带回来十名年轻的舞姬。她们都是刚来云舒坊不久,资质好但经验还不足的小姑娘。 每人先单独跳了一段自己最擅长的舞。又学着林娅熙的示范,做了几个现代舞的动作。 林娅熙坐在地上,检验舞蹈的同时,也仔细观察了每位舞姬的神态表情。 想要点燃观众的热情,光靠技巧是远远不够的,还要有极强的舞台张力。 宋奕枫不是内行,却也看得出这几人未免差强人意了。 “娅熙妹妹,要不要再找几个经验丰富一点的?” “我要寻找的是潜力股,是云舒坊的未来新星。到时候,五皇子谢我还来不及呢。” “她们当中会有未来新星?” 宋奕枫表示很怀疑。楼姑姑在一旁低头不语,但看表情也是不赞同的。 “她们这算是千里马遇上伯乐了。你最会赚钱,而我最会的就是跳舞了。相信我!” 林娅熙一双桃花美眸灼灼生辉,如春风十里,春林初盛。 第52章 已故太后 自从宋奕枫领着林娅熙上了三楼,花蓉娇便魂不守舍,再无心其它了。 喜鹊陪她在大厅里等了许久,也未见二人出来。 到最后,她干脆留下喜鹊一人在外边等。她自己则顾不得旁人诧异的目光,哭着跑回了厢房。 喜鹊进来的时候,花蓉娇已经伏在案上,双眼红肿,哭成了个泪人。 “小姐!您别哭啊。” “他们呢?”花蓉娇声音哽咽,仍是不死心地问。 “他们走了不过刚才小姐离开后,三层有好多个乐师和舞姬进进出出的,楼姑姑也去了。五皇子和林娅熙并不是单独相处。” 花蓉娇抬头瞅了一眼喜鹊,眼圈通红,楚楚可怜。 喜鹊看了都不忍心,叹口气说道“小姐,喜欢您的人何其多,您又何必非五皇子不可呢?您这么优秀,是五皇子没福气了。” “你懂什么!”花蓉娇娇斥一声。 喜鹊一缩脖子。“是,奴婢不敢了。” “乐师和舞姬去三层做什么?” “奴婢问了。他们也不知道具体的,只说是五皇子帮林姑娘选人呢。奴婢猜,应该是为了半月后的歌舞比试。” 花蓉娇听罢,气得眼泪汹涌,夺眶而出。 她面容几近扭曲道“林娅熙那个贱人!到底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竟然让五皇子这般帮她护她?简直是鬼迷心窍了。” 方才被花蓉娇训斥,喜鹊现下也不敢说五皇子的不是了,只立在一旁,垂首听着。 “这次比赛我一定要赢。去告诉父亲,无论花多少银子,我都要胜过林娅熙!” 云舒坊三层,送走了全部舞姬和乐师后,冷夜也和楼姑姑一同出去了。 宋奕枫和林娅熙忙活了三个多时辰。这会已近晚膳时间。 “娅熙妹妹,要不要跟我到皇宫里转转?之后你还可以去我的重华殿,用了晚膳再走。” 林娅熙犹豫再三。她倒是想去天元皇宫见见世面,也不枉穿越一回。 可这一天下来惊喜不断,她更想早些回去休息,准备下一周和宋楚煊打持久战。 忽然之间又想起什么,她改变主意,立刻答应下来。 “好啊。我还没去过皇宫呢。” 本都以为她要拒绝了。听她说好,宋奕枫连忙叫来门外候着的冷夜。 二人很快就上了马车,朝皇宫而去。 林娅熙坐在少年对面,完全没有坐马车的不适感。 她随意地问“五皇子,皇宫那么大,我们今天要去哪里呀?” “我先带你去重华殿,也就是我的寝宫。晚膳后,我们再去御花园赏月如何?” 林娅熙心里藏着事。御花园虽美,但对她的吸引力并不大。 看她兴致缺缺,宋奕枫又道“或者去珍宝阁?那里肯定有许多你没见过的玩意儿。” 听到没见过的玩意儿,林娅熙登时来了精神。 “珍宝阁?五皇子快讲讲看,都有些什么?新奇玩意儿一类的,我最感兴趣了。” 宋奕枫故意吊她胃口。“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林娅熙斜瞪了他一眼,耍赖皮道“哎呦。那不然你先告诉我,那些东西都是由谁设计的?” “这个嘛能工巧匠那么多,我就不清楚了。有些是历代皇室传下来的宝贝,有些是小国朝贡的,还有和亲妃嫔带来的嫁妆。” 林娅熙眼珠子一转。 “那皇宫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啊?” “特别的人?怎样才算特别?像娅熙妹妹这样吗?” 林娅熙觉得这个说法最贴切了,立马附和道“对,就像我这样的。” 宋奕枫伸出食指,在自己的脸颊上划了两下。 “不知羞。娅熙妹妹自己说自己特别。” 看着眼前的大男孩,林娅熙一头黑线,深深感受到了他和自己二十岁灵魂间的代沟。 以为是玩笑太过,让她难堪了,宋奕枫赶忙解释。 “我不是这个意思。像娅熙妹妹这么特别的人,别说是皇宫了,就是在整个天元我都没见过。” 被小弟弟夸赞了,林娅熙老脸一红,不自在地用手掌轻轻扇风,给自己降温。 宋奕枫见状,潇洒地展开折扇,对着林娅熙扇动。 女孩脸畔旁的碎发如海藻一般,随风飘舞,令他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还热吗?” “咳,不热了。多谢五皇子。” 林娅熙转移话题。 “上次我和春梅在安阳街,就是第一次遇见你那天,碰到过一个小贩,在精巧街摆摊的。他有好多特别的东西,说是从皇宫里传出来的呢。 所以我一直挺好奇,是怎样一个人才会有那般奇思妙想。” 见宋奕枫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林娅熙再接再厉。 “比如刷牙用的刷子?还有来回摆动的玉球?” 宋奕枫一拍脑门,欣喜地答道“你说的是已故的先太后?” “先太后?” 林娅熙愕然。难道和自己一样的穿越者已经死了? “对,先太后,也是父皇和八皇叔的母后。” 林娅熙眼含热切。“那你见过吗?” 宋奕枫耸耸肩。“没有。据说先太后是在诞下皇叔时,难产而崩的。” “哦这样啊。” 林娅熙又一次失望了。这么说来,不仅五皇子没有见过,宋楚煊也未曾见过。 “我听父皇说过,先太后是个极不平凡的女子,先帝也爱她极深。 自她崩逝后,先帝便一直郁郁寡欢,直至五年前驾崩。后宫里,至今还完好地保存着她当年的寝宫呢。” “先太后的寝宫肯定很别具一格。不如我们今晚去那看看!” 宋奕枫面露难色。“可是,凤仪宫只有父皇跟皇叔才能进入。其他人都是明令禁止的。” 林娅熙惊讶地张大了嘴。 “连五皇子都不可以吗?先太后也是你的皇奶奶啊。” 宋奕枫摇了摇头。林娅熙勾起一边唇角,朝他坏坏一笑。 “想必你也好奇很久了?嗯?” 不说还好,听她这么一说,宋奕枫扇子摇得更猛了。 “我们偷偷潜进去,不会有人知道的。” 林娅熙活像一只大尾巴狼,专门诱哄小白兔干坏事的。 “可若是被抓住了呢?我们一定会受罚的。” 林娅熙铆足了劲地动员。“那我们不被捉住,不就行了?” 该担心的也是她好。 皇子犯错,顶多不就是面壁思过么?她要是被抓了,会不会当场被赐个一丈红啊? 不过,若真的可以联系上其他穿越者,甚至是找出回去现代的方法,那她冒这个险也值了。 见他还在做着最后的思想斗争,林娅熙又问“晋王也没有见过他的母妃吗?” “嗯。皇叔是被皇爷爷和父皇一起带大的。父皇曾经说过,皇叔从小就才冠世雄,惊艳天下。 八岁时已经文采斐然,连内阁大学士都自愧不如。十二岁就能领兵征战沙场,战功赫赫。 皇叔和父皇年纪差的多,跟我们比,辈分又高。所以,和他走得近的人就只有宫沉雪了。” 林娅熙不禁想起那张俊美非凡,却冷酷异常的脸。 原来,宋楚煊自出生以来就没有妈妈啊,年龄相当的也少。 怪不得他性格会那般孤僻冷漠呢。想想也蛮可怜的。 “娅熙妹妹,你想去凤仪宫是要找什么吗?” 林娅熙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也就是好奇先太后是个怎样的人而已。” 小白兔上钩了。 “这样啊。那……我就勉为其难,带你远远地看一眼。” “不愧是我老铁!” 林娅熙兴奋得猛拍宋奕枫肩膀。 第53章 巧遇嫡姐 申时三刻,宋奕枫的马车停在了皇宫北门口。考虑周到的冷夜已经提前找内侍,叫了顶软轿候着。 这可是殿下第一次带女子进宫。 他侍奉主子多年,自然品出了主子待林姑娘的不同。 林娅熙一下马车,毫不扭捏地伸了个懒腰。 瞧见软轿,她笑道“这古代的娇娇女都不用走路的吗?不是马车就是轿子的。我天性好动,还是走着去,顺便活动活动筋骨了。” 宋奕枫被她的活力感染。 “我也正有此意呢。娅熙妹妹,我们边走还可以边赏风景。我来给你介绍。” 一旁的侍从们都很有眼力见。不敢扰了五皇子的雅兴,他们便隔着段距离,远远跟在二人身后。 前面的五皇子手持折扇,一会点点左边,一会圈圈右边。 连投在地上的影子都彰显着他此刻的欢心。 林娅熙由衷感叹,天元的皇宫真是巍峨壮观。 富丽堂皇的宫殿群错落有致。一砖一瓦都是精雕细琢,美轮美奂。 花草园径,山形水势,更添诗情画意,点睛皇家园林的意境与风范。 林娅熙和这里土生土长的大家闺秀们不一样。她的反应都很率性真实,不用猜来猜去的。这令做为导游的宋奕枫很有成就感。 “前面就是我住的重华殿了。” 话音未落,右边一丛紫薇花树间,曲曲折折的小径上缓缓走出几个人来。 其中一名女子聘婷婀娜,端的是弱柳扶风之姿。 林娅熙看她很是眼熟。还没等她想出来是谁,女子已经躬身一礼。 “臣女给五皇子殿下请安。” “林大小姐免礼。” 林娅熙一惊。 这不是她的嫡长姐,号称京城四大才女之首的林婉蓉吗?! 她的生母秦氏正是害林婉卿丢掉性命的杀人凶手。若是被她知晓自己还没死,那可就麻烦了。 没有了在国公府时的憔悴蜡黄,虽然乍一看之下,她与林婉卿并不同。但总归是一个人,五官轮廓还是变不了的。 想到这,林娅熙微不可察地朝宋奕枫身后挪了挪,试图用少年的身形来遮住自己。 “林大小姐今日进宫所为何事?”宋奕枫似乎和林婉蓉有点交情。 林婉蓉颇为惊讶地看了一眼宋奕枫。 “哦,今日父亲入宫是来参加晋王殿下的弱冠之礼。臣女应羽妃娘娘邀请,便随父亲一道来了。” 经她一提醒,宋奕枫才想起这茬来,懊悔地用折扇柄一拍脑门。 “哎呀,我怎么把皇叔的弱冠礼都给忘了!” 一心想着林娅熙的休沐日和滑板的事情,他竟是把自家叔叔的二十岁生辰给忘了个彻底。 幸亏皇叔不看重这些,而他也早早备好了贺礼送去。 “五皇子不必担忧。晋王殿下本就不喜这些个繁文缛节。连宫宴都免了,只是在宗庙里行了加冠之礼。” 林婉蓉好心安慰完,注意到宋奕枫身侧的人,她问“这位姑娘是?” “她是林娅熙,我的一位朋友。” 宋奕枫很自然地说了出来。 林婉蓉更为好奇了。见林娅熙穿着朴素,不像是名门千金,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林娅熙,好巧啊。和婉蓉同姓林呢。冒昧地问一句,令尊是何许人也?说不定与家父还是宗族同脉呢。” 对她的探究,林娅熙简单作答,声音里含着淡淡的疏离。 “家父乃京城人士。同姓林只是凑巧罢了。” “林姑娘真是越看越觉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遇到过?” 林娅熙垂眸。 “小女出身低微,只是寻常百姓,定不曾见到过林大小姐。” 林婉蓉还不死心。宋奕枫见林娅熙不想多说,以为她是怕生,便笑着帮她解围。 “娅熙妹妹是晋王身边的人,和林国公府没有什么关系的。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五皇子殿下慢走。” 林婉蓉福身相送。诧异于宋奕枫亲昵的称呼,更诧异于林娅熙是晋王身边的人。 晋王身边何时也有女人了? 等五皇子一行人走远了,林婉蓉的侍女暖玉小声嘟囔着,替她不平。 “小姐,晋王可是老爷帮您挑中的夫婿人选。那女人怎么会在王爷身边,还与五皇子有交情?” “不许胡说!这里可是皇宫。” 暖玉立刻垂首噤声。 林婉蓉没好气地甩下一句。“去宫外等父亲。” 几人跟上她,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自打巧遇了林婉蓉,林娅熙就心事重重的。 因为错过宋楚煊弱冠礼的事情,宋奕枫也是懊恼不已。 二人一路沉默。 进了重华殿,金婵立刻迎上前。 “五皇子,您这一天是跑哪去了?福公公命人找了您两次,要您去宗庙。我只好说您染了风寒在静养。福公公差点要叫御医过来给您诊病。哎,真是吓死我了。” 意识到宋奕枫是为了自己才一直待在云舒坊里,林娅熙内疚地望着他。 “抱歉啊,都是因为我。” “不是的,是我按耐不住,早早去了城外取零件。与你有何关系?” “零件也是为了我的滑板呀……” “林娅熙,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放心,皇叔不会在意的。 如果可能,他会第一个带头逃掉。若不是父皇坚持,也不会有今日的弱冠礼的。” 一旁的金婵眼睛在二人之间来回梭巡。 怎么还多出来一位姑娘? 察觉到了金婵的疑问,宋奕枫给她们简单做过介绍,又道“父皇那里我明儿一早会去说的。准备上晚膳。” 林娅熙这才惊觉不对。在晋王府,宋楚煊用膳,她从来只能站着布菜。 侍女是不可以坐下来,与主子一起的。 她当初是怎么想的?怎么就答应宋奕枫一同用晚膳了呢? “五皇子,我现在还不饿。要不你先吃?” 林娅熙盯着满桌子的美味,吞了吞口水。 “怎么?菜不合你胃口吗?” “不是。怎么可能?我还从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晚餐呢。” 古代现代都没有。 宋奕枫猜到了她犹豫的原因。 “那你还不快坐下吃?我说过了,你又不是我的侍女,是我的朋友。朋友一起用膳很正常啊。” “还是算了。我的身份和你” “林娅熙,你不是很快就要赢得一万两赏银了么?那么多银子足够你赎身用了。” 在五皇子的撺掇下,林娅熙最终还是敌不过美食的诱惑。 她本来也没有太多尊卑观念,不过是怕死,才努力融入古代环境的。 “那倒也是。既然五皇子如此坚持,我可就不客气啦。” 金婵也在一旁道“姑娘不必多礼。五皇子最是随和,平时对我们这些奴婢也是极好的。” 林娅熙之前没有说慌。自从她穿越以来,就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 这一桌子的珍馐佳肴,还是御膳房出品,早已令她迫不及待了。 “五皇子,你这里的饭菜也太好吃了。看来你上次说喜欢我做的泡菜,根本是在逗我。” 宋弈枫一本正经说道“我这人从不说谎的。你做的菜,吃的是简单的菜吗?那是创意。” 林娅熙笑得桃花眼都弯成了两条新月牙,嘴角边还粘着一颗饭粒。 “嗯,还是老铁懂我。” “娅熙妹妹,看着你吃饭,连我都特别有食欲,觉得特别满足了。” “嘿嘿,好吃你就多吃点!” 接着,她笑眯眯,用自己的筷子给宋奕枫碗里夹了块牛腩。 宋奕枫全不在意,一口吃了下去,似乎这一块比其它都香。 林娅熙却在胡想。她若是在这个时代做一名吃播,必定大有市场。 真是可惜了! 第54章 反侦察措施 大餐一顿过后,林娅熙十分魇足。 明明已经是饱得不停用小手揉肚子了,一见金婵端上来的四碟子甜点,她又露出一名吃货的本质来。 “林姑娘,这是五皇子特意让小厨房做的。有樱桃酥酪,红豆糯米糍。你尝尝?” 林娅熙惊呼。“五皇子!你怎么知道女人都有两个胃的?” “嗯?”宋奕枫不解。 “一个用来装正餐,一个用来盛甜点呀。哇,竟还贴心地做成一口大小。” 宋奕枫扬眉大笑。 “哈哈哈,娅熙妹妹喜欢就好。用心的人总归能猜到的。” 林娅熙没有听出他话里话外的“用心”,只顾着眼前的精致点心了。 她都舍不得吃。真想带回去几块拿给春梅。 想起此前林婉蓉的试探,宋奕枫不免好奇。 “娅熙妹妹,我还从没听你提起过家人呢。你不想他们吗?” 林娅熙才舀了一大口酥酪,闻言一噎,猛地狂咳起来。 宋奕枫赶紧递去茶杯,关切地看着她。 好一会儿了,她才止住咳嗽,泪眼婆娑,声音悲凉地回答。 “哎,我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我自己也是不得已要卖身葬母,才被人伢子带到晋王府的。” 林婉卿的家人只想要她性命。活着也等同于是死了。 见她伤感,宋奕枫自责地说“都怪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的。” 林娅熙戏精上身,想要逗一逗这位单纯少年。 “也没什么的。以前家里特别穷,穷得连老鼠都不来我们家。诶,你听过匡衡这个人吗?” 宋奕枫认真想了想,摇头。 林娅熙用帕子拭干眼角边呛出来的泪,小声地自言自语。 “那就好。” 然后,她对宋奕枫说“小的时候,我就很想读书识字嘛。可怜家里不但没钱请教书先生,连根蜡烛都买不起。我只能是透过墙上破洞,凑着邻居家的光读书的。” 宋奕枫听得更心疼了,眼里满是怜惜。 “那么艰苦的环境下,娅熙妹妹还学会了写字吗?” “嗯。” 林娅熙夸张地抬眼望天,又成功挤出几滴眼泪来。连旁边的金婵听了,都忍不住跟着垂泪,感叹姑娘的命可真苦。 “所以,林国公府高高在上,又怎么会和我家有血亲呢?婉蓉姑娘刚才真是说笑了。” 这一回,宋奕枫终于明白她对林婉蓉冷淡的原因了。于是,他试着换一个能叫她开心的话题。 “娅熙妹妹,你之前不是说很想去凤仪宫吗?” 林娅熙从伤痛中一秒抽离,眼神里闪着星光。“是啊是啊!” “那我们这就去。” 为了讨佳人开心,宋奕枫也不管什么宫不宫规的了。 “可你不是说,凤仪宫只有皇上和晋王才能去嘛。那殿外会不会有很多人把守呀?” 宋奕枫点头。“是会有御林军巡查的。” 林娅熙思索片刻,得出个结论。 “那我们得要有一些反侦察的措施。五皇子,你宫里头有夜行衣吗?” 宋奕枫就是个闲散皇子,哪里用得上夜行衣?他只能从冷夜那里借了两套暗卫的来。 穿在他身上倒还合适。但林娅熙那件就明显大了许多,跟套了一个麻袋的效果差不离。 宋奕枫不禁捂嘴偷乐。 “你别笑啊!还得有蒙面巾呢。” 冷夜给自家主子系好蒙面。宋奕枫正要帮林娅熙检查,一回头看见她,又忍不住捧腹大笑,连眼泪都飙出来了。 剧烈程度可想而知。 只见,林娅熙将一大块面巾都用来包住头发,只是在鼻子下端打了个小结。 活像日本漫画中的小偷! 宋奕枫笑得肚子都疼,根本停不下来。 “娅熙妹妹,我们是去凤仪宫,不是去偷恭桶!” 林娅熙嫌弃地啧了他一声,煞有介事道“这叫鼻挂式。这样包着,头发才不会被人揪住。脸的话,有迷彩就好啦。” 说完,她出去院子的花坛里,抹了两道泥涂在脸上。粉嫩嫩的小脸蛋登时变得脏兮兮的。古灵精怪的样子令宋奕枫真想上手掐一把。 看着眼前这对活宝,冷夜内心祈祷。 主子可不要被林姑娘带跑偏啊,不然就更天真了。 凤仪宫离重华殿并不近。由于对皇宫地形熟悉,一路上宋奕枫专挑僻静的小道走。 两人打扮古怪,林娅熙又不会轻功,只能偷偷摸摸的,借着障碍物躲避巡逻的侍卫和来往的宫人。 “什么人?” 听到树后的沙沙声,一名御林军大喝。其他十几人随即迅速围拢。 林娅熙心中暗叫,糟了! 冷夜经验丰富,示意二人快走,自己则留在这里善后。 宋奕枫冲林娅熙点了点头。趁着冷夜将御林军引开的空当,他拉起她的衣袖,快速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又走走藏藏了有一炷香,少年轻声说道“那里就是凤仪宫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林娅熙只看得见黑漆漆的大致轮廓。 凤仪宫内无人居住。除非皇帝驾临,不然夜里是不掌灯的。 “我们要怎么进去啊?” “只能翻墙了。我轻功不好,不能带人一起。冷夜又还没回来呢。” 见四周无人,宋奕枫蹲下身,拍拍自己的后背。 “娅熙妹妹,你先踩着我的肩膀上去。” 第55章 禁地被抓 林娅熙迟疑了半秒,还是踩了上去。 宫墙建得很高,林婉卿身材又娇小,她尽力伸长手臂,却仍是够不到墙头。 林娅熙用气音朝下面唤道“五皇子,还能再高一些些吗?” 宋奕枫这会已经站直了身子,只能又踮起脚尖,摇摇晃晃地托着林娅熙。 他吃力地问“可以了吗?” “快了快了。” 林娅熙蓄起力量,朝墙头上一跃,双手同时抓住墙檐。 这一脚结结实实,却把宋奕枫给踏了下去。 踉跄几步稳住身形后,他仰头看向还在空中踢腿挣扎的林娅熙。 “娅熙妹妹,你没事?” 林娅熙身体柔韧度好。她一条腿高高抬起,也勾到了墙檐。手脚并用,这才算有惊无险地坐了上去。 借着月光,她往墙内看了看。下面正好是泥土松软的花坛。 她一咬牙,做好心理建设,直接跳了。 “没事。先下去了。” 见林娅熙的身影消失不见,宋奕枫也飞身纵上墙头,然后稳稳落在了她身边。 两人高兴地连连击掌。 淡定下来后,林娅熙莫名有种古怪的感觉,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怪。 “五皇子,你有没有发现这附近的人特别少啊?我们翻墙也用了一阵子了。怎么会连一个巡逻的御林军都没遇到呢?” 宋奕枫先前也没有来过。他摸着下巴想了想。 “可能是因为没人住,所以守卫会比正常宫殿松懈一些?别怕。既然来了,我们就先进去。冷夜应该也快到了。” 林娅熙跟在他身后。除了在云层中忽隐忽现的月光,凤仪宫里没有任何光亮。 两人小心翼翼地来到正殿。殿门居然是半掩着的。 “五皇子,火折子呢?” “何人?” 殿内,一道威严的声音携着内力传来。 林娅熙与宋奕枫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快跑!” 刚跑至殿门口,一阵风袭过。紧接着,二人喉咙处都传来一阵强烈的窒息感。 来人两只手各扼住了一人的咽喉,轻而易举就将他们稍稍提了起来。 林娅熙倒是不怕再死一回,只可惜连累了宋奕枫。 肺里的空气愈发稀薄。她双脚在空中胡乱地踢着,指甲不停抓着男人的手。 “你们是谁?” 如果可以,林娅熙真想先敬他个白眼。他这样扣着她喉咙,叫她如何回话? 月亮再次从云层里透了出来。明暗交替间,男人的手也随即松开一分。 “林娅熙?怎么是你!” 她的鼻挂式面巾扎法居然救了两人一命。虽然涂了泥巴,但男人还是认清了她的脸。 总算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林娅熙断断续续,从喉咙里艰难挤出几个字。 “快放手!那个人是五皇子!” “咳,咳咳” 被放下的宋奕枫双手撑着膝盖,直庆幸能大口呼吸的感觉真好。 男人暴躁地吼道“你们两个在胡闹什么!” 宋奕枫被吼得一哆嗦。“八皇叔?” “若不是本王及时看见了林娅熙那副蠢样子,你们差点就没命了!” 宋奕枫扛下所有。 “皇叔,是我要带娅熙妹妹来的,不关她的事。要罚您就罚我。” 林娅熙感动得要哭。她拉了拉宋奕枫的袖子,换来一个放心的眼神。 宋楚煊烦躁极了。 “说!你们大晚上来这作甚?五皇侄难道忘了?凤仪宫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林娅熙硬着头皮,抢在前面回答。 “是我听说了乞巧节那日会有仙桥会的活动,想要别出心裁,找一件特别的信物。 五皇子提起凤仪宫,我便怂恿他来了。这不能怪五皇子。” 宋楚煊凤眸凛冽,冷硬地质问。 “你们倒是讲义气。林娅熙,你私闯皇宫禁地,该当何罪?” “皇叔!如果我不说起凤仪宫,娅熙妹妹根本不会知道。如果我不带她来,她也不可能自己寻到这里。 我也是出于好奇,毕竟先太后是我的皇奶奶。一切责罚,我愿意一人承担!” 宋奕枫已经护到了林娅熙身前,伸出胳膊,阻止她再多说什么。 宋楚煊转而瞪向他。 “为了仙桥会,你就由着林娅熙胡来?我看你真是疯了!” 宋奕枫颓然地垂下头。 “皇叔,对不起还有,错过您的弱冠礼,我也特别难受。您一起罚我好了!” 听到第一句,宋楚煊还不为所动。再听见第二句时,他竟如鲠在喉。 没错,今日是他二十岁的生辰。可他的母妃却不能如其他人那般,参加他的弱冠之礼。 都是他的错! 是他的降生令父皇失去了挚爱的皇后,让皇兄没有了温暖的母亲。宋楚煊苦笑。他可能不配拥有爱,就活该孤独一生。 再热闹的宫宴都是别人的,而他有的唯是寂寞。 今夜,他之所以屏退了凤仪宫的全部宫人,就是想要和母妃独处一会。尽管,他们从未曾谋面。 久久没有等来责罚,宋弈枫轻唤“皇叔?皇叔?” 宋楚煊回过神,看着眼前的五皇侄。 宋奕枫是在皇兄和贵妃的关怀下长大的。在这吃人的皇宫里,他能保持如此单纯善良的心性,是一件幸事。 “算了,且就饶你这一回。不过,林娅熙,你可就没那么容易脱罪了!” 倏地,林娅熙脖颈一凉。这感觉她已经熟悉的很。 宋楚煊拎着她的衣领,飞掠而去。到了半空,还不忘用内力向五皇子传音。 “立刻离开凤仪宫!” 第56章 一种心态 望着空中的二人越来越小,直至不见,宋奕枫才垂头丧气出了凤仪宫。 刚才被皇叔逮到时,蒙面巾已经被扯下。他倒也不用再避讳周围的宫女太监了,只一个人忧心忡忡地往回走。 冷夜脱离了之前御林卫的纠缠,却四下寻不见五皇子。正焦急担忧着呢,就见宋奕枫丢了魂似地过来。 冷夜颔首抱拳。 “属下来迟,请主子责罚。” 宋奕枫也不理,绕过他继续走。 见状,冷夜追上去问。 “主子,林姑娘呢?你们不是一起去的凤仪宫吗?” 宋奕枫眉头锁得更深了,良久才答。 “她被抓走了。” “抓走了?!” 冷夜一脸惊骇。 难道自己不在的时间里,二人又被其他御林军发现了,并且连五皇子都没能保住林姑娘? 如果真是这样,那林娅熙擅闯禁地,按律必会被当作刺客问斩啊! “主子,要不要属下去试着救下林姑娘?” “如何救?她是被八皇叔带走的。皇叔走的时候,还说不会让她脱罪的。哎,这都怪我,就不应该带她去什么凤仪宫!” 宋奕枫此刻十分后悔,却也无可奈何。 “五皇子别急。咱们先回重华殿,再做商议。被晋王带走也许是好事呢? 毕竟林姑娘是王爷的贴身侍女。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王爷兴许会网开一面也说不定。” “比起慎刑司,皇叔只会有更多折磨人的方式。” 宋奕枫没有冷夜那么乐观。他怎会不知,晋王爷黑面杀神的名号可不是盖的。 进了重华殿,宋奕枫蒙着被子,一头栽进床榻里。 金婵还从未见他这么黑脸过,拉着冷夜到了外间。 “五皇子这是怎么了?是谁惹他不高兴了?” “是林姑娘被晋王抓走了。现在貌似生死未卜。” 金婵又惊又疑。“啊?怎么会这样?” “当时我也不在场,许是在凤仪宫被发现的。哎,林姑娘也真是大胆。 这皇宫能是她胡来的地方么?连后宫里的主子们,一不小心都会被咔嚓了。五皇子纵着她,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想拦也拦不住啊。” 冷夜边说边摇头。 金婵也感叹。 “五皇子对林姑娘真是不一般。除了银钱,我还没见他对其它事,或者哪个人如此上心过呢。 不过,林姑娘确实活泼可爱,和五皇子性格很是合得来。我见了都觉着喜欢。” 两人正说着,内室的门打开了。 宋奕枫已经穿戴整齐地出来,一脸严肃吩咐道“冷夜,备车去晋王府。” “是!” 宋奕枫方才想得很清楚。就算皇叔震怒,他也要找法子护住林娅熙。 她只是一个身世凄苦,却依旧保持着初心,逆流而上的少女。她还有那么多未完成的可能性。 他得去晋王府救她! — 从林娅熙这个高度,脚下的皇宫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巨型模型。偶有走动的宫人们也都成了一个个墨色小点。 夏天的风虽是温的,但急急扑过来也如同刀割一般,吹得林娅熙根本睁不开眼。 耳中只听得到宋楚煊玄色衣袍翻飞,猎猎作响的声音。 这种煎熬林娅熙感觉持续了很久。然后就是咚一声闷响。再然后,脊椎上攀升起一股锥心的痛。 林娅熙眼前瞬间闪烁着无数颗金色小星星。 她手掌下是被打磨得光滑的木质地板。微一抬眼,视线触及到一双皂色云靴。 头顶上方的高大男人正大马金刀地坐着,面无表情,品着手里的茶。 反应了一会,金星渐渐散去。林娅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辆移动中的马车里。 刚刚她竟是被这个男人毫不留情,狠狠摔到了地上! 她不敢去想,接下来男人要如何对付他。林娅熙大脑飞速运转。她必须想个法子自救才行。 忍着背上的剧疼,她把之前在皇宫里发生的事情,从头至尾仔细捋了一遍。 五皇子带她去凤仪宫的时候,晋王恰巧也在。凤仪宫是晋王生母的寝宫。 今日乃宋楚煊二十岁生辰,是他的弱冠之礼。 而他的生辰也正是先太后的忌日。 把散乱的事件串连成线,林娅熙灵光一闪,声音缱绻又温柔。 “王爷,那并非是您的错。” 宋楚煊一怔。修长且骨节分明的玉指在桌案下,微不可察地抓紧袍摆。 林娅熙大着胆子又说道“不知王爷您听没听过一句话?你若不疑,人间不寒。你若不离,世界不远。” 见宋楚煊面色有所松动,林娅熙直觉她还有戏,继续加把劲。 “其实,孤独是一种心态,一种选择。” 宋楚煊嗤笑一声,嘲讽地睨着地上的少女。 “林娅熙,你人不大,大道理懂得倒是不少。别再意图耍什么花招了,也收好你的痴心妄想。 今日之事,本王绝不会放过你。” 第57章 打个赌吧 林娅熙凉薄一笑。“王爷怕了?是不是被我说中了王爷的痛处?” 男人沉着脸。 “你说什么?不要一再挑战本王的底线。” 屏蔽掉他的威胁,林娅熙执意说道“王爷,那我们来打个赌如何?今天毕竟是你的生辰,见血总归不吉利。 距离明日还有两个时辰了。如果我能在这两个时辰内让你开心,让你有一刻忘记孤独,就算我赢。王爷,你可敢应战?” 宋楚煊不屑地哼道“苟延残喘罢了。” “两个时辰而已。如果我输了,子时一过,任凭王爷处置!这对您而言并没有任何损失,不是吗?” 林娅熙眼神坚定,直视着宋楚煊。 “呵,想激将本王?好!那本王今日倒要看看,你能弄出什么名堂来。” “一言为定。王爷,为了保证公平,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无论做什么,王爷都不可以拒绝。” 宋楚煊俯下身子,像看一只待宰的小兽一般看着她,冷冷说道 “林娅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敢对本王提如此要求。” 林娅熙屏住男人的威压。 “请王爷放心,我绝不会要你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输赢评判既然由王爷掌控着,那王爷便不应该拒绝我的合理要求。这很公平。” 宋楚煊竟然被这小女人勾起了一丝好奇的涟漪。他邪魅一笑,没有再驳斥。 这一场赌局,赌注是林娅熙的命,然而她却毫无赢的把握。 和宋楚煊相处的这一个来月,他一直都是高岭之花,是昆仑山巅的皑皑白雪。 看不出他的喜好,也看不出任何破绽。她到底该怎么办? 林娅熙绞尽脑汁,回忆起现代时有意义的生日都是如何过的。 想过一圈,她决定先打个温情牌试试。 回到汀雨轩,林娅熙先替宋楚煊净了手,又拿来温热的帕子帮他擦干,而后体贴地问。 “王爷,您累了一天了,先休息一下?用温帕子敷眼睛最是放松呢。” 其实,要是再加上精油,香氛和舒缓的音乐,spa体验会更佳。 只可惜时代不允许,这里有的也来不及找了。 宋楚煊心中好气又好笑。 平时也没见自己这个贴身侍女这般贴心。为了打赌,倒是殷勤得很。 他也不拒绝。任她站在身后,将温巾缠过双眼。隔着帕子,又感受到有一双灵巧的手,轻轻柔柔,时不时按压着他的眼睛。 林娅熙正要再帮他揉揉太阳穴,接收到对方周身突然散发的杀气,又老实收了回来。 习武之人都知道,太阳穴是人体死穴之一。男人自然不会让她靠近那里。 “王爷,听五皇子说,您拒绝了皇上设宫晏给您庆生的提议。那您晚上可吃过东西了? 我曾听过有个地方的习俗是生辰一定要吃长寿面。寓意也极好,说是能保平安顺遂,福寿绵长。” 林娅熙语气柔缓,关怀备至。 宋楚煊没在听她说什么。正享受着久违的放松,那双手却移开了。 有一瞬间,男人的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 林娅熙无知无觉,已经快步走去了小厨房。一盏茶后她又回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放到案几上,她一副温柔老母亲的样子。 “王爷,快来尝尝。” 想到约定,宋楚煊不情不愿地过去。之前他试过林娅熙的“米其林大餐”,实在是不敢恭维。 被她耍过两次,这回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没想到,这的确是一碗扎扎实实的汤面。 白滑的面上盖着几条青菜叶子。上头是一个煎得四周金黄,中间微微流动的荷包蛋。 蛋的周围还有四个用胡萝卜刻的,歪歪扭扭的字,生辰快乐。 宋楚煊嘴角浅抿。没见过鸡蛋还有这种吃法的,他此时倒真想试上一口了。 林娅熙在一旁递上玉箸。 “王爷,我知道我肯定不是第一个给您送祝福的人。但还是想对您道一句生辰快乐。” 宋楚煊心下微动,看了她一眼。“嗯。” “还有,我这有两根蜡烛,代表二十岁。生日是一定要许愿的。您不用讲出来,许完之后吹熄蜡烛就好。我听说很灵的!” 宋楚煊傲娇了。“幼稚。” “我们说好了的,合理要求是不能拒绝的哦。” 宋楚煊只得闭上双眼,却听少女轻轻唱起一个奇怪的调调。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吹灭蜡烛,男人一睁开眼,就见一张笑得明艳鲜活的小脸。 她今日是有涂了胭脂吗?格外的生动夺目呢。 “鸡蛋这样吃更美味哦。” 没有注意到宋楚煊的眼神,林娅熙自顾自的,用筷子戳破荷包蛋中间的蛋黄。 金黄的浆液旋即流了出来,摊开在面上。 宋楚煊平静地吃完半碗面,耳边是少女时不时讨好他的吉利话。 他嘴上不应,心里却在默想,如果她是出自真心就好了 第58章 坟头蹦迪 “王爷,您有没有感动得想流泪啊?”林娅熙星星眼,期盼地望着他。 宋楚煊只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自行体会。 林娅熙讪讪道“那个,王爷别急嘛。我先把碗筷收拾了。一会咱们再进行下一环节。” 吐了吐舌,她端着面碗出了房间。 林娅熙明明感觉到男人有片刻动容的。怎么还是傲娇地不承认呢?她今儿个就不信邪了。 宋楚煊,你等着继续接招!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林娅熙兴冲冲回来。 “王爷王爷,我刚刚看了。知道是您生辰,今晚连月色都出奇地美! 我们去屋顶赏月?美食之后还得有美景才圆满嘛。” 宋楚煊凤眸微挑。 “怎么?前两天还没赏够?” 林娅熙明白,他是指和宫沉雪在侧院那回。她还被气哭了的。 “那怎么能一样呢?风景再好,也要看同谁一起欣赏不是?王爷,赏个脸?” 林娅熙朝他俏皮地眨眨桃花眼。 “哼。” 宋楚煊一撩袍子,背手出了门。 到了院内,林娅熙又赔着笑脸说道“王爷,麻烦您再带我上去呀?” 不会轻功,她能怎么办,她也很无奈啊。 下一秒,她整个人就被直直拎了起来。再着地那一刻,双脚已经踩到了屋顶的琉璃瓦上。 林娅熙没有胡说。 今夜的月色美得醉人。银白的月光氤氲着浅淡的橙边,于圣洁之中平添一份温暖。 几颗流星时而划过天际,长长的尾巴在夜幕上留下璀璨却短暂的一笔。 “是流星!流星哎!” 林娅熙很激动,下意识拽了拽旁边的宋楚煊。 “王爷,没想到在你生日这一天还能见到流星。多难得啊!” 宋楚煊的脸却很黑。 “林娅熙,飞星乃不祥之兆。这就是你口中的难得?” 不成想,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不是不是。有飞星纯属巧合!我想给王爷看的不在天上,而是在地上。王爷,请随我来。” 林娅熙径自朝着汀雨轩后院的方向,走了数十步才停下。待宋楚煊也过来了,她手指了指地面。 “王爷,您请看。” 空地上正摆着几十根蜡烛,形状简单,线条粗暴。但很明显,是一张笑脸。 林娅熙以前曾看到过新闻,说是大学里很流行这种表白方式。 男生会在心仪的女生宿舍楼下,用蜡烛摆成爱心,然后手捧鲜花,当众示爱。 她一直觉得挺浪漫的,便想着试试用同样的方式。目的当然不是表白宋楚煊了,而是为保命,讨他欢心。 “林娅熙,你哪来的这么多鬼点子?” 宋楚煊确实是第一次见。简易的笑脸傻气得可爱,没心没肺的样子也像极了眼前的少女。 “王爷,您笑一个?别憋坏了。” 林娅熙心想,你笑了我就不用死了啊。 “怎么笑?你学一个给本王看看。” 比照着下方的笑脸,林娅熙努力做出妈妈粉们最喜欢的样子。 她双眼弯成小月牙,嘴角上扬至最高,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来。 “就像这样!” 望了一会一大一小两张笑脸,宋楚煊只幽幽说了一句违心的话。 “笑比哭还难看。” 林娅熙的小脸立马垮了下来。这人可真难伺候! 还剩下一个多时辰了,再不成功,她便见不到明早的太阳了。 哎,一名花儿一般的妙龄少女即将就此殒落了吗? “皇叔,娅熙妹妹,你们在上面做什么呢?” 前院传来宋奕枫焦急的声音。幸好林娅熙还活着,看来他还不算太迟。 宋楚煊声音冰凉,带有一丝不悦。 “你怎么来了?” “我,我” 宋奕枫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他是来营救林娅熙的,但他岂敢当着皇叔的面这么说? 林娅熙惨淡一笑。 “不愧是我老铁,心有灵犀。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呢。” 既然生命已然走到尽头,林娅熙决定,最后一刻她要为自己而活。 她对着黑暗喊道“夜鹰大哥,麻烦你去把宫沉雪找来。” 夜鹰见主子默许,便往沉雪阁叫人去了。没一会,宫沉雪踏着轻功也进了汀雨轩。 “很好,人都到齐了。王爷,黄瓜必须拍,人生必须嗨。” 见三人都是一头雾水,林娅熙又解释道“翻译成你们的话就是,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懂了么?” 宋奕枫问“娅熙妹妹,你是想喝酒吗?” 林娅熙一摊手。 “差不多。王爷就是太高处不胜寒了。治愈孤独就得先融入人群。若是不成功,你们就当作在我的坟头蹦迪了。走,去冠花楼!” “什么?” “冠花楼?” “你疯了?!” 三个男人同时惊呼出声。 宋楚煊的脸黑得都能滴出墨汁来。 “林娅熙,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么?” 林娅熙很是不以为然。 “知道。不就是京城第一青楼,风月场所,烟花之地吗?” 宫沉雪也被震惊到了。 “林娅熙,你找我来,就是要我陪你们去青楼?” “娅熙妹妹,那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你想喝酒,我们在晋王府里喝也是一样啊。” 宋奕枫又嗫嚅道“还有皇叔和我都没去过青楼的。” 宫沉雪也急忙澄清。“我也没去过啊!” 林娅熙不单是想喝酒,她还要ktv嗨唱,夜店蹦迪! 来一趟古代,就要这么交代在这了,最后的时间里伤春悲秋有什么用? 怎么说她临死之前也要看看,古代青楼到底长什么样。 “晋王府里都是些大男人,有什么好喝的?放心。到了那我罩着你!” 林娅熙手指一挑宋奕枫的下巴,动作豪迈,活像一个女流氓调戏良家妇男。 “王爷,您可是答应了的。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子时之前您都不会拒绝。” 宫沉雪不解,这二人是怎么了?看了一眼宋奕枫,竟也是摇头不知。 都要死翘翘了,林娅熙索性破罐子破摔。 “我都没在怕的,你们三个大男人怕什么啊?谁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我和王爷打赌了。今日之内若是不能叫王爷开心,我任凭王爷处置。” 宋奕枫把林娅熙拉到一边。 “皇叔要是真去了冠花楼,可能会更不开心的。我们要不再想想别的法子?” 林娅熙已经不抱希望了。“只有一个时辰,还能有什么法子?” 宫沉雪也走过来,好心提醒道“林娅熙,王爷最不喜女色的。你们为何会打这种赌?和我讲讲,也许我可以帮到你呢?” 林娅熙不避讳地反问。 “难道王爷真好男风不成?” 宫沉雪哭笑不得。她是不是抓错重点了? “那你说,五皇子喜欢钱,你喜欢花草,王爷到底喜欢什么?你和他最熟了,肯定最了解他。” 宫沉雪沉默半晌。虽然他自小与宋楚煊一起长大,却也看不分明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或许,他就是如自己看到的那般无所求,无论是对权势,钱财还是美色。 又或许,他生来就是那般幸运。对一切都无需求。 “说不出来了?既然你们都没有更好的办法,那就听我的。去冠花楼!” 见三人围成一圈的热络样子,宋楚煊更加不爽了。 他这个当事人还在场呢。以他的内力,难道能听不见他们谈话? 林娅熙回过头,大声道“如果你们两个不想去,我也不勉强。打赌的是我跟王爷。那就我们两个去好啦。” 宋楚煊的眼神简直能杀人。 宋奕枫真怕他还没到冠花楼就解决了林娅熙。 “娅熙妹妹,我也和你们一起。” 宫沉雪无可奈何,遂也点了点头。 第59章 四位男神 “好,痛快!我先回侧院准备一下。 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夜鹰大哥帮忙。对于王爷的人来说,应该不难办到。” 随即,林娅熙和夜鹰耳语了几句。 夜鹰听完虽面有难色,但秉着不能给王爷丢人的原则,还是应了下来。 依照约定,半炷香后,宋楚煊三人已经在前院花厅里喝茶等候了。 月洞门外,一名翩翩少年郎踏着月光,气宇轩昂地信步而来。 年轻的漂亮公子身着湛蓝色绣玉兰花锦袍,墨发高束,粉雕玉琢。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个子矮了点,更像一名小正太。 “公子是?” 看了一眼皇叔,宋奕枫率先开口。他想不通,这个时辰怎的还会有陌生人出现? 漂亮公子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用受伤的眼神望着他。 “怎么?五皇子不认得我了?” 宫沉雪抿唇一笑,拱手作揖道“林公子,有礼了。” 漂亮公子帅气地一甩折扇,上书“风流潇洒”四个大字。 “晋王,五皇子,宫兄,这便请。” 说完,她大跨步向前。 四人分乘两辆马车。宋楚煊和宫沉雪一辆。宋奕枫则和林娅熙一起。 后头马车里,宋奕枫拉着林娅熙的袖子,上下左右打量。 “娅熙妹妹,真的是你啊!” 林娅熙学着他以前的样子,也用折扇拍了拍宋奕枫的头。 “不是我,还会有谁啊?难道我能是晋王养的禁脔不成?” “哈哈哈哈” 宋弈枫狂笑。 “林公子这扮相果然不凡。只差一点点,就能和我们平分秋色了。” “那是。你要相信我的化妆术。我也就是个子比你们矮一点,再稍微娘了一点。不然,还能有你们三个什么事?” 宋弈枫心说,你确定只是矮和娘了一点么? 林娅熙特意有把眉毛加粗拉长。又用她最新研制的修容粉加深眼窝,以及修饰鼻梁。在颧骨和下颌处也着重突出棱角。 穿上夜鹰替她找来的男子衣裳,还真有七八分像! “我们去冠花楼到底做什么呀?” “找乐子啊!你不是也没去过呢嘛。你就当是和竞争对手学习经验了,以便更好地赚钱。” 这理由,简直完美。 前面马车里,宋楚煊的周身仍旧散发着怒气。 见状,宫沉雪问“王爷是还在气林娅熙?” 宋楚煊捏着茶杯。 “本王是在想,子时一过,该如何收拾她。” “其实,林娅熙也是为了王爷。一个小丫鬟能这般真实大胆,也实属难得了。” 宋楚煊腹诽,自己这个朋友莫不是傻了?怎么也和林娅熙一般胡闹? 宫沉雪接着又道“君子所期无愧,圣人随遇而安。做为男子,我们怎能不如林娅熙一个女人呢?” 宋楚煊想,应允过的事,不随遇而安还能怎么办? “怀修向来洒脱,所言甚是有理。” 他权当是去渡劫好了! 马车还未驶到冠花楼,林娅熙就已经能听见外边的喧闹声了。 这个时间点大部分的人都早已入睡,但声乐场所却是越夜越美丽。 林娅熙用折扇挑起车帘,探出半个脑袋,去看周遭的一切。 冠花楼所处的同一条街上,还有另外两家青楼。马路对面的小贩们借着来往的人流,还在拼命叫卖着。 能来冠花楼消费的大多都是一掷千金的豪主。其中不乏富家子弟和官家老爷。 为博美人一笑,白日里的普通玩意儿,在这里可以卖上平时几十倍的价钱。 此刻,每家门前都是大红灯笼高高挂。门口站着的姑娘们衣着清凉,浓妆艳抹,对过往的男子不停抛着媚眼。 “王爷,到了。” 夜鹰朝车内恭敬说道。 宋楚煊极不情愿地下了马车。林娅熙则是完全相反,潇洒地从车辕上一跃而下。 她手摇折扇,走在最前。面上带着痞痞的邪笑,活脱脱一个风流倜傥小霸王。 身后跟着的三名男子英俊非凡,却不雷同。 一人高冷霸气,俊美无俦。 一人温润如玉,淡定优雅。 一人清新俊逸,阳光活泼。 总有一款适合你。 四人步伐一致,皆是走路带风。 短短一段路,竟被他们走出了顶级男模参加时尚颁奖礼的feel。看得冠花楼的姑娘们眼睛都直了。 林娅熙也在心中暗爽。能跟这个级别的三位男神一起来,她真是倍儿有面儿啊! 如果明天有幸再穿越回去,足够她吹上三年的了。 “哎呦,四位贵客快里边请!里边请! 公子们是头一次来?如公子们这般好相貌,妈妈我要是见过是绝对不可能忘的!” 冠花楼的老鸨已经从骚动的人群中迎了出来。她满脸堆笑。厚厚的一层脂粉都快盖不住脸上的褶子了。 老鸨本想拉着宋楚煊的胳膊的,被一个眼神差点吓尿了。 心想这位公子哥哪哪都好,就是浑身这气势也太骇人了点!恨不得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老鸨又来到林娅熙身边,一脸谄媚地说道“这位公子啊,您的这位朋友也要来吗?” “当然,今夜我们可都是为了他才来的。他就那样,脸臭,脾气不太好!妈妈别怕。” 说罢,林娅熙只感觉自己的后脑勺都要被瞪出来个窟窿了。 她跟着老鸨,走进大堂。 满眼莺莺燕燕,一片灯红酒绿。 “楼下这里是大堂,人比较多,很适合有姑娘陪着,听听小曲什么的。就是姑娘们的品相怕要污了公子们的眼了。” 林娅熙倒浑不在意。她在哪都能玩得很嗨。 但,后面这三位贵公子就不一样了。一般的美人肯定是入不得眼的。 “喂,你们都喜欢什么样的?” 林娅熙回头就问,自动无视了宋楚煊的眼睛。 五皇子用折扇拼命挡着脸。宫沉雪就平静得多,只是温柔地回望着她。 “他们都听我的。那就劳烦妈妈,找一间最大最豪华的雅间。再把你们这最好的姑娘都叫来。越多越好,我不挑的。” 有这三大富豪撑场子,钱绝对不是问题。 老鸨对着四位金主眉飞色舞。 “是是是!那就请公子们先移驾到四楼的天字一号房。” 人一走,四周的姑娘们立刻炸开了锅,纷纷自告奋勇。 “妈妈,妈妈,让我去!” “那四位公子是谁啊?你看到前面那一位了吗?唇红齿白,比我们这的花魁还要漂亮!” “我倒喜欢后面那位黑衣男子!简直是天神下凡啊啊啊。太有男子气概了!” “你也太重口味了?那架势根本是要吃人。我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就是。还数中间那位白衣公子好。风度翩翩,根本就是照着我梦中情人的样子长的啊。 如果妈妈让我去,要我出银子都行!” “行行行。只要你们把那位扇子遮脸的留给我就好了。我就喜欢羞涩腼腆的。” 老鸨心情愉悦,嗔怪道“是他们找女人,还是你们找男人呀?四位都是天上有,地上无的。 任何一个要是相中了你们,那都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今晚都给我拿出冠花楼的看家本领来。公子们玩开心了,银子啊肯定少不了你们的!” 老鸨又对旁边一名姑娘道“快去把灵鸢姑娘请来。” 作为冠花楼的花魁,灵鸢姑娘轻易是不见客的,而且一直卖艺不卖身。 灵鸢生得极美,也颇具才情,琴艺更是一绝,引得京中众多达官贵人慕名而来,趋之若鹜。 不少都不惜花重金,要讨她回去做妾,甚至为妻。 无奈灵鸢心性高傲,至今还没有一位能令她倾心的。 “妈妈,灵鸢姑娘此时应该已经歇下了。” 老鸨不耐烦道“叫你去,你就去!若是四位公子看不上你们这些个庸脂俗粉,我还得靠灵鸢替冠花楼撑撑门面呢!” 第60章 夜店内味 四人随着带路的伙计上去四楼。 到了天字一号房外,林娅熙神秘兮兮道“你们先在旁边的雅间里稍等片刻。我去安排一下就来。” 宋奕枫不想暴露身份,也帮着劝宋楚煊。 “好,那叔叔我们这边走。” 林娅熙背着手进入房间,环视了四周一圈后,表示满意。 不愧是一号房,很是气派,可容纳不下百人。 她对着后面伙计说道“嗯,不错。现在你照着我的吩咐,去找十名手脚利索的伙计来,再有十名乐师。 我还需要一张高一点的桌子,大概到我这。” 林娅熙用手比了比自己小腹的位置。 “是,公子。” 伙计不明所以,正要按大客户的意思去办,又听她说 “诶,还有,再把你们这的各色酒水都先上一坛来。五十只酒樽,外加些果子。快去快回!” 冠花楼果然不负京城第一青楼的名号。伙计很快就搞定了林娅熙的全部要求。 老鸨这时也已经带着二十几名姑娘来了。 “公子啊,这些都是我们这最上等的姑娘。您看看,有没有顺眼的? 妈妈我还叫了花魁灵鸢姑娘。包您满意,人也一会就到!” 摇着写有风流潇洒大字的折扇,林娅熙非常纨绔地挨个姑娘瞧了一眼。 桃花眼把个姑娘们迷得是神魂颠倒,七荤八素的。 她冲着大家眨了眨眼,随后痞痞一笑。 “还真是千娇百媚呢!妈妈做的不错,都留下。 热情奔放,小家碧玉,清纯水灵,本公子统统都喜欢。见到你们啊,小爷我都不想走了呢。” 姑娘们被她夸得心花怒放,都恨不得直接扑上来。 林娅熙只得后退一步。 “诶,别急呀。你们先坐会儿,好戏还没开始呢。” 宋楚煊几人就听隔间那头乒乒乓乓的,噪音不断,却也只静静坐着品茶,不说话。 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不一会,雅间的门被从外面打开了,而后探进来一颗圆圆的小脑袋。 “王爷等急了没?嘿嘿,好饭不怕晚。都打理妥当了,你们过来。” 一号房内,此时已是改头换面。 最前方是一个高约三尺,两丈见方的木台子。旁边架着七八种乐器,还有十名乐师。 中间大部分的都是空地。只有四周摆了夜明珠和灯笼。好些个上面还罩着多种颜色的锦帕。后面则间或站着伙计。 进门不远的左侧是一张高台。其上已整齐摆放着好几排的空酒樽。旁边书架上是各种酒坛子和新鲜挤好的果汁。 右边则是两张酒桌。一张空着。另一张围着坐坐站站,已经挤满了姑娘。 宋奕枫张大嘴巴。 “娅熙妹妹,这是要做什么?” 林娅熙走去高台后面,开了一坛子酒。 “别傻楞着啊。来,过来拿酒。” 她随手连续斟满了面前的二十多只酒杯,竟是一滴未洒。 又侧头转向宋楚煊,学着五皇子也叫他叔叔。 “既然今日是叔叔的二十岁生辰,咱们也不多废话了。您先来二十杯酒! 不过事先得说好,谁都不能用内力挡着,要实打实地喝。” 宋奕枫更傻眼了。 原本以为是给他们和姑娘们倒的,却不曾想都要给皇叔一人喝。 见宋楚煊不动,林娅熙又道“叔叔为何不动?那侄儿就先干为敬了!奕枫,沉雪,你们也来啊。” 说完,她拿起一杯,豪迈地一饮而尽。 宋奕枫和宫沉雪都同情地看了一眼宋楚煊,而后喝下自己那一杯。 酒樽并不大,但二十杯加起来,量还是不少的。 宋楚煊仍瞪着林娅熙。这么多人面前倒也不好发作。 林娅熙又对着乐师们说道“按刚才教给你们的,奏乐助兴啊。” “叔叔,来。喝完了才能继续走流程。” 林娅熙自己执一杯,又硬塞给宋楚煊一只酒杯。 两杯碰了碰,干了。 宋楚煊领兵多年,怎么会怕她这一点酒? 既然林娅熙想搞事情,那他就陪着见识见识下面“精心”安排的流程。 男人一拍桌案。正好二十只酒樽应声先后弹起,像慢动作一般。宋楚煊优雅地接过,再一杯杯喝下。 周围看着的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林娅熙也没有想到,还有这么高端的玩法?! 震惊过后,她带头鼓掌。 “果然,你叔叔还是你叔叔!那现在大家随意坐。灯光,走起。” 站着的伙计们双手齐上,一会遮这盏灯笼,一会露出那颗夜明珠,忙得不亦乐乎。 还别说,室内的灯光果然有了深浅明灭和颜色变化。 忽明忽暗的,真有夜店内味儿了! 宋楚煊三人坐到空着的另一张桌边。当然,他挑了处离姑娘们最远的位置。 出于保护青少年的心,宫沉雪无奈,只好坐在了最外面。 林娅熙还在忙活着她的简易台。把多种酒和果汁混合,再点缀上一些花瓣和薄荷叶,让伙计端去给大家。 姑娘们瞧着很新奇,轻抿了一下,都赞不绝口。 “好喝哎。比我们之前喝的酒好喝多了!” “真的是。不像平常的酒那般辛辣,每次都被灌到胃痛。也不知公子制作的是什么酒?这酒不用劝,我都想喝。” 有几个胆大的姑娘已经凑过来到这一桌,想要挨着三人坐下。 宋楚煊这边的还未靠近,就莫名其妙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酒也撒了满身。 宫沉雪那边的就柔和很多,只是像被一堵墙挡住了似的,就是走不近。 宋奕枫吓得瑟瑟发抖。幸好夹在二人中间,不需要直接面对这群女人。 林娅熙见状,过来救场了。 “姑娘们,别理他们。有些男人就是不懂得怜香惜玉。本公子可就不同了。来,都到中间来。” 见从这三名男子身上讨不到好处,姑娘们都三三两两来到中间,身姿轻盈,步履婀娜。 宋楚煊更为火大了,拿起桌上摆着的调酒就喝,一边喝还一边嫌弃。 “这是酒么?和水一样。要是在外面买的,还以为是买到假酒了呢。” 宋奕枫小声反驳。 “我怎么觉得挺好喝的呢?很有层次感啊,颜色也漂亮,比平时喝的好多了。” 宫沉雪微微一笑。 “嗯,是啊。王爷再品品,还是不错的,很特别。” 三人正说着话,前方木台上站出来一个人,拽拽地冲着下面姑娘们喊道 “今晚大家都给我嗨起来!燥起来!我先打个样儿,热下场子。接下来可就要看你们的了哦。音乐!” 乐师们接到指示,都按之前林娅熙给的节拍弹奏起来。 没有dj,没有电子混音,林娅熙一个人也能hold住全场。 只听她合着节奏,气势十足。 “一人我饮酒醉,醉把佳人成双对。两眼是独相随,只求他日能双归。 娇女我轻抚琴,燕嬉我紫竹林。我痴情红颜,心甘情愿,千里把君寻。 说红颜我痴情笑,曲动我琴声妙,我轻狂高傲懵懂无知,只怪太年少。” 台下的姑娘们听到这都睁大眼睛,激动纷纷。 “公子这唱的是什么啊?好感人,又好热血沸腾!” “啊啊啊!太俊美了!怎么会有这样的男子啊!” 一名姑娘跟着节奏一蹦一跳。 “公子,让我跟你走!天涯海角我都可以!” 另一名姑娘撕心裂肺地喊。 后面坐着的三人石化了。 宋楚煊大力揉着眉心,还是一杯接一杯地喝。 宫沉雪眼中含笑,一眨不眨,盯着台子上的人。 他还从没有见过这般鲜活的女子,甚至竟觉得她此刻魅力四射。 宋奕枫有些蠢蠢欲动,也想到中间去看个清楚。 “娅熙妹妹!” 还好周围声音大,盖住了他这一嗓子。宋奕枫被宫沉雪一把捂住嘴。 “现在不是妹妹,是公子,林公子。” 林娅熙把后面的句子临时改了。什么帝王啊弃江山啊的,她可不敢讲,只能现场即兴说唱。 “烟雨我平凡事,此生我怀大志,为了佳人回眸一笑,我立下这毒誓。 百花我出芬芳,回首我曲流觞,我回眸沧海一曲忧伤,感触梨花香!” “快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在哪里?!” 第61章 左拥右抱 灵鸢和侍女走进来时,看见的就是姑娘们都围堵在临时舞台旁边,目光灼灼,望着台上的漂亮公子,想去拉他的手。 注意到右侧的三人,灵鸢微微颔首,没有任何其她女子的夸张或是惊艳之色,只绕至另一桌边坐下。 宋楚煊他们现在哪里还看得到别人? 宋奕枫猛拉一旁宫沉雪的袖子。 “林公子的词填得好棒呀!很大气有没有?” 宫沉雪探究着说道“嗯,只是这词……怎么都是和佳人有关? 也不知林公子的灵感是从哪里来的。” “都说了是林公子,肯定要说佳人嘛。难道还能是写给公子的不成?” 宋奕枫说得很有道理。宋楚煊却在一旁阴沉着脸。 “都少废话。喝酒。” 见状,二人均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再浅浅酌上一口。 宋楚煊则是来者不拒,整杯下肚。 宋奕枫小声问宫沉雪。 “皇叔等下不会喝醉?我们要不劝劝他?” “无妨,王爷向来稳重自持,自有分寸。今夜让他放纵一次也好。林公子想必也是这个意思。” 一曲唱罢,林娅熙把心中积压的烦闷都喊了出来,觉着畅快极了。 她大步下台,在姑娘们的簇拥下坐到灵鸢身边,十分风流地问 “这位美人真是国色天香!敢问芳名啊?” “小女子名唤灵鸢。” 看完林娅熙方才的表演,灵鸢面上不显,心里也是一阵小鹿乱撞。 “哈哈哈,难怪难怪!原是冠花楼鼎鼎大名的花魁啊。” 林娅熙大大咧咧,一把搂住了灵鸢的肩膀。 灵鸢也不恼,没想到自己并不抗拒这名漂亮公子的触碰。甚至,还有一点喜欢他靠近的感觉? 他身上气息如兰,气质也有别于以往见到的世家纨绔,或者脑满肠肥的老爷们。 林娅熙没正形地一边摇着折扇,一边问三个男人。 “诶,我刚才唱的怎么样?” 宋奕枫第一个接话,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好极了。我还从来没看过如此令人振奋的表演呢!今晚是我人生中最那个词是什么来着嗨?最嗨的一晚!” “好?” 宋楚煊表示强烈反对。 “她哪里有唱了?” 林娅熙立眼反驳道“这叫说唱,说唱你懂不懂?就知道听一些软绵绵的小曲儿,没见识。” 扮成男子,她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 宫沉雪忙从中打圆场。 “有话好说。喜好不同,自然众口难调。要问好不好,看大家的反应就知道了。” 周围的姑娘们也都忿忿瞪着宋楚煊,简直跟粉丝维护自家偶像一般。 谁说他不好跟谁急! “就是就是!我们也觉得好。公子再来一段?” 宋楚煊懒得跟她们这些女人计较,继续喝自己的闷酒。 林娅熙故意刺激他。 “所以叔叔,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啊?侄儿这么努力,可都是为了您老人家。” 宋楚煊轻嗤。 “没有,反而更糟糕了。怎么办?” 林娅熙撇撇嘴。宋楚煊这人,不但没情趣,还死鸭子嘴硬! 反正已经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了,她自己乐呵就好。 像这三种人,她夜店里见多了。 第一种,也就是宫沉雪这类的,绅士型,主要是来休闲放松。 宋奕枫呢则是豪门小少爷,开心逍遥最重要。 你问她宋楚煊是个什么类型? 那只能是没事找抽的扫兴型! 一个人喝闷酒,你来什么夜店啊? 哦,不过,这也不是他的锅。 好,是林娅熙硬拽着人家来的。 林娅熙不想理会他。“怎么办?凉拌!” 她现在可是左拥右抱,彻底体会了一把古代大爷三妻四妾的感觉。 左边的小妞热辣,在她怀里,拿起斟满的酒樽就往她嘴边送。 林娅熙眼神勾着她,就着她的小手缓缓喝了下去。 小姑娘登时被撩得一脸娇羞。 右边的姑娘不让了,连忙喂了一颗葡萄给林娅熙 宋奕枫在另一桌咳嗽,眼神哀怨。 林娅熙问“怎么,奕枫也想体验一下? 诶诶,你们几个怎么也不好生伺候伺候其他公子呢?都把人家给冷落了!” 宋奕枫吓得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我就是想问,林公子要不要过来和我们一起?” “和你们一起有什么好玩的?你们啊就是太无趣了,就知道喝酒,怪不得都是光棍!” 三张俊脸俱是一黑。 光棍怎么了?他们可都是凭实力单身的好吗! 宫沉雪问“时辰不早了,林公子要不要回府?” “什么?这就回去了?我还没玩够呢!” “公子别走啊。” “公子~~” 林娅熙哄道“哦哦,不走不走。要回去,你们先回。 叔叔嘛,得陪我留下。不然我趁机溜走可怎么办。你说是不是啊,叔叔?” 宋奕枫和宫沉雪哪里能放心让这二人单独在一处? 此刻的状态那就好比火星撞地球,冰与火的存在。 宋奕枫道“那我也不走。” “不走的就都过来。” 林娅熙起身,抓起宋奕枫的袖子就走。 宋奕枫又赶紧抓住宫沉雪。 宫沉雪再拉上宋楚煊。 四人来到房间中央。 宋楚煊已然微醺,连走路都不免微微踉跄的,便一手搭上台站着。 林娅熙又朝乐师们比了个手势。类似于京剧的乐声响起,接着是古筝和唢呐。 林娅熙像是一只高傲的天鹅,对着宋楚煊开唱。 “look at 从上到下,就哪怕小的细节也要美到爆炸。” 是vava那一首很有态度的《我的新衣》。 如果说刚才的《一人饮酒醉》是喊麦,那现今的就是新说唱了! 林娅熙懒得改词。反正英文他们也听不懂。她在女团里就是舞蹈担当,也负责一部分说唱。 原就是走酷帅路线的。拉普斯外戈什么的,嘻哈态度自然不在话下! 林娅熙随性地舞动身体,始终直面着宋楚煊。 表情,动作,手势甚至还带着点挑衅。 “穿我的,穿我的新衣,希望每一天有不同的惊喜。穿我的,穿我的新衣,从来不敷衍打扮的精心。” 四周围绕的姑娘们时不时惊声尖叫。歌词什么的没大听懂,但她们惊讶极了。 男子竟也可以如此魅惑?! 灵鸢在人群中只安静地看。杏眼里第一次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爱慕神采。 宋楚煊凤眸微眯。眼前的林娅熙一会是一个,一会又是好多个。 他甩了甩头,再盯着那双樱红的花瓣唇,一张一合。 她的身姿轻摇慢摆,是一种他前所未见的态度。 充满个性,又诱惑至极。 觉得还不够似的,林娅熙最后的结束动作直接来了个前空翻! 长腿在空中直直转了360度,连手的支撑都不用。 宋奕枫看呆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馒头。 宫沉雪也被这最后一下给惊到了。 那不是凭着内力或者武术意味的空翻,而是一种极富艺术的美感。 林娅熙翻过来时,动作之大,头上束着的发冠都随之掉落了。 三千青丝散乱开来。她一个甩头,力道直接将头发全部乖顺地摆到肩后。 林娅熙眼神凌厉,距离宋楚煊只不足一尺。 她本就是想借最后一下,震慑这个霸道男人。告诉他,自己不怕他! 四目交接,一瞬间,空气中好似迸射出电光火石的花火。 宋楚煊的嘴角慢慢绽放出一抹美得令人窒息的笑,如曼珠沙华一般,杀伤力极大。 就在姑娘们都还沉醉其中之时,眼前人影一闪而过。 再定睛看去,玄衣男人和漂亮公子已经不见了! 只留下大敞着的雕花窗棱来回晃动着。 第62章 酒后驾驶 “公子!公子!” 姑娘们一拥而上,都跑到窗边四处张望,却不见踪影。 其中一人失落地感叹。 “怎么这就走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缘再相见了。哎” 宋奕枫和宫沉雪也很迷茫,互相看着对方。 宋奕枫焦急地问“叔叔刚才是喝了多少酒啊?现下也不知他带着林公子去了哪里。 你说,他们能去哪呢?我们要不要去找找?” 宫沉雪数了数八仙桌上空着的酒坛子,一共六只。 这一晚上,大家都忙着看林娅熙折腾。大部分的酒都是被宋楚煊一人喝掉的。 “着急也没用,我们先回去。” “可是马上就到子时了啊!你难道忘了他们的赌约吗?” 宫沉雪了然一笑。 “如果楚煊兄要避开,我们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的,不是么? 想必林公子犯的也不是什么大错。若不然,楚煊兄怎会纵容他一整晚呢?” 宋奕枫觉得话是没有错,可皇叔向来阴晴不定,他仍是很担心林娅熙的安危。 只好等结完账,见到冷夜,再问问他有没有看见皇叔去了哪个方向了。 “公子,请留步。” 正欲往外走的二人被一直在后边默默站着的灵鸢叫住了。 相对于其她姑娘的热情如火,灵鸢要矜持得多,并不似一般青楼女子那般轻浮。 这也是她让宫沉雪和贵为五皇子的宋奕枫都讨厌不起来的原因。 “灵鸢姑娘有事?” “嗯。灵鸢是想冒昧地问一句,方才那名蓝衣公子是?” 声音婉转动听,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宋奕枫脱口一问。“你说林公子吗?” 宫沉雪接过话来。“林公子此番只是来游历访友,并不是京城中人。不久便要启程回林府了。” “是这样啊” 语气中的失望溢于言表,灵鸢浅笑道“那二位公子请慢走。” “告辞。” 林娅熙又是被宋楚煊抓着飞出的冠花楼。只是这一次被抓的不是衣领,而是腰肢。 “喂,叔叔!你以为你是超人啊?快放开我。” 宋楚煊脸色铁青。 “林娅熙,你若是想死,本王也不拦着。现在就放你下去。” 感觉到腰间揽着的手就要松开,看了一眼下面的高度,林娅熙立刻认怂。 “别别别!” 宋楚煊轻哼一声,直接胯坐在下方马厩里的一匹马上,将林娅熙抵到胸前,扬长而去。 林娅熙一惊,屁股摔得有点疼。 死变态怎么总是这般粗鲁?! 生怕男人听不见似的,她扯着嗓子喊道“歪,叔叔你这是酒后驾驶,你知道吗?” “你好吵。” 林娅熙白眼。 “不想我吵还不简单吗?别拉我出来不就得了。诶诶,叔叔你干什么!别占我便宜啊。” 她只觉背后一沉。 一个温暖又坚实的东西就压了上来。脖颈间同时传来湿湿热热的气息,痒痒的,让她忍不住要缩回脖子。 “醉了,让本王靠会。” 林娅熙无力吐槽。 宋楚煊竟然将全身的重量都靠了过来,压得她不住向前倾,口中还在抱怨。 “你属乌龟的么?” 林娅熙根本没骑过马,更别说是快速奔驰中的马。这会她真要崩溃了! “叔叔,你醉了为什么不在冠花楼歇下啊?我不会骑马的!” 宋楚煊闷闷道“别乱动,否则我们都得掉下去。” “啊?!我也是醉了!” 男人低低笑了一声。 “是么?那一起。” “一起死是?”林娅熙没好气道。 细长的脖颈倏地一凉,仿佛触电一般。 宋楚煊似乎是想找个更舒服的位置枕着,轻移了移头。 薄润清凉的唇在不经意间,轻轻擦过她的皮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连细微的汗毛都跟着站了起来。 “有我在,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林娅熙并没有注意到宋楚煊称呼上的变化,只是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过。 正因为有你在,自己才死得更快啊喂! “所以现在是要去哪?” “回府。” 林娅熙气结。 “叔叔,放着好好的马车咱不坐,为什么要骑马啊?我们现在可是两个大男人,共乘一骑。” 宋楚煊霸气回应。“谁有异议吗?” “没有没有那个,我不认识路。要不把夜鹰叫出来?” “不必。你抓紧缰绳。再有,别让本王掉下去。” “啊?!” 林娅熙脸都要皱巴到一块去了。 靠!谁来告诉她,如何才能做到一手握住缰绳,还能不让后面人掉下去? 在线等,挺急的! 醉着的宋楚煊却十分惬意。头靠在她肩膀上,双手慵懒扶住她的腰。 鼻息间都是淡淡的栀子花香,伴着少女的体温,让人觉得暖暖的。 指尖触到的是不盈一握的纤腰,犹如蒲柳一般柔韧。 温香软玉抱满怀,大概就是这种体验? 夏季衣衫本就单薄。宋楚煊的脸颊能够清晰感受到少女突起的蝴蝶骨,像一双小翅膀般展翅欲飞。随着马身颠簸,还有偶尔碰到的脊骨,也挺得笔直。 林娅熙可就没他那么自在了。由于紧张,身子始终绷得紧紧的。 双腿死死夹住马腹,手还要时不时往后面探探,确认宋楚煊没有被颠下去。 她也想过,若是让人摔下去,自己不就解脱了? 但这想法一冒出头来,就立刻被林娅熙否决掉。 太歹毒了?她做不到。 再说以宋楚煊的身手,他肯定也摔不死啊。那她往后的日子岂不得更难过? 当然了,前提是她能活得过今晚。 所以,那男人到底有没有哪怕一点点开心啊? “林娅熙,劝你别打什么歪主意。本王要是有事,你就等着照顾本王下半辈子。” 心思被看穿,林娅熙胸腔里的东西不自觉跳动加快。 “叔叔,我哪有那么坏啊?” 宋楚煊紧贴着她的后背,感受到少女扑通扑通的心跳,唇角微勾。 “你不坏吗?刚刚可还在冠花楼里欠下了一大笔风流债呢。” 林娅熙不服。“那还不是因为叔叔你提前把我带走了?” “不然呢?你打算如何还?” “哎呀,侄儿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叔叔?所以,您今晚有没有开心一点点呢,就一点点?” 林娅熙讨好地问完,连呼吸都不敢喘,只静静等待着男人的宣判。 沉默良久,脖颈上却传来那人轻浅均匀的呼吸。 “喂?歪!” 林娅熙耸了耸他靠着那半边的肩膀,还是没有回应,只能认命地叹了口气。 真是应了那句,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凭她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控制得住疾驰中的骏马的。更别提没有导航,还能找对方向了。 看来,宋楚煊不回答是还不满意了? 林娅熙一路提心吊胆,最终有惊无险地回了晋王府。 “叔叔?醒醒,到了!” 背上的人毫无反应,还真装上瘾了。 林娅熙眯眼。“怎么?还要我抱你下来不成?” “你可以试试。” 宋楚煊懒懒的,上半身仍像软泥一样,瘫在林娅熙身上。 “无赖。夜鹰?夜鹰大哥?” 林娅熙气急败坏地喊着。 压根没见自家主子这般过,夜鹰哪里敢轻易现身? 他早躲得远远的,顺带还叫走了门口的侍卫。 “五皇子,宫沉雪!你们也回来啦!” 林娅熙忽而惊喜地招呼前方。 背后之人环住她的腰,直直从马上飞了起来。跃过朱漆大门,直奔汀雨轩的方向。 再回头望去,皓月当空,府门前却是空空荡荡的。 宋楚煊掐了一把手中的娇软。 “你骗本王?” 林娅熙得意地反问他。“叔叔不装了?” 第63章 这颗好甜 进入汀雨轩,宋楚煊又整个人斜倚在林娅熙肩头上。 “扶本王进去。” 林娅熙冷不防双手扶住他,一股浓烈的酒气袭来,小身板被压得不轻。 “好。叔叔,您看我这么听话又乖巧,您真的舍得杀我吗?” 子时已过。林娅熙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和这个世界说拜拜。 宋楚煊好像是真的醉了,脚步虚浮,头也一点一点的。 林娅熙无奈,只得扶着他到床边。 本想就轻轻放他躺下,谁知,宋楚煊却并未松开搂着她脖子的手。 借着男人的重量,二人一同栽倒在床上。 林娅熙头砸在他胸口,引来一声闷哼。 宋楚煊的脸此刻早已经爬上了红晕,双眼半阖,薄唇微张。 林娅熙抬眼瞧他。发现这名醉鬼安静的时候,即便是从这等魔鬼角度看过去也好看极了! 欣赏了一会,正要爬起来,又被人一把按了下去。 “不许走。” 林娅熙原想着去给他熬一碗醒酒汤的,这样他也能好受一点。 可转念又一想,还是算了。 宋楚煊最好一直这么醉着。她也能多活一会不是? “叔叔,您该休息了。” 宋楚煊含混不清地说“不是在休息了吗?” 林娅熙心里嘀咕。你是休息了,可我呢? “那我帮您把靴子脱了。” 宋楚煊这才依言松开手。 林娅熙把他修长的双腿抬到床上,又帮他褪去鞋袜。 “本王饿了。” 宋楚煊仍是闭着眼,但嘴巴却稍稍嘟了起来,像是在撒娇,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古板。 “那我去厨房给你做夜宵?” “不要。” 林娅熙哭笑不得,好想用手指头戳他脸蛋。 这还是她认识的晋王爷吗?明明是个耍赖的孩子好? 若是眼下有手机,她一定会全盘记录下来,也好以后拿这把柄要挟他。 “那你想吃什么?” “葡萄。” 林娅熙回眼,扫到桌上子果然摆着一盘新鲜的葡萄。晶莹剔透的,很是诱人。 她拿起托盘,整盘递了过去。 “给你。” 宋楚煊侧过头。见林娅熙站在那,就只是递给他个盘子,双脚在床上踢了两下。 “本王累了。” 林娅熙瞪眼。 “歪,你别太过分啊。刚刚又是骑马,又是轻功的。怎么这会手都不能抬一下了?” 宋楚煊傲娇上了。 “本王就要你喂,像那些姑娘们喂你那样。” 林娅熙幻想着,她将整盘葡萄都倒在那张绝美的脸上。绛紫色的葡萄汁顺着脸颊滴入锁骨 当然,这只能是幻想。 除非,她活得不耐烦了。 “好,服了你了在冠花楼那会,叔叔怎么不说?” “脏。” 宋楚煊就一个字,噎得她没话讲。 洗过手,林娅熙坐在床边,认真剥起了葡萄。 在古代,有点钱的男人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还要寻花问柳的? 更别说像晋王这般有权有势的。 只能说人家眼光高,一般的瞧不上罢了。 林娅熙每剥好一颗,送到他嘴边,宋楚煊都张口吃下。 到了第六颗,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宋楚煊的薄唇竟然含到了递过来的两根手指,还就势轻吮了一口。 剥葡萄的手本就沾了一些汁水,宋楚煊只称赞了句。 “这颗好甜。” 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细节! 一瞬间湿润滑腻的触感,却让林娅熙像是指尖触电了一般。 不经意的触碰也许是无意,可她明显感觉到宋楚煊还吮了她的指腹?甚至自己还好像碰到了他的舌尖? 那轻微的吸附感和舌苔的摩擦,难道是错觉? 林娅熙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又实在不像是故意的。 也许真是她自己多心了。一个醉鬼,五感本来就比平时要迟钝得多。 “本王还要。” 宋楚煊薄唇红润,语气轻快跳跃,带着一点小俏皮。 林娅熙莫名想逃。而且要靠吃葡萄吃饱的话,那她真要剥到天荒地老了。 “叔叔要不吃点别的?我去看看,小厨房里还有没有点心。” “你这是敷衍本王。” 上挑的小尾音里都是不满,还有一丝丝委屈。 林娅熙被惊得外焦里嫩。 这是哪家的小可爱啊?!自己这是无痛当妈了? 宋楚煊肯定是生病了,而且病得还不轻。 她应该让夜鹰把府里的大夫都叫来,或是去宫里请个御医来看看。 “叔叔,您要保重身体啊。这么晚了,别闹了好吗?我们洗洗睡?” 林娅熙跟他商量着来,手上也没停下剥葡萄的动作。 又喂了几颗,林娅熙困意袭来,头已经昏昏沉沉的了。 “那好。” 吃了十几颗葡萄后,宋楚煊决定放过她。 “伺候本王沐浴。”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林娅熙没有再去烧水,而是去隔间里找男人穿的睡袍。 等她再回来时,人已经不见了! 平素沐浴前,宋楚煊都会屏退林娅熙,或是等她走了之后。可今晚他喝醉了酒,林娅熙真怕他会摔破头。 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应该看着人睡下再走。 见屋里没人,林娅熙也不疑有他。又等了一盏茶的工夫,还是不见宋楚煊的人影。 该不会,是睡在温泉里边了? 林娅熙满心纠结。要不要去捞他出来呢? 这么泡一晚上的话,宋楚煊第二日铁定会跟浮尸一样肿。 脑中一个小人适时蹦出来反驳。 “林娅熙,你疯啦!那是男人的浴室。浴室是做什么用的,你知道?” 林娅熙正天人交战,一片寂静中,屏风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大力拍水声。 听起来像是有人溺水了! 拍水声开始杂乱无章,其后越来越小,最终消失时还伴着咕嘟咕嘟的声音。 糟了! 宋楚煊该不会是醉得不省人事,淹死在自家温泉里了?! 这种鬼话说出去,谁会信啊?连林娅熙自己都不信。 她是见到宋楚煊的最后一个人,犯罪嫌疑最大,动机也很明确。打赌的事情五皇子和宫沉雪都知道。 林娅熙浑身打了个激灵,已经想到了自己被凌迟时的惨状。 也不管会不会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了,林娅熙一个箭步,冲到温泉室的门口。 门大开着,里面却安静得可怕。 宋楚煊的温泉室建在一处天然泉眼之上。露天的设计让满天繁星尽收眼底。 上方雾气缭绕,润湿了脚下用大颗鹅卵石铺就的石径。温泉池很大,和现代的无边际泳池也差不多了。四周还有几张竹制的躺椅。 一侧不知从哪儿引来的清水,沿着剖开的竹管,潺潺流进温泉池。声音很是疗愈,叫人身心放松。 这厮还真是会享受啊! “叔叔?王爷?你在吗?” 林娅熙站在门口,见无人回应,又一点点靠近温泉池。心中忐忑不安,既想见到宋楚煊,又怕见到宋楚煊。 走至靠近门一侧的池边停下,她向下望了望。 月夜下,林娅熙像是望进了一方黑色的洞穴,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她。 下一秒,一只手猛地伸出,握住了她纤弱的左脚踝。还没有来得及尖叫,就瞬间被拖了下去。 还好池边的水不深。 呛了一口之后,林娅熙双手扑腾,迅速站起身。这才得以将头伸出水面,贪婪地呼吸。 第64章 暧昧至极 林娅熙抹了把脸,警惕地盯着前方。 月光柔和,水波粼粼。一丈外的地方似乎有一簇黑色的海藻在浮动。 她看不真切,但也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惊动那一团不明物体。 渐渐的,墨色海藻收拢,隆起。接下来缓缓浮起一小片莹白。 林娅熙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以免尖叫出声,引来它的注意。 再看去时,莹白下是优越的眉骨和英气的剑眉。一双勾人心魄的凤眸如黑曜石般,似要将林娅熙整个人吸食吞噬。 先前的恐惧早已被惊艳取代。 即使林娅熙前世混迹娱乐圈,她也从未见到过完美如斯的脸。再富有想象力的画师,也画不出眼前人半分的美。 水滴沿着此人雕塑一般的骨骼,蜿蜒而下。像是世间最缱绻温柔的情人,诉说着无尽的爱意与不舍,最后融入一片沉寂。 林娅熙觉得,她一定是看见了传说中的水妖。汇聚山水云雾之精华,蛊惑世人。 如若不然,她的心怎么会如风雨飘摇中的一叶小舟?浮浮沉沉,那么不堪一击。 宋楚煊的墨发乖顺贴于脑后,不见一丝狼狈。 袅袅水雾中,他的眼睛好似也被覆上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的,回望着林娅熙。 哗啦一阵水声将少女从怔愣中抽离出来。 男人已经露出了半个精壮的胸膛,衣衫尽湿,依附其上。 林娅熙就看着他一点点靠向自己,瞳孔张大,心也跟着狂跳不止。 无论男女,绝色当前,忠义让步,都会被吸引。 宋楚煊看着眼前的少女,如出水芙蓉般娇美动人。他执起玉指,将她粘在脸旁的湿发别于耳后。 一手钳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抹着她脸上的污垢。 林娅熙都有阴影了。 “你你做什么?” 她皱巴着小脸,想躲却躲不开。其实比对上回,男人的手劲意外温柔了不少。 “你的妆,好丑。” 原来是嫌弃她的男儿妆。 “呵,嫌我丑,叔叔就不要动手动脚了呀。冠花楼的姑娘们可都爱我爱得紧呢。” 谁知宋楚煊听完后一句话,手上力道反而加重了,还故意揉来搓去的。 林娅熙也不敢反抗,只干瞪着他,等他住手。 “嗯,这样好看多了。” 对着自己的作品,宋楚煊满意地点了点头。 林娅熙撇嘴。“那侄儿就多谢叔叔替我洗脸了。” “林娅熙,你是不是要等到脱了这身衣服才肯改口?” 男人语气平静,内里却夹杂着满满的威胁。 意识到了不妙,少女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王爷你别乱来啊。我要报警,哦不,喊人了!” 宋楚煊仰着下巴,哼道“就你这平板一样的身材,本王又不瞎。” “你!” 林娅熙作为女人,这话攻击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啊。 “我什么?” 眼前的俊脸越来越近,少女只能一步步往后挪。不久,她后背便抵到一处坚硬,退无可退了。 宋楚煊魅惑一笑,双臂抬起,手搭在池边,将她桎梏在其间。 林娅熙唇瓣轻颤,水光潋滟,诱人采撷。一双桃花美眸,清纯中又带着天然的媚态,像一只无形的钩子,勾着宋楚煊一寸寸靠近。 男人微微前倾,身上清雅的木质香味渐渐清晰。凤眸微垂,鼻尖距离林娅熙的鼻尖仅剩一寸。 鼻息环绕,暧昧至极。 被壁咚的林娅熙心跳慌乱,头脑也已经晕乎乎的不清醒了。她本能地用手抵住宋楚煊的胸膛。 男人滞了一瞬,嘴角浅浅弯起,却不打算放过眼前人。 两片温软就要相抵时,院内却传来了五皇子的喊声。 “皇叔!林娅熙!你们在里面吗?” 林娅熙这才意识到刚刚差一点发生了什么。她立刻羞得蹲下身,钻入水中想让自己冷静。 宋楚煊的脸上则是写满不悦,跃出温泉池,扯过架子上的浴袍披好。 夜鹰尽责地拦在门外。“五皇子,五皇子!王爷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还请明日再说。” 宋奕枫硬闯不过。“哎呀,夜鹰,你就让我进去。我有急事找皇叔!一会就好。” 夜鹰拦在他面前,但又不敢太过强硬。 “职责所在,还请五皇子殿下不要为难卑职。” “大半夜的,吵什么?”宋楚煊冷声问道。 他面色阴沉,浑身湿漉漉的从房内出来,就见着纠缠不清的二人。 “皇叔,嘿嘿是我。” 知道自己理亏,少年赧然,又满是讨好地看着宋楚煊。 “这么晚了,五皇侄又来做什么?” “我就是过来确认一下皇叔您有没有事。刚才在冠花楼您就那么走了,也不知道去向哪里。皇侄我担心您嘛。” 宋楚煊挑眉。“五皇子何时也学会撒谎了?” “没有,我真的是关心皇叔!那个顺便也看看娅熙妹妹。” 宋奕枫说完,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宋楚煊凤眸如炬,一字一顿道“娅熙妹妹?叫得倒亲热。她只是一个王府丫鬟。五皇侄还是不要自降身份的好。” “皇叔说的是” “五皇侄年纪也不小了,怎的还这般冒失?看来皇叔有必要向陛下请旨,尽快为你赐婚了。” “不要啊皇叔。侄儿还不想这么早成亲!” 宋奕枫没料到,皇叔好像真的生气了? 宋楚煊负手说道“三更半夜的,五皇子还在宫外闲逛。冷夜,还不快带你主子回去?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该当何罪?” 冷夜闻言立即现身,单膝跪在男人面前。 “是冷夜失职!殿下,咱们走?” 宋奕枫恋恋不舍,又看了一眼主屋的方向。 夜鹰猜出了他的心思。“五皇子,林姑娘没事的。您还是请回。” “那就请皇叔早些歇息。侄儿这就告辞了。” 林娅熙调整好呼吸,认真听了一会。除去之前五皇子那一声叫喊,再听不见其它。 她从温泉池里爬出来,想跑回自己的侧院,又怕现下这个样子撞上宋奕枫。 幸好是夏天,也不怕着凉。 于是,林娅熙在竹椅上坐等了片刻,又来回踱了几步,不知道外面正发生着什么。 回想起方才那令人脸红心跳的一幕,林娅熙双颊又开始发烫。 宋楚煊此时回来,水中的暧昧氛围不复,醉意也已消散了大半。 看着面前娇小的湛蓝色身影,衣袍紧贴,勾勒出玲珑的曲线,他平静说道 “不早了,你也回去歇息。” “嗯,好。外面说话的人是五皇子?他来王府有什么事吗?” 林娅熙不想让少年平白为自己担心。 “有些事,有些人,不该你管的就不要多管。” 没听出宋楚煊话里的酸味,林娅熙心猛地一揪。 真可笑。就说是她自作多情了? 高高在上的晋王爷,若不是喝醉了,怎会对她有任何想法? “王爷说的是。晚安。” 突如其来的疏离口气似乎刺痛了宋楚煊。男人手一伸,拉住了她绣着白玉兰花的袖口。 林娅熙不解地回头望去,眼神中带着询问。 “今日,不,是昨日了,本王很开心。林娅熙,谢谢你。” 男人的声音很轻很低,低得连他自己都不确定有没有说出口。 林娅熙呼吸一滞,心口莫名有股淡淡的甜意上涌。 夏风徐徐,吹不散二人嘴角的一抹笑。满池春水皱。 第65章 来日方长 翌日,宋楚煊和林娅熙二人很有默契,都对昨日之事闭口不提。 五皇子那里也已经命人悄悄送回了滑板。 王府内的日子照旧有条不紊,制式化地进行着。 七日后,又到了林娅熙的休沐日。而距离云舒坊歌舞比试的日子也只剩下两次彩排时间了。 为了保持神秘感,林娅熙向宋奕枫提议过,让被选中的乐师和舞姬们同其他人分开练习。 她知道除了自己,云舒坊也有另几名舞姬通过海选,会在最终的比赛中与她一决高下。 这其中自然包括了号称头牌的花蓉娇。 宋奕枫欣然接受,直接让出了云舒坊三层,同时也开始着手筹备林娅熙舞台所需用的道具。 其间,花蓉娇几次命喜鹊出去打探消息,却都悻悻而归。 有关林娅熙的一切就像是被密不透风的墙封锁了一般,丝毫没有泄露出来。 花蓉娇想,贱人就是矫情。林娅熙搞得阵仗再大,最后还不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么? 比赛结果银子说了算! 自己的父亲可是京城首富,还会怕了她这个穷酸鬼不成? 林娅熙被别人视作假想敌却浑然不知。今日就要第一次踩着心爱的滑板出门了,因此她起得格外早。 宋奕枫被赐婚一说吓得不轻。最近他都不太敢随意出入晋王府,只约在云舒坊与她会合。 林娅熙将一切收拾妥当,背着自制的小布包,再戴好面纱。 出了府门,她又走了一段路,捡了一处平坦的大道,这才踏上滑板走起。 一路上,四周的鸟儿不知是好奇,还是被她的兴奋所感染,都叽叽喳喳地跟着她。发丝飞扬,裙角飘逸,引来路人一阵注目。 林娅熙庆幸自己早有准备。有面纱遮掩,应该不会有人认出她是谁。 除了基础滑行,兴致来了,她双腿来回交叠,优雅转身,大方地在板上舞蹈。 到了离云舒坊不远的一处繁华地段,才稍减了速度。 马路边正有一小贩,推着一辆载满粮袋的推车,准备过马路。 当他行至路中间,望着滑过来的林娅熙,小贩直接呆愣在了原地。 旁边人惊呼。“诶,小心!” 此刻下板已经来不及了,林娅熙只能随机应变。 在靠近推车时,只见她高高跃起,在粮袋上借力,算准时机,重新跳下。 滑行中的长板此时也正从车下出现,少女复又稳稳落于其上。 动作潇洒随性,引来周围一片叫好声。 平时要一个时辰的路,有了滑板果然省力不少,不消半个时辰就到了。 对此成果林娅熙很是满意,心情也就格外畅快。 让出了书房的宋奕枫,早早便在附近茶楼寻了二层最好的临街包间等她。 刚拿到滑板时,他们人在室内。林娅熙放不开手脚,只能简单地滑了两下。 等待了七日,又不敢去晋王府,他已然按耐不住。他心情迫切,特想要看看林娅熙提过的花式动作。 茶楼下发生的一幕正巧被宋奕枫撞见。 他激动地站起身,把端着茶点进来的茶博士吓了一大跳。 “娅熙妹妹!” 好像听到了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林娅熙四下张望。 咦,没瞧见熟人啊? 她右脚一蹬,又滑出几丈远。急得茶楼里的宋奕枫冲出雅间,也跟着往前跑,目光却舍不得从那一排窗边收回来。 “公子,您还没给银子呢!” 茶博士一惊,以为他要赖账,也追了上去。 终于又跑到一处雕花窗边,宋奕枫探出半个身子,张开折扇拼命挥舞,口中还连声喊着。 “娅熙妹妹,娅熙妹妹,这里!” “哎呦。”茶博士来不及收脚,直直撞上了他。 林娅熙望上来的时候,就见宋奕枫一手举着白色折扇,一手抱着个小二打扮的男子。 “哈哈哈,你怎么在上面?等我。” 林娅熙抱着滑板,跑上了二楼。 一见面,宋奕枫就问“刚刚那个就是你之前所说的花式动作?太嗨了!” “那个啊不叫嗨,叫帅气!” “衰气?那不是倒霉的意思吗?” 看着眼前明艳的滑板少女,宋奕枫不解地问。 “帅,帅,四声。不是衰啊。” “哦,很帅气。” 少年冲林娅熙比了个大拇指。 “怎么样?五皇子想学吗?改明儿你拜我为师,我教你啊?” 想了想那晚凶巴巴的皇叔,还有当时他说自己冒冒失失,没有分寸的样子,宋奕枫抖了抖。 “还是算了,我还不想马上成亲。” 林娅熙被他说得云里雾里的。拜师和成亲有什么关系? 用手肘怼了怼宋奕枫,她了然地问。 “嘿嘿,是不是上一次和我们去冠花楼,五皇子被美人迷了眼,发现还是当单身贵族好啊?” 喝了口茶,林娅熙继续又说“确实。我要是你,我也不成亲。什么都不缺,自由自在没有束缚多好?” “谁说我什么都不缺的?” 林娅熙语重心长。“你都富得流油了,还想怎样?五皇子啊,咱做人不能太贪心。” “我还缺个皇子妃啊。娅熙妹妹,既然你我都想做单身贵族,不如我们就凑在一起?” 林娅熙正喝着水呢,被这话惊到茶水直接从鼻孔里喷了出来。顿时狂咳不止,小脸憋得通红。 “诶,你没事?怎么了这是?” 宋奕枫急得要帮她拍背顺气。 缓了缓后,林娅熙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瞪着他。 “拜托你,下次不要在我喝水的时候讲这种冷笑话。会出人命的!” 宋奕枫很想要反驳,自己并不是在讲笑话。 但看着她红彤彤的鹅蛋脸,上面还咳出了几滴晶莹的泪珠,惨兮兮的,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 来日方长,他想。 “好端端的你怎么不在云舒坊,到茶楼来做什么?” “等你咯。三层都变成你的临时排练室了,我也没地方坐。娅熙妹妹还没用早膳?我帮你叫了几样点心。” 林娅熙来之前还真没吃上早饭。 “多谢铁子。你最近怎的都不来晋王府了?我原本还想问问你,乐师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呢。” “有我和楼姑姑帮你盯着,你就放心。对了,舞台需要的道具今日也快送到了。等你吃完饭,我们一起去看看?” “那可太好了。五皇子,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了。” 林娅熙真诚地看着他。 “如果我真能赢下比赛,赏银我们五五分怎么样?就当是我请乐师,买道具的钱。” 宋奕枫又不客气地用折扇敲了敲她的头。 “你都说我富得流油了,还差你那五千两不成!” 其实,他不情愿和她掰扯得那么清楚。 他想要一点点的,融进林娅熙的世界里,让她习惯自己。 甚至在某一天醒来时,能够发现他的好,从此再也不想离开。 林娅熙挠头。“那多不好意思啊。这种占你便宜的感觉,我会于心不安的。” 宋奕枫眸子晶亮。“娅熙妹妹,不安就想想别的办法还嘛。你那么聪明,总能想得到的。” “哦,好” 林娅熙看起来精明,但实际上对感情也是一张白纸。 她想,若是以后五皇子有需要,她一定也要义无反顾地帮忙。 宋奕枫把各个碗碟都朝她推了推。“别想那么多了。快吃,一会就凉了。” “嗯嗯!” 林娅熙笑眼弯弯,殊不知拨乱了谁的心。 第66章 木制道具 自从上次花蓉娇被林娅熙反将一军后,喜鹊接下来的日子就不大好过。 花蓉娇本就是大小姐脾气,在花家刁蛮惯了的。派喜鹊出去又次次打探无果,对她更是说翻脸就翻脸了。 喜鹊只好日日在云舒坊四处拉拢关系,期望能问出个一星半点来。 可惜,这主仆二人平时就不得人心。 大家都只是面上恭维。现在得了五皇子的命令,更是守口如瓶,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喜鹊无奈,最后干脆在杂役进出的后门上守株待兔。 今日一大早,花蓉娇因着粥太烫,又甩她脸子。喜鹊灰溜溜地出了二楼厢房,还是到后门口刷存在感。 毕竟在普通杂役面前,她的话也能抵半个主子。 喜鹊倚着门框,一边吐瓜子皮,一只手还拿着颗瓜子,指着他们叫嚷。 “你们手脚都麻利点!磨磨蹭蹭的,是没吃早饭吗?” “是,喜鹊姑娘。” 杂役们埋头干活,不敢看她。这时候,后院大门口走进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请问,楼姑姑在吗?她之前订的东西到了。” 喜鹊眼珠子转了转。这名大汉不是惯常来云舒坊送货的人。一般物件都有专门管事负责采买运送。 此人专程找楼姑姑,想来必定是贵重东西了。 “楼姑姑在上头忙着呢。有什么事你同我讲便是。” 大汉相貌憨厚,说话也实在。 “哦,那也好。姑娘,你们要的东西比较重,现在就在外头放着呢。我的人还没走。要是需要搭把手的,也可以给您抬进去。” “那就多谢大哥了。不知道这订的是什么啊?怎么这么大件?” 喜鹊难掩好奇。 大汉笑道“都是些木头制的东西,还真费了我们不少工夫才赶出来呢。楼姑姑要的急,说是一定得在下月比赛前送来才行。 不过云舒坊一向大方,以后再有生意,也请多照顾照顾我们。” 比赛?难不成是与林娅熙有关? 自己误打误撞,好像还真让她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喜鹊一拍脑门。 “哎呦,瞧我怎么给忘了!我家小姐让我给她熬的鸡汤还在锅里呢。” 又随手抓了一个人吩咐。“诶,你别走。快去里面找楼姑姑,就说送货的人到了。” 大汉疑惑。“姑娘,你不是?” 这小丫头不是说她可以负责的吗?怎的搞了半天,还要等楼姑姑来? 喜鹊一口气冲进屋,气都还没喘匀就着急说道“小姐,小姐,有消息了!” 花蓉娇不悦地瞪着她。 “喜鹊,你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喜鹊垂头。“是,奴婢知错。” “说,是什么消息?” “奴婢还不能完全确认,但应该是和林娅熙的舞台有关。” 花蓉娇身子猛一前倾。 “那你吞吞吐吐个什么劲?还不快讲!” 花蓉娇这翻脸跟翻书一样的速度,真是令喜鹊苦不堪言。 “奴婢这几日一直在后门处替小姐守着。想着既然林娅熙阵仗那般大,又是乐师又是舞姬的,还有楼姑姑坐镇,一定还会有特制的道具。 没想到,真被奴婢给逮着了!” “什么道具?” 花蓉娇眼前一亮,抓着喜鹊的手。“小喜鹊果然聪明!” 喜鹊忙又趁机恭维回去。 “奴婢跟随小姐这么多年,再愚笨,肯定也学到了一些皮毛嘛。具体物什奴婢没看见,不过听送货那人说,都是些木制品。” “木制品” 花蓉娇沉吟了一会,脑子里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一信息。 喜鹊主动献计。 “是啊。小姐,不如我们让老爷找人放一把火?烧没了,看林娅熙她还怎么表演!” “不妥。万一火势控制不住,烧了云舒坊的其它地方,比赛也会被取消。 那我还怎么赢那个贱人?本小姐可是要让她尝尝,爬得越高摔得越惨的滋味。” “那小姐打算怎么办?” “再容我想想” 花蓉娇手里绞着帕子。喜鹊的思路很有些道理,但在方式上还欠考量。 应当还有更两全其美的法子的。 突然,花蓉娇灵光一现。她勾勾手指。 “喜鹊,你过来。你去让父亲帮我准备一样东西。” 花蓉娇附在她耳边,小声嘀咕。喜鹊听完吓了一跳,浑身都起了层鸡皮疙瘩。 “小姐,你要这些做什么?” 花蓉娇秀美的面容上浮起一丝阴冷的笑,更叫喜鹊不寒而栗。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去。” -- 看着林娅熙风卷残云的样子,宋奕枫心里满足极了。他很喜欢这种呵护她,被她需要的感觉。 若是被母妃见了,肯定要说林娅熙吃相难看,完全没有闺秀风范。 可他却偏偏认为,大家闺秀都跟一潭死水似的,有什么好? 而娅熙妹妹就不同了。和她在一块,每天都有用不完的新鲜感。 “吃饱了吗?” “饱了。” 林娅熙打了个饱嗝。“嘻嘻,这餐饭又要五皇子破费了呢。” 宋奕枫白了她一眼。“跟我出来,哪有要你付钱的道理?” 哇塞!大佬,求包养啊! 林娅熙内心暗自感慨,以后的五皇子妃有福喽。 “好了,那咱们走。去看看最近排练的效果。娅熙妹妹若是不满意,还有时间修改。” “走!” 林娅熙拎起滑板,随宋奕枫出了茶楼。 第67章 精灵起舞 云舒坊,三层。 为了便于排练,之前所有的贵重摆设,以及地毯等物都被移去至了角落里。 大片的空地中间此时已经站着被林娅熙选中的十二名乐师和十名年轻舞姬了。由于道具太占地方,楼姑姑早先便命人将其先搬到一楼放置。 宋奕枫一进门,大家立刻齐齐跪下见礼。 林娅熙暗暗吐舌。平时和他嬉闹惯了,竟都忘了人家可是纯正的皇室血统。 宋奕枫一抬手。 “不必多礼。今日难得林姑娘有空。照着几日前教的舞蹈和曲子,你们先演一遍。” 按上次林娅熙哼唱的调调,乐师们已经谱好了乐谱,又融入进各种乐器。 前些天都是与舞姬和楼姑姑一同排练的。要首次在五皇子面前表演,他们难免有点紧张。 一曲罢,宋奕枫侧头,问向身边的林娅熙。 “娅熙妹妹觉得如何?可还满意?” 林娅熙对舞台向来是极挑剔的,总力求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素日里活泼可爱的小脸蛋上,此刻却满是严肃认真,丝毫不含糊。 “还可以。配乐上还要再大气磅礴一些。现在的太过绵柔无力了。 我认为这段应该多加一些手鼓的部分。轻重缓急得把控好。 层次感方面,推进的也要更自然。这样渲染的感情才会更为立体饱满。” 乐师们点头称是,都不曾想这个小丫头在音律方面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舞蹈方面,你们有照我说的绑沙袋练习吗?基本功还得再扎实。不过,这个只靠几日工夫是练不来的。 齐舞的时候重点是整齐!胳膊抬到哪个位置最好看,眼睛应该看向哪个方向,队形有没有乱,这些细节你们要提前商量好。 不要一味想着突出自己,而忘了团队。 节奏感上你和你都不太好,总是慢别人半拍。每日结束后,队长帮着加练。” 林娅熙比平时楼姑姑要求的还要严格,差点把被点到名的两名小舞姬吓哭了。 叹了口气,她接着说道 “跳舞没有捷径可言。只有当你将每个动作都练到成为肌肉记忆时,你就不会出错了,也就有自己的bance了。 没别的,练!今天我带着大家一起扣动作。” 拜楞丝?肌肉记忆?舞姬们纷纷赞叹,林姑娘的术语都好高深啊。 若是她肯过来云舒坊,花蓉娇头牌的地位肯定不保。 宋奕枫也没有想到林娅熙会如此专业。眼前的少女究竟还有多少面是自己不知道的? 这一练就从清晨到了黄昏。 舞姬们都虚脱地累倒在地上了,而林娅熙却仍是精神饱满,神采飞扬。 和过去做练习生的日子相比,现在这些简直是轻松如切菜。 小意思! “林姑娘,我们实在不行了。你让我们先休息会?不然明早我们就起不来床了。” 林娅熙还想着要奋战到子时呢。看了一眼舞姬们向她投来的乞求眼神,她心一软。 “好。那今天就先到这里。” 宋奕枫连忙朝她招手示意。 “娅熙妹妹,快先喝口茶。等下你用完晚膳再走?我已经让管事的去准备了。” “也好。那五皇子可否先带我去看看舞台道具?” 宋奕枫宠溺地摇了摇头。 林娅熙这般生龙活虎,朝气蓬勃,令他都不禁跟着被感染,对世界充满期盼了! -- 宋楚煊今日也不知怎的,莫名地无聊烦躁。他从皇宫里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夜鹰,今天换个路线回府。你挑些热闹繁华的地方走。” “是,王爷。” 夜鹰知晓主子向来喜静,更是个习惯性动物。 怎么会临时起意,改路线呢?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路上行人你来我往。听着街边小贩的吆喝声,宋楚煊只觉烦闷更甚。 正揉着眉心,一阵微风轻拂,车帘随之被吹开了一角。 然后便是一个人影快速移动向前,消失于视野之内。 诡异的是,那人上身笔直,完全没有走路时该有的动作,也不似轻功飞行应有的高度。 “夜鹰,跟上他。” 宋楚煊眼眸半眯,玉指挑开车帘。 从背影上看那是一名女子,而且还挺眼熟! 她脚下踩着的是个什么东西?能搞出这种幺蛾子的,除了那女人宋楚煊不做他想。 嗖的一声。 夜鹰刚扬鞭提速,就见自家主子飞出车厢,朝前而去。 林娅熙完全没有察觉出周围有任何的异样。口中哼着小曲,她偶尔右脚蹬地,惬意地沿着路边朝王府滑去。 带起的风没有了白日里的温度,吹在脸上很是舒服。 以前玩滑板的时候,高难度动作固然吸睛,但林娅熙最喜欢的还是夜里一个人滑着长板扫街。 那种感觉总可以让她暂时忘却烦忧,享受当下。 宋楚煊在离地五丈高的位置注视着她,与她保持同步前行。 少女姿态轻盈,飘飘若仙,随意的动作却仿佛是精灵在起舞。 面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借着街边忽明忽暗的灯笼光,宋楚煊只能看到那双似琉璃般闪烁的桃花眼。 男人的烦躁在不知不觉间褪去不少。 快到府门口时,林娅熙跳下滑板。趁无人注意,她抱着板溜回了汀雨轩侧院。 书房里,宋楚煊翻着公文,状似随意地问“最近几次沐休,林娅熙都做了些什么?” “回王爷,据跟着她的暗卫报,林娅熙是去了云舒坊。而且每次一待就是一整日。” “云舒坊?” 夜鹰解释道“对。云舒坊是五皇子前不久新置办的产业。现已成为京城中最有名的歌舞乐坊了。” 宋楚煊不知该作何感想。 回想起林娅熙在冠花楼时的表现,难道她还在兼职当舞姬? 好端端的晋王府首席丫鬟不做,做什么舞姬?并且,又是跟五皇子有关。 宋楚煊没好气地问“她去云舒坊都做些什么?” “暗卫们也不甚清楚。不过,据传云舒坊将于下月初,举办一场盛大的歌舞才艺比试。届时,获胜者可得赏银万两。 属下以为,林娅熙应该是为了参赛在做准备。” “本王知道了。你下去。” 以林娅熙和五皇子的交情,赛前在云舒坊准备也不是没有可能,甚至五皇子还会跟着她一起胡闹。 那女人若是参赛,必是为了赏银。可,她要那么多的银子做什么? 之前就曾听她提起过开店的事情。所以,林娅熙当真是想离开晋王府不成? 想到这里,宋楚煊又烦躁起来,随手将折子丢到了一边。 第68章 非池中物 林娅熙回到侧院也不消停,照例在梧桐树上倒挂了半个时辰。 怕她会寂寞,春梅搬来一张小板凳,坐在树下陪她聊天。 “妹妹,再有七日就是乞巧节了。上次让你准备的仙桥会的信物,你做好了没有啊?” 林娅熙早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不过她也知道,春梅很在意。 “还有七天呢,不着急。对了,姐姐你那日可以出府吗?” 春梅不无开心。 “今年正巧赶上我休沐。妹妹也是?到时候你早些回来,也好打扮一番再出门。” 林娅熙调侃她道“好好好,姐姐还不快去绣你的香囊?我想方设法,一定给你抓个如意郎君回来。” “就知道贫嘴!” 林娅熙日日周旋于宋楚煊和府中大小事务中间。一到休假,又得去云舒坊监督舞台进度。 下次去就能看到绣娘为舞姬们赶工出来的服装了,还有许多琐碎的细节最终要敲定。 她嘴上不同人讲,心里的焦虑却是与日俱增。 这次的机会一旦错过,她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好了。 总不能一辈子都在晋王府里做个小丫鬟? 每次挂在树上,许是因为大脑充血,她的思维就会异常活跃。 七日后的乞巧节,她不想扫了春梅的兴。随便准备点什么,当作是大赛前的最后放松也好。 -- 三日后,云舒坊。 花蓉娇正在厢房里用晚膳,是花老爷特意从望江楼定的。 “喜鹊,今日来送饭的人有和你说了什么没有?” 喜鹊明白。小姐是在问三天前她让自己做的事情。 只是在吃饭的时候谈论这个,她都觉得有点反胃。 “回小姐,有的。老爷说小姐要找的东西,已经寻得差不多了。明日便可以送过来。” 花蓉娇笑容阴森。 “很好。查到林娅熙的舞台道具在何处了么?” “查到了,就在一楼拐角的房间里,是楼姑姑平时专用的储物间。奴婢已经偷来了钥匙,又找锁匠做了把一摸一样的。” 花蓉娇放下筷子,指了指一处吃剩下的菜。 “嗯。喜鹊你这次做得很好。一会你也尝尝这道肉末粉丝。这可是望江楼的招牌特色菜。” “奴婢不敢。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喜鹊连忙低下头,不知道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花蓉娇将帕子甩在桌上。 “让你吃,你吃就是了。哆哆嗦嗦个什么?明日取来东西后,你找机会一并放进储物间。” 喜鹊应。“是。” -- 乞巧节当天。林娅熙来到云舒坊的时候,宋奕枫已经和乐师舞姬们在三层等着了。 谁能料到堂堂五皇子,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上心? “娅熙妹妹,舞台需要的服装昨日就送到了。你要不要穿上试一试?” 五皇子眼中满是期待。他想比任何人都先一步看到林娅熙的舞台造型。 少女冲他狡黠地眨眨眼。 “既然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合起来排练了,那大家就带妆试一次?我自己嘛,暂时保密。” 宋奕枫笑着说了句小气鬼,还是与楼姑姑站去一旁,看林娅熙指挥着众人忙碌。 距离比赛还有两天时间。现在再谈什么基本功都为时已晚。她今日着重要看舞姬们的表情管理。 没有镜墙,又是缺乏经验的新人,林娅熙在认真观察了每个人的神态之后,总结道 “过去的十几天里,看得出来大家都进步神速。绑沙袋的效果也很明显。从一开始的软绵绵到如今的力道,该柔的时候柔,该刚的时候刚。” 听出她话中的肯定之意,舞姬们都雀跃不已。 林娅熙继续又说“从今天开始,你们回去以后就对着铜镜练习笑。 各种类型的笑,妩媚的,娇羞的,柔情的,冷酷的。 还要体会眼神。琢磨琢磨如何做到勾人心魄,一眼万年。” “林姑娘,我不是很懂。可以帮我们演示一下吗?” 林娅熙知道第一次听,她们肯定会感到抽象。 “当然。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要有气势,像这样。 到这里的时候呢,要有一种看破红尘,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态度。 这样说,能明白吗?” 宋奕枫嘴角疯狂上扬。盛满星星的眼瞳里全是林娅熙的影子。 楼姑姑也赞叹道“林姑娘果然是舞蹈奇才。她讲的好多东西连老身都是头一次听。真是受教了。 五皇子,您没有考虑过请林姑娘来云舒坊吗?” 宋奕枫幽幽开口,双眼仍是盯着同一个方向看。 “娅熙妹妹并非池中之物。” 楼姑姑点头,心说五皇子这是舍不得。 还不是不想让林姑娘跳舞,给外面那些个臭男人看? 本以为今日又要加练到很晚的。不想申时一到,林娅熙却向众人鞠躬说 “今日就练到这里。感谢大家为了这个舞台的辛苦付出。” 宋奕枫诧异。 “娅熙妹妹,你这是要去哪吗?怎么这么早就走?” 林娅熙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是啊。我答应过春梅的,今晚要陪她去参加乞巧节的活动。况且,大家连轴转了这么久,也该休整一下了。” 宋奕枫不太流畅地问“呃,这么巧啊?我也正打算去乞巧节看热闹呢。不如我们同去如何?” “可我早跟春梅约好了的,就我们两个好姐妹一起。不好意思啊,五皇子” 林娅熙愧疚地看着他。 “哦,没事没事!说不准到了那,就又遇见了呢?” 待人一离开,宋奕枫用折扇连拍了自己好几下。 上次他俩在凤仪宫被皇叔抓现形时,林娅熙就曾说过,是为了乞巧节来寻信物的。 他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还有一个时辰,他得命冷夜抓紧筹备了。 第69章 游乞巧节 林娅熙踏进侧院时,春梅早就做好晚膳等着她了。 春梅满心满眼抑制不住的兴奋劲,让她都不免跟着期待起接下来乞巧节的盛况。 两人迅速吃过晚饭,春梅就拉着她来到衣柜前。 “妹妹快帮我选选,我穿哪一件好看?” 林娅熙很能够理解春梅的激动。 以前参加红毯活动时,最开心的其实不是走上红地毯那一刻,而是之前几个小时的精心装扮。 就好比跨年,最期待的永远都是倒计时那几秒。新年一到,上床睡觉。 女为悦己者容,放在哪个时代都一样。 林娅熙挠挠头,建议道“姐姐要不都穿上试试?上身试才能看出来效果好不好。 妆效的话还得看整体。之后我再给你化个妆,保准把你打扮得美美哒。” 总共也没几件。春梅不嫌麻烦地都换了一遍,又按着林娅熙的要求,走路,转圈,跟模特试镜也差不多了。 最终,林大造型师才慎重地选择了那件浅丁香色绣蝴蝶罗裙。 林娅熙自己也随手拿了一件鹅黄色的高腰襦裙换上。 铜镜前,她仔细端详了春梅的五官。因着最近经常学她敷脸,春梅的皮肤细腻了不少。 圆圆的脸蛋上,只要用浅色妆粉搭配深色修容,增强立体感就可以了。她最近还有在研究眼影,但调色方面还不能完全掌握。 想了想,决定给春梅化个桃花妆,正好帮她招桃花。 林娅熙摆出简易的化妆盒,打底遮瑕,动作飞快。先用淡粉色胭脂,在她的眼角眉梢晕染了些颜色。再用浅橘色淡淡轻扫,作为腮红。 几下过后,春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镜子中的人真的是她吗?妆感自然,好像她天生就长这样似的。 完全不像这个时代的其她女人。死白的脸,艳红的唇,远远看着和见了鬼一样。 “妹妹!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本事啊?” 春梅对着镜子左照右看。 林娅熙嘿嘿一笑。“还可以?其实还是姐姐天生丽质啦。我可不是整容级别的逆天化妆师。” 春梅不敢置信地说“原来,我也可以这么好看啊” “那当然了!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嘛。那我们这就出发?” “诶,你怎么不化呢?只顾着帮我了。” 凑个热闹而已,林娅熙本就想着素面朝天去的。 “我就算了。时间也快来不及了。” “不行!” 春梅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压坐在了铜镜子前。 拗不过她,林娅熙只略略化了几笔。一贯的快速出门妆,熟到闭着眼睛都不会出错的那种。 峨眉淡扫,再勾勒外眼线,将眼尾拉长上挑。一双电人的桃花美目此刻更显顾盼生辉。 只一眼,便叫人记忆深刻。 -- 林娅熙这边不知道的是,前院书房里,宋奕枫风风火火跑了进来。 “皇叔!你在吗?” 宋楚煊正在与宫沉雪下棋,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由眉头紧皱。 怎么又来了? “五皇子下次再这般毛毛躁躁,本王就让夜鹰直接拦你在门外。” 宋奕枫管不了那么多了。“皇叔,您今晚有事吗?侄儿有件事情,想请皇叔帮忙。” 男人不耐烦道“本王在忙。” 宋奕枫很想问,下棋也叫忙?但他忍住了,求人办事不能正面刚。 “皇叔莫不是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还是您真要和宫沉雪咳咳,过二人世界呀?” “有什么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说完,宋楚煊又落下一子。 “那好。今儿个是乞巧节,就是牛郎织女双星相会之日。你们?” 宋奕枫伸出两根食指,然后两指慢慢靠拢,就快贴在一起。 男人额头青筋直跳。这个五皇侄是不是皮痒了? 这手势是几个意思! 宋奕枫不敢再在挨打的边缘疯狂试探,急忙又说道“我是来邀请皇叔和宫沉雪,与我一同乘画舫出游的。 我一个人坐那么大艘画舫,太招摇,也太孤单了。冷夜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皇叔只需在船上继续下棋就好。” 宋楚煊手中黑棋一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只回了一个字。 “嗯。” 来之前,宋奕枫就做好了要费上一番唇舌的心理准备。毕竟八皇叔极少在人前露面。 要不是邀请得太晚,人家都早有安排了,他也不会硬着头皮,找上皇叔啊。 没想到,他老人家居然这么干脆就答应了! -- 春梅说的没错。即使先前有过想象,但在真正见识到乞巧节的喧嚣时,林娅熙还是不免瞠目结舌。 每年的庙会都是围绕着鹤鸣寺展开的,而重头戏便是春梅提过的仙桥会活动。 鹤鸣寺与晋王府间的直线距离并不算远。但因在千忆河的对岸,所以需要乘船方可抵达。 虽然时已傍晚,但参加庙会的人数众多。 林娅熙并不担心会有危险,只是让春梅抓紧她的手,以免走散。 千忆河上,此时已有几艘游弋的画舫。画舫中人或是把酒言欢,或是凭栏眺望。 尽管看不真切相貌,但个个衣着华贵,女子们珠翠满头,令旁人羡慕不已。 林娅熙和春梅很快顺利到了对岸。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岸边的花草丛中,有萤火虫时隐时现。道路两旁的古树上都垂挂着长短不一的红色缎带。 缎带随风轻摆,映着蔓延在夜幕上的点点繁星,为这人世间的繁华盛世又平添了几多浪漫。 鹤鸣寺建在半山腰上,烟雾缭绕,香火鼎盛。远远看过去,山脚下已是被善男信女们挤得水泄不通。 沿岸的一路摆着各式小摊,主要针对于年轻客人,所贩卖的物品也一应俱全。 距上次去安阳街后,这还是春梅第一次出府。好不容易等到今天,她又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她拽着林娅熙,卖彩线的,卖花灯的,卖男女对镯的,恨不得将每个摊子全看一遍。 逛着逛着,两人在一处卖面具的摊位前停下了脚。 正挑得仔细时,身后传来一道尖细刻薄的女声。 “呦,怎么这么晦气啊?来游乞巧节也能遇见这个扫把星!” 第70章 跟屁虫精 扫把星?又不一定是说她的,林娅熙可不想找骂。 她只当没听见,继续挑她的面具,等仙桥会上时戴。 “说你呢,林娅熙。” 被点到名,林娅熙这才懒洋洋地回头。呵呵,面前站着的不正是云舒坊那对阴魂不散的主仆俩吗? “嫌我晦气,为何还要同我讲话?你以为本姑娘想见到你们呀。” 喜鹊一手叉腰,一手扶着花蓉娇。 “就知道你是个狐媚子。乞巧节又出来迷惑男人了?” 林娅熙掏了掏耳朵。这人说话怎么总这么难听呢? “怎么?周围如此多的女子都是出来迷惑男人的?那你们又来作甚?不是应该在家里清心寡欲,谨守女诫吗?” 斗嘴无用,花蓉娇只凉凉地问 “再有两日就是歌舞比赛了。不知林姑娘准备好了没有?” “比赛胜负各凭本事。娇娇姑娘不必为我操心,还是多想想你自己。” 懒得再理会这两个女人,林娅熙又回身去看面具了。 她刚要拿起一张孔雀式样的,却被喜鹊先一步夺走。 “老板,这个我家小姐要了!” 林娅熙也不恼,又去看另外一张画着荷花的。 喜鹊故技重施。 “这个我们也要了!” 春梅在一旁气得直咬牙。“妹妹,这二人是谁?走,我们再去别家看看。” 林娅熙冷笑。“她们啊?我的两只跟屁虫精罢了。不用理睬,我们看我们的。” 林娅熙非但不走,手还故意在摊子上的每款面具前随意游移,搞得喜鹊双眼也跟着她的手打转。 没多一会,大半个摊子的面具便都被花蓉娇包下了。 老板脸上乐开了花。没想到今晚的生意这么好,可以早早收工了。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喜鹊一直保持注意力高度集中。没能气到林娅熙,倒把她自己累个不行。 趁着她眨眼休息的工夫,林娅熙迅速捡起角落里的一张山鬼面具。 她原就是打算买这个的。溜溜喜鹊,让花蓉娇荷包出点血也不错。 “千篇一律的多没意思?老板,我就要这张了。” 喜鹊讥笑着嘲讽道“林娅熙,你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嘛。山鬼面具和你那张脸真是绝配!” 林娅熙不与小人一般见识。她拉着春梅,去前面卖牛油蜡烛的摊子继续逛。 无奈,喜鹊和花蓉娇居然又跟了上来。 换上林公子的痞笑,林娅熙挑着眉梢问“我的背影有那么好看?你们两个莫不是爱上我了?” “爱上你?!切!有我们小姐的大礼,你这张脸两日后也就该颜面扫地了。嚣张个什么劲啊?” 花蓉娇随即打断她。“喜鹊!别多嘴。” 也自觉失言,喜鹊赶紧住了口。 呦呵,这是话里有话呢。两天后不正是歌舞比赛日么? “大礼什么的我可受不起。倒是娇娇姑娘,届时成为我的手下败将,可别哭得太难看了。” 林娅熙故意言语上刺激她。“五皇子最是受不得女人哭了,特别是……哭相丑的女人。” 一听五皇子,花蓉娇果然怒气上涌。见自家主子吃亏,喜鹊手一扬,直直就要扇林娅熙一耳光。 少女早有防备,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大声道“说不过就要动手?啧啧,真不愧是头牌舞姬养出来的奴才。性子就是厉害,疯起来连人都咬呢。” 这会周围人多,听见这话皆纷纷望过来,小声地议论。 “怎么回事啊这是?姑娘家的还要公然打架不成?” 喜鹊手还被人抓着,一看便是先动粗的,而林娅熙只是正当自卫。 花蓉娇被人指指点点,脸都要气绿了。“喜鹊,我们走!” 看着二人快速离开,春梅关心地问“妹妹,你没事?” 林娅熙只说没事,但心里却是一阵后怕。不想花蓉娇的这份大礼还真是极有分量呢。 幸好她使计激怒喜鹊,令她不管不顾地出手。这才借机窥知她们的秘密,看穿了这两个女人的恶毒心思。 她得尽快想个法子应对才是。 林娅熙原本的好心情一扫而光。“春梅,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先去河边透透气?” 少女安静地在前边走。见她似乎有心事,春梅也不加打扰,就在后面跟着。 此时天色已暗,坐船而来的人已经不多了。人流大都是在逛庙会,或者往鹤鸣寺的方向去。 林娅熙在千忆河畔站了一会,就见一艘巨大豪华的画舫朝着河岸边驶来。之前还瞧着气派的其它画舫跟这支比起来,立时显得简陋的多。 那画舫如同一座移动中的行宫。其上灯火通明,帷幔飘飘。美轮美奂的船舷上却不见什么人,唯有船头隐约有两个人在下棋。 画舫越靠越近,引来四周的百姓一片赞叹。 “哇,太气派了!你们快看,船上那二人是谁啊?” “二楼还有一位,好像正在朝我们这边张望呢。” “如此俊俏的公子哥们难道也是来参加仙桥会的?” 林娅熙定睛一看。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再是熟悉不过了,越看越像晋王府里那两位。 不可能?他们怎么会自发出游,挑这种时候,来这种地方凑热闹? 春梅拉了拉林娅熙的衣袖,在她耳边小声问道“妹妹,我怎瞧着二楼那位像是五皇子呢?” 林娅熙蓦地想起她离开云舒坊时,五皇子曾说的话。 “说不准到了那,就又遇见了!” 这何止是遇见啊?居然还买一送二,顺带捎来了宋楚煊和宫沉雪呢 第71章 上纲上线 “娅熙妹妹,是你吗?” 画舫仍未靠岸,二楼的男子便高声呼喊。那人的嗓音穿透力极强,手中还挥动着一柄玉骨折扇。 四周的眼睛都齐刷刷看向一位身着淡黄色长裙,乌发蓬松的少女。 虽然被路人看习惯了,可林娅熙仍是不免尴尬。这称呼还能是谁?真想上去捂住他的嘴啊。 她也朝船上男子挥了挥手,示意是她。 “好巧好巧,刚到这里就遇上了。娅熙妹妹快来。” 林娅熙不想打乱春梅原本的计划,更不能撇下姐妹,一个人浪。 “春梅,你去吗?你若不想的话,咱们还是自己逛自己的。” “难得五皇子相邀,妹妹不必担心我。权当是去体验画舫的快乐好了。寻常人可是一辈子都坐不到呢。” 宋奕枫这下已经同金婵过来了。“就是说嘛。娅熙妹妹,走。” 金婵极有眼力见儿,对着春梅热情地打招呼。 “是春梅妹妹?我叫金婵,是五少爷的侍女。走,我带你玩去。” 待画舫重新驶回到河中央,金婵早领着春梅走开了,留下宋奕枫一个人带林娅熙四处参观。 “五皇子,这是你的画舫吗?” “是啊。闲置许久了,今日特意让冷夜行过来的。娅熙妹妹觉得怎么样,还不错?” 林娅熙惊叹。“天啊,那是还不错吗?那是相当的不错啊!真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宋奕枫十分好心情地大笑。 “哈哈哈,妹妹喜欢就好。下次我们再出来玩。对了,皇叔和宫沉雪也在,过去打声招呼?” 林娅熙心说,她果然没有看错。 “他们来做什么?我还以为就是黄河水倒流,晋王都不会下凡来乞巧节呢。” “我也没想到皇叔会同意一起,本就只是试着问问的。” 两人走至船头时,宋楚煊和宫沉雪的棋局还很焦灼。 “皇叔,娅熙妹妹也来了。” “嗯。”宋楚煊头也不抬,周身好似还有一股莫名的冷意。 林娅熙不知道她又哪里得罪这位爷了,只朝宫沉雪讪讪一笑。 “五皇子,春梅和我一会还要去参加仙桥会的。等下你还在同一个地方,放我们下去可好?” “好巧啊,我们也要去仙桥会呢。” 五皇子心虚着说完,又用手肘碰了碰宫沉雪。 “你们也去?” 怪事年年有,今天似乎特别多呢?不过都是钻石单身汉,来相亲好像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林娅熙自动排除了宋楚煊,问“那五皇子和宫沉雪准备了什么信物呀?” 男人幽幽抬眸,又幽幽开口。 “一早问这么清楚,是打算到了鹤鸣寺时避开呢,还是互选呢?你不问本王,又所为何意?” 连珠炮似的问题把林娅熙给问懵了。随口闲聊而已,王爷的脑褶皱是不是也太多了点? 反应了一会,林娅熙反问“王爷难道也去吗?” 宋楚煊起身,伸出骨节分明的食指,将林娅熙的下巴挑了上去。“本王难道不能去吗?” 目睹男人的全程举动,这回换宋奕枫和宫沉雪张口结舌了。 那日在冠花楼,他先是喝醉了,才会带林娅熙离开的。可今晚明明清醒得很啊。 晋王不是不近女色的么?! 怎么会?怎么会! 正惊愕间,另有一艘画舫朝他们徐徐驶近。远远的就飘来丝竹和鸣,吟诗作赋的声音。 “那不是五皇子吗?” 船上一人率先认出了宋奕枫,其余人也应声张望过来。 宋楚煊此时正背对画舫而坐。他本就常年住在封地上,除了朝廷重臣外,即使是权贵子弟中,认识他的人也屈指可数。 “那名白衣公子是谁啊?好像从来没见过呢?” “许是五皇子的朋友。果然好看的人都跟好看的人一起玩。” “五皇子殿下。” 柔柔的女声传来。宋奕枫侧头去看,很快认出了对面画舫上的六人。 其中一位林娅熙也不陌生。刚好是她几天前才在皇宫打过照面的嫡姐,林婉蓉。 对方自然也认出了她来。晋王身边的女人她怎么可能会忘呢? 林婉蓉笑意盈盈地开口。 “五皇子殿下如果不嫌弃,不如和我们一同游河赏景?林姑娘也可以一块来。” 林娅熙如今最不想碰到的便是林国公府的人。 “五皇子,你们都是身份贵重之人,而我只是名丫鬟,就不过去碍眼了。反正我和春梅也该下船了。” “诶诶,娅熙妹妹,别走啊。” 林婉蓉的侍女暖玉软中带刺地说道“请林姑娘赏个脸?晋王的贴身侍女固然金贵,但还不至于连我家小姐都请不动。” 另一名华服少女也帮着劝告。“婉蓉好意邀请,姑娘是该给个薄面的。” 林娅熙的身份自来就低人一等了,又被轮着番地上纲上线,她想不去都难。 见她袖子下的手紧握成拳,宫沉雪轻声安慰道“别慌,我陪你去。” 林娅熙心头一暖,再对上他那谪仙般的淡然一笑,若云舒云卷,直叫冰消雪融。 第72章 铁三角情 宋奕枫也看向林娅熙,眼神坚定。“还有我呢。” 见二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林娅熙伸手捶了一下宋奕枫的肩膀,笑得没心没肺。 “你还不了解我吗?能让我林娅熙怂的人,恐怕还没出生呢。走!” 三人踩着临时连接两艘画舫的木板去到对面,又与众人见过礼。 宋奕枫说是闲散皇子,但却颇受天元皇帝宠爱。因此,林婉蓉等人对他都是恭敬有加。 再听说宫沉雪就是传闻中的花草匠人时,几名贵女都不免吃了一惊。 谁能想到花草大神竟是如此脱俗的翩翩佳公子?更有甚者当场就想求得名花一株。 作为国公府嫡女,能和林婉蓉一道出游的自然也都是身家显赫。 这其中便有和她号称铁三角的手帕交,冯尚书嫡女冯语嫣,以及莫丞相独女莫瑾芸。 另外就是二人的哥哥冯骏和莫天昊了。第六位则是最近正驻军阳城的安将军之女,安怡。 几人正谈笑着,一副棋盘径直飞了过来,落到船头一张红木方桌上。棋子丝毫不乱,还呈现着当初风云莫测的局势。 只见一名身材修长的墨衣男子气势凌厉,霸气地立于船舷之上。 看是从五皇子画舫上过来的,冯骏略带不悦地问道“五皇子殿下,这位公子是何人?” 他下半句未说出口的是,竟敢如此傲慢无礼。 “那是我皇叔。” 皇叔?莫天昊暗自惊讶。五皇子的皇叔不该如此年轻才对啊? “王爷保养得当,看起来竟是和我们年龄相仿。” 四名少女此时都用手帕遮着面,可眼睛却时不时瞟向这天神一般的男子。 冯骏又问“敢问是哪位皇叔呢?” “还能是哪位?当然是八皇叔喽。” “八皇叔?!” 众人都不觉后退一步。眼前之人便是传说中的黑面罗刹晋王爷? 气势着实凶骇,令人三尺之内不敢轻易靠近。可他相貌非但不丑不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天人之姿了! 和宫沉雪的风光霁月不同,宋楚煊留给人的是一种独步天下,带有攻击性的美感。 而在林娅熙看来,他这人根本就是死傲娇,冷场王,心里还住着个幼稚鬼。 林婉蓉不知死活地上前一礼。 “臣女林婉蓉。不知晋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愿请罪自罚一杯。” 满腔热情喂了狗。宋楚煊竟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于他而言,这些人和空气也没什么两样。 林婉蓉平时都是被人追着捧着的。现下遭遇冷落,特别这人还极有可能是自己未来的夫君,她面色便有些难看。 宫沉雪只能打圆场道“王爷,刚才的棋只下了一半。不如我们继续?” 宋楚煊一撩袍摆,面无表情地落座。 二人接着对弈。又安静了一会,宋奕枫才半开玩笑地对着大家问 “你们刚刚玩什么呢?叫我过来不会就是这么干站着,大眼瞪小眼的?” 冯骏和宋奕枫此前在一起玩过几次,因而并不见外。 “我们就是吃酒赏月,斗诗解闷。既然来了,不妨五皇子和林姑娘也加入?” 宋奕枫看了林娅熙一眼。“哎,无趣无趣,太没新意了。” “五皇子怕是担心林姑娘对不上来?” 林婉蓉乃京城第一才女。难得晋王也在,她正想借此机会展现呢。 “那殿下可有什么更好的想法?” 问这话的是将军府长大的安怡。她性格直爽,更像男孩子,也觉得对诗词没意思。 她父亲领兵在外。要不是皇帝感念,将军府隆恩正盛,林婉蓉也不会邀她来同游。 “娅熙妹妹,你点子最多了。你说我们玩什么好?” 林娅熙本想静静当个隐形人的,越无人注意她越好。谁知却被五皇子直接点了名! 她只得稍想了想。“不如我们玩转瓶子的游戏?转到的人可以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宋奕枫激动得拍手手。“虽然以前没玩过,但听起来就有趣的很!” 莫瑾芸在一旁小声挖苦。“能有这么多玩乐的主意,估计平时没少费心思。” 冯语嫣也笑了。“你们这些才女哪里知道?没才华的人当然得另辟蹊径了。” 听出了这铁三角话里的机锋,宋奕枫顿时脸色铁青。但身为男子,他又不能和女人逞口舌之快。 冯骏给了自家妹妹一个少说两句的眼色。 “我也以为林姑娘的提议很新奇。回回都斗诗,确实腻了。” 安怡点头。“我也赞同。林姑娘,你先讲讲具体的规则。” 林娅熙始终云淡风轻,丝毫不在意那几人对她的冷嘲热讽。 “规则很简单。待会瓶口对准谁,谁就来选择是诚实回答一个问题,还是冒险完成同伴们提出的要求。” 林婉蓉遂对船上的管事吩咐。“既然大家都同意了,王伯,去找一支细长口的花瓶来。” 众人复又在之前的酒桌旁坐下。 莫天昊随口问道“五皇子,再有两日就该到云舒坊的歌舞比赛了?” 莫天昊爱美人,也是云舒坊里的常客。自从林娅熙上了船,他眼睛的余光便没有怎么离开过。 “没错。你们到时候可都得去给我捧场才行啊。” “那是自然!冯兄和我早就收到了邀请函。” “是啊,五皇子没听说吗?现在的邀请函已经被炒到原先三倍的价钱了,但还是一票难求。 大部分人都普遍看好你们云舒坊的头牌娇娇姑娘呢。据说,地下钱庄里的胜负赌注已经是一赔十了!” 冯骏如是说,本以为五皇子会开心。没想到宋奕枫却摇着折扇,高深莫测道“娇娇姑娘?还行。要是这么容易就能叫人猜中输赢结果,那就不是我五皇子的比赛了。 本皇子可是准备了杀手锏,会让你们值回票价的。” “什么杀手锏?娇娇姑娘的父亲可是京城第一首富。以他爱女如命的作风,这次定是要下血本的。” “是啊是啊。娇娇姑娘平时也积攒了不少人气。喜欢她的人必然也会尽力支持的。” 宋奕枫仍是不松口。“你们去看不就知道了?要是看见有喜欢的表演,可别忘了慷慨解囊哦。” 第73章 王的玩笑 听到一赔十的时候,林娅熙看了一眼旁边的宋奕枫。 五皇子的经商头脑无人能及。敢如此笃定,该不会是他下注买自己赢? 若真是如此,他岂不是要赚得盆满钵满了?难不成他帮自己是为着这个? 其实即便是这样,林娅熙也无可厚非。 察觉到身旁人的疑问,宋奕枫用折扇捂着脸,和她小小声说 “娅熙妹妹不要有压力,尽力而为。我看好你哦。” 见状,莫瑾芸哼笑。“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 铁三角向来自视清高,瞧不上那些用美貌吸引男子的女人。 林娅熙这次实在没忍住,反驳道“自古文人雅士流传千古的诗词中,描写佳人的不在少数。 美不是原罪,欲望才是。更何况,若可以美貌与才华并存,岂不更好?” 宋楚煊闻言,唇角微勾。 宋奕枫连忙称赞。“娅熙妹妹说的极是!” 冯语嫣则面露不屑。“歌舞乐坊的女子中间,难道有林姑娘所谓的美貌与才华并存的?” “冯小姐,你对于才华的定义也未免太浅薄了些?难道只有诗词歌赋才是才华吗?” 林娅熙前世最讨厌的就是被别人叫为花瓶了! 她不否认有些人很幸运,可以天生只靠一张脸吃饭。但大部分的爱豆也是有真本事的。 做练习生那种煎熬,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都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得了的。 她自己身边就曾有过许多怀揣明星梦想的人,却一个个最终选择了放弃。能坚持走下去的,犹如大浪淘沙。 莫天昊饶有兴味,盯着眼前的小美人看。明眸皓齿,肤若凝脂,竟还能舌灿莲花,辩倒才女。 真真可惜了。 她只是晋王爷的贴身侍女。如果不是地位低微,做个侍妾应该还是可以的。 安怡很是欣赏林娅熙坦率的个性。 “有理!女儿家的才华又不只是琴棋书画,附庸风雅。未尝不可像男儿一般有大抱负!” 见冯语嫣被堵得语塞,场面僵持不下,林婉蓉莞尔一笑。 “林姑娘确实深有见地。婉蓉惭愧。作为本次的东家,还请大家恕我招待不周了。 今日便不以诗词论短长。花瓶在此,就按林姑娘说的,转瓶子定胜负。” 嫡女就是嫡女,温婉大方,知书达理。冯骏和莫天昊听了,都赞赏地点了点头。 拿过王伯递来的花瓶,林婉蓉挑唇笑道“林姑娘,那便由你先开始。” 林娅熙也不推辞,将花瓶横放于酒桌中央,轻轻一拨,瓶口便缓缓停在了安怡的方向。 “安怡小姐,你是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安怡想也没想便答道“大冒险!” 除了宋奕枫,林娅熙同在场的贵族男女们均不熟。她的要求还是温和一些为好。 “那就烦请安怡小姐为大家舞剑以助兴。” “这没问题。” 安怡欣然答应。诗词女红她不擅长,但舞刀弄枪是绝对难不倒她这位将门之女的。 她接过剑,一套剑法舞的是行云流水,引来在座之人一阵叫好。 林娅熙直呼过瘾。她就喜欢这种飒爽而不矫情的女孩。 宋奕枫也拍手称赞。“安小姐好剑法,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接下来从安怡起,又过去几轮,大家都一致选择了真心话。 问题也尽是些不痛不痒的。什么你喜欢何种颜色啊,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啊,云云。 林娅熙一手半撑着头。和古代人玩这种游戏,简直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还以为这样的风平浪静会一直延续下去。轮到林娅熙时,莫天昊却笑着问她。 “林姑娘可有许配人家?” 话中之意不言而喻。林娅熙不清楚,旁人却听得明白。 这个时代的男子是不会平白无故问一个丫鬟,有否许配人的。更何况还是丞相府二少爷? 林娅熙只简单回了句,“没有。” 随后,瓶子指向她身边的宋奕枫,林娅熙嘿嘿一笑。“五皇子可有心上人?” 宋楚煊虽是与宫沉雪在下棋,一脸高冷,在局外做他安静的美男子。但以他的内力,对这边的动静他一直是了如指掌。 林娅熙的问题令男人不禁蹙眉。她是明知故问,等着五皇子表明心迹吗?还是真的迟钝到没有发觉少年的小心思呢? 宋奕枫脸色微红,欲盖弥彰地喝光杯中酒,之后才诚实作答。 “有” 冯骏立即带头起哄。 “五皇子,那你可要当心喽。下次我们就要问,你的心上人是谁了!” 铁三角却是一脸严肃。依她们看,林娅熙这个问题从女儿家嘴里问出来,实在是太出格了! 游戏渐入佳境,问题也越来越刁钻。 在被问到“会选择和在场的哪一位互换身份一日”时,莫天昊的回答居然是“林姑娘。” 众人万分不解。莫不是公子哥当腻歪了,想体验一把穷苦百姓的生活? 莫天昊却不慌不忙地解释。“因为,本公子想尝试一下做美人的感觉啊。” 这……算是赤果果的调戏了?林娅熙再大咧咧,也听出来了。 宋奕枫冷下脸。“莫二公子还请自重!” “一句玩笑话而已,五皇子何必如此在意呢?” 莫天昊正嘻嘻笑着,突然感到身后一股强大的威压袭来。再然后,头顶上方便淅淅沥沥,浇下来一注清凉的酒液。 一滴一滴顺着他僵住的脸流下,狼狈至极。 只听,宋楚煊冷冷说道“本王的玩笑,莫公子可还喜欢?”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傻了眼。没有一个敢言语的。 男人又哼道“都愣着看本王做什么?继续。” 莫天昊霎时又羞又愤,但在听到本王二字时又不敢有半点违抗,甚至连起身去换衣服都不能。 怒火中烧的他只得待在原位上,强作镇定,假装无事发生。 林娅熙不解。这是什么迷惑行为?宋楚煊是在为她打抱不平吗? 正走神间,瓶口再一次对准了她。 眼见自家哥哥因着林娅熙被捉弄,却还隐忍不能发作,莫瑾芸说话便带上了火气。 “林姑娘方才长篇大论的,说女子可以才貌兼备,不拘一格。想必定是才华过人了?那就为我们展示一二啊。” 林娅熙知道,莫瑾芸纯粹是想借题刁难她。 即便她现在甩出李白杜甫白居易的经典名句来,也是在打她自己的脸。 因为她刚还亲口说过,才华不应只是千篇一律的诗词歌赋。 她眼珠子一转,捋了捋压根不存在的胡须。 “不知断言他人的过去在莫小姐眼中,可算得上是才华?” 第74章 博君一笑 莫瑾芸讥笑。“铁口直断?林姑娘可真是敢讲。你别骗人了,有本事那就证明给大家看。” “我可以啊。但莫小姐可愿保证,如果本人所说为事实,你不会抵赖否认?” 莫瑾芸傲慢地答道“这有何难的?” 她就看准了林娅熙是在撒谎。笑话!能准确断言过去,恐怕连得道高僧也做不到? “那好。烦请莫小姐借我你的手一用。” 莫瑾芸手一伸。“仔细着点看。你先不要耍赖才好。” 林娅熙伸出食指,在她摊开来的手掌心上摸摸探探,活像个看手相的神棍。 只几秒钟的工夫,莫瑾芸过去生活的片段便瞬间出现在了她脑海里。 林娅熙故作沉吟道“我只说三件事情。第一,莫小姐出生后不久曾感染过天花,对吗?” 莫瑾芸脖子一扬。“没错。你不过是看我脸上有天花留下的斑痕,瞎蒙的罢了。” “蒙对了就行。那第二件,莫小姐八岁那年还经常尿床。” 话音落,周围接连扑哧几声。众人都强忍着不去看她。八岁还尿床,真是怪丢人的了。 “你住口!” 莫瑾芸娇喝完,脸跟脖子都羞红了个透,恨不能立刻消失。 “诶。莫小姐您可是当众保证过的啊,不得说谎不认账。我说的可对?” 林娅熙稍顿了一会。其他人都憋笑憋得辛苦。莫瑾芸也跟个鸵鸟似的,脸都快要埋进酒桌里了。 “不答话便算作默认了。那最后一件我也说个劲爆的。当初,莫小姐为能入选京都第一才女,曾不惜散布谣言,说林大小姐抄袭。可有此事呀?” “居然是你?!” “没想到瑾芸你是这种人。” 林婉蓉和冯语嫣一致讨伐。受害人更是气得拍桌。 林娅熙直想笑。这算哪门子的铁三角啊?根本就是塑料姐妹情嘛。 看来,三人在背后都没少编排对方。 莫瑾芸拉住林婉蓉的衣袖,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婉蓉,你要相信我啊。她说的绝不是真的!我们从小情同姐妹。我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伤害你的事来呢?” 好一个情同姐妹。林婉蓉心中冷笑。传她学问不过尔尔,传她拾人牙慧,毫无创新的不是她么? 但,莫瑾芸毕竟是丞相之女。她们互相依附,互相成就。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是林娅熙几句话就能够挑唆的。 冷静下来后,林婉蓉拍拍她的手,宽慰道“我自然是信你的。本就是游戏而已。何必当真?” 林娅熙也不想招惹是非的。可这三个女人处处说话夹枪带棒。不就是欺负她一个丫鬟,捡软柿子捏么? 挑起她们的内部矛盾,自己才能够耳根子清净。 再有,莫天昊看她的眼神和三番两次的调戏,都令林娅熙极度不适。 反正过了今晚,他们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未察觉出铁三角那边气氛的僵硬,安怡兴奋地说“这个游戏太有趣了!林姑娘,该你转瓶子了。” 就在此刻,远处传来鹤鸣寺悠悠扬扬的钟声。 想起春梅还在另一艘画舫上等着她,林娅熙道“再有半个时辰,仙桥会就该开始了。最后一次,看看谁是今晚的幸运鹅。” 莫家兄妹连续受挫,众人也不好再闹下去,便都紧张地盯着转动中的花瓶。 瓶身摇摇晃晃几下,最终还是指向了林娅熙。 冯语嫣立马幸灾乐祸起来。 “林姑娘竟然自己选中了自己呢。要我看,这种情况之下,也只有大冒险才能为本次游戏画上圆满的句号了。” 林婉蓉也似笑非笑道“是啊。我倒有个主意。不如这样,林姑娘既然与晋王熟识,想必要逗王爷开心应当不是难事。 如果你能做到,便算成功。若不然,你就从船上跳入千忆河中去。” 林婉蓉这不是摆明了要让林娅熙跳船吗?皇叔那般难搞。之前生辰那回,为了博君一笑,可是不知废了多少力气。 宋奕枫当即摇头。“不行,林大小姐这分明是在为难娅熙妹妹。” “五皇子殿下,臣女只是提议。何况,林姑娘也是有选择的,不一定非得跳船呀。” 宫沉雪微笑看向众人。“不如由我来代替王爷,如何?” 莫瑾芸道“公子本就温和纯良,不需林姑娘逗,已是面带微笑。这怎么能算是大冒险呢?” “婉蓉说的没错。这本就是游戏规则,愿赌服输。” 莫天昊终于逮到机会报复了!林婉蓉的提议还真是助他一箭双雕。 不但可以看到林娅熙落水的窘态,而且只要他下水救人,湿身被男子近距离接触,林娅熙也只能以身相许。 宋楚煊这次没有再站出来。 也对。刚才那是意外惊喜,现在的冷漠才是王爷常态。 林娅熙脑子转得飞快。她要如何才能逗宋楚煊这个面瘫笑呢? 王爷笑点奇高。低段位的手法比如挠痒痒,讲笑话,扮鬼脸之类的,绝对行不通! 她想到以前在知乎上曾看过一个类似的问题。当时那一题的最佳答案是“让他爱上你。” 哈!林娅熙只觉让宋楚煊爱上自己这个想法,就已经够她笑上三天的了。 被作为大冒险的对象,宋楚煊非但没有恼,反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林娅熙心中默念,咬咬牙。 大不了就跳船。反正她会水也死不了,且当是夏天消暑了! “那我把丑话说在前头。王爷得保证我的人身安全。不管我说什么,都不能打我” 宋楚煊气笑了。“哼,本王是会打女人的人么?” 林娅熙这才慢悠悠站起身。脸上戴着她练习过无数次的完美微笑,羞涩走去宋楚煊跟前。 “王爷,今日是乞巧节。我准备了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宋楚煊剑眉一挑。 “是何礼物?” “您先把手伸出来下?” 见少女扭得像根麻花,眼神里同时也写满期待,男人不由鬼使神差地照做了。 林娅熙右手交到他掌心,然后用最齁甜的嗓音问“我,你要吗?” 一干人完全没有猜到林娅熙会是这个套路! 宋楚煊一个古代王爷,还是生人勿近的那款,哪曾被人这般强撩过? 令人意外的是,男人脸上先是出现一丝裂痕,而后嘴角抽搐,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不禁哑然失笑。 在场之人全都炸开了锅。 宋奕枫撇嘴看向别处。宫沉雪一贯的浅笑也似乎沉了下去。 铁三角皆面露鄙夷。林娅熙真是个厚颜无耻的狐媚子,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能讲出这种话来! 宋楚煊的面色却难得柔和,似褒又似贬地说道“林娅熙,这是本王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少女抽回手。早知如此,她上次就用这招了。 原来这厮看起来闷骚,实则喜欢土味情话啊! 麻花又拧回油条,之前的柔媚被林娅熙一秒内收得干干净净。 “王爷开心就好。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第75章 曲水流觞 宋楚煊和宫沉雪走在前面。宋奕枫则是带着林娅熙与众人告了别。 一回到自己的画舫上,少年回转身与她面对面,一边倒退着向后走,一边眼里满是小星星。 “娅熙妹妹,你真能够看见别人的过去吗?” “傻孩子,那都是骗人的。你还真信了啊?” 宋奕枫不依不饶。 “可你说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啊。你和莫瑾芸又不认识。不然当如何解释你知道的那么清楚?” 林娅熙又捏了捏她不存在的山羊胡,一副狡诈师爷的样子。 “五皇子这就不懂了?你听说过冷读术吗?道理其实很简单,就是通过观察别人的言谈举止,衣着服饰等外在细节,去了解人的内心。” 宋奕枫仍旧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见自己胡诌的话并没起太大作用,林娅熙邪恶一笑,搓手手道 “怎么样啊,五皇子要不也来试一试?让我猜猜,你的心上人是谁?” 宋奕枫捂住胸口,连忙转身跑走了。 林娅熙假装追出去两下,边追还边喊。“诶,你别跑啊!” 五皇子平时跟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他到底是如何建立起那么一个庞大的商业王国的? 两人虽然算是好友,宋奕枫不可能,也没有理由害她。 但,古代人大都迷信。 若是被人知晓了她还有这样特殊的能耐,要么会被视为神婆供奉,要么会被当作妖怪烧死。 林娅熙不能,也不敢说。 刚刚,她纯粹是想打击一下铁三角的嚣张气焰。该不会有人傻到真的相信她? 春梅在画舫上等了许久,终于是把林娅熙给盼回来了。 “妹妹,我们快走。仙桥会已经要来不及了!” 待船一靠岸,春梅拉着林娅熙就往外跑,差点撞上从另一侧过来的三人。 宋奕枫笑道“这会你们跑过去也迟了。不如来坐我准备好的马车?” 果然,岸上已经停了两架豪华马车。车厢外都挂着皇室独有的玉牌。 五人一路畅通无阻,在快到寺门口的地方下了车。 由此处开始,男子与女子被要求分开进入。 道路中间还特意用喜庆的红绸隔开,一直延伸到鹤鸣寺的正门内。增加神秘感的同时,也防止男女们以貌取人。 一位小沙弥给每人分发了写着号码的竹牌,还有一个造型类似于荷叶的小托盘,用来盛放信物。 另一名沙弥仔细记录了每个号码持有人的名字以及信物,又嘱咐大家戴上面具,这才放了人进去。 离人群稍远一些后,春梅不解地问“妹妹,你怎么说你叫梅春呢?佛门净地是不该打诳语的。” “我这么煞费苦心,还不是为了姐姐你早日觅得有缘人?如果我的信物被人挑中,也算作是你的。这样一来,姐姐不就有两次互选的机会了?” 林娅熙心想,她都穿越了,如今寄住在林婉卿的身体里,也没有神佛来抓她。 打诳语算什么?善意的谎言,佛祖应该不会怪罪的。 沿着红绸的指引走,尽头处的侧院内还真是别有洞天! 一条蜿蜒的溪流横断于其中,又将善男信女们分隔两端。只在最前方由一座拱桥连接着。 没想到,仙桥会的设计如此之巧妙。还真应了那句“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两边男女各近百人,都戴着面具。在乞巧节营造的浪漫氛围中,女子们大都戴的是美人或者花朵图案。 是以,一眼便能瞧见其间那张狰狞的山鬼。 林娅熙的面具还真是独树一帜,让人记忆深刻。 曲水流觞之上,亭亭荷花玉立。 周围满是载着信物,漂来荡去的荷叶托盘。虽是混在一起的,但大致也能猜出每个主人的性别和喜好来。 其中有匕首,毛笔等物,但最多的还要属女儿家绣的香囊跟荷包了。 与其他人一样,林娅熙也在观察着缓缓漂来的各式信物,还不时地点评上几句。 春梅捏了捏自己手中的香囊,不禁满眼失落。 林娅熙安抚她道“姐姐绣的最好看了。再说,这种事情是讲求缘分的。别灰心啊。都还没开始呢,怎么知道不会有人选?” 二人找了个空一点的地方。林娅熙从袖中掏出信物。这可是昨天晚上,花了她一盏茶的时间才做好的。 别看卖相不咋滴,妙就妙在与众不同啊。 她小心翼翼地放上托盘。倒不是因为贵重,而是做工粗糙,实在是怕它散架了。 “好了,大功告成!” 林娅熙长舒一口气,看着它渐漂渐远,又八卦地去瞧别人都在选什么了。 仙桥会活动很简单。选择一件你心仪的信物,再拿去给拱桥上的小沙弥核对。 如果有两人互选成功,则是今晚的有缘人,也算是天定姻缘了。鹤鸣寺会赠与同心手串一对,聊表祝福。 -- 男子一侧。自从三人入了寺,宋楚煊的周身便发散着如同腊月寒冰般的气息。即使戴着面具,也令其他人在三尺之内不敢靠近。 宋奕枫刚去问了一人回来,大致和他们讲解了下规则,然后就很好奇皇叔和宫沉雪都带了什么。 只见,宫沉雪拿出一方刻有精巧花纹的木匣子,又从里面取出一顶用风干的满天星做成的花环,雅致又好看。 宋奕枫也觉得漂亮,是普通女子会喜欢的东西。 但,林娅熙是普通女子吗? 于是,他对自己礼物的信心又添了一分。 “皇叔,你的信物呢?就只剩下一炷香的时间了。” 宋楚煊极不情愿,随手掏出一样东西来。 “啊?就这?” 宋奕枫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惊讶之中还带着嫌弃。 “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不是。就是好像,有点太敷衍了些。” 男人冷哼。“敷衍?你有看过你准备的东西么?” 宋奕枫挠了挠头。他哪里有敷衍? 林娅熙说过的,黄瓜必须拍,人生必须嗨。他的拍黄瓜不正是又特别,又正该合她心意吗? 皇叔是不会明白的。 没人同他争,那更好不过了。 -- “妹妹,你选好了没?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还要去小沙弥那里排队呢。” 林娅熙看了半天热闹,自己却什么都没选。 “姐姐你想选哪个?拿给我就是了。” 见春梅嘟嘴,她随手便拿起正漂过来的一锭金元宝。 “好啦好啦,我看这个就不错!” “仙桥会放金元宝,会不会太俗气了啊?很有可能是那种肥头大耳之人,就像那边那个。” “春梅,有金子不要,你是不是傻?本来互选的概率就是小之又小。与其不现实的等什么命定之人,还不如拿金子回去过日子呢。 幸好周围人都和你想法一样,才能被我捡到。嘻嘻,这一波真是赚大了!” 林娅熙对着元宝呵了口气,又用牙咬了一下。 果真是24k纯金! 这人下了血本来,是不可能选中她的。毕竟那东西连她自己都嫌弃。 -- 宋奕枫来回又走了一圈。娅熙妹妹的会是什么信物呢? 以她古灵精怪的个性,绝不会是香囊之类的俗物。 和其他人不同,五皇子专挑一些冷门又奇怪的东西看。 最终,他选择了一双磨损严重的舞鞋。尺寸看上去和林娅熙的差不多。 宫沉雪选的是做成桃子形状的蜡烛。 宋楚煊只随意扫了几眼曲水流觞上的托盘。好东西已经被人挑得所剩无几了。 看着男人手里的物件,宫沉雪笑问“楚煊兄是不想要互选,才拿了这件的?” 宋楚煊抿唇不语。面具后的凤眸中却是他人看不懂的光芒。 第76章 冒名顶替 “你们猜,对面那三位公子的信物会是哪几件呀?” 身边不停有人窃窃私语,还时不时地看向男子一方。 有了面具遮掩,少男少女们的目光都不再如往常一般闪躲,而是直白热切了许多。 林娅熙好奇心起,也望了过去。 呵,就知道说的是他们。 长身玉立,风华绝代。客观来讲,确实称得上是鹤立鸡群。 “根据我的经验判断,白衣那位是暖男,礼物大概是比较贴心的。喏,就像这把小巧的折扇。这么热的天用,最合适不过了。” 林娅熙指了指前方正漂过来的荷叶托盘,又煞有介事地接着分析。 “黑衣服的看着就没情趣。我劝姑娘们还是敬而远之的好。青衣少年性格欢脱。幼稚一些的信物准没错!” “你是谁啊?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走走走,别听她胡说了。你瞧她那张山鬼面具,疯疯癫癫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常人。” 林娅熙好心帮忙,倒被当成了女神经? “你过来,我保证不打你。” 那几名女子却是头也不回,跑得更快了。 待到曲水流觞中的信物全数被拿走,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也就来了。 鹤鸣寺的住持已经站在拱桥上。先是感恩施主们今日所捐赠的香火钱,又说了几句乞巧节应景的话。 林娅熙着实没想到,仙桥会迄今已有千百年历史,但互选的有缘人却不超过五对。 “今年的仙桥会,老衲便有幸目睹了一段佳缘的诞生。” 说罢,白须老者欣慰地笑笑。 众人纷纷拿出竹排,希望这幸运之人会是自己。 林娅熙朝春梅挤挤眼。“这还真是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啊。” 春梅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哎,可惜了。她的梗都不能愉快地与这里人分享。 “请持有第七十九号的男施主,宋煊上前。” 不单林娅熙机智,作为一朝晋王的宋楚煊自然也不能报出名讳。 听见是自己的假名字,他微不可察地了然一笑,似乎并没有太多惊讶。 就听住持又道“有请第六十二号女施主,梅春。” “是我们?!” 欧气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万年中奖绝缘体的林娅熙完全不敢置信,竟然会有人选中她的滑板模型? 不过就是几张纸糊的,再用白萝卜片做了四个小轮子,用墨水染成黑色。 “姐姐,快去啊!”林娅熙推了推身旁的春梅。 “不好这明明是妹妹你的姻缘。” 林娅熙翻了个白眼。她一个现代穿越过来的灵魂,怎么会相信这种碰大运式的相亲? 知人知面还不知心呢。更何况是连面都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女施主梅春?” 住持见无人动,又喊了一句。 林娅熙又把春梅往前推了推。 “我不信命的。姐姐还犹豫什么?大家都等着你呢。” 在四周一众少女羡慕的目光中,春梅只得僵硬地朝拱桥走去。 宋楚煊本已经动了两步。余光瞥见对面那人不是山鬼,攥着竹排的手又收紧几分,另一只在身后比出一个手势。 戴着男人的同款面具,夜鹰无声无息,出现在人群之后。 此时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在拱桥上,再加上夜鹰动作干净利落,并没有人察觉到这一幕。 宋奕枫看他朝前走,还以为宋煊就是皇叔。正呆若木鸡地愣着,后方就大步上来一人。 “吓死我了。皇叔,我还以为是你呢!” 宋楚煊现在心情很不好,冷眼看他。 “不可以是本王吗?” 宋奕枫瞪大眼睛。当然不能是他啊! 本来就是拉他过来凑热闹的。尊贵的八皇叔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和陌生女子结下天定姻缘呢? 如果只是绯闻也还好。若是真娶过门了,必将震惊整个天元国啊。 他可以想象,未来一整年,街头巷尾的话题都会不离此事。 妥妥是提前预定了这个时代的全年热搜! 宫沉雪转头。“你们看,那位唤作梅春的女子是不是春梅姑娘?” 宋奕枫仔细盯了会。“好像还真是。” 宋楚煊扭头看向另一边,周身寒意更浓,冷得连侧院里栽种的红月季和白芍药都颤颤俯下了头。 夜鹰与春梅一左一右,上了拱桥。 住持站在中间,慈眉善目地笑道“恭喜二位施主,成为今年仙桥会的有缘人。现在,大家都可以摘下面具了。” 春梅羞涩地半垂着眼,不敢去看面前男子。 被这么多人瞅着,夜鹰黝黑的脸上也有点不自然。自家主子让他来冒名顶替,自己的一世清白就算是没了。 还好对方是春梅。也不知为何,今日的她似乎比往常更漂亮了些? 男子看着周正魁梧,女子也是纤巧可爱。桥下的人们纷纷祝福,感叹二人好缘分。 春梅抬头,这才认出是夜鹰来。夜鹰大人平时都在王爷身边行走。她只是个粗使丫鬟,跟着林娅熙才有了偶尔的几面之缘。 不想自己的有缘人竟会是他?春梅瞬时又惊又喜。 林娅熙在下面双手交握,一脸姨母笑地替春梅开心。 还真是缘,妙不可言!要是以后两人真在一起了,她可是牵线红娘呢。 同是晋王府的人,宋楚煊也不会不同意这桩姻缘的? 住持从小沙弥递过来的托盘中拿起同心手串,替夜鹰和春梅分别戴上,又念了一句佛号。 “阿弥陀佛。愿二位施主,有情人终成眷属。” 善男信女们也跟着附和。“祝福有情人终成眷属!” 宋奕枫拍手。“好巧啊,竟然是夜鹰和春梅。看来晋王府很快就要有喜事了!” 宋楚煊仍是戴着半截的银色面具,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没有搭理宋奕枫。 他不相信那件信物会是春梅的。林娅熙为何要临时调包?难道看见对方是自己,所以不愿吗? 乞巧节的活动最终以一场绚烂的焰火收了尾。 林娅熙和春梅站在人群间。上方天空中火树银花,纵横交错。 从宋楚煊的角度望过去,花火璀璨耀眼,映衬得少女侧颜精致。 周遭一切的喧嚣彷佛都淡了。他只听得见那句最好笑的玩笑话。 “我,你要吗?” 林娅熙闭上双眸,默默许了个愿。一转头,便撞进对面那双幽暗深邃的凤目里。 她桃花眼眯笑成小月牙,回头又去和春梅打闹了。 仙桥会就此落幕。 伴随着鹤鸣寺绵长悠远的钟声,人群沿着原路,渐渐散去。 第77章 锱铢必较 回到马车上,宋奕枫好奇地问“娅熙妹妹,你的信物到底是什么?” “就是小型滑板啊。我还以为你会认出来呢。” 宋奕枫暗自咬牙,回去一定要让冷夜把那双旧舞鞋有多远扔多远。 “可我明明仔细看过一圈的,也没见到什么类似滑板的东西啊。” 林娅熙讪笑。“那可能是我做工太差了,你没看出来而已。五皇子的是什么?” “我特意准备了份拍黄瓜。原以为你能懂呢!” “拍黄瓜?”林娅熙嘴角抽了抽。 “你怎么忘了,人生必须嗨的前一句是什么?” 林娅熙一拍脑门。这孩子思维还真是跳脱。除了他,还有谁能够联想到这一点上去? “五皇子果然天马行空,是我跟不上老铁的节奏了。” “那娅熙妹妹选了什么?” “我跟你说啊,我今儿晚上特别幸运,拿到了一锭沉甸甸的金子呢!” 林娅熙财迷的眼睛里全是金元宝的形状。 “什么?你还真的拿了那个?那可是皇叔放的。” 林娅熙撇撇嘴。有金子拿,管它谁的呢? 宋楚煊和宫沉雪坐在另一辆马车里,一路无话。到了晋王府,宋楚煊背着手,径直走了进去。 林娅熙与春梅两姐妹还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乞巧节。刚要拐进侧院大门,却被空降的夜鹰给拦住了去路。 “林姑娘,王爷有事找你。请你现在过去汀雨轩一趟。” 林娅熙很想问问他,休息日还要随叫随到,压榨员工,王爷给不给加班费啊?想想还是算了。 但见身旁的春梅,少女眼睛眨了眨,推着她就朝夜鹰走。 “好好好。我这颗电灯泡马上去,就不打扰你们两位有缘人了。” 话毕便一溜烟地跑远,只留下二人尬在原地,手足无措。 一进主屋,宋楚煊还穿着刚才那套玄色锦袍。他正襟危坐,面无表情,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击着案桌。 声音很轻,但听在林娅熙的耳朵里,却像是摩斯密码一样。 她破解出来的大意就是“本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这么晚了,王爷您找我吗?” 林娅熙赔着笑问,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你不是有事要同本王讲?”声音里是一贯的无波无澜。 她有事,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想着先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林娅熙遂尝试着说道“我有故事你有酒,咱俩坐着唠一宿?” 宋楚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敲桌子的频率倏尔更快了。脸上也完全没有要笑的意思,反而愈发严肃。 这莫不是先给她个机会坦白交代?她又哪里招他惹他了? 林娅熙努力回想着最近几日所发生的事情。 “王爷是想问我,如何会得知莫瑾芸过去的事?那都是我瞎掰的。” 手指频率又不耐地加快,敲得林娅熙心都跟着有点慌。 “那是今天早上” 宋楚煊索性,从袖子里直接掏出滑板模型,重重拍在桌子中央。轮子瞬间就轱辘掉了两颗。 凭林娅熙的脑子,再这么耗下去,今天晚上都不用睡了。 扫一眼那模型,少女这才松了口气。 “害,王爷原来是为了这个啊。没关系,您不用替夜鹰感谢我的。” 宋楚煊青筋暴跳。他怎么还要谢她了?男人凤眸紧盯,似是在询问。 林娅熙心说,果然是万恶的旧社会。宋楚煊是气她把夜鹰给拐走了?夜鹰的幸福哪里比得上他的舒服重要? 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于是,林娅熙小心辩解。 “我承认,这是我做的。可您看夜鹰也老大不小的了。能促成一段百年不遇的佳话,王爷不该为他高兴才对吗?” 宋楚煊出言,打断了她的絮絮叨叨。“林娅熙,如果本王说,这信物是本王最先拿的呢?” 少女呆愣片刻。想起之前宋奕枫说过,金子是皇叔的信物。震惊之余,她又僵硬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男人唇角浅勾。“没错,正如你所想的那样。所以,你欠本王一样东西。” 宋楚煊从不需要开口和谁主动要什么。但对林娅熙,这句话他说得极其自然。 摸摸口袋里的金元宝,林娅熙万分不舍。“什什么东西?” 看着少女的小动作,宋楚煊真想打开她的小脑袋瓜看看,帮她把搭错的神经再改回去。 “三日之内,本王要看到你亲手所做的手串。” 瞄一眼桌子上的破烂,林娅熙万分不解了。 “王爷,你确定?这个模型可就是我亲手制作的。” “怎么?你还不愿意了?” 借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在男人气头上叫板啊。只是,他要手串做什么呢? 那是鹤鸣寺给有缘人的礼物。宋楚煊何时这般锱铢必较了?要不,她去把春梅那串要回来? 不行不行!那可是春梅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仙桥会,未免太残忍了些。 林娅熙倒不是不能亲手做,只不过后天便是歌舞比试的日子了。 在那之前,她不想为任何事情分心。她可还得想办法,应对花蓉娇备的大礼呢。 猜到她在顾虑什么,宋楚煊淡淡说道“本王也不是恶主。未来三日你就专心做手串。无事不必过来了。” “多谢王爷体谅!” 做手串哪里用得上三天?林娅熙心里偷着乐,全然不知宋楚煊的良苦用心。 -- 翌日一大早,天空飘起了绵绵细雨。远方的乌云层越积越厚,一时半刻来看是不会停了。 林娅熙手中撑着油纸伞,踏着青石板上深深浅浅的小水洼,向沉雪阁走去。 因着有心事,她裙角上沾湿了一大片也浑然未觉。 好久未见的许护卫跟她闲聊了两句后,便带着她来到一处石屋外。 林娅熙不常来沉雪阁,且每次来也都是找马厨娘。 敲门等了一会,见无人应,她轻轻推开木门,决定先进去躲雨。 毫无防备下,林娅熙顷刻就为眼前的美景折服了。想来这便是宫沉雪的花房了! 虽是下雨天,但房内却依然通透明亮。不似晋王府中花园的沉闷,这里一团团一簇簇,姹紫嫣红,争奇斗艳,浪漫恍若仙境。 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好多花明明不是夏季的花期,竟都全不吝啬,绽放着它的美。还有很多株,林娅熙根本叫不上名字来。 空气中荡漾着被完美调合过的天然香氛,如同一杯恰到好处的鸡尾酒。 她可真是羡慕宫沉雪,日日都能沐浴在如此恬静优雅的氛围中。 走到一排花架前,林娅熙正看着一片白色郁金香出神。含苞欲放,高贵圣洁,是她前世最爱的花。 “喜欢吗?” 第78章 爱的化身 清润如泉水的声音流淌而来。不知何时,宫沉雪已经站在了不远处。 看着眼前好似花仙幻化而成的男子,林娅熙莞尔一笑。 “很喜欢。你有听过关于它的故事吗?” 宫沉雪慢慢走近。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他的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宠溺。 林娅熙赶忙别开脸,继续讲有关郁金香的故事。 “相传,皇宫里住着一位美丽的公主,被三位英俊的少年同时爱慕上。为了表达爱意,三名追求者分别相赠与她皇冠,宝剑,还有黄金。 公主难以抉择,最后只能向花神求救。于是,花神将她化作了一朵郁金香,以皇冠做花蕾,把宝剑变为叶子,黄金则是花根。 这样便算是她同时接受了三名男子的爱情,成为爱的化身。” 入乡随俗的需要,林娅熙不得不换掉了故事中的欧洲公主与骑士。 宫沉雪思索片刻。“如果是你,你当如何选择?” “呃,这个我还真没有考虑过。我不想要做什么化身,只愿选择最爱的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 林娅熙忽然好笑。“诶,你有没有发现?若是把主角换为男子,其实就是三妻四妾,再稀松平常不过之事了?” 宫沉雪笑她。“不然,林公子又怎能在冠花楼里如鱼得水呢?不过,一生一世,唯爱一人足矣。 故事很好听。既然喜欢,那这些花便都送于你。” “啊?” 林娅熙连忙摆手。宫沉雪的花不是号称千金难求的吗? 这也太大方了! “我就是随口说说的。如此贵重的花,我哪里能收?今天我过来,其实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的。” “哦?说来听听。” 林娅熙便将她明日即将参加云舒坊歌舞赛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末了,她道“我也是无意中得知,某人在我的道具上做了手脚。为防止意外,不中断比赛,我需要有人暗中为我护航。 每名参赛者都可以带两个人陪同。我知道你轻功好,所以才想来问问你,愿不愿意与我同去?” 宫沉雪笑得迷人。“没想到,你会来找我。” “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的,我再问问其他人” 林娅熙竭力掩饰下心中泛起的失望。 她不想因为与花蓉娇的纠葛,而令五皇子为难。可除了宋奕枫与宫沉雪,自己也不认识什么能讲得上话的人了。 “还没说完呢。你会来找我,我很高兴。” 宫沉雪笑意更深。 林娅熙惊喜抬眸,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宫沉雪,谢谢你!若是你不答应,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谈完正事,宫沉雪领她在花房里又介绍了半个时辰。 “有兴趣的话,下次我教你种花。” 正说着,花瓣间落着的一只蜜蜂突然引起了林娅熙的注意。 一个念头随即转瞬闪过。 “大神,你知道蜜蜂喜欢什么?” 见少女又带上了林公子的痞痞坏笑,宫沉雪挑眉。 “这是自然。为何如此问?” 林娅熙勾勾手指,示意他低头。两人咬了一阵耳朵后,她笑。 “明日的好戏愈加令人无限期待了呢!” 临走之前,宫沉雪又递给林娅熙一个小香囊。她拿在手里掂了掂,没有任何繁复的绣纹,只是用薄薄的棉布袋子装了些晒干的花瓣。 “这是用薰衣草和天竺葵等混合而成的。放在枕边有助眠的功效。我想,你今晚应该用得上。” 林娅熙懂,这是怕她紧张激动到失眠呢。 仔细想想,虽然她与宫沉雪的见面次数不多,但无声无息间,他总能给予自己恰到好处的温暖。 有他在,林娅熙觉得很心安。 嗅着枕边淡雅的香味,少女沉沉睡去,一夜好眠。 -- 练了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终于是等到了比赛当天! 春梅与管事刘嬷嬷告过病假,又协助林娅熙收拾好了所需的一应物品,二人这才一同朝着晋王府后门走去。宫沉雪会在那里与她们汇合。 待坐上提前叫好的马车后,林娅熙问“春梅,昨晚我和你说的事情,你都记住了?” 她本不想把单纯的春梅也搅进来的,不想她因为自己而受到什么牵连。可一想到花蓉娇和喜鹊两次三番的陷害,她就实在当不了圣母。 来而不往非礼也。她非得挫挫那两个女人的锐气不可! 春梅点头,看了一眼宫沉雪身侧放着的厚包裹。 “妹妹就只管专心比赛。其它的有我和公子呢。” 歌舞比赛被定在了酉时开始。作为选手,林娅熙想着提前两个时辰到云舒坊准备。 不想距离云舒坊还有一里远的路程时,前面长长的队伍就已经一字排开了。几十辆装饰考究的豪华马车,旁边还站着一众的仆从小厮。 仪仗甚为壮观。 她们所不知的是,这次比试早已成为了京城中,上流贵族圈子里翘首以盼的大事件。 此时过来的大都是一些富商和三品以下官员的亲眷。真正的豪门望族无需等待,自有专人引领。 春梅哪里见过这等阵势? 她捂着林娅熙的手说道“妹妹,你别紧张啊。胜负结果其实都无所谓的。” 摸见她掌心里的汗,林娅熙手都被抓疼了。没想到,春梅比自己还紧张。 前一世作为女团偶像,再大的场面她都经历过。比起几万人的巡演,跨年直播或者选秀决赛来,现在这顶多算是粉丝见面会的级别。 唯一不同的是台下坐着的不是粉丝,而是有权有势的王孙贵族们。 不过,这又有什么所谓?反正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 把他们想象成自家粉丝就是了。敌意再大,还能大得过以前天天撕逼,盼着她们解散的各家唯粉么? 堵了快有一炷香了,才有一名眼熟的小厮从云舒坊的方向过来。 “是林姑娘?五皇子殿下怕你等着急了,让我提前领你们进去呢。这么多架马车,我也是挨个找了个遍才找到。让姑娘你久等了。” “没关系。那我们这就走。” 确实等得有点不耐烦,林娅熙都打算开始在车上化妆了。 “是是。” 小厮跳上车辕,指引着车夫,往停放马车的专用场地行去。 第79章 见面好礼 云舒坊里,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当。 众多丫鬟小厮模样打扮的人从早上就开始忙忙碌碌了。井然有序中,完全没有半点的慌乱之感。 从侧门进入大厅后,林娅熙三人最先看到的便是这派场景。 经过海选,最终顺利进入决赛的一共有十位。其中,有三人是云舒坊的当红舞姬,自有平时的专属厢房。 应宋奕枫要求,舞坊管事帮林娅熙在二楼也准备了一间宽大的休息室。剩余六人则是共用一楼的后台。 远远的,喜鹊正站在楼梯上,拉着一名丫鬟教训。 “你是没长眼睛吗?这可是我家小姐比赛要用的服装。你拿着烛台,差点就烧到衣角了你知道么?要是真破了洞,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你赔的!” “奴婢再不敢了!求求喜鹊姑娘,您就饶了奴婢这一回。” 喜鹊手里拿着一件纯白色的纱衣。剪裁上林娅熙看不清楚,但衣领和袖口处都有羽毛和宝石相衬。 仙气飘飘,确实好看。 “还不快去给娇娇姑娘上些糕点和茶水来?这里的主子是谁,你们不知道吗?少管后台那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 “是,奴婢这就去。” 以为还要费些心思的,没想到如此顺利,目标人物就出现在眼前了。 见时机成熟,宫沉雪拿出袖中藏着的小瓷瓶,递给春梅。 春梅会意,立刻快步朝楼梯走去。 喜鹊还在上面骂骂咧咧的。她叉腰站在那,挡住大半个地方。一夫当关的气势活像是山匪在打劫。 春梅只闷声低头,直直走向二楼。 “哎呦!”前者惊叫一声,差点跌坐到地上。 春梅连忙扶她起来,满脸真诚。“实在抱歉,抱歉啊我不是有意的。姑娘没事?” “你是谁?竟敢撞我?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我只是临时被调来帮忙的丫鬟。赶着去做事情,才一不小心撞到了姑娘。真乃无心的。” 春梅一边道歉,一边用手指拨开白瓷瓶盖。趁着喜鹊骂她的空当,将内里的无色液体全数洒在了纱衣垂下来的料子上。又剩了几滴,流到喜鹊的下裙摆。 “喜鹊?喜鹊?姑娘找你呢。” 正巧此时,二楼花蓉娇的厢房里探出一颗脑袋来,左右张望。 “来了来了。算你走运,下次最好别让我再见到你!” 喜鹊气哼哼地走了。 春梅拍拍胸脯,不由长长吁了口气。这人还真是蛮横! 林娅熙和宫沉雪慢悠悠走上来,拉着她的手,竖起大拇指。 “辛苦姐姐了。干的漂亮!” “呸。像她那种人,就该有人收拾她。上次在乞巧节,我见她就不顺眼了。走,咱们先去准备,还得帮你挽发髻呢。” 三人两前一后,推门进了写有“林娅熙”字样的休息间。 虽只是供她临时使用的,但室内布置却极尽奢华,甚至都不输大户小姐的闺房了。梳妆台上摆着各式胭脂水粉,足见五皇子的用心。 春梅转着圈打量四周,啧啧赞叹。 “这里和晋王府都有一拼了啊。说实话,我感觉比那还要好,更适合女儿家住。” 察觉自己在这陪着不合适,宫沉雪正打算避嫌出去。 “啊!” 只听,春梅一声尖叫。 “怎么了?!” 男人一转头,竟见梳妆台前的椅子上盘踞着一条碗粗的眼镜蛇。正嘶嘶吐着信子,好像饿了几天一般,终于见到了久违的猎物。 林娅熙也在一边吓傻了。她生平最怕的就是蛇。一想到那种粘腻爬行的感觉,她就恶心反胃。 方才若不是春梅先她拉出凳子,自己可差一点就要坐上去了! “别怕。站在那里别动。先捂住眼睛。” 宫沉雪语气淡定,让二人的惊恐也渐渐平复下来。 林娅熙只觉,一束劲风从她身边擦过,裙摆都跟着飞了起来,而后是一股弥散开的浓烈血腥味,令人作呕。 她双手还遮着眼睛,正不敢去看,肩膀便被人轻轻转动。 一只大掌覆上她的秀发,身体也随即投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那股天然的花草香,让她在瞬间彷佛重回昨日的花房。面颊贴着胸膛,带来低低的震动。 一道清澈而磁性的声音敲击着耳膜。“乖,别怕。没事了。” -- 听到隔壁房间里方才那一声惨叫,花蓉娇笑得扭曲的脸跃然映于铜镜上。 “哈哈哈!也不知林娅熙有没有事?对我给她挑的见面好礼可还满意?” 喜鹊站在她身后,也笑得阴险。“小姐放心。就算她福大没事,也得吓个半死。” “哼,我可不想那贱人只是吓个半死。要不,她就马上去死。若不然,我还等着她今晚当众出丑,成为全京城的笑柄呢。看她还有何资格勾引五皇子!” “小姐说的是。” 看着镜中人的脸,喜鹊毛骨悚然。不知从何时起,小姐竟变得这般恐怖了 -- 得了小厮的通知,宋奕枫兴致冲冲,朝林娅熙的休息室而来。 原以为见到的会是少女甜甜的笑脸,谁知竟是一只已经被劈成了两段的眼镜蛇。 暗红的血染了一地,而林娅熙正被宫沉雪抱在怀中。 “这是怎么一回事?!” 听见惊呼,三人都回头看向来人。 林娅熙还算镇静。“只怕是有心人放了它在这里等我呢。幸好有宫沉雪在。” 四下里并未看见锋利的武器。宋奕枫心中暗惊,宫沉雪竟然能徒手劈出掌风吗? 当世除了皇叔,应该还没有几人的内力能够做到。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娅熙妹妹,你吓坏了?都怪我不好要是早点来找你,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这不关五皇子的事啊。” “我一定要查出来是谁干的。胆敢在我的地方如此放肆!” 宋奕枫的脸上是少有的皇家威仪。 “你们先随我上三层。在我的包厢里准备。看谁还敢挑衅。” 林娅熙却认为不妥。作为今晚大赛的主办人,宋奕枫肯定还有很多事务等着他处理。 看懂了她的犹豫,少年说道“我身边有冷夜,楼姑姑和一群帮手呢,用不着为我操心。眼下,凡事都不比你一举夺魁来得重要。” 闻言,林娅熙也就不推辞了。她着实不想再见到那东西。 第80章 稀客捧场 今日的三楼与以往不同。 诚如宋奕枫之前提过的那样,面对大厅一侧的墙已经被打开,换成了半人高的雕花木栏。 从林娅熙所在的位置望去,下方正中央的舞台一览无余。丫鬟们穿梭其间,连面容和表情也清晰可见。 整个三层被隔断成了六间包厢。听说其余五间都是给天元国最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准备的。 宫沉雪与宋奕枫坐在外间喝茶,林娅熙和春梅则进入到内室梳洗。 少女拿出自己的化妆盒,里面有她近期新调制的眼影等物。平时随便,素颜就可以出门。但今晚的场合她必须精心妆扮一番。 林娅熙先是给自己打了个薄薄的底,然后用大米研磨成的细粉定妆。 这一次舞台强调妩媚的同时,还要霸气。眉毛自然得有男子的英挺。眉尾处上翘,又带出点邪佞的妖。 五官轮廓也不像其他女子,追求温柔小意,而是在深邃中透出硬朗来。 眼睛上铺的是大片酒红色烟熏妆,再用外眼线突出线条的凌厉感。 没有舞台必备的美瞳,为了能让双眼更加有神,林娅熙甚至用羊毛自制出了分段式假睫毛。 虽然没有特制的粘胶,但为求美,今夜损失几根睫毛也值了。 林娅熙在化妆,春梅也没闲着。按照她的要求,她帮少女束了一个类似男子的发髻。 一个多时辰后,林娅熙才终于是对妆容满意了,回过头便问“怎么样?姐姐,好看吗?” 春梅怔了一瞬,而后越看越惊心,脸色也微微泛红。这扮相真真是俊美,却又不全然似男子。 见她不答话,林娅熙叹道“是比较中性的装扮。等会换上服装就好了。现在单看确实比较突兀。” 春梅忙摆手。“不是不是,特别好看,跟妖精一样勾人!就是不知道是男还是女。” 得到一个不男不女的妖精评价,林娅熙自觉成功了一半。 此时的云舒坊内外越来越热闹。一层已经陆陆续续进入了不少观众。 宋奕枫敲门询问。“娅熙妹妹,晚膳已经备好了。要不要出来吃一点?” 门一开,宋奕枫直接看傻了眼。之前彩排时,林娅熙都是纯素颜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上全妆。 林娅熙先用原声,笑着问“五皇子这是怎么了?” 再用那晚林公子的嗓音说道“几日未见,又不记得在下了?” 宋奕枫揉了揉,又揉了揉眼睛看她。 “太绝了。和服装歌曲简直是绝配啊!我可实在太期待你今夜的舞台了。” “那也得等我先填饱肚子再说呀。五皇子还要一直挡在门口吗?” 宋奕枫连忙让开。他特意命人准备了蒸饺,小笼包一类的食物,没有多余的汤汤水水。 再次见到林娅熙,宫沉雪也倍觉惊艳。 几人随后坐下用膳不提。 -- 二层,花蓉娇也已经准备就绪。 为了给予她最好的一切,花父还特意提前和宋奕枫请求,从花府又派了四名丫鬟前来服侍。 花蓉娇本就是清纯秀丽的小家碧玉长相。身上的一袭白纱衣更衬得她纤弱飘逸。 此刻,她正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四名丫鬟则分别为她捏肩捶腿,以便于放松四肢。 没错。上场比赛前,京城首富之女花蓉娇活动身体的方式是借助外力的。 喜鹊刚从大厅回来,安静地立在一旁,不敢打扰小姐休息。 花蓉娇懒懒问她。“外边人都准备得如何了?” “回小姐,后台的舞姬们都在热身了。奴婢看着,她们无论相貌,还是舞技,都绝对不是小姐您的对手。” “嗯。那还有一个呢?” 喜鹊知道她问的是林娅熙,便战战兢兢回说 “之前的见面礼没能够伤到她蛇已经被人清理了。林娅熙现在五皇子的三层包厢内。有冷夜大人在门口守着,奴婢不清楚里面的状况。” 花蓉娇气极。没想到林娅熙打蛇随棍上,还因祸得福,又去了五皇子那里! 见势头不对,喜鹊急忙提醒。 “小姐您请息怒。万不要被那个贱人影响了。等一会的比赛才是当前最重要的。” -- 距离比赛开始,只剩下一刻钟的时间了。 云舒坊外已经聚集了许多驻足观望的百姓。没有银子买邀请函,能在外面听听小曲,想象一下也好。 一辆辆名贵马车上,下来的皆是华冠丽服的男男女女,环佩叮当。 毫不夸张地说,京城中,得有过半数的经济和政治命脉掌控者云集于此了。 每一位贵客都有八面玲珑的小厮领着进门。再由两名十分娇俏的少女引路至座位上。 舞台旁,乐师们卖力吹奏着欢快的曲子。台下的大家言笑晏晏,互相客套,打着招呼。 可实际上,许多人真正的注意力却都围绕在三层的包厢。不知今晚又会有哪几位大驾光临。 大厅四周摆放着十名选手的画像,以及出场顺序。每名观众的桌前都有十张做成枫叶形状的空白花笺,可以书写任意金额,以支持自己喜欢的表演。 当然,前提是不能低于五百两。每累计千两即能点燃二楼悬挂的花灯一盏。花灯最多者,为胜出。 林娅熙两手趴着门缝,眼睛滴溜溜转着,去瞧外面的动静。不想观众席中还真有几位是她认识的! 上次在画舫上见过的冯骏和莫天昊就坐在第二排聊天。侍郎府王睿那个猪头也在第六排吃酒。 高洁如白莲的铁三角自然不屑于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了。不过,仍是有些官家小姐是陪同父兄一起的。 东道主宋奕枫已经出去款待贵客了。据说,在他们左侧包厢里,现正坐着品茗的是当朝二皇子,宋奕昕。 咔擦一声。 右侧房间的门也被打开了,紧接着进入的是一道霸气的侧影。 哈?怎么会是他?! 每间包厢都有一扇门,可以连通三层悬空的阳台,供人观看表演。正是因为林娅熙一直躲在那门后,所以才能这么镇定自若地偷看。 而那人一经出现,便令她虎躯一震。 第81章 野花有趣 “皇叔,真没想到您也会来!” 宋奕枫跟在那人身后,也进了右侧的包房。 “嗯。来为皇侄你捧场。” 一楼大厅里,观众席骚动起来。绝大多数人都不认得宋楚煊。一见着男人天神下凡般的脸,立刻纷纷猜测起这人是谁。 其中有人小声说了一句。“那应是晋王殿下。” “什么?” “不可能!” “晋王不是有腿疾么?还说他面部严重毁损,所以才不在人前露面的?” 众人一片哗然。 “真要是晋王,也太迷人了。一辈子都看不够的那种。” “听说晋王身边是没有女人的。既然他能来云舒坊,那我们就有戏了!” “是啊。原以为二皇子和五皇子已经是颜值巅峰了,殊不知皇家人里一山更比一山高。” 几名少女凑在一起,皆感叹宋楚煊惊人的美貌。 当事人坐在三层,听着下边对自己的议论声,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那个女人最好不要叫他失望,否则 宋奕枫斟满一杯酒,递给他。 “皇叔可能还不知道?娅熙妹妹也是今晚的选手之一。她人现就在我们隔壁呢。皇叔要不要也给她捧个钱场?” “呵,本王最不缺的就是钱。要本王捧场的话可以,就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听罢,林娅熙小脸都皱巴到了一处。五皇子竟就这么把她给卖了? 宋楚煊不是号称最不近女色,最不爱热闹的吗?他来怕是砸场子的才对。 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一想到要在这位爷面前表演,林娅熙就有一种把戏被拆穿,给人看光光的感觉。 哎。既来之,则安之。 丝竹弦乐戛然而止。紧接着,一排排耀眼的八角风灯被点燃,将舞台照得雪亮。 楼姑姑款步上台。她今日身着一条绛红色镶珍珠曳地长裙,头发梳成飞天髻。风姿绰约,雍容典雅。 “各位贵客今夜赏光驾临,真是令云舒坊蓬荜生辉。” 随后,她大致介绍了下比赛的赛制,以及在场四位考官。 其中,有两名是皇宫里专门掌管音律和歌舞的乐府教官。剩下两人则是另一家舞坊的管事和楼姑姑自己。 考官共有十盏花灯,可在全部结束后决定送给一位或是多位选手。 “现在,云舒坊歌舞才艺比试正式开始!” 林娅熙被安排在了第八位出场。距离她的表演还有段时间,正好可以先观察对手的情况。 为免提前泄露妆容,她从冷夜那要来了一顶帷帽。效果虽然不错,但从白纱内看出去,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很不尽兴。 于是乎,一层的观众如果抬头看上来,就会发现五皇子的包厢里坐着一名神秘人。 帷帽下是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因为那里正正好破了两个洞,诡异的很。 “比赛中第一个表演的往往都比较吃亏。” 林娅熙边看,边给春梅讲解。 “选手压力特别大不说,观众和评委也没有对比参照,到后面就被遗忘了。所以,基本上就相当于是热场垫背的。” 春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果然,帷幕后走出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只有一名布衣男子与她同台,以竹笛伴乐。 林娅熙想,这小丫头应该类似于现代的个人练习生?没有厂牌,也就是乐坊的支持,难怪倒霉被第一个推出来呢。 笛声悠扬,是一首缓慢而悲伤的曲子。曲调哀怨,像是在诉说着一场爱而不得的故事。 小丫头舞姿虽优美,但因过度紧张,导致她动作并不流畅,还有几处明显是跳错了的。 结束时,她懊恼得差点哭出来,也知道自己与冠军无缘了。 最终,她只获得了八百两的支持,没能点燃花灯。 春梅惋惜道“她跳得挺好的呀,实在可惜了。” “是还可以。”林娅熙也点头肯定。“不过,最大的问题是她选错了曲子。” “妹妹为何这么说?我都被她打动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表演,这首曲子是不错的,可现在是歌舞比赛。不能充分地突出舞蹈或者歌唱实力,放在这里就不够看了。 还有啊,你看下面的观众,绝大部分都是男人。他们是来看清粥小菜的么?他们要的是火热,是激情,是家里面看不到的!” 此刻要是能发弹幕就好了。林娅熙真想与其他观众们一起交流讨论,分享感受。 “这跟男人还有关系?” 春梅更加疑惑。才艺比赛怎么似乎还扯到爱情上去了? “这你就不懂了。你还小,等以后就明白了。” 春梅看了看林娅熙,又看看自己。 明明小的是她好,自己比她还大快两岁呢。 正想着,下一个表演开始了。选手是云舒坊的舞姬,走的是偏艳舞路线。媚眼如丝,腰肢娇软。 当然,和现代的性感不可相提并论。无非动作妩媚些,脖颈露的多一些而已。 一舞毕,台下掌声响起。她获得了三盏花灯的好成绩。 换场期间,台下席里几名中年男子推杯换盏,开怀议论。 “云舒坊的人就是不一样啊,真是跳进我心坎里去了。” “赵老爷出手果然阔绰!不过,一千两的赏金给的确实值。” 除去欣赏歌舞的成分,这又何尝不是拉拢人脉,结交权贵的机会呢? 第六排的王睿眼神也一直色眯眯的,不甘心错过今晚任一处细节。 三层包厢里,从头至尾,宋楚煊都是手撑着头,一副置身事外的假寐状。好似热闹都是别人的,与他无关。 皇叔还在这,宋奕枫自然不好丢下他。只能时不时的,和隔间阳台上的林娅熙说着话。 “我说的不错?这叫野花有趣,家花无香。家里清粥小菜吃厌了,出来自然是想追求新鲜感的。要是能有山珍海味,那就更好了。” 林娅熙还在孜孜不倦地上着爱情理论课,给春梅灌输现代思想。 “咱也别冤枉人。某些方面上,男人也可以很专一的。” 三妻四妾,到底算不算是专一? 春梅正努力试图消化她这句话,林娅熙已经语出惊人。 “因为,男人的审美一生都很一致。那就是永远喜欢年轻貌美,十五岁的少女。” 现代的二十多岁换算成这里的年纪,应该就是十五没错了。 听着她一套一套的,宋奕枫哈哈笑出了声。 “娅熙妹妹,你这都是些哪里得来的想法?” 林娅熙朝他挑了挑眉。其实,她就是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根本没有谈过恋爱! 宋楚煊亦冷冷开口。“林娅熙,你很了解男人么?不然你来讲讲看,本王是什么样的人。” 这是明着挖坑给她跳,她还不得不跳的意思是 少女只得假笑谄媚。 “我对王爷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像王爷这般千年难遇的人类高质量男性,天上地下是没有女人能够配得上您的。” 林娅熙嘴上大肆吹捧,心里却是不住地吐槽。 所以,您就一个人孤独终老! “浮夸。” 宋楚煊只批了两个字,又继续假寐了。 第82章 压力山大 “娇娇姑娘来了!” “是娇娇姑娘哎。” 花蓉娇对男人的影响力之大,不亚于当代明星了。 跟着喊声,林娅熙几人的注意力也再次被拉回到舞台上。 四周的烛光都接连暗了下去,只留舞台正中央一处。 月光穿过上方的天窗,如瀑一般倾泻而下,如同聚光灯萦绕在花蓉娇的周身。 她着一袭白色烟罗软纱裙。腰上的部分剪裁修身,极其服帖,展示出女孩美好的酥胸曲线。 腰下则是层层叠叠的软纱,隐隐约约,能看见一双匀称修长的美腿。 裙摆上点缀的颗颗红宝石宛若红梅,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乐声起,花蓉娇先是坐在飘飘纱幔内。歌声轻脆如莺啼,舞姿轻盈中带有一丝娇羞,是待字闺阁的少女了。 一切都被赋上了一种披着薄纱的朦胧美。欲语还休的韵味令观众好奇心被勾起,想要一探究竟。 下一刻,歌声一转。纱幔被撤下,花蓉娇大方出现在众人面前。 乐曲由轻快转为热烈,台上也出现了一名容貌出众的男舞者和几名伴舞,是美好爱情开始的象征。 林娅熙暗叹。花蓉娇不愧为云舒坊头牌舞姬。 跌宕起伏的意境,加上精美的造型和高难度的舞蹈,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就在大家沉醉其中时,男舞者却被伴舞拖走了。万分不舍,又无可奈何,空留花蓉娇一人独舞。舞蹈幅度加大,很有种现代舞的错觉。 歌声同样凄婉,诉说着失去心爱之人时的内心挣扎与不甘。 花蓉娇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伸长左臂,像是要在虚无缥缈中抓住点什么。 最终,她如天鹅般优美地侧躺在了舞台之上。 云舒坊内寂静了。 这是一个有血有肉,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随着花蓉娇舞蹈的代入,观者跟着欢心,跟着流泪,好一阵不能回过神来。 良久,花蓉娇的父亲才站起身鼓掌。 众人也都像是方从梦中惊醒。紧接着,一片掌声雷动。 楼姑姑再次上台,手中拿着这支舞最后的投票结果。 “娇娇姑娘才艺出众,有目共睹,共获得花灯五十盏。” “五十盏?!” “那可是五万两啊!” 台下人震!惊!了! 前五人的花灯总数加起来也不超过二十盏。这一成绩简直令人望尘莫及。后头表演的选手应该压力山大了? 男人们的目光都痴迷地投向下了台的花蓉娇。看五万两能否博美人一笑。 花蓉娇现下如释重负。她倒要看看,林娅熙打算如何超越她! 台下的莫天昊出言刺激冯骏。 “我就叫你赌娇娇姑娘赢!你非要听那日五皇子的。什么杀手锏,一赔十的事情,你也信? 娇娇姑娘能当上头牌肯定是有原因的。怎么可能被那些无名小卒的新人比下去?叫你不听兄弟言!” 冯骏也懊恼着说道“五皇子也没必要骗我们?我又不像你,经常来云舒坊。哪里晓得娇娇姑娘这般厉害!不过,能观赏到如此精彩的表演,那两千两又算什么。” 莫天昊笑道“那下次我再约你来云舒坊,冯兄可还会推辞?” “怪不得你总喜欢来这些声乐场所呢,还真是有趣的紧。比家里那些个侍妾姨娘的强多了。看得久了,再漂亮也就那么回事。” “那是自然!女人呐总是别人家的好。” 再有一人就轮到林娅熙登台了。 春梅之前虽然听说过花蓉娇的名号,但当真正看完她的表演,心中仍是十分震撼的。 她转而担心起林娅熙来。 “妹妹,人家是天生靠这行吃饭的。我们只是临时起意,尽力就好。即便她最后赢了,也没什么可炫耀的。” 林娅熙心想,自己以前也是靠才艺吃饭的啊。她笑着拍拍春梅的手。 “你就等我的好消息!” 说完,人就去了里间换装。宋奕枫则是去一层,最后确认舞台布置了。 林娅熙在舞台入口处等前一人结束时,宫沉雪也适时出现,朝她微笑点头,让她放心。 舞台安装地很迅速,只用了一盏茶时间。 台下,讨论花蓉娇的热度犹未褪去。许多人还在回味着此前的表演。楼姑姑不得不上台,示意大家安静。 “下面有请林娅熙,林姑娘登场。” 莫天昊和冯骏在看到选手画像中有林姑娘时,都不禁表示惊讶。如此殊荣,两日前的画舫上,五皇子和她竟都对此只字未提。 莫天昊还惦记着那天娇俏灵动的少女,这会正饶有兴味地看着舞台。 其他的很多人都认为此次比赛胜负已分,高潮已经过了,对下面的节目便提不起兴致来。 却无人注意到,三层的宋楚煊今夜第一次坐直了身子。 -- 舞台上是一艘搁浅的大船。桅杆足有两层楼高,做工逼真。舞台后方坐着十二名乐师,身着统一的黑色褂子。 不少人咂舌。这位林姑娘名气不大,阵仗倒是不小。看着颇有些来头呢。 伴随悠扬的笛声,一人外披红衣长袍,内配白色紧身衣,双臂打直,被一左一右两名面具男子驾着,从三层飞入舞台。 大红色分外醒目,上面用银丝线绣着栩栩如生的仙鹤图。袖口宽大,袍摆松垮,开叉至腰际。 衣袍翻飞间,霸气侧漏! 面具男子是五皇子麾下的暗卫,将林娅熙放上甲板后便一缕烟般消失了。 古筝和手鼓加入。林娅熙也开嗓起唱。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 正是经典港风电影《东方不败》的主题曲,《笑红尘》。 台下人这才看清楚林娅熙的扮相。似人似妖,非男非女,却是超脱了性别的极致之美。 她一手拿着酒壶,一边潇洒地时而下腰,作饮酒状,时而撩动袍摆,高难度跳跃。给人一种唯我独尊,俗世看破之感。 歌词内容更是超然洒脱。 “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叹天黑得太早。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船外的十名舞姬,已经合着音乐整齐伴舞。动作干脆利落,却不失妩媚优雅。 第83章 致敬经典 云舒坊的天窗棚顶处,落下一条长长的素锦缎带。林娅熙将其快速系于腰间后,锦带随即又被拉至二层的高度。 只见,少女在空中居然开始翩翩起舞!这对舞者平衡感和力量的要求都是极高的。 她一手抓住带子,双腿一字马打开,摆动。整个人便在空中轻巧旋转了起来。 几圈之后,少女非但没有停下,反而直接倒转,换成用双脚勾住带子。 林娅熙挺直全身,在空中舒展地大幅度转圈。上方应时飘下花瓣无数,恍若天女散花。 台下的观众哪曾见到过如此高难度,又有创意的舞蹈? 这已经完完全全超出了他们对于舞蹈的认知! 于林娅熙而言,脱离了地面的束缚,她在空中可以做的动作其实更为多样。当然,前提是对锦带的掌控要能够游刃有余。 之前她练了近一个月的倒挂,一是为了战胜恐惧感。毕竟这里没有威亚一类的保护措施。二就是为了加强手脚力量。 空中起舞的同时,并没有影响林娅熙唱的部分。前世高强度的唱跳训练,让她气息极稳。 进入副歌,古筝,琵琶,洞箫,竹笛,箜篌和手鼓齐奏。 她和下面的舞姬们一起合唱。 “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飘摇。天越高,心越小,不问因果有多少,独自醉倒。” 台下看着的花蓉娇已经被气得面无人色了。不料林娅熙竟能有如此手段! 不过,纵使她嫉妒到发狂,也不得不承认,若无高人指点和一年半载的苦功,空中舞她做不到。 可恶!喜鹊到底有没有放她的大礼?歌舞都过半了,怎的还不见动静? 再让林娅熙这么出风头下去,自己就要输了! 宋楚煊,宋奕枫和宫沉雪在冠花楼里都曾见识过林娅熙跳舞。但也无一人想得到,少女的舞台会是如此技惊四座,令人叹为观止。 宋楚煊漂亮的凤眸里似有一条星河在流淌。看着舞台上空的红衣女子,再也移不开双目。 宫沉雪在入口处仰头凝望着林娅熙。他面上的笑容温如春风,润如细雨。谪仙如他,仿佛下一秒也要与女子一同乘风而去。 宋奕枫的脑中,有根弦似乎断了。若要问他未来王妃该有的样子,那就是现在的林娅熙。 与众不同,耀眼到发光! 林娅熙确实懂得如何抓住观众的心理。这不单单是一支舞蹈。这是一场秀,是她对东方不败电影的致敬。 他们要的浪漫,刺激,恣意张扬,狂拽酷炫,这里都有,甚至更多。 从他们的眼神中林娅熙看得出来,自己离成功只差一步了。 而就在此时,一名离木船最近的乐师身子不自然地扭了一下。乐声中登即传来一瞬不和谐,极其细微,但却没能逃过她的耳朵。 下一部分是重复开头的第一段。按计划,林娅熙放开锦带,重回甲板。 她才刚唱了两句,就发觉身后腰一般粗的木桅杆咯吱摇晃,继而咔嚓一声断裂! 余光中,她瞥见宫沉雪已经朝自己飞来,旋即身体一轻,然后是重重一响。 高高的桅杆竟是冲着她原先的方向狠力砸了下去! 林娅熙再抬眸回看,却不见月牙白长袍,而是熟悉的玄色绣云纹。 那双眼! 宋楚煊这是抢先宫沉雪一步,从三层下来将她抱走了? 二人四目相望,时间也仿佛凝固。 宋楚煊的墨色瞳眸如黑洞一般吸引着她,让林娅熙明知危险,却又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薄唇轻勾,男人在她耳边轻语。“你的心,跳得好快。” 林娅熙这才挣脱出短暂的怔忡,捶着他的胸口,小声说道“快放我下去。还没表演完呢!” 宋楚煊无奈,扫了一眼下方观众,将她放在了离木船最远的地方。 就当是令狐冲救美了。 林娅熙好似完全没有受到方才的小插曲影响,接着唱跳起来。 舞姬和乐师们也立刻会意,一切照旧。 先前的一阵鸦雀无声中,台下人只看见两张绝世美颜,然后红与黑的衣角纠缠在一起。 当二人在头顶上飞掠而过,他们也纷纷激动地站起身。 短短几秒过后,舞台重新开始。众人便真以为这是为了增强效果,而故意安排的英雄救美桥段了! 由于歌词和曲调都朗朗上口,最后一段副歌,林娅熙示意大家一起。 云舒坊内霎时响起了令人热血沸腾的大合唱。不会的人也都跟着哼哼。 “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骄傲。歌在唱,舞在跳,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一曲终了。少女带领十名舞姬谢幕。 观众们仍然意犹未尽,掌声经久不衰。 持续了不知有多久,其间不停有人喊着,“林娅熙,林娅熙!” 连舞坊外的百姓都能听到,不由得交头接耳,好奇里面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莫天昊傻眼了。林娅熙真的只是晋王府丫鬟吗? 一旁的冯骏激动得抱住了他。“林娅熙才是我心目中的头牌!我要投票!” 莫天昊任由他抱着,也不知道挣扎。这便是五皇子所说的杀手锏? “冯兄,你快打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都是真的!竟然是真的!我们可能见证历史,看到了前所未有的一支舞。我的银票呢?我要为林姑娘花钱,谁都别拦着我!” 旁边人也都惊叹连连。“想必从明日起,这位林姑娘就将成为天元国第一舞姬了。” “娇娇姑娘再好,和林姑娘一比,高下立见啊!” “是啊。看来以前是我们井底之蛙,孤陋寡闻了。” “就是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幸,再欣赏林姑娘跳舞了。” 听着身边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花蓉娇手里的帕子都快被绞烂了。 为什么林娅熙那个贱人如此好命,竟然连冷傲的晋王也会出手搭救? 她一定是自己命中的克星! 喜鹊附在她耳边,轻声安慰。 “小姐,比赛结果还未出来,林娅熙就不算赢。老爷买的那三十盏花灯,不是她随随便便可以超过的。而且四位考官那里还有十盏,不出意外的话也将全部投给小姐。” 除楼姑姑之外,花父已经提前打点好了另三位考官。如此一来,花蓉娇的胜算便又增加了几分。 可,那是在林娅熙表演之前。 如今结果会是什么样子,花蓉娇真的不敢想象 第84章 屌丝逆袭 一下舞台,林娅熙就被宋奕枫拉去了一边。因为他知道,皇叔的出现绝对不是刻意安排。 少年面色凝重。“娅熙妹妹,方才的道具事故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林娅熙无所谓地笑笑。“我不是好好的吗?都过去了,没什么好查的。” “可我刚刚听搬道具的小厮们说,桅杆裂口处全是密密麻麻的白蚁。应该是比赛前很久就有人动过手脚了。 到底是谁心思如此歹毒?幸好八皇叔及时出现,否则你就要被砸伤了!” “你放心。就算不是你皇叔,也会有别人来救场的。” “这么说,你早就知情了?快告诉我,是谁干的?” 宋奕枫死死抓着林娅熙的胳膊问,语气急促。 宫沉雪优雅地走来少女身侧,轻轻拨开他的手。 “五皇子,有话好好说。” 林娅熙小狐狸似地眨眨眼。“很快,你就会知道是谁了。我可也是备了后招的,不会平白无故被人欺负了去。” 宋奕枫捂着受伤的心口,十分委屈。“娅熙妹妹,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不和我说!” 林娅熙哄着他道“我这不是怕老铁担心嘛。你都帮了我这么多忙了,我哪好意思再麻烦你啊? 好啦好啦。要是今晚真赢了,我请你吃大餐。就当是赔罪,总行了?” “哼,这还差不多。” “那本王呢?” 不知何时,宋楚煊也出现在了舞台的出口。 虽然并不需要,但不管怎么说,眼前的男人确确实实救了她。 “那王爷一块好了。” 林娅熙又看了一眼宫沉雪。“宫沉雪,你也来?” “本王要单独吃。这样才能体现出你答谢本王的诚意。” 宋楚煊傲娇地一撇头。他可不想每次都和另外两个男人一起分享。 “歪,有没有大餐还不一定呢。再说了,单独请你们三尊大佛吃饭,就是一万两赏银也剩不下多少了?反正就一顿,爱来不来。” 林娅熙也一撇头。宋楚煊这么有钱,竟然还好意思狠敲她一笔! 一想到还没到手的银子就要哗啦啦地往外流,她真是心如刀割。 楼姑姑宣布了林娅熙的花灯数,一共是五十八盏。 最后两人的节目均是中规中矩。毕竟,林娅熙和花蓉娇的表演已是再难超越了。 赛程全部结束。 台下观众们都屏息等待着歌舞比试的最终结果。 林娅熙暂时以八盏花灯的优势领跑。但四位考官的决定还是可以左右今晚究竟花落谁家。 作为主办方,五皇子需要保持中立,是不能参与评定的。 无论是观赏性,立意构思还是难度系数上,谁更胜一筹,三位考官都心知肚明。 本来收了花家的银子,就该替人家办事的。可谁曾想,高不可攀的晋王殿下竟然会纡尊降贵,为林娅熙友情客串呢! 花家和晋王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经过一番商议,四位考官选择了两边都不得罪的做法。 两人各分得五盏花灯。 “云舒坊歌舞才艺比试的最终获胜者是,林娅熙!” 楼姑姑话音未落,台下已然沸腾了。 半路杀出一匹黑马。林娅熙竟是逆袭了大热的云舒坊头牌娇娇姑娘! 出于屌丝对屌丝的同理心,观众向来对小人物反转最是喜闻乐见。 但这种打击,对于本该取得压倒性胜利的强势一方,却往往是致命的。 花蓉娇受不了刺激,怒火攻心,当场晕了过去。 喜鹊一边掐她人中,一边喊“小姐,小姐!醒醒啊!来人啊,快去叫大夫!” 另一边,春梅抱着林娅熙大哭。 “太好了!妹妹,你真是我的骄傲!” 宋奕枫则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毫不在意自家云舒坊的摇钱树倒了。 “恭喜娅熙妹妹得偿所愿!我们这就去哪里好好庆祝一番?” “好啊,不过先得等到看完下一场好戏之后。” 林娅熙挑眉,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眼神。 宫沉雪淡笑不语,宠溺地看着少女,无奈摇了摇头。 宋奕枫哪里肯示弱?娅熙妹妹的心明明他才最懂,宫沉雪这是几个意思? 虽然不知道好戏是什么,宋奕枫仍然表示。“我已经等不及了呢!” 没一会,花蓉娇便被掐醒了。见林娅熙人还在,她由喜鹊搀扶着,气急败坏地就往二楼走。 她现在已经没脸见人了,特别是她一直芳心暗许的五皇子。 厢房门口,不知是谁放了一个厚厚的包袱。花蓉娇正在气头上,上去狠狠就是一脚。 “都去死!” 喜鹊低头不敢接话,正要推门,就听一阵嗡嗡声,由远及近。 “小姐,你听到什么了吗?” 花蓉娇没好气地道“什么什么?快扶我进去!” 嗡嗡声越来越大,两人这才本能地转头。就见黑压压的马蜂,足有成千上万只,朝她们袭来。 “啊啊啊!” 花蓉娇惨叫连连,双手胡乱拍打着。“快滚开!都给我滚啊!” 马蜂群哪能听得懂这疯女人在嚷什么? 本就在包裹里的蜂巢内困了一天。刚又被踹了一脚,愤怒的同时,花蓉娇身上还有最令它们讨厌的味道。 门像是被谁从里面反锁住了。喜鹊猛推几下都没用,还好她机灵。 “小姐,快跑!” 自己保命要紧。丢下一句话,她撒腿就跑。 花蓉娇这才反应过来。可无论她怎么跑,这群马蜂就像跟她们有仇似的,死追着不放。 主仆二人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被蛰了个遍。脸和双手红肿不堪,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了。 “开门!快救救我啊!啊!” 花蓉娇和喜鹊不停拍打着隔壁其它房间的门,却是无人回应。 听见这一声声惨叫,谁还敢放她们进来?更何况这两人平时作威作福,在云舒坊造的孽还少么? 大厅里,此刻还有没走的观众。只见两人绕着舞坊二层狂跑,发髻散乱,脸肿的和猪头一样,完全不复先前的清纯可人。 “那白衣服的是娇娇姑娘?” 有人认出了花蓉娇的白纱裙。 “好像是的。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咱们还是快走。” 林娅熙很是满意,拍拍手道“宫沉雪,真是辛苦你了。没想到你配的药水这么管用!” 宋奕枫磨牙。“竟然是花蓉娇!连白蚁蚀木这样阴损的招术都用得出来,我还真是小瞧了她。 娅熙妹妹,之前的蛇也是她放的?” 林娅熙不置可否,眯起眼睛说道“我可是很小气的,向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这都算便宜她们了。若是落在我手里,还有比这更狠的呢!” “罢了罢了。五皇子,本姑娘今儿个心情好,就且饶了她们这一回。好戏也看差不多了,咱们去吃宵夜!” 一夜之间,林娅熙夺魁的事情就像是长了翅膀,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空中舞更是越传越邪乎。 很多人都在猜测,林娅熙和晋王到底是什么关系? 能让高冷又低调的晋王出现在云舒坊不说,甚至还愿意参与她的表演! 花蓉娇则是跌落神坛。不仅没有了头牌舞姬的名衔,猪头的丑态也成了百姓饭后的笑话。 那些曾经嫉妒她的,和被她打压欺负过的舞姬们更是爽快无比,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第85章 狮子开口 自从林娅熙穿越到这个异世界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一觉睡到自然醒。 之前不是要早起伺候宋楚煊,就是休沐日还得去云舒坊排练。 昨夜她刚拿下比赛。一想起日升钱庄里,有属于自己的万两白银了,林娅熙就心潮澎湃。和同样亢奋的春梅直聊到了四更天。 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如果不是没有手机,躺着实在无聊,林娅熙还可以与单人床粘上三百个回合。 论赖床,她可是天分型十级选手。 恍惚神游中,林娅熙突然惊坐起。原还处于缓冲状态下的大脑顿时一片清明。 她竟然把宋恶魔的要求忘得连渣渣都不剩! 这三天的小长假可不是给她浪的,而是让她亲手做手串的。 一拍脑门,林娅熙迅速下床,穿好外衫,又胡乱洗了把脸。 嘴里叼着春梅给留的馒头,林娅熙拿起滑板就匆匆朝府门走去。 她决定先去安阳街,买手串所需的材料,顺道看一眼她的银子宝宝们。再然后……就漫无目的逛逛京城。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林娅熙大口呼吸着古代无污染空气,连心情都是五彩斑斓的。 半个时辰之后,少女便来到了热闹的安阳街。 她先找了几家卖饰品的摊子,可惜都是些女子佩戴的东西。反正她不着急,又兜兜转转了几圈,终于是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一间卖古玩的。 宋楚煊刚满二十岁。虽和前世的自己是同龄人,可他给林娅熙的感觉就是妥妥滴老干部。 “老板,你这有没有卖核桃一类的?” 林娅熙觉得,盘核桃和宋楚煊的画风非常协调,没毛病。 “姑娘可真是来对地方了。您是想看哪种核桃?文玩核桃的话,我这里有各类狮子头和公子帽。” 林娅熙一脸懵逼。 她只是之前见过一个小鲜肉没事盘核桃。手控的她单纯瞧着养眼罢了。哪成想还有这么多门道? 林娅熙心虚地说“我其实是想买给别人做礼物的。” “这样啊。核桃这种东西没个至少三年五载的耐心是不行的。所以,最好是本人亲自来挑选。大小,手感方面才能合适。” “也不必那么讲究,就是送一个无关紧要的朋友。要小一些的,可以穿成手串就行。” “那姑娘稍等片刻。” 见她也不是懂行之人,老板从摊子的最下面拿出一个小匣子。 “这都是些一般普通的小核桃。像这个尺寸的,做手串的话大概二十颗就够了。如果姑娘想找贵重一点的,还可以看看菩提子和沉香木的。” 林娅熙连忙拦住老板准备去拿其它匣子的手。 菩提子,听起来就贵的肉疼啊。 “这个就不错!我相信老板的推荐。” 摊主原也是个信佛的心善之人,遂笑道“姑娘爽快。那我帮你处理一下,很快就好。” 一刻钟后,林娅熙付完银子,拿着一包小核桃走了。她回去只需要用老板给的红绳穿起来,就算大功告成。 没想到,还挺顺利。 时辰尚早,她揣着昨晚云舒坊给的,还热乎着的银票,直奔日升钱庄。 一万两银子差不多应该能抵现代的一个亿了? 前世她想都不敢想的小目标,竟然在古代完成了! 携着这么大一笔巨款,自身又没有武功,林娅熙很有一种在高速公路上裸奔的感觉。 恐怖,又贼刺激。 日升钱庄今早刚营业不久,这会还没有多少客人在。 林娅熙这次的心态可跟上回截然不同,底气十足。 进了门,她便开始左顾右盼。 一名伙计打扮的人过来询问。“请问姑娘何事?” “我来取钱。先叫你们这里一名年长管事过来。” 伙计为难了。钱庄里的管事不都是年长的?也不知她说的是哪一位? 林娅熙大致描述了一下。 伙计见她虽然衣着普通,但气势却端得很足,还是进去里面叫人了。不久,又带着一人回来。 正是第一次遇见宋奕枫时,赶她和春梅走的那位。 管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也觉得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林娅熙学着上一次的口气。 “今天你对我爱理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又对人眨眨眼,“想起来了没?” 管事这才如梦方醒。原来是那个口气大的很,想空手套白狼,借五千两银子的小丫头。后来又莫名其妙,和五皇子去了他住的院子。 有宋奕枫这层关系在,管事的态度自然十分谦和。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请恕在下一时健忘。敢问姑娘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林娅熙坐在旁边的一张太师椅里,语气轻松。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来取点银子。” 管事弯腰立在一边。“姑娘想取多少?” “不多不多,就一万两。” “一万两?” 管事瞪大了眼睛重复一遍,生怕自己听力出了问题。 他还以为这小丫头是仗着五皇子的面子,来要点零花钱的。 如果只是小来小去几十两,不看僧面看佛面,他自然得给。回头记在老板账上就是了。 这一来就又狮子大开口,比上回还夸张。 二倍啊,他哪有那权力一次性支这么多的银子? “姑娘,你不是日升钱庄的客户?我们这里是不备那么多现银的。 要不,下次姑娘带好银票,提前知会一声。也好匀在下事先准备不是?” 林娅熙也不是过来故意刁难他的。见管事态度不再狗眼看人低,就打算掏出银票。 却见宋奕枫摇着折扇,冷脸进来。 “本皇子如何没听说过,钱庄穷酸的连一万两现银都拿不出了?” 管事顿时冷汗直冒。 “五皇子殿下,小的也是按照规矩办事” “规矩?我的钱庄我说了算。立刻去给娅熙妹妹准备一万两现银!” “是是!” 管事连忙应了,拱手一礼就要走。 林娅熙刚想叫住他,给他银票,被宋奕枫制止了。 “还有,今后娅熙妹妹的要求就等同于本皇子亲自吩咐。一切照做便是。” 管事领完命,小跑着去后面金库了,誓要将林娅熙的样子深深刻进脑海里。 叮,新的小祖宗已上线! 第86章 过过眼瘾 “五皇子,你怎么来了?” 连一贯粗线条的林娅熙都发觉,这事也过于巧合了? 方才的冷漠不复,少年已经换上了平日的开朗随和。 “我就是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在这里遇见你。没想到,还真准!” 林娅熙一头黑线。她财迷的嘴脸可真是深入人心啊。 “诶,娅熙妹妹,你要现银做什么?要是准备运回晋王府,你有叫马车吗?” 林娅熙只能干笑两声,缓解尴尬。 “那个……马车倒是不用啦。我其实就是想,咳咳,看看一万两银子有多少。” 最后一句她说得极快,只求能够蒙混过关。 宋奕枫摇着扇子大笑。 “还别说,我也没仔细看过一万两银子到底是多少呢。那我今日也跟着你开开眼。” 太丢人了! 林娅熙真想用袖子捂住自己的脸。 宋奕枫能跟她一样吗?人家是土豪巨富,不把一万两当回事。 她则是一辈子都没见到过这么多的钱。确切来说,是两辈子都没有! “五殿下,林姑娘,银子已经备好了,在三号间内,请您二位过目。” 林娅熙和宋奕枫走在前面,管事低头恭敬跟着。三号间很快就到了。 推开门的前一刻,林娅熙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但在真正看到那明晃晃的一座银色金字塔时,还是差点闪瞎了她的钛合金狗眼。 “哇哦!skr skr!” 看她绕着银子转圈圈,一脸见钱眼开的样子,宋奕枫只觉真实的过分可爱了。 一会发出青蛙的声音,一会又是金鸡报晓的,少年都不禁跟着她心情大好。 林娅熙也很想学星爷那样,在里面睡一觉的。可五皇子还在,她要矜持,要淡定! 清了清嗓子,她平静地说道“成色上好,确实不错。五皇子,你看够了没?” “哈哈哈。若是换成金色的,想必娅熙妹妹会更喜欢。想看吗?” 林娅熙嘟嘴。“还是算了。” 看得见,吃不到哪里好?一万两黄金又不是她的。不过,她会为了达成这个目标而努力奋斗的。 “麻烦管事的,以林娅熙的名义把银子存起来。这是一万两的银票。” 管事从门外进来,接过银票。的确是由日升钱庄开具的。 上一回真是他看走了眼。这位林姑娘竟是个有钱的主! 但今日这是闲得蛋疼,敢情小祖宗是来过过眼瘾的? 出了钱庄,林娅熙伸着懒腰,感叹道“有钱的感觉倍儿爽!” “娅熙妹妹,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嗯?五皇子不用留在钱庄,看账本的吗?” 宋奕枫躲开她明澈的眼睛。“账本哪天看都可以。和你在一起,可比看账本有意思多了。” 林娅熙摸着下巴,想了想。 “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可做。要不然五皇子带我去看看你的其它产业?” “好啊好啊!” 二人乘坐宋奕枫的马车,很快就到了京城另一处繁华地段。 “殿下,到了。”车夫开口提醒。 林娅熙跳下马车,却见是停在了一条热闹街市的路口。还以为是碍于此处人多,不方便马车出入。 她随口问。“是哪一间?” 宋奕枫侧头看她。“这一条街都是啊。” 卧槽!卧槽!卧槽! 林娅熙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与安阳街相比,这一条明显是京城的高级购物区。间间店面宽敞,且装潢奢华。 没有随处可见的小摊贩不说,来往的也都是些名贵车马和富家子弟装束的客流。 “娅熙妹妹想先去看哪一间?” “爸爸说了算。” 林娅熙给了他一个乖巧的微笑。 “爸爸?” 宋奕枫不懂这是金主的意思。林娅熙总有太多的新鲜词汇,他听都没听过。 “就是老大,大佬的意思。嘿嘿。” “那好,我们就先去那家糕点铺子。估计你肯定也饿了。” 林娅熙想跟宋奕枫来,主要还是为自己未来的美容大业做准备。 一方面,她可以多学习这个时代的经营理念。另一方面,也好趁机物色合适的店面。 她想寻一处贵妇们平常会出没的地方。古代的平头老百姓连最基本的温饱都不一定能保障,更别提护肤彩妆方面的消费了。 唯有深闺大院中养尊处优的女子,为了永葆青春,恩宠不断,才会不惜大价钱,追求美丽的秘诀。 “五皇子殿下,您来啦。” 刚一迈入糕点店,就有一名眉目温和的妇人管事迎了上来。 宋奕枫漫不经心地问“嗯。最近生意如何?” “回殿下,最近新推出的几款糕点颇受客人青睐呢!店内生意火爆。这月的盈利比上个月还要高出两成。” “甚好。把店里卖得好的糕点都拿一份来,给娅熙妹妹尝尝。” “是。” 妇人笑着看了一眼林娅熙,便去膳房安排了。 这家糕点店和她想象中的很不一样。还以为会是一般老字号铺子的风格呢。大柜台里摆满各式成品。再按客人需求,称重售卖。 而实际上,这更像是一家高级伴手礼店。店的四周墙壁上钉有三排高度适中的木架。角度微微倾斜,以照顾不同身高的顾客。 木架上摆着一碟碟精美小巧的糕点。口味繁多,形状雅致,光是看着就令人极有食欲了。 明亮的大堂一角里,叠放着店铺专用的包装礼盒。上面还有独一无二的手绘花纹。 若说有女子单是为了包装而冲动消费,林娅熙也丝毫不会觉得奇怪。 一楼多服务于外带的客人,二楼则是堂食的空间。 此刻临近午膳时分,店内的人气已经很高了。 林娅熙跟着宋奕枫,来到二层最好的包厢。临街而坐,微风徐徐,送来房中清幽的熏香味。 真是个姐妹淘下午茶的休闲好去处! “五皇子,这家店都是你的想法吗?” 林娅熙表示钦佩。 “嗯。这是三年前,我自己开的第一间店。八皇叔当时也给了我很多中肯的建议。” “王爷?” “对啊。你别看皇叔总是一副很凶的样子,其实他在各个方面都特别特别厉害。 是除了父皇以外,我最崇拜的人了。能当他的贴身侍女,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羡慕你呢!” 林娅熙撇撇嘴。宋奕枫根本就是他皇叔的小迷弟嘛。 既然贴身侍女的差事这般抢手,那谁爱当谁当。反正她很快就可以赎身出去,闯荡天下了。 “那正好。等我走了之后,王爷也可以挑一个更伶俐的。” “从前皇叔可都是没有近身丫鬟的。诶,我还没问过呢,你到底是如何让他选中的?” “我也很想知道啊。” 怪她咯?林娅熙耸耸肩。 大抵是为了折磨她取乐的? 第87章 商谈合作 又想到了什么,少年双眼奇亮地看着她。 “娅熙妹妹如果离开王府,不如来找我?” 林娅熙微笑着,摇了摇头。 “谢谢五皇子的好意。不过,我想要闯出一番自己的事业,不想再依附他人了。” 宋奕枫一怔。这个时代的女子不都是依附于男人生存的吗? 像林娅熙这般有远大志向的少女,在此之前他还从未遇到过一个。 想起她在歌舞赛上所唱的那般,任我飘摇,一身骄傲。林娅熙果真是他抓不住,却又无时无刻不吸引牵动着他的女子。 妇人敲门进来,身后领着的两名茶博士共端了十几碟子的糕点,又为二人斟上花茶才出去。 林娅熙每样尝了一小口,简直好吃到飞起。她满足得双眼都弯成了两道小月牙。连带着宋奕枫都不禁感叹,味道似乎比平时又好了几分。 林娅熙心里记挂春梅,把剩下没动过的都打包走,给人留着带回去。 下楼时,宋奕枫还特别表扬了管事一句。“今日糕点做的不错。每人都有赏。” “谢五皇子殿下!”诸人开心地恭送二人离开。 回到大街上,林娅熙又指着不远处一家绸缎庄。 “五皇子,我们再去那里看看?” “好啊。” 绸缎庄的店面富丽堂皇,外门口停着好几辆贵气马车。 宋奕枫一进去,管事就围上来热情招呼。 林娅熙先是扫了几眼颜色鲜艳的绫罗绸缎,再看看墙上挂着的成衣式样,之后便观察起店铺里的客人来。 每一位都是珠翠锦衣,还有随从的贴身丫鬟跟着。这里客人虽多,但好在大堂内宽敞舒适,故而完全不给人以拥挤之感。 “娅熙妹妹,待会让绣娘给你量下尺寸。我命人为你裁几件新衣裳。” 林娅熙一时受宠若惊。这五皇子也太细心了! 虽然林婉卿的身体只有十三岁,可在已成年的林娅熙心中,她一直是把十六岁的少年当作臭弟弟看的。 “不用不用。平日又没有什么隆重场合,需要我盛装出席的。 诶,老铁,这个地段算是京城有钱妇人们的逛街首选吗?比如说,皇宫里的娘娘们一般都去哪?” 宋奕枫用折扇敲了敲她的头。 “你呀,又对娘娘感兴趣了?素日里,她们是不得出宫的。穿戴所用之物都是皇宫内造,或者由皇商特供。官员家女眷的话,这里倒的确是有不少。怎的问起这个?” “我是在考虑,如果开铺子的话,店址选在哪里会比较好。” 宋奕枫眸子一亮。“是上次提过的护肤店吗?这里就很适合啊。我手上正好有一间空的店面,可以给你。” 林娅熙态度坚决。“不行!五皇子,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我怎么能随便用你的店面?”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娅熙妹妹不用和我太客气的。” 如果你愿意,我所拥有的一切也都可以同你分享。宋奕枫话到嘴边,却未出口。 林娅熙仍是反对。“我说过,不依附别人的。要不,你按市价租给我好了。” 宋奕枫本也想着,若是林娅熙把店面开在朱雀街,他们不就有机会时常见面了? “既然妹妹坚持,那店面的话我只收你一半的租金。另一半算是我入股一成你的护肤店,如何?” 林娅熙并没有把握说护肤店准会成功。而且这条街上的店面只算入股一成,怎么看都是她占了便宜。 以为她不答应,宋奕枫又道“其它很多事情我也可以帮忙的,比如原材料,装潢等等” “不是这个意思啦。” 林娅熙赶紧打断他,以免他再加码。 “和我这个没地位,没经验,又没有雄厚资金的人合伙做生意,我是怕五皇子你吃亏。” “这你不用为我操心。我眼光毒着呢,一看一个准儿。才艺比试时不就是?” 林娅熙不知,宋奕枫所谓的眼光不单适用于商业伙伴,还包括对他心仪的女子。 少女偏头一笑,彷佛世界都为之明媚了几分。 “好,那我就不矫情了。祝我们合作愉快!我会加倍努力,不叫老铁做赔本买卖的!” 宋奕枫又领着少女去他经营的成衣铺,瓷器店和珠宝店等几家转了一下午。林娅熙深切体验了一把跟着大型财团总裁巡视旗下业务的感觉。 少年还想让冷夜去酒楼安排晚膳的,被她拦下了。 “五皇子,我得先回晋王府。今日就不能陪你一起用了。” “那太可惜了。还想让娅熙妹妹你尝尝,我家酒楼大厨的手艺呢。那里的醉蟹最是有名。” “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在这一时。” 林娅熙心里惦记着手串的事,像极了学生时代时,开学前一天疯狂恶补假期作业的某人。 “好。那我送你回去。” 两人走后,几家店的管事聚到一处,纷纷八卦起自家老板来。 “五皇子身边的娅熙妹妹,不会就是咱们未来的五皇子妃?” “嘿,你要不说,我还真没往那方面想!五皇子几个月才来一次,且每次也都是看一眼就走。确实从来没有这么耐心和谁说过话。” 糕点店管事举双手赞同。“五皇子对这位可真是不一般。因为林姑娘一句味道好,五皇子给店里的每人都加了半月工钱呢。” 珠宝店管事也连忙补充道“可不是嘛。方才要不是林姑娘执意推拒,五殿下直接就要送一副价值三千两的最新头面首饰给她了。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三千两在五皇子那里算什么,还需要眨眼睛吗?不过,这个林姑娘的名字怎么越听越觉着耳熟呢 诶,是不就是昨晚上云舒坊夺魁的那位啊?空中舞的事情,整个京城今天都传遍了!” “姑娘真真是好福气。估计马上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喽。” “这也难说。皇宫里那位能同意么?林姑娘应该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儿。端看出身门第,做王妃恐怕不行。” “咱们就别搁这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不当王妃,侧妃妾室也行啊。 总之,林姑娘今后肯定是主子的命。咱们只管祝福五殿下,好事将近,抱得美人归!” 第88章 手串意义 林娅熙回到汀雨轩侧院时,正值黄昏。 落日余晖仍未散尽,橙黄色的暖光笼罩着万物,乃是一天之中最温柔的时刻。 少女踏着轻快的步子往院内走。路过池塘时,她余光中隐约瞥见了什么,又不由向后倒退了几步。 直觉告诉她,院子变样了。但乍一看,又察觉不出有哪里不同。 一阵淡淡的清香飘过,林娅熙这才朝池塘两侧的小花圃望去。 原本光秃秃的地方,竟然不知何时栽种上了一小隅白色郁金香! 是他? 那日在花房里,她给他讲了郁金香的故事。所以,他便许她一片郁金香的芬芳吗? 林娅熙笑了。宫沉雪总是这样,默默的,但却暖暖的。 犹记得她刚入晋王府那会,第一个遇见的便是他。 那时的宫沉雪还会偶尔腹黑,开她玩笑。而那时的林娅熙也会无所顾忌,片刻地悸动。 只不知从某一天起,他似乎不再靠近了。仔细回味,大概是从宋楚煊的出现开始? 正想着,春梅从屋内走了出来。 “方才听到院内有动静,我就猜是你回来了,结果半天没见着人。怎么还站着发起呆了?” “没什么。看这花好看,我就多瞧了几眼。” “是很美呢,我一回来也看见了。就是不知道是谁种的。这花叫什么名字呀?你说,会不会是王爷?” “这叫郁金香,有许多不同的颜色和品种。白色虽然不是最少见的,但我很喜欢。” 林娅熙顿了顿,又问“你怎会猜是王爷呢?是谁都不可能是他老人家?” 春梅的脑回路还真是越来越清奇了。 “整个晋王府当然是王爷说了算了。不然,难道是有人自愿送的?还有啊妹妹,我觉得你是不是对王爷有什么偏见?” “偏见?没有的事!” 林娅熙气呼呼。春梅这次居然不和她统一战线了。 春梅很客观地说道“之前你总叫王爷死变态,但昨夜可是王爷救了你。哦,还有那日在仙桥会。 其实,我发现王爷并不像传言中那般可怕啊。” “你你,你这是发烧烧糊涂了,还是被夜鹰洗脑了?” 林娅熙伸出手,作势要去摸她的额头。 “妹妹别闹,我说真的呢。跟夜鹰大人无关。” 春梅一提起夜鹰就脸红。 “还说没有?你看你,脸明明都红了。春梅姐姐可不要重色轻友啊!” 林娅熙嘴上打趣她,心中却莫名地不安。 “好啦,我们进去再说。今天我特意给你带了点好吃的回来,还有件事情想同姐姐商量呢。” 林娅熙举起手里拿着的糕点盒,轻轻晃了晃。 两人遂回到室内坐下。看着盒子里的精美点心,春梅都不知先从哪块下手好了。 林娅熙则是把买来的小核桃摊开在桌面上,开始串手串。 “妹妹这是要做什么?” 春梅挖了一小口糖蒸酥酪放进嘴里,又好奇地摸摸小核桃。 “这是给王爷做手串用的,就当是感谢他昨日救命之恩的谢礼了。” 林娅熙不想说是因为乞巧节有缘人的事,怕春梅心里有负担。 “这个主意不错!不过,妹妹你知道手串代表的意义是什么嘛?” 林娅熙头也不抬地问,“有何意义?” 春梅贼笑。“是要绑住一个人的意思哦。不然鹤鸣寺赠给有缘人的信物,怎么会是同心手串呢?” “别胡说!” 林娅熙心尖一颤,捶了她一拳。 当真是这个意思吗?那宋楚煊铁定不知道 要不不做了?可三天假期都放完了,而且又是男人亲口要求的,她有什么办法? 林娅熙换话题道“对了春梅,你在晋王府住得还习惯吗?有没有考虑过离开啊?” 春梅手里的勺子一顿。 “晋王府待下人挺好的,我也就没怎么想过。更何况,我们签的都是死契。” 林娅熙停下手上的动作,望着春梅。 “我现在有一万两银子了,足够赎我们出去过自由日子的。但前提得是,姐姐你想和我走。” 她知道,春梅或许真的喜欢上了夜鹰。是走是留,由她自己抉择。 “妹妹,我” 拍拍她的肩膀,林娅熙笑着说道“我了解,你不必马上回答我的。即便我走了,将来只要姐姐能想通,我随时都可以赎你出府。” 一想到可能要跟林娅熙分开,春梅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虽然只有短短两个月的相处时间,但她们互相照应,早已经密不可分,亲如一家人了。 林娅熙递给她一条帕子。“多开心的事情啊。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 春梅正抹着眼泪,一听这话,遂也破涕为笑。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林娅熙的手串也做好了,最后打了一个吉祥结。 院外有女子声音传来,小心翼翼的。 “春梅,娅熙,你们在吗?” 林娅熙过去打开院门。没想到,竟是以前一起住在青竹院里的小桃和另外几名丫头。 “怎么是你们!快进来。小没良心的,终于舍得来看我了?” 春梅和她们几个倒是时常能碰上面。但自从林娅熙做了贴身侍女就再也没见过了。 小桃比了个小声点的手势。旁边可就是王爷的正院。惊动了那位爷,她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几人睁大眼睛,一边往里进,一边观察着院中的一切。 房间内还和以前一样,一群小丫头围坐在桌边,叽叽喳喳。 “这院子可真大,还有池塘呢!” “花圃太漂亮了!” “我好羡慕姐姐们。” 赞叹了一番过后,小桃拉着林娅熙的胳膊,笑问她。 “娅熙,听说你昨晚得了云舒坊比赛的头名,还赢了娇娇姑娘!是真的吗?” 春梅自豪极了。“那还能有假?京城里都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你们是没有亲眼看到。妹妹那支舞实在太令人难忘了,简直是轰动全场!” “我们也好想看呀!” “娅熙姐姐,什么时候你也教教我们?” 春梅立时伸出胳膊,拦在林娅熙面前,如同鸡妈妈护小鸡仔一般。 “诶诶,空中舞可不是随便在哪都能跳的。得有舞台,有道具。你们就别为难妹妹了。” “没错。下次得空,我可以教你们跳别的舞。” 只不知在出府之前,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太好了,太好了。” “娅熙,我真替你高兴!” 听小桃提到高兴,林娅熙才发现孙明月果然没有跟来。估计是一个人在青竹院里生闷气呢。 小姐妹的聚会正热络,却听夜鹰的声音隔着院墙传入。 “林娅熙,王爷找!” 第89章 我想赎身 “好扫兴。”林娅熙不悦,但又不得不去。 “你们先聊着,我一会就回来。” 走出去没几步,她又回头去拿刚做好的手串,这才随着夜鹰往正院赶了。 宋楚煊一身深紫色常服,正坐在太师椅里喝茶。见是林娅熙进来,他眸光闪了闪。 “林娅熙,本王还以为你会自觉一点。” 少女心中猜测,他指的是哪方面的自觉? 宋楚煊加了一句。“三日期限已到。你欠本王的东西呢?” 哦,这个自觉她有!林娅熙双手奉上,还不忘了邀功。 “在这呢。王爷,这可是我今天花了一天的精力才做好的。” “哦,是么?可本王怎么听说,你这一天都是和五皇子在一起呢?只怕是早将手串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林娅熙怎么忘了,这男人可是在她身上安装了二十四小时人力监控的。到底图她什么啊? “那王爷可真冤枉我了。我一大清早跑去安阳街,为的就是买做手串要用的东西。五皇子只是随巧碰到的而已。” 宋楚煊哼了一声,没再多追问。 见他今日心情不错的样子,林娅熙继续狗腿。 “王爷,需不需要我帮您戴上?” 择日不如撞日。等会她就顺带提一提要赎身的事情。 “哇,真的好适合哦~想不到,这核桃和王爷您的气质竟然如此相配! 我可是选了好久才买到的。为此,我还特意研究了有关文玩核桃的知识呢。” 宋楚煊仍是默不作声,眼神里却透露出“我很淡定地在看你发疯”的讯息。 这女人哪只眼睛看出来是文玩核桃的?莫不是傻,被骗了还不知道? 他缓缓站起身,朝门口的方向踱步而去。 以为他要走,林娅熙在后面急忙出声叫住。“王爷王爷,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嗯?”宋楚煊止步,回头看向她。 林娅熙深呼吸,鼓足了勇气说道“那个我特别感谢这段时间以来,王爷您对我的照顾。” 照顾得她像是经历了一场长达两个月之久的地狱浩劫。 “王爷或许有所不知。我当初是为了卖身葬母,逼不得已才来晋王府为奴的。眼下终于有机会摆脱奴籍了,我想要明早去和方管事谈赎身的事宜。 所以,特意和您说一声。恐怕今后都没有机会再伺候王爷了。” 宋楚煊的凤眸里好似瞬间结了一层寒冰,凌厉的让人胆颤。 他面上含着一丝嘲讽的笑,一步一步,向林娅熙走去。 被他强大的气势所震慑,少女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 危险男人越靠越近,掰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与自己对视,而后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 林娅熙欲要挣脱开,可下巴上的手牢固得犹如一只铁钳。 愈是挣扎,愈疼的厉害。她真怕下一秒听到的会是下巴断裂的声音。 可她不懂。宋楚煊为何会如此生气? 林娅熙目光坚定,毫不退缩。“王爷,我想赎身。” “啊啊!” 天地顿时倒置。 她只觉胃狠狠卡在了一处坚硬。猛钝的力道让她差点把中午吃的饭都吐出来。 “喂!你要干什么?!” 林娅熙双脚不停地踢着,却是被男人扛在肩头,走出了院门。 宋楚煊一掌拍在她挺翘的臀瓣上。“你给我老实一点。” 林娅熙瞬间安静了。这男人竟然打她屁股! 太羞耻了,她能装死么? 胡思乱想之间,没大一会,她人又被抛上另一处毛绒绒的地方。 是一匹马! 少女横着趴在马背上,四肢都悬于空中。刚想下来,腰肢就被飞身而上的宋楚煊死死按住。 一鞭子下去,马儿像是撒欢一般,驮着二人扬长离去。 林娅熙随时都有滑下马背的危险。她双手紧紧抓住一侧马鞍,轻易不敢动弹。 飞奔中的马颠得她五脏六腑都要错位了。 夜风呼啸而过。她的一头青丝也随之散乱开来。 死男人又t发什么神经啊?! 这是要先解决了她,然后抛尸荒野吗?如果真是那样,她连一丝幸存的可能都没有。 “宋楚煊,你放我下来!我太难受了。你听见没有?” 宋楚煊置若罔闻,只把下颌咬得紧紧的,又加快了马速。 林娅熙好不委屈,带着哭腔喊道“就是因为你总是这样照顾我,我才想要离开晋王府!你不就是因为不喜欢我,才总是折磨我的吗?我真受够你了!” 闻言,宋楚煊冷若冰霜的脸上出现一丝松动。 他有不喜欢她吗? 听见女人低低的啜泣,宋楚煊不忍心,还是伸臂将人捞了起来,面对着他坐。 平白无故又受折磨,林娅熙正伤心愤怒呢,索性便靠在他肩膀上嚎啕大哭起来。 眼泪鼻涕蹭到男人的锦袍上也不管不顾了。有几滴还顺着他的脖颈,流进了衣领里。 宋楚煊……被少女这一举动惊到了! 眼前人身上好闻的栀子花香近在鼻端。脖子上还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下。胸前的衣襟好像也湿了一块。 宋楚煊一只手环住她的后背,把她搂紧了些。男人俯下头,凉凉的唇瓣轻轻贴在她修长的玉颈上,像是在无声地安抚。 皮肤细腻丝滑,触感极佳。 林娅熙只感觉颈间似是有羽毛拂过,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轻颤之后才意识到,男人坚硬而宽广的胸膛正紧紧抵着自己。她赶紧推开他,以保持一臂的距离。 一双桃花眼刚刚哭过。林娅熙眸子晶亮,如同被雨水洗刷过的黑玉一般。眼尾也红红的,魅惑勾人却不自知。 “你,你刚刚” 宋楚煊薄唇轻勾,邪魅一笑,又拥紧了她在肩头。 此刻的二人近得都能感受到彼此有力的心跳。林娅熙再试图推开他几次,无奈力量相差悬殊。 风暖暖的,胸前也热热的。好一顿又哭又怕下来,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后,少女反倒有了些许困意,干脆就由着他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楚煊才勒马,将人抱下。 林娅熙环顾四周,黑暗中一片静谧。再竖起耳朵,隐约能听见河水拍打礁石的声音。 她不免害怕地问“这是哪里啊?宋楚煊?” 第90章 约法三章 男人缓缓答道“这里是千忆河。” 千忆河?“王爷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还记得三日前,在河对岸的鹤鸣寺里所发生的事情么?” 低低的磁性声音入耳,林娅熙蹙眉。 “仙桥会吗?我当然记得。” 但她仍是不明白,这与他生气有什么关系?难道三天前自己就惹到他了? 宋楚煊的反射弧没可能那么长。 “林娅熙,你莫不是忘了?你和本王才是这天底下真正的有缘人。” 林娅熙虽然看不清男人的脸,却能听得出他声音里似乎夹杂着一丝愉悦。 拜托啊,大哥! 这种糊弄人的鬼扯你还真信啊?想不到,黑面罗刹居然也这般迷信。 “难不成王爷你还信这个?” 林娅熙所不知的是宋楚煊内力深厚,夜视能力极佳。她方才的一个大白眼早被人看得清清楚楚了。 “原本是不信的,但因为是你,本王信。” 宋楚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锦盒。那是在他丧失理智,夺门而出之前一刻,从门口案几上拿的。 锦盒里的黑色绒布上躺着一条极为罕见的红珊瑚手串。珠子圆润细密,颗颗对称均匀。 只可惜,林娅熙当然是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有一串带着凉意的东西被戴到了她手上。 “这是本王欠你的那串。” 这意味着什么?定情信物吗?! “王爷,我恐怕承受不起” 林娅熙本能地就想要将手串取下,但手腕却被宋楚煊一把攥住。 黑暗中,那双漂亮的凤眸里掠过一抹短暂的受伤,低沉的嗓音也带着暗哑。 “林娅熙,我很讨厌吗?” 少女愣了一瞬,而后叹气。 “是太霸道了。不过,还是有万千女子都喜欢你,不是吗?所以王爷很好,只是” 后面的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堵在了口中。 他不敢听。 微凉的薄唇覆上来,一股清冽的木质香直令少女沉沦。脑海中彷佛有烟花炸裂,一如乞巧节那日绚烂的花火。 那双藏在银色面具下的深邃凤眸,就那样定定隔岸望着她。 这可是她两世以来的初吻啊!林娅熙这样想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又何尝不是宋楚煊的初吻呢? 他向来最是抵触女子近身的,莫名便会有种恶心之感,更遑论亲吻了。 然,他却一点都不抗拒林娅熙的唇,甚至渴求更多。 一次次心甘情愿,打破自己的底线。他是不是疯了? 虽有千般的留恋,万般的不舍,在短暂触碰后,宋楚煊还是稍稍离开了那两片香软,抚着林娅熙的秀发说道 “只要是我心甘情愿给的,你就受得起。我会学着,用你的方式照顾你。” 高冷男人说情话,林娅熙真是扛不住了。 和他斗智斗勇的这些日子似乎也没那么糟糕。细细品味起来,倒是妙趣横生。 “我想赎身,其实是为了出府做自己的事业,也并非全是因为讨厌王爷。” 自动忽略掉那个煞风景的‘全’字,男人又说道“那就留下来。留在本王身边,你依然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而我只想每日都能见到你。” 怦怦怦! 林娅熙一颗心跳得愈发快了。 黑暗中的男人不再那么冷酷绝情,拒人于千里。他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要温柔。 林娅熙是个正常女人。面对此情此景下的宋楚煊,专一深情的高富帅,她也会不免动心的好伐? 况且,留下来的理由可以有很多。现在的她一旦离开晋王府,没有固定收入,没有固定住所,靠什么立足?就凭还仅仅停留在想法阶段的创业点子吗? 一万两白银足够她坐吃山空的。可林娅熙还不想在十三岁就一辈子望到头了。 更重要的是,林国公府里还有一位对她虎视眈眈的秦氏! 类似于安阳街时的暗杀,没有了宋楚煊这棵大树,她逃的过么? 正如她和春梅所讲的那样。走很容易,以后随时都可以,不是吗? 心思百转千回间,温热的胸膛再次抵住她。性感的嗓音贴着耳廓传来,几分轻哄,几分期冀。 “林娅熙,答应本王。” 不是疑问句,是坚定的不容置疑。 少女思忖了好半天。 “如果要我留下,王爷可否承诺我三个条件呢?” 宋楚煊此刻似乎别无选择,只平静地听着,抱着她的手又拢紧了几分。 只听,林娅熙娓娓道来。 “第一,从今往后,我将不再是王府里的侍女,而是一个自由独立的人。第二,我要有我自己的私人空间。第三,你我之间的相处可以尽量平等。 我知道,这些听上去可能荒谬至极。可王爷刚说过的,要试着用我的方式照顾我。这,就是我想要的方式。” 独立,平等,自由。林娅熙的方式与这一时代女子三从四德的观念完全是格格不入。 没想到这个小女人不卑不亢,却可以说出如此大胆而又深刻的见解来。但,这不正是她吸引自己的地方吗? 宋楚煊沉默良久。“我可以试试看。” 林娅熙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她不喜欢轻易承诺的男人,因为那和骗人的鬼根本没两样。 “以后还要住在您府上。王爷如果有要求,也可以提出来。” 宋楚煊浅浅笑道“现在的你,就很好。” 卧槽!这个男人今晚是开挂了?每一句都一如既往地简练,但却直击她的小心脏啊! 还好周围漆黑一片,林娅熙可以肆无忌惮地脸红心跳。 “那我们回去?” “嗯。” 宋楚煊直接将怀里的人儿抱上马。迎着仲夏夜的风,二人踏着月色回到晋王府。 就像是一场梦,醒了很久还是很感动。 接下来的两日,林娅熙一直都待在侧院里,潜心计划着开店的各项事宜。 那夜,星空下的吻始终令宋楚煊难以忘怀。几次想要去找她,但高冷和矜持都让他生生克制住了。 说好的每日都见呢?哎,且当作是给她空间,他想。 直到第三日,五皇子的出现才终于给了宋楚煊一个机会。 第92章 精彩纷呈 宋楚煊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主位上,身旁两边的位置都无人敢坐。 林娅熙刚想挨着宋奕枫坐下,便感受到一记刺骨的眼刀从侧面飞来。少女不禁打了个哆嗦,改坐到二人中间。 雅间里已经垂首立着两名丫鬟和两名小二了,专门帮客人布菜的。 “几位贵客想喝点什么茶?我们这里有上好的龙井,红茶,还有各式花茶。” 林娅熙马上接话。“在酒楼里喝茶有什么意思?先给我们倒点热水就行。” 宋楚煊挑眉问她。“酒楼里不喝茶,是又要喝酒?” “你是酒鬼么?这才几点啊,就要喝酒?先点菜。你们都喜欢吃什么?别客气。 只是得强调一点,浪费粮食可耻!每人就限点一道。” 林娅熙豪迈地说完,大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架势。 宋奕枫看了一眼诺大的餐桌。“那才四道菜啊。” 宫沉雪在丫鬟端着的铜盆里先净了手,再用雪白的丝帕擦干。 “偶尔换个口味,清淡一些也不错。” 林娅熙立即附和。“就是就是!清淡点才养生。天天大鱼大肉的,小心脂肪肝,胆固醇,冠心病找上门!” 雅间里的人同是一头问号。谁谁和谁找上门? 宋楚煊懒得理她,直接对小二吩咐道“给她一份血燕窝。夜鹰,剩下的你负责。” “是,王爷。再来道凤尾鱼翅,红梅珠香,八仙乳酿鱼” “夜鹰,够了够了!” 光听着一个个高大上的名字,林娅熙已经心肝直颤了。 夜鹰疑惑道“这些都是王爷每次来必点的菜式。” “正因为每次都点,今天才应该换些新花样啊。” “可本王想吃。” 宋楚煊终结了这个话题。林娅熙只好闷闷不乐,继续坐着喝她的热水。 菜很快就上齐了,竟然有十二道!哎,点都点了,还能怎么办? 吃。 林娅熙执起筷子。“我不用旁人布菜,自己来就好。” “娅熙妹妹,你先试试这个。” 宋奕枫热情地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她碗里。 “还有这个,我最爱吃的就属望江楼的鱼翅了!” 宫沉雪也选了一块肉给她。“林姑娘,这道山蕈焖羊肉特别入味,也是这里的招牌菜。” “好的。谢谢。” 林娅熙没觉得有什么,刚准备去夹碗里堆成的小山,一双玉筷便挡住了她的。 宋楚煊声音冰冷。“这么好吃,那本王也尝尝。” 说完就挖走了宋奕枫给的鱼肉。 “宫里的御厨手艺很差么?五皇侄怎会觉得这鱼好吃?” 转而,男人又对羊肉做点评。“今日的羊肉看着就不新鲜。怀修,你认为呢?” 宫沉雪淡笑不语。 夜鹰心中呐喊。主子啊,自家招牌求轻砸! 林娅熙侧头瞪他,像是在看一群小学鸡吵架,而且顶多二年级,不能再多了。 她腹诽,这么能,要不要再给你开一瓶82年的矿泉水啊? 出人意料的,宋楚煊吃光了林娅熙盘中全部的菜,后又优雅地夹了一块牛肉到她碗里 好似在说,跟着他,有肉吃! 丫鬟小二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估摸着,今天没他们什么事了。 林娅熙嘴角抽了抽。宋楚煊何时吃饭这么快了? 说好的食不言寝不语呢?说好的用膳礼仪呢? 看碗空了,宋奕枫又要夹菜,却登即被皇叔凌厉的眼神劝退。 宫沉雪道“其实,大家各吃各的就好。喜欢哪道吃哪道。有合口味的,就多吃一点。” 见林娅熙仍不动筷,宋楚煊直接将牛肉递到了她嘴边。 不是?! 众人一脸见到鬼的样子。 有生之年,晋王殿下居然会喂一个女人吃饭? 还用他专用的筷子? 他老人家不是有严重洁癖的吗? “皇叔,你” “怎么?不想吃?”宋楚煊的筷子还停留在林娅熙嘴边。 此刻,全场的焦点都集中在林娅熙嘴巴上。如果不给宋楚煊面子,回府后铁定会有一百种死法等着她。 林娅熙勉强张口,吃下牛肉,讪讪笑道“好吃,好吃嘿嘿” 宋楚煊心情好了些,又夹了一根竹笋喂过来。 啥?怎么又来啊! 林娅熙真是苦不堪言。这么贵一桌子菜,让她安安静静地享用不好么? 她咬住离筷子最远的一端,将竹笋吸溜进去。一滴酱汁不小心流到了下巴上。 宋楚煊捏着绢帕,替她拭去。“多大的人了,吃饭还这么不注意。” 这什么宠溺的口吻?啊啊啊,每个人都在心中狂喊! 和文盲式追星差不多,与粉丝见到自家爱豆时的反应基本一致。语言匮乏得就只剩啊啊啊尖叫了。 林娅熙俏脸涨红,识相地给宋楚煊也随便夹了几块,好叫他闭嘴。 “王爷啊,那个我自己来就好了。您不用顾着我。” 又给另外两人各舀去一勺。“五皇子,宫沉雪,你们也吃。” 见她给自己布菜,男人的嘴角刚要得意上扬,下一秒又掉了下来。 “林娅熙!” “嗯?咋啦?” 宋楚煊赌气道“本王手酸。” 喵了个咪的,林娅熙要被气炸了。 这男人今天抽的是东南西北什么疯?手酸?开什么国际玩笑! “夜鹰大哥,还不赶快帮帮你家主子?” 夜鹰可没有傻到自己往枪口上撞。不仅不替她挡枪,还用眼神警告其他人不要动。 男人背靠太师椅,双手交握于胸前,气定神闲地看着她。 林娅熙无奈,只得陪着笑,夹起鸡肉送到他唇边。刚要撤回筷子,不想竟被人用牙齿咬住! 漂亮的凤眸里盈满笑意,挑衅地觑了她一眼,才松开。 咦,筷子上沾了他的口水,也太不讲卫生了! 宋楚煊意味深长,看看宋奕枫,再对宫沉雪浅淡勾唇。 趁着男人傲娇的空当,林娅熙抓紧时机,叮一声,将筷子掉到地上。 少女手势,表情齐夸张。 “呀!筷子掉了呢!麻烦小二哥,再帮我取一双过来?” 这一顿饭吃的是精彩纷呈,惊心动魄,有人欢喜有人忧。 察觉到宋奕枫不太高兴了,林娅熙微笑着问他。 “老铁,这顿大餐还可口吗?我可是专程为了请你的哦。” 宋奕枫这才稍稍咧开嘴。“是嘛,那我就满意了。” “那当然!你这般帮我,怎么说我都该好好答谢你的。而且,我们以后可就是合作伙伴了呢!” 宋楚煊还要说什么,被林娅熙在桌下一脚踩在云靴上,还重重碾了碾。 第93章 公告章 20210818对于《穿越后大佬们非我不娶》来说,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经历了一次次失望后的平静,本书终于摸爬滚打地上架了。 感恩各位一路以来的支持与相伴。除了感谢,还是感谢。 既然临时写了个公告,那就碎碎念几句。这个故事其实是在国疫情最严重期间构思出来的,算是陪着我渡过了相当一段封闭在家的日子。 当时真的是突发奇想,脑袋一热就动笔了。之前没有过任何马甲,没有写作经验,靠的只有坚持和热情。 过去的近三个月里才逐渐明白,写网文内卷有多严重。作为一个新白透写手,也曾数次想过放弃。 可想想又觉得,有时候,放弃很容易。对于不喜欢或者不看好你的人毫无损失。但对于追读到此的你们和我自己而言,却会是种遗憾。 所以,百万字完结的fg依然不倒!即使不够成熟,即使手速半残,也会坚持到写完。 8月属过渡期,两更会随机掉落,也好有时间存一部分稿。9月起再保证每日双更,章两千。 希望你还愿意陪着本书走下去,继续订阅后续的章节。还有各种爱情,非低智宅斗和朝堂权谋等着你。看得开心了,也请投出你宝贵的月票。 ps视打赏和活跃程度,会考虑加更。 第94章 挑拨离间 “既然用的也差不多了,那我们就结账。小二?” “是。姑娘,一共是八百五十两。” 听到这一数字,林娅熙差点吐血,内心是无比崩溃的。 “不过,掌柜的有吩咐,给您算个新顾客优惠价。这一餐只需实付二十两即可。” 待人再报完第二个数字,林娅熙简直要飞上天。 四舍五入,约等于不要钱啊! 只这小二哥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如此大悲大喜,落落起起的,她心脏病都要发作了。 林娅熙眉开眼笑。遇上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当然不会问为什么这么便宜,除非脑子坏掉了。 “好好!替我谢谢你家掌柜的!” 又给了五皇子一个眼神,示意他付钱。 宋奕枫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元宝。“我身上没有散碎银子,只带了银票和这一锭元宝。” 林娅熙怒拍掉他的手。“败家玩意儿,你疯啦?这少说也有二百两了。” 夜鹰拱手上前。“林姑娘,我这里有二十两可以借给你。回去以后,你还给王爷便好。” “好。那就多谢夜鹰大哥了。” 宋楚煊鼻子里轻哼。 林娅熙白眼翻上天。“还有王爷~~” 一行人出了望江楼。 宋奕枫问,“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林娅熙和他半开玩笑道“还能去哪?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呗。” 宫沉雪在一旁说道“王爷,林姑娘,你们先回府。这里离花草集市不远,我想去看看。” “娅熙妹妹,我们也去逛逛吗?” 林娅熙抿嘴。“还是改日。事不宜迟,我们先来谈谈店铺的事情怎么样?这两天我已经拟了个大致的商业计划出来。” “好!” 宋奕枫其实就是想和林娅熙继续腻着,做什么都好。 与三人作别后,宫沉雪步履慵懒,穿过几条小巷,又走到临近一条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选定了一间茶室,他径直上到二楼的包厢。 茶博士端来茶水和点心,掀开竹帘,又退了出去。 “殿下。” 梁上跳下来一名黑衣人,半跪在地上,朝宫沉雪行大礼。 “这么急着要见本宫,所为何事?” 宫沉雪一改往日的温和,眼神里满是锐气和不怒自威。 “近月来,陛下龙体欠安,几次急召殿下回宫未果。是以特派属下前来,恳请殿下一同前往!” 宫沉雪淡漠道“本宫自有留下的道理。况且,宝物也还未找到。” “殿下,皇上还在等着您归国,继承大统!宝物大可以派其他人来寻。正巧再有一月,便是天元皇帝祭祖的日子了。届时,各国都会派使臣出访。” “本宫的话何时你也敢违抗了?” 宫沉雪眸光幽暗,看着黑衣人,自带一股王者的威压。 黑衣人把头埋得更低。“属下不敢!” “很好。你回去告诉父皇,待时机成熟,儿臣自会回去。” 将杯里的茶水一口饮尽,宫沉雪起身理了理袍子,随后翩然若仙地走出了包厢。 -- 晋王府,书房内。 宋奕枫客气道“皇叔,我和林姑娘先去别的房间讨论,就不打扰您办公了。” “就在这里。” 男人说完,又拿起下一本奏折翻看。 宋奕枫刚和林娅熙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就见宋楚煊走至二人旁边的书架,抬臂去取最上一层的书。 腕上,林娅熙送他的核桃手串适时露了出来。生怕人看不清楚似的,还故意找了三四本。 “咦?皇叔,您这戴的是什么啊?我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呢?” “嗯。本王也是两日前才收到的。” 嗅到了一丝八卦的味道,宋奕枫很狗仔地又问“是谁送的?看起来并不值什么钱的样子啊。” 林娅熙真想照着他的头,给他一记爆栗下去。 “钱不钱的多俗气?送礼送的是心意好伐?” 摸了摸小核桃,宋楚煊附和说道“确实有心了。” 林娅熙小脸微微发烫。她怎么还给自己挖了个坑?什么心意,明明是那厮自己要去的! 宋奕枫犹不忘回到本源问题上。“所以,到底是谁这么有心,送了皇叔这件礼物?” “五皇子就别问了。我们谈正事要紧!” 林娅熙岔开话题,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宋楚煊长指略一点。“她送的。” “什么?!” 宋奕枫炸毛了。 “娅熙妹妹,你这就不对了?怎么能只给皇叔,而我却没有呢?” 林娅熙瞪了一眼挑事之人,又双手示意。 “老铁冷静,冷静。我也是有苦衷的。再说了,你不是才嫌弃它不值钱嘛?” “是何苦衷?”二人同时发问。 宋楚煊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等她自爆乞巧节有缘人的事情。 宋奕枫则是准备刨根问底,为什么皇叔有,他没有! 想了想,林娅熙煞有介事道“是王爷自己要求的。因为因为核桃可以辟邪保平安。 我跟你讲,王爷他最近好像被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给缠上了!” “林娅熙!你活的不耐烦了是不是?” 宋楚煊狠狠剜了她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少女得意洋洋,朝他吐了吐舌头。谁叫你先挑拨离间的? 宋奕枫小声问她。“皇叔没事?所以才也给了你一串,做为回礼?”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你想要,明天我也给你做一个便是了。” “那好。” “不行!” 林娅熙掏了掏耳朵。今儿个怎么回事?两人一见面就吵个不停,跟斗鸡似的。 “我现在正好困了,先去睡一会。等你们吵够了,我再回来。” “诶,别走别走。咱们正事还没谈呢。” 宋奕枫自我安慰。一串核桃和一间铺子,孰轻孰重?显而易见,还是他赢了。 “你说的啊,王爷也是。再吵,我们就换个地方谈。” 说到后一句时,林娅熙明显没有多大底气。对宋楚煊,她还不敢吆五喝六。 “五皇子上次提到的店面,我还没去看过呢。如果可以,我想实地考察一番,这样才好安排装潢的事宜。” 宋奕枫点头。“这是自然。那就明日?那间店面分为上下两层,大小和你去过的糕点铺子差不多。” “赞!五皇子,你怎么天天都有空?我看根本不是你要赚银子,是银子围着你转?” 林娅熙戳戳他的胳膊。“到底有什么生财秘诀,透露一下呗?” “这还不容易?你要做什么,直接告诉我去办。如此一来,你不就也可以在家天天数银票了?” 宋楚煊在书案后呵呵两声,头也不抬。 “要讲这句话,本王怕是比五皇子更具资格。林娅熙,该巴结谁,你自己看着办。” 又来?! 林娅熙抱着胳膊,痞痞说道“我这人呢就是骨头硬,和痒痒挠一样,不求人!” 第95章 商业计划 林娅熙把二人都否了,接着又道“现在言归正传。我要开的是一家针对于贵妇千金的美容spa。 二层的话,正好可以划分成多个小隔间。一层就用来卖护肤保养品,以及我最新研制的彩妆。” 宋奕枫不懂就问。“丝芭和彩妆?是什么?” “呃,怎么和你解释呢?大概就是美容中心的意思。领会精神就好,不必太纠结了。 彩妆就是彩色的化妆品。跟你们知道的胭脂水粉差不多。” “哦。” 宋奕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反正都是些女人用的东西就对了。 “首先,我需要进一批原材料。五皇子,你知道这些东西从哪里能够买到吗?” 林娅熙从袖子里掏出一页清单。上面写了许多种类的花的名字,还有一些吃的东西。 宋奕枫大致捋了一遍下来。“刚才宫沉雪所说的花草集市应该就可以买到。你想买多少?” 林娅熙摸了摸下巴,神秘一笑。 “不用太多。我们限量供应,每样只做二十瓶。产品包装也是很重要的一环。眼下,还要找一名画师和懂机关术的人。 再来就是雇一些店里的人手了。不过,这倒可以等到店铺快开张的时候。” 宋奕枫脑筋飞转。“找画师很容易,包在我身上。机关术嘛,上次做滑板的铁匠老人应该就可以。 只是,娅熙妹妹想要做什么呢?你知道的,他只接他感兴趣的活。” 林娅熙笃定说道“他会感兴趣的。虽说是女子产品,但我保证他绝对没有见过。” “娅熙妹妹,你懂好多啊,考虑也全面!你这里有不少门道还是我花了几年时间,才摸索出来的经验呢。” 宋楚煊也赞许地看过去,正对上少女的一双眼睛。 “王爷,我可以找春梅帮忙吗?她的月银以后都由我来付。不行的话,我也愿意买下她的卖身契。” 宋楚煊知道她们感情深厚。春梅现在可是晋王府与林娅熙之间的纽带,没有必要斩断。 “帮忙可以,卖身契就算了。” 林娅熙没他思虑地那么多。“哦,那也成。” 两人在书房里足足讨论了一个下午。 其中涉及到很多琐碎事情,林娅熙也都事无巨细地说出了她的想法。 宋楚煊全程并未参与,却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小女人舞蹈一绝,做起生意来也丝毫不含糊。 看着那双桃花眸里光彩熠熠,红润的唇瓣一张一合,男人竟忍不住又想要一亲芳泽。 -- 第二日辰时不到,林娅熙便坐上宋奕枫的马车,去看店面了。 在五皇子的经营下,朱雀街近年来俨然崛起,成为京城顶级的高奢商业区。 这间店原本是做字画生意的,然而所处的氛围却与文人墨客们追求的风骨和淡如菊的出尘气息背道而驰。 因此,宋奕枫上个月决定,将这里的字画业务转移到南城的古玩区。 店铺内现有的装饰风格很简洁,以沉木家具和各种木雕为主,古朴典雅。 从里到外,林娅熙仔仔细细地转了一圈,没有错过店内任何一处角落和细节。 见她神情严肃,宋奕枫问“娅熙妹妹,有什么问题吗?” “也不算是问题。我还在想,有什么可以解决的办法。” “你说来听听,或许我知道呢?” 林娅熙仍是边走边看。 “那好。总体来讲,这店铺的地理位置我十分满意。人流量够大,又多以贵妇为主,可以吸引来相当多的潜在客户。 但,有一个地方还需要再改进。既然计划中,二层是要做为独立护理室使用的,那么环境就得尽量安静祥和,叫人身心放松。 可就目前来看,主街道的噪音比较大。这很可能会令用户的体验效果大打折扣。” 听罢,宋奕枫也陷入沉思。一层和二层的诉求不同,着实难办。 “等会我们与负责装潢的管事讨论一下。我名下不少铺子都是由他参与筹划的,应该会有对策。” “五皇子,好久不见!殿下是在说鄙人吗?” 随着声音,一名清瘦男子微笑走了进来。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那人看上去十分亲和,莫名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林娅熙想,能跟宋奕枫长期保持合作,想必是很有些本事的。 “李管事,这位是我的娅熙妹妹,姓林,你可以称她为林姑娘。这家店便是她在筹备的。” 林娅熙赶忙更正道“不是我,是我家兄长开的。我只是今日过来帮忙而已。” 宋奕枫狐疑地看向她。“林公子?” “对啊。你们此前在冠花楼见过的。五殿下忘了?” 少女朝他眨眨眼,又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别说错话。 林娅熙已经逐渐意识到了一点。在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的时代,闺阁女子大多是不能轻易抛头露面的,更不要说开门做生意了。 用男子的身份开店,凡事都会顺畅得多。 李管事抿了抿嘴。冠花楼?想不到,五皇子也会去烟花柳巷。果然是长大了啊。 宋奕枫尴尬地干笑两声。他保持了十六年的清白啊,就这么被林娅熙给糟蹋了? 她得对自己负责! 李管事问“那林公子是想要什么样的店面风格呢?有了明确的想法,在下也好准备相应的装饰材料,尽快动工。” “有的,兄长都与我交代过了。店内主要以白色为主,配以绿色清新自然的感觉。 一层大厅不能拥挤。中央要全部空出来,只留一件大气的摆设即可。 四周墙壁上,每间隔五尺左右,要做一个凹槽以展示商品。 雕花窗那边要放六张精美的梳妆台,外加铜镜,而且采光一定要好” 林娅熙一边走,一边给李管事作解释。后者也十分认真,将她的要求一一记录了下来。 “灯饰方面,等整体装修完毕了,我们再商议。李管事若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现在去二层?” “好好。林公子的想法很是新颖。” 宋奕枫摇着折扇,频频点头,再次惊叹于林娅熙的想象力。 只短短几日间,她便能够在脑海中设计出店面的大体布局。纵是绝大多数男子也无法办到。 第96章 自我怀疑 “二层追求的是清幽舒雅,一种佛系之感。嗯就是要禅,像是千年古刹的意境。” 李管事点头。 林娅熙接着又道“再隔断成十个房间。每间都要有一张舒适的单人床,一扇窗,还要有熏香。 每处房间的格调可以不同,比如奢华的,质朴的,清新的” 宋奕枫和李管事均是越听越起劲。 “娅熙妹妹,听你描述完,我都想要来亲身试一试了!会考虑接受男子客户吗?” 林娅熙骄傲地一摆手。 “暂时还不行,毕竟男女授受不亲。等这家做大了,我们再开间男子分店,由你经营管理。” 宋奕枫笑得一脸阳光。“那就这么说定了。” 李管事暗暗咋舌。这林家是个什么来头? 小丫头口气如此之大,连尊贵的五皇子都只能捞个区区分店。人非但不恼,并且还同意了! 等具体细节都谈得差不多了,林娅熙又问了最开始的隔音问题。 李管事捋了捋胡子,沉吟道“办法也是有的。 如果把墙拆了,加入空瓮,对着室外的瓮口可以吸收部分噪音。墙壁余下的空隙用木屑,粘土等夯实即可。” 林娅熙打了个响指。 “好主意!再用厚帘子遮住四周。这样护理过程中,既可以挡光,也可以加强降噪的效果。” 宋奕枫提醒道“如此隔音是好了,可夏季时会不会太闷热了些?” 林娅熙多怀念以前吃着冰镇西瓜,吹空调的畅快日子啊。宋奕枫这个古人根本体会不到那种爽。 即使没有冰箱和空调,电风扇也凑合了 一想到风扇,林娅熙突然来了灵感。 “我倒是有个主意!下午不是正好要去木匠那里谈包装吗?到时候,我和他商量下。” “好。” 宋奕枫现在对林娅熙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对她诸多的新鲜想法也都深信不疑。 “李管事,按照我方才的要求,装修费用大概会是多少呢?” 林娅熙心里清楚,这笔费用将是全部支出中的重头。所以,她提前便做好了受惊吓的准备。 李管事瞄了一眼宋奕枫。 来之前,五皇子就找人和他说过。全部报价都得是史低价,其余费用都由他补上。 林娅熙轻咳一声。“兄长说过不想依附别人的。五殿下这是看不起我哥?” 李管事忙解释道“不是的,姑娘别误会。因为林公子要求的是高端大气,材料也要用到最好的汉白玉等等。 包括家具在内的话,粗略估算下来大概要七千两左右。” 七千两?! 此时后悔了,撤回还来得及么?这个投资数目压根不在她目前所能承受的范围内啊! 如果仅装修一项就花掉七千两,店铺前两个月再不能盈利的话,她就可以关门大吉了。 虽然林娅熙对自己的想法有信心,但她做事情从不会一味地激进冒险。 “娅熙妹妹其实可以考虑,从日升钱庄借银子的。或者,我也很愿意再入股两成。” 仔细考虑过宋奕枫的提议后,林娅熙笑道“兄长昨日既然拒绝了王爷入股,就要一视同仁。不过,从钱庄借钱倒是个好方法。” 贷款融资很合理啊,林娅熙想。 创业本来就有风险。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无论如何,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不是有句歌词唱得好?“能向上,绝不向下。能做大,就想个办法。” 宋奕枫吩咐道“家具方面,仓库那里也有很多暂时闲置的。李管事可以过去挑选,不必都打造全新的。” “是,五皇子。” “李管事,那装潢的事情就拜托给您了。家兄会随时过来跟进的。” 一切敲定之后,二人坐进马车,又朝约定好的木匠铺子而去。正是上次帮林娅熙做滑板的同一家。 见她从店里出来就忧心忡忡的样子,宋奕枫轻声问。 “怎么不开心了?” “没有,我只是担心自己做不好。” 创业前期,自我怀疑再正常不过。她不像五皇子,有失败的本钱。 全力赢回来的一万两,如果就这样轻易没了,她会后悔的? 可若是接受了宋楚煊和五皇子频频递来的橄榄枝,她又如何保持初心,争取经济自由与平等呢? 林娅熙甩了甩头。自己何时变得这般畏首畏尾了? “还有我呢,我愿意” 宋奕枫话说到一半,被林娅熙打断。 “都怪我,又婆婆妈妈的了。咱们撸起袖子加油干。下一站,走起!” 被她夸张的小表情和手势逗笑,宋奕枫也学着少女,握紧拳头挥向天空,附议道“走起!” -- 宋奕枫带林娅熙来的第二站,是在京城中久负盛名的木匠铺子。 据说到了现今的掌柜,已经是第十四代传人了。和打铁铺的破败不同,这家院子占地极广。 二人一进去,就见到处堆满了各种木材,有几棵足有一人怀抱那般粗细。还有许多家具的半成品。 木匠们划线,丈量,刨篆,忙得不亦乐乎。 林娅熙惊讶地发现,掌柜的居然是一名二十冒头的年轻小伙。 听宋奕枫说上次的滑板就是为林娅熙做的,男子也诧异不已。 “姑娘是如何想出滑板的主意的?有机会的话,在下还想亲眼见识一下,那物件到底是如何使用的。” 林娅熙爽快答应。“当然可以。老板手艺了得,算是完美复刻出了我想象中的滑板。 今日和五皇子过来,是要再麻烦老板,做几样东西的。” 男子好奇,又会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林娅熙拿过一旁的宣纸和毛笔,开始勾勾画画起来。 宋奕枫一头雾水。“娅熙妹妹,你这画的是什么啊?” 涂涂改改了几次,林娅熙才算满意。 “这是风扇,类似于你用的折扇,只是体积上要大的多。” 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折扇,宋奕枫还是不懂。 “大很多,又是木片制的,那要如何才能让它摇动起来呢?” 一开始,林娅熙想的原理类似于现代的抽奖转盘。旁边要有专人,用手力去转动。 可这样的弊端显而易见,那便是不能持久。毕竟,在快速运转下,频繁用手触碰是要受伤的。 “我们可以在风扇的背后,做这样一个手摇装置。通过摇杆,从而操控风扇。” 思考片刻,宋奕枫和年轻男子都赞不绝口。 “妙计!” “有了这件降热法宝,以后每家店里都可以安装了。娅熙妹妹,你真是旷世奇才!” 第97章 疲累成狗 林娅熙汗颜。天才她可愧不敢当。 “这也是我从别的地方学来的,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啦 不过五皇子,如果真能做出成品,将来你就可以批量生产了。利润算我三,你七就好。” “哈哈哈!再这么下去,估计有一天你所积累的财富都要超越我了,甚至八皇叔。” “那我也是站在巨人肩膀上才成功的呀!” 林娅熙拍拍五皇子的肩膀。她要感谢现代文明! 宋奕枫很是受用。少女又掏出一张事先画好的图纸来,递去给装柜的。 “老板,我还需要做一些包装用的盒子。这里有几个已经画好的式样。” 林娅熙指了指几个图形给他,并简单解释了一遍。 “这种圆盒的是装粉末一类的。这个长形的里面要有圆形凹槽,就如我画的这样。” 跟现代的散粉盒和眼影盘概念大同小异。 “这个管状的呢是用来装口脂的。旋转下面这个部分,就可以控制用量的多少了。” 讨论了大约一个时辰后,林娅熙终于说到关键的品牌商标问题。 “最后的最后,每件包装盒上都要有手工雕刻的郁金香标识。” 这一灵感来源于她侧院里的那片白色郁金香。 “这是郁金香的简笔画。每一款先做二十个。” 交付好了定金,林娅熙又随着宋奕枫去瓷器店,安排了护肤产品的包装。 这个时代虽然还没有出现便携的塑料材质,但陶瓷的厚重感倒也从另一方面,彰显出了产品的品质与贵气。 待二人再次回到马车上,时已近未时末。 宋奕枫不无担忧地问“娅熙妹妹,要不我们先去吃点东西?你都已经一日不曾进食了。” “不用,我还不饿。”林娅熙拼命三娘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 “还要赶往今天的最后一站呢。再不过去,恐怕就来不及了。” 冷夜正要驾车离开瓷器店,却被快马赶来的夜鹰拦住。 “夜鹰?你怎么来了?” “林姑娘,这里有份望江楼的午膳,是王爷命属下送来的。” 夜鹰说完,便从马背上的布袋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食盒递过来。 林娅熙微怔。宋楚煊那个傲娇的大男人竟还有如此心细的一面?! 她红着脸,打开食盒。里面又是一碗血燕窝,还有水晶饺,虾球和炒时蔬等,都还温热着。 宋奕枫见了也是食指大动。 “皇叔有心了!托娅熙妹妹的福,我又能吃上望江楼的菜呢。” 夜鹰挠了挠头,讷讷道“五殿下,那个王爷说了,这是给林姑娘准备的一人份。” 夜鹰着重强调了是一人份。至于王爷的后半句,他没敢如实说。 “要吃叫他自己买去。” “啊?怎么能没有我的份呢?皇叔不用这么小气!夜鹰,你是不是记错了?” 林娅熙无奈。这两叔侄又要开启小学鸡斗嘴模式了。 “五皇子,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我们分着吃就好了呀。夜鹰大哥,你回去,也替我谢谢王爷。” 夜鹰逃也似的,策马而去。下次这种得罪人的差事一定要让夜狼来做! 两人在马车内用完膳,冷夜也驶到了花草集市。 集市此刻已经接近尾声,人并不算多。 林娅熙故意挑在这个时辰前来,目的就是要观察各卖家的鲜花状态。 这里没有防腐剂,她做的护肤品便全是纯天然的。因此,包装都得控制在一月左右的量。 而只有成分好了,保存的时间才能相应久一点。 一路看下来,林娅熙心里已然有了计较。这里的花与宫沉雪花房中的相比起来,相形见绌,只能用廉价来形容。 无怪宫沉雪的花千金难求呢。连林娅熙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差距来。 但从商人的角度出发,她不可能不计成本地追求完美。等几日后闲下来了,她倒是可以请教宫沉雪一些养花保鲜的小技巧。 想到这,林娅熙选了一间目前看来最新鲜的花店,又进去和老板娘说明了来意。 “姑娘,您要的有几种花,花期已经过了。我只能尽量去临近的花店帮你搜集。所以价格方面可能就会高一些。您看可以吗?” “那便麻烦老板娘了。我的唯一要求就是要新鲜。最重要的玫瑰,薰衣草,金缕梅和橙花这几种,每种花瓣要五升。最好能在三日之内备齐。” “好的,姑娘。” -- 林娅熙再回到侧院时,已是月上柳梢头。 一整天都在马不停蹄,忙着开店前期准备的事宜。虽然有了宋奕枫的助力,收获颇多,但她还是疲累成狗,现下只想躺尸。 一进屋,林娅熙就栽倒在床上,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少女哭丧着脸,叫道“没想到当社畜难,当老板更难!” 春梅在一旁咯咯笑,走过来替她揉肩膀。 “妹妹何必如此辛苦呢?你现在有那么多银子傍身,不想做就不做了。在晋王府当个闲差,也不错啊。” 林娅熙坐起身,一脸狐疑地面对她。 “春梅姐姐,你我是在同一座晋王府?晋王府里有清闲差事?那都是赚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 一想起最初,为了每月的二两月例,被宋楚煊天天踩在地上摩擦,她就心塞到窒息。 “什么白粉?”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付出与回报不成比例!对了,方管事今天找你说什么了没有?” 春梅点头。“嗯,说是让我以后都不用做王府里的活了。其它的都由妹妹你负责安排。诶,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林娅熙打了个响指。 “很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旗下的第一名员工了!老板我是不会亏待姐姐的。工资我给你开双倍。” 春梅有点摸不着头脑。“那明天开始,我们具体做些什么呢?” 林娅熙逐一给她讲安排。 “公司运营开展方面的事项都已经实施下去了。姐姐和我现主要负责产品生产。 除了你之前用过的面膜外,我们还要做爽肤水,纯露跟乳霜等一系列的护肤品,还有基础类彩妆” 被林娅熙所描绘的宏伟大饼打动,春梅当下干劲十足。 第98章 吹毛求疵 累了一日的林娅熙这一晚睡得很沉。第二天被春梅叫醒时,她脑子还晕晕乎乎的。 换了新东家后,春梅虽不用像王府里其他下人那般,每日卯时准点工作,但却得担负起叫老板起床和催老板上班的要职。 真乃世纪好员工的典范了。 “好姐姐,别催了。我起来还不行么?我们这是以逸待劳。劳逸结合,工作效率才更高。” 林娅熙闭着眼睛坐在床上,嘴里念叨着。 “不是我催你。再不起来,就该用午膳了。” 已经这么晚了?林娅熙这才舍得一骨碌爬起身,简单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再梳了个双丸子头。 吃过早膳,林娅熙搬出院子角落里的两口鱼缸。这还是她十日前泡在那里的。 她拿了张帕子,捂住口鼻。打开盖子的一瞬间,那味道之酸爽,直呛得五步开外的春梅在一旁连连干呕。 连梧桐树上落脚的鸟儿们也不能幸免于难,被熏得四处逃窜。 “我们今天先用一缸做散粉。另一缸等花瓣来了,再做眼影和腮红。” 春梅本就极少上妆,对胭脂水粉的制作过程完全没有概念。因此,对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她也十分好奇,下一道工序会是什么。 林娅熙先将鱼缸里的一斗米分装到两个大木盆中。一人一盆清洗干净。来回十几次之后,直淘至水清为止。 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春梅感慨道“妹妹,这还真是个体力活啊。” “这才刚开始呢。今后若是店铺做大了,我就雇别人来做这些繁琐的工作,姐姐替我监工。” 接下来,林娅熙又拿出从马厨娘那里借来的最大号研钵和研杵。再把洗干净的梁米往大瓷碗里一倒。 “姐姐,你这辈子最讨厌的人是谁?” 春梅不假思索。“害死我亲生妹妹的人!” “嗯。那你就把这米当作是坏人。将他碾得粉身碎骨!” 林娅熙和春梅都使出了吃奶的劲,有节奏地捣米。直到敲得二人头都要炸了才罢手。 之前给自己做散粉时,量少很快就弄完了。如今一次性要做二十份,如果没有春梅帮忙,她一个人还真是吃不消。 这个时代的胭脂水粉大多都是加了铅粉和汞的。铅粉本身细微柔和,涂在脸上美白效果更是翻倍。 女子们一味追求白,却忽略了自身的肤色基础。在林娅熙看来,跟刷了一层漆似的大白脸,再配上土黄色的脖子,十分违和不说,怎么看都是一个大大的吃藕,丑! 看了眼自己的研钵,又看了看春梅的,林娅熙道“应该差不多了。现在拿滤网筛,先用粗一些的这只。” 她的店铺宣扬的是现代化妆理念。不盲目跟风,强调妆效自然和因人而异的个性美感。 在产品方面,为了迎合不同族群的消费诉求,质量上会略有不同。从而有贵妇线和高端线的区分。平民线的话,暂且不做考虑。 第一遍滤网筛过之后,大瓷碗里还剩下大约三分之二的量。林娅熙将没过网的部分倒掉。 春梅见了,心疼道“妹妹,还有这么多就扔了吗?太浪费了。我们好不容易才碾得这么碎的。” “咱们的品牌重质,不重量。质量不过关的产品是绝对不能拿出去卖的。为此砸了招牌,那才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 “哦那这些我自己拿回去用。” 林娅熙又一次叮嘱。“姐姐一定要牢记质量这一条。以后等你监工的时候,切不可心软,贪小便宜吃大亏。知道吗?” 见她十分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春梅点头。 “妹妹放心,我有分寸的。” “嗯。碗里的这些再用细网筛。” “啊?还来啊?” 春梅不明白为什么还要筛一遍,以为她又要丢掉。 “过了细筛的才是贵妇等级的。现在这些只是通过了高端线的标准。” “哦。” 也不知林娅熙哪里来的那么多要求。不过,妹妹向来鬼点子多,总归是有她的道理的。 二人又忙活了半个时辰,将最终挑选合格的粉装进两个瓷碗里。 林娅熙又端来三支小瓷瓶。 “妹妹,还没完吗?” 这就有点吹毛求疵了? 林娅熙笑道“这一步开始分色号啊。目前的颜色只有天生皮肤白皙之人才能hold住。而大部分女子都是偏黄皮的,所以得加这一道工序。 你说,我们这绝对是良心产品了。经过整整九九八十一道工序制作而成的精华,能不贵么?” “啧啧,还真是!妹妹,你说这一小罐子能卖到多少文钱?” “嗯高端线的话五两,贵妇线的话十两。” 春梅惊得猛站起身。 “什么?太贵了!没有人会买的。上次去安阳街,小摊贩上卖的才几十文。” 林娅熙拉她坐下。“定价要考虑很多要素的啊。质量,包装,品牌效应,营销宣传,购物环境等等等等。 我卖的不单单是粉,还是情怀,是档次,是身份的象征! 你见过有哪家千金小姐买几十文钱的胭脂吗? 先不管效果如何,被人知道了,她也丢不起那人啊。就算别人不知道,用了咱家产品,也是满满的幸福感,让她自信心爆棚! 这,就是奢侈品的效应。” 春梅听的是云里雾里。林娅熙的理论太过高深,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 “哦哦,那我们先试试看。如果太贵卖不动,再考虑降价。” “根据我的经验,只会有上升的空间。” 林娅熙将调好的汁淋入到过了筛的细粉中,又不停搅拌了一个时辰,好让每一颗微小的颗粒都能够均匀着色。 春梅也照着她的做法做。忙忙碌碌间,二人连午膳都没用,便到了黄昏。 最后一步是将湿粉晒干。由于粉质细腻丝滑,轻轻一碰,就如同烟雾一样弥漫在空气中。 春梅紧张地用手去抓。 “这可是我们的银子啊!不能就这么飞走了!” 林娅熙被逗得哈哈大笑。她以前用香奈儿散粉时,也是这副沙雕样。 她取来干净的丝帕,罩在每一只敞口瓷碗上,再用绳子将四周系紧,放去避风的地方。 “这会也没什么阳光了,从明早起开始晒。偶尔摇晃一下,这样干的也更快些。” 第99章 男女搭配 大厨房里的小桃过来时,就见这二人屋中一片狼藉。 “你们这是怎么了?遭贼了?!” “小桃?你怎么来了?” “方管事说,汀雨轩侧院今后的膳食都由大厨房来送。这会正好我有空,就过来瞧瞧。” 打开食盒,春梅惊喜地叫道“什么时候方管事这般照顾我们了?哇,居然还有燕窝!” 听是燕窝,林娅熙立即猜到了是谁。那张英俊非常的脸也渐渐清晰起来。 两日未见,不知他都在忙些什么呢 马车上的一吻令林娅熙不禁揉了揉唇。清雅的木质香彷佛还萦绕于鼻息。 “妹妹?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了?” 林娅熙回神,笑着拍掉春梅在自己眼前晃动的五指。 用过晚膳,和小桃又聊了几句,以为这一日的工作就算结束了。 然而很快,春梅便发现自己这个想法,图样图森破。 林娅熙竟然又下达了指示。 “花瓣未到之前,这两日我们就准备必须的原材料。这里是些绿茶,绿豆和竹炭。如之前一样,捣碎即可。” 春梅心中叫苦不迭。她双手的手腕都已经酸得抬不起来了,林娅熙却仍旧活力充沛。 “妹妹,你这些原料都是从哪里来的啊?” “五皇子差冷夜送来的。咋了?” “那可不可以叫冷夜帮忙做这些事呢?男人的力气大,捣起来总也比我们要快些?” 林娅熙想了想。“还是不要太麻烦五皇子了。今早他还去了铁匠那里,做蒸馏要用的器具呢。” 少女又贼笑着说道“不过呀,我看夜鹰倒是可以!” 春梅当即红了脸,不理她了。 两人又专心致志研磨起绿茶粉,一直忙到快二更天。 这一夜,姐妹俩都是腰酸背疼手抽筋。头一沾上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次日,林娅熙正睡得酣畅淋漓,就听见院门外头有人敲门。 她铁了心的不去理会,想着过一会人也就自觉走了。 可这人偏偏固执的很,不但不肯走,敲门的声音还越来越响! 要不是这人死磕,她们还可以再睡上三个时辰的。 春梅懵懵地坐在床上,眼神涣散,无法聚焦。全身的骨头都酸疼得厉害。 林娅熙也是顶着一头鸡窝,指甲抓挠着头皮,没好气地叫道 “谁啊!一大清早的就来敲敲敲。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去开门瞧瞧。” 春梅本想掀开被子下床的,无奈手完全不听她使唤。好一会,才勉强撑起身子出了房门。 “这工作还真是专治失眠一百年啊。” 林娅熙又准备倒头就睡时,外面传来了两人的对话声。 “夜鹰大哥?怎么是你?” “嗯,王爷派我过来的。说是你们最近缺人手,让我来帮忙了。” “哦。那您稍等片刻。我们先起床收拾,马上就好!” 夜鹰莫名其妙,无语望了望头顶上的日头。这个时辰还不起,说好的缺人手呢? 林娅熙知道,她这觉是睡不成了,只得跟着起床,但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宋楚煊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么?还是老天爷听见了她深深的怨念? 昨晚随口说的一句夜鹰可以帮忙,不想今早就应验了! 看来,求神倒不如拜宋楚煊。 林娅熙交代好了今日要完成的任务。无外乎还是原料准备,和昨天的步骤大同小异。 “春梅,那你就领着夜鹰大哥继续。我还得去做点别的事情。” “诶,妹妹,你上哪儿去?我,我怕我做的不对” 要与夜鹰单独相处,春梅这是害羞了。林娅熙小声打趣她。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我在这里当第三者多尴尬啊,正好抽空去看看店铺的装修情况。你帮我看好夜鹰。他粗手粗脚的,可别再哪里做错了。” 春梅看了一眼身后坐在小板凳上,身形魁梧的夜鹰,手掌宽大,皮肤黝黑。 “那好。妹妹你早去早回啊。” 林娅熙换了上次的男装,手持风流潇洒折扇,踩着滑板便往朱雀街去了。 店铺附近逛街的少女们见着这位痞气少年,立刻被她玉面小白龙的神采吸引,眼神不自觉地就往她身上瞟。 林娅熙也随性地冲她们眨眼。好看的桃花眸电力十足,活像个撩拨少女心的妖孽。 想起自己在前世的粉丝也是这般。如今应该早都爬墙走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还记得她呢? 哎。上辈子英年早逝,好景不长啊。 进了店门,里面凌乱一片。到处都是墙皮瓦砾,还有金属凿击石头的声音。 “李管事?” 清瘦男子走过来,拱手作揖道“正是在下。” “哦,我就是店主林公子。前两日,你见过我妹妹林娅熙的。” 李管事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果然和林姑娘有七分像。 于是,林娅熙就同李管事的团队在铺子里待了一整天。其间有任何问题或是需要改良的地方,二人也都及时商议,做出了决定。 -- 这日早朝后,宋楚煊被皇帝叫进了御书房。 “陛下今日找臣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皇帝浅笑道“朕听闻,几日前枫儿的云舒坊办了一场歌舞比试,连晋王也前去观赛了?” “确有此事。” 宋楚煊接过福公公奉上来的茶,呷了一口,而后静静等着下文。 “朕还听说了,夺魁的并非舞坊头牌,竟然是晋王府的人,叫林” 宋楚啸平日政务烦身,哪会记得清那么多琐事?一时想不起名字也是有的。 “是林娅熙。” 皇帝点头。“不错。这位林姑娘,想必就是晋王之前破例留下的贴身侍女?” “嗯。” 宋楚煊淡淡应了一声。虽还不清楚皇上问这话是何意,但也知道不会只是单纯八卦那么简单。 皇帝顿生感慨。“想不到,晋王府里一名小小侍女,本事却是大的很。不光能叫晋王另眼相待,还一跃成为百姓口中,京城乃至天元国第一舞姬。 只是,朕得提醒你一句。这林姑娘再好,也终归不是晋王你的良配。” 宋楚煊勾唇。“陛下您多虑了。不过臣最近听说,五皇侄与林姑娘倒是走得极近。” 皇帝一怔。“枫儿?这孩子从小散漫惯了的,不顾礼仪尊卑。朕这话回头也得同他讲。” 第100章 脱缰野马 转移了皇帝的注意力,宋楚煊又趁热打铁,想着借皇帝之手,让这个五皇侄远离林娅熙。 不要没事总缠着她。 “平城素来是丝绸和香料运往京城的必取之路。而平城一带的官道却是年久失修。近日来雨量丰沛,又涨了水,官道多半已无法通行了。 户部拨下来的银两吃紧。故而,工部尚书才找上臣商议此事。 五皇子最是精通经商之道。依臣之见,不如就让五皇子前往负责,也可借机磨练其少年心性。” 宋楚啸沉吟片刻。“嗯,晋王言之有理。那这事朕就叫枫儿去办。” 话锋一转,又绕回到宋楚煊身上。 “林国公府嫡女林婉蓉一直心悦于你。林国公最近又和朕提及婚事一事。朕也觉得,晋王是该考虑娶妃了。” 宋楚煊垂眸。“陛下知晓臣的想法。” “朕明白,你不愿娶一个你不爱的女子。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父皇母后那般刻骨铭心的爱情? 相处久了,慢慢也就爱上了。林婉蓉才貌出众,不失为晋王妃的绝佳人选。” “臣只一心为天元。唯愿戎马一生,不思儿女情长。还望陛下三思!” 见亲弟弟宋楚煊态度坚决,宋楚啸也只得摆手作罢。 “罢了罢了。晋王府细作一事,最近如何了?可有什么眉目?” 其实,宋楚煊的心中很早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只是,他始终不愿去深究。 上次听皇帝说细作很有可能是男子时,那个想法就像是发了芽的种子,破土而出,令他再无法忽视。 “一切都还在调查当中。相信很快便会有结果了。” 宋楚煊的嘴角浮起一丝苦笑。“臣已经设计好了圈套。如果猜的不错,他一定会来。” “好。下月十五就是祭祖的日子了。届时,各国都会派使臣前来,不容有失。” 宋楚煊颔首。“请陛下放心。” 皇帝再次感叹。“使臣拜见之时,又将是没有金戈铁马的战场。各显神通,比试不断。天元一方也需多加努力,不能丢了大国的颜面。” 两人就边疆一触即发的战事又聊了一阵子,宋楚煊才离开皇宫。 “夜鹰?” 现身的却是夜狼。“主子有何吩咐?夜鹰一早就去侧院帮忙了。” 宋楚煊这才记起来,昨夜暗卫向他例行禀报林娅熙的饮食起居时,曾提到这小女人和春梅做了一天的苦工,想找夜鹰过去帮忙。 男人听完,叫来了夜鹰。 后者哭丧着脸道“王爷,我一个糙汉子,也不会做那些女人家家的东西啊” “怎么,现在本王给你安排任务,你还开始挑肥拣瘦了?” “属下万万不敢!” “明日你便过去,换林娅熙过来伺候本王。” 以一换一,宋楚煊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就算林娅熙不能像从前那样贴身服侍,至少也该有时间和他见面了? 可谁知,夜鹰走了,这女人还是没来! 坐在回府的马车里,宋楚煊看着腕上的核桃手串,越想越怄气。 死女人心野的很,还说什么独立平等自由。他给她自由了,她倒好。 简直跟脱了缰的小野马一般,一去不复返了! -- 回来侧院时,林娅熙还不知道宋楚煊的心思已经千回百转。 对着夜鹰,她大咧咧地说“哎呦,不错哦!你这身肌肉总算是没白长。磨出来的粉又细又多。怎么样,你考虑考虑,来给小爷我干活?” 少女还穿着一身男装,折扇上的风流潇洒四个大字十分醒目。 夜鹰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 “林娅熙,你别总不男不女的。春梅,你可不要跟她学坏了。” 两人正没营养地拌着嘴,夜鹰突然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 “夜鹰!” 随着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宋楚煊负手走了进来。 这还是男人第一次踏足侧院。他环视一周,只见屋檐下,大大小小摆放着几十个陶瓷罐子。 最终,他目光落在了少女身上,声音里带着隐隐的不悦。 “你又扮成林公子作甚?” 林娅熙撩起袍摆,原地转了一圈。“叔叔最近可有想我啊?” “哼,跟我来。” 说完,宋楚煊就迈开长腿,出了院门。 预感不太妙,林娅熙装傻,朝夜鹰努了努嘴。“说你呢夜鹰,还不快去。” “不要试图考验本王的耐心。” 门外的声音冰冰凉,很是消暑。 林娅熙摸摸鼻子,登时狗腿地跟了上去。“诶,来了来了。” 宋楚煊正站在一匹黑色骏马身旁。那是他的坐骑追风,皮毛油亮,据说是世间罕见的汗血宝马。 林娅熙现在对追风都产生心理阴影了。每次骑上它,一准没好事。 第一次是载着醉酒的宋楚煊。最近一次是暴怒的宋楚煊。今日等待她的,不知又是哪一款呢? 无论宋楚煊如何七十二变,她的结局都是一样的。那叫一个惨啊! 哎,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她? 林娅熙嘿嘿干笑。“王爷,有事您请说话。” “上去。” 看了一眼高大的追风,林娅熙的阴影面积更大了。之前几次,她都是被宋楚煊抱着上去的。此刻没有脚蹬,她该怎么办? 追风好似读懂了她的心思,十分鄙夷地觑了她一眼,然后傲慢地甩着一头漂亮鬃毛,鼻孔里还喷出几口热气来。 林娅熙一下一下,耐心抚摸着他的头,试着先让他接受自己。 本打算双手撑着马背,跳上去的。可手刚一碰到,追风就走远了几步。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看向她。 这马怎么跟他主人一样讨厌! 林娅熙绝不服输。人她治不了,马还降不住么?她转头往回走,拉开与追风之间的距离。 宋楚煊挑起一侧剑眉,凤眸似笑非笑,也看向她。 林娅熙双手来回揉搓,脚掌还在地面上划拉了两下,就差没有举起右手示意裁判,她要表演跳马了。 下一刻,少女飞快助跑起来,嘴里还给自己加油打气。快接近追风时,她一条腿蹬地弹起,另一条腿打开,准备跨上马背。 可惜,这具身体太过瘦小。气势很足,但弹跳的高度不够。 想象中的飒爽一跃没有发生。只见她一个大字,趴在了追风身上,再缓缓滑下。 第101章 霸总附身 宋楚煊上前,揽过少女的同时,嘴角抽动得厉害。 “笑什么笑!” 林娅熙咬牙切齿,狠狠瞪了男人一眼。她不要面子的吗? “下次本王教你骑马。” 林娅熙鼻头被撞得红红的,却依旧不服,扬着脸倔强道“不要你管。” 宋楚煊轻轻为她揉了揉,又顺带捏了一把白嫩嫩的小脸,手感超好。 “就知道嘴硬。疼吗?” 林娅熙扒拉掉他的手,脸扭向一边不去看他,嘴里嘟囔。 “这会知道关心人了,方才干什么来着” 一扫离开皇宫后的阴霾心情,男人凑近她,小声问“嘴撅这么老高,是想本王亲你?” “哼,你想的美!” 林娅熙羞窘不已,在他怀中拱来拱去,企图挣脱开腰间的大手。 “好了,不闹了。带你去个地方。” 话还未说完,少女就随着男人一跃上了追风的马背。风驰电掣地出了晋王府,二人一马向着郊外而去。 约莫过了快一个时辰,追风跑进一片繁茂的树林,马速才渐渐放缓。 头顶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变得斑斑驳驳。四周一片静谧,只有偶尔的虫鸣和鸟叫声。 林娅熙深呼吸几大口,汲取这里的芬多精。她张开双臂,拥抱大自然。 两个月来一直高度紧绷的神经,头一次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王爷怎么会想带我来森林浴?” 宋楚煊诧异。“你真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她应该记得吗?林娅熙绞尽脑汁,试探着回头问。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看着面前呆萌又娇憨的小脸,宋楚煊忍不住刮了下少女挺翘的鼻梁。 远处,飞溅而下的流水声越来越清晰。林娅熙已经能感受到,空气愈发清新湿润。细小的水雾扑面而来,连周围的温度也跟着低了几分。 没过多久,眼前视野瞬间开阔,一道高数十丈的瀑布闯入眼帘。那隆隆的声音彷佛有种强烈的治愈力,能将人的全部烦恼统统冲走。 “哇,好美!”林娅熙睁大眸子惊叹。 宋楚煊将她带下马。追风立刻扬起蹄子,欢快地去附近吃草了。 宋楚煊侧目看她。“喜欢吗?” “喜欢!” 林娅熙重重点了点头。“王爷是如何发现这里的?” 望回瀑布,男人幽幽说道“小时候每次心情不好,本王便会来这里坐一坐。” “所以,这里是你的秘密花园?” 宋楚煊唇角微勾。“而今被你发现,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了。” “这你大可以放心。我嘴巴很严的。” 林娅熙一边保证,一边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单单口头上的承诺,叫我如何相信你?不如,你也用一个秘密来与我交换?” 男人狡猾的样子令林娅熙顿时结巴起来。 “我哪有什么秘密就算真有,王爷神通广大,任何秘密也逃不过您的法眼啊。” 宋楚煊也不拆穿她,只道“既然你现在没有,那以后的秘密便是我的,也只有我可以知道。不能瞒着我,明白吗?” 林娅熙心说,又不是她要求来的,这人好霸权主义! 自己未来秘密的所有权怎么就神不知鬼不觉,转让给他了?哼,只要她不说,他能奈她何? 两人闲适地散了会步。在走至瀑布不远处时,林娅熙在一块巨大又光滑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风润润的,裹挟着泥土的芳香,有如天然纯净的氧,令人心旷神怡。 “王爷刚刚问我今天是什么日子。到底是什么啊?” “是你十四岁的生辰日,林婉卿。” 宋楚煊特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凤眸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眼睛。 林娅熙心下惊骇,但面上却不露丝毫的慌乱。 “我就说嘛何事都瞒不过王爷的火眼金睛。” 宋楚煊探究地问“今后你可愿重回国公府?” “王爷能打听出我的身份,也该知悉我的身世。林国公府不念亲情,将我和我娘驱赶出府。我自是不想再与他们有任何瓜葛了。往后,我只是我一个人的林娅熙。” 夕阳的暖光笼罩着那张坚毅的小脸,一派决绝。 宋楚煊雕塑一般的轮廓在余晖下也显得柔和了许多。 “那就好好待在本王身边。” 两个同样孤独的人,不如靠在一起取暖。 然,林娅熙可从未觉得自己空虚寂寞冷。她历来是潇洒的乐天派。 少女期盼地看着他,眼里一片狡黠。“王爷可有准备什么生辰礼物给我啊?” 宋楚煊抓起她的手,露出袖子下那一截纤细的皓腕。 “本王之前送你的珊瑚手串呢?小骗子,还说什么以后都会戴着。” “嘿嘿,我何曾骗过王爷您啊!” 林娅熙从怀里掏出圆润通透的手串,显摆道“我今天不是要扮男子嘛,戴着手串就太娘了。藏在身上也是一样的。” “嗯?戴手串太娘?” 看着男人腕上的小核桃手串,林娅熙连忙改口。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娘,我人太娘了,所以不适合戴。王爷气度不凡,威武阳刚。即便穿女装,那也是真男人!” 听她越说越离谱了,宋楚煊黑着脸夺过珊瑚手串,替她戴好。 “是不是真男人,总有一日你会知道的。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再拿下来。” 林娅熙撇撇嘴。好,你人帅,说什么都对。 “那看在我表现这么好的份上,王爷这次的生辰礼物呢?” 宋楚煊就知道这女人视财如命,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 “这是什么?” 林娅熙疑惑地摊开来看,竟是一张银票。“咦,怎么没有注明金额呢?” 宋楚煊十分平淡地回了一句。“等你来写。” “啊?任意金额吗?王爷你疯啦!你就不怕我写个十万两之类的,将晋王府洗劫一空?” 看着少女比自己还紧张的模样,宋楚煊不免好笑。 “呵,区区十万两就想把晋王府掏空?本王说过的,只要我心甘情愿给,你就受得起。” 妈蛋。林娅熙脆弱的小心脏啊,无力承受金钱在她头上这般暴扣! 这男人确定不是被哪位霸道总裁重生附身了? 第102章 睡完别跑 林娅熙别过头,闭着眼睛将银票又递了回来,可手却仍死死攥着。 她嘴上说道“还给你。这礼物我不能收。” 宋楚煊挑眉。“呵,口是心非的小骗子。你刚刚不是还说不骗我的么?” 少女也急了。“不骗你,我真的不要!我林娅熙是那么见钱眼开的人吗?” “难道不是吗?” 林娅熙一瞪眼。 “好,我承认我是爱财。但我有手有脚,大可以自己去赚,才不稀罕你们这些臭男人的银子呢!” 凤眸里浮起一丝笑意,宋楚煊慵懒说道 “你不要还不简单?撕了它,送人或者不去兑现便是。本王给出去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这礼物许是种试探,许是助她开店,又许是想超越人傻钱多的五皇子。总之,认准一个人,宋楚煊便那样做了。 林娅熙摸摸银票。这种宝贝撕了或是送人?想想都跟要了她的命似的。留作纪念也好啊。 她口嫌体正直地说了句。“那好。我就勉为其难,先替你收好。” 然后小心翼翼将银票折起来,放进口袋里。 想到之前,宋楚煊突然板起脸凑近,凉丝丝地问“臭男人的银子?还你们这些?” 啊?林娅熙只是随口一说,不想他会纠着这点不放。 “我就随便说说的啦。王爷怎还当真了?您最香喷喷啊!” 漂亮的凤眸仍是不依不饶盯着她。尴尬间,林娅熙推了男人一下,对方却是纹丝不动。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我的脸会变成红苹果呀。 男人的眸子里笑意更浓。少女后退着挪一寸,他也跟着向前挪一寸。 直到林娅熙坐在了石头边缘,双手已经再无处支撑。 “王爷不要再过来了。不然” 此刻,她的威胁一点震慑力都没有。落在宋楚煊的耳朵里,就只剩下酥酥软软的娇嗔。 “不然会怎样?” 林娅熙桃花眸闪了闪,一只手探进凉凉的溪水中,舀起一捧便快速冲人泼去,口中随即发出银铃般的悦耳笑声。 以宋楚煊的内力,原本是可以避开的,可他并没有。 有几滴洒在眉骨和脸颊上,还有一滴落在微微上挑的唇角边。在橘黄色暖光的映衬之下,显得格外诱惑。 林娅熙不觉看痴了。她是个颜控。但因前世她本身长得漂亮,又有魅力,所以极少有男生能令她心跳加速。 眼前的宋楚煊像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绝世美男。可以说是她活了二十年来,见过最好看的一个了。 “到我了。” 男人抬起右手,如同隔空取物一般,并没有触碰溪水。只是在空中挑了挑手指,小小的一注便朝林娅熙的脖颈洒将过来。 “不公平!怎么还开外挂啊?人民币玩家也没有你这么玩的。有本事,你亲自动手呀。” 林娅熙笑着,不停躲闪,后背被水泼湿了一小块。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哭鼻子,说本王欺负你。” “来啊来啊,怕了你不成?哈哈哈哈” 两人不顾形象地互相泼着水。林娅熙甚至都忘了自己身在古代。她已经有多久没像现在这般,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地笑闹了? 清凉的溪水并着暖暖的霞光洒在身上,惬意又闲适。 宋楚煊刀削一般的面容上,以往的庄重严肃也被醉心的笑所取代。他也同样不记得,上一次这般放纵自己是何时何地了。 “王爷,你笑起来真好看!说真的,比起你板着一张脸时可强多了。” 看着那张灵动明艳的小脸上,笑靥如花,宋楚煊的心湖又泛起丝丝涟漪。 她还是第一个能如此左右自己情绪的人。 夏季衣衫单薄。由于浸了水,林娅熙领口处的青色绢纱已经变得半透明。 如天鹅般修长的脖颈下,一小片冰肌玉骨若隐若现,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宋楚煊看得喉头发紧。 注意到男人灼热的视线,林娅熙朝自己胸前看了看,立刻不好意思地半侧过身。 “哎呀,不玩了,不玩了我累了。” “先休息一下。” 宋楚煊转回目光,又从容优雅地坐回到石头上。 接连几天的劳心费力,林娅熙体力消耗很大。现下置身于优美的湖光山色中,又伴着不远处瀑布的纯净声响。 一种洗涤人心的魔力缠绕上来,令她昏昏欲睡。 不知不觉的,她躺下身,在暖黄的余晖中渐渐睡去。 少女脸蛋恬静,肌肤泛着白瓷一般的光。宋楚煊忍不住将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 岁月静好,时光未央。头顶上空浮游着缓缓的云朵,幻化出无限可能。 宋楚煊垂眸,就见一张如婴儿般柔软的睡颜,似乎正做着一个很甜很甜的梦。双颊粉红,睫毛轻颤。玉指拂过她脸畔的碎发,如羽毛般撩得他掌心痒痒的。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大半颗太阳都隐匿于地平线,林娅熙才慢慢张开双眼。 天色昏黄。朦胧间,一张美得心惊的脸让她下意识便伸手想要触摸,口里还傻气地喃喃。 “唔,是美男呀。” 被她没来由地调戏了,宋楚煊脸颊微红,抓住她做乱的小手,清了清嗓子。 “终于舍得醒了?” 意识逐渐回笼,少女这才发觉自己现在何处,遂一骨碌爬起来,拍拍脑门。 她刚刚都做了些什么花痴行径啊! “怎么?睡完了就想跑?” “宋楚煊,你知道你在讲什么吗?” 她哪睡了?再者说,不跑难道还要她负责? 林娅熙脸颊滚烫,眼神乱飘,但就是不敢正眼瞧他。 男人莫名其妙。“我说的有什么问题么?我看是你想多了。” 林娅熙坚决不认。“我没有,你别瞎说。” 宋楚煊轻轻戳着她的小脑袋。“你这里面装的都是什么?石头吗,这么重?” 见他一本正经,泰然自若的样子,林娅熙就来气。 “那你想怎么样?我又不是故意的。” 男人双手靠到身后。“过来帮本王揉揉腿。麻了,走不动了。” “你!” “我什么?被你枕了这么久,报答一下不应该?” 林娅熙坚信,无赖才是宋楚煊的真面目。以前可真是全员眼瞎,居然会觉得这厮冷酷稳重。 “哼,揉就揉” 少女别过脸,不去看眼前那一双匀称笔直的大长腿,小手胡乱捶了两下。 “好了!” 第103章 替你在乎 宋楚煊侧眸问她。“你还能再敷衍点吗?” “这样!总可以了?” 林娅熙咬牙切齿,又轻轻捏了几下男人的小腿肌肉。不得不说,线条手感十分流畅紧实。 宋楚煊慵懒地平躺在巨石上,双手垫着头,悠闲说道“哎,你刚刚枕过的大腿还是很麻,怎么办? 太阳马上要下山了。到了晚上,这里可是有很多野兽出没的。无奈本王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没法带你回府啊。” 闻言,林娅熙警惕地四处望了望,好像还真被她听见了来自森林深处,动物嚎叫的声音。 “那我们快走?王爷别闹了。哎呀,起来起来。走啦!” 还不想成为虎狼的腹中餐,她扯了扯宋楚煊的胳膊,想将人从石头上拉起来。 男人却不为所动。“本王说了,帮我揉揉就带你走。” 好汉不吃眼前亏。见拧不过,林娅熙只好英勇就义一般,伸出柔荑,在他膝盖上方按了两下。 谁知,宋楚煊倏地坐起身,吓了林娅熙一跳。 “你干嘛?诈尸啊!” “走。” 男人说完,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刚刚的触碰带着电流,让他控制不住地血液上涌。再让林娅熙捏下去,他不知道会发生点什么 “蛇精病。让我揉的是你,跑得最快的也是你。” 林娅熙在后面小声嘟囔了一嘴。 “歪,你等等我。腿长了不起啊!” 回到方才下马的位置,宋楚煊吹了个口哨。追风便如同闪电一般,欢脱地奔来了。 不知是在同追风讲,还是林娅熙,他道“我们回家。” 由起初寂寥寥的几颗,到繁星密布于苍穹,二人一马打道回府。 哒哒的马蹄声成了最好的催眠曲。夜风轻抚之下,少女再一次在宋楚煊有力的臂弯里睡去。 就在晋王府的大门将将映入眼帘时,林娅熙睡醒了。 她激动地拍了拍护在腰间的手臂。“到了到了!” “……你醒的还真是时候。” 宋楚煊原是打算把人抱回汀雨轩的。这会计划全被这女人给搅乱了。 跳下追风,林娅熙忽有一种重获自由的感觉。 骑马看似威风,且都是宋楚煊在操控,不用她出什么力。可实则清醒时,她一直得用力绷直身子,尽量不去贴后座上的男人。 马背上的颠簸时常令她怀疑人生。就好比一个会晕车的人,在驾驶位上开车或许没问题,可一旦作为乘客便是各种头晕目眩。 自制的滑板再实用,长途跋涉时还是不如骑马来的快速省力。 看来,学习骑马这件事是该提上日程了。 “那就多谢王爷啦。东西我会替您保管好的。” 林娅熙说着甩了甩衣袖,露出里边的半截银票来。 没心肝的,下了马就想溜。方才是谁给她靠了一路?她留在自己胸口的温热和体香都没散尽呢。 “本王信了。” “真的啊!眼下我是林公子,被别人看见,关于你我断袖的流言还不得满天飞?没什么事的话,小的就先告辞了。” 宋楚煊嗤笑。“本王在乎这些作甚?” 林娅熙煞有介事道“王爷不在乎,我替您在乎呀。堂堂晋王的名声怎可以随意遭人玷污?来人啦,溜了溜了。” 回到侧院,面对春梅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林娅熙只好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还好她累了一整天,也顾不上分出精力多想其它。 按照约定,五皇子后日就该送来新鲜花瓣和蒸馏用的仪器了。 林娅熙之前睡了一个时辰,困意已经消减了大半。此时闲来无事,便又在院子里捣搞起原料来。 翌日,天气格外晴好。 少了之前的起床气,她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才用过大厨房送来的早膳,夜鹰就顶着张苦瓜脸来帮忙了。 昨晚他被嘲了一夜。可恶的夜狼笑得简直人仰马翻。 林娅熙遮着笑,说道“夜鹰大哥,王爷也是信任你,知道你力气大才派你来的。再说,还有我们家春梅陪着你呢?” “林娅熙,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晋王府第一暗卫摇身一变成了苦力。说出去,他可没法在暗卫圈子里混了!而且之前都是他指挥她,如今竟是全反了? “好好,不说就不说。那今天你也要加油哦。” 林娅熙指了指角落里摞着的各种用料。 “你又上哪儿去?王爷说了,叫你没事过去找他。” “可我现在有事,晚点再去看他老人家。你就别管了,专心干活!” 选择性地无视掉夜鹰愤怒的眼神,林娅熙哼着小曲,去往沉雪阁。 推开花房木门,清雅的淡香渐渐盈满鼻息。不是带着攻击性的侵占,而是温柔得叫人沉沦。 娇艳欲滴的花海,美得彷佛世外桃源。 “宫沉雪?你在吗?” 林娅熙轻唤着主人的名字。不想因为自己突然闯入,而打破这里完美的平衡。 等了几秒,宫沉雪从花房深处,高大的蔷薇丛中起身走了出来。 白衣飘飘,谪仙般的面容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 若不是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沾满泥土,林娅熙真要以为这是天庭里的哪位神仙了。 “林娅熙,你来了。” 语气中不是惊讶,不是客套,却似乎在暗示他等了她许久。 “嗯。你在做什么?我没有打扰到你?” “怎么会?你愿意来,我求之不得。” 更加证实了刚才的猜测,林娅熙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我院子里的郁金香是你栽的?还有上次云舒坊的事情,我还未来得及亲口与你道谢呢。” 宫沉雪暖笑道“郁金香是我祝贺你赢得比赛的礼物。我记得,那是你最喜欢的花。” 林娅熙大方承认。“是呢,礼物我很喜欢。只希望它们在我院子里,也能像在这花房时一样,不会轻易凋零才好。 对了。你有什么养好郁金香的窍门吗?不妨教教我?” 宫沉雪意味深长地道“养花的技巧啊可以很复杂,却也可以很简单。” “你是花草大神。太复杂的我肯定听不懂。教我一些浅显易学的就好。” “嗯,那就只有一点了。你只需将每一朵花瓣和每一片叶子,都当作是你所爱之人。耐心地去了解它的喜好,感受它的心情。精心呵护即可。 当你全心全意对它时,它也会毫无保留,将最完美的一面展现给你。” 第104章 那我等你 呵,呵呵 这不就是用爱发电?那宫沉雪的心愿一定是世界和平,对不对? 林娅熙勉强接住话头。“哦,好有道理的亚子。” “你不信?” “花仙子说的,我岂有不信?” 突然想到一个好笑的点,林娅熙调侃他道“诶,要如此说来,你岂不是天下情人千千万呀?” 凝视着花海,宫沉雪道“对我来讲,它们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多情,但不滥情。 没想到宫沉雪不仅是暖男,还是中央空调的那款? 于是,林娅熙夸张地有感而发。 “我曾经读到过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传说,在西方灵河岸上的三生石畔,长有一株绛珠草。那绛珠草日日被神瑛侍者以甘露灌溉,才得以存活。 后来,得知神瑛侍者下世为人,绛珠草也毅然幻化成女身。为了报恩,她决定将一生的眼泪都还给他。也就有了后世流传的贾宝玉和林妹妹的故事。” “这是你从哪本书上看到的?” 宫沉雪似乎很有兴趣。林娅熙不怀好意地笑笑。 “这个不是重点。重要的是,说不准有一天,你的千万情人中也会有一人回来报恩呢! 到时候,要记得擦亮你的眼睛哦。” 宫沉雪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也许,这个人已经出现了也未可知。” “嗯嗯,很有可能。” 林娅熙不疑有他,却见宫沉雪低眉浅笑。 “是么?你不会就是那林妹妹?” 宫沉雪朝少女靠近一步。漆黑的眸子里揉碎了星辰。 不想被反将一军,林娅熙变得语无伦次。 “啊?!不不不,我只是凑巧同姓林而已,不是那个病娇林妹妹啊。” “命中注定的事情,你又怎知不会是我的林妹妹?” “你是花匠没错,可你又不姓贾。哪里需要什么林妹妹?” 林娅熙被他的逻辑搞得一头黑线。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么?那她穿越而来,可真是货真价实了。 宫沉雪挑了挑眉,又走近一步。 “或许是因为我们不是他们。你的前世不是绛珠草,而是郁金香。 即使面对三位爱慕者,你也只会择一人,厮守一生。这样,故事便注定不是凄美的结局了。” 被他最近的温柔表象所迷惑,她竟然忘了花仙子曾经的腹黑。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林娅熙干咳两声。“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见她招架不住,宫沉雪稍稍退开一点。 “既然是说给我听的故事,那以后我便叫你林妹妹,可好?” 宫沉雪与宋楚煊年纪相仿,确实是哥哥。这般叫她虽然没毛病,可林妹妹的形象深入人心,她就是感觉怪怪的。 谁叫她自作孽不可活呢? “哎,随你” 宫沉雪问“如今有了一万两赏银,你可有想过离开王府,出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有啊。不过我还要先完成一些事情。” 宫沉雪了然,她指的是开店赚钱。林娅熙和五皇子的讨论,在望江楼时他也听去了一些。 “我记得,你曾说过在京城里无依无靠。既如此,放眼四国,在哪里开店都是一样? 我每年都会用两个月的时间外出云游。不如这一次你与我同行? 天大地大,也许会遇到你更喜欢的地方呢?” 经他一说,林娅熙还真有一点心动。 自打她来到龙淮城,也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来趟古代,她确实想过去流浪,去寻找自己的诗和远方。 若是顺便在天元国境外开分店,那她可就是跨国集团董事长了。逼格又蹭蹭升高了一级! 正沉浸在幻想当中时,一股莫名涌起的牵挂却将喜悦冲淡了。 是春梅,五皇子,或是那个霸道男人吗? “云游啊,以后总有机会的。我还是想先在京城里安营扎寨,把旗舰店办起来。如果之后有可能,分店自然水到渠成。” 宫沉雪不再施压。“嗯,那我等你。” 林娅熙忙摆手。“诶,别呀。这样我会很有压力的。千万不要因为我而打乱你的节奏。” “可惜,我的节奏终究是被打乱了” 男子似在自言自语,声音很低,林娅熙并没有听清楚。 “嗯?你刚刚说什么?” 宫沉雪笑着举起双手。黑色的泥土与他莹白的玉指形成强烈的视觉对比。 “没什么。我先净手,去去就回。你在这里等我?” 林娅熙点头应了,随即欣赏起花房内的似锦繁花来。果然,美好的事物总能使人心情愉悦。 满眼姹紫嫣红之中,一株嫩黄可爱的花吸引了她的注意。 花瓣很厚实。淡淡的黄色从花蕊开始,渐变为乳白,像极了宫崎骏动漫中的煎蛋,直让人想咬上一口。 林娅熙伸手去摸。花瓣看似光洁平滑,触到的却是一层毛茸茸的小刺。 她下意识地缩回手去,却是为时已晚。一滴鲜红的血珠儿已经渗了出来。 “你没事?” 宫沉雪急急赶到。 “没事没事,这都是小意思。” 之前做练习生时,大大小小的伤林娅熙受过无数。 她用指腹压住细小的伤口。出人意料的是,出血的速度虽有放缓,但殷红却是越积越多。 “这是我最新培育的品种,由月季和素馨混交而成,所以有刺。” 林娅熙无所谓地笑笑。“我看啊,八成是你的小情人恼我了。” “嗯,嫉妒我更在乎你。” 林娅熙有些不自然。她自己神经粗线条,哪里会想到那么多弯弯绕? “玩笑而已。况且,也不需要更在乎才会嫉妒的。同性之间天生便会有竞争。” “所以你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知道的。你手指还在流血,我来帮你。” “真的不用。一会就好了。别担心。” “听话。” 拗不过他的坚持,林娅熙只得随他去到侧门外的小房间。 不一会,宫沉雪就端来了一盆清水和一小罐子盐,还有一条洁白如雪的帕子。 猜到了他要做什么,林娅熙主动说道“我自己来。” 她手指在加了盐的水里胡乱搅动两下,就想拿出来擦干。 宫沉雪立刻握住她的手腕,阻止道“这样不够,伤口一定要清洗干净才行。还是我来帮你。” 说完,他将另一只手也伸进水盆里。一开始只是简单地撩水,洒在伤口处,再后来则是用指腹,细细摩挲。 第105章 宫式教学 涩涩的浅痛,又温又凉的触感。林娅熙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感觉。 正当她准备抽回手指时,宫沉雪已然先她一步。 “应该可以了。” 林娅熙闷闷嗯了一声。是她想多了?朋友之间,这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见她手指还在滴水,宫沉雪笑着问。“还需要我帮你擦手吗?” “啊?不用不用,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林娅熙不敢再同他单独待下去了。宫沉雪不像宋奕枫那般心思单纯。他的温柔太过无微不至。 这种柔情一如花房里的香气一般,无孔不入。无形中能将人裹挟,直至再也离不开。 如罂粟一般上瘾,如慢性毒药一般致命。 “叨扰你这么久,竟是把正事给忘了。我今日本是想来问问你,有没有可以使花瓣保鲜的方法的。” 宫沉雪垂眸,幽幽地问“若无正事,林妹妹便不会来么?” 林娅熙再次语塞。“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了。” “那好。以后我便在这里等。” 哎,宋楚煊她打不过,这只腹黑她说不过。惹不起,惹不起!她林娅熙躲着走,总可以了? “那保鲜的方法?” 宫沉雪点头。“的确是有一种药水,可以将泡过的花瓣寿命延长至少一倍的时间。” 林娅熙登时兴奋起来。“那太好了!就知道大神肯定有办法。我是想要加一些到护肤产品中去。 毕竟今后要持续使用,不如咱们签份长期合同,我也好从你这购买?” “何必如此大动干戈?你需要,随时来拿便是。” “不好不好!这都是做生意该走的正常流程。” 宫沉雪无奈道“生意就罢了。药水是非卖品。但作为朋友,我可以送给你。” “可是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一天我们不是朋友了,你不送我可怎么办?”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这种东西又不是牢不可摧的。 宫沉雪语气轻快。“傻瓜,那你就多讨好我,尽量和我维系关系啊。” 明明可以用钱解决的事情,非要她用人情债。林娅熙叹气,生活不易啊! “哎,我太难了。” 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宫沉雪笑道“我很容易满足的,不会为难你。” 一个两个的都要她讨好,都是大爷。真是够了。 什么时候她也能从孙子变大爷?! “我尽力那今天可以拿到药水吗?第一批花瓣明早就到了。” “嗯,这是自然。” 宫沉雪从身后的小柜子里取出一只棕色瓷瓶。 “这药水不可见光,平时需避光保存。现在只有这么多了,你先拿回去用。不够再来找我取。” “好!所以,这要怎么用?” 宫沉雪正欲打开瓶塞示范,却被林娅熙一把抢过。 男人疑惑。“不是要我教你如何使用?” 林娅熙护着药瓶。“又没有真花瓣,不需要用到这一瓶宝贝的。你随便拿什么讲解一下就好。” 实在拿她没办法,宫沉雪摇了摇头,只得随手捡起一只空瓷瓶,盛满水。 “一升花瓣大概用十滴即可。量太多的话只会适得其反。先将药水倒入清水中,静置半个时辰。 待颜色呈浅绿色时,再加入少许的醋。像这样,匀速搅拌一刻钟便可以了。” 林娅熙认认真真地记下每一个细节。末了,又重复一遍和宫沉雪确认。 “是这样吗?” “嗯。你若是不放心,不妨在我面前演示一遍。” “也好。” 林娅熙像是实验室里的科学家一样,谨小慎微,眉头浅锁。至最后关键的搅拌一步时,却被宫沉雪叫停了。 “搅拌时,使力要轻柔。还是不对,角度要再稍微倾斜。” “那这样?可以吗?” 被宫沉雪连续叫停几次,少女的额头上已经微微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对待美容大业这件事情,她可是认真的。 林娅熙诚意十足地问“宫老师,能不能让我再看一次正确的做法?” 宫沉雪从她手中优雅地接过木勺,搅拌。 这和她之前有哪里不同了? 揉揉眼睛,林娅熙又仔细观察起他的一举一动,还是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她好想变身显微镜女孩啊!那些玻璃渣子里,还能找糖嗑的cp粉们是如何办到的? “看明白了?” “……并没有。” 宫沉雪朝一脸懵逼的林娅熙勾了勾手。“过来,你拿着勺子。” 林娅熙顺从地走过去。下一秒,男子竟是从身后环住了她,并且虚握着她的手,开始搅拌。 少女顿时浑身僵硬。这动作也太暧昧了点! 清润好听的嗓音打在耳廓。宫沉雪却似乎丝毫未发觉有任何不妥。 “要像这样。嗯?” 林娅熙吞吞吐吐道“明明白了。” 宫沉雪握着少女的手并没有松开,仍是慢慢搅动着铜盆中的水。 林娅熙的大脑有一瞬间空白,而后本能地想要躲开。只是被男人圈在身前,一时竟避无可避了。 “宫老师?” 一回头,不想宫沉雪的俊脸就停在她肩胛骨的上方。两人的唇眼见着差一点点,就要擦在一处。 “我真的懂了!” 林娅熙慌忙低下头,身子前倾,试图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 鼻间栀子花香淡淡,似乎还混合着天然的奶香气息?宫沉雪本身对香味极其敏感。 还想再细细嗅来,察觉到少女躲闪他的动作,心中不免泛起一丝惆怅。 昨日的她靠在宋楚煊怀里睡着了。远远的,看着二人在马上亲昵的一幕,宫沉雪彷佛吃了一颗极酸极涩的梅子。 此刻,是他太心急了么? 可她明明先遇到的是自己,先喜欢上的不也该是他宫沉雪么? 之前他刻意保持距离,却似乎硬生生将人推给了宋楚煊。 但云舒坊一舞后,他不想再继续观望,他不能再静等下去。他也要有所行动才是。 松开林娅熙的手,宫沉雪退后一步让出空间,又十分君子地道“抱歉,方才是我唐突了,一心只顾着药水的事。” 林娅熙也稳住心神,就当是和宋楚煊骑马一样好了。 动作虽然差不多,可感觉又莫名其妙地不一样。 难不成她是习惯了宋楚煊的怀抱,所以才会下意识抗拒宫沉雪? 第106章 山雨欲来 “你教的我都记下了。春梅还在等着我用午膳呢。时辰不早,我就先走了。” “好” 宫沉雪话都没说完,少女便如长了翅膀一般,早没了踪影。 林娅熙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进了侧院就把院门阖上。背靠在上面喘息的同时,还不忘从门缝内看出去。 确认没有人追上来,她悬着的心这才放回到肚子里。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跟做贼一样心虚。到底是怕宫沉雪,还是怕宋楚煊找过来发难? 不对啊!宋楚煊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发难?他又不是她的谁。 “林娅熙,你终于舍得回来了?王爷正叫我过去呢。我看你这根本也不缺人手,以后你都自己做。还有,不要总欺负春梅,让她做粗活累活。” 林娅熙现下没心思与夜鹰斗嘴。“好。辛苦你了。” 见她魂不守舍的,春梅问“妹妹,你别听夜鹰大哥胡说。我干这些都是应该的。 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啊?没有啊!我锻炼身体刚回来,跑累了,休息一下而已。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吗?” 林娅熙边说,边张臂做了几个扩胸运动,好叫春梅放心。 “好饿啊,去吃午膳了!” -- 宋楚煊正坐在书房里,批阅封地上今日送来的折子。一缕暗青色身影从窗口飞入,是平时负责跟林娅熙的暗卫。 “主子。” “何事?” 宋楚煊皱眉。他之前有吩咐过,若非大事,每晚只消于戌时末前来禀报。 在来之前,暗卫也踟蹰良久,不确定这算不算是大事。不过既然都来了,他还是如实汇报。 “回主子,林姑娘才从沉雪阁的花房里出来。期间她划伤了手指,并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说。” “是。公子给了林姑娘一瓶药水,后来还亲自抱着林姑娘,示范用法。” 宋楚煊的脸霎时阴沉得可怕。暗卫不敢多看,生怕一双招子会保不住。 “去把夜鹰叫来。” “是!” 暗卫庆幸自己可以走了,而剩下的都有夜鹰来扛。 很快,夜鹰便现身于书房。王爷终于想起他来了!他的人生重又有了意义和价值! “王爷!” 夜鹰一腔热情,对上的却是冰冷无虞的宋楚煊。“按照本王之前的指令,今晚行事。” -- 当日午后,晋王府西侧门。一个农夫模样的人推了几袋肥料过来。 门口的侍卫照例上前盘问。“何人?来晋王府所为何事?” 用挂在脖子上的汗巾子擦了一把额头上豆大的汗,农夫毕恭毕敬地回道“大人,小的是来给宫沉雪公子送花肥的。麻烦您通融一下。” 侍卫将手推车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后,摆摆手道“进去。” 宫沉雪是晋王的至交好友,多年来一直住在府上。这是王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因着是花匠,平日里来送所需货品的不少,侍卫们自是不会过多为难。 农夫熟门熟路,进了沉雪阁。待转入假山后一处隐秘的洞口,他才低声道“殿下。” 放下手中的花铲,宫沉雪站起身,俊脸半隐于暗处。 “今日怎么是你?” “天元京城里的暗庄刚收到一则重要消息。属下不敢耽搁,是以立刻过来见殿下了。” 宫沉雪拍掉袖口处粘着的一片落叶,见来人面露迟疑,遂语气平淡地吩咐。 “说。这里隔音极好,不会有第三人听见。” “是。据我们在天元皇宫里布下的眼线称,晋王今日派人去凤仪宫,取走了一件东西。因着是晋王的人,在场宫人均被屏退,故不知为何物。 再出来时,那人动作格外谨慎小心,而且是用黑檀木装着的。想必对晋王来说定是十分重要。 属下怀疑,那正是我们寻了许久的宝物。许是先前一直都想错了。宝物并不在晋王府,却是在皇宫?” “何以见得?若真是如此重要的物件,晋王应该会派夜鹰前去。” 宫沉雪沉吟片刻,又否定了这一想法。 林娅熙走之前曾提了一句。夜鹰在侧院里帮她做事,她才有空过来花房找他。 以宋楚煊目前对林娅熙的态度,换其他人去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只一点,他仍是想不通。晋王心思向来缜密深沉,怎会如此轻易叫人发现了动作? “殿下,那名眼线费尽周章,是最近两日才被安排进凤仪宫的。晋王的人应当还未有察觉。 况且,再有不足月余,便是天元皇帝祭祖的日子了。想必这二者间定有关联啊。” 见宫沉雪不语,农夫问道“殿下可是还有什么疑虑?” “本宫只怕这是晋王要引蛇出洞,从而布下的陷阱。” “那属下今晚就派死士,夜探晋王府。” “不可!晋王府守卫森严,有如铁桶一般。与皇宫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们贸然前来只会打草惊蛇,寻不到线索不说,唯有死路一条。这件事还是由本宫亲自来办。” “殿下万万不可啊!陛下是绝不会让您只身犯险的。一旦您暴露了身份,一切也将前功尽弃。” 不会让他只身犯险?那这么多年把他留在晋王府,又算什么?身份暴露已是迟早的事。 宫沉雪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寒凉。“本宫心意已决,你休要再劝。” 只因一个人,他要与宋楚煊光明正大地较量。除此以外,他似乎别无选择了。 -- 是夜。厚实的云层遮挡下,见不到一颗星星。只有一轮圆月当空,时隐时现。 林娅熙手撑着头,坐在窗前发呆。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湿润气息。一种黑云压城,山雨欲来的危机感。 趁着浓重的夜色,一名身形修长的黑衣人飞掠无声,直至宋楚煊的书房院外。 此时,亥时已过。书房内没有掌灯,黑漆漆一片。 黑衣人先是极有耐心地隐在树枝间。一刻钟后,见无任何异样,他才运起轻功,轻轻落在了窗沿上。 一切都在无声无息间进行着。 黑衣人撬开窗口钻入。凭着夜视能力,黑暗中仍能够看清楚房间里的布置。 他直奔向左侧书架最上一层的玉狮子。向左旋转半圈后,再慢慢朝右侧拧动。 咔哒! 接收到卡锁打开的声音,黑衣人轻车熟路,走向屏风后的暗室 第107章 一路顺风 刚转过屏风,一股强劲的掌力就朝着他面门袭来! 黑衣人暗叫不好,纵身跃起,却是为时已晚。左侧肩膀重重吃了一击,黑衣人来不及思考,也知道他眼下唯一的生路就只有逃了。 宋楚煊上前拦住他的去路。电光火石之间,已是过了数十招。 受了伤的黑衣人自知不是晋王对手,丢下一枚雾气弹后,便迅速从窗口跃出。 宋楚煊未着面巾,稍显吃亏。但他立即屏住呼吸,闭起双眸,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黑衣人在院子里又和宋楚煊缠斗了半刻钟。血迹浸透了整片的衣衫。他左肩伤势极重,每欲抬起左臂都愈发吃力。 宋楚煊并未使出真正的杀招。看在多年情分上,他还不想在此就要了黑衣人的命。只是黑衣人能劈出掌风一事,令他略微惊讶。 “王爷!” 夜鹰的一声吼给了黑衣人绝佳的逃生空当。他身影极快,转瞬融入夜色。 宋楚煊叫住夜鹰。“不必追了。” “属下该死!请王爷责罚!” 夜鹰懊恼地跪在地上,只以为是自己闯了祸,才令王爷一时大意放走了黑衣人。 “没你的事了,退下。” 宋楚煊岂会犯那等低级错误?黑衣人的招式显然做了改动,但犹与那人有三分相似。 更何况,他对屏风后的暗室了若指掌。即便蒙了面,名字不也已经呼之欲出了? 那还是十岁那一年,他和他最好的朋友一起发现的王府秘密…… -- 林娅熙正做梦,梦到自己中了彩票特等奖。 她手刚要接过写着五千万的支票时,就被春梅给晃醒了。 “妹妹,妹妹?沉雪阁的马厨娘在外头等你呢,说是有东西要交给你。” 五千万支票变成了春梅的圆脸。眼见着到嘴的鸭子就要飞走,林娅熙伸长双臂,口中念念有词。 “卡机嘛呦,不要离开我。” 卡机嘛是谁?是妹妹心中的暗恋之人吗?那他是做了什么,竟叫妹妹如此伤感? 一直以来,春梅都以为林娅熙喜欢的会是和她走得颇近的宋奕枫。 排除身份在外,两人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格,都可以说是天作之合了。 谁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被林娅熙这么半抱着,春梅只好拍着她的后背,轻轻安抚。 马厨娘在院内等了有小半盏茶。其间,公子又派人来催过一次。怕宫沉雪等着急了,她只得出声提醒。 “林姑娘,你起了吗?” 意识到这次许是有正经事,林娅熙翻身下地,随便理了理头发便跑出来。 “马厨娘怎么来了?” “扰到姑娘清梦,实在抱歉了。只是我家公子马上要启程去云游,特派我过来给姑娘送这个。说是你会用得到的药水。” 林娅熙接过满满一大坛子。事发突然,她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宫沉雪昨天不是还说要等她一起吗,还说没有多余的药水了?今天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好端端的,怎的突然要去云游?” 马厨娘耸耸肩。“具体我也不清楚了。今日一早,天不亮便有人过来通知我,连收拾行装的时间都不够用。” “这样啊你们要去哪里呢?打算何时回来?” “这个我可说不准了,得看公子的意思。” 林娅熙没来由地略略有些失落,只淡淡哦了一声。 “东西送到,我也就不耽搁了。公子还在王府门口等我呢。姑娘要照顾好自己啊。” 林娅熙叫住她。“诶,等等。宫沉雪在门口吗?我与你一同过去送行。” “那样也好。” 林娅熙将长发拢在肩后,用一条丝带堪堪系着。只披了件素色外衫,便随着马厨娘急匆匆走了。 快到府门口时,远远就见着两辆外形普通的马车。宫沉雪撩开车帘,没想到林娅熙会跟过来。 他缓步而下,微笑着站在一旁等她。男子今日一反常态,穿了件暗紫色的长袍。 林娅熙也回以微笑,边走边道“宫沉雪,你这就打算不辞而别了?” “我也是迫于无奈,还请林妹妹莫要怪罪。很快我就会回来看你的,等我。咳咳” 林娅熙这才发现,宫沉雪的嘴唇干裂起皮,面色也苍白,不似以往红润。 “你怎么了?生病了?” 宫沉雪故作轻松。“我没事,昨晚没休息好而已。一会在车上睡一觉就好了。” 马厨娘也在一旁劝道“公子,要不先看下大夫,或者多休息一天?明日再动身也不迟啊。” “不必。路上我还有要紧事情要处理。” 见他态度坚决,林娅熙也不再多劝。 “我还要谢谢你给的药水呢。那么大一坛,估计够用上好一阵子了。” “那就好,也不枉费我一晚上的心血。咳咳” 宫沉雪咳得身形都有些不稳。林娅熙扶住他的手臂,内心颇为感动。 “你昨晚通宵就为了忙这个?” “嗯。因为要离开一段时日,我答应过你的,就一定会做到。” 林娅熙还想再说些什么,宋楚煊已经负手到了她身边,声音淡漠又疏离。 “怀修答应过你什么?” 宫沉雪拱手。“王爷,只是些花瓣处理上的琐事而已。” “是么?琐事便让你这般不爱惜身子,熬夜熬成今日的模样?本王看你这脸色,却不像单单熬夜那么简单。 还是在府上多修养几日,再走也不迟。回头本王去请宫里最好的御医,过来给你诊治。” 宫沉雪听罢,面色更显苍白。“实在没什么的,劳烦王爷挂心了。王爷也知道,我随性惯了的。 每次云游,时间和行程长短都不固定。旅程中偶遇突发变故,患病也是常有之事。” 林娅熙之前就误会过二人间深沉的兄弟情。面对眼前盛情挽留的一幕,她又开始想入非非。 宫沉雪说走就走,肯定惹得宋楚煊不高兴了? 她很鸡贼地说道“你们先聊着,我这就回去了。” “本王同你一起。” “怀修也就此别过了。” 宋楚煊大掌扣上宫沉雪的左肩,拇指微微嵌入锁骨。 宫沉雪霎时又惨白了几分。空气里随之溢出一抹几不可闻的血腥味来。 松开钳制他的手,宋楚煊道“一路顺风。” “多谢王爷。后会有期。” 宫沉雪转身上了马车。谁都没有看到他面上微蹙的眉,和被薄汗打湿的鬓角。 第108章 演技精湛 马车缓缓驶离王府,进入热闹的街市。 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宫沉雪才微松了一口气。 暗紫色袍子的左肩处,起初圆圆的一小点现在已变得一片濡湿。伤口一定是又裂开了。 “殿下!您左肩伤势严重,昨夜为何还要那般操劳?” 说话之人语气里满是担忧。正是那日,在花草集市附近茶楼里的黑衣人。 宫沉雪紧闭双目,忍着肩膀上传来的锥心之痛,声音却很冷硬。 “你管的也未免太多了些!” “属下无意冒犯。还望殿下恕罪。” 宫沉雪没空理会他,头靠在车壁上,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慢慢滑落。 “殿下还是在京城里寻一处医馆看看。一旦出了京城,距离下一座城池少说也要五个时辰。或者先去暗庄?属下马上请一个大夫过来。” 宫沉雪咬着牙。“京城内到处都有晋王的眼线。现在是否被跟踪都未可知,不可轻易暴露了暗庄的位置。” 黑衣人焦急道“可是殿下,您身上的伤若不及时医治,恐怕连左臂都保不住啊!” “还要说几遍?本宫无事!把止血药给本宫,继续走。” 黑衣人无声叹了口气。“是。” -- 晋王府门口。 望着晨曦中,如出水芙蓉般清丽脱俗的少女,宋楚煊的心情也由阴转晴。 “进去,一起在汀雨轩用早膳。” 林娅熙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随后道“不要。我先睡个回笼觉再说。睡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小懒虫,这都已经快日上三竿了。而且不应该是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宋楚煊正想揽过她,却被人将将躲过。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林娅熙欣喜地回头去看。果真是冷夜和另一名她没见过的随从。 “冷夜?怎么就你们两个,五皇子呢?” 见她又是躲着自己,又是询问五皇子的,宋楚煊才有点起色的心情又阴了回去。 “五皇子也答应你事情了?” 林娅熙随口回道“是啊。说好了今早会送来花瓣跟蒸馏器材的。” “见过王爷!林姑娘,五殿下这几日被皇上指派着做事情,临时来不了了,特命属下前来的。 主子说,过两日他再来找你登门致歉。若是还有其它任何吩咐,姑娘直接差属下办理便好。” 看到马上驮着的几个大包袱,林娅熙瞬间双眼发亮。 “哦。我哪有什么大事啊?五皇子忙就不必来了。” “主子暂且不在京中。属下二人这几日都会在林姑娘这里候命。” 林娅熙讶异。也不需要这么大阵仗? 宋楚煊幽幽道“本王有说过你们可以留下么?还有,五皇子是觉得晋王府上没人? 何时需要他亲自派人,过来本王府上指手画脚了?” 林娅熙听完都不禁通体发寒,更别提悲催的冷夜了。 “王爷您误会了!请恕属下表达有误!” 林娅熙忙给他使眼色。“冷夜,你替我谢过五皇子,就说他的好意我心领了。 夜鹰最近时常能过来帮忙。我也没什么要紧事,每隔几天就会去店铺那边转转。” 冷夜这个榆木疙瘩,听懂了她的暗示没有啊? 林娅熙的意思是怕五皇子来晋王府会吃闭门羹,被残忍地拒之门外。有事还是去朱雀街找她。 宋楚煊轻哼道“也替本王带句话。若是五皇子太闲,皇叔会请求圣上多派些事情给他做。他还年轻,正是磨练的好时候。” “属下遵命……一定将王爷和林姑娘的话带到。这里是花瓣,仪器等晚些时候会有马车送来。” 冷夜二人僵直着身子,放下包袱后便打马离去了。 听着适才赤果果的威胁,林娅熙眯起眼睛问宋楚煊。 “这是王爷干的好事?” “你都说是好事了。让五皇子多经受些历练,有何不妥?” 林娅熙被噎到无话可说,只能在心中默默同情宋奕枫两秒钟。 切记切记,惹谁都不能惹女人和宋楚煊。 回到侧院,林娅熙对着药水坛子发了会呆。直觉告诉她,肯定是有什么逼不得已的原因,宫沉雪才蓦然离开的。 会是与宋楚煊有关吗?如果有,那二人的演技也过于真实精湛了! 送行一幕中的情感流露与隐忍,收放自如,让她这个看客都差一点流下了老母亲的泪水。 思来想去,林娅熙也没弄出个所以然来。她还是先专注自家,把店铺的事情顾顾好。 换了一身男装后,林娅熙又以林公子的身份去了趟朱雀街。 她前脚刚迈进铺子,对面路边的垂柳下便走出来两名妙龄女子。 前面一人高挑瘦削,气质清冷。她身后的小丫头则率先开了口。 “姑娘,那不是上回来过冠花楼的林公子吗?还以为他回老家了呢,想不到却在这里又遇见。还真是有缘!” 那姑娘名灵鸢。她目光停留在对街的店铺上,没有作答。 小丫头又问。“姑娘为何不上前打声招呼呢?” “我也许林公子并不想再见到我,所以他的朋友之前才会编出那样的理由。” 小丫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震惊地看着她。名动京城的灵鸢姑娘竟也会有不自信的时候。 “或许,林公子最近又回来京城也说不定啊。上次见时,他风流豁达,待姑娘也是热情守礼。 不会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的。我们要不进去看看?” “我们这样的身份,贸贸然上前十分不妥。先打听清楚林公子和这家铺子的关系再决定。” “那也好,就听姑娘的。明日得空,我便让小六儿过来问问。” 小丫头明白灵鸢的心病,又小心道“其实,姑娘虽然身在冠花楼,可京城里谁人不知晓,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高洁女子。 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贵人才俊,争着抢着要娶姑娘回府了。这林公子想必也是知道的。” 灵鸢叹了口气。再高洁的女子沦落进青楼,名声也是毁了的 遥想父亲生前也曾在朝为官,而她也曾是无忧无虑的官家女。 岂料,一夕间遭奸臣构陷,颜氏满门被害,她的双亲更是身首异处。 族中但凡成年男女,一律发配至边疆为奴。当年仅十二岁的她也沦为罪臣之后,被卖入了冠花楼。 若不是她有琴艺傍身,又兼相貌出众,自有男子甘愿豪掷千金为红颜。她又怎能保持完璧之身至今? 往事不愿再回首,灵鸢道“我累了,回去。” 第109章 液体黄金 林娅熙和李管事就装潢的事宜又讨论了近一个时辰。 “林公子,关于家具呢,在下近日也去五皇子的几间库房看过了,确实有些颇为符合您店铺的风格。” 林娅熙一甩折扇。“那甚好啊!不如有时间,李管事也带我过去瞧瞧?” “这” 库房那边其实并没有适合她要求的现成摆设。一切都还在暗中紧锣密鼓地打造着。 李管事不过是按照宋奕枫的说辞,让林娅熙心安罢了。 “接下来五日,在下恐怕都走不开啊,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亲自去处理。望林公子体谅。” 林娅熙无所谓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等家具来了我再看便是。至于装潢的费用方面,可以酌情再减一些了?” “正如林公子所言,家具这块确实省下了不少银子。眼下看来,三千两差不多就足够了。” 低了一半有余,林娅熙顿觉兴奋不已,差点就要将面前的李管事拦腰抱起来。 手伸出去之后才发觉不妥,她随即又改为击掌的姿势。 李管事不解地看着她。林娅熙施施然,竖起大拇指。 “李管事办事果然厉害!那据您预计,店铺何时可以交付使用?我也好计划产品制作和后续的宣传。” 摸了摸胡子,李管事胸有成竹道“那就暂定十日后。” 竟是比林娅熙预期中的还要快上两周! 她本还在估算着大致哪天开始蒸馏,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产品新鲜度。现如今,她必须立刻回去,马上执行! -- 林娅熙一跨进侧院,就看见院子里摆放着的各式器材零部件。 春梅上前拉住她。 “妹妹,冷夜说这是五皇子差他送来的。该如何用他也说不明白,就让你看看还缺少什么不? 这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都是做什么的呀?” 左右摆弄了一会,林娅熙颇为满意。 “这可是咱们的生产工具,指着吃饭的家伙事。陶瓷的部分要小心些,千万别弄坏了。等下一组装完,我们就来蒸馏纯露和精油。” 林娅熙快速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又将头发高高束起。随后便进入工作状态,和春梅一起清洗花瓣。 各色花瓣清香又娇艳。相较于之前枯燥地磨粉,两人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拿出宫沉雪给的药水,林娅熙仔细按比例勾兑,静置,最后搅拌。春梅也照着她有样学样。 两姐妹忙活了一下午,直到晚膳都送过来了才完成了一少半。 新鲜花瓣极是蓬松,松松散散的摆满了整座院子,煞是好看。连小桃见了都自愿过来帮忙。 “妹妹,先用膳?吃完我们再一起做。” “春梅你先吃。我还得把待会要用的仪器组装好呢。” 林娅熙走至一堆瓷器和铁具旁。她此前给二位老板的图纸其实是按着类似现代的烧杯和试管描画的。 这个时代琉璃极其稀有,比黄金还贵重。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陶瓷。 仪器开始的一段是肚子很大的细口罐子,分为上下两层。 开口的地方由窄小的管道,连接上另一处同样用陶瓷烧制的螺旋。最末端收尾的则是一只小型号陶罐。 为防止中途断裂,在陶瓷薄弱的几处地方,林娅熙又用设计精巧的铁架将其支起。 旁边给她搭手的小桃新奇极了。 “娅熙,你这是如何想出来的啊?太神奇了!快让我瞅瞅这家伙要怎么用。 我可以向方管事申请,也来你们院子帮忙吗?这可比在大厨房里有意思多了。” 林娅熙也分外期待蒸馏的效果,遂满口答应。 “好啊。小桃你来的正是时候,赶上我们首秀了。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先备些柴火和两桶冷水。” 待一切准备就绪,林娅熙便开始往细口罐子的上层中塞入玫瑰花瓣,下层则注入清水。 “春梅,你负责在这里烧水加热。小桃,约莫一刻钟之后,你再向中间的铁罐浇入冷水。” “嗯。知道了!” “好嘞!” 林娅熙双手撑着膝盖,在一旁边指点,边耐心解释。 “这叫水蒸气蒸馏法。目的就是将花瓣中的芳香成分提取出来,同时尽可能地减少浪费,或是成分的破坏。具体原理我就不细说了。” 因为,说了也不会明白。 两人都尽职尽责地做着林娅熙给分配的工作。半个多时辰后,林娅熙才叫她们停下来。 春梅激动不己,盯着她去拿小号罐子的手,眼睛一眨不眨。 不知道那里面藏着的会是什么神奇宝贝。 刚拧开瓶塞,小桃便感叹道“是玫瑰的味道,好香好浓郁啊!” 她又抬起自己的袖子闻了闻。“连衣服上都沾满了香气呢。” 林娅熙朝二人招手,也欣喜道“是还不错。你们快过来看。这上面浮着的薄薄一层就是先前所说的玫瑰精油了!” 春梅接过罐子,左右晃了晃。“耗费这么多花瓣才做出这么一小点吗?” “所以才贵呀。我们这可是纯天然无添加精油,堪比液体黄金了呢。” 三个人的脑袋挤在一起。 小桃又问“那下面这些水呢?要倒掉吗?” 林娅熙忙制止了她。 “那是纯露的部分,也有很多功效的,会做为爽肤水出售。每种花瓣的作用都不尽相同。 比如,玫瑰可以美白保湿,薰衣草则是消炎和平衡油脂。” 小桃是真心佩服到不行。“娅熙,你懂的好多啊!怪不得皮肤这般好呢。” “妹妹,这些产品你打算怎么个卖法?也要分贵妇款和高端款吗?” “没错,就以纯露和精油的含量区分定价。精油越多,价格自然就越高。 装瓶的时候,我们再加几片相应的花瓣进去。不仅使用感好,看上去心情也美丽不是?” 林娅熙越说越起劲,把现代一些护肤品的心机设计也运用到当中去。 春梅和小桃听得入迷,眼里全是对林娅熙的崇拜。 “那还等什么?妹妹,我们接下来做什么?金缕梅怎么样?” 作为体恤员工的好老板,林娅熙看了一眼黑透的天色。 “时辰不早了,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再有七日,我林娅熙的美容店铺就将正式挂牌上线啦!” 第111章 偷香未遂 二人一路无话,上了马车。 宋楚煊端起茶杯,优雅地啜了一口。 林娅熙则坐在他对面,观窗外的风景。任微风吹拂起她的碎发,轻抚过脸颊。 此时的少女多了一分娴雅。似乎连时光都无声地慢了下来,和宋楚煊一起驻足欣赏如花佳人。 “你的店,名字想好了吗?” 林娅熙侧过头。她想了有几天了,依然在纠结。 “是有两个选择,但还没有最终敲定呢。王爷可有兴趣听听?” 男人点头,示意她继续。 “一个是相宜居,另一个是云裳花容。” “相宜居,云裳花容” 宋楚煊似是在玩味咀嚼着这两个名字。 林娅熙自顾自地说道“嗯,出自我很喜欢的两首诗。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后一句有没有和店铺很应景啊? 另一首《清平调》更是绝妙了。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这诗是你写的?” 宋楚煊认真审视起对面的少女。一个林国公府庶女怎会有如此才情? 他又想起上次偷听来的那句豪言壮语。“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随口一句竟都毫不逊色于当代名家大儒之作,甚至可以说是远胜一筹。 没想到,这个架空朝代居然没有李白大大。“我从野书上看来的” 见宋楚煊还要继续追问,林娅熙抢在他前面。“所以王爷喜欢哪个名字?若是还有其它提议,同样欢迎啊。” 宋楚煊重又淡淡念了一遍。“云想衣裳花想容不如改作云想花想?” 云想,花想,皆不及我想你。 少女歪着头,眉眼弯弯,拍手称赞。“云想·花想,嗯,好听好听。那就多谢王爷赐名了!” 马车继续在闹市区内晃悠悠驶着。 车厢里,林娅熙像是小鸡啄米般,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盹。 宋楚煊身姿慵懒,侧卧着看书。分明最是讨厌人多热闹的他,此刻却意外地觉得安宁。 眼前小人儿包子般的小脸粉嘟嘟的,可爱得直叫人想上去戳几下,再咬一口。 男人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修长的玉指先挑起林娅熙的下巴。瓷娃娃的脸蛋顷刻间尽现眼底。手指一收回,梳着双丸子头的小脑袋又会慢吞吞垂下去。 来回几次,宋楚煊竟玩的不亦乐乎! 他忍不住又轻轻掐了掐少女的脸颊。白嫩如豆腐的手感,好香好软。鬼使神差的,男人正欲进一步贴上桃红的唇。 林娅熙却是咂巴着嘴,醒了,还不忘模糊不清地问一句。 “嗯?到了吗?” 宋楚煊以最快的速度撤回原位。正襟危坐的样子让人完全看不出,刚刚偷香未遂的是他。 “夜鹰?到哪了?” 声音里的起伏却依稀透露出男人差点被抓现行的囧。他怎么会做出此等冲动逾矩的事来? “回王爷,前面就是了。” 林娅熙挑开窗幔。前方不远处的不是期待中的茶楼,而是一间奢华的绸缎铺子。 “这里?” 宋楚煊淡淡道“这是第一站。难不成你还想就这身打扮去听书?” 林娅熙疑惑地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没毛病啊! 难道古代的听书相当于现代的歌剧,还要正装礼服才能入场? “王爷是嫌我这一身不够隆重吗?” 宋楚煊瞥了她一眼。 水粉色襦裙,款式中规中矩。这发髻是改良版的双丫髻?毛茸茸的,没有任何装饰。 “你认为呢?”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林娅熙压下心中上窜的小火苗。她忍! 随着宋楚煊下了马车,二人进入到绸缎铺子。 这里不单只卖蜀锦,云锦等名贵衣料,还有高档成衣。比五皇子在朱雀街的店铺还要大上三分,甚至更为气派。 怪不得宋楚煊要鄙视她寒酸了。林娅熙自己也微微局促起来。 那感觉就好像穿着最便宜的夜市地摊货,到爱马仕旗舰店里购物。她就准备好接收白眼无数。 夜鹰走在最前面,对着里面掌柜的说道“晋王在此,店铺先清场一个时辰。” 掌柜的连忙招手,把四周店员都叫过来。 还以为肯定是发怒要赶他们出去的。不想几人低语了一阵后,店员们便各自走到堂内客人身边。 其中的一位离林娅熙不远。只听,店员言辞恳切。 “王夫人,实在是抱歉。我们店家有贵客来访,需要临时打烊一个时辰。 贵客说了,一切损失都由他来负责。如果您看好这件,便送与您了。夫人看” 王夫人看了一眼门口的宋楚煊。虽然此前没见过,但气势逼人,绝非是他们一个小小四品官员家能惹得起的。 “你们这样做生意是会赶走主顾的。算了。我也不跟你一个伙计计较。哼!” 大堂内很快就只剩下了掌柜的和宋楚煊几人。 “王爷,您今日有空过来,是想挑几件称心的衣服吗?” 掌柜的大气都不敢出。晋王平时穿的服装可都是由专门的绣娘,用贡品级别的绸缎定制的。这里的成衣即便再昂贵也比不得。 “不是给本王。你按照她的身量,给她找一身。颜色款式要和本王差不多的。” 宋楚煊说完,指了指身侧的林娅熙。 怎么是给一个女人? 掌柜的怕搞错,再次确认了一句。“呃,是男装吗?” 夜鹰立刻出声呵斥。“大胆!和王爷差不多的,岂能是女装?” 掌柜的登时吓得脸色煞白。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啊!小的无意冒犯王爷,这就去找。” 宋楚煊不是最讨厌自己扮男子的么?怎么今日一反常态,主动要求她女扮男装了,貌似还是情侣款? 咦~没想到啊没想到。晋王说不准还真的有断袖之嫌! 林娅熙笑得意味深长。“王爷这是想念我家林公子了?” 宋楚煊呵呵。这女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废料? 龙阳之好?那是男人跟男人之间。穿上男装,她也不是带把的纯爷们! “听书的地方鱼龙混杂。你还是少招蜂引蝶,给本王惹麻烦的好。” 林娅熙也不怒。 “哦,原来是酱紫啊。那我不喜欢你身上的款式,王爷可以让我自己挑选吗?反正买回去,以后也是要穿的。别浪费了不是?” 第112章 谁上谁下 宋楚煊皱了皱剑眉。他这款式哪里就难看了? 他今日着一件墨色绣银丝暗云纹锦袍,配同色腰带,系羊脂白玉。极简的搭配勾勒出他劲窄的腰身和逆天的长腿。堪称完美的倒三角。 日光下,云纹折射出丝丝缕缕的波光,贵气无比。 林娅熙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挑起来。 她虽然不是很懂古代男装的诸多讲究,但也知道怎么穿适合自己。她林公子不敢称天下第一帅。怎么着,也要找到自己的场子啊。 可不能被旁边这位绝世美男给比下去,秒得连渣都不剩! 林娅熙暗自决定。既然宋楚煊走的是深沉大气路线,那她就来一个高调酷炫。 “这件不错啊。王爷,您看怎么样?” 林娅熙拿起一件款式繁复的青绿色袍子。领口袖口上都滚了多层的金边。前襟处还有三排明晃晃的金丝盘扣。有点欧洲轻骑兵军装内味儿。 “丑!” 宋楚煊被那金边晃得眉心直跳。 “那只能说明我们审美不同。没事,又不要王爷你穿,丑也是我在扛着。掌柜的,别忙活了。我进去试试这件。” 反正宋楚煊已经包了场,林娅熙也不用避讳其他陌生男子,遂走进大堂拐角的试衣间。 她并没穿过几次男装。不太熟练地换好衣服后,又将双丸子改成高马尾,便阔步走了出去。 才回到大堂,她就撞上了从另一端迎面而来的宋楚煊。 “你!歪,你做什么啊?怎么穿的和我一样?!” “不可以么?林娅熙,你好生霸道。谁规定的这衣服只有你能穿?” 宋楚煊神态自若,身上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袍子。 林娅熙被气得冒火,一连声道“好好好!王爷,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不是我说,您现在真是难看极了,特别是在本公子俊美的对比之下。掌柜的,你说是不是?” 掌柜的被林娅熙的大胆吓得目瞪口呆。姑娘不要命,他家里可还有妻儿老小等着他养活呢! 掌柜的蜷在角落里,把自己缩得越来越低,越来越小。最好是能小成一粒尘埃,让谁都看不见他才好! 宋楚煊哼笑。“呵,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林公子瘦小的和豆芽菜似的,还敢和本王比较。” 林娅熙当仁不让。“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王爷可别太盲目自信了。” “依本王看,盲目自信的是林公子你?夜鹰,你说。” 夜鹰和掌柜的一起缩着。他渐渐也学聪明了,不想再做炮灰。 你们的恩怨自己解决。他可不掺和! “王爷若是有眼疾,还请去瞧瞧眼科大夫。年纪轻轻的可太可惜了。就算是砸锅卖铁,我林公子也要给你医治好。”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争得面红耳赤。 没想到,常日里冷冰冰的冰坨子王爷,斗起嘴来竟也不输这姑娘家。 林娅熙败下阵来,没好气地道“很好!奈斯!既然王爷这么喜欢这袍子,那我君子也不夺人所爱。给你便是。我就不信我找不到更好的。哼!” 林娅熙气鼓鼓的,又回头找袍子去了。 被骂之后,宋楚煊不但不生气,心情似乎还极好,神清气爽地看着她娇小的背影。 他最喜欢看小女人发火了,像只小奶猫似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只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也不知林娅熙从哪里翻出来一件绛红色绣大朵牡丹的长衫。 想和她争?宋楚煊还嫩了点! 有本事,你丫就穿这件东北大花袄同款试试。大不了一起丑出天际,同归于尽! 她极尽夸张地感叹道“哇,这一件好好看喏!真是太适合我的气质了呢。掌柜的,我要拿去试了!” “诶,好好,姑娘您请便。” 宋楚煊在一旁神补刀。“果然很适合林公子这张小白脸。” 林娅熙一撩长发。“哎,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传说。不要嫉妒姐,姐叫你吐血!” 宋楚煊真想吻上那张巴巴的小嘴,又故意气她。 “嗯,还有么?你这口才不去说书,简直是浪费了。” “嘿,你这人!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换衣服去了,懒得理你。” 林娅熙翻了个大白眼。 再次换好衣服出来,这回倒不见了宋楚煊。 她心情大好。照着大堂里一人高的铜镜,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这件衣服确实不简单。 说实话,她也不喜欢这种艳丽又浮夸的服装。可有宋楚煊这个烦人精在,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 绛红配青绿,宋楚煊和她还真可以出门右转,去唱大戏了。没准儿还能引领京城新潮流呢。 林娅熙一抬头,就见铜镜里照出对面正过来的人。她眉头瞬间紧锁,简直是火冒三丈! “我说,你还没完没了了是?怎么又学我啊,交学费了吗你?” 宋楚煊又穿着同样式的袍子,慢悠悠说道“本王这怎么能叫学你呢?衣服摆在那里,只要出的起银子,谁都可以买。除非,你把这些全部买断。” 林娅熙歪起一侧唇角。 “你以为我傻么?这家绸缎铺子是王爷您开的?想借这招激怒我,让我买这些卖不出去的款式来增加生意?呵,想都不要想!” “哦,原来你还没看上去那么笨。” 老板在此,掌柜的生怕他怪罪自己没眼光,于是小小声插了一句。 “姑娘啊,这些可不是店里卖不出去的陈货。青绿色的是最新一季的射猎服。您现今身上穿的可是今年最流行的简易婚服。” 林娅熙这才发现,衣服材质确实是柔滑细腻的上等杭绸。绣的牡丹独艳并蒂莲,也是十分喜庆。 宋楚煊非常满意这个说法,赞赏地看了掌柜的一眼。 他走到少女身边。铜镜里瞬间映出两张倾世容颜,和一高一矮两道身形。 男人弯腰附在她耳边,眼睛却是盯着镜中之人。“原来,你这么想要嫁给我啊?” 林娅熙斜了他一眼,痞痞一笑。 “我林公子可是只娶不嫁,也只能是爷上你下。看你还算有几分姿色,又这么猴急地穿上喜服,那爷就收了你这妖精入后院。免得你出去再祸害人。” 本想拿话激他,好让宋楚煊换下衣服。结果人家只轻飘飘回了她一句。 “谁上谁下,到时候见分晓。” 第113章 毫无牵扯 “歪!堂堂晋王,你好意思这么穿出去吗?也不怕丢人。” 京城里见过晋王的百姓寥寥无几。林娅熙也只是试着吓唬吓唬他。 谁知,宋楚煊刀枪不入。 “你不是说了么,谁丑谁尴尬。我有什么好怕的?林公子若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宋楚煊发现,这身艳俗的衣裳他竟是越看越顺眼了。 林娅熙气得俏脸通红,站在一边,像个迷你版的袖珍小人。 宋楚煊突然伸手,扯下她发上的丝带。 一头柔顺的及腰乌发顷刻垂下,更将少女衬托得唇红齿白,明艳不可方物。 宋楚煊喉结滚了滚。他一贯最讨厌女子近前,连听见那些矫揉造作的声音都觉得厌烦。 可偏偏,林娅熙总是能够牵引着他,一步步靠近。而他却甘之如饴。 林娅熙愤愤一甩手。 “好了好了。本大爷懒得再继续陪你玩了。掌柜的,小号的黑色袍子找到了没有?” 掌柜的和夜鹰早就躲去了桌子底下,心中默念金刚经,一眼不敢多看。 听到林娅熙召唤,他闭着眼睛就往库房跑,差点没撞到大堂里粗壮的柱子上。 “姑娘请稍等。小的这就去拿。” 折腾了大半天,林娅熙最终还是灰溜溜的,换上了和宋楚煊类似的墨色长袍。 只这回是她心甘情愿的。总归都比二人穿着喜服,招摇过市的好? 重新回到马车上,林娅熙有些不自在地坐到对面,别过脸不去看宋楚煊。 “林公子离我这么远做什么?方才不是还夸下海口,要收我入内院么?” 听听晋王这充满基情的话!林娅熙啧啧,真是叫人大跌眼镜。 “既然王爷今日有此雅兴,我看也别去听那劳什子的书了。不如我陪您,去小倌馆转转?” 这女人真是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一去不复返。 宋楚煊不甚温柔地拉起她的胳膊,直接一把将人拽过来,按坐到自己腿上。 少女挣扎着想离开。可惜,纤腰已经被一支有力的臂膀死死扣住。 “林娅熙!你现在胆子可真是大啊。上冠花楼还不够,还想去小倌馆?是不是本王最近都太纵容你了?” 察觉到男人周身危险的气息,林娅熙小手捋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又细声软语地求饶。 “王爷别生气,气大了伤身。我不过纯属好奇而已嘛。况且若是王爷要去,我自然不得陪着?” 听了这话,宋楚煊瞬间火气更大。 自打云舒坊比赛落幕后,这女人就从来没有哪怕是出于好奇,来找过自己一次。 她都不会想要过问,自己平时都做些什么吗?难道他还不比那些低贱的男倌? 宋楚煊冰冷地抿出几个字。“看来在你心里,小倌比本王有吸引力。” 林娅熙自觉不妙,本还想要再辩解几句的。突然,她身子猛一前倾,被一股大力道压下。 下一秒,她便发现自己正以一种极其羞耻的姿势,趴在了宋楚煊的腿上。 “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肚子贴着男人的大腿,林娅熙只能手脚并动,扑棱了两下。 随后,一只大掌不轻不重,拍在了她的屁股上。 “啊!” 不是被打疼的,而是被惊吓的。这就是他对自己的惩罚? 林娅熙赶紧捂住嘴巴。宋楚煊竟然打她屁屁!啊啊啊,她今后没脸见人了啊! “快放开我!你凭什么打我?” “林娅熙,你有本王还不够?” 说完,又是啪的一巴掌落下。林娅熙努力扭动,却是徒劳。 “住手!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别忘了,我已经不是你的贴身丫鬟了!” 车外的夜鹰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何事。但两人动静不算小,他只能绕道小路走。 在此以前,即便再棘手的事情,夜鹰都从未见王爷如此失控过。 他到底该假装没听见呢?还是停下车劝架呢? “你想让本王是你的什么人?” 林娅熙羞得无地自容,却又动弹不得。情急之下,她竟脱口而出。 “最好是毫无牵扯的陌生人!” …… 宋楚煊没料到,她会如此无情。难道之前的亲密都是他臆想出来的?那他的初吻又算什么? 他的吻只想留给她。也许,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愤怒霎时化为无尽的失落,将他包围。宋楚煊彷佛石化了一般,压在少女身上的胳膊也松开了。 其实,在话说出口的那一刻,林娅熙就莫名地后悔。 她不是体会不到宋楚煊待她的不同。刚才在绸缎铺里的一通胡闹,若是换作别人,应该早就被五马分尸了? 在自己面前,他慢慢放下身段,敛起骄傲而改称我,甚至还与五皇子争风吃醋。 还有,那一次次的吻 虽然他们目前的身份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但林娅熙是视爱情可以大过天的现代人。 只是她一直忙于开店,还不曾有时间静下来思考,去摸清自己的心罢了。 见宋楚煊缄默不语,神色也分辨不明,林娅熙忙从他腿上爬起来。 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少女坐到男人身侧,只乖巧地看着他。 过了许久,林娅熙试探着伸出爪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王爷你怎么了?” 宋楚煊只是轻轻吐出了一个字。“疼” 林娅熙听说过,晋王是天元国的战神,身经百战,战功赫赫。 有一次,由他率领的天元将士被敌方以不下十倍的军力围困。相传,在该场血腥惨烈的战役中,宋楚煊是唯一一个从死人堆里,活着走出来的人。 在大雪封山,啖肉饮血十数日后,他才伤痕累累地回到军营,仿若地狱归来的杀神。 可就是这样一个令敌军闻风丧胆的人,说他疼? 林娅熙无端地难过,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着一样。 “王爷,我” “不必多说了。我知道。” 从一开始便是他要将她绑在身边的。而从头至尾她却只想做他毫无牵扯的陌生人。 林娅熙深吸一口气。她的心也好疼。 “不,你不知道。这世上能打我那里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我的父母亲人。还有一种” 少女越说越虚,到最后几乎是声若蚊蚋。 宋楚煊的面上第一次出现了松动。夺人心魄的凤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还有一种?” 第114章 角色对调 在男人期待的目光里,林娅熙只能继续往下说。 “你现在想做我爸爸是不可能了那另一种就只能是” 宋楚煊不甚确定地试探道“心上人?” “嗯” 林娅熙点了点头。 似暗夜中有流星划过,宋楚煊的瞳眸瞬间被点亮。他清了清嗓子。 “那我们重新来过。你想让本王是你的什么人?” 啊啊啊!心照不宣它不香吗?为什么非要她讲出来呢? 林娅熙瞪了他一眼,咬着唇不肯说。 宋楚煊畅快地低笑。“不说?那我们就只能用行动来表示了。” 接收到这明晃晃的威胁信号,林娅熙捂住屁股,挪去离男人最远的位置。 “我说还不行么?想要王爷成为我的心上人。” 诶,等一下!怎么搞的像是她在表白他了! “那本王可得好好考虑考虑。” 宋楚煊唇角上扬,拿起沏了碧螺春的茶杯,轻呷一口。 感觉自己被这厮套路了,林娅熙瞪着他。 “王爷可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得意的太早。” 宋楚煊真就得意上了。“哦?不然呢?你还打算再让我疼一次?” 林娅熙黑葡萄般的眸子滴溜溜转了转。 “同样的梗玩两次多没新意啊。咱们这回整点不一样的?” 男人凤眸里噙着笑,语气魅人又蛊惑。 “换种方式?好啊。那就改让我舒坦一次了。” 这死变态说不准还真会觉得舒坦呢! 林娅熙可不是被打了左脸,还问人家需不需要再打右脸的人。 打屁屁的仇,她势必得报回来! 少女微笑着,诱骗道“我指的是角色对调啊。王爷,有没有兴趣体验下?” 宋楚煊能拆不穿她那起子小心思?也学着她的语气,慢条斯理。 “呵呵。林娅熙,敢打本王的人,这世界上却只有一种。” “是什么人啊?” 男人一字一顿。“死人。” 林娅熙不禁瑟缩了一下。老虎屁股果然摸不得啊,摸不得 “还对换么?” “嗯?什么对换?我怎么听不懂王爷你在说什么呢?” 林娅熙机智地选择了装傻充楞,又十分识时务地替他斟满茶。 遇上宋楚煊,被打屁股的闷亏她也只能咽下了。谁叫她一黑铁选手碰到了真王者呢? 这事就此翻篇。 没大一会,夜鹰驾着马车停在了京城的一处着名茶楼外。 此地之所以出名,不是因着档次或者茶艺高,而是凭着这茶楼里说书人的三寸不烂之舌。 据说能在这里固定出演的说书人,说演评博,皆是一人扛起一台戏。能令人身临其境,废寝忘食。 若不是要陪林娅熙,宋楚煊绝无可能出现在这种三教九流汇杂的市井之地。 “王爷,您在仙宫里待久了,也该下凡来见识下人间的烟火气的。” 夜鹰听了,躲在马车旁抿嘴偷笑。 宋楚煊将她拉到身后。“跟着我进去,不许乱跑乱看。”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林娅熙心说,应对这种地方,她林公子可比他有经验。到时候,还不知道谁罩着谁呢。 三人刚一步入茶楼,身着蓝色布衣的店小二便笑嘻嘻迎了上来。 他手臂上搭着一条白色的粗麻布。虽是十六七岁少年模样,但说话却老练的很。 “三位客官快里边请!爷来的可巧,下一场说书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可是咱们京城排得上号的名嘴,人送外号李快嘴” 小二还在喋喋不休地介绍。见主子已是极不耐烦,夜鹰登即上前一步。 “找一间最好的包房。” “诶,是是。那就请三位爷随小的上二楼?” 此刻,大堂里坐满了人,有不少还明目张胆地打量起他们来。 这也难怪。 两个一大一小的玉人儿。高的俊美无俦,矮的粉雕玉琢。想低调都难。 林娅熙环视一圈,很是被这热闹的场景吸引。 “去包房多没意思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还是在下面和大家一起的好。是,叔叔?” “不行!” 在包厢里听,已经是宋楚煊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那要不叔叔您跟小二哥上去,我一个人在下面好了。” “你是不是那里又皮痒了?嗯?” 被男人一说,林娅熙不自觉夹紧屁股。仗着有围观群众在,她梗着脖子。 “叔叔,侄儿也不小了。今儿个既然都来了,就应该入乡随俗。” 人前硬气完,她又小声商量。“王爷给我点面子?这么多人瞅着呢。” 宋楚煊不免好笑。“你给我面子了?” “王爷知道的,我过来不只为凑热闹,还有开店嘛。离得近了才能看清楚大家的反应不是? 之前可都说好了的。若知王爷如此放不开,我就找五皇子了” 宋楚煊被她最后一句气的不轻。这女人还真是专挑他的软肋插刀! 五皇子能做到的,他怎么可能做不到? “想在下边坐着也可以。夜鹰,去拿一顶帷帽来。” “哈?我现在可是男儿身。戴帷帽像话么?别人见了,还不得以为我是吹不得风的病秧子?” “男儿身?我警告你,不要入戏太深了。” 好。林娅熙也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宋楚煊都如此说了,各退一步也好。 “那就听叔叔的。” 眼瞅着大买卖被这大侄子给搞没了,小二心下自是不愿。 但见三人穿着气度出类拔萃,特别是这位叔叔,他还是客气地询问。 “爷,大堂这边就只剩下角落里那张桌子了。您看行吗?” 夜鹰取了帷帽回来,刚想揪起小二的衣领将人扔出去,被林娅熙拦住了。 这两个男人就知道用强的。关键时刻还不是得靠她出面?她可还指望着用这茶楼宣传推广呢。 “夜鹰,不得这般无礼。用银子就能搞定的事,何必伤了和气呢?” 从怀里掏出一小锭元宝,又在手中掂了掂,她问“二十两买你这大堂里最好的位置,够不够?” 能躲过一劫,还有这么多银子拿,小二立刻点头如捣蒜。 “够够!三位爷请稍等,桌子马上就好!” 林娅熙朝二人挑了挑眉,而后主动戴上帷帽。居然还是上次在云舒坊那一顶。 普普通通的物什,王爷不但顺走了,怎么还一直留在马车里呢? 第115章 湘南奇案 三人很快就被领到了最前排的正中央一桌。 位置角度都极佳,但被挤在宋楚煊和夜鹰中间,林娅熙就是憋屈的很。 “先别急着走。再给小爷上盘瓜子和一壶茶水来。茶就要你们这最好的碧螺春。” 她对茶并不讲究,便按着宋楚煊的喜好点了。 “诶,好嘞!” 即便林娅熙有刻意压低嗓音,但不经意间,难免还是会带出两分女子的柔,特别是衣袖下那一截雪白如藕的腕子。 左边一桌坐着几名大汉。其中一人脸上还有一道寸长的疤。一看就是常年跑江湖的。 见他们望过来,林娅熙只能讪讪转头看向右侧,避开几人探究的目光。 右边一桌却更是冤家路窄了,竟是曾被她打趴下过的草包三公子,王睿! 似乎也觉得她眼熟,王睿频频盯着林娅熙看。 幸好她戴着帷帽。不过这纨绔还真是色迷心窍,连俊俏一点的男人都不放过! 宋楚煊把少女朝自己拉近了些。男人眼神如刀,左右只各扫了一眼,两桌人顿时全消停了。 闯江湖的最是拎得清敌我形势,绝不会无端惹祸招非。 而王睿在云舒坊时曾远远见到过宋楚煊。被他这一瞥差点没吓破胆,哆嗦着身子就要跪安,也不敢再多瞅中间的小人了。 夜鹰喝止。“安静点!” 王睿立即直视前方,不再动弹。 小二上了茶后,只见前方台子上走出来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那人头发稀疏,胡子倒是一大把。穿着粗布马褂,看上去就挺滑稽的。 大堂后随即发出一阵热烈的拍手叫好声。人气儿委实是高。 “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我到西天问我佛,佛说” 李快嘴啪的一拍醒木。 “我也没辙!今天,我李快嘴就来给大家伙说一桩轰动一时的湘南奇案。” 林娅熙在下边听得津津有味。故事讲的是耒阳县顾家儿子娶亲。 话说洞房当夜,新郎官的两位酒肉好友喝醉了酒,互相撺掇之下,便躲到梁上的阁楼里准备听房。 正当李快嘴说地绘声绘色,唾沫横飞之际,林娅熙的双耳却被两只大手死死罩住了。 “歪,叔叔你干啥啊?你这样,我还怎么听?” 宋楚煊面色难看。“不许听了。” 林娅熙在帷帽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是怕她听见什么少儿不宜的桥段? 拜托!无论是实际年龄,还是心智上,她林娅熙都不输他好?! “凭什么你就能听?” 凭什么?他能做,她不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 “就凭我是你的长辈。还有,我也没听。” 林娅熙还真想问候一声他长辈。骗鬼呢?不让我听,那你也甭想听。 于是,她也伸手捂住了宋楚煊的耳朵。 男人一点也不恼,反而嘴角上扬,形成极好看的弧度。 看这态势,夜鹰不由扶额。 他很是担忧自家主子的聪明才智和一世英名会被林娅熙拉低啊! 宋楚煊心下暗想,就这样一直下去,眼中只看得见彼此也好。 然,好景不长。 没过一会,林娅熙的注意力又转回到了李快嘴身上。用口型说了句幼稚,便松开手去扒拉他的。 虽然完美错过了洞房的情节,不过她惊喜发现,这古代说书和现代韩剧也差不了多少。 跳过几集还可以无缝链接! 李快嘴仍在继续。 两位朋友等得心烦了。其中一人遂出了个馊主意,想捉弄兼吓唬红帐中的一对新人。顺着棚顶的缝隙,他们丢下一柄短刀后便火速离去。 次日,再来拜访时,新娘出面假意与二人周旋,才使计套出了短刀的主人。 原来,新郎官竟是被昨夜落下的利刃插中胸口,即刻横死在了当场。 经县令认定,新娘所提供的证据确凿。是以,刀主人被判刑入狱,而另一人则被杖责二十后释放了。 谁知,风波平息了三月有余,那新郎官居然借尸还魂,以关锋的新身份回来与亲人相认! 巡访路经此地的刑部侍郎听此奇闻,却觉关锋身份成谜,不免怀疑内里有蹊跷。 于是,他暗中派人,展开了调查。 屡番审讯之下,新娘才终于道出实情来。不曾想,她与那关锋自幼青梅竹马,只因家贫才不得不改嫁给了新郎。 洞房花烛夜,新郎听得室外有响动,开门的瞬息却被人刺中身亡。 见凶手与关锋身形相似,新娘只以为是他前来报复。为掩人耳目,新娘急中生智,才想到了最开始的说辞。 有了新的线索,侍郎再次叫来关锋,以及死者的两名朋友让新娘指认。之后,又命四人各自写下自己的名字 正要进入本故事的高潮,李快嘴却忽然说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大堂内一片唏嘘,先前的安静早没了踪影。茶客们纷纷交头接耳,讨论起这故事可能的结局。 几名店小二在其间穿梭走动,端茶送水的同时,也替李快嘴收罗赏银。 林娅熙也正入迷呢,一听这话,手里的瓜子顿时不香了,也跟着大家一道唉声叹气。 这就好比一部电视剧发展到最关键的情节,电视台突然开始插播广告。 更可气的是,在挨过几百秒广告之后,你却被告知,这集它演完了! “这李快嘴可真是坏!吊足了听众的胃口,却偏偏卡在这不上不下的,让人想不听完都不成。 诶,叔叔,你怎么这么淡定呢?你说说看,凶手会是谁?” 宋楚煊优雅又笔挺地坐在那。这茶楼里最好的碧螺春也不过尔尔。 在他看来,还不如平时让夜鹰赏给府里下等管事的呢。品了一口后,桌上的糕点和茶水他便再未动过。 “不过就是个故事而已,何必那么较真。” 林娅熙小声嘟囔。“切,我看是你猜不出来才这般说。” 宋楚煊嗤笑。“一个小小侍郎都能断的案子,本王岂能看不明白?是另一名朋友所为。” 还真是够臭屁的!但,林娅熙却是持反对意见。 “怎么可能?那人就是个打酱油的。故事里从头到尾,他存在感基本为零啊!我认为是关锋才对。” “既然你都清楚凶手是谁了,那便回府。有什么嘱咐你同夜鹰讲便是,让他再转告给李快嘴。” 停在这一节骨眼上,林娅熙如何会肯? “不!我一定得听完下半场,验证你有没有说错。王爷如此笃定,那我就预祝你到时别被打脸。打疼了的话也没关系,我帮你揉揉。” 第116章 要你好看 宋楚煊眉头蹙起。等下一场结束,那不还得在这里耗上一个时辰?他可已经是一刻都不愿多留了。 “那就让夜鹰回来告诉你结局。” “夜鹰讲的能跟李快嘴比么?再说了,你看这里哪有一个人走?全都在等。叔叔若是有事就先离开。有夜鹰在,我不会出问题的。” 林娅熙一向倔强又有主见。没等宋楚煊作答,她已经绕过桌子,走去了后台。 宋楚煊气得拳头紧握。这茶楼里全是男人,他如何能放心留下她继续待在这? 更何况,这一分开,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逮到这只狡猾的小狐狸了! 李快嘴独自讲了一个多时辰,正口干舌燥,坐在后台喝水歇息。 林娅熙去到他对面,学着男人的嗓音说道“李快嘴不愧是京城第一名嘴!故事讲得引人入胜。” 李快嘴摆摆手,谦虚道“公子过誉了,在下实在愧不敢当。” “诶,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林娅熙话锋一转。“不知除了说书外,你还否有意向考虑考虑别的来钱门路?” 李快嘴打量了对面人一眼,问“公子所谓的来钱路子是?” 这茶楼里迎来送往的人三六九等都有。上到世家公子,下到江湖侠客。只要不是叫他去杀人放火,能多赚些银钱,李快嘴自然乐意。 “我指的是” 林娅熙和他小声嘀咕了一阵,又交给他一张写了字的纸条。从宋楚煊的角度,二人的动作他尽数看得真切。 “这里都是一些我事先拟好的词。只要你在说书时,尽力加进去即可。开头和结尾也念叨两句,多多益善。如果事成,这袋碎银子就是你的了。” 李快嘴眼前一亮,拍着胸脯保证。“公子你放心。这就是小的老本行,绝对包您满意!” 林娅熙摇着钱袋子。“很好。再帮我找几个与你相熟的说书人,最好是在其他茶楼里做事的。未来三日内,我要听到全京城都在议论云想·花想。” 在这个没有卫星电视和自媒体等新兴传播媒介的时代,若想要全天候滚动式植入宣传,林娅熙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便是如此了。 而古往今来,最有效且最直接的宣传模式也正是口耳相传。 “包在小的身上。” 交代完李快嘴,林娅熙再次回到座位上时,宋楚煊居然没有走。二人互看一眼,都没说什么。 其实,偶尔和这个冰坨子拌拌嘴,逗逗闷子也挺有意思的。 李快嘴可谓是千呼万唤始出来。他一拍醒木,又接着上回说。 待三人写完名字后,刑部侍郎当即命捕快拿下了新郎的另外一位朋友。 几经狡辩无效。最终,凶案的真相才得以浮出水面。 还真被宋楚煊给说着了!林娅熙佩服地瞄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王爷智商果然在线! 原来,事发当晚,作案凶手对垂涎已久的丫鬟起了歹念。在离开不久后,他借着酒劲又悄悄潜了回来。 摸到偏房时,一不小心弄出了动静,这才被闻声来开门查看的新郎官发现。 凶手一时慌乱,掏出怀里短刀便刺进了新郎的右侧胸口。而屋内的新娘借着烛光,只瞧见了个模糊的背影。 因为心里还惦念着竹马,为免关锋被牵连,她遂将计就计,指认了起先的替死鬼。 见县令对她的说辞并未有起疑,新娘又拢了钱财,找上心上人关锋。 二人串通一气,于是就上演了一出借尸还魂的戏码。 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正做着今后双宿双栖的美梦时,却歪打正着,撞上了巡访的刑部侍郎。 而侍郎之所以能够发现真凶,皆因情急之下,只有左撇子才会出于本能,去攻击人的右侧。 三人当中唯一一个左撇子,正是新郎的另一位朋友。 李快嘴最后总结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佛祖云:人有七苦,而贪为心恶之首。 若非新娘贪情,关锋贪财,凶手贪色,也就未必会酿成今日的湘南洞房杀人案了。 故事且讲到这,咱们再来说点开心的!方才既已提到了貌美的丫鬟,我李快嘴就奉送几句额外话。 这天底下最金贵的蛋,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下边有人喊。“金蛋?” “错,是女人的脸蛋!俗话说的好啊,英雄难过美人关,而女人难过胭脂摊嘛。” 又有人更正他道“那是女人难过卖酸摊!” 李快嘴正逮住机会,植入了林娅熙所写的一句。 “非也非也!家里婆娘长得美,男人何必要出轨?到那时,只怕卖酸的该是你。所以说,好的胭脂才是安身立命,家庭和睦之必备良方啊。” 台下瞬间哄堂大笑。 “你们听说了没有?京城朱雀街上,过几日要新开一家高级胭脂坊,叫云想·花想。 那商品真真叫一个绝!成分纯天然,经最新工艺制作,而且还限量。 据说,整个星罗大陆都独此一家。论档次,论效果,那家铺子若是称第二,京城无人敢称第一。 纵是权贵世家小姐,有银子都未必能买得到。随随便便打开一盒盖,那飞出来的都是美貌!” 平头百姓们向来最是爱听高门大户里的事情。毕竟,那种富贵生活是他们一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及的。 “真有你说的这么神乎?” “绝对比你想得还要神乎,比真金还真!” 李快嘴又一拍醒木。“云想·花想,成人之美,要你好看!” 不少人被这最后一句给逗乐了。有些反射弧长点的听了其他人解释,也跟着哄笑起来。 在古代,茶楼该算是各类信息的重要集散地了。再加上李快嘴诙谐幽默地一通吹捧,关于朱雀街胭脂铺的消息便在京城内迅速蔓延开来。 经常在外边跑的婆子小厮们听了便传给丫鬟。小丫鬟间的议论又一层层传进大丫鬟耳朵里。 为了讨主子欢心,没过几日,京城各大府上的女主子们就都对这间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店有所耳闻了。 只不过,入她们耳的版本当然又是被好一通添油加醋。 由于限量,爱美如命的贵女圈子里甚至都有人开始在着手打听,如何才能抢占购买先机。 一时间,云想·花想还未开业,已是声名大噪! 第117章 花家愁云 自从花蓉娇在云舒坊一战中颜面扫地之后,京城里就再也没有人见到过她。 花父连夜命人将她主仆俩抬回到花家。当时的惨状直接令花夫人当场哭晕了过去。 见着自家爱女目不忍睹的脸后,花父也是止不住地捶胸顿足。 他买了价值三万两的花灯,就这么打了水漂不说,女儿还被修理成这副模样! “老爷,您可要给咱们娇儿姐做主啊!自小就是被我捧在掌心,舍不得打骂的,怎么能叫她白白受了外人的苦? 娇儿姐又一向最是爱惜自己的容貌。看见她现在这样我也不想活了啊!” 一旁的两个大丫头连忙搀扶住又要软倒的花夫人。 “夫人,您可要保重身体。大小姐会没事的。” “老爷,究竟是谁如此丧尽天良,居然把娇儿姐害成这样?” 花家老爷叹息着说道“你以为娇儿被人欺负打压至此,我就不难受,不愤怒么?可没有证据,我们又能如何?” “喜鹊之前说过好几次,那个叫林什么的总是和娇儿姐不对盘。我们娇儿姐温恭贤良,最是好相与了。 若不是那林姑娘先找事,娇儿姐又怎么会跟她有过节?一定就是她干的。” “哎,林娅熙确实是今晚比赛最终的赢家。不过,花家暂且还动不得她。” 花夫人手劲倒不见小,一把甩开丫鬟,对着花父愤愤质问。 “老爷为何如此说?喜鹊提过,那林娅熙不过就是个下等丫头。花家何时沦落到这等地步,连个丫头都动不得了?难不成老爷是要咱们女儿就忍下这口气?” 花老爷被她说烦了,低吼道“妇人之见!你懂什么?那林娅熙的身份根本没那般简单。她背后可是有五皇子,乃至晋王爷在撑腰的。 你说,哪一位是咱们得罪得起的?花家能不能做稳皇商,还不是晋王一句话的事?” 闻言,花夫人瘫坐在床榻边,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经几名大夫看过,服了药的花蓉娇此刻正安静地睡在漆金雕花罗汉床上。房间里的铜镜已全部被撤下。 望着梦中人高肿可怖的脸,花夫人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女儿放心,母亲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 传言便是如此,盛极必衰。而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不予理睬。 有关花蓉娇风光不再,被蛰成猪头的传闻在第五日达到顶峰后,京城百姓们的注意力又逐渐被所谓的官家小道消息吸引走。什么哪座府上老爷宠妾灭妻了,什么嫡女与情郎私相授受了云云。 幸好花家保密做得到位,花蓉娇这才没有听见那些讽刺和中伤她的蜚短流长。 出事后的花蓉娇再没去过云舒坊,而云舒坊也很识趣地没来打搅她。 以她现在的名声,恐怕也不会有人再想看她跳舞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花蓉娇脸上的红肿也已经基本退去。但若走近了看,还是能瞧见许多或深或浅的疤痕。 请来的大夫也别无他法,只叫用厚厚的粉遮盖住。 最是心高气傲之人,眼下竟是消沉了不少。 而一同受难的喜鹊可没她那么好命了。 大夫只用最一般的药物给她处理过,再加上又要伺候主子,数日过去后,她的脸依旧未见太大好转。 这日一早,她手里拿着一条湿帕子走进来。“小姐,该洗漱了。” “嗯。” 见她仍是只拿了帕子,花蓉娇皱了皱眉。“铜盆呢?端过来,我要用清水洗。” 花夫人有交代。怕她见了水中的样子被刺激到,所以一直不敢让她靠近水,或是任何能反光的物件。 “小姐再耐心等几日。大夫说了,为了能让伤口更快地恢复,您现在还不能碰水,只能轻微擦拭。” “喜鹊,我现在的样子很可怕吗?是不是一辈子都无法见人了……” 喜鹊苦笑。她是大小姐,再可怕还能有自己可怕? “没有的事。小姐花容月貌,再过几日就好了。” 花蓉娇哀哀戚戚的。“你不用骗我了。马蜂也是有毒的。这么大片的红肿,一时半会怎么可能好的起来” 想到一则刚听来的消息,喜鹊鼓励她道“这点小姐不必担心。京城里最近都在传一家叫云想·花想的铺子。 里面卖的都是些专为女子打造的护肤圣品。效果好的也是号称无人能敌。 若是小姐同时内服外用,相信很快就会没事的。” 花蓉娇将信将疑。“真那么神奇?那你去帮我买几盒回来。” “据说,那店铺三日后才正式开业,而且所有商品都是限量发售的。每件只有二十份” “为何只卖二十份?这店主好大的架子。” 喜鹊为难道“这个奴婢也不知。可能是制作缓慢,或者怕卖不出去?” 卖不出去这个猜测,花蓉娇可不赞同。 “你方才说,这事在京城富家小姐圈子里都传遍了?” “是。听说有好几家府上的管事嬷嬷都在打听。奴婢也奇怪,又不知道传言是真是假,何不等到开店时去看看再说呢?” “若真是只有二十份,等到开店那日岂不迟了?你去找父亲,让人也留心着点。” “是,小姐。大夫说,让您没事多出去走动走动,总在房间里闷着也不利于愈合。 铺子能开在朱雀街,想来那老板定是很有些背景。开业当天,不如奴婢也陪小姐去凑凑热闹?” 喜鹊其实也藏了点私心。那店若真如传言那般管用,就是花大价钱,她也要把自己的脸给治好。 不然,她这辈子可就毁了。 “嗯,也好。” -- 自从那日和宋楚煊去了趟茶楼,林娅熙一回来就紧锣密鼓,为开业做着最后的冲刺。 收到了包装用的瓶瓶罐罐,这几天她都在侧院里,和春梅忙活着装瓶封蜡的事宜。 期间,冷夜又过来询问过两次,看她还有没有哪里需要帮忙的。 林娅熙笑笑。“五皇子为我这店可真是操碎了心。他最近如何了?竟还有空顾及我这里。” “主子连日奔波于京城与平城两地之间,极少有空休息。但主子有吩咐,您的店目前才最紧要。命我一定帮衬着林姑娘,顺顺利利开起来。” 林娅熙想想也对。这间店五皇子毕竟也有参股。有钱一起赚,对大家都好。 “你叫他放心。我林娅熙是谁啊?不会毁了他经商小天才的名号的。等云想·花想做起来了,我还有其它想法要与他合作呢。对了,老铁他后天回得来吗?” “这个我也还不清楚。” “哦,没关系。国家大事为重。五皇子能否来参加典礼都无所谓的。” 第118章 吉时开张 开店的前一日,夜鹰指挥着几名王府侍卫,将侧院里准备好的东西都搬去了朱雀街。 随行的春梅还是第一次进来。店内氛围清雅奢华,令她惊讶得简直合不拢嘴。 “哇啊妹妹,这可太好看了啊!” 林娅熙冲她直挑眉。“必须滴必。姐姐也不想想,都是由谁主刀设计的。” 夜鹰手里提着几大只箱笼。听了两姐妹的对话,他看不惯地嘟囔了句。 “你可别骄傲过了头。” 春梅还在边看,边感叹。 “毫不夸张地说,这里布置得就跟瑶池仙境一般。我一个凡夫俗子没人领着,都不敢踏进门了。” “哈哈哈,你这可是我听过最夸张的夸奖了。等下咱们把产品都摆上指定的位置去。一切就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几人在店内忙活了两个时辰。临走前又里里外外重新打扫了一遍。直至货架纤尘不染,地面光洁得能映清楚人脸才离开。 翌日,卯时不到,林娅熙又扮作林公子,踩着滑板出门了。 春梅可以辰时一刻再过去。但她必须得先去同宋奕枫挑选的店员们叮嘱一番。 都是些能说会道的机灵丫头,倒不担心她们说错话。只是在如何推销产品上,她还得再把把关。 要对消费者负责,在突出优势的同时,又不能盲目夸大功效。 这一早上林娅熙都有种争分夺秒的感觉。越是快到吉时,她越紧张,竟是比云舒坊那日更甚。 春梅一进来就拉过她的胳膊,小声道“妹妹,外面聚集了好多人啊,都是来看你开店剪彩的。” 林娅熙一直在店里头忙活。听她这么一说,立刻从侧门探出个脑袋去瞧。 果然,街道对面已经有一两百号平民打扮的人驻足翘首了。这为新店造势,一下子增添了不少人气。 看热闹的人虽多,但宋楚煊早派了夜鹰过来。有护卫们疏导人群,倒也秩序井然。 不久,李管事过来提醒。“林公子,还有一刻钟就是吉时了。” “好。大家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准备营业!” 林娅熙先是带着一众人来到店门外,微笑着朝对街的百姓颔首致谢。 紧接着,又有两名小厮随李管事从侧门出来,手里捧着一根系了五颗绣球的红绸缎和几把剪刀。 看客们不明所以,就只觉着新鲜。这家新店面真是哪哪都透露着与众不同啊! 还未等到一切就位,远远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林公子,且慢!” 循声望去,竟见五皇子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少年鲜衣怒马,所经之处尘土飞扬。 林娅熙冲来人招了招手。宋奕枫能够出席,她也十分高兴。 下一刻,只觉自己抬起的手腕被人攥住,又强行放下。她下意识地皱紧眉头,看向身后。 “怎么也不等等本王?” 此地不宜惹事。林娅熙张口就来。 “在等啊。我这迟迟不开始,就是在候王爷大驾呢。” 宋楚煊抬手,将她轻蹙的眉毛抚平。男人的举动惹得少女连忙后退数步,躲避的同时,口中还轻声抗议。 “喂!这么多人看着呢。” 宋楚煊全然不在意。“油腔滑调。对比五皇侄的待遇,你看本王这眉毛要如何解释?” 林娅熙咧嘴一笑,冲他招招手,像只可爱的招财小猫。 “王爷的待遇请查收。” 怕他又要无缘无故,迁怒于五皇子,少女继而稍加解释道“王爷干嘛总和五皇子比呢?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合作伙伴呀。” 宋楚煊很是随意地拂了拂衣袖。“林公子似乎很健忘?那本王就帮你来回顾一下。云想·花想这店名是谁起的?” “是王爷啊。” “嗯。那林公子铺子里的东西是在哪儿制作完成的?” “晋王府” 林娅熙这会也听出些端倪了。 宋楚煊漫不经心,又继续问。“很好。又是谁带着林公子,找上李快嘴做宣传的?” 这男人的小本本上,一笔笔记得清楚着呢,想赖账都不行。 被宋楚煊疑问三连,少女一拍脑门。 “啊呀,瞧我这破记性。怎么能将王爷如此重量级的伙伴给忘了呢?!” 此时,街对面已经发出了嗡嗡的议论声。想必都是在探寻这三位华服美少年的来历。 其中,有人认出了马上的正是当今五皇子,立刻引来人群里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呼。 有胆大点的来问冷着一张黑脸的夜鹰。 “这位官爷,您可否告知一下,另两名公子都是谁啊?” 左侧一名带刀侍卫闻声上前,单看身材也知道是个练家子。吓得那人当即缩回人群,噤若寒蝉。 此时,随护宋奕枫的护卫队才转到朱雀街。主子赶的急,将他们这些常年在马背上的人都甩下一大截。 而宋奕枫喘着粗气,已经挤到了林娅熙身边。 “娅林公子,让你久等了。侄儿见过皇叔。” 宋楚煊哼哼一声,算是回应了,又问他“皇上派你去修路,这么快就办好了?” 宋奕枫心虚地回道“还没,一会得再赶回平城。” “那你回来” 站在中间的林娅熙摊开双臂,拦在二人身前。 “好了好了,你们先别吵。别耽误了我开店的吉时。” 小厮恭敬上前,将红绸带递到三人手中。男人和少年的两边还分别站着春梅跟李管事。 林娅熙原是找了另外两人上来撑场面的,却没料到这两叔侄会结伴出现。 小厮又充当礼宾司仪,照着之前管事吩咐的说了吉祥话。 吉时一到,林娅熙简单致过词。几人学着她的样子剪了彩,仪式才算正经完成。 宋奕枫显然是几天几夜没有休息好了,眼底乌青一片,双颊的线条较之之前也更为明显。 “林公子,许久未见,是不是还挺想我的啊?快带我进店里头转转。自从铺子装潢好了,我还一次没来过呢。” “那你可得准备好大吃一惊了!” 刚欲转身,便察觉到周围的低气压,以及头顶上方冷飕飕的目光,林娅熙登时十分机灵地描补。 “王爷一起来呀?您也还没见过呢?” 男人瞪她一眼,心说这还差不多。 第119章 首单生意 三人步入店铺。林娅熙叫来其中一名雇员,命她先守好店门。若是有客人进来就知会她一声。 毕竟是卖些闺阁女子之物的,有这么多男人在里边走动,总归不好。 大堂内,正中央是几株半人高的郁金香,由一整块白玉雕刻而成。其上方悬吊着高低有致的彩色琉璃羊角宫灯。 二者相映成趣,娇艳又唯美。 晨曦透过淡黄色落地窗纱,倾洒在白色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更显一室明亮。 刻工精美的小郁金香图案极富趣味,点缀于各处。在绿萝盎然的陪衬下,丝毫不显得甜腻单调。 恰到好处的和谐,多一分则浮华,少一分则寡淡。 宋奕枫对每一处设计都赞不绝口。“林公子好品味!” 林娅熙立马推销道“二位既然喜欢,要不要也为家中女眷买点什么?每样只售二十份,欲购从速哦。” “本王府上暂时还没有女眷,不过五皇侄那里倒是多。只怕将全部包下都还不够?” 林娅熙知道,这男人指的是皇宫里的各大小主们。正想替宋奕枫回敬几句,守店门的丫头便跑过来了。 “林公子,有客人到。” “好。您二位贵客,看够了就请回?不要影响我们小店开门做生意了。” 宋奕枫依依不舍。“好。那我改日再过来找你。” 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宋楚煊也面不改色。“那本王在府中等你归家。” 归家?! 这话听着虽别扭,但又叫人挑不出大毛病来。 两相一对比,宋奕枫只觉自己无形中又输了 在两名丫鬟的簇拥下,一位年约三十的妇人走了进来。她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其上还斜插着一根嵌红宝石梅花金步摇。 华丽有余,可憔悴的面容却是用脂粉都盖不住了。 一名店员恭敬地上前迎接。林娅熙则站在窗边,听身旁的采荷回话。 这小丫头是五皇子特意从皇宫里选调出来的。曾在掌管宫廷宴请的女官手下当过差,所以各大臣家的亲眷们她基本都见过。 采荷小声介绍道“公子,这位应该是刑部陈郎中的夫人,乃江南一带的世代书香之家出身。 听说,她对府里下人都很随和。但可惜只育有一女,常年被家中生了庶长子的姨娘踩在头上。” “这你都知道?” 林娅熙错愕地看着她。搁在现代,妥妥是枚优秀的娱乐记者,八卦搬运工啊。 两人正聊着,之前的店员去而复返了。 “林公子,那位夫人说,她想见见咱家店铺掌柜的。” 林娅熙挑挑眉,而后信步走至陈夫人身边。 “请问,是夫人要找在下吗?” 陈夫人手中正拿着一瓶金缕梅爽肤水的试用品看。见林娅熙小正太的扮相,年轻得都能当自己儿子了,她忍不住惊讶。 “你是这里的掌柜?” “在下不才,是这间店的东家。新铺开张第一天,一应事务暂且还都由在下亲自打理着。 若有任何问题,夫人可以随意咨询。在下致力于钻研女子的护肤驻颜术,也算是略懂皮毛。” 陈夫人更加疑惑了。 这小大人财力如此雄厚,竟然能在寸土寸金的朱雀街开这么大个门面,装潢也是独树一帜。 有如此身家的男子必定是非富即贵。不好好做学问,怎么会研究女子护肤呢? 想归想,但出于礼节和良好的修养,陈夫人并没有问出口。 “那便烦请老板依照我的状况,推荐一二。” 见陈夫人面善,又有方才采荷的一番话做保障,林娅熙说道 “那在下斗胆一言。夫人该是长期忧思,故而导致的皮肤暗沉。敢问夫人,是否有在服药调理呢? 若是内服外用,相信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嗯。府上的确有请过大夫,但……起色不大。” 暗暗观察了陈夫人一会,林娅熙发现她皮肤干燥,而且由于长期缺水,导致细纹众多。 “本店一层所卖的是护肤保养品,之后陆续还会上些胭脂水粉。二层是独立美容室。 在下先为夫人推荐两款,您拿回去用。如果感兴趣,也可以定期到店内护理。一月后便会有所收效。 诚实来讲,效果不可能是回到少女巅峰时的相貌,但年轻几岁却是不难办到。” 听了这话,陈夫人已经很是心动。她多年来没有诞下嫡子,而今已是人老珠黄。 老爷都有一年多没来看过她了。只是念及当年的情分,还留着她做主母。 她年轻时也是颜色极佳。只因长年累月的郁结于心,才陷入到如今的死循环中。现在她想通了,可老爷却也不来了。 最近还是奶娘将从坊间听来的传闻告诉给她。她便想着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林娅熙取过一瓶纯度较高的精油,滴了一滴在她手背上。 “这款是玫瑰精油。夫人回去后,要在每日早晚敷于面上。使用前先轻轻摇匀,并像这样加以按摩。” 林娅熙边解释,边在自己脸上做了几个示范动作。 “最后再用这款乳霜,滋养锁水即可。记住,一定要每天使用。” 照她说的,陈夫人将手背上的精油揉开。散发着馥郁芬香的液体立刻渗入肌理。干瘪的手随即隐约泛起了光泽。如同久旱的田地,终于喝饱了水。 即便如此,当丫鬟们听到两件就要九十六两银子时,还是不禁咋舌。 对于一个月就用完的量,这也太贵了!! 林娅熙笑道“这款精油是用最新鲜的玫瑰花瓣蒸馏提取的。若是见着多少花瓣才能制出这一小瓶,姑娘就不会觉得贵了。” 陈夫人听奶娘说了限量的事,也知晓这确实是好东西。 贵是贵了点。可她嫁妆里的田庄铺子等各种产业,每年加起来也有五千多两的进项。 想稳住自己在陈家的地位,就得先挽回老爷的心。而男人的心就如同菘菜,一层一层的。 往往能攻略最外层的终究是女人的容貌。所以,陈夫人还是决定咬牙买下。 “店内护肤一次是二十两,用的全都是最好的产品。七日后,夫人如若不满意,在下愿送您体验一次。”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林娅熙知道,古人重信。因此,她不担心贵族女子们会为了几十两银钱而不顾忌脸面,诋毁她产品的效果。 第120章 妇女之友 送走了陈夫人,店里又陆陆续续迎来一批顾客。多半是大户人家有头有脸的管事媳妇们。 转过一圈后,众人的第一反应均是惊叹店铺设计的高雅别致。第二反应则是震惊于香脂的价钱。 小姐们平日用的香膏水粉最多也就是一二两银子一盒。即使有了传言作铺垫,原以为五两也是顶了天的。 谁知,这云想·花想里的东西动辄就是十几二十两,都快抵得上一般千金小姐两个月的花销了。 实在是有点漫天要价! 本是诚心来买的,但见着这个标价她们可做不了主,还得再回去请示。 林娅熙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她针对的客层本就是顶级豪门贵妇圈。 花了这么多心血,又是结合现代理念做出来的护肤品,制造繁复,成本也高。销售价格自然不会低了。 每样二十份的存货,她的心里预期是在十日左右售罄,之后再主推店内的美容业务。 林娅熙摇着折扇,观察店员们的本事。她所要求的是推销要点到即止,过犹不及。 余光里瞥见有人似乎在看她,林娅熙微笑着拱手,对正和她说话的两名客人道 “二位小姐先随便逛着。如果还有其它问题,在下再过来解答。” 那一端,灵鸢姑娘还未想好要如何上前,与林公子见礼,更不知道他见到自己时会是何种反应。 毕竟,男子们寻花问柳虽平常,可也算不得多光彩的事。 还在犹豫之际,林娅熙已经热情地走上前了。她对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灵鸢印象还不错。 “灵鸢姑娘,好久不见。你还是与在下记忆中的一样美呢。” 这句话若放到现代,再正常不过,但在古代就稍显轻浮了。 灵鸢果然红了脸。 “灵鸢有幸,不想还能在此重遇林公子。上次听您的朋友说,林公子只是来京城游历,之后便回了祖家的。” 林娅熙心中大概也猜到了。八成是那日她从冠花楼走后,宫沉雪胡诌的说辞。 “哦,不错。之前确实是来造访亲友的,顺带了解一下京城里的行情。这次专程回来开店。为此还前前后后,准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灵鸢心惊。她虽不懂生意之事,但也听闻过朱雀街在商界的地位。能在这一带开铺子,少说也要近万两的投资。 她忽然就觉得,林公子于自己而言,愈发遥不可及了。 “那可真要恭喜林公子。灵鸢一时唐突,也没带什么贺礼来。不如,公子替灵鸢选几件?也算是为这新店讨个开门红的好彩头了。” 被林娅熙定睛仔细打量着,灵鸢不觉害羞地低下了头。 林公子的目光好生温柔干净。和那些来冠花楼里找乐子的男人们截然不同。 林娅熙赞道“灵鸢姑娘真可谓是天生丽质了。无需太多修饰,只消做好日常护理即好。姑娘平时都是如何做的呢?” 看灵鸢垂眸的样子,丫头忙替她回答了。 “姑娘每日只在晚间用淡盐水洗脸。楼里有种特制的玉蓉粉。具体成分奴婢不清楚,但大概是有白芷,丁香,莲蕊等十余味药材。间隔几日,奴婢也会为姑娘敷上一些。” 林娅熙点头。“淡盐水洁面确实可以清洁消炎,但频繁如此就过于刺激了。你所提到的玉蓉粉,最好还是不要乱涂。 据我所知,这类粉里大部分都有添加铅跟汞。短期来看,美白效果显着。但时间久了,肤质再好也会吃不消。轻者粗糙长斑,重者过敏乃至毁容。” 小丫头惊讶地问“那公子可有什么好法子?” “二位姑娘可有听闻过冻龄的说法?” 灵鸢和小丫头均是摇头。 “女子再美,也有韶华老去的一天。这是顺应天意,不可逆转。姑娘能做的唯有尽量延缓这一过程,延长自己维持在青春最佳状态的时间,以做到冻结年龄之感。 当然了,这不单单是仅靠护肤一项就能够达到的。” 林娅熙还想说心态,运动,膳食等也都非常重要。最后想想还是算了。 她就是卖护肤品赚钱的,又不是要开讲堂授课。 旁边的客人和店员们听到这一席话,都认为冻龄的说法甚妙。于是纷纷靠拢过来,想听她继续讲下去。 力图抓住一切可宣传的机会,林娅熙又道 “云想·花想的全部产品成分都是纯天然的,因此使用期限会短一些。但大家可以放心。我们的宗旨是,让今天的脸柔媚,将明天的脸珍藏!” 眼前的俊美少年竟然如此精通女子心理。众人听完,不禁拍手。 人群对他充满好奇,林公子俨然成为了妇女之友。 “公子也在这间铺子里司职吗?” “公子公子,你懂的怎会如此多啊?” 林娅熙亲和地笑笑。 “在下家里也是做这门生意的。自小耳濡目染,学到了不少。后来自己慢慢研究,又领悟出了一些心得。是以开创了云想·花想,与大家分享。” 灵鸢再一次发现,如林公子这般优秀的男子,还真是走到哪里都能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察觉到她已经被挤到了最后,林娅熙主动说道 “姑娘如果不介意的话,就由在下来为你挑选。这款橙花纯露最是适合美白补水。每次净脸后,可以用手轻轻拍打在肌肤上。这样更有利于吸收。 这支蜜粉也很适合像你这种瑕疵少的皮肤。全部是用梁米制作的,非常细腻,也不会堵塞毛孔。” “公子果真专业啊!” 灵鸢不好意思地从她手中接过。 “林公子谬赞了公子今日事忙,灵鸢打搅好一阵,便不再多留了。若是改日公子有时间,小女愿抚琴以作答谢。” 意识到自己这话很不妥,像在邀请人家再去冠花楼一般,灵鸢立刻住了口。 她心里矛盾极了,想让林公子去找她,却又不想他常进烟花柳巷。 一付过银子,灵鸢便带着小丫头,匆匆离开了。 当日下午,有关云想·花想幕后老板的话题热度再一次升温。而林公子俊美非凡,更胜女子的传闻也在贵女圈内不胫而走。 第121章 冤家路窄 剪彩走后,宋楚煊又命夜鹰来送过一次午膳。据说是他特意吩咐小厨房管事做的。 怕林娅熙闲油腻没胃口,所选的用料都是些清淡却滋补的食材。 吃着饭后水果,少女心里也跟口中的西瓜一样,甜丝丝的。这瓜拿来时还贴心地用了冰块镇着。 正惬意间,门口进来的二人却让她下意识就要转身离开。 “你们这的林老板在吗?” 随着一道不甚客气的声音,店员指了指林娅熙的方向。 她刚想脚底揩油,躲到屏风后面去,那二人见了她的背影,却已经朝着这边来了。 真是冤家路窄啊! “你就是林公子?” 林娅熙用折扇遮住下半张脸。“正是在下。” 她早认出了说话之人是喜鹊。而她一旁的花蓉娇今日却戴起了面纱。 比之以往,二人的气焰都明显压低了不少。看来,上一次是着实被她教训得不轻。 “我家小姐听说了,你这里有卖各种所谓的护肤圣品。有好的便都拿出来,价钱绝不是问题。” “圣品不敢当,不过是我本人精心研制的。” 和这对主仆说话,没有必要客套。人家已经自以为高高在上,看扁你了,林娅熙还有什么好自谦的? “老板为何总是挡着半张脸说话?既然是卖女子护肤产品的,难不成老板自己的脸还不能见人? 若真是这样,你这店的说服力会不会也太低了些?” 语气虽不及以前嚣张,但用词还是一样的刻薄。 见她脸上的红肿仍很明显,林娅熙夸张地一抱拳。 “姑娘确实比我有自信,实在令人佩服。” 被回呛了一句,喜鹊不太自然地别了别脸。“老板别浪费时间,我们不是来吵架的。” 又盯着林娅熙的上半张脸瞧了会,她若有所思地问 “不过林老板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纵是化妆技术再好,林公子的扮相还是免不了与她本人有六分相像,尤其是对林娅熙恨之入骨的喜鹊来讲。 “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本人相貌普通,姑娘许是记错了。” 喜鹊又问花蓉娇。“小姐,您有没有觉得他很眼熟?” 这还是在离开云舒坊后,花蓉娇第一次踏出府门。 虽说她脸上的痕迹远看已经不清晰了,但花蓉娇依旧感到自卑,时常眼神飘忽,不敢直视人。 “喜鹊,不要生事。买完了赶快回府。” “小姐不觉得他有一点像林娅熙吗?” 一听见这名字,花蓉娇顿时似有万箭穿心。恨不能亲手将那贱人抽筋剥骨! 于是,她也认真审视起对面人来。 “林娅熙吗?你们怎的会认识我这位远房小表妹?” 林娅熙捏着汗,为自己的机智鼓掌。 怪不得两人这么像了! 花蓉娇咬牙切齿地问“她是你表妹?” “是啊。不过,我们两家已有好些年不走动了。我也只是听家父提起过这个名字,有些印象。 想必,你们是她的朋友?那她现在过得可好?” 朋友?呵。如果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也算是朋友的话,那她们就是世上最好最好的朋友! 喜鹊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她呀,可好的很呢!” 林娅熙继续装傻。 “那便好,家父也大可以放心了。没想到,无意中还能听到小表妹的消息。既然都在京城,找机会我会去看她的。” “好些日子不见,公子去的时候,一定也替我花家大小姐问声好。” 林娅熙没闲工夫与这二人多做纠缠。 “都怪我。怎么聊起家事来了?二位小姐想看些什么?作为小表妹的朋友,我自然是要给些优惠的。” 环视了一圈店铺,认为店家的品味还算勉强配得上自己,花蓉娇遂豪气道“每样都来一份。” “这位小姐能看得上小店,我当然是受宠若惊。只是,云想·花想的产品每样只有二十份,且是要卖给有需要,并且真正适合的客人的。 这也是出于维系口碑的考量。还望姑娘理解。” 喜鹊气道“我家小姐这是瞧得起你。有银子不赚,你还是头一个。” “不是不赚,而是要赚得安心,不做无良卖家。不同产品所针对的皮肤问题不同。你们买个一两款就够了。” 林娅熙这话说给二人的同时,也是说给周围人听的。 笑话。花蓉娇这种暴发户的银子她当然得赚了。不仅要赚,还要狠狠地赚!卖得便宜了,人家还嫌你不够上档次呢。 虽然她很乐得二人的脸永远治不好,但现下没有合适的理由,平白赶她们出去是不可能的。 既然买卖还是要做,那莫不如利用花蓉娇打个招牌出来。真人的成功案例效果肯定爆。 毕竟,口说无凭,耳闻不如眼见。 花蓉娇是商贾之女,没想到商人里还有这般讲原则的。 “那依林老板之见,我该买哪一种呢?” “这个因人而异,就要看小姐本身的肤质状况了。” 喜鹊明白,花蓉娇是不想被旁人看了笑话,所以才一直坚持戴着面纱。 她上前一步,阻止道“小姐的容貌不是你随便想看就能看的。” “不让看?” 林娅熙伸手指了指店门的方向。“那我也无能为力,小姐还是另去别处。” 头回受到这般待遇,花蓉娇和喜鹊都很错愕。 “你怎么能赶我们走?” “这位姑娘可得把话说清楚了。不是我要赶你们走,而是你们诚心来找茬?指不定,还是哪家竞争对手派来毁我招牌的呢。 即便华佗再世,也没有不诊脉就能治病的道理。” “可我们小姐千金之躯,又未出阁,当然不能给陌生男子看了去。” “哈?这我就更加听不明白了。不让人看,你们出来作甚?还有你这么说,又将店内其他女子置于何地了?” 林娅熙真是服了喜鹊给自家主子招黑的能力。她是真心维护她呢,还是变相在整她啊? “喜鹊,够了!” 见林娅熙对她们爱搭不理的态度,花蓉娇对这里的商品反而深信不疑了。 她好言解释道“林老板,我们不妨借一步说话?我最近脸上起了些红疹子,这里人又多,故而才不方便示人的。” 第122章 痛宰土豪 林娅熙表示理解。“原来是这样啊!姑娘在意容貌是应该的。那不如到屏风后一见,可好?” “好” 三人走至屏风后。花蓉娇犹犹豫豫了半天,才肯取下面纱。 林娅熙也正想看看她被蜜蜂蛰得如何了。一想到那日,二人和猪头一样高肿的脸,她就畅快无比。 “啊呀,姑娘是被哪位大夫诊治的?” 花蓉娇紧张不已。“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相当大啊!” 林娅熙煞有介事地回答,吓了花蓉娇一跳。 “那林老板快请说说看,就别兜圈子了。” “姑娘哪里是起了疹子?这分明是被蜜蜂蛰过之后而留下的印记。只是,怎的会如此之多呢?” 一听这话,喜鹊和花蓉娇更是万分诧异了。 林公子居然能一眼就瞧出端倪,比大多医馆里的老大夫都厉害。果真是有些本事的! 只殊不知,眼前人正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二人的态度立刻恭敬了不少。 “林老板可有什么法子能治?只要能治好,要付出多少代价都行。” “诶,哪就有姑娘说的那么严重了?放心。我会为你量身制订一套方案的。至于银子方面” 终于看到希望的花蓉娇激动极了。 “那真是太好了!银子的事情林老板不必为难。只要是您觉得有效的,东西随便您用。” 做土豪的生意,果然痛快!林娅熙提前打好预防针。 “不过,我先声明一点。治疗是需要一个过程的。要想完全消除疤痕,可能得花三月左右的时间。姑娘可愿意?” “愿意愿意!我们全听林老板的。” 喜鹊也跟着花蓉娇高兴。小姐的脸若真能和从前一样,那她也有救了不是? “好。既然二位都已经来了,疗程就从今日开始。” 林娅熙找来春梅,让她去二楼准备一下,给花蓉娇做最基本的去角质和初级护理。 又跟她小声说,“价格按高级护理的三倍算。” 春梅瞪大眼睛。“三倍也太狠了。妹妹,这样好么?” “你忘了先前,她们是如何算计我的?花蓉娇这类人我见多了,只买贵的,不买对的。 你带她过去时,无论如何不要让喜鹊跟进去。她一准是为了看着你,顺便照着偷学。” “嗯,我晓得了。” -- 云想·花想二层,环境优美秀雅,清香缭绕。 每一间都有独特的主题和意境,分别被命名为风,花,雪,月,梅,兰,竹,菊,山,水。 花蓉娇还是第一个到这里做护理的人。她选择了布置十分烂漫唯美的花字间。算是林娅熙从宫沉雪的花房里得来的灵感。 喜鹊正要跟进去,却被春梅拦在了门外。 “为了提供最好的氛围,每次只有顾客一人可以入内。姑娘还请去旁边的茶室里,小坐半个时辰。” 喜鹊此来的目的可不单纯是陪花蓉娇调理的。刚想辩驳几句,花蓉娇便斥止了她。 “喜鹊,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懂得分寸了。再得罪林老板,我就听母亲的,把你送去田庄上做农活。” 花夫人一直认定,自家女儿出事跟喜鹊护主不利脱不了干系。 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花蓉娇才保下了她。 “奴婢不敢了。喜鹊也是担心小姐,再被坏人算计。这就去茶室等小姐。” 虽然喜鹊见过春梅两次,一次是在乞巧节的庙会,另一次是在云舒坊比赛那日。 但当时她的注意力全在林娅熙身上,故印象并不深刻。 她还奇怪,这人怎么也瞧着有几分面熟?还想出言提醒的,被花蓉娇一呵斥,只得快速走开。 有了方才的接触,花蓉娇已经毫不怀疑林娅熙的能力了。 沉浸在浓郁的天然花香之中,又没有了心理上的抵触跟防备,她感到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轻松。 最后,春梅用贵妇级别的散粉,替她轻轻扫在两颊上。 粉质清透细密,没有一般脂粉的死气和厚重,同时又从视觉上降低了疤痕的存在感。 再次在一层遇到林娅熙时,花蓉娇正对着铜镜,观察自己的脸。 经过一番悉心伺候,她皮肤难得有了种久违的通透,似乎连痕迹也淡了些。 “如果还满意,姑娘之后每隔五日便可以来做一次护理。我们店内实行提前预定制度。 以后预约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姑娘要不要考虑,先定下未来三个月的?” 花蓉娇想都没想。“这是自然。” 林娅熙又递上一方漆嵌螺细木盒。木盒中央有一株浮雕刻成的郁金香。 “那好。这里是我为姑娘亲自挑选的产品。回去后还要记得每日早晚涂抹才行。如此算下来,每月大概需要五百三十两的开销。 既然是表妹的朋友,就算姑娘五百两。没什么问题的话,下次烦请带银票过来。” 听到此等天价,四周的勋贵小姐们无不暗暗惊叹,都循声望了过来。 花蓉娇也没有料到会这么贵。但他们花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她又是家中唯一的嫡女,自小娇生惯养长大的。 若真能让她恢复回原本的容貌,每月五百两实在是不值一提。 花蓉娇很是享受被羡慕的优越感。她趾高气昂地对喜鹊说道“不用等到下次了。我们现在就一次付清三个月的费用。” 豪横啊!林娅熙顿时追悔莫及。 早知道人家这般不差钱儿,她当初怎么就没开价每月一千两呢? 还是自己格局小了! 有关云想·花想的最新传言经过一天的发酵,再加上花蓉娇怒砸一千五百两的先例,京城里又一次掀起一波热潮。 三日后,店内产品已被抢购一空。来迟一步的贵女们只能望架兴叹,询问下一批何时能到货。 更有甚者愿意即刻付讫,做为预留的定金。 而美容预约方面也是人气爆棚。时间竟已排到了三月之后。 新的货品还在有条不紊地制作当中,但林娅熙并不急。有市无价正是她所想见到的结果。 凡有意购买者都被她一一记录在了等候名单上。为能挤进前二十,不少小姐纷纷自发加码。 永阳伯府家的更是不惜放低身段,邀林娅熙过府,参加赏花诗会。 第123章 以为错了 第一次试水的成功大大超乎了林娅熙的预期。眼下她要盘算的是如何走好下一步。 云想·花想的前期投资很大。每月还有商品成本,店租,以及员工月例等各项支出。 要想尽快回本,单单指望二层的美容护理还不够。 有了预购名单,林娅熙在深入了解过市场潜在需求后,决定扩大生产规模。 正思索着,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了宋楚煊的书房外。 “夜鹰大哥,王爷在忙吗?麻烦你帮我通禀一声。我有事找他商量。” “嗯。你先在这等会。” 夜鹰心说,她找王爷能有什么正事?无非就是些女儿家家的鸡毛蒜皮。 早都不贴身侍候王爷了,也不知道林娅熙算是以什么名义还住在府上。 不过,王爷最近对她的态度较之以往却可谓大相径庭。 暂时也摸不准王爷的心思,夜鹰觉得他还是远离林娅熙的好。 很快,他人就回来了。“王爷叫你进去。” 回到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求人办事,林娅熙姿态端得很正。 “王爷,您最近身体可安好啊?” 宋楚煊坐在书案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哦,如此关心本王的身体?本王体力一向很好。” 林娅熙嘴角一抽。“王爷平日总让夜鹰送滋补的膳食给我。我关心关心王爷,那也是应该的。 咦?我走之后,您没再添个贴身侍女吗?” 见她主动找来,宋楚煊心里原本还有几丝愉悦。但听完了后半句,他脸色直接冷沉下几度。 “你的意思是,希望本王添个贴身侍女?” 在贴身二字上,男人刻意做了强调。 本就是随口一问的开场白,林娅熙想到什么便就说了。 “这还得看王爷有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了。毕竟,之前有我为您做打扫,研墨,服侍用膳等不少事情。冷不丁缺一个人,总归会不习惯?” 说得好似跟她没关系一样。难道有另外一个女人成天在自己身边转悠,林娅熙都不会吃醋? 宋楚煊没好气地道“嗯,确实不习惯。不过说实在的,你以前也没做多少有用的事情。” 林娅熙被他噎得一口气卡在喉咙间。算了算了,她只是随便找个话题而已。 添不添的,与她何干! 宋楚煊反问。“你习惯么?” 这,是一道送命题。她可得想仔细了再回答。答得好的话,顺带还可以讨好一波男人。 “有习惯,也有不习惯的地方啦。习惯的是重获自由,又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不习惯的嘛肯定是不能时常见到王爷您呀!” 这句听着还稍稍顺耳了些。男人傲娇地点点头。 “既如此,本王就给你一次机会。再有几日,各国使臣便要陆续抵达京城了。你也随着我,出席一些大小宫宴。我最讨厌参加这种应酬的场合了。” 切,还以为会是什么好事 “啊?王爷讨厌这些,我去了也没用?况且,我还要去朱雀街顾店呢。” “怎么没用?起码不能只有我一个人难受。” 林娅熙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好想给他松松筋骨啊。 “王爷您也知道的。我不懂什么宫廷礼仪,也没有太多尊卑观念。若是连这些您都不嫌弃,还非要我勉为其难地参加,倒也不是不可以。正好我也有一事相求。” 男人不善地轻哼。“就知道你林娅熙无事不登三宝殿。” 少女嘟嘴嗔道“不是您说有事找您商量的嘛。王爷英明神武。我一向又最是谨遵王爷教诲。这不就来了?” 宋楚煊嘴角微勾。“嗯。说,何事?” 看来,她的马屁是拍到位了。 林娅熙兴奋表示。“不知王爷听说了没有,我和春梅此前准备的二十套商品已经全部售空了! 订单还在源源不断地进。可目前为止,我们都只是个二人作坊,产量还远远满足不了需求。” “你想要增加人手?” 林娅熙认真一点头。“嗯!不只是人手,还要多添几套蒸馏用的设备。等以后人多了,也不能继续窝在王府侧院里制作。” 宋楚煊语气平静。“你说的这些琐事,本王都可以命人在三日之内办妥。” 林娅熙给他比了个赞。“果然王爷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那保密的事情也拜托王爷了?” 现下可没有所谓的商标和知识产权保护措施。林娅熙是担忧,如果被有心人将制作的工艺泄露出去,那云想·花想必将会受到不小的冲击。 不曾想,这小女人考虑事情的眼界竟如此长远。宋楚煊愈加觉得,她一丝不苟的样子很是迷人。 与寻常的世家闺秀不同,林娅熙更鲜活,更多面,也更吸引人靠近。 宋楚煊走到桌前,目光直视着她。 “林娅熙,你还有多少事情是本王不知道的?” 你不知道的可多了呢。比如穿越,她是打死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不过,宋楚煊指的也不会是这个。 林娅熙打着马虎眼道“王爷要夸我聪明就直说。总靠这么近做什么?” “你以为呢?” 该不会是她想象的那样?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啊,还是在书房里! 少女往后靠了靠。“我以为,你以为的我以为的以为” 宋楚煊皱着眉问她。“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啊。不然你以为呢?” 宋楚煊被绕得头疼,伸手从她背后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 “是你挡到我的路了,我以为。” 林娅熙羞窘地侧过脸。她这丰富的联想力啊。 男人又淡淡加上一句,令她更为无地自容。“不过,你以为的那样,本王倒也可以满足。” “无赖” “你如何以为的,我便如何做。这也无赖了?” 少女的小脸红得像是涂了一层胭脂。宋楚煊眸光明灭,就要覆上她的唇。 在他仅差一寸便可得逞时,一根葱白玉指不适时地挡在了四片唇瓣之间。 口头上占不着上风,她才不要在行动上也被男人占了便宜呢。 林娅熙噙着坏笑,无辜眨眨眼。 “王爷别误会,你以为错了。” 关键时刻被手刹,宋楚煊怔了一秒。小鬼头居然学机灵了啊! 第124章 浪漫邂逅 “嗯,我知道了。” 宋楚煊不紧不慢退开身子,重新坐回书案后。 林娅熙将手指背到身后擦了擦。微湿的气息仍残留其上,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越过这篇小插曲,她又绕到最初的话题。 “就方才所谈的扩张一事,其实还有个问题,那就是产品原材料。各种类的新鲜花瓣是制作纯露跟精油的最主要成分,因此需求量极大。 单做二十份的话,从花草集市零散购入倒是可行。但若想保证今后大规模不间断的供应,最好还是能找到长久稳定的供货源。” 宋楚煊的凤眸里流露出赞赏。 “不错。那你打算如何?” “我也正想同王爷商量商量呢。无论从价格,质量,还是风险上面来说,能够自供应当然是最好。可如此一来,势必就得投入资金,先买下一片花田。 我对这个完全不了解,更不懂得务农,也不知道哪个更切合实际一些。” 男人敲了敲桌案。“本王名下产业中倒是有一处花田。改日领你过去看看。” 真有这么巧的事?林娅熙略微思索了一会。 “嗯如若王爷有意合作,便同五皇子一样,算您入股一成如何?当然了,鲜花的购入价格会参照市场价另议。” 等了许久的鱼儿肯自愿上钩,男人自是点头答应。 林娅熙激动地眨着眸子,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那王爷最近哪日有空?” 宋楚煊想了想。“这两日本王都要进宫。三日后,我在书房等你。” “得嘞!” 少女心满意足。人前脚刚走,夜鹰后脚就被叫了进去。 “安排下去,本王要在京郊置办一处花田。” 王爷从不喜养花种草。怎的突发奇想,要买花田? 猜不透,夜鹰只好问。“属下不知,王爷大概需要多少亩?” 宋楚煊头也不抬。他才懒得管这些琐事。 “具体的都由你负责。总之,三日后本王就要见到。” “属下遵命” 夜鹰只得硬着头皮下去办了。 远在平城的宋奕枫还不知,离开仅几日工夫,他与林娅熙的唯一合作伙伴关系已经岌岌可危,大有被某人迎头赶上的趋势。 -- 三日后,林娅熙早早来到书房。 见宋楚煊在看书,她跑前跑后,替人端茶送水。有求于人,献献殷勤总归是没坏处的。 男人挑眉。“你何时变得这般勤快了?” “人一有了动力,自然就勤快啦。之前苦哈哈,为了二两月钱能有什么盼头?现如今可是分分钟几十两上下的大买卖。” 宋楚煊忍俊。几十两就叫大买卖?这女人还挺容易满足。 “你这是嫌我以前给的少了?” 林娅熙小嘴抹了蜜一样。 “不少不少。这样才更能令人真切体会到,什么叫由俭入奢易嘛。再说了,苍蝇肉也是肉。我还要感谢王爷的知遇之恩呢。” 若非在晋王府的这段日子,她又怎会遇见春梅,和后来给予她诸多帮助的宋奕枫? 当然还有眼前这位让她哭,让她笑,让她哐哐撞大墙的男人 “那差不多,咱们这就走?” “不急,用过早膳再去。” 这个点早过了宋楚煊日常的早膳时间。作为他唯一一任贴身侍女,林娅熙自然清楚得很。 “王爷最近政务很忙?这么晚了都还没用早膳。” 宋楚煊淡淡控诉了一句。“等你一起而已,哪知你起得这般迟。夜鹰,吩咐小厨房上菜。” 不一会,夜鹰便和两名侍从端了黑漆方盘进来。 见二人同坐在一张膳桌旁,心下都很惊讶,但也没敢说什么。 林娅熙后知后觉,也不自在起来。 毕竟,这些人此前多多少少都认识她,知道她原来就是个丫鬟。 “王爷,要不还是由我来为您布菜?” “晋王府待客不周,传出去像话么?” 男人这话是说给林娅熙,也是说给另三人听的。 王爷何曾在意过传言?说到底,还不是在维护林娅熙? 夜鹰真是想不通。这女人哪里配得上他们家尊贵不凡的主子了? 看着神色复杂的夜鹰,林娅熙又想要气气他,就问他服不服。 她可是凭着真本事,一路升级打怪,在三两个月内连进了四级! 夜鹰哪里能服气?想当初,还是他给她培训上岗的呢。放下八道菜,他挫败地与侍从出去了。 餐桌上,有薄皮鲜肉汤包,干贝鱼滑羹,凉拌脆藕丁等,全是她爱吃的。 林娅熙不由在心里小小感动了一把。原来,一贯傲娇的冰坨子也有对人好的一面啊。 -- 用过早饭,到了府门口,林娅熙略带疑惑。“花田的路程很远吗,需要坐马车?” “没有与我同乘一骑的机会,可惜了?” 林娅熙方才的小感动实属多余。殊不知,坐马车还不是因为宋楚煊也没去过,不认识路? “我那只是好奇问问。谁要和你共乘一骑了?” 少女白了他一眼。“我不过是想着若有时间,趁今儿个天不错,还可以学学骑马。” 二人进入马车。 经历过上次被打屁屁事件,再和宋楚煊共处于封闭又空间不大的马车里,林娅熙总隐隐觉得暧昧。 她只能试着没话找话,打破这种氛围。 “王爷,你说各国使臣团不日就要来了。到时候,京城里肯定很热闹?” “嗯,会很混乱,你不要乱跑。” 林娅熙撇嘴。“对着半杯水,悲观者会认为是半空,而乐观者则会称其为半满。人就该学会享受半满的生活。 我倒是觉得,能够见识到异国的风俗人情,不是挺好的嘛。” “那是因为你只看到了表象,却不知其背后的意义。” “不如王爷同我说说,都有哪些人要来啊?诶,会不会有别国皇子公主什么的?说不准,还能有一场浪漫的邂逅呢。” 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搁到小几上,宋楚煊看着她,眸光冰冷。 “你还想和谁邂逅?” 五皇子已经被迷得团团转了,就连宫沉雪也 林娅熙吓得缩了缩脖子。她可真怕再被打那里。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又没说是和我的浪漫邂逅。我现在,只一心想把云想·花想做大做强。和男人相比,攥在手里的银票才最牢靠!” 第125章 花田纪事 男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皇家的亲事从来都身不由己,牵扯诸多,乃至关乎整个国家。浪漫?简直是痴人说梦。” 是啊,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 胸口莫名涌起一阵烦闷,林娅熙轻声问。“那王爷是不是也要如此?” 宋楚煊沉默。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了。林娅熙心跳一滞。其实是与不是,都与她关系不大。 男人思索许久,突如其来的决绝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不是。” 林娅熙浅笑。“欲带其冠,必先承其重。王爷是天元国的战神,凡事自然都要先为国家考量。那么天真的话我也就是随口说说的。” 宋楚煊深深看进她的眼眸里,认真道“林娅熙,本王说了,不是。” 躲开那道炽热的目光,少女无所谓地说“好好好,不是就不是……所以到时都有哪些人会来?” 盯了她好一会,男人才道“汶祁国和东昭国的使臣团将各自由皇子带领。而龙华国与天元不接壤,路途遥远,一向往来不多。这次倒是意外地派了太子前来,据说是刚刚册封不久。” “这么隆重的阵仗啊!那五皇子岂不也要回来了?” 宋楚煊侧头瞥她,只是嗯了一声。 “等人入城那天,我一定得和春梅去看看。辛苦了这么久,也该给她放一天假了。” 宋楚煊还想说不行,但这毕竟是全京城百姓都知道的。林娅熙有手有脚,总不能绑着她不让去。 “你们两个小心些。本王和几位皇子要去迎接,就不陪你了。” “放心放心。大不了我扮作林公子去,也是一样的。” 在夜鹰的驾驶下,马车于一个时辰后,到了花田。 这里比林娅熙想象中的要大得多的多。一望无际,已经种满了十余种当季鲜花。花田中央还有一排木屋,许是花农们平常的住所。 宋楚煊背着手,对夜鹰道“嗯,打理得不错。” 夜鹰抹了一把虚汗。 “谢王爷!那排木屋里长年有地龙和炭炉供暖,也种有一些天元境内少见的品种。” 沿着花田外侧的土径,林娅熙一边走,一边问。 “王爷的产业涉猎真广,名下连花田都有。这些花平时都卖给谁啊?” 宋楚煊不想无来由地欺骗她,遂转头看向夜鹰。 “呃王爷的产业都有各个管事和帐房先生顾着。至于这花一部分内供给皇宫,余下的通常会卖给京城附近的花市。” 林娅熙忙着观察花,并不疑有他。 “这里还真有几种是做精油会用到的!给皇宫的量不可变更。那每月余下的大概还有多少呢?” 夜鹰被问得冷汗直冒。他为什么要扯上皇宫啊? 宋楚煊余光瞪了他一眼。 “你需要多少,挑就是了。皇宫那边本王会处理。” “现在我也还不清楚。不如这样,我们来签个浮动协议?就是用多少结算多少。王爷以为可还行?” 这花田本就是宋楚煊为能与她所谓的合作才买下的,赠予她都未尝不可。 少女明艳动人,伫立在一片花海之中,翩若惊鸿,人比花娇。 男人望着她,故意逗弄道“林老板倒是精明。余下的花临时找不到买家,只能贱卖或是烂掉。这样一来,我岂不是很亏?” 的确不能让人家没搞头,林娅熙眼睛一转。 “那我保底暂收四成的量,多出的部分再按先前所讲的来。价格方面也比正常收购价高五厘。这样可以吗?” 宋楚煊仍是一副为难的样子。 夜鹰茫然了。主子从不过问生意之事。怎么还在这点小钱上,和林娅熙讨价还价起来了? “王爷也说说你的要求,一切好商量嘛。就算买卖不成,仁义还在的。” 少女一本正经的口吻真让宋楚煊哭笑不得。 “也好,本王要求不多。除了随同参赴宫宴外,再加每日来书房晨昏定省。” 晨昏定省?那不是宅斗文里,斗主母或是恶婆婆时撕逼大戏的高峰期么? 宋楚煊又不是她父亲。搞什么啊? 男人也一本正经。“既然云想·花想里有本王的一成股了,你过来汇报店铺情况,有何不妥吗?否则,本王要如何安排多余鲜花的买卖事宜?” “那好” 这理由她竟无法反驳。 以前天天在书房里,也没见他招过哪个管事汇报。如今倒是惦记起她的生意来了。 宋楚煊让夜鹰找来负责这里的花农管事问话。 男人中等身材,许是常年与花为伴的缘故,容貌柔和而儒雅。 林娅熙随着他在地里转了半个时辰,也摸清楚了花田现有种植的主要品种。 “若不介意的话,可否烦请姑娘相告购花的用途?” 林娅熙大方答道“自然可以。管事不必客气,今后我们是要长期合作的。这些花会全部用来制作女子的美容养颜之物。 虽说可以按季推出一些应季商品,但最基础的几种还是需要全年供应的。针对这一难题,不知管事可有什么好的方法?” 林娅熙原是想问养花大神宫沉雪的。可惜他走得急,一时半刻也找不到人。 管事沉吟片刻。“这就要看每种花的习性和喜好了。姑娘若是已有中意的品种,不妨先告知在下。在下回去后,也好同花农们商量看看。” “好。那等会我写个单子给你。” 和管事说完话,林娅熙一回头,就见宋楚煊如芝兰玉树般立在那里,含笑望着她。 她走过去。“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 “嗯。” “什么东西?” 林娅熙用手胡乱抹了抹脸颊。“可能是刚刚在花田哪里蹭到的。现在呢,还有吗?” “嗯。” 宋楚煊仍是凤眸含笑,低头看她。 总不能邀请他替自己擦脸,林娅熙只得说道“那我去找管事借面铜镜。麻烦王爷再稍等片刻。” 宋楚煊拦住她。“没用的。那东西唯有本王才看得见。” 林娅熙蹙眉,一脸狐疑地回看。 只有他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有透视眼,或者显微镜般的视力?还是说,他又想忽悠自己求他? “想知道吗?想,就近一步说话。” 宋楚煊朝她勾了勾手指。 第126章 服服帖帖 说实话,那勾手指的动作还真有点好看。出于好奇心的驱使,林娅熙果然凑近了些。 “你说。” 宋楚煊慢慢贴近她的耳畔,戏谑着笑道“你脸上有灵动俏丽。” 少女的小脸蓦地爬满红霞。 对她这一反应很是满意,宋楚煊又刮了刮她挺翘的小鼻子,其后迈开长腿。 “走了。” 林娅熙在后边羞得直跺脚。“歪,宋楚煊!什么只有你能看到?这分明是大家公认的!” 慵懒的声音从前方飘来。“哦?你有问过大家的意思吗?” 他所见过的女子虽不多,但绝没有一个会像林娅熙这般。 农田这种地方又脏又臭。世家小姐们只会唯恐避之不及,而她却应对得从容坦然。 正是林娅熙的这份独立与特别,让他更生出种想要护着她的冲动来。 走出花田,宋楚煊吹了声口哨。没一会,追风便甩着油亮的鬃毛飞奔而来了。 林娅熙心说,来时不是坐的马车吗?怎的追风也在? “上马。” 宋楚煊长臂一捞,将人抱到身前坐好。 “诶,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我很忙的,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 男人不答,双腿一夹马腹,追风已经跑出去几丈远。 这一段路与之前相反,要绕过前方的一座山,因此更为颠簸难行。 即使林娅熙再想坐直身子,却也被颠得时不时向后倒去,跌进男人的怀里。 如此几次反复下来,宋楚煊直接用手臂圈住她的小腹,迫使她靠在自己胸膛上。 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少女扭动两下,却是被搂得更紧。 “王爷,我没事的。你可以放开我” “嗯,好。” 宋楚煊果然依言松开了她。 追风似乎能读懂主人的心思。接下来的路,他专挑些凹凸不平的地方走。 林娅熙差点被弹飞,而身后的男人却依旧稳如泰山。她浑身紧绷,又抓紧了追风的鬃毛。 下一个转弯处,追风跑得急。林娅熙身体瞬间倾斜,眼瞅着就要跌落下马。 “啊!” 宋楚煊将人拉起扶正,半是责备地说了句。“坐稳了。” 适才的一幕有惊无险,林娅熙着实被吓得不轻。“你肯定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此时的追风已经转过了山脚处的崎岖路段。眼前现出一片平坦的野草地来。油油绿草间,夹杂着许多蒲公英和黄色的野花。 “不是你说想学骑马?本王好心带你来,你却不领情。” 林娅熙坚信他是故意的,但她没有证据。 “算了,是我错怪王爷了。这是个什么地方?怎么那边还有好多帐篷?” 少女的小身板都透着兴奋劲。宋楚煊轻笑。 “这是城郊的一处骑兵校场。” 再近些,林娅熙已经能看到几十匹低头吃草的马儿和远处正在操练的近千名士兵了。 宋楚煊才带她下马,操练场那边立刻急急跑来一人,像是士兵统领的装扮。 男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用过来。 那人当即在原地行了大礼,之后疑惑地遥望林娅熙。可惜离得远,他并不能看清楚女子的长相。 “王爷,您带我来这里骑马,不大好” “哪里不好了?怕了?” 林娅熙惊讶地看着他。“被别人看见,肯定要怀疑我与王爷的关系啊。” “哦。我们是什么关系?” 林娅熙快被他气个半死。那些士兵的小眼神都往这边瞟,他不在乎是? 那她一个现代人又何必管那么多?反正这些人她既不认识,以后也再不会见到。她林娅熙有什么好怕的! “是啊,有什么不好的?我可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宋楚煊傲娇地走在前面。少女隔着一丈左右的距离,跟着他。 “这里的马,你随便挑一匹。” 林娅熙一直都很喜欢马这种动物,特别的高贵又自由。面前的战马又与她在古装片场所见过的不同,形貌神俊,高大威猛。 扫了一圈下来,她对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情有独钟。那马的额头上还有一小撮黑色,呈月牙形状的毛发,灵性十足。 “我喜欢这一匹。” 宋楚煊轻描淡写道“不怕被摔死的话,就它。” 林娅熙伸出去准备拿缰绳的手一缩。“王爷能把话再说清楚点么?” “可以。这匹是西域小国最新进贡的烈马,快一个月了还没有被完全驯服。今天正好你可以试试。” 林娅熙一噎。专业的驯马师都拿它没辙。换作是她,自己的小命岂不是要交代在这了? “这样啊我一向不勉强于人的,马也是一样。既然他不愿意被骑,换一匹就是了。王爷懂的多,眼光又好。不如您来帮我选一匹?” 男人随手一指。“嗯,就那边那匹。” 林娅熙抻长脖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有好几匹同时在那里悠闲地吃草。 正疑惑他说的究竟是哪一匹时,前面的马走开两步,露出后边一头土黄色的杂毛小马驹。 一看就跟其他的差了几个档次不止。这也太瞧不起人了! “这马未免也太柔弱了些?我怕不小心能压死它。” 宋楚煊挑唇看她。“呵,你确实是不轻。不过以你现在的水平,也就勉强能驾驭得了它了。” 林娅熙最是受不得别人说她不行。她定要打他的脸,证明给他看! “王爷等着。日落之前,我肯定能学会骑马,叫它服服帖帖的。我让它往东,它绝不往西。” 宋楚煊比她想的要有耐心。教了她上马要领后,又扶着她在草地上走。 才夸下海口的少女一刻钟不到就后悔了。 小马驹的确比追风温顺许多,这让她放心不少。但是,她根本无法掌控行进的方向。 小马不听话,几次都不理会她的指令,到处啃草吃。 宋楚煊不时地提醒她。 “林娅熙,马都是有灵性的。如果你不够自信,它也能感受得到,自然不会任你摆布。” “你不是会舞蹈吗?怎么身体如此僵硬?夹紧,用力!” “累了?先休息一会。” 听着男人失望的口吻,林娅熙只觉脸被打得火辣辣的疼。 即便双腿失了力,她还是坚持道“谁说我累了?继续!王爷若是乏了,就请去那边的帐篷里歇息。我一个人练更好。” “呵呵,好啊。” 宋楚煊果真转头走去校场,看士兵们操练了。刚一露面,便是震天的齐声高喊。 “王爷!” 第127章 有点缺氧 看他们注意力没在自己这边,林娅熙下了马,一边捋着小马驹的鬃毛,一边说道 “阿黄啊,给我点面子呀,你这样我很难看的。走的那个自大狂,看到没有?我绝不能让他看我笑话。你好好表现,待会我叫人给你喂最好的草料吃。” 经过一番“沟通”,林娅熙重新上马。没有宋楚煊在一旁的威压,少女反而放松了不少。 十多年的舞龄让她能够灵活控制全身肌肉。没多久的工夫,她骑着阿黄,居然能在野草地上缓慢小跑了。 宋楚煊负手站在十数丈远的山丘上,眺望着少女的方向,唇角边泛起一丝难得一见的笑意。 身旁汇报的副将揣度了半天,也摸不清楚王爷这是何意。行军打仗他擅长,但官场上的察言观色最令他头疼了。 宋楚煊给了他解脱,明示道“叫名士兵过来。” 很快,跑上来个十三四岁的新兵蛋子。见到面前的二位将领,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少年吓得双股颤颤。 宋楚煊并没有看他,而是淡淡吩咐了一句。“去倒杯茶。” 烈日下站这么久,王爷一定是口渴了。他这个大老粗居然没看出来! 副将连忙拱手。“卑职招呼不周,这就亲自去沏茶!” “不必。你把茶送去给那边那名女子。注意温度不可太烫。” “是,将军!” 小士兵麻利地跑开了。翻找出军中最好的茶叶,将其煮好后又盛入干净的瓷杯。再用扇子扇凉了,这才小跑着端去给林娅熙。 林娅熙对骑马越来越得心应手。她与阿黄配合默契,已经可以把控方向,走跳跑灵活自如了。 小士兵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时,少女正笑得明媚,嘴里哼着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诶,你是谁?” 少年还是第一次见生得如此美的姑娘。笑靥如花,令他一时怔忡。听到林娅熙的问话,他才回过神来,双颊泛红不敢再看。 “是将军让我过来,给姑娘送茶水的” 林娅熙眉毛一挑。又晒又累,她还确实是口渴了。拿过来咕嘟一口饮尽,又将茶杯递了回去。 “你也是这里的骑兵?你们平时都训练些什么呀,也教我两下呗?” “我刚刚参军不足两月余,只负责烧水做饭。” 小士兵留下这句,便又红着脸飞快地跑走了。 “诶诶!” 她是洪水猛兽吗?瞧把这孩子给吓的。 练了快半个时辰,阿黄的温顺让林娅熙的自信心膨胀不少。既然小马驹没什么难度,那她可以试着挑战下成年马了。 恰巧附近就有一匹棕色的马,看起来不太好动。 之前她骑着阿黄来来回回时,棕马都只是静静地看着,或是吃草。 林娅熙又用刚才套路阿黄的方式与它协商,摸了摸马头,以示亲昵。 然后按照宋楚煊教的,她双手握住马鞍,左脚踩进脚蹬。右腿还未来得及跨上马背,棕马却极不悦地呼了口气。 一声嘶鸣,前蹄腾空,直欲将人甩下去! “熙儿!” 几十丈外的宋楚煊见状,大喊一声,瞬间运起轻功飞掠而来。 听到马叫,跑到一半的小士兵预感不妙,也回身望去。 此时的林娅熙深知,一旦她被甩出去,内脏必将受损不说,还极有可能被马踩踏。断手断脚都是轻的。 所以,她必须要沉住气,无论如何都得留在马上。 她右手死死抓着马鞍,左手空出去拉缰绳。之前练空中舞时,可着力的点极少,全凭她自己的力道和对肌肉的掌控。 习惯了悬于半空的失重感,林娅熙尽量平稳呼吸,借着脚蹬的助力,将身子甩向右侧。 就在棕马的前蹄还没有完全着地前,她已经紧紧趴伏在了马背上。马蹄一落地,棕马还不甚服气地踢了几下后腿。 她努力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口中不断念着。 “放松,放松” 说给马儿听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告诉她自己?可发了狂的棕马哪里肯就范,又不安分地前仰后蹬起来。 就在这时,宋楚煊也直直跨坐上了马背。还未等少女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人拉入了一个怀抱。 二人一起跌在草地上,惯性使然,又翻滚了几圈才停下。 野草丛有人的小腿一般高,落在上面并不算太疼。况且,林娅熙一直被人护在怀里,基本没有被磕碰到。 宋楚煊本可以先制服棕马的,但他不舍得再让少女受惊吓了。 睁开双眼,就见男人满脸急迫,声音发紧地问她。 “熙儿!你没事?有没有伤到哪里?嗯?” 回想起方才的一切,林娅熙才不禁感到后怕。“我我没事。” 宋楚煊再次将她搂紧。感受到怀中微微颤抖的瘦弱身体,男人大掌轻抚上她的后背。 “你知道刚才我有多担心你吗?如果我晚一点,你可能会” 宋楚煊说不下去了,更不敢想。 少女声音闷闷的。“对不起,害王爷担心了。我没想到会是那样” “熙儿,本王命令你,下次不许再逞强了,听到没有?” 林娅熙趴在男人身上,周围是毡毯一般厚厚的野草。 听见这霸道的指令,她非但不觉得反感,反而有种自穿来这个异时代,第一次体会到的安全感。 “好,我知道了呀” 又搂了她一会,宋楚煊才半是调侃,半是埋怨地说道“熙儿看起来瘦,实则不轻呢。你再不起来,我的背就要折了。” 林娅熙其实正舒服得不想起来。听到自己引以为傲的身材管理遭到质疑,她直起上半身,低眸瞪人的同时,又在他胸口捶了一拳。 “哼!王爷好生娇弱,竟是个花架子。” 宋楚煊抓着她的胳膊又转了一圈,换成林娅熙在下。这才被她看到身旁那一颗尖尖的石头。难怪他说背疼。 不过,眼下这姿势也太令人浮想联翩了! 林娅熙扶着额头。“啊,我有一点头晕。你快让我坐起来缓缓。” 宋楚煊眯眼看她。“熙儿,头晕的话更应该躺着。” “可你这样压在我上面,我喘不过来气呀。不行了不行了,我又有一点缺氧。王爷快下去。” 第128章 也会害羞 林娅熙手指揉着太阳穴,正闭起眼装病。下一秒,薄凉的唇便强势覆了下来。 将她的手移到一旁握住,男人不容分说,在少女的唇上辗转,碾压。 呼吸间全是清雅的木香,让林娅熙有一瞬间的恍惚。 淡粉色的唇又甜又软,令人沉沦。宋楚煊从来都是厌恶女子近身的,但每次只要一吻上林娅熙,他便会上瘾。 他素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一朝遇上这小女人,竟是溃不成军。 这种失控感于他而言很陌生。可他却想要探寻,要索求更多。 宋楚煊知道,令人上瘾的东西往往都有着戒不掉的吸引力。而一旦成为一个人的弱点,那吸引力可以是致命的。 林娅熙被吻得有点懵,此刻还真有种缺氧的感觉了。她下意识地张口,想要呼吸,恰使得男人得以乘虚而入。 酥酥麻麻的电流感一触即发,传遍全身。 出于好奇,少女回应了一下。宋楚煊似是得到了鼓励,进一步加深着这个缱绻的吻。 林娅熙大脑一片空白,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意识只能随着他的动作,载浮载沉。 许久,宋楚煊才恋恋不舍地停下。“呼吸。” 林娅熙睁开迷蒙的双眼。不知是羞的还是憋的,白皙的脸颊此时红得都能滴出血来。在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之后,小脸更又红了几分。 被她那双魅人的桃花眼电到,宋楚煊也是神色微醺。 “你再这样看我,我忍不住又要亲你了。” 林娅熙恼羞成怒。这还怪她咯? 她推开身上的男人坐起,嗔道“刚才我又没看你,你不也亲了?根本是在找借口” 宋楚煊振振有词。“刚才是你说快缺氧的。” “缺氧你就” 少女回过味来,气得捶了他胳膊一拳。“宋楚煊,你真的很讨厌你知道吗!” “林娅熙,女人都像你这般口是心非?” “哼,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那男人都如王爷这般不要脸?” 宋楚煊握住她又挥过来的小拳头,面上一派认真。 “其他男人如何,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你这辈子是不会有机会试了。” 林娅熙的小心脏扑通扑通。不怕流氓有文化,就怕霸总说情话啊! -- 远远见着宋楚煊从马上跌落,军营里立即冲出来十多名将领。 突如其来的意外令他们一时都忘了,那可是威名赫赫,杀伐果决的晋王爷。身手如他又怎会出事呢? 其中两人前去制服了那匹跑出十几丈远的棕马。余下的则蜂涌过来,查看王爷伤势。 宋楚煊十分从容,原地站起身。“不必过来,本王无碍。” 一干人见了,先是躬身施礼。 带头的副将抱拳说道“末将无能,为王爷护驾不利!那匹棕马乃左翼大前锋的坐骑。平时就性情刚烈,忠心不二。末将这就命人将其杀了以赎罪。” 闻言,两只葱葱玉指拽住了宋楚煊的袍裾,轻扯了扯。 男人低眸看去。林娅熙正僵直着躺在草地上,躲在他投下的阴影里,朝他摇头。 “本王无需旁人保护。良驹难觅,况且也不是那匹马的错。无妨,都退下。” “是!” 众人应声而去。奇怪,王爷带来的那名女子呢?这一会的工夫怎么就不见了? 宋楚煊人还在这,他们当然不敢造次。四处张望的下场他们省得。 等人走远了,林娅熙才敢坐起身子。幸亏周围的野草够高,隔着一段距离的话,还能将她遮掩个七七八八。 若是被那群汉子看见,她以后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她现下的样子一般人看着是狼狈,而在男人看来,那就是凌乱美了。 衣裙皱皱巴巴的,发髻歪垂在一边,其间还插着几根野草。 宋楚煊打趣她道“原来,熙儿也会害羞啊。” 废话,她也要面子的啊! 熙儿?咦~如此亲昵又肉麻的称呼,她一时适应不来。 不过,此刻不是跟他计较这些的时候,还是赶紧逃离现场的好。 “那个,王爷我们快走!这会什么时辰?我早就已经又累又饿了。” 宋楚煊十分体贴地建议道“是么?熙儿真若饿了,也不必走远,就在军营里用过膳再回去。” 晕,他不要脸,她还要脸呢。 林娅熙不好说原因,直接行动。“王爷你走不走?不走,我就自己骑马先回去了。” 宋楚煊微愣。经历过方才那等惊险的变故,寻常女子可能早被吓得一辈子不敢再碰马了? 这女人居然还能面不改色,胆子果然大的很! “你独自骑马,就不怕路上再出什么岔子?” “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这个道理王爷都不懂呀?我可不是会轻易认怂之人。” 看着她倔强的小脸,宋楚煊无奈叹气。“好,你不怕,本王怕。行了?” 上马离开后,二人先去了临近的溪流边,让林娅熙稍作整理。 拔掉发间的杂草,又简单梳了个丸子头,少女颇感自豪地问。 “诶,王爷你说实话。我刚才学骑马学得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快?” “勉强可以。” 林娅熙心中腹诽。就算是敷衍,他夸她几句能少块肉吗?总是对她这般严厉,像极了学生时代的教导主任! “切,第一次就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王爷刚开始练时,估计也不比我强哪去。待我多练几回,再与你一较高下。” 宋楚煊偷着美滋滋。“好啊。王府马厩里多的是马。熙儿想练的话,本王随时奉陪。” “一言为定!” 她现在对骑马可谓是充满了热忱,毕竟技多不压身。以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派上大用场了呢? 看了一眼正好的时光,男人又故作惋惜道“本想再带你去看看新筹备的工坊的。不过既然你累了,那便改日。” 林娅熙一听,瞬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不累不累。这么大的事王爷怎么不早说呢?新工坊才是一切的重中之重!没有商品,我的云想·花想卖什么?走走走,咱们这就过去。” 第129章 作坊上线 林娅熙推着宋楚煊上马。半个时辰后,二人便来到了新建的作坊。 一片青砖瓦房占地颇广。其中,最大的一间内已经摆了几台蒸馏设备,都是找原先的铁匠和瓷器师傅连夜赶制的。还有几间则是用来存放原材料和成品。 林娅熙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这真是在三日之内搞定的?” “确切来讲是两天半,余下半日用来清扫了。” 听起来虽然臭屁,但这等办事效率还是不得不令人佩服。 “王爷你真厉害!诶,下面这扇木门是通往哪里的?” 少女不吝夸赞地感叹完,又用脚尖指了指地面一处。 “地下是冰窖,可以助你更好地保鲜。夜鹰已经将晋王府中的一部分冰搬到里面了。” 林娅熙眼眸闪烁。“王爷” 宋楚煊挑眉。“怎么?感动了?” “王爷这般周到,我都不知该如何答谢了。就为了您那一成股,我也会加倍努力的。” “呵,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财迷?要感谢本王也不难。” 宋楚煊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左脸颊。 这明显索吻的动作让她想到了古装剧里那句经典台词。“公子的大恩小女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呸!自己这什么清奇的脑回路? “不愿?” 亲都亲了,林娅熙倒也不是不愿,就是女孩子先主动免不得要害羞。她闭起眼睛,踮脚飞快在他脸上轻啄一口。 男人正春风得意,夜鹰领着管事进来了。 “王爷,这位是赵管事。作坊以后都会由他专职负责打理。” 宋楚煊淡淡道“夜鹰,你是不是糊涂了?这作坊不归本王所有。” 夜鹰顿了一下。银子都是从王府账上支的,怎么就不归王爷所有了? “哦,是属下记错了!” 他又转头,无奈地对赵管事重新介绍。“这位姑娘才是作坊今后的老板。” “的妹妹!”林娅熙再次更正他。 “赵管事,兄长今日有事到不了,便让我随王爷先来看看。而且,生产制作方面也是由我负责。以后我还会不定期过来验收的。 对了。账房先生这会在吗?置办作坊的银子算好后,回头得让家兄过目一下,也好还给王爷。” 赵管事恭敬作答。“是。账房先生和所有工人们今日都在。作坊随时可以开工。” “那好。烦请管事,将大家召集到院子里来。我先去找下账房先生。” 在得知目前的花销一共仅需三百两时,林娅熙无比意外。这竟比她预期中的数目低得多。 古代人力成本低,她知道。但这么大个场地,就算位置偏了些,地契少说也要千两了?可账本上却并没有购置地契这一项。 “林姑娘,夜鹰大人说这块地本就是王府闲置的。今后每月十两,按月收租即可。” 林娅熙又不傻。这是夜鹰说的,还是宋楚煊吩咐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为免她怀疑总金额,估计还压低了报价。 “先生可知,这周围类似的地皮每月租金大概是多少?” 账房先生沉吟着,捋了捋半白的胡子。“依老生之见,约八十两不止。” “那便按八十两算。” 说好了尽量靠自己的。她不能总是依赖宋楚煊或是五皇子的身份地位,给自己谋福利。 从账房出来,再回到院中时,管事身边已经站着十二名工人了。大多是仆妇装扮,也有两三个中年男子。估计是负责搬运重物的。 林娅熙和她们一一问过话,大致了解了情况。又强调作坊之所以愿意付双倍的工钱,前提是他们不得向任何人提及制作工艺。 众人纷纷表示同意,在保密书上按了手印,然后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工坊的后院里有给路远的工人安排住宿房间。在附近村子里住的则会结伴归家。一名杨姓的妇人便是其中一个。 她穿着已经被洗褪了色的裙子,身材干瘪,袖子下面空荡荡的,完全撑不起衣衫。 几人告别后,各自回到自家的土墙小院。而那妇人又独自走了有半炷香,才进了村外一座破败的屋子里。年久失修,连个栅栏都没有。 门吱嘎一声推开,迎面就飞来一只破草鞋。 “臭婆娘,你还知道回来?还以为你死在外头了呢。你是想饿死老子是?心肠恶毒的贱人!” 说话的男子正是她游手好闲,嗜赌成性的丈夫。这是村民们都知道的事情。 瞧着妇人可怜,大家都不由同情她。有好心的还会偶尔接济一些。像她如今这份差事就是经村里人给介绍的。 妇人被打怕了,说话也哆哆嗦嗦。“我今日要去作坊上工,回来迟了些。这就去做晚饭。” 男人翘着腿躺在炕上,张口就来。“哪家作坊?银子给的多吗?老子最近正好欠了村东头那赌坊五十两银子。” “什么?五五十两?!” 一听到这个数字,妇人当即吓得瘫软在地上。 见状,角落里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跑过来,抱住母亲失声痛哭。 这个家早就一贫如洗了。但凡有值钱点的东西就要被男人败霍光。若不是她拼死拦着,连烧饭的锅都差点被当掉。 “臭婆娘,你吼什么吼?哭哭哭,你们娘俩天天就知道哭。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给老子哭丧呢! 怪不得我天天输,都是你们晦气害的。还哭是?再哭,我明日就把这丫头卖了还赌债!” 男人口中骂骂咧咧个不停。闻言,母女俩缩在一处,互相依偎着抽噎,再不敢出一声动静 -- 接下来几日,林娅熙忙的是昏天黑地,恨不能将一分钟掰成八瓣用。 除了和宋楚煊说好的晨昏定省之外,她还要照顾着店里如火如荼的美容生意。 新作坊刚刚步入正轨,许多事情都需要她来拍板做决定。 赵管事做事谨慎,每隔两日便会派人过来汇报情况。春梅则是跟着两边跑,俨然成了林娅熙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尽管第一批商品已售罄,但每日来云想·花想询问的客人仍是络绎不绝。 据说,京城内甚至还出现了小规模的二手交易市场。不管是自用还是收藏,有买家居然愿意出到原先三倍的价格! 第130章 使臣入京 如此赚钱良机,林娅熙岂能放过?她放出消息去,下一批商品将于七日后到店。每日限购,数量有限。 又找来画师,将产品包装以及功效做成精美的小册子。有意向者可以当场预定。 拿着长长的等候名单,林娅熙叹了口气。 春梅失笑。“妹妹叹什么气呀?生意火爆怎的还不高兴了?” “倒没有不高兴。只是现下的生产速度跟不上,我怕很快会有其他店家出现,和我们抢这杯羹。” 她说的这些春梅确实没有想过。“还是妹妹考虑长远。我就只能看到近前的” 虽没有真正做过生意,但林娅熙在现代时就是彩妆护肤品的狂热爱好者。 有些伎俩古代人或许没见识过,可放在原来那都是众所周知的营销手段。 “就算出现竞争对手也不怕。我还有不少主意都没来得及尝试呢。这几日太忙,作坊那边就麻烦姐姐多费心了。” 春梅佯怒。“这是哪里话?你我之间还用分的那么清楚? 最基本的制作方法我已经全部教给作坊工人了。她们上手很快。但目前来看,使用同样多的原材料后,精油和纯露的产量却比我们上次要低一些。 我怀疑仍有浪费,或者做法不得当的地方。有关蒸馏仪器的使用,这几日过去我也再叮嘱几遍。” “嗯。姐姐一定要多和她们强调质量的重要性。云想·花想的价格之所以能够卖到这样高,除了宣传作用外,更主要的还是因为顶级品质的花瓣和精湛的工艺。 还有,保鲜的药水千万要记得加。那可是咱们的秘密武器。” 春梅笑着点点头。 “知道啦,妹妹放心。就是目前药水只剩下一半,估计再有半月便该用光了。” 这也是一直令林娅熙头疼不已的问题。能撑到现在,还多亏了宫沉雪离开前一夜做的那一大坛子。 如果只是原先小打小闹的规模,现有的量是够她们撑上三个月的。到那时,人估计也回来了。 可有了新作坊,眼下的状况却不容乐观。她怎么就没想过,问问药水是如何做的呢? “这个我会再想办法的” 听说宫沉雪外出云游时,会有别的花匠帮忙料理花房。 但林娅熙去沉雪阁打听过了。他们都只是做些浇水除草的杂活,对药水之事却是一问三不知。 她现在每个时辰都要祈祷一遍,宫沉雪浪完快些回来。否则,她的生意大计就不得不暂时搁浅了。 -- 三日后,外国使臣进京的日子。 跟着自己起早贪黑,创业打拼了近一个月,林娅熙认为也该是时候让春梅沐休了。 两人都正值活泼好动的年纪。自乞巧节那日起,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她们都没再在一起好好逛过呢。 难得放假睡了个饱觉,又稳稳当当用过早膳。看着换好衣裳出来的林娅熙,春梅不禁问。 “咦?妹妹今日不用去店里,怎么也要穿男装?” “今早去看使臣车驾的百姓肯定特别多,还是扮作男子方便些。” 春梅感叹道“妹妹容貌如此出挑,总穿男装真是暴殄天物了。” “诶,姐姐这就不懂了?调戏妹子,其乐无穷呀。哈哈哈。况且,我都已经习惯了。穿裙子才束手束脚,反而怪不舒服的。” 二人提前半个时辰出门。原以为算是早的,等到了驾辇会经过的主街才发觉失策。 龙淮城今日可谓万人空巷。全城的百姓几乎都聚集在此了。 围观的人群热情高涨,被官兵们拦于两侧,以空出中间一条供通行的道路来。 作为一国门面,士兵们身披银盔,手持红缨枪。人人姿态挺拔,神情肃穆。 而林娅熙和春梅就挤在这人山人海之中。透过缝隙看热闹,还挺辛苦。 以宋楚煊为首的天元队伍正缓缓从皇宫方向而来。后面的高头骏马上还跟着宋奕枫和其他几人。都是林娅熙之前没见过的,只听周围人说也是皇子。 凭宋楚煊的身份,使臣觐见本不需要他亲自迎接。但三国此次均有皇室成员到访,又是特意为了明顺帝的祭天大典而来,晋王出面也就合乎情理了。 马上几人个个丰神俊朗,仪表非凡。一经出现便立即引起了吃瓜群众的热议。 特别是前面着蟒袍的宋楚煊,侧颜完美,简直堪称天神下凡! “那人竟然是晋王?!” “是啊。谣言还真是不可信。以前,我家孩子每次哭闹,他爹都用晋王来了吓唬他。而今看来,整个星罗大陆上估计都不会有人能超越晋王的相貌了?” “相貌什么的太肤浅。别忘了,晋王可是咱们天元国所向披靡的战神。” 听着周遭的溢美之词,林娅熙莫名有种比自己被夸还甜的感觉,嘴角止不住上扬。 似是心有灵犀一般,宋楚煊此时也朝这个方向看来,很快又收回视线,直视前方。 一盏茶后,不远的城墙上传来高声宣报的声音。该是度牒核查无误了。 随即,由近百名护送的天元官兵开路,先出现的是威风凛凛的骑兵和别国将领。 再就是一辆辆华丽的马车和轿辇,鱼贯而入。最末尾则是使臣团带来的贡品及礼物。 轿辇的纱幔随着清风起起落落。依稀间,可窥得里面或妩媚,或秀雅的年轻脸孔。半遮半掩,风情无限。 这些活生生的礼物中,幸运儿也许能一步登天,见王封妃。不幸的则将陷入泥沼,沦为玩物。 能走出多远,爬至多高,就只能自求多福,各凭本事造化了。 人群中,一名男子好奇地问“马车里坐着的铁定都是王孙贵族?也不知道跟我们天元国人的长相一样不一样。” 另一人忙抖机灵。“土包子。人还不就都长那样?难道外国生的就能多出眼睛鼻子来?” 周围人一阵哄笑。男子脸憋得通红,回击道 “那你这副熊样怎么不跟晋王比?不多鼻子不多眼的,你干啥拿屁股当脸啊?” “你!”说人家土包子的这回吃瘪了,因为这话他根本反驳不得。 纵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拿自己和晋王比啊! 第131章 摇身一变 听人谈及长相,林娅熙不自觉朝马上打头的将领看去。 那人穿着石青色绣海水纹的四爪盘龙袍,五官深邃硬朗,皮肤泛着小麦色的光泽。与时下天元公子们常见的白皙清秀不同,异域风情浓厚。 仅现的上半身便可见其身形高大,宽肩窄腰。微微鼓胀的臂部肌肉线条彰显出满满的雄性荷尔蒙。是个合格的美男子。 那人爽朗一笑。“晋王,我们又见面了。” 宋楚煊微颔首。“原来是汶祁国七皇子。” 除太子外,当今皇位的另一个有力争夺者。 撇开他皇子的身份不提,萧凌也是汶祁国最骁勇的将才。两人曾在战场上交手数回,均以宋楚煊的胜出而告终。 虽说英雄惜英雄,却也总有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情结在。 入关后,三国的护卫军都驻扎在了指定的驿站内,只被允许留少量随从近身保护使臣。 在天元士兵的引领下,使臣团于昨日陆续抵达。在城外的驿馆休息了一夜,今日一早才一同入京。 宋奕枫和另外几名成年皇子也向萧凌点头示意。 与此同时,第一辆马车的帘子被撩开,露出里面端坐着的男子。从林娅熙的角度,勉强可以看到那男子的侧半张脸。 认定为男子,还是根据衣着服饰来判断的。论相貌,却要用超脱性别的美来形容了。心智不坚的男子见着,恐怕会丢了魂。 “听说东昭国来的是体弱多病的靖王。估计就是那位了?” “这东昭皇帝最是霸道好战。没想到,兄弟中也会有这等病秧子?和汶祁七皇子比,差远了。” “因着是别国的事,我才敢跟你说道说道。听说啊,这靖王能在那场血腥的夺嫡之中活下来,就是多亏了他身体不好!另几个参与夺位的哪里是当年太子的对手?失败后的下场那叫一个惨烈。” 林娅熙和春梅站得远,自然听不到正主间的对话。单听左右百姓们八卦,东拼西凑的,倒也能了解不少皇家秘辛。 不过,汶祁和东昭的人都已经到了。传说中的龙华国太子呢?怎么仍迟迟不露面? 宋奕枫其实也正有此疑问。他朝右前方的宋楚煊小声问道 “皇叔,龙华国的人还没到吗?” 宋楚煊勾唇浅笑,风华绝代,把附近的好些年轻女子都看呆了。 “还请龙华太子现身一见。毕竟,太子与本王曾经也算是交情匪浅。” 曾经?交情匪浅?这什么意思啊? 百姓们登即交头接耳。龙华国素来与天元朝廷往来不多。这位太子好像也是最近一月才册封的?怎么会与晋王有交情?而且还是曾经,那是说二人如今已经决裂了? 宋楚煊继续朗声道“哦,本王现在该唤太子一声,北宫沉雪了?” “看来晋王殿下也同本宫一样,迫不及待想与旧友一叙了。” 中间一辆四驹描金的豪华马车里走出一人。衣袂飘飘立于车辕之上,言笑晏晏间不露丝毫慌乱。 林娅熙以为自己眼花了,连忙用手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还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场景。 这不科学啊! 难道天底下真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连衣着举止也纤毫不差? 不是有位哲学家曾说过,世界上没有两片叶子是完全相同的吗?更何况是复杂得多的人了? 她沉着嗓子,问方才讲话头头是道的男子。 “这位大哥,你好像对外国的消息特别灵通啊。你知道那辆马车上站着的是何人吗?” 被俊俏小公子夸了,男子还有点怪不好意思的。 “我也是在茶馆里,从常年混迹江湖的侠客那听来的。不然,皇室中人哪是我们能随随便便见得的?不过要我猜,他应该就是龙华国的太子。” 林娅熙又追问。“那大哥知道龙华太子叫什么吗?” “这别说我真不知道。就算知道,咱们小老百姓也不能直呼太子名讳啊。” 见她略显失落,春梅关心地问“林公子怎么了?” “对呀!春梅,你也是见过宫沉雪的!就是上回和我们一起去云舒坊的那位?” 春梅懵懵地点头。“嗯,我记得。公子不是一月前去云游了吗?怎的突然问起这个?” “姐姐快帮我瞅瞅。车上那人是不是他?” 顺着林娅熙手指的方向看去,春梅只见到由宋楚煊率领的一众人马车队,缓缓朝着皇宫行去。 “人在哪呢?妹妹你指的是谁?” “哎,算了。他应该已经坐回马车里了。” 林娅熙虽震惊,但仍然觉得宫沉雪是太子的可能性不大。 一个王府里长大的花匠,知根知底,如何摇身一变就成了异国太子呢?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机率,恐怕都和她穿越古代差不多了。但区别却在于,她的穿越该用飞来横祸形容才更贴切。 从爱豆变成被追杀的丫鬟,那能跟荣宠一身的太子比么? -- 另一边,作为最前排近距离吃瓜人的宋奕枫,听到的可比林娅熙要多。 也正因如此,他的震惊才来得更加猛烈。 “皇叔,龙华国太子居然是宫沉雪?!这怎么可能!” 宋楚煊不理,只侧头斜了他一眼,让他自行体会。 五皇子不得不压下心中一连串的问号。现下确实不是随意谈论这些的时候。 等一会把人送到专门招待外国使节的海云馆,他再去晋王府问个究竟。正好也有理由,见见娅熙妹妹! 随着使臣车队走远,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了。 林娅熙还在胡思乱想,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一部分是出于好奇,但更多的却是担忧云想·花想。 如果宫沉雪真成了太子,想同他见面问药水配方几乎是没可能的。 “春梅,我突然想起来店铺还有些事情要同王爷商量。今天就不能陪你去安阳街了,实在抱歉啊……” 春梅无所谓地摆摆手。 “妹妹可别这么说。我本来也就是打算去瞧瞧,看精巧街有没有上其它新奇玩意儿的。反正又不是明日就没了,哪天去不一样? 还是店铺的正事要紧。我最近疲乏的狠了,也刚好可以借机睡个回笼觉。” 第132章 任性一回 当大队人马抵达海云馆时,礼部冯尚书携同众位官员已经在此恭候了。 真正的纳贡仪式将在两日后的礼部举行。一番真假莫辨的寒暄终了,使臣们便被引领着,去到不同规制的院子里安顿。 早在尚书几人迎出来时,宋楚煊就调转马头走了。 宋奕枫可没他那么大的面子或胆子。苦等到其他皇子相继离开,这才快马加鞭,也往晋王府赶。 林娅熙一回王府就直奔宋楚煊的书房。本以为他不会这么快回的。结果一踏进书房,便见男人背对着门,一动不动坐于书案后。 他在假寐,冥想,还是在思考人生? 林娅熙轻轻走到圈椅边坐下。 “怎么不说话?” “不想打扰王爷您想事情。” 等了片刻,她还是忍不住问。“今日我和春梅也去看使臣入京了。远远见着一个人,觉得很眼熟” “嗯。你想的没错。” 林娅熙惊得从椅子里跳起来。“真的?王爷知道我指的是谁?” 还未得到答案,外面又闯进来一人。连气都没喘匀,来人便一口气地问 “皇叔!您刚才怎么也不等等我?您知道我肯定要来问个清楚的。那个龙华国太子,是不是就是宫沉雪?” 宋楚煊转过身,幽暗的眼神明明灭灭,意味不清,但只回了一个字。 “是。” 宋奕枫张大嘴巴。“皇叔是何时知悉的?我记得,您还没见到人就叫他北宫沉雪了?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我们呢?” 意识到自己疑似质问的口气十分不妥,他又赶忙解释。 “我的意思是,宫沉雪曾在天元,在晋王府住了那么久。而他现在竟是龙华国人,还是太子! 四国之中,虽然龙华国对外一向保持中立,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况且,国家间博弈,为本国谋求利益也无可厚非。 皇叔,你对他最是了解了。你说,他会不会做出对天元国不利的事情来?” 皇家人的政治觉悟果然高,就连最不问政事的宋奕枫都如此。 林娅熙自觉惭愧。她还在担心小家时,人五皇子都已经在顾及大家了! “五皇子,你先喝杯茶,喘口气。” 少女随手斟满一杯,递去给他。 “老铁你这是深藏不露呀?想不到,你捕捉政事的敏锐度也厉害得不要不要的。” 在平城近半月,宋奕枫的面色比平时黑了两个度,人也少了些先前的稚嫩。 “你看我,一着急竟都忘了和娅熙妹妹打招呼。” “这个先不急,我们一会详聊。最近半个多月,你真是错过了太多。特别是云想·花想的进度,保准你意想不到! 不过,刚听你说宫沉雪的事情,应该没那么严重?他不是从小跟王爷一起长大的吗?而且话说回来,他是如何知晓自己是龙华国人的?” 宋奕枫一拍手。“对,还有何时知道的?” 宋楚煊揉了揉眉心。二人一通十万个为什么,真是叫他头疼不已。 “陛下明晚会在皇宫内设宴款待,为各国使节接风洗尘。到时候,你们直接问他不就好了?” “我也可以去吗?” 林娅熙这次是真的想知道答案了。 “嗯。本王一会命人送去你明晚宫晏的服装。” 专为宴会而准备的服装?这不太好? 他要如何与别人介绍自己?说是普通客人,鬼都不会信! 依王爷的个性,岂会带一名女客进宫赴宴?并且,晋王府里压根就不会出现有女客人这一物种。 至于说女友什么的,这是在婚姻包办的古代,林娅熙有自知之明。 “王爷不必麻烦了。我还是以您的贴身侍女到场最为妥帖。” 对于宋楚煊的回答,宋奕枫仍沉浸在错愕之中。在他眼里,八皇叔可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 “连皇叔也不清楚宫沉雪是怎么一回事吗?” 懒得再多作解释,男人道“本王现在要进宫,向陛下禀报。若是无事,五皇侄也一起走。” 不是,他才刚来啊。 “既然皇叔有急事入宫,那就先去?昨夜一路从平城赶回来,今天又早早起来迎接使臣,我这会实在是累的不行。皇叔就容皇侄在府上多歇息片刻。” “不行。夜鹰,送客。” 歇息片刻?他可真会信了他的邪。还不是为了赖着林娅熙不走?这种引狼入室的蠢事他决不能纵容姑息。 -- 坐在去往皇宫的马车里,宋楚煊的思绪杂乱无章。 其实,早在求证了林娅熙并非敌国细作后,他就怀疑过宫沉雪。 只是他始终不愿去相信,曾经陪伴着自己一同成长的朋友,那些相互扶持的年岁,到头来却是因着一场阴谋与算计。 他自小没了母妃。虽是贵为先帝嫡幼子,与当今的众皇子们年龄无差,却始终得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成熟模样来,活得辛苦。 外表上再如何稳重自持,可宋楚煊自己知道。每当看见别的孩子受了委屈,向各自的母妃撒娇耍赖时,他内心里是多么羡慕和嫉妒。 即便那些女人有的仅仅是常在或才人位份,连寻常官员家的贵妾都不如。但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一身的尊贵,去换取那份奢侈的母爱。 原以为纵然亲情淡薄,他还有一份值得倍加珍视的友情。可惜,真的有吗? 宋楚煊苦笑。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酸楚和苦涩如一张蛛网,悄无声息地蔓延,将他的心一圈圈缠绕,绞紧。而他却再无力挣扎 “我,你要吗?” 脑海深处,突然无来由地冒出一句话。 仿佛被这甜进心里的四个字救赎,男人飘散的意识终于抓住了浮萍,渐渐集中起来。 那是林娅熙在乞巧节的画舫上,最后一次大冒险时对着他说的。扭成麻花的少女羞羞涩涩,但笑容仍一如既往地明艳,自信又大胆。 明知是句玩笑话,可宋楚煊却想要当真。就容他任性这一回! 马车缓缓停在了御书房外。福公公躬身上前,掀开车帘,露出里面俊朗的男人。 先前的阴郁不再,宋楚煊又戴回往常的高冷疏离面。 第133章 情意两清 进了御书房,落座。 着一身明黄色龙袍之人问,“晋王今日急着见朕,想必是为了使臣入京一事?听礼部的人回说,都已经安顿进海云馆了。可是还有问题?” 除了近来常往王府跑的宋奕枫,其他皇子们并不大认识皇叔这位曾经的伴读。因此,宋楚啸此时也还未知晓宫沉雪身份上的蜕变。 “陛下圣明。确切地说,也是为了晋王府细作一事。” “哦?这两件事之间难道还有所关联?朕记得,你上次提到请君入瓮之计。此人可已落网?” 宋楚煊轻哼。“陛下一定料想不到。被臣在瓮中捉住的不是鳖,而是龙华国当今的太子殿下。” “什么?!你是说,晋王府的细作居然是龙华国太子?真是岂有此理!” 宋楚啸的震惊乃是意料之中。 福公公当即吓得俯首跪地。“还请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啊!” 宋楚啸来到书案前,焦躁地来回踱步。 “龙华国那老皇帝,好大的胆子!被逮个正着还敢册封太子之位?朕一直以为东昭国居心叵测。岂料,龙华国原来才是背地里闷声做大事的那个。晋王这次怎的如此不小心,居然让他给逃了?” 宋楚煊波澜不惊。“恕臣斗胆,是臣故意放之。” 皇帝皱眉,语气中隐隐藏着怒意。“兹事体大,晋王这是何故?” “正因为兹事体大,臣私以为才不能将其囚禁或是斩杀。陛下曾说过,暗庄密探认定此人应为异国皇族成员。 而今,天元,东昭,汶祁三国边境局势吃紧。安插细作若是东昭所为,杀其皇室自然会被堂而皇之,当作其出兵的理由。 若系汶祁所为,杀之则会破坏现下其与天元的盟约关系。 若是最不可能的龙华,则更非明智之举了。龙华国兵力强盛,却向来中立。一旦加入到这场混战之中,且又不在天元一边,这场仗的结果恐将会有变数。” 听完宋楚煊一番缜密的解释,皇帝的神情才稍微缓和了些。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晋王都理应先同朕商量才是。若能作为质子,也许还会派上大用场。” “臣知罪,万不该一意孤行。” 宋楚煊想,放了宫沉雪一条生路,他们间的情意也算是两清了 “当下,朕最防着的还是东昭。东昭新帝素来狠戾,又手腕强悍。争夺皇位时,他对待亲兄弟也毫不手软。最终竟是兵戎相见,手足相残。 若是东昭之人,就算朕有质子在手,想必也胁迫不了新皇。算了,晋王分析的也有几分道理。 既然龙华太子再次入京,晋王也正好探探他的底细。看他当初来天元,究竟是为了什么?” “臣遵旨。臣另有一事,也要与陛下禀报。” 宋楚啸恢复了冷静,重新坐回龙椅里。 “既然还有事,晋王便一并奏来。” “龙华国这位新晋太子,陛下也是认得的。” 又是太子?晋王府中的人,他也认识 “难道是你的那位伴读,宫沉雪?” 宋楚煊坦然回道“正是。” 怀疑一经证实,皇帝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变。 居然是他!看来,这件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得多。 宫沉雪不比别人。他可是陪在宋楚煊身边,生活了近十五年。 对于天元,对于战神晋王,不可谓不熟悉,甚至说是了如指掌也不为过。 “臣之前在封地上时,宫沉雪每次云游,都极有可能是回了龙华国陛下,宫沉雪当年是如何成为臣的伴读备选的?” 有关这些陈年旧事,当时年幼的宋楚煊自然不知情。 宋楚啸沉吟。“当年,先帝爷要为你择一适龄的伴读。凡大臣中子孙有年纪相仿者,均可送入宫中。若朕没记错的话,宫沉雪该是由林国公举荐的。 他所谓的父亲当时刚刚崭露头角,还不似现在这般,是四国皆知的大儒。但因他才高八斗,兼谈吐举止不俗,已颇受年轻文人的追捧。 据说,林国公与他私交甚笃。一来二去,便得知他还有一子,也是五六岁的年纪。” “林国公” “你也知道,林国公的祖上当年与先祖一同打下江山,甚至还在战场上救过先祖的命。因此后代子孙可以一直世袭爵位。 虽是将门之后,但现任的林国公却寄情于山水,精通诗词歌赋,且年轻时更甚。与宫沉雪之父交好便不足为奇了。 后面的事情你也清楚。先帝从送入宫中的男童里挑了五名品行端正的。其中,以宫沉雪最为出众。是以最终,你选择了他。” 宋楚煊犹记得,那五人被领着进了他当时在皇宫里的寝殿。 都是第一次入宫的孩子。其他几人在他的逼视下,不是吓得哇哇大哭,就是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唯有宫沉雪仍是善意地笑着,似乎全然感受不到他刻意的威慑。 五岁的宋楚煊只问了一个问题。“为何想做本王的伴读?” 最小的抽抽噎噎。“是父亲叫我来的。” 小宋楚煊内心批语,没主见!又走到下一位面前。 另一名小伙伴回答。“想跟王爷一起玩。王爷开心,我也开心。” 小宋楚煊内心批语,玩物丧志! 待走到宫沉雪身前时,小只的他想了想,笑道“宫沉雪要与王爷并肩,一起成为最出色的人。” 小宋楚煊看了看,然后很是高傲地指着小宫沉雪,奶声奶气,却故作深沉地对内侍道“就他!” 见他半晌不语,皇帝知道受打击最大的该是宋楚煊。 “身在皇室,从来最不缺明争暗斗,尔虞我诈。晋王也不要多想了。” 从往事中回过神来,宋楚煊拱手。“臣明白,多谢陛下体恤。” “朕也没有想到,龙华国这位太子竟然可以忍辱负重,在异国卧薪尝胆十数年。其决心和意志绝非一般常人所能及。 虽不知他这么快又折回天元,目的为何,不过还是多加小心提防着。先不要传扬出去为好。” “臣也正有此意。五皇子那边臣自会去嘱咐。” 皇帝点头。“嗯。朕听说枫儿这次去平城修路,办得不错,余下的会有工部官员接管。使臣在的这几日,便由你们年轻人陪着。” “臣遵旨。” 第134章 一枝独美 第二日的接风晏定于酉时开始。 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林娅熙一时还适应不过来。这身丫鬟服饰她上一次穿已是一月前了? 最近为了云想·花想,天天劳心费神的,再穿起来,腰部竟已有些许松。 春梅斜靠着床头看她。“平时没留意,这会看起来,妹妹你好像又长高了呢。瞧着裙子和袖子都有点短了。” 随后又压低声音,嘿嘿笑道“该长肉的地方一点没耽误,不该长肉的地方又越来越苗条。妹妹是用了什么法子,也教教我呗?” 林娅熙丝毫不谦虚,欠嗖嗖地说。“我这是天生丽质难自弃,一般人羡慕不来的。” “我要是男人,肯定早也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 林娅熙理着袖口。“什么叫也啊?” 春梅抿嘴偷乐。 “别以为姐姐愚笨。作为旁观者,我这双眼睛可雪亮着呢。问题不是有没有人,而是有几个。比如说五皇子啦,宫沉雪可能也有几分心动,就连我们高高在上的王爷也” 她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头数。 没等春梅讲完,林娅熙一大步跨上前,用盘子里的栗子糕堵住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姐姐,你想害死我吗?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呀。五皇子是我最好的朋友。人家宫沉雪现下的身份也已经今非昔比了。” 到底如何今非昔比,林娅熙没有具体说。 而春梅一向粗枝大叶,并不曾发觉她的反驳里还落下了宋楚煊。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我就静静等着瞧,看你最终花落谁家。” “我一枝独美,行了?” 这若是放到娱乐圈,她还不得被流量男艺人的粉丝们骂不要脸,倒贴炒cp?那排山倒海的后果她可承受不来,还是各自美丽的好。 春梅立马否决。“那可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除了姐姐,我一个人无牵无挂,更不用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拘束。身份虽然低了点,但我可绝不会伏低做小,给别人当妾的。 你点到的这几位里,有哪一个是能找丫鬟做嫡妻的?就算他们肯,他们背后的势力也不会答应。 你呀,别天天想东向西的。咱们现实点,实实在在过日子挺好。再把店铺搞起来。等有了银子,还怕没男人么? 实在不行,姐妹揣着银票去小倌馆。任娘子挑选,包娘子满意!” “呸呸呸!明明在聊你的桃花,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我可不去小倌馆。我嘴拙,讲不过你。” 林娅熙满不在乎道“小倌馆怎么了?我还挺好奇的呢。下次找机会去逛逛?有钱,我也当一回大爷。” 外头宋楚煊的暗卫听得是一愣一愣的。林姑娘一语出,惊天地泣鬼神,让他差点连剑都拿不稳了。 晚上他是该告诉王爷呢?还是告诉王爷呢? 春梅又问“妹妹,你打算就这么去皇宫?” “嗯。咋了?” “不再稍微化个淡妆吗?好不容易去一趟宫晏,总该给别人留下个好印象。” 林娅熙本想反驳,她就一普通丫鬟,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站一晚上就过了。谁会闲着没事看她? 但转念又一想,宫晏上不仅有皇亲国戚,还会有贵妇千金啊。万一就真有人问起她的妆容来呢?也能给云想·花想打个广告不是? “也对。还好姐姐你提醒了我。” -- 申时二刻,林娅熙如约来到宋楚煊的书房。 男人刚跟花管家吩咐完事情,见她进来,凤眸里泛起了微光。 “这身衣裳还是你穿着最美。” 林娅熙赧然。“还不就是以前做侍女时天天穿的” “嗯。也是我们初见时,你的模样。” 只不过,少女愈加明艳动人。即便穿着最朴素的衣裙,也难掩其芳华。 林娅熙竟不知如何回答。怼人的时候叽里呱啦,被人这么一夸,她反倒局促起来。 “再有半个时辰,晚宴就该开始了。从王府到皇宫至少还要一刻钟呢,迟到就不好了。” “走。” -- 皇帝正式接见使臣是在上午进行的。因此晚宴时,官员们不必再着朝服,也好让高朋尽欢,宾主同乐。 宋楚煊一如既往,穿了件玄色锦袍。上面是用多种针法刺绣而成的瑞兽祥纹。腰间系着象征王爷身份的紫玉佩。乌发则用同样镶嵌着大颗紫色宝石的金冠束起。 英气勃发的样子令林娅熙不敢与他对视,只乖顺地跟在身后。 还没到宫门口,守门的御林军远远见着马车上的晋字玉牌,立刻跑来疏通前面的几辆,让夜鹰先行。 此时已经过了马车排队入宫的高峰期。受邀中,凡品阶低的官员们都早早进了场。这会才来的可就不是能被随意拿捏的主了。 被挥去一边给人让道,一名车夫正与御林军起争执。 “你知道我家主子是谁么?竟然敢让我们爷等!” 瞥见一侧一闪而过的檀木马车和玉牌,他再不敢作声。 在此之前,林娅熙曾和宋奕枫来过一次皇宫。 但今日毕竟不同。去的是历朝历代,举行重大宫晏的乾央殿,且走的是主路。 时近黄昏,周围早已燃起了上千盏羊角宫灯。以朱红城墙为底,乾央殿彷佛正凌驾于一片暖黄色祥云之上。巍峨大气,叫人目瞪口呆。 大殿内,多数席位已经坐满。前排的是正三品以上官员及家眷。后面则按级别,由高到低,不得携带多余人员。 正中央,高高在上的龙椅和皇后贵妃之位还空着。想必是要等到最后一刻出席。 低一阶的平台上,左右两侧也各坐了几人。其中就有宋奕枫和另外三国的皇子王爷们。 宋楚煊一经出现,原本热闹的大殿寂静了一瞬。众人齐刷刷望过来,目光中有恭敬,有钦佩,也有惧怕。 男人显然是见惯了大场面,完全不受影响。微微向朝臣们颔首后,他潇洒走向自己的位置。 林娅熙就没他那般淡定了。现代时,虽也经历过些小风小浪,可终归是在自己熟悉的圈子里。这会要她在各国首脑部长和财团大亨的注视下过场,还是不免有点双腿发软。 脚下一急,少女一个不留神,竟一头撞在了宋楚煊身上。 第135章 今日焦点 听见四下倒抽凉气的声音,林娅熙莫名也跟着紧张。 轻轻拍了拍宋楚煊的后背,她小声问道“王爷没事?我,哦不,奴婢不是有意的。” 皇威强权之下,她还得再做一回奴婢。今夜可不能以你我相称了。 不想她这一拍,周围的吸气声更响,甚至引得人开始议论。 “诶,这名女子是谁啊?怎的会跟在晋王身边?王爷不是从不用女婢的吗?” “就是。还敢对王爷动手动脚,可真是活腻歪了。” 同坐在第一排,莫丞相身边的莫天昊对着冯尚书的儿子冯骏说道 “那个不是林娅熙吗?居然在皇宫里又遇到了。看来,晋王对她还挺器重,如此大场合也要带上她。” 冯骏也感到意外。“是啊。云舒坊之后,我还以为她会成为常驻舞姬呢,也好让人再一饱眼福。谁知,她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晋王府离冯府算近的了。可平时出来进去的,我也从未见过她。” 莫天昊揶揄道“冯大公子别失望。之前你不还总说我不学无术,如今也对舞姬动心了?” “你小声点,父亲还在旁边呢。谁说我动心了,单纯欣赏不行?” 莫天昊摊了摊手。 “行,你说单纯欣赏就单纯欣赏。冯公子想自欺欺人,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这人就诚实多了,就是想看林娅熙跳舞。因为我喜欢看,目的也不单纯。” 莫丞相压着怒意,扫了一眼身旁不争气的儿子。他这色胚的心思到底是随了谁? 前方的宋奕枫坐不住了。怕皇叔当众为难林娅熙,他站起身道 “皇叔,这里。皇侄等您好久了。” 宋楚煊并没有众人预想中的暴怒,只不紧不慢问了一句。 “额头没事?本王的后背有没有磕疼你?” 这句话声音不大,坐在宽阔大殿两侧的人压根听不到。但晋王刚刚低头的动作却被看得一清二楚。 自打宋楚煊进来,林婉蓉的眼神就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半分。两人间的互动自然也没能逃过她的一双眼。 随着那似警告又似暧昧的动作,她的目光也由炙热转为黯淡。该如何解读呢? 莫瑾芸没有察觉到林婉蓉的变化,便随意找了个话题与她攀谈。 “婉蓉,你今晚可有为宫晏准备什么节目?” 另一侧的冯语嫣笑道“咱们又不需要和那些低门小户的女子争风头。她们爱表现,想得到上面那几位的青眼,是她们的事。 再者说,就算要比,婉蓉可是京城第一才女,还需要准备?琴棋书画岂不都是信手拈来?” 林婉蓉微笑着,左右各看一眼。 “你们不认为,光是提起这件事都俗气么?晋王身边的那位侍女与上回在画舫上的,可是同一人?” 莫瑾芸仔细看去。果然是那次令自己丢脸的丫鬟!若不是她提到自己八岁还尿床,她也不至于到现在都在这二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宋楚煊在离龙椅最近的宴几前坐定。正对面便是三国使臣中身份最显贵的北宫沉雪。 林娅熙学着其他婢女的样子,跪到男人左后方,以便随时为人斟酒布菜。 这么结结实实跪一晚上,她的膝盖估计也快没了。 后头一桌的宋奕枫双手托着腮。“娅熙妹妹能来可真好,似乎连这宫晏都变得有趣了呢。” 这么一顶高帽子扣下来,她现在可承受不起。林娅熙侧过头去,冲他眨眨眼。 “五殿下知道的,奴婢一向最守规矩。宫晏原就够有趣了。好吃好喝,应有尽有,估计等会还将有绝色美女歌舞助兴呢。” 宋奕枫不同意了。“每次还不都一样,乏善可陈。诶,不如我们来讲讲,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京城里都发生了什么?” 宋楚煊打断他旁若无人的问话,指了指面前的空酒杯,示意林娅熙倒酒。 “五皇侄还请注意身份,不要随便招惹本王府上的侍女。作为皇子,你不在乎宫里的规矩不打紧,可也不要牵连无辜,白白害得别人受罚。” 宋奕枫自知理亏,吐了吐舌头,是他没想周全。 “皇叔教训的极是。” 其他几名年长皇子也对这位被宋奕枫特别关注的小丫鬟产生了兴趣,不住地斜眼打量她。 容貌确实是一等一的明艳娇媚。当侍女可惜了。但相比起下面坐着的名门闺秀来,也不过尔尔嘛。到底是哪里吸引了性子单纯的五皇子? 一众打量的目光中,还有一道是来自对面北宫沉雪的。与旁人的玩味不同,他的则更多是关切和欣赏。 宋楚煊颇不耐烦,一口饮下白玉盏中盛满的淡红色酒液,不禁怀疑起自己带林娅熙来的决定是对是错。 本以为是陪他打发无聊,结果却是令他更加焦躁不已。 见酒杯空了,林娅熙又靠近过来倒酒。 “不要离本王那么远,坐近一些。” 她偷偷瞄了瞄左右。“奴婢看别人都这样。坐得太近不好” 宋楚煊挑起一侧剑眉看她。 “有何不好?你与本王的关系跟她们又不同。本王说可以就可以。” 林娅熙不懂,他又哪根筋不对了?但此时此地是绝不能质疑这男人的权威的。于是,她挪着膝盖凑近了些。 “跪着肯定不舒服。” 不是疑问,更像在自言自语。随后男人抬手,示意候在一边的内侍。 小太监机灵着呢。只消一个眼神,他便很快捧着一个松软的蒲团回来了,放到林娅熙身边。 “王爷,您这样一直给奴婢加戏搞特殊,确定不是在害奴婢吗” 她可不想成为今晚的焦点,抑或是众矢之的啊! 他这是在捧杀,他知道吗? 见她瘪着嘴的小模样,宋楚煊好笑道“本王的人有谁敢动?而本王的好,你安心收着便是。” 二人的对话声音不大,但内侍取蒲团的动作还是惹得萧凌和靖王都不得不看向这边。 萧凌惯常直来直往,遂开门见山地问道“这位是晋王的侍女?本殿可是听说晋王身边素来没有女婢的。” 宋楚煊大方作答。“看来七皇子的消息不太准确。况且,凡事皆有第一次,不是么?” 第136章 何为真相 萧凌一怔。“能令晋王都破例的人定是有其过人之处了。本殿实在好奇不已。” 宋楚煊有些不耐道“七皇子何时连婢女的过人之处都不放过了?不知是汶祁国连个像样的丫鬟都没有,还是七皇子近来太闲了?若是前者,本王大可以送几位过去服侍。” 萧凌抚掌大笑。“晋王爷还真是会说笑,也仍是一如既往护着手下啊。这一杯本殿敬你!” 宋楚煊配合地与他隔空举杯,而后以袖掩面,一饮而尽。 他今晚最想会会的其实是那位相对无言,沉默不语的旧识。 “太子殿下一直未曾动过案几上的酒菜,可是觉得不合口味?十五载春秋皆如此。如今只一月不见,太子难道竟水土不服了?” 北宫沉雪笑答。“当然不是,晋王客气了。” 宋楚煊淡淡道“太子与本王也算是熟识。可上月龙华国举行册封大典,如此隆重之事竟是无人知会本王。本王不曾提前送上贺礼,自当罚酒一杯。” 北宫沉雪早料想到了,以新身份重新出现在宋楚煊面前时,他该有多震怒。 是自己亏欠他良多 “的确是本宫疏忽了。当时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因分身乏术而有思虑不周之处,还望王爷见谅。 本宫此次奉父皇之命,出使天元。于私,也是为了能够亲自向王爷道明原委。” “哦?本王愿闻其详。” 宋楚煊就静静看着北宫沉雪编故事。 终于到了谜底揭晓的时刻,林娅熙和宋奕枫也都竖起耳朵,等着听下文。 “王爷知晓本宫一月前动身,原准备是去云游四海的。却于出发两日后,收到家书一封。信上称养父突染恶疾,时日无多,让本宫尽快回去以见其最后一面。 一行人昼夜不眠地赶回府。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直到养父临终前,他才说给本宫真正的身世。 被隐瞒了近二十年的真相终于大白,本宫也有过愤怒,有过怨恨,但终究释怀了” 竟是如此令人动容的故事啊!林娅熙望向北宫沉雪。即使她无法感同身受,却仍不免感慨万千。 真是男人听了会沉默,女人听了要流泪。 唯独除了冷静无比的晋王。听完北宫沉雪避重就轻的回答,宋楚煊并没有打算轻易放过他。 “太子的遭遇实在令人唏嘘。那么,真相究竟为何呢?” 林娅熙不由瞪了男人一眼。能不能有点同情心啊? 倒不是她圣母,而是晋王府细作一事她并不知情。自然也就不晓得这事关十五年的潜伏,而非一时感人的临终遗言了。 北宫沉雪回忆道“想必王爷也听说过。十七年前,龙华国四皇子勾结镇国大将军逼宫造反。由于事发突然,皇城内的守城军和皇宫禁军防备不足,而调令他郡兵力也是为时已晚。 那夜腥风血雨一片,死伤无数。作为当时的东宫太子,父皇将本宫托付给了一位信任的幕僚,带出宫去。 养父便是那位幕僚的至交好友。后来,幕僚再想回去救父皇时,却不幸葬身于乱箭之中。 三日后,祸乱平息。本宫也随着幕僚之死而下落不明。 多年来,父皇一直不曾放弃,但终是寻找未果。不想,本宫竟身在天元。” 听到这,众人也大致猜出了北宫沉雪与宋楚煊之前渊源颇深。难怪晋王昨日会说交情匪浅的话了。 宋奕枫语气惋惜地问“太子的养父后来为何不向皇帝说明,却要致使骨肉分离,龙嗣遗落民间呢?” 北宫沉雪浅笑。“养父是不愿本宫再被卷入到皇室争斗之中,而是希望能同他一样四海为家,自由自在,平平安安度过余生。现今想来,本宫还要感谢养父的这一点私心。” 宋楚煊静默。这故事里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还需抽丝剥茧,慢慢推敲。 “晋王可会怪本宫?” “本王替太子高兴。” 宋楚煊没有选择正面回答。“不过,本王心情缘何复杂,想必太子也能够明白。如果说,曾与你朝夕相伴的好友,却在一夕之间被发现是你严加防范的盗贼。 身份揭穿后,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态,那盗贼又冠冕堂皇地再次出现在你面前,并要你既往不咎接受他。换作是太子,又会以何种态度面对此人呢?” 北宫沉雪脸上温和的笑容似是被寒冰冻结。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但其中的深意却只有两人能懂。 林娅熙等人则犹如雾里看花,听得不甚了了。 正琢磨间,只听内侍高亢尖细的嗓音从一侧传来。 “陛下驾到!” 殿内的一众大臣女眷同时起身跪拜,口中高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楚啸一身明黄色五爪龙袍,头戴冕旒冠。踱步而来的皇帝身后还跟着雍容华贵的皇后,以及皇贵妃。 三人坐定。 宋楚啸抬手道“众爱卿平身。使节们也不必拘礼。” 众人这才重新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尽管不能直视,林娅熙还是忍不住用余光打量起最后入席的三个人。 皇帝大概是过了不惑之年,虽没有宋楚煊高大俊美,倒也称得上是仪表堂堂。特别是有了龙袍加持,不怒自威。 皇后的年纪看上去比皇贵妃要大一些。相貌十分端庄亲和,莫名就让她联想到了电视上传统晚会的主持人。 不一定是最漂亮的,但绝对是贤妻良母该有的样子,最有老人缘。 皇贵妃保养得相当好。看起来三十不到,珠翠满头,更偏艳丽。没记错的话,还是五皇子的母妃。 果然,皇贵妃微笑着,看了一眼宋奕枫的方向。 内侍高声宣布。“宴会开始!” 几十名清秀婀娜的宫女托着大小托盘,鱼贯而入。皇帝来之前,只上了宫廷佳酿和一些开胃小菜。现在才是今晚的正餐。 各类錾刻八宝纹饰的赤金玛瑙白玉器皿被摆到晏几上,与色香味俱全的御膳相得益彰。 望着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林娅熙禁不住直咽口水。怪不得说是要她来宫晏一起遭罪的呢。 宋楚煊受的什么罪她不清楚。她受的罪肯定叫“馋死你没商量”。 第137章 心仪女子 将注意力从美食上转移开来,林娅熙又看了看大臣们的席位。 台下出奇地安静。只有宫女们来来回回的身影,和摆放碗盘时偶尔碰撞的清脆声响。 再看看对面并排坐着的三人,林娅熙突发奇想。 若能将他们和那叔侄俩组个男团,肯定火爆全亚洲啊!到时她再捞个经纪人当当,岂不是赚翻? 这五人团各有特色,还不撞型。简直完美囊括了时下最受粉丝欢迎的几种小鲜肉。 高冷型男宋楚煊,小奶狗宋奕枫,温柔暖男北宫沉雪,运动小狼狗萧凌,再加上病娇靖王爷。 林娅熙已经自行脑补出了一部百万字的娱乐圈年度上位大戏 “傻笑什么呢,还流口水?” 宋楚煊的声音将人拉回到现实。 林娅熙慌忙用袖子擦擦嘴角边。“没什么啊。谁傻笑了” “这么想吃的话,本王喂你。”说罢,男人夹起一筷子鲜嫩的鲈鱼鱼肉,作势就要送过去。 林娅熙如同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了。 这可是在帝后的眼皮子底下啊。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奴婢不敢了!请王爷饶过奴婢这一回!” 宋楚煊挑眉。“你不敢什么?” 少女答得笼统。“不敢胡思乱想了。” “还算你聪明。林娅熙,下次再让本王见到你对着别的男人流口水,有你好看的。” 被点名批评了,她当即表忠心。“冤枉啊,奴婢真的没有。今后就只做王爷一个人的唯粉。一辈子不脱粉,不爬墙的那种!” 宋楚煊暂时不想理睬她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词,什么粉,什么墙的。 这女人真是肤浅,又没眼光。可偏偏自己喜欢,能怎么办?只能宠着惯着呗。 对面那三位有他好看么?一个五大三粗,一个弱不禁风,还有一个居心叵测,人模狗样的。 天元的几位权臣代表与使节们相互敬完酒。双方又说了些客套的场面话。在皇帝先动过筷子后,宴席才算是正式开始。 宋楚啸与北宫沉雪寒暄。“朕听闻龙华国皇帝近来龙体欠安,可有好转了?” “多谢陛下关心。父皇在御医们的精心调理下已经恢复了大半。” “嗯。能够找回失散多年的太子,去了一块心病,想必也令龙华帝宽慰不少。” 北宫沉雪又向宋楚啸简短复述了事情的始末。 “一月前,父皇只是将本宫的真实身份昭告天下,并即刻册立为太子。由于路途遥远,一来一回要三四个月的时间。 因此时至今日,典仪尚未举行,本宫也还未曾回龙华国,与父皇当面一叙。” 宋楚煊直视着北宫沉雪,再度犀利发问。 “哦?都未见面就封立为太子,龙华帝对太子也是信任有加了。再者,太子是因何缘故,要亲自来天元这一趟?” 北宫沉雪面不改色地解释。 “龙华国赴天元的使臣当时早已出发,在来京的路上了。在得知养父的事情后,便又奉了父皇之命,改道来寻本宫。 待身份一事水落石出,本宫遂也决计随他们一同前往。一来,是想亲自感谢晋王多年的礼遇之恩。” 皇帝笑道“诶,太子不必过谦。太子与晋王素来交好,今后也要继续如此才是。” 呵呵,自己这面子可真够大的。宋楚煊又问。“这是自然。那二来呢?” 北宫沉雪回望过去,目光坚定。 “二来,父皇已经开始着急本宫的婚事了。只是,本宫在天元时已有爱慕之人,故而有意回来求娶。” 宋楚煊在宴几下捏紧拳头。 林娅熙心说,花仙子藏得可真够深的啊。她似乎从没有见过他跟哪家闺秀走得近呢?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与他又算不得有多熟,不清楚也正常。 听北宫沉雪提及婚事,皇帝本欲提议让自己的公主和亲,结果就听到爱慕之人四个字。 不过,太子的亲事通常都是涉及到两国邦交,乃至多国局势的政治联姻。龙华帝必然不会准他一人草率决定的。 皇后看出了皇帝的心思。这种事情还是由一国之母的她出面比较合适。 “太子殿下能够看上我天元女子,实在是天元的幸事一桩。只是太子的婚事关系重大,确实要做好诸多权衡。” 点到即止。至于权衡什么,如何权衡自是不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明说。 “皇后所言甚是。” 皇帝本打算就此翻篇了,如此大家都有回转的余地。而就在这时,宋奕枫却提出了众人心中蠢蠢欲动的疑问。 “不知太子爱慕的女子是哪一位?之前在晋王府结伴出游了几次,竟都未曾听太子提起过。” 五皇子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宋楚煊侧头瞪了他一眼。 如果北宫沉雪现在讲出那人的名字来,出于礼节,天元帝当场赐婚也并非毫无可能。 万一是她 “陛下!臣以为当众让太子说出心仪的女子,委实不妥。” “倒也无妨。只是本宫还未曾与她表露心迹,也还要问过她家人的想法。是以,不想只凭本宫的一厢情愿行事。” 台下的大臣们,尤其是女眷,都在议论究竟是哪家的千金这般幸运? 能叫一国太子看中,已属难得。可北宫沉雪的话里明显还饱含着尊重与珍视。 在场的未嫁女子当中,有好些都仍未定亲。本还想借着宫晏的机会,一展才艺。 若能俘获台上任意一位的瞩目,今后余生便是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只可惜,龙华国年轻又俊美的太子殿下已经心有所属了?! 莫瑾芸轻声问林婉蓉。“龙华太子不会就是上次在画舫上,与晋王下棋的那位公子?我记得,那人当时没说几句话,但相貌出众,与眼下的太子一般无二。” 冯语嫣点头接道“嗯。我越看,也越觉得是他。早知道那人竟会是龙华太子,我们当初就该多与他结交的。” 莫瑾芸也是一脸惋惜。“如何结交呢?他那会一直都和晋王在一起。以晋王那等气势,就算早先知道,我也不敢过去跟他搭话啊” 林婉蓉以帕掩唇,嗤笑一声。 “听听你们才说的酸话。与那些未见过世面的粗野女子,有何分别?” 第138章 帮你捂捂 莫瑾芸语气不悦道“婉蓉,你的未来夫君人选是基本定了。可我和语嫣都还未说亲呢。” “你急什么?有莫丞相和冯尚书为你们搜罗,还愁找不到好人家? 再说了,你又怎知太子殿下看上的不会是你呢?一切还尚未有定论。我们只静观其变就好。” 林婉蓉并不想否认她与宋楚煊可能存在的婚事。 横竖他都没有理由拒绝自己的。为什么要拒绝? 冯语嫣撇撇嘴。“你可别打趣我们了。别忘了,上一回三位殿下都是同林娅熙一起来的,而且对她完全没有主子的架子。 最近,我总听我哥天天在家念叨。云舒坊夺魁时,林娅熙是多么特别多么耀眼的,听得我都快能背下来了。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依你们看,会不会是林娅熙啊?” 莫瑾芸第一个就不同意。 “那可不是殿下们跟着林娅熙来的,而是她跟着五皇子好?太子不是说了,要问过那名女子及其家人的意见?想来定是出身尊贵,才配得上太子如此抬爱。 语嫣,你可曾听说过太子娶丫鬟的故事?纵是话本子里也不敢这么写。既然你哥那么喜欢她,怎么不纳她为妾?” “父亲是不会同意的。” “那不就得了?以林娅熙的身份至多也就是个男主子的通房。连高门大户的妾室都够不着,更别指望能成为太子的人了!” 林婉蓉柳眉蹙了蹙。林娅熙是晋王身边的丫鬟。如果是通房,那岂不也是伺候晋王的? 她是真心喜欢宋楚煊。见到别的女子可以靠他那么近,而自己却只能远远看着,林婉蓉心里就极其不舒服。 但无论如何她都绝不会与人承认,她林国公府嫡女居然会嫉妒一个低贱的丫头。 “哼,能当晋王的通房,本事可要比你们府上的妾大得多。还是说,连你们也觉得她出众?” “当然不是了!” 二人均是一口否认。林婉蓉话虽不好听,却并不无道理。 “一个丫鬟罢了,运气好的话,到了岁数自然会被打发出府,自生自灭。运气不好的话,能活多久都是个问题呢。她这种身份要嫁给谁,又与我们何干?” 等她嫁入晋王府后,林娅熙的好运也就到头了! -- 台上,听完北宫沉雪的一席话,宋楚煊半晌才松开紧握的拳头。 男人袖子下的手抓着林娅熙的不放。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够最真切地感知到,此刻她还在自己身边。 抽又抽不出来,林娅熙笑着,咬牙嘟囔道“王爷,你又要做什么啊?” 宋楚煊坦然回答。“没什么,帮你捂捂。” 骗鬼呢?! “王爷的手明明比奴婢的还凉。” “那你就好心一回,给本王捂捂。” 宋楚啸没看到二人在宴几下面的小动作,只是见他们嘀嘀咕咕的,有些意外。 “晋王,这位就是你府上的贴身侍女?” “回陛下,正是。” 林娅熙低眉顺目,乖巧地盯着自己的膝盖。 “朕倒是听说了些有关她的事情。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林娅熙不敢违抗,只得照做。 略略打量了一番,皇后笑道“云舒坊空中舞一事,本宫也有所耳闻。今日一见,的确是个标致伶俐的丫头。” 皇贵妃也难掩惊讶。“陛下,臣妾听枫儿说,歌舞比试的头名可是有一万两赏银的。这丫头还愿意继续做王府侍女,可见晋王真是待人宽厚,留得住人心。” 道理是没错,可叫有心人听了,难免要产生误会。未必不会想歪林娅熙甘愿留在晋王身边的目的。 宋奕枫急忙解释道“母妃,林姑娘可聪明着呢,又有想法,是有自己未来打算的人。她只有在重要场合才会陪同皇叔左右。平时伺候的更多还是王府护卫。” 皇贵妃不禁皱眉。“这么说来,枫儿与林姑娘也相熟?” “儿臣去到皇叔府上多次,自然打过照面。况且,林姑娘又参加过云舒坊的比赛。前前后后一个月的筹备时间,儿臣作为主理一方,认识岂不正常?” 林娅熙可真怕她这位单纯的老铁越描越黑。到时候,自己是被他哪句话弄死的都不知道。 此时已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美酒佳肴入腹,台下坐着的大臣们也慢慢热络起来,攀谈。时不时的,还有人向台上敬酒祝词。 宋楚煊提议道“陛下,今日难得有三国贵客在此。不如就请出歌舞技师们来为大家助兴?” 皇帝大手一挥。“朕还是头一回听晋王提这种要求,真是稀罕。准了!” 对上男人的眼神,林娅熙用口型说了句谢谢。谢谢他替自己解围。 一组约十人的宫廷舞姬轻盈步入殿中。她们身着统一的水袖窄腰粉色曳地纱裙,乌发绾成高高的飞天髻。 伴着清扬的乐声,领头的舞姬如蝴蝶一般翩翩起舞,是很正统的古典舞。与林娅熙在现代时看到过的略有不同。 多了几分韵律和天生的风情,少了几分后人臆想出来的挑逗意味。 不愧是经过道道筛选和年复一年的打磨。宫廷舞姬们配合十分默契,领头的那位技艺更是不俗。 林娅熙正看得津津有味,偶尔还合着乐拍微微点头。 能跟皇帝一道,观赏同一支舞蹈,这一趟所受的各种惊喜和惊吓也算是值了。 可惜,和她有着同样想法的人不多。除了林娅熙,台上的其他人明显都兴致缺缺。 作为天元大小宫晏的保留项目,一两个月便能看上一次。偏巧次次都是大同小异,也难怪五皇子一开始会说乏善可陈了。 坐在宋奕枫一侧,且年龄最小的七公主撒娇道“父皇,宫里的舞姬是不是也该换一批了?来来回回总是这些。儿臣都快看腻了!” 皇帝佯怒。“鬼灵精的,就你最调皮,最挑剔!歌舞腻了,那朕的小公主想看什么?” 七公主的眼睛转了一转。“儿臣方才听母后提起空中舞,想想就觉得有趣。不如就让林姑娘再现一次云舒坊的舞蹈,父皇以为如何?” 好容易才扑灭的火星子,怎么又有复燃的迹象?! 第139章 霸道护犊 林娅熙倒不是怯场。只不过她初来乍到的,在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最好还是保持低调。 现代不是有一句玩笑话么?在帝都,随便一板砖下去,能砸倒一大片处长,剩下的还是副处长。 放在这里就更为适用了。一片全是货真价实的皇子公主啊! “那一日儿臣也在。林姑娘的舞艺着实令人赞叹。尽管名不见经传,却仍能够打败曾经风头无两的头牌舞姬。” 从一开始,林娅熙就觉着这人眼熟。现在想起来,竟是当日出现在云舒坊包间里的二皇子。 东昭国的靖王自打入席,就只是简单回了皇帝几句话。余下时间里,他都在静静地喝酒吃菜,偶尔不得已才咳嗽两声。 他知道自己在这并不受待见。东昭帝派他来,不过是为了礼数周到,同时让他受尽冷眼罢了。 七皇子萧凌双眸晶亮。 “本殿在汶祁时也听说了,不想竟是晋王身边这位丫鬟。之前问有何特别之处,晋王还不肯讲。难不成,是想私藏起来不给人看?” 少女手心里濡湿一片。她现下恐怕是要被赶鸭子上架了,而且上的还是烤架。 握了握她的手,宋楚煊不紧不慢道“本王的人何时轮到别人觊觎了?林娅熙是晋王府中的侍女,并非舞姬。几位皇子若想看歌舞,不妨去云舒坊看个痛快。” 宋奕枫也帮着说话。“皇叔说的有理。云舒坊已经有人在模仿空中舞了。林姑娘本也不是舞姬,何况事先又没有任何准备,各位还是不要为难她了。” 小公主撅嘴。“五皇兄怎么也护着她?别人再如何模仿,也不会比本尊跳得好呀。再说了,就算不是舞姬,众皇子还有使臣都开口了,一个丫鬟而已,何必扭扭捏捏的?父皇您也想看,是不是?” 宋楚煊神色冰冷,眼神环视一圈,令人不寒而栗。 “七公主刚刚是没听清楚?那本王就再重复一遍。她不是一个丫鬟而已,是晋王府的丫鬟,本王的贴身侍女。” 晋王的话掷地有声,无人再敢接。小公主又气又怕,却也只能忍着。 这霸道男人护犊子起来可真帅!不过,他这般为自己,会不会过于得罪人了? 林娅熙决定解释清楚。于是,她今晚第一次开口,不卑不亢。 “陛下,七皇子,二皇子,小公主,不是奴婢扭捏,而是空中舞不仅需要多人伴舞,还要有特殊的道具。眼下只奴婢一人,实在无法重现比赛时的恢弘与气势。 如此一来,恐怕会让在座的各位,特别是远道而来的使臣们失望了。是以,还请恕奴婢无能。” 北宫沉雪笑着提议,算是给了皇帝一个台阶下。 “既然都有雅兴,不如就让龙华国此次带来的舞姬们献舞一曲?” “太子如此说,朕自然要看看了。福公公,请龙华舞姬。” “是。” 随着六名异域装扮的女子进来,众人的注意力这才终于从林娅熙身上挪开。 女子们个个身姿曼妙妖娆,穿着较天元舞姬要暴露得多,偏生脸蛋上又戴着红色面纱。 姣好的容貌若隐若现,只留一双勾人的媚眼在外。正是入城时马车里瞥见过的“礼物”。 台下的莫天昊与冯骏耳语。“想不到,龙华国送来的舞姬可真够火辣的。” 冯骏却回他道“穿着如此清凉,未免有伤风化,难登大雅之堂了。” “你又假正经个什么?云舒坊那次,你可是看得比谁都投入。不还为林娅熙砸了两千两来着?” “那怎能一样?林娅熙确实是有真材实料的。而这几人在我看来,更多是靠狐媚博眼球。美则美矣,却终究少了点灵魂。” 莫天昊痞笑着损他。“冯兄这话我可不赞同了。狐媚也是个技术活,不是谁都能行的。不然,你狐媚一个给爷瞧瞧?” 冯骏作势就要打他,被莫天昊抱头躲开。 “诶,君子动口不动手。这里可是皇宫。我跟你开个玩笑,看你气的那样。” “有莫兄这么开玩笑的么?专心看你的舞蹈!” 莫天昊有点话痨,忍不住又问“冯兄,你说这几位美人将来会便宜了谁啊?” “这你大可以放心。给圣上的礼物,反正不会是你小子。” 莫天昊了然道“冯兄这可就说错了。羽妃娘娘一直盛宠不衰,陛下都已经六年没有选过秀女了。她们入不了后宫,那我不就有戏?” 一旁的莫丞相听的是额角青筋暴跳。他压低声音吼道“逆子,你给我住口!竟敢揣度圣心,肖想皇家之物。回去你就给我进祠堂里跪着!我眼不见为净。” 被老子呵斥完,二人都哑了火。 大殿中,一曲毕。 某些人看得意犹未尽,某些人却视若无睹,比如宋楚煊,又比如北宫沉雪。 皇后温和地笑道“陛下,臣妾以为歌舞虽好,但我天元女子一向德才兼备,不输男儿。 听闻为了这次的接风晏,好多世家闺秀都精心准备了才艺与大家同乐。以祝四国邦交永固,祝天元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皇后有心了。” 皇帝赞许地一点头。“福公公,那便叫今晚有意表演的小姐们先去偏殿等候。你也拿份节目清单来,给朕过目。” “是,陛下。” 福公公领命,带着一名小太监下去准备了。 宋楚啸又转头看向北宫沉雪。“方才的歌舞确实令朕有耳目一新之感。朕的羽爱妃平日里也最是善舞,可惜她今日抱恙缺席了。” 皇后心下不悦。看个舞蹈也能绕到羽妃身上,还真是快宠上天了。 不过,她心里越是不痛快,面上却越要装得和善。 “今日这支舞的确新颖,让本宫彷佛又见到了当年的羽妃,美艳动人,不可方物。 皇上,来宫晏前,臣妾特意绕路去探望了羽妃。她身子骨本就娇弱。这一场风寒下来,人又瘦了一圈,更加我见犹怜了。 臣妾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等陛下改日得空,便也与臣妾一道去妹妹那里坐坐。” 皇贵妃的性子就耿直得多。 “皇后多虑了。羽妃这病一般来的快,去的也快。而且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宫里御医都没辙的事,好生调理便是了。” 第140章 明褒暗贬 羽妃娘娘是林国公的同胞妹妹,也就是林婉蓉和林婉卿的姑母。 当年,她凭借宴会上的一支独舞令宋楚啸惊艳,随后便进了宫。因此,林娅熙对这位便宜姑母基本没什么印象。倒是嫡女林婉蓉与她颇为亲近,经常入宫走动。 二人第一次碰面时,正是林婉蓉从羽妃的寝殿里出来不久,才巧遇上了随五皇子去重华殿的林娅熙。 十几年来,羽妃娘娘虽一直未诞下龙嗣,但皇帝恩宠不断,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怎能不叫膝下无子的皇后和其她嫔妃们眼红? 比之皇后,羽妃无论在年龄,还是相貌上都更具优势。既然靠自身争宠已是无望,那莫不如引入新人进来制衡。 皇帝近年对选秀女一事并不热衷。但今晚却似乎对龙华国的舞姬格外留意? 皇后遂借机提议。“领舞的舞姬果真是有几分羽妃当年的神韵。不如就让她们六位都留在御乐司? 一则算是天元与龙华两国间的文化交流了。二则本宫出于私心,也想着以后能多看看如此精湛的舞蹈。不知太子是否愿意割爱?” 北宫沉雪笑答。“皇后娘娘太客气了。她们原就是本宫此来献给陛下的礼物,荣幸之至。” 七公主小声嘟囔。“她们跳得哪有母后说的那么好呀” 林娅熙不免好笑。这位小公主看起来十一二岁的样子。给人感觉虽刁蛮,但也算是个真性情的萌妹子了。她居然一时讨厌不起来。 皇后嘴上说是为自己讨的,实则还不是为了顾全皇帝在大臣们心目中的形象?说话之艺术,令林娅熙不得不佩服。 福公公这会端了一支广口瓷瓶回来,里面装有一根根写着闺秀名字的纸笺。 “皇上,这里是今晚要表演的全部名单,共有十二位。” “好。那朕便按抽签来决定出场的顺序了。” 偏殿内,十二名少女正在焦急候场。 有几人已经早早换上了特为宴会而定制的舞衣。有几位则不厌其烦,调试着等会表演要用到的乐器。 紧张感由开始的一两人迅速传染给周围其他人。唯独林婉蓉,若无其事,慢条斯理地呷着茶。 开头的两人皆选择了古琴独奏。可惜表现平平,并没有激起太大的水花。 第三位少女展示的是舞蹈。水袖及地,镶有祖母绿宝石的舞裙充分显露出她高挑的身材。 女子十足自信,跳到尽兴时更是大方一展歌喉,旁若无人地陶醉其中。 结束后,引得大臣席位上不小范围的人都鼓起掌来。 专业人士林娅熙不觉瞧出了些端倪。前面两人虽不出彩,但中规中矩,没有大的瑕疵,算作中等。 而这位少女音不太准,气不太足,手上的力道也不够。甩出去的水袖全程软绵绵,完全合不上曲中紧凑密集的节拍。 差强人意的一舞,可掌声却比之先前都要大。八成是后台有金主的资本玩家了。莫非是哪位望族大员的千金? 小公主猝不及防地问。“林姑娘,你觉得向姑娘的表演如何?” 从专业唱跳的角度看,简直就是车祸现场。谁给的勇气,梁静茹吗?但如此毒舌的评价,林娅熙只能在心里想想。 “回七公主殿下,以奴婢的身份,实在不该狂妄自大到去评价向小姐的舞蹈。” “那就从舞姬的角度评。这里数你最懂舞,不是吗?” 小公主是挖土机是?又给她挖坑跳! 宋奕枫朝她皱了皱眉。“七皇妹,本殿是云舒坊的老板。跳舞本殿不会,可要论鉴赏,却未必会输给林姑娘。” “那五皇兄先说说看?” 为了给林娅熙挡箭,宋奕枫想出了四个字。 “惨不忍睹。” 小公主一听,噗嗤笑出了声。 皇贵妃急忙出言制止。“枫儿,不许胡闹!” 向姑娘可是皇后的表侄女!儿子一向随和,怎的这回说话如此不计分寸? 皇后的面色不大好看了。“不妨事。五皇子个性直来直往。这一点倒是随了贵妃娘娘。” “儿臣刚刚也是以舞坊挑选舞姬的眼光看的。一般水准的话,向姑娘当然是不错” 调皮的小公主将矛头再次对准林娅熙。“林姑娘,又轮到你了。” 大臣中瞬间有几道凌厉的视线,朝她这边射来。 林娅熙心下叹气。宋奕枫有个皇帝老爹撑腰,她可没有。 嘴巴甜一点,麻烦也就相对少一点。看来,是时候展示她彩虹屁的技术了。 “向姑娘的表演中,可圈可点的地方实在太多。奴婢一时竟不知该从哪方面着手好了。 是极具感染力的自信呢?是过程中的随性洒脱呢?还是鲜明的个人特色呢? 奴婢相信,向小姐的舞姿同样也给小公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您说呢?” 宋楚煊斜睨了她一眼。明褒暗贬,不单巧妙化解了小公主的发难,还复又把球给踢了回去。 林娅熙夸向小姐自信随性,有个人特色,让人记忆深刻。句句在理,旁人还真无从反驳。 他早知道这小女人牙尖嘴利,是不会在口头上吃亏的。 恶作剧不成,七公主也偃旗息鼓。“还真是和本公主想到一块去了怪道八皇叔专要你做贴身丫头。” 宋奕枫摸摸鼻子。娅熙妹妹就是聪明,根本用不着他瞎操心。 接下来,内侍高声宣布。 “有请下一位,林婉蓉小姐。” 萧凌对一侧的东昭靖王道“靖王听说过没有?这位好像是天元京城的第一才女。” 靖王却不以为然。“世人就是如此,凡事皆要评个高下,终是欲到天边更有天。无趣又无聊。” 林婉蓉气质沉静素雅,在一众闺秀当中尤显大气婉约,与羽妃有五分像。 皇帝招呼了一句。“哦,是林国公之女呀。朕每每想起你那首咏莲的七言律诗,仍觉妙趣生动,细腻盎然。不知你今晚是要做何表演?” “回陛下,臣女不才,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今献丑作画一幅,仅以绵薄之力,聊表对来访使臣的友好之心。素听闻晋王殿下对字画造诣颇深,还望能赏脸,为臣女指点一二。” 听罢,宋楚煊剑眉微蹙,没看台下的女子一眼,更没有留情面。 “今晚懂画之人甚多。有陛下,各国诸位使节,以及新科状元郎在此,本王遑论高见?” 皇帝笑道“诶,晋王才名远播,只需点评几句便是。林姑娘,那就开始。” 第141章 人淡如菊 五名内侍先后抬进来两张檀木方桌。一张上摆有多种笔墨纸砚,可供选择。另一张则用来作画。 按照她平时的习惯,林婉蓉选了适合山水写意的六尺生宣纸,一方油润细腻的端砚,和几支她最擅长的中小羊毫笔。 将生宣纸铺平,再用镇尺将四角压住。一切就绪后,林婉蓉从容优雅,立在那泼墨运笔。 女子如一株淡然绽放的菊花,不骄不躁。不疾不徐间,已是万众焦点。 萧凌探长着脖子,想要一看究竟。 靖王觑了他一眼,淡淡道“佛曰,等待是一种修行。” 萧凌诧异,回看向身旁这位病娇王爷。面色苍白,却如老僧入定一般超然,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时间每过去一秒,众人对画作的好奇度就增加一分。期待值越垒越高。 林婉蓉端的是名门闺秀,宠辱不惊,完全不被四周的窃窃私语声所影响。 一炷香后,在几百只眼睛的注视下,她将手中的羊毫笔轻轻放好,并示意内侍将画举起来。这才绕过桌案,微微福身。 “时间仓促,臣女画技拙劣,让陛下及诸位见笑了。” 展示于众人眼前的是一幅幽谷溪泉水墨画。 台下,一位年迈儒雅的官员起身,摸着美髯率先开口。 “淡墨下的远山绰绰如黛,云雾缭绕。浓墨下的山石浑厚苍劲。嗯,有笔有墨,笔墨结合。结构与质感均属上乘佳作也。” “臣也以为,若非亲眼目睹,实难相信此画会是出自一名十六岁女子之手。意境悠远,空灵大气,更难得的是能做到画中有诗。正对应了那句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啊。” 龙椅里的宋楚啸也朗声道“难得两位爱卿都给出了如此高的评价。朕也认为,林家嫡女着实配得上京城第一才女之名。林国公养了个好女儿啊。” “陛下谬赞了。臣实在愧不敢当。” 林国公浑厚的嗓音传来,听得林娅熙不自觉将头埋得更低,尽量借宋楚煊挡住自己。 再怎么说,她现在也占用着人家另一个女儿的身体。若是当场被亲生父亲拆穿,她要如何圆之前的谎话? 往大了讲,这可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 不过,若是再死上一回,老天爷会不会可怜她,让她穿越回去啊?或许一觉醒来,发现这一切其实是大梦一场,倒也不错。 “别怕。” 宋楚煊的声音清晰有力,果然令林娅熙狂跳不止的心安定了些。其他人似乎没听见,该是用了内力,传音入密给她。 皇帝转向这边。“晋王也说说看。” 男人不走心地道“回陛下,画得不错。臣要讲的都被前几位说过了,故不再赘述。” 林婉蓉袖中的手指用力捏得发白。为何晋王总是这般疏离冷漠,让她无法靠近?而她企及不了的人,凭什么那个林娅熙就可以? 两人的亲密不单纯,更远远超出了贴身侍女的本分! 皇帝只好又打圆场。“晋王向来惜字如金。他今日能说林小姐画得不错,已属难得了。” 人前的林婉蓉淡如菊。 “承蒙陛下和晋王殿下夸赞,臣女倍感幸运。” 皇后笑道“陛下,臣妾虽不是懂画之人,但看了林氏女的画也觉妙笔生辉。之前的几位小姐都得了赏。臣妾这次就偏心一回,要为林氏女再多讨些。” “嗯,朕也正有此意。福公公,就将朕最近刚得的那盒南海珍珠赏给林小姐,再赏她翡翠如意一对。” “是。” “父皇,林小姐表现不俗,进退有度。能有此等才女,乃我天元国之骄傲。 性情高洁者不爱金银一类俗物。儿臣斗胆,不如允林小姐一个特例,让她自行挑选赏赐如何?” 闻言,众人皆向说话之人看去。原来是一向以惜才爱才出名的二皇子宋奕昕。 他的赏赐被说成是俗物,宋楚啸心中难免不悦。但,喜怒不形于色是君主的必修课,特别是在今晚的特殊场合。 “奕昕说的也不无道理。那朕倒想听听林小姐的想法。” 林婉蓉眼睛一亮。珍珠翡翠之类的她确实不缺。她要的是 “多谢二殿下美意。天元国人杰地灵,才女辈出。臣女只是其中平凡的一个。 况且,才情向来难以用尺丈量短长,用秤称量斤两。 琴棋书画,针织女红,林林总总,百花齐放。何来第一,又是哪方面的第一? 是以,臣女从不敢恃才傲物。所谓京城第一才女,更是惭愧了。” “说的好!” 林婉蓉不倨不傲的态度让萧凌大为赞赏。 皇帝也赞许地点了点头。“那林小姐可有想好,想要朕赏你什么作嘉奖?” 瞥了一眼林娅熙,林婉蓉挑唇。 “臣女虽略通笔墨,但在歌舞方面就完全没有天赋了。臣女作画的本意是以才会友,抛砖引玉。 既然陛下的赏赐是因才华引起,若能同样以才华收尾,岂不美哉? 臣女此前也听说过台上的林姑娘夺魁一事。今日被大家再度提起,也想一睹其风姿。不知,皇上可否准许臣女这一请求?” 台下大臣们点头不止,皆赞林氏女蕙心兰质。 林娅熙呵呵哒。她怎么不知道,林婉蓉何时变得这般谦虚了?哦不,虚伪才更适合些! 画舫上时,不是还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舞姬的样子,认为才华所涵盖的就只有诗词歌赋么? 一大通冠冕堂皇的漂亮话之后,好不容易才打消的念头,又被林婉蓉给煽动起来了。 旧事重提,皇帝也两难。 “这晋王以为呢?” 宋楚煊正要再度回绝,被林娅熙扯了扯衣袖。 林婉蓉仍不放弃。“臣女并不想强人所难。只是,林姑娘的舞技在京城里已经被传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所以才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有幸一观。如若今日不行,那便改日?” 林娅熙对上她挑衅的视线。 “林小姐太抬举奴婢了!陛下,奴婢的舞蹈实在算不得赏赐。既然大家都想看,再推辞下去,就显得奴婢装模作样,摆架子了。十日后便是祭天大典。奴婢愿在其后的酒宴上献舞。” 难题被化解,皇帝应道“那就说定了。跳得好的话,朕同样有赏。” 第142章 有无区别 宋楚煊面色阴沉。林婉蓉这般绵里藏刀,咄咄逼人,归根结底还不是要找林娅熙不痛快? 若非之前在画舫上见识过,他恐怕也要被这一番精彩的才情论给蒙蔽了。 借着为他斟酒,少女倾身说道“王爷,我早早晚晚是躲不掉的。避无可避,那就迎头而上! 又不是用银子砸出来的第一。只怕是她将我看成了纸糊的老虎。那我就用实力,叫她闭嘴。” “不是本王不相信你的能力。” “那你干嘛还沉着一张脸?我都不在乎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相较于大家闺秀的循规蹈矩,宋楚煊更欣赏林娅熙的勇往直前和无拘无束。 “因为,你的好本王想独占。可惜,就快藏不住了。” 林娅熙心跳漏了一拍,嘴上却骂了句。“王爷真是越来越无赖了” 与此同时,林婉蓉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莫瑾芸凑过来。“婉蓉,你刚刚真是在从容间,尽显锋芒。就算没有提前准备,都比其他人好上不知几倍。连晋王都夸你画得好呢!” 林婉蓉紧紧攥着手里的酒杯。那也能叫夸么? 宋楚煊连眼神都不愿多给一个。她不相信,八岁便才名盖世的晋王就只能说出不错二字来! 冯语嫣问,“我倒有一事不解了。陛下问你想要什么,婉蓉何故只是让林娅熙跳舞?浪费了如此好的赏赐不说,还白白给了她一个出风头的机会。” “对呀。林娅熙不过就是个王府里的奴婢,跟婉蓉你没有任何可比性。我看那根本不是抛砖引玉,而是狗尾续貂。” 林婉蓉笑笑。“她之前一直推三阻四,不肯跳舞。你们就不觉得,这背后定有蹊跷?” 想到冯骏天天念叨的话,冯语嫣疑惑了。 “可看过的人都说,林娅熙之所以能赢,靠的不是关系或者幸运,而是跳得真的好。也许,她是因着奴婢的身份怯场而已呢?毕竟这里可是皇宫,不是云舒坊。” 突然想到了什么,莫瑾芸语速急促地问。“难道婉蓉你是怀疑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才三番两次推拒在宫晏上大放异彩的机会?” “嗯。我的确是有一个怀疑,只不过还要等回去后,跟母亲确认。现在暂且不是告诉你们的时机” 待全部表演都结束,时已近戌时末。 帝后携众妃嫔们先行离开了乾央殿。大臣间相互高谈阔论,也更随意自在起来。 其中有五六人围住林国公,对林婉蓉之前的表现不吝赞美之词。 林国公有意与晋王结亲,已不是朝中的秘密。虽一直未见动静,但如今看来能配得上晋王的,除了林婉蓉,再不做他想。 皇帝一离开,北宫沉雪被萧凌拉着说了几句话,再一回头时,早没了那只娇小的身影。 乾央殿外,林娅熙刚要踏上马车车辕,身后便匆匆跑来一人。 “林姑娘,请稍等!” 马车里的宋楚煊闻声皱眉。 见林娅熙站在原地看他,那人赶紧说道“这是太子殿下叫奴才拿与姑娘的。” 少女正准备伸手去接,只觉身后一阵凉风。 下一瞬,车帘轻晃,自己已经坐进了马车,而那张叠得整齐的字条却到了男人手中。 “快点还给我。” 离开了压抑的皇宫,林娅熙无须再伪装,终于可以释放天性,张牙舞爪去抢了。 宋楚煊抬高手臂,也由着她闹。 “歪,王爷这样偷看别人信件是很令人不齿的!” “不过一张字条而已,算不得信件。” “王爷存粹是强词夺理。你再这样,可别怪我不客气了啊。” 宋楚煊稳如泰山地坐着。一会将字条拿在左手,等林娅熙差不多就要够着,又移到右手去。 反观林娅熙可就没那么淡定了。她眼睛瞪得滚圆,像只山中小猴子一般左窜右跳,可就是拿男人没辙。 “哦?熙儿想对本王做什么?” 拿她当猴耍?少女秉着人狠话不多的原则,对着男人的胳肢窝又是挠,又是抓。 宋楚煊哭笑不得。“你的不客气就是为本王挠痒痒?大方告诉你个秘密。像你这般,我是一点不会痒的,反而舒服得很。要不,你对着那轻轻呵气试试?” 林娅熙脑袋凑近了些,又察觉有诈,眯起眼睛瞧他。 “王爷莫不是在耍我?想骗我闻你的胳肢窝?” 少女刚想躲,却已是来不及。放下的手臂一把收紧,她的脖子便卡在了男人的胸膛和臂膀之间。 无论身体如何挣扎,林娅熙的头就是动弹不得。 宋楚煊用另一只手,摸摸胸前那颗圆圆小小的脑袋。低沉悦耳的笑声穿过震颤的胸腔,传入林娅熙的耳廓,让她不禁缩了缩脖子。 “林娅熙,果然与你在一起时,本王的心情都变好了。” “哼,可我的心情很不好呢!” 幸好现下只有他们二人。不然这样的姿势叫别人看见,她实在太没有面子。 林娅熙双手胡乱扑腾。宋楚煊也不恼,继续和她打打闹闹。 听见动静,在外驾车的夜鹰不免摇了摇头。 王爷明明一招就能制服那丫头片子的,却偏要放任她胡来。 夜鹰每日一问。这还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主子吗?该不会是被人掉包了? 车厢内,少女似有神力相助,竟然一下子就将宋楚煊推倒在了宽大松软的蒲垫上。 她双手来不及收势,直直压在了男人的锁骨下方。 “把字条还给我!” 宋楚煊保持被压的姿势不动,手中仍攥着字条。“北宫沉雪的字条,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他找我肯定有事,我当然想知道了。” “那如果我说,他曾做出过对我不利的事情,你还会继续同他维持联系吗?” 林娅熙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你们之间的恩怨自己解决,与我无关。” 车厢里的嬉闹凝结为沉寂。 “所以在你眼里,本王和他并没有区别,对么?” 当然有,但林娅熙反问。“王爷别打岔。有没有区别,和你还给我字条有什么关系?” 宋楚煊仍执着,指了指她的心口。“你问问这里,我与他于你而言,有无区别。” 虽不是疑问,但也不是一如既往的坚定,彷佛他害怕听到答案一般。 第143章 想对你好 见林娅熙沉默,宋楚煊一把将字条吞进口中。 “好了,字条你永远也拿不到了。想知道的话,就去海云馆找北宫沉雪问。” “你你!王爷你太过分了!” 林娅熙血气上涌,一口咬住男人紧闭的唇,想迫使他松口。虽是这么想着,可牙齿上也不敢用多大力气。 撕扯了两下,她含糊地说道“王爷不是要知道区别吗?这就是区别。叫你总气我,咬死你这只赖皮鬼!” 宋楚煊不躲,也不推开她。冷静下来后,林娅熙犹不死心,抬起脑袋问。 “你真吃下去了?我不相信王爷会这么笨。想销毁字条,随手扔去窗外不就得了。你肯定没吃,对不对?” 宋楚煊不理会她的问题,只心情大好,自顾自说道 “区别就在于,你会主动吻我。嗯,这个答案本王很满意。” “歪!臭无赖,谁主动吻你了。那也是吻?” 摸摸微疼的嘴唇,宋楚煊嘶了一声。 “下次吻我的时候,再轻些。嗯?本王喜欢缠绵一点的,要像这样。” 说着按住小女人的头,脸就要凑上来。林娅熙伸直双臂,把他复又压了下去。 “喜欢缠绵的?呵,本小姐可没有!林婉蓉那般柔情似水,王爷找她去讨呀。夺我东西,还想占我便宜,想的倒挺美。” 宋楚煊凤眸含笑。“熙儿这是吃醋了?” 少女猛翻白眼。“醋你个大头鬼啊。我累了,你到底还不还?不还,我明天就去海云馆。王爷以为我不敢啊?” “本王的熙儿有何不敢的。” 正欲反驳谁是他的熙儿,一张字条就递到了自己眼前。 “邀你五日后,去京郊的清风楼一叙。” 夺过字条,林娅熙自言自语。“叙旧就叙旧,怎么还选个这么远的地方” “本王到时也会去。” “拜托,你又要搞什么啊?” 真是够了!林娅熙气得直想抓头发,就快七窍生烟。 宋楚煊挑眉。“熙儿这是不欢迎我?” 少女嘴巴撅得老高。“不欢迎,不欢迎!宫沉雪只是找我。你去算什么,搅局么?王爷是不是忘了之前说好的约法三章?总把我说的当儿戏,当耳旁风。” “那般特别(大胆)的约法三章,本王牢记于心。第一,你是自由独立的人。第二,要给你空间。第三,要保持平等。本王说的可有错?” “是没错。可王爷是按八股文在背的?丝毫没有琢磨这其中的含义啊。朋友约我,你非要不请自来,分明就是不给我空间,没把我当作是独立的个体,更谈不上平等了! 难道王爷每次出门,无论大事小情,我都可以跟着吗?” 林娅熙一口气说完,小脸憋得泛红。被人一眼不错地盯着,她一个现代人只会觉得压抑,束缚,透不过气。 被指控的宋楚煊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熙儿若是想跟来,本王不拒绝。不过,你有一个地方冤枉我了。” 林娅熙斜眼瞪他。 男人幽幽说道“不是本王不请自来,而是我奉了陛下之命,要带使臣们领略天元风光。去清风楼本就是安排好的行程之一,并不只北宫沉雪跟你二人。” 林娅熙这回尴尬了,是她自己想太多。 也对。晚宴时,宫沉雪都说了已有心上人,与她见面肯定是要避嫌的。 少女讪讪道“那算我错怪王爷了。我向你赔礼道歉。” 凡做大事者,一向能屈能伸。 “无妨。明日本王要去上早朝,然后去六部衙门一趟,再” 林娅熙狐疑地打断他。“打住。王爷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宋楚煊故意逗她。“熙儿不是想跟来吗?除了上朝不行,其它的你随意挑。” 少女一噎。“我,我忙着发家致富呢,可没工夫跟你打转。云想·花想那边还有一堆事情等着我处理。三日后,最新一批货品也要上架了。” “跟不跟都随你。今晚跪了那么久,又没吃上晚膳,肯定饿了?本王命人先回府准备。” 林娅熙嘟嘴拒绝。“不用,都这么晚了。再说,我现在气也被你气饱了。” “那腿肯定跪酸了。” 林娅熙又要开怼,还不是被你害的?可她下一秒便说不出话了。 自己已经被男人放到腿上,坐好。一只温热的大掌抚上她的膝盖,轻轻按揉。 林娅熙想下来。“王爷,那个,我何德何能你还是对我凶一点。你这样我会不习惯。” “本王也不习惯。可我就想这样心甘情愿对你好。” 两个人南辕北辙,看似完全不相干。可两颗心却以同样的频率,跳动着,悸动着 -- 马车进入王府,直到了汀雨轩的侧院门口才停下。 屋檐下的灯笼早已熄灭。林娅熙借着月辉,走过花圃,轻轻推开房门,以免吵醒春梅。 不想,春梅正坐在被子里绣帕子。床头点着的蜡烛发出豆大点的光。 “妹妹,你回来啦。” “这都亥时了,姐姐怎么还不睡?” 将帕子放到一边,春梅看过来。“我这不是担心你嘛。去了皇宫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怕妹妹吃亏。” 林娅熙心下感动。其实,就算她真被吃了,春梅除了伤心也是毫无办法的。 但当她知道无论发生何事,总会有一个人在家里等着她,关心她时,林娅熙忽然发觉,这一世也没那么孤单了。 “姐姐放心。有王爷在,我不会有事的。” 语气中是无比的信任,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林娅熙和春梅讲了宴会上的趣闻,宫沉雪的真实身世,还有小姐们的才艺对决。至于别人对她的刁难,她只字未提。 春梅听罢,不禁感慨。 “真是没想到,原来沉雪公子竟是龙华国的太子!虽然我这辈子没有机会亲眼目睹,但也算是见识过不少重量级的大人物呢。” 聊着聊着,二人都渐渐睡下。 林娅熙想,真正的友情大抵就该如此?有真情实感的牵挂,有秉烛长谈的惬意,再回首时,仍是满心满眼的温暖。 因为有了春梅,她比铁三角要幸运得多。 第144章 同业仿品 次日一大早,林娅熙同宋楚煊打了个照面,便与春梅一起直奔新工坊。二人今日要去验收即将发布的第一批成品。 有了直供花田和专门的工匠后,产量果然大幅提升。 林娅熙仔细检查过每一件产品。有问题的,轻者重新返工,重者只能作为残次品,直接丢掉。 赵管事在一旁直心疼。“林公子啊,这些可都是用了上好的花瓣,再加上工人们几天的辛苦才做出来的。扔掉会不会太浪费了些?” 林娅熙不为所动。“赵管事可知,以次充好的后果?如果出于侥幸心理,为了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就将这些次品一并上架,那么损失的不仅仅是顾客,更会是云想·花想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品牌形象。 顾客或许还能再找,可口碑一旦没了,就再难有翻身的机会了。” “公子说的极是!” 赵管事又出了个主意。“那不如明确告知客人,将这些摆在店内以低价出售?或者,转卖给其他店铺? 老夫做了二十多年的水粉生意,也不得不佩服林公子的想法和自创工艺。即便是这里的劣等品都抵得过大多数铺子的上品了。弃之实在可惜啊。” 想了想,林娅熙还是态度坚决。“低价售出不符合我目前对于云想·花想的定位,也可能会导致少部分高端客户的流失。未免得不偿失了。 至于转卖的建议,我需要再斟酌。怕只怕会被别人拿去钻研利用,丢了这里的生产秘方。” 林娅熙不想全盘否认赵管事的提议。毕竟,他是有着多年经验的行家。 作为管理者,能够听到与自己相左的声音是件好事。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何况,她还不是料事如神的诸葛孔明,总会有思维上的弱点和认知上的盲区。 “赵管事的这些想法很好,也看得出是为了云想·花想在考虑。今后若是还有什么建议都可以大胆提出来,工人们也是一样。您的经验比我丰富,好的想法我一定虚心接受。” 赵管事连连应是,为能有这般和善的雇主而感到幸运。 -- 新品到货的前一日,林娅熙刚进店铺就被采荷拉到一边。 “林公子,你总算是来了。” 少女没正形地问“怎么,本公子才两天没来而已,大家就这般想我了?” 和这些小店员们平日里混熟了,她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 “公子不来,不光我们少了很多乐趣,连好些客人都打听您何时会在呢。不过,我要说的事情是有关梅记胭脂铺的。” 梅记胭脂铺?这名字听起来挺耳熟,但林娅熙一时没太大印象。 “采荷姑娘是我店里的万事通。说来听听,梅记怎么了?” 娱记采荷一本正经,开始八卦。 “梅记胭脂铺离我们朱雀街这里不远,据说六七天前才换了新东家。关门整修几日后,昨天刚刚重新开业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林娅熙也想起来了。作为同行业的佼佼者,之前有一次她本打算过去瞧瞧的,后来被宋楚煊拉去茶楼听书,结果就忘了这茬。 “你同我说起梅记,难不成是因为他们家也推出了类似的货品?” 采荷不无诧异。“公子是如何知晓的?” “猜的。云想·花想的产品应该不容易仿造才对,何况是在六七日之内” “应该只是外观相似而已。听说,梅记的价格才是我们两成不到,还不限量。昨日一开业,门外就围满了人,生意异常火爆!” 短短时日内能做出仿品,已是不简单,且产量还如此之大,估计背后的东家绝非一般。想不到,她担心的事情这么快就来了。 “采荷,你知道梅记的新东家是谁吗?” “这个我暂时还不清楚。梅记的事情我也告诉给了五殿下的管事。如果那边派人去查的话,相信很快就能出结果。” “这种小事以后就不必惊动五殿下了。本公子自有办法。” 倒不是采荷多嘴,她原就是宋奕枫当初拨过来的人,自然得定期向管事汇报。 “我先出去一趟。你们照常营业。” “好的,公子。” 林娅熙从她平常休息用的隔间里取出一个包袱,出了店门。 左拐右绕,在确认无人跟踪后,她钻进了一家成衣铺子。再出来时,人已经换回了少女装扮,脸上的伪装也擦掉了七七八八。 又走了一刻钟不到,林娅熙已经能看到梅记胭脂铺的牌匾了。牌匾下方,有二三十人正在排队。 路过门口时,她朝里瞅了一眼,人满为患。林娅熙一挑眉,这梅记的生意看样子确实不错。 “这位姑娘,没看见大家都在等吗?要进店,得先去后面排队。” 林娅熙走至队伍最后,和她前头的几人闲聊了起来。 “几位大姐,你们来梅记都打算买什么啊?我第一次来。有什么好货也推荐给我试试呗?” “小姑娘还没听说?梅记最近上了批新货。据传,和旁边那家叫云想·花想里面卖的一模一样,但价钱却公道得多。 那家店简直就是明抢啊。路过几次,我都没敢进去。随便一件东西就是十两银子起价。普通人家根本消费不起。” 另一名妇人也说。“其实,梅记本身也算不上便宜,只是和云想·花想一比就显得物美价廉了。 这几天人多,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凡进了梅记的客人,所购买的全部商品一律九折。平时有用习惯的,正好可以趁这次多买几罐,回去囤着。” 不止有仿品,商家还搞促销,难怪人这么多了! 林娅熙问“价格差距这般悬殊,和云想·花想的产品不应该完全一样?” “完不完全一样的,谁知道呢?又不会真有人去仔细作比较。就像平时洗脸,用铜盆洗,还是金盆洗,谁的脸还能体验出来区别不成?”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 “胭脂水粉也是一样的理儿。白天涂了,晚上也就洗掉了。” 关于残留物质的危害,关于长年累月的侵蚀,林娅熙不想多说。 毕竟,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不危害生命的前提下,说了也没人信她。 第145章 黑心黑肠 队伍移动地不算慢,一炷香不到,林娅熙已经进了梅记。 不难看出内部刚刚装潢不久,商品摆放得也稍显凌乱。 林娅熙径直走向所谓的新品区。无论是货架,还是包装,一眼便知是模仿云想·花想做的。 一名伙计刚招呼完另外一位客人,又过来对林娅熙殷勤说道 “姑娘真有眼光。这些都是梅记里最新的,今日也只卖九折。买到就是赚到。” “我听外边的人说,用过的效果会和云想·花想一样?” 伙计很自信。“没错!我们梅记一向薄利多销,不像那家那么黑心。所以才有这么多主顾,常年照顾着生意。” 林娅熙又漫不经心地问“你们这的老板是谁啊?叫梅记,应该是姓梅?” “这个小的可不清楚。我所能接触到的,最大就是管事。不过,管事前几天刚换过一个,说是东家也换了。姑娘想选哪几样,我给您包好?” “嗯,你让我先看看。” “好嘞,姑娘先挑着。那边有人叫,小的去去,马上回来招待您!” 林娅熙拿起货架上的一盒干粉研究。乍一看,包装确实像。但细品下来却不难发现,质感与云想·花想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几处由她精心设计的小细节都仿得极为粗糙,或者基本没有。 于是,她又从另一侧货架,拿了一盒传统梅记的粉。两相对比之下,从色泽到粉质,两盒的内容别无二致。 林娅熙笑了。难怪这位新东家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如此多件看似不可能的任务呢。所谓的新品,根本是换汤不换药。 不过是外包装与之前不同而已,可价钱却借着云想·花想的东风,水涨船高,是原来的四倍。 说她黑心的梅记,才是真正的黑心黑肠! 伙计回来见她没走,笑着问“姑娘选好了吗?” 林娅熙指指货架。“麻烦你就帮我拿这三样。一共多少银子?” “原价是五两六钱,九折后就算给您五两整。这三样要是搁在云想·花想,没有四十两姑娘可绝对买不下来!” 林娅熙只笑而不语。 伙计又竭力推销。 “管事说,再有一两个月,咱们梅记也会上护肤品。东家花大价钱聘请的匠人现在还在调制。据说,她还曾在宫里伺候过娘娘们呢。到时候,欢迎姑娘再来选购啊。” 与伙计道了别,少女刚准备转身离开,却被一道急迫的女声叫住。 “林娅熙!” 一回头,就见怒气冲冲的两张脸,十分扭曲可怖。 林娅熙暗叫倒霉,口气却轻快而揶揄。 “想不到我们又碰面了呢,娇娇姑娘。” 花蓉娇与喜鹊实力演绎了什么叫做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都恨不能上来撕烂她那张伪善的笑脸。 花蓉娇从牙缝里艰难挤出一句话。“林娅熙,你害得我好苦!” 虽然二人此前已经见过几次,但有林公子这层身份挡着,她一直误以为那是林娅熙的远房表哥。 是以,时至今日,才是自比赛后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正面交锋! “花小姐这话是何意?上回不过是场比赛而已,有输有赢再正常不过。何来我害你吃苦一说? 如果是因为我,娇娇姑娘才再不当舞姬,那就真的大可不必了。” 喜鹊嚷嚷道“当不当舞姬,全凭我家小姐心情。你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你一时侥幸,又有五皇子帮忙,小姐怎么可能会输给你?” “我这人最讨厌无事生非,和别人打嘴仗了。既然大家都没什么好话讲,那我走便是。希望咱们后会无期,对你我都好。” 喜鹊忙上前,拦住她的去路。“话还没说完呢,你别想急着跑!” 林娅熙不耐烦了。“那你快放,我还有事呢。” 花蓉娇脸上的蛰痕在云想·花想产品的调理下又淡了不少。今早施了层薄粉后,她已经不需要再戴面纱了。 “林娅熙,你可真够阴毒的,竟然想要毁我的容!只可惜啊,你的愿望落空了。我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里。” “娇娇姑娘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谁要毁你的容了?” “你也不用装傻。是谁,你我心知肚明。” 喜鹊脸上仍有未消的红肿。“不就是因为你放的马蜂,害得我到现在都无法正常见人?!” 林娅熙面上闪过无辜,冤枉又震惊的复杂神色。 “马蜂?哈,我可真是比窦娥还冤了。你们在指控别人之前,是要能拿得出证据的。否则就算告到官府老爷那,我也还是这句话。” 那日,宫沉雪装在小瓷瓶里的东西,无色无味易挥发。林娅熙非常肯定,不可能留下任何线索。 况且,她全程都在云舒坊三层的包间里观赛。这一点很多人都可以作证,也正是花蓉娇奈何不了她的地方。 花蓉娇冷笑。“林娅熙,送你一句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靠,这人是不是有选择性失忆症啊?当初是谁先要害人的?自己段位不够,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怪起别人阴险来了。 既然花蓉娇要化身正义的使者,那她不介意再当一回恶人,气气她。 “是么?我还听过一句话。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 见周围几名妇人看过来,林娅熙故意刺激二人。 “若没记错的话,娇娇姑娘可是京城首富之女。怎么也来梅记买东西啊?而且,好像都没排队就进来了呢。” 喜鹊本能地反驳。“我家小姐是看见你在里面,才跟进来的。不然怎么可能来梅记这种地方? 林娅熙,你不是得了一万两赏银么?哼,天生的穷酸,还真是甩也甩不掉。” 少女一摊手。“没错,我人穷啊。云想·花想那么贵,我可不配拥有。” 花蓉娇把头一扬。“确实。每月五百两的价钱,就算有一万两又如何,还不是消费不起?看来,有个当老板的表哥也无用。” 林娅熙一脸吃惊。 “每月五百两?!娇娇姑娘,你这是当了冤大头,还替别人宣传啊!没听那位伙计说么,梅记所出的新品可以完美替代云想·花想呢。 我这三样能用小半年,才五两银子。你拿省下的两千九百九十五两,做点什么不好?扔到湖里还能听个响儿呢。哎,银子再多也不能这样啊。实在是太败家了!” 第146章 价格之战 花蓉娇眸光阴鸷。“你懂什么!本小姐花钱,自有本小姐的道理。早晚能再赚回来,才没你说的那么蠢。既然梅记的东西好用,那你就多用些。” 林娅熙听出她似乎话里有话。按照花蓉娇一贯跋扈的作风,该是要大肆诋毁梅记一番的。否则,如何能烘托出她所做决定的正确性? 可现在,她居然轻描淡写,还说早晚再赚回来。难道花蓉娇真的吃一堑长一智,学乖了? 旁边一位妇人问“云想·花想的产品真有传说中那种效果吗?” 喜鹊鼻子里哼哼。“小姐的脸能在短期内恢复大半,你说有没有效果?贵又不是产品的问题,那是你们的问题。” 林娅熙少有地附和她。“产品贵,自有其可贵之处。有钱人也不是傻子。我们平头百姓量力消费就好。 喜鹊,看你的脸我好心说一句,不买几盒梅记回去试试吗?” 买不起云想·花想,又不敢偷小姐的用,听林娅熙这么一说,她还真有点心动。 花蓉娇此时却已经朝着店门口走了。“不必多说,我们走。” 带着几分不情愿,喜鹊也跟出了梅记胭脂铺。 “小姐,用了上回王大夫开的药,奴婢的脸这么久都不见好说不准,梅记真如林娅熙说的那般管用呢?五两银子虽不算少,但奴婢攒上几个月也是有的。” 花蓉娇讥诮道“喜鹊,小姐我还能害你不成?你居然还敢听信林娅熙那个贱人的话。 别忘了,你脸上的伤当初就是拜她所赐。她会希望你好?听我的,梅记没用,别白费银子了。” 见二人走远,林娅熙才找了个地方重新换回男装,又补了补眉毛和阴影,使面部看上去更为男性化。 回到云想·花想时,工坊的马车刚将这一批新品运到,采荷正带着人帮忙整理。 林娅熙找了春梅进隔间商量。 “我刚才去了一趟梅记,顺便买了几样所谓的新品回来。” 春梅也听采荷说了。“妹妹,梅记那边情况如何?真有那么多人吗?” “正如她所说,生意好的很。” 春梅一时焦虑起来。“这可怎么办是好?他们把价格压得奇低,还不到我们成本的一半若是跟着降价,岂不要做赔本买卖了?” 林娅熙沉吟道“这正是梅记的目的所在。先制造云想·花想漫天要价的假象,致使我们客源流失,继而将云想·花想彻底挤出市场。所以,我们不能和梅记打价格战。” “可是,今天来店里询问的人数已经明显不如从前。怕也是听了外面的传闻,以为我们故意哄抬物价。就算不能长期降价,不如我们短期内也给一些折扣?” 林娅熙当即否决。“不可!一旦降价,便是坐实了之前的定价有问题,而非成本比梅记高。 这样做,不仅会使我们的利润大幅削减,也会让云想·花想的诚信遭到质疑。 倘若这一批降价了,那之前买过的顾客岂不觉得上当受骗? 我不知道梅记的真实成本是多少,而今的价格又能坚持多久。但如果我们降价,梅记又推出更优惠的价格,那最终只能是恶性循环。” 春梅顿时恍然大悟。“如果换作是我,的确会这么想。那妹妹可是有想好应对的策略了?” “梅记当下最大的卖点就是同样的产品,却只需五分之一不到的价钱。姐姐,你信么?” 春梅思索了一会。“这应该不大可能。云想·花想的产品虽然贵,但也确实是用了最好的原料和独创的工艺。 除非有人泄密,不然梅记没可能会知道我们的制作过程。” 林娅熙一点点分析道 “没错。新工坊上线还不足十天。要想仿造蒸馏器材,在这么短的时日内是不可能的。 而且要保证不限量售卖,一时间也很难找到如此大的花瓣供应商和加工作坊。 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便只能是梅记做虚假宣传。因为成品根本不一样,故而成本才低的多。 姐姐你看,这是我刚买回来的三样梅记产品。” 春梅取过一盒胭脂,仔细翻看。外包装上的确十分相似,只将郁金香换成了梅花图案。 “成色来看,这盒胭脂里似乎掺了朱砂?不如云想·花想的颜色自然。” 林娅熙点头赞同。“不光如此,香味也不是纯天然的玫瑰花香,明显有混入某种熏香材料。还有粉质和着色也不够细腻均匀。” 忽而想起一点,春梅才稍稍放下的心瞬间又悬了起来。 “你我毕竟有一个多月的上手经验,自然分得清孰优孰劣。可寻常客人们恐怕看不出来?” “姐姐说的极是。普通客人光靠眼睛是观察不出,唯有亲身感受了。” 思忖片刻后,林娅熙决定。“我们暂且按兵不动,价格如常。看梅记是否还备有后手。” -- 新货上架当天,林娅熙一如往常招呼着客人。大厅里零零散散的,人气明显比先前要低迷不少。 一拨客人走后,店内竟出现了自开业以来,第一次的短暂性空场。 眼下状况不容乐观,这令春梅担忧不已。 “以前没货的时候,天天有人过来问。现在有货了,却没人来买了” 林娅熙很是沉得住气。 “别丧。人多也未必就是好事。你想想看,之前来的人里头,有多少是真正掏了银子的?大部分不是试用,就是一听到价格马上走人了。” 有人不一定就有买家,可没有人却一定不会有买家啊。 春梅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对。只看不买,没有意义。” 正在此时,采荷急火火跑了进来。 “林公子,按照您的吩咐,我们今早将提前订购的产品送至客人府上。刚刚马车回来,说是大约有四成的客人拒绝收货,并且要求我们退款呢!” 春梅一听也急了。“这怎么可以?银子是她们自愿付清的。也因为有订单,我们才赶制的产品。本身质量又没出问题,说不要就不要,谁家都没有这样的道理啊!” 两人都看向林娅熙,等着她拿主意,却听她语气平静道 “既然客人不满意,没拆封之前,退货可以理解。” 第147章 两个战场 采荷急忙劝阻。“可是公子,如果答应这次的要求,开了先例,那下回预定再退货的人只怕会更多。 所以,我也赞同春梅姐姐的看法,况且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林娅熙无所谓地摇着风流潇洒折扇,胸有成竹的样子令春梅和采荷不解。 “顾客就是上帝的道理,你们听说过没有?” “上帝?” “没听过” “嗯,就是顾客至上的意思。客人永远都是对的,特别对于云想·花想这种高端消费品来说。 我们所针对的客层本就是对价格不敏感,而更追求品质和创新概念的贵妇群体。 这些要求退货的客人,人数上虽然占了四成之多,但购买总金额却应该不足一成。我猜的可对?” 采荷惊讶。“公子说的没错!听账房先生讲,是这样的。” 少女了然地点点头。 “退货的客人极有可能只是出于一时新奇,或是攀比的心态才买了产品。 即便没有梅记这次的冲击,也不一定会心甘情愿收货。就算收了,那也是一锤子买卖。 与其在她们身上白白费力气争取,以至丢了口碑,叫人说我奸商,莫不如答应了客户的要求。” 采荷飞快思考着林娅熙的一番话。 “那公子的意思是大浪淘沙,剩下的才是我们真正能赚到钱的客人?” 林娅熙当即用折扇敲她的头,纠正道“是真正需要云想·花想产品和服务的对象。” “如果一味将客人看成是能薅毛的羊,这生意做不长久!梅记以为,用更低廉的价格就可以吸引到顾客,从而抢占市场。 在云想·花想出现以前,这一想法或许可行。同样是胭脂水粉,每家差别又不大,因此价格方面顶多差个一两半钱的。 但,云想·花想的出现已经将市场细分化了。既然是两个战场,我们和梅记自然不能算作对手。” 采荷满眼崇拜,望着小正太打扮的林娅熙。 “公子这些都是从哪学来的啊?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先别高兴得太早。道理是这样,可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还是得有所行动的。难不成要等着顾客主动来敲门吗? 我们如今该做的是提升消费者意识。让她们看到,感受到,最终认同云想·花想与其它产品的差异。” 春梅猛点头。“好!有林公子在,我又恢复信心,充满斗志了!” 林娅熙挑眉,戏谑地敲了敲二人的肩膀。 “现在知道本公子风流潇洒,所言非虚了?” 然,接话的不是采荷或者春梅,而是刚走进来的宋奕枫。 “林公子的美名京城谁人不知?” 林娅熙笑容加大,灿烂又夺目。 “五皇子?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去平城修路了吗?” 行过礼,春梅识趣地领着采荷走了,只留下两位多日不见的好友。 “平城那边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其余的自有工部会处理。我前两日就想过来找你的,结果被父皇要求陪同使臣。这不今日才得了空。 来时还担心梅记的事你要如何应对。谁知娅熙妹妹聪明过人,根本不需要我操心!” “我们才说的话你都听到啦?” 林娅熙不好意思。在宋奕枫面前谈生意经,简直是班门弄斧。 “嗯,听见了最后几句。说到两个战场时,连我都没有想过,实在是妙极!对了,关于梅记的幕后老板,我已经命人打听清楚了。” “这么快!先别说,让我猜猜看。是不是花蓉娇花家?” 宋奕枫竖起大拇指,惊叹。 “还真是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你!娅熙妹妹,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娅熙呵呵。“昨天我去梅记,碰巧遇见她,从她字里行间猜到的。还说叫我多买多用。不是她家开的,她能有那么好心照顾别人生意?” “难怪了。你去梅记买东西,穿的岂不是女装?那花蓉娇没有为难你?!” 林娅熙气定神闲。“老铁对我这么没有信心?你该担心的是她才对。” 宋奕枫瞪眼。“我担心花蓉娇做什么!我若是担心她,当初就不会让她在云舒坊众人面前,出那么大的丑了。竟敢打娅熙妹妹的主意,我现在想起来还一肚子气呢!” 少女赶紧奉上一杯热茶,让他消消气。 “听见五皇子这话,花美人可要伤心死咯,还不得将我大卸八块才甘心。其实,我猜是花家还有一个原因。” 宋奕枫询问地望着她。 “花蓉娇脸上被马蜂蛰过的蛰痕,最近一直是在云想·花想调养的,已经好转了不少。” 少年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我才离开几日而已,怎么娅熙妹妹突然就心软了?你管她的脸作甚?当初,她可是险些要了你的命!马蜂那点教训实在是太轻饶了她。” 林娅熙忙赔着笑脸安抚。 “没办法,谁叫我穷呢,见钱眼开。不过我也不亏,狠宰了她一千五百两银子呢! 我猜,花蓉娇应该也是趁此机会,以为摸清楚了云想·花想的门道。回去后让她父亲买下梅记,和我们打擂台。花大小姐的钱可不是那么好赚的。 但五皇子想想看,让她负伤受罪在先,再让她自己掏腰包治脸。倘若能再加上花家元气大伤,是不是还挺得意的?” “花家家大业大,要想他们元气大伤,恐怕不会十分轻易。不过,娅熙妹妹若真是看重银子,有一笔最划算的生意摆在眼前,为何不做?” “什么生意啊?说来听听!” 听到银子,林娅熙双眼放光。 宋奕枫朝她眨眨眼,压低嗓子神秘道“我啊。娅熙妹妹也知道,天元皇子里,数我最有钱又最有时间,可以四处游山玩水,逍遥快活。” “所以呢?你有钱,又不是我的。” 宋奕枫接着循循善诱。“你嫁给我,一切不就都是你的了?” 林娅熙站起身,一弹他脑门。 “五皇子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商人,连讨老婆都看作是生意。那我有一个更好的提议!不如你和花家联姻,岂不是钱上加钱,牛气冲天了?” 宋奕枫捂着额头。还不是因为她爱财,他才如此说?这回讲不通,看来下次他得换个说法。 “我不要,本皇子可不是何人都瞧得上的!哎呀不说这个了,梅记的事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第148章 美男诱饵 眨了眨灵动的大眼,林娅熙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五皇子先跟我说说,清风楼是个什么地方?” 宋奕枫星眸一亮。“娅熙妹妹两日后也要同使臣团一起,去清风楼吗?真是太好了。到时候我也会去呢。” “嗯,听你八皇叔说了。今日你若是不来,我也正要去找你商量的。” 少年简单介绍道“清风楼距离鹤鸣寺不远,是个京郊赏景的好去处。登高便能见到天元皇宫的全貌,以及千忆河最美的一段。 清风楼的最顶层还有很多近代书法大师的墨宝真迹,是文人们斗诗聚会常去的地方。” 林娅熙没太在意他说的墨宝斗诗一事。 “所以跟去鹤鸣寺时一样,也要乘画舫才能到?” “不错。父皇已经命人驶出了皇家画舫。最近两日,宫人们正忙着重新布置呢。” “那可以请五皇子帮个忙吗?我想借你的画舫一用。” 宋奕枫咧嘴说道“娅熙妹妹开口,自然没问题啊!只是,届时大家都会在皇家画舫上,妹妹要另外一艘是为何用?” 林娅熙神秘一笑。“人多热闹嘛。” -- 清风楼一行这日,按计划,宋奕枫与天元的几位皇子公主从海云馆出发,偕同北宫沉雪,萧凌和靖王等人,到了皇家画舫的登船处。 宋楚煊这边则是从王府直接过去,与众人汇合。 林娅熙照例一早来书房问安,只是身后还跟了个人。 “王爷,今日游船我得带上春梅一起。您不介意?” 将手里的折子随性一丢,落到已经批阅一叠的最上方,宋楚煊答非所问。 “本王没记错的话,北宫沉雪邀请的是林娅熙同游,而非林公子。” “林公子林娅熙,别人不知道,难道王爷和宫沉雪还能傻傻分不清楚嘛?都是一家人。嘿嘿” 男人勾唇。“哦?那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本王挺满意你这般自觉的。穿男装也能少惹出些麻烦。” 特别是北宫沉雪的惦记! 什么我们一家人?林公子和她不但是一家人,还是一个人。宋楚煊和她可不是。 但有春梅在身边,林娅熙也不好争辩,就先让他占一回便宜。 “那等会千忆河上见?王爷,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宋楚煊蹙眉。“你不和本王一起?叫春梅跟夜鹰先去准备就是。” “我们是要提前开船的,和王爷一起就迟了!” 留下一句话,林娅熙便不容拒绝,拉着春梅溜了。 千忆河,碧水微澜,山峦环抱,蜿蜒而下直至水天一线。 待到皇家画舫离岸时,河面上已经有几条前行的商船和时走时停的画舫了。其中,又以五皇子的最为抢眼。 “来了来了!” 船上突然开始骚动。二十几名衣着艳丽的花季少女簇拥在二层甲板上,凭栏眺望。 粉面桃腮,千娇百媚,自成一道靓丽的风景。 一名身穿鹅黄色纱裙的高挑女子说道“昨日收到云想·花想送来的请柬,说是邀请多位贵女千金游河。有机会的话,甚至还能遇上去清风楼的皇子及使臣们。 原本我还不信,以为是骗人的呢。没想到,这位林公子本事真有这么大!” “是呀。我也怀疑来着,怎么会有这等好事。之前,我也不过在云想·花想做了两次高级护理而已。 但父亲说,送信之人拿的是晋王府的拜帖。晋王哎,那可不是任谁都能轻易攀上交情的!” 同在少女之列的冯语嫣笑道“那我就再追加一件事。你们知道,这艘豪华画舫的主人是谁吗?” “有了晋王在先,这会就算冯小姐说是哪位皇子,我也不惊讶了。” “还真被你说中了!就是五殿下。” 遥望着皇家画舫上的贵公子们,一群少女叽叽喳喳,争论不休到底谁更优秀,谁更俊美。 那日宫晏上虽有过一面之缘,但毕竟是有皇帝皇后和众多大臣在的正式场合,她们并不能像现在这般自在。 一身白衣的北宫沉雪问向身侧的宋奕枫。 “五皇子的画舫上今日好不热闹。难道也是被天元帝安排着,同游清风楼的?” 男人面色依旧温和,可语气中却掩藏着愠怒。他想见的人不在,不想见的倒是一抓一大把。 “并不是。画舫是被娅熙妹妹借去的,本皇子事前也不知那些人为何会出现。太子如若介意,我可以命侍卫叫她们离远一点。” 林娅熙也在上面? “原来如此。那倒不如驶近了,看看她们在做些什么。” 对面喝茶的宋楚煊冷冷开口。 “太子之前可是顾全大局,且极有耐心之人。怎么现今连一个时辰也等不得了?” “八皇叔知道娅熙妹妹在做什么?前两日我问她,只说人多热闹。想不到会是这个意思。” 对于林娅熙的计划只有自己知晓,宋楚煊心情大好,对那一群莺莺燕燕也就没那么反感了。称呼上,他也不甘落了下风。 “熙儿的事,本王岂会不知?” 云想·花想这两日的请柬就是他王府侍卫送的。 只有消费前十的顶级客户,以及曾在宫晏上表演过的十二位小姐在受邀之列。当然,花蓉娇除外! 这是看重她们潜在购买力的同时,林娅熙也想借此机会,利用男色,在上流圈子中营造云想·花想的影响力和独特性。 如果没有皇家画舫作诱饵,这些眼高于顶的千金小姐们还真就未必肯来。 见京城里大多数美人都在此,其他几名皇子也提议靠近些。 于是,当皇家画舫停在了五丈开外的距离时,各家小姐们反而敛起花痴的心思。 或温柔莞尔,或高贵矜持,均是无可挑剔的大家闺秀模样。 人前知书达理,人后抵得过五百只鸭子。两副面孔,收放自如。 彼此遥遥见过礼后,贵女们跟着林婉蓉一一回到座位上。 五皇子的画舫奢华舒适程度自不必说。每桌旁都各站有四名侍女服侍。高几上摆着以鲜花为点缀的精美甜点及花茶,一时间芳香四溢。 这等不亚于公主的排场令众贵女暗暗叹服。 就在此时,林娅熙从船舱内室走了出来。扮相俊俏,丝毫不输另一艘船上的任何一名男子。 “感谢各位小姐今日能够赏光。林某无上荣幸。” 第149章 新品发布 男子们也注意到了对面那位美玉少年。 萧凌豪气道“看来天元人真是不如我们汶祁人直接。既然都想看个究竟,何不干脆上那艘船?” 病娇的靖王浅笑。“七皇子果然在沙场上待久了。连皇室的基本规矩都忘得干干净净。 在未得到主人的准许前,岂可随意登船?何况,那船上皆是妙龄女子,我们更应该避嫌才是。” “靖王的目力怕是不太好?哪里就都是女子了,最前面那个不是男人?虽说长的娘了点。” 靖王暗笑不语。 北宫沉雪接道“同船确实不妥,不过本宫倒是有一个折中的提议。可否请晋王命人前去询问? 若主人不介意,便可将两船靠近后再放下帷幔。如此一来,也不会扰了小姐们的雅兴了。” 宋楚煊明知故问。“贵客开口,本王怎好不从?只是,太子殿下不是已有心上人了么?怎的又对女子聚会感兴趣?” 北宫沉雪拿萧凌挡枪。“晋王待客有道,自然不会扫了汶祁七皇子的兴。看来,是本宫多余了。” 两船之间的距离再次被缩短到了两丈不足。 帷幔后,人影绰绰,令人遐思,更添了几分神秘之感。 鹅黄裙少女道“林公子不必客气。不知今日相邀,所为何事?” 林娅熙朝春梅点了点头,而后简明扼要地解释。“为了云想·花想的新品发布会。” 萧凌在另一端不懂就问。“云想·花想是什么?新品发布会又是什么?” 佛系靖王开口。“佛曰” “靖王,求求你饶了我!沉默是金的道理,本皇子懂。不问了还不行么?” “在座的各位小姐想必都对云想·花想并不陌生。当中有几位与林某也在店里见过。 在下始终坚信,唯有非凡的产品才能缔造非凡的美。而每一位女子都是世间最独特且珍贵的存在。 因此,云想·花想不为喧宾夺主,而是锦上添花,只愿成为您的青春守护者。” 林婉蓉不觉看了一眼面前这位林公子。寥寥数语竟是能够完全掌握女子爱美的心理。 冯语嫣点头赞同。“林公子说的很对。如果可以,没有哪一名女子甘愿成为别人的影子。” 七公主也道“千篇一律的美人确实乏味的很。这样遮遮掩掩的,真是不过瘾。来人!本公主也要到林公子的船上去。” 林娅熙继而又说。“云想·花想现有的产品主要是以护肤为主。至于每种的功效及成分都已经被记录在册了,以供小姐们私下里过目。” 春梅依言,立即将一摞制作精美的浣花笺册子递去给侍女。 女孩们随意翻开一页。郁金香的暗纹,画师笔下的繁花,清幽的香气,册子虽小却处处透露出巧思。 “京城里何时开了此等店铺,本公主居然不知?” 一旁跟过来的宫女连忙说道“公主殿下金枝玉叶,所用的胭脂都是由宫里嬷嬷们特制的。岂能轻易用外头这些不知所谓的东西? 俗话说,中看不中用。云想·花想的产品外表虽好看,但未必真的好用。” 林娅熙正巧过来向公主行礼,听到婢女的话只是笑笑。 “这位姑娘应当听说过,不要以貌取人的道理。同样的,也不该以貌取物。好不好用,只有用过才知道。若是感兴趣,在下愿赠与公主一份作为礼物。” 小公主正值叛逆期,对平常看惯了的王孙贵族公子哥们很是不屑。倒是对眼前这位能说会道,又邪气温柔的小正太起了点兴趣。 而林娅熙的脑子里却在盘算着名人效应。 若是传出去连尊贵的七公主都在使用云想·花想,那梅记这种二流品牌也就将不足为惧了! “本殿与林公子素昧平生,自然不会随随便便收下陌生人的礼物。万一你居心不良,企图下毒陷害皇室血脉怎么办?” 面对小公主毫不领情的回复,一般贵族子弟多半会选择敬而远之。可林娅熙现在是唯利是图的女商人。 “公主多虑了。别说林某胸无大志,只一心想着赚钱。就算真要下毒,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脚。公主大驾能来这艘画舫,更是林某意料之外的事。” “如林公子这般坦诚的人还真是少见。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又仪表堂堂,不努力考取功名,入仕为官。反而要做最令人看不起的商人,且是做女子生意的商人。” 小公主这话可以说是相当不留情面了。 宋奕枫气得捏紧拳头。“本皇子也是商人。看来公主殿下是一直没瞧起我这位哥哥了!” “五皇兄怎么能和他一样呢?五哥是天元国的皇子” 小公主仍在嘴硬,但也明显开始心虚。 林娅熙风轻云淡。“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在下一没偷,二没抢,三没人包养。靠自己的双手赚银子,何必要在意不相干的人如何说? 再者,无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身。生在天家固然幸运。可对于大多数人来讲,能在双亲和睦,兄友弟恭的家庭中长大,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此言一出,众人缄默。 他们都是世人眼中羡慕不已的天之骄子和骄女。而越是显赫的家族,实则亲情越是淡薄。 谁家里没有几个争宠的姨娘和明争暗斗的兄弟姊妹?只不过外人眼中的香饽饽,内里却是夹着砒霜罢了 北宫沉雪第一个打破寂静。 “本宫之前还在想,应该带哪些天元的礼品回去给母后。金银珠宝,龙华皇宫里自是不缺。可林公子所研制的护肤品倒是连本宫都闻所未闻。改日定要专程去店里,还要烦请林公子帮忙挑选。” 一国太子专程去店里买女人的东西?宋楚煊哼笑。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林娅熙打蛇随棍上。 “能被太子赏识自然是好。只是云想·花想的护肤品保质期都在一月左右。听说龙华国路途遥远,等到了贵国时,恐怕会叫太子失望。不过!今日的新品倒不失为极佳的伴手礼。” 春梅找准时机,端出来一方用黑丝绒布托着的纯白色漆盒。 第150章 前后对比 林娅熙指着那盒子。 “此次的新品还未曾在人前展示过,是林某一次全新的尝试,取名为目彩。接地气一点,就叫眼影。” 春梅拿起盒盖,里面又是一方扁长的折叠匣子。匣子再翻开,一端是被做成郁金香形状的铜镜,另一端则是八种颜色的调色盘。 女孩们瞬间就被这五颜六色,又小巧精美的长匣吸引了。 “林公子,眼影要如何用呢?顾名思义是用在眼睛上的?可这么鲜亮的颜色也可以吗?” “咦?这两色竟然还能发光!太神奇了!” 林娅熙赞道“姑娘好眼力。这两色分别是加入了少量红宝石和紫水晶磨成的极细粉末,所以才会有微闪的光泽。 阳光下看,更是有波光粼粼的效果,给人以眼波流转之感。” 听到这里,连傲慢的小公主都不禁探头瞥去。 “林某就不在此卖关子了。新品发布会除了要隆重推出眼影产品外,还会现场演示其使用方法。 由于生产周期长,制作过程耗时耗力,而云想·花想又素来重质不重量。是以,目前仅有二十份供出售。春梅,将模特领进来。” 话毕,三名长相普通的侍女从一侧进入,坐到船舱最前面的椅子上。 春梅又将摆满化妆品的小几放去旁边。上面一只花瓶里还插有几只林娅熙自制的化妆刷。 “那是什么?看上去倒和毛笔差不多。” 林娅熙从中抽出一支,拿在手里。 “的确是与毛笔的作用相似。只不过,毛笔是在纸上写字作画,而这些化妆刷则可以在女孩们的脸上,打造出最适合的精致妆容。 在下将会对这三位的左脸进行修饰,右脸保持不动。对比之下,见到的效果才会更加明显。” 萧凌一个大男人,听着都觉得新鲜了。 “涂脂抹粉与写字作画,虽有异曲同工之处,但前者有诸多限制,后者却可以凭空想象。本皇子可不信,左右脸前后能有多大差别。” 这话与在场许多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宋奕枫护短地说道“七皇子只消耐心等待便是。有没有差别,一会见分晓。若真有效,本皇子也送你几盒,带回汶祁去作伴手礼。” 宋楚煊轻哼。“五大三粗的汉子懂个什么?可别糟蹋了这只有二十份的稀有物件。” 萧凌左右来回看了看自己。他这叫五大三粗?明明是玉树临风! 靖王抿嘴偷笑,病娇的脸上更显柔媚,惹得萧凌气道“靖王一脸苍白,来多几道颜色才顺眼。” 靖王幽幽道“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不是子曰就是佛曰,病歪歪的书呆子” 这边几人互不相让。另一边的林娅熙却已经完成了第一位模特的眼妆。 “这位姑娘眼窝较浅,眼型也偏圆。故而,在下选择了偏大地色系的浅棕色打底,可以为眼睛增添深邃之感。用时就像这样,横扫在这一带区域上。” 她边说,边演示。 “眼尾的部分可以用深一色的眼影稍作勾勒,令肉眼看上去,有眼睛拉长的错觉。 尾端上扬会显得凌厉一些。平拉或是沿着眼尾下拉会增添无辜感。 眼褶处今日就用温柔的藕粉色。一定要注意上下两色的衔接,切不要有明显的分层。这样化出来的眼妆才会更自然。” 林娅熙先后换了三支眼影刷着色。她手上动作十分娴熟,半刻钟不到就化好了半边眼睛。 “像这款浅棕色的眼影还可以用来当鼻影。打在山根两侧这个位置,会显得鼻梁更高挺。” 下面的少女们已然看呆了。 “林公子的手怎么可以这么巧啊?比平时帮我上妆的婢女强太多了!” “林公子愿意高价来我府上,为我化妆吗?价格绝不是问题!” 小公主问身边的宫女。“你之前可曾听说过这些化妆技巧?” “回公主,奴婢没有” “好了。出于时间的考量,今日就不上全妆了。刚刚我又给她稍微扑了层薄粉,以均匀肤色。现在能看得出左右两边脸的区别吗?” 林娅熙对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用手先后遮住模特的半张脸,好体现前后对比。 鹅黄裙顿时惊叹。“简直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根本无法想象。” 冯语嫣一开始还怀疑林娅熙夸大其词。这会看到对比时,也不觉张大了嘴巴。 “变化大不说,竟还能如此自然” “林公子,眼影现在可以买了吗?” “可以吗?那我一定得拥有一盘!” 林娅熙自信道“当然可以。这也是林某今日邀请在座各位的原因。云想·花想的贵宾有优先购买权。 这一盘里的八个颜色都是依照在下的经验,反复调配,可适合于多种不同场合和不同的需求。” 小公主颇为不服。“那个婢女八成是被你特别挑选过的,所以才有如此明显的效果。” 林娅熙专治各种不服。 “公主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以随便挑一人出来,并且选择一个特定的主题。在下愿意当场接受挑战。” 小公主眼珠子一转,顺手一指。 “那就林婉蓉,京城第一才女。既然是挑战,就要与平时有落差。本公主要看适合宴会的大气晚妆,你敢吗?” 林婉蓉嘴角含笑,但笑意却不及眼底。 她堂堂国公府嫡女。骄横惯了的小公主竟然要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叫一个陌生男子化妆? “殿下,臣女不喜化妆。接风晏那日您也见到了,粉黛未施。还是换成别人更适合些。” “所以本公主才想看你化妆后的样子呀。婉蓉姐姐,你都不好奇吗?” 鹅黄裙女孩自告奋勇。“是呀。有林公子在,一定会很美的。不然换我也行。” 平日里总被父皇和翰林院的老师耳提面命,要她多学习林家嫡女,小公主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那日在大殿上,林婉蓉出尽风头。心机满满的样子也令她瞧不顺眼。正好找着个由头公报私仇,给林婉蓉化双阴阳眼。 “林公子让本公主选,你在那凑什么热闹!” 第151章 挑战赌注 如果可以,林娅熙其实也不想给林婉蓉化。 不是担心技术不够好,而是怕近距离接触后,自己的男儿身会穿帮。 “公主殿下,请恕林某直言。化妆的目的是要让女子在自身基础上更加自信,也正是最开始提到过的锦上添花,而非喧宾夺主。 既然林小姐无法接受那样的自己,化妆反而会造成她心理上的负担,就不免偏离了云想·花想的初衷了。” 林婉蓉见梯就下。“婉蓉在此,谢过七公主的美意和林公子的谅解。” 林娅熙还是希望能借由七公主的名人效应,给店铺打广告。 “公主等下还要陪使臣们同游清风楼?如此良辰美景,不如就让在下替您化一个全妆?” “那样也好。如果本公主不满意的话” 小公主坏笑。“就将你的双手砍下来!” 话音刚落,言笑晏晏的少女们都不约而同看向林娅熙,眼神中无不透着怜悯。 小公主虽是半开玩笑的口吻,但砍人手脚的事情却不是吓唬人的。最受皇帝宠爱的小女儿想要她一双手,委实不是什么难事。 “公主言重了。化个妆而已,何必较真?不满意的话,立即洗掉便好。砍手这么血腥的场面恐怕会污了公主及各位小姐的眼。” “哼,林公子怕了?本公主的脸可不是谁想碰,就能碰的!公子方才逞英雄,换下林婉蓉时,就该想到了要付出些代价。否则,今后岂不是谁人都可以轻视本公主的话了?” 林娅熙依然镇定自若。 “林某不敢。只是天元历来法制严明,惩罚也该事出有因。林某不想公主惹人非议,白白担了目无王法,飞扬跋扈的骂名。” 小公主满不在乎道“挑战的赌注而已,林公子若是不敢应战,直说便可,与王法无关。你若想现在当场认输,那就乖乖答应本公主一个条件。” 竟敢砸他女人的场子,宋楚煊声音冷寒地吩咐。 “来人,去把七公主给本王带回来。” 宋奕枫也气怒交加。“公主再这样当着使臣的面胡闹下去,就别怪五哥回去告诉给父皇!林公子与你无冤无仇。你跑过去别人船上也就罢了,还要无事生非不成?林公子不必理会她。” 而林娅熙的回应却是出人意料。“公主的挑战林某接受。” 众人一片哗然。 有贵女小声劝她。“林公子,不要冲动啊。五皇子和晋王都替你说话了。” 林婉蓉也不曾料到,事情会因她而闹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她只以为,林娅熙是出于扞卫尊严,才不得不接受了七公主荒谬的挑衅。 此时她若再不发声,就难免有忘恩负义之嫌了。传出去,于她自己的名声也不好听。 “公主殿下,一切皆因臣女而起。不如各退一步,还是让林公子为臣女化宫晏妆,如何?” 林娅熙再次掷地有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方才的话林某不会收回。不过,既然赌注是由公主提的,那可否也容林某加一项规则?”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她有自己的盘算和必胜的决心,可不是为了面子,一时冲动。 “你说。” 能有如此超乎常人的魄力,小公主内心里对林娅熙的欣赏又添了几分。 “适才公主说,如果妆效不能让您满意,便要林某奉上双手。可满意与否,如若只是单凭主观判断,未免有失偏颇。林某认为,让指定的人来裁决才更为公允。公主意下如何?” 听罢,另一头的萧凌笑道“本还想说,女子化妆与我们男人何干,如今竟是越来越有看头了!林公子瞧着单薄瘦弱,胆色却够大的啊。” “好!本公主便允了你的要求。” “谢公主成全。那林某与公主各选一人。赢了,公主美美哒去清风楼。输了,林某自认能力有限,甘愿斩断双手,从此再不做胭脂水粉生意。 若为平局,则由在场的所有人定夺。少数服从多数。” 宋奕枫急得大喊。“林公子你疯啦!本皇子不准。八皇叔,你快说句话啊。这里您才是最大的长辈。” 连东昭的靖王都不由感叹。“这位林公子真要玩这么大?” 北宫沉雪依旧淡笑不语,望着隔船上站得笔直的小身影。他相信她。 宋楚煊也一副丝毫不担心的样子,悠哉回道“既然林公子如此自信,让七公主挫挫他的锐气也好。” 冯语嫣贴着林婉蓉的耳朵,小声问。 “才见识到林公子的一双巧手,不会就这么没了?这人也是的,怎么这么执拗呢?他一个商人还能拧得过皇家公主不成。” 林婉蓉若有所思。“想必,林公子是认定自己不会输” “可万一他输了,婉蓉你要怎么办?” “我又能怎么办?该说的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是林公子自己不愿意退缩,便再与我无关。” 年纪轻一些的少女已经被吓得缩进了人群后面。 鹅黄裙那位胆大说道“林公子选我。我平时就喜欢摆弄这些女儿之物,比多数人都要了解。” 林娅熙感激地朝她颔首。“林某自认化妆技艺超群,因此才创立了云想·花想,与更多爱美之人分享。 男子们素来不在意这些细节,只是简单的改妆恐怕很难分辨。但也正因如此,才更具备挑战性。 况且,女为悦己者容。皇家画舫上的贵客们看了这么久,如若不介意,可否加入让公主挑选?” 宋奕枫立即应道“不介意,不介意!本皇子名下有很多相关产业,愿毛遂自荐!” 这个憨憨!选择宋奕枫的话,林娅熙的胜券本是十拿九稳。 可惜,他偏袒得如此明显,竟然在人前主动自爆了! 小公主了然地坏笑。 “貌似五哥与林公子很有些交情呢。那可就不得不将五皇兄排除在外了。本公主选择向来最是铁面无私的八皇叔。” 连女人都不看一眼的天神,怎么可能分得出妆容的好坏! 林娅熙松了口气。宋楚煊?不近女色?分明是只披着狼皮的大狼狗。 小公主还是道行太浅啊! “林某接受。晋王的公正有目共睹,这一点毋庸置疑。林某的选择是最为中立的龙华国太子殿下。” 第152章 仙女如花 听见是谪仙一般的龙华太子,小公主俏生生的脸上隐隐泛起红云。 北宫沉雪微笑点头。 “既然林公子邀请,本宫愿意一观。” 有这二人坐镇,林娅熙插上两只螯,便能横着走了! 宫女在一旁适时提醒。“公主您千金之躯,要不要进去内室化妆?没必要和那名侍女一样,在前面给众人观瞻。” “不必。与陌生男子共处一室,于理不合。本公主就是要大大方方地给大家看。别到时候输了不认账,反说本公主耍手段,仗势欺人。林公子有什么看家本事,尽管使出来。” “公主请放心。林某今日会为您量身打造一款妆容,名叫春日晏。” 林娅熙仔细端详起小公主的五官。沿袭了皇家的优良基因,底子差不了。 美中不足的地方是她脸上还有些许婴儿肥。眼睛大大的,却稍显无神,不够灵动可爱。 开始之前,林娅熙如同现代专业化妆师一般,在掌下垫了块类似粉扑的棉团,以避免肌肤触碰。 “春日晏的颜色自然是以粉嫩为主。清纯俏丽中不失可爱,让人产生一种想要不断亲近的念头。 粉一定要选择接近自己本身肤色的色号,稍白一度就好。用这种按压的方式,先上一层。 这样既可以很好地遮盖皮肤上的瑕疵,又能让粉分布得更均匀更服帖,有磨皮和柔焦的效果。” 少女们认真听她讲解,虽然一知半解,但仍全神贯注。 林娅熙的手法很特别。不一会的工夫,第一层底妆便上好了。 “眉毛过细,会降低亲和力,所以春日晏更强调眉毛的毛流感。眼妆的部分还是之前所讲的三段式。” 在最靠近睫毛根部的位置,她用棕色眼影代替,画了眼线。 “林公子,这一步骤是做什么用的?” “这是眼线,最能令眼睛放大,且炯炯有神了。棕色更偏柔和,黑色的话会更凌厉些。” “我们每日都是有婢女服侍化妆的。下次一定要她们到云想·花想,向林公子讨教才行!” “这是自然。云想·花想除了现有的皮肤护理外,也可提供一对一化妆服务,只要提前预约。” 不知不觉间,她又开通了一项赚钱新业务! “之前有人问过,闪片眼影要如何使用。在下的用法是拿来着重提亮眼头,还有眼球凸起的正上方。 将化妆刷略微沾湿的话,微闪会更亮。但要注意,一点点就好,过犹不及。否则,会有眼睛被打肿的感觉。” 最后一句把小公主都给逗笑了。 近距离下观察这位林公子,唇红齿白,肌肤如白玉般剔透,令女子都要自惭形秽。 “林公子有化妆吗?” 林娅熙心里咯噔一下。莫非,她男扮女装被看出来了? 宋楚煊及时催促。“化好了没有?本王及诸位皇子和使臣们已经在此耽搁了半个多时辰了。林公子不要啰里嗦个没完!” “是,晋王殿下!” 有了不回答的理由,林娅熙快速完成余下的妆容。给小公主打了少量的阴影,最后又在眼睑下方,扫了一层桃粉色腮红。 “春日的部分告一段路,再来就是宴会的华丽感了。二者搭配,妆效才会更完整。” 凭借原主的绘画功底,林娅熙像在临摹工笔画一般细致,用最小的化妆刷在小公主的额心画了一簇绽放的桃花。 等她一移开,少女们才真正看清了公主完妆后的样子,顿时惊艳不已。 “好美啊!” “是啊!花钿倒不稀奇。但林公子的桃花钿与春日晏的整体结合,恰到好处,还是头一次见。” “那个闪片的眼影简直是画龙点睛啊!宝石般的光辉真叫人移不开眼。” 小公主也正端着铜镜欣赏自己,眼神中的惊喜溢于言表。 退开段距离后,林娅熙却是自顾自摇了摇头。 “林公子还觉得不满意?果然是精益求精,有匠人精神啊。” 少女一本正经道“公主,如先前所言,男子们并看不大出妆容的细节。同为男子,林某对此再是清楚不过。 因着是晋王和龙华太子做评审,请再给我点时间,稍加改动。” “诶诶!不用了,林公子。本公主这关算你通过了!” 林娅熙不容分说,用刷子重重蘸了一层腮红。 小公主还没来得及躲,左右脸上已经各挨了一下。 红红的两团,一秒令仙女变如花! “啊啊!” 小公主气得直叫唤,怒瞪着林娅熙。“林公子想要做什么?这下子春日晏全毁了!” 林娅熙无辜又耐心地同她解释。 “公主,原本的妆感在下也很满意。只是考虑到这次毕竟是挑战,最终的决定权又在晋王和太子手中。不尽量迎合他们的喜好,在下这双手可就要没了。” 少女们连连叹息。 “那么美的妆,可惜了最后那一下真是败笔。” “林公子有多厉害,大家都亲眼见识过了,不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呀。或许真如他所说,是为了取悦男人的审美呢?” “可是男人当真喜欢村姑的打扮吗?那两团红三丈开外都能看见。父兄在府上美妾成群,也没一个会这般化妆的。哎,好替林公子捏把汗。” “二位殿下都是凤毛麟角之人。站在常人所不能及的高度上,欣赏水平总归也有些与众不同?” 林娅熙在心里仰天长笑! 终于是替自己出了口恶气,还能全身而退,甩锅给宋楚煊和北宫沉雪。她可得先叉会腰。 哼,小公主有事没事地欺负她。那今日且顶着如花妆,逛遍全京城。 春日晏是她为新品上市所做的宣传。既可以向小姐们展现眼影的各种可能性,又可以容她发挥真正的实力。 宣传一到位,她岂能放过顺带手恶整小公主的机会? 那两个男人会替她收拾烂摊子的? “实在抱歉,让贵客们久等了。春日晏的妆容已经完成。现烦请王爷和太子决断。” 宋楚煊嘴角微抽。这女人真是令人又爱又恨,又哭笑不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不过,爱的教育还是得等到关起门之后。人前他必须护短,一致对外。 第153章 翻身一仗 两艘画舫上的侍女分别挑起纱幔,露出凭栏而立的宋楚煊和北宫沉雪。 一个霸气侧漏,一个翩翩出尘,都是世间罕见的俊美人物。 少女们的注意力此刻都在对面船上。见二人谁也不开口,林娅熙不禁心里发怵,对着宋楚煊挤眉眨眼。 这男人难道打算见死不救?这一局她可是梭哈了。宝不会是押错了 北宫沉雪眸光流转,在她身上停驻了片刻,而后定格在小公主的脸上。 “七公主的气色比之先前好了不少。面若桃花艳艳,眼若秋水盈盈。 林公子的春日晏恰如其分,令本宫过目不忘,技艺不可谓不高超。本宫认为是林公子胜。” 说得跟真的似的,连她都差点信了。北宫沉雪睁眼说瞎话的功力令林娅熙佩服。 有了这一票护体,即使没良心的宋楚煊实话实说,她仍有机会去拉余下人的票。 太子的夸奖令小公主忍不住又拿起了手中的铜镜。真有北宫沉雪说的那么好看? 其他人也都重新观察了一遍,随后开始自我怀疑。 宋奕枫和林娅熙一样紧张,清了清嗓子。 “八皇叔您怎么看?容皇侄再提醒一下挑战规则” 宋楚煊抬手打断他。“本王是在琢磨一件事情。” 东昭靖王了然地挑挑眉。 同场看戏的萧凌问“什么事?天元晋王一向杀伐果决,今日何故拖泥带水?挑战不就只有美与丑两种结果?” “非也。善恶美丑哪有那般黑白分明?” 林娅熙的手心里冷汗涔涔。也许再过一刻钟,她就什么都体会不到了。 因为,那将不再是她的一双手! “王爷有话还请直说。林某心脏有疾,心情不宜大起大落,起伏过大。” 听出了小女人话里咬牙切齿的意味,宋楚煊知道悬念也制造得差不多了,遂收起逗弄的心思。 “本王的观点与太子出奇地一致。只是本王倒认为,如果再加一点,春日晏便可堪称完美。” 吃瓜群众们更加凌乱了。从开始的自我怀疑,到自我否定,再到最后的自我洗脑。 晋王说,公主的妆差一点就完美?晋王从来不会错,那错肯定是在自己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林娅熙眯眼。宋楚煊揪着她的心,像涮毛肚一样在火锅里七上八下,很有意思是? “王爷的意思就是林某赢了。凡事没有最完美,只有更完美。林某下次会加倍努力的!” “诶,林公子别急。本王话还未说完。” 众人附和。“是啊是啊。不知晋王以为,少的是哪一点?” “七公主等会要和使臣们同游清风楼,自然要以最美的面貌示人。林公子可愿应了本王的要求,为小公主补上缺憾? 本王喜痣,而有痣者多美人。不如就在鼻侧上点一颗。” 原来,晋王好这口啊! 少女们纷纷牢记下了,明一早就点。 林娅熙强忍住呼啸而来的笑意,拿起眉笔,在小公主的右鼻翼边点了一下。 “不够。林公子何必吝啬?在本王这个位置根本看不见。” 被洗脑成功者表示赞同。还未被洗脑成功者也无人敢出来,跟晋王唱反调。 林娅熙手握眉笔,在那颗黑点上又重重描了几圈。 这不是俗称的媒婆痣吗?加上之前的红色两团,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如花了。 宋奕枫被皇叔护犊子的腹黑行径惹得差点笑喷。控制不住时,他只好背过身去,放松一下面部肌肉。 冯语嫣惊讶道“婉蓉,看来林公子说的没错。晋王和太子的审美果然很与众不同” 林婉蓉沉默不语。在她看来,二人的做法诡异得很。有哪里不对劲呢? 她不信,理由会是众人皆醉我独醒。这三人间,难道还藏着某种她不曾发现的关联? 否则,以宋楚煊和北宫沉雪的身份,缘何要为一个初次见面的商人出头? 若说是好心,龙华太子有没有她不清楚,但晋王是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对一个人心慈手软的! 此情此景,何其熟悉?同样是画舫,同样是三个人,同样是莫名奇妙的保护欲 “恕小女冒昧。不知林公子可否相告全名?挑战皆因小女而起,改日定当备好绵薄之礼,差人登门拜谢。” 冯语嫣也道“对呀。林公子,我们还不知道你尊姓大名呢。” 望着若有所思的林婉蓉,林娅熙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哦,在下林小新。姑娘不必特意登门,到云想·花想在朱雀街的店铺就好。” 一个模糊的猜测愈发清晰起来。只有是她,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才讲得通。 林婉蓉目光渐渐清明,笑容了然。“一定。” “林公子赢了,七皇妹也变漂亮了,皆大欢喜!皇叔,我们现在就动身前往清风楼?” 宋楚煊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北宫沉雪相邀道“作为赢得挑战的奖励,林公子不妨也一起?” 本就是说好了要见面的,林娅熙也不扭捏,将余下的事情与春梅安排妥当。 “各位小姐,今日的新品发布会就此结束了。希望你们游河玩的开心。 若有意向购买眼影,或是云想·花想其它产品,可以跟春梅预定。明日林某会派专人送去府上。” 遇到了多位仰慕已久的贵公子,见识了换头般的化妆术,又有跌宕起伏的挑战,收获简直不要太多有木有? 最重要的是,少女们还悟出了晋王和龙华太子的喜好! 林娅熙走后,二十盘眼影被一扫而空,顺带还卖出了好些店里最贵的精油。 新品发布会的大热使得云想·花想成功打入京城顶级贵女圈。并因着与皇室的交集,品牌号召力愈加坚不可摧,风头一时无两。 梅记的低价策略已再构不成威胁。林娅熙算是不费一兵一卒就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接下来一个多月里,龙淮城内刮起了一股名为春日晏的强劲旋风。 街头巷尾,无论老少,随处可见经晋王改良后的妆容。 猴腚红的脸蛋加媒婆黑痣标配风靡三街六巷。上到贵族小姐,下至市井妇人,无一不争相效仿。 听说晋王独爱痣美人,有些甚至在脸上点了数枚。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直到后来,女人们才发现,痣可以天天有,但晋王的人却是从来都见不到的。 第154章 座位游戏 林娅熙换船后,皇家画舫复又启航。 接近正午的千忆河面上,平静无波。唯有行船经过时划出片刻的荡漾。 粼粼涟漪,水过再无痕。 随行的有三位天元公主。此时,她们都在船舱内边吃茶点,边讨论春日晏的妆容。 林娅熙立于船头,一身男装打扮混在皇子王爷中间。她性格本就不拘小节,倒也不会不自在。 一刻钟后,众人在距离清风楼最近的渡口上了岸。 负责接驾的是名年轻的御前侍卫。他单膝跪地,对宋楚煊道 “王爷,原本安排的马车是两两一辆。现临时多出一人,清风楼暂时也没有多余的可供调度了。 卑职已经命人去鹤鸣寺借,相信很快便能回来。不如,让贵客们先回画舫上稍作休息?” 多出来的人自然是林娅熙。 “无妨。其他人上马车,本王与他步行前往。” “可是王爷,从这里登高还有半个多时辰的脚程呢!” “不必多言。” 御前侍卫只得作罢。心说这人到底是何等身份,竟能让晋王爷甘愿陪着爬山? 马车一辆辆驶远,只剩下最后的两架和五人在原地。 宋奕枫作为行程的主要负责人,理应让客人先走。 北宫沉雪则是因为林娅熙的缘故,次次推脱。 二皇子出于礼貌谦让,也留到了最后。 “既然多出一人,不如八皇叔与太子同乘,皇侄就带着五弟和林公子一起?” 宋奕枫也赞同道“二皇兄说的是。皇叔辈分高,是长辈。龙华太子是天元贵客,也不适合与其他人挤在一处。我与林公子坐三人车是应该的。” 理应是好意,不成想却遭来宋楚煊与北宫沉雪的一致反对。 北宫沉雪解释道“难得与林公子一见如故,甚为投缘。本宫愿与他同往。” “本王与太子不宜同坐一辆马车。触及两国朝政和布兵等敏感问题,难免要被有心之人加以渲染利用,令朝臣疑心。” 宋楚煊说得委婉。但他手握天元三十万重兵,若与龙华太子独处,很容易惹来通敌叛国,乃至谋逆的罪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他与北宫沉雪情谊已尽,单纯的能不见就不见。 四人不约而同看向林娅熙,等着她来表态。 少女头大!这是在玩什么抢座位的幼稚游戏吗?abcd的复杂关系,她实在理不清,也懒得管。 不就是坐个马车么,为啥老整这么复杂? “林某随意。” 四个字令四人重新收回目光,面面相觑。 宋楚煊一锤定音。“太子一人一车,二位贤侄一车,本王同林公子步行。” 林娅熙浑身一颤。为达目的,晋王连贤侄这种词都说得出口? 无奈她累了一上午,只想舒舒服服地坐车,实在不想爬那劳什子的山。 “有空位却要步行,岂不浪费了?如果王爷是想沿途欣赏风景的话,那林某就与太子一道。” “本宫乐意之至。” 宋楚煊深邃的凤眸里迸射出噬人的火焰,死死盯着少女。 “林公子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考虑到你身娇体弱,本王才不忍让你一人徒步。” “皇叔,要不我陪着林公子走。您自己坐一辆马车。” 男人面色铁青。“呵,看来林公子是翅膀硬了。不过碧空翱翔虽好,总归是要回巢的。” 这句话里的威胁意味林娅熙瞬间秒懂。 她的巢还在晋王府。现下她让男人不顺心,回去有她好果子吃的。 “方才只是一时口快,未经过大脑,但绝没有嫌弃的意思!林某一切都听王爷的。” 略有所思之后,北宫沉雪从容地上了第一架马车离去。 待宋奕枫和二皇子也走远了,宋楚煊命其他跟随的都撤开,然后冷着一张俊脸,走在前面。 一群人的时候犹不觉得。现在只剩下他们二人,林娅熙才意识到这里不比皇城内,不算荒郊但仍是野外。 少女小跑着跟上,和男人搭话。 “王爷你知道吗,画舫上等你公布结果时,我的心都被吓得提到嗓子眼了!” “” “王爷是如何想到趁机整小公主的呀?那颗黑痣也是绝了。” “” “嘿嘿,王爷有没有发现我很机智?云想·花想新品发布会的主意不错?” “” 无论她说什么,宋楚煊都跟没听见似的,迈着长腿继续往前走。 很快到了一处分岔口。宋楚煊并没有选择马车车辙交错的大道,而是走了明显人迹罕至的小径。 “王爷不是要去清风楼吗?应该走另一条才对?” 林娅熙心不由得发慌。难道自己今天要在这里被灭口了? “别以为我不清楚王爷是故意的。你早就知道我会来,却不多安排马车。宋楚煊,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说句话!” 宋楚煊确实气,气这女人竟然提议撇下他,和北宫沉雪走。 那一刻的滋味简直如同有人在他的心头,狠狠剜了一刀。剧痛之后是四下漏风的凄凉。 他现在不是不想说话,而是怕出口的话伤人,宁愿自己憋出内伤来。 “啊!” 林娅熙惨呼。紧接着,一声摔倒在地的钝响传来。 “熙儿!” 霎时间,男人连生气都忘了。转头就见少女手捂着小腿,坐在地上,神情痛苦不堪。 “怎么了?!” “痛” 林娅熙小脸拧巴在一处,面色苍白,疼的额头青筋可见,却忍着不再哼一声。 “熙儿别怕,让我看看。” 四周野草丛茂盛,莫不是被蛇咬了?都怪自己刚刚只顾着生闷气,没能照顾好她。 宋楚煊此刻自责极了,眸子里满是关切和心疼。 “是本王不好。熙儿先忍一忍,疼的话就咬住我的肩膀。我帮你褪下鞋袜,再将毒血逼出来。” 少女紧闭的一只眼微微睁开一条缝。 男人眉头深锁,似乎疼的人是自己一般。一手扶住她的背,另一只轻柔地想要移开她覆在腿上的手。 “那王爷得先答应我,不能不理我,也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在这。” 都什么时候了,林娅熙受伤不喊疼,却在担心这个? 听着她可怜巴巴又带着点撒娇意味的话,宋楚煊一颗心猛地揪起。 “我怎么舍得丢下你” “你明明就舍得!哼,刚才不讲话,又不理人的是谁?” 第155章 无价之宝 宋楚煊无奈。“你知道之前你说要赎身,我为何不肯么?” 男人自问自答。“因为在我心里,你已是无价,又怎么赎得起?除非你亲口说不要,否则我是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的。 乖,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让我看看伤势。” 林娅熙一颗心甜蜜得就像被浸在了气泡水里,冒着粉红色泡泡。 宋楚煊的注意力全在少女腿上,并没有发现她神情上的转变。 袜子脱去后,露出里面白皙粉嫩的脚趾头,像一颗颗圆润好看的珍珠。 再轻轻将里裤一点点拉至小腿。除了修长流畅的肌理外,却不见一丝想象中毒蛇咬过的痕迹或是血污。 顾不得微微发热的脸颊,宋楚煊疑惑地问“熙儿,你的腿可还疼?” 林娅熙这才回过神来。 “啊?我的腿怎么了吗?” “你骗我?” 宋楚煊气急败坏,但心里却大大松了口气。骗他总比真的受伤好。 “我,我没骗你啊!刚才小腿确实抽筋了。不过现在好啦,活动活动就能走了。” 宋楚煊蹲在地上,抬头眯眼瞧她。 “只是抽筋?” “对啊。我又没说被蛇咬。那是王爷你自己想象力丰富,胡思乱想出来的。” 宋楚煊放开她的腿,站起身就大步朝前走。 林娅熙在后边喊。“歪,说好了不会不理人,不把我丢在这的!王爷的话不是一言九鼎的吗?” “” 又是无言! 少女穿上鞋袜,嘴里边嘟囔。“切,还无价之宝呢。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一片阴影罩下来,林娅熙虎躯一震,抬头就对上男人一双幽深的瞳眸。 刚要为自己的口不择言辩解,却被宋楚煊抢先一步。 “不论你如何,本王从不食言,更不会说些甜言蜜语随意哄骗你。所以,我回来了。抽筋好点了?” “你” 林娅熙真想伸手探探男人的额头。没生病? 宋楚煊替她整理好裙摆,又扶她站起身,随即弯下腰。 “上来,本王背你走。” 少女吓得连着跳开几步远。“王爷你精分啦?怪吓人的!” “精分?” 她还没实诚到要和一个古代人解释什么叫做精神分裂,或者多重人格。 “差不多就是出现妖精的分身,这么说王爷懂?” 宋楚煊勾起唇角。“本王有妖精的分身?你么?那本王可要为民除害,收了你。” “” “好了。你不是腿酸?去清风楼这段路崎岖陡峭,我背你。” 建议很令人心动,但林娅熙纠结了半秒,仍是选择拒绝。 “不用。那样王爷也会累的。我自己能行。” “以你这老媪的速度,等到了清风楼也是暮暮黄昏了。” 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宋楚煊已经躬下身,双手越过膝窝,直接将人背起就走。 林娅熙这回是真害羞了,不停地扭动。 “诶!王爷别闹,快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可以。要不换成打横抱继续走,要不点穴扛着走,你选一个。” 公主抱似乎更暧昧不清了。被封穴位的话应该也很不舒服 如是说服完自己,林娅熙也就老实了。 如此贴合地趴在男子身上,她还是头一次。少女老脸一红。就算在前世,小时候老爸逗她玩,也只是骑在脖颈上转几圈。 两人各怀心思,沉默着走了一段路。 林娅熙小声问“王爷你老实讲,是不是早就预谋好了要带我爬山,还专挑别人找不到的小路走?” 感受着背上软软的温热,宋楚煊轻轻嗯了一声。 不想男人就这么大方承认了!林娅熙怔愣片刻,又问“为什么?” “因为想要多和你独处,不必与人分享。谁知,你在画舫上好一番折腾。如今累的风景都懒得看,还怎么爬得上山?” 这男人话虽然不多,三不五时还能气到她跳脚。但偶尔的寥寥数语,杀伤力真的蛮强! 少女将头靠在他肩膀上,不说话了。 若有似无的馨香,颈间的鼻息,都如羽毛一般搅得宋楚煊心神不宁。 “在想什么?” 林娅熙闷闷的。“没什么” 男人轻笑。“想我为何对你好?” 肩头上的小脑袋蹭了蹭。宋楚煊薄唇上扬,抬起手腕上的小核桃手串。 “谁让你是我命中注定的有缘人呢?可惜,你却总要人时时提醒。” 说完,还不轻不重掐了她一把。 “我哪有?” 林娅熙不服气,也露出手腕上的红珊瑚串珠,摆到男人眼前。 “你自己看,我明明也有戴!” “哦不错,确实是比上回有进步了。不过,这手串的意义你还需牢记。眼里只能有本王,不许有别人。” 虽然对男人的好感也在逐渐升温中,但林娅熙此前的重心一直都放在搞事业上。儿女私情一类的,统统都得靠边站。 何况,她是现代穿越来的灵魂。在没有正式确立关系前,她才不要掏心掏肺,患得患失。 少女故意气他。“这样啊那手串还你。” “林娅熙!” 宋楚煊怒气上涌,无意间松开了桎梏她双腿的手。 一下子失去支撑,林娅熙本能地搂紧他的脖子,双腿也如树袋熊一般缠住,不让自己掉下来。 “歪,神经病啊!你想摔死我吗?还好我反应快。” 宋楚煊转过头,目光对上她的眼睛反问。“你想气死我?手串还给我,好去找北宫沉雪?” 林娅熙扶额。二人还真是一对相爱相杀的欢喜冤家啊。 “这和他又有哪门子关系?” “方才不是还要与他同乘一架马车?林娅熙,你很想当皇后?” 这男人都脑补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哈?是王爷自己让五皇子与二皇子一起,太子独自一车的。您想走路,我又不想,正好车上还有空位。 就算不是北宫沉雪,换成在场其他任何人,我也会那么说啊。搞了半天,你之前就在气这个?” 宋楚煊重新向前走。“北宫沉雪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是皇帝,就会有后宫佳丽三千。给不了你所谓的独立平等自由。” 所以呢?少女莫名其妙。“哦。” 男人又眯起眼眸,说了句北宫沉雪也曾嘱咐过她的话。 “他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没事不要招惹他。” 第156章 不给自由 咦~吃醋就吃醋,还说得冠冕堂皇的。 “知道啦!可我今日找他真的有事,正事。” 不等男人发问,林娅熙已经坦白交代。 “是为了云想·花想。王爷额头都出汗了,我帮你擦擦。” 少女难得主动讨好,宋楚煊自然不推辞。刚一朝前探了探,林娅熙的头便被人强势扣住,躲避不得。 突如其来的吻,厮磨了好一阵 宋楚煊虽意犹未尽,但这个姿势下,两人的脖子都有点酸。 抵着她的唇,男人声音低哑。“下次再说出那种话,就以吻赔罪。直到本王够了为止,再不轻饶你。” 少女呜咽着,让他松开。 看着她红润的唇瓣,宋楚煊心情大好。见时辰也差不多了,便说了句。“搂紧了。” 随后运起轻功,在山石间穿梭跳跃。他很享受林娅熙此刻的依赖,藤曼一般,缠着他不放。 待二人抵达清风楼时,宋奕枫一行已经坐在三层,等了半个多时辰了。 “皇叔,林公子,你们总算来了!派出去的几拨侍卫都说寻不到人。我都快被急死了。” 林娅熙讪笑。“晋王说小路的风景更好些,所以才跟其他人错过了。不好意思啊” 北宫沉雪扫了一眼二人。衣襟都微微凌乱。宋楚煊的鞋面上沾着少许灰尘,而林娅熙的却很干净。 “来了就好。听林公子一说,回程时本宫倒也想领略一下小路的风景了。王爷的靴子脏了,要不要先换下来?” 宋奕枫闻言望去。“奇怪走了这么久的路,林公子的靴子好生整洁。难不成你是飘过来的? 也不对啊。你又不会轻功,反倒是皇叔厉害的很。” 林娅熙下意识地缩了缩脚。 萧凌在一旁说道“五皇子何必纠结于一个大男人的鞋?林公子做女子美容生意的,那么在乎外貌,肯定是走路时绑了叶子在外头,以遮挡尘土。 这就和在丛林里行军打仗一样,做类似的伪装才不会轻易被敌军发现。” 正愁该如何搪塞宋奕枫,听见这话,林娅熙自动屏蔽了其中暗示她娘娘腔的部分,立即附和。 “对对,就是这样。七皇子果然见多识广!” 宋奕枫指了指身侧的位置。 “哦。那林公子过来坐。我特意要了份你最爱吃的红糖蒸酥酪。” 哎,娅熙叹气,生活不易。 她林小新的假身份迟早要毁在老铁宋奕枫的手里。 少女连忙轻咳了几下,掩饰尴尬。“五皇子怕是记错了?林某是男人,怎么会喜欢蒸酥酪这种女孩子气的甜点?” 蒸酥酪女孩子气?萧凌默默放下羹匙,碗里的同款顿时不香了。 靖王笑得一脸邪魅。“现世报来的还真快。” 北宫沉雪走到林娅熙身边,半垂着的眸子让人摸不清他此刻的想法。 “本宫坐着也有阵子了,正想去看看屏风外的古字画。听说,二层常有文人雅士集会斗诗。林公子可愿同往?” 回想起宋楚煊先前的反应,林娅熙不免犹豫。 “舞文弄墨不是林某的长项,还是与大家一起?独自走开总归不太好” “林公子此次不是来赴本宫的约?” 北宫沉雪又凑到她耳边,小声戏谑。“难道王爷连见朋友这点自由都不给你了?” 激将法? “林某身份虽不高,倒还不至于需要别人给自由。” 宋楚煊回来时,就见二人转身下楼的背影。凤眸中顿时暗色重重,阴霾一片。 从顶层阁楼上下来,林娅熙在三层外的围栏一角站定。 清风楼是前朝某位皇帝为了能让思乡情切的宠妃登高远眺而建的。 相传,宠妃离家后一直郁郁寡欢,入宫不满十年便去了。她死后,皇帝痛心疾首,遂决定将清风楼对外开放,以供世人追思。 这里离皇家的一处避暑行宫不远,距今已有三四百年的历史了。 因为对面的男人,刚还与宋楚煊闹过别捏的林娅熙心情很是复杂。 北宫沉雪算是她自穿到异世以来,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他不像宋奕枫,如烈酒般炙热,更像是绵长而恬淡的温水,润物细无声。 “上次在皇宫遇见,我都没来得及向你道贺。恭喜太子,身世得以大白于天下。” “林妹妹如此说,未免和我生分了。我不喜欢你叫我太子,还是跟原来一样的好,不必拘束。” 听他叫自己林妹妹,少女下意识四处看去。 “别紧张。我已经命侍卫在外把守了,这里没有其他人来。” “嗯。你这次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觉察出林娅熙的局促,北宫沉雪微一皱眉。难道连最普通的寒暄也成为一种奢望了? “只是想要见见你。这段日子你在王府还好吗?我也没想到,你还会作为王爷的贴身侍女出现在宫宴上。” “都挺好的。每天和春梅忙着店铺的事情,特别充实。有时候,连好好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前期的准备工作超级多。又要找店铺,又是装潢,招工,产品制作等等等等,弄得我焦头烂额。 不过,一切都还算顺利。云想·花想也终于步入正轨了。” 说起开店,林娅熙能滔滔不绝讲上一天一夜。 北宫沉雪喜欢她与自己分享各种小细节。男人听得很认真,偶尔还会提出一两个问题,似乎这样就能更走近她一些。 “王爷和五皇子时不时也都有帮我。对了!这也是得益于你上一次配的药水呢,能让保质期延长不少。 你那日走的突然,我都没有来得及细问。为何非要在生病时去云游?该不会是你和王爷之间产生罅隙了?” 自打使臣入京,林娅熙就总感觉这二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总之,就是女人的第六感。 北宫沉雪浅笑。“别多想了,王爷于我有知遇之恩。只是如今身份有别,不能如从前一样亲近罢了。” 林娅熙点点头。“那你何时会再回王府?可不可以帮我多做一些药水呀?或者不介意的话,教给我怎么做也好。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嘛。哎,上回那一坛子又快要用光了。” 第157章 一言为定 想起那日花房里的光景,北宫沉雪温和的笑容更深了几许。 “不管是出自龙华国太子,还是使臣的立场,我都不该在私下里轻易接触天元要臣。” “避嫌嘛,我懂我懂。可是,你的花房要怎么办啊?就那么没人照管,也太可惜了。” “你喜欢哪些花?我送与你。余下的晋王府自会安排人整理归还。” 北宫沉雪眸光微闪。“药水还是由我亲手来。就算你有配方,制作起来也是相当麻烦的。” 林娅熙不疑有他。毕竟,上次光是搅拌一项她就学了一上午。 “可你而今贵为太子,多少国家大事等着你处理呢。亲自帮我做药水,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 “太子平时也要有自己的嗜好,才好放松消遣的。养花是我所喜之事,何来的负担?况且,还是为了你。 你只消知道,除了身份上的不同,我还是原来的我,未曾改变。” 林娅熙不甚自然,瞥了一眼清风楼四角的风景。 十几丈外的山涧上,一道银色瀑布顺流直下,水雾飘渺。周围树木亭亭如盖,常青的松柏郁郁葱葱。 再远望去,便是被阳光镀上金边的千忆河了,如锦缎般绵延,缠绕山河万里。 “我不怕麻烦。趁你还在天元的日子,等你制作时我去找你学便是。有你这般优秀的师傅,再加上我这么优秀的徒弟,总能学会的。” 见鱼儿上钩了,北宫沉雪微笑。“好,那改日我派人接你来海云馆。只是……晋王会同意吗?” “王爷?事关云想·花想,又是我的私事,他有何不同意的?” 林娅熙越说越心虚。 北宫沉雪又刺激她。“可你毕竟还住在晋王府,凡事总要经过王爷允许。就像之前分配马车,你不是也说一切都听王爷的?” “那是小事情上我不在意,王爷愿意管就叫他管好了。原则上的事我可不会让步的。” 正午的日光不遗余力,洒在林娅熙倔强微扬的小脸上。那里晶莹剔透,光华流转。 北宫沉雪笑道“好好,我知道你一向最有原则。有云舒坊赢来的一万两赏银,又有店铺傍身,不如你搬出王府?若是还有其它顾虑,我现在也有能力帮你的。” 林娅熙摆摆手。“哎,一万两银子说少不少,可说多也不多。你知道的,天元京城寸土寸金。 朱雀街上随便一个店面少说也要几千两的投资。我那些银两大多用在云想·花想上了。哪还有余钱买宅子? 不过我有信心,这笔投资不但能回本,还将翻倍赚回来!” 北宫沉雪幽幽说道“我在龙淮城中有一处空院落。在我还是花匠时就置办了的。院子虽然不大,但足以住下你跟春梅两个。反正都是闲在那,你们若想,随时都可以搬进去。” “我在晋王府也不算是白吃白住啦。有重要场合,就好比前几日的宫晏,我还是得随王爷去的。 从王府的院子搬进你的院子,其实也没什么分别,终归不是我自己的。” 和北宫沉雪聊了这许久,少女自在下来,遂随意地问。 “你打算何时返回龙华国?” 男人眼含期待。“待我的心上人点头同意,我会带着她一起,回去见父皇母后。” 林娅熙笑得促狭,拿手肘推了推他。 “太子的心上人是谁啊,透露下呗?认识这么久了都没听你提起过。秘密藏得真够深的!” “我与她身份相差悬殊。贸然讲出来,只怕有人会对她不利。再者,她……也还不知情。等她准备好了,我会将幸福宣告给大家的。” 北宫沉雪真是位绅士。 “不讲名字,大致描述一下总可以的。放心,我不单不会出去乱说,或许还能帮你把人追到手。 女人的心思我可比你懂!你看看今早的新品发布会就知道了。” 看着她小狐狸般狡猾的模样,北宫沉雪眸光晶亮。 “真的?” “必须滴啊!你帮过我辣么多,我投桃报李是应该的。说说看,她是怎样的一个人?我知道了才好对症下药。” 北宫沉雪浅笑着回忆。 “她啊很平凡,却也很特别。身世虽然坎坷,但她一直是个积极又乐观的人。 和才艺出众的她在一起,总能令人暂时忘却烦恼和忧愁。 她越来越耀眼了。身边出色的男子也越来越多。我怕她藏不住,终有一日会被别人先抢走。 于是,我回来奋力一搏。即便打乱原本的计划,我也要让自己更强大,更有资格去争夺。” 望着他说话时宠溺的样子,林娅熙不禁感叹。 “这个女孩一定很幸运!她我认识吗?” “嗯。” 她认识的人当中,在京城又是耀眼的女子 林娅熙思来想去,就只剩下第一才女林婉蓉和冠花楼琴艺非凡的灵鸢姑娘了。 但,林婉蓉是国公府嫡女,身世显赫,俨然不是她。 灵鸢虽身处花楼,却清清白白 若是灵鸢的话,身份差异,身世坎坷,才艺出众,身边还有诸多男子,一切不就基本都对上号了? 北宫沉雪又试探地问。“林妹妹觉得,我有机会吗?” 林娅熙瞪大眼睛,愕然地看向他。 “你贵为龙华国太子,当然有机会了!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啊!” “可我不想她是因为身份地位而选择我。” 在她跟前明明像只腹黑的大灰狼,怎么一有心上人,就变成单纯的小白兔了? 看来,他还真是把自己当哥们了。竟不想,花仙子是如此纯情的美男! 反观宋楚煊那糟心家伙,不也号称不近女色的么?怎的就无师自通了呢? 甚至大有连她一个现代人都招架不住的趋势。 “yoeeseeyou!不是,你看看你!” 林娅熙急得直接飙出了中式英文。 “像你这级别的花样美男,怎么可以不自信呢?! 抛开太子的身份不提,妖孽的面容,玉树般的风姿,温恭守礼的性格,又有闲情雅致。天下女子还不是任你挑选?” 北宫沉雪故作腼腆地抿唇一笑。“她若也能如你这般想就好了。” 林娅熙霸气一挥手。 “不管她之前如何想,我们以后就要她这么想!这样,你教我做药水,我教你追喜欢的女孩。互帮互助,共同进步。你看如何?” “一言为定!” 北宫沉雪决定将计就计。既然此前的方法不奏效,那便改用示弱讨教的攻略方式。 他只需静待春暖花开,鸟入樊笼的一日。 第158章 对佚名诗 瞄了一眼阁楼的方向,林娅熙问。“出来有一阵子,估计五皇子他们要等急了。我们回去?” 是怕五皇子,还是王爷等急,二人心知肚明。 不过,既已有了下一次,甚至几次见面的借口,北宫沉雪也不再挽留。 “好。” 刚转过一处拐角,林娅熙停下步子,嘴角一抽。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正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不是宋楚煊,还能是谁? “王爷?你在这做什么?” 宋楚煊答得深沉。“和你们一样,赏风景。” 也不知这厮是何时来的。以男人的内力,从这个距离,肯定将她和北宫沉雪的对话都听去了。 少女对着他做了个口型。“偷听可耻!” “你知道清风楼的飞檐角上,一共有多少只瑞兽吗?这三层的字画又是出自哪些大家之手?连这些都不晓得,如何能算来过清风楼?” 林娅熙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呵,林某还真不晓得,来趟清风楼还要考试的!” “如今知道了,本王帮你温请回。” 北宫沉雪温和地笑笑。“本宫竟也不知其答案,实在是惭愧。王爷可愿带上本宫一起?” 林娅熙毫不犹豫,痞笑着替男人应承下来。“那就劳烦王爷,替我们答疑解惑了。” 我们?宋楚煊一甩袖子,黑着一张脸走在前面。 林娅熙这才有机会,认真观赏起墙壁上装裱完好的字画来。 画大多是以清风楼为主题。从各种角度,各个季节勾勒出风景之优美。意境也各有不同。还有一些是人物写生,估计都是曾到过这里的名人名士。 题字中,字体种类繁多。有因形立意,体正势圆的大篆体。也有气韵天成,奇逸潇洒的草书。大多是歌颂山河壮美,太平盛世的诗句。 三人各看各的,也不搭理彼此。 林娅熙在每幅字画前并不多驻足。她这个外行人看看热闹就行了。 突然,随眼瞄来的半首诗令她一时僵住了脚步。说是半首,皆因其缺了后两句而并不完整。 但前头的一字一句,却已熟悉到令她瞳孔地震! 只见,上面用工致的簪花小楷写着。“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 这不是她在小学课本上学过,唐代诗人贾岛写的《寻隐者不遇》吗?! 林娅熙错愕在当场。 这个架空的朝代是没有诗仙李白的。故而在给云想·花想起名时,宋楚煊才没有听过她借用的那首《清平调》。 那么,贾岛的诗又如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只是巧合? 见她神色有些异样,宋楚煊问“怎么了?” “王爷,您知道这首诗吗?” 扫过一眼,宋楚煊挑眉。 “写了一半的口水诗,清风楼怎会将它同名家之作放在一起?” 果然不知情。 “那我想见见负责管理清风楼的人,可以吗?” 今日有众多贵客在此,那人正好也在,只是二人晚来错过了。 很快,一名花甲老者被领着过来,须发皆白,但眼眸明亮,面上笑容和煦又亲切。 “听说这位小公子想见老朽?” 林娅熙直奔主题。“老先生,在下确有一事相问。在下对这半首诗十分好奇,可惜上面没有印章,不知系何人所作?” 老者笑答。“说起来,这半首诗的背后还有一段故事。二十多年前,曾有一位神秘的客人到过清风楼。在写下前半首诗后,他又出价黄金百两,以寻找能完成后半首之人。 也正因为这首未完成的诗,清风楼一时间名声大噪。只可惜,多年来,慕名对诗的人不知凡几,却始终没有一首能叫那位客人满意的。 久而久之,便有人说是噱头,渐渐的也就成为趣闻一桩了。” 林娅熙难以抑制激动和欣喜。“那位客人何时还会再来清风楼?” “哎,这个老朽也不清楚。刚开始时还会每隔几月来一回,再后来就很少见到他了。” “那老先生可记得,他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老者捋着胡须,想了想。“应当是二十年前了。” 二十年前!林娅熙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 在她看来,这明显是同为穿越者所发出的寻人信号。如果能遇见,说不准还能一起研究回去现代的方法。 可过去这么久,那人估摸不是死了,就是放弃,或者已经逆穿越了也未可知 会是谁呢? 林娅熙仍不死心。“老先生知晓那人的身份,或是长相吗?” 老者缓缓摇头。“之所以说神秘,是因为他每次出现都戴着帷帽跟斗笠。故而,并无人见过他真实的相貌。” 林娅熙曾一度怀疑过,宋楚煊的生母也是穿越人士。那么,这位神秘客会是已故的先太后么,还是另有其人呢? “虽然出题人多年不曾再现身,但清风楼黄金百两的承诺依旧作数。不求与客人心意相通,但求以诗会友。 今日恰逢每月的斗诗日。小公子既然如此关心这首佚名诗,不妨过来一试? 若是各位贵客也想一观,老朽这就命人搬来屏风。” 林娅熙想都没想便立刻答应了。 即使寻不到二十年前的那位客人,若是她能在清风楼留下足迹,后来的同伴也可以来找她啊。 顶层的宋奕枫听说后,火速赶到。他竟不知,娅熙妹妹还有作诗这等本事! 凡在二楼参与斗诗者,此刻都已坐到了一张长长的梨花木桌两侧。上面铺满了笔墨纸砚。 这些人当中,多大年纪的都有。有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也有屡次科举失败,怀才不遇的老秀才。 林娅熙进来时,他们正在点评今日刚写好的几阕词。 有人和善地问“这位公子也是来斗诗的?” “哦,不是。在下只是来对三层那首佚名诗的。” “那一首啊,二十几年下来,对出的诗句早该破万了,却无一人能令出题者满意。依我看,那人心里根本就没有答案。无解的题,如何能解?” 林娅熙笑而不语,拿起桌上的一支毛笔。幸好有林婉卿的底子,她的字才不会歪歪扭扭,似蚯蚓在爬。 少女一边写,旁边人一边跟着念。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第159章 偶像斗诗 林娅熙手中的笔还没有放下,周围人已经在赞叹了。 “妙句!妙句啊!” “朗朗上口,又点出隐士风范。云深不知处有种远离俗世,淡泊名利之感。言简情却深!” “这位公子一看就气度不凡。不知,师从何人啊?” 清风楼的老者也点头不已。 林娅熙被一群文人围着。没想到,小时候怕被打手板才背下来的唐诗三百首,居然在这里派上用场了! “大家过誉了。在下只是现学现卖,不曾上过正经书院的。” 本意是谦虚,毕竟又不是她写的。结果,却令在场的许多年长者羞愧不已。 读了这么些年的圣贤书,到头来,还不及一个十三四岁的毛头小子! 人家随手写写就是妙笔生花。比自己苦思冥想几日来的,还要好得多。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啊。 宋奕枫嘴巴张得老大。这真是他所认识的娅熙妹妹吗,凿壁偷光的那个? 宋楚煊此前见识过少女出口成诗的本事,丝毫不惊讶,只自豪又闲适地喝着茶。 他看上的女人果然是最优秀的! 屏风后,一位公主说道“原来林公子不但精通化妆术,在诗词方面也是相当有功底的呢。” “满腹才华不入仕途,却选择从商。隐士风范,说的难道是他自己?” 小公主一双眼眸如宝石般,亮晶晶的。这位林公子实在是有趣! 好不容易挤过来,林娅熙问老者。 “老先生,可否请您也将在下的诗保存在清风楼?林某愿再出黄金百两,寻能为此诗题名之人。” “啊,一定一定。实乃清风楼之幸,老朽定当好生珍藏。只是不知,该如何称呼或是联系小公子呢?” “可以到朱雀街上名为云想·花想的店铺里,找林公子。” “好。小公子文采不凡。不若留下,继续与大家切磋斗诗?” 林娅熙正欲推辞,众人又热情地围拢过来。 “是啊是啊!能共同见证名诗佳句的诞生,不失为美谈一桩啊。” 将来,他们也有和同好们吹嘘的资本了。 林娅熙先后望向宋楚煊,宋奕枫,然后是北宫沉雪求救。 结果,三人竟都接连回以她鼓励的眼神。 苍天呐!她没有在刻意谦虚,而是真的顶多只会背几首简单的古诗啊。 要现场作的话,对仗押韵她可是一窍不通。 她一个唱跳偶像,穿越一回容易么她? 眼下,林娅熙唯有心中默念。天灵灵,地灵灵,林婉卿快快显灵。该是你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不行不行,我真的不行!” “小公子就别谦让了。不然,你叫我们这些人情何以堪?” 在周围人的簇拥下,林娅熙已经被拱着坐上了长桌的首位,手里随即被塞进一支毛笔。 找好位置后,其他人也相继坐下,期待地望向她。 林娅熙大脑疯狂运转。她现在逃是肯定逃不掉了,还是得赶紧想对策才行。 一位年长些的文人开了口,看上去像是斗诗会的会长。 “今日斗诗的主题立意乃红尘与江湖。诗会将评选出最为优秀的五首诗词,抄录到清风年鉴之中。 公子想必也听说过。清风年鉴在四国文人间流传甚广,对当代文学的影响也颇深。其中就曾出现过不少耳熟能详的大儒名字。 若是被选中,说不准还能因此而成为千古流传的佳作!” 林娅熙不知道,也不在乎。她这会只有一个念头。等下丢人时,怎样才能给自己留条底裤遮羞! “每人有半炷香的时间。公子,请。” 少女用毛笔的末端不停点着额头,闭目沉思,表情极其痛苦。 林婉卿的才情不输嫡姐。若是写写春花秋月,自是不在话下。 可好死不死,碰上的是红尘江湖这种大命题! 她性子胆小畏缩,连出林国公府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岂会有灵感了? 搜肠刮肚好半天,林娅熙从林婉卿的记忆里,连一个有用的字都没找到。 见她纠结又挣扎,一直不动笔,五皇子问身边的宋楚煊。 “皇叔,林公子貌似遇到了些麻烦。我们要不要想想办法,替她解围啊?” “本王对她有信心。” 这女人总能够巧妙化解一波又一波的危机。 那小小的身体里,似乎蕴藏着无尽的潜力,并且越挫越勇,遇强则强。 时间已经过去大半。见林娅熙还是一副难受便秘的样子,众人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位公子没事?看起来身体很不舒服呢?” “大多厉害的人物总会有些怪癖。也许林公子写作时就是这样,跟上了刑似的。” 林娅熙冤枉啊。她真的没有在憋大招! 怎么办?林婉卿指望不上,眼下她只能靠自己了。 少女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回想有关江湖的诗。许是一时紧张,她经常想起了上句,却记不起下句。 忽然间,只见她深锁的眉头骤然舒展开。像一张绷到极致的弓,得以放松。又彷佛雨过天晴后,一身畅快。 紧接着,她口中哼出无人听过的调调,倒是蛮好听的。双眼再次睁开时,林娅熙目光坚定,下笔如有神助。 “红尘客栈风似刀,骤雨落,宿命敲。荒村野桥云如潮,剑出鞘,恩怨消。” “大气磅礴,悲怆苍凉!实在是难得的好词!” 离她最近的几人不由惊叹。刚写好的字墨迹还未全干,便已经被迫不及待的众人传阅开来。 本以为能交差了事就不错了。没成想,会是如此热烈的反应。 鬼才作词人方某山果然有两把刷子! 她自认,前世业务能力杠杠滴。一个现代合格的爱豆背不出古诗不打紧,但一定要有庞大的流行歌曲库啊,更不能少了华语乐坛扛把子周董的歌。 刚刚,她便是点播了一首《红尘客栈》,送给大家。歌词稍加改动调整,融会贯通,不就处处有诗了? 麻纸上的字迹飘逸隽秀,与词中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的江湖气息形成强烈反差。 宋楚煊再一次被女子惊艳到了,心中的震撼如浪潮般汹涌。北宫沉雪和宋奕枫亦然。 婉约的字,搭配豪放的词,世间能写出此等气魄的文人少之又少。更别说还是出自一名未及笄的少女之手! 第160章 歌词拼盘 “诶,真有他们说的那么好吗?” 林娅熙不太确定,随口问她下手边一人。在古人面前作诗,很有一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装x感。 不管怎么说,方某山的词还是比这个时代多了一两千年的文化底蕴。希望不会差太远 被问之人先是崇拜,随后又露出寂寥落寞的神情。 “公子难道还不满意?即使放眼历年的清风年鉴,这词被收录都可以说是毫无悬念的。 哎,在下恐怕今生都无缘写出此等佳句了” 诗会会长也激动地走到她身边。 “公子的才华实在令在场吾辈自愧不如!可否烦请公子,再多赋几首赠与诗会?也好日后,供大家赏析学习之用。” 该学习的可不是她这个冒牌货。 “哪里哪里!林某只是对江湖有感而发而已。” “公子年纪轻轻,不像是混迹过江湖之人啊。怎会有如此深刻的感悟?” 少女淡然解释道“除了年幼的孩童,世人谁不是身处江湖呢?只是多数人不自知罢了。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能够杀人的也从来不只有刀剑。” 林娅熙一番富有哲理的话不禁发人深思。 的确如此。无论朝堂纷争,抑或是村野矛盾,谁又能真正做到独善其身,出淤泥而不染呢? 就连高高在上的天子,也有不得已而为之的时刻。 随心所欲对于大多成年人来讲,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才是常态。 “公子所言极是!” “公子再多写几首!抄录的五首并没有限制说,不能出自同一人的。” 在开了个好头之后,秉着对流行歌词的扎实把控,林娅熙现下可以说是文思泉涌! “能不能选入清风年鉴,于林某而言着实无所谓。既然大家喜欢,那就再写几句一同分享。” 林娅熙又摊开一张麻纸。 “发如雪纷飞眼泪,狼牙月伊人憔悴。任武林谁领风骚,我却独为伊折腰。繁华三千东流水,浮生为爱一瓢饮。” “天涯无尽风沙,红尘难断牵挂。北风乱夜未央,菊花残满地伤。” 歌词大拼盘再度引来掌声一片。 会长激昂地念完后,问向众人。 “林公子的这三首作为本场斗诗最佳,没有异议?” “没有!” 左等右等,不见其他人回去,萧凌和靖王也下来二层看热闹。 “这林公子到底是何人?瘦瘦小小,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可写出来的句子却是铿锵霸气。” 靖王还是苍白的病娇样。 “不知和那位号称第一才女的林婉蓉相比,哪一个更为出色呢?” “靖王是说那日宫晏上作画的美人?林公子长相再娘们,好歹也是个男人。靖王病糊涂了,怎能将此二人相提并论?” “呵,男人。” 萧凌又被靖王说得莫名其妙。不明白小白脸这是在嘲笑他,还是附和他。 林娅熙见好就收。再不走,恐怕她今天都走不了了。 趁着诗会成员们评选前五名的间隙,她一个闪身,溜到了宋楚煊身后。 七公主还顶着一张如花妆,看起来滑稽十足。 “清风楼之行后,林公子便随本公主进宫,教教那些没用的嬷嬷如何化妆。” 林娅熙垂首说道“在下的店铺还有些事情,需要回去处理。这个时辰入宫,宫门不久也该关了。 不如,公主改日指派几人到云想·花想来?林某定当倾囊相授!” 小公主还准备不依不饶。 宋楚煊强势道“七公主屡次当众为难林公子。依本王看,嬷嬷们该学习的不是化妆术,而是宫里的规矩!没有教导好公主礼仪,该当何罪!” 小公主被吓得一激灵,再不敢多说半个字。 这位八皇叔她平时没怎么见过。但连父皇都要礼让三分的人,她就是再迟钝也看得出了,这绝对是她惹不起的狠角色。 闹腾了一天,林娅熙肯定累坏了,宋楚煊心疼都还来不及。 “来之前,林公子已经答应本王,要去晋王府小坐。本王便与他先行一步了。” 听说娅熙妹妹要走,宋奕枫登即坐不住。 “皇叔!我也去。” “五皇子这是也想学学规矩了?作为天元东道主,你岂能丢下使臣在此而不顾?何况,本就少一辆马车,难道还要本王步行下山不成?” 男人眼刀凌厉,将宋奕枫反驳的话当场劝退。 他是东道主,八皇叔就不是了?再说,少的那辆马车御前侍卫早就补上了。 不过,谁叫皇叔厉害,他说什么都对 林娅熙跟着晋王,堂而皇之地走了。刚到清风楼门口,被后头大步赶来的老者叫住。 “公子且慢!林公子的诗词不但会被收录进清风年鉴,老朽还会命人将原字裱起来,挂在三层供游人观摩。是以,可否请公子盖上印章啊?” 见林娅熙为难,老者又和善地笑道“如果没有随身携带印章,署名也是可以的。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呃她叫林小新这事,如今看来怎么辣么别扭呢?可之前在画舫上,小公主等人都听见了,临时现改是甭想了。 况且,她也还没有自负到自称某某居士的地步。最后,林娅熙只得硬着头皮,签下了林小新。 殊不知,这个名字后来成为了天元文人之间争相追捧的对象。加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感,更为人所津津乐道。此为后话。 经历了使臣接风宴,梅记价格战和清风楼之行的轮番洗礼。连日来,林娅熙的身心都处于紧锣密鼓的高度备战状态。 一回到晋王府,少女便一头栽进床榻,从黄昏一觉睡到第二日自然醒。直到吃过小桃送来的早膳,才总算恢复了些元气。 望着一桌子的丰盛,林娅熙脑子还有点懵。 “小桃,你们大厨房是不是换厨子了?怎么送的全是我爱吃的,连我爱喝鲜虾香菇粥都知道?” 小桃捂嘴偷笑。 “大厨房里的确是新来了一位厨娘,据说之前还在望江酒楼掌过勺呢。不过,做什么菜还不是夜鹰大人吩咐的?几日前,他给了我们一份菜单。这些都是照着那上面来的。” 第161章 有钱同赚 少女眨巴眨巴眼。 “夜鹰还管这些?王府里的伙食也太好了。几百张嘴还不得把王爷吃穷啊?” 小桃瞪她一眼。“想什么呢,就只有你的份儿!再加上一天一碗血燕窝,哪里是别人想吃就能吃的? 诶,娅熙,我们关系这么亲,你就实话告诉我。王爷为何对你这么好呀?” 林娅熙舀了一匙已经煮出米花和虾油的粥,香气扑鼻。 她半垂着眸子。 “王爷的心思我哪里猜得透?也许是想让我更好地为他赚钱。云想·花想中也有王爷一成收益的。” “切,王爷才不会在意你那点银子呢!有人无意当中,听账房先生和花管家提起王爷名下的产业。说是铺子早都开遍四国各处了,估计比五皇子还有钱! 只不过王爷一向低调,没什么人知道罢了。” “没什么人知道,那你一个小丫头是如何知道的?” 林娅熙笑着,点点小桃的额头。 “你呀,道听途说的也信。外头听来的话都夸张的很,要先打个折扣才能听。而且经口的人越多,折扣力度就得越大。” 小桃梗着脖子。“就算没有传得那么邪乎,王爷肯定也很有钱就对了。说起云想·花想,最近生意如何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那天孙明月还问我来着。” 林娅熙挑眉。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她都差一点忘了还有这号人物。 “孙明月怎的问起这个?她如何知晓我在开店的?” 小桃明白她在担心什么,遂赶紧解释。 “她不知道。她的个性你也清楚,挺清高一人。平时跟大家一起时话并不多,不过人应该不坏。 上次从你这蒸馏花瓣回去,她问我身上为何这么香。我顺口提了一句,她便说她也喜欢鲜花,有机会想和我一起过来。” 孙明月坏不坏,林娅熙不予置评。不过刚进王府时,自己之所以能被宋楚煊盯上,却是有她推波助澜的功劳。 “我开店之事,你莫要再与任何人说了。制作的一切事宜都已经搬到府外,今后这院子里也不会再有了。” “嗯,娅熙你放心。谁是真情,谁是假意,我小桃分得清楚。” 收拾好碗筷,小桃便提着食盒走了。 林娅熙换好男装,想了想还是放下滑板,决定独自骑马去朱雀街。 前世做女团时,她已经习惯了时间的碎片化管理。充分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分秒,练舞,看剧本,睡觉。 自从校场那日起,她每天都有抽出至少一个时辰来练习骑马。 为此,宋楚煊还特意找来了一匹性情温顺,毛发雪白的骏马送给她。和她在校场外看中的那匹西域烈马有九分像。 有时候,林娅熙也会诧异于宋楚煊的细心和洞察力。 她有意无意的每一句话,男人似乎都有认真在听,在做。连她用膳时,哪道菜多夹了些,哪些敬而远之都会留意。 愈加频繁的怦然心动不是她能够自如掌控的。而这种失控感也时常会令她忐忑不安 比之前几日,云想·花想今天的客流量明显要多得多,甚至隐隐超过了开业时的黄金初期。 见她进来,采荷忙让其他店员先照看着客人,自己则过来打招呼。 “林公子,听说您昨日的新品发布会空前地成功。我都要被慕名而来的人数吓到了!” 林娅熙很喜欢采荷的机灵劲。比起一般的员工,这丫头倒更像是她生意上的秘书。 春梅则好比贴身助理,负责店内店外的大事小情。 “消息传得挺快啊。昨个才发生的事,今早就都知道了?” “是啊。还有许多客人点名问春日晏的妆呢,说是昨天您给小公主化的?我们只说不清楚,得等公子您回来。 我还听春梅姐姐说,那二十盘眼影一眨眼的工夫就全卖光了!” 林娅熙还不大清楚她去清风楼后,画舫上的一系列后续之事。 “除了眼影,还有没有其它的订单?” 采荷激动地点点头。“不光有,还很多呢。春梅姐姐都记下了。她这会正在侧门那核对装车的货品,准备今日就全部送出去。” “好。眼影暂时没有现货了。先将之前的样品拿出来,给客人们试用。价格也要标记清楚。 有宝石闪片的是八十两,没有的是四十两。对了,梅记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提起梅记,采荷不由露出一个鄙视的神情。 “梅记根本是在借着我们的势发财。今早来之前,我去那边瞄了一眼。人还有不少。” 梅记人多人少,林娅熙倒不甚在意。 “嗯。价格便宜嘛,总能吸引到客人的。” “梅记就只是比我们便宜而已,其价钱是寻常胭脂水粉的几倍不止呢。不过,说云想·花想漫天要价的声音倒是消失了。 毕竟,单有贵族小姐们竞相抢购,还有能为七公主殿下化妆这两点,梅记就望尘莫及。 公子,你真的不在乎梅记谎称,他们的东西跟我们一样吗?” 林娅熙耸耸肩。 “我只认为,关键不在于梅记如何宣传,而是客人们会不会相信,继而买单。一不一样是要经过市场检验的,不需要我们费力拆穿。 等到谎言不攻自破,梅记的名声也就坏了。顾客又不傻,还能屡次上当受骗不成? 女子胭脂水粉这个市场很大。大到不是云想·花想,或是任何一家能够垄断的。 有钱大家赚。只要不影响我们的生意,梅记如何经营就暂且随它。” 二人之后和春梅一起,盘点了库存。 有新品发布会的预热宣传,散粉和纯露各卖出了三成左右。最贵的精油也最受欢迎,只余下一半不到。 幸好宋楚煊的花田可以随时供应新鲜花瓣。否则,下一批产品又不知何时才能上架了。 林娅熙站起身,拍拍手。 “麻烦春梅,派人去和作坊的赵管事说一声。眼影再做二十盘,八盘加闪片,剩下的是普通哑光版。精油五十瓶,其中玫瑰的要三十瓶。 还有化妆刷,作为下一季的新品上市,按之前说好的,每种型号各五十支。” 第162章 非同小可 春梅不大识字,但简单的图样加上画道道也能记录个大概。 “妹妹,精油会不会有点多啊?况且,之前卖得最好的该是薰衣草。” “薰衣草清热解毒,有控油祛痘的功效,但夏季使用才更合适。现在马上要入秋了,换季还是应以保湿补水为主,特别是干燥敏感型的皮肤。 玫瑰精油正是针对这一诉求。所以,美容护理那边也要多为客人们推荐玫瑰的相关产品。” 春梅和采荷应过好,便各忙各的去了。 林娅熙刚准备出去巡场,又有一名小店员跑了进来。 “林公子,五殿下来了,说是要见您。现正在休息室里等呢。” 啧啧。有钱有闲,说的就是宋奕枫啊。 林娅熙痞笑着步入。“老铁今日来是有事,还是纯聊天?” “有事,还是大事呢!娅熙妹妹难道忘了?” 见他不像在唬人,少女眉梢一扬。“有事您说话。” “娅熙妹妹不是答应了父皇,要在祭祀后的宫晏上跳舞吗?看你迟迟不提,我便特意来问了,也好给你准备场地。 空中舞瞧着没什么。可承重用的吊环,绸带,还有简单的安全措施都得要事前安排好。 别的倒还好说,但想要在宫殿的房梁上装吊环这事,我还得去和工部的人商量一下。” 林娅熙霎时无比郁闷,直用折扇柄敲脑门心。 “哎,还没消停两天呢。我这可真是天生的陀螺命!多亏五皇子提醒,否则我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看着她额头上的红印子,宋奕枫心疼不已,连忙抢过折扇。 “娅熙妹妹别急呀。这些我都可以处理好的,你就不必管了。不过,跳舞还得你亲自上,我可帮不了你啊。想练舞的话,云舒坊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林娅熙唉声叹气。“那我还有多长时间?” “祭天大典设在五日后。” “哦听你那日说,云舒坊里已经有人在练习空中舞了?” 以为她是担忧跳不好,或被拿来跟别人作比较,宋奕枫急忙安慰。 “是有舞姬在练。可她们再如何,也比不过娅熙妹妹你的。” “有更多人学是好事情,证明我那日相当成功啊。” 静默片刻后,少女做了一个大胆而又冒险的决定。“承重环不必装了。我打算换一支舞。” “换舞?!” 宋奕枫一惊。“不是我不相信你的实力,只是这一次的表演远不比从前在云舒坊。虽然没有赏银,更不是比赛,但意义却非同小可。 你想想现场的那些观众,有哪一位是能被轻易糊弄的? 七公主和林婉蓉那日将你捧得那么高。若真出了闪失,可可如何交代啊?” 五皇子未说出口的是,她的下场只会比花蓉娇更惨! 有三国使臣团在,林娅熙的笑话不仅会传遍天元都城,甚至会被带往整个星罗大陆。 这已不再是场单纯的歌舞表演了,而是于无形中,被赋予了某种政治含义。继而上升到国与国之间的外交,关乎天元颜面。 试想,被民间奉为第一舞姬之人却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大出洋相,尤其还是在外国使节面前? 纵使天元帝大发慈悲,不追究她责任,林娅熙今后也将一辈子被戳脊梁骨,别想抬起头做人了。 “我知道。” 老母亲宋奕枫真是恨不得操碎了一颗心。 “既然知道,娅熙妹妹为何还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换舞呢?据我所知,即便是最基础的舞蹈,从开始排练到成型登上舞台,少则也要半月时间。眼下只不足五日了,这样做实在太冒险!” “我也知道” 林娅熙慵懒地拉长尾音。一旦决定了的事,她从不会改变。 她了解自己的个性。说好听是坚持,说难听点就是固执。 “那是为何?娅熙妹妹就听我一句劝?” 捋清楚了思路后,少女缓缓解释给他听。 “我虽不是很了解你父皇,但也知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道理。 《笑红尘》的歌词桀骜不驯,唯吾独尊。很容易被人拿去做文章,给我扣一个藐视皇权的罪名。 我一介女流,卑微侍女。有何资本在皇宫内,大殿上狂呢? 连言官都不用,林婉蓉随意几句添油加醋,我可能就没命了!” 宋奕枫一时间陷入沉默。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 “另外,出于私心,我一直都很珍视自己每一次的舞台。机会来之不易,所以总希望能带来不同的惊喜。那样才对得起观众,也对得起我自己。” 这是她作为爱豆的职业素养。 宋奕枫不由懊恼。“我担心的不是缺乏惊喜。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走下台。哎,也怪我不好。无论如何,当初都该帮你推掉的” 林娅熙面容含笑,炯炯的眼眸中却滑过一丝寒芒。 “老铁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又不是无时无刻需要别人保护的女子。况且,这是皇帝答应给林婉蓉的赏赐。君无戏言,挡也挡不掉的。 不要想那么多如果和假设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万事向前看。” “嗯,娅熙妹妹说的对。那你打算如何?” 林娅熙思忖道“接风宴上,陛下似乎对龙华舞姬的表演赞誉有加。如果猜的没错,皇帝和大多男子一样,更偏好娇艳妩媚的舞蹈。 但这样一来,势必会引起皇后及其他女宾们的反感。所以,我得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宋奕枫点头。 “不如,我们再去找楼姑姑商议下?这一方面她经验多,且与皇宫内的乐府教官们有联系,必然比我们更了解宫廷喜好。” “也好。看来,这几日我要在云舒坊里闭关修炼了!” 许久未有机会沉浸到她最喜欢的舞蹈当中。一想起那种挥汗如雨,每天酸爽到四肢抬不起来的滋味,林娅熙反而隐隐期待起来。 春梅办事已经越来越能叫人放心。不论管理员工,还是应对顾客都有板有眼的。 与她交代完店铺的事情后,林娅熙先是在宋奕枫的陪同下,回了趟王府。等换下袍子,又取来舞衣和两件换洗的衣裙,二人便直奔云舒坊。 第163章 落荒而逃 一听说准备时间只有五日,楼姑姑的眉头瞬间拧成了川字。 “林姑娘,这确实太赶了。” 都说是不可能的挑战,林娅熙却表现得斗志满满。 “上回比赛,真正留给我练习的也才四日时间。我相信,我们能行!” 别说五天了,她之前参加女团选秀节目时,最夸张一次是只练十几个小时就上台表演主题曲。 连轴转地不吃不睡,她不单挺过来了,最终还一举拿下全场c位。 “以林姑娘的能力自是没有问题,怕只怕伴舞的舞姬们连动作都还记不全。 比赛那会,她们前前后后加起来,可是练了有二十几日呢。” “先试着跳,实在不行就改独舞。场景布置搭配得好的话,独舞依然可以很出彩。 今天先把曲子定了。楼姑姑也帮我把把关,看还有没有哪里需要修改的。” 林娅熙虚心请教。宋奕枫也主动请缨。 “那我负责娅熙妹妹的舞台布景,以及服装。” 少女不禁打趣他。“我可真担心五皇子,哪天为我急成少白头。” “我若是白头没人要,可就赖上罪魁祸首不走了。” 见二人气氛轻松,还有心情说笑,楼姑姑也渐渐觉得可行起来。 一切彷佛又回到了原点。 和初次来云舒坊试镜时一样,林娅熙清唱着,即兴跳了一舞。 只这一回是首慢歌。相较于力度,更强调形体的延展美和情感的表达。 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宋奕枫瞳眸闪烁。 他见过鬼马活泼的她,也见过洒脱随性的她。但如此妖娆魅惑的,还是头一次。 少年只觉通身的血液都跟着躁动起来。 未察觉出五皇子的异样,林娅熙本人却对自己方才的表现并不大满意。 许久不跳,有好些动作她都记不清了。当时和团员们扒这首曲子,还是为了一场电视晚会。 结果,某背景咖临时加塞,导致晚会严重超时,她们的节目也不得不砍。 少女十分懊恼。“好几处地方都出现了明显失误。这几日,我真得加紧练了。” 舞台下方的楼姑姑安慰她道“林姑娘也不要对自己太过严苛。这么多年看下来,无论是谁,能做到在无伴奏的条件下,表演依然抓人眼球的,我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原本还担心你换舞不妥。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五皇子以为呢?我记得,你与小公主都吐槽过宫晏上的表演缺乏新意。不知我这一舞能否达到你心目中,对皇宫舞姬的标准?” 尽管宋奕枫极力隐忍,但此刻的他脸上仍有未褪尽的绯红。被林娅熙一问,少年难免支支吾吾。 “好是好,就是过于过于” “过于什么?” 宋奕枫一咬牙。“过于妩媚!” 林娅熙困惑了。五皇子所谓的妩媚,到底是褒义,还是贬义? “那是好,还是不好啊?你说清楚点?” 宋奕枫语无伦次道“若是为我一个人跳,就特别特别好。若是在一群人前跳就不是很好。” 林娅熙黑线。她自认也没做多过分的暗示动作啊? 跟现代某些女团舞相比,这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纯情得不要不要的了。 “若楼姑姑也觉得艳俗,我会再琢磨琢磨,重新编排下。” 少女一张鹅蛋脸精致小巧,桃花眸灵动有神,鼻子挺翘,樱唇水润,无一处不令陷入纠结的宋奕枫心醉。 他很想要再看一遍,或者说是很多遍,但却不能是现在。因为,他目前对她的抵抗力近乎为零。 “差一点忘了,我还有些生意上的事情,得先去三层处理一下!” 话毕,少年落荒而逃。 时间紧迫,楼姑姑招来乐师们,与林娅熙合音乐,又将上次伴舞的几人叫过来陪练。 直到一个时辰后,宋奕枫的心绪才平复下来,重又现身。同他而至的还有一顿丰盛可口的午膳。 舞姬和乐师们就在楼下休息用餐。宋奕枫则把人领去了更为舒适的三楼。 “我已经命冷夜收拾了一间最大的厢房出来。若是今夜练得太累,或是太晚了,娅熙妹妹就宿在云舒坊?我也陪你留下。” 一想到即将同睡在一小片屋檐下,少年好不容易才压制住的心跳又顷刻暴走起来。 林娅熙撇撇嘴。“只要有你在,那些个伴舞的小丫头们都光顾着偷瞄你了。哪还能沉下心来练? 依我看,五皇子这几日都不要出现在排练室了。” 宋奕枫下意识就要说不行。但转念又一想,他自己见着林娅熙时都魂不守舍的呢,似乎也没资格去责怪舞姬们注意力不集中了。 “好。我可以不去看排练,但我还是会留在云舒坊。不过你得答应我,一日三餐都按时陪我吃。” 少女大剌剌一摆手。“好说好说。” 介于饭后不能剧烈运动,林娅熙见缝插针,又跟宋奕枫敲定了服装和道具的相关细节。 这一日下来,能分配的任务都已经派发完毕。剩下的,也是最重要的,唯有没日没夜地苦练了。 -- 等到侍卫将送去云想·花想的食盒又原封不动拿回来时,宋楚煊才得知林娅熙去了云舒坊。 猜到是为祭天那日的舞蹈一事,男人便也由着她去了。 作为花田的合作条件,自打宋楚煊提出了晨昏定省的要求后,林娅熙都还算守信。 每日酉时左右便过来书房请安,多半时间还会留下用晚膳。 今日已过戌时一刻,宋楚煊正坐在书案后看书。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书页已经许久未翻动过了。 男人的余光时不时扫向房门口,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 可惜,进来的不是那道俏丽身影,而是夜鹰。 “王爷,偏厅里的菜就快凉了。王爷总不能一直饿着,好歹吃几口?” 宋楚煊神情专注于手中的书上。“本王不饿,这会没有胃口。” 夜鹰心中暗暗腹诽,还不是在等着林娅熙一起? 那女人也是的!不来也不提前通传一声,害的王爷苦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真把王府当自己家了? 夜鹰面上恭敬。“那属下再去问问春梅。看林姑娘走之前,有没有给王爷留下口信。” 第164章 闭关修炼 云舒坊这边,午膳后,宋奕枫带着画好的衣服图纸和林娅熙的尺寸,亲自去找了他专用的绣娘。绣娘拿着画纸,一个劲地赞叹样式设计别出心裁。 至于道具,五日时间实在是捉襟见肘。幸好这次是抒情曲风,不需要《笑红尘》那种宏大的布景。 宋奕枫与擅长装潢的李管事在仓库碰了面。同他一起商量决定,如何搭配才最合适。 林娅熙教好前半首曲子的动作后,便由楼姑姑坐镇,盯着舞姬们练习。她自己则是找了一处独立僻静的地方。 没有音乐伴奏,没有镜墙,也没有老师指导,一切都要凭着记忆和感觉来。动作编排上,少女也在边练边改,力求完美。 宋奕枫回来时已是过了晚膳时间。 “楼姑姑,娅熙妹妹呢?怎的没跟你们一起?” “回五殿下,林姑娘要集中精力,单独训练。” “哦,那她用过晚膳了么?我去找她。” 楼姑姑面露难色。 “还未曾。不过,我已经叫厨房那边将吃食一直温着呢,要吃随时可以送来。林姑娘走前嘱咐过,不要任何人进去打搅。渴了饿了,她自己会出来。” 这架势还真称得上闭关修炼了! 宋奕枫清楚,林娅熙一心一意起来可以多忘我。也能想象得出,她现下的压力该有多大。 服装配乐等都仅仅是辅助,成败与否的关键最终还是系在林娅熙身上。 “知道了。我在门外看一眼就走。” 闻言,楼姑姑也不再劝阻,指了一层角落里的位置给他。 靠近时,宋奕枫才发现这里并没有窗。外人只能从房门缝隙中窥见几缕暖黄的光,还有时不时的衣裙翻飞声,和脚掌落地的咚咚声。 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要敲开拦在彼此中间的那道门。可手每每抬起,终究又还是放了下来。 他告诉自己,如果真的在乎,就不该令她分心。 闭关的林娅熙当然不知晓外面所发生的一切。她甚至不清楚这会是什么时辰。 她只是个没得感情的练舞机器。 等到她香汗淋漓地从屋里出来时,开门一瞬间灌进来的风令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知从何时起,宋奕枫这厮居然在屋外搭了个简易移动办公室,连休息用的软榻和大迎枕都有! 林娅熙嘴角一抽。 “五皇子,放着大好的三楼不用,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宋奕枫笑得一脸灿烂,毫不掩饰。 “我在等你出来,要水要吃食啊。怎么样,我考虑周到?怕你累了没地方歇息,还特意搬了张贵妃榻。” 少女才感觉到累一般坐上软榻,擦着额头的汗问。“确实周到。老铁,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末,马上要到亥时了。” “这么晚了?!” 林娅熙心里咯噔一下。不打招呼,不按时回府,宋楚煊那可如何交代是好? 她就像个在外流连忘返的未成年,疯够了才开始后怕家中父母的严厉责罚。不会又被打屁屁 宋奕枫自然不晓得她在担心什么。 “是啊,我都等你好半天了。娅熙妹妹肯定饿了?我这就让冷夜将晚膳摆到三层。” 林娅熙匆忙说道“不必了。我换身衣服就走。” 宋奕枫急忙拦住她。“不行。都这么晚了,你若是怕皇叔生气,我命人过去通知王府便是。” 少女的双颊被屋内热气氤氲成了粉红色,鬓角边的碎发也粘连在脸上。后背处的舞衣被汗水打湿,深深的一片,隐隐透出背上优美的弧线。 “你现在这样子出去,被风一吹定是要感染风寒的。如果再因此休息几日,岂不得不偿失了?” 看看身上的舞衣,林娅熙也觉得这话不无道理。 “倒也是……那就麻烦你的人跑一趟王府了。我先去厢房洗漱整理。累了一天,晚膳我之后自己用。五皇子回去歇着?” 怕人多想,她没好意思在少年面前直接说沐浴更衣。但宋奕枫快十七的人了,听见洗漱二字,脸仍是刷地一红。 “冷夜,让丫头们即刻去打水!” -- 开始知道林娅熙在云舒坊时,宋楚煊还不担心她的安危。但亥时一过,他便再也坐不住了。 暗中保护的隐卫如常来报,就见男人正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今日怎的这般迟?” 暗卫被训得不明所以。平素都是这个时间啊。难道今夜钟楼敲钟的有延误?不管是不是,自己先认错总归最保险。 “属下来迟,还请王爷恕罪!” 男人压着愠怒。“还不快说?” “是!林姑娘今早先去了云想·花想。后来五皇子到了,二人在房间内说了大约有一刻钟的话。 再之后,林姑娘回了趟王府,就马不停蹄地赶往云舒坊,一直待到现在。” 宋楚煊的声音稍微松缓了些。“她在做什么?可还有其他人?” 暗卫斟酌着回禀。“林姑娘应该是一个人在练舞。还有五皇子下午从外头回来,也再没离开过。” 男人眯起凤眸,与他确认。“五皇子今晚没有回宫?” “是,属下确信。五殿下不仅没有回宫,还在林姑娘练习的房间外驻守。” “那林娅熙现在回来的路上了吗?” 暗卫头冒冷汗。 “没有。属下来时,林姑娘已经回到厢房中休整,今夜准备就宿在云舒坊了。倒是五殿下的人正在来王府通禀的路上。” 她敢!宋楚煊站在一处小几旁,脸色阴沉得可怕。 在听见林娅熙打算夜不归宿,且还是在五皇子的地盘时,男人一掌拍下,小几应声碎了一地。 跪在地上的暗卫缩了缩脖子。他一边回想,一边检讨着自己是不是哪里用词不当,惹王爷发怒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他小时候怎么就不听老子娘的话,多读读书呢? 宋楚煊印象里,这还是林娅熙第一次宿在府外。他如一头暴怒的雄狮,连武功了得的暗卫都只瞥见一片残影,而王爷的人却已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潜心备战的少女此刻全然不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危险气息正朝自己而来…… 第165章 耍他开心 和宋奕枫道过别,林娅熙便径直去往二楼的厢房。 练习时犹不觉得,而今闲下来她才发现。因失水过多所致,自己已经脚步虚浮,浑身没什么力气了。 进到厢房,少女先喝了几口茶水,稍事休息。其后又拿起桌子上的咸蛋黄酥皮糕吃,以补充体力。 正吃着,四名小丫头抬着沐浴用的大浴桶和热水皂角等物敲门进来了。 “林姑娘,热水已经按照五殿下吩咐的温度备好了。奴婢们这就伺候您更衣?” 林娅熙下意识揪紧衣领。 “不用了。我不习惯洗澡时有旁人在场,自己来就好。你们下去。” 领头的小丫鬟和同伴们互看两眼。 “可是,五殿下还要求奴婢们给姑娘疏通经络,推拿穴位的。这样也有利于您去乏助眠,体力恢复。” 林娅熙不怀好意地笑笑。 “五皇子如何知晓按摩有效?该不会是亲测过了?你们平时也服侍他沐浴吗?” “奴婢们不知。五皇子从前并没有在云舒坊留宿过。” 少女突然就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宋奕枫炸毛的反应,她想想都觉得好笑。 “这样啊估摸着,他这会也正准备沐浴休息呢。不如,你们现在过去?就说是我要感谢他,让你们为他按摩解乏。” 小丫头们一个个涨红了脸,头摇得像拨浪鼓。 “奴婢们不敢对五皇子有任何非分之想。” “怕什么?是我这位客人让你们去的。他不要的话,你们走便是了。难道他还能杀人不成? 诶,他住在哪间?我目送你们过去。” 一想到宋奕枫见着丫头们的脸色,林娅熙就窃笑个不停。 “就在姑娘您的对面。” 她们说不过林姑娘,又不敢得罪。见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只得硬着头皮,去敲宋奕枫的房门。 少女双手扒着门缝,只露出一双带笑的桃花美眸,窥视外头进展。 来应门的是今夜特意从皇宫赶来的金婵。见到门口站着四名紧张无措的丫头,她疑惑地开口。 “这么晚了,有事?” “金婵姐姐,是林姑娘叫奴婢们来的” “娅熙妹妹找我?!” 愉悦的声音从内传来,紧接着,屏风后走出一道颀长匀称的身影。 宋奕枫已经褪了外袍。此刻,他只穿着一件纯白色天蚕丝里衣。与生俱来的贵气随之尽显。 他里衣领口微张。虽仍有一丝青涩,但分明的肌理半遮半现。像是衣服刚脱到一半,就急急赶出来了。 林娅熙眼睛弯成两道小月牙。以纯欣赏的角度看,还挺养眼! 平时的五皇子稍显稚嫩了些,可谁曾想穿衣显瘦,脱衣还有点肉啊。 看来平城那一趟没白遭罪。貌似比之前替他包扎时,又添了一丝男人味。 见五皇子衣衫微乱地出来,小丫鬟们头埋得更低了,喃喃道 “林姑娘说她想感谢五皇子,让奴婢们给殿下沐浴按摩” 沐浴?按摩?宋奕枫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神情十分微妙。 随后,他活像个惨遭调戏的小媳妇般裹紧里衣,双手交叠在胸前,生怕身子被看了去。 “男女授受不亲!况且,本皇子沐浴时从不需要女子伺候。你们赶紧走!” 见状,林娅熙强忍着的笑意终于止不住了。她身体在门后抖个不停,头都差点没磕到门板上。 听见对面悦耳的咯咯笑声,宋奕枫才明白是林娅熙故意耍他开心。 看自家主子羞恼吃瘪的样子,金婵也背过身去,捂嘴偷乐。 “这几个丫头明明是安排给娅熙妹妹使唤的。若是真想感谢我,难道不该亲自来才有诚意?” 被宋奕枫的喊话回呛,林娅熙立马识时务地关门上闩。 还以为他会笑她怂,再说点什么,结果对面却传来一声惊呼。 “哎呦!” 金婵本能护在他身前,口中焦急地问“五皇子,您怎么了?” 宋奕枫自己也纳闷。刚刚的痛感像是被某种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但只一瞬又消失了。 “不知是被什么刺到了肩膀,现在没事了。” “要不先让冷夜给殿下瞧一眼?看看伤口需不需要处理。” “无甚大碍,算了。”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见林娅熙溜回屋了,宋奕枫也关上门。仔细观察一圈四周,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只在脚边不远处,躺着一颗尖尖的小石子。 许是被风吹进来的?恰好打在他肩膀上。 少女回到里间,将药浴包和木桶里的温水一并倒进大浴桶中。 云舒坊的粗使丫头还挺细心,多留了两桶热水给她,以便水凉了随时可以加进去。 一旁架子上,淡粉色的木盒里装了满满一盒子的芳香花瓣。还有擦头发用的桂花油,和涂身体的香膏。 虽说她已经摆脱了侍女身份,但如此精致的沐浴体验还是穿越以来头一次。 林娅熙一边褪去外衫,一边轻哼着歌,是她们团takeone的热门单曲。不经意间的摆动十分撩人。 当褪到仅剩最后的胸衣跟小裤裤时,外间的烛火忽然摇曳了几下。 临进来前,她确认过窗户是关着的,不会有风或是飞蛾才对。 正犹豫着要不要披上外衣,过去瞅瞅,烛火很快又稳定下来,恢复了一室光亮。 少女耸耸肩,将衣物挂到屏风上。两只笔直的长腿先后跨入浴桶。 待她坐下后,温水正漫至锁骨。周身被花瓣包裹着的感觉,惬意极了。 林娅熙头微微后仰,将脖子抵在浴桶边缘。闭上眼睛,她满足地喟叹。 宋楚煊此刻就隐匿在外间。这一声叹险些令他站不稳。 男人暗暗磨牙,真是妖精转世。 来云舒坊之前,他还在气林娅熙不乖乖按时回王府。一肚子火气没处撒。 谁知,来之后,火更大! 宋奕枫竟就只穿着薄薄的寝衣,在林娅熙面前晃悠。而这女人非但不躲,还站在门后,看得有滋有味。 在宋奕枫大胆发出邀请时,他实在忍无可忍,才丢出石子打了他出气。 随后,男人本打算直接进来质问的,不想等着他的第一幕会是屏风上纤秾合度的影子。 宋楚煊肚子里的火一下子全变了味,且越烧越旺。 第166章 夜探端倪 屏风上的背影颈项修长,肩膀圆润,弧度优美如琵琶 宋楚煊不是急色之徒,非礼勿视的道理他自然晓得。 可自己的一双眼偏像是被人黏在了面前的美景上一般,根本不听他使唤。 直至那身影消失在袅袅水雾之中,直到婉转的娇气一叹传来,他才勉力稳住心神。 男人只觉自己从未有像眼下这般仓惶狼狈过。即使是在千钧一发的战场上都没有。 对她的喜欢与日俱增。每天都要比之前一日多一些,再多一些。 悄无声息间,他似乎中毒已深。而这毒唯有她一人可解。 宋楚煊如雕塑一般,坐在床上神游天外,好不容易才使得掀起一波波风浪的心湖归于平静。 另一侧的林娅熙却是躺在浴桶里,舒服得根本不想出来。 再没有什么是比累了一天后的热水澡,来得更令人通体舒畅了。 泡澡的魔力就在于它似乎能够将浑身的疲惫全部卷走,将耗损的肌群细胞重新复原,将叫嚣的毛细孔逐一安抚。 时间大致过去了许久,久到她醒来时水都已经微凉。 林娅熙这才不舍地取过浴巾,细细擦拭掉身上和发梢上的水珠,再重新穿好带过来的干净睡衣。 她不习惯像古人那般,裹着严严实实的里衣睡觉。于是自己买来绸缎,做了睡袍。 丝滑垂坠的面料长及膝盖,再用一根细带系于腰间,颇类似于维密模特秀场时会穿的那种。 里面还穿着运动款式的胸衣和四角短裤。和春梅同住在一个房间,她不想现代的开放吓坏她。 从屏风后出来,林娅熙一路吹熄烛火,准备直接栽到床上睡觉。 卧室中光线幽暗,只剩下桌上点着的一支蜡烛。 刚走过一半距离,少女冷不防瞥见床帐后的一团黑影,当下惊叫出声。 “啊!谁?” 手边没有任何防身之物,她随手捡起一侧罗汉床上的靠枕甩了过去,一个接着一个。 “流氓!三更半夜,闯女子闺房?去死你!” 被其中一个打到额头,宋楚煊才恢复了清明。 见人抄起烛台又要朝他砸过来,男人箭步上前。一手握住她的细腕,另一只手穿去后背,将人往怀里一带。 他声音沉哑。“是我。” 林娅熙两只小臂抵住覆上来的胸膛,本能地要喊救命。 可救字刚一出口,下一秒,唇就被一股清凉堵住。命字被哽在喉咙间,只剩下了呜咽。 一缕熟悉的清香钻入鼻息。林娅熙睁开眼,看见的便是一张放大了的俊颜。 她眉头蹙着,桃花眸中先是闪过一抹困惑,而后是强烈的谴责! 手中的烛台哐当落地。 见她奶凶奶凶的,宋楚煊唇角忍不住上翘,笑意从二人贴合的唇间又渡回给林娅熙。 少女眉头皱得更紧。望进那双黑如漆墨般的凤眸,两人开启了眼神交流模式。 “唔?唔!” 林娅熙的意思翻译过来便是,“怎么会是你丫的?快放开我!” “嗯。嗯?” 宋楚煊的意思翻译过来便是,“是我。放开你的话,你得保证不会乱叫?” 二人的目光无声对峙着,之后同时点了点头,表示协议达成。 林娅熙这才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然,起初的响动还是被住在对面的宋奕枫听到了。怕她遭遇不测,少年此时开始大力踹门,口中喊着。 “娅熙妹妹,出什么事了?别怕,我这就来救你!” 门被从里面闩住。宋奕枫不顾一切,直接提起利剑,顺着门缝将木闩一刀斩断。 还未等林娅熙及时出声制止,他人已经冲了进来。 房间内,烛火早已熄灭。借着月光,宋奕枫勉强能够看清散落在地的软枕和滚到床角边的烛台。 可他在乎的人却是毫无影踪。 少年先是跑到窗边,紧闭着的,没有任何破窗而入的迹象。再看室内,除了稍显凌乱外,也并无打斗过的痕迹。 地上的水渍点点滴滴,从里间蜿蜒而出。该是林娅熙刚洗完澡,走过时留下的。 桌脚边的水珠稍稍多了些,汇集成小小的一片,最后消失在床榻的方向 五皇子内心焦灼万分。但男女有别,他总不能冒冒然掀女子床帐。 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林娅熙可就百口莫辩,毫无清白可言了。 他试探着开口询问。“娅熙妹妹?你在里边吗?” 其实,在他闯进来之前一刻,宋楚煊便将林娅熙一把抱去了榻上,同时用掌风击落银勾。 层叠的纱幔飘飘然落下,阻隔了外界可能的视线。 两人都侧卧着。宋楚煊从后将人揽住,一只长腿还搭在她身上。眼下这姿势若被旁人见了,不想入非非都难。 林娅熙探头出去。睡眼惺忪的模样像极了一只正好眠中,被吵醒的猫儿。声音也晕晕乎乎的。 “在啊,我早都已经睡下了。五皇子怎么来了?” 她又故作惊讶,看了一眼敞开的房门和地上被砍成两截的门闩。 “我这睡得也太死了,连你敲门都没听见。” 算是给他的破门而入作了解释。 宋奕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难不成真是他想多了? “娅熙妹妹确定无事?我刚才隐隐约约,听到你呼救的声音,一时失了分寸。担心你出意外,这才进来查看。” 多好的孩子啊,林娅熙想。同她身后这位恶魔比起来,纯良得简直堪称天使了。 她不管宋楚煊又抽什么风。大晚上的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一来就跟饿狼似的。 她却偏还不能反抗。因为那样只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无异于是自戕行为。 传出去,世人顶多会说晋王风流,但讲她的话就可以五花八门了。 什么她不检点,她蛊惑在先,瘌蛤蟆想吃天鹅肉等等等等 要多难听,就能有多难听。她还不想被唾沫星子淹死。 “嗯,真没事啊。我与你有什么好客套的?” 宋奕枫狐疑地问“那靠枕怎么会在地上,还有那边的烛台?” 林娅熙用帷幔紧紧圈住脖子,以免被人看出内里的端倪。 “那是我不熟悉屋子里的布置,从里间出来后,一不小心撞到罗汉床,才掀翻了软枕和烛台。” 第167章 违约嫌疑 宋奕枫不由心疼。“娅熙妹妹定是太累了,走路才没注意。从明日开始,你可不要那么拼了。” “最近这不是一直在忙云想·花想的事情嘛,练舞练得少了才不适应。若是在以前,这点强度根本不算什么。老铁放心,我有分寸的。” 宋奕枫迟迟不肯走,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那便是担心她在里面正被人拿刀挟持,而不敢讲真话。所以才试图从她的言语和表情中,寻找求救信号。 林娅熙曾和他开玩笑说过。“五皇子,你这么有钱,如若哪一天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他相信,一旦真正面临危险,机灵如林娅熙是绝不会坐以待毙的。 帐子另一边的宋楚煊却被他的啰嗦和关心惹得烦躁不已。难道他还想坐下来,彻夜长谈不成? 男人越想越气闷。隔着睡袍,索性一口咬上少女的肩头。 林娅熙打了个激灵,头不禁微微后仰。真恨不能将人一脚踹到地上去! 听到了一声似压抑,又若有似无的喘息,宋奕枫不太确定地问。“娅熙妹妹?” 自觉失态,林娅熙只得一只手拉紧纱幔,另一只手拿到帐外,不无夸张地做了个打哈欠的动作。 男人的抗议她还有何不懂?不就是叫她赶紧送客的意思? “哈,好困啊。上眼皮都要和下眼皮打架了。五皇子,我真得睡了,不然明早铁定起不来。” “嗯,那你好好休息。我帮你把这些东西放回去,以免你晚上不小心又被绊倒。” 等人走后,林娅熙终于可以收回头。她甩开帘子的第一反应,便是怒瞪身边的宋楚煊。 不能出声吼人,少女犹不解气,一把捏上男人的左脸颊。 咕噜噜。 宋奕枫才走到门口,就听帐内传来一道不合时宜的声响。 林娅熙看看自己,又侧头看向宋楚煊,第一次在那双漂亮的凤目里见到了赧然。 丫的。男人可真麻烦,还让不让她睡觉了?不过,这般真实的他似乎才更为可亲可爱? 他也是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 “五皇子,云舒坊的厨房在哪里呀?我才想起来,今晚还没用过膳呢。” 宋奕枫惊喜转头。“我这就叫冷夜去拿。被你一说,我也觉得肚子空空了。一起吃?” 宋楚煊作势又要咬她,被人给了一个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 林娅熙对外讪笑。“我眼下这穿着委实不便与你一同用膳。不如明日?” 再次遭拒的宋奕枫心中不免泛起惆怅。但在听到后一句时,他又瞬间开心起来。 也对。不出意外的话,林娅熙这几日应该都会宿在云舒坊。吃饭何必急于这一时? “那好。娅熙妹妹先在床帐里等等。” 很快,金婵便领着人,将十道菜摆上了外间的餐桌。菜上好后,几人旋即离去。 “林姑娘,请慢用。” 听见对面木门阖上的声音,林娅熙冷冷开口。 “没想到,王爷居然这般下流无耻,深夜闯入未出阁女子的房间。” 回想起之前的焦躁与烦闷,宋楚煊也冷了口气。 “一晚上不回王府,也不提前告知本王。害我担惊受怕这笔帐,我还没和你算呢。” 潜心练舞,一时忘了时辰,又并非她本意。林娅熙原也是有那么一丁点内疚和不安的。 可再怎么说,也谈不上算账? “王爷不是我的监护人,我也并非王爷的所有物。还请王爷摆正自己的位置。” 知道她又在独立平等自由上面较劲了,宋楚煊也不同她硬碰硬,只轻描淡写道 “哦。既然你未能履行先前所达成的契约,那本王也只得重新考虑花田与云想·花想的合作了。” 少女磨牙。“王爷这分明是在公报私仇。” “不可以么?” 林娅熙被他的反问一噎。貌似还真是自己有违约嫌疑在先?都怪那什么狗屁的晨昏定省! 眨巴了几下眼,她语气温和,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给王爷请安。今夜天色已晚,不知王爷还回府吗?” 宋楚煊挑眉看向她,目光里充满玩味。 他就知道,云想·花想是这女人的七寸。虽然得逞,但也实在气闷不甘。 他堂堂手握重兵的天元王爷,竟还比不过一个铺子在她心中来得重要。 林娅熙脸上笑呵呵。 “晨昏定省,不就是早上请示问安,晚上服侍就寝么?子时还未过,王爷人在这里也没有睡。哪来的违约一说? 我既没有违约,王爷对云想·花想的承诺也当继续执行才是。” 林娅熙对自己的逻辑转折十分满意。 只可惜这样一来,她就没法对他的深夜造访和无理取闹兴师问罪了。 帐内很黑。除了那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眸,少女根本看不清楚男人的神色。 而宋楚煊却能将她身体的每一分弧度都瞧得一清二楚。 柔滑的浴袍遮不住她瓷白纤细的四肢。那双可爱的小脚丫交叠在一起,正得意忘形地一抖一抖。 这个穿衣尺度若搁到现代,再正常不过。所以,林娅熙倒是自在的很,却忽略了于宋楚煊而言,这将会产生多大的视觉冲击,或者说是视觉享受。 “还有啊,请王爷以后别叫我熙儿。鸡皮疙瘩都快掉下来了。” “怎么?五皇子叫你娅熙妹妹,你就没意见。本王叫你熙儿就肉麻了?” 林娅熙振振有词。“那如何能一样?王爷自行体会一下就懂了。你是喜欢别人叫你楚煊哥哥,还是煊儿?” 即便不是对他讲的,听着那一声楚煊哥哥都觉得好甜好苏。煊儿嘛,就跟叫自家儿子似的 男人被撩得心痒痒,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分明是你偏心那只白斩鸡。” “啊?白斩鸡?” “方才你躲在门后偷看五皇子,不是开心的很?呵,本王的身材难道还不比那小子有看头?” 男人该死的胜负欲啊!才吐槽完,林娅熙蓦地一惊。 “诶,等等!王爷你是何时来的?” 若是宋楚煊在她戏弄宋奕枫时就到了,那岂不是说他也将她沐浴的场景看光光了?! 第168章 王爷赢了 少女双手抱胸,嘴角噙着坏笑,眼底却是燃烧着熊熊怒火。 “有没有看头可不是光靠嘴皮子耍耍的。” 宋楚煊一挑剑眉。“想看?” 被看了怎么办?当然是要礼尚往来,给他看回去啊! 林娅熙只轻飘飘道“五皇子的身材确实是不错。只可惜,我还没看见什么呢,他就走了。” 被这挑衅的话刺激到,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摸上外袍领口的盘扣,慢条斯理,动作从容又优雅。 林娅熙莫名就想起了之前有次,她与队友们的拉斯维加斯之行。当看到头顶大广告牌上的猛男秀时,几个小姑娘尖叫连连。 有人跃跃欲试,大喊刺激。有人羞窘难当,直呼辣眼睛。闹了好一阵子,才冷静下来。 少女故意拿言语挖苦他。“看看王爷有没有做舞男的潜质。若叫本大爷高兴了,还能赏你一杯奶茶钱。” 宋楚煊解到第三颗扣子的手一顿。火烧眉毛了,这女人还敢煽风点火?于是,他邪肆一笑。 “难得熙儿提要求,本王岂有不满足之理?别害羞,告诉我,想先看哪里?” 说完,他手指下移,作势就要去解腰带。 林娅熙脸一黑。本想着轻薄他几句,进而欣赏对方恼羞成怒的样子。不想,却要反被人轻薄了! 她不自在地轻咳两声。“王爷,脸是个好东西,希望你有。” “和你一起,本王要脸做什么?” 啊啊啊!无耻不过,林娅熙率先败下阵来。 “好了好了!你赢了。王爷不是饿了吗?还不快去吃?” 宋楚煊神清气爽。要治这小东西,就得放得开脸面。 “熙儿这是心疼我啊?” 少女一翻白眼。“呃,你说是就是。” 林娅熙嘟着嘴正要披件外衫,男人的手却已经伸了过来,要拉她身上的锦被。 “歪,你干嘛?!” “不是要吃饭?何必那么麻烦?” 还在揣测着这话是几个意思,少女就连同薄衾被裹成了粽子。宋楚煊抗她在肩头,阔步而去。 林娅熙一双手脚包在被子里,动弹不得,唯有一颗小脑瓜留在外面。 无奈之下,她只能身子来回拱动,以表达内心强烈的不满。活像一只蚕茧宝宝。 将人放到椅子上,宋楚煊坐去一边,含笑说道“嗯,乖多了。” 林娅熙痞气地吹开挡在眼前的一缕碎发,又扭动着想要挣脱束缚。 “你这样,我怎么吃饭?” “对哦。那就看着本王吃。” 餐桌上的菜肴荤素搭配,相当精细考究。有滋补的天麻老鸭汤,清蒸武昌鱼,四喜玲珑虾球,还有素烧茄子和油焖春笋等。 宋楚煊饿了一天,自早膳后就没有进过食。此时气一消,他顿觉胃口大开,遂夹了口春笋送进嘴里。 “云舒坊的饭菜味道还算可口。本王今晚还是沾了熙儿的光,总不好叫五皇子的一番心意浪费了。” 林娅熙眼巴巴,看他一口一口吃着桌上香喷喷的饭菜。 “那是我自己想吃,才让金婵送进来的。王爷难不成还想一人吃独食?” 宋楚煊见她眼睛一直跟着自己的筷子打转,一会盯着餐盘,一会盯着他的嘴。食物咽下时,她也跟着吞口水。 那馋嘴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还以为你是怕饿着本王呢。害我空欢喜一场。” “歪!我练了一天的舞,腿软无力不说,饭也没吃上一口。王爷这般过河拆桥,好意思吗?” “嗯,言之有理。那本王喂你。” 宋楚煊夹了最大的一颗虾球,送到她嘴边。“张嘴,啊。” 林娅熙皱了皱眉。那筷子上沾着浓郁的酱汁,亮晶晶的,应该还混了些肉眼辨不出的液体 “这不是你在用的筷子么?” 男人淡淡抱怨。“五皇子也是的,就备了这一双筷子。怎么?有得吃,你还嫌弃?看来熙儿还是不饿。不想吃就算了,别勉强。” 少女被气得头疼,忿忿说道“那还不是因为你鸠占鹊巢?原本我一个人在这挺好的。如今你一来,什么都乱套了。” 男人的吃相矜贵优雅,咀嚼的侧颜无可挑剔。林娅熙气鼓鼓撇过头,眼不见为净。 可食物的香气令人根本无法抵挡。思来想去,她又何必跟自己的肚子较劲? “王爷您大口吃菜,我只想喝点汤。” 说着,她又要从束缚的薄衾里挣出手脚。 宋楚煊好整以暇地望过来,盯着她上半身的眼神丝毫不加掩饰,好像在说你敢露,我就敢看。 林娅熙动作一滞。自己身上这件睡袍本就是交领的,全靠腰间的细带系着。万一错开了位置 反将薄衾往上拢紧了些,少女自觉就老实了。 男人盛好一小碗香喷喷的老鸭汤,舀着汤匙问。“还喝吗?” 被香味支配的人抿着唇,点了点头。宋楚煊满意地端起汤匙,一口口喂给她。 林娅熙耳根红红的。这男人从来都是被人围着服侍,现在居然转过来喂她喝汤。 羞赧又乖巧的样子让宋楚煊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少女顺滑的秀发。 “喝汤怎么能够?不是说练了一天的舞,腿软无力?再多吃点。” 一碗汤见底后,宋楚煊又夹了一块她偏爱的素烧茄子。 林娅熙垂着眸子,小口吃下。这会她也猜出了男人因为等她,一晚上不曾进膳。 “王爷也吃。筷子用都用了” 光看着她吃,宋楚煊就很满足。“好。” 就这样,每喂给她三四口,男人自己也吃一口,浑不介意与她共用一副碗筷。 二人都不再说话。一顿饭终于是平静地吃完了。 “明日一早爬起来就要练舞。我真该睡了。王爷也回府歇息?” “经你一说,本王也觉得乏累。时已近子时,便在云舒坊将就一晚上了。” “王爷的朝服还在王府。此时不回,明早不也得早起?终归是要辛苦一次的。” 宋楚煊撑着头看她。“明日百官休沐,朝廷无需早朝。” 林娅熙瞬间警铃大作。“那王爷去跟五皇子说一声,总得让他给你安排间客房!” “五皇侄早睡熟了。何必吵醒他?” 第169章 纯盖被子 宋楚煊难道要死皮赖脸,和她挤一张床?那可绝对不行! “不去客房,王爷难不成要睡地板?云舒坊这么大,地板的话哪间都有。最宽敞的还属一层练舞大厅。” 男人似笑非笑。“熙儿可是在担心什么?” 担心你兽性大发啊!林娅熙在心中暗骂他明知故问。但关键时刻,这厮还是得顺毛捋。 “王爷自幼教养良好。男女相处这方面肯定不需要我担心什么的,对不对?” “这是自然。本王先抱你回床休息,然后便去外间。” 林娅熙总算松了口气。毕竟是云舒坊最大的厢房,内外间的距离不输现代总统套房。 “也不知还有没有额外的被褥。恐怕今夜只能委屈王爷,在软榻上和衣而眠了。” 再度将蚕茧抱起,宋楚煊边走边道“本王在战场时,多艰苦的环境都熬过来了。与之相比,这些根本不值一提。” 重新躺回到床榻上,林娅熙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间的动静。生怕何时,男人再杀个回马枪。 起初,她精神犹能高度集中。但过惯了没有手机的日子,又许久未曾熬夜,子时一过她便再也支撑不住了,意识逐渐开始混沌。 宋楚煊也阖上眼眸,细品起这一晚上自己起伏的心情。 林娅熙的出现令他整个世界都鲜活起来,彷佛每一天都充满了期待。 之前的他犹如暗夜行者,周而复始,麻木又冷漠。 而少女就如同一束光,强势地撕开黑暗,让他想要奋不顾身,去追随光的轨迹。 宋楚煊眠浅,耳力又好。听到小女人哼哼唧唧的呓语,还有不断窸窣辗转的声音,犹豫再三后,他还是决定进去里间看看。 林娅熙睡觉极其不老实。她双臂摊开,像在拥抱床榻一样,摆成个大字。被子也早被踢到了腰腹的位置,露出穿着睡袍的大半个后背。 宋楚煊见状,嘴角勾起。怕她着凉,又替她盖好锦被后才走开。 没过多久,里间又传来一下下踢被子的声音。 这一晚,宋楚煊不厌其烦地上榻下地,不知多少趟,几乎是一夜未睡。直到天色灰麻,他才堪堪入眠。 每当练舞练到精疲力尽,林娅熙晚上都会睡得格外好。这一次也不例外。 第二日再醒来,过了辰时的天光已然大亮。 阳光透过纱帐,刺得她眼睛有点疼。少女不情愿地睁开一条眼缝,复又闭上,口中喃喃。 “春梅姐姐,几点了啊?” 人在刚转醒时,就像老电脑开机,反应会比较迟钝。 一,二,三 大约过了五秒有余。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林娅熙突然抱紧被子,蓦地坐起,一脸不可置信。 “你!你怎么在这?!” 宋楚煊慵懒地侧卧在床榻上,一手撑着头。墨发随意披散而下,衬得五官更加俊逸非凡。 他身着纯白色里衣,宽肩窄腰的轮廓十分惹眼。 全身上下,只有领口处露出一小片肌肤。禁欲之感却更令人想要一探究竟。 听到林娅熙劈头盖脸的质问,他挑眉轻哼。 “你不记得了?昨晚你抱住本王就不肯撒手。实在没办法,我才只好顺着你的意,躺平下来。” 难道昨晚睡着以后,她放飞自我,真将这妖孽扑倒了? 掀起被子一角,林娅熙朝里瞄了一眼。还好还好,身上的睡袍虽凌乱了些,但是仍在。 再上下打量对面告状的男人,全然没有熬夜后的浮肿憔悴,反而唇红齿白,神采飞扬。 也就是她这个女唐僧心性坚定,始终坐怀不乱。 “王爷撒谎都不用打草稿的么?还想诬赖我抱你?” “呵,昨晚上不知是谁,紧紧搂着本王的腰不让走。还说这样抱着真舒服。” 宋楚煊凤眸里满是促狭,一字一句,帮她回味着睡梦中说过的话。 林娅熙惊恐地瞪大双眸。虽还坚决不信这是真的,可脸上却不免染了类似微醺后的绯色。 “你骗人!别说了。” 宋楚煊凑近了些,嘴角微勾,声音如醇酒般醉人。 “本王骗人?那又是谁的脑袋不时蹭着本王的胸膛,还说什么好想你啊,史酷比嘟?” 史酷比嘟是她前一世最喜欢的毛绒玩具,有一人多高,是初中闺蜜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后来当练习生时,她还一直带在身边,每晚搂着才能入睡。 连史酷比嘟都知道,看来宋楚煊的确没有在说谎。 林娅熙无法反驳,只能贯彻鸵鸟心态,捂住耳朵不听。 “闭嘴你!” “还不信?熙儿还说” 宋楚煊目光灼灼,如钻石般折射出璀璨无比的光芒。 林娅熙不敢再听下去,一把捂在男人嘴上。掌心处随即清晰传来呼吸温热的触感。 “我信!睡着了,谁都记不住,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王爷也是一样。” “嗯。不记得没关系,有我替你回顾就好。都说睡梦中的人往往更遵循本心。所以,熙儿当真是喜欢本王抱你。” “我那是把你当作了史酷比嘟。真要说喜欢,那也是它的怀抱!” 忽而想起什么,林娅熙轻轻踢了他一脚,美眸微眯。 “差点被你给绕糊涂了。就算是我抱着你不放,但在那之前,王爷是如何出现在我榻上的?不要告诉我,你梦游来着。” “怕你夜间着凉,本王来回不知多少次,给你盖被子。熙儿非但不感激,倒怀疑起我居心不良?” 林娅熙梦里确实有抱他,却绝没有到死手不放的程度。 宋楚煊大可以轻易移开她靠上来的小手,可他并不想。 当她触上自己腰际的一刻,他只觉浑身紧绷,恨不能紧紧拥她入怀。 痛并快乐着的感觉彷佛游走在地狱与天堂之间。 男人心中默念大悲咒,缓了好一阵才挨过那非人的煎熬。 林娅熙知晓自己睡觉的德性。“好。算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二人正说着,外间的房门已被叩响,然后是宋奕枫试探的声音。 “娅熙妹妹,你醒了吗?如果醒了,我便叫侍女们进来了。” “先不要进来!!” 宋楚煊还在,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宋奕枫该是没听见,遂又问了一句。“娅熙妹妹?” 第170章 衣服穿好 也顾不得宋楚煊还躺在那,林娅熙一步跨到床边,将头探出帐外。 “五皇子!昨夜睡得迟了,这会才起。且容我一盏茶的时间,再让她们进来,好吗?” 宋奕枫的声音隔着门板闷闷传来。 “当然可以。娅熙妹妹别急。因你昨日说要辰时起来练舞,怕你睡过头,我才来叫醒你的。” “多谢五皇子。” 少女背对于宋楚煊跪坐着。不盈一握的腰身,连着挺翘的双臀,流畅优美得令男人喉结发紧。 林娅熙对此自然毫无所知。等听到几人的脚步声走远了,她回过头,狠狠推了一把假寐中的宋楚煊。 “喂,王爷还不走吗?再不走,我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又下地冲去外间,将男人的衣袍和鞋袜等通通拿来,丢到榻上。 “给你五秒钟,赶快把衣服穿穿好。” 劈里啪啦被东西砸到,宋楚煊也不恼。女人此刻的行为活像是偷情被抓包的小情侣,令他好笑。 虽然讲出来未免有伤大雅,但他心里却莫名有丝甜蜜。 宋楚煊当下有股子冲动。他想从正门大大方方出去。被误会了也好,倒能叫五皇子和北宫沉雪彻底死心。 但他知道,这样做林娅熙不会同意。 他还需等。等她同他一样,完完整整地喜欢自己,接受自己。 甩下一堆衣服后,林娅熙走去窗边,查看外面的动静。 幸好,这间厢房下正对着的是一条小巷,此时并没什么人经过。应当是怕她晚上被吵到,宋奕枫特意安排的。 少女正做贼似的东张西望,腰间已被人温柔地握住,抬眸便对上宋楚煊深邃的瞳仁。 男人穿戴齐整。“那本王走了。熙儿今晚还要宿在云舒坊吗?” “可以吗?这样能省去许多路上来来回回的时间。” “好。本王晚上再来陪你。” 说完,宋楚煊在她额前印上深情一吻,虔诚得像是在对待这世间最珍贵的瑰宝。 林娅熙刚要吐槽,他怎么还来?这缠绵一吻便直接令她涨红了脸,心脏狂跳了。 联想起每日出门前,丈夫对妻子的宠爱与不舍,她无法拒绝,只能答应。 “嗯” 宋楚煊飞身掠上对面的房檐,几个纵跃便不见了踪影。 直至看不到人,林娅熙才收回视线,关窗换衣。 等宋奕枫再进来时,她已经穿好了舞衣,头发简单梳成高马尾。 两人站在外间。看着收拾餐桌的小丫头们忙活,宋奕枫问。 “娅熙妹妹昨夜胃口很好嘛,这么多菜都吃得差不多了。今晚我命人再多准备些。” 林娅熙老脸一红。这哪是她一个人吃完的?分明是他八皇叔用的,外加投喂给她的。 “老铁这是变相在说我能吃?跳舞可是极耗费体力的。” “当然不是!娅熙妹妹本就太瘦,是该多吃一点。说好会陪我吃早膳,这回你可不能再反悔了。” “你一说,我这会还真有点饿了。走起!” 吃顿早饭,宋奕枫真是恨不得端了间早餐铺子出来。 满满当当的两大桌。各式早点应有尽有,口味齐全。除了云舒坊膳堂做的外,还有不少是出自京城有名的老字号。 光是水晶饺就有鲜虾,蟹黄,瑶柱,豆苗春笋等十几种内陷。 林娅熙流着口水赞叹。“五皇子,你这豪华早餐都堪比满汉全席了,也太丰盛了!” 宋奕枫笑道“不知娅熙妹妹爱吃哪一种,我便让厨子每样都做了些。我自己平时随意的很,哪有这么多讲究?” “辛苦五皇子啦。来,这个鲜竹卷给你,我的最爱。” 吃着玉碟里林娅熙夹给他的菜,宋奕枫耳尖红得都快能滴出血了。 我的最爱他知道,她指的是菜。但和“给你”连在一起,他偏想任性地解读成另外一层涵义。 虽然很有种自欺欺人的意味,可他心里甭提有多美了。 林娅熙正计划着今日练舞的事情,自然没有注意到少年的异样。 二人快速吃过早膳,林娅熙又径直去到大厅,找楼姑姑和伴舞们合练了。 -- 宋楚煊这几日都忙着检验祭天准备的最后细节。 自从林娅熙不再是他的贴身侍女,白天无佳人在侧,他待在六部衙门里的时间也就多了许多。 晋王奢华的独立书房内,宋楚煊此时正耐心听着官员们依次汇报。 工部侍郎率先说道“王爷,按照您的指示,天坛及内部各殿的修葺工程明日便可全部完工了。 从皇宫到天坛的所经之路也已重新翻修过,并且一应花销皆在预算银两之内。” “嗯,工部办理得不错。” 能得晋王一句好,工部侍郎心花怒放。接下来,轮到礼部侍郎。 “有关祭祀用的上神牌位,祝版祝文,供器,祭品以及舞乐部署等,太常寺卿均已经安排妥当。 下官同尚书大人一道检查过了,确认无误。这两日,王爷随时可以前往巡查。” “祭祀之后的宫晏呢?布置方面,对舞蹈可有限制?” 对于晋王特意询问舞蹈布置的细节,礼部侍郎颇感意外。不过既然主动问了,他确有一事回禀。 “回王爷,宫晏事物皆已就绪。五殿下昨日同下官商议,将于后日运送一批道具过来,说是为一名姓林的姑娘准备的。下官想请示一下王爷,礼部是否应当接收?” “凡林姑娘的东西都需妥善保管,不容闪失。” 先有五皇子格外开小灶,再听晋王如是说,礼部侍郎心下便对林姑娘的身份探究起来。 能得二位如此照拂的应该只有国公府嫡女林婉蓉了? 看来,官员间的传闻不假。或许,晋王真跟这位京城第一才女好事将近了。 “下官一定尽力!” 宋楚煊最后叮嘱。 “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天之于皇室的重要性,自不必说。此次又有三国使臣在,更是不容许任何差池。 陛下命本王负责此事,本王自当不负所托。这几日就有劳各位,多费心了。” “王爷哪里话!这都是下官们应该做的。” 书房外,夜鹰正巧听见几位大臣边走边聊。 “你们有没有发现,王爷今日心情似乎很不错?” “确实如此。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连神情都比平时和善了些。” 第171章 殊途同归 宋楚煊的心情不要太好。夜鹰进来时,见他一脸吃了蜜的样子,也是讶异不已。 昨儿晚上不还因为林娅熙夜不归家,气得拍碎了一张古董桌子? 怎么今早从云舒坊回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宋楚煊压下上翘的嘴角。“何事?” “回禀王爷,王府刚刚有人来报,称龙华国太子派了车辇,要接林姑娘去海云馆。” 男人的声音霎时冰冻。“如何回的?” “门口的侍卫如实以告,说林姑娘不在府上。太子的人听说后,又往云想·花想去了。王爷,可是有哪里不妥?” 何止是不妥?北宫沉雪上门接人,根本就是对他赤果果的宣战和挑衅。 “龙华太子的人下回再来,除非有陛下亲自批准的拜帖,否则一律拒不接待。” “可是王爷对方毕竟是一国太子,况且找的也只是林娅熙。” 宋楚煊冷眼看过来。“林娅熙难道不是晋王府的人?” 夜鹰当即跪地解释。“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他现在是越来越摸不清王爷的底线了。 “不管他找的是谁,都可以被人借题发挥,说成是晋王府与龙华国勾结。除非陛下召见,本王之所以大多时间住在封地,也是不想惹人无端猜忌。” “属下明白了。” 夜鹰走后,宋楚煊在窗前伫立良久。夏末初秋的时节,院子里的花草已经隐隐有了颓败之势。 几片泛黄卷曲的花瓣在风中打着旋,漫无目的地游走,直到最后归于尘土,昭示着秋意渐浓。 宋楚煊的思绪定格在那个曾经被他视为挚交的男人身上。 一月前,北宫沉雪刚被册封为太子。现下理应忙于在龙华国朝堂内扶植自己的势力,为今后立稳脚跟而打下基础。 龙华帝病重。北宫沉雪会在这个时候暴露身份,无论有心为之,还是无意中计,都不令他意外。 可北宫沉雪去而复返,却不是他预料之中的。 为了心上人的说辞到底有几分可信? 倘若这不是北宫沉雪用来隐藏真正目的的挡箭牌,那他也不介意与他进行一场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较量。 百转千回中,一想到再过几个时辰,便又能与林娅熙同吃同住了,宋楚煊复而暗暗期待起来。 -- 之后的几日,林娅熙白天疯狂练舞。到了晚上,宋楚煊总会在厢房里等她。 蹭住也就算了,反正赶也赶不走,这厮还非要在云舒坊用膳。害得林娅熙只能跟宋奕枫要求,给她加宵夜餐。 只怕在五皇子心里,她的高大形象已经跟头猪没什么两样了。 不仅如此,林娅熙总感觉这男人不怀好意,故意引诱她。 不是在换衣服时,不小心被她撞见,就是有事没事的与她肢体接触。 林娅熙不免好笑。宋楚煊这是洗香香,等着她呢? 睡前明明是一里一外的两个人,醒来时定会滚到同一张榻上。 林娅熙每每想发飙,但当看到是自己的手脚像抱史酷比嘟一样,缠着人家时,只得哑然熄火。 几日下来,她也习惯了这种殊途同归。 抱就抱。此等美色她不占便宜,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少女不知道的是,自己其实是陷入了宋楚煊精心设计的假象之中。 夜夜等她熟睡后,男人都会悄声进来拥她入眠。又在清晨转醒之前,将她的手脚搭到自己身上。为防止败露,宋楚煊有时还会点她的睡穴。 尝到了甜头的男人下定决心,回王府后,他准备将林娅熙和春梅分开,让人独立住一个院子。 不然,他岂不是又要回到解放前,孤枕难眠的日子了? -- 到了祭天大典这一日,寅时不到,叔侄二人就分别离开了云舒坊。 该筹备的都筹备差不多了,林娅熙倒是不急于起床。 用完早膳,再与楼姑姑最后叮嘱几句,她便打道回王府。等晚些时候,同宋楚煊一起入宫。 送饭的小丫头一进来,还给她带了额外惊喜。 “春梅姐姐?你怎么来了!” 只见,春梅笑盈盈跟在人后头。 “几日前,我去向夜鹰大哥打听。是他告诉我,你一直在云舒坊排练,今早才会回去。我正好没事,这不就过来接你了?” 林娅熙招呼她坐下。“五天没见,甚是想念呢。来,姐姐先坐下一起吃饭,顺便再和我说说云想·花想的近况。” “我就知道,妹妹一准儿关心店铺的情形。这几日的生意尤其好,就连先前盘点的库存都快卖光了。 看来,那日新品发布会的效果相当显着呢!特别是有了七公主这个活招牌,好多人都在问有关春日晏的妆容。 诶,妹妹,你说龙华太子和王爷真心觉得春日晏好看吗?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林娅熙一脸贼笑。“你说呢?” 春梅满眼震惊,不无后怕地问“不不好看吗?王爷不是还特意要求你加了颗痣? 满大街上,每步外就能见着一人效仿。妹妹可真该感谢二位殿下,使你保住了这双手。” 林娅熙却并不以为意。 “情人眼里出西施嘛。每个人对美的定义不同,她们自己开心就好。 店铺库存紧张的事,姐姐同作坊那边沟通过了吗?近期还需再追加一批货才行。” 春梅点头。“云想·花想有采荷跟我帮忙看着,你就放心。对了。最近几日,小公主那还派了两名宫中嬷嬷来,说是要和林公子学习化妆。我只说公子这几日外出,要到明天才有空。” 有客人排着队地送银子,林娅熙多希望她能有分身术啊。 “小公主任性刁蛮。她的人没有为难你们?” 春梅明白她的顾虑。新品发布会上,她也亲眼见识过小公主的蛮不讲理。 “目前还算太平。不过,那两个嬷嬷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妹妹见了,可要小心行事。” “好,我晓得了。姐姐先用膳,也尝尝云舒坊的手艺。不然菜就要凉了。” 一切的一切都只能等她闯过今晚这一关再说。 在来之前,春梅已经吃了两个肉馅包子垫肚子。但当见到如此丰盛的早餐,她一时竟又有些饥肠辘辘起来。 第172章 祭天大典 祭天大典之于历朝历代的帝王来说,都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和地位。 因此,从云舒坊走后,宋楚煊先回晋王府换了特定的祭服,这才赶往皇宫。 祭祀之前,大量的筹划已经就位。 按照礼制,三日前,宋楚啸便开始了斋戒。两日前,由文渊阁大学士在祝版上完成祝文。一日前,再将供奉的牲畜制成祭品。 宋楚啸先去皇穹宇上过香,又亲自巡视了一番后,重新回到斋宫斋戒。 日出前七刻,太和钟鸣。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从斋宫出发,绵延壮观。 由八头通身披满珠宝,背驮宝瓶的宝象领路,其后是金辂,玉辂,革辂等豪华车驾。 百余人的乐队鼓乐齐鸣。接下来,才是庄严肃穆的皇帝及文武百官。 为表对上神的敬畏,宋楚啸偕众人从皇宫一路步行至圜丘坛。 祭奠的过程和礼仪极为繁缛。有迎帝神,奠玉帛,进俎等九项步骤。 宋楚煊和五皇子等人都只能在坛下远远看着。唯有真龙天子才可在圜丘坛上的祭位前,行三跪九拜之礼。 此时的天色已呈灰青。圜丘坛上空天灯悬挂,云烟飘渺。下面供奉的七组神位前,摆列着牛羊酒果等大量供品。 换了祭服的宋楚啸一步步踏上汉白玉石阶。而后在庄重的乐曲声中,他祭拜皇天上帝,以祈求天元风调雨顺,再来是宋氏列祖列宗。 宋楚啸手里刚接过礼官递上来的香,中间一根竟突然灭了!皇帝神色不悦,瞪视礼官一眼。 那人还算是有些应变能力。在屏住帝王威压的同时,他两手哆哆嗦嗦,接连试了几次,才好不容易又点燃一根,递了过来。 这一支倒是没有灭,可却在插入香炉的前一刻,断了一大截,差点没烧到皇帝的祭袍。 宋楚啸的眉头聚拢深锁,内心的暴怒不言而喻,一触即发。 他闭了闭眼,尽量平复下体内翻涌叫嚣着的狂躁。 礼官深知祭天大典不容有失。出了如此纰漏,他恐将命不久矣,当即瑟缩成一团,跪倒在地。 到了此刻,祭坛下的人也已经发觉出了异样。虽不敢妄自议论,但心里都在暗叹,呜呼怪哉。 祭祀的每一处环节都是经过演练再演练,检查再检查,层层递进,就连皇上昨日也点头赞许了。 祭典用的焚香都是由匠师们特制的,从未有过断裂的先例。 难道是上天在暗示,坛上之人并非真龙天子?! 这个念头一经闪现,众人各自哗然。 第三次尝试后,宋楚啸才终于完成了祭天的第一步。 余下的都还算顺利。但适才的突发事件却如同笼罩的阴霾一般,积压在皇帝心头,挥之不去。 宋楚煊跪在台下,深幽的眸子肃杀而冷厉。他余光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不放过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 男人同样也在分析一个问题。这是真意外,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若说是意外,接连两次似乎太过巧合。那么,蓄谋的背后之人会是谁呢? 宋楚煊知道,在旁观者眼中,他的嫌疑最大。 皇帝将祭天大典交由他全权负责。任何失误便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这一场阴谋与其说是算计皇上,倒不如说是在算计他?之后才是人人觊觎的皇位和江山社稷。 宋楚啸正值壮年。天元国虽暂未立太子,但成年的皇子却是有三位。 大皇子系皇后嫡出,无奈五岁时便早早夭折了。后来,中宫再有孕已是五年后,只可惜是位公主。 二皇子宋奕昕的生母地位不高,当年不过是宠妃身边一名普通的宫女。 据说,皇帝有次宴会后醉酒,误把她错认成爱妃,这才叫她承了一回隆恩。 所以,即便她后来诞下男嗣,也只受封了三品婕妤的位份。 二皇子十岁那年,他的生母突然暴毙身亡。病因之蹊跷,就连德高望重的老御医都查不出来。 二皇子此人性格温厚,为人正直,素有爱才惜才之名。 虽其背后没有母家势力撑腰,但他勤勤恳恳经营,在朝中也小有一批拥护者。 四皇子宋奕宸的生母是熹妃娘娘,乃永阳伯府嫡出的小姐。羽妃入宫前,她与皇贵妃二人可以说是平分秋色。 四皇子本人能力极强。呼声和名望在朝中也一直是最高的。 几月来,四皇子正代表天元出使西域一带小国,故而缺席了不少场合。 西域无论兵力,或是资源,都不足以与四国抗衡。 但战事一经爆发,任何一股力量的注入都有可能左右最终的成败。是以,四皇子此行的使命便是团结拉拢一切可团结的外力。 最后一位便是五皇子宋奕枫了。其母皇贵妃,性子活泼直率,很得先太后喜爱。 先帝还在位时,小丫头便经常入宫陪伴,与宋楚啸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正因如此,三位皇子当中,皇帝也总要疼宋奕枫多一些。只可惜,他从来无心于皇位,反倒在经商方面,天分无人能及。 于内,天元朝廷表层平静,实则已是暗潮积蓄。 由于忌惮晋王,各方势力并不敢有明面上的大动作。 而对于二皇子与四皇子间的博弈,宋楚煊始终保持冷漠观望的态度,可以说是中立的皇帝一派。 如此想来,祭天仪式上的疏忽便不失为一个制造罅隙的好机会。正可以让皇帝开始疑心他的忠诚。 于外,天元国力在先帝的统治下,曾一度进入到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与龙华国并列四国之首。 只在近几年新帝登基后,东昭国凭着侵略政策,才隐隐展露出追赶的势头。 天元与东昭边境历来危机四伏。加之如今细作一事,东昭国和龙华国便都有了合理的动机,除掉天元战神。 故而,东昭靖王和龙华太子动手的可能性亦无法排除 当祭天大典进入到最后的望燎一步时,天光已然大亮。空气中随处都弥漫着一股焦肉的味道。 看着那一堆焚烧正旺的祭品,宋楚煊心中也有了打算。 乐停,舞毕,宋楚啸起驾回宫。 众官员们跟随皇帝仪仗,直走至宫门外,才纷纷各自回府,准备赴晚上的宫晏。 第173章 为你分忧 宋楚煊陪同皇帝,进了御书房。 见二人面色凝重,福公公立时屏退了其他内侍,垂首静立一旁。 “臣办事不利,有悖于圣上信任。对此次过失,臣责无旁贷,甘愿受罚。” 皇帝已不复先前的愤怒,语气平静地问。“朕倒认为此事恐大有蹊跷。晋王是何看法?” “臣也以为是有人故意为之。至于系何人所为,以及其目的为何,还不敢妄下断言。 若臣猜的不错,今日所用焚香定是在祭祀之前,被人浸泡过石灰水。 除非逐一点燃,否则在外观上,泡过的香与普通用香并无差别。” 宋楚啸思忖片刻。 “能提前接触到祭器的,除了太常寺,就只有礼部负责的几名官员了。福公公,替朕拟旨。将涉及人等一律停职查办。” “是。” 福公公领命而去。 “陛下难道不怀疑臣吗?今日以前,臣也有机会下手。作为典守者,难辞其咎。陛下若不一视同仁,明日早朝御史台必将上奏请旨,大做文章。” 宋楚煊处之泰然,彷佛受牵连的不是他本人。 “届时,陛下若怪罪,臣自当毫无怨言。如若不然,恐难以服众。” 其实,只要晋王一个眼神,那些御史又敢说什么? “那晋王的意思是?” “依臣之见,只责罚臣一人即可。这样既遂了背后之人的愿,又能令其放松警惕。陛下也好派人,暗中观察涉事官员。看他们是否还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另外,此事不宜声张。不然,坊间恐将有不利于陛下的流言传出。” 宋楚啸明白他的意有所指。 “也好,就按你说的办。今日之事务必要压下。凡有故意造谣者,格杀勿论! 晋王罚俸三个月,并从明日起,暂且居家思过半月。朕这般处罚,你可接受?” 在未扳倒他之前,除非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否则背后之人是不会轻易散布谣言,进而动摇民心的。 顾念靖王和北宫沉雪还在天元境内,东昭和龙华国暂且也不会轻举妄动,露出马脚。 只要不错过今晚为林娅熙保驾护航的机会,这等处罚于宋楚煊而言,根本是不痛不痒。 “臣遵旨。” 一进到王府书房,宋楚煊叫来夜鹰。 “马上加派在海云馆外的暗卫。靖王与北宫沉雪在京期间,本王要知晓他们的一举一动。” “是!王爷,焚香一事您可有怀疑的对象?需不需要属下一并调查?” 宋楚煊眯眸。“怀疑的对象自然是有,但姑且还不能打草惊蛇。焚香怕只是开始。 本王倒要看看,此人的手有多长,又敢伸多远。” -- 云舒坊。同乐师和舞姬们合练过一次,林娅熙最后挑中四人,为她伴舞。 介于时间仓促,她们的服装就只能从现有舞衣里选类似款了。 五皇子的绣娘已经于昨晚,将林娅熙的送了过来。穿着试跳了几遍,果然舒适又合身。 临别前,楼姑姑送二人至门口。 “林姑娘真的不考虑来云舒坊吗?以你的能力,即便不在台前做舞者,当幕后总管或是教习老师都是绰绰有余的。 上回被林姑娘看好的两名伴舞,当时我还担心资历尚浅,没有重用。现如今,她们都是舞坊里列于前二十的当红舞姬了。” 舞蹈是林娅熙最大的兴趣爱好,也是她前世所追求的事业。但,她当下的重心是云想·花想。 在没有达到自己设定的目标前,三心二意只会令先前的努力付之东流。 “楼姑姑的话已经是对我莫大的肯定了。以后,我还会经常来看你们,大家共同切磋进步。” 楼姑姑清楚,她这是在婉拒。 “也好。只要林姑娘愿意,云舒坊随时都在。晚些时候,五皇子会派人来,将舞姬和乐师们接入宫中。这些我都会打点好的。姑娘今夜只管再次大放异彩!” “借楼姑姑吉言。” 林娅熙这次倒不指望一鸣惊人,只求能无波无澜,平安度过就好。 汀雨轩侧院里,两姐妹把这五天落下的天一气儿都聊完了。 逮到机会,林娅熙还补了个午觉,再次醒来时顿觉神清气爽。 到了下午,春梅过去照看店铺。她则一个人开始为晚宴的表演梳洗打扮。 最终的舞台妆她准备留在偏殿候场时完成。顶着个浓妆穿侍女服,总有些怪怪的。 踩着约定的时间,林娅熙准点到达书房。 出乎她意料的是,宋楚煊竟然破天荒的没在看折子,而是单手托腮,疑似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王爷,可以走了吗?” “嗯。” 冷淡的态度相当反常。难道白日里发生了什么? “王爷没事?可是今早的祭天典礼不顺利?” 宋楚煊这才注意到眼前人是她,绷紧的五官随之舒展开来。 林娅熙彷佛亲眼见证了一株昙花绽放的瞬间,美得令人心颤,却又短暂得令人惋惜。 “熙儿缘何如此问?” “平常的王爷眉眼里不似这般忧虑。所以,我才直觉你遇上了什么烦心事。若不介意分享的话,我可以当你倾听的树洞哦。” 对她的细心和关怀,宋楚煊颇感受用。 她今日化了淡妆。透白无暇的肌肤上,五官更显立体精致。一颦一笑都释放着少女独有的魅力。 男人淡笑着,朝她勾了勾手指。 林娅熙在心里啐了一口,又跟她来美男计这招。刚一绕过书案,她便被人长臂一捞,拉入怀中。 “那该是这个样子?” 林娅熙僵硬地坐在男人腿上。感受到对方呼吸轻浅,若有似无地拂过脸畔,她挣扎着就要起来。 “不跟你胡闹。宫晏都快开始了,王爷还走不走?” “别乱动!” 宋楚煊掐了一把她腰侧的软肉。听出男人声音里的沉哑,林娅熙立即乖巧静坐。 缓了几秒后,少女复又抬眸,眼神坚定。 “说真的,一直以来都是王爷在为我遮风挡雨。如果有可能,我也很想为王爷分忧,为你消除不开心。” 看着粉嘟嘟的小脸上一派认真,宋楚煊低笑出声,语气也柔得不行。 “那便答应我,多陪在我身边。” “我我尽量。” 承诺很贵重,她不敢轻易许。见男人的眸中划过一抹黯淡,林娅熙推推他。 “人生最重要的就是要开心,要珍惜当下。好了,王爷的闷闷不乐得留到宫宴结束后。 我若再不出现,林婉蓉还以为我怂了呢!” 第174章 明枪暗箭 夜鹰驾着马车,于一刻钟后抵达皇宫。 此次宴会就只邀请了五品及以上官员和亲眷出席。因此,地点也被换到了比乾央殿小一号的紫阳宫。 林娅熙跟着宋楚煊进去时才发现,今晚的座位安排较之先前也发生了变化。 不再是分列两侧,而是围绕在皇帝龙椅的四周。 这一类的舞台设计往往更能增加观众与表演者之间的亲密度。但来自观众近距离的压迫感也将更为考验表演者的心理素质。 宋楚煊的席位被安排在了左侧中央,是除帝后外,最适合观赏歌舞的角度。 也正因如此,他的左右两边分别是他最不愿见到的宋奕枫和北宫沉雪。 左右夹击的滋味令他十二分的不喜。礼部侍郎这一笔,他记下了。 林娅熙很自然地跪到宋楚煊与五皇子之间。这让宋奕枫倍感欢欣鼓舞。 他压低声音问“娅熙妹妹怎么才来啊?不过,我们又坐在一起了,总是这般有缘呢。” “那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嘛。至于为何来迟,你就得问问你八皇叔了。” 祭天大典上,宋奕枫也在场。瞥见脸色铁青的宋楚煊,他摸摸鼻子,只以为是自己的说笑在焚香一事后显得不合时宜。 “我也就是随口一问。没事,来了就好” 林娅熙问到正题。“五皇子,等下我的节目何时开始呀?我还得预留出一些时间来补妆和换舞衣。” “大约一个时辰左右,正餐结束后就到你了。一会乐师舞姬们来,我叫她们在一侧偏殿里等。” “好。老铁,你今晚说话干嘛这么小声?我都得凑近了,才能听清楚。” 宋奕枫环顾一眼四周,欲言又止。“八皇叔没和你说吗?” “没呀。究竟怎么了?吊人胃口就不厚道了啊。” 林娅熙后知后觉,发现确实有什么不太寻常。 朝臣中,许多人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似以往那般谈笑风生。 宋奕枫刚附上少女的耳朵,就被人揪着衣领挪开了。 “五皇子的行为若是被陛下和大臣们看见,成何体统?她是本王的侍女,承受不起你这般纡尊降贵。” 料想他心情不好,宋奕枫不敢还嘴,只得重新坐正身子。 宋楚煊又侧眸,对林娅熙道“过来本王右侧。” 见她来到自己身边,北宫沉雪眉眼含笑。 “听说,林姑娘最近都在云舒坊里练习新舞。本宫已是翘首企盼多日了。” 少女背上顿时压力山大。“太子是如何知晓我在练舞的?” 北宫沉雪幽幽道“因为本宫曾派人去晋王府上,找过你两次。可惜都不凑巧,没有等到。后来去云想·花想时,才从春梅姑娘那得知的。” 林娅熙果然不快地斜了宋楚煊一眼。 “呵,太子来,居然无人通知我。若是因此而错过了急事,该怎么办?” “无妨。正因为不是急事,本宫才没有去云舒坊打扰。不知林姑娘可还愿意,遵守我们之前的约定?” 北宫沉雪指的正是清风楼那一日林娅熙说的,他教她制作药水,她教他追女秘籍。 作坊那边急需药水,林娅熙无不欣然接受。“必须滴啊!” 宋楚煊闻言,登即皱眉看向二人。真是前有埋伏,后有追兵。 北宫沉雪却熟视无睹,继续问道“那林姑娘哪日有空?本宫去接你。” 在他面前就公然约定时间。面对此等挑衅,男人一双好看的剑眉拧成了波浪。 宋楚煊不动声色,拉过林娅熙的手握住,目光正对上北宫沉雪的视线。 见她似乎习以为常,并没有反感抗拒的意思,北宫沉雪心下一沉。 已经太迟了吗? 林娅熙知道,宋楚煊八成又在吃味。自己的手几乎都要被他搓掉皮了。 “大部分时间我都会在店铺。太子随时可以过来。” “云想·花想人多口杂。何况大多是女子,说话终归不太方便。” 北宫沉雪只想单独与她相处,私心里也更想念她穿女装的样子。 将太子与其他顾客相提并论。不想,少女落落大方的回答倒叫宋楚煊表示满意,揉捏的力度随即也轻了不少。 “太子不必担心。若是不想被客人看见,可以将马车直接驶到侧门。店铺内也有我个人的休息室。 做药水的话,在那更方便,也省得来回搬运了。太子所需的材料和器具,我都可以提前备齐。 海云馆毕竟是国外使节专用的院落。我过去总感觉名不正,言不顺,心虚的很” 北宫沉雪眸色淡淡。“林姑娘是本宫的朋友。这一理由还不足够吗?” “若我以侍女的身份出现,难免有人要说太子闲话。尊贵的一国太子如何会与王府侍女做朋友?又是何种朋友会明目张胆,独自出现在太子的住处? 林公子倒不是不行。怕只怕有人到时会眼红你我的关系,进而暗中调查我的身份。所以,还望太子能够体谅我的苦衷。” 林娅熙没有在搪塞北宫沉雪,也不是顾忌宋楚煊,而是确实经过了一番思虑。 宋楚煊默默点头。这女人聪慧伶俐,根本不需要他出手解决。思过的半个月都不用上朝。他就等着看,北宫沉雪要如何同他抢。 就在几人明枪暗箭,过招之时,林娅熙敏锐地察觉到,对面常有三道视线有意无意从她身上扫过。 前世的她被公司培训出了对镜头超高的敏感度。毕竟,台上要时刻找镜头,台下要时刻躲狗仔。 她回望过去,那视线居然是来自林国公一家。 一种难以掌控的恐惧感蓦地来袭。 林娅熙知道,那是原主林婉卿烙在身体里的记忆,是即使灵魂出窍都无法抹灭的本能。 因着祖上有开国将才之勋功,又对皇家先祖有救命之恩,是以林国公府一直位列天元四公之首。 林国公,秦氏和林婉蓉三口能被排在右侧中央,即大臣中最好的位置,便不足为奇了。 林婉卿作为庶女,从前是根本没资格参加宫晏的。 谁曾想,阴差阳错之下,低人一等的侍女林娅熙反而出现在这里。甚至一个时辰后,她还将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第175章 惦念手足 “父亲,母亲,上次宫晏时,女儿就觉着晋王身边那位侍女眼熟,很像几个月前出府的四妹妹婉卿。” 林婉蓉怜爱地看向林娅熙的方向,语气里满是心疼。 “四妹平时寡言少语。女儿与她虽相处时间不多,但姐妹亲情总是难以割舍的。 当初因为柳姨娘,四妹被撵出府,生死未卜。而后,女儿一直十分自责没能为她多做点什么。” “你能有这份惦念手足之心,父亲很是欣慰。” 林国公目光逡巡。他对自己这个四女儿原本印象就不深。 每次见了面,她又总是畏畏缩缩,躲在别人身后。时间一久,他也就懒得过问她的事了。 林府的后院一直都是交由秦氏在打理。只要不出什么大事丑闻,对女人间的勾心斗角,他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我看着却不太像。婉卿的容貌没有这般明艳才对。夫人以为呢?” 秦氏早就知道,林婉卿躲到了晋王府里。被赶出国公府后就该死的人,不知怎的,竟还能苟延残喘到今日。 最先派去安阳街的那批死士没能解决掉她。后来的几拨人又说她身边有武功高强的暗卫保护,根本无从下手。 既然暂时除不掉隐患,而林婉卿对她们又构不成多大的威胁,秦氏也就打算叫她自生自灭了。 这件事情秦氏并没有告诉给林婉蓉。她不想女儿为此等腌臜事烦心。 可谁知,天意弄人。 晋王居然把林婉卿当宝贝似的带在身边,连使臣在的宫晏都有她的份儿。 秦氏气得指甲都快掐进了掌心的肉里。 “眉眼上看,那丫头确实有几分婉卿的影子。但相隔这么远,变化也有些大,妾身还不敢妄言。” 林国公自言自语。“如果真是婉卿,那她为何会在晋王府里?” 林婉蓉提醒道“父亲或许不记得了?使臣接风宴那日,女儿曾向皇上求得赏赐,便是要让晋王的这位侍女今夜为众人献上一舞。” 上次在乾央大殿,皇家血脉及三国使臣皆坐于高台上,与朝臣们距离较远。 林娅熙一介低微侍女,且大部分身形又被宋楚煊遮住了。林国公和秦氏没有注意到她也正常。 “那更不可能了。婉卿自幼虽有女先生开蒙,但她琴棋书画资质都一般,跳舞也远不及你。” 林婉蓉清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阴狠。 “女儿也极为不解,四妹为何会隐瞒如此多的秘密。四妹如今不单舞跳得好,甚至还超越了云舒坊之前的头牌舞姬。与五殿下也是熟识。 哦,还有,四妹现在已经不叫林婉卿,而是改名为林娅熙了。” 短短时日内,林娅熙麻雀变凤凰。不仅能够近身伺候宋楚煊,似乎还与五皇子和龙华太子都有些交情。 这着实令林国公百思不得其解。看来,当初是他低估这个女儿了。 “皇上驾到!” 内侍的声音响彻紫阳宫。 随即,宋楚啸面色不虞地走了进来。他身后除了皇后,皇贵妃,还跟着熹妃和久未露面的羽妃娘娘。 待众臣行完礼,几人也落座后,皇帝只简单说了两句,便宣布筵席开始。 由于是一字排开,小公主和其他皇子们与宋楚煊又间隔了靖王和萧凌等五六个席位。 这般排列,倒叫林娅熙乐得耳根子清静。 皇后朝在座的年轻女眷们扫了一眼。 入座前,她就在心里犯嘀咕。是自己老了吗,还是审美出了问题? “七公主今日这妆好生别致。怕不是本宫在皇宫里待久了,竟还从未见过呢。” 七公主再一次化了应景的春日晏。只是嬷嬷下手没有林娅熙那么狠,腮红和痣都淡了不少。 “母后喜欢吗?这是京城最近流行的新样式。八皇叔和龙华国太子都说好看呢!” “哦?” 皇帝挑眉,看向被点到名的二人。 皇后实在无法苟同,只说“怪不得好些小姐都化了这妆。名字起的也好” 小公主嘲弄道“切,明明是林公子先为本公主化的。她们也好意思东施效颦。 儿臣最喜欢春日晏的部分其实是眼睛。母后,您有没有觉得很闪亮,很夺目?” 为了能推销眼影,化眼妆时,林娅熙可是极为认真的。 画舫上的小公主眼波流转间,尽是小女儿欲语还休的娇态。 可嬷嬷毕竟是新手。那日的灵动,今晚全变成了孙悟空同款的火眼金睛。 皇后嘴角抽了抽。年轻人的世界她看不太懂。“七公主喜欢就好” 宋奕枫的母妃皇贵妃还不甘于被潮流抛弃。 “确实如宝石一般闪耀。不知,七公主用的是何物啊?” “是朱雀街上一家叫云想·花想的铺子出的,名为眼影。每次贩售的数量都极少。 可惜,儿臣不能轻易出宫。贵妃娘娘若是喜欢,下次可以让五哥帮您买来试试。那位林公子五哥也认识的。” 皇贵妃微笑着,对儿子点了点头。 “朕倒是想知道,龙华太子和晋王何时也对女子之物上心了?” 全部的官家小姐都齐刷刷望过来。一半对准宋楚煊,一半是北宫沉雪,还有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梭巡,摇摆不定。 她们也听说了,二人喜欢春日晏。今夜特意化来,就是希望能被其中一个多看一眼。 北宫沉雪笑答。“回陛下,几日前,本宫与晋王等人同游清风楼,恰巧遇到了云想·花想的店主人在开新品发布会。机缘巧合之下,才目睹了林公子为七公主化春日晏的一幕。” 被父皇这么一问,小公主原本还担心,皇叔会不会抖出她在宫外嚣张跋扈的事迹来。 一双手为赌注的挑战被轻描淡写,说成了机缘巧合。小公主对北宫沉雪的好感度登时再次上涨。 “是呀。儿臣后来还买了些美容养颜之品,比宫里的可好用多了。” 林娅熙没想到,这位七公主都快成自家铁粉了。简直就是不求代言费,还间接安利的活。 虽说人家是为了讨好皇后和皇贵妃,但双赢的事情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世上,若论女子身份尊贵,定是非皇帝的后宫妃嫔们莫属了。 第176章 羽妃娘娘 说话间,宫女们已经将宴席的正餐摆好了。有极品通天鱼翅,黄焖鲍鱼,翠竹粉蒸鸭,椒盐八宝鸡和龙眼甜烧白等二十多道。 与上次同样的巧思,同样的精美,同样的五味俱全。 林娅熙只随意看了看,反正再好吃也进不到她肚子里。 羽妃娘娘给皇帝夹去一块芝麻酥肉。 “陛下最近勤勉于国事,劳累得胃口不佳,连着身子都瘦了。臣妾记得皇上最喜欢这道菜,看似简单,却香酥可口。 等一会还有臣妾亲手做的南瓜香芋水晶糕,不会太甜。还请皇上品尝。” “嗯。朕知道爱妃的手艺甚好。不过,爱妃病还没好利索呢,就不要为这些琐事操劳了。” “皇上的事再细微,于臣妾而言都不是琐事。” 皇帝笑着吃下酥肉,大掌爱怜地拍了拍羽妃莹白的手。 一旁的皇后等人心里羡慕又嫉妒,但也只能假装没看见。 林娅熙这位便宜姑母进宫十年有余。许是未生过孩子的缘故,看上去与二八年华的少女别无两样。 天生的一双杏眼水润有神。鼻梁挺翘的弧度刚刚好,不会过于凌厉,也不会过于妖媚。樱桃般的红唇薄厚适中。 这林家的基因倒是强大,代代美女如云。 知道羽妃要来参宴,皇贵妃今日也精心打扮了一番。她一身紫色绣牡丹宫装裙,头戴珍珠流苏金步摇,格外贵气逼人。 “羽妃妹妹来的正巧。晋王府的林姑娘今晚将会带来一支舞。妹妹给看看,到底如何。 枫儿总和本宫念叨。她刚在云舒坊的比赛中夺魁,现今可是京城中最炙手可热的舞者呢。” 羽妃闻言,看向晋王所在的晏几,确实有一位娇艳如海棠花般的美人。 “想不到晋王府中女子虽不多,却还有此等人才。前段日子身体抱恙,无奈错过了上次的接风宴。听说,臣妾的侄女林婉蓉也有相当不俗的表现。” “林氏长女的确蕙质兰心。那张幽谷水墨图已经被礼部拿回衙门里收藏了。爱妃若是想看,朕明日早朝后便让人取来。” 羽妃脉脉含情,以帕掩面道“臣妾不过说说而已,皇上何需如此大费周章?以后让婉蓉多进宫,陪陪臣妾就是。” 对于古人这种沾亲带故的联姻,林娅熙还是习惯不来。兜来转去也绕不出那几个大族世家之间。 下边坐着的大臣中,说不定就有好几位皇帝的老丈人,或是大舅哥? 看着自家女儿妹子们对同一个男人献媚,还得跟着一起奉承。和情敌的家属做同僚,却又不能撕破脸皮,光是想想都好不尴尬。 皇后笑道“羽妃妹妹算是后宫之中最懂舞之人了。上回,龙华国太子送来六名舞姬。 本宫瞧着虽好,可也只能欣赏皮毛。要真说哪里好,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林姑娘今日有福了,能得到妹妹指教一二。” 羽妃忙摆手。“皇后娘娘太抬举臣妾了。舞蹈的好与坏,除了舞者的技艺外,本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 观者们想法不同,喜好不同,心境不同,对优劣的认定自然也不尽相同。 臣妾并非专业。既是京城人公认的第一,哪还轮得到臣妾指点呢?” “诶,爱妃不必太过自谦。你的舞蹈朕又不是没有看过。” 说完,宋楚啸又面向林娅熙。“林姑娘可准备好了?” “回皇上,奴婢自当尽力。” 每次听她自称奴婢,宋楚煊都心塞得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愈发令他难以忍受。 “陛下,林姑娘的身份有别于寻常乐坊舞姬。今晚的表演既是帝王赏赐,赠与林氏女的,那她自当受到与应邀宾客同等的待遇。因此,臣还请陛下为其赐座。” 宋奕枫随即附和。“父皇,儿臣也以为皇叔说的有理。” 皇帝无甚所谓道“晋王和五皇子都开口了,朕便准了。福公公,去给林姑娘布置出一处席位。” 内侍很快便抬了一方红木长桌进来,准备塞到偏远的角落里。 福公公惯会看眼色,拿着拂尘将人拦住。 “且慢。晋王殿下,您看这晏几加在哪儿最为合适?” “就在本王身边。” “这” 福公公为难地瞄了一眼旁边二位。 这一区都是在场地位最贵重的人物。林娅熙何德何能,可与他们平起平坐? “她是本王的贴身侍女。她走了,谁来照顾本王用膳?本王不喜生人近身,公公知道的。” 宋奕枫抢先北宫沉雪一步。“是啊。福公公,就放到本皇子与皇叔中间。” 当林娅熙坐到今夜属于她的限定位置时,整个人都还处于懵圈的状态。 以前看的穿越小说中,女主不是贵族千金,也是商家嫡女。 她倒好,一来就卖身葬母,之后又从最卑微的粗使丫鬟做起,过着朝不保夕的苦逼日子。 还以为开挂的人生,她这辈子都不配拥有了。想不到,今晚她竟能成为皇帝的座上宾。 宋楚煊侧过脸望着她,绝美的凤眸中尽是宠溺。 “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就是古代版灰姑娘的故事?时间一到,美梦就该醒了。” 灰姑娘?男人好看的剑眉蹙起。林娅熙肤白胜雪,怎么会是灰姑娘? “小傻瓜,有本王在,你的专属美梦还未开始呢。” 林娅熙不再多解释。能品尝御膳这等来之不易的机会她可得好好把握。 每吃几口,少女都魇足地眯起眸子,令但凡见到之人也都多了一丝好心情。 唯独林婉蓉不这么想。晋王的做法再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 “父亲,四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她想说勾引嫡姐的未婚夫,但欲言又止了几次,终究还是忍住了。 秦氏按了按女儿绞在一起的手,示意她冷静。 林国公的眼中却划过一抹算计。事情的发展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婉蓉的婚事父亲会再去向陛下提的。不过,你这好胜的性子也得改改。当家主母要有容人之量,最忌讳的就是七出之条。 晋王此生不会只娶你一人。不是你四妹,也会有别的女子,早晚都要面对。将来王府里,若有你四妹帮衬着,也未必是坏事。” 第177章 隐晦内涵 林婉蓉心有不甘,双眸委屈得泛红。她还没嫁进皇家门呢,父亲就已经开始盘算,为晋王安排女人了? 秦氏心疼道“老爷说的是有道理。可婉蓉的婚事都还未定,这也太早了些。何况,依妾身看,那人也未必就是婉卿。 即便是,她人已被赶出国公府多时,明洁是否尚在都成问题。” 林婉蓉狠狠点了点头。她真是气糊涂了,怎么就没想到女子贞洁上去呢?还是母亲一语中的。 林家对面,看着林娅熙吃得双颊鼓鼓,宋楚煊不由勾唇。 “熙儿喜欢吃哪几道?回府后,本王让厨子学着给你做。” “原来沉雪阁的马厨娘做菜就很好吃。只可惜,她走了。” 马厨娘一直跟着北宫沉雪。在所谓外出云游那次后,便离开了晋王府。 林娅熙不清楚宋楚煊与北宫沉雪之间的过往,说话也就没大在意。 北宫沉雪笑得十分无害。 “她人就在海云馆。若本宫将她送与你,晋王必定不会同意。只好等到将来,你有了自己的府邸再说了。 不过,林姑娘若是想吃,下次见面时本宫一定带些过去。” “晋王府还没有落魄到连个像样的厨子都雇不起,需要外人接济的地步。既是熙儿喜欢,本王和陛下讨要几个御厨又有何难? 还有,她今后的府邸就是晋王府,无需龙华国太子多费心。” 北宫沉雪也毫不退让。 “她的府邸在哪儿,当由林姑娘自己说了算。据本宫所知,林姑娘与王爷已不再是主仆关系。同来皇宫赴宴也不过是演戏。 如若王爷指的是她的卖身契,那无论多少银子,本宫都非常乐意将其买下,然后还以林姑娘自由身。” 宋楚煊眼神凌厉,与他对视。 “至始至终,本王从未提及过熙儿的卖身契。在本王心中,她早不是王府的奴婢,自然已是自由之身。太子是否管得多了些?” “是么?既如此,那林姑娘若选择离开王府,王爷是会答应的了?” 与此同时,林娅熙也看向宋楚煊,似是等待着他的答案。 宋楚煊心头一颤。即使他占有欲再强,却也深知一点,这小女人不愿做任何人的笼中鸟。 就好比手中沙,水中月,抓在手里越紧,反而越容易失去她。 “如果是熙儿自己的选择,本王必定尊重。” 林娅熙诧异极了。她耳朵没听错?! 自己之前不是没有提出过离开,不是都被他霸道否决了吗? 还以为每次讲到约法三章,男人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呢。 北宫沉雪咄咄逼人,气势不输宋楚煊。 “那就请王爷记住方才所说的话。” 林娅熙的视线越过男人,转投向他。他今晚很反常。 北宫沉雪给人的感觉一直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纵使知道了他竟是龙华国太子后,那感觉也未曾变过。 但眼下,他周身散发的魄力丝毫不似装的,反而跟宋楚煊一样,就是天生的王者。 林娅熙莫名想起了小时候,听赵大大解说动物世界时,经常会思考的一个问题。 若是一头雄狮和一头猛虎打架,到底谁会赢? 当然,长大后她便知道了,在现实生活中,两兽相争的几率很小。毕竟一个生活在草原上,另一个生活在森林里。 但此刻的二人就是让她联想起了那幅画面。 宋楚煊皱眉反问。 “本王不明白太子话里的意思。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本王说出口的话自是不会食言。 倒是太子屡番含沙射影,目的何在,叫人不得不深思。” 两人冷冽的气场令周围人人自危,都垂下头默不作声。察觉到左侧席位上的死气沉沉,连皇帝也望了过来。 作为当事人的她还没发话呢,这俩男人反倒杠起来了? 林娅熙拉了拉宋楚煊的衣袖,小声对他们道“喂,你们可长点心,皇上都在看了。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私下里不能好好说?我住在哪儿有什么大不了的,也值得你们争论?” 宋楚煊反握住林娅熙揪着他的小手。“没事。” 二人举动亲昵,虽被宽大的衣袍遮住了大半,却仍没能逃过另一侧北宫沉雪的眼睛。 那一刻,他只觉双目被深深刺痛。那痛没有忍一忍就过去,而是汇集于心脏,再涌入四肢百骸,呼唤着他骨血里沉睡多年的躁动因子。 林娅熙感激地对北宫沉雪说道“我知道太子是为我着想。可我在王府里已经习惯了,也舍不得春梅姐姐和小桃她们。 如果在将来某一天,我改变了心意,想要去过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日子,那任谁都是拦不住的,包括王爷在内。请太子放心。” 北宫沉雪听完,心情确实好受了不少。 不是因为放心,而是她习惯王府的原因之中,并没有提到宋楚煊。 “那便好。本宫只是不希望林妹妹被禁锢久了,从而忘记自由的感觉。” “禁锢?” 已经处于暴怒边缘的宋楚煊冷笑一声。 “太子这是在以过来人的姿态说教?被晋王府束缚十五载,而今一朝得了自由,成为龙华国太子,确实有立场与大家分享这个中滋味。 太子做事何必如此迂回?之前如此,现在亦然,难道是怕正面交锋会败给本王?” 言语中的讽刺相当犀利。但林娅熙不明白,她的去留怎么就成了二人关系破裂的导火索了? 无论是经年的友谊,还是纯兄弟情,他们之间都不应该脆弱到如此不堪一击才对。 一定还有什么隐情是她不知道的 皇帝看不下去了,于是开口询问。 “晋王和龙华太子可是对御膳房的吃食有何不满之处?” “非也。今晚的佳肴甚是美味可口,以致于竟引来了老鼠偷食。本王刚还在墙角边见跑过一只。 为免惊扰到宾客,便与太子商议。谁知,太子的建议竟是放狗咬之。可本王却私以为,此举不妥” 听闻有老鼠出没,许多妙龄少女霎时被吓得花容失色。 林娅熙嘴角一抽。宋楚煊这厮分明是在隐晦内涵北宫沉雪,说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嘛! 第178章 勿忘初心 北宫沉雪也不甘示弱。 “本宫后来又仔细看了看,发现那并不是王爷以为的普通老鼠,而是只灰兔幼崽。 正如羽妃娘娘适才所言,王爷所看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也不尽相同。可见,凡事唯有多听多看,才能避免主观臆断。 本宫和王爷一时觉得有趣,便对此多讨论了几句。” 这二人话里的信息量有点大啊!林娅熙恍惚有种听《奇葩说》中各种神回复的错觉。 如果只是一名吃瓜群众,那她铁定没看过瘾,还想让他们继续的。 不过,作为瓜本人的她现在却是如坐针毡。 小公主突然想起什么。 “灰兔?那不是九皇子新得的宠物吗?紫阳宫离九弟寝殿不远。肯定是宫女没看住,叫它给跑了。幸好没有放狗,不然九弟哭闹起来,大家都别想安宁。” 皇帝面色缓和下来。宫里若真有老鼠,他是定要将紫阳宫偷懒的宫人们通通打入辛者库的。 “福公公,快让人将灰兔找出来,送回九皇子那。晋王和太子继续用膳。” 应声后,二人均直视前方,不发一言。 今日宴会的气氛本就不热络,经此乌龙,不免又沉闷拘谨了几分。 大臣们暗自揣度着宋楚煊和北宫沉雪的话中话。贵女们则多还在心有余悸。 见时辰差不多了,宋奕枫站起身,朝着龙椅的方向说道“父皇,儿臣同林姑娘先去偏殿准备了。 为给大家带来最精彩的表演,云舒坊此次也有乐师和舞姬前来助阵。” 刚才还意兴阑珊的年轻男子中间议论声渐起。这几日,私下里有不少人惦记着今夜一舞呢。 有的是亲历过空中舞的盛况,期待已久。有的则是在那之后,被传言勾得心潮澎拜。 可惜,林娅熙不卖艺,一战成名后就销声匿迹,彷佛从此被雪藏在了晋王府里。 若是旁的纨绔子弟还好说。想要再见一面,随便叫出来吃酒助兴便可。 偏偏她是晋王的贴身侍女。别说登门造访了,就是远远望一眼,搞不好都能落得个肢体残缺的下场。 机会难得,男子们情绪亢奋,溢于言表。个个眸中的星星之火就快蔓延成燎原之势。 林婉蓉和莫瑾芸等一干才女很是鄙视这些男人们的肤浅。 她对着宋楚啸盈盈一拜。 “臣女要再次感谢陛下的赏赐。既然林姑娘还需要点时间,等待难熬,不如先请龙华国舞姬们出场。熹妃娘娘和姑母都还没有机缘得见呢。” 宋楚啸点头。“嗯,也好。” “谢陛下!” 林婉蓉眼睑低垂,面上掠过一抹得逞的笑意。男人不是肤浅么?那就让他们看个够本。 龙华国舞姬从穿着到动作,无不是火辣中夹着性感。 还没飞上枝头以前,有机会她们必然卖力,继而分流众人对林娅熙的关注。 纵使她再有本事,也同样是两条胳膊两条腿,还能甩资深宫廷舞姬十条街不成? 如林婉蓉所料,北宫沉雪送来的六名舞姬刚入京时还有些水土不服,也不了解天元皇帝的喜好。 经过乐府教官的指点和修正,连日来她们养精蓄锐,这回定要引起宋楚啸的注意。 林娅熙和宋奕枫到偏殿不久,乐师和舞姬们就来了。男子都先在外室等候,女孩们则进去内室换衣。 怕时间上来不及,林娅熙在王府时就完成了脸部的打底。此时,她正在化最后的眼妆。 今日的妆容有别于东方不败那般亦正亦邪,亦男亦女,而是她得心应手,也最喜欢的枫叶妆。 眼影以哑光的土橘色和南瓜色为主,然后利用眼线勾勒拉长眼型。 细闪不再铺开在眼球正上方,而是用于眼头和内眼睑提亮。最后贴上她自制的分段式假睫毛。 林娅熙天生的桃花眸清透无辜,化过妆后更是气质翻倍,柔媚无比。 特别是眼睛半睁半阖看过来时,翦水双瞳中藏着太多的情绪。怎一个美字了得。 她本就是赴约来完成任务的,和比赛时的心态截然不同。 如果说上一次是攻,那么这一次就是守。 她仍会全力以赴,但结果只求不出错,不触怒龙颜就好。 “林姑娘今晚好美啊!天生就是美人了,现在更是好看得不似凡人。” 一名小舞姬穿好舞衣后,凑过来盯着她化妆,跟看某一新物种似的。 “你化你也美。” 林娅熙感慨,要是有美颜滤镜,不化妆都美。 “可我从未见过像林姑娘这般用胭脂水粉的。这个郁金香的盒子我有印象,说是来自一家叫云想·花想的店铺。 上回有位客人就送了一盒给青青。虽然作为胭脂涂,颜色怪了点,但还是把我们都羡慕坏了。 有人说,一盒就要四十两银子呢!不过,今日我才知道,原来是化到眼睛上的。” 另外三人也靠过来,对小舞姬说道“你还有心思讨论这些?我这会特别紧张,手脚冰凉,呼吸都困难。林姑娘可有什么法子,能让我们冷静下来的?” 林娅熙去云舒坊的次数并不多。但她对舞蹈的热爱和纯粹执着的态度早已令她们信服。 “是啊。虽说我们是云舒坊的舞姬,但进皇宫表演还是头一次。皇上皇后和大臣们都在,我越想就越觉得害怕。怎么办呀?” 几人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林娅熙很能理解上台前,那种忐忑的心情。 她之所以选择她们,一方面是因为潜力,另一方面却是看到了她们眼中对舞台的憧憬和渴望。 “你们现在最该想的是到云舒坊时的初心。问问自己,你一直努力追求的目标是什么? 金钱?名利?地位?这些都无可厚非。 但我相信,你们和我一样,真正享受的是来自于观众的认可,是能被看到被记住,是站在舞台上一次次的发光发热和超越自我!” 被林娅熙一番话戳中,舞姬们的眼神也由慌乱,渐渐转为坚定。 “这里便是你能得到的最高规格的舞台,是绝大多数舞姬一辈子都不可能遇到的机会。 当你迎难而上,征服它时,你将有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成就感。 即使失败了,所有责难也还有我主舞一人承担。” 第179章 赏心悦目 “林姑娘万不要如此说。我们一定不会叫你失望的。” “嗯,我们会努力做到最好。” 林娅熙笑着拉过她们的手。 “是不要让你自己失望后悔才对。来,现在大家跟着我一起深呼吸。手脚都动起来!” 听见里面跳闹嬉笑的声音,宋奕枫在门口问。“娅熙妹妹准备好了吗?福公公刚刚过来催了。” “马上就好。” 林娅熙又将每个人的手牵起来,摞到一块。五名少女相视一笑,学着她之前教的打气方式高喊。 “加油!加油!加油!” 再出来时,舞姬们的神态好似脱胎换骨。由来时的唯唯诺诺,小心谨慎到此刻的自信果敢,宛如一支身经百战的常胜之师。 林娅熙对着铜镜,涂完砖红色的口脂也随后出现。 口脂在天元女子的日常生活中已经普及,但颜色大多还以凸显唇色粉嫩水润为主。她本人则更喜欢御姐范的暗色系哑光口红。 早在第一次制作产品包装时,林娅熙就找了懂机关术的技师,按照现代口红的设计做了外壳。 至于颜色,她在侧院里反复调配了一个多月才终于满意。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的成品无论是色彩鲜艳度,还是饱和度,都远超市面上的口脂。 减少油脂类成分后,膏体也更硬实。放在外壳中收放自如,便携又卫生。 这是她下一季会在云想·花想主推的产品。一经问世,林娅熙相信口红的轰动程度将不亚于眼影。 宋奕枫定定看着少女从内室款步而出,眼神不自觉地四处游移。 林娅熙心下好笑,故意逗他。“五皇子这是不喜欢这身装扮?都不愿意正眼瞅我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只是没见过这样的娅熙妹妹” 宋奕枫努力保持直视,可他怕自己炽热灼人的眼神吓到她,坚持了一会,还是微微垂下头。 林娅熙食指一伸,挑起美少年的下巴,戏谑道“谁是妹妹?你该喊我一声娅熙姐姐了。” 纯情的宋奕枫哪里被女子这般逗弄过,咬紧下唇的同时也红了俊脸。 再一抬眸,像极了刚出生的小狗狗,温顺又可爱。 “娅熙姐姐好漂亮” 林娅熙被他看得心都要化了。这也太奶fufu了!真想摸摸他的头。 “那走,枫弟弟。” 龙华的六名舞姬一连献了三支舞。热辣程度直叫男看客们兴奋,女看客们黑脸。 有些男子表面还能保持镇定地喝酒。可有些如王睿之流,已经恨不能用眼睛将人家的衣服当场扒光了。 林婉蓉讥诮地扫视一眼。看,她喜欢的男人才不像那帮没出息的色胚。 从头至尾,晋王根本连眼神都吝啬给一个,彷佛看见就会污了他的眼睛。 宋楚煊确实有些本能恐女。唯独林娅熙,他非但不抗拒,还一心想要无限靠近。 男人勾唇,轻蔑一笑,对着北宫沉雪道“龙华太子原是这种喜好。难怪要说之前被晋王府束缚了。本王明日便送几人去海云馆,给太子赔礼。” “本宫若真喜欢,又岂会割爱相赠?不劳晋王操心了。” “太子一向隐忍不发,违心之事做得还少么?本王猜不透,更不敢妄加臆断。诚如太子所言,理应多听多问的。” 北宫沉雪抿唇而笑。 “那本宫就同晋王说句心里话。本宫现在只万分期待林妹妹,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那太子等会可得看仔细了。毕竟,本王想见随时都可以,但太子恐怕就再无机会了。” 待六人退下,福公公躬身,来到宋楚啸近前。“陛下,林姑娘等人已在殿外等候了。” “宣。” 内侍朗声请入。林娅熙五人随即翩然入殿。 与先前舞姬衣着的薄和透不同,云舒坊四人穿着暗红色织锦裤裙,上身是黑色立领紧身纱衣。 林娅熙外披一件足有丈长的黑纱斗篷,薄如蝉翼的面料上点缀着金绿色孔雀羽毛纹饰。 内里是银白色与黑色相间的绸缎舞衣。宫灯照射下,如银河流淌,耀眼非常。 舞衣的纹理很有几分泼墨画的意味,却又看不出所画为何,令人忍不住想要看个究竟。 五人齐齐行大礼。 “民女参见皇上和皇后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见她们气质不俗,皇帝也来了兴致。 “免礼。准备好了就开始。” “是。” 宋奕枫布置的场景很简单。四周是自棚顶垂落而下的纱幔。下面一张长长的矮几上,散乱着铺满了写好字的宣纸,然后是屏风,宫灯,还有无数根蜡烛。 随着林娅熙步入其中,紫阳宫里的灯火瞬间灭了下来。全部光亮都来自于大殿中央摇曳的烛火。 众人这才惊觉林娅熙衣服上的深意! 忽明忽暗之间,黑白绸缎交织成了新的幻象。银白色仿若她的皮肤,而黑色则形成了绷带一般缠绕的小黑裙。 在这个时代,穿女团舞的行头是伤风败俗,难登大雅之堂的。 但换一种创新的方式,林娅熙便求得了同样,甚至更好的效果。 其实,少女站在那还未动,就已经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了。 她头发松散,仅用一根金簪固定。黑色绷带则将她身材的玲珑起伏,彰显得淋漓尽致。 再加上那样含羞带情的眉眼,和性感微张,露出皓白贝齿的朱唇,仅一眼就令宋楚煊无法淡定了。 古筝和琵琶声起。林娅熙侧跪在案几之上,身体后仰之时,媚眼如勾。 她特意选了浴室歌姬黄龄的《醉》。这是一首慢而媚的曲子。营造的是思念伤感,对月浇愁的舞境。 少女不去看任何一人,而是全心全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 曲子有意境,而歌词更甚。以李白的《静夜思》开场,紧接着是 “微风吻枝桠,撩拨着心房。朝朝幕幕情,久久不能忘” 林娅熙的唱腔用林婉卿的嗓音唱出来,有如天籁,和黄龄的婉转哀啼颇为相似。 歌曲的第一段她都是或躺,或坐着完成的。玉体横陈,展臂,提胯,抬腿,翻滚之间,尽显万种风情。 真真应和了词中的撩拨二字! 第180章 如梦似幻 进入第二节,林娅熙轻盈起身,手中同时多了一柄孔雀羽毛折扇。 “月在水中央,心随之荡漾。一步一缅想,寸寸皆断肠。” 每一个尾音都是那般空灵辗转,如泣如诉,如猫爪一般,一下下地挠人。 少女的舞姿融合了现代舞的自如舒展,和爵士舞的律动力量,优美绝艳。举手投足间,再加入大量腰胯部分的扭动,直令人浮想联翩。 “回首来时路,隔世两茫茫。生如一壶茶,离若一抹香。” 那双眼睛一直注视着虚空,或嗔或笑,或怨或痴。 当她用折扇遮住脸部,只露出一双顾盼美眸时,拿捏精准的眼神管理令宋楚煊在心底暗骂。 “狐狸精!” 他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将她收服,收服不了他便臣服。总之,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手里的酒杯被大力捏碎。淡黄色酒液顺着他的手腕汩汩流下,男人却丝毫未察。 现场有着同样想法的又岂止宋楚煊一人? 北宫沉雪那抹浅然的笑也早已变得浓墨重彩。 他记起了在王府,初次见她跳舞时的情形。那时的他喊出了她的名字,揉乱了她的马尾。 缘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宋奕枫眼眸湿漉漉的,也不知是被感动,还是被内心翻江倒海的浪潮所打湿。 副歌只有一个字,醉~~~。 一连串的音符如同氤氲开来的涟漪一般,飘飘荡荡,浮浮沉沉。观众们的耳朵都被她唱醉了。 伴舞的声音适时加入,方便林娅熙展示舞蹈。 整首歌曲中,她都是在铺着宣纸的案几上完成的。进入副歌后,少女更是将宣纸高高踢起,在飘扬翻飞的纸间起舞旋转,雅致极了。 宋楚煊的心情很是复杂纠结,既贪恋又煎熬。 贪恋的是林娅熙现在每一个动作和眼神。但煎熬的也正是这份美就大方呈现于人前。 虽然知道她全身包裹得很严实,但小黑裙的视觉假象还是太惹人遐思。 那样如梦似幻的她彷佛不属于这个世界。宋楚煊很怕他一个抓不住,女子便会乘风而去。 他要将她好好藏起来,旁人休想再觊觎半分。 最后是一段旋律说唱。 “寂寞的倒影还在心头,红颜变成了白首,笙箫烟雨青山梦还游荡在心中又是月儿圆我把酒问青天,为何思念的痛看似遥遥无终点” 连翰林院的大学士们都不禁纷纷感叹。“好词啊!”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舞蹈了。每一处细节的诠释都是从视到听,对多种美感形而上的实体化展现。 对待每一次舞台,林娅熙都会倾尽所有,留下自己的全部。 在伴舞们扬起的宣纸间,她以花样滑冰中高难度的贝尔曼直立旋转动作收尾。 林娅熙整个人形成水滴状,再如荷花绽开一般慢慢放下,打开右腿,最终如痴如醉地卧倒在了矮几上。 如此惊人的柔韧度和技巧炸得皇帝都直接站了起来! 有皇帝在,众人起先还不敢造次。心里纵有万马奔腾,面上还是要尽可能地维持沉着。 宋楚啸这一站,他们再按耐不住激悦的心情,也跟着站了起来。 林娅熙如贵妃醉酒般,卧在条案之上。匀称而修长的双腿占据了大半个位置。身体则随着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 缓了几秒后,她才优雅地用手撑着,直起纤弱的上身,然后双足点地,慢慢走向前方。 少女就像是落入凡尘的仙子,有着震慑人心的美,一步步走在众生心尖之上。即便是九五至尊也要为她折服。 而在此期间,所有人的眼睛都聚焦于她,追踪着她。无一人说话。 大殿内,落针可闻。 林娅熙先是看了一眼宋楚煊,但愿自己方才没有给晋王府丢脸。 男人的衣襟上明显有一小块酒渍,晏桌上也有一滩碎瓷粉末。那是接连阵亡在他手中的酒杯残骸。 她收回视线,对仍站着的皇帝微一福身。 “奴婢已经完成了皇上对林氏女的赏赐。舞技拙劣,只能尽力达到林大小姐以才会友的美好初衷。” “林姑娘不仅完成了朕的赏赐,而且远远超出了朕的期望。原来,舞蹈和人体还可以达到此等极限。天元有如此人才,实在是令朕甚为欣慰啊。” 赞美之意完胜那日对林婉蓉画作的欣赏。 得到宋楚啸的首肯,众人这才敢纷纷附议。 “我天元国真是卧虎藏龙!林姑娘的技艺恐怕整个星罗大陆,也无人能出其右了。” 户部郎中道“臣归京就职前,曾听西域商人提到过世上有种柔身术。习此术者身体异常柔软,可以通过常人所不能的狭小空间,甚至可以折身进入箱笼之中。 可林姑娘不但体软,还能在平衡中旋转自如,着实令臣等大开眼界。” 萧凌点头。 “的确如此。西域距汶祁国较近。本皇子年少时曾便服出游多次,在西域街头上也见到过会柔身术的杂耍艺人。 那顶多只算是奇能异术,无甚美感。不能称之为舞蹈,更不可与林姑娘的造诣同日而语了。” 北宫沉雪笑道“天元国有林姑娘压轴,龙华舞姬相差甚远,实属贻笑大方了。” 接连被两国使臣夸赞,林娅熙算是给天元挣足了面子。 宋楚啸端详着她,宽慰地不住点头。 “诚如诸位所言,朕应当好好奖赏林姑娘才是。” 在林娅熙刚开始跳时,林婉蓉就像一台毁损了的复读机,口中一直喃喃。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这绝不可能!” 要她当众表演,可不是给她时机大出风头的。 再观察对面频频失态的宋楚煊,林婉蓉的眸色也越来越幽黑。 对龙华国舞姬极富暗示的表演,莫瑾芸和冯语嫣等贵女们还能够嗤之以鼻。 但当轮到林娅熙时,再如何装出不屑一顾的样子,她们也清楚,那只是内心强烈嫉妒的保护色罢了。 幸好,她只是个轻贱丫鬟。任她爬得再高,日后也就是做姨娘的命。否则,京城里的世家公子还不是任她挑选,哪还有她们什么事了? 第181章 猪手揩油 莫瑾芸语带责怪。 “婉蓉,当初我就说没必要让林娅熙跳。如今倒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见林婉蓉的面色难看至极,冯语嫣只得充当和事佬。 “哎呀瑾芸,你就少说两句。谁能料到那林娅熙能有这么大本事呢?婉蓉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没事?” “无事。刚刚可能酒喝得多了些,胃里不大舒服。” 此时的王睿正坐在他父亲身边发愣,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林娅熙看,根本听不见周围议论的声音。 从头到脚,再到头,不厌其烦地一圈又一圈。目光中的贪婪令人泛呕。 见宋楚啸还在打量林娅熙,羽妃轻咳一声。 “皇上,林姑娘这一舞果然不同凡响。也是托婉蓉的福,大家才能观赏到如此特别,又有意义的赏赐。” 皇后的风凉话幽幽入耳。 “本宫倒认为羽妃妹妹的舞艺与林姑娘不相上下,各有千秋呢。” 当年的羽妃还不是凭着一支舞,勾走了皇帝的心? 林娅熙的横空出世突然让皇后有种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的酣畅之感。 “皇后谬赞了。自知之明臣妾还是有的。不知林姑娘这舞一共练了几个月呢?” 宋奕枫骄傲地回道“儿臣可以作证,林姑娘前后只准备了五天而已。”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沸腾了。 “什么?仅仅五天?” “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林娅熙连忙给羽妃台阶下。 “这支舞本身是排练了五日。但舞蹈背后的技巧,没有个三年五载奴婢是绝对做不到的。” 皇贵妃只以为宋奕枫是因着林娅熙与云舒坊有利益牵扯,遂也笑道 “看把枫儿急的,比他自己被夸还高兴呢。云舒坊的乐师和舞姬们今次表现也很亮眼。” 皇帝直言。“得知林姑娘不跳空中舞,朕本还惋惜,不能一睹传闻中的绝技了。但今晚所见,只怕比之空中舞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台下不少见识过云舒坊比赛的,包括冯骏和莫天昊在内都点头附和。 “既然没有年办不到,不知林姑娘师从何人呢?朕有意招其入宫,做乐府教官。” 林娅熙心里发虚。她总不能说是小时候打下的芭蕾舞基础,之后又到海外封闭训练了四年? 她绞着手指,硬着头皮说道“奴婢自幼酷爱跳舞。随着时间,慢慢摸索出来的。” 还以为她是想炫耀自己有多厉害,羽妃和林婉蓉的脸更黑了。 见她确实风格自成一派,皇帝倒没有怀疑她说谎,或是夸大其词。 北宫沉雪道“陛下,如林姑娘这般精湛的舞技,若不能传承下去,实在可惜了。林姑娘的才华不该被其侍女的身份所掩盖埋没。 既然没有恩师,那何不让她亲自到宫廷乐府,任教官一职?” 宋楚煊紧握拳头。 “太子只怕是忘了?林姑娘乃本王唯一的贴身侍女,并非舞姬。她的去留当然要由本王说了算。此为其一。 其二,天元国向来尊师重道。太子求贤若渴的意图虽好,但有人想学,却不代表老师一定肯教。 强人所难岂不是与传承技艺一说背道而驰了?还望陛下问过林姑娘的意思,再做决定也不迟。” “嗯,龙华太子道出了朕的想法。不过,晋王也言之有理。林姑娘,你意下如何?” 林娅熙眸光坚定。她可没有傻到去接这种搞不好就要掉脑袋的差事。 钱赚不到多少,还得成天提防着四面八方的尔虞我诈,心好累的。 “回皇上,跳得好未必就教得好。这就好比学问做得好,未必就是治世之才。 因此,奴婢不敢担此重任。况且,奴婢的志向也不在此,还请皇上体谅。” 话毕,林娅熙又对宋楚啸行了个大礼。 一众老臣默默点头。学问好未必能治国,这话中的道理确实不假。 没想到,一个小丫鬟竟能做出如此深刻的类比。 “那好。福公公,赏林姑娘撒花软烟罗,云锦和蜀锦各两匹,再赏紫水晶半翅蝶头面一副和琉璃花玉簪两支。” “谢皇上恩典!” 听名字就价值不菲,没有一千两应该下不来。 林娅熙差点乐开了花。她可不像林婉蓉那么高洁。金银俗物再多来几打,她都会照单全收。 宋楚煊傲娇地瞥了一眼北宫沉雪。想拆散他和熙儿?没门。 不过,这女人可真够能招惹烂桃花的。且今夜之后,又将只多不少,要他一个个掐灭善后了。 正思忖着,林娅熙已经走至大殿出口。 “你做什么?!” 少女小声惊呼,差点被一只突如其来的咸猪手揩到油。 还好她灵巧一躲,才没被那人摸到屁股,但大腿外侧仍是被抓了一下。 林娅熙气得嘴唇发抖,侧目瞪视他。可眼下这么多人在场,她也只能强忍着不发作。 那人却犹不死心,奸笑着看她。 宋楚煊的手背上顿时青筋暴起,拿起筷子就朝那人掷去。 被加注内力的筷子虽然圆润,但还是当即刺穿了那人摸过林娅熙的手掌。 两个明晃晃的血窟窿一时间血流如注。 “啊!救命啊!” 那人杀猪一般惨叫着,在地上来回打滚。 “王睿,你好大的狗胆!” 宋楚煊下颌紧绷,怒不可遏。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中艰难挤出来的。 男人的衣袖鼓胀翻飞,周身杀意四起。他踱步朝哭嚎着的王睿走去,神情狠戾而肃杀。 见他过来,附近的大臣亲眷们都缩着脖子,如残烛落叶般瑟瑟发抖。 宋楚煊居高临下,望着地上肥硕的身子。在他眼中,那已经跟一具死尸没什么两样了。 他一脚踩在王睿血流不止的手掌上,立刻又有一滩血水混着缕缕肉丝往外冒,连伤口处的白骨和软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啊!父亲,快,快救我啊!” 王睿的脸早已疼到扭曲变形。 一旁的林娅熙冷眼旁观,并没有因这血腥的一幕而感到不适。 这已经不是猪头王第一次骚扰她了。若非宋奕枫搭救及时,早在和春梅出府去安阳街时,她就差点被他当街侵犯。 所以,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第182章 修理王睿 虽不打算再放他去祸害良家女子,但现下却不是修理他的场合。 林娅熙低声哄着男人。“王爷,皇上还在呢。要不我们等会出宫,再套麻袋收拾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呢。” 宋楚煊冷冷一笑。“对付他这种人渣,何需君子手段?” 吏部的王侍郎是个五十多岁的精瘦男人。一双三角豆眼很是聚光。 除去身形差外,光看相貌的话,两人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王侍郎混迹官场三十余年,又是掌管官员罢黜任免的正三品。平时无论走到哪儿,都是被拥簇捧着的主。 今晚当着所有同僚的面,被晋王这般羞辱,难免一时间被愤恨冲昏了头。 他砰的一声跪到地上,对皇帝哭诉。 “陛下!晋王不分青红皂白,公然在大殿之上对犬子下手,简直目无王法。念在老臣勤勤恳恳为官多年的份上,求陛下开恩啊!” 皇帝也不解地看着宋楚煊。“晋王这是何故?” “目无王法?呵,好一个贼喊捉贼。王侍郎可是要本王将三公子的行径都讲出来?” 男人豆一般的眼珠转了转。王家难道有把柄被宋楚煊揪住了?他混沌的脑子霎时清醒了点。 自己这三儿子是个什么德行,他清楚。烂泥扶不上墙,又最爱拈花惹草。 无奈,王老夫人特别溺爱嫡幼孙。他管不了,索性也就不管了。 “下官只求晋王殿下能对犬子手下留情,让人带他下去给大夫治伤。再迟,这只手恐怕就保不住了啊。其他的下官一律不予计较。” 王睿的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但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遂喘息粗重地辩解道 “爹!我好端端的什么都没做,晋王凭什么伤人?皇上一向圣明,定会为我们王家讨回公道的!” “住口!你个逆子。若是你什么都没做,晋王为何伤你而不伤别人?” 王侍郎隐隐意识到了事情有哪里不对劲。再者说,他们王家真要与晋王杠上,那岂不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么? 王睿此时脑子转得倒是快。他方才只将将摸了林娅熙一把,说实话也就是抓到了衣角而已。 如果晋王是为这个才替她强出头,那他就把这件事公之于众好了。 一个奴婢而已,大不了自己再被骂一顿。可林娅熙却是不嫁也得嫁了。 “那倒请晋王说说看,我做了什么?我王睿身正不怕影子歪。” 宋楚煊挑唇一笑,极致的魅惑却能引发无边的恐惧。 “好,那本王成全你。王睿是?你数度当街强抢民女。有女子不从,你便指使手下小厮上门打砸。 几日前,你刚过门的薛姨娘之父便是被你的人殴打至死。本王问你,你可知罪?” 又惊又疼间,王睿一时汗如雨下。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犯过的事晋王居然一桩桩都知道。自己是何时被他盯上的? 王侍郎顿时瘫软倒地。几秒钟后,他爬起来,照着王睿的头就是胡乱一通打。 “混账东西!如此下作的事情,你也做得出来?我们王家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尽了。” 宋楚煊嗤笑。“王侍郎这出苦肉计委实拙劣,本王都快要看不下去了。 王睿好色成性,荒淫无度,在京城内声名狼藉。都能传到本王的耳朵里,王侍郎竟当真不知?” 此话一出,王侍郎立时哭天抢地,好不凄惨。 “皇上!求皇上明鉴啊!下官时刻心系朝廷百姓,委实不知犬子私下里竟敢如此胡作非为。回去后,臣一定好好家法管教,再罚他禁足一年。” 宋楚煊就等着他这句话呢。 “哦?若果真如此,王侍郎可谓教子无方了。连自家子孙都管不好,又怎能替陛下分忧,管理天元子民呢?依本王看,你这官还是别做了的好。” 皇帝皱眉。“京兆尹,晋王所言可属实?” 被点到名,京兆尹心中一凛。状告王睿的案子迄今何止一两件? 但原告都是些无门无路的平民百姓。何况,京城里纨绔何其多?看在王侍郎的面子上,一般都只让双方和解,赔些银钱了事。 这等芝麻小事,晋王是如何知晓的?又为何选在宫宴这个节骨眼上,将事情捅出来? 京兆尹哆哆嗦嗦地跪下。“回陛下,晋王殿下所言属实。” “岂有此理!刑部尚书,你说说看。按照本朝律法,王睿该当何罪? 朕看你们是一个个官官相护惯了,才让王睿这种为非作歹的畜生留到今日。” “回皇上的话,按律当斩。” 京兆尹连忙膝行几步,磕头为自己开脱。 “皇上,王睿的案子不是下官们不予受理,而是原告最终都选择了撤状,或者开庭后翻供啊。下官也只能作罢”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宋楚煊反问他。 “所以,京兆尹的意思是王家以权欺人,压下案子?抑或是一切皆为空穴来风,而王睿是被冤枉的呢?” “下官不敢欺君妄言只是据实禀告。” “很好。薛姨娘父亲的案子和之前的种种,本王明日便派人将证据送往刑部。本王倒要看看,王家这回要如何仗势欺人,欺负到本王头上来。” 见大事不妙,王侍郎心一横,豁出去了。 “陛下,正如京兆尹所说,原告不是撤回状告就是翻了供,其目的显然只是想讹诈王家钱财而已。 下官反要问问王爷。证据确凿之前,为何非要在今夜宫晏上说出此事?难不成王爷习惯了一手遮天,不从者便要除之吗?” 宋楚煊松开脚下王睿的手,而后从容淡定地走去王侍郎面前。投下的暗影将人一点点吞没其中。 “就凭你一个小小侍郎,也配本王费心除之?本王本不想深究王家的过错,但既然你存心找死,让王家走入万劫不复的地步,那就休怪本王不客气了。” 男人原只是想削了王侍郎的官,再杀了贼心不死的王睿,为林娅熙出气,也为自己泄愤。 可有人偏偏不长眼地撞上来,那他又何必慈悲心泛滥? 第183章 喜忧参半 男人转身面向宋楚啸。三国使臣都在,王侍郎说晋王一手遮天,无异于也是打了天元帝的脸。 “陛下,王睿屡番强占民女,死性不改。借林姑娘换衣经过之际,竟公然在大殿之上,欲再行不轨之事。 三月前,林姑娘在府外就曾差点被他掳走。幸得五皇侄出手相救,这才免于一难。 五皇侄当时右肩受了刀伤。牵扯到皇子及王府中人,本王必然彻查到底。” 听到宋奕枫还为此受过伤,皇贵妃满脸急切。 “枫儿,你没事?皇上,本宫定要给枫儿讨个说法。大胆王睿连皇子都敢伤,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王家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宋奕枫知道,皇叔这样做是为了师出有名。 不想大家无端猜疑,他和林娅熙之间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也不想将火全都引到林娅熙一人身上。 那一次,自己虽受了点皮外伤,但也因祸得福,认识了娅熙妹妹。他一时高兴就没太在意。 可这会不一样了。他们之间已不再是初识,而是老铁。 王睿色胆包天,在皇宫内还想再次染指娅熙妹妹。真真是被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母妃别担心,儿臣没事的。王睿强抢民女一事,本皇子就是证人。 若非林姑娘机智果敢,当时一直在人群中与之周旋,只怕也要被王睿及其爪牙捉回去成事了。” 宋奕枫特意提及在人群中,就是不想让龌龊之人拿林娅熙的清白说事。 皇贵妃仍旧不无后怕地说道“枫儿,你真是太大意了!如此严重之事,怎能不跟父皇母妃说呢? 世道险恶,人心难测。再细微的伤口,如果刀上涂了剧毒,也是会要人性命的! 皇上,既然在未证实前,欺压百姓暂时还治不了王家的罪,那枫儿被伤总够了?” “枫儿,你母妃说的没错。来人!王睿胆敢纵容手下,伤害龙嗣,即刻起将其打入刑部大牢。 王侍郎默许其子行凶,关乎人命。现革职查办,一并收押。待其它罪名查清,再做最后的判决。 这件事朕就交给刑部尚书,协助晋王处理了。” “臣遵旨!” 京兆尹颤巍巍坐回自己的位置。皇上暂且没有追究他的失职之过,这让他狠狠松了口气。 他这个官位实在是不好当。龙淮城里的名门望族,哪家没有那么一两个浪荡子弟? 京城又不比别处。天子脚下,远亲,近亲,姻亲,认亲的网络盘根错杂。再不起眼的人,托个关系搞不好都能直达圣听。 若是奉行铁腕政策,得罪了王孙贵族,他便是吃不了兜着走。 可若管制松懈,导致京城治安混乱,皇帝一个不满意,他的乌纱帽连同项上人头都难保。一如现在的处境。 有五皇子受伤一事在前面挡箭,林娅熙并没有被推上风口浪尖。 今晚为了护她,宋楚煊不惜将整个王家丢进泥沼。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以前她都只是听说,晋王手腕如何狠辣。如今亲眼见识过了,才知道正面痛击敌人是多爽,多霸气的一件事情。 林娅熙侧过头去看宋楚煊,桃花眸中是掩饰不住的崇拜。 男人的凤眸勾住她的视线,深深与之对望。虽彼此未出一言,但二人间却好似诉说了千言万语。 在听到皇帝说刑部大牢时,王睿就已经昏死了过去。 王侍郎还在咚咚磕头求饶,声嘶力竭道“念在老臣为朝廷效力多年的份上,求皇上开恩啊!皇上!” 头骨撞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沉闷而有节奏,听得其他大臣们人心惶惶。 宋楚啸不耐烦地朝大内侍卫挥挥手。“还不快拖下去!” 两父子被侍卫们一左一右架出了大殿。原先的一滩血也被拉成长长的一道血痕。 年轻女眷们哪里见过此等场面?不是躲到母亲怀里低泣,就是捂住眼睛不去看。 后院里使的多是阴私手段,一般不直接见血,而且外表上还看不出来。比之明面上的打打杀杀要斯文得多。 当一众人大都在关注王家下场时,林国公和林婉蓉的注意力却始终停在宋楚煊和林娅熙身上。 方才二人的凝望让他们喜忧参半。 林国公喜的是发掘了四女儿身上潜在的巨大价值,而忧的则是她已经脱离了国公府,还有自己最宠爱的嫡女与晋王的婚事。 吏部王侍郎属于二皇子一脉。除了养出王睿这么个不孝子之外,他本人在政绩上向来是无功无过的。 冷硬如宋楚煊竟也会冲冠一怒为红颜,誓将王家连根拔起。 由此可见,林娅熙在他心中的分量绝非贴身侍女那么简单。 见父亲仍盯着林娅熙在看,林婉蓉柔柔开口。 “父亲,这几个月,四妹妹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头。柳姨娘犯下再大的过错,她人都已经死了,四妹也得了教训。 毕竟是国公府娇养出来的千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如今却要在晋王府里当下人。 女儿看了实在不忍心。这事若是传出去,外人也难免要说国公府主母苛待姨娘庶女了。” 林国公怅然一叹。 “是啊。父亲对婉卿母女俩着实是狠了些。再怎么说也是亲生骨肉。看她卑微地跪在晋王身边,还要在人前自称奴婢,为父这心里也不好受” 秦氏刚要反驳,被林婉蓉一把按住。 “父亲说的对。那我们何不将四妹妹重新认回呢?” “你不是说,她都更名为林娅熙了吗?哎,想必就是下了与国公府脱离的决心。若私下去找,晋王府恐怕也不会放人。” 林婉蓉善解人意地笑笑。 “女儿倒是有个主意。父亲若觉得可行,今晚便是最好的时机。” “你且说说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是四妹妹改名就可以否认的。天元国历来最重孝道。 皇上至今还原封不动地保留着先帝后的寝宫,并且每年都会亲扫皇陵。此举也被天下子民争相效仿,奉为美谈。 父亲思女情切,想要寻回的心,陛下一定会体谅。一旦圣上首肯,晋王也就无法阻拦了。” 第184章 又见爱女 话虽如此,但林国公还在犹豫。 今夜王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皇帝此刻定烦躁着呢,巴不得宫晏赶紧结束。 另外,即便皇上同意了,他担心宋楚煊也会记恨于他,日后找国公府麻烦。 到了这会,秦氏若还不明白女儿打的小九九,也枉费她当主母多年了。 “老爷,把婉卿接回府已是迟早的事。她现在每日贴身伺候王爷。万一哪天,她说出身世和国公府给的种种委屈,再添油加醋一些,难免晋王不会心生爱怜。 有祖上庇荫和老爷贤徳,加上婉蓉第一才女的美名,国公府在京城向来是备受尊敬的。 若是因为婉卿而惹上难听的流言蜚语,妾身名誉受损事小,耽误了婉蓉可就事大了啊。” 林国公素来思虑周全,从不是一意孤行之人,遂半推半就道 “夫人也认为那丫头就是婉卿了?既然你们都如此说,那我就厚着老脸,和皇上求一求。” 林婉蓉和秦氏同时对他微笑颔首,眼里的神色却极其复杂。 宋楚啸坐在龙椅里,捏着眉心。林娅熙那一舞带给他的好心情全被王睿这出给毁了。 羽妃见状,连忙倾身过来给他揉太阳穴,语气温柔似水。 “有晋王和刑部尚书负责,陛下莫要再为王睿那登徒子的事烦心了。” “嗯。还是朕的羽爱妃最善解人意。” 宋楚啸不是个好色的昏君。林娅熙的美毋庸置疑,但年龄上和他女儿差不多大。除了赞赏外,皇帝并无旁的心思。 趁着自家妹妹伴在君侧,林国公从席间站了出来,撩袍跪到大殿中央。 “陛下,臣有一事相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一抬手。“爱卿快快请起。林国公为人亲善正直。有事尽管说与朕听便是。” “谢陛下。臣今日斗胆请旨,是为了府上几月前离去的小女儿,林婉卿。” 林娅熙刚换下舞衣回来。听到林婉卿的名字,身体猛地一僵,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说话的林国公。 男人穿着一件深蓝色绣竹纹锦袍,头上插着一根黑玉簪,周身再无多余的配饰。 林国公的长相气质均是十分出众。五官深邃,线条流畅,还有一双与林娅熙相似的桃花眼。 脸上虽有了些许岁月的痕迹,却丝毫不影响他清冷儒雅的帅气大叔范儿。 羽妃对这个叫婉卿的四侄女毫无印象,并不知晓长兄打算做什么。 宋楚啸也问。“哦?既然是国公府的四千金,又缘何会离开?” “哎,此事说来话长。臣实在有愧于婉卿母女当时,臣在一气之下做了错误的决定。 自那以后便追悔莫及。每每想到流落在外的小女,都不免愧疚无眠,直至天明。 其间,臣也曾派人多次去寻。可婉卿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杳无音信。 臣还以为她她已经去了” 讲到这里,林国公不由眼眶湿润。就连一旁坐着的林婉蓉和秦氏也都暗自垂泪。 林娅熙心中冷笑。 在原主的记忆里,林国公对她从来都是不闻不问的。也只有逢年过节,她才能在长辈的位置上,远远见他一面。 柳姨娘被毒死,跟她这个庶女被赶出府时,林国公都不曾出现过。 那么,他又是从何时起上的心? 林娅熙不想用最坏的心思去揣测别人。这位便宜老爹说的是真是假,她可以暂不下定论。 或许是他的父爱太深埋于心底,又或许是后院之事他懒得理会,抑或是他当时人不在府上。 也许! 但看着秦氏惺惺作态,猫哭耗子假慈悲的嘴脸,林娅熙真想上去一把扯下来。 就是她当初下毒,害死了柳姨娘母女。 要不是自己穿越而来,林婉卿早就化成地下腐烂发臭的森森白骨了。 宋楚煊此前调查过林娅熙的身世,自然清楚小女人会想些什么。 见她定定望着秦氏,男人轻声说道“熙儿放心。本王不会许你回国公府的。” 少女的眸光依旧不动,语气也意外地淡定。 “先等等。看他们准备玩什么把戏再说。今后,我若想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这件事就必须有个了断,不可能逃避一辈子的。 既然被人家盯上了,又岂能临阵退缩?我不会再如从前那般软弱了。王爷相信我。” 宋楚煊皱眉。“别胡闹。要了断,在府外也是一样。我不能眼见着你去冒这个险。” 林娅熙这才扭过头,一脸倔强。 “王爷,我非常认真,并没有在胡闹。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人宰割的林婉卿了。 何况,你也会护着我的,不是么?哼,那些曾经欺负过我的人也该是时候付出点代价了。” 看着那张决绝的小脸,宋楚煊的心底涌动起柔情无限。 “本王的熙儿当然有本王守护。” 大殿上,待林国公说完这感人肺腑的一席话,在座的宾客无一不动容。 羽妃用帕子拭去眼角边的泪珠儿。“陛下,虽不知四侄女之前犯了何错,令兄长动怒,但臣妾还从未见他如此自责过呢。” 宋楚啸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又看向林国公。 “爱卿既有难言之隐,臣子的家事朕自不会多问。林爱卿今日提及爱女,又说有事相求,可是有她的消息了?” 林国公宽慰地笑道“正是。再次见到失联数月的小女,臣失而复得的心情无法言表。 此刻,她人就在大殿之上。臣想请求陛下,让我们父女团聚。” “哦?竟有如此巧合。不知林国公的爱女是哪一位啊?” 林国公一脸慈父笑容。“回皇上,正是晋王殿下的侍女,林娅熙。” 话音未落,席间已蓦地炸开了锅。抽气声,惊叹声此起彼伏。 冯骏满眼错愕,手举着酒杯,顿在半空。 “原来,林娅熙是是国公府四小姐啊!” 莫天昊也终于解开了萦绕已久的疑惑。 “怪道她舞跳得如此出色呢。林国公府的女儿个个才艺兼备。我就说嘛,一个小丫鬟哪里来的本事,能力压娇娇姑娘和众多宫廷舞姬?” 第185章 殿前质问 冯骏颇有些相知恨晚。 “这位林四小姐似乎从不参与京城里的任何社交活动?林婉卿的名字我压根没听过。不然以她这般容貌,我没道理会不记得。” “毕竟是庶女,和你又不在一个圈子。何况,她再如何出彩,上头也还有嫡姐压着呢。 这林娅熙越看越像林国公,特别是那双桃花眼。对比之下,反倒是林婉蓉差了点意思。” “可乞巧节那日在画舫上,她不是还和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来着?也没见林婉蓉与她相认啊。” 莫天昊这才发觉蹊跷。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二人虽同姓林,但一个明丽,一个婉约,长相上并不大像亲姐妹。 林婉蓉当时还出了道难题给她,险些逼得人跳河才能过关。所以,我根本没将她们联系到一块去。” 皇帝也花了几秒来消化这一讯息,而后问向林娅熙。 “林姑娘,你可认同林国公的说法?你若真是四小姐,可愿重回林府?” 少女出人意料地镇静。任是最普通的侍女衣裙,也挡不住她身上不可侵犯的炫目光芒。 她走到离林国公一丈远处,站定。 “在回答陛下的问题之前,奴婢可否问林国公几个问题?” “林姑娘想要谨慎决定也好。你问。” 林娅熙礼貌性地躬身一礼。 “国公爷对四女儿日思夜想,父爱亲情着实令人触动。只是您的嫡女林婉蓉曾与奴婢有过数面之缘。您在十日前的宫晏上也见到过奴婢。为何却在今夜一舞后,才决意与奴婢相认呢?” 林国公选择认女的时机不得不令人猜想,这其中几分是出自真心,几分是功利算计。 “婉蓉曾同我提起过,她可能找到了四妹。但也仅仅是看着相似,言行神态上还是有出入的。 至于上一次宴会,臣子们的位置距离晋王稍远了些。父亲已过不惑之年,眼力大不如前了。 当时实在瞧不真切,一时不敢确定,便没有贸然上前。” 林国公给人的印象惯常是儒雅内敛的。寥寥数语的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请国公爷能否说说看,奴婢与贵府四小姐在言行神态上有何不同?” 被林娅熙一问,林国公似乎一下子陷入了回忆之中。 “婉卿的性子柔弱好静,不善与人交际,但对亲人是极孝顺的。可惜,她生母怀胎六月时患了场重病,所以她打小身体底子就不好。 我也曾替她寻过多位大夫,甚至是御医来看。结果都说落下的病根无法根除,只能好生将养。 关于这一点,太医院里应该还留有出诊记录。所以,婉卿之前的气色绝不及你如今这般红润。” 林婉卿刻意收敛锋芒,凡事让着嫡姐,还不是怕惹来杀身之祸? 本以为是在韬光养晦,却终是忘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道理。 真是可悲,可怜,可叹啊,林娅熙想。 见她不答话,林国公又道 “婉卿,父亲明白你心中有怨。可血浓于水,多年的父女情毕竟不是能轻易割舍的。你在府外一个人闯荡,无依无靠,为父怎能放心得下啊?” 宋楚煊淡淡开口。 “林国公这话本王就听不大明白了。第一,林娅熙未必就是林婉卿,何来有怨一说? 第二,就算是同一人,林国公也说了在府上的十几年间,她过得并不好。 反倒是入了晋王府后,才开始渐渐崭露头角,名气不输林家大小姐。 林国公有何不放心的?若说不放心,那也该是本王才对。” 林国公被怼得语噎。 晋王对林娅熙的评价,居然是与自己这个第一才女不分伯仲?林婉蓉顿时气血翻涌。 “王爷对下人再好,若留在王府,四妹妹也只能是带着卖身契的下人。这与国公府四小姐的身份完全是天壤之别。 小女相信,王爷是真心为四妹着想,一定也不希望她未来永远屈居人下。” 林国公也急忙向林娅熙表态。 “是啊。父亲此前对你确实疏于照料。婉卿,你若是肯回府,为父定会尽力补偿你的! 柳姨娘已故。你将来便以嫡女的名义,记在主母名下抚养。一应用度均与婉蓉相同,还能录入林家族谱。” 皇帝颇为感触。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作为父亲,朕很能体会林爱卿眼下的心情。 林娅熙,父子没有隔夜仇。何况父母者,人之本也。 林国公当初做了什么错事,朕不清楚。但他已悔恨至此,难道还不够吗?” 察觉出皇上的话里带了几分责备林娅熙不孝的意思,宋楚煊轻哼。 “陛下,林娅熙之所以会在王府做侍女,皆是迫于无奈,卖身葬母所致。若她当真是林婉卿,那也是国公府抛弃在先。 林大小姐口中真心着想的亲人,又岂会将她视如物件一般,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天啊,卖身葬母?” “想不到,林姑娘的身世竟然如此凄惨” 养尊处优的闺阁小姐们纷纷目露同情,望向林娅熙。年长的夫人们则是了然看向秦氏。 这摆明了是林家主母拿捏庶女和林国公不作为的结果。只是,心也未免太狠了些。 “林国公,可确有此事?” 皇帝也被林娅熙卖身葬母的遭遇震惊到了。 “臣当时正在气头上,对此并不知情” 看着强压下心虚的林国公,羽妃柔声劝道 “陛下,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对林姑娘的经历,臣妾也倍感痛心。 但,凡事有因必有果。要想真正弄懂孰是孰非,便只能追根究底了。 陛下若真想知道,也且等到宫晏后,再私下询问长兄?” “嗯,还是爱妃思虑周全。罢了。林娅熙,去还是留都由你自己决定。” 以为皇帝震怒,林国公,秦氏和林婉蓉都惊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幸亏有羽妃及时救场。 其实,早在林国公站出来的那一刻,林娅熙便想好了要与这家人做个了结。 除非她甘愿永远躲在宋楚煊的羽翼之下,否则,秦氏的追杀就如同悬在她头上的一把铡刀,随时都将有落下来的风险。 第186章 父女相认 经人一番铺垫,林娅熙终于等到机会表态了。 “皇上,奴婢不是亲情淡薄之人,也时刻恪守着百善孝为先的天元国训。即便当初被逐出国公府,奴婢也从没有想过要丢掉林姓,总盼着有朝一日可以认祖归宗。 父亲在大殿之上的公然忏悔我都有听到,也很感动。晋王府待我极好,但双亲健在却不能尽孝,始终会是一种遗憾。 奴婢不奢求嫡女的待遇,能够恢复原本的身份已是对姨娘在天之灵最大的宽慰。” 少女的话感天动地,再配上她纯熟的演技,贵女中竟已哭倒一片,就连皇后也不禁赞叹。 “皇上,林姑娘真乃我天元女子至善至孝的典范。” 宋楚啸点头。“嗯,不错。朕也以为林姑娘的一片孝心实在难能可贵。” 而林娅熙考虑的却是,倘若她当着皇帝的面应承下来,谅秦氏也不敢在短期内再打她的主意了。 林国公大步上前,欲要抱住她,声音都变了调。 “婉卿!父亲的好女儿啊,你终于回来了。为父再也不要听你贱称自己为奴婢了。” “父亲!” 林娅熙暗暗后退一步,但仍是握住林国公的衣袖。眼中的泪水越积越多,欲掉不掉。 做戏总得做全套嘛。 “回府后,女儿还想要保留林娅熙这个名字,可以吗?女儿已经习惯了朋友间如此称呼。” 林国公一口应下。“好,好。为父说了,今后你想要什么,都会尽量满足。” “熙儿。” 在此刻大团圆的感性氛围中,宋楚煊急促的一声唤显得尤为不和谐。但他的声音很快便被周围人对林娅熙的颂赞给淹没了。 男人捏紧的拳头复又慢慢松开。冷静下来想,倒也不见得是桩坏事。 等林娅熙摆脱了侍女的身份,他正可以追求得光明正大。娶她做晋王妃的阻力也将大幅减小。 再者说,他不会让她在外面等太久的,更不允许别人有伤害到她的可能。 只要他想见,任林国公府的院墙再高,于他而言都是形同虚设。 宋楚煊自己并不曾察觉,在求爱林娅熙这方面,他已经在无耻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头了。 北宫沉雪自是乐见其成。能将林娅熙与晋王府剥离开来,本就是他努力在做,但还没有办到的。 少了宋楚煊这个门神,他与她之间的阻隔便从一座山,变成了一层纱。 北宫沉雪笑得如暖阳和煦。“王爷可是保证过的,若林姑娘自己决计离开,王爷会选择尊重。” 宋楚煊冷冷瞥了他一眼。 “本王有说不尊重了?送太子一句话。是我的,别人抢也抢不走。不是你的,你留也留不住。” “这句话本宫当与王爷共勉。” 宋奕枫已经被林娅熙乃国公府四小姐的各种反转,搞得晕头转向了。 他还记得,那次带她去重华殿用膳时,也就是皇叔弱冠礼,他们在凤仪宫被抓现行那日,林娅熙曾提到过自己家贫如洗,身世凄惨。 到头来竟全是泡沫,一触即破。虽然被骗得团团转,但宋奕枫仍是由衷为她感到高兴。 “娅熙妹妹,你一定要开心,要快乐。” 秦氏和林婉蓉见势也围了上来。假戏还需真做,才有说服力。 秦氏低眉,抹了半天的泪,可帕子上却依然干爽如初。 林婉蓉就真情实感的多了,眼圈泛红。 “四妹妹,你能归家,大姐真是太高兴了。” “大姐姐,我们一家人本就该整整齐齐的。在外这几个月里,妹妹才明白亲情是多么宝贵。经此一事,未来我一定加倍孝敬母亲和大姐。” 这句孝敬极富有深意。但林娅熙笑容纯真,语气诚挚,彷佛此刻任何阴暗的猜忌都是一种对圣洁的亵渎。 “今后我们林家要引以为戒,和睦相处。切不可再做出亲人反目这档子荒唐事来。” 林国公虽没有指名道姓,但话却是冲着秦氏说的。 “是,老爷” 秦氏嘴上应着,心里却在盘算该如何蹂躏林娅熙解恨。 皇宫里,她再风光,再有晋王护着又如何?回到国公府后,关起门来,还不是任她搓扁捏圆? 她且忍上几日,等林国公新鲜劲过去的。 “陛下,等会散宴后,臣便领小女回府了。” 这么快?!林娅熙还在愣神之际,宋楚煊已经出言反对了。 “慢着。既已分开数月余,又何必急于这一时?林国公寻回爱女,可喜可贺,今夜想必可以睡个安稳觉,却是要换本王无人服侍,难以入眠了。” 晋王这话说得暧昧,在场宾客们虽不敢公开议论,但也不得不多想。 林国公客气地朝男人躬身道 “晋王殿下,小女如今已恢复身份,再在王府叨扰就不妥了。况且,这不清不楚的,也有损她与王爷的声誉。还望王爷见谅。” “无妨。本王手上还有林娅熙的卖身契。除非陛下金口玉言,否则在没有解除之前,她就还是晋王府的人。 实话告知林国公。若本王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替代,卖身契你休想拿到。” 恶人当久了,宋楚煊不介意再多添一笔。 销毁卖身契约的正常流程是需要官府介入的。假如没有晋王从中作梗,都不用他出面,国公府随便一个小厮即可。 但宋楚煊明摆着是在警告他,时间由他晋王说了算。 于是,林国公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龙椅上的皇帝。 “余下的朕就不便插手了。林爱卿与晋王二位协商解决。” 宋楚煊不与他多言,冷哼一声。 “半月后,本王会亲自将林娅熙送去府上。” “那微臣便在府上恭候王爷大驾了。” 听罢,林婉蓉眼圈猩红,却没有了方才的湿润。 林娅熙她凭什么能叫晋王护送?难道自己再想见到宋楚煊,还得借她的光? 她到底哪点好?会跳几支艳舞,抛几下媚眼的狐狸精根本配不上天下无双的晋王。 他喜欢的不该是自己这种才貌双全,出身高贵的嫡女么? 林氏父女相认后,在皇帝的示意下,福公公宣布宴会结束。 众人跪送帝后一行出了紫阳宫,也不再多留。 第187章 美强惨戏码 林娅熙跟随宋楚煊坐进马车,朝王府驶去。 少女笑嘻嘻的,小小得瑟道“王爷,我走后,你可不要太想我。” 听着她上挑的语调,宋楚煊的心情分外阴郁。 “本王做不到。” 本想将事情轻松化解掉,或是让人发泄几句的,结果却并没有等来男人的互怼。 林娅熙将小脑袋凑过去,好言软语地哄他。 “生气啦?王爷,你知道的,我早晚都得面对林家。伸也是一刀,缩也是一刀。 那我林娅熙当然要正面刚了,就跟你收拾王睿一样。而且,我总在王府里当婢女也不是个办法嘛。” “谁说你永远都是婢女了?你想要什么身份,本王不能给你?” 宋楚煊想,晋王妃的头衔不比区区国公府庶女要强得多? 可这女人压根没兴趣的样子,令他很是挫败。 林娅熙笑得像只得逞的小狐狸。她眨着一双桃花电眼,逗弄道 “那我要是想当皇帝呢,王爷给不给?” 宋楚煊气得瞪她。“又浑说。你这般无拘无束,口无遮拦的性子回到国公府,本王能放心?” 少女抓起男人的衣袖一角,撇着嘴撒娇。 “你我熟人才开玩笑的呀。在旁人跟前,我无不端着分寸呢。你看我在大殿上认亲时,演技拿捏得有多恰到火候?” 宋楚煊仍是一副暗自神伤的样子,看得林娅熙居然生出几分于心不忍来。 “京城就这么大点,王爷又清楚在哪里能找到我,想见面还不容易?再者说,我到王府之前,您一个人不也活得好好的。” 宋楚煊半睨了她一眼,一颗心好似也被她握得软乎乎的。自己如今食髓知味,哪是那么轻易就能分开的? “熙儿是希望本王还像从前一样,好好的?而离开我以后,你在国公府也将过得很好?” 被男人盯得发虚,林娅熙只好甩锅。 “王爷这是分离前的焦虑症。要不你说怎么办嘛。皇帝都发话了,现在若要反悔是不可能的。” 再狡猾的小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宋楚煊轻轻点了点少女的额头。 “君无戏言,可主意却是你出的。熙儿得补偿我。” 林娅熙自知理亏,这会也不反驳了。“王爷想我怎么个补偿法?” “回林府前,你要时时刻刻待在本王身边。” “不行!我云想·花想的生意不做了?” 赚钱它不香吗,腻歪个什么劲? 宋楚煊将头慵懒地枕在车壁上,望着那张集妖冶与清纯完美结合的小脸。 “本王跟你去就是了。正好,陛下给本王放了半个月的假,连早朝都不用上了。” 林娅熙眯眼瞧他。这男人怕不是原本就在这等着她呢? “你和林国公说要用半月时间找替补,都是骗人的?” 想到来赴宴前,宋楚煊在书房时的异样,她忙又问 “王爷该不会是犯了什么错,被皇上罚了?不然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放假?” 宋楚煊淡淡一笑。 “嗯,差不多。在本王最困难的时刻,熙儿又要走,且王府家当还在你手上,一时对本王打击太大。 以后,若是权势钱财什么都没有了,我一个落魄王爷说不定还要赖你养活。” 王府家当?林娅熙想了想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给自己做生辰礼那张空白银票。 呵,还落魄王爷,宋楚煊在这自导自演什么美强惨戏码呢。 皇帝究竟为何责罚,她不清楚。不过,男人在事业受创时总会变脆弱的? “那好。看在你伸张正义,替万千少女教训猪头王的份上,这半个月我会陪着王爷一起,度过难关的。” “那就多谢林四小姐了。” 回到汀雨轩,被拉着进主院的林娅熙已经够无语的。 从温泉池沐浴出来后,就见只着寝衣的宋楚煊如妖孽一般,侧躺在床上,还好心地在身前给她留了个位置。 男人拍拍床榻,示意她过去。 林娅熙磨牙。“宋楚煊,陪你度过难关可不包括睡觉这一条。” 宋楚煊凤眸潋滟,墨发随意散落。里衣领口开至心脏的高度,完美的胸肌若隐若现。 “云舒坊时,抱都抱过了。本王的身子清清白白。熙儿再想越雷池一步,没有婚姻做保障,本王可是不肯的。” “歪,谁要越雷池一步了?” 说得跟他有多良家妇男似的。林娅熙好悬没被气到吐血。 “既然都不肯,那你怕什么?现在分开,睡着了还不是要到一张榻上去?” 林娅熙咬牙切齿。“这还不好办嘛。王爷别趁人家睡着之后巴巴地过来,不就不在一张床上了?你知道通常这种行为统称什么吗?” “自然而然?熙儿不必有负担。” “是采花贼好吗!” 见少女炸毛了,宋楚煊将人捞到怀里,在她耳边低低笑了两声,随后缓缓说道 “好了好了,不气了,乖。日后即便熙儿想,本王也不能再像现在这般逗你了” 被他一句话说得心情急转直下,林娅熙莫名低落的同时,还有一种想哭鼻子的冲动。 能够逃离晋王府,逃离宋楚煊,她不应该庆幸才对吗? 眼下,她正一步一个脚印,实现着刚穿越来时立下的fg。很快就能自主独立和财富自由了,可为何自己还会怅然若失呢? 难道,这个男人便是她意料之外的不确定因素? 林娅熙闷不作声,听话地在床外一侧躺好。室内的烛光霎时熄灭。下一秒,她便被一双手臂紧紧圈住。 整个人好似被夹在了铜墙铁壁间一般。后背上的手勒得她喘不上气来。 但,林娅熙却像是失去了生的意志,不反抗,也不挣扎。 好半晌,宋楚煊喑哑的声音幽幽传入,敲击着她的耳膜。 “熙儿,我会很想你的。” 很想很想 黑暗里,林娅熙在他怀中蹭了蹭。不敢抬头去看男人的表情,因为她怕自己会后悔。 “我也会想王爷的。” 两人就只这样抱着,不知过了多久。 少女鼻息间全是宋楚煊身上清雅的淡香。火热的胸膛烘得她头晕乎乎的,就快要睡着。 迷迷糊糊之时,她听到男人无奈又宠溺地说,“睡,宝贝。” 第188章 坦白身世 宋楚煊一瞬不瞬,低眸看着躺在身侧的小女人。 脸蛋粉扑扑的,像是半熟的水蜜桃。睫毛如羽扇般浓长,覆盖住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眸。 睡颜纯洁又恬静。谁能将此时的林娅熙跟一个时辰前大殿上的女子认作是同一人呢? 舞台上的她妩媚至极。一个眼神就能勾得男人们如痴如狂,神魂颠倒。 而现下的少女洗尽铅华始见真,归来依旧香如故。 无论哪一个,都令他爱惨了。 宋楚煊用指尖一下下抚摸着她脸畔的青丝,感受着这静谧中难得的温存。 他柔声说道“熙儿跳累了?本王保证,再不会有下次了。” 因为,那样的她只能属于他一人。 林娅熙红唇嗡动了两下,似是在回应。只不知她是在说好呢,还是笑着嗔他,要你管。 宋楚煊与她面对面躺了下来。在娇艳的唇瓣上轻轻一啄后,二人相拥而眠。 次日,林娅熙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不是熟悉的床幔或帐顶,而是近在咫尺的白花花一片。 距离之近,要她眼睛重新对焦调整了一下才看清晰。 林娅熙蹙了蹙眉,抬眼便是男人精致性感的下颌。再回到平视角度,她的脸已然扭成了一团。 哇噻,她可真是出息大发了啊。睡梦中还能非礼美男,脸都埋进人家胸膛了。 视线略一下移,不难看出,白花花上面还有亮晶晶一片口水印子。 可谓是货真价实的吃豆腐! “醒了?” 男人好听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调侃。 林娅熙一把推开他,坐起身抻了个懒腰,好像没事人一样。 “嗯。我先回侧院了。” “好吃吗?” 少女抵死不认。“什么好吃吗?大清早的,王爷就开始发神经说胡话了?” 宋楚煊寝衣的领口早不知被谁扒拉开了几粒盘扣,底下露出的肌肤是昨晚的两倍不止。 他食指指尖一抹,沾了点口水,送到林娅熙面前。 “若论说胡话的功夫,本王哪里是熙儿的对手?昨晚是谁把我当成鸡腿又啃又咬,还嫌皮不够酥脆,味道又太淡的?看来晋王府真是怠慢熙儿了。” 林娅熙气急败坏。“你闭嘴!一定是你这个妖孽主动送上门的。” “这你可真冤枉我了。本王的无辜日月可鉴。在你回国公府之前,本王承诺你,顿顿必定有肉吃,绝不让你饿着。不然到了晚上,本王可就遭殃了。” 在他郑重许下承诺的同时,少女已经迅速穿好衣服,以五十米冲刺的速度跑了。 狼狈的模样简直可以用抱头鼠窜来形容,惹得后面的宋楚煊一阵轻笑。 春梅正坐在侧院的房间里刺绣。见林娅熙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她不由好奇。 “妹妹,你没事?” 林娅熙尴尬地笑笑。“没,没事啊。我在晨跑而已,一日之计在于晨嘛。” “哦,那就好。我正想着等一会去找你呢。昨晚夜鹰大哥过来传话,只说宫晏结束太晚了,让我先歇息,又说王爷给你安排了别处的院子。” 狗屁院子,林娅熙心中暗骂。但她也不好讲实话,说她被宋楚煊诓骗着同床共眠了不是? 算了算了,就再忍这厮半个月。 “是啊。我怕姐姐等着急了,特意一大早起床就跑回来和你说一声。” 春梅显然信了,又问“妹妹那支舞皇上可还满意?这一次其他人有没有为难你啊?” “我跳舞你放心。c位还不是手到擒来?倒是有另外两件事挺让人意外的。 姐姐不在真是可惜了。你还记不记得,去安阳街那回遇到的猥琐男?” “猥琐男?” 春梅当然记得那日先是被黑衣人追杀,其后又差点被调戏。只不过乍一听到新词汇,反应迟缓而已。 “你是说王侍郎家的儿子,被五皇子称为猪头王的那个?” “就是他。昨夜在宫晏上,我险些又被猪头王揩到油。结果你猜怎么着? 王爷只用一双筷子就刺穿了他那只咸猪手。别提有多威风了。” 春梅并没有如林娅熙预料中的那般大快人心,反而担忧地问 “妹妹,再怎么说,他也是三品官员的儿子。对付不了王爷,日后该不会来找你寻仇?” 林娅熙当即摆手。“不会的。五皇子被他家丁砍伤一事也被王爷抖了出来。 皇帝和皇贵妃闻言怒极,当场就将他跟王侍郎一同打入刑部大牢。估计再难有翻身之日了。” “那就好。说起来也是他活该。除了对妹妹,他还不知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呢。诶,你刚刚说有两件事情的,那另外一件呢?” 林娅熙在心里默默组织了一下语言。她不希望自己的秘密,春梅要从旁人口中得知。 “在说第二件事之前,我得先和姐姐坦白身世。姐姐听完千万不要怪我呀,我也是有苦衷的。” 春梅暖心说道“只要妹妹不曾做下伤天害理之事,姐姐为何会怪你?” “嗯。我我其实是林国公府的庶四小姐,原名叫做林婉卿。” “什么?!” 春梅的眼睛瞪得老大,手里的绣花绷子也掉到了桌上。 “你一个贵府千金小姐为何还要到晋王府来受罪?” 林娅熙向她和盘托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千金小姐也有千金小姐的苦。更何况,我还是个不受宠的庶女。 几月前,我的亲生母亲柳姨娘被主母寻到由头给害死了。我也因此遭受牵连,被撵出了国公府。 后面的事情姐姐也清楚。我不得不卖身葬母,才被伢婆子送来王府做苦工。” “原来如此” 春梅长叹一声。“哎,妹妹也是个苦命的。” 林娅熙不无自责。“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林家了,所以就没跟姐姐说实话。春梅,你不会怪我瞒着你?” “怎么会?比起责怪,我更多的还是心疼妹妹你。” 林娅熙握了握春梅的肩膀。“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着呢?说回第二件事。 昨日宴会上,林国公向皇上提及我的身份,想要我重回林府去。我最终也同意了。” 春梅愕然。“为什么?!妹妹就不怕主母再谋害于你?还有,王爷也答应了?” 第189章 孝子楷模 “归根结底,王爷只是我的雇主。林国公用孝道压下来,他也没辙。况且,我身上还有一处明显的胎记,赖也赖不掉的。我既然敢回去,就不怕秦氏在背地里耍阴招。” 春梅突然无限伤感起来。 “那妹妹打算何时回去?” 林娅熙拉过她的手。“这也正是我想要问姐姐的。半月后,王爷会送我去国公府。 我曾经说过,姐姐的亲妹妹没了,以后就由我这个义妹来照顾你。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一块走。但我也明白,王府里已经有姐姐牵挂之人了。 而同我走的话,一来要暂时委屈你,做我的贴身丫鬟。二来甚至不能排除会有祸及生命的危险。” 春梅想也没想便坚定地一点头。 “我和妹妹走。夜鹰大哥再好,也比不过妹妹来得重要。万一回去会有危险,不陪在你身边我岂能安心了? 比起粗使丫头,做你的贴身侍女还算升级了呢,有什么好委屈的。” “可是” 林娅熙既感动又愧疚。询问春梅的意思是不想她以为自己有了出路就撇下她不管。可她并不想春梅为了自己而放弃爱情,乃至涉险。 “没什么好可是的了。妹妹不是说过那么一句话吗?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若是夜鹰大哥真与我有缘,隔着千山万水的障碍都能克服,更别说还是同在京城的国公府了。” 两姐妹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林娅熙率先破涕为笑。“哎呀,你看看你。既然说好一起走的,还哭什么哭?是不是傻?” 春梅照着她的胳膊来了一拳,也咧嘴道“明明是你先哭的。” -- 接下来几日里,京城中关于第一舞姬林娅熙就是国公府四小姐的消息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 不单单是身份的揭晓,连同她出府后的一系列境遇,大殿上孝感天地的认亲,以及与晋王间的爱恨纠葛也是人尽皆知。 一夕之间,林娅熙被树立成了大爱大孝的化身及楷模。 晋王的那句“本王没有林娅熙服侍,恐难以入眠”,被破译成了无数个版本。但无一不是男默女泪的结局。 正向引导的说法是晋王重情重义,不忍见贴身侍女离开。 中立的说法是晋王勇敢追爱,无奈还未俘获佳人芳心。 而污向的则是说二人早已暗度春宵,难舍难分。 男人们视宋楚煊为敢作敢当的真汉子。女人们的心思就多种多样了。视林娅熙为情敌的,胜利者的和轻佻女的都有。 若说好处,那便是春日晏的风弱了不少,终于使京城人的眼睛得以舒缓。 听说晋王已心有所属,女子们幻想破灭,都不再点媒婆痣了。但也还有百折不挠的,认为只要宋楚煊一日未娶,她们就仍有翻盘的机会。 -- 历经云想·花想一个多月的疗程,花蓉娇不仅脸上身上的蛰痕已经痊愈,皮肤也更加滑腻有光泽。 摆脱掉困扰的她也重新恢复了首富大小姐该有的日常。最近出门的次数明显增多。 这一日做完护理后,花蓉娇便带着喜鹊和两名侍卫来到了朱雀街上的珠宝行。 这里是京城珠宝潮流的风向标,网罗了天元国内外最新奇的设计和最奢华的珍品。是无论她得意或者失意时都最为喜欢的去处。 见她进来,店内掌事便知道今天又有大买卖了。 “花小姐来的真巧。本店于两日前,才入了秋季最新款的头面和各式发簪。还想着要不要去府上通知一声呢,姑娘就亲自过来了。” 花蓉娇扬着下巴,并不去看说话之人,先自顾自环视了一周才问。“你们老板今日在吗?” “老板每月只来查看那么一两次,时间更是不固定。他此时不在,不过兴许一会就来了呢?请花小姐先随小的到二楼坐坐?” 掌事口中的老板自然是五皇子宋奕枫,被花蓉娇倾心爱慕了三年的男人。 一楼卖的多半是品质次等或过季的首饰。陈列摆放虽也用心,但样式繁多又拥挤,不免有种眼花缭乱之感。根本入不了花蓉娇看惯奇珍异宝的眼睛。 二楼卖的才是真正的上上品,以及镇店之宝。唯有跟掌事脸熟的顶级客户方可进出。 “也好,那带路。” 花蓉娇刚走上第四级台阶,就听正下方一名女子说。 “林娅熙的故事就跟话本子里写的似的,可真够跌宕起伏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卖身葬母惨是惨了点,但冥冥之中能遇到晋王殿下,真是羡慕死我了。要是高冷俊美的晋王能看上我,折寿十年我都愿意。” 见她停住不动,掌事出声催促。“花小姐?” 花蓉娇给了他一个住嘴的眼神。林娅熙么?关于她死对头的八卦,她可得听详细了。 “人家林姑娘也不是普通女子啊。舞蹈方面不仅能打败娇娇姑娘,还能在宫廷宴会上大放异彩。 听说,连皇帝和使节们都赞不绝口。光有一副好皮囊也就算了,偏偏她还心胸宽广,那般孝顺。 这几天,有人仿了据传是某位翰林院士画的宫宴图。大一点的书斋里都有在卖。不得不说,林娅熙真的好美啊。” “诶你说,同样都是庶女,我也是从小跟着师父练舞提升气质。可与她的差距怎会如此之大?” “林娅熙那是国公府的庶女,身份不比一般人家的嫡女低。 再说,你也不想想看,国公府培养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物?羽妃娘娘和第一才女林婉蓉,哪一个不是出类拔萃的佼佼者?” “哎,也是” “别想了。人比人,气死人的。皇帝有意将她孝敬父母的故事编撰成书,以便今后供天下夫子们教导幼儿。 林娅熙现在可是京城里的名人。咱们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眼红也是徒增烦恼。” 听完这一段,花蓉娇算是把林娅熙的近况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那贱婢竟还有着双重身份?还以为多了不得呢,不过也就是国公府一个庶女而已。 不能比么?楼下两个庶女是不能。 但她们花家可不像某些被掏空了,只剩下空壳子的世族那般外强中干。那是实打实,金银堆成山的皇商。 和她花蓉娇比,林娅熙屁都不是! 第190章 蝴蝶步摇 喜鹊心里从来都是默认林娅熙和她同样是奴婢。背靠花蓉娇,连带着也给了她诸多的优越感。 如今,在得知一直被自己看扁的人其实比她高贵时,心中的羞窘便只能用言语上的愤恨遮盖了。 “小姐,这林娅熙怎么跟只苍蝇似的,无处不在?云舒坊那笔账还没和她结清呢,小姐不会就这么放过她?” 花蓉娇轻嗤。“喜鹊你急什么,机会这不就来了么?” “小姐的意思是?” “你一会回去,叫父亲的人把林娅熙之前在国公府的事情都打听清楚。 我要知道她是因着什么被撵走的。只要她离开晋王府,一切就好下手多了。” 看着花蓉娇嘴角边一抹阴险的笑,喜鹊眼睛转了转,也明白过味儿来。 “小姐英明。奴婢一定办好!” “嗯,走。” 主仆俩心情大好地上了二楼。 见她们过来,门前把守的侍卫来回转动了几下墨玉扶手上的机关。厚重的石门随之缓缓打开。 房间正中央极是开阔,采光也极好。四面各用了一张白玉屏风,辟出专供贵客们休息品茶的区域来。墙壁和檀木长桌上都摆放有雕花琉璃镜。 花蓉娇进去时,里面的一张桌前已经坐着一位妙龄少女了。 “林小姐,这就是上个月您在本店定制的芙蓉金蝴蝶步摇。” 少女的面前是一方黑丝绒托盘,上面正放着一支精巧非常的长柄步摇。 她拿起在手中,随意地把玩。 迎着光的蝴蝶翅膀纹路清晰,栩栩如生。光线穿过薄薄的蝶翼,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投下一个蝴蝶形状的暗影。 一旁的侍女很有眼力地问 “小姐,这蝴蝶雕的好生别致,就像是真的一般落在您脸上呢。要不要奴婢再给您戴上试试?” 服务她的店员也笑着附和。 “那也是林小姐心灵手巧,先画出了式样。照着您的想法,本店再找了最好的师傅制作。从各个方面看,这支步摇绝对都是独一无二的。” “暖玉,帮我别到发髻上。” 林小姐?龙淮城中,姓林且有财力在这二层消费的,花蓉娇只想到了两家。 一个是做茶叶生意的商贾之家,再一个便是林国公府。 前者和花家熟识。同在生意场上混的,来往自然密切。 该林家世代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徳的观念。家里女儿她都见过,长相平庸,斗字不识,更遑论作画了。 花蓉娇缓步而去,坐到离少女最近的一张桌前。 随行掌事立即走到她对面,戴上纯丝手套,等候吩咐。 “光顾了这么多回,还以为掌事会真心待我。没想到,有好东西从来都藏着掖着,不给我看。 那位小姐拿着的步摇是我见过最精致的了,没有之一。我也喜欢的紧。” 听出她口气中明显带着调笑的意味,掌事也不慌张。 “花小姐说的哪里话?您见过的宝贝多不胜数,眼睛也利,小的哪敢糊弄您啊。 步摇是那位姑娘设计定制的,所以之前才没拿出来给您过目。” 花蓉娇故意露出一脸遗憾的神色。 “这样啊那店里可还有其它相类似的款式?你知道我能接受的价位的,不超过一万两都可以。” 掌事连忙赔笑。“花小姐,您这可就说笑了。本店目前最贵的一支步摇是八千两。哪有什么是花小姐买不起的?” 二人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对话也就一字不漏地传到了邻桌之人耳里。 侍女对着自家主子小声低语。 “小姐,要不要奴婢过去和管事说一声?您定制这步摇就是不想和别人一样。这位花小姐想买类似的也不行。” 少女的品味被侧面恭维了一番。因此,她对花蓉娇的印象还不算差。 “我岂是那种霸道小气之人?店里若真有类似的步摇,我们难道还能拦着人家做生意不成?不是她,也会有别人买走的。” 掌事很快便端着一方托盘回来了。其上静静躺着三支以蝴蝶为造型的发钗。 “花小姐,这是本店藏品中最接近的三款了。您看看,可有心仪的?” 花蓉娇煞有介事,逐个仔细看过一遍,最后还是摇摇头,叹气说道 “虽都是上品,却少了些蝴蝶的灵气。缺了那位姑娘的巧思,果然相差甚远。看来,不是工匠们手艺好,设计才是那支步摇的关键。” “是呀。那位林大小姐可是京城第一才女。本店的其他设计师确实无可比拟。” 闻言,花蓉娇诧异又崇拜地望向林婉蓉。 “这就难怪了。林大小姐是我仰慕已久的才女。学识涵养之高,在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小女花蓉娇,今日冒昧了。” 林婉蓉其实早也猜出了花蓉娇的身份。 她本是个清高的,素来最是不屑与铜臭的商家子女交好。何况,花蓉娇曾经还是云舒坊的头牌舞姬。 虽说花蓉娇的戏是用力过猛了点,但她也乐得被人捧着。 像花蓉娇这种门第低,却也算锦衣玉食长大的小姐,最是受不得被人比下去的刺激。 是以,更令林婉蓉感兴趣的是花蓉娇对曾经击败过她的人,比如林娅熙的态度。 “花小姐客气了。这支步摇只是一时兴起,随意画的。既然花小姐如此喜欢,也是与它有缘,那便将这设计赠与你。 暖玉,替我把步摇取下来。” “小姐,您这是何必?” 初次见面,又是京城贵女圈子里不曾见过的生面孔,暖玉实在不懂,自家主子主动示好的用意。 “暖玉,这位花家小姐和四妹妹在云舒坊时便相熟。如今,四妹妹马上就要回府了,我作为姐姐,将来也少不了要和花小姐常见面的。” 林婉蓉转而又对花蓉娇温婉一笑。 “有时间还请花小姐多到府上与四妹小聚。” 对这份突如其来的见面礼,花蓉娇只觉受宠若惊。听人这么一暗示,原本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是敌是友还未可知,但总是接近林娅熙的好机会。 “那就多谢林大小姐的美意了。” 第191章 如影随形 自从林娅熙回归国公府正式进入倒计时阶段,宋楚煊便说到做到,时刻保持着与她形影不离。 “王爷,你再这么跟着我,别人还得以为我们是连体婴呢。” “熙儿先前不是答应了,要陪着我的?而今就只剩下十二天零六个时辰了。 本王最近遭受了事业和爱情的双重打击。一个人空闲下来时,总不免想东想西,患得患失的。” 呵,尊贵的晋王也搞起高段位凡尔赛文学了?真是大言不惭。 林娅熙磨着小银牙。“王爷这是要我看穿你的逞强,还是保护你的脆弱?十二天零六个时辰之后,你又当如何?” “熙儿总结得真好。十二天零六个时辰后,也唯有埋头于政务才能使本王快乐了。” “你就装你!哼。” “诶,熙儿要去哪?” “茅房,一个很有味道的地方,王爷要不要跟来?” -- 两日后,林娅熙从采荷那里听说,京城内正在疯传有关她和宋楚煊的流言。 “王爷,你那日在大殿上是不是故意的?说什么没有我服侍,你难以入眠?!” “实话实说,算故意么?” “煽动别人情绪,引发争议,和不分场合地点的实话就是故意。” “哦,那是本王一时情急,口不择言了。熙儿莫要怪罪。” 宋楚煊当然是故意的。晋王都先发制人,表明立场了,谁还敢不要命的跟他抢女人? 林娅熙额头上现在就闪耀着五个隐形的大字,晋王的女人。这便是男人想要的效果。 少女倒认为,她是胸前被挂上了一张大箭靶才对。 “眼下,我都成了京城女子们的头号公敌了。都怪你那该死的魅力,招来一堆烂桃花。” “彼此彼此。熙儿明里暗里的爱慕者还少么?别忘了,你我可是天选的有缘人。只有本王能护得住你,也只有你才配得上本王。” 宋楚煊说着,慵懒地晃了晃腕上的核桃手串。 -- 倒数第七日,一进云想·花想的休息室,林娅熙便怒气冲冲地吼道 “宋楚煊你给我注意点!我现在可是林小新林公子。你再在我身旁晃悠,迟早会有人看破林公子就是林娅熙的。” “熙儿不要自乱阵脚才是。你招呼客人时,我都只是坐在屏风后饮茶,并无人认出本王来。” “王爷就那么笃定?” “这重要么?若是有人认出,又到处乱讲,本王挖了她一双眼给你。” 林娅熙忙捉住他的手。 “歪,你是魔鬼吗?哪就有那么严重?就算我身份被拆穿,也死不了人” 宋楚煊借机搂过她的腰,又顺手掐一把她软乎乎的小脸蛋。 “就知道我的熙儿最善良了。” 少女心中腹诽,还不是被你这凶残的暴君给逼的? “先不跟你计较这个。王爷可知,外面的客人都在议论你什么?” “哦?为何要议论本王?” “拜托!你那么一个完美的剪影映在屏风上,更具有神秘色彩,更撩拨少女心的好不好?哪还有人有心思看产品了? 妹子们都跑过来问我,林公子,那人是你什么人呀?独自坐那么久肯定很无聊。不如把他叫出来,让我们大家见一见? 晋王殿下喜欢痣美人,可惜已经有林娅熙了诶,不知那位公子会喜欢女子化什么样的妆容呢?” 林娅熙提着嗓子,有模有样地学着。 “熙儿这是嫉妒了?” “嫉妒?您别逗了。小爷我在俊美这方面,向来拿捏得死死的。喜欢我的迷妹可不输于你。 可你在这一坐就是一天,别人还以为我林公子有龙阳之癖呢。” 好好的唯粉都被他拐成cp粉了可还行?光看个头,她还铁定是个受。 真有够憋屈的! 宋楚煊唇角翘起。他素来不喜旁人有事无事盯着自己看,但他更不喜旁人盯着林娅熙。女子也不行。 “从好的角度想,有本王在这,云想·花想的客人也多了不是?熙儿最在乎的不就是赚钱么?” 也是。靠颜值营销,赚自己的银子,让别人说去。 -- 倒数第三日,林娅熙坐在王府里的餐桌前,一头黑线。 “来,这是熙儿最爱的鸡腿。” 望着红烧,糖醋,椒盐,油焖,酱卤等各口味的鸡腿占了小半张桌子,林娅熙猛一撂筷子。 “这是鸡腿全席晏吗?天天都是鸡腿鸡腿。王爷自己说说,这都已经是第几顿了?” “本王承诺过的,在你走之前,顿顿都有肉吃。” 男人又凑近她,咬耳朵。“昨夜睡下后,熙儿又咬本王了。胸前的红痕,你看过的” 林娅熙立刻捂住他的嘴,真想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今早,宋楚煊前胸上确实有几小撮妖娆的红梅。铁证如山,她无法抵赖。 少女苦着一张脸。“你别说了,我吃,我吃” “乖,这会多吃些,晚上才不会折磨本王。来,再加根鸡腿。” 言谈举止间,宋楚煊对小女人真是愈发没羞没臊了。 高冷都是给别人看的。不死皮赖脸,能追得到媳妇吗? 林娅熙绝对想不到,她走过最长的路居然是宋楚煊的套路。因为,红痕根本都是这厮自虐掐出来的。 -- 临别前一日,林娅熙极为乖顺,不再与宋楚煊斗嘴。想跟随,想投喂也都由着他去。 少女坐在贵妃榻上,刚洗过澡的头发湿漉漉的。 男人站在她身后,拿着浴巾一点一点为她擦拭,最后再用内力快速烘干。柔滑的触感令他爱不释手。 “熙儿今晚为何如此安静?本王没有欺负你?” 林娅熙仍是耷拉着脑袋,肩膀微微耸动,坐着不说话。 半个月来的如影随形,一朝要分开,宋楚煊心里又何尝不难过呢?但他还是打趣道 “熙儿若要见我,只消对着珊瑚手串说,王爷我想你。我便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林娅熙转过头,嗔视他一眼。他以为他是阿拉丁神灯,还是导航定位仪啊。 “王爷,好老的梗啦。这是哄三岁小孩子才会用到的把戏。” “不信?熙儿到时候试试就知道了。” “切,我才不要呢时常都能见到面,我干嘛还要想你” 话虽这么说,可林娅熙嘟着嘴,半垂的桃花眸子里还是隐隐有泪花闪烁。 第192章 否认不了 宋楚煊心下暗喜。少女会有此反应,莫不是连日来的死缠烂打有起效,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如果能让她认清自己的内心,短暂的离别便将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煎熬。 “不会想本王,那你为何还忧心忡忡的?” “我,我哪有?我不过是在担忧,面对即将到来的陌生环境,我能否适应而已” 宋楚煊将人一把捞起。大掌顺势扣住她的后颈,不由分说便吻了下去。 这一吻,猝不及防。薄唇最初碰触的不是想象中的柔软,而是林娅熙的贝齿。 一股极淡的腥甜味继而弥漫在唇齿之间。 宋楚煊吻得温柔而缱绻,彷佛那里有着世间最美味的甘甜。 被沁凉的唇按压着,摩擦着,一簇簇酥麻令林娅熙的脑子都有些飘飘然。 她嘤咛一声,却引得受到鼓舞之人继续攻城略地。 这般深刻的吻真要算起来该是第二次。上一回还是林娅熙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了。 不是宋楚煊不想,而是他怕一旦开始,自己会把控不住。 毕竟,林娅熙还要一年才及笄,才能做他的妻。与其品到甜头后,再痛苦地压制,倒不如一早便做个苦行僧。 林娅熙被吻得双颊粉红,像是一只小兔子偷喝了这世间最醇的美酒,眼神离迷,泛着水雾。 一拒一迎间,上身受不住压迫而下的力道,不断后倾。 若不是脖颈上有那只霸道的手在支撑,她早就如同破布娃娃般,软倒在地了。 良久,宋楚煊才缓缓睁开凤眸。那里酝酿的漆黑仿若地下最幽深的暗河。 重回现实后,他将脸附在林娅熙的颈间,嗅着她独有的馨香。 “我知道,你会想我的。因为身体的回应最真实,你否认不了。” 宋楚煊又何必戳破她的自欺欺人? 林娅熙的心急剧跳动着,里面似有万千只蝴蝶在振翅乱撞。 男人啄吻着她的脸畔,一点一点,直至最后在眼角处尝到一丝哭涩。 “不会太久的,熙儿信我。” 渐渐平复下又酸又甜的心绪,林娅熙捶了他胸口一拳。 “王爷干嘛又煽情?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不就是晚上睡觉换了个地方而已,白天你还不是要跑来云想·花想?” 宋楚煊轻笑两声。“是,都是本王的错。只要熙儿现在开心就好了。 国公府那边你不必担忧。我已经从暗卫营里选了武功最高的两名女子出来,做你的侍女。有她们在你身边,我才能放心。” 少女吸了吸鼻子。“宋楚煊,你真好” 回忆了下她看过几本宅斗文中的陷害路数,还有之前秦氏对付柳姨娘母女的手段,林娅熙道 “后宅里,光靠拳脚功夫只怕还不够。能不能麻烦王爷,再为我找一个通医术或是毒术的人?” 男人戳戳眼前白里透红的小脸。“还是熙儿聪明。” -- 半月思过期满,为了能让林娅熙多睡一会,宋楚煊今早上朝前并未吵醒她。 去皇宫这一路上,夜鹰将连日来朝堂里发生的大事件都简单做了汇报。 当一身蟒袍的宋楚煊再回来书房时,林娅熙已经收拾好全部家当,只待出发了。 除了戴着的珊瑚手串和怀里的银票,她本也没什么值钱的身外物。夏季的衣衫满打满算,才占了一个包袱而已。 男人深深凝视了她一会,直将林娅熙看得脸热。只听他道“夜鹰,把人叫进来。” 随后,两名着全黑劲装的女子半跪到地上。“主子!” “嗯。本王那日的命令可都听清楚了?从今往后,林娅熙便是你们的新主子。你们要尽心尽力,为她效劳。出了任何差池,你们也不会有命回来见本王。” 二人齐声回复。 “是!属下必定誓死效忠林姑娘。” “熙儿,给你的人取个名字。” 猜到她的疑惑,宋楚煊又补上一句。“暗卫营里都只以代号相称。” 少女灵动的眸子眨了眨,想起两样现代时她超爱,但在这里却吃不到的东西。 “要不你们就叫榴莲和酸奶,如何?” 虽不知榴莲是臭臭的热带水果,可至少听上去还以为是取流连忘返的美好寓意。 酸奶就是字面上,馊了的奶这叫法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 新主子怎么会想起这么个奇奇怪怪的名字来?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 “属下榴莲,谢主子赐名!” “哈哈,你们俩还真有默契。不过,都叫榴莲的话我不好认人。要是不喜欢酸奶,那就换成咖啡。” 宋楚煊宠溺地勾起嘴角,晃得地上二人好似见到了外星人一般惊悚。 “咖啡,榴莲,你们先下去换侍女的衣服,之后在王府门口等本王。” 人走后,他又侧身对少女说,“熙儿,你随我来。” 林娅熙不明就里,只跟着他走去书房偏厅里的内室。 待男人打开衣橱的一瞬,林娅熙的瞳孔里,王府一贯的黑白灰竟一下子被五彩缤纷所充斥取代。 “这是我让绣娘们按熙儿的尺寸赶做的。平时出门,不是委屈熙儿穿侍女服,就是要女扮男装,本王都还来不及送你。 有些式样是依我想象中你穿上的样子而画,希望你会喜欢。所有东西就让榴莲她们一并带去国公府。” 林娅熙的心被某种叫做悸动的情绪塞得满满的。原来,他在云想·花想的屏风后就忙着这些啊。 “王爷何时有量过我的尺寸?” 宋楚煊张开双臂。“你的尺寸还需要量?拥你入眠时,本王早已烂熟于心了。绣娘照着我摆出的臂围,换算成尺寸即可。” 林娅熙知道男人是故意逗她,于是嗔瞪他一眼。 她走到衣橱前,一件件看过去。 上等的布料上,或绣或镶着雅致的花样和宝石。颜色清妍,毫不俗气。 款式上,襦裙,褙子等一应俱全,连冬季的小狐毛御寒披风都有。 是女人都爱美,而林娅熙前世又是人气爱豆。衣着于她而言,更是维系时尚形象的重中之重。 少女不禁眼眶微湿,跑上去抱住那个好看得不像话的男人。 “王爷,我真的很喜欢。你再这样,我怕要后悔了” 第193章 阖府迎接 林娅熙自小独当一面,从来没有幻想过,有一日也会有人这般宠她护她。 打动她的不是银子,那些她自己会赚,而是背后的一颗真心。 宋楚煊温柔抚上她的秀发。“本王对熙儿好,不是应该的吗?” “不。没有谁对谁的好是应该的。” 林娅熙强忍住发酸的泪意。“王爷送我的衣物比林婉蓉穿戴的都要贵重。这样回去,她们又该搬弄是非了。” “本王要为熙儿撑腰,他们能奈我何?若再有人胆敢欺负你,咖啡和榴莲不会手下留情的。 懂医术的侍女今晚也会过去。遇到困难时不可硬撑,要告诉本王,熙儿记住了?” 少女在男人怀里点了点头,不想让自己浓重的鼻音被他听见。 缓了片刻,她才又假装若无其事地说,“那我们走。” 侍卫们将近百件衣裙和几大盒子首饰装上春梅等人乘坐的第二架马车。 待宋楚煊和林娅熙进了前一辆后,由夜鹰驾车,朝着林国公府驶去。 -- 国公府这边,接到了一行人出发的消息后,一家子已经在府门口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二女儿林婉音对于四妹回家竟然劳师动众,要全府人迎接,很是不爽。 “四妹妹排场可真够大的。要这么多人等她一个不说,还迟到。我等再久都不打紧,但母亲站在风口里,吹多了风可是会头疼的。” 林国公不悦地扫了她一眼。 “你四妹妹之前受了那么多磨难,让你等一会就不耐烦了?何况,她同晋王一起过来,早到晚到也不是她说了算。” 不想,林国公会维护这个一贯不得宠的庶妹,林婉音急忙为自己辩解。 “父亲,女儿不也是一番好意,怕母亲身子吃不消嘛。” 林婉蓉笑意盈盈道“二妹不必担心。母亲最近服用了父亲专门找来治疗头痛的方子,身体爽利不少,没有那么弱不禁风的。 况且,今日天气晴好。若母亲真有不适,我也让暖玉备着斗篷了。” “还是婉蓉体贴周到。凡事多学学你大姐,少说多做。” “是,父亲……” 林婉音不情愿地应了。暗暗瞥一眼身旁的嫡姐,她才发现今早的林婉蓉貌似有刻意打扮过。 唇色粉嫩,两腮桃红,清丽素雅中又添了些少见的朝气。 林婉音的生母赵姨娘打圆场道“早听闻晋王殿下乃人中龙凤。今日能得见贵人,多等等也无妨的。妾许久未见四小姐了,甚为挂念。” 正说着,挂有晋王府特属玉牌的两辆马车已转过街角,缓缓而来。 林国公和秦氏忙上前一步。 待停稳后,宋楚煊先从车上下来。他身着紫色常服,身姿伟岸挺拔。 精雕细琢的美玉面容令林府一众没见过他的女眷们直接看痴了去。 他极自然地伸出手,要去扶林娅熙。 后者顿了顿,塞一罐子茶叶到他手上,而后利落地自己跳下马车。 宋楚煊不解地侧头看她。 “王爷忘了?刚刚在车内,您还说这盒新得的茶叶不错,来国公府不能空手,要送给父亲喝喝看的?” 林娅熙真不希望自己的回府之路更艰辛了。门口火力太旺,她可招架不住这么多人同时的炮火袭击。 宋楚煊很想问她,就不能找个好一点的理由吗?见面送半罐茶叶,他不要面子的? “不错,本王的确忘了。林国公,你这四女儿每时每刻都记挂着你。知道你懂茶,特意向本王讨的。 只这罐本王已经喝了,也不好送人。等会再让夜鹰多拿些新的过来。” 林国公不住地摆手。“晋王殿下太客气了。您能大驾光临府上,已是求之不得。再送礼品,可真是要折煞微臣了。” 秦氏也笑道“老爷就别叫客人在外面站着了。晋王殿下可愿赏脸,入府用过午膳再走?” 宋楚煊冷冷回绝。“不必,本王还有要事,改日。林国公重获爱女,可要记得兑现那晚大殿上的诺言才好。 为能让你一家团圆,本王才不得已忍痛相让。若再被本王听说四小姐在府上受排挤,国公爷就休怪本王上门讨人了。 夜鹰,随管家将四小姐的行李搬进去。” 被敲打的林国公登即垂首。“这是自然的。王爷大可以放心。” 站在秦氏身侧,林婉蓉亲和地看向林娅熙。 “多谢晋王殿下对四妹妹这几月来的照拂。小女与四妹素来亲密,今后自当悉心爱护,也会定期书信与晋王报平安的。” 宋楚煊挑眉,揶揄的神色看得林婉蓉无所遁形。 “劳烦林小姐亲自书信就不用了,免得叫人误会。坏了林小姐的闺名,本王可担待不起。本王还送了四名王府侍女来。报平安这等琐事自有她们负责。” 见晋王当众拂了大姐的面子,林婉音正暗自偷着乐呢。一听四妹还带了侍女回来,她顿时急了。 “府里头这么多下人,还不够她使唤吗?母亲,四妹院子里的配置该和我与三妹一样,一个一等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否则,岂不是要坏了府里的规矩了?” 一直未曾说话的三小姐林婉香小声劝道“二姐,这毕竟是晋王的心意。何况,父亲已经说过要给四妹嫡女的身份了。在丫鬟人数和等级上,理应同大姐是一致的。” 秦氏厉声。“好了好了。国公府里多出几个丫鬟,也值得你们这般大惊小怪的?” 看着一箱箱华丽的衣服被人搬进前院,再联想起方才下车时的一幕,和晋王所赠的侍女,林婉蓉的心就如同在陈醋缸里浸泡了三天三夜那般酸楚。 “林国公,本王这便告辞了。” 宋楚煊懒得与后宅女子们多废话。对林国公略略颔首后,又浅笑着看了一眼林娅熙,转身跨上马车。 目送着晋王的车架走远,林家一行人才陆陆续续进入花厅。 老管家恭敬上前,向秦氏请示。 “夫人,您看四小姐的东西老奴该要放到哪一个院子?” 秦氏不满地哼道“管家怎么老糊涂了?婉卿这孩子认生,你又不是不晓得。东西自然是放进四小姐打小住惯了的院子里。” 第194章 入住西园 坐在主位上的林国公抬头望了一眼秦氏,语气颇有些怨怼。 “东园里不是有空着的现成院落么,又离其她姐妹近。一家子热热闹闹的,不比小女儿孤零零住到西园强?” “自从婉卿走后,她的院子妾身一直让人照看着呢,没有荒废过半分。我这个做主母的也是考虑到孩子喜静,怕东园太吵闹了,惹她心烦。 况且,柳姨娘曾经的住处就在那空院附近。路过时,婉卿难免要触景生情,伤心难过一番。” 林婉香轻声细语道“父亲,三月前,女儿也搬进了西园,可以给四妹妹作伴解闷的。 先前我还不理解,四妹为何要独居西园。而今住进去了才明白,原来四妹才是最通生活情趣之人。 每到夏季,园内的荷花池花开锦绣,怡然惬意,说是国公府一大盛景都不为过呢。” 见她友好地看过来,林娅熙也回以一抹浅笑。 记忆中,这位温柔的三姐与原主接触不多,和她一样不受关注。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倒是并没有怎么欺负过她。 “四妹等会可愿与我去赏荷花,再去我院子里坐坐叙话?最近刚找人移栽了几株睡莲,你见了肯定喜欢。” 秦氏笑道“老爷您看,小女儿之间走动相处,哪里需要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操心?椅子都还没坐热呢,人家聚会都约好了。” 林国公欣慰地点点头,眼神里充满慈爱。 秦氏继续趁热打铁。“依妾身看,想住哪个院子就让婉卿自己决定。” 被叫林婉卿,林娅熙仍不是太自在。 “还请母亲唤女儿娅熙可好?父亲已经允许女儿,今后可以保留林娅熙这个名字了。” 对面的林婉音闻言皱眉。 “四妹这是何意?竟是要与我们姊妹撇清关系了吗?四妹这次回来,怎么好似变了个人?完全不将国公府的规矩放在眼里了。” 林娅熙笑眯眯解释道 “二姐别急。我只是觉得林娅熙这个名字见证了我的成长,也带给我良多改变和幸运而已。 出府前,我鲜少和外人接触。这次机会也算是否极泰来,让我结识了几位朋友。总不好叫晋王殿下和五皇子突然改口的。” “哼。四妹,二位殿下知晓你在外面自称是他们的朋友么?怎么有种狐假虎威的感觉呢?” 少女先礼后兵,也目光犀利地回视着林婉音。 “是不是狐假虎威,二姐问过两位殿下不就知道了?哦,我才想起来,以二姐的身份是不能够出席皇宫宴会的。人都见不到,又怎好去问?怪妹妹多嘴了。” 林婉音本就对自己庶女的身份一直耿耿于怀。被人戳中痛处,她更加认定林娅熙是小人得志,遂恨恨道 “四妹去再多次宫晏,不也就是个主子身边看人家脸色的奴婢?很高贵吗?” 林娅熙就等着她口不择言呢。果不其然,林国公开口斥道 “住口!我说过了,她是我堂堂林国公的女儿。下次不要再让我听到有人叫娅熙奴婢。 晋王爷之前的话都忘了?还有,你们给我记住,娅熙今后都将以嫡女的身份,养在主母名下。” 林婉蓉莲步上前,奉上一盏热茶。 “身子要紧,还请父亲息怒。二妹,父亲乃一家之主。平日里小事上再纵着你,大事上也不容你质疑的。” 她又转头,对林娅熙道“四妹,大姐知晓,你在府外承蒙二位殿下诸多关照。但你与殿下们均已到了适婚年龄,大家闺秀还是尽量与男子保持距离为好。” 呵,这是各打一板子,一碗水端平呢? 那方才在府门口,又是哪位大家闺秀要与宋楚煊书信遭拒来着? 林婉蓉话锋又一转。“四妹能够回府,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二妹你就少说两句。娅熙,母亲问你要住东园还是西园,你可想好了?” 林娅熙起身,面向主位上的二人。 “女儿这次回来就是愿为双亲承欢膝下的。恕女儿之前年幼,许多事情上做的都不够。 经过此番风浪,女儿要向大姐看齐,多为家人着想。母亲是当家主母,后院一切自然要听从母亲的安排。 母亲的考量也确实说中了女儿的心思。因此父亲,女儿愿意继续住在西园。” 咖啡和榴莲对林娅熙不熟悉。二人的第一印象都是佩服新主子伶牙俐齿。 春梅默默站在她身后,却是惊讶于妹妹的应对自如和泰然自若。 对比以往活泼洒脱的既有形象,简直是判若两人。 林娅熙哪里是对秦氏言听计从?不过是装装样子,给林国公看罢了。 谁说好人就不能是扮猪吃老虎的白莲花?自由散漫惯了,她可不想住在东园,成天被人监视。 毫无隐私可言不说,想必出趟府门都得报备,难于上青天。到时候,她的云想·花想可怎么办? “娅熙,父亲知道你孝顺懂事,但也不能太委屈了自己。以后有哪里不习惯的,就跟你母亲说。” 达到目的,秦氏说话也更动听了。 “是啊,母亲等下会命管家随你过去的。家具陈设有旧的破的,该扔就扔,再换新的便是。 西园离得远。每日晨昏定省,你和婉香一起晚点来,没事的。” 林娅熙一脸执拗。“那可不行。母亲,多远的距离都阻挡不了我对您和父亲的一片孝心啊。我起早一些便好。” 她有滑板,她怕谁?反正也没几天,就算是被春梅拖下床,这个安她也请定了。 最初还在观望形势的赵姨娘此时也喜笑颜开,打量起林娅熙来。 “老爷,四小姐可真是长大了。不仅性子变得开朗善言,就连容貌上也愈发出落成如花似玉的大美人了呢。眉眼上看,更是越瞧越像老爷。” 这国公府后院里,最得爷心的就属风韵犹存的赵姨娘了。 话也说得顺耳,令男人不由轻嗯一声。 “不知晋王府里是有什么仙丹妙药?不光将娅熙多年来的病根治好了,还能使人面若朝霞,水灵的很。” 少女耳根羞红。“姨娘你就别打趣我了。” 第195章 搞好关系 林娅熙顺口胡诌。 “哪就有什么仙丹妙药?我不过是曾听晋王府上的府医说,心情低落或是负面情绪太重都容易致人生病,尤其是女子,更易加速衰老。 那时,我还在为柳姨娘的死而忧思。偶然间得了这建议,才开始逐渐调整心态,慢慢有了起色。” 屋中的女人心思各异起来。 听到柳姨娘的名字,秦氏不免心虚。林婉蓉则是为晋王,心跳乱了一拍。 而听见衰老二字的林婉音,手下意识就抚上自己的脸颊。 赵姨娘睁大眼睛,感到神乎其神。“只是靠身体自愈吗?” “再有就是保养跟化妆啦。姨娘不曾听说,京城里最近声名鹊起的云想·花想吗?是家专门卖女子养颜之物的店铺。其中好些产品,我都有在坚持使用。” 林娅熙的植入宣传堪称无孔不入。但赵姨娘一个深宅大院里的妾室还真不知道。 林公子么?林婉蓉了然一笑。 “姨娘有所不知。云想·花想在京城贵族小姐间,名气甚大。连陛下的小公主都是其顾客之一。 只是商品价格奇贵,且有银子也未必能买得到。轻则几十两一罐,我们可是用不起的。” 众人闻言,齐齐看向林娅熙。正经嫡女都难能用上的好东西,她又是怎么得到的?难不成又是晋王? “说来也巧,那店铺老板是柳姨娘远房亲戚家中的一位表哥,也姓林。 平日除了买些衣服用品,我在晋王府并没有什么开销。一来二去,云舒坊的赏银便都攒下来了。 而且,表哥偶尔也会派人送些样品来给我试用。借由我的心得体会,也方便他更好地改进产品,算是一举两得了。” “原来如此。” 林娅熙旋即热情提议,试图先抛出橄榄枝,与人搞好关系。 “下次若再有新品,我会问问表哥,看可不可以也给母亲,三位姐姐和各位姨娘一些。” 林婉音小声嘟囔。“切,有个做生意的表哥了不起啊” 赵姨娘瞪她一眼。谁会傻到和银子过不去?价值几十两,比她一个月月例都多,不要白不要。 “那就先谢过四小姐惦念了。” 听林娅熙提到云舒坊的一万两赏银,林婉蓉却在想,或许那箱子里的名贵衣裙也不是晋王给的,而是她自己买的呢? 不管之前林娅熙和宋楚煊之间发生了什么,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而今的林娅熙少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自己便和她处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有父母和姑母在背后替自己筹谋,宋楚煊迟早是要明媒正娶她林婉蓉的。 客套话说的差不多了,林娅熙起身拜别。 “父亲,母亲,大家一早出府迎接,又陪女儿讲了这么会子的话,想必都累了。女儿也是时候回西园整理行装了。” 林国公点头。“嗯,也好。管家,你送四小姐过去。” “我同四妹一道回去,都是顺路的。” 林婉香笑容真诚,也跟了出来。 一路上,林婉香都在与林娅熙热络地细数府里近来的变化。管家同春梅等人远远跟在二人身后。 林国公府百年底蕴。抄手游廊,楼阁水榭,假山溪泉,一花一草,都极具江南园林之美。 说西园远,还真不是在唬林娅熙。从花厅出来,又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至垂花门。 东西两园之间,由一汪碧绿澄澈的湖水相连。四周林木环绕。中央的湖心亭视野广阔,最是适合盛夏时分赏花纳凉。 林国公府虽不及晋王府低调奢华,但胜在色彩景致和谐。 少了些冷冰冰压抑的同时,又多了一丝家的温暖。 高门大户独有的气派随处可见,令春梅咋舌。 榴莲和咖啡跟随宋楚煊见的世面多了,目标明确,精力全放在了探查路线和地形上。 走到一处不起眼的院落前停住,林婉香侧身说道 “四妹妹不妨先到我屋中喝杯茶,坐会?丫鬟们收拾房间也要些时间,你回去帮不上什么忙的。” 林娅熙面带歉意。“三姐诚心邀请,我本不该拒绝。无奈今日是我头一天回府,初来乍到的,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亲自出面料理。等一切安顿妥当了,我再自备枕席,来找三姐姐聊个痛快,如何?” 知道她是在诙谐引用自荐枕席的字面意思,林婉香被逗笑了。 “四妹如此说,我还能不放人吗?走走。” 原以为林婉香的娴雅居已经够寒碜了,但当看到林娅熙曾经居住了十三年的映月阁时,春梅的心还是抑制不住地钝痛。 本该是白砖灰瓦的院墙此刻黑黢黢的,像是走水后被烟熏过的痕迹。反倒是墙檐裂缝中滋长的杂草在一片荒芜里昭示着勃勃生机。 这就是秦氏所谓日日照看的成果? 站在月洞门内,林娅熙对着外面呆愣的春梅几人笑问。“怎么不进来,这就吓到了?” 映月阁的名字听着风雅,内里却简陋的很。 一进门,最先看到的是两棵桂花树,再来就是正房和左右各一间的耳房。后面则是小厨房,以及给丫鬟们住的后罩房。 管家,搬箱子的侍卫们和林娅熙主仆四人同时立于其中时,空间更显窄小。 “林伯,箱子等物先放进主屋就可以了。我暂时还未想到什么翻修的地方。有需要我再找你。” 管家客气地一行礼。“那好。四小姐先忙,老奴这就告退了。” 屋内只有最基本的家具和两件象征性的便宜摆件,打扫起来倒也容易。 咖啡和榴莲麻利地将衣裙收进衣柜,又出去清理小厨房了。 林婉卿还住这那会,小厨房唯一的用途便是煎药。她那点月银光是请大夫都入不敷出,哪还有闲钱改善伙食? 回来之前,宋楚煊可是给她们下达过死命令的。缺什么,都不能短了林娅熙的吃食。 这边,少女终于不用再伪装了。她将双腿抬到椅子上,以一个高难度的拉伸姿势坐着休息。 “春梅姐姐,你也坐下来歇着。名义上的侍女而已,你这么认真干嘛?” 第196章 安插眼线 见人都出去了,春梅放下手中的抹布,坐到仅剩的一张板凳上。 “妹妹还有心思担心我?你之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这映月阁照比我们汀雨轩侧院,差的何止一星半点。” 苦逼日子呗! “还好啦。现在姐姐明白那日我说的,千金小姐也有千金小姐的苦了?” “庶出的也是正经主子,怎么能让你过得这般寒酸呢?住得差也就算了,竟还要将你逼到卖身葬母。看来,这位当家主母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春梅愤慨异常,无形之中,她声音也拔高了一度。 “嘘,姐姐小声点。我们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这里不比王府,秦氏的眼线耳线多着呢。” 春梅抿住嘴唇,重重点了点头。 “方才管家在的时候,咱们就应该多提些要求的。不然只怕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应对。秦氏那些话都是说给父亲听的,姐姐还真以为她会任我折腾啊? 就算说与管家,只要不闹到父亲那,她总也会以各种借口搪塞拖延的。她若真有那么好心,就不会让我住回映月阁了。 以后,她和林婉蓉的话,你权当耳旁风,听听就好。” 春梅恍然大悟之后,却又不解了。 “既然妹妹明知是个圈套,为何还要钻呢?” “姐姐想想看,偌大的国公府里,谁说了算?秦氏又为何要在父亲面前,树立好母亲人设? 同样道理,我要想在这府里站稳脚跟,就必须抱牢国公爷的大腿。 秦氏可不是花蓉娇,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与宅斗高手过招,那拼的就是演技跟脑子。 我既已决定回来了,从哪里跌倒就得从哪里爬起来。” 春梅轻叹。“妹妹想事情长远又通透。可我除了能在生活上照顾你,其它什么事都做不了” 少女一脸的无所谓化作郑重其事。她看着对面人的眼睛说道 “春梅,你是我在府中最信任之人,是我的后盾,也是底线。这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明白吗?” “嗯!” 两人正说着话,院外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一道中年妇人的声音。 “四小姐,您在里头吗?” 林娅熙收回腿,推门走了出去。见是秦氏身边的掌事顾嬷嬷,后面还领着六个人,她笑问 “请问顾嬷嬷找我是有何事?” “哦,老奴是奉夫人之命,将这几个丫头婆子带来映月阁的。她们今后都要伺候四小姐起居。 除了您原本的四位侍女,这里还有两位是二等丫鬟,另外两个粗使丫头和两个婆子。” 前后加起来竟有十人之多。这么多人围着伺候她一个,林娅熙还真有点适应不来。 即便是现代时团员共享的小助理和经纪人,最多也只帮她们挡挡粉丝,撑撑阳伞。绝没有到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地步。 林娅熙笑着谦让。“顾嬷嬷看我这映月阁,哪里容得下这么多人啊?再说,我一个人清静惯了,也没有那么多事情分给她们做。母亲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人嬷嬷还是领回去。” “那如何使得?老爷说了,四小姐和大小姐必须同等待遇。夫人是绝不会厚此薄彼的。四小姐还是别难为老奴了。不然等会,老奴没法向夫人交差啊。” 秦氏想在她院子里安插人,林娅熙早料到了。 “那好。大老远的,我总不能辛苦嬷嬷白跑一趟。” “诶,多谢四小姐体谅了!你们几个,还不快和四小姐报上名来。” 听见动静的咖啡和榴莲从小厨房里出来,同春梅一起,站到林娅熙身后。 对面的六人中,二等丫鬟列在最前。一个模样清秀,皮肤白皙。另一个长相中上,但身材苗条高挑。两人的年纪看起来都和春梅差不多大。 秦氏挑这么两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给她,是来当花瓶供着的? 白皙的那位素手纤纤。估计平时没怎么干过脏活累活,才能将脸蛋和手保养得如此水嫩。 她下巴微抬,高傲的很,似乎映月阁这等破烂小庙根本容不下她这尊大佛。 虽不知四小姐如何就变得花容月貌了,身边的丫鬟也颇为不俗。但她可是国公府里的家生子,贴身服侍主子少说也有五六年。 四小姐原来什么怂样,但凡丫鬟圈子里有些资历的都晓得。 “奴婢玉儿。” 光是玉儿的名字就听得林娅熙骨头都要酥了,好悬以为自己身在冠花楼呢。 她琢磨了片刻。 “玉儿啊好听是好听,但和映月阁里其她人的名字不太搭呢。我看你方才走路时如猫儿一般,姿态优美曼妙,不如我给你换一个名字?” 玉儿被夸得很是受用,看架势新名字不会差了。 “奴婢愿听主子的。” 顾嬷嬷心中鄙夷,麻雀就是麻雀,但面上还是善意地提醒她。 “是啊。四小姐,她们都是您的下人。主子赐名那是重视,哪里用得着征询奴婢意见的?” “嗯。那玉儿今后就改叫白猫。你皮肤白,动作又像猫,白猫这名字再贴切不过了。” 白猫气得快要冒烟,暗骂林娅熙草包。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但此刻在人前,她却不能顶嘴,以免落人口实。 春梅,咖啡和后头的小丫头们窃笑不已。 林娅熙心说,她可是已经留了情面的。又白又奶,叫榴莲咖啡都避之不及的酸奶也没毛病啊。 高挑的丫鬟面容和语气均无悲无喜,这一点倒令林娅熙意外。 “奴婢芍药,给四小姐问安。” 暂且看她是个懂得分寸的,少女没有多说什么,又看向余下几人。 于是,她们依次跪下,自报家门。 两名粗使丫头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孩子。林娅熙认出了其中一个来,之前也是映月阁的人。 两名婆子一个姓杨,一个姓赖。 赖嬷嬷看起来十分稳妥。但在草木皆兵的国公府里,林娅熙不会对任何人,任何表象掉以轻心。 杨姓的嬷嬷小心翼翼,站在六人最后。她抬起头回话时,却令林娅熙有了瞬间的怔愣。 第197章 各司其职 顾嬷嬷交接完毕便走了。林娅熙敛下笑容,慢慢走至台阶上训话。 “既然人都来齐了,那我就先立立映月阁里的规矩。主屋平时有四个大丫鬟伺候足够了。没有传唤,二等丫鬟不得随意进出房间。 院内之事由榴莲主管。院外有咖啡负责沟通协调。 你们每人各司其职,权责分明。出了任何问题,都由具体负责人一律承担。有人有异议么?” 前一瞬还是笑面迎人,此时的少女却眸光锐利,神色严肃,气场强大到令人不敢直视。 “奴婢不敢” 别说异议了,连大声喘气都无人敢。 “很好。杨嬷嬷随我来。其余人跟咖啡和榴莲先熟悉一下环境,再细分每人的任务范围。” 杨嬷嬷谨小慎微地跟着进了主屋,将门带上后,只默默垂首而立。 林娅熙一改之前立威时的态度,和颜悦色道“杨嬷嬷,能再见到你,真好。” “四小姐!” 杨嬷嬷眼含热泪,跪倒在地。膝盖骨结结实实的扑通一声令林娅熙听着都疼。 “嬷嬷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杨嬷嬷原是柳姨娘身边的人,作为陪房,随柳氏一并入的国公府。 为了避免冲突,进而让女儿得到主母的信任和庇护,柳姨娘生前鲜少与林婉卿接触。为数不多的私下联系也都是通过她来传送的。 杨嬷嬷先前大多负责柳氏院子里的杂事,且这两母女在国公府又是等同于透明人一般的存在。 是以,秦氏并不知悉她与林婉卿之间这层隐秘的关系。 记忆中虽有不少杨嬷嬷对原主关心怜惜的片段,但毕竟不是林娅熙亲身经历过的,她无法办到在须臾间,同一个陌生人亲密无间。 “老奴对不住四小姐啊!都怪老奴不中用,没能将姨娘照顾好,才让她含冤而死” 杨嬷嬷声泪俱下,被拽着胳膊也不起来。 “嬷嬷与姨娘感情深厚,你悲痛的心情我能够理解。但人死不能复生,且要怪也是怪秦氏,跟嬷嬷无关。快起来。一会她们回来,该出去造谣我打骂下人了。” 听罢,杨嬷嬷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这才停止哭泣。 “四小姐说的对。老奴见着小姐,又回忆起往事,一下子没忍住才失了体统。” “无妨。哭出来,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林娅熙扶着她坐到对面。杨嬷嬷不由惶恐。 “老奴站着就好。” “嬷嬷再和我这么客气,我可不依了。好不容易支开其她人,我还有正经事要问嬷嬷呢。” “小姐请说。” “你是如何被调派到映月阁来的?这几人不应该都是秦氏安排在这里,膈应或者监视我的吗?” “姨娘走后,院子里的人都被秦氏的爪牙遣送到府里各处最脏最辛苦的位置上了。这几个月来,老奴一直在大厨房里当差。 听说四小姐要回来,老奴托人给顾嬷嬷送了十两银子。说我老了身体吃不消,想调到映月阁做个闲职。工钱少一点也没关系。 主动要求来伺候小姐的人不多。都知道您不招秦氏待见,跟着小姐准没几天好日子过。 厨房管事念在老奴老实本分,也替着求情。顾嬷嬷收了礼,也就顺水推舟地应了。” 林娅熙感叹。“嬷嬷忠心为姨娘。可惜,映月阁里却未必会比大厨房轻松。” 杨嬷嬷明白她的话外之音。 “正因为如此,老奴才要过来,帮小姐防备着小人作祟。那个叫白猫的,之前曾在二小姐身边当大丫鬟。 估计平时没少替二小姐办事。仗着有点姿色,又是家生子,好吃懒做惯了也没人管。 听说后来她手脚不干净,被逮了个正着。念及主仆多年情分上,二小姐才没有对外宣扬,只赶她出了绮芜苑。” 难怪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呢。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正所谓有样学样嘛,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那嬷嬷对其他人了解么?” “赖嬷嬷为人很是圆滑。从她嘴里,老奴还套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那两个小的应该就是打杂的,威胁不大。至于叫芍药的,老奴今日也是头一回见。” 杨嬷嬷所言倒是跟林娅熙分析的差不多。 在秦氏眼中,她怕是还没有强大到需要派六个耳目同时过来。 忠心且得力的耳目都要有或好处,或短处钓着,也就是威逼利诱,不是那么好培养的。 据林娅熙初步判断,白猫姑且不足为惧,最是深藏不露的往往才更为棘手,比如芍药跟顾嬷嬷。 她得尽快在这二人彻底扎根之前,揪到把柄而除之。 打定主意后,林娅熙意味深长地笑了。 “杨嬷嬷今后就负责小厨房里的采买。给映月阁送来的吃食只怕会难以下咽呢。” “是。” 杨嬷嬷不无欣慰道“小姐出府一趟,果真是变了,变得比以前伶俐不少。姨娘命薄,没能见到这一天。” 林娅熙却不以为意。“我不过是从秦氏那里,学会了弱肉强食的道理罢了。” 杨嬷嬷走后,少女刚看了会书,就见咖啡领着一名干瘦的姑娘进来。 “小姐,这位是王爷给您送来的人。” 若非听她提起宋楚煊,林娅熙还以为又来了个粗使小丫头呢。 不是说会医术的吗?怎么不先将自己的身子调养好? “小姐不必怀疑。我就是你要寻找的精通医毒的侍女。不是你特别向主子要求的么?” 她尤为咬重了侍女二字,似乎对于宋楚煊给她的新身份并不十分满意。 对她一见面就以你我相称的做派,林娅熙毫不介意,只觉得她人小,口气倒挺大。 “你真的两样都会?” “医毒本就不分家。倘若小姐不信,何不亲身验证一下?” 咖啡在一旁气道“三十三,不得对主子无理,否则就别怪我动手了。” “等一下!” 林娅熙伸长双臂,隔在剑拔弩张的二人中间。 “要打,还请你们到院外打去。我这映月阁本就破旧,被你俩拆了,今晚还怎么住人? 再有,现在还不是你们暴露实力的时候,有气也给我憋着。” 第198章 是炮仗吗 代号三十三轻飘飘说道“打不起来的。刚进门时,我就给咖啡下了小剂量的软筋散。” “你!” 咖啡暗中运力,果然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三十三是么?看来,改日我得找个机会同王爷说。如你这般优秀的人才,我可使唤不动,还是另谋高就的好。 连同伴咖啡都下得去手,哪天我神不知鬼不觉,死在你手上都不知道。” 三十三在暗卫营时就听夜狼提过,王爷对林娅熙如何特殊,如何一往情深。她再皮,也不敢动王的女人啊。 “小姐别生气呀。我和咖啡经常这么开玩笑的。咖啡你说是不是?” 三十三搂着咖啡的肩膀,一脸哥俩好的贱样。 “拜托小姐,千万不要告诉给王爷。不然,我会被派去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抓鸟的。诶,小姐也给我赐一个好听点的名字?” 林娅熙挑唇看她。“赐名可以啊,不过得看你表现了。等到你真正值得我信任那天再说。” 芍药从大厨房提回来的晚膳果然没有令人失望。一份水煮白菜,一份蛋花汤。清汤寡水的,能找到一点油星儿算她输。下人们的吃食就更不用提了。 减肥餐,请认准林国公府映月阁。 榴莲打发了后来的六人下去。咖啡和春梅这才端出小厨房做的八道菜和一碗燕窝。 人参燕窝等补品都是榴莲从晋王府带来的。杨嬷嬷平时只需采买新鲜的菜和肉就好。 只要主子肯自掏腰包,哪个院子愿意另起炉灶,主母多半是不干涉的。 “妹妹,这里暂还没有厨娘,我们只会炒一些家常菜。你先凑合着吃点?” “这还叫凑合,你们真把我当千金大小姐啦?来坐坐坐,一起吃。关起门呢,我们之间就没有主仆之分了。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少女随和地抬手招呼大家。 三十三最不见外,一屁股坐在屋中仅有的两把椅子上。 “小姐这性格真对我胃口。” 榴莲用力推了她一把。“小姐,王爷若是知道,会手刀劈死我们的。” “那就不让他知道嘛。你不说我不说,他如何会知晓?有了你们四个,今后我在这府里简直可以耀武扬威,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三十三刚刚那一手超叼的。杀人于无形,十个秦氏咱也不怕。” 三十三登即拍桌而起。“那还等什么?走!先解决了她们,再用饭都不会冷。” 林娅熙扶额。“三十三,你是炮仗吗,一点就着?我可不要她们轻易去死,而是要钝刀子割肉。诛人当诛心,懂不懂?” “小姐你好狠,不过我喜欢。” 少女拨开眼前嬉皮笑脸的人。 “闲话少说,我早就饿了。咖啡,榴莲,你们也别干杵着呀,开动。” 这一顿饭几人吃得热火朝天,很是温馨,却无人注意到,屋顶上不知何时被移开的瓦片和那双灿若星辰的凤眸。 怔怔望着下面笑容明媚的林娅熙,宋楚煊空了几个时辰的心才稍稍被填满。 他的熙儿没有了他,还可以一样快活自在。可他没有了熙儿,却彷佛天空失去颜色,他也失去了味觉。 “王爷,您和靖王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该走了……” 夜鹰头皮发麻,却也不得不出言催促。 “再等等。” 等到他的心满格,足够支撑到下次来看她时再走。 -- 翌日,卯时一到,春梅便从耳房进来主屋,叫林娅熙起床了。 早年的映月阁是给看守西园的管事一家住的。虽五脏俱全,但建造时在占地空间上必然没有考虑过,有朝一日要容纳嫡女的仆从配置。 因此,四个大丫鬟两两一间,住东西耳房。而秦氏派来的六人便只好都挤在逼仄的后罩房里。 春梅走去床榻边时,林娅熙已经挑起一侧纱幔,半倚在床头看她了。 “妹妹今日醒的倒早。我提前半炷香过来,就怕你赖着不肯起呢。” 林娅熙昨晚睡得并不踏实。也不知是换床的缘故,还是怎的,翻来覆去一夜无眠。 床板上已经铺了映月阁里全部的被褥。尽管比不得现代席梦思舒服,倒也不至于硌得慌。况且,她又不是娇气的豌豆公主。 但即便如此,林娅熙仍是数羊数到近乎崩溃。 海外训练时,压力再大,她的最高纪录也就八百多只。 昨天半夜在达到两万四千多时,她不仅一点困意没有,反而精神得两眼放光。看来,她是熬夜修仙又突破新境界了。 “不是我醒的早,是压根就没睡着过。国公府的破风水真真是跟我犯冲。” “妹妹要不再睡会?我去和夫人那边说一声,就说你今日病了,不过去了。” “昨日我话才说得那么满,今早请安就找借口不去。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林娅熙边说,边穿好鞋子下地。 “我若不出现,秦氏安排的好戏又如何开场呢?” 第一天回府就不出面,确实不好看。 春梅提议道“那你带上三十三。咖啡榴莲不好直接动武。那丫头给她加点料,应该没人能发现的。” 林娅熙背对她坐到铜镜前,手上飞速捣鼓着什么。 “我现在最重要的该是立稳脚跟,在林国公心里占有一席之地。还不到硬碰硬,比狠斗凶的时候。 一来就喊打喊杀,闹得鸡犬不宁,岂不明摆着是我在背后搞鬼吗?在未博得父亲信任之前,他铁定会偏心嫡系那两母女的。 所以,咱们得先隐藏实力。待到时机成熟,再出其不意,打她个措手不及。” “无论如何,妹妹都切记不能孤身犯险就好。” 春梅出去,端了碗皮蛋瘦肉菜粥回来。见着回头的林娅熙,她手一个没拿稳,差点没掉了。 “妹妹只一夜未睡,脸色怎会苍白至此?!” “姐姐别急,我存心化的。怎么样?还挺像那么回事?” 春梅凑近她的脸,看了又看。 “你别骗我了,好让我安心。快回床躺着去。” “诶,是真的啊。我不过在云想·花想最白色号的粉里,混入了少量精油,再涂到脸上。 这粉本就极细,加一滴精油便能极好地贴合皮肤,完全没有刷了一层东西的假面感。 你看,我连嘴唇上都抹了些,还加了几道唇纹呢。” 说罢,林娅熙得意一笑。 “连你都能被唬住,想来定是逼真极了!” 第199章 一碗滚粥 咖啡几人进来时,正巧听见林娅熙在讲化妆。 三十三竖起大拇指。“小姐这手法,我服。” “嗯,还不赖。今早就由春梅和榴莲二人同我过去玉珑堂。” 林娅熙挑了两个沉得住气的。 三十三气鼓鼓地问“那我呢,怎么一来就被雪藏了?小姐这是瞧着我不够本事?” 少女出声好言安抚。“哪能呢,我是觉得你太够本事了。三十三,你可是我的秘密武器。过几日,我还有重要任务交给你呢。稍安勿躁。 咖啡,等会我回来要出府一趟。你帮我在后门,备一匹马。” “好的,小姐。” 当林娅熙三人到达东园秦氏的住处时,大丫鬟司琴正服侍她准备用早膳。 见人进来,司琴假意热情道“夫人您看,四小姐住得最远,却是最先一个过来给您问安了呢。” 这么早就来惹她不快,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看准秦氏的脸色,顾嬷嬷笑着说,“四小姐是不是起太早了?面容瞧着可不大好。要不先去外厅坐着,吃口茶?” 秦氏冷笑,抚了抚梳理整齐的发髻。 “顾嬷嬷这不是要辜负四小姐的心意了?既然人都到了,不如还和从前一样,照料母亲用膳。 司琴,有娅熙在这,你去把温着的粥端进来。你知道,我喜欢何种的。” 至于林娅熙身体是否真有恙,不是她需要关心的问题。 “是,夫人。” 得了指令的司琴转身而去。 秦氏又看过来。“这二位就是王爷给的侍女了?都叫什么名字?昨日花厅里人多口杂,我也没来得及细问。” “奴婢春梅。” “奴婢榴莲。” 两人跪下磕头。“拜见夫人。” “嗯。晋王府里调教出来的,礼数就是周全。国公府不比皇家,不用动不动就行跪礼。快都起来。” “谢夫人。” 等到一碟碟的开胃小菜被摆上桌,秦氏又笑道“这么多人盯着我用饭,我都不适应了,房间也太闷。娅熙,就叫你的侍女先去外头候着。” 春梅担忧地望了她一眼,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走。 林娅熙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先是假装大度贤淑,再支走她的人,好对她下手?秦氏在盘算什么,她清楚的很。 少女低眉顺眼,站在秦氏身后。司琴快步回到房间,将碗递过来。 “四小姐,这是夫人要的粥。” 这么急着脱手,司琴这一路只怕被烫得够呛?那她偏不接。 林娅熙朝她使了个眼色,好意轻声提醒道 “司琴,这粥看起来太烫了,还冒着热气呢,母亲根本没法喝。你先放着晾凉,再拿过来。” 粥碗滚烫,但为了不让四小姐起疑,她并没有在碗底垫任何东西,只徒手端来的。不想被林娅熙直接戳穿,司琴也确实撑不住了。 “那奴婢先搁在这。” 秦氏看不到她们的神情,只听见背后两人如蚊蝇般小声嗡嗡。 “你们磨蹭什么呢?娅熙,母亲今早就想喝碗薏仁粥,快拿上来。” 林娅熙不慌不忙,只将双手背在身后。她求助地看向司琴,意思是叫她直接送去。 司琴这会一心想着赶紧将这烫手的山芋放下。手指上估计早起了水泡。 再这么推来推去,她怕会冲动到不顾一切,直接撒手。 于是,她小步上前,正屈身打算放碗,不料秦氏等得愠怒,碰巧不耐烦地回头看过来。 司琴被她瞪得手一歪。一碗滚粥就这样华丽丽的,尽数泼在了秦氏后背。 “啊!!!” 两人同时矢口尖叫。秦氏是被烫的,司琴是被吓的。 瓷碗应声落地,碎成了几片。 林娅熙冲过来,焦急地问“母亲!母亲您没事?!” 她掏出锦帕,在秦氏背后一通乱扫。前面几人慌作一团,压根无人注意到她扫的方向不是朝下,而是将残粥铺得更开。 烫都烫了,伤疤再均匀一些才好呢! 秦氏疼得面容扭曲,只觉后背火辣辣一片,脖颈上也有一处。 灼烧的刺痛感强烈到差点没令她厥过去,哪里还顾得上林娅熙的小动作。 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司琴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夫人,奴婢不是故意的。求夫人饶命啊!” 顾嬷嬷使尽全力,狠踹了她一脚。 “没用的东西!司乐,夫人受伤了,还不快去找大夫过来?夫人,老奴这就扶您进去躺下。” 这是指司琴烫伤夫人没用,还是没能成功算计到她,所以没用呢? 一想到秦氏赔了夫人又折兵,林娅熙心里便一阵暗爽。 余光中瞥见门口的人影,她小心扶上秦氏另一边。“我也陪着母亲进去。” 外厅里来请安的人陆陆续续到了。听见里间兵荒马乱的声音,都神色紧张,要过来探望。 只见秦氏失了往昔主母的仪态,眸子里淬满剧毒,恶狠狠甩开林娅熙的胳膊。 “你这扫把星,你给我滚!” 林婉蓉见状,忙对周围人道“大家都在这挤着,只会乱上添乱。二妹,三妹和几位姨娘先回去。有事,我再让暖玉去各院子里知会一声。” 路过林娅熙时,她斜瞪了一眼,便匆匆去看秦氏了。 虽不知方才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母亲这般不计形象,在人前大发雷霆,肯定与她不无干系。 林娅熙苦笑着,回头看向众人。她面色惨白如纸,虚弱地倒进跑上来的春梅怀里。 “小姐,你怎么了?不要吓奴婢啊。” “我没事的,你们不必管我。先扶我出去。” 话说得坚强,但语气却好不委屈。 听她被骂扫把星,众人都或多或少露出几分同情来,遂自动让出一条路,好让林娅熙先行。随后,重又一一回到外厅坐好。 这会一准儿有人去通知了,林国公随时都有可能过来。 老爷平时不是在书房,就是在赵姨娘的院子里。难得有机会见上一面,姨娘们此刻哪里肯走? 大姐和四妹都在。林婉音和林婉香既为庶女,在尽孝上更是不能落于人后了。 林娅熙暗暗观察着各怀心思的一群女人。有幸灾乐祸的,有隔岸观火的,真正关心秦氏的倒是一个也没有。 忽然,她从椅子中滑落,朝着里间的方向就直直跪了下去,吓众人一跳。 第200章 表哥看诊 几位姨娘面面相觑。 “四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四小姐今日气色本就差,地上再凉,身子更要扛不住了。快起来。” 只有林婉香亲手过来扶她。 “四妹妹,母亲那边情况还不知如何呢。你可别再病倒了,叫大家担心。” 林娅熙缓缓摇头。“三姐,姨娘,你们就让我跪着。这样我心里才能好受些。” 林婉音阴阳怪气道“第一天回来就冲撞母亲。柳氏是如何死的,四妹这么快就忘了?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二姐好心提醒你一句。妹妹今后出来表现之前,还是得先学好规矩才行。林国公府的女儿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的。” 林婉香柔柔一笑。 “二姐,事情都还没搞清楚,如何能认定就是四妹的错呢?眼下母亲的伤势要紧,立规矩之类的来日方长。” 林婉音夸张地啧啧两声。 “不是她的错,她为何心虚跪着不起?哦,我知道了。三妹妹莫不是在暗示,四妹想让父亲以为我们都欺负她,从而更加疼爱她?呵,年龄最小,没想到心机却是最深。” “你……还请二姐不要曲解,我不是这个意思。” 被倒打一耙的林婉香扭过头去,不再与她争辩。 林娅熙内心狂吐槽。林婉音这是被林国公训斥后,不敢说她是奴婢,改称阿猫阿狗了? 同为姨娘所出,谁就比谁高贵了?要立规矩,也是她林娅熙给她立立嫡庶尊卑的规矩。 不过在那之前,她暂且还不能被人打乱了计划。 “国公府的女儿事事有二姐姐做表率在先,确实不好当。” 少女的挖苦,以及略带嘲讽的语气令林婉音不顾形象,原地跳了起来。 “你再说一遍!” 林娅熙声音不大,但字正腔圆,发音清晰准确。林婉香和其她看客们听得解气,不禁抿唇偷笑。 这个林婉音仗着赵姨娘得宠,作威作福惯了,平时没少给她们难看。 今日秦氏和林婉蓉不在,她又猴子称大王,教训起人来。 林娅熙眼神无辜,又有几分惧怕和可怜。 “二姐姐,难道妹妹说错什么了吗?你要给我立规矩,自然在知礼守礼上,高出我一截,是姐妹中的表率担当。 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发自内心地讲了出来。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似乎无论我怎么做,二姐姐都不太高兴呢?” 说到最后,林娅熙无限委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下来。 林婉音只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反驳也不是,不反驳又堵得慌! 赵姨娘吹了吹杯中浮叶,轻抿一口手中的茶,不疾不徐道 “夫人还病着呢,你们都收敛点。四小姐,当时你也在屋内,夫人到底出了何事,把里面的人急成那样?” “母亲早膳时,不小心被热粥烫到了后背。都怪我不好,没能服侍好母亲” 林婉音终于逮到机会反扑。 “这么说来,真是你做的?四妹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连母亲都敢伤!” 赵姨娘瞪了她一眼。 “那夫人伤得可严重?” “司乐已经去请大夫了。至于其余,你们之前也有看到,母亲她不让我跟进去。伤情如何,我也不好说 只要母亲身子无大碍,孰是孰非,我都任凭父亲和母亲做主。” “哎,夫人一时生气也正常。四小姐无心之过。别怕,姨娘会帮你在老爷面前求求情的。” 印象中,林婉卿原就是个性子软胆小的。见她执意要跪着赎罪,众人只以为她心里有愧,也就随她去了。 没一会,司乐领着胡大夫急匆匆回来。正是为秦氏看诊多年的那位表哥。 “大小姐,胡大夫来了。您还是先随奴婢到偏厅等候?” “母亲,那我一会再来看您。” 林家小姐们都还未出阁,不便见男客,此时都避开去了偏厅。 秦氏着实被烫得不轻。一碗几近沸腾的粥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洒下来。 背上几处皮肉均已渗出了血珠和淡黄色的脓液,和里衣粘连在一起。 顾嬷嬷小心翼翼,帮秦氏脱去外衫。但里衣下面的状况仍是让她惊出一头冷汗,却也束手无策。 胡大夫将药箱放到桌上。来时的一路,司乐已经同他大致讲了夫人受伤的经过。 他隔着床帐,探上秦氏伸出来的腕子。心里却在想,该死的男女授受不亲。 都这种时候了,就是神医来诊脉都不如及时涂抹烫伤膏管用。 “夫人新伤不久,最好是先用冰块和清水来冷敷,以镇定伤口。” “顾嬷嬷,快去找管家取些冰过来。” 秦氏的声音里有强压下去的痛楚。时已近金秋,各院日常都不存冰块做消暑备用了,只能去地窖里现取。 “是,夫人。老奴这就去。” 司琴还在院里跪等受罚。秦氏又让司乐去寻干净的泉水了。屋内此时就只剩下她与胡大夫二人。 秦氏终于卸下防备,动情地唤道“表哥,呜呜呜” 胡大夫扯开纱帐,坐到榻边,将她依偎过来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责备又心疼地问 “筝儿怎么这般不小心?快给表哥看看,伤到哪了?” 筝儿是秦氏的闺名。林国公只有在刚与秦氏结亲的头两年,私下里偶尔叫过。 而今老夫老妻的,早没了新鲜感,再这么叫只会觉得肉麻。 秦氏趴到胡大夫腿上,成熟女人保养得当的身体令他有些心猿意马。 “在后背,现在疼得人直想哭。” 秦氏半撒娇的口吻对胡大夫很是奏效。 他从药箱中拿出一小罐混有麻沸散的药膏,一点一点涂到皮肉和里衣粘连的边缘。 麻醉周遭皮肤的同时,也能起到有效润滑的作用。但,秦氏还是疼得不住倒吸凉气。 “筝儿先忍耐一下。等药膏渗入皮肤就不疼了。如果还疼,你便咬我。” 秦氏嗔怨他一句。“表哥惯会拿人取乐子,明知道我不会舍得你一同受罪的。” 娇软的声音听得胡大夫更气愤了。 “是谁敢对当家主母下如此狠的手?这伤没有一个月,根本不可能痊愈。之后的六个月内也要每日坚持涂上好的祛疤膏,才不会留下印迹。” 第201章 被人绊的 “都是司琴那个蠢货。没能害成刚回府的四小姐,反倒连累了我。真是死不足惜。” 胡大夫一怔。“四小姐林婉卿?筝儿不是在她的吃食里,下了我给的慢性毒吗?这么久了,怎么可能还不死” 秦氏阴冷说道“许是之前大厨房送的吃食被人调包了。算她命大,逃过一劫。这件事情我会去查的。 不过,既然人又落回到我手里,再弄不死她,就是我秦筝眼高手低,没能耐了。” “嗯。司乐她们怕是快回来了?林国公估计马上也到了。” 胡大夫将秦氏的上身慢慢移回床榻,又整理好被褥上坐过的痕迹,重新放下床幔。 林国公么?那个男人的心从来就没有一天属于她过。 若不是林老夫人临终前,逼他发誓娶自己为妻,主母的位置恐怕早已经易主多年了。他来看她,也不过是夫妻间例行公事而已。 “表哥” 秦氏显然还没温存够,胡大夫突然打断她。 “筝儿,有人来了。” 胡大夫稍稍会一些功夫。非练家子的普通人大多不会掩藏脚步和气息。以他的耳力,能分辨出来。 果然,几秒钟后,林国公的声音响起。 “夫人如何了?可有请过大夫?” 顾嬷嬷气息不稳地说道“回老爷,夫人的伤势挺严重的,老奴看着都有些触目惊心。 胡大夫人刚到,现正在里面诊脉呢,说是让先找些碎冰块敷着。老奴一刻不敢耽搁,才去找了管家。” 说完,林国公和提着一木桶冰块的顾嬷嬷一前一后,大步而入。 胡大夫正伏在案上写药方,见是林国公进来,立即躬身作揖。 “国公爷,您来了。” “嗯。夫人的伤,胡大夫怎么看?” “从脉象上讲,夫人并无大碍,脏器也无明显受损症状。至于背上所受的皮外伤,在下不方便查看。 这里是治疗烧伤的药方,用于内服,还有专门外敷的烫伤膏。不够的话,过两日等在下调配好,再送些来府上。” “胡大夫医术高明,本国公定然是信任的。” “国公爷过奖了,在下愧不敢当。” 胡大夫又转身,和顾嬷嬷叮嘱道“嬷嬷将冰块用厚布包裹住,隔着里衣,替夫人敷在伤口上。 注意时间不宜过长。一旦冻冷感强烈,就要换一处敷。应该可以使夫人的灼烧感减轻不少。 届时,嬷嬷再细心些,将粘连的地方慢慢剥离开。” “是,老奴记住了。多谢胡大夫。” “国公爷,那在下便先告辞了。” “嗯。司乐,你拿上诊金,送胡大夫出去。再命人按方子去药堂抓药。” 待人走后,林国公隔着床幔,简单问候了秦氏两句。又让顾嬷嬷谨慎照看着夫人,自己便起身去了偏厅。 偏厅里,林娅熙和司琴并排跪在地上。 司琴额头高肿。干涸的斑斑血迹和流出不久的鲜红混在一处,颇为醒目。 春梅和榴莲一左一右护着林娅熙,生怕她一个受不住会晕倒。 其她人都有丫鬟在身后侍奉,或捶背,或剥果子。 林国公一进门,见到的便是这幅场面。 男人面色不善,环视一圈后,走去主位上坐定。 各女眷们连忙坐正身子,露出忧虑不已的神色来。夫人才病,府里的下人就懈怠了?怎么也没个人提早进来,通传一声。 赵姨娘接过丫鬟端来的茶盏,亲自奉了上去。 “老爷,夫人的情况如何了?妾早早过来请安,不想竟遇到夫人意外受伤。大家不敢耽误胡大夫看诊,却也都担心着不肯走。” “还有心情吃果子,不就是早猜到了夫人无性命之忧?” 内宅女人间的争风吃醋,男人们不是不知道。甚至有时还会为自己的魅力而沾沾自喜,引以为傲。 但当它明明白白,被摊开在台面上时,那种无情和冷漠也是会令人心寒的。 毕竟,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是不希望自己的后院安宁和睦的。 赵姨娘第一个出头,被波及了也不恼。 这么多年下来,要不是有林老夫人的遗愿挡着,估计她早就取代秦氏,坐上国公府主母的位置了。 既然想上位,那就得先展露出上位者才有的自觉和领导力来。 “老爷您也是知道的。夫人心善,一向不在请安一事上为难姨娘和小姐们,也从不会要求大家坐太久。偶尔起迟了些,没用膳就过来也不打紧的。 可今日难免特殊。等消息这工夫,妾怕有小姐们饿着,就自作主张,让丫鬟送了些吃食进来。老爷要怪,就责怪妾一人。” 在听她说到秦氏对请安要求宽松时,林娅熙的第一反应是,讲得真好,跟放屁一样。 秦氏不为难人,后背能被烫得跟气泡膜有一拼么? 其他人当然听不见她内心的os。入眼的只是林娅熙跪着的身体晃悠了两下,摇摇欲坠。 林国公一双浓眉不由皱起。 “娅熙,好端端的,你何故要跪在这里?可是有谁罚你了?” “这府里除了老爷和夫人,谁能罚四小姐啊。四小姐孝心,非要为夫人祈福祷告。妾想拦都拦不住。” 林娅熙这才接过赵姨娘的话。 “父亲,并无人责罚女儿,是女儿自愿的。母亲伤势不明,女儿担心焦虑,实在坐立难安。刚听父亲说她人没事,女儿这心才总算是安定了。” 同样是担心,差距怎么就这么大?林国公又扫了一圈屋内垂头坐着的众人。 “你如此心系母亲,她等下知道了,一定也和父亲一样宽慰。娅熙,你今日脸色极差,是昨夜睡得不好吗?快让侍女搀扶你回去歇息。” 林娅熙就着春梅和榴莲的胳膊起身,脚步虚浮,走到空位上坐好。 “女儿无碍。母亲受伤,女儿也有责任,还想看望过母亲之后再走。” 说到责任,林国公冷冷看向地上正打着抖的司琴。 “管家,这奴才怎么还在这?先打她二十板子,然后找个伢婆,卖出府去。” “老爷!奴婢冤枉,求老爷饶命啊。奴婢奴婢是被人绊了一下,才失手掉了粥碗的!” 第202章 胡乱攀咬 一直没有说话的林婉蓉开口劝阻。 “父亲,司琴在母亲身边尽职尽责,伺候多年,从没有犯过此等低级的错误。既然她说是被冤枉的,父亲便给她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我们国公府不是不讲道理的地方,对待下人亦是如此。而且,真若害母亲的另有其人,那女儿也不能容忍居心叵测之人再留在母亲身边。” 林国公本不想这么麻烦的,但大女儿指出的两点不无道理,且他也不想秦氏过后怨他草草了事。 “念在大小姐替你讲话的份上,司琴,本国公便允你解释清楚。” “多谢老爷!多谢大小姐!” 司琴的额头再一次重重磕到地上。 “四小姐今日最早一个过来请安。当时夫人还未用早膳,便让四小姐在旁侍候,命奴婢下去取粥。 奴婢回来后,本想将碗递给四小姐的,可她却嫌烫不接。夫人又催得急,奴婢才只好自己上前。 谁知,脚下冷不丁被人绊了一下,一碗粥便全泼到了夫人背上” 林婉音讥嘲道“四妹妹还真是娇气。从王府走一趟,连给母亲端碗粥都嫌烫了。难不成之前在晋王府,四妹都是被当作宝贝供起来的?” 林娅熙据理力争。 “父亲,那粥碗确实烫得离谱。母亲的伤您也见到了。隔着两层衣物都如此,若女儿当时接了,现在的手恐怕也不比司琴好哪里去。” 众人依言看向司琴。只见她还未得到处理的手掌上,已经冒出一片充了血的水泡,像是煮得三分熟的带血猪肉。 若不是外层有做粗活磨出来的厚茧子,估计这会早就烂了。 林国公同意。“这不能怪娅熙。你说有人绊你,当时都有何人在场?” 司琴抬头,望向微笑着看过来的林娅熙。 “回老爷,除了奴婢就只有四小姐和顾嬷嬷。但顾嬷嬷在夫人对面候着,不可能绊到奴婢。” 赵姨娘不可置信道“司琴,照你这么说,可就只能是四小姐了。这可得有证据才行啊。” 司琴又惶恐,又焦急。 “四小姐刚刚回府,又和奴婢无冤无仇,奴婢何苦平白陷害她?事发突然,但兴许从顾嬷嬷的角度,她恰巧看到了什么,可以替奴婢做人证。” 林婉香笑容澄净,缓声开口。 “司琴你这般说,也可以理解成情急之下,你在为自己开脱而找四妹顶罪。顾嬷嬷与你有交情,自然会偏袒你多一些。” “不不,奴婢说的可都是事实啊。求老爷一定要相信奴婢!” “三妹此言差矣。顾嬷嬷只对母亲一人忠心。而且,四妹好歹也是国公府里的主子,她岂会因为与司琴的私交,而做伪证牵连四妹呢? 倒是三妹,不要一味护着四妹。公平公正,就事论事才好。” 说完,林婉蓉优雅地呷了口茶。 将前因后果一联系起来,林婉音也附和道 “父亲,女儿虽然没有亲眼目睹母亲受伤的过程,但您来之前的情形,大家都看到了。 任谁来劝,四妹都跪着不肯起。只模棱两可地说,这样她心里才好受些,又说这件事情上她也有责任。 还有,母亲被人搀回房时,四妹想要跟着,却被骂扫把星,叫她滚。母亲从不会如此失态。 因此,事情的种种都只能说明,四妹这一跪根本是心中有愧,担心伎俩被拆穿,而非母亲的安危。” 听到扫把星和滚字,林婉蓉蹙眉。 虽然二妹言辞充分,但也不该将秦氏一时的气话原封不动搬出来。 林国公不适地问向赵姨娘。“婉音说的可是真的?” “二小姐学的确实都是夫人和四小姐的原话。不然她平时不会这般不懂分寸的” 听她歪曲事实,春梅一时气道 “二小姐为何要妄议我家小姐?老爷,奴婢和榴莲都被夫人差去了外间。 事发时就只有夫人的人在场。如果司琴和顾嬷嬷串通一气,四小姐岂不是百口莫辩了?” “大胆奴才!主子讲话,岂有你插嘴的份?不要以为你是晋王送来的人,就可以在国公府里不顾尊卑。难道母亲为了构陷四妹,还能对自己下如此重的手不成?” 榴莲背在身后的手捏得咯咯作响。 她现在真恨不得照着林婉音的脸,给上几拳,再添几脚。直打到人面目全非,满地找牙为止。 林娅熙拉了拉二人的衣袖。她可还得感谢林婉音这般咄咄逼人呢,正愁没人将事情说全了。 “春梅,不得无礼。父亲,女儿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家人之间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和分歧。 女儿自责的是没能为母亲挡住滚粥,让她免于受苦。 女儿相信,母亲调教下人有方。顾嬷嬷和司琴长期耳濡目染,是不会做出胡乱攀咬之事的。 不如就找来顾嬷嬷问清楚,总不好冤枉了司琴。” 林娅熙这话直接是将秦氏的声誉和二人绑在了一起。 她面上不见一丝慌乱和惊恐之色。平和淡然得令人无来由地信服,也令那些妄图无中生有之人自惭形秽。 林婉蓉心下冷笑。林娅熙今日休想全身而退了。不管是不是她做的,不撕下她一层伪善的面皮都别想逃。 司琴不愧是母亲的贴身大丫鬟。虽被林娅熙反算计在先,但好在脑筋灵活,能利用形势再将她牵扯回来。 有了林婉音这个蠢货推波助澜,林娅熙不得不让顾嬷嬷成功变为证人。 而顾嬷嬷这种快成精的人,理应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无需她多操心。 自己只消坐等看戏。 林国公瞥向身旁的侍女。“去把顾嬷嬷叫过来问话。” 侍女退下后,很快便带着人来了。 “请问老爷找老奴是有何吩咐?” “夫人受伤之时,你都看到了什么?” 林国公不想引导顾嬷嬷的思路,因而并没有指明林娅熙。 刚照料秦氏喝完药躺下,顾嬷嬷暂时还不知晓偏厅里才发生的一切。 突然要面对林国公含糊不明的提问,她竟摸不准老爷是何意图。 “老爷是指” 林国公不耐道“就据实讲你见到的,旁的不要管。” 第203章 不依不饶 顾嬷嬷缓缓张口,像是在极力回忆着当时的一帧帧情景。实则却是尽量拖延时间,同地上的司琴打眼色。 当说到司琴不慎将粥碗打翻时,司琴看了一眼林娅熙的脚。凭着默契,顾嬷嬷瞬间秒懂。 “老奴看见见四小姐伸脚,在桌子底下绊了司琴” 林婉音激动到气息都有些发飘。 “哈,四妹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有人证顾嬷嬷在此,事到如今,你还要如何抵赖?” 林娅熙喃喃自语。“事实不是这样的。女儿真的没有呀” 随后,她又苦情女主一般泪目,对着地上二人道 “顾嬷嬷,你怎能颠倒黑白,含血喷人呢?你我都心知肚明,司琴只不过不小心误伤了夫人。 认错受罚便可以了事的,为何非要推卸于我?” 见她害怕无措的样子,顾嬷嬷当下更加笃定,林娅熙是无计可施了。 “四小姐,老奴只是依照老爷吩咐,将看到的实情说了出来。主子们都在这里,老奴万不敢有半点隐瞒啊。 司琴日日送粥,手都是极稳的。若不是被四小姐绊倒,她怎会偏生在今早洒了粥?并且还是到了夫人近前,在四小姐身侧洒的呢?” 经此两问,众人看向林娅熙的眼神都变得不友善起来。林国公也在其中。 林婉蓉亮出嫡长女的威严,说道 “四妹妹还有何话讲?你口口声声说要孝顺母亲。可你所谓的孝顺便是如此吗?” 林娅熙面无血色,表情痛心。 “难道连大姐你也不相信妹妹了?” “四妹也莫要怪姐姐心硬。烫伤母亲是何等大逆不道的恶毒之事?父亲与我只相信事实真相。 如果因为意气用事而偏心于妹妹,那便无异于是对母亲的第二次伤害了。” 林婉蓉言辞中满是敲打意味。 “父亲的意思呢?” 林国公怎会料到,林娅熙回府的第二日就能捅出这么大个娄子? 半月前,他才对着皇帝和文武百官信誓旦旦,说要弥补爱女。结果到家就翻脸无情。转变之快,他无法向宋楚煊交代啊。 “顾嬷嬷,你确定看见四小姐伸脚了?你若胆敢撒谎诬陷四小姐,本国公定要打断你的腿。” 顾嬷嬷额头上冷汗直冒。秦氏没少在她们面前恶言咒骂林娅熙。 司琴原是得了夫人的授意,给她一个下马威。不成想她学聪明了,没上当不说,还反将司琴一军。 为给秦氏出气,自己也被连带着拖下了水。此刻她若反悔,便是等同于告诉夫人和大小姐,她贪生怕死,根本不值得信任。 临阵倒戈,又知晓主子诸多秘密的叛变之人,下场会有多惨,可想而知。 而只要她和司琴立场统一,死无对证的事情怕什么? 顾嬷嬷咬咬牙。“老奴所言千真万确!” 林婉蓉乘胜追击,又对林国公道 “父亲,事情既已明了,念在四妹刚回府,又是初犯的份上,家法处治未免过重。不如就鞭笞十下,小惩大诫?” 林婉音竟还不满足。“大姐,这也太便宜四妹了。十鞭子照比母亲受的罪可轻多了。” 所谓林家家法,就是行刑前在椅子上铺一个针垫。坐下去的人屁股当即会被无数根银针刺穿,疼痛难忍。 但在用过舒痕膏后,外观上看却不会留下任何伤疤。其实就是加强版的容嬷嬷。 自从林婉卿开始记事起,国公府的家法就没有对谁动用过。 林娅熙不禁好笑。她是不是还要对林婉蓉的假好心感激涕零啊? 林婉香早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同情地望着她。 伤的毕竟是主母,姨娘们更加不敢多嘴。 万一事后秦氏知道了自己曾为林娅熙求过情,今后必然少不了要被好生磋磨呢。 林国公幽幽叹了口气。 “娅熙,父亲虽然愿意相信你不是早有预谋,但母亲受伤却是因你而起。且胡大夫说,伤势至少要静养一月不止。不罚,恐怕说不过去。” 春梅当即跪地,大声急道 “老爷要罚,就请处罚奴婢。小姐她正生着病呢,连走过来给夫人请安都困难,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大刑啊!” 榴莲也屈身,对着林娅熙耳语。 “小姐,王爷是绝不会同意您受罚的。恳请小姐,让属下出手?” “别慌。关键人物刚表完态,现在才是我们回击的时候!” 林娅熙要的就是林国公内疚自责。还有什么能比不明是非,并且差点误伤自己更让他歉疚的呢? 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而覆水难收,林国公只能在下次对她加倍补偿。 秦氏的人对她不依不饶?那就别怪她一步步引诱她们入套了。 管家带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嬷嬷,拿着鞭子立在院中,只等林国公下令。 林娅熙见状,依旧不卑不亢。 “父亲可否容许女儿,也替自己辩驳几句?” 林国公瞪了一眼又在蠢蠢欲动的林婉音。 “父亲既然给了司琴机会,自然也想听一听你的理由。” 林娅熙缓步走至司琴面前,自上而下,傲然地俯视她。 “司琴,我问你。今早为何要拿如此滚烫的粥给母亲?不要再妄图狡辩那粥不烫,因为你的手和母亲的伤已然说明了一切。或者,你也可以试喝看看,到底烫不烫。” 想说的话直接被堵死,司琴蓦地语结。不敢与林娅熙对视,她只好将脸堪堪别开,以避免目光交汇。 “夫人夫人喜欢喝粥趁热,平素也一贯如此。奴婢怕路上粥被吹凉,所以每次刚一出锅都会立即端过来。” “那么在你离开前,母亲曾说你知道她喜欢何种的,指的就是要热这一点了?” “是,夫人还指要奴婢加她爱吃的银鱼干” 司琴越说越心虚。她怕只说要热的会令人起疑,便又补上一句。 林娅熙来得这般早,是她们始料未及的。夫人也是临时发难。因此,她去小厨房时间匆忙,光是催小丫头烧火都来不及了,哪还来的空闲去看粥里都有什么。 不过,秦氏喜欢放银鱼干这点不假。 “你撒谎。” 林娅熙突然提高音量。 第204章 隐形证人 “粥里根本没有银鱼干。当时母亲背上的残粥都被我用帕子拢起来了。不信可以去看。” “那许是奴婢记错了!粥是厨房小丫头盛的,忘了某些佐料也是常有的事。四小姐,这并不能够代表什么?” 林婉蓉温和提醒道“四妹妹,有没有加银鱼干,跟你伸腿绊司琴这二者之间并无关联可言。” 林婉音瞧着自己新涂了蔻丹的指甲,连看都不看林娅熙一眼。 “是啊,大家可没时间一直在小细节上和你耗下去。这顿鞭子四妹光靠投机取巧是逃不过的。” 少女并不理会这一唱一和的二人组,只望向林国公。 “女儿只想证明一点,司琴端这碗粥的唯一目的便是要烫伤女儿。否则,母亲特意嘱咐过的银鱼干,她不会不检查。 至于母亲是否真爱喝滚粥,问过厨房小丫头就知道了。但在人来之前,还请父亲先让司琴和顾嬷嬷回避。” 猜到她是想找隐形的人证,林婉蓉立刻阻止。 “父亲,一个小丫头的话如何能作数?” “有何不能?本朝律法都没有限制证人的年龄和身份,大姐也不该偏听偏信的。” 司琴被拉下去时,心中顿觉不妙。 这种打杂的小丫头完全不晓得内情,也从来不需要知道,只消乖乖听主子命令就好。 林娅熙问话十分有技巧。一旦吐露实情,那她诬蔑小姐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下马威反倒弄巧成拙。不仅伤了夫人,事态也演变得愈发不受控制了。 不对,她还有顾嬷嬷的证词作保障。 即便她无意间递了刀子,但人也是林娅熙杀的,她至多是从犯而已。老爷应该会择轻发落的? 这么想着,司琴才心下稍安了些。 厨房烧水的小丫头模样只有十来岁,穿着一身破旧的粗布衣裙。 听说老爷派人叫她过去,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早吓得魂飞魄散了。 余光瞥见院子里拿鞭子的嬷嬷,和地上司琴磕头时留下的血迹。她眼下匍匐在地,身体抖若筛糠,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林娅熙蹲下身,摸摸她的双丫髻。 “别怕。叫你来,只是想问些事情。你如实回答便好,不会有人惩罚你的。” 见林娅熙居然还摸她的头,林婉音嫌弃得直翻白眼。也不怕有虱子。这是做奴婢的惺惺相惜呢? 听到这般温柔悦耳的声音,小丫头忍不住瞄了林娅熙一眼。 微笑的眉眼,微笑的唇颊,这是如花美貌的神仙姐姐? 趋利避害乃人之本性。一边是恶嬷嬷,一边是美少女。小丫头点点头,已经做出了选择。 “好” “你在母亲院子的小厨房里当差多久了?一般都负责些什么?” 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她,小丫头缩了缩脖子。 “回小姐,奴婢来了快一年了,平日负责在厨房里烧水砍柴。忙的时候,也会帮厨娘们打打下手。” “嗯。那母亲每日晨起所喝的粥都是你煮的吗?” “大多时候是的厨娘会配好材料,然后叫奴婢看火。” 林娅熙以普通聊天的方式让她放松,又鼓励道 “你目前回答得都很好。再说说今早的事情。司琴姐姐去找你时,都说了些什么?” 小丫头默默回想了一下。 “司琴姐姐要奴婢把粥重新热一遍,且越快越好。奴婢知道是夫人要喝,不敢有怠慢,热好之后就叫她进来拿。 奴婢还想给她找个托盘盛着的,可司琴姐姐说她着急,端着就走了。” 司琴之所以急着回去,是因为秦氏说过粥一直在灶上温着,她没理由消失太久。 见小丫头心思单纯,林娅熙便问到最关键的问题。 “哦,那这跟平时有哪里不同吗?司琴姐姐早上一般何时过去取粥?” 林婉蓉轻咳了一声。但小丫头这种初级菜鸟,察言观色的本事到底火候不到家。 “奴婢就是如常准备的粥。这个季节的话,出锅后太热,司琴姐姐都会等到差不多五分凉时才来。今日却不知为何,又要奴婢加热。” 林娅熙善意地朝她笑笑,随后站起身。 “父亲,女儿要问的都问完了。这小丫头的供词不仅说明司琴今早行为反常,也证实了她在父亲面前曾接连两次说谎。 司琴满嘴胡言,不足为信。女儿绝对没有伸腿绊倒她。” 话说到这份上,林国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没有惯常的银鱼干,也不是惯常的温度。正如林娅熙所说,今晨的粥怕不是为秦氏准备的,而是为她。 至于是司琴擅自主张,还是得了秦氏指使,权且还不能贸然下定论。 不过,林国公不打算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了。 有时候真相揭穿了,并非是功德圆满,皆大欢喜,而是满眼疮痍,不堪入目。 点到为止,过犹不及。官场亦是如此。 “看来,父亲刚才是错怪娅熙了。司琴那可恶的东西,竟敢联合顾嬷嬷误导众人,陷害四小姐。 既然鞭刑都备好了,管家,去将二人带出来。各打三十鞭!” “此事还有诸多疑点呢,父亲难道就这么算了?母亲不明不白受伤,却要不了了之,女儿都替她感到愤懑。作为一府当家主母,母亲的颜面又何在?” 林国公加重语气,明显带了些不悦。 “婉音,你母亲的伤已经受了,该罚的人也罚了。你还想怎样?非要闹得全府鸡飞狗跳,尽人皆知才算公道?” 林婉蓉适时劝道“父亲,二妹也是为母亲着急,才说了些气话。司琴当众说谎诋毁四妹,用心险恶,确实该罚。幸好四妹机灵,找来小丫头作证。 但顾嬷嬷的话却未必是假。她与司琴事前并没有机会商量,竟能与她不谋而合。” 林婉蓉的话戛然而止,给足了听者想象空间。她只需点中要害,其余的有林婉音那个乱枪手呢。 “没错啊,父亲。大姐的话正是女儿所提到的疑点。顾嬷嬷也指认说是四妹出脚,她要如何辩解? 毕竟,粥再如何烫,司琴都不会冲着母亲去的。” 第205章 还原现场 林娅熙轻蔑地睨了林婉音一眼。 “二姐姐这是可惜,粥没有烫在我身上?” 做做样子的苦肉计可以。切肤之痛那种程度的,她可不干。 “既然二姐要我解释,那我便说说其它的可能性。 也许司琴和顾嬷嬷对母亲积怨已深。今日以前便商量好要伺机下手,成功之后再嫁祸于人。而我偏巧成了路过的炮灰。 抑或,二人的目标从最开始就是我。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烫伤不成便撒谎反咬我一口。至于原因嘛” 赵姨娘生怕她漏掉重点,立马补上一刀。 “难不成,四小姐认定司琴所为系夫人指示?依夫人的品性,这一点绝无可能。” 赵姨娘既给了自己维护主母的好名声,又把人拉出来遛。不经意间,已在众人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少女给她的上道与配合默默点赞。 林婉蓉利用林婉音冲锋陷阵,打头排?她也有同盟,巴不得秦氏早点垮台呢。毕竟,秦氏结下的梁子可不只她一个。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有共同利益时,合作。立场相左时,竞争。不掺杂私人恩怨,方能效益最大化。 林婉音底气十足地回应。 “四妹,你说的这两种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除非你能拿出强有力的证据,证明顾嬷嬷也在说谎。否则,便是你信口雌黄。” 司琴和顾嬷嬷已经被管家押了回来。听说要挨三十鞭子,二人更是一口咬定林娅熙。 “求老爷明查啊。主子待下人都极好。奴婢与顾嬷嬷对夫人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况且,奴婢与四小姐交集甚少,何来的连环计,针对于她?四小姐所言根本毫无依据啊!” 林国公怒一拍桌。 “司琴,你竟还有脸开口?方才小丫头都招了。滚粥的事情,你要作何解释?” “奴婢奴婢说实话。那碗粥的确是奴婢故意用来刁难四小姐的。奴婢瞧不上她对夫人假惺惺的态度,所以才想着小小戏弄她一下。仅此而已。 可夫人被烫伤大片,绝非奴婢本意,存粹是四小姐恶意所为,连顾嬷嬷也曾亲眼所见。” 司琴主动背锅,并没有供出秦氏。看来是早被秦氏训得服服帖帖了。 “老奴指天发誓,绝对没有勾结司琴。她在粥上动过手脚,老奴并不知情。但四小姐真不似表面上看到的这般纯善无害。 若非见她伸脚绊人,老奴必然也和老爷一样,还被蒙在鼓里。” 顾嬷嬷这是上升到对她人身攻击了?林娅熙冷冷一笑。大难临头,居然还不知悔改。 “父亲,女儿本想给司琴和顾嬷嬷留条退路的。相信有了三十鞭子的教训,她们会有所收敛。 无奈,这二人变本加厉。既然顾嬷嬷想尝尝断腿的滋味,那女儿便成全她老人家!” 少女又转头面向林婉蓉和林婉音的座位。 “大姐,二姐,不是要证据么?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大家不妨同我一起,去母亲屋子里自己看个究竟。” 众人面面相觑。一瞬间发生的事,哪还有什么证据等着给她们看? 林婉香最先起身,带头随林娅熙朝正房走去,然后是林国公和赵姨娘。余下人这才满头雾水地跟上。 内室里,秦氏喝完药刚睡下半个时辰,就听着一群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她背上的伤虽然包了层纱布,但稍一触碰仍疼得厉害。即使是轻微用力,或者衣物摩擦也不行。 因此,胡大夫特别在方子里加了一味助眠的草药,好让她少遭些罪。 “司乐,你去外面看看出什么事了。” 等一干人都进了外间,林娅熙问“司琴,顾嬷嬷,你们还记得事发当时,每人所在的位置么?” “奴婢记得。当时,夫人和平素一样,就坐在这张椅子上。” 她又用手指了指地上两处。“四小姐和奴婢大概站在这。” 林娅熙点头。“司琴说的不错。那顾嬷嬷可以告诉大家,你在哪里吗?” “老奴在夫人的正对面。” “是站着的,对吗?” 顾嬷嬷不清楚林娅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以为她在故弄玄虚,于是不假思索道“对。” 少女旋即调度起来。 “请父亲站到我身后。赵姨娘,你与顾嬷嬷身高相仿,可否移步至嬷嬷身边?三位姐姐在原地不动就好。” 等两人照做之后,她才又道“现在,你我三人就来还原一下现场。各自站到刚刚说好的位置上去。司琴,就从你端着粥碗进屋开始。” 司琴边走,边讲解,一五一十地将她和林娅熙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到了全场的重头戏时,林娅熙突然打断她。 “停。司琴,你可以背转身了,面向墙壁的方向。” 少女之所以只留林国公在自己一侧,又要求司琴转身,就是怕有人再给顾嬷嬷递眼色。 只见,林娅熙向后勾起左脚。“顾嬷嬷,请你描述一下我现在是什么姿势。” 顾嬷嬷直接被问懵了。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证词中最大的漏洞。 夫人的餐桌上铺着一条长度几乎垂地的暗红色缎布,绣的是连年有鱼花样。 而从她所处的高度和角度,根本看不见对面林娅熙腰部以下的动作。 这,便是视觉盲区。 她怎么就没想起还有这碍事的桌布?! 其实,这也难怪。顾嬷嬷在秦氏身边久了,对房间里许多起居摆设和小细节早都习以为常,不会像林娅熙初来这般留意。 这位四小姐可太太太狡猾了! 先是装柔弱,摆出走投无路的假象,诱导她们贪心大意。 等到鱼儿上钩后,再伺机而动,将她们逼上骑虎难下的地步。就连旁观的几位小姐会如何应对,都算计了进去。 搞不好,她和司琴今日都得栽在林娅熙手里。早知如此,她当初就该承认是司琴意外过失的,至少还不至于赔上自己。 眼下,即便夫人过来,怕也难保住她们了。 林国公对林娅熙目露赞赏之意,而后催促道 “顾嬷嬷,这还需要你花时间思考?夫人被烫之时,可容不得你想。” 第206章 损兵折将 顾嬷嬷暗暗咬牙,只能赌一把了。赌对了的话,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林娅熙说她没伸脚。那她会不会认定自己如此猜,结果反而伸出脚? 一番反向思维后,顾嬷嬷道“四小姐一只脚着地,另一只脚伸出。” 以为这样就完了? 林娅熙故作惊讶状,又问“我伸出的是左脚,还是右脚?” 大多数人习惯右撇。二选一的答案,听天由命! “右脚。” 二选一,听起来猜中的几率是一半一半。可要连续多次都能猜对,概率却极低。 更何况,第一题并不只有顾嬷嬷以为的伸腿和收腿两种答案。就好比林娅熙此刻的站姿,可以说是有无数种可能。 只两个问题后,林国公便了然,已经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了。 但为能让其她人心服口服,林娅熙说道“好,现在请赵姨娘和顾嬷嬷互换下位置。” 顾嬷嬷这时才猝然惊觉,无论她猜对猜错,竟都是无解的死局。她不过是被林娅熙当成猴子般戏耍了而已。 换位后的赵姨娘一脸错愕。“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呢?顾嬷嬷你,你分明是在撒谎。” 林婉音急得跳脚。 “姨娘,你可看仔细了?顾嬷嬷那时不一定是直直站着的。你再偏过头去试试,或者蹲下些?” 赵姨娘将信将疑地照做了。“还是不行啊。哦,如果这样半蹲下来,是能勉强看清楚脚背。” 说着,赵姨娘的身子已经低到和餐桌差不多高度了。 “这就是了!可见,顾嬷嬷并没有说谎。” 林婉音依然倔强着。只可惜,连顾嬷嬷本人都晓得大势已去,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林娅熙不由嗤笑。 “二姐,其实趴到地上看会更清楚,或者站在桌子上也行。犯不着累着姨娘不是? 大家都听见了,顾嬷嬷再三确认说是站着的。她若真蹲成这般模样捉我,难不成是有先知能力? 那她和司琴的罪过可就更大了。司琴蓄意伤人,顾嬷嬷便是知情不报!” “呦,你怎么比谁都清楚?这一出该不会是四妹一手策划的?” “够了!” 林国公出声喝止。“婉音,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事实摆在眼前,你当我是瞎的吗?” 见苗头不对,司乐急忙跑去内室通风报信。 秦氏在里屋听不真切,但林国公最后的怒吼却是明明白白。 “夫人,不好了!司琴和顾嬷嬷出事了,老爷正在气头上呢。” “怎么回事?老爷为何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奴婢也只知道个大概。司琴因烫伤夫人受罚,但她坚持指认是被四小姐所绊。顾嬷嬷也说,她见到四小姐伸了脚。 几人在偏厅里辩了好一阵。后来,四小姐就叫大家过来,说是要还原现场。” 秦氏一拳捶在床榻上。 “你怎么不早点回来告诉我?” 司乐膝盖一软,跪在地上颤栗着道 “夫人受伤严重,又刚睡下,奴婢不敢惊扰您休息。有了司琴和顾嬷嬷的证词,且大小姐也在,四小姐本一直处于被动状态。原是无法核实的事情,谁知她居然还能找出突破口” 司琴和顾嬷嬷都是秦氏身边得力的老人儿了。这个林娅熙,第一天回来就让她损兵折将。 都怪自己大意轻敌了,没有计划周密就贸贸然出手。算她走运。 这两人也是贪心。估计是中了林娅熙设下的圈套,还被牵着鼻子走。 这就好比碰瓷的惯犯遇上便衣警察。及时止损的话,拍拍灰尘走人便好。可她们偏偏持侥幸心理,继续理论。 结果,人家拿出行车记录仪的实锤来。被锤死了不说,还被抓了典型。 “一群废物!快扶我去外间见老爷。” “可是夫人,胡大夫有交代过,让您十日内尽量卧床休息的。” “废话少说。等一会再收拾你。” 司乐不敢再违背秦氏,给她罩了一件宽大的披风,万般小心地架着胳膊走了。 经林国公一呵斥,外间的气氛顷刻冷凝下来。林婉音也知好歹地噤了声。 林婉蓉忽然打破一室寂静,语带责备。 “母亲,您怎么出来了?” 随即上前扶住秦氏另一边胳膊,让她坐下。 “外边闹这么大动静,我怎能睡得安稳?老爷,是妾身作为主母失职了。后院里一桩小事,竟还要劳烦老爷亲自处理。” 小事?她遭人诬陷,差点被抽上十大鞭子,这叫小事? 见自己人要被收拾了,秦氏这才坐不住了? 林娅熙好心说道“母亲被烫成这样,岂会是小事?父亲关爱母亲。我们四姐妹也都想着,要为母亲查明真相呢。” 赵姨娘也忙给她添堵。 “是啊。夫人身子不舒服就回房歇着,这样才能好得快些。妾也会帮衬着老爷的。” 秦氏斜瞪了她一眼。说的好听,还不是想趁机打压她的人? “老爷打算如何发落司琴和顾嬷嬷?妾身刚听说了她们的所作所为。震惊之余,又庆幸娅熙没有同妾身一样,遭受无妄之灾。 如今这院子里用得顺手的人本就少,老爷可否容妾身好一些时再行处罚?” 秦氏这话意在点明。第一,林娅熙虽然委屈,却也没有真受刑。第二,她可比林娅熙冤枉多了。第三,没了司琴和顾嬷嬷是要影响她身体康复的。 林国公本就余怒未消,见到秦氏又更来气。 他都说过多少遍了?好说歹说,林娅熙才肯回来。一家人要和和气气的。 秦氏倒好。第一天就摆足主母的架子,要病中的林娅熙奉粥侍候。 若不是她耍威风在先,能有这后头一系列的幺蛾子么? 宋楚煊的话不是圣旨,但从来说一不二,杀伤力也是不可估量的。 “国公府里下人这么多,我就不信没一个可心的。主母不满意,管家为何不打发走再换一批来? 说出去,我这国公爷的脸往哪儿搁?还不得传主母管教不严,或是我宠妾灭妻?” 林娅熙劝道“母亲的伤与女儿保护不及也有关系。女儿愿日日过来,照料母亲。” 秦氏不是嫌她碍眼么?那她就偏要往她跟前凑,做个打不死的小强。 膈应人的同时,顺带还能知己知彼。何乐而不为? 不过,林娅熙知道,秦氏才不会同意呢。 第207章 闹剧收尾 秦氏被两人噎得心口疼,也明白林国公这次是铁了心了。她再逆着他说,只会自讨没趣。 “娅熙,你脸色怎的如此难看?今早光线昏暗,母亲竟都没察觉。你这孩子也是的,病了也不说一声。不然,我早让你回映月阁了。 你能有这份孝心已是足够。日日都来,母亲和你父亲该心疼了。” “都是女儿应该做的。第一天就不来问安,女儿怕被有心人说成是装病,继而伤了母女感情。” 林娅熙微笑着,瞟了一眼林婉音。 “瞧这丫头说的,母亲岂会那般小气?再者,你我之间的感情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任人挑唆的呀。赶紧回去,请大夫看病要紧。” 装,接着装! 安抚完她这个受害者,再求林国公从宽处理?秦氏的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响亮。 “刚才跪得久了,女儿双腿都有些发虚。母亲受伤比我严重得多,想必更是如此了。请父亲对司琴和顾嬷嬷一事尽早决断。” 她对秦氏这两个狗腿子的耐心就快耗尽。也是闹剧该收尾的时候了。 林国公严厉道“这两个刁奴三番两次说谎,陷害主子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一旦轻饶了去,只怕今后要有更多的牛鬼蛇神冒出头了。” 被骂刁奴的二人接连大声磕头求饶。 “不要啊老爷!奴婢下次真的不敢了!” “不会再有下次了!司琴,你亲口承认想用滚粥戏弄四小姐,却阴错阳差,误伤了夫人。而你不但不思悔过,还蓄意攀咬四小姐。 谎言被一一戳破才认识到错误,太迟了。管家,数条罪责并罚,直接将人打死,丢去乱葬岗。” 司琴哭得满脸是泪。“夫人!求夫人快帮帮奴婢。奴婢也是听了您的吩咐才” “住口!” 一记清脆的耳光扇得司琴嘴角直接渗出血来。竟是大丫鬟暖玉。 随后,林婉蓉慢悠悠开口。 “司琴,你攀咬四妹不成,又想攀咬母亲,是嫌父亲处治得还不够重吗? 有些时候,叫一个人死还是轻的。毕竟,死有很多种死法。你再这般胡搅蛮缠下去,也只会连累更多的人。你,明白吗?” 司琴听完,只觉浑身毛骨悚然。大小姐这是在以家人威胁她呢。 她哥哥就在国公府外院当小厮。嫂嫂年前才刚生了个大胖小子。还有卧病不起的老母亲 夫人的手段她不是没见过。只要秦氏和林婉蓉一句话,她们一家老小都得跟着陪葬。 “奴婢明白了多谢大小姐提点。” 说完,司琴对着她郑重磕了个头。 “管家,堵了司琴的嘴。等会她的哭喊声吓着人就不好了。” “是,大小姐。” 林娅熙其实给过司琴机会的。当初,若她甘心受了那二十板子,甚至在小丫头的证词后,挨下那三十鞭子,都不会是现在的结局。 贪心不足蛇吞象。害人之前,就该做好失败后被反噬的准备。 林娅熙问心无愧。 见司琴被拖下去,顾嬷嬷知道接下来要轮到她了。 “四小姐,老奴知错了!是老奴老眼昏花,当时天色还未大亮,并没有看清楚是不是小姐绊的。 都是司琴直给老奴使眼色,老奴才被猪油蒙了心,误以为就是四小姐。求四小姐原谅啊!” 秦氏也语重心长。 “娅熙你刚回府,对很多事情可能还有所不知。顾嬷嬷为人忠厚老实,在府里也三十多年了。 就快到放出府去,颐养天年的年纪,若是落得个和司琴一样的下场,恐要叫不少人寒了心。 你心地这般善良,肯定也不想为着一件小事而处死两个下人?弄得你的名声也不好听不是? 母亲的伤都是意外。司琴既已得了惩罚,母亲便不想再追究了。” 忠厚老实?是谁一口一个亲眼所见,千真万确来着? 秦氏是被司琴烫的,顾嬷嬷却是为拉她下水才攀扯进来,秦氏当然不计较了。 这是硬的不成,就改为道德绑架了呢。 林娅熙故作为难。“女儿是很想帮顾嬷嬷求求情的。可是,父亲在偏厅时就已经发话了。说若是她胆敢撒谎诬陷女儿,定要打断她的腿” 林娅熙又面向林国公。 “父亲,女儿知道,一家之主的话轻易不得更改。但诚如母亲所言,顾嬷嬷所犯性质与司琴不同。断一双腿就足够了,死罪不如免了?” 秦氏被气得感觉背上又烧了起来。林娅熙这算哪门子的求情?这分明是让老爷别无选择。 果然,林国公应声说道 “管家,顾嬷嬷就照四小姐说的处治。留这种心术不正之人在夫人院子里,接触小姐们也是隐患。念在为仆多年的份上,之后打发她去外院马厩。” 林国公的处决话音才落,空气中便有一股骚臭味渐渐弥散开来。 众人循着味道望去,只见顾嬷嬷身下已经积了一滩黄色的液体。竟是被吓尿了。 在这个时代,断腿可不是什么闹着玩的小事。能成功接骨的大夫少之又少。 何况,顾嬷嬷的腿将是被乱棍生生打断的。血肉模糊,粉碎性骨折以她这个年龄的身体自愈力来讲,再想接回去简直是难如登天。 那个拖司琴下去的婆子又折回来,拖走了顾嬷嬷。 虽说司琴的嘴是被堵着的,但厚实的板子一声声打在肉身上,闷响还是历历可数。 那是给其他下人们最直观的告诫,以儆效尤。 有时候,想象比现实更可怕。林娅熙被强行脑补了许多血腥的画面。 司乐搀着秦氏回了内室。她也一刻不想多留。 “父亲,女儿今日身体欠佳。母亲烫伤一事既已尘埃落定,女儿这就先行回映月阁歇息了。” 林国公表示十分理解。 “嗯,你受委屈了。辛苦了一早上,西园路又远。管家,命人抬顶软轿接四小姐回去,再请个大夫过来。” 是啊。即兴表演了这么久,是很伤神费脑的。 “不必再让大夫多跑一趟了。女儿只是一夜未眠,这会睡一觉就没事的。若还是不舒服,女儿再叫人找管家。” “那也好,你有什么要求一定要说出来。其他人也都散了。” 林国公随意摆了摆手。 旁观了这么精彩又惊险的一出,众人都巴不得回自己院子,关起门来议论呢。得了当家的话,旋即纷纷起身告退。 第208章 心路历程 林娅熙葛优瘫在二人抬的软轿里,上下颠得她昏昏欲睡。春梅和榴莲在外面跟着,一路无话,回了映月阁。 等抬轿子的人一走,两人一左一右架着林娅熙就直奔主屋。 阖上门之前,榴莲还不忘高声对着院内说道“小姐要睡会,无事不要进来打扰。” 三十三坐在椅子上嗑瓜子。林娅熙毫不顾及形象地歪在榻上,怀里抱着个枕头。 咖啡则因为打赌输了,在外面把风。 “有什么要问的就问,甭搞得神神秘秘的。” 春梅先抢占了另一把椅子坐下。 “妹妹,夫人屋子里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一早上,我和榴莲的心都跟吊桶打水似的,七上八下。” 林娅熙懒洋洋回道“就是你们最后听到的那样。我林娅熙从来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呵,秦氏想让司琴给我来个下马威。可我偏不按常理出牌,结果反倒叫她被伤得不轻。 司琴想脱罪,或者说是怕秦氏秋后算账,想将功补过,就联合起顾嬷嬷诬告我呗。 二人一死一残,也怪不得我心狠了。” “一死一残?” 林娅熙蜻蜓点水的几句话,三十三大致听懂了。但见她们三人完好无损,却搞得别人伤亡惨烈,她很是意外。 “这么刺激的吗?小姐居然不带上我。” 榴莲反驳道“你要是经历一遍,先看着小姐被敌人骑到头上暴揍,再差点挨十鞭子的打,就不觉得刺激了。” 怕三十三那一根筋的脑袋误解,她又连忙澄清。 “当然不是真的暴揍啊。我说的是精神上的。不然,王爷还不得把我们几个脑袋拧下来?” 原来,榴莲的心路历程也是这样的啊。春梅狂点头赞同。 三十三怒问。“那你还忍得住?自己人被欺负了,榴莲你还当孙子?” “因为小姐不让我出手啊。不听主子的命令,擅自行动乃是暗卫第五条大忌。你这么快就忘了?” 林娅熙笑着表态道 “榴莲做的很对。这也是为什么今早我带了你和春梅过去。否则,可要坏了我的计划了。 三十三,冲动是魔鬼。我看你估计是被好几只恶鬼缠上身了。改日去庙里请个平安符。” 一句话把三十三都说乐了。 “小姐这张嘴,真没几个人能说得过。想必王爷对上小姐,也吃了不少哑巴亏?” 宋楚煊是不是还给她们下达了什么她不知道的隐形任务?动不动就绕到自家王爷身上,想忽略都难。 一开始的死变态可不是白叫的。她被折磨得几近崩溃,就快去了半条命呢。 林娅熙夸张无比道“他老人家哎!人人闻之色变的黑面罗刹,是嘴皮子功夫就能击败的吗?我吃亏还差不多。” “妹妹,我倒是觉得王爷人其实挺好的。在晋王府那么些时日,也没见着谁轻易被重罚。对比之下,反倒第一天来国公府就有一死一残呢。” 春梅这是路转粉的节奏啊,都会主动洗白了。 “那还不是因为王府后院里没有女人嘛。所以说,识相的男人要想过消停日子,最好的选择便是一夫一妻。” 果然,社会主义新时代理念是凝结了中华上下五千年文明的大智慧。 春梅懵懂地点点头。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诶,妹妹,既然你都知道该如何证明顾嬷嬷撒谎,为何不早一点说出来呢?何必让自己听那么多难听的冷言冷语?” 林娅熙挑眉,得意一笑。 “这叫做诱敌深入。她们不把话说绝了,国公爷最后至于那么生气吗? 其实,林国公几次不想深究的。都是林婉音和司琴,以为自己占了上风,便非要置我于不孝不义之地。 我要做的只是先给她们希望,再将希望从她们眼前硬生生夺走。啧啧,还真是一碗粥引发的血案。” 春梅三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少女继而又道“这次过后,我们能有几天安生日子了。秦氏需要养伤,还要谋划下一步如何算计。我正可以抽出时间,打理云想·花想。” 没准儿,宋楚煊还会去店里找她呢?呸!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林娅熙自己都惊讶不已。 从小到大,家人和经纪公司的长期灌输令她对恋爱脑深恶痛绝。 特别对于一名选秀爱豆来说,谈恋爱就等于亲手扼杀了自己的花路。 粉丝间不是有流传那么句话吗?爱豆是以贩卖梦想为生的职业。粉丝的钱可不是拿来给你养嫂子或钓凯子的。 林娅熙有做流量偶像的自觉,也清楚她现在已经不是女团爱豆了。可植入脑海的惯性思维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小姐,我看那位二小姐林婉音也不是什么善茬。您得小心提防着些。” 榴莲的声音复又将她拉回现实。 林娅熙自信说道“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会叫。对付她这种人,我有的是办法。你们先出去,我想休息一会。晚些时候再去趟朱雀街。” “嗯。那小姐有事喊我。” 榴莲帮她放下床幔,和另外二人转身走了。 望着帐顶,林娅熙轻轻呼了口气,对着虚空喃喃自语。 “林婉卿,害你跟柳姨娘的人,我帮你收拾掉两个了” 司琴和顾嬷嬷都是秦氏的心腹,手上自然也沾染了柳姨娘母女的血。 当初,柳姨娘身边的大丫鬟翠儿就是被司琴以二百两银子买通,在姨娘房间里藏了司琴给她的小人。 布偶的心口处扎着银针,符纸上还写有秦氏的名字。秦氏这才以冲撞主母,祸乱后院的由头将人打到半死。 翠儿又将胡大夫给的毒药当成金疮药涂给柳姨娘。人便很快一命呜呼了。 而顾嬷嬷经常来往于内外两院,又是三十年的老仆,在府里人脉甚广,更不会是什么好鸟。 依林娅熙猜测,买通大厨房,给林婉卿送有毒吃食的,非她莫属。 许是绷着的弦突然放松下来,林娅熙这一觉睡了足有两个多时辰。醒来之后,人精神了不少。 脸上的病娇妆临睡前就被洗掉了,只留下林婉卿天生的红润水嫩。 第209章 会叫的狗 春梅将午膳端进来,坐下看着林娅熙吃饭。 “这都快申时了,妹妹还要去云想·花想,晚膳又不打算吃了?” 这有什么的?她当女明星那会多拼啊。 每日下午四点后,绝不进食。赶上红毯前几天或者为戏减重期,一颗苹果就是全天的饭量。她都快饿成小鸟胃了。 “我这顿可是连带着把晚膳的份都吃了。朱雀街一带戌时才打烊,这会过去也不晚。” “那我和妹妹一块过去帮忙。做完上一批货时,作坊的赵管事就说药水已经没了。” 看来,与北宫沉雪的会面的确不能再拖延了。 “嗯,知道了。等会我让咖啡去趟海云馆,给太子送个口信。春梅姐姐,以后你去店铺时可要多留心些,最好是不要直接服务客户了。” “怎么了吗?” “我担心你被国公府里的人发现。林婉蓉可不像花蓉娇那么好骗。” 春梅一拍脑门。“哎呀,对。我怎么没想到呢。” 匆匆用过膳后,林娅熙带了一身男装,和春梅朝着后门的方向走去。咖啡在府门外,正牵了马等她们。 两人刚踏出西园,便有一道凉飕飕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四妹妹这般着急,是要去哪儿啊?” 林娅熙回转身,笑吟吟看向说话之人。 “二姐姐身娇体贵,可不适合出现在西园这种荒凉的地方。你该不会是专程过来看我的?” 林婉音上前数步,面上露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是啊。我若是不来,又如何能见识到四妹不但今早的病奇迹般不治而愈了,还有气力出府闲逛呢?” “二姐姐真是误会了。我只不过是想出来透透气。映月阁不似二姐的绮芜苑宽大敞亮,母亲给安排的下人又多,连散个步的空间都没有。” 听出林娅熙是在戳她痛处,炫耀伺候的人比她多,林婉音黛眉拧了一下。 “四妹妹莫不是把姐姐当成个傻子?要散步,为何不去环境优美的花园,而是来这通往府中后门的唯一路径?” 她难道不傻吗?林娅熙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林婉音,反问。 “二姐的意思是,我来了这就一定是要出府的咯?” “要不然呢?” “那二姐是准备出府做什么去呢?怎么只许二姐州官放火,还不许我百姓点灯了?” 林婉音被她气得火冒三丈。 “再诡辩也无用!你现在可是官家小姐了,不是随随便便想出去就能出去的。你一个人的名声坏了不妨事,但可别拖累了林家其她姐妹们。” 嘿,林娅熙这小暴脾气! 真想让咖啡或榴莲直接将人踢湖里去,她耳根子才好清净些。会叫的狗虽然不咬人,但架不住它扰民啊。 可惜,这不是豪门总裁文,她也不是恶毒女二,可以肆无忌惮推人下水。至少今天不行。 林婉音若是落了水,定会在第一时间找到秦氏那里告状。 林娅熙倒是不怕不能把她再带沟里去,没准儿还能说成是正当防卫。但如此一来,她等会要出府的事情就必然暴露了。 权衡一番利弊之后,她戏谑道 “二姐姐,我不知道是我院子里的哪个人给你传错了信,还是你的人一直守在我院子外头监视。 你这趟真的是白跑了。你不想我出府,那我不出不就得了?我立刻马上乖乖回去。 二姐姐若不信,可以派人继续盯梢,后门也千万别放过。” 见她服软认栽,林婉音只以为自己终于扳回一局,得意极了。 “哼,算你识相!” 林娅熙假装灰溜溜地调头,朝着来时的路折返。走出一段后,春梅小声问她。 “妹妹,咱们今天真不出去了吗?二小姐的人还远远跟着呢。” “不去” 林娅熙故作停顿,而后侧头,狡黠地看向她。“那是不可能的。” 春梅诧异。“你不是自愿让二小姐派人盯着我们吗?现在连后门都有她的人,所有出府的可能都被堵死了。” 林娅熙心中感叹。中规中矩的孩子出不了大错,但往往也成不了大器。 “谁说出门就必须要从门走的?我那么说,只是将优势拱手让给那个蠢货,让她以为一切尽在她掌控。人最不会怀疑的就是自己。 不过,她有她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越是认定我无路可走,事情就越好办了呢。” 回到映月阁门口,林娅熙还冲着林婉音的小丫头挥了挥手,跟她告别。之后闲庭信步,进了院子。 待到无人的角落,榴莲问“小姐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榴莲,你帮我在院子四周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隐藏的暗卫。” 培养自己的死士和暗卫是极其耗费银子的,必须有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 除了皇室,也就握有实权的侯爵世家才有此等实力了。寻常官员们若想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大多是从暗市里买凶雇凶。 榴莲虽然不信国公府里的女眷能够调用暗卫,但还是应道“是,小姐。” 一盏茶后,她回来汇报。晋王府暗卫营里存活下来的人,又是宋楚煊亲手挑中的,办事效率果然奇高。 “小姐,映月阁门口不远的草丛里蹲着个小丫头,没有武功。西南和东北角方向,各有一护卫藏在树上,是国公府内院的普通护院。 小姐一句话,属下立即可以无声无息,将人处理干净。” 林娅熙嘴角一抽。这口气霸道得敢情切人就跟切白菜似的。 “倒也不必。你带着我和春梅,去他们看不到的死角就好。还有,墙最好不要太高。” 很快,春梅便能理解林娅熙,为何要为她加之后那一句了。 面对两人来高的院墙,林娅熙从布包里掏出两个三角钩来,又将其中一只递给春梅。 “这个给你。做了这么久,终于可以物尽其用了。” “妹妹,这是干什么使的?” 老实巴交的春梅哪能像她一般,翻墙经验丰富? 当练习生那会,林娅熙就翻过公司宿舍的矮墙。去凤仪宫那回,还和宋奕枫一起躲御林军,爬过宫墙。也算见过大场面了。 三角钩便是她在凤仪宫碰壁后,找铁匠老人做的。 第210章 交友看脸 “来,你学着我的动作,很容易的。” 但愿这古代的墙不是豆腐渣工程。林娅熙向上熟练地抛出钩子,再慢慢收回绳索。只听咔哒一声,砖瓦被勾住了。 拽了两下,确认没问题后,她一脚蹬墙,身体后倾到几乎水平。双手交替攀爬的同时,双脚也交替着沿墙而走。 仅五六下的工夫,林娅熙竟就坐上墙头了。 “是不是不难?春梅姐姐,你可以的。” 林婉卿的身体在她坚持不懈地练舞磨砺下,臂力和腹部核心力量早已非一般女孩可比。 春梅没有任何功底,又天资平平。不出意料,试过几次均以失败告终。 “妹妹你还是先走,别被我拖后腿了。再有一个时辰,太阳就该下山。这墙我恐怕一时半会翻不过去的” 榴莲看不下去了,抱住春梅的腰,一个纵跃上了墙。下一个纵跃,人已经落到了另一侧。 “这样不是更简单?” 林娅熙也利索翻下墙,拍拍榴莲的肩膀。 “流批啊榴莲。等我回来,拜你为师!” 咖啡在约定好的后门拐角小巷子里,等了快两炷香了也不见人来。 顾虑林娅熙出事,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返回去,就见小姐和春梅朝她跑了过来。 “你们怎么是从那个方向来的?” “后门有林婉音的人把守。不过国公府这么大,我就不信她能将每一寸府墙都看严了。” 她家小姐果然特别。这也说明她家王爷眼光独到啊。 “那小姐自己骑一匹。春梅由属下带着。” 林娅熙忽而惊喜道“诶,这不是王爷送我的小白吗?它也在呀。” “王爷有吩咐,说小姐刚学骑马不久,总换马怕不习惯,遂命属下将小白养在离国公府不远的马厩里了。” 出了巷子,三人在路边找了间小客栈。林娅熙进去换好男装,春梅也戴上帷帽,这才重新上路。 目送二人进了云想·花想,咖啡复又上马,去海云馆给北宫沉雪传话了。 店铺里的客人依旧很满。采荷见是她来,立即走近打招呼。 “林公子来了!” “嗯,这两日可有什么人来找过我?” 林娅熙的话令采荷有些诧异。没想到,公子一反常态,不是先过问她生意上的事,而是似乎在等人? “五殿下今早来了一次,坐到快午膳时才走。问他要不要帮忙带话,他只说无甚要紧事,过几日再来。” “没有其他人了?那位最近经常同我一道来的公子呢,就是没事总坐在屏风后品茶的那个?” 采荷只识得那人尊贵不凡,却并不认识当朝晋王爷。 “没有。哦,我差点给忘了!倒是有位衣着不像本地人的昨日来过。听说公子不在就走了,也不曾留下姓名。” 好不容易躲过林婉音而出府,宋楚煊没来,林娅熙只失落了一瞬,便又谈起正事。 采荷同她说了货源紧张的问题。 “公子,上一批到的精油又快要卖光了。好几位客人都是二次购买呢。眼影也只剩下最后一盒有闪片和一盒普通版的。倒是化妆刷,还没有正式上架。 公子今日既然来了,何不给大家示范看看?” 化妆刷算是眼影的附属商品。手法得当的话,没有化妆刷照样能涂得又快又自然。 但若要追求线条精准,或是晕染渐层分明,化妆刷就显得必不可少了。这是买眼影之人的又一必入款。 “也好,我先把使用方法教给你们。近期我有其它事要忙,过来的时间和次数都不固定。 采荷,我不在的时候,云想·花想就暂且由你代为管理。” 采荷受宠若惊,同时又有几分怯场。 虽说她在皇宫司仪女官的手底下当过差,但和在朱雀街这种地界的店铺里做管事还是不能比的。 “公子还是找一位资历深,且信得过的人。旺铺如云想·花想,我怕我做不好啊” “怕什么?平日我不在,不也是由你管的?若真论起来,正因为这间铺子是全新概念,所以你已经算是我之外资历最深的了。 我只是说,以后每次过来的间距会稍微长一些,又不是彻底甩手。 遇上什么问题,你可以去林国公府,找我表妹的侍女咖啡。她知晓如何能联系上我。” 林娅熙的一席话令采荷宽心不少。 “前期公子花了多少心血在铺子上,我十分了解。我会竭尽所能,将它经营好的。” 一时又想到了什么,林娅熙再次确认。 “如若不能及时找到我,五皇子那边你可有法子通传?” “嗯,有的。” 采荷原就是宋奕枫的部下。她也看得出来,这二人关系匪浅。公子有事,殿下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屏风外,店内的莺声燕语不知何时已化为了悄然呢喃。 察觉出端倪的林娅熙不由小声问 “采荷,你不觉得外面安静得有点诡异吗?客人们该不会都走了?” 她脑海中顷刻闪过一些电影里的桥段。什么入店抢劫啦,什么集体中毒啦,总之都不是太好。 “确实不正常” 她顶着林小新的身份,也没惹来什么深仇大恨? 林娅熙挺直脊背,给自己壮了壮胆儿。“有我在呢。多大点事啊?大不了破财消灾。” 采荷躲在她身后出去,没留意到少女的眼睛全程也都是闭着的。 转过屏风,一道夹带着欢愉的清润嗓音划破静谧。 “林公子。” 闻声,林娅熙睁开一条眼缝。才发现客人们还在,只是分立两旁,无一不羞答答的,偷瞧着店中央某位白衣公子。 清风朗月般的人物正是北宫沉雪。 亏得古代女子相对矜持,否则他还能这般悠然自得?早被围追堵截,一顿怼脸狂拍,各种加微信邀请收到手软了。 “你这来的有点快啊。进休息室说话?” 林娅熙暗叹。咖啡是长了翅膀不成?速度相当喜人,有天元第一速递员的潜质。 采荷也在暗叹。林公子交朋友是看脸的? 云想·花想都快成了京城美男集散地了,而且美的还不雷同。 “好。” 北宫沉雪一袭雪云缎宽袖袍,发束雕祥龙玉冠,腰间坠羊脂暖玉佩,该是用同一块特等玉料精心打磨而成的。 对投注到身上的视线仿若无睹,他优雅地随林娅熙进了房间。 第211章 投其所好 大厅内,两派人流快速回拢,倏地爆发出热烈而高涨的议论声。 林娅熙关上门,隔绝掉噪音,无奈说道 “太子别介意,本店毕竟女客人居多。我上次就说,无论太子走到哪,都会是人群中的焦点。想要天下哪名女子的芳心,还不是如同探囊取物?” 北宫沉雪笑笑。有资本只是前提,用对方法才更重要。 “我此次唐突而来,是为了你我先前的约定。那日宫晏一别后,晋王与你寸步不离。下了几次拜帖都通通被驳回,我便只好命人在此守株待兔了。” 守株待兔?听北宫沉雪的意思,再结合采荷说有个外地人寻她,应该是不请自来的了。 “不唐突不唐突。我也刚派了人去找你呢,估摸是错过了。半个多月未见,幸好太子还没启程回龙华国。” “同意接受太子身份时,我对父皇唯一的请求便是太子妃的人选要由我亲自定。 在未得到她首肯以前,我在天元会多住些时日。这点你不用担心。况且,以你我的交情,我又岂会不辞而别?” 这个她便是北宫沉雪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他们如今基本算是见一次少一次。于是,林娅熙单刀直入。 “那我们这就开始?太子想先做药水呢,还是先学追女秘笈?” 北宫沉雪被她的坦率给逗乐了。“由你说了算。” 大多数人在面临这种问题时,都会做出看似利他的让步。但其实潜意识里,这是能令内心达到自我满足的利己选择。 如北宫沉雪这般,将主动权交给别人,往往反而会得到想要的结果。不失为一种以退为进的明智做法。 “先帮太子解疑答惑。做药水当然没有太子的终身幸福,来得重要了。只是这范畴太广,不知从哪里开始比较好呢?” 北宫沉雪温声道“林妹妹无需紧张,一切从你的角度回答便是。人与人之间总是有共通点的。” 少女点头。“也是。我只能帮你理论分析,具体的太子还得多多实践才行。所以,你有什么问题就尽管问。 不过我事先声明,以下言论仅代表我个人观点。不喜勿喷,杠就是你对。” 林娅熙先手动加狗头保命。她可不想因为哪句话说错了,而招来敌军五秒内抵达战场。 北宫沉雪想了想,问出第一个问题。 “女子大多会倾心于何种男子?” 林娅熙好想抓头发。这还真是个跨越世纪,亘古不变的难题。 “笼统来讲,就是身高八尺,富可敌国,貌若潘安的美男子,简称高富帅。就好比太子刚一出现,店内所有女子皆被你吸引是一个道理。” 男人略一沉吟。“倘若我欣赏的女子是如林妹妹这般,万中挑一的呢?仅这三点还不足够?” 北宫沉雪真是太追求上进了!能不能给其他男子留条活路啊? 林·爱情大师·娅熙又抛出金句。 “过了这道坎之后,就是各花入各眼的玄学了。所以,你需投其所好,但也千万不要迷失自我。 演戏是不能够演一辈子的,因为那不是真正的你。感情之事终究不可勉强。太子肯定也听过一句话,叫强扭的瓜不甜。” 忽略掉少女的后半段,北宫沉雪又问“那林妹妹以为,该如何投其所好呢?” 这不和官场上一样嘛。以他们这些七窍玲珑的心思,琢磨透彻还不是时间问题? 林娅熙遂决定,叫他自己领悟。 “比如,灵鸢姑娘擅琴,太子以为送她一把琴如何?” 莫名提及灵鸢姑娘,北宫沉雪在记忆中搜索了片刻,才想起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冠花楼花魁。 然,这一停顿在林娅熙眼中却成了被人看透的窘态。 “这得要看是谁送的了。我们还是以你为例。” 害羞了这是?林娅熙露出姨母笑,那模样要多像媒婆,有多像媒婆。和她此刻林公子的装扮十分违和。 “好啦,我懂我懂。不说了。” “林妹妹需要药水。送你药水也就是投其所好,对么?” “没错。但我方才之所以举例,是想要说明那只是最低端的投其所好而已。” 林娅熙顺着北宫沉雪的引导,说了下去。“要透过现象看本质。我为何会需要药水?那是为了能够做出更好的产品。” 说完,她看向北宫沉雪,示意他往下接。 “因为你喜欢钻研美容养颜之术,为了云想·花想的口碑和声望,也许更是为了在你最擅长的领域赚钱?” 林娅熙点头赞同。被人说中内心真实想法的感觉颇为微妙。 “但有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我不认为,你只是爱银钱而已。赚钱背后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从晋王府独立出去么?可你并没有那样做,莫不是因为你喜欢上了王爷?” 见北宫沉雪询问地望过来,林娅熙蓦地希望,能尽快结束这段犀利的真人秀访谈。 “王府那么大,就算住在晋王府里,我在精神上也是独立的。太子做花匠时不也不缺钱吗?难道难道没搬走之前,竟是因为喜欢王爷?” 林娅熙的反问理不直,气也壮。怎么说她曾经也是雪中送炭的cp粉头呢。 北宫沉雪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继续追问。 “所以,你不喜欢王爷?” “太子硬要这么说,就把天给聊死了。喜欢有千百种,又不仅局限于男女间的情感。我无法全盘否定,说我不喜欢王爷” 林娅熙摸摸鼻子。不承认,但也不否认,彷佛教科书般标准的答案。 少女扑朔迷离的态度还真是把直男思维给绕糊涂了。 “那你对王爷到底会作何评价?” 归根究底,这是他最关心,也最想弄明白的问题。 林娅熙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太子这是要小女子以下犯上啊。你既不想谈灵鸢,那我也可以逃避一次,不谈王爷?” 她滑溜的像只泥鳅,令北宫沉雪一时捉摸不透。 难道宋楚煊之于她,就相当于灵鸢之于自己,无关痛痒? 殊不知,对同一句话的解读,结论却可以不尽相同。 林娅熙的潜台词其实是,宋楚煊之于自己,就相当于灵鸢之于他,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第212章 爱情顾问 北宫沉雪比她想象的要好沟通,话题切换自如。 “好,是我疏忽大意了。从现在起,我们不提王爷便是。林妹妹方才说,凡事要透过现象看本质。那药水一事与投其所好,这二者间的深层关系又当如何?” 林娅熙的全部精力都扑在了防御他关于宋楚煊那两问上。天知道,他会不会再来个回马枪? 这会恍惚了一瞬,才忆起她原本要说的。 “哦,投其所好我想告诉太子的就是,抛开家国大业和门第兴衰这种大框架,每个人对于喜欢的方式和表达都会有所不同。 这一点应该不难理解。就好比偏爱食物的口味,我喜欢麻辣的,但灵鸢姑娘可能喜欢酸甜的。” 当个爱情顾问可真不容易啊。 林娅熙讲得口干舌燥,喝了一大口茶,随后摆出五根青葱玉指。 “所以,往深了去挖掘的话,喜欢不外乎五大类。 有些人喜欢被肯定,被赞美,类似甜言蜜语。 有些则更重视高质量的相处,譬如红颜知己那种。另外就是服务于她所在乎的事,无关大小。 再有大家都熟悉的,送礼物以传达心意。最后,便是肢体触摸了。 送灵鸢以琴,乍看之下,是送心爱之物没错,却未必是真正意义上的投其所好。” 这还是她以前翻杂书时,看过的有关爱的五种语言呢。都说了,她是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了! 北宫沉雪再度被林娅熙的三言两语震撼到。话乍一听粗浅,实则句句深奥非常。 “所以说,教你做药水是在服务于你所在意的事。而这也正是你喜欢的,被喜欢方式” 见他大致懂了,少女顾问骄傲地一点头。 “嗯。这五种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但关键是投其中最好。理论知识太多,太子可要消化不良了。今日便先到此为止。” 北宫沉雪眸光柔和地注视着她。于他而言,这段谈话就是高质量的相处。 他才不要什么适用于大多数人的秘辛。他要的只是接近林娅熙,了解林娅熙的机会,进而抵消宋楚煊先前所占据的地利优势。 觉察到少女总是有意无意间提及一个人,北宫沉雪不由好奇。 “林妹妹似是与冠花楼的灵鸢姑娘相熟?” 见过两次算熟吗?一次是他们一起,给宋楚煊庆祝二十岁生辰。另外一次便是在云想·花想开业当日了。 只以为北宫沉雪是在旁敲侧击,试探着想让自己帮忙牵线搭桥,林娅熙遂笑道 “熟啊,她也是我店里的主顾呢。不如太子找个时间,哪日同我过去她那坐坐? 总听人说,灵鸢姑娘的琴艺在京城乃一绝。而舞和乐又是一体的,我正想着饱饱耳福呢。有适当的契机,或许还可以合作一曲。”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邀约自己,北宫沉雪欣然应了。 “好。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不会一个人去冠花楼这种混乱的地方。我会担忧你的安全。” 逛一次是好奇使然,穿越也算圆满了。林娅熙可没那个癖好时时逛青楼。 倒是男人这言外之意是他要同往咯? 少女狡黠说道“那太子陪着我去,不就不危险了嘛。这便算是我们二人之间的小秘密哦。” 惊喜于是他们独有的秘密,北宫沉雪也笑了。 “嗯。你昨日才回国公府,一切都还顺利吗?林国公待你可好?” 糟了!她是偷跑出来的。聊了这么久,外头天都快黑了? 国公府的护院布防,想必夜晚定是比白天要多。她暂时还没有摸清巡逻的规律,要避开并非易事。 “就那么回事。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本来我也没指望,他们对我能有多好。太子,我得先回去了。被人发现我翻墙溜出来可就惨了。” “我送你。在后门附近停下,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那我先和采荷说一声,换回女装再走。太子且让车夫去侧门等候。” 侧门是店铺平时装卸货品和工作人员进出的小门,鲜少会有路人经过。 林娅熙很快便戴着帷帽走了出来。北宫沉雪绅士地为她掀开车帘,随后也进入马车。 春梅执意要与咖啡骑马回去。 知晓她是惶恐与北宫沉雪地位相差悬殊,林娅熙也不再强求。 马车里的布置与主人一样,清新雅致。少女小口小口嘬着北宫沉雪沏好的热茶。 “好香啊。这是龙华国特有的茶吗?” 男人笑得足以迷惑人的心神。 “这是我本人特有的茶,加了几种风干的花瓣。我记得你最喜欢喝花茶的,还有马厨娘的手艺?” 林娅熙闻言,咽了咽口水。她超级无敌霹雳想吃麻辣香锅啊。 可林婉卿似乎是对辣椒过敏。为此,她还被宋楚煊疯狂嘲笑过,将她戏称为红豆烧饼。 “马厨娘还好?她人现也在天元吗?” “是啊,她本就是天元国人。之前每次出外云游,最终的落脚点都是天元。如今情况不同了,此再去龙华,也许就是永别故土 不如林妹妹收留她,就让她在你院子里做厨娘?” 林娅熙双眼一亮。“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可马厨娘她会愿意么?还有太子,你怎么办呀?” “马厨娘对你总是赞不绝口,还说跟你学到了制作泡菜的方法。她知道了会很乐意的。 你都说我是太子了,身边还能只有一个称心的厨娘不成?若我哪日真想念她做的菜了,去国公府找你便是。你该不会拒绝我的?” 那倒也是。龙华国的实力据说与天元不相上下。太子爷想要什么没有,轮不到她来记挂。 “必须滴必。诶,太子也认识林国公吗?” “算是。林国公与我养父是至交好友。当年我能被选作王爷侍读,也是经了林国公的引荐。” 果然,兜来兜去,还是一个圈子里的。 林娅熙不禁想,平头老百姓若想改变命运,跻身上流社会,唯有走科举这一座独木桥。 但真正能走过去,又不被官场压榨得骨头渣都不剩的,又能有几个呢? 第213章 步步为营 见她思绪飘远了,北宫沉雪又道“今日都在讨论我的事,竟耽误了教你做药水。 明早我会命人送一坛来,你先用着。有了林国公这层关系,日后我去府上拜访也不难。” 不知不觉中,男人已是步步为营。果然远离宋楚煊后,万事迎刃而解。 “对了,我还挑了两样东西给你。发布会那日,太子不是说想带些礼品回去给龙华皇后嘛。 这里有一盒眼影和店内最新的单品口红。还没有问市哦,而且都是保质期比较长的。” 拿别人的手软,礼尚往来的话,林娅熙才不会觉得亏欠他太多。 少女自己都不曾发觉,而今似乎只有宋楚煊的好,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 “多谢林妹妹了。” 北宫沉雪接过那刻有郁金香标识的小盒子。 兴许是他十指过于修长的缘故,林娅熙握在盒底的手一痒,像是被什么轻柔地拂过。 但不等她多想,小盒子已然脱手。 朱雀街到国公府,一路平坦顺畅。一刻钟后,马车便驶入了通往后门的小巷。 “殿下,国公府到了。” 北宫沉雪也跟着林娅熙下了马车,非要亲眼看着她进去才肯走。 春梅和咖啡正在来时的地点等她。见二人一前一后过来,还是林娅熙在前,都讶异地对视一眼。 春梅识得北宫沉雪,便拉上咖啡恭敬行礼。 “民女拜见太子殿下。” 北宫沉雪笑着颔首,而后问林娅熙。 “府墙这般高,你如何翻得?还是我用轻功带你进去。” “没轻功怎么了?有了这玩意儿,这世上就没有我翻不过去的墙。” 林娅熙边说边掏出三角钩,还不忘得瑟地甩两圈。 朦胧月色下,少女一双桃花眸晶亮,如同被水洗过的黑曜石。小狐狸尾巴就快翘到天上去了。 她是如此鲜活,鲜活得就像花房里怒放的牡丹。 男人犹记得第一次见林娅熙时,她也是这般,立于晋王府的花圃之中。说“花开富贵,艳丽张扬。人生若能如此牡丹花一般潇洒恣意,也是痛快!” 是了,就是那一眼了 北宫沉雪一颗心彷佛都悬在她上扬的嘴角边,荡漾着。 “是吗?那林妹妹可否也让我见识看看?” 林妹妹?咖啡抖了一下。王爷人呢?再不来,媳妇儿可要被人拐跑了啊。 虽说小姐现在才是她的正主,但她还是得将此事原原本本地上报。必须上报! “咖啡,你先带春梅过去。我随后就来。” 林娅熙一勾一拉,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下一秒,少女已经垂直着墙面,走了一半。 跨过墙头,她回身给了北宫沉雪一记挑眉痞笑和一片裙角,再不犹豫地消失了。 侍卫上前轻声询问。“殿下,下一步要去哪?是回海云馆吗?” 想起林娅熙说林国公待她也就那么回事,北宫沉雪道“去国公府正门。” 侍卫挠了挠头。从后门再去正门是个什么操作?不过,不该他懂的事情他照做便好。 正门口,侍卫一见着龙华国太子的拜帖,立刻急急进去找来大管家。 管家命小厮去通禀老爷,自己则快步而来,到马车前接驾。 “老奴参加太子殿下!我家老爷正在前厅恭候呢。” 北宫沉雪气质温润,但与生俱来的王者气场却是慑人的。 “不必多礼。请管家带路。” 听来人说龙华太子突然造访,林国公亦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快去传膳到前厅。回来,再让厨子多加几道拿手菜!快!” 林国公前脚刚在椅子上坐稳,北宫沉雪后脚就进来了。林国公即刻起身,将人请入主位。 “不知太子殿下今日到访,有失远迎!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太子海涵。” “国公爷何必见外?您与养父原是旧识。说起来,本宫还该尊称您一声林伯父呢。” “不敢当,不敢当!太子殿下,您这么说可要折煞老夫了呀。” 提起养父,林国公顿生感慨。“哎,没能见上他最后一面,实属遗憾他走时可安详?” 北宫沉雪也微微叹息。 “养父是染了恶疾而去的。病势迅猛,根本来不及救治。于情虽难以接受,却也算是少了些痛苦和折磨。” 林国公缓缓点头。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太子殿下能这般看开就好了。既然来了,殿下不如在寒舍用过晚膳再走?” “多谢国公爷的美意。本宫只是临时路过而已。想起养父,这才进来顺道看望国公爷。 本宫与府上的四小姐在王府时便是朋友。但直到上次宫晏,才得知她竟是国公爷的爱女。不知四小姐近来可好?” 纵使林国公再笨,也听出来北宫沉雪看望他是假,询问林娅熙的近况才是真了。 早上才闹过秦氏被烫伤,林娅熙无端被攀咬之事。太子居然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 若说府里有太子的人,应当不大可能。别国太子的手一般不会伸到这么长。 何况,他又不是天元国中值得看视的对象。 可要论亲疏程度,来找他讨说法的也该是宋楚煊才对? 如此看来,林娅熙的有力靠山竟还不只晋王一人。 林国公笑意更盛。“小女一切安好,劳烦太子殿下挂心了。请太子稍坐片刻,老夫这就差人叫她出来会客。” 明明很想要再见,北宫沉雪却忍下说道 “不必。都这么晚了,岂好让四小姐见外男?本宫带了包她喜欢的花茶过来,还请国公爷转交与她。 另外,随侍本宫的一位厨娘手艺极好,很合四小姐口味。她将来不便与本宫同回龙华国,过几日也一并送来四小姐院子里。 本宫这般擅作主张,不知国公爷可会嫌弃?” 嫌弃?林国公喜笑颜开。又有人送侍女,又有人送厨娘的,四女儿的手腕真真是高明! “太子这是哪里话?能得殿下赏赐,实乃小女三生有幸。” “如此便说定了。时辰不早,国公爷,本宫这就告辞了。” 一番敲打之后,林国公连一句慢走都还未说完,北宫沉雪的人已然出了前厅。 第214章 捡到宝了 与此同时,在后院通往前厅的抄手回廊上,正站着两名女子。 其中一人手里提着个食盒。透过月洞门和敞开的窗棂,从她们的位置看,北宫沉雪的侧颜清晰可见。 好一个如月华般,清朗卓绝的佳公子! 因着今早的事而两次惹恼林国公,林婉音听了赵姨娘的话,过来给父亲送她亲手制作的糕点消气。却没想到,这个时辰竟还会有客人在。 林婉音的贴身丫鬟绣锦不由感叹。 “小姐,好俊的公子啊,气度也不凡。再看老爷对他的态度,必是京城中哪位大户人家的嫡子了。” 虽说林婉音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嘴上却数落道 “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男人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家世背景才是最长久,最靠得住的,比任何都重要。 你家小姐我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相貌,才学,我哪一样比不上大姐了?可就因为她是嫡出,我是庶出,便要处处被她压下一头。” “小姐万不要气馁。这府里,最受老爷疼爱的就属姨娘了。只要老爷肯在小姐的婚事上多下点功夫,等您找到了如意郎君,将来谁更风光还不一定呢。 不是有句老话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林婉音刚过及笄之年,但婚事上仍旧悬而未决。 之前还有几个媒婆,替品阶低些的官员嫡子上门提亲,其中不乏外放的四品知府。 谁知,却都被眼高于顶的林婉音拒掉了。 因为在她心目中,能配得上她的唯有门当户对的嫡子世子。 林婉蓉都在肖想宋楚煊了。她又不差,凭什么就得将就? 秦氏自然是没有怨言。由着林婉音去作,还省得她动手了。 美其名曰,也许真有更合适的。可不能委屈了婉音,酿成一双怨偶。 秦氏只管坐等着,看她再过两年还有没有得挑。到那时,别说是世子了,就是外州知府的庶子都算是高攀。 随便给人塞进哪个纨绔子弟的后院里,叫她斗个你死我活才好。 “你说得倒轻巧。女儿们的婚事又不是父亲在做主。秦氏不给我胡乱应下一门就算不错了。” 绣锦继续怂恿。 “所以小姐才该通过姨娘,从老爷这里下手。老爷见多识广,他的话可比夫人要有分量。 依奴婢看,今日这位公子就很是不错,丝毫不逊色于晋王殿下。 即使大小姐如愿嫁给了晋王又如何?日后还不是要搬去封地?何况,她嫁不嫁得进去还另说呢。 若是小姐等会先下手为强,没准儿老爷就先入为主,选定您了呢?” 林婉音也认为这话有道理。自己争取一下,总好过被秦氏卖了都不知道。 “那便等人走了,我们再进去。” 前厅内,北宫沉雪起身作别时,林婉音主仆瞥见他衣料低调华贵,腰间系着的玉佩通体盈润,更不由得确信此人身份绝对非同一般。 还真是捡到宝了! 送人出府后,林国公又坐回原位喝茶。太子留给林娅熙的礼物就被搁在一旁的案几上。 林婉音温顺地走进来。“女儿给父亲请安。” 林国公还沉浸在北宫沉雪来看望他的喜悦中,遂也和颜悦色道“这么晚了,婉音怎么过来了?” 晚膳一过,后院便会上锁。若不出意外,女眷们是不会出现在前院的,甚至连相互间走动都极少。 “从母亲那里回去后,女儿始终惴惴不安。惹得父亲动怒是女儿不对。想着为今早的事向父亲认错,因此特意做了些您爱吃的糕点送来。” 绣锦得了令,将食盒端上案几,顺带扫了一眼用上好绢丝包着的花茶。 林婉音也注意到了。 “嗯。你啊,就是改不了心直口快的毛病。” 林国公说着,捻起一块芝麻红枣酥放入口中。 “在府里任着性子来,到了夫家可怎么办?要认错,也该是去你四妹那里认。若是这回拉不下脸来,以后就对人家好一点。知道了么?” “父亲教训的是” “是你姨娘叫你来的?” 林婉音笑着点点头。“还真是何事都瞒不过父亲。来的时候碰巧父亲还在同客人说话,女儿不敢打搅,就在外面候了一会。” 林国公嗯了一声,没有搭话。 见他不反感,林婉音又假装随口问道“父亲,那位公子是何人呀?” “那可是龙华国新册立的太子。作为使臣,来参加天元祭天大典和后续一些活动的。” 太,太子?纵然林婉音心气再高,也被这个头衔给震住了。 倘若能被太子看中,就算做不成太子妃,当个侧妃,将来也和姑母一样是后宫娘娘啊。 她努力稳了稳心跳。“龙华太子缘何会来国公府呢?父亲与太子难道早前就认识?” 又不是什么秘密了,林国公便与她闲话道 “我与太子的养父年轻时曾有些交情。不想殿下居然还记得。过来探望,也是有心了。” “确实,还给父亲您带了礼品呢。” 顺着她的视线,林国公看一眼花茶。 “哦。这个可不是给为父的,而是给娅熙的。” 又是林娅熙,她没听错?! 林婉音嫉妒到快要发疯。这些有权有势的男人,一个两个的怎么都爱围着她转? 只是一包茶而已,说明不了什么的。她如是安慰着自己。 “四妹妹真幸运啊,竟是连太子殿下都识得” 岂止是认识,都到送厨娘入府照顾的程度了。但,林国公不想说太多。 “太子此前一直住在晋王府上,而娅熙又做过晋王的贴身侍女。二人认识也是情理之中。婉音不要多想了。 据说当初你四妹出府后,不得不卖身葬母,才辗转进了王府。想来,应是吃了不少苦头。” 一出府就结识了宋楚煊和北宫沉雪,这也能叫吃苦头?那她巴不得谁给她多来点呢! 林娅熙她到底凭什么? 然而,无论有多不甘心,林婉音也知道,此刻她必须忍着。 因为心直口快而犯的错,才认错又再次心直口快,那不是顽固不化,恶习不改么? 林娅熙如果能听见这内心独白,定是要用更为形象的狗改不了吃屎来形容她。 “四妹也着实可怜。快落锁了,女儿这便先回去了。父亲请慢用。” 第215章 要她受罪 一路上,林婉音的脸色都阴鸷可怕。直到进了东园绮芜苑的大门,绣锦才鼓足勇气。 “有什么话,小姐都发泄出来。这么憋着,会气坏身子的” “一个林婉蓉还不够,现在又来了个林娅熙。老天爷对我也太不公了!连父亲都开始护着她,处处为她说话。 见着别人都越过我去,甚至骑到我头上来,还要我诚心祝福?我又不是活菩萨,我做不到!” 林婉音气得浑身发颤,双手大力一挥,甩掉了餐桌上刚刚摆好的饭菜。 一阵瓷盘碎裂的噼啪声后,室内归于死寂。 端菜的小丫头们个个噤若寒蝉,没人敢上前来收拾。 绣锦喝道“还不快都出去?” 被吼的几人像是终于觅得了逃生的希望。一个个争先恐后,挤着出了房门。 绣锦自己不是不打怵,而是她若现在不劝,等到发展成熊熊怒火时,林婉音可能会拿她撒气。 绣锦柔声劝导。“小姐,世上哪有人能像活菩萨一般忍着啊?多半人只是在小事情上,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的话,只会自讨苦吃。您看三小姐就是例子。 她是庶女,生母原先就是个通房。跟小姐您比起来,差了不只十万八千里。可她想开了,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林婉音斜睨着她。 “我为何要同她比?她在这府中的地位,说好听了是三小姐,说不好听了就和奴婢没两样。她不老实不埋头过日子,能混得下去么?” “小姐莫要生气。奴婢只是拿她举例而已。那四小姐的处境,之前还不是和三小姐一样尴尬?人还不如三小姐讨喜呢。 也不知是受了谁的点拨,开了窍。不但会还击,会算计人了,还认识了晋王殿下和龙华太子。” 对啊。林娅熙必定是经哪位高人指点,才改头换面的。 林婉音貌似听进去了些。“说下去。” “奴婢是想说,四小姐都能改变至此,对小姐而言又有何难呢?” 林婉音蹙眉。“如何改?难道你要我挖出她背后之人,问问清楚不成? 再者说,改变尚需要时日。而我现在要的,是看着林娅熙身心受罪!如此一来,我才能好过。” 绣锦细细一琢磨。 “这个好办。既然小姐不想忍气吞声,那无外乎就只两条路可选。 一条是陷害她,将她拉入泥潭。另一条是超越她,把她倚仗的和在乎的人事物通通夺走。 当然,第二条要从长计议,特别是人心,不是弹指之间就能扭转的。” 林婉音眼里熄灭的火苗重又亮了。 “照你这般说,可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奴婢愚钝,只想出了一个能够刺激四小姐的法子。做得好的话,轻则会让她躺上几日,重则可使她神智错乱。” 听起来可要比秦氏那碗滚粥强多了。 “快说快说!若是事成,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四下张望一眼后,绣锦附在林婉音耳边,悄声道“小姐还记得,夫人房里的司琴” -- 这几日,除了安安稳稳地窝在映月阁,林娅熙哪儿也没去。 由于秦氏有伤需要静养,各院一早收到通知,本月每日的晨昏定省都免了。 林娅熙破天荒的,没有天天睡懒觉。而是上午跟着咖啡和榴莲,学习武功。到了下午,便研读起新找来的四国史记杂谈。 三十三趴在桌子对面瞅她。那哀怨的眼神让林娅熙想视而不见都难。 “怎么,无聊了?” “小姐,这都已经五六日了,你一点要紧的事情也没给我做。我就快闲出屁来了! 上回那场好戏,小姐就只带了春梅和榴莲。难道在小姐心里,我仅仅是个可有可无的局外人?” 林娅熙拿书拍她的脑袋。 “歪,我说三十三,大家都平平安安的不好吗?难不成,你还希望我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啊?这里是林国公府内宅。大家闺秀的日常可不就是写写字,绣绣花?” “小姐又不是大家闺秀。” 林娅熙黑沉着一张脸。 “有时间,一起练拳?我看你挺欠揍的!” 面对她毫无杀伤力可言的邀请,三十三秒怂。 “大家闺秀有什么好的,一抓一大把。小姐就不一样了,有思想,有个性,偏偏还有才华。所以,王爷才对小姐您情有独钟呀。” 宋楚煊这个人在身边时,嫌他烦。不在身边时,又有那么一丢丢想是怎么肥事? “我看你家王爷早把我给忘了。还情有独钟呢,哼,说的倒好听” 话说这都回府第六天了。五皇子都知道派人给她传个话。北宫沉雪也想到了在云想·花想守株待兔。 宋楚煊人呢?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王爷许是有要事在忙?我们几个之前都不是王爷的近身暗卫。具体的知道得也不算多。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小姐在暗卫营里,那绝对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人物。” 哦,姐还是个传说? 可那又怎样,还不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等等,什么新欢旧爱的她脑子是进水了,才会想这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 林娅熙语气生硬道“不是叫你看着院子里头那几个人吗?她们可还安分,没动什么手脚?” “是啊,目前为止都挺正常的。” 似乎连她自己都忘了,三十三回忆了两秒,才继续说道 “哦,就是那个叫白猫的,做什么都不情不愿。我给她的茶水里加了点料。小姐这两天可能会寻不到她。人多半是在茅房呢。” 一只乌鸦从少女头顶飞过。 “她又没犯太大的过错。你可别玩大发了啊。” “怎么会呢?我办事,小姐放一百个心。” 林娅熙很想要问问她,放不放心,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先前我让你配的那药,你弄好了没?反正你们就睡在耳房里,有了防身的东西,我这边也不需要人轮流守着值夜了。” 在古代,千金小姐的闺房外都放有一张小榻,供守夜丫鬟们休息。以便全天候十二个时辰,随时有人进去伺候。 林娅熙本身没有起夜的毛病,更不习惯这种尊卑阶级的差异分化。 第216章 五毛特效 三十三从床底下的药箱里掏出几只小瓷瓶。 “小姐要的东西都简单的很。不过,你确定这所谓的辣椒水管用么?我这还有几种别的,时效在五个时辰左右,且不怕受热受潮。每晚睡觉之前撒上些,白天也不会误伤了人去。” “辣椒水多简单粗暴啊。本身虽不是毒,可纵使百毒不侵之人都不能幸免于难。洒两滴进眼睛里,那滋味之酸爽” 林娅熙没再说下去,只对着三十三嘿嘿干笑了两声,意思是“姐妹,你懂的。” 傍晚时分,天边的乌云开始蓄力。 一过晚膳,大颗大颗的雨滴便沿着风向砸将下来。噼里啪啦敲击在门窗和瓦檐上,且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春梅一边关窗,一边叹道“这秋雨一来,夏天就真的过去了。” 林娅熙却颇为不以为然。 这里的夏天又没有空调,穿得又多。光靠几个冰壶还是被热成狗,有什么好的? “姐姐,秋高气爽嘛。每个季节都有每个季节的美。” 今晚轮到咖啡值夜。见她搬了自己的一床被褥在铺,林娅熙说道 “咖啡,从今日起你们都不用守夜了。我晚上用不着人,你们也不过是换了张床睡觉而已。与其走个过场,还不如回自己床上舒服。” 咖啡急忙道“那怎么行呢?小姐,我们的职责就是护你安全。如果有人半夜闯进来,小姐没有武功,根本应付不了。” “耳房就在隔壁的隔壁。我要是大喊,以你们的耳力能听到吗?” 咖啡诚实回答。“能” 少女一摊手。“那不就得了?我又不傻,遇上危险比谁跑的都快。有事我喊你就是。” “可是,万一小姐被贼人堵住嘴或是封了哑穴,要如何喊?不行,我还是睡在外间保险些。” 林娅熙笑嘻嘻的,摇了摇枕头旁边挂着的大铃铛。咖啡还要张口反驳,被她抢先一步。 “我还有三十三给的迷药,辣椒水和其它叫不上来名字的宝贝呢。 我的仇家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顶多和我耍耍心机,哪有你们想的那般凶险?若真有高手要杀我或是掳走,也不会选在国公府内的。” “可是” “诶,就这么愉快地说定了。你帮我将这药粉洒在窗台,桌椅和平时手会触碰到的地方。最后再把烛火都熄了。” 尽管接触时间不长,但咖啡也看得出,林娅熙骨子里是说一不二的性格,便只好依她所言做了。 大不了她更警惕些,权当是在耳房里值夜。 夜半三更,窗外的暴雨已转为淅淅沥沥。连绵不绝的滴答声流淌于耳畔,林娅熙睡得正酣。 左侧窗扇蓦地被轻轻撬开一角。伴着凉风,最先由窗而入的是一只惨白的手,而后是蓬乱枯黄的长发,以及满身素缟。 人影口中时不时发出沙哑的呜咽声,仿若灌了风的山洞。待其彻底钻进房间,林娅熙居然还在做着美梦。 似乎是被她的无视激怒了,人影大力一推。呼呼的风瞬间涌入,吹得窗扇砰砰撞击着墙壁。 被吵醒的林娅熙扯开床帐。就见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正立于墙角,头发又湿又乱,挡住了大半张脸。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照清了那惨白瘆人,七窍流血的面孔,还有那双黯淡呆滞的眼睛。 紧接着,又是一道闷雷。林娅熙的心都不由突突颤了两下。 这是撞邪了? 她原本是不信鬼怪之说的。结果后来自己死过一次,却成了个寄住在别人身体里的异世孤魂。 自己做过鬼,还会怕鬼不成? 不等她多想,那具人形已经开口了,声音阴恻恻的。 “林娅熙,你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你是谁?别装神弄鬼的!” “林娅熙,你好狠的心。害我丢了性命,被活生生打死!冤有头,债有主。 我死前发毒誓,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要夜夜入你的梦,要你寝食难安,生不如死!” 呵,原来是她。 林娅熙面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你是司琴?不对呀,被打死不应该浑身是血吗?可你瞧着身上干干净净的。看死状,更像是中毒了呢?没想到阴曹地府待遇不错,还可以洗澡。” 这什么低成本网剧标配?五毛钱特效,外加某宝买来的道具? 林娅熙觉得,这简直是对她智商的侮辱。 人形先是一愣,其后抬起狰狞的半张脸,怒视着她。 “死到临头了,你还嘴硬!” “不要啊!你别过来。救命啊!” 少女大叫一声,惊惶地用被子蒙住头。 只以为她怕了,人影飘移到榻边就要揭被子。 说时迟,那时快。林娅熙伸出胳膊,对着她的脸就洒出小半瓶辣椒水。 “啊啊啊!” 人形瞬间捂住双眼,身体痛苦地扭来扭去,嘴里哀嚎声声不断。 林娅熙状似无辜,好心地问她。“你肿么了吗?用不用请大夫呀?” 听见响动,咖啡已经冲了进来。少女朝她摆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还没玩够呢。就这么饶了她,岂不是太便宜了? “哎呀,你看我,还真是见了鬼就说鬼话了。你这种厉鬼看哪门子的大夫?” 咖啡抿嘴笑到扶墙。她家主子真是太调皮了,都快把人给玩坏了! 估摸过了今夜,这假鬼便能如愿以偿,晋升为真鬼了? 榴莲和三十三也闻声赶到,站在咖啡身后,笑得直不起腰来。 “啊!我知道了。” 林娅熙又一惊一乍,吓得地上的人形一哆嗦。 “司琴,你不是说冤有头债有主吗?那我和你讲实话。那日,你确实是被绊的。但不是我,而是故去柳姨娘的魂魄 她也和你一样,在这国公府里游荡呢。同为冤死鬼,你应该能感应得到她?” “胡说!你又没有阴阳眼,如何能看见柳姨娘的魂魄?” 林娅熙一脸黑人问号。“可我不是也看见司琴你了吗?怎么说,柳姨娘也是我的生母。 临死前,她生生挨了母亲五十大板,含冤而去。所以才会绊倒你,借你的手来报仇,烫伤母亲。 当然,这还没完,只是第一步” 第217章 疯子女人 人形仍是将信将疑,戒备地望向林娅熙。 “不信?那我问你,你现在是不是有一种被人扼住喉咙的窒息感?双眼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并且头晕目眩,浑身无力?” 被林娅熙全数说中,人形不由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嘛。我一个普通人怕你都来不及呢,哪还能给鬼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和威胁?我说了,你别怕啊。” 林娅熙盯着她,一字一句,阴森森道“因为柳姨娘此刻,正趴在你背上掐你喉咙,砸你天灵盖,抠你眼珠子呢” 说罢,人形两眼一翻,竟是直挺挺晕了过去。 “喂,喂!假司琴你醒醒。” 少女喊了两声,而后自言自语。“胆子也忒小了。这么快就吓晕了?真是无趣。” 三十三几人围上来,终于可以放声大笑了。好一阵子后,她才问 “小姐,你也太会演了!我还从没听说过谁扮鬼吓人,结果被人给吓破胆的呢。你是从何时起,看出她是装的?” “从她一出现就知道了呀。这世上哪来的鬼?只有做过亏心事又良知未泯的人,怕遭报应,才会心中有鬼。 司琴又不是我害死的。她要怪,也该怪秦氏的教唆和见死不救?” 目睹了全过程的榴莲也愤然说道 “确实。小姐给过她机会的,早点认错不就好了?是她存着侥幸,最后将自己送上了不归路,怨不得别人。不过,小姐又是如何猜出她那些症状的?” 林娅熙耸耸眉。“因为她中的是我前两日,让三十三帮忙做的药粉。她爬窗进来时,手上就已经沾了能致幻的迷药和锁喉粉,还被我喷了不少辣椒水,也是实惨了。” 咖啡踢了一脚地上的人。 “这种人压根不值得同情。小姐打算怎么处理她?” 谁知,等来的回答却令三人跌破眼镜。“放了。” “啥?” “小姐别开玩笑了。妇人之仁要不得啊。” 三十三疑惑地摸着下巴。“不是吃了我给的解药了么。不可能也中招了?” 她脸上可有写着‘圣母白莲花’五个字? 被这三只吼得耳朵疼,少女不紧不慢道 “放了她,无非是想查出她背后指使的人是谁。如果按你们的意思把人给咔嚓了,等她主子找上门来要人时,该如何交代? 如果把人交给林国公,她抵死不认的话还是无果。就算不是我的错,三天两头惹上麻烦,久而久之,他也是要反感的。” 三十三仍持不同意见。 “幕后之人可以再查。小姐大可不必担心杀人会被发现。这可是我们做暗卫的看家本事。 哪个大家族里没有些阴暗肮脏的秘密?只要埋藏得够深,就是官府来了也无可奈何。 我可以制化骨水,保准不会留下半丝痕迹” “停停停!” 林娅熙一个法治社会穿来的现代人,听得头皮直发麻。 “放了她是不假。可我还没说完,要放她在哪呢” 悄声密语过后,三十三瞪圆双目倒退一步,自叹不如。 “还是小姐你狠啊。杀人都不见血!” 咖啡和榴莲的眼里也写满佩服。“就按小姐说的办。” 林娅熙打了个呵欠,低头瞟一眼,而后半阖着眸子,躺进被窝。 “我可还处在长身体的阶段呢。发育不良的话,谁负责?解决完事情,你们也快回去睡觉。养精蓄锐,等着看明天的好戏。” 三人不约而同,也看了看自己胸前的一马平川。再双手环胸,警惕地看向另外两人。 小姐能脸不红心不跳,说出这般直白的话,简直比她们还要汉子啊。王爷他知道吗? “走了走了!” -- 翌日,天还未亮。东园一座偏院里,一声凄厉的惨叫刺破黎明。 昨晚扮演司琴的女子再次醒来时,已是躺在了一处积满灰尘的废屋之中。 房间内,门窗紧闭,四周的墙上结满了蜘蛛网。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显得阴气极重。 经她这一叫,角落里倒挂着的几只蝙蝠都扑棱着翅膀,朝她袭来。 这里便是柳姨娘生前所居住的院子了。 “救命啊!啊!” “柳姨娘,你不要过来。我从来没有害过你呀!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 女子面庞扭曲,彷佛看到了比蝙蝠更可怕万倍的东西,又彷佛听见了什么声音。她一边哭喊着求饶,一边四处张望,向门口挪动。 身后靠着的门居然没有锁。脚下一个趔趄,让她直直扑了出去。 好容易重见天日的人竟是转着圈,狂笑起来,似乎是疯魔了。 她刚一抬脚要跑,却被地上的石阶绊倒。当即磕掉了两颗门牙,满嘴是血。 女子还穿着昨夜的一身素缟。旧妆犹在,又添新伤,整张脸看起来恐怖至极。 -- 起床洗漱后,林婉音正坐在铜镜前,由绣锦伺候着梳妆。 “昨晚派去映月阁的人回来了么?林娅熙那里可出了什么乱子没有?” 绣锦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目光闪躲着回道“映月阁没传出什么消息。派去的人好像被管家关进柴房了。” “什么?为何会被关进柴房?难道是她被林娅熙逮住了?” 林婉音转过头,瞪着给她献计之人。 “奴婢也还不清楚,但应该不是四小姐送去的。今早,东园柳姨娘的院子里惨叫声连连。好多人被吵醒后,都过去看。 结果,里面跑出来一名已经疯了的女子听说是被力气大的婆子,扭着交给管家的。” “疯了自人死后,柳姨娘的院子不是一直空着的吗?她怎的会在那?” “这会还没人知道她是如何进去的。只听她嘴里不停念叨,求柳姨娘不要杀她。” 林婉音一时被搞糊涂了。 这跟柳姨娘有什么关系?人不是都已经死了四个多月了吗?而林娅熙在当中又扮演了何种角色? 从映月阁到柳姨娘的院子,要跨越东西两园不说,且晚上各处也都会落锁。 要运这么个大活人进去,巡夜的护院不可能看不见,也不可能没有任何动静才对啊。 林婉音不免有些后怕。“你找的这人可靠吗?会不会把你给供出来?” 第218章 夜探柴房 绣锦攥着衣襟,心里也正忐忑。 “奴婢找的是外院一名小厮的妹妹。那小厮与奴婢打小一块长大,待我如亲生哥哥一般。 事情都是他安排的,奴婢并没有出面,应该不会扒到奴婢头上。” “可你不是说,她被东园里许多经过的下人都看到了?只怕这件事情很快便会传开。父亲也一定会让管家查清楚来龙去脉 人如果真疯了,倒还好办。可若是过两天清醒了,说出实情来,再帮着林娅熙寻到那小厮。为了保住自己和亲妹妹的命,难免他不会招出你啊。” 林婉音越分析,越觉得不妥。绣锦也被她说得更慌了。 “小姐,要不找姨娘过来商量一下?” 要是知道她在风口浪尖上又招惹林娅熙,赵姨娘肯定得痛骂她一顿。她可是指望着联合利用林娅熙,来对付秦氏呢。 “连事情都没搞明白呢,找姨娘有何用?咱们首先要做的该是打探清楚,柴房里的人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绣锦应道“那奴婢今晚就去管柴房的嬷嬷那里问问。给她二两银子,估计就能套出话来。” 林婉音蹙眉沉吟道“不。我得亲眼见着她,心里才能有底。万一那嬷嬷被人提前收买了,给你假消息,让你放松警觉怎么办? 映月阁那里,叫监视的两个护院盯紧些。一有风吹草动,要及时来报。” 最后,她又肉疼地补充。“再多给那小厮五十两银子封口。但你务必要能确保,他拿了银子后再不会供出你来。” 赵姨娘出身不高。嫁妆铺子里也只有几家小本买卖。 每月进项除了供赵姨娘自己花销外,余下的便都给林婉音攒嫁妆和置办衣服首饰了。 因此,五十两对她来说,并不是一笔小数目。 “是,奴婢明白。小姐,您还记得曾经院子里,那个叫玉儿的大丫鬟吗?” “嗯。” 林婉音皱着眉看向她。“你又在打什么馊主意了?” 绣锦忙摇头解释。“奴婢不敢啊。奴婢只是想说,那个玉儿前几日被派去映月阁,做了二等丫鬟。四小姐还给她改名为白猫。 小姐先前不是与她有过几年的主仆情谊吗?想打听映月阁的事,通过她应该会比那两个护院有用得多” 林婉音本就对林娅熙摇身一变,成了国公府嫡女一事而忿忿不平。至于秦氏又派了多少人,都有谁过去,她连听都不想听。 这就好比在校友聚会上,遇到了曾经成绩远不如自己的同学。 听说人家如今混得风生水起,已经够酸够嫉妒的了。谁还想再去打听他年薪多少,住多少平米的别墅?那不是纯属找虐么? “白猫当初,她偷我的发簪被你抓住。若非我一时心软放过了她,她焉能还留在国公府里做二等丫鬟?” 林婉音轻嗤。“只是从她那打听些事情,力所能及的小忙而已,她不会不帮。” “对,奴婢也是这么想的。那奴婢找个时间,约她出来。小姐的面子她必定会给。” 见绣锦已经在为扮鬼失算的后果尽力弥补了,且她之前也没少给自己出谋划策,林婉音冷哼一声。 “林娅熙这事你给我收拾得干净些。” -- 是夜,亥时,国公府后院。 守柴房的婆子正歪在椅子里呼呼打盹。要不是此刻柴房上了锁,就是有人大摇大摆地进进出出,恐怕都不会遇到任何阻碍。 为能融入夜色,不被人察觉,林婉音特意在外面罩了件黑色的斗篷。 可等人都走到近前了,婆子的鼾声居然还在持续。绣锦气闷,踹了一脚椅子。 冷不防被这一晃,婆子瞬间惊醒。 “谁?!” 柴房昏暗的烛影下,走出一名其貌不扬的丫鬟来。从衣着上看得出,是府里一等侍女的打扮。 婆子甩甩头,连忙堆笑。“这位姑娘是哪位小姐院儿里的?这么晚了,有何贵干呐?” 绣锦也不拐弯抹角。“我们小姐想见见里面那位疯了的姑娘。这二两银子就是请你吃酒的。” “这” 婆子支吾起来。二两银子可抵上她整四个月的工钱了。 “怎么,还嫌少?据我所知,这位姑娘除了疯癫,也没犯什么事?我家小姐是看她可怜,才想着给她加件衣裳。” 绣锦拿回银子准备走人。“你若不能通融,明日我们找管家便是。” 眼见到手的银子就要飞走,婆子急忙一把拉住她。 “姑娘哪里的话?管家绑人来的时候,确实只说不让出去惊扰了主子们,没说不许任何人见她。” 如此说来,林娅熙并没有去父亲那里告状了?那人是怎么疯的,又是如何到了柳姨娘的院子里?难道说,在去映月阁之前,还曾有过节外生枝? 林婉音疑惑更盛。 绣锦将银子丢进婆子怀里。“这就对了嘛。小姐很快就出来,不会耽误你睡觉的。左右就是个无关痛痒之人,嬷嬷没必要回禀管家了?” “不会的,不会的。姑娘太瞧得起老奴了。要不是管家偶尔来送人时嘱咐两句,老奴平日哪能和管家说上话啊。” 说罢,柴房婆子开了门锁,而后退至一旁。 扑面而来的腐臭气味让林婉音厌弃地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捏着鼻子,走了进去。 柴房内,只有点点残月冷光透过小窗。初来之人无不需要少顷的适应时间,才能辨明周遭。 “小姐你看,人在那呢” 林婉音顺着绣锦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蜷缩着的人影就躲在角落的杂草堆里。 疯女人的脸贴着湿冷的石墙,眸光空洞无神。身上,头发上都散落着杂草。像是困顿于梦魇之中,正竭力躲避着什么。 走近些,还可以听见她断断续续的呓语。 “放过我,柳姨娘。我求求你了,放过我” 绣锦拦在林婉音身前,轻声提醒。 “看样子,应该是受惊吓过度了。小姐还是与她保持些距离,别再靠近了。” 冥冥之中,似乎受到某种牵引,林婉音毫无防备地朝着疯女人走去。直撞到绣锦手臂的那一刻,她才本能收住了脚。 第219章 仇不隔夜 莫名就站在了离疯子不足五尺远的地方,林婉音也发觉怪异。 揉揉太阳穴,努力挣脱掉这突如其来的恍惚,她问“喂,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柳姨娘,我求求你了,放过我” 疯子完全不理会她,彷佛她们之间树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是林娅熙把你搞成这样的?你若是肯说出来,本小姐或许还可以救你。” 疯子依旧无动于衷。 林婉音拔高音调,斥道“别装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知道我是谁么?” 绣锦拽拽她的衣袖,轻声劝导。“小姐,估摸着她是真被柳姨娘给吓破胆了,问不出来什么的。奴婢还是先陪您回去休息?” “柳姨娘啊啊啊!” 只是提到柳姨娘三个字,角落里的人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倏地窜起来,扑向她。 林婉音失声尖叫着退让,在看到疯女人的正脸时,更是惊恐万状。 只见,她面色惨淡,一如此时天上的毛月亮。七窍流血,门牙断裂,嘴唇和下巴上也覆盖着暗红一片,彷若刚吃了活物的鬼魅。 幸亏她双脚上铐着铁镣,才在手将将要触及到林婉音时止住了。 “柳姨娘正趴在你背上!掐你的喉咙,砸你天灵盖,抠你眼珠子!啊哈哈哈哈!” 疯子笑得癫狂,一遍遍重复着林娅熙曾对她说过的话。 林婉音和绣锦都猛地看向自己身后,两只手不停拍打着后背。 “小姐快走,她真疯了!” 说罢,主仆二人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却听疯女人还在后面叫喊。 “这还没完,只是第一步!哈哈哈哈!” 二人刚离开不久,黑暗中便有两道影子从柴房顶上一纵而逝。 -- 映月阁内,影子悄然落地,随后两短一长,叩响了林娅熙的房门。 穿着夜行衣的三十三一进来就道“小姐果真料事如神啊。人还真叫我们给等到了。” 咖啡也兴奋地说“和小姐想得一模一样,的确是二小姐所为!” 林娅熙毫不意外,蜷起五指,敲了敲桌面。“她们有说什么吗?” “没有。那女人实在疯得彻底,二小姐没说上三句话就被吓跑了。还以为会是多了不起的狠角色呢。白费了进门前,我给她下的致幻散了。” “我说那二小姐怎么跟魔怔了似的,往疯子身前凑呢。原来是你啊。” 咖啡又转向林娅熙。“小姐,眼下要疯子去指证二小姐算是基本无望了。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属下可以再去收集其它证据。” 三十三点评道“柴房的戏倒是精彩,就是太短了点。我还没看过瘾呢就结束了。” 还真是个耍猴不怕人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 林娅熙邪气一笑。“会让你值回票价的。咖啡,对付小人就得用小人的手法。咱们报仇不隔夜。” 三十三顿时来了精神,头第一个凑过来。 “小姐快说快说。我听着呢!” “等一会,我们分头行事” -- 回院子这一路上,林婉音又惊又怕,看什么都像鬼影。 又是一阵沙沙的枝叶婆娑声,人便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躲到绣锦身后了。 “鬼啊!绣锦你说,是不是柳姨娘她来了?” 想起疯女人说柳姨娘在背上,她又刺溜绕到丫鬟身前。“你,你站到我后面去。” “小姐,您再这么叫,会把护院们都喊过来的。” 绣锦没受到疯子太大影响,却被林婉音弄得精疲力竭。 “马上就到了,您坚持住。要不小姐闭上眼睛,扶着奴婢的肩膀走?您越快回去,就越早能见到人和光亮不是?” 此刻,再没有什么是比被强光和一群人围着更能令她心安的了。 林婉音努力压制住再次袭来的恐惧感,点了点头。怕她看不见,又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一进到房间,她便命绣锦把所有的烛台全部点亮,又将另外三个丫鬟叫入屋内。 “今晚你们三个都在外间值夜,谁都不许给我睡觉。若有打盹被我抓到的,每人掌嘴二十! 绣锦,你陪我在里间。累了就坐到贵妃榻上。” 一听三人同时值夜,丫鬟们心中叫苦不迭。起初还在烦恼谁打地铺的问题。结果,更惨的还在后头。 左右小姐不让睡,那便只能排排坐,到天明了 “是,小姐。” 喝下一碗安神汤后,林婉音异常活跃的大脑才稍稍安定了下来。辗转反侧一个多时辰,她总算是有了些许的困意。 迷离间,房中光线全无。 两声尖细的猫叫将她吵醒。紧随其后的是极有节奏的敲击声,好似催命的符咒。 “来人啊!快来人!都死了吗?!” 无人应答。 人呢?光呢?等来的唯有死一般的沉寂和被证实了的绝望。林婉音瑟缩在被子里。那是支撑她的最后一丝安全感了。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 战栗中的她眼睁睁看着,锦被像是长了意识一般飞出窗外。床幔高挂,雕窗大敞。林婉音再想收回视线,已是来不及。 惨月下的院子里,披着白床单的三十三浮在半空中,缓缓而来。 她的头以一个极怪异的角度歪着。乱发披散,掩住了整张脸。每动一下,还会有骨节错位的声音。 这可是林娅熙以贞子为原型的杰作呢。 至于脸嘛,正因为看不见,林婉音反而会将她藏在想象中,最恐怖的那一张代入其上。 林娅熙总结出来的心得是,恐怖片之所以恐怖,其精髓通常不在于血淋淋的场面,而是直击灵魂深处的音效。 于是,她将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了躲在床下的榴莲。 以前在剧组时,林娅熙就曾见识过拟音师匪夷所思的神操作。 现实生活中最不起眼的小物件,在他们手中,竟可以发出千变万化,并且完全意想不到的声音来。 因此,她也给榴莲准备了一系列的道具。有核桃,白菜帮子和薄竹板等等。 怔了一霎后,等林婉音终于想起该躲时,才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连闭眼都不行。 只能活活看着林娅熙专为她悉心策划了十分钟之久的大制作。 第220章 厉鬼索命 咖啡在披着被子出去时便点了她的穴。而不知情的林婉音只以为自己是被鬼操控了。 试了试还能发出声音,她立即大叫。 “救命啊!救命!啊啊啊!” 林娅熙很想遗憾地告诉她。“抱歉,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了。” 院中的所有人,包括临近院子里的都中了三十三的迷药,睡得比猪还死呢。 三十三将头撇向林娅熙。她知道,这是在无声抗议。 “为何不让咖啡直接点了这女人的哑穴?吵得人暴躁的很!” 少女安抚地冲她眨眨眼,心中默答。 “这不是为了节目效果嘛。她不做出点反应,我们怎么知道她喜不喜欢这份回礼呢?也算是林婉音自己原声出演了。” 记起临出柴房前,疯女人所说的“这还没完,只是第一步”,林婉音哀求道 “你,你不要过来!你是柳姨娘的魂魄,对不对?我以前对你是有不敬的地方,我给你磕头道歉,行吗?只要你不伤害我,要我做什么都成。” 话音落,飘到窗口的三十三蓦地消失。 林婉音正庆幸,方才的话似乎奏效了?殊不知,那只是三十三的戏份结束了。 轮到林娅熙粉墨登场。 一身寝衣的她先是慢动作,演绎了贞子爬出电视机的经典一幕,之后又改为《大法师》中小女孩的诡异姿势。 要挑战如此难度系数的人体极限,也只有林娅熙亲自出马了。 三十三光看着,都觉得骨头疼。榴莲的伴音适时加入,更吓得林婉音就快魂不附体。 她甚至以为,见到了林娅熙的头如猫头鹰一般,转了整整一圈。 这绝对不是人! 林婉音的嗓子早喊得嘶哑如破锣。就在少女的手探向床榻之时,随着最后一声凄惨哀鸣,她干脆昏死了过去。 林娅熙扒拉开自己面前的长发,拍了拍僵硬的林婉音,又探探她的鼻息。 “卧槽!没想到,睁着眼睛也能昏死的啊?咖啡,解开她的穴道。瞳孔扩大,这么看着还怪吓人的。” 榴莲从床底下爬了出来。三十三也已经翻进房间。 “别说她了。若不是我知道那是小姐假扮的,也要信以为真,是厉鬼来索命了!你是如何想出这么” “这么反人类?奇葩?有创意?” 林娅熙替词穷的三十三补上。 “大概就是那么个意思。小姐不会真撞见过鬼?还有,你教榴莲弄出来的声音,我当时还笑话你异想天开来着。哪有人用白菜帮子模拟骨折的? 谁知,被榴莲用内力一催,再配合上你蜘蛛精似的动作。妈呀,简直毛骨悚然。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没见过鬼,还没看过中外恐怖片嘛。她不过是搞了个小小合集而已。 林娅熙用食指点点太阳穴。“这里琢磨出来的。脑子啊是个好东西。年轻人不要动不动就不讲武德。 我们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是不是才更爽?” 三人点头如捣蒜。她家小姐整起人来,比王爷手段还阴,下手还黑。 回想起来,王爷真是仁慈的君子了。最多割肉,放血,卸四肢。但身体上的刑罚哪比得过心灵上的折磨啊! 被解穴的林婉音软趴趴栽回床上。 咖啡问她。“小姐,现在要属下怎么做?” 自从来了国公府,她睡眠质量就不高。又连着两日大半夜闹鬼,再这么下去,她都快神经衰弱了。 林娅熙哈欠连天。“你们三个,谁的轻功最好?” 咖啡指了指自己。“我。” “咖啡。” 暗卫营里的综合排名摆在那呢,榴莲和三十三也大方承认。 “那好。哈呵,困死我了。咖啡带我回映月阁睡觉。你们留下,将这里恢复原状,要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最后再把所有人的迷药给解了。” 原来,小姐问谁的轻功好,是为了能最快送她回去? 被当作交通工具的咖啡嘴角抽了抽,一点都不大材小用。 -- 绮芜苑,外间。 一个二等丫鬟最先醒来。见身边两名同伴还东倒西歪着,赶忙推了推。 “喂,快醒醒,别睡了!” “唔我睡了很久吗?这么晚,实在是熬不住。小姐也真是的。平时对下人苛刻点也就罢了,怎么还变本加厉,连觉都不让人睡了” 第一个丫鬟没说自己也睡着了。她可不想主动送上脸,去受嬷嬷那二十个巴掌。 “小声点啊。小心被里面的人听到,还要连累我。其实也没多久,见你打瞌睡就叫你了。对你这么好,你要如何报答我呀?” 另一名丫鬟也感激道“还是姐姐心善。小姐她没有叫我们?” “没有,我一直看着呢。放心。” “下回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可着姐姐先挑。有能帮到姐姐的地方,也只管吩咐。” 里间,绣锦醒来后,瞄了一眼床帐内的林婉音。还好还好,总算是睡着不折腾人了。 第二日,巳时,林婉音仍是毫无动静。 虽说不用去秦氏那里请安了,但大家闺秀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的,也是少见。 或许是昨夜被疯女人吓坏了?多睡会,她们做丫鬟的也清闲些,还能轮流小憩片刻。 可到了午时还不见动静,其中一个丫鬟才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姐睡觉不该如此安静的。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呀” “是啊,午膳都取回来了。要不谁进去叫小姐起床?睡多了,今晚又得闹腾我们到半夜。” 白天照常要干活,晚上还不准人睡觉,她们可跟着耗不起了。 作为贴身丫鬟的绣锦想想也是,便走去帐外,软声唤道 “小姐,已经午时了呢。奴婢伺候您,先起来用膳?小姐?小姐?” 一连三声都没有反应,绣锦蓦地有些慌了。说了句奴婢得罪,便拉开层层纱帐去看。 这一看才惊觉不得了。林婉音脸色灰败,气息虽尚在,却已是微弱如游丝了。 “小姐!小姐您醒醒啊!小姐!” 绣锦一边掐她人中,一边大喊。“快去请大夫!” 第221章 受惊过猛 一刻钟后,胡大夫到了。 早前得了消息的赵姨娘这会正守在榻边抹眼泪。见是提着药箱的胡大夫,她连忙让出位置。 “大夫,您一定要救救我们二小姐啊。她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人怎么就” 赵姨娘话还没说完,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姨娘少安毋躁,在下自当尽力。” 胡大夫在里间诊脉,不便打扰。赵姨娘只留了一个小丫鬟在旁边看着,自己则领着几人来到外间。 “绣锦,你这个贴身侍女是怎么当的?你说,二小姐是如何变成现今这副样子的?若不说实话,我立刻就去找管家,把你发卖了!” 绣锦当即跪地,又看了一眼左右。“姨娘,奴婢说” 赵姨娘会意。“你们几个都先下去。” 人走之后,绣锦才又开口。 “小姐昨夜要奴婢陪同,去柴房里看关着的疯子。那疯子当时说了些有关柳姨娘的疯话,小姐便好似被魇住了。 回来的路上,人就有些疑神疑鬼的。进了院子后,更是要丫鬟们都起来值夜。 奴婢知道小姐三更天后才睡熟,于是才不忍吵醒她。谁知,叫小姐用午膳时” 赵姨娘怒问“你们是吃饱了撑的,去看那疯子作甚?二小姐不懂事,你也不知道拦着?” 绣锦明白,一旦承认林婉音是采纳了她的建议,找人扮鬼去吓林娅熙,她的下场也会和司琴一样惨。 就算林婉音可以选择不听,但主子毕竟是主子。 赵姨娘才不会让自己的女儿背上谋害自家姐妹的骂名。因而,所有的罪过都只会统统往她身上推。 既然林婉音先前就不想赵姨娘插手此事,而四小姐那里也一切如常,那她莫不如暂且装聋作哑。之后再想办法,说服林婉音统一口径。 绣锦哭诉道“二小姐的脾气姨娘不是不清楚。奴婢有心想拦,也拦不住啊。至于为何要去看那疯子,奴婢也不晓得,只好等小姐醒来再问了。” “哎,没一个叫我省心的。” 赵姨娘忽而又问。“你说那疯子提到了柳姨娘?她都说了些什么?” 绣锦细细回忆。“她说柳姨娘在你背上,掐你的喉咙,砸你天灵盖,抠你眼珠子! 哦,还说这还没完,只是第一步什么的。奴婢也没太仔细听,反正都是些疯言疯语。可小姐却似乎是听进去了” 听说,那个疯子是从柳姨娘院子里跑出来的。难道是有人要替她报仇,故而装神弄鬼? 柳姨娘的死倒也突然。不争不抢了大半辈子的人,居然在几日之内,被秦氏搜出小人偶。吃了五十板子便撒手人寰了。 老爷的性情有多淡薄,旁人不清楚,她这个所谓的宠妾岂能不深有体会? 男人每到她院子里,大多时间不过在烹茶看书。能偶尔聊上两句解闷就是她最主要的功能了。 说到底,柳姨娘一个隐形的奴婢,于林国公而言,活着时便已经相当于是死了。至于如何死的,又有什么好追究? 这府中上上下下,还会有心为柳姨娘报仇的,想来想去也就只剩下林娅熙了? 赵姨娘正思忖间,胡大夫走了出来。 “大夫,二小姐怎么样了?要紧吗?” “二小姐是受惊过猛,极度紧张之下而导致的昏死。在下给她吸了一些有刺激气味的药物,人已经醒了。但神智还不稳定,仍可能会反复出现恍惚,幻觉和脾气暴躁等症状。 这里是张安神固本的方子,每日三餐后服用。一个月内,千万不可再刺激到她了。” 绣锦接过方子。赵姨娘又问“胡大夫,二小姐这病能痊愈吗?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才刚及笄的花季年龄,若是被传出有疯癫的不治之症,哪家公子还会娶她? “二小姐初犯此病,且是受了外界影响的催使。只要照顾得当,应该不会有大问题的。” 赵姨娘终于放下心来,送走了胡大夫后,这才重新走回里间。 林婉音此刻躺在床上,一张小脸煞白。听见脚步声,才慢慢转动眼珠,望向来人。 平时活蹦乱跳的一个人,眼下却如此萎靡消沉。赵姨娘又不由心疼地积蓄起泪意。 绣锦跟在后头进来,不料,手却被林婉音一把拽住。 “绣锦,你昨夜也在的。有没有看见什么?” 绣锦为难地看了一眼赵姨娘,缓缓摇了摇头。 林婉音一时难掩激动。 “不可能啊!昨晚明明明明柳姨娘来过的呀。你为何不说实话?当时,屋子里的烛火都灭了,窗子也是开的。风那么大,你不可能无所察觉啊。” 她又转向另一名丫鬟,满怀期冀道“你说!你就在外间。我叫得那么大声,你一定听见了,对不对?” “小姐,奴婢若是听见了,怎会不来救您呢?奴婢三个都是按着小姐的吩咐,守到天亮。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绣锦也说“是啊小姐。奴婢在房内,烛火始终是亮着的,窗也是关着的。您就别多想了” “啊啊啊!你们四个都联合起来骗我。柳姨娘根本就有来过!” 林婉音霎时头疼欲裂。她双手抱头,在床榻上翻来滚去。 赵姨娘赶忙搂住人哄着。 “没事了,没事了啊。有姨娘在这呢,柳姨娘她不敢再来了。” 之后,又对绣锦吼道“还不快下去煎药!” 以现下的情形来看,是不能再问她为何无缘无故要去看疯子了。 赵姨娘想,身边四个丫头都坚信没有发生过的事,或许真是林婉音在疯子那里捕风捉影,臆想出来的噩梦? 如此一来,林娅熙装神弄鬼,为柳姨娘报仇的猜想也就不成立了。 自食恶果的林婉音果然收敛不少。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她都在专心养病,甚少踏出自己的院门。 没了这一根强力搅屎棍,林娅熙的世界也终于清静了。 -- 这一日,北宫沉雪再次登门。与林国公在前厅聊了两句后,便说明了来意。 “国公爷,本宫此次前来是找府上四小姐的。本宫与四小姐同为爱花之人,在王府时便屡屡交流经验,颇为投缘。 四小姐乔迁新居。作为贺礼,本宫想将延长花期的秘法传授于她。不知国公爷可否准她过来,见上一面?” 第222章 一片光明 北宫沉雪是四国闻名的花草匠人。可他也没听管家提起过,林娅熙在映月阁里种花啊。就连去花园赏花的次数都五指可数。 这个四女儿也着实是不简单了,竟能将男人的心理掌握得死死的。 轻而易举就成为解语花。不单把人套牢了,连秘法都愿意倾囊相授。 有了她,林家的前途真可谓是一片光明! 林国公当然不会拆林娅熙的台。 “太子您客气了。老夫岂有不应之理?想必殿下还需要相应的场地和施教物什? 不如,请太子和娅熙先去国公府前院的花园里走走?哦,都是些普通花草,太子莫要见怪。 那旁边的假山上有一处凉亭。清幽雅致,还可以俯瞰全园,最是适合品茗会友了。” 北宫沉雪淡然一笑。“也好。还是国公爷思虑周到。” “管家,有贵客来访,快去叫四小姐。再比照着花房,让府里的花匠提前将凉亭布置出来!” 林国公说不上来养花人的术语,也不知道北宫沉雪要做什么。搬出整个花房,总是有备无患的。 一听北宫沉雪找她,林娅熙只让春梅整理了一下发髻便准备走人。 然而,管家却是站在原地不动。 “咦,管家怎么不走?是有什么问题吗?” 管家斟酌着开口。 “呃那个四小姐啊,虽然不宜让贵客久等,但您也不必过于着急。换身衣服的时间还是有的” 管家一方面是怕她丢了国公府的脸面。另一方面也是防着太子多心,怪罪林国公对四女儿不好。 林娅熙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轻便又舒服,很好啊。至少比穿男装上了一个档次? 宋楚煊给的那几十件太华丽,太隆重了,她还舍不得穿呢。 “太子与我都老熟人了,哪会挑剔这些?再说,他不是要亲自教我秘法嘛。穿什么衣服到时候都是要弄脏的。管家,走。” “是,四小姐。” 见劝不动,管家只得作罢。 这什么龙华国太子该不会是王爷的情敌? 有了这一认知,榴莲,咖啡和三十三立即警觉。为着这次轮到谁跟小姐去,争得不可开交。 三十三成功抢占先机。 “秦氏受伤那回是榴莲去的。上次到云想·花想的是咖啡。昨晚林婉音那,我们都有份。所以,不管怎么说,今儿个都得有我了。” 还剩下最后一个名额,榴莲紧接着道“咖啡,你我一比一扯平了。但是那日出府时,你和春梅都见过太子。为了公平起见,今天该由我去。” 咖啡轻功是真的好,嘴也是真的笨。 “不是,那你还见过秦氏” “对啊。所以下次见秦氏的机会就留给你了。这很合理。” 榴莲两手一摊。在抢名字时,咖啡就差点被安上酸奶的悲催一幕,再次上演。 最终,三十三和榴莲如愿随着林娅熙来到了花园。 北宫沉雪负手,傲然地立在那。他的傲不同于白梅傲雪的冷,而是兰花超然的洁。 三十三暗自撇撇嘴。从容貌上来讲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好,她确实挑不出毛病。 但眼前的男子哪比得上宋楚煊霸气威武?扣五分! 她家小姐可要擦亮眼睛,别动摇啊。 林娅熙走近,笑着调侃。“太子怎的想到来花园里见面?这是花匠大神久未出马,技痒了?” 北宫沉雪手指凉亭,微微浅笑。“是国公爷安排的,他说那里清幽雅致。” 清幽雅致?林国公的安排明摆着是要让他们二人浪漫约会。不然,怎不见他平时带自己的客人到这里来坐? 林娅熙尴尬地挠了挠头。“也许是了解你爱花草,也顺便让你看看,哪里还需要改进。” “花园散步,我倒以为是国公爷要为你我营造高质量的相处机会。正如林妹妹上次所讲过的投其所好。我们可莫要辜负国公爷的一片美意了。” 只当他是嘲弄林国公自作多情,林娅熙也随口附和道 “就是。环境再好,也得看相处的人。如若太子的心上人在此,那才能算作高质量呢。” “你呢?你可有心上人了?” 北宫沉雪问出的同时,榴莲和三十三也在后面抻长了脖子,等一个答案。 心上人?顾名思义,是时时刻刻放在心上之人。 林娅熙不否认,宋楚煊曾不止一次,在某一刹那令她心动,很心动。最开始的北宫沉雪也是。 但,那种心动会生根发芽,继而升华为爱情吗?还要交给时间来验证 见她眉心微拧,北宫沉雪语带歉意道“是我问得唐突,冒犯到你了。” 少女小手一挥。“没有,我只是在思考太子的问题。在爱别人之前,要先学会爱自己。而我还在为自己,努力打拼着。” 听完这一回答,倒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三十三暗暗叫苦,只怕王爷追妻路漫漫啊。 而积压在心头许久的迷雾散尽,北宫沉雪却倍感畅怀。 “如果有一个人,可以给你想要的全部呢?” 林娅熙突然斩钉截铁。“我无法爱上那样的自己,也就不会爱上那个人。” 她没有长篇大论,女子容颜易逝,被施舍的爱不长久。也不谈有得必有失,不愿与别人争抢,在后宅里蹉跎一生。 短短一句无法爱上那样的自己,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强势与独立。 这般果敢,自信,又与众不同的女子无法不令北宫沉雪着迷。 三十三和榴莲交换了下眼色,随后清了清嗓子。 “小姐在花园里走了两圈,也该累了?去凉亭中歇歇脚。正好听管家说,太子殿下配制秘方的一应器物也在那呢。” 林娅熙想笑。这是替她解围,还是替宋楚煊防守呢? 人家又没看上她,三十三紧张兮兮个什么劲? “好,那太子请。” 四人和北宫沉雪的侍卫一同步入凉亭。 林国公选定的这处还真是心思巧妙。虽是开放式的,但四周枝桠光影交错。 里面的人观外可以一览无余,而外面的人对里却难以窥视。 半个时辰后,花园一角上袅袅走出两道倩丽的身影 第223章 惜花葬花 前面女子肩上扛着一把小巧的花锄,皓腕上还系着一只白色布囊。身材聘婷,与花草相映成趣。 她身后的女子则是提着水桶和一小罐肥料。 林娅熙朝北宫沉雪笑笑,意味深长道“这才是真正的林妹妹呢。” 女子放下锄头,沿着花径,一边走一边拾起地上凋零的花瓣,放入布囊之中。 另一人学着她的样子,去到对面一排花前。每拾满一捧,也走过来交给她。 榴莲狐疑地看着假山下那二人动作,小声问林娅熙。 “小姐,那是三小姐和她的贴身丫鬟青衣?她们在做什么啊?” 林娅熙饶有兴致,边欣赏美人美景,边回道 “这你就不懂了?她这是怜花惜花,感花伤己呢。哎,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啊。” 林娅熙夸张地叹了口气。只记得个头尾,林黛玉中间那一大段葬花词,她就还给曹雪芹了。 “看来,三姐也是个懂花之人呢。” 榴莲和三十三两名钢铁直女只觉得这二人矫情又做作。 北宫沉雪对林婉香和她的行径也不甚在意,只挑眉看向林娅熙,赞了句。“好诗。” “确实。话本子上随便读来的。” 她和林婉卿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好的文采啊。 林婉香和青衣似是对凉亭上投来的关注毫无所觉。用花锄简单挖了个花冢后,便将布囊中的花瓣悉数洒下埋了。 虽然少了吟诗和某种仪式感,但林娅熙还是不得不怀疑,她和自己许是同来自大中华的老乡! 这一想法不禁令她心潮澎湃。 “太子,药水也做得差不多了。不如我叫三姐上来,介绍你们认识?她可算是这国公府里待我最好的人了。” 还未等北宫沉雪作答,林娅熙已经出声,叫住了刚要往外走的二人。 “三姐姐,这里这里!” 林婉香回眸望来。逆光的假山上,凉亭里,正有一人冲她招手。 尽管看不真切相貌,但听那声音像是 “四妹妹?你怎的会在上面?” “是我。父亲安排我在这里招待客人。看你辛苦了半天,三姐也上来喝杯茶?” “既然妹妹有客人,我手上跟衣服上也沾染了污垢,还是不打搅你们了。” 女人说不,这内里的涵义可多了去了。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根据林娅熙多年来的经验和观察,林婉香应该只是出于礼貌地客套而已。 “我的这位朋友最是了解花草习性了。天下他若是第二,无人敢称第一。错过了,三姐可别后悔哦。” 林婉香咬咬唇,踟蹰了几秒,又抬起头。“四妹和贵客若不嫌弃,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在青衣的搀扶下,到了亭内,林婉香才后知后觉,客人竟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 她拉过林娅熙,小声嗔怪道“哎呀,四妹怎么不早说呢?若知晓是位公子,我便不来了。” 林娅熙笑着,推推她的手臂。 “是公子怎么了?三姐姐又不是见不得人。朋友认识一下罢了,没必要那么拘谨。你看我,打扮得不也很随意?” 林婉香的娇羞令她又不免质疑起方才的怀疑来。老乡穿越,不该这般扭捏才对? “这位是” 该如何称呼他,林娅熙让北宫沉雪自己决定。万一人家不想显露身份,她岂不是多此一举了? “叫我北公子就好。” “北公子,小女林婉香有礼了。” 垂下的眸子里意味不明。起身后,她扫了一眼石桌上的几支瓷瓶和大小器具,又问 “这是养花用的铲子和浸液?四妹原也有此爱好?” “三姐姐爱花这事,我也是刚刚见你葬花才知晓。仪式很唯美,可是有什么特殊的寓意? 三姐不会也是受了一本叫《红楼梦》的话本子启发?” 林娅熙抛出这么通俗易懂的接头暗号。只要在现代时不是文盲,就不可能辨认不了。 “四妹所说的葬花一词才唯美呢。我只是单纯不想见到美好的事物被拆散,被践踏。想着若能将它们保存完整,团团圆圆的多美满啊。” 看着她脸上甜甜的笑,林娅熙只好彻底推翻了先前的怀疑。 林婉香就是古代的文艺小清新?与黛玉不同,还是很积极乐观的那种。 一旁的青衣道“三小姐之前就喜爱花草,最近几月来更是痴迷到不行。为此,我们才特地搬去了有大片空地的西园。娴雅居后头的月季,芙蓉和百合花等都是小姐亲手栽的呢。” “哎。可惜,花无百日红。就算我能将枯萎的花瓣都埋进花圃里,那也终究是我的一厢情愿。唯有做到了延缓衰败,才会有更长久的花好月圆? 刚在下面听四妹说,北公子是养花的个中高手。是故,小女特意上来求教。” 要不要这么巧?林婉香想的和他们在做的竟然不谋而合? 林娅熙看一眼北宫沉雪,却见他并没有要搭话的意思,只安静坐着品茶。 那便是不想教了,她问也是白问。北宫沉雪这人怎么搞的,平日的温文尔雅呢? 被晾一边的林婉香不免有几分尴尬。林娅熙只得打哈哈。 “三姐姐可比我厉害多了。北公子还在教我一些养花的入门常识呢,你都开始研究起花期了。这么高深的问题我哪儿懂啊。” 北宫沉雪淡淡道“世间万物,自有其不可逆转之定律。三小姐可是刚从林国公那里来的?” 林娅熙一顿。原来,他以为林婉香是听说了龙华国太子在凉亭,故而找来。又刻意做出葬花的举动,引起他的注意? 换作是林婉音的话,她会毫不迟疑,举双手赞成。 但与林婉香这半月的相处来看,林娅熙姑且不认为她是那种急功近利之人。 “小女是从西园住处直接来的。昨日刚清理完东西两园的落花,今日才来了前院花圃。四妹,北公子如此问,可是父亲那里有事?” 北宫沉雪的面色稍缓和了些。 他来国公府的目标只是林娅熙。倘若有人要利用她做跳板,不自量力地倒贴上来,那他可没有闲情逸致,与人耐心周旋。 “三小姐多虑了。” 第224章 有人搞鬼 “北公子莫要见怪。父亲素日里都很忙碌,与小女见面的机会有限。住进西园后,更是只有在母亲那里请安时,偶尔才能遇到。幸好四妹搬回来了,如今聊天也多了一个伴。” 无人约束还不好么?林娅熙可一点也不怅然。 “山高皇帝远,且行且珍惜啊。” 北宫沉雪最初的抵触有所降低。三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咖啡已从远处奔了过来。 见她面露焦急,脚步匆忙,少女的眉头也微微皱起。 难道是映月阁出事了? “三姐姐,我可能要先走一步。北公子还请自便。” “我同你一道下去。” 林娅熙要走,北宫沉雪便再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三小姐,再会。” 两人带着随从离开后,凉亭里独剩林婉香和青衣,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林婉香若无其事地端起茶盏喝茶,好似刚刚遭受北宫沉雪冷遇的不是她。 望着假山下匆匆走远的背影,青衣抱怨道 “小姐,那北公子为何如此冷淡?要不是四小姐极力相邀,您也没非要到这凉亭里来啊。” “青衣,你在我身边这么久了,旁人的冷嘲热讽难道还没习惯吗?” “青衣也是心疼小姐啊。都说娘家是女子的靠山。可府里人多的是势利眼,仗势欺压小姐。您隐忍不发,奴婢能理解。 但这位素未谋面的北公子怎么也端起高高在上的架子? 难不成,四小姐和他说了什么?或者四小姐就是让小姐过来受气的?” 林婉香将茶盏重重搁到石桌上。里边的茶水都摇晃着洒了几滴出来。 “不许胡说!青衣,我平常是如何教导你的?乱嚼舌根,挑拨主子间的感情,是你一个奴婢该做的么? 被人听了去,只会以为是我这个做主子的在背后搬弄姐妹是非,让你学了舌。” “小姐别生气,奴婢知错了” 她家三小姐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太绵软了。总给她一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感觉。 被逼急了,最多就是说两句谎话自保。青衣觉得这也没什么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来前院葬花这事乃是一个时辰前,小姐心血来潮提起的。 其实,就算她们不管,也会有花匠负责定期清理零落的枯枝残叶。 之所以会对北公子那么说,小姐肯定有她的考量? -- 才从假山上下来,林娅熙就问“咖啡,映月阁怎么了?” 少女脚步不停,咖啡也边走边回答。 “不是映月阁,是云想·花想。采荷刚命人送了口信过来,说是店铺里有人闹事,还砸坏了一些东西。幸好五皇子的人及时赶到。小姐放心,没出太大的乱子。” 林娅熙蹙起眉。“采荷有说因为什么闹事吗?” “来的人只说是有位客人对所购买的商品不满。还说如果老板今日不出面,他们就不走了。” “岂有此理!不满意就可以砸店?那是不是只要说酒楼的菜不合大爷胃口,便也可以揍厨子了?采荷有没有去报知官府?” 咖啡摇头。“一有问题就来递消息了。对后续的处理,那人也不清楚。小姐现在要过去吗?” “嗯,你先回去替我取一套男装,在上次的客栈会和。我,榴莲和三十三直接出发。” 榴莲从身后贴近问道“小姐这次不从后门走吗?那里的守卫要比前院薄弱。这里白天人多眼杂,翻墙难保不会被人看见。” 冷静下来后,林娅熙已经在脑中理性分析了一波。 她对云想·花想的产品质量有信心。不仅因为前期研发时,她就曾亲身试验过,而且在作坊的生产过程中,赵管事也会层层把关。 当然,她不敢保证每一位消费者使用后都不会出现过敏现象。 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她就曾听说过,有人对镍制的硬币过敏。 但,她更无法排除另外一种更大的可能性。有人在搞鬼! 其目的很简单。要么是搞垮云想·花想,要么就是冲着她林娅熙来的。 林公子露脸的次数算不得多,且都是在店内活动。若说真有人记恨,她能想到的就只有皇宫里任性惯了的七公主了。 可上次宫晏后,七公主就曾派人到云想·花想,宣林公子入宫教嬷嬷化妆。林娅熙自认,那日把她哄得很是熨帖。 如若目的为前者,则属有过前科的梅记胭脂铺嫌疑最大。 如若是后者,那么知晓她就是林公子,又与她交恶的人,会是谁呢? “敌在暗,我在明。从现在开始,做事要尽量杜绝遗留任何把柄。为了防止他们里应外合,捉到我不在院子的证据而借题发挥,我们今天就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在旁的北宫沉雪心领神会,只说了一句。“乐意之至。” 回到前厅,林国公已经命人摆好午膳,在等他们了。 “娅熙,太子殿下教你的可都学会了?既然喜欢,这府里的花园父亲以后就都交给你打理?” 林娅熙一口老血哽在喉中。 她喜欢的不是花,是银子!把这府里的小金库给她打理还差不多。 “父亲太信任女儿了。女儿还有好多东西在学呢。等哪天太子点头通过了,再说。” 对啊。还在学,才有继续接近北宫沉雪的缘由不是?怪他太心急了。 “那好。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要多向殿下请教。你们回来的刚好。老夫正要让管家去请太子殿下用膳呢。” 北宫沉雪客气地笑笑。 “今日就不必了。国公爷,本宫听四小姐说起望江楼,有些时日没去,也很想念那里的味道。本宫和四小姐的午膳就在那用了。日落之前,会再把人送回府的。” 林国公登即笑逐颜开。 “那便再好不过了!难得出去一趟,你们年轻人慢慢逛。不急不急。 娅熙,路上看到喜欢的就买,万不要担心银子。缺零用钱的话,尽管去找管家要。” 呵,人前可够大方的。若非她有急事,林娅熙必要让主动送上门来的林国公出出血。 “本宫做东,岂有叫四小姐出银子的道理?国公爷,告辞。” “诶。太子殿下,您请慢走。” 第225章 店铺被砸 北宫沉雪向来低调。从海云馆过来时,就只带了一名近身侍卫。 他自身的武功也不低。那日在云舒坊,男人隔空徒手劈死眼镜蛇的一幕仍令林娅熙记忆犹新。 当时还以为是基操勿六的小场面,直到开始学武,她才明白弱鸡与大神之间的差距。 侍卫驾着马车,迅速驶离国公府。在绕了两次弯路,并且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改道朱雀街。 临下车前,已经换上男装的林娅熙对北宫沉雪道 “可以请太子先回避一阵子吗?等我处理完里边的事情,再传信给你。 若是被人发现你不在望江楼,而在我铺子里,铁定是要穿帮的。” “真的不需要我帮忙?” 林娅熙坚定地摇摇头。 “真的不需要。连滋事的小喽啰都搞不定,我还开什么店?何况,五皇子估计也收到消息了。说不准,人就在来的路上呢。” 作为代表龙华国的使臣,北宫沉雪确实不好插手天元境内的小事。 “那好,我在望江楼等你。” 一进店,林娅熙就见大厅中央一片狼藉。被砸的除了几株盆栽外,还有两个雕刻成小郁金香形状的装饰玉器。 客人早都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两方相互对峙。 采荷身后站着十几名黑衣男子,统一的护卫模样,应该是在朱雀街一带巡防的宋奕枫的人手。 另一面领头的是位神情傲慢的年轻女子,被六个打手护在中间,看上去就像是收保护费的地痞。 怕有人使诈,攻击林娅熙,采荷忙对黑衣男子道“快,去把林公子带到这边来。” 闻言,年轻女子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又轻蔑道 “呦,你就是这家店的老板?还以为你自知理亏,打算做个缩头乌龟,不敢露面了呢。” 林娅熙生平最讨厌这种被人明目张胆掂量的感觉了,好似自己是件任人挑来拣去的商品。 “我们店做的是合法生意,赚的也是正经渠道得来的银钱,有何不敢露面的? 反倒是你们几个,不分青红皂白就毁坏别人铺子。气焰嚣张,瞧给你厉害的,咋不上天呢?” “合法生意?” 年轻女子彷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看了左右同伴两眼,她尖声道 “我没听错?你们云想·花想打着美容的旗号敛财,结果却令客人险遭毁容。这也能叫合法?” “姑娘说话不必这般怪声怪气的。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云想·花想的产品致人毁容了?空口无凭,我可是要反告你污蔑诽谤的。 今日我店内的损失不下二百两。砸坏了东西还有价可赔,但我店铺的信誉却是无价的。” 采荷也气愤道“是啊,造谣谁不会?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啊。否则就等着照价双倍赔偿。 公子,幸亏有朱雀街的护卫在此。可他们几个公然破坏店铺不说,还对着客人散布谣言,说我们的产品有毒。人都被他们吓跑了!” 听完采荷的话,林娅熙眸子中寒意凌冽。 “姑娘是想在这就给我们一个说法呢,还是到了公堂上再说?你自己选一个。” “呵。要说法,也该是林公子先给我家小姐一个说法。拜你们所赐,她现在脸部皮肤溃烂到无法见人,连医馆里的大夫都治不好。 我家小姐的花容月貌,林公子又该作何赔偿?” “没错!” 女子身边的打手们一边附和,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棍棒。 护卫们见状,也纷纷拔剑相向。 皮肤溃烂?这可不是寻常过敏症状可以解释的了。 整个事件貌似已经脱离了简单的产品纠纷。林娅熙目前还需要更多的信息,来理清楚头绪。 正想问问女子小姐是谁,京兆尹的两名衙役就到了。 “都让一让!衙门里收到举报,称这里有人聚众打架。你们怎么回事?胆敢扰乱朱雀街秩序。随便误伤一个,都有可能是叫你们掉脑袋的人。惹得起么?” 年轻女子没有预料中的惊慌,而是挑衅地瞥了林娅熙一眼。 “这位官爷,您来得正好。我们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是他们卖的东西有毒,害了小姐,我们才过来伸冤的!” 拜托,良民有她这样讲话的吗? “姑娘是不是哪里有误解?我这可不是官府。要伸冤,你找错地方了?再说,如此霸道的伸冤,我还是头一回见。” 没出人命的小打小闹,在衙役们看来再稀松平常不过。能双边警告了事最好。 国字脸的衙役劝道“京兆尹大人每日要处理的案件多如牛毛。姑娘口中的小姐如果只是轻微受伤,你们砸完店,也该消气了? 要我说啊,各退一步。这位公子也别追究费用了。其余的,私下协商解决。” 上门挑事,为小姐讨公道只怕还是其次。其真正意图是想毁了云想·花想的口碑? 如此兴师动众,想必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会轻易罢手的。 林娅熙也想看看,他们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所以,敌不动我不动,她等着女子先表态。 “那可不行!官爷,我们过来可不是冲动地找他晦气,或者泄泄愤就算完了。 小姐花一百两银子买的东西,不但没有得到被吹得天花乱坠的效果,反而毁了她最珍视的容貌。 而且,受害的可能还不只我家小姐一个。往大了说,这波及的人里保不准就有侯府相府的女眷,甚至小公主也在内。 她们若无事,自然最好。倘若出了事,再查出京兆府衙一早知情不顾,没能防范于未然,那府尹大人的责任可就大了呢。” 林娅熙挑挑眉,说得还挺义正言辞。 好似消费者复仇联盟发言人一般,实则还不是挂着羊头卖狗肉? 国字脸衙役在听到她说一百两时,忍不住扫视了一圈店铺,的确高档气派。 他相信,这女子不是在危言耸听。 会出现在朱雀街,并且有能力消费的人绝对不是普通老百姓。不然,他们开头也不会讲掉脑袋惹不起那些话了。 同理,能在朱雀街开店,并且是如此奢侈的铺子更不会是普通老百姓。 这位林公子恐怕大有来头啊 第226章 毒致不孕 另一名衙役叱诫道“你可不要不识好歹。去衙门告状可以,先各挨十大板子,表明决心再说。 这是历来的规矩,也代表着衙门是庄严之地。你要去,我们不拦着。” 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搭配默契。 女子却仍然坚持。 “官爷,我们今天既然来了,就没想过要退缩。只有让这样的店早日关门,这样的老板早日吃上牢饭,才是为民除害。” 衙役又看向一言不发的林娅熙。少女微笑着接招。 “姑娘说的不错。如果真有客人用了云想·花想的产品而皮肤溃烂,那林某也是受害者之一。更当协助官府查明真相,找出下毒之人,为民除害了。” “林公子休想混淆视听,推卸责任。你开的铺子,下毒的不是你,还能是谁?” “公道自在人心。在林某的罪名还未落实之前,还请姑娘说话放尊重一些。官差大哥,走。” 林娅熙一句话,加上她从容不迫的气势,使得衙役不敢像押送寻常犯人一样对待她,反倒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 出于便民利民的考量,京兆府衙就设在皇城的中心地界,离朱雀街不远。 二十几个人只走了大约一刻钟就到了。 见是同僚带来的,门口衙役也未多做审问,由着年轻女子上前击鼓鸣冤。 很快,朱红大门便被人从里打开,又走出四名手执杀威棒的衙役来。 “来者何人?胆敢在京兆衙门前喧哗?” 女子敛起先前的神气,跪地道“回大人,民女系梅家家仆。自十日前,梅家小姐用了在云想·花想所购买的养颜精油后,脸部溃烂,至今无法医治。 请来的大夫皆说是由中毒引起。毒发虽慢,但若不根除,却会有不孕的危险。因此,民女要状告该店铺的老板!” 梅家?就是梅记胭脂铺的那个梅家?梅记不是在云想·花想开业不久后,便易主了么? 林娅熙还曾一度怀疑过,新东家与花蓉娇有关。难道说,这次是梅家与花家联手整她? 可梅家一没有利益牵扯,二也不是因为她才退出的胭脂生意,有何必要参合进来? 但,中毒的不偏不倚就是梅家小姐,又怎会有如此巧合? 先前,年轻女子刻意不将全部信息一股脑说出来。应该是受人指点,以免给她做出反应的时间。 在这个男权时代,无法生育对于一名女子来说,可是比死了还要悲惨千倍。 死了还能一了百了。可没有子嗣傍身,就意味着在夫家毫无地位,连斗的筹码都没有。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己的身体出了毛病,即便娘家势再大,也得矮别人一头。 那么,在得知了自己中毒不孕,豪门小姐们的怒火和怨念又会冲着谁来呢? 一群女人的小宇宙同时爆发是可以毁天灭地的。其威力林娅熙不敢想象。 如此看来,在云想·花想产品里下毒之人还真是阴狠! 产品有毒,可比谁家后院女人间投毒的影响力要广得多。 目前有多少潜在的被害者还不清楚,但一个处理不慎是会激起民愤的。 鉴于案情严重,衙役们退列两旁,敲了敲手中红黑相间的杀威棒。 “跨过这道门槛,状告人和被告先到庭院中,各接受十大板。” 梅家丫鬟早有心理准备。进了正堂后,她直接趴在条凳上挨打。 作为被告的林娅熙自知躲不过,也在旁平静地等着。 入门这十板子便是在天元告状的代价。原因很简单,也不讲究证据。 衙门只借此来告诫双方,如若不是真的有冤情,就不要拿些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来搅局。 十板子结束,林娅熙正要上前,却被采荷拽住了衣袖。 “林公子,还是由我来。” 再怎么说,她现在也是男人装扮。岂有让一个小丫头替她受罚的道理? 林娅熙痞笑道“不用。我哪有那么弱不禁风?十板子算什么?她都受得住,我站起来更是好汉一条了。” 梅家丫鬟虚弱地爬起身,背上的衣料都渗出了血迹。 “官爷,民女要状告的是林公子。您可不能任由别人顶替他啊。” 采荷昂首,跨前一大步。 “官爷,据她亲口承认,这位姑娘也不是原告本人?中毒的是她家小姐,又不是她。既然她可以顶替梅家小姐告状,我为何不能? 作为云想·花想的管事,店铺平日一应事务都是我在负责的。林公子只是偶尔过来巡店。这一点不管是客人还是店员,都可以证实。” 丫鬟高声质问道“那如果云想·花想下毒罪名成立,你也要承担相应的后果吗?” 林娅熙脱口而出。“采荷不可!” 与此同时,采荷很刚地回了她一个字,掷地有声。 “会!”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一道摇着折扇的宝蓝色身影走了进来。 “要告云想·花想的老板,也得算上我一份了。林公子别想独吞啊。店铺可还有我一成股呢。” “参见五皇子。” 在看清来人的俊脸后,采荷和黑衣护卫们当即跪下行礼。而听到皇子二字的衙役和梅家人也紧随其后。 国字脸衙役心中庆幸,没有对林公子动粗。 多亏自己眼光准,早看出了他不是等闲之辈。却也没想到,竟会是五皇子这么硬的后台! 梅家丫鬟傻眼。这下子,事情可真闹大了 谁能猜到,宋奕枫以店铺一半的租金换了云想·花想一成股啊? 他们岂不是不光砸了五皇子的店,还一个不小心,极有可能被扣上抹黑皇家的罪名了? 宋奕枫无奈地抬抬手,又朝林娅熙眨了眨星眸。 “起来起来。听说,这里有人要告我下毒?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何况我一个闲散皇子呢?我这不就来了?” 为首的衙役额头直冒冷汗,拱手说道“是梅家家奴坚称云想·花想产品有毒,才要状告店主的。 五殿下要务繁忙,产业也多,肯定顾不上每一家店铺的经营细节。 所以,由林公子负全责即可。与五殿下您无关” 第227章 初审升堂 宋奕枫毫不领情。“诶,这你还真说错了。这间铺子从装潢到运行,花费了我多少心力啊?就连采荷这位管事,都是我亲手提拔的。 别的产业,我一个月最多只去一次。而云想·花想,没有十次,也有八回?要不是林公子执意不答应,我早就和他五五分了。 前些日子,我还送了几样给母妃用着呢。坊间都知道,七公主也是本店的顾客之一。 若真有人在产品里下毒,乃至预谋毒害皇室,本皇子第一个就不放过。” 这都什么事啊!衙役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梅家丫鬟。 宋奕枫一甩袍摆,直接坐到行刑的长凳上。 “还等什么?打完十板子赶紧升堂啊。” 面对五皇子的大义凛然,衙役都快哭了。 梅家丫鬟嗅到了一丝赎罪的机会。 “官爷,被告的板子要不就免了?或者先让管事顶替也行?” 识时务者为俊杰。希望宋奕枫念着她此刻的好,过后不要为难她才是。 毕竟,出了这府衙大门,五皇子要想捏死她,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对对对!殿下,还是让采荷姑娘来?这样既应了原告的要求,又不破坏衙门规定,岂不是两全其美?” 林娅熙还想再阻拦,被宋奕枫制止了。 她知道,少年这一通捣乱已经替她争取到了两件事情。不仅免了她的皮肉之苦,还减少了不必要的牢狱之灾。 京兆府衙堆积的官司众多,得按照事件的轻重缓急和先来后到排队。可不是谁来喊冤,都能够立刻受理的。 梅家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并不打算对林娅熙一击致命。证据要一点一点地出,且王牌要留到最后。 如此,即便林娅熙不被马上治罪,也会在消耗中被扒掉几层皮。 五皇子之所以要求尽快升堂,也正是为了避免梅家的拉锯战术。 宋奕枫同林娅熙耳语道“娅熙妹妹,采荷不会有事的。知道她是我的人,衙役下手不敢太重。你留在外面,替她洗脱罪名才最紧要。” “嗯,我明白。多谢老铁。” 不愧是天天与杀威棒为伍之人,衙役的力道控制得简直炉火纯青。 每一板子下来,在空中虎虎生风,落在采荷身上却又缓冲得仅剩两成力了。 如此差别待遇,梅家人也只能撇过头去,装作没看见。 京兆尹姓郑,听说五殿下来了,岂敢怠慢?他一早穿好官服,在堂上正襟危坐,只等人进来了。 公堂的设置与电视上大致差不多。明镜高悬的匾额下是主审官,旁边站着文职一类的师爷。 见他们进来,他喊了一声。“升堂!” 堂内两侧的衙役一边敲击杀威棒,一边喝唱。“威武” “下官参见五殿下!五殿下快请上座。” 宋奕枫一脸的公事公办。 “郑大人可能还有所不知。本皇子今日可是被告之一,坐着不合规矩,站着便好。 郑大人该如何就如何。万万不可碍着本皇子的身份,而徇私枉法。” “这是自然,自然” 上次宫晏时,郑大人就亲眼目睹过皇贵妃和皇上有多宝贝这个儿子。 哎,他太难了!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京兆尹一拍惊堂木。“原告的状纸呢?呈上来。” 梅家压根没有预料到,事情竟会发展得如此顺利。 状纸是写好了,可后续的证据和证词还没有完全备齐。加之对手背景强大,丫鬟明显有些措手不及。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一咬牙,还是递了上去。 从衙役手中接过,京兆尹快速浏览完诉状后,又问 “你说,梅家小姐因是用了云想·花想的产品而中的毒,可有何证据?她现在人又在何处?” “回大人,证据就是十日前,小姐从云想·花想店里所购买的玫瑰精油。民女已经带来了。” 说着,就从袖中掏出一只精致非常的瓷瓶来。 “刚开始使用时,并无甚异样。但七日后,小姐的皮肤便逐渐开始溃烂。 梅家从医馆先后请了数位大夫,却都无计可施,只说是这精油中有毒。但至于是何种毒,以及毒如何解,就不得而知了。 其中一位认为,里面还疑似含有能致使女子不孕的药物。大人若不信,可以请他过来查问!” 京兆尹看了一眼瓷瓶,对一名衙役道“传梅家小姐和那位大夫。” 之后,又侧头问向林娅熙。“林公子可识得这瓷瓶?确认是你店内的产品吗?” 林娅熙反复翻看。瓶身上确有她专门设计的防伪标志不假,还有用阿拉伯数字写着的35。 “大人,这瓷瓶本身系本店出品属实。因云想·花想产品限量,每一份的售出都会有实名记录。林某还想在现场核对一下。” “准了。” “请原告如实告知,梅家小姐芳名?” 来衙门之前,林娅熙就让采荷带上了十日前后几天的账目,为的就是防止梅家栽赃。 “采荷,你也帮我找找看,第三十五瓶玫瑰精油的买主是谁。” 丫鬟大声回道“我家小姐芳名梅若菲。” 宋奕枫忙凑过来问。“是吗?” 采荷手指的地方正写着梅若菲三个字。林娅熙点了点头。 “梅小姐确实有买过本店的玫瑰精油。但这瓶中之物是否已被调包,还不能下定论。请大人准许我的助手三十三进堂查看。” “林公子还是不要妄图拖延时间了?云想·花想的产品能卖出天价,不正是因为其它店家仿造不来吗? 恳请大人,不可任由林公子的人随意查看。民女有理由怀疑,他是想要借机破坏此案的证据!” 林娅熙当然知道,精油没有被调包,也不可能被调包。真要动手脚,哪需要那般大费周章?直接在里面下毒就好。 由于不是公开审理,三十三等人都被遣到了衙门外。而她真正的目的其实是让三十三进来,验毒取证。 直接提要求的话,一定会被否决。因为衙门里有固定的检药师,不可能对三十三听之任之。 “姑娘想必也听说过梅记胭脂铺?一月前,梅记重新开张后,一直宣称其产品与云想·花想完全相同。促销期间,更是传扬得全城皆知,连我自己都买了两瓶试用。 所以大人,林某也有理由怀疑,瓶内的精油是以假乱真的梅记产品。 若原告是担心三十三破坏证据,那查看前只需将其分装两瓶即可。” 不想林娅熙竟然拿他们梅记说事,丫鬟一时间辩驳不得,只能看着师爷将精油一分为二。 “传三十三!” 第228章 三点疑问 三十三雷厉风行地步入公堂。 “民女三十三,叩见大人。” “嗯。被告一方已经确认了,此精油系云想·花想所售。介于梅记也有相类似的产品,故林公子委托你来验证一下,看看内里的成分有无被人为改动过。” “是。” 听见成分,三十三心领神会。她也十分好奇,这里头是否真有毒,以及是何种毒。 长期接触各类毒素的缘故,她虽不敢称是百毒不侵,但也早对一般的毒药免疫了。 三十三先是倒了两滴在自己手背上。质地淡黄微稠,与正常的玫瑰精油别无二致。 再放于鼻端下,闻了闻。浓郁的玫瑰香前调过后,是一缕极弱的鸦胆子的味道。 三十三心下了然,还不忘捧一踩一。 “郑大人,这瓷瓶中的精油纯度甚高,不是梅记仿品所能达到的。” “所以,你是承认了,这便是那日梅若菲所购入的产品?” “是,也不是。因为,其中还被注入了微量的鸦胆子和乌头等混合液。 前者对皮肤有腐蚀作用。是以,梅小姐的脸部才出现了溃烂迹象。至于还有没有其它的毒素,民女仍需进一步检验。” 梅家丫鬟瞬间激动了。“连被告自己的人都称内里有毒。证据确凿,这下大人可以治罪了?” “慢着!” 林娅熙抢在京兆尹之前,条理清晰地开始阐述。 “仅精油有毒这一点,还不足以完全解开林某的三个疑问。其一,这毒是谁下的,又是何时下的? 从云想·花想出售后,十日内可产生诸多变数。凡有机会接近梅若菲的,都不排除有下手的可能。而精油本身只是致其中毒的载体,抑或利用工具而已。 可如果是梅小姐中毒在先,而精油的毒是之后才加的呢?那么,它便成了蓄意嫁祸林某的工具了。” 京兆尹点头认同。“不错。本官也以为,此为本案目前最大的症结所在。” 丫鬟指着林娅熙,急道“你这分明是在狡辩!大人,林公子根本是把求证的压力都推给了原告。 精油是从你铺子里买的,并且有毒,这两点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因着是慢性毒,七日后才被发现,十日后才来状告,这也很合理。 照林公子你的思路,只要不是被官差当场抓住,有了时间差就都有变数,都不能定案了?” 难怪梅家选了这丫鬟做原告。客观来说,她口才着实厉害,并且一针见血。 林娅熙心里很清楚。以古代封建专制下的思维方式,是无法理解她所提出的论点的。原因无他,无非看问题的角度和出发点不同。 本质上讲,这其实是无罪推定和有罪推定的区别。 林娅熙认定的前提是自己无罪,除非梅家能拿出无可否认的证据,来证明她有罪。 但丫鬟认定的前提是被告有罪,除非林娅熙能拿出无可否认的证据,来证明自己无罪。 若不是看在五皇子的面子上,京兆尹估计已经结案了。 宋奕枫轻飘飘扫了一眼堂上的京兆尹,眼神中别有深意。 “姑娘此言差矣。如果单凭原告和被告几句话就能断言孰是孰非,那要京兆尹有何用? 求证的压力显然是在郑大人身上。他为人父母官,断案多年,经验老道,自会有他的判断。” 林娅熙也不是吃素的,开口建议道“大人,林某要求不高,要找的证据也不难收集。 这是本店每日的进出账目明细。林某只想知道,有无其他客人也中了毒。挨个走访太耗费时间,不如就由郑大人随机抽取。” 她就不信了,梅家能有本事查出全部客人的信息,并且提前说服她们自愿中毒或者串通好了证词。 因此,如若还有人有类似的症状,那么云想·花想中必有内鬼! “嗯,是个好方法。” 郑大人指了指账目,对衙役吩咐道“你们两个去这六人府上询问,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之后又转向林娅熙。“林公子方才说有三点疑问,另外两个呢?” “回大人,林某的第二问是,梅小姐所中之毒与瓶内是否为同一种?这得由衙门的药师诊过当事人症状后,再行断定。 第三,倘若是林某作案,那动机为何?依三十三所言,鸦胆子和乌头均不是精油制作过程中的常见衍生物。林某开店的目的只是赚钱,又何故要自毁招牌害人呢?” 少女一步步引导着郑大人。能坐稳京兆尹之位的,无论情商还是智商,都不会是傻瓜。 刚刚接手一个全新的案件,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分析消化事情的始末。 沉吟片刻后,他道“或许,下毒人的目标并非某一位特定的顾客,而是林公子你。” 少女随即拱手行礼,表达钦佩之意。 “大人明察秋毫。” 等一下?! 林娅熙轻描淡写的几个问题,怎么局势就又逆转了呢? 梅家丫鬟不服气道“大人,此案目前唯一的证据便是那支有毒的精油。 证人都还在被传讯的路上。林公子作为被告,不能因着他巧舌如簧,就变为受害人的角色啊。” 她转而与少女当面对质。 “林公子,这一切都只是你一人的臆测,不是么?我相信,每一个被告在铁证如山之前,都深信自己是无辜,是被陷害的。 但,喊冤叫屈也得有立得住脚的真凭实据才行。 如果京兆尹大人迫于五皇子的压力而无法明断,那梅家也只得去殿前告御状了!” 郑大人胡子都要被她气歪,喝道“原告口不择言,竟敢在案件还未判决前,公然质疑本官廉正。来人,给我掌嘴二十!” “大人这是要以权压人,逼迫民女闭嘴吗?” 丫鬟不但没被吓怕,反而不屈不挠起来。 “大人,可否先容林某说上几句?” 与丫鬟的咄咄逼人不同,林娅熙面色和缓,全然不似对簿公堂的被告一方。 “姑娘,真相只有一个。但往往我们所见到的,只是拼凑起来的部分真相。正如盲人摸象的道理。 姑娘在要求大人听信你所认定的真相时,能否也对其它的可能性持开放态度呢?” 丫鬟抿了抿唇,嗫嚅两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第229章 身份好用 林娅熙继续说道“大人,五皇子身份尊贵。原告会有此疑虑,也无可厚非。 为了维护二位的名誉以及声望,林某提议,将此案对民众公开审理。 又鉴于今日双方均准备仓促,证人和证据皆不齐全,不如推迟至三日后再审?” 要实锤是?要制造舆论压力是? 娱乐圈里的丛林法则,她堂堂前女团爱豆还能输给一个古代小丫鬟不成! 她用开庭审理换取三天时间,梅家也不亏。 “原告,有异议么?” 有林娅熙这么一圆场,郑大人的怒气也平息了不少。 丫鬟想了想。梅家若要胜诉,眼下最大的障碍便是宋奕枫五皇子的身份了。 如果真能公开审理,郑大人便不敢在大庭广众的注目下,继续偏袒于林娅熙。 而在人证和物证方面,他们才是占优势的一方。 三天时间说长也不长,林娅熙还能变出花来不成? “没有。只是一点,原告的诉状已经提交,杀威棒的十板子也受了。等待开庭这三日期间,被告该是要被关进京兆府衙的牢房里,以防逃跑?” 又想公开审理,又想限制他们自由,这丫头懂不懂得见好就收啊? 宋奕枫摇着折扇,抢在林娅熙前面。 “行啊!劳烦郑大人,帮我去父皇那里报个信,省得他找不到人。就说梅家要告我,这几日我吃住都得在牢房,不能回宫了。” 林娅熙很想送她一句,集现代智慧之结晶的至理名言。不作死,你就不会死。 皇帝要灭你全族,需要理由么?不需要啊,兄dei! 哦对了,云想·花想还有宋楚煊花田那一成股呢。他老人家若是在,可不会像宋奕枫这般和善,耐着性子陪你耍。 “五皇子,您看这,这不妥呀” 如果眼神能杀人,郑大人已经叫这丫鬟死上千百回了。 宋奕枫的话点醒了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马上就要出衙门了,梅家丫鬟也不那么硬气。 “民女就随口问问。大人做主便是” “原告被告自行筹备证据。三日后,公开审理。” 郑大人一拍惊堂木。“退堂!” 梅家丫鬟风一般地走出大门,在见到雇来的六名打手时,才找回了些许安全感。 “还不快走!” 林娅熙则和冷夜打了个照面,随后钻入宋奕枫的马车。 怕她担心,少年一上车便道“娅熙妹妹,这件事你甭管了,我定护你周全。一会我就让冷夜去查查看梅家的底细。” 林娅熙大剌剌歪在车壁上,没有一丝淑女形象。 “只怕,这一次的浑水有点深。虽还未审出什么所以然来,但今日也算是小有收获了。” 宋奕枫打趣她。“娅熙妹妹指的是哪个?是差点挨板子,还是差点坐牢啊?” “还别说。皇子的身份就是好用,到哪儿都可以刷脸。若非有你及时救场,我可就要来一次古代牢狱深度游了。” 林娅熙讲话又逗趣,又不做作。跟她聊天时,宋奕枫总有一种觅得知音的感觉。 “我可不觉得娅熙妹妹是靠着我的皇子身份,才免掉了牢狱之灾。你那三大疑点可太缜密了。诶,还有真相只有一个那里,完全说的那梅家丫鬟哑口无言!” 林娅熙搔搔头。“一看五皇子就有成为柯南迷弟的潜质。我哪算得上缜密啊?况且,只提出疑点还不够,关键得能一一击破才行。” “柯南?迷弟?那是人名吗?娅熙妹妹如何会了解那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再多和我讲讲呗。” 宋奕枫目光灼灼,眼里充斥着对知识的渴望。 她可是从成百上千年后穿越而来的异世之魂,懂的当然多了。 具体多少年不重要,毕竟这里是平行世界中的架空时代。否则,她还能预言未来王朝更替呢。 “柯南啊,就是一名行走在东瀛江湖的少年神探。你深居皇宫,没听说过也正常。你了解的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啊。咱们互通有无就好。” 马蹄哒哒,踏在青石板路面上。 冷夜漫无目的地驾着车。“殿下,现在是回皇宫吗?还是去林国公府?” “好不容易才见上一面,娅熙妹妹不能这么快就走。原先你在王府时,就算皇叔脸臭,大不了我厚着脸皮磨一磨他。 自从你回到国公府,除了在云想·花想傻等外,我就没别的法子找你了。” 林娅熙戳戳对面宋奕枫的额头。 “傻瓜,我又没说要走啊。你我可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商量好接下来三天的应对策略,我就真要与衙门大牢来一场亲密接触了。你忍心么你?” 宋奕枫咧开嘴角。“肯定不忍心啊!要坐牢,也有我陪着娅熙妹妹呢。咱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拉倒你!皇贵妃能让你陪我?诶,我看电视不是,我听人说啊,天子犯法会被打龙袍。 想来,你应该也是在皇子的官袍上挨两棍子?” 反正,包青天里头是这么演的。 挨两棍子?宋奕枫一口茶好险没笑喷出来。 “哈哈哈哈。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要不哪天试给你看?” 林娅熙真想给他一记爆栗。 “是不是傻?有你这么以身试法的?你问问郑大人或者什么大理寺卿,刑部侍郎的不就得了?” “殿下?”被无视的冷夜在马车外又催促道。 “和娅熙妹妹说话真是太有意思了。冷夜等急了,我们去哪?” “去望江楼?北宫沉雪还在那里等我消息呢。因为梅家闹事,又去官府走这一遭,我午膳都没用,正好顺便吃顿晚饭再走。 大佬请客吗?和你比起来,我那点财力简直是九牛一毛啊。” 宋奕枫模仿她的口吻应道“那必须滴,想吃什么随便你点。不过,北宫沉雪怎么会在?你们事先约好的?” 少女没有注意到他语气里隐隐的失落。 “算是。他来国公府教我做花瓣保鲜的药水,恰好赶上咖啡来报云想·花想出事。 他找了借口便带我出府了。待会还得麻烦他,再送我回去呢。多出一张嘴来,五皇子不介意?” 第230章 抽丝剥茧 怎么说呢?他们三人以前常和八皇叔一起活动,自然是不介意的。 若要说介意,也只是因为不能与林娅熙单独吃饭。 “北宫沉雪乃龙华国太子,又是此次的使臣。招待他,也是替父皇尽地主之谊了。” “就是就是。那你别忘了向你父皇报销费用啊。这得算在公款吃喝的范畴里。我印象中,望江楼可不便宜。” 上回云舒坊夺魁后,林娅熙就是在那宴请了宋楚煊和他们两个。 “对了。望江楼不是你八皇叔的产业吗?他最近都在忙什么啊?我在国公府里消息闭塞得很。” 宋奕枫未留意到她语气中的探究。 “皇叔貌似挺忙的。经你这么一说,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听父皇的意思,像是出京办事去了。许是回封地处理急务呢?” 哼。不声不响,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 不过,她又算是他什么人啊?林娅熙有些烦躁地喝了口茶。管他的呢! “说回正事,这三天我们可有的忙了。五皇子还记得,梅记胭脂铺幕后的新东家是谁?” “娅熙妹妹是怀疑,梅家所为与梅记胭脂铺有关?我查到的新东家是京城首富花家。铺子则是在云想·花想开业后不久才易主的。” 林娅熙眯了眯眼。“那梅家此前有过出售铺子的打算吗?” “应该是没有。妹妹怎么问起这个?” “云舒坊比赛后,花蓉娇被马蜂蛰了脸,一时治疗心切。所以,云想·花想刚一开业她就来了,还大手笔地砸了一千五百两银子。 我猜,她是见到了其中的商机和巨大利益,才让花家收购了梅记。 而重新挂牌的梅记一上来就搞促销,和我打价格战,于是便有了后来画舫上的眼影发布会。” 宋奕枫对梅记背后做过的手脚并不知情。 “是我掉以轻心了,没有再深入调查。” “不。梅记虽然有欺骗顾客之嫌,但价格战还算是合理的良性竞争。因而此后,我也并未过多去关注梅记的动态。 但有一点我实在想不通。梅记胭脂铺是京城老字号,口碑也有。梅家为何会突然卖掉经营多年,且状况良好的铺子呢?” “会不会是因为受到了云想·花想的冲击呢?开业前,娅熙妹妹可已经造出很大的声势了。” “我认为不大可能,因为时间对不上。退出得太早了,而且梅记和我们针对的客层也不相同。 梅家在胭脂行业内从业几代,竞争对手又不是没有,不会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就关店大吉的。” 宋奕枫点头。 “嗯,妹妹言之有理。可这跟梅家状告云想·花想产品下毒,有什么关系呢?梅家既然已经不是东家了,没理由再插手两店之间的商业往来啊。” 林娅熙紧了紧手中的茶杯。 “五皇子相信巧合之说吗?” “呃不相信。佛曰,有因必有果。我以为,有果也必有因。” “我也不觉得会是巧合。梅记胭脂铺已经被花家买断了,而梅家却仍牵扯进来。 既然不是因为梅家与云想·花想的过结,那么只能是因着梅家与花家之间的关系了? 关系嘛,无外乎好坏两种。如果两家之前就有商业往来,收购过程又愉快的话,毕竟铺子还冠着自家姓氏,梅家为花家当出头鸟,也是说得通的。” 宋奕枫最是了解京城里的生意圈子。 “据我所知,两家虽都是商贾之家,但梅家的富庶程度却远不及花家。梅家的主要生意只有胭脂铺,而花家涉猎广泛,还是皇商。 就算两家家主之间认识,关系应该也不会好到如妹妹所想的这般。” “那就只能是关系不好了” 提起花家,宋奕枫突然想到了什么。 “花蓉娇知道,林公子就是娅熙妹妹你吗?难道是歌舞比赛输给了你,她一直怀恨在心?” 林娅熙不屑地用鼻子哼哼。 “花蓉娇恨我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我说过,林公子是我远房表哥。她当时信了,但现在信不信难说。” “也不对啊。她恨你,只能说明花家有下手的动机。可到目前为止,整件案子里唯一能将花家联系进来的就只有梅记胭脂铺。前提还得是梅家因为胭脂铺,与花家仍有瓜葛。” 经过两人一番抽丝剥茧,林娅熙能够感觉得到,真相已经快要渐渐浮出水面了。 “没错。花家有栽赃云想·花想,从而陷害我的动机,而梅家则是最外一层的障眼法。 两家因为梅记胭脂铺扯上了关系。之所以会为花家办事,梅家要么是被重金收买的,要么是被胁迫的。 我怀疑,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查出梅记胭脂铺易主的原因,正是我们揪出主谋花家的突破点。” 少女明艳的小脸上露出少见的清冷神色,看得宋奕枫心尖痒痒。 “好!等会下了马车,我就让冷夜去办。” 林娅熙笑笑,有帮手就是好。 “五皇子知道吗?你的出现显然是他们始料未及的。我猜,他们原本是打算来一场持久战。 不仅损耗云想·花想刚树立起来的品牌,也可以在大牢里消磨我。结果,阵脚全被你给打乱了。” 宋奕枫握拳落下,砸得身前小几哐哐作响。 “他们想得倒美!即便我今日不来,也不可能看着你身在牢里而无动于衷。何况,皇叔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还是背靠大佬好乘凉呀,事半功倍。来,喝茶喝茶。” 林娅熙诚意满满,狗腿地奉上茶盏。宋奕枫开心接过,一口干了。 “诶,娅熙妹妹说花蓉娇当时相信了林公子是你表哥,但现在却可能不信了。那又是为何?” “因为” 少女笑得颇有深意。“我大胆设想,花蓉娇背后还有一个人。” 宋奕枫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还有一个人?怎么会?那人又是谁?” 林娅熙不答反问。“五皇子,你也算是花蓉娇在云舒坊大半年来的老板了。在你眼中,她是个怎样的人呢?” 第231章 引蛇出洞 “娅熙妹妹知道的,舞姬之事都是由楼姑姑在处理,我和花蓉娇接触并不多。 虽然听楼姑姑说过她霸道,暗地里总欺负小的和新来的。不过,只要她当好她的头牌舞姬,不惹出大的是非来,我其实也无所谓。 可她那次竟敢对你下黑手,云舒坊便再也留不得她了!” 想起当初在云舒坊,又是偷她舞衣,又是把她锁在后台的,林娅熙讥笑一声。 “她那些小儿科的伎俩也就能凑合对付对付新来的,我还没放在眼里呢。 看来是上回马蜂的苦头没吃够。如果下毒一事真和她有关,我绝不会再轻饶了。” “我赞成!还不是仗着花家皇商的地位,她才敢对妹妹这般有恃无恐? 我回宫以后就去禀告父皇。皇商又不是只有花家可以做。多少商户挤破头都抢着要呢,换一家就是。” 宋奕枫这话听起来有多豪横,他造吗? “事情还没搞清楚呢,五皇子别急啊。再者说,花家当皇商多年,在朝中定有人脉。你这么贸然去和你皇帝老子提,他只会认为是你在耍脾气,无理取闹。” “那娅熙妹妹想怎么办?” 林娅熙邪气地勾起一侧唇角。 “不怎么办。我只想让这一结果不用你开口便能顺理成章,众望所归而已。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当务之急是先探清楚敌人的底细,我们才好制定对策。 哎,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啊老铁。” 原来,丰满和骨感两个形容词还可以这样用?宋奕枫联想到了别的什么,红着俊脸喝茶。 “怪我打岔,妹妹继续说说花蓉娇背后之人。” “嗯。以我对花蓉娇的了解,她的城府可没有这么九曲十八弯。不然,我早在比赛前就凉凉了。 她找个替死鬼,直接对我下毒就好,又何必兜如此大一个圈子呢? 如果此次计划失败,梅家乃至花家都有可能被牵连其中。所以我才怀疑,花蓉娇也只是被当成枪使了。” 宋奕枫思索了一会。 “这棋下得确实有些大。杀鸡焉用牛刀?诶,我不是说娅熙妹妹和鸡一样弱啊。你别误会。” 说完,他便用折扇猛敲自己的嘴巴。 林娅熙倒觉得哥们之间就该口无遮拦的。要不怎么叫损友呢? “你再这么敲下去,等会冷夜和北宫沉雪见了,还以为我对你用强的呢。” 嘴唇,强的? 宋奕枫的脸瞬间又红了五个度,连耳朵里都在往外冒着热气。 “不用你强” 他愿意的,随时都可以啊。 林娅熙哪晓得纯情少年的心理活动会如此丰富? 宋楚煊那厮以前不也号称不近女色的么?套路她时还不是一套一个准。 “不强不强,瞧给宝宝吓的。你也觉着这局做的大了点?对方针对林公子的身份下手,除了单纯想害我之外,应该还想挑明林公子就是林娅熙。 一旦成功,云想·花想的店就毁了,而我要去坐牢。纵使出得来,也会遭到贵女圈的疯狂报复。 国公府四小姐最后身败名裂,的确比直接杀了要解恨。” 宋奕枫那点旖旎的心思顿时被这话吹得烟消云散。 “好歹毒的心肠!妹妹认为是谁?” 她认为吗?与她积怨深如许,又有能力布局的,想必是秦氏。 “暂时还不能确定。方才谈的这些都是围绕着动机展开。另有一个问题,不知五皇子有没有考虑过?” “妹妹是想说花家如何下的毒?” 一点就通。果然要和聪明人聊天,和靠谱人共事。 “没错。下毒的时间就很关键了,也是我向郑大人提出的第一处疑点。 如果是在购买之前,那客人中势必还会有其他的中毒者。 如果是在之后,便只能有梅若菲一人了。但,这并不符合之前的推测。” “嗯。郑大人选的那六家很容易找到。不如我们提前做出解药,解了她们身上的毒?只梅若菲一人的话,嫌疑人就很多了。” 林娅熙沉思良久。“不行。若我是原告,一定会在这三日里,私下再寻云想·花想其他客人作证。 况且,这终归治标不治本。不从源头上揪出下毒之人,他们还可以卷土重来。 那样,我们岂不是要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了?” “可这未免太冒险!万一三天之内找不出下毒之人呢?到时候,京兆府衙公开审理,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和皇叔也救不了你了。 妹妹不是有全部客人的清单吗?大不了,我们挨家挨户找过去。” 少女依然不松口。 “五皇子能堵住所有客人的口吗?就算此一时堵住了,以后呢?谁能保证永远不会有人泄露出去? 如此一来,也就相当于是默认了店铺产品有毒。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宋奕枫安静了,因为林娅熙说的不错。 云想·花想的客人多是高门大户里的千金小姐。养尊处优的主儿,又有家族势力,要封住她们的嘴的确不现实。 “有准备,有计算的风险和盲目靠运气的赌博可不一样。不是还有三天时间吗?不放长线,怎么能钓得上大鱼呢? 既然五皇子也认为还有人中毒,那下毒之人定是混在云想·花想内部里了。” “嗯。人不是在店里下的手,就是在作坊。店员都是我从自己人里挑了送来的,知根知底,问题应该不大。” 在用人这一点上,宋奕枫有信心。否则,他也不会在短短几年内就建立起一个属于自己的庞大商业帝国了。 “我猜测的也是作坊。出坊以前,产品会被蜡封保存,被拆封的话很容易看出来。所以,在店内动手脚,还不被发现的可行性不高。 作坊那边的人手除了赵管事之外,还有十二名工人,都是附近村子里找的。 五皇子可以让冷夜先查查每个人的来路,再制造点风声出来。这样,花家说不准还会再与他取得联系。” 宋奕枫的眸子里闪烁着星星。 “娅熙妹妹冰雪聪明。这招引蛇出洞还真是妙啊。花家绝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人灭口。 但以防那人迫于压力,讲出实情来,估计得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第232章 不冷不热 “另外,毒虽然不是我们下的,但终归是从云想·花想流出的。我们还需危机公关,做些善后工作对客人负责。解药得尽快配制好,等案子一结就送去各家府上。” 宋奕枫思虑再三。 “那瓶有毒的精油作为证据还在京兆尹那呢。也只有今夜潜进去偷了。” 看她把人给带的,林娅熙汗颜。 “解药方面五皇子无需操心,我自有办法。你还记得当时三十三进堂,查验精油是否被调包?我其实是想让她备一份,回去验毒。她可是医术和毒术的行家。” 宋奕枫满眼惊讶。“三十三?国公府里的丫鬟何时这么厉害了?” “她是王爷送来保护我的暗卫,代号三十三。我看见她把精油滴在手背上,走时还偷偷给我看了一眼手心里的小瓷瓶。以她的办事效率,这会说不定解药都配出来了。” “娅熙妹妹竟是在那个时候就考虑到制作解药的问题了?” 说了半天,林娅熙口渴的不行。咕噜咕噜将杯中茶水全饮尽了,她才道 “嗯呢。是不是没想到,姐还是这样一个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女子?” “是妹妹!” 宋奕枫用折扇一端敲了敲少女的头,当然没有使多少力。 他不想被她当作弟弟看,显得他多没有男子气概似的。更何况,无论年龄还是身材,他都是哥哥好不好? “不过,娅熙妹妹的确是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女子。” 本以为宋奕枫会与她互怼的,看着那张阳光纯澈的笑脸,先自夸的林娅熙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我说着玩呢,就是个段子啦” “可我是认真的。娅熙妹妹身上有着太多惊喜了!从我见到你暴打王睿那天起,你做的泡菜大餐,设计的滑板,编排的舞蹈等等,越是了解就越令人喜欢。” 乞巧节那日,在画舫上玩真心话大冒险时,林娅熙曾问过他。 “五皇子可有心上人?” 他的回答是,“有。”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宋奕枫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 他刚想说心上人是谁吗,车外马蹄声正巧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冷夜沉稳的声音。 “殿下,林姑娘,望江楼到了。” 刚和宋奕枫聚精会神地讨论完案情,这会林娅熙才感觉到胃中早就空空如也,抗议不断了。 “到了?太好了,饿死小爷我了!” 一阵疾风吹起车帘。宋奕枫再回神时,对面座位上哪还有他心上人的影踪? 北宫沉雪在望江楼的天字号包间里,坐了一整个下午。 跟掌柜上楼时,林娅熙还在腹中打着草稿。等下见到人该如何解释,才能最大化地减低怒火? 如果有人让她傻等五个小时,她一定会暴走,加骂他个狗血淋头! 北宫沉雪贵为太子,又是为了给她找出府的理由才不得不来。即使有正事在京兆衙门耽搁了,也说不过去。 推门前一刻,林娅熙深深吸了口气。 然,包厢内不是她预想中的冰霜冷冽,而是春日暖阳。 北宫沉雪竟然没有丝毫怨言和不悦,反而温柔地招呼她和宋奕枫坐下点菜。 “说好来望江楼用午膳的,结果却成了晚膳。林妹妹肯定饿了?我先点了几样你爱吃的糕点,其余的你们自己选。” 林娅熙毫不扭捏地接过菜单。 “我还真快要饿扁了!闻着菜味却吃不进嘴里更折磨人。五皇子,点菜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啊。” 她有客气过吗? 掌柜的看北宫沉雪气质不俗,但毕竟面生,也只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现在宋奕枫来了,更加不敢怠慢。 飘着香气的饭菜很快就上了满满一桌子。林娅熙有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席卷而过。还是宋奕枫和北宫沉雪简要讲了讲下午衙门里发生的事。 因为要详查花家和作坊背后的猫腻,晚膳后宋奕枫也不再挽留,由北宫沉雪径直送吃饱喝足的林娅熙回国公府。 见着晚归的二人,林国公只当是促进感情升温,没有多做盘问。 -- 刚踏入映月阁的院门,白猫便笑脸相迎。 “小姐,您回来啦?” 林娅熙只嗯了一声,越过她进了屋子。擦肩而过时,不由在心里嘀咕,她这是在模仿招财猫吗? 不冷不热地被漠视,白猫啐了一口。 “一回府眼睛就上天了,架势端得倒挺足。小半个月了,也没见她和我们几个说上一句话,连屋都不让人进!” 见芍药不吭声,正蹲在地上洗衣服的粗使小丫头劝道 “小姐有四个一等丫鬟伺候着,可能不需要再多人出出进进了?映月阁地方原本就不大。” “连你都看出来了映月阁不大,这说明什么?说明四小姐不受夫人待见。她还摆谱给谁看啊?我以前,在二小姐院子里当大丫鬟的时候” “你已经不是二小姐的大丫鬟了。” 芍药一句话顶得白猫肺子都要炸了。 “你!芍药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帮你认清楚你如今的身份而已。既然二小姐那边你是回不去了,还不如一心一意顾好现在的主子。别到时候落得鸡飞蛋打,可就不妙了。” 芍药的话听得小丫头也暗暗解气。白猫这句开场白她们早厌烦了。 动不动就说,二小姐院子里吃穿用度如何大方,要么就是二小姐对她多么器重有加。 好汉不提当年勇的道理,她不懂啊? 白猫一双丹凤眼斜瞪。“你又怎知我回不去的?” 芍药淡淡笑笑。 “回不回得去,我拭目以待。咱们共事一场,你若能如愿,我自然替你高兴。可在那之前,我劝你还是低头做事的好。” 被她那抹似笑非笑刺痛了眼,白猫上前就想甩她一巴掌。 手上的香胰沫子都还没来得及涮掉,小丫头连忙起身,握住白猫挥出的手腕。 “哎呀,我的两位好姐姐,万事好商量啊!这要让里头的榴莲姐姐听到了,还得了?” 榴莲负责掌管映月阁的院内事务。而在此之前,她就是一支二十名女影卫队伍的头目,其中不乏精通媚术和攻心术的。 管起这几个虾兵蟹将来,可以说是相当有一套。不打不骂,但小丫头们每次见到她,仍像是老鼠见了猫。 第233章 西域药草 白猫嘁了一声。 “小姐回来了,你以为榴莲还有工夫管我们几个啊?成日一进去就关起门窗。五个人神秘兮兮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芍药还是幽幽的语气,气死人不偿命。 “你去墙角听听,不就都清楚了?” “就你聪明!哦,我一去墙角,你紧跟着就和榴莲告状是?我那是蠢到家了,才会送你机会抓我个正着。” “一没胆量,二没靠山,所以我才好心劝你老老实实干活,别想东想西的了。” 芍药懒得再理会她,提脚走人。 逞完能就想跑?白猫还欲再追上去。赖嬷嬷板着脸,拽住了她。 “你们两个都是二等丫鬟,身份半斤对八两。窝里斗很荣光是?” “赖嬷嬷” 白猫心虚地别过头去,心想她什么时候来的。 “是芍药那丫头先挑我刺的。” “你身上怎么就那么多刺让人挑?二小姐赶你出来,还不长记性?要不是你爹一再去求顾嬷嬷,你连映月阁都进不来。 能留在国公府里就别挑肥拣瘦的了。芍药的心眼比你可不知要多出多少。我就说这一次,你好自为之。”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白猫回敬了一个无声的白眼。 顾嬷嬷都倒台了,赖嬷嬷还搬她出来教训自己?哼,要不是知晓她是夫人安插的眼线,她才不会甩这老货呢。 -- 主屋内,林娅熙靠在床柱上。 “三十三,那毒的解药你配好了吗?” 三十三抛起一颗剥好的花生,刚用嘴接住,一旁的咖啡就给了她一拳。 “小姐问你话呢?” 花生正好卡在喉咙,不上不下,呛得她条件反射地咳了好一会。 “咖啡,你想害我就光明正大地来,别耍阴的。我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没被憋死!” 见她吊儿郎当的,咖啡只是不爽而已。谁知道那花生粒这么会选时机? “我又不是故意的。给你赔礼道歉好了?你刚来那天,还不是给我下了软筋散。你就不耍阴的了?” “呦呵!咖啡,你小样的还挺记仇啊。怎么着,现在想起来找我报仇了?” “报仇就报仇,不服来战。” 在暗卫营时,咖啡就是被当作男子训练的,性格很是直来直往。 春梅看得目瞪口呆,生怕她们闹起来,将屋顶掀翻了去。 林娅熙却是一脸的兴致勃勃。不管在现代娱乐圈,还是古代,她身边多是柔柔弱弱的白莲花和茶道高能选手。 虽然林娅熙会算计,也通世故,但和咖啡,三十三这类女汉子交流起来,她仍是要自在许多。 因为是同一类人,她才会被同公司的男练习生们戏称为拼命三娘。 少女的小眼神里全是鼓励,就差煽动二人打起来了。 榴莲只好挡在中间。 “小姐就纵着她们胡来,也不管管。你们忘了小姐现在可是被告,今晚能回来并不代表就没事了。如果查不出真凶,三日后是要去京兆衙门坐牢的。” 三十三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听完榴莲的话后,她自发坐了下来。 “王爷怎么可能会看着小姐去坐牢?就算找不出证据自证清白,咱们几个去劫狱不就得了?反正林公子的身份也是假的,小姐还是名正言顺的国公府四小姐。” 春梅极力反对。 “不行!林公子就是妹妹这件事情并不一定无人知晓。万一被官府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下毒再加逃狱那可是死罪。这样做太鲁莽了!” 榴莲也说“还没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呢。我们首要该做的是充分利用好这三日时间。” 看着她们忽然凝重下来的神色,林娅熙笑道 “林公子的身份丢了是没什么,但云想·花想的生意必须要做下去。王爷想必是有大事在忙。这点小麻烦我一个人应付得了。” 听出她是有主意了,咖啡一喜。 “小姐要属下们做什么,尽管吩咐!” 与秦氏和林婉音那两次过招,令她们对林娅熙的作战实力十分笃信。 “作坊和花家那边有五皇子的人盯着。三十三,你当下的重中之重就是配制出无副作用的解药来。 春梅姐姐,店铺开业这一个多月,大概有多少位客人买过精油或者纯露?” 既然毒是水溶性的,那么在眼影和散粉等固体类产品中下毒的可能性便不大。 而库房和货品进出多是由春梅经手。于是,她认真回忆了一遍。 “嗯前后一共做了三批货。头两次各二十份。第三次时,妹妹把精油加到了五十瓶。” 林娅熙跟她算了算。 “第一批在三日之内就卖光了。距离现在也已经过了一个月,这么久没有动静应该是无大碍。 余下的一百一十瓶中,除去还未出售的和一个人同时购买两种的情况,最多八十人左右。 部分账目还在京兆尹手上。三十三,你就先按八十份做。对了,这毒常见吗?” “不是平时黑市里会买得到的毒,且里面加了一味天元罕见的药草。毒虽不难解,但若是没接触过这味药,还真不好说了。” 黑市里买得到,就意味着解药自然也买得到。 下毒之人如此用心,看来是不想这局被人轻易破解了。 “循着那味药草,能找到制毒之人是谁吗?” 三十三摩挲着下巴。 “会有一定难度,但也不是完全不行,只是需要时间。那味药草多生长在干旱地带。在天元以外,特别是西域的毒师中,使用率很高。” “也就是说,制毒之人要先有机会,接近来往西域的商队?” 这虽不是唯一的可能,但在林娅熙看来却是最符合常理的可能。 “可以先照这个线索找。这不算是案情的关键,不必急着在三日之内答复。” “好,我知道了。” “三日之后的庭审是对百姓开放的。我之所以会这么要求,一是想让原告输得心服口服。同时也好堵住悠悠众口,让人无法说道郑大人是碍于五皇子的关系而包庇我。 二则是想借此来消除顾客们对云想·花想产品的疑虑。 咖啡,这两天你想想办法,到时候将门第在伯府之上的小姐们都请去府衙对面的茶楼。” 见其他人都得了任务,榴莲忙问“小姐,那属下呢?” “你嘛,就在府里帮我看着秦氏。哦,还有和她一个鼻孔出气的林婉蓉。” 第234章 实力甩锅 三日后,林娅熙又以北宫沉雪相邀同游的名头出了府。 北宫沉雪现在可以说是她最灵验的挡箭牌了。只要是龙华太子开尊口,林国公无一不应。 无需林娅熙费力宣传,京兆府衙门外,一早便聚集了几百号的围观群众。 云想·花想风头太盛,隔三岔五便要霸占京城百姓八卦榜的前几位。 店铺自带话题多是正向的,而这一次却出人意料地惹上官司。好事的闲人们岂能缺席了? “诶,你们听说了没有?” 路人甲一开腔就是经典台词。 “五殿下也是云想·花想的老板之一。梅家这回可踢到铁板了,恐怕打掉牙也得往肚子里咽。我朋友就在衙门当差,消息绝对保真!” 路人乙道“这都公开审理了。就算是合作伙伴,五皇子看样子也不会干预的。” “是啊。云想·花想产品奇贵,能买得起的都不是普通人家。据说,原告除了自家小姐中毒,还找来好几位其他人证呢。 这么多人同时施压,被告已经回天乏术了,五皇子趁早明哲保身的好。我看,殿下今日都未必会露面。” “那啥林公子也是的。东西卖这么贵,还要在里面下毒。这等昧良心的黑心钱也敢赚!哎,得害苦了多少如花似玉的豪门小姐啊。” “豪门小姐本也不是咱们能够肖想的,还用得着你替人家抱不平?好好看戏就是了。” 男装打扮的林娅熙戴着帷帽,背坐在茶楼靠窗的位置上,听着身后人群里的议论。 咖啡过来附在她耳边。 “小姐,属下已将您要找的人全员带到了,都在三楼最大的包厢里呢。” 这三天,光是和宋奕枫来回通气,林娅熙已是应接不暇。本以为咖啡能请动一多半就算不错了,谁知竟然全来了? “厉害了,我的咖啡!你是如何说服这些深闺小姐的?” “属下把三十三的原话改得稍微重了些,再用飞镖将写好的字条钉在各家小姐的闺房里。说是产品中被人下了某种西域奇毒,严重者可致女子不孕。想要解药的话,明日就到这里亲自来取。” 末了,咖啡还疑惑地问“小姐,可有何不妥吗?” 有何不妥?这法子有效是真有效,坑也是真坑啊! 说产品有毒,不就是变相坐实了她的罪名?没想到,她会是被自己人锤死的 林娅熙惊得差点从椅子跌坐到地上去。等会儿,她得先缓缓。 看着少女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咖啡搞不懂她在想些什么,只是默默扶住她瘫软的肩膀。 “咖啡,她们当中可有人见过你的脸?” “没有” 咖啡回答得有点虚。摸不准林娅熙是希望,还是不希望她被人看见。 “那就好。我们将计就计,来个实力甩锅如何?你等下蒙上面巾去包厢,同她们说” 林娅熙和她悄声耳语了几句,然后问“记住了吗?” 咖啡一脸崇拜。“属下明白!” -- 三层包厢里,一张古朴的八方桌旁,已经坐着十来位衣饰名贵的妙龄女子了。她们当中,大多数人都参加过那次画舫上的新品发布会。 红橙黄绿紫的各色衣裳看着倒很喜庆。可惜,一个个的面容上却是愁云惨淡。 永阳伯府三小姐问向身边与她交好的侯府二小姐。 “你也是为了昨夜飞镖上的字条而来吗?” “嗯。府上一向戒备严密。不知何人竟有能耐靠近我的闺房,还不被护卫发现。 字条上说,不许告诉任何人,且只能带一名随从来此。虽然是大白天的闹市区,但我还是担心有诈,幸好你们也在。” “哎。我倒不认为,有人敢公然挑衅这么多世家的尊严。选在今日的府衙门口,想必是邀我们来看梅家与云想·花想的官司的。 你说,当初一瓶难求的产品中真的有毒吗?为能尝到鲜,我可还邀请了林公子,来参加过一次赏花会呢。” 侯府二小姐脸颊微红,叹息道“这种关系到未来的大事,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古代未出阁的少女谈及子嗣时,必定羞于启齿。如果中了可致不孕的毒,更不可能到处大肆宣扬了,包括自己的父母。 咖啡就是抓准了这一心理,才夸大毒效。再用解药做饵,将人成功引来的。 “说的也是。我暂且还没觉出什么异常。不过,那位戴面纱的王二小姐好像就没那么幸运了。” 少女们正成群地说着话,咖啡推门而入。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质问道“你是哪家府上的?怎么连进屋要先敲门的基本礼数都没有吗?” 咖啡粗着嗓子回答。 “我是谁你们不必管,只消知道我是来救你们的便好。这里有十二份西域奇毒的解药,服下后立刻见效。” “你是昨晚的送信人?” “你如何知晓我们中的是哪种毒?又是从何处得来的解药?” “我们为何要相信你说的话?” 少女们七嘴八舌,吵得咖啡头大。 “停!我家老爷常年与西域商户有生意上的大宗往来。会了解有此毒的存在,不足为奇。 我家小姐原先也是云想·花想的拥护者之一。刚开业时就曾花巨资,治好了脸上的蛰痕。这几日一听闻产品有毒,便叫府上的老大夫查看。 他跟随老爷走南闯北多年,辩别出是西域之毒后,才在短时间内配好了解药。” 咖啡的话里有不少关键词,留给少女们暗自猜测。 能与西域通商,又是大宗买卖的,只能是京城里的大户商贾,甚至是皇商。 而花蓉娇在开业之初怒砸一千五百两的事迹,曾一度被传得家喻户晓。其豪气程度,令她们这些个天之娇女都羡慕不来。 若说是花家,这前后的信息也就对得上号了。 估摸着脑子再笨,停顿的时间也够人想明白了,咖啡又继续道 “小姐不愿各位和她一样,被无辜伤及,故而特吩咐属下前来送解药。你们要是不信,可以不吃,又没人逼你们。” 说完,便作势要走。 第235章 一闭一蹬 少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公侯伯级别家的千金。 与其说花家不愿累及无辜,倒不如说是趁此巴结她们? 自古商户纵然再有钱,若是朝中无人庇佑,运去金成铁还不是高官们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来都来了,解药就算不马上吃,拿回去找人验毒后再做抉择也好啊。 “诶,你等等!” “我们说你可以走了吗?你这人脾气怎么这般大呀?” 被叫住的咖啡脸上浮起一抹浅笑。 林娅熙叫她欲擒故纵。虚虚实实假假真真的,实在太狡猾了。 “属下只是一名护卫,将小姐的话带到即可。至于解药拿还是不拿,当由各位小姐决定。” 众人之中,最急迫的当属已有中毒症状的王二小姐。 “将解药放下再走!你家小姐的好意我领了。只是不知作为回报,她有何条件?” 咖啡回转身。 “举手之劳而已,小姐心善,不求回馈。如果你们也同小姐一样,好奇林公子的下场,包厢和茶点的银子都已经付过了,就请几位留下喝茶,顺道观赏。 当然,想走的随时可以离开。解药在此,告辞。” 少女们收好解药,心一安定下来,也就不急着走了。 -- 对于有人冒名顶替自己行善的举动,坐着马车里,正朝府衙赶来的花蓉娇却浑然不知。 一想到今日过后,死对头林娅熙即将一败涂地,她就如同能嫁给宋奕枫一般喜出望外。 隐到暗处换下护卫装后,咖啡回来向林娅熙禀报。 “小姐,都办妥了。” “嗯。差不多该升堂了,咱们也过去。碍于五皇子的保证,郑大人才没拘着我。这会见不着人,他指不定得急成什么样儿呢。” 见她一副事不关己的自在模样,咖啡忍不住问 “小姐,不是属下不信您啊。您真就不怕京兆尹误判吗?冤假错案多年后才被翻案的,可比比皆是” 林娅熙理了理领口。 “怕又能怎样?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大不了两眼一闭,开始自闭。两腿一蹬,与世无争。你瞧好儿,我不打无准备之仗的。” 咖啡扶额。有小姐这么一闭一蹬,全世界的烦恼估计都没了? -- 要进入京兆府衙的正门,就得先穿过里三层外三层的吃瓜路人。 咖啡就像她曾经的助理拦截粉丝一般,喊道“都让让!别挤!” “诶,这谁啊?跟没长开的小豆芽似的。咱们凭什么给他让路?” 林娅熙扯下帷帽,微笑着看向说话之人。 “这位大伯,你若想代替我上庭也可以,不然就麻烦你让开。郑大人若追究起被告迟到,我可又要罪加一等了。” 话音一落,四周果然形成了以少女为原点的移动圈。直径一米之内都空了出来。 “他就是店铺老板,林公子!” “一会就是阶下囚林公子了?下毒害人还这么猖狂,被五马分尸都死有余辜。我呸!” 咖啡目眦欲裂瞪向那人,掌中运起内力。 “你敢再说一遍!” 面对围观的指指点点,林娅熙显然要淡定得多。真不枉是当过一回偶像的人。 她拉过咖啡继续走。“梅家雇来的水军,你体谅一些。不骂我,人家收不到银子的。” 正在二人千辛万苦,就快挤进头排时,人群后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喊。 “茶楼上有人撒铜板啦!” 白拣的银子?亢奋的看客们如潮水一般,势不可挡地涌向后方。 得亏林娅熙前面的人不多,她才没被踩踏成肉泥。回头望去,只见茶楼的二楼上,有五名小厮从窗口里探出半个身子。 每人手中都是一麻袋的铜板,一边散钱,还一边笑。 “见者有份了啊!” 乌泱泱的抢钱盛况,简直堪比威尼斯圣马可广场上的鸽子抢食了。 “咖啡,你说这又是哪家有钱没处花的土豪干的?” 要败家,找她帮忙啊! “林公子。” 简短的三个字,却是涵盖了春风得意,落井下石,目中无人等等情绪。 这秒杀一众流量女明星的台词功底,不当演员太可惜了。 林娅熙朝咖啡努努嘴。“曹操来了呢。” 随后,她侧过身,笑道“娇娇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一辆镶金马车停靠在府衙左角。花蓉娇正由喜鹊搀扶,沿着开阔的街道款款而来。 “今天可是林公子人生中的重要日子呢。你治好了我的脸,我怎能不来捧场?” “姑娘付了那么多银子。钱财交易,林某只是履行了承诺的服务而已,何足挂齿?倒是这回又让姑娘如此破费,林某实在过意不去啊。” 为了不挤着自己,撒钱开路这等事也就她能做得出来? 花蓉娇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诶,区区小钱算得了什么?林公子这场大戏我可是等了许久了的。不知,你那位远房表妹会不会也来助阵呀?” 花蓉娇这人,表现欲望极强,还管不住自己的嘴。要是让她在背地里蔫儿坏,她得憋疯! 死在她手上从来没有稀里糊涂的。因为,她会一清二楚地告诉你。 这不还没盖棺定论呢,她又在迫不及待,暗示她知晓林公子就是林娅熙了? “哎呀,娇娇姑娘可不像我等俗人,还真是视钱财如粪土呢。看来,当初收你正常三倍的价格还少了。你放心,今日我会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喜鹊切了一声。“林公子就走着瞧。谁被谁安排还不一定呢!” 宋奕枫此时从正门走了出来。见到花蓉娇也在,他厌恶地别过脸。 “林公子怎么还在和闲杂人等浪费口舌?走,再有一刻钟就该升堂了。” 云舒坊一别后,花蓉娇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挨着心爱的男子。 听宋奕枫说自己是闲杂人等,又看到少年的手就抓着林娅熙衣袖时,她满腔狂喜瞬间熄火,再由无尽的委屈和不甘取代。 花蓉娇声音颤抖着道“五皇子殿下,好久不见……” 林娅熙眼珠子转了几转,用一种宋奕枫从来没见过的懵懂眼神看着他。 “奕枫哥哥……” 第236章 开庭审理 “奕枫哥哥,娇娇姑娘对我好似有什么误解,才会几次找来胡搅蛮缠的。不过,女孩子心眼儿都小,你可千万不要因为我就怪她呀。 我乖乖听话,现在就和你进去。你心情可不可以好一点,好不好嘛?” 林娅熙这段茶言茶语,直接令其他四人都石化在了当场。 咖啡心说,她家小姐这种百炼钢也有绕指柔的时候?不撒娇则已,一撒娇要人命啊。 花蓉娇气得干瞪眼。她误会,她心眼儿小,她胡搅蛮缠? 到头来,怎的还成了林娅熙替她求情了?! 林娅熙的小手虽有刻意涂黑,但不影响其柔嫩的触感,拉着宋奕枫的胳膊晃啊晃。 男人的小心脏跳跃得就像沸水烧开时,咕嘟嘟冒的泡。 “好……当然好!” 要不是前方有几百人围着,林娅熙又是即将受审的林公子,宋奕枫早就一把揽美人入怀了。 林娅熙人狠话不多。给了花蓉娇一个“你能把我怎么样的”眼神后,推着傻掉的宋奕枫进了大门。 眼看着自己暗恋的男子被别的女人拐跑,那种心绞痛的杀伤力指数绝对敌得过千言万语。 -- 茶楼上的铜板一发放完,看热闹的人群复又挤在了衙门口。 不多时,八名衙役分两列入堂。随后,在杀威棒的敲击声中,京兆尹郑大人坐到了“明镜高悬”之下。 “升堂!传唤原告梅家丫鬟和被告林小新!” 两人各由两名衙役押进来跪下。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阴谋论,林娅熙好说歹说,宋奕枫才同意坐到一侧屏风后,观察形势。 “草民(民女)见过大人。” “有关云想·花想下毒一案,鉴于三日前双方证据皆不足,故而推迟至今日。为保公正公平,本官现开堂审理。 经上次认定,原告所提供的物证确为云想·花想所售之玫瑰精油。本庭医师也已鉴定了含毒属实。” 一番简明扼要的概括后,郑大人问“原告,可还有其他人证物证?” 梅家丫鬟先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受害者的姿态尽显。 “回大人,原告还有五位人证。分别是梅家小姐梅若菲,以及其他四名中毒者的代表。 出于身份保密的考量,中毒者不便亲自前来。但代表人和中毒者的真伪都已于日前,被师爷核实过了。还请大人准许她们进堂。” 郑大人看过来时,一旁的师爷向他点了点头。 京兆府衙的人这几日也没闲着,该做的调查取证一样未少。许多流程其实都是为外面的民众走个过场罢了。 “准。” 屏风后的宋奕枫攥紧手中的折扇。正如林娅熙所料,梅家果真留了后手,找来其他中毒的客人作证。 纵使事先解了被京兆尹随机选定六人的毒,他们还是无法抵掉梅家的几位新人证。 现在想来,只要事先清楚十三日前的那批产品有毒,派人在店外守上一天,就可以轻松联络到受害人。 梅若菲和四名侍女打扮的女子被带了进来。梅小姐的脸上还蒙着面纱。 五人自报家门后,京兆尹道 “中毒之人都曾在十三日前后购买过云想·花想的精油产品,且呈上的物证中也均含有同一种毒。梅小姐既然来了,可否将面纱取下?” 梅若菲一袭白裙,身姿曼妙,眼若秋水。前面进来时就引得外头男人们一阵交头接耳。 似是在做心理建设,两次深呼吸后,她才缓缓抬起素手。 离得近的衙役能得看出,她在轻微发抖。 嘶! 倒吸凉气的声波迅速扩散开去,而后是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天啊,她的脸” “怎么会这样?好好的一个美人坯子,看发髻还未出阁呢。林公子可真是害人不浅!哎” “其它条件再好,只这张脸今后恐怕也无人敢娶了。” 梅若菲可不比林娅熙心那么大。被一句句听得见,听不见的话压得透不过气来,她跪倒在地,哭道 “求京兆尹大人给民女做主!” 林娅熙偏过头去,就见梅若菲的双颊上有着程度不同,且大小不一的烂疮。一块叠着一块,血红中又翻着白肉。 她没有如其他人像看怪物一般,只一眼就恶心地避开,而是打心底里替她感到难过。 郑大人敲了敲惊堂木。 “肃静!四名人证,你们几个皆为中毒者的贴身侍女。梅小姐的症状可与你家小姐相符?” 侍女中,有两人根本不敢再看。另外两人咬了咬牙,看向梅若菲,但很快又垂下头。 “相符” “梅小姐,你且同医师下去验伤,看是否为瓶中之毒所致。” 侍女们的神色并未能逃过林娅熙的一双眼。 贴身侍女无时无刻都要跟在主子身边。同样的症状看了几日,为何还会怕? “大人,草民有一问题想问四位证人。” 公开审理且有宋奕枫旁听,郑大人不好驳回。 “你问。” “请你们当中的一位描述一下,精油的使用方法以及自家小姐中毒的过程。比如,从何时开始出现症状的,还有症状的轻重变化。” 一名年龄稍大些的被推了出来。 “我家小姐是十三日前,慕名从云想·花想买的精油。按店员当时的介绍,每日早晚各三滴。 前几天都没什么问题。但在大概六七天后,脸上便逐渐出现血疮。 刚开始只有米粒大小的一块。因为不知是精油的缘故,所以又用了一日。 血疮扩大得很快,且又在脸上,小姐便不得不停用了一切香膏和脂粉,也找了大夫来看。” 林娅熙对大夫的诊断结果并不感兴趣。只要不是庸医,不过就是重复一遍精油有毒的老生常谈。 “停用后,症状可有所缓解?你家小姐最新的情况如何?” “缓解倒没有,只是溃烂的速度慢了些。今天早上看时还有三四块。” “你说,一开始是米粒大小。那现在的几块和梅小姐相比,是大是小?” 侍女用手比了比。“差不多拇指指甲这么大。” 自家主子虽也仇视眼前的林公子,不然不会同意她来。但公堂之上,她可不敢扯谎。 “没有梅小姐这般严重。” 第237章 包公人设 林娅熙笑容真挚,让侍女们卸下心防的同时,又不太敢确定他是不是下毒之人了。 “她说的你们可赞同?自家小姐都是几日后停用的?” 三人齐齐点头。至于停用的时间,最多不超过四天。 林娅熙礼貌地谢过她们,才看向京兆尹。 “大人,作为原告物证的五瓶精油虽都有毒,但草民还想知道,每瓶中毒药的剂量是否相同。” 郑大人不蠢。林娅熙在试图证明什么,他心下已经了然,遂对师爷道 “你去后面问问医师,再看看梅小姐的伤验好了没有。” “诶,什么意思啊这是?” “有毒就是有毒。难道还能依照量多量少判刑不成?被告这是在故弄玄虚?” 一盏茶后,梅若菲戴好面纱,随着医师重新回到堂上。 “禀大人,梅小姐所中之毒与瓶中之物相吻合,是由云想·花想精油所致无疑。而五位人证提供的精油含毒量相仿,并无明显差别。” 闻言,梅家丫鬟握了握梅若菲的手。二人眼中均是泪光点点。 “大人,被告能言善辩的功力,三日前民女就领教过了。林公子怕是要说,人证是由梅家找来的,因此有事前商量好作伪证的嫌疑,不足为信。 大人何不将先前随机选取客人的情况也一并公之于众?民女就不信,林公子还能抵赖!” 林娅熙眉峰微挑。不错不错,学会预判了嘛。 不过,想读懂姐这本意识流文学,你还嫩了点! 京兆尹顺了原告的意愿。 “本官抽取的六名客人中,已有两人出现轻微中毒现象。其购买日期也与原告在同一时段。” 丫鬟一喜。这回人证物证俱在,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了! 可林娅熙怎么还能强撑着这般镇定? 她正困惑呢,只听郑大人话锋突变。 “虽然目前确有七人中毒,但在剂量相当的条件下,却属梅家小姐最为严重。 是以,本官有理由怀疑,梅若菲中毒时日已久,或者还曾有接触过其它毒源。” 堂外的群众一片嘘声。 “不会!京兆尹说得好听,还不就是想要袒护被告么?” “官官相护都摆到台面上来了!说穿了,被告有五皇子撑腰,谁改动啊?” “不敢动,搞什么公开审理?梅家小姐脸都那样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就该先给林公子上上刑!” “肃静!肃静!” 郑大人连拍惊堂木,直到外面声音渐息。 等了这么久,林娅熙就是想把头功留给郑大人。 不居高位,又锋芒毕露的人往往最是招人嫉恨。 凸显她的聪明才智,反衬得郑大人像个草包。除了能满足一下虚荣心之外,对她还有什么好处? 她该做的是与京兆尹合力,把他塑造成“天元包青天”。一个不畏人言,不畏强权,头脑冷静,断案公道的清官。 最后,她再为自己的无辜添把火,一切便水到渠成。郑大人还得感谢林娅熙,相助他立人设。 此处应有金星老师的“完美”手势动图。 林娅熙不无赞叹道“郑大人英明啊!请大家不要误会,容林某先说两句。 七名中毒者的共同点是购买时间皆在十三日前,而不同点则是毒发的程度。各位应该都听说过,云想·花想的产品因为高级,所以限量。 自开店以来,只生产过三批精油。十三日前的即为最新一批。这一点大人尽可以去查。” 郑大人接口道“被告所诉此点,府衙已经核实。毒发需要七日,且发作后的症状极容易辨别。 这足以说明,云想·花想前两批的产品是无毒的。否则,早就有人告到本官这里来了。” “多谢大人!现在,我们来做一道简单的算术题。十三日前购入,去掉毒发所需时间,那么表征的症状最多只有六日。 这四位人证所代表的中毒者停用期均在一至四日不等,但都远不及梅小姐的毒势严重。这意味着什么?” 话不必说全,林娅熙余下空间,给大众去思考。填鸭式的灌输倒不如自己领悟得来的真。 前排的一名书生发问。“会不会是因为梅小姐还没有停用?也许,持续使用六日就是这样的效果,只是这里没有人证可以对比。” 他一说完,立刻又有几人附和。“诶,对对对!” 林娅熙望向郑大人。 “若如第一位人证所言,毒发一日后血疮便已经扩展迅速,梅家小姐难道还会坚持用到第六日?本官不认为这个假设成立。梅若菲,这个问题不如由你来亲自解答。” 梅若菲有些激动。 “大人,民女确实是在三日后便停用了。但民女的反应为何会比其他人剧烈,民女也不知啊。 梅家提供的证人和证词绝无半句虚言。民女更没有必要为了冤枉林公子,而置自身健康于不顾。还望大人明察!” 一个毁了容的美女已经够可怜了。林娅熙并没有要与梅若菲兵戎相见的意思,反而柔声对她道 “草民也相信梅姑娘的话。” 梅家丫鬟喊道“你可别假惺惺的了!害我家小姐的人是你,这会来装好人了?我们才不领情!” 众人也不解地望向庭中央的林娅熙。难道她准备自首了? 少女很快便给出了答案。 “因为,梅小姐身边之人也有此种毒药。由于是水溶毒,而且内服的效果比外敷更迅猛。所以,就算梅小姐停用了精油,脸上的疮却仍旧会恶化。 至于原因?想必是为了增强视觉冲击,更容易在今日的公堂上博取同情。” “你,你胡说八道!” 梅家丫鬟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冲过来就想撕烂林娅熙的嘴。 “拦住她!” 郑大人对着衙役怒喝,又掷出一根黑色令签。 “本官的公堂岂容你撒野?来人,打原告五大板,以示警告!” 丫鬟狠狠瞪着林娅熙,同时紧咬住唇,不发出一声痛呼。 以为这就完了?对于想害她的人,林娅熙可没有那么圣母。 等到丫鬟再一次跪好,她问。 “原告方才如此失态,可是被我猜中了?梅小姐的毒,我看就是你下的!” 第238章 要锤得锤 丫鬟被气到浑身颤抖,才受了罚又不好发作,只得愤恨地求助于郑大人。 “大人!被告分明是含血喷人,颠倒是非啊。林公子告状前可有证据?天元是讲究律法的。单凭一张嘴,休想往民女头上扣屎盆子!” 郑大人也皱着眉看过来。林娅熙一拱手。 “大人,在被告申诉之前,草民想先确认,原告的人证和物证是否都已齐全。” 丫鬟讽刺道“林公子可别太目中无人了。原告这里有五名人证和五件物证,还有医师和另两位被大人抽取客人的证词。林公子先搞定这些,再狂也不迟!” 对方越气,你就越要做出开心相迎的样子。这是她以前给自己反黑时,品出来的心得。 林娅熙明媚一笑。 “姑娘对林某的怨念也太深了。我也是出于尊重和好意才问的。放心,会让你要锤得锤的!” 这俩人还当着他的面互掐起来了? 郑大人表情严肃地问“被告可有人证和物证?” “回大人,有。草民要先传唤三位证人,杨素芬,王福来和他们的女儿王小翠。” 对于丫鬟和梅若菲来说,这些名字都很陌生。 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的案子,没想到林娅熙还能找来人证,而且一来就是三个! 三人此前早就等在候审厅了,将堂内的进展也听去了个七七八八。 见衙役进来领人,杨素芬战战兢兢地起身。王小翠则拉着她的手,躲在身后。 正是此前被家暴的娘俩儿。 “都是你这个臭婆娘惹的祸。老子怎么没早点打死你!” 王福来抬手就要打人,被魁梧的衙役一把推开。 “打老婆算什么能耐?不想吃板子的话,就给我老实点!走!” 杨素芬对着衙役不停作揖。“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一家三口从大堂侧门被带了进来。京兆尹的官威吓得他们连头都不敢抬。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与本案又有何关联?” 王福来看起来就贼眉鼠眼的,穿着宽大的灰色裋褐和黑色束脚裤。 虽是寻常农夫打扮,但裤腿上却没有种田农夫会有的泥灰。想必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 杨素芬干瘦蜡黄。一身破旧的粗布罗裙,头上连一支木簪子都没有,只用根筷子绾着。 王小翠也跟她差不多。 认完人后,林娅熙站出来。 “大人,杨素芬乃云想·花想作坊里的工人,负责产品最后的装瓶工序。她已对草民供认不讳。第三批精油中的毒正是有人指使她下的。” 场外再次哗然。 梅家丫鬟忙道“大人,既然杨素芬是林公子的手下,谁又知道她是不是被拉出来顶罪的?” “安静!” 郑大人瞪了她一眼。 “本官都还没审呢,你就知道是顶罪的了?杨素芬,将你对被告供认的详情复述一遍。是真是假,自有本官定夺!” 杨素芬哆哆嗦嗦地磕头。 “是,大人民妇一家都是下溪村人。因着林公子的作坊就盖在村头二里地外,一个月前,作坊便来了村里招工。里正知道民妇家中困难,就给推荐了去。” 讲到这,她又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旁边的王福来,生怕接下来说错话会挨打。 “嘶,你看着我干什么!” 没喝酒时,王福来还能分清楚场合地点。青天大老爷就坐在上头呢,他再手痒也不敢打人啊。 在他眼皮子底下,还想串供?郑大人厉声道 “杨素芬,王福来,你们若敢有所隐瞒,不从实招来,本官自有办法叫你们说实话。” “大人,民妇都说!十几日前,王福来在隔壁村的赌坊里输掉一百多两银子。回到家后,他又对我们母女拳打脚踢。 这些民妇早都习惯了。只是这次欠下的赌债太大,家里外债还有一堆,根本还不上。 王福来说赌坊里的人说了,如果不能在十日之内还清,就要砍下他一双腿,还要把女儿卖了换钱抵债” 说着说着,杨素芬就搂过王小翠,哭了起来。 “然后呢?”郑大人催促。 “王福来又说,赌坊的人给了他一瓶东西,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不想女儿被送去勾栏院的话,就让民妇将那瓶东西,倒进云想·花想作坊的产品中去 大人,民妇真的不知道那是毒药啊!王福来以女儿做要挟,民妇实在没法子了呀呜呜” -- 杨素芬的确是在三天前去上工时,才被赵管事告知因为下毒一案,作坊暂时停工的。 再一仔细打听,她险些吓得魂都丢了。 赵管事说是玫瑰精油出了问题。京城里,有好多名门之女都中了剧毒,性命堪忧。 迫于多方压力,城中官府正在大力搜查罪证。一旦揪出真凶,轻则满门抄斩,重则株连九族! 这当然是林娅熙事先拟好的说辞,让赵管事同作坊每位工人说的。 夸大的成分是不少,但像杨素芬这种村妇能上哪儿去对证真假? 可她自己心里清楚,赌坊给的东西就被她下在了玫瑰精油之中。 装瓶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因而作坊里那摊活就她一个人负责。 那日趁着大家用午膳,杨素芬谎称自己肚子疼,又偷偷溜了回去。正因为怕惹祸,她还藏了个心眼。只倒了少半瓶进去,拿勺子搅搅就赶紧走了。 而今听赵管事这么一说,她也猜到那毒十有八九就是赌坊给的东西! 杨素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一进门,王小翠在赶针线活卖钱,王福来还在炕上睡觉。 被她吵醒后,男人没好声地质问。 “臭婆娘,还学会偷懒了?你不去干活,拿什么养家?老子拿什么还债?” “福来,半个月前,赌坊给你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照着你教的,将它混进了经我手的产品里。现在可好,作坊被衙门封了不说,不少官家小姐还中了毒,生死未卜!” 王福来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她。 “你不说,谁知道是你干的?就算真查出来是你,也与老子无关。你自个扛下来。” 杨素芬气得照他屁股重重给了一脚。 “你犯的好事,要我一个女人扛?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第239章 赌坊下套 “臭婆娘,你敢踹老子?!” 王福来腾一下子,坐起来就要薅她头发。 杨素芬冷笑。“这回的事可是株九族的大罪!你以为,是我想扛就能扛下来的吗?” 王福来顿时傻眼了。“你,你说啥?” “我所在的作坊是专供给京城里最贵的胭脂铺子的。来买货的客人全是有头有脸的千金小姐,连皇帝的小公主都在内。 她们中毒,你以为我们还有个好?怪不得,赌坊愿意清了你那一百两赌债呢。这次我们全家的命都得搭进去!” 话说到一半,杨素芬竟然大笑起来,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流。 “哈哈哈哈要不是为了小翠,我反正早不想活了。还有你跟着一起陪葬,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见她又是哭又是笑的,王福来往炕里缩了缩身子。 “臭婆娘,你是不是疯了啊你?” “娘!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一直躲在角落里的王小翠扑上来,抱住她。 “当初不顾我爹再三反对,我瞎了眼嫁给你那天就疯了。生不如死的日子,我过够了!呜呜” 杨素芬猛一被刺激,说出了积压多年的心里话。 “臭婆娘先别吵吵!你这么大动静,隔壁老王听到了,还不告到官府去?我等会去赌坊问问。 这事可不是一百两就能解决的,他们也得想办法,替我们遮掩。要不就得再给几百两,堵住我的嘴!” 王福来下地,开始穿裤子。 “你就这么过去,万一赌坊杀人灭口咋办呀?” “就知道,婆娘还是关心我的。杀了我,你不也知道实情吗?我就说,这件事我还告诉了其他人。要是敢杀我,大家都甭想有活路!” 比无赖,他王福来从不输给任何人。 殊不知,这段对话的确是被宋奕枫派来的暗卫一字不漏地听了去。 林娅熙早和他商量好的。由赵管事先行恐吓,他们的人再暗中窥探每个工人的反应。 做贼心虚的总会露出马脚来。 -- 杨素芬原封不动地招了。 “大人,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民妇一家也是走投无路了才这里是剩下的大半瓶毒药。” 王福来一边磕头,口中一边喊。 “求青天大老爷开恩啊!” 花蓉娇此刻就站在堂外围观的第一排。左右身后都各有自家小厮护着她不被推挤。 听完杨素芬的供词,她攥在袖中的手紧了紧。 该死!这家人不要命了?怎么会愿意被林娅熙拉来,承担下毒的罪名呢? 此次计划如此周密,岂能就这么让林娅熙给逃了? 她不甘心! 待医师验过杨素芬递交的毒之后,郑大人沉声开口。 “杨素芬和王福来对作案细节供认不讳,并已亲口承认了是本案下毒的元凶,且有王小翠作证。即日起,将这二人收押大牢,择日问斩。” 杨素芬顷刻慌了,跪爬到林娅熙脚边。 “林公子!林公子你答应过的,要是我肯讲出真相,你会替我们求情的。你说句话呀!你不能就这样不管我们呀,林公子!” 宋奕枫很想过去,将杨素芬从娅熙妹妹身上拉开。但林娅熙说了不许他露面的,他也只好忍着。 梅家丫鬟打断道“大人,杨素芬的口供还是不足以证明,她不是在替林公子顶罪啊!” 林娅熙看了这两人一眼,笑道 “杨大姐你放心,林某说到做到。原告是不是太心急了?大人的话还没说完呢,你就插嘴。刚才的五大板还是罚轻了。” 京兆尹果然正色道“原告若是再敢藐视公堂,休怪本官夹棍伺候!顶没顶罪还有待查清。 王福来,你说说你在赌坊输掉一百两银子的经过。你若如实坦白,本官或许可以考虑对你和杨素芬从轻发落。” 如果王福来是遭赌坊迫使的,那么原告假定的她找人顶罪一说,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案件发展到这里,才是林娅熙真正放大招的开始! 花蓉娇,你准备好了吗? 王福来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大人宽宏大量!谢谢大人!草民爱好不多,平时没事就喜欢赌两把,碰碰运气。村里的陈赖皮是和草民打小混在一起的狐朋狗友。 十几日前,陈赖皮跟草民提起隔壁村里的赌坊,说是比下溪村的要气派,玩的花样也多。他上回去,赢了快十两银子呢! 草民被他说得心痒难耐就跟去了。谁知,前两局就赢了足足有五两。草民本想见好就收的,可陈赖皮非撺掇说,何不趁着手气壮,再多赢些? 草民没忍住,就又多玩了几把。结果,不但把那五两还回去了,还输了本钱里带的二两。草民越输越想挠回来,越想挠回来越输,最后就欠下了一百多两” 杨素芬深深叹了口气。这就是她嫁了将近二十年的男人。真是悲哀。 对王福来积极配合的态度还算满意,郑大人又问他。 “那赌坊是如何指使你下毒的?” “后来,赌坊里的打手将草民带入地下一间潮湿的小黑屋里。临间还能听见哀嚎的求饶声,瘆得人心慌。 草民被关了约莫有两个时辰,管事的和四五个打手才进来,说了婆娘说的那些话。 草民求他们多宽限一些时日,容草民去筹银子。管事的就拿出瓷瓶来。草民问他是什么,他只说是能让人起红疹的土方子。 草民再想多问问,打手们便围起来要打人了。大人,草民真的半句不敢隐瞒,该说的全说了啊!” 林娅熙摇了摇头。这一家子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古代人也没那么单纯啊。怎么就看不出来,这是别人专门给他下的套呢? 利用他好赌这点引他进套。先给些甜头勾起贪念,再出老千将人套牢。 若是王福来能早一点醒悟,或者找人验验瓶子里的东西,也不至于成了别人借刀杀人的屠刀。 林娅熙觉得,还是不要搞时代歧视,内涵古人了。在现代,被诈骗团伙骗得团团转的不也大有人在么? 古人搞起宅斗宫斗朝堂斗来,可比现代人厉害多了。搁甄嬛传里,她也活不过三集。 第240章 赢不了我 “王福来,你在赌坊里玩的什么?” “用骰子玩的赌大小” “那我们现在来玩玩,如何?” 林娅熙这提议一出,外围百姓们又炸锅了。 郑大人面色不善。“被告想做什么?本官一视同仁。与案情无关的话,即与原告同等处罚。” “大人,草民只是想让大家看清楚,杨素芬所为绝非出于顶罪。事关草民清白,还请大人容许。” 郑大人没再阻止,便是默认了。 林娅熙从袖中掏出两枚骰子。外观上看,与普通骰子毫无二致。 “王福来,你来告诉大伙,这骰子可有问题?” 王福来接过,来回摸了摸,又抛了几下。 “没有。” “那好。你我就来赌三局,由我做庄,就赌大小。你若能赌对一次,算我输。” 林娅熙连骰盅都没准备,随便找个茶杯代替,摇了两下就扣在地上。 “大,还是小?” “大!大!” “小!” “哎呀,肯定是大!听我的准没错。” 场外热心观众纷纷支招。这热情,这互动值简直蹭蹭往上涨。 郑大人一脸黑线。这还是他京兆尹的公堂么? 王福来耳根子本就软,所以之前才会被陈赖皮一说即中。 “那就大!” “好。买定离手,我开了。” 外面人都抻长了脖子等结果。 林娅熙小手指一拨。茶杯下是一二共三点小。 “我就说小!你还不信。” “还有两局呢,着什么急呀?谁让林公子口出狂言来着?赢一回就行呗。” 少女撸起袖子,露出涂黑了的半截手臂。 再次解锁新技能的她让宋奕枫看得心花怒放。而此刻,坐在茶楼三层的北宫沉雪又何尝不是呢? 林娅熙成团后,曾做过魔术类综艺节目的常驻嘉宾,近距离观看过魔术师的神奇。 饭圈粉丝们对女爱豆,历来可没有对男爱豆那么宽容。 只要颜正腿长,小哥哥们偶尔宠宠粉就够了。若是业务能力再强些,顶流不敢说,但圈一波死忠粉还是毫无压力的。 连口红,彩妆,护肤品的代言都被男爱豆包揽了,女爱豆生存空间有限,事业心自然更盛。 这也就是为什么男爱豆塌房月月有,而女爱豆却不常见的缘故了。 林娅熙又是走酷炸拽路线的。除了滑板个人技外,魔术也在那次节目后找老师练过。 扑克骰子虽都只学了一点皮毛,不过用在赌大小上面,仍是绰绰有余了。 一连三局,王福来就没有在林娅熙手上赢过。他的胜负欲已经被点燃。 “怎么回事?我不信,再来!” 林娅熙邪气一笑。“王福来,你信不信?无论再来多少次,你都赢不了我。” 这两颗骰子可是两天前,她让宋奕枫找铁匠老人做的。 用不着隐形眼镜和磁感应芯片那些高科技产物,王福来便已被唬愣了。 “为什么?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之所以要和你赌,就是想告诉你,你被赌坊骗了。这骰子里被灌了铅,庄家只需用磁铁操控,要大要小,全凭心情。” 林娅熙举起小手指。“你看,磁铁就被我黏在这里。要是我再将手指放到桌下,你更别想看出来了。” “原来如此!” “这位林公子年纪不大,没想到见识还挺广博的啊。” 王福来瞬间呆掉了。 林娅熙又转向高位之人。 “大人,草民还有人证可以证明,赌坊确是有预谋接近王福来的。其目的就是为了胁迫杨素芬,在云想·花想产品中下毒。请大人传唤陈赖皮!” 原告丫鬟和梅若菲对赌坊之事并不知情,也是二脸懵。 案情一波三折,似乎越来越偏离梅家事前所设想好的轨迹了。 被衙役带上来的陈赖皮,人如其名。 一见他,王福来就吼道“好你个陈赖皮,竟然串通赌坊来害我!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小时候你掉水沟子里,我就不该救你。怎么就没淹死你这个王八蛋?” “福来哥,我是真没想过要害你和嫂子我也不知道会这么严重啊。” 郑大人一拍惊堂木。“好大的狗胆,见了本官还不下跪!你们当这公堂是菜市场吗?” 陈赖皮两腿一软,扑通跪倒,额头贴着地面。 “草民不敢啊!求大人见谅。” 郑大人傲娇地哼了一声。“陈赖皮,那日你为何要带王福来去隔壁村里的赌坊?” “草民草民几个月前也只去过那赌坊一次。也不知怎的,十几天前,那赌坊催债的打手突然来草民家中。说是最近赌坊生意不好,如果草民愿意去玩玩,进门就有五十文银子拿。 在哪赌不是赌?冲着白拿的五十文钱,草民就去了。那一次确实赢了十多两。领钱的时候管事的还说,如果草民下次能带上好兄弟王福来,他就再给草民十两。其他的草民就一概不知了,大人” 王福来脱下一只草鞋,砸他这草民的头。 “好啊。为了占小便宜,你就把我一家老小都给卖了?” “哎呦!” 陈赖皮揉揉头。 “福来哥,换成是你,你不也会这样做吗?我上哪知道,他们找你还有别的目的啊” 林娅熙对着京兆尹躬身一礼。 “大人,事到如今,这四位人证可以说明草民是清白的了?草民也是此案的受害者之一。 原告梅家要告的该是赌坊管事,甚至是他背后之人才对。 王福来和杨素芬虽愚昧,但也是遭人算计,罪不至死。还望大人能够从宽处治。” 民众舆论的矛头已经成功被林娅熙从她自己身上转向了赌坊。 郑大人闭目思忖了片刻,睁开眼才道“来人,速去缉拿嫌犯赌坊管事。下毒一案另有主谋,林公子可以无罪释放。 但本官要提醒你一句。既然是作坊出了纰漏,被人钻了空子,林公子今后便应加强管理,多对顾客负责任。” “大人提点的极是!草民已找人连夜配制好了解药。等案子一结,便会立刻送去云想·花想全部客人的府上。” 林娅熙又鞠了一躬。 “大人,草民已是无罪之身,现要状告花家千金花蓉娇下毒!” 第241章 被告反转 这话就有如一滴水,掉入一锅热油之中。旁观的百姓刺啦一声沸腾了! “哈?被告又成了原告?这可太新鲜了!” “是啊。那梅家现在算是原告,还是什么呀?林公子是联合梅家一起吗?我都有些看不懂了。” “花家不是京城第一首富吗?这案子从头到尾也没花家什么事啊。怎么又扯上花家了?” “你们不知道?花蓉娇就是云舒坊之前的那个头牌舞姬,娇娇姑娘!上次比赛输给林娅熙之后,她就销声匿迹了。” 花蓉娇人在前排站,锅从天上来。竟是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 喜鹊颤着声音问。“小姐,她该不会是查到了什么?赌坊管事要是真被抓住了,可怎么办” 能顺藤摸瓜到这份上,在花蓉娇这里,林娅熙算是及格了。 不过,那多半也得归功于杨素芬和王福来胆小。随意吓吓就什么都招了。 “呵,抓到了又如何?案子捋到这里就等于是进了死胡同。林娅熙且等着撞墙!” 喜鹊可就没那么乐观了。她突地想起大门外时,林娅熙曾说过的那句。 “你放心,我今天会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小姐,趁着衙役还没过来,咱们快走?回了家还有老爷夫人顶着。闺阁小姐在公堂上抛头露面,会有损您的清誉的。” 花蓉娇甩开她拉住自己袖子的手。 “不!五皇子还在呢,我不能任由她林娅熙踩到我头上。” “肃静!” 郑大人按章办事。“林公子,你的诉状呢?被告花蓉娇又在何处?” 林娅熙把来之前就写好的状纸递去给衙役。 “大人,花蓉娇此刻就站在堂外。草民有足够的证据,力证她才是导演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扫了一眼状纸的内容,郑大人道“带被告花蓉娇!” 宋奕枫参与进了林娅熙调查的整个过程。对于事态的发展,他并不意外。 但被咖啡引来,现还在茶楼三层包厢里的世家小姐们却为这一反转而震惊了。 几名少女看看解药,面面相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能接着往下看。 花蓉娇极不情愿地跪到地上。 “民女花蓉娇,见过京兆尹大人。” 郑大人再拍惊堂木。 “被告花蓉娇,原告林公子称,唆使王福来的赌坊乃花家产业。对云想·花想精油下毒一事,你可知罪?” “大人,花家产业遍布京城,又都是父亲在打理的。民女实在不知,原告为何要状告民女。 二来,王福来是受了赌坊管事的威胁,而非民女。况且,就算管事下毒有罪,那也有可能是他个人的行为。怎么能归到民女身上呢? 如果这也有罪,那林公子作坊里的杨素芬下毒,岂不是他也有罪了?” 花蓉娇的话十分在理。郑大人哑口无言,看向林娅熙。 “原告,在捕快抓回管事之前,你的其他人证物证呢?” 目前的人证都是双方预备好的。只需提审,不需抓人,与嫌犯不同。 “大人,既然方才的线索卡在了赌坊管事那里,不妨就先等那位管事前来对证?相信以京兆府衙的办案效率,捕快很快便会回来的。” 林娅熙说得言之凿凿。 管事是花家的人。为免打草惊蛇,她在今日升堂之前都只让人暗中盯着,怕他逃跑。 两名捕快得了郑大人的令,前去逮人。一出大门,他们就收到了五皇子暗卫送来的情报。 嫌疑人原本也混在人群当中。在听到王福来和陈赖皮供出他时,便心知不好。等挤出来再想跑,却被两名持剑的侍卫截了个正着。 林娅熙说完没多久,捕快果真就押着一个胖头胖脑的中年男子回来了。 从下令到抓人归案,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捕快的速度令群众叫绝,给京兆尹“天元包青天”的人设又大大地加了分。 望着已经跪在堂下的管事,郑大人本人都感到吃惊。 自己的手下何时这么给力了? 再看到屏风后宋奕枫带笑的眸子,他才明白林娅熙为何会那般笃定。 “花家管事,你指使王福来下毒,导致多名女子毁容,是为何故?是否还有同党?你若不招,即刻大刑伺候!” 郑大人的问题已经不是有无下毒,而是为何下毒。 在接下花蓉娇给他的差事时,胖管事就想到了,一经败露,他必定逃脱不掉。 但他自信地以为,绕了几绕,想揪出他来也没那么容易。 事前他就收了花家二百两银子。且花蓉娇承诺过,事成会再给他五百两。 如若必不得已,要他抵罪,花蓉娇会好生安顿他家妻儿老小,让他再无后顾之忧。 胖管事的情节与王福来不同。他明知瓶中是毒,还做了局,诱骗于人。 认与不认都已是死罪。供出花蓉娇又有何用?倒不如用自己的死,去博儿子的富贵。 “回大人,毒是草民一人谋划下的,与他人无关。” “好一个与他人无关!设局通过杨素芬,在云想·花想产品中下毒。你倒是解释解释,你为何要这么做?在本官的公堂上,还没有啃不下来的硬骨头。” 胖管事身子抖了抖。他当管事多年,赌坊里的油水也捞了不少。城东还有自己一处小宅子,养着娇妻美妾和五岁大的儿子。 如果只是一闭眼的死法,他认了。可如果是痛不欲生的死法,他可不敢保证,他能坚持多久。 “草民与王福来和林公子素不相识” 胖管事在脑中飞快搜寻着合理的说法,忽然就想起了刚刚拦住他去路的佩剑侍卫。 “是有个蒙面黑衣人,深夜闯入草民住处,逼草民这么做的!草民若不按他所说的做,他扬言要下毒杀死草民全家啊大人。” 她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林娅熙问“你不是才说,是你一人谋划的么?怎么又扯出个蒙面人来?” “因为因为我只见过那蒙面人一次。当时黑灯瞎火,又是阴天,又没有月亮,并不能看清楚他的相貌。 连画像都画不出,草民不指望官府能捉拿到他,也就认命了” 第242章 环环相扣 管事一说完,衙役们有嘘他的,有嘁他的,还有鄙视看着他的,直令他心里发毛。 郑大人冷笑两声。 “你以为提供一条死线索,本官就会信你吗?实话告诉你,你这招十个犯人里有四个都用过。陈词滥调,本官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草民没有说谎啊大人!草民只是村子赌坊里的管事,哪有各位官爷们见的世面多啊?” “哦?那你来告诉本官,那夜黑衣人都与你说了些什么。不要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胖管事万没有想到,连一心求死都这么难。 “是是!那晚草民起夜。在去恭房出恭的路上,一道黑影却落在了草民面前。 他拿刀架在草民脖子上,不许草民出声。后来,他掏出那瓶毒药,只说让草民想办法,接近下溪村的王福来,让他婆娘将此药下到云想·花想的产品里。 黑衣人武功高强,一看就不是草民能惹得起的人。草民只得从了。 至于之后如何找上陈赖皮,如何设计王福来欠赌坊银子,都是草民谋划的” 在林娅熙看来,管事的托辞乍一听合乎情理,但剖析过后就发觉牵强附会。 他分明是在把不相干的人,通过万能的黑衣人联系到一起。 “你说,黑衣人拿你全家人的性命威胁于你?如此难忘的一幕,每次回想起来肯定还是历历在目?” “废话。这么可怕的事情,要不你经历一次试试?看不把你吓尿裤子的。” 林娅熙不恼反笑。 “在你弱小的心灵上造成了阴影和创伤嘛,我明白我明白。大人说了要听细节,不如我就来帮你回忆一下。听口音,黑衣人是本地人吗?” 胖管事本不想理会林娅熙的,但见京兆尹也盯着他,像是在等着他的答案,他便回了是。 “哦。黑衣人的剑当时抵在你脖子哪里?你能用手,指给大伙看看么?” 不明白她要干什么,胖管事手掌敷衍地在脖子左侧向下划了一下。 “就这样。” 林娅熙笑眯眯的,又问“嗯嗯。那黑衣人身高有多高呢?请管事回答得尽量精确些。” 武功高强的黑衣人嘛,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应当跟那两名侍卫身形相仿。 胖管事编故事也一直就是以他俩为原型的。 “差不多八尺。” 林娅熙突然冷下脸,逼视着他,眸中射出道道寒芒。 “公堂之上,百姓面前,你胆敢撒谎!” “我没有。大人,草民冤枉啊!” 胖管事欲要爬向郑大人,却被两边衙役的杀威棒横在了胸前。 “大人,草民看嫌犯真是死鸭子嘴硬,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林娅熙继而转向堂外。 “大家都听见了?嫌犯说黑衣人身长约八尺,但他一开始说的可是阴天没有月亮。一个没有内力之人如何能辨清楚暗夜中模糊的黑影?” “诶,对啊!” 围观人群又活跃起来。 “不点灯,又没有月亮的话,别说看清楚身高了,就是一身黑衣的大活人站在眼前都感觉不到。” 胖管事极力辩解道“我那是按他声音传来的高度推测的。眼睛看不见,耳朵就更灵敏。不是林公子让我尽量精确的吗?” “也是,可别错怪了你。那我再问你一遍,黑衣人的身高还是八尺吗?” “七尺到八尺之间” 胖管事学聪明了,这回只给出一个范围。 林娅熙抿着嘴,惋惜地摇了摇头。 “哎呀,我可给了你两次机会了。我看你本人的身高应该不足七尺?” “那,那又怎么样?你看起来还没我高呢!” “不怎么样,也就是说你承认了。大家伙长着眼睛,都能看到。不管黑衣人是七尺还是八尺,总之就是比你高。 试问,一个比你高的人拿剑抵在你脖子上时,剑锋的走向又怎会是自下而上的呢? 即便你们都是七尺男儿,剑锋也只会是平向的,不是么?” 这下子,胖管事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根本无法反驳。 林娅熙看似轻松的三个问题,竟然环环相扣,最后在这等着他呢! 郑大人赞赏地点点头。 不用大刑,就能让胖管事连连败退。以林公子的头脑,不愧能与五皇子合伙开店。 “嫌犯还有什么话好说?从头到尾,黑衣人都是你捏造出来的,牵强至极。公然在本官和百姓面前一派谎言。来人!” 郑大人掷出三支红色令签。 “拖下去,重重打三十大板。回来若还不说实话,再打,直打到肯说为止!” “不要啊,大人!大人饶命啊!花大小姐,救救老奴呀!花大小姐,你不能就这么看着老奴去死啊。” 被衙役拖下去的胖管事边扭动,边叫唤。 看到现在,屏风后的宋奕枫已经彻底被林娅熙圈粉了。星星眼里迸射着爱的火花。 那什么少年神探柯南该不会就是娅熙妹妹? 他得派人去问问东瀛江湖的事情了。什么时候江湖还分区域了? 北宫沉雪的笑容也一如春风化雨。原来,心动的感觉是这般美好,好到叫人无法自拔,又甘愿坠落。 不论是在天元还是龙华,贵胄还是民间,林娅熙都是他所见过最特别,最迷人的女子了。 花蓉娇狠狠剜了林娅熙一眼,恨不得能从她身上挖下一块肉来。 吐出一口浊气后,她对郑大人道“大人,嫌犯为花家效力多年。民女虽有不忍,但他也是罪有应得。” 花蓉娇要先为自己正名,撇清和胖管事的关系只是主仆,并非狼狈为奸。 “大人既已抓获了嫌犯,而他也没有如林公子所说那般,指认民女。民女这便可以走了?” 倘若胖管事那里还审不出来什么的话,作坊的线索到此也就断了。 郑大人嘴上吓唬他,说要打到他松口为止,但实际上却没有那么简单。 那三十大板只是针对他说谎打的。再多了,京兆尹屈打成招的名声传出来,可不好听。 弄不好,皇帝都会问责于他。 “如果原告再没有其它证据,本案只能休庭了。状告理由不够充分,花蓉娇可以暂时回府,等候府衙定夺。” “多谢大人!” 花蓉娇朝郑大人福了福身,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林娅熙揪出管事,又能奈她何? 第243章 梅家现状 等人一扭一扭就快走到衙门口了,林娅熙才叫住她。 “花姑娘,且慢。” 她很少称花蓉娇为花姑娘,总感觉自己跟个进了村的鬼子似的 林娅熙就喜欢看她的对手在希望与绝望之间摇摆徘徊。一巴掌拍死,她还玩什么? 花蓉娇在众人面前忍着火气问“林公子还有何事?” 林娅熙却是看向大家。 “各位来看京兆尹大人断案,想必心中都仍有谜团未解。那便是,嫌犯为何要加害于王福来以及林某?还有,毒中所含的西域特产草药,又是从何而来?” “诶,没错没错。我还想着等打完嫌犯,看看他再会不会招出谁来呢。” “这案子看得可真是过瘾啊!我也再多等等。” 听着这些贱民口中的议论,花蓉娇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了。 她可是京城首富之女,却因为林娅熙,叫这群乌合之众看了笑话,还成了饭后谈资! 少女无视掉她能喷火的眼神。 “不知大家有否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点?中毒之人虽不在少数,但怎么就独独梅家小姐来官府告状了呢?” 花蓉娇刚迈出去的左脚蓦地顿住,僵硬地回转身,再次看向她。 “其他受害人皆是京城贵女,自然不想当庭露面,又或者是医治渐渐起了效果。 而梅若菲只是商户之女,且中毒症状又最为严重,她来告状不是很合情合理么?难道你卖的东西有毒,还不许别人说了?” “花小姐是不是健忘了啊?林某现在可是原告,是要与梅小姐一同找出幕后真凶的。我自己都来说了,又怎会不让别人说呢?” 这话怼得花蓉娇一噎。 虽然梅若菲被林娅熙划入到了自己的阵营当中,但她也不免垂下眸子。 林娅熙继续扬声道“那便由我来告诉各位父老乡亲。因为,梅家是经花蓉娇授意,才来府衙告状的!” 少女的话仿若又一次在人群之中投进了一枚深水炸弹。 “啥?!” “我没听错?那下毒的管事不就是花家手下么?花蓉娇怎的还会让梅家来告状呢?这不是搞不好,还弄自己一身腥的事情嘛。” “也许花大小姐是想要伸张正义,大义灭亲呢?” “不对不对。她现在可是被告。照你那么说,她应该是原告才对了?” “是啊。花家小姐要是知道了,当初怎么不阻止那下毒管事呢?该不会真如林公子所说,她就是幕后主使?妈呀,我这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郑大人原是想着喊退堂的,但林娅熙手中似乎还握着牌没出,且百姓也都意犹未尽,完全没有要散的意思。 “肃静!” 见郑大人不悦地望着她,林娅熙道 “大人,您刚才问草民是否还有其它证据,草民还未回答呢,被告直接就走了。她这么做,明显是在藐视公堂。” 花蓉娇气得直跺脚。这贱婢自己大喘气,还赖到她头上来了? 想着没必要在芝麻小事上与她论短长。为此和梅家丫鬟一样吃五大板子,不值当。 花蓉娇咬着牙,又走了回来。 这一次,连郑大人都看不懂林娅熙的操作了。 “梅若菲和花蓉娇现都在此。原告,你的证据呢?” “大人,草民想再问梅家丫鬟和人证梅若菲几个问题。” 目睹了她掌控人心和左右情绪的能力,郑大人知道,林娅熙自有她的道理,不会白问。 “本官准了。” “谢大人。请问二位,当日在云想·花想所购买的产品总金额一共是多少?” 丫鬟不屑地回答。 “林公子又想拿你的账目出来核对是?三日前不是都证实过了么?小姐买了一瓶玫瑰精油和一盒普通眼影盘,总价一百一十二两!” 林娅熙慢悠悠道 “一百一十二两是个什么概念?够一个普通五口之家几年不愁吃穿了。当然,这跟花家小姐随手一掷就是一千五百两,还是没法比的。” 还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丫鬟讥笑反问。“林公子这话什么意思?瞧不起普通老百姓?呵,那可都是你自己店里卖的。” “你想多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梅家乃梅记胭脂铺的前东家。众人皆知,梅家此前身价虽远不及花家,但平民百姓们还是不可与之同日而语的。 单次消费一百一十二两是没毛病。不过,那得是在胭脂铺被收购之前。而收购之后,梅家的经济状况又如何呢?” “这可就不关林公子的事了?我家小姐有何必要,当着众人的面告知于你?” 梅若菲也蹙眉。 “林公子,自从没有了胭脂铺,梅家的财务确实不如从前。具体的状况只有父亲知晓。小女不知,公子此问是何用意呢?” “梅小姐稍后便知。” 林娅熙转向郑大人。 “大人,草民联络到了几位与梅家曾有过生意往来的商户。接下来,原告的人证便是他们的账房先生,且有提供的账本作为物证。” 古代封建社会中,商户地位低微,更不存在个人隐私或者财务保密这一类的基本人权。 终于又要亮实锤了,郑大人立即命衙役下去领人。 不一会,两名身穿棉布直裰的男子走了进来。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本蓝皮的账簿。 前面一人五十多岁,是位蓄着山羊胡的老者。另外一人有点类似文弱书生,二十几岁的模样。 等人行过礼,又自报了家门,林娅熙开始陈述。 “大人,这二位所代管的账目是梅记胭脂铺曾经最大两家原料供应商的。如梅小姐所愿,草民无意将梅家的经济现况公之于众,故才不曾去寻梅家的账房。 不过,与主要供应商间的银两往来,也足够从侧面反映一二了。” 反正要阐明她的论点,只消描绘出梅家财政的轮廓即可,无需精准到几两几钱。 这也免了因为利益冲突,导致梅家账房先生会有瞒报的隐患。 郑大人认为,这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主意。 “既然原告提到了梅记胭脂铺收购一事,那么在银两往来上,梅家前后可有何显着变化?这位年长的人证,你先说。” 第244章 老赖之子 山羊胡老者认真回道 “草民的东家原是为梅记提供胭脂里的专用香料的。合作时间上,大概八年有余了。 梅记每年生意稳定,赶上年景好了,还能增长个两三成左右。 呃,收购以前的话,每月的银两往来约莫在一千两上下。梅家老爷向来守信。发货后,最晚一个月内银子就会到账。 但一个多月前,也就是收购前不久,梅记似乎是在银两周转方面出了点问题。最高时,曾欠下东家一千八百多两。” 林娅熙问他。“那现在呢?梅家收了卖店铺的银子后,可有还清这笔尾帐?” “还没有。若草民没记错的话,应该还剩二百两左右的欠款。” 人才啊!郑大人忍不住心中腹诽,再度对林娅熙高看一眼。 她是如何从下毒切入,继而跳跃到这里的?该是以精明着称的商界巨头宋奕枫? 没错,一定是他! 郑大人看向文弱书生。“你的东家呢?” “回大人,家中生意是由草民的父亲在经营的,主要是为梅记供应晾晒好的干花。 梅记转手后,生意往来就断了。只听说,他们如今的合作商户都是花家旗下的。 至于银两,收购前每月差不多有六百两。和老先生说的类似,最后一笔梅家欠了约有一千两。 因为梅记算是父亲的大客户,拖欠的银子基本没收利息。目前,还剩下五百两的债务。” 梅若菲惊讶极了。 某一次路过母亲屋子时,她曾无意间听父亲说了,家里状况不太好,不得不卖掉几辈人传下来的胭脂铺。 可她万没有想到,卖铺子的钱居然仍不足以偿还全部外债。这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百姓里,几名妇人看不惯了。 “梅家小姐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吗?” “就是说呢。欠着别人的钱,自己还在外头逍遥快活。她也好意思!结果,银子花得还把脸给搞残了。诶你说,这算不算是报应啊?” 这女人显然是妒嫉梅若菲生得漂亮,可找着机会宣泄了。 梅若菲懂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理儿。但被骂得如此不堪,她心里仍十分不是滋味。 她不像花蓉娇大小姐那般,对银钱没有概念。梅家更算不上是珍珠如土金如铁的大富大贵之家。 胭脂铺是家中主要的经济来源,而她从小就意识到了父亲奔波养家的不易。 所以那次在偷听了父母的谈话之后,她才也想为梅家做些什么。 搁到现代,梅若菲是要被骂成老赖之子的? 等妇人们说完,前后左右的人也都听到了,林娅熙这才开口。 “草民也是做女子美容养颜生意的,虽然时间不长,但也积累了一定的经验。 店铺成本开支中,最大头的当属租金,包括铺子和作坊的。且无论客人多少,这一开销基本固定不变。 其次便是原料购买,也就是二位人证先前提到的几种,可以按需求调整采购量。 现在,我们来算一笔账。如果梅家拥有铺子的房产权,那么据草民估算,梅家的欠款最低可以是人证所诉的两倍,也就是一千四百两。 如果没有房产权,而梅记又处于朱雀街商圈范围内,则欠款最高可达六千两。师爷以为呢?” 师爷是衙门里的半个文官,也是郑大人身边的老参谋了。 年轻时,他曾考取过秀才。可生意经方面的常识,还是后来在府衙办理民事类纠纷时现学的。 “原告脑子动得快大人,下官要算清楚的话,还需一炷香的时间。” 林娅熙谦虚道“哦,怪草民心急了。毕竟,草民一早就看过人证提供的账本,又做了几个相关的假设,师爷需要时间过目是应该的。” 这里不是有现成的行家?郑大人看了一眼地上的二人。 “两位账房先生以为呢?原告要证明的恐怕不是欠款确切的数额,大致成立就好。” 山羊胡和文弱书生对视一眼。 “回大人,根据草民的经验,林公子的估计是比较贴切的。” 那是。她和商业小天才宋奕枫一起推算的,能不贴切么? “既然草民给出的欠款区间成立,那么草民想问问梅小姐。梅家的现状,小姐是否知情? 如若知情,为何还会花费一百一十二两来购买云想·花想的精油?且银子又是从何而来?” 迎着众人不甚友好的视线,梅若菲略带歉疚地向两位先生福身一礼,而后回道 “实不相瞒。民女一直被双亲保护得很好,家中困难父亲并未和盘告知。民女只是觉察到,胭脂铺出售后,府中用度有所缩减罢了。” 丫鬟也辩驳道“林公子和人证说的都是梅家银钱周转上出的问题。难道梅家还不能有积蓄,不能有之前置办的地契产业了?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 林娅熙笑笑。 “不是不能。不过,你可要考虑清楚了。如果梅家有能力偿还欠款,却仍迟迟不还,这二位先生的东家可保不准不会告梅家。 几千两银子呢,不是闹着玩的小数目。借由下毒一案,或许无法调查梅家的全部家当。但拖欠账款的案子可就理所应当了哦。” 和胖管事一样,丫鬟根本招架不住林娅熙的连环攻击。 拆了东墙补西墙,却发现人家原本的目的是在南墙和北墙。 因为花蓉娇而令她们惹上的这位林公子,到底是何人? 太可怕了! 听了丫鬟的话,气闷的文弱书生对郑大人道 “大人,草民家中的营生就指着这间干花铺子。因着梅记原是老主顾,又是重要客户,父亲才好心没收梅家利息。 谁知,梅家非但不念着我们的好,反而大手大脚地享受。 五百两对于梅家,也许算不得什么。但对于草民的铺子,却是三个月的结余了。 何况,新梅记的合作伙伴早已不是草民。梅家如果还有家当可以变卖,就请尽快还账!草民一家子也是要吃饭的。” 文弱书生一番哭穷下来,果然又引爆了民众的怒火。 “这梅家有钱不还,是有点欺人太甚了!” “这年头,怎么借钱的成了孙子,欠钱的还成了老子了?过分!” “可不是么?王福来欠下赌坊一百两,就要又砍脚又卖女儿的。这梅小姐家里欠了几千两,还能心安理得地买什么劳什子的精油?什么世道啊真是!” 第245章 前因后果 舆论从对梅若菲的同情又一边倒向了林娅熙一方。 丫鬟也知道,是自己一时说话没经大脑,才招来了一波脏水。她恶狠狠瞪着林娅熙。 “林公子想怎么样?兜了这么半天,你到底要说什么?梅家没不没落,跟此案有关系吗? 你不是说,我们是得了花蓉娇的授意么?拿出证据来啊!” 她来了她来了,丫鬟又在求锤了。少女笑得更加灿烂。 “多谢姑娘,帮林某重新带回到正题。说了这许久胭脂铺的事,梅小姐难道就不想知道,你父亲为何要卖掉经营几代的梅记?” 梅若菲眼瞳闪了闪,郑重点了点头。 她当然想知道,只是没想到不是从父亲那里听来的,而是要在公堂之上。 久未说话的花蓉娇倏然反对。 “大人,这案子已经审了两个多时辰了。林公子一直带着大家绕圈子,顾左右而言他。到现在,也没能拿出站得住脚的证据,指认民女就是被告。 赌坊管事密谋下毒,已是不争的事实。请大人尽快结案,还民女清白!” 林娅熙解释道“大人,案件的复杂程度想必大家都已经意识到了。不止牵扯了下毒这一刑事犯罪,还有生意上的来往纷争。 京城里,云想·花想最大的竞争对手即为梅记胭脂铺。而梅记又在一月前易了主,且此案的原告也是梅家。 因此草民认为,弄清楚梅记收购的前因后果,将对此案大有益处。” 到目前为止,林娅熙的表现可圈可点,令郑大人颇为认同。每一步也都有理有据,不拖泥带水。 他有一种预感,下毒真相的谜底或许即将揭晓。 “嗯,本官赞同原告的说法。嫌犯虽已落网,但动机却仍不明朗。本官不会冤枉任意一个好人,但也不能姑息放过一个罪人。” “大人英明!” 林娅熙时不时给他颗甜枣。花蓉娇急着了断,看来是真被触到七寸了。 “请大人传唤原告方人证,苏青山。” 梅若菲眉头微皱。 苏青山?那不是她父亲十几年来的好友吗?小时候就经常来府里做客,每次还会给她带礼物的苏叔叔? 苏青山被带上来时,始终惭愧地低着头,而且和胖管事一样,都是上了手镣的。 从他穿着的直裰上并看不出异样,但男子步履中却有着与年纪不相符的蹒跚,像是在此以前就被用过刑了。 林娅熙瞟了一眼梅若菲。她可还得感谢自己,替梅家抓到了罪魁祸首呢。 苏青山是在两日前被冷夜制服的。在林娅熙和宋奕枫说了梅记收购定有蹊跷之后,凭借他的商业头脑和商场人脉,很快就摸到了苏青山这里。 受了暗卫两日来的行刑逼供,林娅熙不担心他不说实话。 郑大人率先发问。 “苏青山,你与梅家是何关系?” 苏青山老实回道 “回大人的话,草民是做商队护镖生意的,与梅家老爷是多年好友 梅记的业务多在京城和周边几座城池,而草民的商队则多走远道,甚至西域。是以,生意上的往来并不密切。” “既如此,你又是如何参与进梅记收购一事中的?” 苏青山怯怯望了一眼梅若菲,随后叹了口气。 “几月前,草民的镖队在西域一带遇到了劫匪。以镖师的拳脚功夫,对付一般劫匪本不成问题,但那伙人是近来聚众,占山为王的流寇。 幸得花家一支商队出手搭救,才没有造成对草民的巨大损失。” 花蓉娇怒喝。 “苏青山!花家既有恩于你,你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联合原告,出庭状告本小姐?” 郑大人一拍惊堂木,斥道“被告,给本官安静一点!” 苏青山抖着手,指向花蓉娇。 “我为你们花家做的,还不足够报恩吗?” 他更加坚定地说了下去。 “一个月前,花大小姐见云想·花想利润丰厚,就让花家老爷也买个胭脂铺子给她玩。 可云想·花想来头貌似不小,满京城中能与之打擂台的唯有梅记了。 知悉草民和梅家的关系后,花家老爷便找上草民,让草民谎称西域一带生意最近极为好做,从而说服梅家老爷入股。 草民当时并不了解花家的目的,又碍于欠下这份人情,纠结了几日还是答应了。 草民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多留意些便不会出大问题,权当是与梅家的初次合作了” “你胡说!” 花蓉娇再次打断苏青山的话。 “来人,给被告掌嘴十下!” 话音刚落,花蓉娇立刻被两名衙役押住了肩膀。 “你!你个狗官,你不能这般对我!” 犹未认清情势的她正死命挣扎着,第三名衙役已经拿着竹板上前,毫不怜香惜玉地打了下去。 听见那声声脆响,林娅熙都忍不住跟着呲牙咧嘴。 这下手也忒狠了点?狠到她都想拍手叫好了! 密集的十声过后,花蓉娇的双颊已经高肿如馒头,不比被马蜂狂追那回强多少了。 此时的她纵是再想插嘴,也说不出一句清晰完整的话。 “苏青山,你继续说。” “是,大人。出于信任,梅家老爷遂给了草民五千两银子入股。 正常情况之下,商队一个来回就能净赚一千两。顺利的话,梅家一年内便可回本。 谁知,没过几天,草民的队伍竟再一次遭遇那伙劫匪。尽管换了路线,可劫匪却像是算计好了一样,将一队的货物全抢光了不说,还杀了过半的护卫。 那批货都是贵重的玉器和丝绸。要赔偿商家,还有护卫的安家费用,草民一时损失惨重。梅家的银子也全赔了进去。 后来发现不对劲,草民便去找花家老爷质问。他没有否认,只是笑着塞给了草民五千两银票。 草民也要养家糊口啊大人,脑子一热,就收下了” “这花家也太毒了?买个铺子玩玩,就要搞得别人倾家荡产啊。” “要这么说,花家是早买通劫匪,蓄意再次打劫苏青山的商队了?摊上这种事情,梅家可真够倒霉的。” “这案情跌宕起伏,扑朔迷离的,那林公子是怎么捋出头绪的啊?我光是听着都不能完全消化。” “今天还真来对了。这真实素材估计都够茶楼里头说书的,说上几个月了!” 第246章 吃里爬外 被外面震天的议论声吵得头脑发胀,梅若菲喃喃自语。 “怎么会这样竟然是她?” 苏青山早已羞愧得无地自容了。 他没有证据去告花家串通劫匪。花家的谎是他代为撒的,而事后花家的抚慰银子他也收了。 可以说,将梅家送上断头台的是他,甚至行刑的刽子手也是他! “若菲叔叔对不起你跟你爹啊!那五千两叔叔都还给你们,算作补偿,好吗?你能原谅叔叔吗?” 补偿?笑话! 他们梅家赖以生存的胭脂铺没了,她的脸又被毁成这副模样,而梅家还要被那些无关紧要的路人说三道四。这些要如何补偿? 最可笑的是,她被仇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最愚蠢的其实是她,梅若菲! 怕她受不住打击而昏过去,林娅熙连忙扶住身边摇摇欲坠的人。 “梅小姐,你还要保持沉默吗?” 梅若菲这才从自责,痛苦和怨恨的漩涡中抽离出来。再次跪倒时,她已是泪流满面。 “大人,民女确有一事未说实话” “肃静!肃静!” 吼完外头,郑大人又命令道“梅家小姐,说!” 梅若菲吸了吸鼻子。 “大人,林公子说的不错。梅家之所以会来京兆府衙告状,的确是被花蓉娇授意指使的。” 花蓉娇被掌嘴板打得晕头转向,耳鸣不止,嘴里腥甜腥甜的。 再加上四周嘈杂的嗡嗡声,哪还有精力顾及公堂上的一举一动? 梅若菲的话再度一石激起千层浪,引爆民众热议的又一波小高潮。 郑大人凌厉地望着她。 “梅若菲,你作为原告的人证,竟敢有所隐瞒。念在你中毒被害的份上,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将你与花蓉娇之间的协议,如实说清楚!” “多谢大人。民女之前所述,绝无假话。 民女的确是于十三日前,从云想·花想购入了玫瑰精油。也的确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中了毒。 唯一有所隐瞒的是,民女所用银两是花蓉娇给的! 花蓉娇与民女同为商女,此前曾有过几次照面。那时,花蓉娇鲜少同民女讲话。民女自知身份低微,也并不以为意。 现今民女才知晓,梅记胭脂铺竟是由花家设局夺取! 难怪半月前,她的侍女喜鹊会主动找上民女的丫鬟。还给了她二百两银子,说让带着民女去云想·花想买东西。” “喜鹊可有解释,花蓉娇为何要你去云想·花想?” 梅若菲看向自家丫鬟。丫鬟只得接着补充。 “喜鹊说,小姐自幼对胭脂水粉懂的多。花蓉娇想找她帮忙,测试云想·花想的精油产品,看看有无值得借鉴学习的地方。一应花费都由她出。 花家最近也想开间类似的铺子。可她没说,那就是原本的梅记胭脂铺啊!” 梅若菲点点头。 “也是民女偷听到了家里最近拮据,没想太多便答应了。以为这样就可以缓解一下窘境。说不定,花蓉娇还能让民女加入她的铺子 六日前,民女首次出现中毒症状,派丫鬟去找了喜鹊。不想回来时,花蓉娇又给了她五百两银子,说是自己于心不安,还支持民女来衙门讨公道。 民女当时还很感动。现在想想,自己还真是蠢到了极点!” 对于梅若菲,林娅熙还是存有几分同情和怜悯的。 虽然间接参与了花蓉娇所布好的局,但她也仅是一枚早被弃掉的棋子而已。不仅家中变故巨大,且她本人也是下毒一案的直接受害者。 “梅小姐可知,你的丫鬟是如何与喜鹊搭上线的?” 梅家丫鬟一怔。 林娅熙目前箭无虚发。为何突然问起她与喜鹊的关系?难不成这也被她查出来了? 梅若菲点头。“嗯,她与喜鹊是堂姐妹。” “那梅小姐可知,你比其她人中毒都要深的原因又是什么?” 闻言,丫鬟当即瘫倒。林娅熙问得这般直接,她便自知无路可逃了。 梅若菲愣愣地望着林娅熙。“小女不知。” 林娅熙转而面向京兆尹,解答她最开始时曾提出过的问题。 “大人可还记得,草民当时问过医师,五瓶精油之中含毒剂量是否相同?” “不错,医师鉴定为同等剂量。本官还曾说,梅若菲可能中毒时日已久,或者还有其它毒源。” “那就请大人将梅家丫鬟和喜鹊一并关押! 大人怀疑的没错。梅若菲的中毒症状明显较其他人严重。那是因为该丫鬟勾结喜鹊,即便停用精油后,仍在对自家小姐每日下毒。” 林娅熙这次就让她求锤得锤! “大人若有疑问,可以派衙役去她房间里搜。毒药就藏在她衣柜左下角的暗格之中。” 看着软倒在地的丫鬟,少女冷笑。 “至于毒药是从哪儿来的,姑娘你是想自己说,还是由林某替你说?”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就连衣柜里的暗格都了如指掌?!难道自己一早就被她盯上了? 想起三日前翩翩而来的宋奕枫,是他? 丫鬟做梦也不曾想到,她所状告的人之一竟会是当朝皇子。 三日前,她就该适可而止的。但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屋顶上一趴就是三天的暗卫表示,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这个吃里爬外的奴才!” 啪! 遭受着双重打击的梅若菲猛地扇了她一巴掌。 “梅家待你不薄。我自问,也从不曾将你视作为奴婢。可你呢?竟然做出此等恶奴欺主的事来。 说!花家是给了你多少好处,将你收买的?喜鹊给的恐怕不只那五百两? 我倒要听听,我的命在你这里究竟值多少银子!” 丫鬟面无表情地捂着脸,除了大滴大滴落下的泪珠,和一尊石像没有分别。 公堂外,亦是一片寂静。大家都沉默着,等待她的回应。 良久,她才哽噎道“小姐,您也别怪奴婢心狠。梅家不行了。奴婢为了活命,也要另谋去处的不是? 奴婢没有收花家的银子,只求喜鹊事成后,能将解药给小姐就好。” “还有呢?” 梅若菲无法再信任她,一个只为一己就能置她的性命于不顾的人。 丫鬟苦笑。“还有,花蓉娇许诺,日后会让奴婢去花家做事。” 呵,还真是应了那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人心啊,从来都是这般现实,现实到近乎残忍。 郑大人一声令下。 “来人!去将花蓉娇的丫鬟喜鹊缉拿归案!” 第247章 一念之间 刑房内,胖管事在挨了三十大板后,后背和屁股上全是血。正如死猪一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衙役用脚尖踢了踢他。 “醒醒,醒醒!刚刚在公堂上不是还当着大人的面撒谎,嘴硬说都是你干的吗?怎么这会才三十板子就不动弹了?” 另一名衙役笑道“一看他就皮糙肉厚的。爱装死就让他装会,反正等下还有得他受呢。” 胖管事手指轻微动了动。他不是在装死,他是真扛不住了啊。 这三十板衙役可是下了狠手的,直接将他打到皮开肉绽。 他喘着气,声音微弱地哀求。 “官爷,草民都认了。您就行行好,给草民一个痛快?” 踢他那名衙役离得近,听罢嗤笑。 “痛快?那是我想给,就能给的么?得看大人的意思。这件案子显然不是你一个人干的。你全认了也没用。” “就是。你死在这了,我们可没法向大人交差。大人不是说了嘛,让打到你招出主谋为止。 你想要痛快,好办啊。说出那人是谁来,我们哥俩立刻放了你。” 想到自家娇妻美妾跟五岁大的儿子,胖管事嘴唇张张合合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说。 刑房外,有人喊。 “李四!头儿叫你出来一趟!” “诶,来了。” 叫李四的衙役又踢了胖管事肚子一脚。“爷回来再收拾你。” 他快步走出房门,点头哈腰地问门口那位高级衙役。 “头儿找我有啥事?” 二人嘀咕了几句,李四重又回到房中。 “喂,外面刚有人过来传话,你知道?咱们京兆尹大人都已经审问明白了。梅若菲所中之毒是花家大小姐的丫鬟给的。 你若是识相,就趁早招了。命是铁定保不住的。不过皮肉上能少遭点罪,也给我们省点力气。” 他才刚受完刑,花蓉娇这么快就落网了? 梅家那边花蓉娇是如何安排的,胖管事不知道。单这办案速度却令他不禁怀疑,衙役是在诈他的话。 “花家下面的管事多了。草民只负责村子里一处小赌坊,并不认识花大小姐。” “少和他废话了。我看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刑房最近不是新弄来一套刑具吗?听说又省力,又高效。咱俩今天就拿他练练手。” 李四怜悯地望着地上的胖管事。 “你这又是何必呢?花大小姐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再怎么赤胆护主,谁能瞧得见? 趁大人还没退堂,你乖乖跟我们过去,一五一十地招认。兴许大人还能留你一条全尸。要不然看见没有?” 另一名衙役在他眼前晃了晃所谓的新刑具,是一根弯成螺旋状的粗硬铁丝。 “从你嘴里这么一进去,一直伸到底。这头用炭烧得赤红,那头在你肚子里翻江倒海。再拿出来,就是熟透了的烤心肝了!要不要试试?” 胖管事被吓得直打寒战。 “我说!我说大人要知道什么,我全都说” “早这样配合不就好了?起来!” 胖管事一瘸一拐地跟着两名衙役,没走上十几步就双腿脱了力。最后只能是一人一只胳膊,拖着他走。 -- 公堂上,喜鹊正接受着郑大人的盘问。 “为何要对梅若菲下毒?又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得不到及时医治,花蓉娇的脸越来越肿。不熟悉的人已经基本认不出是她了。 喜鹊看看她,又看看冰冷的地面,心思百转千回。 主犯还是从犯,招还是不招,都只是一念间的事。 她自己的脸曾经也这般高肿过,而且持续了两个月。到现在,都还有连脂粉也盖不住的伤痕。 她对花蓉娇忠心耿耿,可花蓉娇又是怎么对她的呢?只给她最低劣的金疮药治疗,自己却享用着云想·花想的天价护理! 以前在云舒坊时,花蓉娇还能把她当个人看。可随着林娅熙的出现,一切似乎都变了。 嫉妒使人丑陋。搞不定林娅熙就对她动辄打骂。没有主意,要怪她蠢笨。主意砸了,又怪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这么行,你咋不上呢? 坐牢吗?喜鹊忽然觉得也挺不错的。大牢里,花蓉娇和她就是平等的了。再不用提心吊胆,去猜她的心情,看她的眼色 思及此,喜鹊对着京兆尹磕了个头,而后回道 “大人,喜鹊只是小姐身边的丫鬟,都是小姐她逼着奴婢这么做的。” 林娅熙饱含讽刺地望着喜鹊和花蓉娇主仆,冷酷一笑。 这一次的局就像是初春里冻结的河面。表面上看着天衣无缝,可底下的水却是活的,只等一个破冰的口子,便要溢出来消融冰雪。 三日来,林娅熙和宋奕枫拿着榔头,这里凿凿,那里敲敲。 寻到最薄弱的几处,一榔头下去。冰面便咔嚓咔嚓显出裂痕,并且延伸开花。 水将出未出,只欠东风。 梅若菲也冷笑着,看向花蓉娇。 “想不到,花大小姐也有今日!眼睁睁看着亲信背叛自己,滋味可还好受?” 她的丫鬟背着她,给她下药。花蓉娇的丫鬟当着她,指控她的罪状。 如此比较起来,梅若菲反倒心理平衡了。 郑大人严肃道“花蓉娇是如何逼你的?讲清楚!” “是。云想·花想刚开业时,小姐就曾用一千五百两银子治好了脸。当时虽然效果显着,但小姐的银子可不是白赚的。特别是林公子,也没有因此而优待小姐。 画舫上开新品发布会那回,小姐也不曾受邀。因此,小姐就一心想着伺机报复。 有关梅记胭脂铺是如何被收购的,奴婢真的不知。半月前,小姐忽然问奴婢,认不认识梅家的人。奴婢想起堂妹,便告知给了小姐。 后续的事情和堂妹所诉一样。梅家小姐手头紧张,奴婢照小姐的意思,先后送了七百两给她。” 懂得悬崖勒马,还不算太笨。这是林娅熙给喜鹊的评价。 喜鹊避重就轻,用花蓉娇的虚荣心作祟来解释动机,而非与林娅熙之间的恩怨。 林娅熙的手段她是彻彻底底领教过了。公开林公子的皮下,于她无益。 讲出花蓉娇爱慕宋奕枫,也只会触怒五皇子,为自己引火烧身。 第248章 终极一环 郑大人追问。“那毒呢?梅家丫鬟的毒是何时开始下的?” “毒大概是从十日前下的。奴婢一开始并不知道那是毒。小姐只说,让堂妹每天放一点到梅小姐的茶水里。 后来,梅小姐中毒来找。小姐让奴婢给了五百两之后,才说实话。奴婢求小姐,放过堂妹。毕竟,毒是经她手下的。 可小姐却说,云想·花想的精油里本就有毒。让堂妹下毒,不过是想加倍剂量,到时候看起来更逼真。反正精油里有毒是事实,没人会在意堂妹也动过手脚的。 等官司过了,她会给梅家小姐解药。而毒一旦解开,也就没有副作用了。” “这一点梅家丫鬟知道吗?” 丫鬟看了一眼梅若菲。后者却完全视她为空气。 “回大人,民女是听喜鹊说过后才知道的。民女一时迷了心窍,就按花大小姐说的做了” 在喜鹊回答郑大人问话时,林娅熙一直认真盯着她的神情举止看。 喜鹊向来是花蓉娇的狗头军师,可这番话却说得好像她只是个工具人。 这,可信吗? 以花蓉娇一个人的脑子,想破了头也是做不出如此复杂的算计的。当然,加上喜鹊,林娅熙也不认为就可以。 但令她意外的是,喜鹊的微表情却没有说谎的破绽。 如果说和宋奕枫探讨时,那还只是个大胆的假设。林娅熙眼下则可以确信,花蓉娇背后一定还有位厉害角色。 堂外被拖着的胖管事将喜鹊的供词都听了去。 之前他是怕受苦,被诈也认怂了。现在他若还不说,就真是傻瓜了! 李四进去,对着郑大人耳语。“大人,嫌犯准备招了。” “嗯,办得好。将嫌犯带上来!” 另一名衙役刚一松手,胖管事便随弯就弯地倒了下去。 “站起来,自己走进去。才三十大板你就这德性?百姓见了,还以为我们用了多大的刑呢!” 胖管事虚弱地回他。“好的官爷。” 脚镣摩擦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再次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时,胖管事头发粘湿,脚踝上还有从裤子里某处淌下来的血迹。 人被押着,跪到了公堂中央。 审到现在,花蓉娇对梅若菲下毒的动机和过程已不容置疑。 但云想·花想作坊里的毒是否是她指示下的,关键就在胖管事的证词了。这也是本案的终极一环。 郑大人问“嫌犯,本官再问你最后一遍,作坊里的毒是谁让你下的?” “回大人,是是花大小姐。” 吃瓜群众们被又一记重锤敲醒。这锤子的威力简直堪比雷神索尔了。 “什么?真是花蓉娇啊!害一个梅若菲还不够,还要害半个京城的名门小姐?” “我去,最毒不过妇人心呐!这花小姐可真叫我大开眼界了。梅家的铺子说抢就抢。抢人家祖辈传下来的买卖也就算了,还要下毒毁人家容貌。最可气的是,这两家间还没有血海深仇。” “诶,可我不明白,花蓉娇为何要这么做啊?” “你没听那个叫喜鹊的丫鬟说么?花蓉娇最终是想陷害林公子,就因为人家没把她奉为座上宾! 要不怎么说商户之女眼界窄呢?听说,画舫那次请的都是高门贵女,小公主也在的。 那种场合不请花蓉娇,不是很正常吗?她再有钱,门第也不够格呀!” 得!在京兆尹正式宣判之前,花蓉娇已经先被舆论批判得体无完肤了。 “肃静!嫌犯,将花蓉娇唆使你下毒的前后经过一一告诉本官!” 胖管事如实说道 “是,大人。花蓉娇是通过花家一名小厮,联系上草民的。只因花家名下,离下溪村最近的就是草民所在的赌坊。 小厮先是拿了二百两银子,让草民想方设法,钓上王福来。赌坊里,出老千的方法层出不穷,而像王福来这种赌徒最容易中招了。 都办好后,小厮又要王福来的婆娘将毒下到作坊产品里去。如果事成,就再给草民五百两。否则这个管事也别想当了。” 郑大人眯起眸子。“那你最初为何要替花蓉娇扛下罪名?” 胖管事轻叹。 “草民在小黑屋里逼迫王福来时,心里也清楚,这可能会是掉脑袋的死罪。 可如果不那么做,花家一句话,草民这个年纪找不到生计,也相当于是没有活路了啊! 与其全家人都饿死,不如草民一个人豁出去。万一侥幸不被发现,就会没事呢? 而且花蓉娇还承诺,如果出事,她会安顿好草民的妻儿。大人,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这样了” -- 走之前,咖啡给了茶楼小二一锭银子。叫他来回跑腿,把对面公堂上的消息在第一时间,转述给三层包厢里的客人。 小姐们看得见,却听不着。虽然一直注视着公堂上的进展,但准确的信息还得靠小二的延迟传送门。 在听闻算计她们中毒的其实是花蓉娇时,永阳伯府三小姐一拍桌子。 “岂有此理!花蓉娇当我们姐妹几个是傻的吗?先利用我们中毒来构陷林公子,又看在家族地位上,提前给解药收买人心?” 侯府二小姐也气道“还有呢,假装清高。做好事不留名的同时,又透露足够的信息给我们。谁能猜不出来是她呀?” “哼。花蓉娇肯定想不到,找咱们来看戏,结果看的却是她自己的戏?” 中毒的王二小姐娇喝。 “还真是一出自导自演的大戏呢,连戏班子都不敢像她这么编排。好想撕烂了花蓉娇,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永阳伯府三小姐复议。“那还等什么?咱们姐妹现在就过去!” 同仇敌忾的千金小姐们气冲冲下了楼。一见她们下来,小二赶忙巴结。 “小姐们是要去京兆衙门?外头人多,可千万别被挤着了!小的挡在前面,给小姐们带路。” 这么一群莺莺燕燕着实惹眼,而且衣着艳丽华美,绝非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 与花蓉娇土财主的气质不同,这几人身上都自带点仙气。 来源于堆砌成山的金银,又超脱于堆砌成山的金银。 百姓纷纷自觉让路。连男子们使惯了的咸猪手都本分地背到身后。因为,怕被砍。 第249章 罪有应得 堂上,郑大人在做着最后的结案陈词。 “花蓉娇串通赌坊管事,设计骗局诓骗王福来一家。从而指使杨素芬,在云想·花想精油产品中下毒。 与此同时,花蓉娇又通过喜鹊,收买梅家丫鬟。在梅若菲已经中毒的情况下,再次对其下毒。 该行为不仅直接导致多名女子毁容,乃至不孕,也严重损坏了云想·花想店铺的声誉。 花蓉娇心胸狭窄,罔顾王法,对从犯威逼利诱,其心可诛。本官现按律判决,十日后午时,将花蓉娇在菜市口问斩!” 场外顿时一片大快人心的叫好声。 “活该啊!” “落得个砍头的下场,花蓉娇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京兆尹大人果然明察秋毫,断案如神。能有此等父母官,真是我们百姓的福音呐。” “不要啊!大人!” 一道极不和谐的刺耳声音传来,但很快又被淹没在讨伐的叫骂之中。 林娅熙侧目望去。原来是不知何时赶来的,花蓉娇的父亲。 来之前,花父正在府上会客。突然收到小厮禀报,说大小姐摊上了下毒的官司,此刻形势极为不利。 等他快马加鞭到了衙门时,正遇上喜鹊指认自家女儿的罪行。而花蓉娇似乎是被打懵了,连一句辩解都没有。 花父没有见到此前原告被告唇枪舌战的场面。人证物证样样致命,岂是花蓉娇不争?而是她明白大势已去,再如何狡辩也是徒劳了。 花父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还容不得他冷静下来思考对策,赌坊管事也招了! 林娅熙出手快准狠,完全不给花蓉娇留半分余地。 就这样看着连动的多米诺骨牌一片片倒下,但花父却已回天乏术。 “大人!花蓉娇虽已服法,但花家恶意收购梅记胭脂铺,谋取梅家钱财一事还没有得到最终的审判。请大人一并了断!” 在郑大人慷慨振奋的判词中,梅若菲并未听到有关花梅两家的仇怨。 古往今来,吃瓜群众都是最容易被煽动的一伙人。 因为,针没有扎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会有多疼。 断章取义的只言片语间,就可以站到道德的制高点上,衡量一个人的功过是非,善恶美丑。 舆论的力量永远都是不可小觑的。 利用得当,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摧枯拉朽地毁灭敌人。而利用不当,也可以成为反噬的洪水猛兽。 正如荀子所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是乘风破浪,还是灭顶之灾,就要看驾驭者的能力了。 梅若菲是此案当中最明确的弱者。她的话立即博得了大片的同情和支持。 “求大人为梅家做主!” 然而,从郑大人的角度出发,梅若菲就有些不识抬举了。 她的无辜只是相对,而非绝对的。在花蓉娇的计划里,梅若菲不也充当了重要导火索的角色么? “梅家小姐,本官所受理的乃云想·花想下毒一案。梅家财政状况只是原告林公子的辅助证据。 因此,梅记胭脂铺收购是否合法,不在本案的考虑范围内。” “可是大人,梅家到了今日这步田地,全是无良的花家老爷害的。您不能这样,明知梅家有冤情,却不闻不问啊!” 梅若菲话一出口,京兆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林娅熙能够理解她焦灼的心情,但也怕她为此而弄巧成拙,于是打圆场道 “梅小姐可愿听林某一句劝?” “林公子请讲。” 林娅熙柔声道“京兆尹大人公正廉明。这在方才两个多时辰的审讯过程中,是众目共睹的。 梅小姐若想继续为梅家伸冤,此刻该做的是搜集足够的证据,再来衙门重新立案。 下毒一案的被告毕竟是花蓉娇,不是整个花家。况且,苏青山一人的证词也还不足以证明,花家在商队被劫上曾有勾结山匪。 郑大人要做的是秉公执法,而不是出于道义伦理便轻率做出判决。 这不正是百姓心目中,一位优秀的朝廷命官该有的品质吗?” “说的好。” “林公子说的太对了!”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热烈的掌声。 林娅熙的一番维护也令郑大人心里舒坦了不少。 “不错!梅若菲,只要梅家掌握了充足的证据,本官随时恭候。 本官之前就说过了,只要本官在这公堂一天,就不会冤枉任意一个好人,也不会姑息放过一个罪人! 退堂!” 京兆尹的人设稳了,但花家的事可还没完呢。 林娅熙是那种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人么?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不是啊!她又不是宰相,更没有大肚腩好。 百姓们成群,都还聚着不愿走。 望向两三丈外的花父,林娅熙关切地问 “这位先生,下毒主谋花蓉娇得到了她该有的报应。人人拍手称快,可您为何如此难过,甚至是绝望呢?” 花父指着林娅熙,你了半天。之前的痛苦此时全部化为愤怒。 “云想·花想的林公子是?你还我的娇娇来!她那么单纯,善良,又孝顺的女儿,是绝不会做出下毒这种邪恶之事的。分明是你在污蔑她!” 单纯?善良?林娅熙听得阵阵恶寒。 拿这些美好的词语来形容花蓉娇,花父的爱女滤镜是得有多厚? 随着郑大人一声退堂,花蓉娇已经被衙役拖下去了。 花父这会再心疼也明白,他的当务之急是马上回去,找有交情的官员疏通打点。 看看能不能在私下里,让京兆尹把人给放了。 银钱多少都不是问题。至于花蓉娇以后的身份到时候再议。 大不了先隐姓埋名,到花家的庄子上住一阵子。等京城里风头过了,他再把人接回来,认作义女。 谁知,他还没走呢,就被眼尖的林娅熙给喊住了。 对他的指控充耳不闻,林娅熙只道“如此说来,您就是花蓉娇的父亲,花家大老爷了?” 闻言,围观之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花父这才顿觉事态有些不妙。他到的时候,没赶上前面苏青山的证词,但刚刚梅若菲的请求他可是听见了的。 第250章 皇商被扒 离花父不算远的一名年轻公子突然激动道 “哦,对!我认得他。上次在花家的玉石铺子里见过一次。他正是花家老爷。” “是我又怎么样?” 花父挺直腰杆回他,但声音里却隐隐发虚。 见到仇人,教养良好的梅若菲并没有如泼妇一般,第一时间冲上去打骂,而是眼圈红红的,愤愤瞪着他。 占了理的路人可不干了! “你们花家一家子丧尽天良,坏事做尽,你还有脸来?梅小姐别怕。有我们在这给你撑着呢!” 梅若菲眼睛更红了。“多谢各位大哥大姐,伯伯婶婶。” 这话一出,立刻又为声讨花父的大业添了一把干柴。 “能教养出花蓉娇这种恶毒的女儿,你这个做父亲的也不会是什么好鸟!上梁不正下梁歪,说的就是你们花家。” “花家再有钱,这次也别想翻案。我们大伙可都看见了。如果今后让我们见着花蓉娇出来,见一次打一次!” “诶我说,要是花家勾结西域山匪罪名成立,这算不算是勾结外敌的大罪啊?搞不好,是要被株连九族的?” “你们你们这群暴民!” 花父气到面部神经止不住地抽搐。“一个个投井下石,算什么能耐?” 林娅熙听得乐不可支。造谣本就是一张嘴的事。何况,这还不是造谣。 没想到,这古代路人太有才了,和现代网友一样神回复。怼起人来,战斗力也是杠杠滴。 她只是做了个爆料者而已。余下的根本用不着她出手,自有“水军”和“营销号”推波助澜。 “我们又没打人,怎么就成暴民了?花老爷敢做不敢当啊?既然做了,怎的还怕别人说?” “就是就是!嘴长在我自己身上,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花老爷管得着么?” 众人越说越嗨。花父俨然成了箭靶子了。 “花家再是京城首富,赚的还不是咱老百姓的银子么?以后我带头,不买花家任何东西了。又不是别家买不到。” “诶,说的对!我也不买了。” “不买了不买了!” 被骂成翔的花父呸了一口。 “就你们那穷酸样,兜里能有几个钱?我们花家还瞧不上呢。别以为没了你们那点可怜的生意,我花家就没饭吃了!” 林娅熙手握成拳,放在唇上嘶了一声。她已经提前在为花父默哀点蜡了。 正主下场,正面刚怼黑粉不是不可以。可花父却犯了大忌。 他怼的不是黑粉,是庞大的路人黑啊! 路人最高贵,路人惹不起,路人是亲爹。这三个知识点必须时刻谨记。 其实,花父该做的要么是道歉,要么在心里默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唯有这样,花家才有复盘的一线生机。 一道嫩生生的少女音传入。 “花家老爷,他们的银子你瞧不上,那我们的呢?” 花父和民众循声望去,就见七八名娇俏女子莲步而来。所经之处,四周无不自动让出一条路。 “本小姐是永阳伯府嫡次女。” “靖南侯府二小姐。” 几人依次亮明身份。每一个头衔说出来都能令人心头颤三颤。 伯府三小姐毫不留情。 “花老爷如此不将天元百姓放在眼里,是仗着皇商的地位?这皇商可不是免死金牌。如若被皇上知道了,你借此在外为非作歹,不知会作何感想呢?” 花父在心里磨牙暗骂。小丫头片子,老子赚得盆满钵满,风风光光的时候,你们还没从娘胎里出来呢。 但,官就是官,商就是商。二者之间是有壁的。 他还没有傻到和官家小姐们也杠上,只能赔笑道 “草民岂敢揣度圣意啊?三小姐,草民刚刚说的都是气话。小女才被京兆尹大人关押,做父亲的一时情急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提还好,一提到花蓉娇,几人更来气了。 “哦?你做父亲的心急,那我们这些中毒女子的父亲呢?梅家人呢?被冤枉的林公子呢?花老爷可别忘了,花蓉娇乃施暴者,我们才是受害者。” “犯罪一方要求受害人同情,这是何逻辑?回府我就去告诉父亲,让他向陛下请旨,削掉花家皇商的名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般目无王法。” “嗯!我也要请父亲和兄长联名上奏。” “对。既然京兆尹不能令花家认罪,那我们就都去求皇伯父。” 世族之所以会是世族,府里可从来不只一人在朝为官。这几名少女的远亲近戚里,当官的人数加起来就相当可怕了。 群众一被带动,拍手叫好声霎时一浪高过一浪。 “你们不能这样!” 花父吼道“你们凭什么?大人都没治花家的罪呢。各位大小姐可不要人云亦云,被这群乌合之众利用了啊。他们这是嫉妒花家钱财,所以墙倒众人推!” 花父就差给跪下来了。 他辛苦大半辈子聚积起来的财富,难道就要这么不明不白,说散就散了吗?到底是谁在搞他?! “凭什么?” 从头至尾,未露面,也未发过言的宋奕枫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在宫晏及画舫上见过数次,少女们纷纷朝来人盈盈福身。 “臣女拜见五皇子。” 百姓见状也都跪下行礼,一时间山呼五殿下。 宋奕枫优雅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亲和力。 “都起来。本皇子实在看不过眼了,所以才决定出面,主持公道。 花老爷,本皇子认为,整件案情郑大人梳理得清清楚楚,而后百姓们对花家的态度也十分明确。 有了百姓的爱戴,皇室才能巩固这太平盛世。花家如此不得人心,委实不适合继续为皇室效力。 梅家和花家之间的案子,本皇子不会插手。但皇商一事,本皇子会将今日所见全盘向父皇禀明的。花老爷就先回府,等着父皇的圣旨。” 宋奕枫的话将花父最后一丝希望也掐灭了。 花蓉娇十日后要被斩首,花家的气数也就此到头了。山崩地裂般的打击让他两眼一抹黑,直直倒了下去。 可悲的是,周围却无一人管他死活。 第251章 缺一不可 在京兆尹的公堂上,花蓉娇被林娅熙驳得毫无还手之力,节节败退,最终被判下毒罪名成立。 在无形的舆论公堂上,花父承受了吃瓜群众的犀利审判,溃不成军,最终被扒下皇商的护身甲。 待一切尘埃落定,已近申时。 人群朝着京城的四面八方渐渐散了。但讨论的热情依然高涨,只是地点从衙门口,转移到了大街小巷的茶楼酒肆中。 那里还有一群群嗷嗷待哺之人,等着听精彩纷呈的案况转播。 林娅熙和宋奕枫被郑大人请到了府衙后院,稍作休息。 “这会人多,又过了午膳时间了。请殿下和林公子在本官这里用过膳再走。” 这一上午,宋奕枫憋了好多话想和林娅熙说呢。哪还有闲情再跟京兆尹耗下去? “不了。郑大人审案辛苦了,我们也想早些回去。本皇子可是答应了百姓,要向父皇请旨呢。” “案子能进行得如此顺利,还多亏了林公子的功劳。林公子不仅经商了得,打起官司来也是毫不含糊啊! 像这等复杂的案情,能在半日之内就拿下元凶,绝非易事。若是林公子哪天想弃商从政了,以你的才华,本官定会向朝廷力荐。” 让她这种随心所欲惯了人的去当官?别逗了! 林娅熙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 “郑大人过奖了。在下可不是做官的料,更没有那份心。 只因下毒一案牵涉到了在下的自身利益,又得益于五皇子相助,才能在短期内,破解掉花蓉娇的诡计。” 能跟五皇子走得近的,想必志向也不在朝堂。知道林娅熙不是在谦虚,郑大人便不勉强她了。 “林公子与五殿下是朋友。本官能力有限,自是不能和殿下相比。但今后,林公子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可以随时来衙门找本官。” 有了拿得出手又耳熟能详的案子,郑大人在京城赚足了人心。皇帝要是心情舒畅,说不准也会褒奖他? 就当是郑大人给她的公关费用了,林娅熙表示接受。 “多谢大人厚爱。” 喝完一盏茶,二人起身告辞。 刚一走出府衙大门,林娅熙就被出现在面前的少女拦住了去路。 “姑娘怎么还没走?” 不想吓到人,也不想被围观,梅若菲还戴着面纱。 “小女想要当面感谢林公子。不仅帮助小女认清了花蓉娇的真面目,还帮梅家揪出了苏青山。” “梅小姐不必谢我。林某可没有那么无私。这般做也是为了自己。 而梅家一事上,林某只是开了个头。至于之后要如何治花老爷的罪,还得小姐多多费心了。” 梅若菲眸带真诚,直视着她。 “林公子说的是。方才要求郑大人当下决断,是小女草率了。回去后,小女定与父亲和梅家族人共同商议。 为了普通的收购,花老爷都可以坏事做绝。想必,花家之前的手脚更不会干净了!” 这话忽然让林娅熙想到了一件事情。 在得知梅记胭脂铺要跟她打价格战时,她曾去过梅记,还买了几件回来研究。也正是那次遇到了花蓉娇和喜鹊,她才开始怀疑新东家就是花家。 “梅小姐,虫有千足。花家即使做不成皇商,在京城中也还有数十乃至百间铺子。 想要花家彻底垮台,不会那么轻易。不过,林某倒是知晓一事,或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公子请讲。” 对林娅熙的话,梅若菲现在可以说是深信不疑。 “新梅记整修开业后,林某曾去过一次。那时,梅记的人就称其产品是云想·花想的替代品,且价格只有两成不到。 但依林某观察,新梅记的产品和之前根本如出一辙,只是包装更精良了而已。换汤不换药的情况下,却提价到了老梅记的四倍。” 梅若菲杏眼圆睁。 “还有这种事?胭脂铺的招牌可是梅家几代人的心血。” “梅记于梅家而言,是有着特殊的意义。可之于花家,无非只是店名而已。当然,这都是林某一人的猜测。梅小姐对梅家产品更为了解,不如亲自验证过,再作打算。” 看看站在垂柳下,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宋奕枫,林娅熙善意地笑笑。 “林某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梅小姐,我们有缘再会。” “林公子慢走。” 两人又去到对街的茶楼,与咖啡汇合。 在进入指定的包厢时,不想北宫沉雪也早已等候在那里了。 “太子你没走呀?还以为你送我过来后,就回驿馆去了呢。又要你白白等我,实在罪过。” “我现在天元国境内,回海云馆也无甚大事急着处理。若是错过适才衙门里的重头戏,我才要后悔了。况且,你我不是好朋友么?” 林娅熙被他问得没头没尾的。 “当然是了!太子为何会有此一问?” 北宫沉雪温柔地回道“是便好。朋友之间,怎能说是白等呢?总是计较谁等谁的,不免见外了。从头到尾,五皇子不也在屏风后陪着你吗?” “那能一样嘛?” 宋奕枫骄傲地扬起下巴。他和娅熙妹妹可是老铁呢! 虽然他没问过老铁具体是何意,但林娅熙每次这么叫他时都是兴奋的,亲热的。 所以,他确信老铁不是指他黑如铁。那肯定就是指他们的关系坚硬如铁了。 北宫沉雪直接看向林娅熙。 “哦?如何不一样?” 呃,这个嘛林娅熙真还没有仔细深究过。 有些朋友就是很自来熟,能聊得来。做什么都一拍即合,说什么都无所顾忌。 这一类人可以一起做梦,陪着你疯,通常会被归结为死党。 还有些朋友则比较成熟内敛。不会与你天南地北地扯,却能在迷茫困顿时指引你,令人无比信任。 就算全世界都与你为敌,你知道还有一个人会默默站在身后,支持你。林娅熙称之为定海神针。 显然,宋奕枫是前者,而北宫沉雪是后者。二者缺一不可。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有着不同的个性,相处起来自然会不一样了。” 林娅熙连忙摆手解释。“但这不代表优劣啊!正是有了这种多样性,世界才更多姿多彩嘛。如果都一样,你们不觉得很恐怖吗?” 那不成了克隆人的天下了?咦,她接受无能。 第252章 烂嚼舌根 一样又不一样,不一样又一样? 听着少女这富有哲理的话,宋奕枫挑不出毛病,却也无端有些落寞。 “那皇叔呢?” 林娅熙撅嘴。“嘁,王爷人都不在还有可比性吗?” 死傲娇,跑哪去了? 有宋楚煊垫底,宋奕枫小小得意了一回。北宫沉雪却无声轻叹,他可不那么认为。 他和宋奕枫在与不在,都不会勾起林娅熙的失望。恰恰是晋王能拨动她情绪这点,代表着他在她心中的不一般 “这话我爱听!娅熙妹妹肯定饿了?想吃点什么,我带你去。” 又看一眼谪仙般的男子,宋奕枫不太情愿道“太子也去?不是还要送妹妹回府么。” 做什么都要带上北宫沉雪这个尾巴。哎,扫兴归扫兴,可谁叫人家是林国公那里名正言顺的出入通行证呢? “就在这里吃,不然又得等好久。这茶楼看着也挺高档的,您二位不嫌弃?” 无论五星级酒店,还是苍蝇小馆,只要有美食,林娅熙从不在意就餐环境。 其实,她还挺怀念在海外做练习生那会,在街边的塑料帐篷里吃菜喝烧酒的小日子呢。 这间茶楼的菜色不多,主要以小食为主。 点完餐,林娅熙才有工夫问咖啡。 “咖啡,你有给映月阁的榴莲她们去信吗?这么久没回去,春梅姐姐估计要担心死了。” “小姐放心。属下已经给榴莲发了暗卫营特有的信号。她还回说,国公府里无人找小姐麻烦,一切风平浪静,让您不必急着回去。” 有林婉卿那三个不省心的姐妹,林娅熙原本是有些担忧,有人会借机告发她林公子的秘密。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她有双重身份,也难以让林国公治她重罚。 这等小错人家恐怕还不稀罕抓呢。搞不好又在憋什么大招,等着对付她。 “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经过上午那一战是该放松放松了。吃完饭,我们逛逛再回去。” 提到案子,咖啡万般敬佩。 “小姐,属下将那些贵族千金带来茶楼时,你怎么就想到了说是花蓉娇请来的呢?又利用她们记恨花蓉娇的心理,扒掉花家的皇商头衔?” “什么?那也是娅熙妹妹安排的?怎么都没和我说起过?” 永阳伯府小姐们的最后现身并不在他们最初计划之内。 “哎,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请人过来,我本是为了给铺子正名,让她们知道云想·花想是被栽赃的。 没想到,咖啡的做法很干脆,但也很冒险。险中求胜,我也只好甩锅给花蓉娇了。 小姐们很给力,反倒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诶,老铁,你不是要回皇宫,求你父皇下旨吗?” 宋奕枫嘻嘻一笑。 “我这不是和娅熙妹妹学的嘛。等靖南侯几人明日早朝启奏完,我再补上致命一击,让花家无从翻身。” “哎呦不错哦,得了我的真传呢。漫长的等待最是煎熬。这一晚上可够花老爷受的了。” 出府一次就得够本。秉着这般心态,林娅熙几人绕着京兆府衙所在的中心地界,直逛到天都快黑了,还舍不得回去。 -- 林国公府。 被林娅熙那么一吓,在柴房里关了多日的丫头是真疯了。 管家实在问不出除了柳姨娘以外的有用信息。和秦氏商量过后,便将人放出了府去,自生自灭。 持续服用了半月胡大夫给开的方子,林婉音的精神日益好转。 起初还动不动就大呼小叫,柳姨娘来了。经过几番调理后,她已经不再会出现幻觉。睡眠质量有了起色,人也就逐渐清明了。 赵姨娘每日都有过去看她,毕竟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见她能在丫鬟的陪护下,在院子里自由走动了,赵姨娘这心里才宽慰了不少。 两日前,林国公照例让管家传话,说晚上会歇在赵姨娘院子里。 在书房用过晚膳,男人一来就斜躺在罗汉床上看书。赵姨娘则在旁小心伺候着。 当半满的茶盏被添了第五次水时,林国公终于抬起眼皮,看向一直在附近晃悠的赵姨娘。 “玉兰,你今晚这是怎么了,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有何事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赵姨娘放下茶壶,感叹道 “老爷您也知道,最近府里不太平。先是莫名其妙,从柳姨娘院子里跑出个疯女人来。那之后,婉音也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 “嗯。婉音这几日如何了?” 从小疼到大的女儿,林国公还是关心的。 “自从老爷上次去过,她人已经好多了。还好婉音坚强,没像疯丫头那般不经刺激。 不过老爷,您不觉得接连两人都提到了柳姨娘很蹊跷吗?” 林国公阖上书,正眼瞧着她。 “玉兰,婉音吉人自有天相。怎会是一个无端冒出来的丫头能比的?况且,我一向不信怪力乱神之说。人死即灯灭。 柳姨娘去了几个月了,还能再对活人造成威胁?你就别瞎想了。” 如果只是一人的疯言疯语,她自是可以不信,但林婉音绝不会骗她。 那么外向娇气个人,一夜之间变得如同惊弓之鸟,赵姨娘就不得不起疑心了。 “老爷的话当然有道理。可府里很多下人都在议论,说柳姨娘是被冤死的,所以才阴魂不散。只有大仇得报,她才会去投胎转世。 近日夫人养伤,后院暂由妾代为照管着,因而听到了不少类似的说法。” “胡闹!就算你只是姨娘,不是一家主母,既然我和夫人信任你,让你代管,你就该拿出气势镇住后宅。 下人们烂嚼舌根,你疏于管教。由着他们说也就罢了,却连你自己都听进了去?” 赵姨娘还挺委屈。“老爷别生气。妾也只是怕一人成行,三人成虎,才告诉老爷的” 不想当主母的姨娘不是好姨娘。 她是想着终有一日,取代秦氏。可若说秦氏看不懂她的心思,还信任她,那就太滑稽了。 在她掌家这半个月里,关于柳姨娘的流言蜚语还能少了秦氏的助长? 第253章 做场法事 她若是管呢,就得杀鸡儆猴,站出来得罪人。 她若是不管呢,府里头人心惶惶,迟早要传进老爷耳朵里。以后再想夺权,秦氏有的是话说她持家无方。 所以,赵姨娘选择了主动找林国公解决。 “他们也不想想看,柳姨娘是因巫蛊之术,被夫人责罚而死的。若她真要报仇,不也应该找夫人吗,又怎会报复到婉音头上去?” 赵姨娘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 “妾向来嘴直,老爷听了可千万莫要怪罪。柳姨娘与妾同为姨娘,婉卿又不如婉音得老爷喜爱。她为了自家女儿,不想看婉音好也不无可能。 柳姨娘那人表面看似深居简出,与世无争的,但实际上不也做出了扎小人,诅咒夫人的事来?” 见林国公默然不语,赵姨娘再接再厉。 “其实,夫人这月也是多灾多难的。前阵子不才被司琴那丫头烫伤了嘛。这可都发生在四小姐回府之后” 林国公面露不悦。绕来绕去,落脚点还是林娅熙。 “四小姐是我亲自恳求圣上,才请回来的。你要是还想我今后过来看你,就别打她的主意。” 赵姨娘急忙澄清。 “哎呀,老爷息怒呀。自从四小姐回府,妾是如何待她的,老爷可都瞧见了。说到底,妾就只是个姨娘,再怎么也不敢谋算老爷的子嗣啊。” 赵姨娘说完,已是泫然欲泣。 想想她大多时候确实是维护林娅熙的,再看那风姿绰约的模样上,此时又添我见犹怜,林国公心一软,搂过她的肩膀。 “我知道你不会的。可你刚才那话是何意?” “老爷容妾把话说完嘛。” 赵姨娘嗔了一句。无论何时,女人的撒娇服软都是应付男人的利器,而赵姨娘对此游刃有余。 “妾万没有暗指那都是四小姐所为的意思。四小姐压根不是那等阴毒之人。 何况,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儿家的,哪能诡计多端到使出这么些手段呀?” 赵姨娘不知道,林娅熙只是靠着见招拆招,借力打力而已。 “老爷,再怎么说柳姨娘也是四小姐的生母。四小姐能回来,许是出于保护她的原因,柳姨娘才才想为她在府里扫清障碍。 妾知道老爷不信。但世上总是愚人多,像老爷这般明智的少之又少。 妾如今有个法子,既可以消除下人们的恐慌,又可保家宅平安。” “哦?说来听听。” 林国公被她在怀里蹭得有些心猿意马。 “妾想请一位得道高僧或是道长,来府上做场法会,就在柳姨娘的院子里。 一来是为柳姨娘超度,二来也为大家去去晦气。具体的由妾和管家张罗着就好。老爷不喜,可以不必出面。” 办法事在天元倒也常见,而且小户有小户的做法,大户有大户的排场。 请到的僧侣或者道士越多,地位越高,时间越长,即象征着主人的权势和财力也越雄厚。 虽然林国公不想把府里搞得乌烟瘴气的,但仅一场法事,他勉为其难还可以接受。 “也罢。下人们将柳姨娘的事情传扬出去也不好听。就按你说的做。” “多谢老爷!妾这几日就让管家去打听打听别家府上。可别找那些骗财的江湖术士,枉费了妾的诚心。” -- 林娅熙又在外面吃过晚膳才回国公府。北宫沉雪这次没有下马车,直接走了。 一进映月阁,春梅几人就准备好了火盆让她跨,其后便拉着她问长问短。 用了半个多时辰,林娅熙才将事件的始末讲解清楚。又一一解答过每个人的提问,跟开了一场单人记者发布会似的。 “哎,累死我了。你们几个再有问题就问咖啡,我可得喘口气缓缓。” 三十三翘着二郎腿。 “谁叫小姐你偏心了?就只带着咖啡一个人去,把我们都留在府里看家。我要是也在现场,不就没那么多问题了?” 林娅熙嘿嘿笑道“留守儿童三十三生气啦?妈妈也同样是爱你的。” “去去去!” 三十三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小姐比我还小一岁多呢,竟自称起妈妈来了!没脸没皮,小姐属第一。” 没见过世面了不是?三十三要是知道现代追星少女中妈粉一族的存在,就不会这么说了。 林娅熙以前可没少被粉丝叫女鹅。她的妈妈基本遍布全中国,说不定还有几位洋妈妈呢。 少女扮了个鬼脸。 “没脸没皮你也喜欢。不闹了,说正经的。咖啡本就负责府外事宜,况且我还派了她去邀请门第高的贵女们,她当然得去了。 三十三,这几天我还真需要你出府去办件事,并且这事就只有你能够办到。” “嗯,是解药的事?八十份我已经做好了。小姐要如何发下去?” “实在不行就还是飞镖送药?” 咖啡的提议被林娅熙一票否决。 “是药三分毒。没中毒的人吃了解药,总归不好?再说你那一飞镖过去,就算解药是真的,有谁敢吃?” 春梅噗嗤笑了,也赞同道“的确如此。那妹妹觉得怎么做好呢?要不,让三十三到每家府上专程去一趟?也算表达云想·花想的歉意了。” 榴莲粗略地算了下。 “好是好,但太麻烦了。先送拜帖,再被管家盘问一番。这么一天下来,最多能跑七八家就不错了。八十份全送完,少说也得十天。” 林娅熙点点头。 “确实不用那么麻烦。云想·花想胜诉的消息差不多就快传遍京城了。 咖啡,你再去一趟和我有合作的那间茶楼。放消息说未来三日内,凡是中毒或者怀疑自己中毒的客人,都可以到店铺问诊,以及领取解药。 三十三只消在店铺里坐诊,等着人来就好。” 猜得到答案,少女还是问了句。“榴莲,秦氏和林婉蓉那边没什么动作?” 倘若花蓉娇背后那个厉害的角色真是她们,精心布置的一局被破,二人这会更不该轻举妄动才对。 “没有,一切如常。” “嗯。榴莲你要是也想去,就和三十三一起。不管你们是戴帷帽,还是准备屏风,总之别被人看见脸就好。” “是,小姐!” 第254章 阿拉伯数 咖啡当夜便潜出府,去茶楼散播消息了。正是先前宋楚煊领林娅熙去过的那间。 在古代,入夜后的娱乐项目屈指可数。而在市井气息浓厚的茶楼里听书,便是普罗大众最喜闻乐见的消遣之一了。 毕竟,天天逛青楼,荷包和身体都吃不消。 劳累了一天的男女老少围一桌子,点上一壶茶就能听故事。茶越泡越淡,而故事却越听越有滋味。 正巧,今晚要讲的是轰动京城的花蓉娇下毒一案。 咖啡付过银子后,李快嘴大喇叭当即开启滚动式宣传模式。 从明日起,云想·花想将分发解药的讯息便以茶楼为中心,呈网状扩散开来。 -- 真相水落石出后的第一天,作为店铺老板的林娅熙是务必要出席的。 这不仅仅昭示着她对于客户的重视和歉疚态度,也能起到对员工的表率作用,俗称打个样。 开门营业前,三十三和榴莲在店内摆设着看诊的区域。 采荷小跑过来,对林娅熙道“门外聚集了好多人啊。林公子要不要出去看看?” 少女正在微调桌案上鲜花摆放的角度。 “没什么好看的。采荷,你用不着管他们。” “林公子似乎一点都不惊讶?除了来拿解药的,我原以为这几日的客人会很少呢毒虽是花蓉娇下的,可造成的不良影响还是会波及到公子的店铺。” 林娅熙捧起花瓶,满意地看了看,才回答她。 “因为外面的人并非客人,这跟你设想的不矛盾。不自恋地说,他们应该是来看本公子的。” 三十三抬头,给了她一个无语的眼神。林娅熙感觉有被冒犯到。 “诶,不信你去外面问问。我现在可是这皇城里的热议人物。想想也知道,都是些没去衙门看现场的人,在听完茶楼里各种神乎其神的版本后,好奇来这一睹我真容的。” 这和她被粉丝追捧不同,被人肉可不值得她炫耀。 “对!就是这样。要不是认识林公子,我也该好奇那么厉害的人会长成什么样子了。” 待一切就绪,云想·花想在巳时准点开张。 林娅熙留采荷在前面照看着,自己则是抱着第一个月的账本进了休息室。 至于在对面蹲瓜蹲点的路人们,吃不到自动就会离开,再由下一拨人补上。 “太子,你就这么坐在这看书,真心不无聊吗?要不你先出去走走,申时再来接我?” 北宫沉雪静静读着侍卫从马车里取来的书。侧颜如玉一般白皙温润,不似凡人。 他很享受眼下的时光,默默感受彼此的存在,互相陪伴着度过一天。 “在海云馆时,大部分时间我也是看书。你若是无聊了,我还可以为你解闷。” 不走就不走。林娅熙倒不是赶他,只是为他不得已与自己捆绑在一起而过意不去。 “我在做自己热爱的工作,哪里会无聊?听账房说,铺子上个月有将近两千两的盈余呢。好嗨森哇!冤大头花蓉娇一个人可能就贡献了一千两?哈哈哈” 少女的笑分外有感染力,特别是在那双含笑的眸子弯成小月牙时。 北宫沉雪最喜欢看她无忧无虑的样子了。如果时间可以定格,他会希望是在这一瞬。 谈到银子,林娅熙的话更多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这里的账本呢。要是五皇子在就好了,大佬还能带我飞。他那脑子肯定是自带计算器功能的。” 看着她碎碎念的憨态,北宫沉雪只觉可爱极了。 “要看账本,我也会的。你有问题都可以问我。” 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后,少女信心满满,翻开了第一页。 在现代时,她没有学过系统的会计知识。林婉卿的记忆里更不包含管账这一项。 当看到满页大写的壹贰叁肆朝她迎面而来,林娅熙不禁开始怀疑人生 为什么不是她熟知的阿拉伯数字啊?! 见她一副学渣扶额的神情,北宫沉雪问“怎么了?” 林娅熙一脸生无可恋,狂吐槽道 “怪不得一个月的账本就这么厚呢!这种汉字的记法也太复杂了。要是用阿拉伯数字代替,我保证像云想·花想这么简单的账,几页纸就能记完。” “阿拉伯数字?” 林娅熙时常会冒出一些他听不懂的词,比如计算器。但如果使用阿拉伯数字真能够大大简化记账的过程,北宫沉雪倒是很想学一学。 “对啊!从一到九,用这样的字符替换掉。十以上的就叠加一位数。喏,这样是不是简单多了?” 林娅熙将每个数字对照着写下来,递去给北宫沉雪看。 男人坐到她身边,指着账本上的一行字。 “这一串用阿拉伯数字要怎么写?” 林娅熙低头在纸上写着,露出瓷白纤长的脖颈。 许是太柔嫩的缘故,衣领处的皮肤被摩擦得隐隐泛出粉色。那里似乎还萦绕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北宫沉雪看得有些失神。 “金额越大,阿拉伯数字的优势就越明显。太子你看。” 等到少女再次出声,他才稍稍缓过来。 “嗯,的确简洁很多。林妹妹是从哪儿学的?” “这个哎呀,不重要啦。是位叫阿拉伯的人教给我的” 林娅熙摸摸鼻子,找了个善意的谎言掩盖掉。 北宫沉雪根本不在乎是谁发明的。他只想要一点点靠近她,将她的心捂得和自己那颗一样火热。 “林妹妹的记法又精简,又快速。转换这一整页的账,对你来说应该很轻松?” 北宫沉雪一招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林娅熙想也没想就应了。“当然难不倒。我这就抄给太子看一遍!” 人家太子都不耻下问了,她怎么可以拿乔呢? 不过,以北宫沉雪的接受能力,不应该还没学会?也许他的长项是文科,对数字不敏感? 再者说,刚接触一套全新的计数体系,就是天才也得有个适应阶段。 她这个学渣还是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其实,一早在她递过来每个汉字所对照的阿拉伯数字时,北宫沉雪就懂了。 至始至终,他眷恋的都是那抹粉白和那丝暖香。 再如何看,也看不够。再如何闻,也不满足 第255章 交点学费 抄着抄着,林娅熙只觉后脖颈上一阵热热痒痒的,令她下意识地缩了缩。 侧头看去,就见北宫沉雪的上身都倚在撑直的左手臂上。视线越过她的肩膀,正认真研究着她写的字。 见她望向自己,北宫沉雪这才回转目光,与她对视,随后是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 那样惑人的一笑,很难有人能不被电到。 林娅熙慌忙扯过脸。 “太子,你这样就很像小时候,我妈看着我写作业。那个我写完再一起给你看?” 北宫沉雪煞有介事道“还是这样边写边看,学得快些。如此省时省力的记账法,我准备回去之后就在账房先生中间推广。” 果然,少女的注意力成功被后一句话转移,重又低下头,积极地将账本替换成数字。 北宫沉雪也恢复姿势,继续欣赏起眼前的美景。 “我还有其它想法呢。这里的账都是按照时间,一笔一笔记的。详细固然好,就是难于月底整合,也容易出错。 不如将款项分门别类。例如成本可以有原料成本,店铺租金,人员费用等等。 每七天按类别总结一次。这样一来,月底汇总时就可以制成报表了。 老板只需看报表,收入支出利润都一目了然。为防止账房先生弄虚作假,老板还可以不定期抽查更详细的入账情况。” 林娅熙的小脑瓜很是灵光。她所说的大抵就是现代会计中总账,分类账和报表的雏形了。 支持她思考的原动力可不是记账革新,而是如何将老板,也就是她的工作化繁为简。 追求高效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懒。 北宫沉雪的瞳孔里此刻正发生着一场高达里氏八级的大地震。 比林娅熙这个人更吸引他的,是少女不可思议的头脑! 林娅熙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太子,你怎么了?是我的想法还不够成熟吗?” “不!娅熙妹妹真是太令我意外了!” 宋奕枫一个箭步,从门口扑了过来,眼里同样满是震惊。 林娅熙光顾着抄账本和谈理论了。“五皇子?你何时来的?” 宋奕枫坐到她另一侧。 “冷夜和我说了,云想·花想这三天会在店里发解药。我猜你今日会在,所以就过来看看。你们在聊什么?我只听到了娅熙妹妹最后的想法。” 在经商奇才面前,林娅熙压力倍增。 她将阿拉伯数字的事情重新说了一遍。宋奕枫一点就透。 “真是太绝妙了!以后,我名下的产业全都要换成这种记账方法。” “诶,等等!” 少女双手死死盖住她正抄写的纸。这可是她从现代带过来的知识产权! “我说你们两个,不得给我这位老师交点学费么?世上可没有的午餐。” 两人异口同声。“好啊!你想要什么?” 林娅熙揉搓着下巴,而后贼兮兮道 “你们看啊,用我教的记账法呢,获益可不是一次性的,而是永久的。 有了这个,员工省力,你们做老板的也省心。所以,收费嘛也要按月收。一个月就算你们五百两,打完八折再凑个整数,就每年五千两白银。” 两人加起来就是一万两,一万两啊! 连根手指头都不用动,白花花的银子就能按时飞进她的腰包。 这不正是她梦寐以求,包租婆的日子吗?赚大发了! 光是想想,林娅熙都激动得搓手手。 怕大鱼跑了,她再加码补充道“这次若能达成合作,今后我再有什么点子,也会优先考虑你们的不是?” 林娅熙眉毛一挑一挑的。一双桃花眼就像两颗闪耀的灯球,星光璀璨。 宋奕枫和北宫沉雪各自腹诽,好阴险,好狡诈。不过好喜欢是怎么回事? “成交。” “一言为定。” 林娅熙是个能量很强的人。看着这样生龙活虎的她,北宫沉雪的嘴角也随之上扬。 “我对你所说的报表,还有款项分类也很感兴趣。不如就以这份账本为例,再多教教我们?” 宋奕枫笑着调侃。 “那我可得先问清楚了。娅熙妹妹,这是算在那每月五百两学费里边的,还是要额外缴费啊?” 林娅熙小手拍着胸脯,豪迈道 “既然收了你们的银子,自然得包教包会了。放心,款项分类和阿拉伯数字是打包销售的。报表就当是大酬宾附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嗯?” “惊喜,意外,娅熙妹妹可真大方” 一年五千两的学费啊,比皇帝办的太学院都贵。 一劳永逸,一本万利的买卖,只因林娅熙一个点子。 这吸金能力,宋奕枫都甘拜下风了。 北宫沉雪也问“若是还学不会,可否考虑包吃包住?” 这就有点得寸进尺了? 一位是太子,一位是皇子,顿顿山珍海味,不把她吃穷了才怪! “五百两只是走读的价格,吃住必须另算。太子不要丧嘛,还没学呢,怎么知道学不会? 像我这般优秀的老师,搭配你们这样优秀的学霸,妥妥的新三高组合。” “新三高?” “高智商,高颜值,高地位。我就谦虚一点。地位来讲比不过您二位,颜值马马虎虎,智商担当倒是可以尝试。剩下两个,你们慢慢挑。” 林娅熙把最好的选走了,还一副“我很谦让,才忍痛割爱”的样子。 反正口头上自己永远也占不到便宜,娅熙妹妹开心就好。 宋奕枫遂提议。“那就开始?” 一个月的账目太多,举例而已,三人便只找了五天的量。 少女被一左一右两位美男夹在中间,头都贴她很近,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将汉字变成阿拉伯数字。 还好林娅熙在娱乐圈里遇过的帅哥不少,早磨练出了定力。被妖孽围着,也能像唐僧一样坐怀不乱。 三人一边讨论,一边共同完成了第一份收益表。 快到午时,采荷敲门进来,却见三位男子紧密地挨着,坐在一处。 两旁之人都或宠溺,或温柔地望着林公子。 突如其来的画面太美,完全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范围! 第256章 真诚认错 采荷面色绯红,忙背过身不敢再看。 “林公子,店里有来看诊的客人了。我就是按照您的意思,通传一声。其它我什么都没看见!” “嗯,知道了。我马上来。” 林娅熙又对二人道“你们别偷懒,把剩下二十多天的也做了。我等下回来可要检查的。” 的劳动力给她干活,不用白不用呀。 她一走,宋奕枫和北宫沉雪就像两根同极的磁铁石一般,立即弹开老远。 “太子负责前一半。我到那边去,把后面的做完。咱们互不干扰。” “本宫也正有此意。” 房门外,采荷同林娅熙汇报。 “上午的客人少得可怜。来的那几个见您不在,晃一圈就走了。刚来了两位想拿解药的,三十三正给她们诊脉呢。” 二人回到大厅。 昨日在茶楼的永阳伯府和侯府几位千金也来了,就坐在专供客人休息的区域里品茶。摆在案几上的糕点一口未动。 “诶,她们刚才我去找公子时还不在呢。” 林娅熙无所谓地耸耸肩。“开店就是这样。人要么不来,要么就赶到一起来。跟事先商量好了似的。” 她面带微笑地走上前去。 “林某见过各位小姐。昨日幸得小姐们出面解围。在京兆衙门时,没能来得及当面表达林某的谢意,正想着挑些礼品,送去府上呢。” “礼品就免了。” 伯府三小姐放下手中的茶盏,态度不咸不淡的。 “凡经林公子手的我可再不敢收。谁知道,会不会又有什么东昭奇毒,龙华奇毒的?这茶都是我自带的呢。怕了怕了。” 靖南侯府二小姐说话要婉转一些。 “林公子,我们今日只是为了解药而来,其它的不必客气。” “我说话是刻薄了些。但杯弓蛇影的道理,林公子懂?” 林娅熙知道,她们心里有怨气。她不是玻璃心的人。受害者说她两句也是应该的。 这就和爱马仕限量款柏金包被爆出所使用的不是真皮一样,令人发指。 做错事就要挨罚,她早想到了。 “三小姐讲的都是实话,怎么能说是刻薄呢?云想·花想店铺的信誉,不会因为林某是清白的就毫发无损。在下目前能做的也唯有尽量挽救。” 林娅熙放低姿态,让王二小姐听了确实顺耳不少。 “虽不知林公子与花蓉娇是何仇何怨,但林公子是该多加注意,别让你的仇人为了报复而伤害无辜。” “小姐说的极是。几位今后若还愿意光顾云想·花想,林某自是倍感荣幸。如果因为下毒一事而失去了小姐们的信任,林某也十分理解。 本店会竭尽所能,做出更好更安全的产品来,以重新赢回客人们的心。”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狡辩,真诚认错才是王道。不然就会和花家老爷是同一个下场。 林娅熙的话博得了部分人的谅解,但也仍有人不吐不快。 “话说得再漂亮也无用。林公子这店曾经还门庭若市呢,一夜之间就门可罗雀了。如此巨大的落差要如何挽回?” “林公子卖的东西是够新奇。可成效嘛,也不全是那么立竿见影的。产品要价高可以,但也得值这个价不是?” 说这话的是位长相不怎么出彩的小姐。和身边几人一比就更逊色了。 林娅熙嘴上应着是,心里却在想,我卖的是护肤品,又不是换头术。 消费者的心理预期高可以,但也总得现实点? “林公子,只要你的云想·花想还开着一日,我便一直是你的客人。” 温暖的话一下子说进了林娅熙的心窝里。回头望去,一名二十五岁左右的美丽少妇正朝着她笑盈盈走来。 “夫人是?” 旁边的丫鬟介绍道“我家夫人是刑部陈郎中府上的主母。” 刑部郎中的陈夫人她在哪里听过来着? 少女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一张脸,蜡黄干瘪,跟眼前人的风采毫无相似之处。 “请夫人恕罪。在林某印象中,姓陈的夫人只有一位,且是本店的首名客人。但她和您一比相去甚远。” 陈夫人爽朗地笑了起来,颇为自嘲道 “看来,之前我给人的印象很糟糕啊。林公子,我就是那位客人。能有如此大的改变,还多亏了你当初介绍的玫瑰精油。” 年轻的几名小姐窃窃私语起来。 “真有这么神奇?” “依我看,这位陈夫人八成是林公子找来的托儿。” 闻言,林娅熙自己都懵圈了。刚说完护肤品不同于换头,她就真香了? “若林某未记错的话,陈夫人当时的问题是由长期忧思所致,所以皮肤才提前出现了老龄化的暗沉和细纹。林某自知,单靠玫瑰精油是达不到您现在的效果的。” 林娅熙不居功,这令陈夫人更为满意她的人品。 “林公子说的不错。心病还须心药医。但除了服药,云想·花想的精油也确实让我的脸颊红润饱满了不少。 看着自己的脸日渐恢复成这个年纪该有的状态,心情也跟着好了。心情好了,才更能积极配合大夫的调理。” 衣着化妆真的可以拯救一个人。但化妆技巧再高,皮肤底子的好坏仍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陈夫人没有在人前说的是,陈老爷近日来也频频与她恩爱。 似乎是找回了刚成亲那会的亲热劲。连之前因为生了儿子而受宠的姨娘都被冷落在了一边。 照这个事态发展下去,陈夫人若再想有孕,不会太久。一举得男也是有可能的。 林娅熙想,这就是马太效应? 好的越好,坏的越坏。富人越来越富,穷人越来越穷。 “那可真得恭贺陈夫人了。林某开店的初衷便是要成人之美。听到云想·花想的产品对客人有所帮助,就是对林某最大的肯定了。” “此前,我也听说了下毒一案。既是梅记新东家眼红对手的成功,在我看来便与林公子无关。所以,我还是会一如既往,支持你的生意。” 陈夫人的丫鬟也笑。 “林公子你不知道,我家夫人还经常在相熟的夫人面前推荐云想·花想呢。这不用完了第一瓶,又来买新的了?您可得为夫人她好好挑挑。” 对自家的铁杆粉丝能不好嘛? “这是自然!采荷,你替我招呼好几位小姐。陈夫人,这边请。” 第257章 再次翻盘 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王二小姐动摇了。 “你们相信那位陈夫人吗?说实话,要不是后来发现有毒,我还挺喜欢那瓶玫瑰精油呢。” “若是演的,可太真实了。那丫鬟自报是刑部郎中府上的,应该没有在撒谎。否则,岂不一查便知?” “那位陈夫人是真的” 伯府三小姐咬了咬唇,自打嘴巴不免有些尴尬。 炮火最猛烈的倒戈居然最快?少女们都不约而同看向她,似是在询问她是如何知晓的。 “因为她是母亲少时的闺中好友。偶尔会来伯府,与母亲小聚。” -- 林娅熙领着陈夫人,回到空旷的前厅。整间铺子彷佛被包场了一样。 想起初遇时也是同样的光景,林娅熙不禁有感而发。 “陈夫人,谢谢您!您是第一位愿意相信林某的陌生人,可以说是云想·花想的伯乐了。” 陈夫人很喜欢孩子。与夫君相敬如宾,一儿一女承欢膝下是她今生最大的心愿。可惜,女儿有了,儿子却始终求而不得。 一见到小正太扮相的林娅熙,唇红齿白的,她就感到特别投缘。 “林公子快别这么说。伯乐与千里马也是相互成就的。若不是你推荐的精油让我重新拾回自信,我现在恐怕还困在深宅里,自怨自艾呢。” 煽情的话不多说。林娅熙略微抱歉道 “为保险起见,先前的库存都已被清除干净了。林某会在五日后,将最新鲜的玫瑰精油送去府上。” 三日前,林娅熙便命采荷将被污染的精油全数销毁。其它品类也要三十三确认无毒后,才可重新上架。 陈夫人要的几样作坊那边还在赶制,暂时没有现货供应。 “无妨。我看你这店里又上了些新品。听说,连挑剔的小公主都对眼影赞誉有加。不如请林公子也为我大致介绍下?” “当然可以。不知夫人有没有听说过春日晏的妆容?今日,林某便也给您量身打造一款适合的妆效,如何?一定努力让夫人锦上添花。” 陈夫人自然欢喜地应了。 发布会上的春日晏那次,林娅熙联合宋楚煊,恶搞小公主的成分居多。 而这一回,她是诚心实意地想要报答,因此格外用心。 出于对年龄,季节,以及身份等的多重考虑,林娅熙选择了端庄优雅的化法和色彩搭配。最后,再以酒红色口红收尾。 “夫人!” 丫鬟低呼。“夫人真是太美了。” 陈夫人嗔了一句。“油嘴滑舌!” 她走近铜镜,仔细端详起来,而后也不禁睁大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林公子,你是如何办到的?” 陈夫人的五官底子不错。林娅熙采用现代审美中扬长避短的理念,将她的优势放大。再利用明暗和光影,补救不足的地方。 不走清淡路线,而是赋以色彩,让她看起来更有精神,更加光彩照人。 瞧着她的反应,林娅熙笑道“看样子,夫人是满意的。” “满意,满意极了!” 陈夫人仍然不敢置信,镜子里的人会是自己。 “若非要说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我没有林公子这双巧手,再无法化出同样的效果了。” 谁曾经还不是个手残党? “没关系。适合的才是美的。只要慢慢练,夫人也能悟出门道,也会越来越得心应手。这支口红林某赠与夫人,是还未上架的下一季单品。” 几番谢过林娅熙,又买了眼影盘,陈夫人才带着丫鬟自信地走了。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现代古代都一样。 听采荷说,林娅熙在给陈夫人化妆,小姐们纷纷好奇过来围观。 见到最终结果了,一个个又在心里长吁短叹。 哎!再如何不情愿,说得再绝,也不得不拉下面子,继续买云想·花想的产品。 没办法,谁叫人家是独一无二的呢? 王二小姐第一个问出口。 “那个林公子,你刚给陈夫人用的口红何时才能买到呀?” 伯府三小姐瞪了她一眼。不争气的女人,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不过,她才不会出言反驳呢。因为,她自己也着急知道。 林娅熙装作完全没看懂她们的小心思。 “哦,你问口红啊?林某原本还期待着,它会和眼影一样大受欢迎呢。结果中毒这案子一出,正如小姐们说的,客人必定流失惨重。 于是,林某便没让作坊多做。最多十支,颜色还不一样。分摊到每种颜色上,只有两支。” 看着睁眼说瞎话的林娅熙,采荷已经准备好膝盖,给跪了。 这一波饥饿式营销手段耍得简直没谁了。 她还以为这段时间都得卑躬屈膝,求着客人来呢。没想到,林娅熙一招再次翻盘,反败为胜了。 侯府二小姐立刻问。“林公子这次能保证安全?能的话我就预订两支。” “没能令客人们安心,林某实在惭愧。林某已决定痛改前非。每批产品上架前,都会由刚刚给各位看诊的药师检验。坚决杜绝再出现下毒一类的情况。” “那我也要!我也要!” “十支里必须有我的名字!” 口红这种殿堂级别的彩妆品,对女人的诱惑力就是大。 林娅熙出声维持秩序。 “诶,大家莫急!采荷,你先将各位小姐的府邸地址,还有预购的色号记下来。等作坊货到了,再一一送过去。” “是!请小姐们随我来。” 林娅熙正要回休息室,看宋奕枫和北宫沉雪两位贵客,一名小店员唤住了她。 “林公子!外面忽然来了好大一群人,还有好几辆马车。吵吵嚷嚷的,动静很大。把在这一带巡防的护卫都招来了。” 不是?又来砸她的店? “他们在吵什么?你听到了吗?” “我也只是断断续续,听他们喊什么灵鸢。太嘈杂了,别的没听清。” 林娅熙更疑惑了。冠花楼的花魁,灵鸢姑娘?她来这里做什么,还自带粉丝? 与其胡乱瞎猜,倒不如去门口探个究竟。 “也许,不是冲着我们店来的呢。走,去看看。” 第258章 消费自己 一如店员所说,人群正缓缓朝着她们这边移动。 不无意外,以男人为主。 好些个还倒退着走,生怕错过软轿里那人的出场瞬间。 坐马车的,有人掀开帘子看,还有两个为能视野开阔,竟是站到了车辕上。 软轿前方,有两名小厮开路。 “让一让!都没见过美女么?你们这样,姑娘何时能到?” 还真是颜值即正义啊! 俊男美女出街时的轰动,总能造成交通瘫痪,比如掷果盈车的潘安。 看着也就百米不到的距离,却足走了有一盏茶的工夫。有了更甜的瓜,这会也无人在意林娅熙就站在门口了。 两名轿夫将软轿轻轻停稳。一只玉手从里面伸了出来,露出一张芙蓉面,冰雪肌。 男人们热血奔腾。一时间,口哨声,赞叹声四起。 论美貌,灵鸢未必是天元第一。但正因为她出身冠花楼,这些男人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垂涎她的美色。 没银子去冠花楼见上一面的底层男人们,这会都混在人群中,猥琐地起哄。 “灵鸢姑娘!你若是能自赎自身,爷我立马娶你过门。” “灵鸢姑娘可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与灵鸢姑娘春宵一刻,要多少银子啊?” 有美女养眼,谁不爱看?但那些难听的污言秽语,不免令注视着店外的林娅熙极不舒服。 女团演出时,她也曾遭遇过男粉丝明里暗里揩油。 有些人的镜头就对着她们短裙底下,单纯想拍走光照。还有些人即便不伸手,那色眯眯的眼神也已经将她们扒光扑倒无数遍了。 作为古代女子的灵鸢要承受这般羞辱,这让她很心疼。 众目睽睽之中,灵鸢提着嫩青色的裙摆,一级一级登上云想·花想的台阶。 快到尽头时,她抬眸对林娅熙展颜一笑。 “林公子,你还好吗?” 林娅熙有一瞬的泪目,表情也有些复杂难辨。 “灵鸢姑娘你这又是何苦?” “灵鸢早已经习惯了林公子还不邀我进去吗?” 灵鸢说这话时,语气淡淡的。可眼神里的东西林娅熙却看懂了。那是对人生的无奈和强颜欢笑。 “快请进。” 林娅熙随即关上店门,将外界伤人的声音尽数屏蔽掉。 灵鸢无声舒了口气,如释重负。 “林公子,希望灵鸢今日的举动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林娅熙鼓励地微笑着,带着几分怜惜的苦涩,静静等她把话说完。 “我听说花蓉娇对公子的产品下毒。想到公子如今也许处境艰难,便自作主张,过来看望了” “姑娘此番让人将你过来的消息传出去,也是为了给店铺造势?” 灵鸢有些局促地点点头。 “是我知道,以我的名声可能反而会坏了云想·花想的招牌。灵鸢昨夜也是反复思虑再三,却仍是放不下这个念头,觉得利或许会大于弊。 但林公子若是有顾虑,灵鸢也非常能够理解。这便离开。” 好宣传,坏宣传,最后都是好宣传。这是混迹娱乐圈的艺人们都熟记于心的道理。 有人黑你,说明你有关注度,有记忆点。能招人讨厌也是本事,靠着黑红也能出圈。 最怕的就是糊得别人连议论你的欲望都没有。 可像灵鸢这样消费自己,来成全他人店铺的,林娅熙就不是很能理解了。 在京城里,灵鸢也算是半个公众人物。受男人追捧,受女人唾骂。类似于某岛国,某一特殊行业的明星。 女人们嘴上骂完不知廉耻,心里却在想着能和她一样勾人勾魂。 所以,在林娅熙看来,灵鸢隐藏的女性产品带货价值是相当高的。 “在林某眼中,客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理应一视同仁。如今这种情况下,灵鸢姑娘还愿意到店内购物。林某感激不尽,又何来嫌弃一说呢?” “那便再好不过了。灵鸢这次要买的是玫瑰精油。” “姑娘的心意林某心领了。只是玫瑰精油乃本店出事的源头,现货都已被处理掉。姑娘不必刻意选择那一款的。” 林娅熙的话算是挑明了灵鸢的心思,但她仍然坚持。 “无碍。灵鸢让小厮过几日再来取便好。今日来了,总也不能空手而归。还要烦请林公子,代为选购。” 不想拂了人家的一片好意,林娅熙推荐完纯露,又送了一支橘色口红。只说是新品,请她试用。 “可否请灵鸢姑娘稍作等候?林某这里正巧有位朋友,见到你应当会很高兴。” 得到姑娘的许可,林娅熙转身,去休息室找北宫沉雪了。 采荷这边,贵女们好一番试色。 因为每种颜色就只有两支,几人你争我抢,讨价还价,终于敲定了各自喜欢的色号。 正兴冲冲准备从大门离开时,侯府小姐眼尖,余光刚好瞥见侧身对着她们的灵鸢。 她诧异地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见是她们几个,灵鸢下意识垂低了头,急忙用手捂住巴掌大一张小脸,随即狼狈地夺门逃走。 二小姐脖子僵硬,扭向一侧问 “她她不是四年前,被送去青楼了吗?听说还当上了那里的花魁。来这里做什么?” 伯府三小姐不屑地回道“嘁,管她的呢。这种不干不净的女子,见不着不是更好吗?走啦。” 北宫沉雪莫名其妙被林娅熙拉出来,只说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到了。 可再回来前厅时,已是人去楼空,连一片衣角都没留下。 林娅熙自顾自嘟囔了一句。“奇怪人呢?” 北宫沉雪笑吟吟,凝视着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没将他这话和自己几分钟前说过的朝思暮想联系起来,林娅熙只以为,灵鸢的不辞而别是为了做戏做全套。 既然打着购物的名义前来,耽搁太久,难免会让外面那群人生疑。 “算了。总有机会再见面的,也不急于这一时。回去。” 两人一进到休息室,宋奕枫就佯装抱怨。一脸宝宝不开心,宝宝有小情绪了的委屈模样。 “娅熙妹妹,你可回来了!你们二人之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不成? 只拉上太子,却不让我跟去。妹妹这么做,也太厚此薄彼了。” 第259章 两只戏精 小作精不能哄,越哄越上天。林娅熙掐腰往他面前一站。 “扎心了,老铁!五皇子倒说说看,谁是此,谁是彼?要不咱俩现在就掰扯掰扯。 全程参与我在云舒坊比赛的是谁?和我筹谋开店的是谁?知悉我针对花蓉娇全盘计划的又是谁?” 听着她一件件细数对自己的特殊待遇,宋奕枫的心情顿时豁然开朗。 “是我,是我,还是我。” “嗯,五皇子明白就好。有句话说的对,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反正我再如何做,也达不到老铁心目中的标准,今后索性就桥归桥,路归路。” 他是被偏爱的那个? 宋奕枫心花怒放,立刻像只二哈一样凑上来。 “我知道,娅熙妹妹不会忍心的。气话说过了,可就不许生气了哦。” 眼见着这两只戏精变脸比翻书还快,北宫沉雪既无奈,又羡慕宋奕枫。与他讨喜的性格相比,自己不免显得沉闷。 “是啊,五皇子。该说厚此薄彼的是我才对。” “歪,我又不是端水大师!” 懒得将这场无休止的争论再进行下去,林娅熙摆出班主任的架势来。 “作业写完了没?之前我布置的报表都拿来给我看。没写完的就不用吃饭了。” 宋奕枫撇撇嘴。“林老师好凶” “这叫严师出高徒,懂不懂?” 拿着宋奕枫和北宫沉雪誊写的账本,林娅熙越看越心惊。 她才出去半个时辰不到,这二人首次接触现代记账,就能将一个月的量准确无误地理好,甚至还随机应变,做出适当的调整! 明明是人家把她突发奇想的点子发扬光大了,可林娅熙嘴上依旧不饶人。 “勉强算及格,但以后还得多多练习。勤能补拙,知道么?出去了,别给老师丢脸。” 北宫沉雪笑而不语,眸光里满是化不开的蜜意。 宋奕枫则是将捧哏的职责贯彻到底。 “林老师教训的是!学生饿了,现在可以用午膳了?” “可以啊。” 少女痞痞一笑,突然生出逗弄小奶狗的心思。 “五皇子想做什么都请自便,不用经过我这位老师同意的。云想·花想又没有膳房,无法给像您这等尊贵的客人提供膳食。” “一个人吃多没意思?我是说,和娅熙妹妹一同用膳。铺子里没有没关系啊。这朱雀街上不说全部,也有超大半的店铺是本皇子的。” 林娅熙咋舌。这口气简直跟塘主说“这片鱼塘被我承包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大佬果然壕气冲天,六亲不认呀。太子,那就麻烦你吃完饭再送我回府?” “今日为何这样早?下毒后续的事情都处理妥当了吗?” 一个不尽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主动提说要走,北宫沉雪颇感意外。 “嗯,我和采荷她们都安排好了,三十三和榴莲留下看诊。一连出来好几次,国公府那边监视我的人估计早都按耐不住了。棘手的官司一过,我还得回去,装我的乖乖女闺阁小姐呢。” 先于宋奕枫一步,林娅熙指着他鼻尖警告。 “诶,不许说。我就是乖乖女,不容反驳。” “娅熙妹妹真冤枉我了。我是要问你,今天吃醉蟹怎么样?早就想带你去尝尝我家酒楼大厨的手艺。我保证,绝对不比望江楼的差。” 自从马厨娘到了映月阁,林娅熙的口福指数便有了质的飞跃。 不过,像醉蟹这种极其讲究食材新鲜度,又口味偏甜的江浙菜,她还没有吃过。 “能得五皇子如此盛赞的,必定不俗。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 一见自家老板来了,酒楼管事当即命员工上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伺候。 三人美餐一顿后,未时一到,林娅熙便回了映月阁。 -- “小姐不是去云想·花想分发解药,安抚客人的吗?怎么这么早就结束了?” 按照她的养生理论,咖啡递上一杯泡了枸杞和红枣的菊花茶。 “该如何做,通通都布置下去了。有三十三她们几个照看着,我便自由了。” 喝下两口微涩回甘的茶水,林娅熙又问“东园那边,今日可还安静?” 咖啡眉飞色舞道“小姐,属下正要和您说呢。你猜,杨嬷嬷今早撞见什么了?” 杨嬷嬷原是柳姨娘身边的陪房,后来辗转进了映月阁。现已被她安插在秦氏送来的眼线当中,同吃同住。 “既是杨嬷嬷撞见的,肯定与后罩房里的人脱不了干系。芍药和赖嬷嬷都是人精。所以我猜应该是与白猫有关?” 咖啡张大嘴巴,忍不住对她竖起拇指。 “小姐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神机妙算也不过如此。” 被吊足了胃口的林娅熙催促道“先别急着羡慕我。快说,杨嬷嬷看到了白猫什么。” “小姐知道的,白猫平时最是懒惰,起得也最迟。杨嬷嬷今日身子不爽利就多躺了一会。 临走前,白猫还特意试探了下。确认她不是装睡后,便急匆匆从后门出去了。 觉得这举动有些欲盖弥彰,杨嬷嬷便远远跟着,看她打算做些什么。谁知,竟是撞见了她与绣锦在对话。” “绣锦?那是林婉音身边的一等大丫鬟?” “正是!林婉音死性不改,又让绣锦和白猫搭上线。看来,上回下手还是轻了。难道说是她觉察出了扮鬼是小姐的主意,又不安生,想要伺机报复?” 林娅熙蹙眉想了想。 “林婉音和我互看不爽,也不是一天两天。未必是扮鬼一事才引得她想报复。 以她的性子,如果有我们扮鬼的把柄,早告诉林国公了,不会一直隐忍不发。” “那倒也是。听说,赵姨娘前几日还和管家张罗着,在府里操办法事驱邪呢。美其名曰,要为柳姨娘超度。 虽不知她最后请的是哪位道长,但至少赵姨娘仍然认定府里有鬼祟作乱?” 林娅熙冷笑。 “没错。我记得杨嬷嬷曾经说过,白猫以前是林婉音的大丫鬟,后来因为偷主子东西,才被赶出了院子。 林婉音与白猫重修旧好。哼,这是正面刚不过,改迂回战术了呢。” 第260章 待价而沽 少女又问“绣锦和白猫大概见了多久?杨嬷嬷可有听清楚,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怕被发现,杨嬷嬷不敢靠得太近。据她说,两人没谈上几句就分开了。她只听见了下午和认错几个字。 属下和杨嬷嬷愚笨,琢磨不明白。小姐回来的正好,您一定有法子!” “下午认错” 林娅熙来回咂摸着这两个词。 “下午指的是时间。不是白猫出手害我的时间,就是和绣锦再次碰头的时间。三言两语之内,是很难说得清加害我的手段的。 有了司琴和顾嬷嬷的前车之鉴,谅林婉音也不会傻到随便出手,浪费了白猫这么好一颗棋子。” “小姐的意思是她们约在下午碰面?可会是哪一日下午呢?” 林娅熙接着分析。 “认错嘛,通常是身份低的向身份高的认错。你认为,白猫会向我认错吗?或者即使她认了错,你会相信她么?” 咖啡果断摇头。 “不会。白猫在背后可没少编排小姐的坏话。谁要说她会真心实意地认错,属下第一个就不信。” “那不就很明朗了?绣锦是让白猫再见面时,给林婉音认错。至于具体是哪天下午的什么时辰,探探白猫的口风就知道了。咖啡,你帮我去叫白猫进来。” 不知是因为头一次进到林娅熙的闺房,还是心里藏着阴私之事,白猫今日态度出奇地谦恭。 “小姐,您找奴婢?” 林娅熙非常自然地应道 “嗯。这两日,我给榴莲和三十三她们放了假。屋里侍候的人手一时不够。于是,我就想到了经常在院门口等我的白猫你了。 听春梅说,你办事稳妥,之前又做过贴身丫鬟。让你进来暂代几天,不介意?就从此刻开始,当然了,工钱会另补给你的。” 把握住这次的机会,说不准她就能咸鱼翻身了?大丫鬟可比二等丫鬟轻松又讨巧。 白猫先是一喜,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权衡之下,又有些欲言又止。 咖啡在旁添了一句。 “有什么事就说,小姐也是赏识你。但你若不愿,我就去问芍药了。” 白猫连忙阻止。 “不是奴婢不愿意!只是,奴婢今日手头上还有些活计没做完等奴婢做好了,就立马进来伺候小姐,可以吗?” 咖啡追问。“什么活计?分给其她人做不就得了?” “小姐强调过的,院子里的规矩是各司其职,权责分明。所以,奴婢手上的活没法随意交给别人呀” 林娅熙十分赏识地看了白猫一眼。 “咖啡,你这性子太急了,得改改。我又没什么要紧事。早一刻晚一刻进来都无所谓的。 难得白猫责任心强,有始有终。春梅果然没看错你。白猫,你还需要多长时间?” 见林娅熙好说话,白猫的语气也轻快了许多。 “回小姐,酉时之前,奴婢一定过来,服侍您用晚膳!” “嗯,那你先下去忙。” 待白猫满心欢喜地走后,咖啡和林娅熙默默相视一笑。 “小姐,如她刚才那样百般争取时间,必是今日下午无疑了。” “白猫这是想着待价而沽,两边都不得罪呢。还没听见林婉音会许给她什么好处,而我这映月阁里的空缺又是暂时的,她自然要与前主子见上一面才会甘心了。” 咖啡嗤笑。“双面间谍可不是谁都有本事当的。距离酉时还有两个时辰不到,属下这就去暗中盯着白猫的动静。一有消息,马上回来向小姐禀报。” “好。我倒要听听,林婉音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林娅熙在房间里坐着看了会书。前几天因着官司的缘故,她神经高度紧绷,这会困意汹涌来袭,也只得忍着不睡。 正做着鹤禅式瑜伽动作,让大脑尽量保持兴奋,咖啡便快步走了进来。 “小姐,白猫刚出了映月阁,看样子是朝着东园方向去的。” “走!” 两人都穿着简便的裤装。咖啡一路使轻功,带林娅熙不远不近地跟上她,直到了三小姐院子后方一处天然的竹林。 西园本就只有林婉香和林娅熙两位不尴不尬的主子,平常鲜少有人来。 有眼力见的下人更是不往她们两个庶女身边凑。是嫡是庶,可不单单只看一纸文书。 这片竹林就长在国公府外缘一处斜坡上,甚为静谧。稀疏之中,又稍显苍凉。 斜阳的暖黄余晖似乎都驱不走那一层若有似无的雾气,透过松散的竹叶,为一节节竹竿镀上浅淡的光晕。 白猫特意绕过林婉香的院子,以避人耳目。又在竹林里走了一小段路,直等她见到竹身上缠着的红色绢帕才停下。 想来是认出绣锦做下的记号了。 待白猫驻足观望,确定未被人跟踪的工夫,林娅熙和咖啡这才借着秋风卷起的沙沙声,躲到斜坡上方一块大石后,隐匿身形。 未等多久,林婉音就在绣锦的搀扶下漫步而来了。 闹鬼之后再见,林婉音并不像林娅熙所想的那般,完全克服掉了柳姨娘给造成的阴影。 许是喝了安神汤的缘故,她眼神中仍有几分呆滞。偶尔有熹微的光流过,也尽是闪躲之色。 少女不禁狐疑。这般脆弱,甚至是自身都难保的林婉音还有心思和能力算计自己? 两主仆的声音渐渐清晰。 绣锦问“小姐,和奴婢出来走走,您的心情可有好些了?” 林婉音似有不满。 “在院子里走几圈便是,为何非要到这破地方来?” “胡大夫说,小姐最近恢复状况良好。在自家院子里憋闷久了,总该出来透透气的。 这样循序渐进,病才好得快呢。姨娘不也是这么说的嘛。小姐听姨娘的,还能有假?” “东园里又不是没有去处。走出这么远,我腿都酸了。” 听着林婉音满腹的牢骚,绣锦在她身后翻了个大白眼。虽然正主看不见,却没能逃过大石后偷窥的二人。 “回去奴婢给小姐捶捶就好。这里空气清新,人也少。小姐要是真不喜欢,那奴婢下次绝不擅自做主了。” 林娅熙两道好看的黛眉蹙得更深。林婉音难道是被绣锦撺掇来的? 但现在就下结论,似乎还为时尚早。 第261章 煽风点火 林婉音又往前走了数步,白猫才出声唤她。 “二小姐” “小姐别怕。” 绣锦轻声鼓励,扶住身边微微打颤的人。 林婉音真是强忍着,才没有大喊大叫出声。 经林娅熙那一吓,她本就神经衰弱,这会最怕的就是有人突然冒出来。 “二小姐,是奴婢,玉儿啊。” 说着,白猫便跪到了林婉音的脚边。 绣锦挡在前面喝问。 “玉儿?你来这里做什么?小姐早将你赶出了院子,恩怨两清。你不在林娅熙那好生待着,跑来冲撞小姐是何居心?” “绣锦姐姐,不是这样的!玉儿只是路过,恰巧碰见了小姐而已。不然,东西两园相隔这么远,玉儿怎知小姐会来竹林呢?” 咖啡也品出了些许端倪,困惑地看向林娅熙。 两人不是早上约好的么?这会倒在林婉音面前唱起双簧来了? 林娅熙耸耸肩,示意她往下看。这出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戏码,她也还云里雾里呢。 林婉音没有理会地上的白猫,只说了句。“天色不早了。绣锦,我们走。” “二小姐请留步!” 白猫又向前挪动了两下。 “奴婢伺候二小姐多年,那时年幼不经事,身在福中不知福。等出了院子后才明白,二小姐当初待奴婢有多好。不像四小姐,根本不将奴婢当人看。” 捧一踩一?林娅熙呵呵了,隔空对着她翻了个比绣锦还大的白眼。 你得先做个人,才能要求别人把你当人看? “一时脑热做下的糊涂事,奴婢早已知错悔改了,但也不奢求小姐能够原谅。 只是奴婢听说了,小姐身边的小丫鬟们不得力,最近让小姐吃了不少苦。 即便不能再回绮芜苑尽心侍奉,只要是对小姐有利的,奴婢都愿意一试” 白猫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忠仆的形象连林娅熙都要动容了。 绣锦轻轻推了推林婉音的手腕。 “小姐,奴婢看玉儿这次是彻底悔过了。” 以为她是要替自己求情,白猫感激地不住点头。 谁知,绣锦下一句却是,“眼下,绮芜苑里人手齐全。玉儿想回来的话恐怕还不行。” 白猫诧异地望向她,眼神里有种被出卖的不可置信。 “不过她不是说,对小姐有利的都愿意做吗?玉儿既已是林娅熙的人了,小姐何不利用这一便利条件,筹谋一番来扳倒她? 倘若玉儿表现得好,也算是将功补过了。届时再回小姐的院子才更为顺理成章。” 白猫一怔。这和早上绣锦向她保证过的可不一样! 想要打发院子里的人走,空出位置给她,随随便便挑个错处还不容易么? 绣锦这不是纯心刁难,是什么? 那番话她可是反反复复练习了好多遍。原以为,林婉音会心软收她回去。 即便是平级的二等丫鬟也行啊。保存了颜面不说,又能气气芍药那个贱蹄子。让她嘴欠嘲笑她。 可白猫压根没料到,回林婉音身边要先接受考验,还要受绣锦拿捏。 大话已经都说出口了,再反悔岂不要把人给得罪个透? 这会骑虎难下,她也只好顺着绣锦的话说。 “是能对二小姐有所助力,奴婢愿效犬马之劳。” “我无非是看不惯林娅熙得势,单纯瞧着她碍眼罢了。她一个没娘教的庶女,原也不在我之上。 扳不扳倒她,于我又有何用?只要她不主动来招惹我,以后我跟她就井水不犯河水。” 林婉音的退缩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林娅熙和咖啡同时挑眉。林婉音是真的大彻大悟了,还是在探白猫忠心的虚实? 白猫暗自松了口气。虽然摸不准绣锦要如何考验她,但无论如何,她都不准备为了主子而牺牲自己。 “小姐是在忌惮林娅熙的姨娘?” 怕刺激到林婉音,绣锦没有指名道姓,但问话却一针见血。 “姨娘和管家已经请动了天元赫赫有名的玄尘道长。五日后的法事一过,定会让她魂飞魄散,再无法出来霍乱国公府。” 林婉音一时激动,握住绣锦的手。“真的?” “奴婢还能骗小姐不成?玄尘道长降妖除魔,法力高强。多少人家捧着万金,求都求不来呢! 可惜,道长行踪不定。听说还是数月前,得了羽妃娘娘相请才重新现身京城的。 几经询问之下,管家也是赶巧得知。看在老爷面子上,羽妃最终允了,将府里的法事一并捎带上。” 林婉音像是一只半瘪的气球被再次注入氢气,又有了点迎风招展的意味。 “这还真是件喜事!” 绣锦趁热打铁。 “所以奴婢才敢说,柳姨娘已经不足为惧了。论在府中的地位,林娅熙当然不及小姐半分。可有一件事上,小姐不得不防啊。” “何事?” 底气足了,林婉音重新恢复成斗志昂扬的面貌。 “小姐们的婚事呀!” 绣锦怂恿道“小姐还记得龙华国的太子殿下?就是那日去给老爷送糕点时,在书房里见到的翩翩公子? 奴婢听人说,太子殿下总来找林娅熙出府,而且一去就是一整天。 小小庶女能入了一国太子的青眼,老爷自是乐见其成,日日笑得合不拢嘴呢。” 当日一见,林婉音确实对北宫沉雪倾慕不已。 为何她所看中的人,那个低贱的林娅熙却偏生要同她抢?真是恬不知耻! 只当没看见她指甲都掐进了掌心的肉里,绣锦继续煽动。 “连奴婢这个局外人看着都替小姐叫屈。除了先一步认识太子之外,林娅熙她哪点比得上小姐? 就算晋王殿下是被林婉蓉内定了的,难道龙华太子小姐也不争了吗?” 被踩到痛处的林婉音紧闭双眸。片刻后,她将胸腔内积聚多日的浊气一吐而出。 “我说不争了吗?” 再睁开眼,她目光锁定住一直跪着的白猫。 “玉儿,如果你还想回绮芜苑的话,就按绣锦说的将功赎罪,帮我看牢林娅熙的一举一动。 等我想出了对付她的计策,再叫绣锦联系你。” 也不知是福还是祸,该喜还是悲。 白猫叩首。“是,多谢二小姐” 第262章 图什么呢 目送着二人离开后,白猫这才从地上站起身,急急朝映月阁去了。 林娅熙和咖啡背靠着大石,回味起方才偷听到的一切。 “小姐,属下们会日夜盯紧白猫的。在我们几个眼皮子底下,凭她也想泄露映月阁的消息出去?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早猜到了后罩房的都是些牛鬼蛇神。亲眼见着白猫背叛她,林娅熙的心里并无丝毫波澜。她也完全不担心,白猫能在映月阁里掀起什么风浪。 不管她之前的主子是不是秦氏,如今明确她改投林婉音后,倒不失为反将其一军的好棋。 林娅熙笑容神秘。 “咖啡,消息泄露也不全然都是坏事,端看她泄露的内容是什么了。” 咖啡不解地望向少女。 “先别管这些。我问你,这三人刚刚的谈话当中,你可曾发觉有哪里不妥?” “是有一点令属下挺惊讶的。白猫好像不是林婉音让绣锦叫来的?” 看着直性子的咖啡呆萌呆萌的,林娅熙戳戳她的额头。 “姐妹自信点!去掉好像,再说一次。” “哦白猫不是林婉音让绣锦叫来的。”这次的句尾也换成了降调。 “这个绣锦奇怪的很。将白猫和林婉音带来此处见面,明显是由她一手安排的。 还有,林婉音自己几次想着放弃,可绣锦却在旁煽风点火,鼓动她和我斗下去。” 咖啡瞬间恍然大悟。 “对对!听小姐这么说,属下也想起来了。林婉音怕柳姨娘,她就提到说玄尘道长要来国公府做法事。后来还用龙华国太子和小姐的关系,挑唆林婉音。” 林娅熙点点头,沉思起来。 “说不定,上回映月阁闹鬼一事也是她的手笔。可绣锦这么做,图的是什么呢” “会不会是为了给林婉音出气啊?觉得小姐比嫡女林婉蓉好欺负,最近又得了林国公关注,所以挑你下手?” 咖啡越说,怒意越盛。她们王爷的女人可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我也有过一样的想法,但似乎总有些地方说不通呢?若是如你方才所言,那绣锦对林婉音的挑唆便是出于好意。 可发自真心的好意应当是帮助林婉音化解怨恨,专注自身。而非与不相干的姐妹宅斗,一而再,再而三地消磨林国公对她的耐心。 怎么看,绣锦都是要将人往火坑里推。” “这么说来,绣锦也不会是赵姨娘的人了?赵姨娘是绝不可能给林婉音挖坑的。” “不错。绣锦不停地挑拨离间,是想看着我和林婉音斗个两败俱伤。我们鹬蚌相争,她身后之人才可能渔翁得利。 咖啡,这几日你去查一查绣锦的底细,看她到底是在为谁效力。” “好!小姐,白猫她们应该走远了。属下这就带您回去?” “嗯,走。” -- 夜色如同浸染入水的浓墨一般,溶散开来,将夕阳的最后几缕微光也一一蚕食吞没。 普通人的脚程毕竟赶不上飞檐走壁的轻功。等到咖啡和林娅熙进入房间时,白猫仍未回来。 下午的时候,春梅随马厨娘一道出去,采买贵重且能滋补身子的食材了。 这是在送马厨娘来之前,北宫沉雪就吩咐过的。 “妹妹今日回来得倒早。诶,三十三和榴莲呢?不是也去了云想·花想嘛,怎的没一起回来? 马厨娘说,晚膳要给大家改善伙食呢。有专业的坐镇,我再不用为每日做饭而发愁了!” “辛苦辛苦。我来给姐姐揉揉肩。” 林娅熙热情地拉她坐下。 “我和三十三她们说了,这两日就住在铺子里,省得来回跑。院子里多出来的事便由白猫顶上。” “白猫?” 春梅猛地转过头。“妹妹信得过她吗?映月阁里也没多少活。大不了,我多干一些就是。” 林娅熙将和咖啡在竹林里偷听来的事情统统告诉给春梅。 末了,她问“这回姐姐明白了?” “妹妹是想让三十三和榴莲给白猫腾地儿表现。这样林婉音才会误以为,对妹妹有可乘之机?” 林娅熙边捏着春梅的肩井穴,边道“聪明。总得先给她们一点甜头,做起事来才会更卖力嘛。” “还能吃上马厨娘做的菜,真是便宜她了!” 春梅又抓起林娅熙的手,关切地说 “我知道,咖啡几个都是经王爷选拔出的暗卫翘楚。可妹妹还是万不能大意。百密还有一疏呢。 若是林婉音布署周全,或是与绣锦的主子联手,我怕让白猫靠近妹妹,反倒成了引狼入室了。” “所以这次我要主动出击,先下手为强。林婉音早已被绣锦的主子盯上了。 不论我出手与否,她都是被别人操纵的傀儡,难逃炮灰的命运。 与其坐以待毙,等着那人通过林婉音来对我下手,莫不如我先发制人,斩断她这只臂膀!” 春梅闻言一喜。“妹妹打算如何做?” 林婉音和绣锦居然把主意都打到北宫沉雪身上了。真是瘌蛤蟆想吃天鹅肉。 还有那句宋楚煊是被林婉蓉内定了的话,也令她极为恼火! 她们以为这二人是烂在地里的白菜吗?想拱就拱,任人挑肥拣瘦的? 林娅熙眸光寒凉,语气嘲讽。 “她不是最在意未来夫君的人选么?那我这个做妹妹的可得为二姐姐严格把把关。 林婉音这般优秀,她找的男人必须在各个方面都能匹配得上。 发解药的事,三十三一个人应付得来。趁着榴莲在外这几日,正好叫她帮忙物色物色。” 听出她成竹在胸,春梅也就放心了。 “妹妹让榴莲再多找一些备选。二小姐的人生大事可马虎不得。” 白猫如约,在酉时前回到了映月阁。走得急了,她双颊上还微微泛着红晕。 林娅熙笑而不问,只让春梅传膳。 看着一道道精细考究的佳肴从小厨房里端出来,白猫羡慕得咽口水的同时,又嫉恨林娅熙。 她在后罩房里,吃的全是冷馒头蘸清水。林娅熙一顿这么多吃食,却宁可倒了也不分给她们下人? 第263章 辣评选丑 在四个一等丫鬟中,春梅是最平易近人的。素日里,白猫也只敢同她套近乎。 “好春梅,多谢你在四小姐面前替我美言,我才得了这近身伺候的机会。” “不用客气。我和小姐说的都是实话。你本来做得就不错,嘴也甜。” “咱映月阁小厨房里的菜色比起府里大厨房的都要强上好几倍!小姐的月例如何养得起呀?” 白猫不出所料地问东问西。春梅非但一点也不反感,反而热情解答。 “这些都不劳小姐费心的。咱们院子里不是新来了个厨娘吗?那是龙华太子专门送来,照顾小姐的。 名贵食材的话,像血燕窝,海参,阿胶一类的全从晋王府库房里来。采买新鲜食材的费用也一并由王爷出。” 白猫眼馋得不行。“小姐还未出阁呢,如此这般私下收受男子恩惠,于小姐名声不大好” 春梅心中冷哼。还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给你,你会不要? “这可不是私下。马厨娘是事先经过老爷准许了的。食材从外院进来,也要管家登记在册,断不是私相授受。” 见春梅不恼,白猫只以为她好相与,说话也更大胆了些。 “那小姐同时接受晋王爷和太子殿下的示好,也不合适呀。” “小姐和二位殿下都是朋友,以前就曾被诸多照拂。临回府前,王爷还送了小姐几十件漂亮衣裙和首饰呢! 男未婚女未嫁,老爷都没说什么,我们做下人的哪管得着啊?” 白猫生得有几分姿色,对于男女方面的心思自然要比一般丫鬟活络。 再听春梅三句一个王爷,五句一个太子的,白猫顷刻妒火中烧,与林婉音的战线也更加统一了。 人,特别是女人,一旦被嫉妒心冲昏了头脑,便会理智全无。 林娅熙要的正是她们一有机会就饥不择食地出手。 接下来几日,林娅熙都没再去过云想·花想,而是在府中扮演好她乖乖女的人设。 一处理好解药的事情,三十三就急不可耐地与榴莲一起,为林婉音物色男人。直到法事前一日,两人才被召回。 短短四日间,白猫已经快被春梅眼红成红眼病了! 榴莲一回来,她便借故去绮芜苑,诉了好大一坛子酸水,气得林婉音直接砸了手边所有的瓷器和花瓶。 而映月阁主屋内,此时却是一片欢声笑语。 三十三晃动着手中的卷轴,笑容分外邪恶。 “小姐,这次的四位候选人可都是我和榴莲千挑万选出来的精华。包你满意! 绝对符合你对那个什么土肥圆,矮矬穷的屌丝标准。” 精华二字有用在人渣身上的么?榴莲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小姐别听三十三胡说。属下们是从穷乡僻壤一带的官员后代里找的。外貌,品行,前途,家业等综合考量后,择出最差。” 前面说得还靠点谱,最后一句择出最差,霎时令咖啡和春梅一头黑线。 榴莲确定,她不是在一本正经地搞笑? 林娅熙捧着笑抽了的肚子,伸手去接。 “很好!三十三,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 “好嘞!” 三十三将卷轴的一头交给林娅熙,再握住另一头,在八方桌上铺展开来。 露出的除了男子画像外,还有每张右下角上几行注解的小字。 “小姐,这第一位是奉安县丞的小儿子。别看画像上瞧着高,那是画师刻意将人给拉长了,实际身高不足五尺。” 林娅熙也是生平第一次搞选丑,没有太多经验。仔细打量一会后,她批了句 “高不足五尺?那岂不是横向比纵向发展得还要好了?” 画中人虽胖,但有衣服撑着倒显得方方正正的,竟勾起她童年里有关海绵宝宝的记忆。 学着动画片里的配音,少女讲出了海绵宝宝的口头禅。 “我准备好了!” 林娅熙日常沙雕起来,可是很沙雕的。围在桌边的四人被她逗得人仰马翻,各自扶着桌角稳住重心,才不至于跌倒。 都以为决定是他了,谁知林娅熙小手一挥。 “林婉音配不上这位小可爱。下一张!” 第二卷画中的男子摆拍痕迹超标。他侧卧在花丛间的石榻上假寐,鬓边还插着一朵红粉海棠。 三十三介绍道“这位是所有候选人当中,唯一一个考取了秀才功名的。不过,据说是有人代考。他本人大字不识几个,而且还有极其严重的狐臭。” “难怪他要躺在百花丛中呢,就是为了能遮掩狐臭?臭不臭倒是其次,我看他最该做的,是去去油了” 知道买家秀和卖家秀的区别吗? 想象中的花间美男图和现实中的做作油腻男,差距不要太大好不好! 他的油还不同于前面的海绵宝宝,是盲目自信和浮夸气质所造成的一种违和感。 林娅熙用手指了指那朵娇艳的海棠花。 “榴莲,三十三,他真的喜欢女人么?我怕林婉音无福享用呢。如果嫁过去只是个幌子,那就太浪费我们给她备下的这份厚礼了。” 榴莲一拍脑门。对啊! 她只顾着挑一些相貌丑陋,又劣迹斑斑的男子了,怎么就忽略了最为重要的层面呢? “小姐别急。下一位才是属下们最最看好的。” “咦,这幅画像的墨迹似乎是晕开了?脸有些发黑啊。” 几人都憋不住,再次噗嗤笑出了声。 “小姐,那不是墨黑,是印堂发黑。他乃广顺知县的老来子,府上的独苗。 知县急着抱孙子。听说人还未到弱冠之年,后院就已纳了二十几房小妾了。 他本人也是个色胚。十几岁便是当地大小青楼里的常客,所以身体早早就亏空得厉害。” 看着画中瘦得尖嘴猴腮的男子,林娅熙点了点卷轴。 “大概率还是个妈宝呢,就他了。林婉音不是热衷于宅斗么?那我便助她早日圆梦,与知县夫人和二十多个姐妹一决高下!” 林娅熙自认不是小肚鸡肠之人。 从她回府之日起,林婉音屡次的冷嘲热讽,对司琴陷害的推波助澜,甚至是装神弄鬼要吓疯她,她都可以不计较。 第264章 冥阳法事 但,对林婉卿十年如一日的霸凌,她却无法饶恕。 冬日里将人推入刺骨的冰湖,买通身边的丫鬟合伙欺负人,都是家常便饭。 最可恶的是,三年前,林婉音竟让白猫找来外院小厮,企图夺去林婉卿的清白! 要不是她有读人过往的异能,逃过一劫,还有没有命等到林娅熙穿来都未可知了。 因此,以林婉音的所作所为,可怨不得别人残忍心黑。 少女敛起嘻嘻哈哈的神色,表情严肃。 “榴莲,剩下三个能被你揪住,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善类。你手上若有证据,便交给上级官府查办。 至于林婉音这位真命天子嘛在京城里找个媒婆,等明日法事一过,就让人上门提亲。” “是,小姐!都是些面丑心更丑的人渣。作奸犯科的证据还真不少呢。” -- 翌日,天色尚显灰麻。 林国公府阖府上下一改惶惶不可终日的颓态。人人精神抖擞,喜气洋洋。 传闻中的玄尘道长要来做法,困扰众人多时的恶鬼柳姨娘总算要被收服了。 她原先的院子早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阴潮的发霉腐烂气息也在放了数日后,消散殆尽。 就在昨天,管家还命人在里面摆好了法事要用到的香炉,祭坛和符纸等物品。 今日设的乃冥阳两利道场,既为生者祈福驱邪,也为死者炼度荐拔。 以免惹得林国公不喜,法事仅会有一场,耗时四个时辰。 负责诵经和道乐的小道士们已经提前到了院子里准备。 难能请到名扬四海的玄尘道长,赵姨娘倍感荣耀。这一次,她非但没有被秦氏搅起的鬼神谣言打压,反而借此提升了在府中的威信。 主持大局的她今日穿着素净得体,正和林婉音恭恭敬敬地候在柳姨娘院外。 她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争取让玄尘道长多给林婉音算算。 吉时前一刻钟,管家领着一位鹤发童颜,穿青底黑边普通道袍的老者,缓步而来。 待二人走近,赵姨娘虔诚施礼。 “恭迎玄尘道长!道长愿意来国公府做法,实乃吾府一大幸事。” “贫道应羽妃娘娘之邀返京,恰逢府中有未能超度的亡魂,也是有缘。” “正是!亡魂乃几月前逝去的柳姨娘。自她死后,府中开始并无异常。直至一月前,她的女儿四小姐归来,才接连发生了数起离奇事件。 先是夫人被丫鬟失手烫伤。不久后,柳姨娘的院子里又莫名跑出来个疯女人。半月前,二小姐也一度撞邪。全府已是不堪其扰,还请玄尘道长解救。” 玄尘道长语调空幽,不疾不徐。 “女善信言重了,贫道自当尽力。但所谓莫道天宫远,诚心福自来。只要善信诚心,自然能禳灾灾消,祈福福至,亡魂超生,阳眷安泰。” 赵姨娘还想再介绍身边的林婉音的,被管家打断了。 “赵姨娘,法事即将开场,老奴就先带着道长进去更衣了。玄尘道长,这边请。” “好。那便有劳玄尘道长了。” 一盏茶后,玄尘道长换好了御赐的黄色高功法衣。上有金银丝线绣着的八卦,宝塔,龙凤,日月星辰等道教图案。 秦氏和林婉蓉等人也都陆陆续续到场。简单寒暄过几句,秦氏一行便跪坐在了道场中央。 看着隔开一人的空蒲团,林婉音用周围人都能够听清楚的音量问 “四妹妹呢?玄尘道长可是给她的姨娘做法事。她连来都不来,是什么意思?” 林婉香柔柔开口。 “二姐,四妹妹年幼,许是不想睹物思人,也情有可原。这里总归是她姨娘先前住过的院子。等下玄尘道长召摄亡魂,吐秽除氛,难免要吓到她的。” “年幼?三妹,也就你还把她当成个孩子。你与她的月份又没差多少。人家能得晋王殿下和龙华国太子高看,心机之深就非你我能及。 再说了,看法师做法也能被吓到?那日撞鬼的若换成是她,岂不当场就一命归西了?” 林婉音显然还未能从昨晚酝酿的醋酸中缓过来。 “看来,二姐是已经摆脱了上次撞鬼的影响。听大姐说,母亲的烫伤也已基本康复。再有玄尘道长的法事加持,家人们必将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要是能除掉林娅熙那个狐狸精,她当然会否极泰来! 白猫走后,林婉音思考了一夜,该如何对付林娅熙。 她想过,用宋楚煊做文章,从而假借林婉蓉之手。只是左边那个假清高,历来只跟身份相当的嫡女往来,压根不甩她这个庶妹。 她也忌惮,万一自己的谋算被识破,会遭来秦氏和林婉蓉的强烈反击。 右边那个假道学林婉香倒是好操控。总是一副良善无害的样子,和林娅熙走得也近。 但,林婉音听她说话都来气,更别提与她合作了。 林婉音刚切了一声,右侧的小道士就偏过头,友好地看向她。 “两位善信,法事马上开始了,还请保持道场肃静。” -- 西园,映月阁内,当事人林娅熙正在用早膳。 清晨,她先是和榴莲学了一套剑法,又给自己加练了半个时辰的舞蹈基本功。现在展筋活血,整个人通体舒畅。 少女吃得津津有味,还不忘赞叹。 “马厨娘的手艺竟比我印象中的还要好。姐姐,你也吃啊。” 春梅舀了一碗山药银耳羹递给她,小心翼翼地问 “妹妹,东园里请了玄尘道长,在给柳姨娘做法事呢。你不过去看看吗?” “人是被她们害死的,这会怕了才猫哭耗子。我只信科学,不信鬼魂那些的。” 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了不对劲,其后讪讪地笑了。 没有鬼魂,那她是如何穿到林婉卿身上的? “我是说不信柳姨娘还没超度。” 林娅熙冲春梅眨眨眼。 “那些事情都是谁搞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嘛。” “我知道。可再怎么说,柳姨娘也是妹妹的生母。整场法事下来,前前后后要四个时辰呢。即便妹妹不坐满全程,也该露个脸,做做样子。姐姐这么说,你可别嫌我啰嗦啊。” 有些啰嗦和管教一经失去,才懂得珍惜,就如她前世爸爸妈妈的唠叨。 而在这个时空,春梅俨然是一直陪伴她,真心为她着想,并且带给她温暖的亲人。 “姐姐说的从来都不是啰嗦。去看看也好,就当是我这个做女儿的最后表表孝心了。” 第265章 玄尘道长 道场内,香烟缭绕。各色灵幡摇摇摆摆,铃铛的脆响声被风吹送得时缓时急。 林娅熙步入柳姨娘的院落时,法事已经过了亡魂召请和沐浴的部分。 玄尘道长坐于桥头,在引亡魂度桥。两旁各有一人,拉着张白布。小道士们则在吟诵着她听不懂的经。 肃穆庄重的氛围,无形中,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学着国公府其他人的样子,林娅熙跪到了亲眷的最后。她只在电视上看过道士钟馗捉鬼的片段,再多的便一无所知了。 四个时辰的法事,也就是全天制的八小时。结束时,连林娅熙自己都惊讶。她居然没有在中途,溜之大吉。 秦氏等人起身后,都去和玄尘道长攀谈求教。良机难觅,可林娅熙却不以为然。 人家真爱粉见偶像,她跟着凑个什么热闹? 抬脚刚往外跨出两步,背后便传来一道旷远空灵的声音。就很禅? “这位善信,请留步。” 林娅熙慢慢回转身,一时间手足无措。双手合十也不是,阿弥陀佛也不是。 道教和佛教有别,她知道。但别在哪儿,她母鸡啊! 她总不能用西游记里对唐僧的那一套,来应付道长? 最怕空气突然静止,尴尬得她用脚趾头抠出了一座泳池别墅。 半晌,林娅熙只憋了一句。 “玄尘道长好” 在她的别墅竣工之时,鹤发童颜的老者也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慈眉善目,周身与世无争的气息令林娅熙稍稍安了心。但那双睿智明亮,洞悉世事的眼睛却又看得她发毛。 “这位女善信是?” 赵姨娘赶忙回道“哦,这是国公府上的四小姐,为柳姨娘所出。道长叫她,可是有哪里不妥?” “非也。贫道只是觉得女善信颇为与众不同罢了。” 玄尘道长捋着花白的美髯,说话时目光如炬,仍盯着她看。 与宋楚煊给人的压迫感不同,玄尘道长的是来自于世外高人的深不可测。 林娅熙心跳如擂鼓。袖中的手掌心里全是冷汗。 莫不是他早发现了,院子里根本没有柳姨娘的游魂。做法做了个寂寞? 或者说,自己被他看出来是穿越的?道长该不会要将她当作妖怪,焚刑祭天? 与众不同,与众不同。为什么是个人就说林娅熙与众不同?! 宋楚煊是,北宫沉雪也是,现在又来一个玄尘道长! 林婉音愤愤不平地嘟囔。 “嘁!连自己生母的法事都能迟到,四妹妹毫无孝道可言,可不与众不同么?” 赵姨娘斥道“婉音!道长面前不得无礼!” “二姐姐,你误会了。” 将注意力转移到林婉音身上也好。林娅熙旋即微笑着解释。 “所谓心诚则灵。追思亡人不在于,也不止于悼念的形式。 父亲今日未能出席,想必该是公务繁忙。但我相信,父亲的心也同大家一样,为柳姨娘的亡故而忧思。二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林婉音狠狠瞪了她一眼。 “父亲的身份和你又不一样。” 说到身份,林娅熙垂眸,向着玄尘道长身侧的秦氏福身请安。 “多日未见,母亲可安好?” 秦氏颔首,算是应了。少女才又对林婉音道 “女儿的孝心始终是对有养育之恩的父亲和母亲的。难道姐姐的父母,与妹妹不同?” 林娅熙先后搬出林国公和秦氏两座大山,压得林婉音透不过气来。 关上门,庶女和姨娘的亲疏远近,旁人懒得管。但在台面上,姨娘的地位仅是可以侍寝的高等奴婢。纵使见了亲生女儿,也得喊一声小姐。 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才有资格是母亲。要求她对柳姨娘尽孝道,说出来自然是无稽之谈。 秦氏凉凉瞥了赵姨娘母女一眼。“呵,还真是人心隔肚皮。” 刚才那句婉音,叫得可真亲热呢。代管了两天后院就忘乎所以,不记得自己是哪根葱了? “她们两姐妹吵吵闹闹惯了。还望玄尘道长莫要怪罪。方才听道长说,小女儿与众不同。可否请再明示一二?” “善信命格奇特,可左右苍生。” 玄尘道长眸光闪烁,摸着胡须,同时微微点头。 “天机不可泄露。贫道言尽于此。” 还不等众人反应,玄尘道长已经大笑着离开了。一名道士拦住再欲追上去的赵姨娘。 “玄尘道长居无定所,四海为家,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善信不可强留。” 闻言,林娅熙忐忑的心情终于得以平复。 她很庆幸,玄尘道长能够坚持职业操守,没让自己掉皮。 见玄尘道长主动为林娅熙批命,林婉蓉一直立于人后,敛眸沉气,掩藏起眼中翻涌的妒海。 她可是未来要做晋王妃的人,才不会像林婉音那般有勇无谋,将全部心思都写在脸上给人读。 命格奇特,可左右苍生么? 眼珠微转间,林婉蓉的脸上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但很快,又弯成她标志性的弧度。 与此同时,似是心有灵犀一般,秦氏投来的视线正对上她抬起的眼眸。 只消一瞬,二人便达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共识。 -- 第二日,榴莲找的媒婆便提着礼品登门了。 坐在映月阁内,林娅熙一边品着北宫沉雪赠送的花茶,一边悠哉等着东园里的消息。 榴莲略带失望地回来报告。 “小姐,媒婆坐了没有半炷香,就被秦氏的手下送客了。” 林娅熙关注的点可不在时长上,只问她,“那媒婆有把画像留下?秦氏可有直接拒绝?” “那倒没有。媒婆说,秦氏在看到李文康的画像和身世时,不怒反笑。只说国公府与广顺知县李家不熟,没想到二小姐美名远播。 不过,她得先打听清楚些,再问问老爷的意见。还说二小姐虽为庶女,但自小养在她身边,视如己出。而且求娶的也多,她得挑个好人家才行。” “啧啧!秦氏这母女情深的漂亮话说得可真动听。哎,赵姨娘想当主母,恐怕得再等十年。” “小姐,以秦氏的人脉,想在短期内了解李家在朝中的背景不会太难。属下倒是可以将李文康后院的情况放出去。小姐以为该放真话,还是假话呢?” 第266章 静观其变 “先不提人品和相貌,李文康一个七品知县的儿子向国公府提亲,即便是庶出,也已经是对林婉音的羞辱了。 秦氏非但没有让管家把媒婆丢出来,还说要慎重考虑。说穿了,不就是要膈应赵姨娘和林婉音么?” 林娅熙顿了顿,用杯盖轻轻拨了拨绽放在水中的花瓣。 涟漪荡漾间,又一缕沁人的茶香随着热气,蒸腾开来。 “秦氏养病这半个多月里,赵姨娘借机笼络了不少人心。昨天的法事能请来玄尘道长,虽然有幸运的成分在,但秦氏不可能任由她做大。 这下,正好用林婉音的婚事来敲打敲打她。赵姨娘要是懂得分寸,就不会在林婉音还攥在秦氏手里时,与她起冲突。” 小姐看问题,果然比她们要深刻得多。如此说来,秦氏不怒反笑就很合理了。 “那属下就放真话出去。二十多房侍妾呢,足以让秦氏膈应赵姨娘的效果翻倍了。 可是小姐,属下怕赵姨娘会狗急跳墙,求林国公做主。 听管家说,府里从未做过法事。这次就是赵姨娘去求,林国公才允的。” “榴莲,你会有所顾忌是没错。每个女儿的婚事其实都是林国公的政治筹码。不然,他为何要认我回府? 况且,委屈一个得宠的庶女,下嫁给知县的儿子。就算不看赵姨娘,他在同僚那里也是要落下面子的。” 榴莲点点头。 “那就静观其变。小姐给秦氏找好了由头。要如何拿捏赵姨娘母女,端看她的了。” “秦氏和赵姨娘要如何斗,我不管。但这份大礼可是我为林婉音精心备下的,她不收也得收。林国公若是不同意,那我就逼着他不得不应下。” 林娅熙声音婉转,眼角含笑,但其中的冷厉绝决却令榴莲听得背脊发寒。 气势这种东西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能不通过武力便让她这般心生敬畏,在此之前只唯独王爷一人。 榴莲走后,春梅看向懒洋洋靠在窗边晒太阳的林娅熙,问道 “我看那赵姨娘对妹妹还算友善,甚至总有几分拉拢你的意思。只是还未弄清楚立场,才没有完全挑明。 妹妹既与她有着共同的敌人,何不先联合她来压制秦氏?这会就对林婉音下手,我只怕妹妹会将中立的她也推向敌对一方” 林娅熙用皓腕托住小巧秀气的下颌。瓷白的肌肤在阳光下几近透明。 “姐姐,这世上除了至亲,是没有绝对的敌友的。真正绝对的,只有个人利益。扶赵姨娘上位,她之于我也只会变成第二个秦氏。 赵姨娘和林婉音乃母女,血脉之缘无法分割。只要有林婉音在的一日,我和赵姨娘的同盟便无法牢固。” 林婉音就好比一颗易燃易爆的炸弹,且引爆她的火线还掌握在未知人的手中。 那么,躲避她的最好方法便是消除所有不确定因素,亲手将其点燃。 “也是。林婉音做事冲动,又不顾后果,的确不适合结为盟友。知晓王爷和太子都对你上心,更要失去理智了。加上有绣锦在旁引导,保不准哪天就在背后捅妹妹一刀。” “这叫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要扳倒秦氏,对我来说,赵姨娘可有可无。 而对赵姨娘来讲,别人的帮助却至关重要。从她斗了十几年,还没能成功上位就可见一斑了。” 春梅笑问“或许,也是因为林婉音这个猪一样的队友?” “八成是她的锅。” 两人笑作一团。 “这下子姐姐可以放心了?赵姨娘和秦氏争了那么多年。就算是我先动的林婉音,让赵姨娘成为敌对,她也不可能走进秦氏的阵营里,形成二打一的局面的。 如果她能不被林国公迁怒,届时最差的结果便是多方混战咯。且看谁能站着,笑到最后!” -- 今日的林娅熙无来由地犯困,总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 读书时也经常晃神。眼睛明明看着展开的书页,分拆开每个字她都认识,可连起来在讲什么内容偏就是不达大脑。 这秋天一来,人也跟着慵懒倦怠了。 和春梅聊完赵姨娘,林娅熙不愿让她总闷在院子里,于是打发她和咖啡去作坊取货,再送到云想·花想给采荷。 三十三现在是她的王牌质检师,当然要同去。 有了那日陈夫人和灵鸢的宣传,再结合李快嘴对案情的大肆渲染,最新一批货还没上架便已经预售出去了大半。 其中卖得最火的,当属此季强推单品,口红。 没有几个爱美的女人能够抵挡得住口红的诱惑。因为,不加口红的妆,再精致也缺乏灵魂。 只要在颜色,质地和包装等方面稍加改变,则又是全新的系列。不然怎么说女人的钱最好赚呢? 看看口红一哥,人间唢呐李佳琦就知道了。倾家荡产也必须“ohygod,买它!” 别说直男,有多少女生是能真正分辨出阿玛尼,ysl,迪奥等各款热门色号的?再比对日韩系,潮流国货等,更是傻傻分不清楚了。 但是!这并不影响女人们对于口红的狂热执恋,无关年龄。 一入彩妆深似海,从此钱包是路人。 林娅熙也是彩妆小达人。有时候,女团队友赶场来不及或者脱妆了,她都能充当临时化妆师的角色。 没有现代的原料和设备,她肯定做不出现代标准的口红。但要超越古代口脂,还是不成问题的。 用过午膳,少女在院内闲适地伸了个懒腰。 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和如棉絮一般飘浮的云朵,她对榴莲道 “天气不错,阳光也正好。榴莲,你帮我搬张软榻到花架下面。我在那里睡一会。” “好的,小姐。” 花架是在林娅熙刚住进映月阁的第二周命人布置的。 她倒是不懂什么季节赏什么花,就多栽了些生命力顽强的朝颜和藤蔓类绿植。 要想生活过得去,身边总得有点绿嘛。 马厨娘来的时候,又带了十几株北宫沉雪送的花。虽然品种不详,却也给花架增添了几多色彩和美感。 第267章 过时不候 榴莲手脚麻利,很快便将软榻铺好了。怕她受凉,又拿了张薄毯过来。 林娅熙坐上去,软软的,很舒服。 “榴莲,你也去休息会。别让后罩房那边的人过来打扰我就好。” “是,小姐。” 紫泥小火炉上温着的花茶香气四溢。 林娅熙猫儿一般,躺在软榻上。任由午后的日光透过藤萝,萦绕着她。烘得人全身暖融融的,也照得一双暗褐色的眸子更显清透。 穿越过来已有五个月了?难能偷得半日闲,少女半眯起眼睛发呆。 那里还有人记得她吗?亲朋好友们也该走出伤痛了?她在这过得挺好的 回忆起这五个月来的磨难,收获和种种精彩,林娅熙不觉莞尔一笑。 从卖身葬母到晋王府里一路斗智斗勇,从身无分文到如今月入千两,讨厌她的大有人在,但关心支持她的也不少。 即使还没有强烈的归属感,但她也算是在这里扎下根了。 空降到国公府后,她不得不为了活命,与一群女人进行一场“饥饿游戏”。 人的潜能还真是无限,只看你有没有挖掘出来。她不就正在朝着成为宅斗中的战斗机这一目标而努力奋斗吗? 两片蓝紫相间的蝴蝶扑动着彩翼,嬉戏着飞舞而来,洒下点点绮丽的香粉。 少女伸出玉指,想要触碰。彩蝶一惊,随即飞远了些。 在上方绕了一圈后,又被什么吸引了似的。观望片刻,最终翩翩然,落在她腕上那串圆润剔透的珊瑚手串上。 “熙儿若要见我,只消对着珊瑚手串,说王爷我想你,我便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林娅熙的耳边忽然响起宋楚煊那夜所说过的话,眼前也同时闪过那一夜的吻。 “骗子。” 林娅熙烦躁地甩甩手。两只彩蝶立刻被她这一动作吓得慌乱飞走。 “哼,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大猪蹄子!” 手落下来,顺带捶了一下软榻。 “嘶!” 古代的软榻其实就是在高档硬木家具上,铺了两层锦被或是兽皮,绝对软不过席梦思床垫。 这一砸不但没解气,力道还被软榻给反弹了。 林娅熙气鼓鼓的,将手腕放到盖着的毯子下,又扯了扯。 “不信?到时候,熙儿试试不就知道了?” 宋楚煊磁性而蛊惑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那就试试? “试个锤子啊!” 脑中的小恶魔跑出来一通怒吼。 “林娅熙,那种鬼话你也信?你不是说,那是哄三岁小孩子的把戏吗?难不成你的智商就只有三岁,不能再多了?” 小天使则是坐在她另一侧的肩膀上,在她耳边吹风。 “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信任。林娅熙,王爷除了在最最开始的时候磋磨过你,之后待你可以说是很优渥了哦。 你品,你细品!第一个月的苦你就忽略别计了,让它随风飘散。” “你就长了个恋爱脑。总共才五个月,第一个月为何不计?那这个月的凭空消失呢?干脆掐头去尾,也算了好了?” “凡事多想想别人的好,有何不对?难道不比当个怨妇强?何况王爷是什么人,总不可能天天守着儿女情长度日?好男儿就应该心怀天下,志在四方。” “你这叫偷换概念!志在四方,就不能先打个电话,再不飞鸽传书告知一下? 一走了之,话也不留一句。分明就是没那么在乎,觉得你可有可无。林娅熙,你给我清醒一点!” 小恶魔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小天使语气从容。 “王爷肯定有他突然离京的原因。等他回来,问问不就知道了?男人一走就想东想西,怼天怼地,只能说明这女人无法独立生活。 距离产生美。多给彼此空间和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这样才不会在爱情中迷失自我。” “呵呵,原因千千万,就是没有你。海王最喜欢你这种善解人意,又会自我安慰型的了。连编理由,给你洗脑的力气都省了。距离有了,美没了,你知道不?” “你给我成熟一点!王爷是广撒网的海王吗?他还需要钓鱼吗?王爷这种死海级别的,连自发游进去的鱼都得死到翻肚皮。” 林娅熙被他们吵得心烦,在软榻上像烙煎饼一样翻来翻去,最后直直坐了起来。 “都给我闭嘴!小爷我这么干脆一人,有什么好磨叽的?这手串是我的,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想对它说话就说话,看腻了想扔就扔。” 抬起手腕,少女抿了抿粉唇,对着珊瑚串小声说道 “宋楚煊,别说我为难你。如果十二个时辰之内,你还不出现,以后就都不要来找我了。” 深吸一口气,彷佛这样就能将意念通通集中到手串之上,林娅熙在心中默念一句。 “王爷,我想你了” “小姐,你在同谁讲话?” 听见院中有说话声,榴莲便从耳房里走出来查看。林娅熙抓了抓睡前被她散开的长发。 “啊?哈哈有吗?是你幻听了?” “不可能啊。我明明听到了小姐的声音,还以为是咖啡和三十三她们回来了呢。” “有什么不可能的?一切皆有可能。” 她都能穿越了。霍金都说外星人真实存在了。 “榴莲,现在是什么时辰?” 她得算算好。明天这个时候就是他们关系的忌日,宋楚煊保质期的终止时间。 过期作废,过时不候! “小姐,申时刚过。” -- 平城外的官道上,宋楚煊正骑着追风,一路疾驰。 汗血宝马撒丫子狂奔,令在它身后紧追不舍的夜鹰和夜狼等人吃了满肚子的尘土。 前方的黑色身影骤然抖了一下,使得一直注视着他的夜鹰立即大喊。 “王爷!请等等属下。” 宋楚煊放慢了追风的脚程,等夜鹰赶上来后,冷眸看向他。 “何事?” 夜鹰已经不知是这月出行以来第几百次说了。他的坚持令祥林嫂都黯然失色。 “王爷,先休息休息?您这样不眠不休地赶路,身子都要熬垮了。” 第268章 大猪蹄子 “本王身子无碍。” 夜鹰苦口婆心,劝说无果,根本穿不透宋楚煊设立起的屏蔽结界。无论打多少遍,对方那头回复他的都是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内,请稍后再拨。嘟~嘟~” 夜鹰要崩溃了,也顾不上男人的高压。 “王爷就是金刚不坏之身,也扛不住不吃不喝不睡觉啊。属下刚才看见,您在马上身体都发抖了” 被某人念叨的宋楚煊是打了个喷嚏。不过,他自己的身子他自己最清楚。那绝不是生病的前兆。 宋楚煊阴沉着脸。“本王说了无碍。不要让本王再说第三遍。” 夜鹰这会牛脾气也上来了。 今天就是英勇就义,壮烈牺牲,以死相谏,他也不能看着他家王爷末路狂徒一般地赴死。到了帝都龙淮城根底下,人也快断气了。 “王爷,恕属下们无能,追赶不上王爷的步伐!兄弟们没日没夜,从天元到东昭,再到汶祁,再回到天元。马都不知累死了多少匹。 风餐露宿,日夜兼程,王爷您不累,也替属下们考虑考虑?您看追风都趴在那,出气多进气少了。” 追风乌黑的眸子扫了夜鹰一眼。拿它说事?它可是汗血宝马,马中豪杰,不要面子的吗? 好它也确实累了,好马能屈能伸。 别人家的马还能替换着来。它倒好,跟着宋楚煊一路跑到黑不说,还得比谁跑地都快。它容易么它。 宋楚煊看了一眼天色,又看了看瘫软在地上七倒八歪的人和马,神色稍微松缓了些。 “嗯。你们在这里休息,本王先行回去。” 想要见到她的心太过迫切,他归心似箭,一刻也等不及了。而且距离越近,那种感觉就越炽烈。 夜鹰给跪了。 “王爷,您要走,就先踩着属下们的尸体走。属下们是不会看着王爷您一个人去冒险的。 这里已是平城地界。以此前行进的速度,不出四个时辰定能抵达京城。子时前若还不到,您杀了属下都行。” “夜鹰,你真是好样的。胆敢威胁起本王来了?” 这平城的官道之所以能这般好走,还多亏了三月前,他派宋奕枫过来修路呢。 夜鹰的牙齿都有些打颤,低头抱拳。“属下不敢!” 看着地上灰头土脸的众人,宋楚煊拂了拂袖,微叹。 “好。全员在此休整一刻钟。这是回府前的最后一次。” “是!多谢王爷体恤。” -- 榴莲收拾好花架下的软榻。林娅熙则是自己回到房间,练了小半个时辰的瑜伽。 晚膳前,春梅三人从云想·花想回来了。 “妹妹,采荷说店铺的生意日日都有起色,叫你不要担心。” 手指断断续续摩挲着腕子上的珊瑚串,林娅熙只是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没再追问下去。 三十三从袖中取出一只素色锦囊,抛给她。 “小姐,这是你要的五支口红。” 见林娅熙没有太大反应,她又问 “这是准备送人的?五支颜色一模一样,不可能留着自用。我先声明啊,咖啡和我就免了。这种娇滴滴的东西不适合我们风一般的女子。” 被三十三归为同类的咖啡吐槽道“在你眼中,口脂都是红的。可不一个颜色么?” “有错吗?不都是红的,小姐为何起名为口红?怎么不是口粉,口青,口绿?” 榴莲不禁捂耳叫停。 “好了,你们两个疯子一般的女人。想要自己买去!我猜,这些是要送给秦氏,赵姨娘和府中各位小姐的。不多不少,正好五支。” 春梅最喜欢看她们映月阁里的活宝拌嘴了。特别是核心人物林娅熙,总能带动现场,炒热气氛。 四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可林娅熙却像是连线失败,压根没有进入群聊。 咖啡低声询问。“小姐怎么好像有心事啊?榴莲,你们下午都做了什么?” 榴莲挠头。“没什么啊。小姐就是看看书,又在花架下边睡了一觉。起来之后,就这般没精打采的了。” 榴莲给了春梅一个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的眼神。那意思是要她出面,把这艰巨的任务交给她了。 春梅只好试探着开口。 “妹妹可是病了,还是有什么烦心之事?说出来或许会好受些。” 林娅熙这才注意到周围的冷场,还有不约而同盯向她的八只眼睛,手背下意识碰了碰两颊。 “怎么了吗?我脸上有东西?” 四人摇头,但眼神里的探究意味却更深了几许。 她们如何会知晓,林娅熙已经在心里给宋楚煊下了最后通牒,而王爷正处于被拉黑的边缘。 “用晚膳。吃完便各自回房歇息。” 少女故作轻松状。她想静静。 “我早都饿了,就等着你们回来呢!” 平常动不动就要她们“睡什么睡,起来嗨!”的林娅熙,今晚饭后竟意外地向三十三要了一碗安眠汤。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将脑子里闹腾了一整日的小天使和小恶魔灌倒。 春梅磨蹭着关好窗扇。见其余人都走了,她才坐到床榻边的圆杌上。 “妹妹是在想王爷?”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被猜中了心思的林娅熙当即否认三连。 “我和王爷现在连上下级的关系都不是了。好端端的,我想他做什么?” “跟姐姐说话,妹妹何时也学得口不对心了?用不着三十三,我也看得出来,你这是得了相思病。” 春梅说完,忍不住捂嘴偷笑。林娅熙甩了个迎枕过去。 “姐姐如此了解,必定是深有体会呢。依我看,姐姐是思念你的有缘人夜鹰了?” 来呀,互相伤害啊! 春梅接住迎枕,被她说得红了脸。 “我们算哪门子的有缘人还不都是冒名顶替了你和王爷?” “夜鹰告诉姐姐的?那根木头,活该他单身一辈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有他主子也是!” “夜鹰告诉我,也是不想我误会这样挺好的。他这辈子都是王爷的人,对主子不离不弃是他的本分。” 自从来了国公府,春梅就再没有见到过夜鹰,难免有些灰心。 第269章 失踪人口 “那他们两个大男人抱团取暖,过一辈子好了。” 想到那画面,林娅熙不禁由怒转笑。 “送给姐姐一段顺口溜。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要在身边找。就是那么个,况且质量又不好。” 二人笑过一阵。见明媚少女又恢复了鬼灵精该有的样子,春梅这才放了心。 “嗯。妹妹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早醒来,又会是崭新的一天!” 跟春梅笑闹过后,又有三十三熬的汤药助眠,林娅熙很快便睡下了。 正睡得香沉,一股凉意从门边渗了进来,还挟带着些微的潮湿气息和土腥味。 不知从何时起,屋外已经下起了绵绵秋雨。 迷蒙中,林娅熙睡眼惺忪,极不情愿地掀开一条缝。只见,床帐外立着一个黑影,轮廓看上去很是颀长挺拔。 我靠!还来?林婉音你能不能有点新意啊? 潜意识里骂了一长串,可身体犹在半梦半醒之间,少女只黏黏糊糊地呢喃了一句。 “走开啦” “熙儿,是我!” 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之人,宋楚煊此刻呼吸急促,心潮澎湃。 能将至少两个半月的路程压缩进三十天,他的身体早也到达了极限。 支撑着他超负荷运转的,唯有想早一日,再早一日见到她的信念。 宋楚煊扯开纱幔,一把搂起了床上的林娅熙,拥入怀中,却得来一句很煞风景的 “你谁啊?” 喝了药的她是真的困,困到亲妈都不认,只认床和枕头。 林娅熙上身扭动了两下,见挣脱不开,又枕着男人宽阔的肩膀接着睡了。由于被挤压而微微张开的嘴角边,还垂着一滴要落不落的口水。 男人满心满眼的爱意蓦地僵住。 唤她熙儿的,除了自己还能有谁?难道他不在这一个月里,又有哪个不长眼睛的贴上来了? 真是个不叫他省心的妖精! 在平城稍作休息后,宋楚煊披星戴月,一刻不停地先回了晋王府。快速泡过澡,将一身风尘洗掉。刚换好衣袍,便又马不停蹄,在子时前赶来了映月阁。 夜鹰执意要跟。男人没工夫训他,踏进林娅熙的主屋前,叫他去找春梅了。 “熙儿,你说我是谁?” 那些个暗中守着的隐卫是死的么?久未睡过一个饱觉的宋楚煊戾气大作。 等她亲口说出那人的名字,他便即刻冲过去,将人大卸八块,之后再回来收拾这群废物! 短短几十秒内,男人已经千回百转,历经了大喜大悲。林娅熙哪里能想到,她随口说出的话竟是能左右一个人的生死? 但,此时的她对危险毫无所察,只以为是在做梦,梦中还有人问他是谁。 林娅熙很皮地回道“小宝贝,你猜。嘻嘻” 小宝贝?!宋楚煊左眼角直抽抽,咬牙切齿地低吼一声。 “林娅熙!” 被吼了,少女也只咂咂嘴,垂着的小手拍拍他的腰。 “乖,别闹哈” 男人被气得快要暴走,猛地收紧双臂,不管林娅熙是不是还睡着,也不顾她会不会疼了。 头埋在她的颈窝处,深吸一口那久违的馨香。感受到温香软玉在怀,宋楚煊突然有了种燕子归巢的喜悦。暴躁的情绪这才被冲淡了些。 被他这么一箍,林娅熙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胸腔和大脑中含氧量急剧下降,手脚也本能地开始扑打。睡意瞬间全消。 觉察到人醒了,宋楚煊松开对她的钳制,在黑暗中静静看着她。 少女睁开瞳眸,呼吸间带得她胸口一阵起伏。是他回来了吗?他真的有听到珊瑚手串的召唤? 这未免也太神奇了?! 其实,宋楚煊在说那话时,是想着只要有暗卫报信,从京城内任意一处出发,他都可以在一炷香内抵达国公府。 后来临时决定,去了东昭和汶祁。他暂且还未来得及问话林娅熙身边的暗卫。 冥冥之中,能在保质期的最后一夜赶到,纯属巧合。 不过,要是知道这女人此间一次都没有对着珊瑚手串找过他,甚至再见到他时的激动也更多是出于神奇,宋楚煊估计连撞墙的心都有了。 “熙儿” 清醒了的林娅熙还是那句。 “你谁啊?” 语气不似先前睡梦中的软糯,有些生硬,有些薄怒。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以为你是谁啊? “熙儿,你” 宋楚煊引着她的手,来到自己脸颊上,带着她一点点描摹他优越的骨相。 剑眉斜飞入鬓。眉峰和鼻梁每一处都衔接得那么流畅,那么完美,有如刀削斧刻。 薄凉的唇和棱角分明的下颚都稍显紧绷。宋楚煊这会也自知理亏。 妈蛋,这男人长的绝了,帅得她想骂人!美色当前,她得稳住! 林娅熙抽回手。“男人不都是你这种长相吗?我又不会摸骨,哪能猜得出你是谁?” 傻子都听得出来,女人这是生气了,而且后果很严重,不哄不会好的那种。 “是我。” 停顿了半秒,觉得自称晋王太过生疏,他又改口道“宋楚煊。” “哦~,原来是着名失踪人口呀。消失了一个月,不成想王爷偷香窃玉的本事倒是见长,都学会闯小姐闺房了。” 林娅熙说的不假,这还真是男人第一次踏足映月阁。 二人之前的独处大多在晋王府。再有就是云舒坊练舞那一次了。 “本王只闯熙儿的闺房。” 这话也不假。其他女人的,跪求他去,他都不去。 “那王爷大驾光临,我还挺荣幸的。” 紧接着,少女便下逐客令了。 “不过,王爷如果找我有事,还请和别人一样走正规渠道,先下拜帖。我相信,您也不希望坏掉我国公府四小姐的名声?” 这是要与他划清界限?宋楚煊被她刺得瞳仁猛缩。 “熙儿,你难道就真的一点也不想我?” 极力忽略掉他语气里的幽怨,林娅熙避重就轻地回答。 “哎,这个月真是内忧外患,忙到我头都快秃了。想着如何自保还不够呢,哪儿来的时间再去研究其它有的没的呀。” 林娅熙话里话外都是,姐很忙,姐一个人过得充实又潇洒。姐的时间要花在刀刃上,而你在姐心中也就是有的没的。 不是她主观不去想,而是客观不允许。实在怪不得她不是? 这里,作摊手状。 第270章 相思成疾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林娅熙正是在给自大的男人立她这里的规矩呢。 不要以为她和古代女人一样,男人就是天,没有男人就不成活。 她要的是独立平等自由的爱情。天,她可以自己去闯! “有的没的?” 宋楚煊的口气冰冷低沉,令林娅熙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她怎么给忘了?对面之人可不是她能够说教的普通男人。那是冷酷嗜血的黑面罗刹,天元国晋王爷。 但,这会她还不能认怂。林娅熙梗着脖子,颇有一点视死如归的阵势。 “王爷可不要带头搞双标。不能因为您是王爷,就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宋楚煊被她这又硬气,又服软的矛盾姿态给气笑了。 他的熙儿就是这般,让他又爱又恨,一秒天堂,一秒地狱。 “双标?你倒是说说看,本王哪里欺负你这个弱女子了?” “王爷不声不响,一走就是一个月,期间音信全无。现在一回来就质问我,有没有想你。这不是双重标准,是什么? 我又不是王爷圈养的宠物。想起来了,就耍弄一番寻开心。想不起来,便丢在一边自己玩去。 等你重新想起我那天,还要我感恩戴德地问一声,爷,您来啦?!” 林娅熙越说越来气,小嘴嘟得老高。 “哼!臭男人,想得倒挺美,就得有渣女治治你!我林娅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才不会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呢。王爷这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妥妥的大男子主义。” 还没发泄够,少女又在结尾处重重哼了一声,以强调她的不爽。 小女人嘴里嗒嗒的,宋楚煊压根插不上话。可听着她的数落,心里却是美滋滋。 原来,她是在气自己不告而别。如此一想,这女人还是在意自己的了。 “本王这该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你离开我。你愿意做那个治我的渣女吗?” 林娅熙这小心脏啊,少女心啊,活蹦乱跳得就跟不要钱似的。 不过,宋楚煊是不是搞错了渣女的定义啊?要是被他发现自己养备胎,还不杀她全家? “为了你好,我也好,还是别了” 男人失望的心刚跌到一半,林娅熙又说 “渣女不敢当,但治你我奉陪。咱们择日不如撞日,撞日呢不如今日。王爷说说,你这些天都去哪儿浪里个浪了?” 宋楚煊长臂一挥,屋内的烛火顷刻被点亮。 “熙儿不妨自己看。看这整整一个月里,是本王故意冷落你,对你爱理不睬吗?” 林娅熙没有夜视能力,此刻借着昏黄的烛光,才算真正看清楚了今夜男人的俊脸。 宋楚煊墨发微湿,五官一如既往,直令人想捧着尖叫。 但,凤眸下的两团乌青却是破坏了那双眼的摄人美感,还有面颊上的轻微凹陷,和薄唇周围冒头的胡茬儿。 她犹记得在云舒坊时,宋楚煊就算一夜不睡,第二天仍是神采奕奕的妖孽。 那在失踪的这一个月里,他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没了作下去的心思,林娅熙有些心疼,伸手覆上男人的左脸。 宋楚煊的目光紧紧锁住她水雾氤氲的桃花眸。头轻轻歪着,好与她的手更紧密地贴合,喉间发出一声满足的闷哼。 “王爷” 林娅熙不习惯,也不喜欢伤感。能开开心心的,干嘛自找不痛快呢?泪中也要带着笑。 若非有这一份乐天,她恐怕也坚持不到二十岁的成团出道夜。 强迫自己露出最阳光,最灿烂的笑容,林娅熙道 “我不在身边,王爷变得不修边幅了呢。邋遢的造型好像与王爷你并不怎么匹配哦。” 闻言,宋楚煊也低低笑了。 “本王急着见你,一回王府沐浴更衣完就来了。熙儿,东昭的靖王和汶祁七皇子已经各自归国。本王不得不同去,处理一些牵扯几国和平的事务。 具体的暂时还不能和你细说。因是秘密前往,故本王对外宣称回了趟封地。只是马车里坐着的是我的替身而已。” “王爷竟是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去了两个国家?如此不爱惜自己,身体肯定吃不消呀。” 少女气闷,捏了捏手中的脸。“你看你,这脸都消瘦得没剩几两肉了。” 娱乐圈里日夜颠倒,作息不规律是常有的。 为了在全国乃至满世界地跑行程,拼命三娘林娅熙几天几夜不合眼的事也干过。 可像他这般一个月抵三个月用的,估计会猝死? “没办法。你都说你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不会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了。本王不早点回来,熙儿移情别恋可怎么办?” “切,王爷本来也不是那棵歪脖树好。还没追到手呢,就好意思说移情别恋了” 宋楚煊宠溺地回了一句。“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一个月里,他与在遇见少女之前一样,机械地行军,在朝堂上布局,与一群自以为是的老狐狸周旋。 即便有如夜鹰这样的亲信作伴,他仍感到无边无际的孤独。 唯有每每想起林娅熙时,那种心脏处传来的不规则跳动,才切切实实地证明他还活着。 似乎从她误打误撞,闯进自己的世界开始,一种微妙的情感便已逐渐在心田发酵蔓延,一发不可收拾。 这一次的远行更加令他体会到相思成疾的滋味。叫他如何能不宠着她,惯着她? 被他诚恳认错的态度搞得没了脾气,林娅熙从鼻子里哼哼。 “哄人的时候知道马后炮了。” 宋楚煊又朝着她挪了挪。 “为能尽快见到熙儿,这一路上都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马。” 还真是流水的骏马,铁打的宋楚煊!可过劳死的马儿又做错了什么? 心里虽然很甜,林娅熙嘴上还是埋怨道 “王爷也是死脑筋。走的时候匆忙,路上还不能派人传个信了?何必如此辛苦呢?” “本王此番出行,连皇兄都不知晓。我不能冒险将你卷进来,把你置于危境而不顾。况且,传信容易,可传心呢?难道要本王把心寄给你保管着?” 古代就是这点不好。没有手机,没有互联网,想打个视频电话都不行。 不过,吐槽归吐槽。林娅熙能仿造出类现代的化妆品,但高科技的东西她可没辙。 第271章 颜狗福利 少女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倒令宋楚煊有几分意外。 “熙儿就一点不好奇,本王为何要去东昭和汶祁?” 林娅熙挑眉看向他。 “好奇王爷就告诉我了?王爷做事有自己的分寸和原则。不能让我知道的,我自然不会多问。就像我也有自己的秘密一样。 再说了,朝堂上男人间的决斗,我哪管得着?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的顶着呢。” 林娅熙活得豁达通透,却忽略了有时候男人间的争斗也是可以因女人而挑起的。 宋楚煊又凑近了些,凤眸里流转着星光。 “熙儿还有秘密是本王不知道的?” “王爷,让人知道的就不能称之为秘密了。保有一点神秘感,不是挺好的嘛。” 她总不能说,诶,我是穿越来的,你呢? 宋楚煊想了想。他有不可言说的苦衷,却要求林娅熙毫无保留,是有一点双标了。 倘若换作别人,他才不会考虑等价交易。生而为人,本就是强者为王。何况,他从来都是踩着别人的王者。 犹记得初见林娅熙时,她曾因为说个人隐私而差点被拖下去杖毙。 宋楚煊哑然失笑。 当时的自己一定料想不到,几个月后,他用强势铸就的堡垒竟会在悄无声息间,被同一个女人攻占瓦解了。 几番起起落落落落,才把人给哄好。男人身体透支得厉害,这会放松下来,被抑制多日的倦意终于如潮水般决堤。 他将头窝在少女瘦削的肩膀上,轻声责备。 “回了国公府,熙儿又没有好好吃饭?瘦得就只剩硌人的骨头了。” 要是放在平日,林娅熙铁定要傲娇地回怼上一句,王爷嫌硌就不要枕咯。 可看着男人难掩疲惫的神态和眼底的红血丝,她哪里还狠得下心,就是玩笑话也不行。 “有榴莲她们照料,我好着呢。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明早我叫马厨娘给王爷也熬一盅十全大补汤。” “马厨娘?” 小女人给的糖霜里还混着玻璃渣,这让宋楚煊委实难以下咽。幸福洋溢的嘴角不免又垮了下来。 “北宫沉雪身边的马厨娘?” 都什么时候了,还介怀这些? 男人一定猜不到,他自以为的老虎此时在林娅熙眼中却是一只生了病的大猫。 少女期待得搓手手。那日在冠花楼醉酒的宋楚煊要重现江湖了吗? “那是以前。马厨娘现在是我映月阁的人了。我让她服侍你,王爷不应该高兴才对吗?” 等了会,无人应答。林娅熙垂眸去看,就见男人已经靠着她,沉沉睡了。 男人的眉眼近在咫尺。少了平时的凌厉肃杀,多了一丝罕见的柔情,和雨过天晴后的宁静。 她怔愣地看了好半天,最终还是没能管住顽劣作乱的小手,在那双薄唇上来来回回,又戳又揉。 心想,嗯,这下子就有血色多了。颜狗的福利,白捞谁不捞? 林娅熙将人缓缓放进床榻,帮他脱去鞋袜,又摆了个睡着会舒服的姿势。 朝着烛光刚走出两步,却又折返回来。不甚温柔地扒开宋楚煊的外袍,口中还念念有词。 “这么多天没休息好了,我这不是怕你穿着衣服睡不踏实嘛。你别多想啊。” 也不知道是叫谁别多想。 映月阁是座迷你袖珍的院子。屋内的家具摆设秉承着极简的风格。说白了,就是能省则省了。 她那张寒酸的床榻比不得汀雨轩里恨不得宽达一米八的大床。 要是她也睡上去,两人都挤着不说,免不得还得被宋楚煊笑她投怀送抱。 可若在软榻上将就一晚的话,她那带伤的老腰目测会闪 林娅熙在地上转着圈,纠结了五秒,随后熄了烛火,躺到仅穿着天蚕丝里衣的男人身边。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大半夜的,宋楚煊自己送上门来,要求加戏。她没有潜规则他就已经很有人性了! 闻着淡而清冽的冷香,熟悉的味道令她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 翌日,林娅熙是被窗外强烈的日光刺醒的。跟着榴莲学习武功的缘故,她在国公府里已经调成了早起的生物钟。 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且没有人来叫她,这不科学呀。 发现怀里还拥着一位绝世美男,林娅熙才想起昨夜的事来。她收回手,去摸男人下巴上性感的小胡茬,刺刺的,有点痒。 见宋楚煊憔悴的脸上恢复了些许生气,她拍拍他的后背。 “王爷,快醒醒!你该走了。” 宋楚煊困难地睁开那双潋滟的凤目,连房中似乎也随之又明亮了几度。 他昨晚竟是在林娅熙的肩头,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宋楚煊是极浅眠之人,即使睡着,也无人能轻易近他的身,而林娅熙无疑是个例外。 男人的表情由懵懂转为魇足一笑,搂在少女腰间的手紧了紧。 “乖,再睡会。” “不行!” 林娅熙低呼。“你再不走,会被人发现的。” “所以呢?” 少女发狠地捶了这无赖一拳。这不就是农夫与蛇的鬼故事么? “所以呢?!我还有脸见人吗?要是被三十三她们知道了王爷在这,指不定得取笑我多少天呢。 这也还好办,大不了我脸皮厚一点。可若是国公府里的人呢,我我会被浸猪笼的? 王爷别想耍无赖啊,赶紧给我起来!” “熙儿说的有理。” 宋楚煊大喘气似的。“但本王现在还不想起来,这如何是好?” “我管你想不想的?” 林娅熙又是推又是拧。可惜,触手的都是匀称的肌肉,拧着也不起劲。 男人一掌便握住了两只捣蛋的小手,蛊惑地看着她,蛊惑地低声道 “熙儿莫不是在犯傻?这会都快午时了,三十三她们要看见早也看见了。本王走不走都一样,不如再多睡一会。” “睡你个大头鬼啊!” 林娅熙懊恼地用被子蒙住头,钻进里面啊了一声。 宋楚煊连人带被地搂住,低笑问道“你怕什么?她们几个知道,不是迟早的?” 清脆的声音变了个调子,从被子里闷闷传出来。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祭奠我死去的尊严啊!” 第272章 安营扎寨 怕她憋着,男人揭开锦被,露出一颗凌乱的小脑袋和一张皱巴巴的明艳小脸。 他的心又不可抑制地跳跃起来。 “好啦好啦,别气了。我刚刚骗你的。” 林娅熙挑起灵动的桃花美眸看他。宋楚煊在每一只上都浅浅落下一吻。 “熙儿没有注意到,这院子里安静得很吗?本王早让人退下了。没有本王的命令,谁敢进来打扰?再者,有本王在,熙儿还需要怕国公府的人? 看在我劳累多日的份上,你就当作是好心陪陪我。嗯?” “哦那王爷睡。” 少女善解人意地帮他重新盖好被子。 宋楚煊其实只是想多跟她亲昵温存一会,将过去一个月的空白补上,并没有太多睡意。 “熙儿说怕浸猪笼,可是国公府里有人欺负你了?林国公和秦氏待你如何?” “我要是说了,你可别跟她们秋后算账啊。” 有了男人的点头默许,林娅熙才绘声绘色地从秦氏被滚粥烫伤,再到扮柳姨娘吓人,把她回府后发生的一桩桩事情都当成玩笑话一般讲给他听。 “王爷你是没看到林婉音被我吓坏的那张脸!” 宋楚煊越听脸色越沉,冷笑道“要除掉秦氏和林婉音,还用不着你这般劳心费神!本王明日便命暗卫了结了她们。” “诶诶,王爷你这暴脾气!不是刚答应了我,不和她们计较的么?” “我都舍不得动一根汗毛的人,她们这般已经触及了本王的底线。你叫本王如何不计较?” 林娅熙一边给他顺气,一边哄道 “王爷,俗话说好男不和女斗。要杀她们这些后院女子,何时何地不行?不用王爷你出手,咖啡和榴莲也能一刀把人给咔嚓了,或者三十三也有叫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可那样岂不太过便宜她们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百倍奉还。我要让她们自己也尝尝,曾经对林婉卿使过的手段。” 以为说林婉卿是在表明她脱胎换骨的决心,宋楚煊只好由着她去了。 “既然熙儿有自己的方式,本王便暂且不插手国公府中的内宅私事。不过,你难道要在这里一直住下去?” 说着,他不满地四下扫了一眼。“如果本王可以带你回到晋王府” 这一次去东昭和汶祁,他便是做足了准备,要让天元皇帝答应赐婚。北宫沉雪也奈何不得。 可宋楚煊深知,林娅熙与其他女子不同。她若不愿意,谁也勉强不来。 果不其然,少女否决了。 “我才回来一个月啊喂。搬来搬去的是闹哪样?而且帝都里的人又该如何议论我?” “笑话!晋王妃是旁人可以随便议论的么?” 宋楚煊暗戳戳道,而后耐心观察起她的反应。 晋王妃?林娅熙被这突如其来的三个字砸得有点发懵。 有一说一,能被宋楚煊这种国宝级的钻石王老五看中,她相当有面儿,够吹下半辈子的了。 可她两世母胎lo,恋爱经验为零的人,总不能还没谈上一场甜甜的爱恋,就稀里糊涂嫁了? 林娅熙在现代时就恐婚,而古代的男女地位又极其不平等。她得对自己负责,对下一代负责。 宋楚煊没有等来待嫁女子的欣喜若狂,却见少女神色复杂,变了几变。 “王爷,我才十四岁啊,十四岁!你之前不还对我这平板一样的身材,嗤之以鼻吗?这都下得去手,王爷不觉得很禽兽吗?” 最后,她又语重心长地补充。“听我一句劝,早婚早恋不可取啊。” 不是,他想娶她,怎么还莫名其妙成了禽兽了? 女子十五岁及笄就嫁人的,在天元再正常不过。林娅熙十四,他可已经二十了。 今年订亲,明年进门,后年抱俩。一手娇妻,一手奶娃,这规划哪里不对吗? 不对的是,对象关乎林娅熙,他就得徐徐图之。 “那熙儿以为,女子多少岁成亲才不算是早婚早恋?” “十八!” 林娅熙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普通人十八岁读大学,离开父母就可以自由恋爱了。 还要再等上四年?!宋楚煊眼前一黑,胸口发闷,不由轻咳了起来。 “王爷,你怎么了?” 一想到他疲劳过度,很可能导致免疫力下降,林娅熙探上他的额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好烫!王爷,你连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吗?” 她翻身下地,踩上绣花鞋,又简单整理了一番仪容。动作一气呵成。 “我去找三十三煎药。” 难怪他今日犯懒要再睡会,难怪他面色恢复还泛着潮红,是自己大意了。 林娅熙怀着自责来到院中。 “夜鹰,王爷病了。麻烦你去把三十三和马厨娘叫来。还有,你等下回王府,多取一套王爷的换洗衣物。” 夜鹰急切地问“王爷他没事?我就说太赶了,身体会出问题,可王爷就是不听。 主子怎么能和我们这些风吹日晒惯了的暗卫一样呢?兄弟中都前后病倒好几个了。” “没什么大碍的。喝完药,睡一觉就好了。” “嗯。换洗衣物应该就在林姑娘的衣橱里。王爷昨夜来之前就带好了的。我这就去找马厨娘和三十三。” 夜鹰拱手告退。最近两个月累积下来的残酷现实,让他逐渐认清楚了一件事。 那便是,林娅熙在王爷心目中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甚至极有可能会成为自己未来的主子,晋王的王妃。 因此,对她的态度自然也不敢如先前那般抵触了。 宋楚煊这是打算在自己的地盘上安营扎寨了?连衣服都备齐了,还不只一套? 林娅熙无语问苍天。她是该哭呢,还是该哭呢? 回到屋内,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三十三已经坐在榻边,给宋楚煊诊脉了。男人腕上的小核桃手串很是招眼。 林娅熙站在她背后,探出半个身子问“王爷还好?” 收起素日里的吊儿郎当样,三十三恭顺作答。 “王爷的风寒是由身体过度劳累所致。连日来的睡眠不足,加上饮食不当,引起气血失衡。不过,只是暂时的。这两日好生休养,多多进补,吃一两服药便可痊愈了。” 第273章 歪打正着 半靠在床头的宋楚煊抬眸看向林娅熙,唇角勾着浅笑。 “本王无事,熙儿不必担心。” 他们的万年冰山王爷何时解冻了?会笑的宋楚煊在三十三看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她撤回把脉的那只手,还有下面铺着的全新锦帕。若不是人就在映月阁,且又有林娅熙要求,宋楚煊岂会让她给看病? 想来,暗卫营里盛传的王爷被林娅熙撩得凡心已开,绝非空穴来风。 但,百闻不如一见。亲眼所见的震撼力绝对要远远胜过仅仅是听说而已。 宋楚煊状似无意,给了三十三一个眼神。 机智如她,立即秒懂。 “除非必要,王爷还是尽量少走动为好。舟车劳顿会影响您的体能复原。身边最好时刻有人照料着。还有,保持心情愉悦也很重要。” 林娅熙担忧地问“回晋王府也不行吗?” 映月阁毕竟环境简陋,条件也差。 “行啊,去哪都可以。” 三十三说着,拿出药箱找药。 “小姐知道的,风寒的确是死不了人。最多身体虚弱的时间长一些,慢性损伤大一些。调养个一年半载的,也能好得七七八八。” 虽说这里绝对有危言耸听的水分,但话糙理不糙。一年半载和两三日要她选,那她当然是选择后者啊。 宋楚煊咳嗽两声,才沙哑着道 “三十三,素日对待新主子,你就是这般口气?本王看你是嫌命太长了!熙儿别怕,本王没有她说的那么不堪一击。以防将病气过给你,我这就跟夜鹰回府。” 见男人掀开被子就要起身,林娅熙跨步上前,按住他撑起的胳膊。 “诶,我不许王爷你走。” 她不许?!三十三全身无一处不抖了抖。 敢对宋楚煊说不许的人是真实存在的么?答案是肯定的,且就在她面前,不容她不信。 怕再听下去会有生命危险,三十三埋着头。 “属下这就去煎药” “滚!” 看了一眼胳膊上的小手,宋楚煊又将眸光投向它的主人,语气和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熙儿这是何故?我在映月阁多留一刻,你被说闲话的风险就增加一分。” 衣服都备足了,这会倒在乎起风言风语来了? 林娅熙呵呵。这就跟和珅一边说着我不收礼,一边数银票一样有说服力。 少女白了男人一眼,告诫他别用力过猛,戏飙得太过了。 “在映月阁里养病是有一点委屈王爷。但我这名前贴身侍女应该要比粗手粗脚的夜鹰会伺候人。 倘若王爷一走,导致身体真出点什么毛病,那我岂不成了天元国的罪人了?” 这锅她可不背。 宋楚煊识趣地不再推辞。“不委屈,熙儿可比夜鹰赏心悦目多了,让本王愉悦。” “那便请王爷先躺好。” 替他掖了掖被角,林娅熙直起身说道“我出去问问马厨娘,午膳做好了没。很快就回来。” 人一走,宋楚煊开心到恨不能原地飞起。 这回歪打正着,能得小女人心甘情愿地照料。生病还真生对了! 对于一位领兵打仗的将军来说,风寒这等小病比起刮骨疗伤,那就相当于掉了一根头发般,不痛不痒。 不过,既然林娅熙为此而心疼他,他又何必逞英雄气概? 没多久,见少女提着一只大食盒进来了,宋楚煊不禁皱眉。 “夜鹰呢?这么重,怎么不叫他拿着?” “考虑到王爷作为领导的面子问题,又为能让你更自在随意些,我就自己来咯。病人优先。王爷想吃什么,要什么尽管说,千万不要不好意思。” 林娅熙将食盒里的菜色一样一样摆到桌子上,都是用精致青花小瓷碟装着的。 荤素色泽搭配极佳,看起来就令人食欲大振。 “王爷,先喝汤?这可是马厨娘用百年人参和乌鸡炖的呢。” 接过汤盅,宋楚煊优雅地喝了一勺后,便放下不再动了。 “不好喝吗?” 怕他嫌腻,林娅熙还特意嘱咐过,菜要清淡可口。以马厨娘的水准,不可能一勺就弃? 难道说因为她曾经是北宫沉雪的人,知道午膳是为宋楚煊做的,所以撂挑子了? 林娅熙尝了一口。“很香,很暖胃啊。三十三说了,王爷得多多进补,病才能好的快。再喝一点,好吗?” “汤是不错,可我没胃口。” 林娅熙夹了几条春笋和小黄瓜到他碗里。 “那要不先吃点小菜开胃?汤等会再喝也行。” 宋楚煊傲娇地撇过头去。 “都撤了。吃了这么多天干粮,一下子如此丰盛,我还不太能够适应。” 说他胖,他还喘上了?莫生气,莫生气 生病时的男人最脆弱,且只会流露在喜欢之人面前。这是她以前当练习生时,有过丰富情史的室友总结出来的。 少女只得耐着性子,端起还冒着热气的汤碗,舀起一勺吹了吹,又递到宋楚煊嘴边。 “王爷赏个脸呗,就当成是喝药了?或者,你要是还想吃干粮,我让夜鹰去拿些过来也行。” 听着她软硬兼施的话,再看看眼下白玉一般的细腕,宋楚煊才很给面子地微微低头喝了。 呵,男人。想要她喂就直说嘛!还说什么不饿呢。那这小半碗汤是进了谁的肚子里? 能让晋王像只大猫一样听话,林娅熙颇有成就感,又笑眯眯地问 “王爷还想吃哪个,我夹给你呀?” “按照你的口味来就好,我想你和我一起吃。” “好,那就由我先来替王爷试菜。” 林娅熙毫不忸怩地应下。看着别人吃,她自己也饿了。 反正同用一副碗筷又不是头一遭。和云舒坊那次相比,二人只是调换了个位置而已。 少女毫不含糊,将八道菜和四碟子小菜逐个试下来。一会弯起眼睛,一脸陶醉相,一会夸张地手动点赞。 被冷落的病号宋楚煊在观看完一场真人吃播后,开口提醒她。 “本王在这呢” 看着身旁大猫求投喂的可怜眼神,林娅熙吃得也差不多了,便送过去一小块糖醋排骨。 “王爷现在有胃口了?” “嗯。” 男人的病娇原就是装的,好让小女人更心疼他,温柔待他。 连续吃了几十顿的肉干馒头就西北风,能没有胃口么? 这下子不用哄,也不用喂。宋楚煊自己拿着筷子,不消半盏茶,就将林娅熙给他夹的一座小山般的食物全部吃光了。 第274章 终得自由 林娅熙一面将空了的碗碟放回食盒,一面调侃他。 “王爷快夸我!我又点满了一项专治宝宝挑食,食欲不振的新技能呢。” 顶着身后大猫射过来的小鱼飞刀,少女一蹦一跳,去找三十三取药了。 喝药时,宋楚煊没有再故技重施。拿过汤碗,便将里头黑乎乎的半粘稠液体一饮而尽。薄唇随后抿成一条直线,就那样看着她。 “怎么了?是很苦吗?” 见男人点头,林娅熙抱歉地耸耸肩。 “我还以为你们都习惯了中药的味道呢,也就没准备什么去苦的东西。” 上岗培训时,夜鹰给她那份一米来长的王爷喜好清单上,也没有这一条啊。 杀人不眨眼的晋王会怕苦?有没有搞错! “本王向来极少生病。上一次喝药还是八岁那年的事了。” “哦要不我给王爷倒杯茶?实在不行,我让榴莲去寻些蜜饯或者糖块过来。” 林娅熙正很认真地在想着解决办法,手腕却被人大力握住。 男人轻巧一扯。她脚步一个没站稳,身体在空中旋转半周后,才向着床榻内栽去。 转瞬间,少女的背便撞入一个火热结实的怀抱,而她的心则跌入了一汪幽黑无底的深潭。 那双好看得无以复加的凤眸将她死死套牢。靠近,再靠近,直至他的唇瓣贴上了她的。 她都能听见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声。且耳边似乎还有一颗,在一腔之隔,与她交相呼应。 宋楚煊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三十个奔波的日夜,于他就是三十载春秋。 男人极克制地研磨着她的唇。和记忆中同样甜软,比想象中还要美好 良久,他没有再加深这一吻。 即使三十三说过病不会传染,即使口中的苦涩早已被驱散,可他仍不想让她受到哪怕一丁点的伤害。 如果可以,他愿将一切苦痛承担。只因,林娅熙是他这辈子唯一一个,奋不顾身也要全力守护之人。 艰难地分开二人的唇,宋楚煊以鼻尖抵着鼻尖的距离,在依旧纠缠的呼吸间,轻声说道 “这里就有我的蜜饯,我的糖块。” 林娅熙心头一颤,被闹了个红脸。从未想过,偶像剧里的高甜桥段有朝一日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养病期间的宋楚煊似乎格外粘人。醒着的时候,事事都要与林娅熙同为。 就比如看书,他非要从背后圈着小女人不可。头搭在她的头上,像袋鼠妈妈口袋里装着一只袋鼠宝宝。 还好眼下早已入秋,不然这腻歪的二人还不得捂出一身痱子来? 两人各看各的书,少女困了就窝在男人的臂弯里打会盹儿。一下午过得悠闲又惬意。 临睡前,林娅熙兴致来了,偶尔还会给他讲讲安徒生童话。有时听得入了迷,宋楚煊反而越来越有精神,眼眸晶晶亮,搂着人亲昵起来就不放手。 男人哪是爱听儿童哄睡故事啊?他是被她栩栩如生的描绘所吸引,为她幻想中的世界所倾倒了。 这样前所未有的时光真和做梦一般美妙。 屋内之人壕不吝啬地撒着狗粮,而屋外的单身狗们却早都被虐撑了。 对面大树上的夜鹰揉着红肿的眼睛问 “诶,那位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的男子,真是咱们认识的王爷吗?” 咖啡扯下他那欠嗖嗖的手。“你别揉了,再揉就瞎了。” 三十三蹲在另一支粗壮的树干上,双手抠着脚底下的树皮。 “看来,王爷这回是栽在小姐手里喽。我只能说那是咱们的王爷,但不是咱们所认识的王爷。夜鹰,你确定王爷在路上没有遭人调包?” “你这不是废话么?以王爷的身手,你觉得可能?” “那可未必。王爷这棵铁树都能开花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榴莲抱着胸。 “你们都别杠了。王爷也是凡人,有七情六欲不是很正常嘛?咱们做属下的应该替他高兴才对。 难不成你们还想看着王爷孤独终老?再说了,小姐确实有资格让王爷心动。郎才女貌,光瞧着就养眼!” 说到资格,咖啡和三十三也由衷地点头赞同。 林娅熙的智谋她们都有见识过,真不是一般女子能与之相提并论的。 -- 三日后,宋楚煊的病再也装不下去,一大清早便被林娅熙给撵走了。 “王爷,正事要紧。您快回王府,换身衣裳上朝?天元国可不能一日无晋王呀。” “好,那我走了。熙儿乖乖的,本王晚上再来看你。” 宋楚煊仍旧恋恋不舍,抚摸着她的秀发。林娅熙只好摆出乖巧柔顺的模样,歪着头挥挥小手。 “好~快去!快去。” 看着男人飞走的背影,少女一屁股坐进椅子里。她双腿交叠着放到书架上,呼了一口气,忍不住飙起童年神曲。 “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狂风一样舞蹈,挣脱怀抱。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翅膀卷起风暴,心生呼啸。” 听见房中另类的咆哮式歌唱法,三十三探头进来。“小姐,王爷走了?” “走了,终于自由了。” 一连三天,林娅熙都处于脸红心跳的亚健康状态,甜腻得她这个当事人的牙都要倒了,可又不能出院门。她现在急需呼吸新鲜空气缓缓。 “把咖啡,春梅她们也叫进来。” 林娅熙正用铜盆里的冷水洗着脸,榴莲开始为前任主子敲边鼓了。 “如王爷这般优秀的男子,世上打着灯笼都难找。待您的真心连我们这些暗卫都看得一清二楚,小姐可一定要珍惜啊。” 少女手一抖,水被扑棱了几滴出来。 坐着的咖啡也说“是啊,榴莲说的对。王爷如此冷心冷情,但帝都里想要嫁给他的女子都能绕着皇宫排上好几圈。 要是被人瞅见王爷对上小姐时的眼神,国公府的门槛估计都能被眼红的情敌踏平了。” 三十三兴奋道“小姐也不必害羞。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们必定助你,一举拿下王爷!” 林娅熙的嘴角抽了几下。还真是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 宋楚煊是走了,可他手下庞大的催婚队伍却仍在等着她。 第275章 知根知底 “你们这就叫粉丝滤镜,看自家欧巴当然完美无缺了。王爷是还不赖,可也没有到天下无双的地步? 我那老铁五皇子也ok的。我投他一张友情票。春梅姐姐,你呢?” 林娅熙对着春梅拉票。“你一票我一票,老铁明天就出道。你不投我不投,老铁何时能出头?” 三十三表示不服。“诶,五皇子跟王爷比,还是太嫩了点?小姐难道喜欢幼稚款的?” 妈粉林娅熙掐腰与她掰头。 “我养成系的,不行啊?小奶狗有小奶狗的好。五皇子给我冲,妈妈爱你!” 他想当你未来的男人,你却只想当他妈?宋奕枫听了,估计会流下复杂的泪水 这是什么狗血的叔侄三角恋? 榴莲接道“那属下明日就告诉王爷,让他多学学五皇子有何难?” 林娅熙秒怂。“别啊榴莲。我们闺蜜之间开开玩笑,唠唠嗑。你告诉王爷干嘛呀?” 咖啡不懂就问。“让王爷变成小姐喜欢的样子,不好吗?” 一个要告状她翻墙给对家投票,一个要告状她喜欢的样子他没有,能好才怪了。 “你们说什么呢?我喜欢的样子,王爷他都有啊只是某些优点埋得有点深,还有待发掘。我再努力挖一挖。嘿嘿嘿” 就在林娅熙被围攻怼入墙角之际,春梅站出来力挺她。 “王爷虽好,可我妹妹也不差啊。喜欢的人不在多,而在于精。爱慕王爷的女子再多,若是王爷不喜欢,那还不如没有不是? 我也觉着五皇子不错,龙华国太子也好。谁想拿下谁,谁又能拿下谁,还不一定呢!” 少女感激得都想给她鼓掌叫好了。 “就是说嘛。为了映月阁里的内部团结,我和王爷的事情你们以后都别管了。王爷在这两日,后罩房里的人不知道?” 榴莲回道“小姐放心,她们本来也不能进主屋。我只说小姐病了,让她们一直待在后院。进出都只许从后门走。” 既然宋楚煊人已回来京城,来映月阁的次数就不会少了。总不能每次都说她病了? 三十三看懂了林娅熙的疑虑。 “我会在那六人每日的晚膳里加点助眠药的。保证王爷再来的时候,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那你们四个呢?不能回耳房时,都躲在哪里啊” 宋楚煊那厮的情话该不会全被听了去? 咖啡无所谓地笑笑。“我们暗卫出身,找个藏身之所还不容易?春梅也有夜鹰带着。王爷说了,五丈开外都可以。” 那就好。少女悬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舞台上,她是受万人仰望的明星没错,可那毕竟是她的工作。面对自己好感的人时,双箭头的喜欢也会令她和其他少女一样羞涩。 掂量着素色锦囊中的口红,林娅熙道“放白猫几个出来。今日下午便启动计划。” “好!” -- 午膳后,白猫拎着水壶,随榴莲来到花架下。 “榴莲姐姐,小姐的病可好些了?” 榴莲很自然地回答她。 “好多了。小姐都没让请大夫,说是换季最易染上风寒,养养便会没事的。咱们这映月阁虽小,但各方各面的事却一点也不少。 你看,三天没浇水,花架上的花都快蔫了!这些都是龙华国太子送给小姐赏玩的名贵花卉。你浇水的时候可得小心些。” “可不是嘛。我会仔细着的。” 听榴莲提到北宫沉雪,白猫的嫉妒心又被挑起。 “那好。你先在这里做事,我去后院,叮嘱芍药她们两句。” “嗯。榴莲姐姐快去忙你的。” 榴莲走后,正院里就只剩下白猫一人。那张假笑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她边用小瓜瓢舀水浇花,边不忿地嘟囔。 “我这姿色哪里不如她了?林娅熙到底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居然能和二小姐口中俊美异常的太子勾搭上?凭什么我就得是贱丫鬟的命?” 说着,白猫将手中的水瓢忿忿扔进桶里,溅起一小片水花。 “你来了。” 就在她郁闷气结之时,屋中传来了林娅熙的声音。 是在叫她吗?转回头,白猫又挂上假笑。 “小” 姐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又被她咽了回去。 四下无人,林娅熙的房门和窗扇也是关着的,显然不是在同她打招呼。 那会是谁呢? 听小姐的口气好像是在等人,而且还不是近几日才见过面的人。 难道林娅熙和神秘男子暗通款曲?! 一想到可能会揪出她的把柄,白猫的心不由跳得飞快。她刻意放轻脚步,慢慢向着主屋靠近。 虽然没见过林娅熙惩治院子里的下人,但从林婉音对她的无可奈何中也能猜出几分,这位四小姐是有些能耐的。 白猫告诉自己,咖啡和春梅与杨嬷嬷外出采买了。榴莲和芍药要从后院过来的话,总会弄出点声响。就算有人来,她也能在第一时间躲去花架下面。 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房间内,另有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是男是女,白猫辨识不清。 “林小姐急着找我,是为何故?” “传闻你是江湖中最新崛起的用毒高手。我让找你来,正是想买一种不易被人察觉的毒药。” 隔着窗纱,屋内的对话时断时续。但光是听得大意,就已经够白猫心惊胆颤的了! “有关我的规矩,林小姐或许还有所不知。我所研制的毒,不知根知底之人不卖,不明去处的不卖,乱用滥用的不卖。” 林娅熙弯唇淡笑。 “看来公子和我一样,是极有原则之人。我不过是还未出阁的内院小姐,买你的毒自然不会用于伤天害理之事上。至于那三不卖,公子若有何疑问,我定当一一解答。” “林小姐爽快。我今日前来是为了还一个人情。小姐既与是好友,又大方约在府中见面,那便算是知根知底了。” 白猫蹲在窗沿下,竖起耳朵勉力去听。 可每逢提到中间好友的名字时,两人都很有默契地压低了声音。入进她耳的只有囫囵不清,一串呜呜呜的音符。 白猫不得不稍稍挺直上半身,将耳朵凑到窗户的缝隙处。 第276章 惊天秘密 看着映在窗纱上半弧形的阴影,连发髻的轮廓都清晰可见,林娅熙以帕掩唇,轻咳了两声。 “我这几日偶染风寒,今天才有了些起色。憋闷久了,想开窗透透气,公子不介意?” “四小姐请便。” 一听要开窗,外面的人倏地猫下腰。林娅熙熟视无睹,只将对着自己的半扇窗嵌开了一条指宽的缝。 这一举动喜得白猫无声咧开嘴角。真是天助她也! 虽然仍是看不见林娅熙对面公子的脸,但她偷听的难度和压力却因此小了很多。 那名公子的声音听上去是个正处在变声期的年轻人,介于沉朗的男人和青嫩的少年音之间。 “可否请林小姐如实相告,要从我这里买毒的目的为何?” 林娅熙轻叹了口气。 “实不相瞒。数月前,我的生母柳姨娘在这府中被夫人诬陷惨死。而我也曾一度流落到卖身葬母的凄惨境地。 在得玄尘道长做法事超度前,柳姨娘曾托梦于我,要我为她报仇。这两日的风寒便是因这梦惊扰引起。 我一没有武功,二没有雇凶的银钱。思来想去,遂才决定走下毒这一险招。” “原来如此那林小姐要施毒的对象又有哪些人呢?” 在年轻公子的一再逼问下,林娅熙显出几分不耐来。 “公子也知,下毒并非光明磊落之事。后院里什么腌臜心思没有,当然是越少人知晓越好。我又怎敢在大计未成之前,向你一个陌生人和盘交代? 万一你到官府咬出我来,或者以此相要挟,索要钱财,我又当如何?” “这一点小姐大可放心。我若是那贪财之人,也不会有三不卖的江湖规矩了。当年之所以选择弃医从毒,便是为了尽自己所能,惩奸除恶。 善有善报,恶也该有恶报,但我不信时机是等来的。如果老天不肯开眼,那就由我的毒来创造。现在林小姐明白,我为何要问清楚这些了?” 脸上的不耐褪尽,林娅熙笑着点点头。 “公子是有抱负之人,不想毒药落入恶人手中,反倒助纣为虐。那我便回答公子方才的问题。 此毒将会用在国公府主母秦氏和我的两位好姐姐身上。秦氏于我有杀母之仇,而大姐和二姐则是一心要我死。” 看着说到最后死字而面色有些邪恶的少女,白猫不禁打起了寒颤。 那眼底涌动的弑杀之意,她从未在女子身上见到过,更别说是窝囊的废材四小姐了。 年轻公子似乎对这一答案很是满意。 “那好,来而不往非礼也。小姐想要何种毒性的毒?穿肠肚烂,化髓蚀骨,疯癫发狂,还是毁容烂皮?” “倒也不必。我要看着她们慢慢受尽折磨,像蝼蚁一样垂死挣扎。最好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公子可有此种无色无味的慢性之毒?” 年轻公子恶寒了一下。女人狠起来,还真没有男人什么事了。 “自然是有的,这一瓶便能够满足小姐所提要求。正因为发作时,中毒之人会宁愿一死,所以我将它命名为思黄泉。 只需少量进入口中,潜伏三日即可生效。这三日内,中毒者会有轻微的头疼及恶心症状。如果期间查不出来,之后就无药可解了。” 被另半扇窗户挡着,白猫看不到年轻公子的任何动作。只见林娅熙对着光,举起一枚棕色的扁瓷瓶,端详了片刻。 “好雅致的名字。这思黄泉公子可有解药?” “小姐需记住,解药只在三日内有效,再之后就没法回头了。下毒以前,林小姐可要考虑清楚。” 林娅熙收回手,从旁边的书架上取过一方暗红底色的描花木盒。盖子打开的瞬间,白猫眼尖地看到右下角一个用金漆写着的柳字。 林娅熙抠开最下面一层垫着的绒布,将解药和瓷瓶都放了进去。 “那就多谢公子了。我会命人以公子的名义,将五百两银票于明日存入日升钱庄的。” 听出了话里送客的意思,白猫当即爬着避开林娅熙的视线,又沿着院子边缘回到花架下。 内心已是席卷着狂风骤雨,连舀水的手都是哆嗦的。 她都听到了什么!她该如何做?是假装无事发生,还是将这一惊天秘密告诉给林婉音,甚至秦氏? 白猫不断提醒自己,眼界要放宽些。若能借此巴结上夫人,那她还用得着看绣锦和林婉音的脸色过活? 可是贸然去找秦氏,她会相信自己么?说不定,还会因为她是映月阁的人而怀疑于她。 她都不清楚林娅熙会不会下毒,又在何时下毒。万一迟迟不动手,那自己岂不反而送上门给秦氏盯着了?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在不了解秦氏的情况下,她还是先坐稳林婉音和赵姨娘这条船才好。 一脚都没跨进去呢,又想着出另一只脚。到头来,极有可能两边都讨不到巧,反掉进河里去。 白猫正两难着,林娅熙已经推开窗,愣了一秒,然后微笑着看过来。 “白猫?原来你在啊。” 白猫一激灵,差点将手中的水瓢扔出去。 “是的,小姐。榴莲姐姐让奴婢给花架上的花浇水。哦,奴婢也才来没大一会小姐可有何吩咐?” “你这是怎么了?怎的见了我跟见到鬼似的?” 白猫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奴婢只是想事情入了神,被小姐一叫,吓到了而已” 林娅熙比她淡定得多,若无其事的样子,彷佛要买毒下毒之人根本不是她。 “哦。你去后院帮我把榴莲叫过来。再让她给我拿一碟子莲蓉松子饼。” “好的,奴婢这就去!” 白猫不敢与她对视,逃命一般小跑着走了。 这四小姐人前人后判若两人。比起林婉音明面上的蛮横,笑面虎的林娅熙更加令她惧怕。 白猫一溜烟,跑到后罩房外。靠着墙根喘气的空当,一道白影迅速从主屋中掠过,眨眼间跃上房顶,最终变成一颗白点消失了。 再次阖上窗,林娅熙对头上罩着厚布袋子的人说道 “还不摘下来吗?你这古怪的造型,好几次都差点让我笑场了。” 第277章 六神无主 “那能怪我么?” 取下头罩后,露出来的是三十三的脸。 “还不是小姐说,这样蒙着声音听起来更低沉?我还没抱怨就快憋断气了呢。” 林娅熙拍拍她的肩膀。“没想到啊三十三,你正经起来口才相当不一般。连我都要信了你的邪,着了你的道了!” “诶,轻点轻点。小姐才知道我干啥像啥吗?小姐这一手反间计使得也是出神入化。恐怕今后,白猫都睡不上一个安稳觉喽。” 两人商业互吹,你来我往。 “有你每日加点料,白猫还能睡不好?” 三十三朝林娅熙挤眉弄眼。 “对啊。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她睡不好,小姐和王爷就睡不好。王爷睡不好,我们几个就更别想好了。哦不,是小姐睡不好,王爷就不会好。” “你这绕口令讲得贼溜啊!要不你晚上给王爷也表演一个?你说,若是舌头被拔下来,还能不能” 少女威胁的话还未说完,三十三立马求饶。 “小姑奶奶,看在我刚帮着小姐演了一场好戏的份上,咱们就别告诉王爷了?他老人家那么忙,哪有时间听我表演啊。” “哦?原来我们三十三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王爷一句话呀。” 狐假虎威的林娅熙乐不可支。 “对你这种干啥像啥的属下,王爷怎么可能没时间呢?没时间,也要抽出时间!是谁刚才讲说,白猫能左右王爷情绪的?怎么不接着贫了?” “有吗?哪个混球说的!我怎么什么都没听见?” 三十三生硬地将话题转移。“依小姐看,白猫会把你要给秦氏母女和林婉音下思黄泉这事说出去吗?” “为何不会?白猫不是早就已经身在曹营心在汉了嘛?若是说了,她至少还能回去林婉音的院子里。努努力,或许还能挤掉绣锦,成为贴身丫鬟。她若不说,我才要费心,再琢磨着演点什么呢。” “那我们要不要助助她,让白猫也去秦氏那里告密?” 林娅熙从素色的锦囊中拿出一支口红把玩,旋出一些,又退回去。两三次后,她才道 “秦氏那个老妖婆,应该不会那么容易上当。况且,一次单挑四个敌人,太过激进。还是稳扎稳打来得胜算更大些。” 三十三想想也是。“可若是白猫主动投靠秦氏呢?小姐就不担心吗?” “我有九成的把握,赌她不会。就算她想,赵姨娘也会替我拦着她的。” “那还有一成呢?” 林娅熙狡黠一笑。 “还有一成就听天由命咯!这世上除了太阳东升西落,哪还有什么万无一失的事情啊?三十三,前怕狼,后怕虎可不是你的作风。” 那还不是怕小姐出事?这么肉麻的话,三十三说不出口。 转念又一想,就是林娅熙把天捅出个窟窿,还有王爷呢。她跟个老妈子似的,瞎操心个什么劲啊! -- 自从偷听到了林娅熙与陌生公子在房中的谈话,白猫就无时无刻不坐立难安。可令她颇感疑惑的是,自己最近的睡眠质量却出奇地好。 每日晚膳后不久,她就困意浓重。即便被思黄泉扰得心神不宁,一旦躺在通铺上,不消半盏茶,仍能够进入深眠状态。 问过赖嬷嬷,她亦是如此。 “春困秋乏罢了。这日头渐渐短了,天黑不睡觉还能做什么?饶是睡得再早,第二天叫你,你都不愿意起来呢。” 倒是这么个理儿,白猫翻过身去,也不再多想。 就在她忐忑了四日之后,第五日,林娅熙晨起锻炼完,在榴莲的照顾下洗漱更衣。 春梅在里间收拾完床榻,又将纱幔拢起收好。 咖啡正从小厨房端了早膳进来。三十三则是坐在桌边,看着这有条不紊的一切。 坐到梳妆镜前,林娅熙按部就班,打开自制的瓶瓶罐罐。一套护理程序下来,加之运动使然,不上妆的皮肤已是粉嫩无暇。 三十三像在欣赏自家美娇娘一般盯着她。 “白猫被晾了四天,也该想明白要投奔哪位主子了。小姐,你准备何时出手?” 说起白猫,榴莲轻笑。 “也不知你们是怎么讲的,她反正是六神无主到就快魂飞天外了。有好几次都被我捉到,她溜来主屋附近,想必是打算偷解药的。” “有我在旁边看着,她那注定了只能是空想。” 咖啡摆放好碗碟。“小姐,随时可以用早膳了。” “我们的信使白猫若是病了,可就不好玩了。” 涂好柑橘味道的手霜,林娅熙转过身,面向三人。 “既如此,今日就叫白猫和芍药去东园,将口红送出去。榴莲,到时候你暗中盯好她们,特别是芍药。她隐藏得倒是深。是不是秦氏的人,暂时还不明朗。” 榴莲应了好。咖啡又问“龙华太子那边呢?小姐要属下何时去通知?” “这个不急。太子知悉我们的安排。三日后,你再传信即可。” “为何要再等上三日?万一林婉音一早发难,属下担忧小姐会应对不暇。” 林娅熙笑得有些高深莫测。 “林婉音和赵姨娘又不是神算子,也需要时间筹划。而思黄泉在三日后才会全效发作,并且无解。你以为,赵姨娘会放过除去秦氏和林婉蓉的大好机会?” 咖啡这时才恍然大悟。 “属下明白了!多谢小姐提点。” 吃过早膳,白猫和芍药被叫进房中。 林娅熙接过榴莲递来的素色锦囊,将里面的口红一一展示在外。 “我叫你二人过来,是想你们帮忙跑个腿,将云想·花想这些新品送去给府中的各女眷们。” 该来的还是来了吗? 想起思黄泉,白猫没了往日的嚣张,敛下惶恐的眸子,语带紧张地问 “小姐,这是什么啊” 林娅熙笑盈盈地回她。 “这个啊是表哥前两日送我的,叫做口红。跟你们熟悉的口脂其实大同小异,不过更便于携带,着色也更加持久。我刚回府那会,赵姨娘和姐姐们还问我为何会越变越美。” 少女故作害羞,抿唇笑了两声。 “我哪有越变越美啊?无非就是学会了化妆而已。” 第278章 通风报信 “当时我还许诺,要赠一些作为见面礼呢。谁知,拖到现在才得了新的,而且只有六支。这会送去肯定要被二姐姐取笑小气了。 我自留一支。三姐姐就在西园,她那一份等会我自己送过去。剩下的你们两个一起会快些。 芍药,你拿两支给母亲和大姐。白猫就去赵姨娘和二姐的院子?” 芍药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是,小姐。” 林娅熙聊天的口吻却令白猫更加畏惧三分。她整个身子止不住地打颤,心也愈发往下沉。 送礼物的时间就在上次谈话后,而对象也刚好吻合 一定是了。她已经可以断定,这几支口红里加了思黄泉! 小姐为何不让她最信任的榴莲等人去送?这不就是在变相地保她们,而弃自己? 一旦被人发现口红里有毒,她和芍药经过手,必定会被牵连。 芍药的生死她才不管。可花容月貌的自己还没嫁给金龟婿,过上好日子呢,岂能平白无故就这般枉死? “白猫?” 少女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在想什么呢?我知道,你最是天生丽质难自弃了。下次我也送你一支。” 又被林娅熙插了一刀,白猫扯出一抹假笑。 “小姐就别打趣奴婢了。奴婢怎敢收小姐的东西?这就和芍药去东园,送见面礼去。” 那回争执过后,白猫和芍药的不对盘便已经摆到了台面上。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一路无话。 东园。 林婉音也才起不久,正慢悠悠用着早膳,一个梳双髻的小丫头来报。 “小姐,映月阁的白猫姑娘来了。说是有急事找,要即刻见小姐。” 林婉音顿下筷子,口气不悦。“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我用完膳再说?” 小丫鬟低头,不敢作答。 绣锦挑了挑眉,小声劝道“小姐,白猫不顾及林娅熙,敢在这个时候过来找您,八成是很重要的事了。不如让她进来问问?” “那还不快去!” 林婉音吼得那小丫头一哆嗦。提到林娅熙,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绣锦对着屋内另两名伺候的丫鬟道“你们也都下去。” 进到她曾经打理了四年多的气派院子,白猫不由泛起一阵心酸。 林婉音问“玉儿,你怎么来了?林娅熙她知道吗?” 听见这倍感亲切的名字,白猫积压了几日的惊慌都化作泪水,一涌而出。 “二小姐!玉儿今日若是不来,您和赵姨娘都恐将会有性命之忧啊。” 林婉音眸子一凛。“你胡说什么?什么性命之忧?你说清楚点!” 绣锦递上一盏茶。 “请小姐消消气,先让玉儿把话说完。玉儿,你也是的。都当过大丫鬟的人了,说话怎么还没头没尾的。你在映月阁也这般没轻没重吗?” “小姐,不是玉儿不省得分寸,实在是事出紧急啊!是林娅熙叫玉儿来给小姐和姨娘送礼物的。 虽然她不会疑心,可也不便久留。还是先把姨娘找过来,一同商量?” 意识到事情似乎真有些棘手,林婉音对绣锦点了点头。 同在东园,赵姨娘的院子离得还算近。一来一回,也不消半刻钟的工夫。 赵姨娘快步进来。绣锦在她身后,已经将玉儿来这的原因说明了。 “婉音,这个叫玉儿的不是先前被你赶出去那个大丫鬟吗?怎的还和你院子有来往?” 赵姨娘对白猫的到来不免半信半疑。 将心比心地说,任谁被前主子当着全体下人的面驱赶,还会不存一丝怨怼? “哎呀,娘,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绣锦在旁解释道“姨娘,玉儿毕竟跟了小姐快五年。小姐当时没有狠心打发她出府,她也是存了感激的。 何况,她在映月阁也不受林娅熙待见,所以还一直念着小姐的好呢。” “嗯绣锦是个伶俐的。她都这么说了,那我便暂且信你一回。” 说是这么说,可赵姨娘的眼睛却仍在定定打量着白猫,像是要将她看穿一般。 白猫回望过去。 “玉儿问心无愧。姨娘信或是不信,都听了玉儿接下来要说的,自行决断。” 赵姨娘被这话一噎。 林婉音催促她道“好了!玉儿,我信你。快说,林娅熙要对我做什么?” “那玉儿便长话短说。五日前,玉儿无意间,偷听到林娅熙与一位公子在映月阁中的对话。那人具体是谁,玉儿不知。 林娅熙称,法事前柳姨娘曾托梦于她,要她为自己报仇。她找公子来,便是要买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于是,那名公子就给了她一瓶叫做思黄泉的毒药。” “又是柳姨娘” 林婉音禁不住,又想起了柴房里关着的疯女人和那夜永生难忘的遭遇。 看到女儿风声鹤唳,谈柳氏色变的样子,赵姨娘心痛不已。 “婉音,柳姨娘早被玄尘道长抓去轮回转世了,不会再出来害人的。你相信娘亲。” 绣锦也将手轻轻覆在林婉音的肩膀上,似在给她注入力量,没说什么。 赵姨娘冷眼看向玉儿。 “你是说,林娅熙命你送来的见面礼中含有思黄泉?拿给我看看。” “玉儿只是怀疑,并不能确定。” 说着,白猫从袖袋中掏出一方叠起的丝帕。 将各角展开,两支金属制的黑漆圆管随即在掌心之上露了出来。管身上各有一朵白色郁金香的花样。 林婉音蹙眉看过去。“这是何物?” “林娅熙说这是云想·花想新出的口红,还说刚回府时就答应过,要送给各位主子当见面礼的。夫人,大小姐和三小姐也有。” 对于在危急时刻能来通风报信的白猫,赵姨娘的态度缓和了下来。 “先不要管这些。玉儿,这件事情你都和谁提起过?” 既然站好了队,白猫立即表忠心。 “事关重大,玉儿万不敢声张,也不敢擅自做主,所以就先来这里找二小姐和姨娘了。夫人那边是芍药去送的,应当还不知情” “你做得很好。” 赵姨娘的眉头略有舒展的迹象,嘴角噙成一道诡秘的弧线。 第279章 美好憧憬 林婉音推了推赵姨娘半垂在茶案上的手臂。 “娘?林娅熙要毒害我们,你怎的还笑得出来啊?而且又是打着柳姨娘的旗号!这对母女怎么总是阴魂不散呢?” 赵姨娘反握住林婉音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 “婉音,娘倒是认为这回恐怕还得感谢柳姨娘母女,给咱们制造机会呢。” “机会?” 林婉音沿着这个思路往下想。 “哦!你是说拿着口红有毒的证据,将林娅熙的恶行散布出去? 对!不仅要在国公府内,她这种毒蝎心肠的贱蹄子全京城都该知道。到那时,她成了过街老鼠,我看谁还会搭理她。” 如北宫沉雪那般高山仰止的男子,也定将唯恐避之不及。她的机会岂不就来了? 除了先于自己一步结识太子,林娅熙还有什么是拿得出手,能和她比的? 若是公平竞争,她的光环早就闪瞎林娅熙,让她自惭形秽,低入尘埃了! 赵姨娘嘴角的弧度加大。 “你只说中了一小部分。娘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总自降身份,跟你四妹妹比吗?在这府里,有娘在,她根本造不成对你的威胁。 真正值得你放眼去争的是嫡女的位置才对。只要坐上了那个高度,她还不是任你踩在脚下,俯视的份?” 秦氏稳做主母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姨娘干瞪眼这么些年,还来给她画大饼? 林婉音瞥了她一眼,颇有微词地说“我也想当嫡女,可那也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办到的呀” 在绣锦和玉儿面前被亲生女儿讽刺无用,赵姨娘脸上惯常的笑容几乎都挂不住了。 林婉音忙补救道“我现在倒是觅得了一条捷径可走。姨娘听说了,龙华国太子近来常到府里走动?父亲与殿下有旧交情,似乎还有意撮合他跟林娅熙。 我原以为,高居那个地位的人不是我一个庶女能够肖想的。可现在看来,还是我野心太小了! 就算当不上太子妃,太子侧妃将来也是后宫的娘娘。只消太子一句话,这国公府嫡女不嫡女的还有那么重要?谁稀罕给谁去。” 林婉音端起茶盅,轻抿了一口。 光是想想这通往龙华国的康庄大道,她便已经美得就差摇头晃脑了。 被她方才说嫡女无望的言辞刺激到,赵姨娘放了一句狠话出来。 “如果娘能助婉音既成为国公府唯一的嫡女,又能嫁给太子殿下呢?” 林婉音举杯又要喝茶的动作霎时停在半空,惊讶地转头望向她。 “那怎么可能呢?你是想去求父亲?” 这里面的阻碍可不止一点半点。 “求人不如求己。要是求你父亲有用,我还会等到今时今日?” 赵姨娘讥笑间,又像是在自嘲。 “那姨娘是何意啊?” 见林婉音扒着她的胳膊,赵姨娘才找回些被需要,被依靠的感觉。 “我不是说,要感谢柳姨娘母女创造机会嘛?借着林娅熙下毒,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借刀杀人,让秦氏和林婉蓉中招? 等她们一死,我们再让玉儿把林娅熙供出来,岂不就一石三鸟了?” “妙啊!” 林婉音一拍大腿,眼瞳里迸发出的精光仿若井喷。 “没了秦氏,娘就必然会成为当家主母。林婉蓉半死不活的才好呢。我要叫她也亲身体验一下人间冷暖,被人瞧不起的滋味! 而除掉林娅熙之后,父亲若是还想要抓牢太子殿下,就必须得指望我了!” 二人正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之中,绣锦突然问 “小姐,姨娘,要不要先找个大夫,来验验口红里的毒性为何?” 赵姨娘欣赏地看了绣锦一眼,然后问向白猫。 “玉儿,你说那位公子是按照林娅熙提出的要求,给了她思黄泉。那你可知,她的要求是什么?” 白猫逼迫着自己,又回忆了一下二人当时惊悚的对话。 “四小姐说要买无色无味的慢性之毒。最好能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林婉音拧着眉头。 “慢性毒?那要我等到猴年马月去啊。该死的林娅熙,下手就不能狠一点吗?” 若是她知晓自己后来求仁得仁,林娅熙对她有多狠,林婉音一定会后悔当初曾讲过这句话。 绣锦插了一嘴。 “依奴婢猜测,四小姐应当是怕夫人和小姐们暴毙太引人注目,官府会查到她身上。慢性毒的话,就很难说清楚人是何时中的毒了。” “我能不知道吗?还用得着你提醒?” 林婉音美梦破碎,语气恶狠狠的。 赵姨娘忙出言制止。“婉音,想要一石三鸟,这件事本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更不可能让你我不劳而获。” 林婉音天真惯了。有绣锦这等心机的丫鬟守在她身边,赵姨娘才能安心。 “只要林娅熙帮忙开了好头,秦氏一次死不干净,那我就负责叫她病上加病,再一块算到四小姐头上。孰先孰后的问题,殊途同归而已,影响不了大计。” 白猫又想起年轻公子临走之前的叮嘱。 “二小姐请放心。据林娅熙说,那位公子乃是江湖中的制毒高手。且思黄泉在下毒三日后,便无药可解。想来,夫人和大小姐一旦中招是不会好的了” 见赵姨娘沉吟不语,绣锦问“姨娘可是觉得还有问题?” 赵姨娘没有林婉音好唬弄。冷静下来的她指尖轻点茶案,缓缓说道 “我是在想,秦氏和林婉蓉会不会用林娅熙赠送的东西。这是万事成立的前提条件。如果不用,那后面设计得再完美,也终是一场空。 玉儿,你可亲眼看见了林娅熙在口红里下毒?” 白猫猛摆手。“没有。所以玉儿才说只是怀疑,让姨娘和二小姐决断。要不就照绣锦说的,请个大夫一验便知?” “要是随便请个大夫都可以验出来,那还能叫制毒高手吗?” 林婉音在心里骂了她几遍蠢货。眼见着触手可及的荣华富贵就要化为泡影,她又开始极不甘心地抱怨。 “姨娘的顾虑未免太多。治不了秦氏和大姐,也不能就这么放过林娅熙?只要那口红里有毒,她就别想跑!” 林婉音当下最在乎的是想方设法,在北宫沉雪那里将林娅熙取而代之。 第280章 招摇过市 论城府,自己的女儿还真是输给林婉蓉一大截。 “婉音,小心驶得万年船。” “可若是再等久了,娘又怎知不会横生变数呢?” 两人正僵持不下,看着窗外飞过的一只画眉鸟,绣锦忽而欣喜道 “姨娘,小姐说的也在理。奴婢倒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便是了。” 绣锦取替白猫虽然只一年不到,但她遇事沉着的性子颇得赵姨娘赏识。 “要想最快地知晓这口红里是否有毒,何不先寻条狗来试验一番?三日后,如果那狗没事,这礼物即为无毒,反之则为有毒。 根据狗的反应,小姐到时称病也有迹可循。至于大夫的诊断,简单病症都可能说法不一呢,何况是罕见的剧毒? 倘若姨娘能找一位相熟的大夫,稍加打点,那小姐因为用了林娅熙送的口红而毒发便是坐实了!” 赵姨娘闻言甚是满意。 “绣锦,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明日我就让赵嬷嬷的儿子去趟云想·花想,买支一模一样的回来。三天的时间里,我就不信秦氏她不上钩。” 明白过来赵姨娘的用意,林婉音肆意大笑起来,俏丽的脸蛋都随之扭曲得变了形。 “林娅熙,我定要让全府上下都看看。我是多么珍惜妹妹你送的礼物,而你又是多么残忍,要加害于我。你就等着,和你娘在阴曹地府里相见!” -- 榴莲回到映月阁时,白猫和芍药都已经在院子里各忙各的了。 林娅熙正拿着一本医书,向三十三询问一些医理方面的常识。 咖啡问“榴莲,你怎的去了这么久?有轻功的人了,竟是比外面那两个还慢。” “白猫走后,我在东园又耽搁了会。小姐,因着白日人来人往,属下不能靠院子太近,因此无从探听屋中人的谈话。 芍药分别去过秦氏和林婉蓉的院子。只和应门的丫鬟说了两句,送完东西便走了。 倒是白猫,到林婉音那里不久,赵姨娘也被找来。三人和绣锦在里头聊了快一盏茶。想必是说了偷听见小姐下毒之事。” 见她欲言又止,林娅熙免不得好奇。“那之后呢?” “属下其实也没大想明白。白猫一走,绣锦就去叫了个粗使丫头。属下直觉这也许和小姐的事有关,便尾随了她一阵。可后来,她抓了只土狗就回去了” “榴莲,你堂堂一个暗卫队长,跑去看小丫头捉狗?真要笑死我了!” 三十三乐得正欢,林娅熙却异常平静道 “不对。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千金小姐林婉音的大丫鬟,会无端叫人去抓一只土狗进她的院子?” 咖啡摇着头回答。“她才没有那么好心,会喂养一只来历不明的土狗呢。难道是她得了什么土方子,或者要用狗血辟邪?” 三十三敲着她的脑袋说道“哪个庸医开的土方子上有用到狗血的?纵是乡下真有此类土法,林婉音也接触不到啊。” “所以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林娅熙指了指三人,又暗示地指着药箱里的大小瓷瓶。 “听你们说完,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四人对看几眼,随后异口同声。“试毒?!” 少女打了个响指。“没错,正是试毒。” 琢磨了一路的榴莲这会茅塞顿开。 “看来,两母女学聪明了啊。我就直觉抓狗这事有蹊跷嘛。” 咖啡回想起竹林里的一幕。“也不见得就是林婉音和赵姨娘。那个叫绣锦的丫鬟可狡猾着呢!” “都是一丘之貉,管他是谁的主意呢。再聪明不也被我们料中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只能说,我们映月阁才是技高一筹。” 三十三拨弄着药箱里码好的一排排瓷瓶,发出叮叮的细微碰撞声。 “小姐想让我如何做?” 哪有人说自己是魔的?分明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林娅熙邪气地勾起唇角。“不要伤害那只狗。其它的,该配合的演出当然要尽力去表演” -- 虽说自打问市以来,口红新品便在云想·花想卖得如火如荼,但赵姨娘的人却买得出奇地顺利。 采荷说是因为他要的色号比较冷门,店里正好有剩余。 一个远房表哥能大方送给林娅熙六支,自然不会是什么热销的断货王。赵姨娘于是也便接受了这一说法。 翌日下午,林婉音细心打扮了一番。 描眉画眼之后,她拿出口红,对着铜镜均匀地涂到唇上。整个人更显白皙,气色也一下子提升了几度。 “还真是个好东西。可惜了” 接下来两日,林婉音都盛装在府里招摇过市,并且热情地去了每一位女眷的院中叙话。连她平日最瞧不上眼的姨娘们都没有落下。 逢人便夸林娅熙有心,得了宝贝仍记挂着母亲和她们姐妹。 期间,她还约上几位好友,来了一场庶女聚会。 当听说林婉音用的是各家嫡女都要排队预订的口红时,又不免一片恭维羡慕声。 城东,湖心茶楼。 坐在包厢里的林婉音眉心轻蹙,食指按揉着太阳穴。 “我这两日也不知怎的,总会时不时头疼犯恶心。要不是因着今日我做东,又与姐妹们提前说好的,我恐怕就不来了。” “婉音,你没事?姐妹之间,何时请客不行?要不你先回府,去看看大夫。” “是啊,身体康健最要紧。” 过了片刻,林婉音坐直身子,眼角眉梢又爬上浅笑。 “许是夜里没睡好。诶,难得人都到齐了,可别因为我而破坏了大家的好兴致呀。” “婉音这好容貌可真要嫉妒死我了!不只我一个人眼神不好?说你没睡好,身体不舒服,谁能看得出来?哎,我们再如何妆扮,也敌不过你天仙一般的人儿。” 声音里更多的是打趣意味,而非嘲讽,显然是与林婉音素日交好的女子。 “好姐姐,你就别亏我啦。马上就要嫁去孙知府家的人了,还来嫉妒我作甚?都是用了我四妹妹送的口红的缘故,才没叫你们看见我苍白憔悴的一面。” 第281章 在外病了 “你那四妹妹是叫林娅熙?听说,她跳舞在天元堪称一绝!前一阵子,有好些公子哥都在讨论她,对她很感兴趣呢。 没想到,连云想·花想的口红都能拿来送人。哼。我家那位眼高于顶的嫡姐,可是巴巴去了两次都没买到呢。” 少女说完,笑着拈了一块水晶玫瑰糕,放入口中。 林婉音笑意凝固,语气严肃。 “一条鱼腥一锅汤。国公府的女儿可不能因为她而坏了名声。抛头露脸的舞姬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体面行当。四妹妹回来了,必然得收敛些。” 见她不悦,另一名少女急忙打圆场。 “是啊!婉音,明华她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林婉音此次相邀目的明确,很快又变回了柔和的姿态。 “怎么会?我同四妹妹也是这般说的。她最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你看,她非但没有恼我这个做姐姐的,还送给我一支价格不菲的口红呢。” 几人又闲聊了一刻多钟。林婉音倏然痛呼一声,吓众人一跳。 “头好疼!啊!好疼!!” 少女们一时慌了神,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办?婉音,你怎么样了?哎呀,我们快送她回国公府。” “这里离国公府,坐马车少说也要走半个时辰。我怕婉音坚持不了那么久呀。要不,先去最近的医馆里找个大夫,等她好一些了再回府?” 林婉音无力地伏在桌上,被她紧咬的嘴唇就快渗出缕缕血珠。听见医馆,她艰难点点头。 “嗯过来时,我看到两条街外的拐角处有家医馆就去那” “好。我就去把你随行的丫鬟叫进来。” 绣锦背起虚弱的林婉音,将人安稳放入马车。一行人直奔医馆。 见是位富家小姐,坐诊的刘大夫忙让药童领着,去了最好的医病间。 他在门外问绣锦。“这位姑娘是你家小姐?” “是。大夫,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啊!方才人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就” 讲到这,绣锦已经抽泣得说不下去了。 刘大夫又看向林婉音今日请来的朋友们。 “医者父母心,在下定会竭尽全力的。不过,几位姑娘最好还是不要跟进去了。” 绣锦止住泪,回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来。 “各位小姐出来久了,也先请回?有奴婢在这里照顾就好。小姐此次出来,只带了奴婢和车夫。 如果可以的话,还得烦请哪位去国公府一趟,将小姐的情况告知于管家。奴婢在这里先谢过了。” 叫明华的小姐一把扶起就要下跪的绣锦。 “家宅离国公府最近,便由我去。举手之劳,又是婉音的事,你不必如此客气。” “那就多谢明华小姐了!” 打发几人走后,绣锦才进了稍显简陋的医病间。 刘大夫低着头,恭敬站在房间一角。林婉音则完好地坐在竹榻上,全然不见之前的痛苦和病态。 “都走了?” “嗯。明华小姐回去通传了。等国公府的人赶到,大概还要多半个时辰左右。” 林婉音稳步走下榻,不甚客气地吩咐。 “刘大夫,让你的药童去给我打盆清水来。这碍眼的口红也该卸了。姨娘交代你的话都记住了?” “是是,小的都记住了。那支有毒的口红也在这呢。” “很好。到时候,别忘了装得像一点,少不了你的好处。去。” -- “小姐,恕奴婢得罪了。” 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绣锦上前,拿掉林婉音发髻上的珠钗。再将乌发拆开,弄出凌乱的假象。 瞧着还少了些什么,绣锦又用手指轻蘸了几滴温水,掸在她的鬓间和额头碎发上。 林婉音不耐烦啧了一声,嫌恶地躺回到竹榻上去。 不消一会工夫,房间外便响起了混乱的脚步声。待刘大夫开门后,首个冲进来的是赵姨娘,其后是两名力气大的婆子和两名丫鬟。 “二小姐,你怎么样了啊?” 林婉音微抬眼皮,气息颤巍巍的。“姨娘?你怎么来了?” “管家去禀报老爷时,我就在旁陪着呢。一听见你在外病了,我说什么也得跟来啊。” 赵姨娘又焦急地看向刘大夫。 “大夫,二小姐这是怎么了?你可诊出了是何病因?” “回这位夫人,小姐突发头疾,乃中毒所致。” 赵姨娘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问“中毒?什么毒?这怎么可能呢?” 刘大夫拱手回道“在下断不敢妄言。正巧前几日,遇到过一位有着相似病症的江湖男子。从他口中才得知,是一种叫做思黄泉的毒。” “那你可有解药?” 赵姨娘急迫地问,也端不得什么贵妇风范了。 作为外男,国公府的管家不便入内,就回避在门口不远的地方候着。 听见里边赵姨娘的声音越来越吵,管家皱眉走近了些。赵姨娘平时最是端庄贤淑,怎会在医馆里就闹起来了? 他领着府里的仆人一并前往。一来是代表国公爷对二女儿的重视。二来也是为了防止有损林婉音的谣言流出。 林国公素来低调。赵姨娘这般,若是被来抓药看病的人听了去,难保不会引起什么误会或者猜疑。 只听,刘大夫带着些沧桑的低沉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在下才疏学浅,翻了几日的医书毒书,也没能想出解药的制法。夫人还是带着小姐,另寻名医只是夫人必须要尽快,听说解毒的期限仅有三日。” 赵姨娘一下子栽倒在了后面丫鬟身上。旁边婆子忙上前,用力掐她的人中。 “姨娘,你醒醒!醒醒!” 林婉音只傻愣愣坐在竹榻上,眼神空洞。 绣锦红着眼眶,一边摇晃她的肩膀,一边说 “小姐还这么年轻,肯定不会有事的。刘大夫都说他才疏学浅了。也许不是中毒呢?即使是真的,老爷遍寻天下名医,也会给小姐医好的!” 听着房中乱作一团,哭嚎声不断,管家再也顾不得礼数了。他推门进去,问其中年长一些的婆子。 “怎么回事?” “哎呦,管家您可来了。那位大夫说,二小姐中了江湖中的什么毒,而且他还做不出解药。 赵姨娘一听这话,立马就昏死了过去!现在可如何是好啊?” 第282章 鱼儿上钩 国公府的管家跟随主子多年,后来还被赐了林姓,也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 他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而后重又在站定。 “先带二小姐和姨娘回府。一切都等到请示过老爷之后再说。” 他又走到正给赵姨娘嗅着某种刺鼻药草的人跟前。“也请刘大夫随老夫过府一趟?” 刘大夫很是为难。“在下医术不精。除了大致了解一些此毒的特性外,实在是别无他法” “刘大夫过谦了。能对江湖之毒有所了解,已属不易。实不相瞒,病人乃林国公府上的庶二小姐。国公爷爱女心切,但也明辨事理。即便治不好,也绝不会怪罪于你的。” 刘大夫还在犹豫,突感手心一沉,触感凉凉的。他垂眸看去,是一锭银子。耳边听见管家又说 “这是预先付给你的出诊费用。” 林婉音由一名人高马大的婆子背着,上了第一辆马车。两名丫鬟搀扶着大受打击的赵姨娘,也走出了医馆。 刘大夫收拾好药箱,又同大堂里一名年轻的大夫嘱托了两句,这才同管家一道赶往国公府。 -- 申时,映月阁。 咖啡过来汇报时,林娅熙还在不紧不慢,翻着手上的书。 “小姐,林婉音今早约了几名好友,在城东的湖心茶楼小聚。后来她突发头疾,被送去了附近的一家医馆。管家和赵姨娘已经去接人了,估摸再有两刻钟便会回到东园。” 林娅熙端起刚沏好的花茶,芳香扑鼻,小口小口地嘬着。 “她方唱罢才轮到我登场呢。咖啡,你急什么?等下我被叫过去,你再去海云馆找北宫沉雪。” 见她神色淡淡,咖啡的语速也缓了下来。 “属下只是怕林婉音会节外生枝,打乱小姐的计划。” “你是怀疑她们这一次没有按预想的常理出牌?” 咖啡用默认的眼神看着对面之人。 林娅熙笑道“我却不太认同了。对手智商在线是常态。若是赵姨娘当初对白猫的话全听全信,且只利用白猫一人来还击,那我才真该担心,她在反间我的反间计呢!” 反间小姐的反间计? 咖啡眼前萦绕着星星,只觉自己的脑容量不够用了。 林娅熙还在解释。 “万变不离其宗。林婉音用狗试毒,又大张旗鼓,让府内府外的人都知道她用了我送的口红。而今再找来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医馆爆料,引起林国公的重视。 呵,对方戏做得这么足,证明鱼儿已经上钩了。” 少女冲咖啡调皮地眨眨眼,又问刚走进来的榴莲。 “屋里该收的东西都收了?” “是。小姐,王爷送您的衣裙首饰真的不搬吗?要是哪个丫鬟婆子不长眼,碰坏了可怎么办?” 林娅熙半开玩笑,戏谑道 “碰坏了就叫她拿命来赔。住了一个月的映月阁,今晚之后就将不属于我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诶,你说王爷何时要是过来,发现走错片场了,会是个什么表情?” “面无表情!” 三十三想也不想。“除了与小姐相关的事情,王爷的脸从来都是不会动的。” 面瘫?三十三这形象的描述令林娅熙噗地笑出了声。 -- 东园。 绮芜苑里的气氛可就没有那么轻松了。看着床榻上面色灰败的女儿,赵姨娘只能坐着抹泪。 一行人进府的动静闹得不小,连秦氏和林婉蓉都有所耳闻。 司乐将从后院看门婆子口中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 林婉蓉一手持着绣花绷子,另一只正飞针走线的巧手一顿,看向软榻上的秦氏。 “母亲,林婉音中毒一事,你可信?” “掌了一月不到的权,赵姨娘就按耐不住了。活该她一辈子都是给人伏低做小的贱妾命。” 秦氏刚有要直起身的意思,司乐立即有眼力见地在她背后垫上大迎枕。 “婉蓉,以后你嫁到晋王府,一定得牢牢记住,想做主母就要有主母的格局和手腕。 没格局的只会穷其一生,与姨娘缠斗。而更鲜嫩水灵的姨娘再被一个个地抬进府。 没手腕?哼,自己是几斤几两都搞不清楚,还妄想拴住男人的心?” 即便只是间接提及那个男人,林婉蓉的脸还是微微一红。 “母亲,女儿知道的呀。林婉音会中毒这事女儿也不信,特别还是江湖中所流传的毒。 她那耀武扬威的性子也就在府里耍一耍,还有人买账。出了府门,谁会给她脸?” “嗯。林婉音花枝招展蹦跶了这两日,简直无处不见。该是为了今晚这一出做铺垫呢。” 林婉蓉放下手中的绣绷。 “这府里头,她和赵姨娘想对付谁,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母亲休养了近一月,可就是在等着看她们和林娅熙内斗的好戏呢。” 秦氏冷笑。 “赵姨娘想拉拢林娅熙,为她出力,奈何林婉音是个蠢的。不过,司琴的死和顾嬷嬷的残虽是我大意,但林娅熙这个人却是不可小觑了。花家那边,可还有什么利用的价值?” 想到被砍头的花蓉娇,林婉蓉攥紧了月白色裙摆。 为了凸显出尘脱俗的气质,凹第一才女人设,她向来鲜少施粉黛,且只穿素雅颜色的衣裙。 “花蓉娇那枚棋子,只要对上林娅熙便屡屡失手,非要在女儿白送的计谋上画蛇添足。 当初,若不是她偏偏找上梅家小姐,还妄自让丫鬟加大毒量,林娅熙的店和她的名声早就毁了! 花家因此得罪了太多京中权贵。五皇子已经顺水推舟,让皇帝下旨,撤销了其皇商的地位。 如今的花家一落成为低等商户。曾经在生意场上受过打压的,都被梅家联合起来抵制,残喘不了几日了。” “一旦花家退无可退,便最是危险。你可要设法堵住他们的嘴。” 秦氏知晓她与花蓉娇密谋之事,难免会担忧。 “母亲大可放心。花蓉娇与女儿的合作极为隐秘,花家再无第二人知晓。 还在大牢时,我便已确保她对外界的变故一无所知了。花蓉娇一心想着死后,要女儿为她找林娅熙报仇,又怎会供出我来?” 一抹阴狠的笑自嘴角浮起,与林婉蓉清冷的脸孔很是格格不入。 她继续说道“而现在,更是死无对证了呢。林婉音此次对付林娅熙,母亲可要助她母女?” 第283章 看破不说 秦氏转了转手里的金丝楠木佛珠。 “作为这一场的局外人,我们当然要谁势好助谁了。两败俱伤更好,但最差也是折损一方。 这戏怎么看,都是稳赚不亏的。司乐,给我换身衣裳。二女儿中毒这么大的事,我跟婉蓉岂能不去关心一下?” 秦氏母女到时,林国公已经沉着脸,坐在外间花厅的主位上了。赵姨娘在他下手位。林婉音则由绣锦陪着,在里间卧床休息。 见到秦氏,赵姨娘起身,顺从地让出位置。 “夫人,您来了。” 秦氏好似全然没有看见赵姨娘哭肿的双眼,从她身边擦过,径直坐在了椅子上。 “嗯。听与管家一同回来的人说,婉音今早出府,半路却进了医馆。如此严重,我不来看看怎能安得下心?” 林国公转头,正眼看向秦氏。没有过多的言语,他只道 “你来得正好。这位是医馆里的刘大夫。他正询问婉音和府里这几日的吃穿有无异常呢。” 管家温声解释。 “夫人,刘大夫的医馆里曾见到过与二小姐有相似病症的患者。他怀疑,二小姐是中了一种叫思黄泉的毒,故才有此一问。 老爷已经派人去城中各大医馆打听了,看能不能找出解毒的方子。” 林婉蓉问向管家。“林伯,三妹和四妹那里可有人去请了?” 老练的管家忙点头。 “回大小姐,西园偏远,是以最先派人请的。这会也快到了。老奴才让人去您和夫人那,二位主子就来了。” 绮芜苑的二等丫鬟给秦氏上了一盏热茶,又默默退下。 秦氏的神色颇为疑惑。 “既有刘大夫在此,何需再请他人?而且,眼下只有婉音一人中毒,为何要问起全府的情况?” 刘大夫对着秦氏深深鞠了一躬。 “夫人有所不知。在下只是寻常医馆里的大夫,看一些常见的病痛还可以。但对制毒解毒,知之甚少。 听闻过思黄泉也都是因为几日前的一位病人。据他所说,这思黄泉只要有一滴入口,如若三日内找不出解药,便无药可医。 那人四处寻访,找上在下,也是不想轻言放弃。只可惜,在下不才” 林娅熙和林婉香就是在这时双双跨进门槛的。 见厅中的大夫正向着主位上的双亲回话,二人皆是福身一拜,再悄然坐到林婉蓉的身侧。 “三日?” 秦氏震惊地重复一遍,目光又投向一旁。“老爷,这” 林国公一手撑在案几上,按压着眉心。 “刘大夫说,婉音的症状看着是在两天上下,还有救治的希望。可若再拖几个时辰,等真正的毒性一旦发作,婉音恐会哎,生不如死” 林婉蓉的声音里有愤怒,也有忧心。 “女儿还从未听说过如此霸道之毒。神医难求,何况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不若父亲进宫去求陛下,让太医入府,来为二妹诊治?” 太医虽不都是华佗再世,但通常多在民间历练过。对疑难杂症一类的也算见闻广博。 能选拔进皇宫里当差,可想而知,医术必定不会低。 真假中毒,验过才知。倘若真是连太医都验不出的江湖奇毒,那太医院的权威也不容置疑。 死了,也非中毒而死。 秦氏紧盯着赵姨娘的脸,看她对这话作何反应。 眼眸中的闪烁稍纵即逝,赵姨娘满含期盼地问 “老爷当真能为二小姐请动御医吗?纵然身份不比大小姐金枝玉叶,但事关生死,皇上也许会看在老爷的面子上额外开恩,让御医来府中给庶女看病呢?太好了,二小姐这下可算有救了!” 林婉音心里最不能触碰的倒刺儿便是嫡庶之分。 赵姨娘嘴上欢天喜地,可话里的每一句都不忘点明,二小姐乃是庶女。不就是怕林国公脑子一抽,真拉下脸去请人么? 伺候皇宫里小主们的头疼脑热,太医院都忙不过来呢,岂会为了一个庶女出宫? 赵姨娘的戏还不错,只是未免想多了点。 林娅熙低垂着眼睑,淡笑不语。看破不说破。 林国公面上的忧色又添几分冷凝。但考虑到林婉音的状况,他说话的语气还算平和。 “玉兰,婉音的病我会请人尽全力医治的,就不必惊扰圣上了。天家有天家的规矩。若非承蒙皇恩的重臣,太医岂会轻易出宫?更遑论一等御医了。” 赵姨娘的希冀似乎随着这话被抽了个干净,连带着肩膀都往下沉了沉。 秦氏端出主母的仪态来。 “请太医的提议是有欠考量。婉蓉也是护二妹心切,老爷莫要怪她。 赵姨娘,若刘大夫所言属实,几个时辰之内,婉音恐怕也等不来太医。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 不如这样,让老爷的人继续在外面打听。再将胡大夫请来,与刘大夫共同商讨着下药。你以为如何?” “胡大夫若能来,自然是好。可刚去的嬷嬷回来说,他还在外头看诊,暂时走不开呀” 胡大夫常年专为秦氏所用。赵姨娘自知收买不来,这才舍近求远,安排林婉音去到刘大夫医馆所在的城东。 秦氏仍假好心地劝说。 “胡大夫为我调理十数载,也算是半个故交了。看在我几分薄面上,不会置婉音的性命于不顾的。 管家,再命人去问问胡大夫的药童,他人现在何处。就说是我亲自相请,让他务必速来国公府一趟。” 赵姨娘攥紧袖中的手掌。她故意找人装病,支走胡大夫,就是怕秦氏暗中搅局。 秦氏过分的好意是演给老爷看的?还是捕风捉影,联想到了什么? 赵姨娘余光瞄了一眼也有些慌的刘大夫。 “多谢夫人。胡大夫肯来,那便再好不过了。可是老爷,时间紧迫。在人未到之前,还是先按刘大夫说的办?婉音真是一刻也拖不得了呀。” 赵姨娘说完,又擦了擦眼角边溢出的泪花。 林国公揉着眉心,摆了摆手。 秦氏自责道“哎呀都怪我。一着急,只顾着打岔了。刘大夫请继续。” 观摩着两位老戏骨过招,林娅熙内心感慨万千。 果然,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 第284章 先声夺人 刘大夫抬袖,抹了一把未见出汗的额头。 “是,夫人在下刚给老爷出的建议是,与其大海里捞针,寻找可能精通此毒的大夫,不如找出下毒真凶。如若那人有解药,二小姐的病或许就有转机了。” 赵姨娘当即赞同。 “老爷,妾也以为这是个双管齐下的好主意。揪出元凶,总要强过一味地等? 况且,刘大夫所说的思黄泉毒性猛烈,无色无味,且极容易误食。万一,这府里还有人处于中毒潜伏期,可如何是好呀?彻底清除毒源才是上上策。” 林娅熙状若惊恐,望向上座的秦氏。 “毒源?姨娘是猜测,二姐姐的毒乃府里人下的?母亲治家一贯严谨。这种少见的江湖之物怎会无声无息就流入国公府中呢?” 赵姨娘脸一黑。林娅熙分明是想把即将蔓延到她身上的战火引向别处。 那么,换个角度想,她是否可以理解为林娅熙心虚了呢? “老爷,这一月来夫人身子不适,后院诸事都暂由妾代为打理。若婉音遭人暗算真系府中人所为,那也是妾疏于管治。责任应由妾一力承担。” 秦氏满意地点点头。 “难得赵姨娘能有这份担当。不过,谈责任还为时太早。既然思黄泉容易误食,那便也不能够排除婉音是在府外沾染,以至中毒的可能了。” “夫人进院之前,老爷和妾就已经问过管家。出入府门皆是有记录的。 二小姐本就谨守规矩,最近一段时日里因着受惊吓,更是久未出府。直到今早,她才邀了闺中好友相聚。 刘大夫,何不将你有此推断的依据,向后来的夫人和各位小姐复述一遍?” “是是。凡中此毒者,毒发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加重。第一日只有轻微的头疼之感。第二日会兼有头晕,呕吐等症状。第三日则由轻转重。再之后才会频繁发作,且痛不欲生。 二小姐虽身体娇弱,但她此刻的状态却绝非中毒之初会有的。” 赵姨娘坚定道“所以,为了全府人的安危,还请老爷彻查。越快找出藏毒之人,二小姐仅存不多的生机才会越大。” “查是当查。只是全府上下何其大?连思黄泉这毒长成什么样子都不清楚,岂不还是等同于大海捞针?刘大夫,你可有何头绪?” 被问话之人正欲开口回答,林国公又冷冷加了一句。 “前提是,婉音中毒事真。如果被本国公查出刘大夫满口胡言,而导致吾府鸡犬不宁,那后果会如何你恐怕不想知道。” 刘大夫的腰好似被这千斤重的威胁压得又弯了些,一时间竟生出退缩的念头来。 “国公爷,在下乃一介草民,只能给出身为医者的判断。若是误诊,也绝非有心,皆因在下医术浅薄,并无扰乱国公府之意啊! 二小姐这毒,在下着实解不了。国公爷还是另请高明。” 到了这种时刻,赵姨娘一手策划的局,岂能准许他半路打退堂鼓? 她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哀求。 “老爷!婉音都已经这样了。几个时辰的事情而已,您真就能忍下心试也不试么? 如若最后刘大夫诊断有误,那妾愿代他受罚。妾也是没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啊,老爷。” 在逼迫林国公应允的同时,赵姨娘无疑也是给刘大夫打了一针强心剂。 林国公猛地一拍案几。“放肆!我何曾说过要放弃婉音了?” “老爷,赵姨娘口不择言是该罚。但她如此失态,也全是为了婉音。您可万不要动怒。气坏了身子,这府里便无人做主了。 且先听听刘大夫有何话说,也无妨。万一真能救下婉音一命呢?” 林娅熙算是看明白了,秦氏今晚是来充当搅屎棍的! 谁占了上风,她便火上浇油,助其烧得更旺。谁居下风了,她便落井投石,踩上两脚。 林国公尽量收敛起怒意。 “刘大夫,依你之见,这毒该是怎么个查法?” “在下的方法其实甚为拙劣。二小姐的毒既是在两三日内中的,不妨就从最近府中入口之物查起。尤其是一些新添的东西” 林娅熙不想再跟赵姨娘多绕弯子。早点收工也好,她还要回去享用晚膳呢。 “二姐姐每日的吃食应是大厨房里统一做的?若是饭菜有毒,那府里中毒的可就不单单只有二姐姐一人了。” 林婉香首次出声,这才令人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这点我赞成。我的一日三餐都是青衣从大厨房取来的,而我却丝毫没有刘大夫所说的任何症状。由此足以证明,毒并没有混入到食物当中。” 入口之物,除了吃食,还能是什么? 林国公正思忖间,林娅熙像是读懂了他的困惑一般,又提出了第二个方向。 “那就极有可能是绮芜苑中所喝的茶水了。会不会是有人将思黄泉泡进水里,或者涂抹在了茶盏的边缘呢?” 林国公深以为然,和一众持观望态度的一同看向赵姨娘。 “娅熙分析的很对。我记得,婉音身边只有一个贴身大丫鬟,是唤作绣锦?茶水杯盏一类的,她经手最多。那就先将她叫来问话。” 林娅熙居然先声夺人,把脏水泼到了绣锦身上?这是要看她们内讧啊。 赵姨娘咬着后槽牙。“老爷,绣锦对婉音从无二心。若说毒是她下的,妾第一个就不信。” 林婉蓉笑着接道 “姨娘,我们大家也都不敢相信,二妹妹会身中多数大夫闻所未闻,更加束手无策的思黄泉。连最不可能的事情都发生在眼皮子底下了,还有什么是容我们不信的呢?” 话虽刺耳,但林婉蓉的口气却柔和舒缓,让人觉得她完全是在陈述一件事实,而非有意要针对谁。 里间床榻上,林婉音好似听见了外厅中的诸多质疑,连连打滚呼痛。 “我的头好痛啊啊啊!大夫!大夫呢?!” 刘大夫躬身作了个揖,而后连忙小跑着,转过屏风。 第285章 浑身是戏 赵姨娘一步步的,将众人的注意力往林娅熙那边引。 她有想到过,在未揭开口红有毒的遮羞布之前,自己可能会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但她却没料到,秦氏两母女会替林娅熙帮腔,趁火打劫她至此! 眼见势头不妙,再这么周旋下去,难保不会把自己这一方全给兜进去。 林婉音这一叫,倒是给了赵姨娘一个喘息的机会。 “老爷,那妾也跟进去看看。” 林国公只得姑且放过对绣锦的盘问。 “嗯,你去。” 听着林婉音的哀嚎,林娅熙表情特别无辜,压低声音问 “三姐姐,二姐不会是已经过了解毒的三日期限?刘大夫不是说,第二日只会头晕恶心,之后才是痛不欲生吗? 我听着这声音,说是撕心裂肺也不为过了呢。哎,可怎么办是好呀?” 林婉香憋笑憋得辛苦。好容易才控制住抽动的嘴角,她嗔道 “四妹,别胡说!父亲看着呢。” 内室里,赵姨娘的哭声和林婉音的喊叫声混作一团。隔着门板和屏风传来,都有些考验听者的耐心和耳膜。 “二小姐,你别吓姨娘啊。你到底是怎么了?再疼也不能拿头去撞墙呀!” “姨娘,究竟是谁如此狠心,非要置我于死地方才肯罢休?” 林婉音尖着嗓子,又对外面的林国公喊话。 “父亲,求您一定要救救女儿呀。女儿实在忍耐不了太久了。” “刘大夫,真的没有其它什么法子了吗?你不能就眼见着二小姐受苦啊。” “哎。没有解药,在下也只能试着给二小姐先施施针,缓解一下她的头疼。但这只是推迟之计,治标不治本,甚至还很可能令下一次的发作更加凶猛。姨娘要有个准备” 赵姨娘仍心存侥幸。 “好!只要找出解药,婉音的毒便不再会发作,不也就没有痛苦了?” 林娅熙无奈地掏了掏耳朵。 林婉音怕是拿错剧本了。她扮演的是中毒的人啊,还是待宰的猪呀? 对着头上三处大穴都扎着银针的人,赵姨娘温柔地说 “二小姐,刘大夫的话你在医馆时也听见了。毒是从你口中进入体内的。老爷的人现都在全城范围内积极寻找解药,你也得配合着自救才是。 二小姐再仔细回想一下。这几日入口的东西里,可有什么不寻常的?” 为免隔墙有耳,即使是在房间内,林婉音和赵姨娘都不敢有一刻的松懈。 镜头内外,浑身都要有戏。 她摇了摇头,又看向一旁的绣锦,声音里有些不确定地问 “入口吗?吃食,还有喝的茶水都如常呀。绣锦,你每日在我身边时间最长。你也帮着想想。” 这娘俩是想借她之口,拱出四小姐。拴在一根绳子上,她岂不就没有反口咬人的机会了? 不管成败与否,绣锦可都打算着能够全身而退呢。 “小姐,奴婢也想不出哪里有异样来” 绣锦的不上道令赵姨娘愣了愣,而后才与她耳语。 “林娅熙让老爷把矛头对准了你。这会出去,可免不了一番盘查。四小姐那嘴皮子,你真能招架得住?” 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绣锦皱着眉,看向她不语。 “计划有变。这话现在只有你去说,才最可信。” 说罢,她就将林娅熙送的口红塞进了绣锦手中。 赵姨娘原本是想着叫刘大夫将事情挑明的。可被秦氏和林婉蓉这么一掺和,阵脚突然乱得很。 时间再拖下去,三日一过,还怎么自圆其说?难不成还能叫林婉音演一辈子的头疼欲裂? 一盏茶后,内室归于平静。 赵姨娘和刘大夫再次出现在外厅,身后这回还跟着绣锦。 林国公微叹。“婉音好点了吗?” 赵姨娘面带倦容,回到原位上。 “老爷,在刘大夫针灸的作用下,二小姐暂且是睡了。” 被围坐成半圈的主子们瞧着,绣锦垂首站立,双手交叠又分开,不知如何摆放是好。 “老爷,姨娘说,您找奴婢有话要问” 见她这副怯懦的模样,林国公也犯不着多吓唬了,直接开门见山。 “二小姐的情况,你应该也知道了个大概。思黄泉若是你下的,就立刻交出解药!本国公可酌情,免你一死。” 绣锦砰的一声,直直跪地。 “请老爷明查,真的不是奴婢所为啊!奴婢根本没有接触毒药的机会,更别说是思黄泉了。” 她抬眸望向林国公,眼神倔强。 “纵是一死,奴婢也拿不出老爷要的东西。若小姐真有个三长两短,奴婢本也不想活了。 如果用奴婢一条命,便能换来小姐无事和老爷的信任,那请老爷现在就取走!” 绣锦的胆色和忠诚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看来,她是赌对了。 林国公烦躁地吼了一句。 “吃食也不是,茶水也不是。那还能是什么?” “奴婢其实还有一个怀疑。如果说了,还望老爷和四小姐莫要生奴婢的气。” 林娅熙牵扯出她来,就别怪她反击了。 “说!” “是。三日前,小姐收到了四小姐相赠予的口红,一时欢喜得紧。无论在府内,还是府外,都日日不离身地带着。那口红颜色艳丽,见过小姐的人应当都可以作证。 老爷,女子的口脂随着用膳饮水,难免会有脱落的部分进入口中。所以,奴婢才怀疑” 绣锦歉意地看了看林娅熙,然后摊开手掌心。 看着那支黑漆圆管,赵姨娘好似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先是惊喜,再是后怕。 “对啊!妾怎么忘了口脂这回事呢?如果真是口脂,那四小姐的心思可就缜密到令人恐惧的地步了” 终于该她下场了吗?林娅熙不慌不忙道 “姨娘都惊叹的心思,我哪儿有啊?父亲,女儿与二姐姐同为闺中女子。她和绣锦够不到思黄泉,女儿也是一样。” “那如何能一样?四小姐常与龙华国太子结伴出游,这是府里尽知的。普通人够不着的东西,于殿下还不是唾手可得?” 林娅熙不无诧异。“父亲,赵姨娘的意思是女儿与太子勾结,就为了加害于二姐姐?女儿没听错?” 第286章 鳄鱼眼泪 林国公闻言,脸色一变,怒声呵斥道 “玉兰!你讲话真是越来越没有分寸了。太子殿下岂是你能妄加议论的?今日之事一结束,你就给我滚回院子里去,禁足一个月!” 借着绣锦,赵姨娘刚找回一点场子,便又被狠踢了一脚。 方才,她得意忘形时所说的话,经林娅熙一解读就变了味。还好,她懂得及时止损。 “是。老爷,妾知错了。妾再如何心急,也万不该提及殿下的。” 见她满脸悔意,林国公怒目瞪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厅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赵姨娘琢磨着,秦氏和林婉蓉怎么不顺着她架起来的竿子往上爬呢?难道就等着坐山观虎斗? 而那二人想的却是,有赵姨娘这个马前卒鞠躬尽瘁,她们只管坐享其成便好。 盯着林国公的眼色,赵姨娘再度开口。一旦苗头不对,她打算随时收手。 “老爷许是有所不知。四小姐送的口红并不只给了二小姐一人,还有夫人,大小姐,三小姐和妾。” 林国公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 “她们看起来都无恙,不正说明了娅熙的口红无毒?” “老爷,这女子的口脂不似大厨房里的吃食,不是每天都需要用的。且云想·花想的口红极为难得,妾就宝贝着,想留到重要场合再涂呢。” 担心自己又说错话而惹他不喜,赵姨娘小心翼翼的,每说几个字就瞄一眼林国公的反应。 林婉香对这里的弯弯绕全无所知,只笑盈盈道 “姨娘多虑啦。四妹妹赠送的口红我已经用了,今日涂的便是。淡淡的一层就很好看呢!你看,我不也没事嘛。” “三小姐那一支是与东园其他人的分开送的。不能作数” 林娅熙似笑非笑地暗讽。 “哦,姨娘这都知道呀?看来,映月阁里头何事都瞒不过姨娘呢。” 赵姨娘权当没听见,又看向林婉蓉。只听她说 “父亲,四妹的好意我心领了。您也知晓,女儿寡素惯了,甚少用这些胭脂水粉的。” 言下之意就是,林娅熙送的口红她压根不想用,也不屑用。 秦氏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此刻,她的这一票显得尤为重要。 那么,她该踩谁一脚,对自己才是最有利的呢? 目前为止,林娅熙都还未曾出过招。这一切对她而言,真的是毫无预兆,还是火候未到? 比起多年来的手下败将赵姨娘,秦氏对林娅熙这个未知数的忌惮,实则要更多一些。 少女望向林国公,眼神颇为受伤。 “父亲,这府里无论发生何事,女儿似乎总是嫌疑最大的一个呢。不管母亲的回答是肯定或者否定,赵姨娘怕是都会说思黄泉的毒未必每一支里都有。 女儿没做过的事,自然不怕无凭无据的诋毁。既然刘大夫在此,父亲不妨就叫他用银针验一验,看二姐姐的口红里是否有毒。” 赵姨娘赶忙澄清。 “老爷,妾绝没有要平白诋毁四小姐的意思呀!都是出于关心二小姐,大家才会有各种猜测。其目的也只是为了找出解药救命。 毕竟,这会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是她。醒来之后,即将面临痛不欲生的也是她” 蓦地,赵姨娘竟被自己说得泪如泉涌起来。 赵姨娘可以啊,拿林婉音卖惨!她若阻挠,就成了她不关心将死的姐姐了。 林娅熙一双桃花眸里瞬间也涌出几滴鳄鱼的眼泪来,极富戏剧张力,把又委屈,又不忍的矛盾感演绎得淋漓尽致。 “姨娘可别哭了,让我看着都好生心疼父亲,您也不必难做。手心手背都是肉,女儿能理解的。刘大夫,请?” 刘大夫再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国公爷,思黄泉这毒普通银针是验不出来的。在下还需现备一些特制的药水。最终结果,烦请等一炷香的时间。” 林国公不耐烦地挥手。“那还不快去!” 刘大夫遂提着药箱,躬身退下。 绣锦回到里间,照看林婉音去了。赵姨娘则在外厅,留意着林娅熙和秦氏的动作。 见林国公紧锁着眉头,闭目养神,秦氏又命丫鬟上了几碟子糕点。 顷刻间,众人也都不再言语。 就在杯中新上的茶又快见底时,门外跑进来一名面生的小丫鬟。 “老爷,夫人,胡大夫来了,正从东园垂花门往这边走呢。” 管家应道“老奴这便去迎一迎胡大夫。顺便看看,从外面打听回来什么有用的消息没有。” 林国公仍是石雕一般,靠坐在椅背上。秦氏的眼睛却亮了亮,代为点了点头。 闷头喝了这么久的茶,林娅熙站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肩膀。 “母亲,女儿坐得有些乏了。第一次来二姐姐的绮芜苑,还想四处走走。” 赵姨娘欲要阻拦。在刘大夫的结果出来之前,她断不能容许林娅熙再耍什么花样了。 于是,她揶揄道“姨娘这把老骨头都没乏呢,四小姐年纪轻轻的就坐不住了?” “人有三急嘛。再说了,姨娘哪是老骨头呀?遭受二姐姐中毒这么大的打击,跑医馆,寻大夫,既要抚慰二姐姐的情绪,又要揪出下毒黑手。 能兼顾如此多项任务,还不被击垮,姨娘真真是铁娘子呢!” 被怼的赵姨娘瞬间无言以对。 她不禁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过坚强,反倒惹人猜忌了? 秦氏心下暗笑。“那也别走太远了。就在花园附近,免得到时候找你找不到人。” “好的,母亲。” 林娅熙是来看楼盘的,还真就只是打算在林婉音这绮芜苑里随处转转。 三十三走在她身后,赞道 “小姐,这院子比咱们映月阁可大了五倍不止?连抄手游廊都有。围绕花园而建的池塘里还有好多条彩色锦鲤呢。” 林娅熙回头,冲她抛了个媚眼。 “三十三喜欢?喜欢的话,以后就给你住。” 三十三却嘴上不饶人。 “小姐的牛皮就快要吹上天了?上次来黑灯瞎火的,看不真切。我实话实说啊。夕阳西下再看绮芜苑,的确不赖。” 少女像来巡山的大王似的,双手背在身后。 “是还不错。对了,那只土狗呢?你可有看好了?” “三日前给它喂的药。结果,今早就被人扔去了后山的土坡上。这会被榴莲捡回来,已经奄奄一息了。” “哎,可怜见的。不过,它马上就可以解脱了。” 林娅熙正仰着脸,感受温暖余晖的轻抚,身后传来一道诺诺的声音。 “四小姐,刘大夫刚刚验完了。老爷和夫人叫您回去呢。” 第287章 剑拔弩张 三人折返,回到主屋的花厅。 管家才向胡大夫讲诉了二小姐中毒的始末。大家就等着林娅熙进来公布结果了。 林国公正色,看向一身藏蓝色布袍的中年男人。 “刘大夫,人都在此了,说说你的结论。” 赵姨娘不停绞着手中的帕子,整个上半身都前倾出去。似乎这样,她便能够更清晰,或是更早一瞬听到答案了。 秦氏和林婉蓉就淡定许多,只静静做着客串演出。 刘大夫环视一周,见到的就是这些,随后他低头拱手。 “回国公爷的话,经在下反复核查,四小姐所送的口红中有毒” 赵姨娘炸了,腾地站直身子。胳膊刮得旁边的高脚茶几都跟着晃了晃。 “什么?!真是那支口红的问题?刘大夫,你清楚这么说意味着什么吗?” “在下只是守着一名医者的本分。其它的一概不知,也不该过问啊” 刘大夫的头又垂低了几分,生怕被人观出破绽来。 茶水犹在杯盏的四壁间晃荡着。 赵姨娘梗着脖子,侧头时还染上了哭腔。 “老爷,若是口红有毒,那二小姐急需的解药就该在四小姐手里了。” 林国公眼神复杂,看向林娅熙。 那句“父亲,这府里无论发生何事,女儿似乎总是嫌疑最大的一个”,令他进退两难。 一旦他开口要解药,便相当于默认了林娅熙下毒是真。 林国公的不作为令赵姨娘急了。她走至少女所坐的椅子前,俯视着看了两秒。 林娅熙挑眉,也回看向她。眸中没有一丝的慌乱和惧怕,反而隐隐藏着些挑衅和笑意。 这是要大打出手的节奏? 看不见二人交汇的目光,三十三只好伸臂,护在林娅熙胸前。 “赵姨娘,你要对小姐做什么?” 下一刻,原本剑拔弩张的僵持被一声扑通打碎。 众人错愕。只见,赵姨娘双膝跪地,拽着林娅熙的袖子,哭求道 “四小姐,算姨娘求你了。把解药拿出来,啊?你二姐那性子是骄纵了些。自你回府,她要是有哪里得罪你了,你尽管讲出来,让老爷和夫人给你出气。打她,骂她都成! 可再怎么过分,也不至于让你要了她的命啊。要不姨娘给四小姐磕头,行吗?” 赵姨娘说到做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一点没含糊。 等她磕完,林娅熙才不解地问“姨娘这是何意呀?快起来,我可受不起! 我都不知口红中是如何混进毒的,又哪来的解药给二姐姐?” 赵姨娘盯着她的眼神如同淬了毒。 “四小姐,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装下去是么?非得看着二小姐死,你才能如意? 你这般做,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为柳姨娘,你便要让全府人通通陪葬吗!” 林娅熙依旧风轻云淡。 “该是由我来反问姨娘?这一声声的质问从何而来?柳姨娘早已入土为安。你不还邀请了德高望重的玄尘道长,来为她超度?我并非背信弃义之人,谈何为她报仇一说? 倒是姨娘和二姐姐,总是揪着我乃柳姨娘所出这点不放。是还在抗议父亲,给了我嫡女的名份么?” 赵姨娘气得直哆嗦,指着林娅熙的鼻子道 “这根本是两码子事!我现在就只想尽快为婉音找出解药。吃食无毒,茶水无毒,偏偏你送给二小姐的口红里有毒!这些不都是不争的事实吗?” “赵姨娘,请问何为不争?” 林娅熙犀利反驳。“吃食无毒,我认。说茶水无毒的,刘大夫验过吗? 单凭绣锦看似大义凛然的几句话,便可以摆脱嫌疑?那我也向父亲以死明志,是不是就能证明我同样是无辜的了?” 林国公拧眉,喝断她。 “娅熙,以死明志这种话岂可胡说!” 此举令林娅熙顿了顿,但在赵姨娘看来就是赤果果的维护了。 林婉音若是真因为林娅熙而死,林国公难道都不打算以命抵命吗? 不,这不可饶恕。她绝对不能忍受! 少女的语气放柔了下来。 “怪女儿口无遮拦了。口红有毒无毒,不能只听刘大夫一面之词。刘大夫自己也说,他医术一般,毒术更是不精。 那我就好奇了,刘大夫如何会对江湖上的思黄泉了若指掌呢? 那位与二姐相似的病人难道将思黄泉的种种,乃至验毒的方法都告知于你了?” 刘大夫这回是真的冷汗直冒了。 “四小姐,在下只是尽所能地按照国公爷吩咐做事。关于府上小姐之间的过结,在下毫不知情,完全是中立的啊 刚才所使用的验毒之法虽不如银针常见,但也不是什么特殊的。” “我明白。刘大夫一直在谦虚推辞,可府上实在是找不到比你更了解的大夫了嘛。” 没想到林娅熙会替他解围,刘大夫直言。“诶,不敢不敢。” “这样。既然刘大夫所用验毒之法并不是什么自创的独门秘诀,那就请现成的胡大夫再鉴定一遍。如果胡大夫也认为口红中有毒,那我” 林娅熙眼珠子转了转。 “任凭赵姨娘和二姐姐处置!” 听她要求胡大夫鉴定,赵姨娘的心咯噔一下,坠到了地上。 胡大夫是秦氏的人,只看秦氏脸色办事。 林娅熙这是在赌,赌秦氏会出手救她?可救她又如何? 就算胡大夫说无毒,也是一比一的局面,她还有时间扳回来 赵姨娘正在脑中快速搜索着对策,林娅熙的下一句任凭处置,又让她与秦氏母女的眼中都闪起了如猎人般兴奋的光芒。 林娅熙是不是太自大了?竟然将对她的审判押注在一个与她毫无瓜葛的人身上。 殊不知,这位毫无瓜葛之人却是操控在秦氏的手中。 “这可是四小姐自己说的!” 赵姨娘按捺不住声音里的激动,就彷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天平在朝她倾斜。 她意味深长地瞄了一眼秦氏,再一字一句道“还请胡大夫千万验仔细了。” 胡大夫几不可察,也将余光瞥去上位的主母。在得到一个同样几不可察的点头后,他道 “好,在下定当尽力。” 第288章 先礼后兵 两名大夫又移步去了偏厅。 林娅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和林婉香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什么。 赵姨娘见不得她好,暗骂秋后的蚂蚱,看你还能蹦跶几时! 林婉蓉则在心中冷笑。有五皇子相助和花蓉娇帮的倒忙,林娅熙才钻了空子,逃出自己在云想·花想设下的局。 这回在赵姨娘的算计里,她以为躲得过螳螂就没事了么?秦氏和她才是背后的黄雀,而林娅熙只是自投罗网还不自知的蠢蝉。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呢! 二人回来得很快,半炷香还未到。 无论上一秒在做什么,众人此刻的注意力都全部集中到了胡大夫身上。连在主子后面服侍的丫鬟们也屏息望了过来。 比起刘大夫初来乍到的局促,胡大夫要沉稳得多。 “国公爷,为能给二小姐节省时间,在下并没有重新配药验毒,而是向刘大夫详细询问了他所使的手法及过程。” 见包括林娅熙在内,无人有异议,他才接着说 “在下也认同刘大夫先前给出的结果,口红中确有毒素但在下对江湖之毒孤陋寡闻,是否为思黄泉,就无从得知了。” 验了,但不是彻头彻尾。有毒,但未必是思黄泉。 胡大夫的回答颇富技巧,给自己留了两条退路。这令林娅熙眉梢轻挑。 如果赵姨娘东窗事发,他大可以将主要过失全都推给刘大夫。 赵姨娘就站在林娅熙身侧不远。听了胡大夫的话,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 也不知是在气林娅熙的心狠手辣,还是在喜她终于落在自己手里了,再翻身不得! 赵姨娘眼泪汪汪的,对着主位上的男人。 “老爷,二位大夫都已经证实了口红有毒。难道,这还不算是不争的事实么?婉音是个活生生的人,更是您看着长大的女儿呀。 现在,下毒真凶就在眼前。为了您的亲生骨肉,求老爷不要继续坐视不理了,让妾和二小姐寒心!” 局面似乎是出现了一边倒的态势,秦氏不介意也推上一把。 “老爷,时间不等人,婉音的命还悬于一线呢。且不论如何处治娅熙,先拿到解药救急才是最紧要的。” “娅熙,你” 林国公指着林娅熙的手在空中点了两点,再又狠狠地甩下,重重叹了口气。 “哎!是为父哪里做错了吗,以致于你们姐妹之间要手足相残?解药给你二姐。其它的,容我想想” 赵姨娘不依了。 “老爷!还有什么可想的?真相如此,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啊。” 林娅熙抬眸,望着捶胸顿足的赵姨娘。 “姨娘,我说了任凭你和二姐姐处置,就是不想让父亲难做。我人就在这里。比起跟我算总账,此时你更急需的是找出解药? 我说过,毒不是我下的,我也没有解药。信不信由你,想怎么做也随你。” 赵姨娘一连说了几个好字,一次比一次咬得重。 阴鸷的眸光在她脸上来回逡巡。等盘算好了一切,她诡异地笑道 “那就先好好搜一搜四小姐的映月阁。若还找不到,四小姐可就别怪姨娘先礼后兵了!” 所以,抄她家是礼,想来那兵就是严刑逼供? 林娅熙未做出任何反抗,甚至连用眼神向林国公求情都没有。 “来人!” 赵姨娘气势很强。她倒要看看,林娅熙能硬撑到什么时候。 管家也明白,事情牵涉到两位小姐,又是在证据凿凿的情况下,老爷和夫人这是让赵姨娘代为出头呢。 他恭敬地含胸应道“老奴在。姨娘有何吩咐?” “管家,你带上十个丫鬟婆子,去映月阁为二小姐找解药!一个角落也不能放过。 若是被我发现有人包庇映月阁,延误了救治二小姐的时机,即刻乱棍打死!” 管家正要转身退下,赵姨娘又想到了来报信的白猫。 “如果还找不到,便将映月阁里全部的奴婢都押来绮芜苑!” -- 西园,映月阁。 除了咖啡,榴莲和春梅三个心腹知晓实情以外,其余下人们对东园里的波谲云诡一无所察,还在忙碌着张罗晚膳。 一阵凌乱又急促的脚步声踏来。火把和灯笼都晃出了残影。为首的是赵姨娘身边最得力的两个嬷嬷。 “给我搜!” 人未到,声先至。 院中两个小丫头对着大门愣了几秒,才见十来个怒势汹汹的女人闯了进来。 “你们是谁?诶,你们要做什么?快住手!” 说话的小丫头被人大力推到在地。 “滚开,你个没长眼的小贱蹄子!” “你主子下毒谋害二小姐,被抓了个正着。她这会自身难保,知道我们来搜解药都阻拦不得。你还敢来挡我们的路?算个什么东西!” 另一名小丫头也顾不得映月阁里的规矩了,一跑进主屋就大喊。 “榴莲姐姐,春梅姐姐,不好了不好了!外面来了一群人,要砸院子。你们快出来管管呐!” 榴莲闻言,风一般大步跨出门槛。 春梅搂着小丫头的脑袋。“没事的。别怕,别怕啊” 榴莲单手叉腰,看着散布在各处又翻又砸的暴奴。 “我乃四小姐的一等丫鬟。这里怎么回事?哪里来的狗奴才?连国公府的家规都不放在眼里,是要反了天了?!” 才赶到院中的老管家气还没喘匀便走上台阶,对榴莲说明了原委,听得榴莲柳眉倒竖。 “根本是子虚乌有!思黄泉?我连听都没听说过。小姐没下过毒,又从何来的解药?” 见有婆子在翻花架上的花盆,榴莲急道“诶诶,那是小姐最喜欢的地方。谁许你乱动的!” 榴莲越是这么说,那些人就越起劲。 林娅熙最喜欢的地方?那更要为赵姨娘和二小姐毁了!反正夫人对西园一向是不闻不问的。 管家忙着回头去拦,错过了榴莲嘴角那一丝霜冷的笑。 白猫躲在通往后罩房的角门处,看着院子里的一片狼藉和花架下被踩得稀巴烂的名贵娇花。那可都是龙华国太子送的! 看这架势,难道说林娅熙暴露了,而赵姨娘的将计就计得逞了? 第289章 红底木盒 一名丫鬟对为首的婆子道“容嬷嬷,院子里没有。” 被叫容嬷嬷的冷哼一声,转头看向榴莲身后的正房。 “院子里没有,那便一定是在房间里了!” 细皮嫩肉的榴莲看起来也就是个十五六岁的丫鬟。不知道的压根想象不到,她会是宋楚煊麾下的暗卫高手。 她拦在门口,撕扯间,手背都给人抓出了几条血痕,发髻也有些歪。跟容嬷嬷对峙不久,便败下阵来。 屋内的春梅和小丫头抱在一起,不敢出声。 衣橱,抽屉,箱笼,首饰盒,凡是能打开的都大敞着。 婆子长满老茧的糙手摸着一件件滑软的布料。花儿贵不贵的,她们不懂,但上乘的衣服料子还是略知一些。 “四小姐从哪里得来的这些好货?还不如送给二小姐呢。真是糟践了。” 婆子说着,就要取出来,丢到地上。 春梅厉声道“你敢!把你那脏手拿开!” “呦~一个赔钱庶女的东西,我有什么不敢的?就四小姐每月那点例银,能买得起这些?一看就不是好来的!” 春梅嗤笑。 “是呀。我家小姐想要什么,还需要自己花银子买么?动动手指头,就有人争着抢着送来呢! 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些都是晋王殿下的礼物。若是不想要那双手了,你就扔着试试!” 晋王?是那个杀人如麻的晋王?婆子一惊,手当下缩了回来。 “赵姨娘说了,有包庇的乱棍打死。你要敢骗我,我我头一个就推你出去!” 书架上的书散乱不堪。搜那里的丫鬟像是未卜先知一般,上下翻找了七八遍,也不见赵姨娘指明的暗红底描花木盒。据说,右下角还写着个柳字。 丫鬟不知疲倦地又找了几次,这才走到屋中央的容嬷嬷身边,小声道“书架上没有” “什么?” 容嬷嬷撑开一双绿豆眼看她。“不可能。会不会有暗格?你可全搜遍了?” “该搜的都搜了。奴婢确定没有。” 容嬷嬷推开她,自己来到书架前。蹲蹲起起几遍,还是无果。 丫鬟问她。“现在该怎么办?” “八成是被四小姐给藏起来了。得赶紧回去告诉姨娘。” 她抬眼看向四周同来的几人,均是摇头。容嬷嬷摆了摆手。 “走!把映月阁的人通通带回东园。”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管家才领着容嬷嬷和春梅一行回到绮芜苑。 咖啡不知何时乱入,也走在队伍的最末端。 林国公等人在偏厅里匆匆用过晚膳,此时正坐到各自的原位上静等。 赵姨娘朝着院门的方向,望眼欲穿了许久。听见动静,她第一个站起身。 “管家,找到解药了么?” 管家拱手,有些遗憾地回道 “没有老奴虽不晓得解药是用何种器皿装着的,但映月阁里里外外都找遍了,没有任何可疑的药丸或是瓷瓶。” “不是说了,装在红底木盒里边吗!” 再次被打乱阵脚的赵姨娘急昏了头,一时脱口而出。可话一说完,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这场戏是有时效限制的。时辰一到,林婉音便不得不假戏真做,装一辈子。她能不急吗? 只要拿到那方木盒,她便可以鸣金收兵。可千算万算,赵姨娘也没有想到,木盒竟会凭空消失。 她本不该顾虑太多的! 怕进院子栽赃,被映月阁的人逮个现行。又怕栽赃力度不够,被林娅熙如簧的巧舌反咬一口。 所以,她才会想用写着柳字的红底木盒,一锤定音。 林国公冷眼看着她。 “红底木盒?玉兰,你如何知道解药是在红底木盒里的?” 赵姨娘还在思考,木盒怎么会彻底不见的? 难道难道是白猫?难道是她,将自己的筹谋提前告知给了林娅熙? 在原本的计划中,赵姨娘是不需要白猫站出来指认的。不过,假若白猫不仁在先,那就别怪她不义了。 镇定下来后,赵姨娘拂了拂被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鬓。 “老爷,妾也是听四小姐院子里的丫鬟说的” 她指着躲在榴莲身后的白猫。“就是她。” 林国公在椅子里侧了侧身子,这才看见正发着抖的人。 “站出来!” 榴莲和春梅让至两旁,令白猫再无所遁形。 她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两步。“老爷” 这一次,林娅熙抢在林国公之前,率先对赵姨娘发问了。 “相较于白猫说了些什么,我倒是更为好奇,姨娘是何时听说解药在红底木盒里的。 若是在今日之前,那姨娘为何要在开始时演了好大一出戏,又拖到现在才讲出这最关键的信息?难道,姨娘并非真的想救二姐姐的命? 若说是在今日,那就更扯了。姨娘莫不是有分身术不成?在我来东园之前,白猫未曾出过映月阁。而姨娘在我来东园之后,就再没有离开过绮芜苑!” 林娅熙这哪里是在问她,分明是将每个答案之后的几步都计算好了。 赵姨娘已经前后失守。 说不是今日,就得先回答清楚为何事先隐瞒。 说是今日,可屋里过半数的人都可以作证,她和白猫完全没有交集的可能。 就在赵姨娘看似陷入绝境之时,内室里的林婉音由绣锦搀着,走了出来。 她面有病色,两边眼角都红红的,脸上和头顶几处还插着银针。 见她憔悴成这副模样,林国公惋惜的同时,又开始于心不忍。 “婉音,你不在里边躺着养病,出来作甚?” 林婉音先是疼得半张脸都挤在了一起,缓了片刻后才道 “父亲,女儿头痛不止,哪能真睡得着?你们方才的谈话,十有八九女儿都听见了。映月阁又来了这么些人。 女儿想让四妹和她们都亲眼看看,她口中的二姐在遭受着怎样的痛苦。而她如果还有良心,会不会依然无动于衷!” 林婉音真是打得一手苦情好牌呢。 林娅熙好心相请。“二姐姐难受怎么还站着呀?快来妹妹这边坐。” “哼,姐姐我岂敢啊?” 说完,林婉音缓缓坐到了赵姨娘旁边的空位上。 第290章 放出鱼饵 烫脸贴了冷屁股,林娅熙却热情不减。 “看来,二姐姐确实只听了个八九,那妹妹便为你将剩下那一分补齐。 姨娘称,思黄泉的解药藏在映月阁一方红底木盒里,还说是我院子里的白猫告知于她的。” 话头复又被引到了赵姨娘还没圆回来的谎处上。 林婉音握紧椅子上的扶手,看了一眼站在下人最前端的白猫。 赵姨娘推她挡枪,意味着曲线攻击失败。只能打直球,让白猫招出她所偷听来的事了。 “有何问题吗?妹妹所说的白猫,此前在绮芜苑里当过四年的大丫鬟,名叫玉儿。母亲和大姐对她应该也不陌生。 前阵子,她就曾和绣锦抱怨过,四妹对待下人极为苛刻。想寻个合适的机会,再回绮芜苑里当职。 她将映月阁中的龌蹉之事,特别是关乎我生死的解药所在透露给我。哪里不妥了?” 少女别有深意地看着白猫,哦了一声。 “原来,白猫你就是这般看我的呀。” 林娅熙没有如众人想象的一般,露出被出卖后的愤怒与纠结,只是转头面对林婉音。 “我一直认为下人也是人,也有选择主子的权利。既然白猫还念着前主子的好,那就请二姐姐收她回绮芜苑。” 才被四小姐那一眼盯得背脊生寒,这下子,白猫得以深深舒了口气。她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白猫的可利用价值没了,林娅熙会留一个对自己有异心的人在身边? 那才奇了怪了呢! 明明是她放出去的鱼饵,林娅熙还特大度地说 “白猫告密,我可以不追究。但姨娘还未回答我呢,红底木盒里有解药,你是何时听说的?” 见她还没有要翻篇的意思,林婉音气急败坏。 “林娅熙!我之所以会疼成这个鬼样子,全是因为你。你不老老实实将红底木盒交出来,还在这里大言不惭,问什么何时听说的?父亲,嘶!” 而在林婉音争取来的时间里,赵姨娘已然想好了说辞。 “没什么不能说的。红底木盒的线索,我也是在同刘大夫进去,为二小姐施针时问出来的。 所以,当老爷被四小姐引导着怀疑上绣锦,她才会如此坚决地否认,并且拿出了口红。” 就在林国公细细回想的空当,赵姨娘又满怀真诚地道歉。 “适才有所隐瞒,是妾的不对。老爷可否容许妾,为自己略作辩解?” 林国公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此刻,他也拿不准谁说的才是真的了。 林娅熙提出的疑问不无道理。可若说赵姨娘撒谎,那刘大夫和胡大夫的诊断又如何算? 抛却一切不谈,有一点他可以深信不疑。那便是,赵姨娘绝不会拿林婉音的生命开玩笑。 赵姨娘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男人。 “谢老爷。其实,白猫也只知四小姐欲要下药,害几位小姐和夫人,且解药就藏在木盒之中。 而二小姐在得知后,只当她是胡言乱语,诋毁自家妹妹,并未真正放在心上。毕竟姐妹一场,她不愿去相信,四小姐会那么无情无义。 直到被查出中毒,在妾的一再追问下,二小姐和绣锦才联想到口红上去。 妾怕说出来,老爷一时无法接受,也想给四小姐悔过的时间。这才请两位大夫验毒确认,又让管家去搜映月阁的” 刘大夫也出言附和。 “的确如此。国公爷大可放心。在下的判断绝对没有受到二小姐影响,保证公平。且这一点也是经胡大夫认可了的。” “四妹可听好了?不要有事没事就抠这些无关痛痒的细节。再如何掩盖,你也洗不掉用口红下毒,来害我的事实!” 林婉音寻衅似的,冲少女翻了个白眼。无奈动作太猛,不知扯到了哪跟面部神经,令她又刺痛般地皱起眉眼。 果然是高手过招,此处应有掌声! 林婉蓉公事公办道“父亲,姨娘所言前后呼应,又有刘大夫和绣锦两位在场,可以说是有理有据了。” 不错。林娅熙下毒成立是有理有据了。可在秦氏看来,光是土埋过头底还不够。她有必要将土夯得再结实些。 锤子都递到自己手边了,岂能浪费? “老爷,妾身仍有一事不明。白猫一个刚拨过去的二等丫头,如何会获知娅熙要算计妾身及府中小姐的?” “嗯,我也正要问她呢。” 林国公睨向白猫,眼神里有着来自上位者的威压。 “白猫,事关四小姐清白,你最好如实招来!” 事已至此,老爷竟还要护着林娅熙。赵姨娘被这一认知搅得怒气翻涌。 “都到这份上了,你也不必给四小姐留什么脸面。她能做得出残害亲姐妹的恶事来,你有什么说不得的?” 察觉到众人都齐刷刷看向自己,白猫微抬起头,但双眼却仍盯着脚下的地面,不敢直视前方。 “是,奴婢都说奴婢也是在偶然间,偷听到了小姐在房中的对话。她用五百两银子,从一名江湖毒师那里买来了思黄泉。 至于毒性,与刘大夫描述无二。当时,那公子还问四小姐要对谁下药。她说,说是柳姨娘托梦,让她杀了夫人和二位小姐,替她报仇” 话音一落,屋中人人面色大变。 林国公惊得站起了身,指着白猫问“此话当真?那你为何不早说?” 他虽不信鬼神,但庄生晓梦这种意念上的幻象,他不得不承认。 因为,他也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之人。 白猫被吼得肩膀都缩了缩。 “奴婢所言千真万确!老爷,奴婢一早说了,也未必会有人信呀。而且,奴婢并不知小姐会何时出手。寝食难安,却都只能憋在心里。” 似乎才从惊诧中回过神来,林婉蓉用林国公能听见的声量喃喃道 “幸好,我与母亲甚少用到口脂,躲过了一劫。四妹妹,你的心肠难道是冷硬石头做的吗?大姐自问,待你不薄啊” 赵姨娘笑地得意。 “大小姐还看不明白吗?只要有您在一日,四小姐就永远要被嫡姐压下一头。 何况,您与晋王殿下亲事在即,挡了她做晋王妃的路,她怎能甘心?” 第291章 逼上梁山 林婉音压着无边的妒嫉,细数道 “不单只晋王,四妹妹不是还与龙华太子不清不楚的?如此心术不正,且又不知检点,简直是败坏我们姐妹的名声。 未出阁就这般工于心计,算计姐妹性命。以后嫁了人,若再闯下大祸,还不得连累林家满门?父亲,您难道还容得下她吗?” 这一句句剜心窝子的话就是林娅熙的催命符。 看着她被一脚脚踩入十八层地狱,还无需自己出力,秦氏乐得清闲,心中大呼痛快! 林国公望向几乎快被塑造成十恶不赦的少女,眸光阴寒。 “娅熙,你还有何话好说?” 林娅熙勾起唇角,冷冷一笑。 “白猫红口白牙几句话,就能引出姨娘和亲姐姐们对女儿大肆谩骂与讨伐。对女儿的积怨,不可谓不深呢。 嫌恶女儿的嘴脸真要比外面陌生人还难看!父亲可都看清楚了?” 怒意直冲脑门心,赵姨娘拍桌而起。 “红口白牙?两位大夫都断言,口红中有思黄泉。白猫哪句话不是真的了?倒是四小姐,红口白牙说了这般久,还不是妄图抵赖,蒙混过关!” 林婉音双眸赤红,由绣锦扶着,一步步逼近林娅熙。在距离还有三步远处站定,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死死盯着她。 “你下毒要取我的命,我不谩骂讨伐,还该夸你不成?姨娘,少跟她废话。 她不是任你我处置么?不交出红底木盒里的解药,就先家法伺候。再嘴硬” 林婉音猖狂地放声大笑。 “就将这个贱人扒光了衣服,沉入荷花池!” 说完,她高高抬起手臂,卯足了劲,就要朝林娅熙的脸颊一巴掌招呼下去。 林娅熙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还挂着气死人不偿命的微笑看她。 身后的三十三则挥拳打向那五指生风的手掌。发出咔一声脆响,是腕骨断裂的声音。 呵,有高手护体,她怕什么? 少女眼疾手快,嗖嗖嗖将插在对面人头上的银针拔下,像在给母鸡拔毛似的。 林婉音吃痛,整张脸拧巴成一团。她握着软下去的手腕,瘫在绣锦身上。 赵姨娘和容嬷嬷冲上去就要加入战局。 林国公喝道“都给我住手!你们,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国公爷了!” “老爷啊!” 赵姨娘哭天抢地,泪如泉涌。 “老爷,您不能这么偏心啊。婉音遭四小姐下毒还没了断呢,她的丫鬟又动手打人!林娅熙自己说会任凭处置,可这刁奴还敢当众违抗。 今天若不让四小姐尝尝国公府的家法,我,我就一头撞死算了!” 林娅熙欺人太甚!如果说,赵姨娘先前还是演戏成分居多,那此时的她便真的被激怒了,甚至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林国公脸上阴云密布,黑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胡大夫,先给婉音看看手。管家,上家法!” “是” 见老爷这回是真动怒了,管家小跑着奔向东园库房。 外厅里,死一般地寂静。 林婉香是不敢为林娅熙说情,而秦氏和林婉蓉是压根不想。 秦氏慵懒地斜靠在椅背上,用帕子拈起小碟中一块糕点,小口咬着。两败俱伤的戏码,她看得过瘾极了! 林婉蓉用杯盖轻轻撇着浮在面上的新嫩茶叶,余光时不时打量下林娅熙,再看一眼林国公。 少女成功将赵姨娘和自己同时逼上了梁山。被按在地上摩擦的,怎能只有她一人? 既然赵姨娘起了要灭她的歹意,那不妨就真情实感一点。 哼,眼下赵姨娘和林婉音对她有多赶尽杀绝,等会她报复回去时,就可以有多不客气! 林国公双眼紧闭,额头都皱出了川字。看得出,他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林娅熙却是不动声色,辨不清楚喜怒。 三十三与站在映月阁下人当中的榴莲和咖啡交换着眼色。一有不对,你们包抄,撂倒左右。我立马中路抢人。 管家手捧一块盖有绒布的软垫,急急从院外回来了。后面跟着的是两名婆子。 “老爷” “开始。” 林国公语气坚定,不容争辩。 管家不无同情地瞄了一眼林娅熙。“是。” 这可是二十年来未动过的千针垫啊。顾名思义,正是种有不下千根银针的坐垫。 看着温和,没有打板子那般大动干戈,但实则毒辣至极。 掌长的银针中,最粗的跟小钉子差不多,最细的和绣花针一般大。 四小姐那小身板能扛得住吗? 婆子搬来一张红木圆凳,放在地中央。另一名婆子将千针垫摆好,揭开绒布。 多年未使用了,好些银针上都有着斑斑污迹。也不知是锈迹,还是上一人残留下来的血迹。 赵姨娘倏然绕过屏风。 从内室里再出来,她好似已经化悲痛为盛怒,憋着一口气道 “老爷,二小姐手腕骨折。胡大夫说,纵使接好了,她以后也不能太过用力,无法完全恢复如常了。” 林国公一声叹息。终归是他最宠爱的庶女,安慰的话还没组织好,赵姨娘又似哭似笑道 “思黄泉的毒都没解开呢,手腕能不能恢复又算个屁!” “玉兰” 林国公的语调中不染责备,更多的是劝慰。 温婉如赵姨娘,连屁这种不雅的字眼都用上了,可见是气得快炸了。 “老爷,玉兰这辈子没向您开口要过什么。眼下,妾只求您一件事。” “嗯,你说。” 林国公知晓赵姨娘要什么,遂瞥了一眼仍旧老神在在的林娅熙。 她要是哭闹还好,就是这副异常镇静的样子才更气人! 赵姨娘又委屈得红了眼眶,说话时很是咬牙切齿。 “求老爷,让四小姐的家法由妾和容嬷嬷执行。坐着不够疼,那就叫她跪着。再不然,就躺在上面滚,直到她愿意松口为止!沉入荷花池?哼,那可太便宜四小姐了。” 赵姨娘城会玩啊。想要她一双腿?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林婉音若不先启用白猫,她能实现反间计吗? 若非她妄想扇自己耳光在先,手腕会被三十三掰断吗? 林国公闭上眼,点了点头。 林婉香别过脸去,不忍直面那即将来临的血腥一幕。 秦氏和林婉蓉则如同饿狼见了食物一样,眼里泛着绿光。 第292章 燃眉之急 就在赵姨娘钳住林娅熙的左胳膊,容嬷嬷扭着她的右肩膀时,一道清润好听的声音传了进来。 “国公爷这是要对谁动用家法啊?” 闻言,林国公立刻瞪大眼睛,望向门口。 见到着淡青色锦袍的男子,他不由惊呼。“太子殿下?!” “正是本宫。” 北宫沉雪笑容温雅,气质如飘飘谪仙。迷了丫鬟们的眼,也乱了丫鬟们的心。 “殿下来了,怎的也没个人通传一声?快请上座。” 林国公让出主位。秦氏等女眷们全都低眉站着。 “林国公不必顾忌这些虚礼。” 在北宫沉雪的示意下,众人这才重新落座,并注意到了随他而来的另外二人。 看装束,一个是近身侍卫无疑。另一位年长些的,衣着中规中矩,手上还提着个药箱。 未等林国公先询问,北宫沉雪已经笑着解释了。 “说来也惭愧。本宫先前割爱,将跟随多年的马厨娘送与林四小姐。今晚莫名想念她做的一道肉酿生麸。这便厚着脸,来府上叨扰了。 又记起宫宴那日,四小姐曾说早年落下过病根。本宫遂也一同带了谢御医,来为她看诊。” 厨娘相赠,御医登门。寥寥三两句之间,聪明人都能听得出,两人交情匪浅 “谢御医?是专门为帝后及四妃们看病的,太医院院正谢御医?” 年长的棕袍老者一拱手。“老夫见过林国公。” 谢御医侍奉过天元两朝皇帝。在太医院里名望最高,品阶最高,医术也最高。 虽然他官阶只在正五品,但能常年伴随于最高统治者左右,地位上丝毫不亚于朝廷重臣。 如今,能请动谢御医出宫看诊的,全京城恐怕都只有晋王一人。林娅熙的面子竟是比他这位世袭国公爷还大。 北宫沉雪对仍错愣着的林国公道 “听闻外院小厮说二小姐病重,人手都被派去府外寻医了,家眷们均在绮芜苑等候消息。 想来林二小姐或许需要,本宫便未经通禀,和谢御医冒昧地来了。还望国公爷见谅。” “太子如此说,真是折煞老夫了。殿下和谢御医能来,老夫正求之不得呢! 婉音这病说来也怪。来得迅猛无比,让请诊的大夫们都无从下药。哎” 赵姨娘有些慌神,抓着林娅熙胳膊的手也有了轻微的松动。 谢御医的出现是谁都不曾预料到的异数。于她的计划而言,极为不利。 那么,龙华太子是一早就在林娅熙的算计里呢,还是意外之喜?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山穷水尽的小贱人可能会因着北宫沉雪,而柳暗花明,转危为安 可恶。就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 在听到谢御医乃太医院院正时,刘大夫便已经双腿发软了。 千不该,万不该,他就不该掺和进高门大户后院里的腌臜事中来。 当众人的关注点都聚焦在尊贵俊美的北宫沉雪身上时,他默默向着墙边高大博古架投下的阴影里退去,想借此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彷佛听见了第二回合的冲锋号角声,秦氏哪里肯放过这场撕逼大戏? 赵姨娘不敢提是?那就由她来代为纠正林国公。 “老爷,妾身理解你心里难受,但如今咱们也只能多朝着好的方面想了。婉音这病既是由中毒所致,那找出解药就仍有痊愈的希望。 发作时,她人恰好在城东。能遇上通晓思黄泉的刘大夫,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秦氏果然是老奸巨猾的黄鼠狼,没安好心。 赵姨娘还未想好要如何应付突如其来的谢御医呢,便又被她推至了风口浪尖。 如若谢御医真有老爷说的那么神,被他发现了哪怕丁点的猫腻,可如何收场。 北宫沉雪挑着一侧眉峰,声音蓦地冷了下来。 “国公爷,听夫人的意思,四小姐被人这般粗暴地架着,想来是已经被认定为下毒元凶了?那这国公府的家法也是给她预备的?” 无形之间,林国公头顶上的压力便扩大数倍。他忙对赵姨娘和容嬷嬷斥道 “还不快放开四小姐!” 其后,又含笑面对北宫沉雪。 “说毒是娅熙下的,老夫也觉得不可思议,更是痛心不已。出于孝心,娅熙好不容易才愿意搬回府住。这会闹出此种事情来,老夫真是哎,一筹莫展啊。” 林娅熙一边揉着差点被捏碎的肩胛骨,一边暗自嘀咕。 容嬷嬷是牛魔王投胎么?就算跟她有仇,也犯不着使这么大力气。 林婉香莲步走去她跟前,侧脸迎着北宫沉雪的目光,颇为担忧地问 “四妹妹,你没事?有没有伤着哪里?” 林娅熙无所谓地回道“三姐姐放心。我又不是泥做的,一捏就变形。” 等北宫沉雪收回视线时,林婉香像是要护着林娅熙一般,仍不肯挪走。 “既然如此,那国公爷又为何会不惜对四小姐动用家法?” 林国公明白,再动听的话也敌不过千针垫触目惊心,来得有冲击力。 “太子有所不知。在您到来之前,老夫已经细细盘问一个多时辰了。二位大夫都说,娅熙送给婉音的口红里有毒,还有映月阁的侍女作证。 这一桩桩事实摆在眼前,令老夫不得不信啊对一方的偏袒就是对另一方的不公,老夫总要给个交代。” 北宫沉雪勾唇淡笑。 “林国公的处境着实不易。况且,你为人父母,当局者迷,也很难做到如旁观者一般清醒?” 林国公何许人也?官场里沉浮多年的老油条了,岂能听不出北宫沉雪话中的深意? 他旋即很上道地表示。“正是!太子一来,老夫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太子德才兼备,明断是非。老夫斗胆,恳请殿下能为国公府解此燃眉之急。” 北宫沉雪摆手推辞。 “诶,国公爷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还是后院纠纷。有国公夫人在,本宫岂敢越俎代庖,担此等重任呢?” 被点到的秦氏也不傻。 “太子,您说笑了!命妇乃一介女流,处理府上的日常琐碎还可以,但下毒一事就远已超出命妇的能力范围了。太子若能相助,相信结果定是双方都会满意的。” 第293章 太子施压 权势利益面前,她们母女的命运就这么被当家的给卖了? 赵姨娘急得都忘了自己的身份。 “老爷,夫人,太子殿下并非纯粹的旁观者啊!殿下素日里就与四小姐交好。今日到访,不也是为了给四小姐诊病吗?” 林国公气极,怒声喝断她。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这里还轮不到你插嘴。给我滚!” 北宫沉雪没有一点被冒犯的不悦,反而温声问道“林国公,这位是?” 林国公态度变换如闪电。 “哦,她乃老夫的一位妾室,也是二小姐的生母。殿下大人大量,还请殿下恕罪。” 北宫沉雪笑笑,学着林娅熙的口气说道“本宫的心又不是琉璃做的,怎会脆弱到一碰即碎? 二小姐的生母会质疑本宫,倒是无可厚非。这位姨娘便请留下。但凡有任何质疑都当面说清楚,免得事后传出本宫有失公允。” 北宫沉雪两次强调质疑,这让林国公的手心里都捏着把冷汗。 赵姨娘平时看着也算是个知书达理识大体的。怎的现在竟然蠢笨如猪了? 被他盯得如芒在背,赵姨娘垂低了头。她也意识到,自己说话失了体统。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放到官家身上,换成利益至上再贴切不过。 赵姨娘毫不怀疑,为了攀上龙华太子这支高枝,林国公和秦氏会不惜将她与林婉音推入火海。 “殿下都发话了,你便给我安静一点,老实待着。” 林国公刻意拖长了安静二字。 “是,老爷” 不仅说话滴水不漏,还能在打太极之间使得林国公和秦氏主动让权。 北宫沉雪厉害厉害,林娅熙佩服佩服! 找他来替自己解围,身份只是一方面考量,更重要的是林国公既眼熟他,又相当买他的账。 所以,北宫沉雪的现身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那好。请谢御医先为林二小姐诊脉。” 椅子里的赵姨娘像是坐在了烤火架子上,蠕动不止。林婉音的症状真假参半,她心知肚明。 纵是冒着被老爷责罚的风险,她也不能让谢御医有接近真相,从而翻案的契机。 “殿下,妾刚出来时,胡大夫还在为二小姐固定折了的手腕。断筋动骨不是小伤。里间丫鬟七手八脚的,势必要对谢御医造成诸多不便。劳烦再稍等些时间,或者先照料四小姐?” 赵姨娘多嘴是可恨,但她这话却也叫人挑不出错处。 有北宫沉雪在,林国公不好次次发作,只狠瞪着她,以示警告。 “不可。四小姐的病乃陈年旧疾,但二小姐的毒却如何也等不得。既要本宫主持公道,若不分缓急轻重,岂不辜负了林国公与夫人的信任? 只怕再晚些,宫门就该关了。谢御医医术精湛。本宫难能求得陛下,请他出宫一趟。” 北宫沉雪思虑周到,又用建议的口吻问向林国公。 “不妨由谢御医再来验一验,那口红中究竟是何毒。”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谢御医,您请跟随管家移步偏厅。” 管家深深鞠着躬。“谢御医,请。” 赵姨娘的身体还在不停挪动。绞在两根食指间的帕子在手中快速翻转着,将她内心的焦躁和不安暴露得愈发明显。 久未出声的林娅熙很是关心地问 “赵姨娘,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谢御医一来,二姐姐才有了点希望,你可不能再病倒了呀。” “姨娘姨娘无碍” 赵姨娘通身都有如被无数只蚂蚁啃噬着。满盘皆输的可能令她心急如焚。 北宫沉雪也将视线投注向她。 “赵姨娘可是认为本宫的提议有何不妥?本宫说了,有任何质疑都请当面说清楚。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否则便永不再提。”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赵姨娘一咬牙,她说! 强迫自己挺直腰杆,她终于看向主位上的美玉公子。 “妾没有要顶撞殿下的意思。妾只是担忧,继续耽误下去,二小姐时日无多。从医馆回来到现在,已经过去近两个时辰了。 无论对人,还是对物,老爷都已确认再三,唯恐冤枉了四小姐。因此,在座的各位才一致认定,四小姐下毒有理有据。 可她依然嘴硬,就是不肯交出解药来。老爷这才不得已,要动用家法” 铺陈了这么多,赵姨娘也不怕了。她大义凛然地说了下去。 “刘大夫验毒,胡大夫监督就用去了小半个时辰。与其旧事重提,请殿下不如多花精力,叫四小姐开口!” 花厅再一次陷入了死寂,有的只是北宫沉雪手指轻扣案几的声音。很微弱,很规律。 压抑的氛围中,时间都仿若静止了。又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冷幽幽地开口。 “林国公,你的这位赵姨娘是在教本宫如何做事么?没有要顶撞本宫的意思,可话里却处处都在顶撞本宫呢。” 北宫沉雪把压力全部施加给了林国公。赵姨娘算什么东西?他岂会纡尊降贵,与她一个拿不上台面的贱妾计较? 倘若男人怒吼暴走,还能有个发泄口。越是这般深沉如海,雾里看花,没有情绪才越令人心生惧意。 龙华太子乃皇帝宋楚啸的客,也就是文武百官及天元子民的客。 得罪于他,不光要损了天元礼仪之邦的颜面,若再因此而挑起两国争端,那京城还焉有他林国公府的一席之地? 林国公背后冒出的冷汗早已浸透了里衣,凉凉贴在身上。 “求太子殿下息怒啊” “息怒?” 北宫沉雪一改往日里的亲和。语气中沁出的嘲讽和寒凉令所有人都冻僵在了当场。 看惯了没有架子的他,林国公此刻必须重新正视起眼前的王者来。 是啊。一国储君,天之骄子,不发威可不代表他没有威仪,没有不可触碰的逆鳞! “赵姨娘三次推阻于本宫。若说没有他人的授意,本宫是不信的。 还是说,林国公与夫人执意邀本宫出面,就是为了当众看本宫的笑话? 本宫是该反思反思了。平日里是否太过随和,以至于何人都敢在本宫头上撒野。” 第294章 家法伺候 北宫沉雪的怒气显然是波及到了整个国公府。厅中的主子丫鬟们顷刻间跪倒一地,无人敢抬头。 这样的北宫沉雪连林娅熙都是第一次见。 林国公战栗着说道“老夫万不敢有嘲笑殿下,藐视龙华国皇族的心思。是老夫和拙荆对府中治下不严,才让赵姨娘胆大到对殿下出言不逊。 殿下要如何处治她都好。只望殿下能够念在养父的面子上,对其他家眷们网开一面。” 男人静静负手而立。不知是在酝酿着更猛烈的风暴,还是在克制着已属罕见的情绪。 就在林国公偷瞄向他时,北宫沉雪回以温柔一笑,又恢复成谦谦君子模样。 “林国公与养父系多年至交。本宫刚刚不该怀疑国公爷的用心的。算了,都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见老爷未起,都不敢有动作。 林国公带头叩首。 “谢殿下开恩!太子不追究国公府,实属太子宽宏大量,宅心仁厚。但老夫今日必定得给殿下一个交代。” 明白林国公所指,赵姨娘伏在地上,身子瞬间抖若筛糠。 温润如太子,为何会突然间发这么大的脾气?并且,怒火不冲着她来,而是直接对准林国公。 即便能逃过太子,林国公能不表态处罚她吗? 不能!不仅要罚,还会重重地罚,以儆效尤。 她的那些后宅小把戏,岂能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斗。 林娅熙莫不是早和太子通过气了。而这一切从最最开始,便是她事先布好的局。无论挣扎与否,下场恐怕都是一样的。 最初的猎人成了最后的猎物。而该是束手就擒的猎物却在逐渐收网,将猎人拴紧套牢。 “林娅熙!” 赵姨娘发了狂一般,扑向少女。 “按住她!” 得了林国公的指令,最近那名婆子拽住赵姨娘的胳膊,往回一拉。冲劲之大使得她连连倒退,双手立刻被反绞到了身后。 和做了一辈子粗活之人比力气,赵姨娘再如何扭动,也是枉然。 “反了反了!简直反了!” 林国公气急攻心。眼角瞥见还摆在花厅后方的千针垫,他指着那处,对管家吼道 “给我家法伺候!” 赵姨娘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在她以为林娅熙即将万劫不复之时,本是搬出来伺候她的家法,却终将被自己享用了。 “老爷,求您饶了妾这一回!二小姐还躺在” “堵上她的嘴!” 才险险避过北宫沉雪的震怒,林国公哪还有心情听她辩解。更不会放任赵姨娘,再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了。 “不!呜呜” 赵姨娘被两名婆子一左一右架住,拖着就走。任她两条腿在地上如何又踢又踹,也无济于事。 望向林国公的视线里模糊一片,她头剧烈地猛摇,怨愤和屈辱都伴随眼泪夺眶而出。 林国公正在气头上,狠狠一甩袖子,转过身不去看她。 “娘!” 林婉音急红了眼,从里间冲出来。 缠着厚厚白绢布的断手被她这么用力一抻,又渗出某种积液,晕成一团淡棕色的暗痕。 她不管不顾地拦在千针垫前,大声喊道 “放开她!父亲,您怎么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处治姨娘呢?下毒的可是林娅熙啊! 您就忍心让女儿看着她毫发无伤,而姨娘却要承受家法吗?天理何在!” 说到最后,林婉音宛若一只泣血的杜鹃鸟。好几个字都破了音。 林国公回头,狠厉地逼视着她。 “仗着你中毒有理,赵姨娘三番两次冲撞于殿下。这叫不分青红皂白?这是我林国公府,我就是你们的天!你还敢问老子天理何在?” 林国公冷笑三声。 “赵姨娘自作自受,必须有所惩戒方以正家规。若是不想被同等对待,今日谁都不许给她说情。 还有你,跟着她越长越歪。从今往后,多与夫人和你大姐走动。未得允许,你们也别见了!” “不,不要” 林婉音无法接受事情会演变成现下的局面。 不应该是这样的呀!一切不是都尽在掌握吗?那她和姨娘又为何会屡遭重创? 还没想过北宫沉雪的出现或许与林娅熙有关,她眸光哀怨,望向主位上淡然而坐的男人。 似是回应她的疑惑和求助,北宫沉雪说道 “林国公乃一家之主,自然有处罚家眷的权力,也肩负着教导家眷的义务。 不过,林二小姐放心,一码归一码。至于你中毒之事,本宫已经答应了国公爷,会为你做主,讨个公道的。” 绣锦碎步上前,扶住林婉音完好的一只胳膊,在她耳边轻声劝道 “小姐,小不忍则乱大谋。赵姨娘这回是撞在枪头上了,您可千万别把自己再搭进去。留着这口气,看林娅熙的下场可好?” “还愣着作甚?连本国公的话都不作数了?” 林国公一吼,两名婆子又动了起来,推开面前的林婉音和绣锦。 “二小姐,老奴得罪了。” 赵姨娘被拖到千针垫之上,挣扎得更凶。 还未待她做好心理准备,两边肩头一沉,已是被人重重按着坐了下去,且一坐到底。 虽然嘴被粗布团堵着,但那痛苦到极致的表情和喉咙里的哀嚎,清晰可闻。 千针垫原是暗红色的。也不知是底色便如此,还是被前人染的。 新鲜的血液不断外溢,千针垫上立即呈现出双色渐变的景象。稍浅的嫣红迅速蔓延,将最初的暗红吞噬覆盖。 赵姨娘的血沿着银针流淌。上千注细小的溪流汇聚成几大股,顺着圆凳一滴滴,一脉脉,蜿蜒而下。在地上聚积成一滩怵目惊心的血水。 她眼泪刷刷的,看得林娅熙有几分不忍。 这不就是满清十大酷刑么?她会不会太过了点? 但转念一想,若不是她早留了北宫沉雪这一后手,这会坐在上面的可就是她自己了! 假如角色对调,赵姨娘又会对她抱以何种心情呢?是和她一样同情,还是和秦氏一样幸灾乐祸? 后宅女人间的恩怨,似乎只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一个衡量准则。况且,赵姨娘被家法是林国公给北宫沉雪的交代,与她何干? 这么想着,林娅熙的负罪感又减轻了一些。 第295章 是也不是 “太子,父亲,赵姨娘罚也罚了,可二姐姐的毒还没解呢。女儿私心里也想着能够洗脱嫌疑。不若趁谢御医在,先解决了思黄泉?” 林娅熙的话既为赵姨娘说了情,又没有拂了林国公不许说情的先令。言辞得体,令林国公欣慰。 “难得娅熙遭了质疑,还能以大局为重。你们两个,抬赵姨娘进去。” 一息尚存的赵姨娘刚适应了千针垫,又被两个婆子如拔萝卜一般提了起来。 银针拔出体内的一刻,那股撕心裂肺的疼差点没叫她死过去。残留其上的不只是血迹,还有刮下来的点点红肉。 赵姨娘再没了挣扎,如同一具未僵的尸体,被拖着进了内室。 “娘!” 林婉音的眼泪也是扑簌簌地掉,抬脚就要跟进去。 北宫沉雪淡淡道“二小姐请留步。人既已来了,就由谢御医先为你探脉。用不了二小姐太长时间。依本宫看,你身体应该还坚持得住。” 林婉音先前大多时候都在里间,对外厅中的进展不知全况,只了解个大概。加上她被保护得太好,遇事不比赵姨娘敏感。 是以,在林娅熙提及谢御医时,她并没有往深了想。此刻北宫沉雪再提把脉,她才真的慌乱起来。 可惜,她再如何搜肠刮肚,也找不出搪塞的理由了。 谢御医坐到她身旁,一手捋着胡须,一手搭在她腕上的丝帕。 “请二小姐放松,好让老夫快些观察。” 半分钟不到,他再度提醒。“二小姐不必紧张,否则脉象会不平稳。” 见林国公若有所思地看过来,林婉音只得顺从了谢御医。 若真被抓包,大不了她就说是思黄泉太高明 果然,谢御医的眉头一直锁着。半盏茶后,他松开手,不太确定地对北宫沉雪和林国公道 “老夫惭愧,有违殿下与国公爷委托。单从二小姐的脉象上来看,除了因为劳累而引起的虚弱之外,并无中毒之兆。” “不可能!下午几次头疾发作,就快要了我的命了。难不成我还能是装的?我虽不懂医术,但也听说过,有些病症不是单靠诊脉就能诊出来的。” 林国公怒声呵斥。 “婉音!你既不懂就给我闭嘴。谢御医乃先帝亲点的太医院院正。你有何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 提到先帝,林国公还对着上方的虚空拱了拱手。 北宫沉雪对这一结果似乎并不意外,也不气馁。 “谢御医可曾听说过江湖中的思黄泉?” “请殿下恕老夫孤陋寡闻了。思黄泉老夫在太医院里从未有耳闻。” 言下之意是,不仅他没有听过,太医院的其他御医太医也没有听过,还包括近来招入的一干新秀。 太医之间定期都会有探讨交流。若真有这般霸道又难缠的毒药,早有人献宝一般讲出来邀功了。 “那可就奇怪了。连德高望重的谢御医都未曾听说过的毒,普通医馆里的刘大夫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北宫沉雪好似自言自语,并非要一个说法。不待瑟瑟发抖的刘大夫解释,他又道 “脉上把不出,不如先放一放。国公爷,据说口红里有毒是被两位大夫都证实了的。想来验毒也不是何难事。那便请谢御医再查验一番,如何?” 林国公敢说不么? “好好。谢御医,请。” 谢御医走后,厅内明显分裂成了三脉势力。 一支是以秦氏为首的隔岸观火派。一支是以刘大夫和林婉音为代表的胆战心惊派。再有就是林娅熙和林国公的静候佳音派了。 忽而想起北宫沉雪此来的目的,林国公讨好地问 “殿下还未用晚膳?都怪老夫一时疏忽,怠慢了殿下。这就叫人去找马厨娘来,给太子做肉酿生麸。” 发髻微乱的榴莲走出队伍,声音不卑不亢。 “老爷,映月阁早被管家带去的人翻了个底朝天。搜不出解药,四小姐的丫鬟们只能在这候着审讯,无人收拾院子。马厨娘的肉酿生麸,太子今日恐怕是吃不上了。” 北宫沉雪挑眉看向林国公。 “国公爷,这是何意?看来,本宫拦得了家法逼供,却仍免不了四小姐的院子被抄啊。” “这这” 该死的丫头,看不出眼色,竟然把这事给抖漏出来了!偏生她还是宋楚煊送的人,自己动不了。 好女儿林娅熙当即代父澄清。 “太子,这并非父亲的意思,而是我说的,如若口红有毒便任凭姨娘和二姐姐处治。 榴莲,你也是的。映月阁就巴掌大点地儿。六个丫鬟收拾起来,最多不过半炷香。你莫要夸大其词了。” 榴莲用姐俩好的语气嗔道 “那是小姐您还没看见院子里的惨状呢。连花架和上面的花盆都没能幸免。水跟土洒了一地,全和成泥巴了。” 借着数落榴莲,林娅熙又放出一记猛料。 映月阁抄都抄了,她早有准备,也不心疼。眼下,她另有打算。 北宫沉雪闻言,眉头挑得更高。 “原来,四小姐在府上的日子这般清苦。那几盆被打碎的花,该不会是本宫所赠的乔迁之礼?” 见林娅熙不否认,林国公抢着道 “娅熙,你当初搬进去时父亲就说,映月阁地方太小,肯定要委屈了你。这下正好,今晚便选个新院子,东西两园都随你挑。听话,不许再拒绝父亲了!” 林娅熙小小地撒着娇。“好,女儿全听父亲安排就是。” 秦氏暗叹。自打林娅熙在晋王府走过一遭,怎就有了此等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单容貌,个性判若两人,连脑子和手腕都高出以往不知多少个段位。 以前的林婉卿不足挂齿。可现在的林娅熙却是自己和婉蓉的强劲对手! 林国公正欲询问她心仪府里的哪间院子,谢御医和管家已从偏厅快步而来。 救星一到,不待二人站定,林国公便忙将话头从四女儿的住所,转向二女儿的病况。 “谢御医,口红之毒可是有定论了?” 谢御医先礼节性地躬身致歉。“老夫让各位贵人久等了。” 停顿片刻后,似是组织好了合适的措辞,他才又开口。 “定论是也不是。” 第296章 无心之过 听出他话里暗藏玄机,北宫沉雪抬眸。 “关乎林二小姐安危,谢御医有何难言之隐都不妨直说。” “是,殿下。老夫的判断恰与另两位大夫相左。老夫以为,口红中无毒。” 谢御医也不绕圈子了,直截了当地亮明意见。 做了几十年的太医院院正,即便所持看法只在少数,他也有足够的底气与实力,同反方叫板。 众人当下神情各异。 隔岸观火派的见事态再一次反转,纷纷看向林婉音,揣测她接下来要如何回击。 胆战心惊派的面上故作镇定,可心里却是慌的一批。 静候佳音派的则更关心事实真相,等着谢御医的下文。 “老夫有一问不明,还请刘大夫解答。” 说着,他从管家手中接过一只玉碗。里面盛着小半盏深褐色的液体。 “谢御医的医术胜过小人千倍万倍不止。小人何德何能,敢为您老答疑解惑? 请国公爷权当小人之前的论断纯属谬言,以谢御医为准即可” 知晓事已败露,刘大夫可不想步赵姨娘的后尘。毕竟,再多的银子也买不来他第二颗脑袋。 在此时急流勇退,还能借口自己是庸医,学术不专。若再被深扒下去,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林国公完全不买他的账,口气十分不客气。 “刘大夫,之前信誓旦旦,说二小姐中了思黄泉的是你。一有人质疑,最先反悔的也是你。如此不把我林国公府放在眼里,你是拿本国公当猴儿耍呢?” 刘大夫应声跪地。 “小人不敢啊!小人只是城东一家医馆里的坐堂大夫。被找来国公府,为二小姐治疗头疾实为偶然啊。” 刘大夫审时度势,已经从在下自贬为小人,将中毒改口为头疾了。 “本宫不认为,林国公是问责治罪你的意思。你无需慌张。” 北宫沉雪唇角噙着笑意,示意他放松。 “不过,出于对二小姐负责考量,刘大夫还应多多配合,寻找真相,而非一味推翻前言。你可否想过,全盘接受谢御医的诊断意味着什么?” 北宫沉雪点到为止。而以为他是在为自己说话,恼火不已的林婉音却更加气愤了。 “刘大夫,若不是你在医馆时称我中了思黄泉,能闹出后面这些事端来吗?姨娘被上了家法,而我不仅手腕断裂,还提心吊胆到了现在。 全听谢御医的?那胡大夫的证明又算什么?呵,谢御医可是说我身体康健,口红也无毒。那我便干脆等死好了!” 林娅熙心生感慨。到了这一站,林婉音还不学着刘大夫下车跑路。看来是打定了主意,一心要坐到黄泉终点了。 剧本早已偏离了她们设定的轨道,林婉音怎么还看不明白呢? 但凡有点脑子的,不在这个时候借坡下驴,更待何时? 有一点她其实说的没错。事情皆因刘大夫而起,只要她把误诊这点咬死了,过两天再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如果林娅熙不追究,这事便会不了了之。 可林婉音是谁啊?不作死就不会死星人! 刘大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谢御医见状,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老夫不光用太医院自创的鉴毒法,验证了口红无毒。还怀疑刘大夫所配的药水中,错用了一剂成分。不细看之下,极难发觉。” 谢御医端着玉碗来到北宫沉雪身前,又从自带的药箱里取出一黑一白两支瓷瓶,对着他和探过头来的林国公道 “殿下,国公爷请看。刘大夫的药水在放入少量口红后,呈深褐色。这的确是与毒素遇此药水时的变化极像,却也不尽相同。真正的色泽该是褐中带有墨绿,就如这样。” 他将两支瓷瓶打开,各倒入几滴到桌案上的空茶杯里,边演示,边解说。 “这一支是从番木鳖中提取而来的毒。另外一支则是老夫平时会备在身上的验毒水。 二者混合,静待少顷。药水便会由原先的浅褐变为老夫所描述的颜色了。” 看看玉碗,再看看茶杯,北宫沉雪向林国公了然点了点头。 “不若谢御医提醒,本宫还真看不出这二者间细微的差别来。” “确实如此。” “刘大夫所制药水若是袭用了在民间广泛流传的那张方子,效果应当与老夫这瓶无二才对。” 谢御医从布包里取出一支干净的银针,在口红上挑下薄薄一片,放入又一盏空杯,再滴入适量的验毒液将其浸没。 “杯中的颜色除了口红本身的绯色外,并无其它杂色。加之太医院内部专用的方法,老夫才敢断言,这口红无毒。” 两次实验虽是在三人之间进行的,但他们的对话旁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刘大夫冷汗如雨,胡大夫的面色也不大好看。 药水是刘大夫配的,可方子也给胡大夫确认过。既然口红没问题,那有问题的就是他们了。 果然,林国公铁青着脸,沉声质问。 “你们用的方子可如谢御医所说?” 若说不是,万一林国公要他们各抄一份呢?他和胡大夫又没有事先商量过,漏洞岂不是更大? 权衡再三,刘大夫决定两害相权取其轻,说了实话。 “是” 谢御医终于问出了他一开始的疑惑。 “可老夫认为,刘大夫是误将荆芥根当作了川连使用?” “小人老眼昏花,又是第一次造访国公府,情急之下是很有可能的。但小人对天发誓,这绝对是无心之过!” 被谢御医一语戳中要害,刘大夫狡辩不得。哆哆嗦嗦一如风中的柳条,气息也乱到打颤。 无论如何,被痛骂庸医总好过被抓成是诬陷千金小姐的帮凶? 前者顶多是让他行医的名声受损。后者搞不好,可是要蹲大牢的! “哪里找来的废物?!就因为你一个错误,害我国公府上下鸡飞狗跳。 娅熙的映月阁被毁不说,还险些受了千针垫的罪!岂有此理,真是气煞我了!” 林国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一只手揉着钝疼的胸口,血气上涌使得他整张脸憋到发红。 要是北宫沉雪再晚来一步,此刻的林娅熙就是当时的赵姨娘。 纵使他抗得住龙华太子的怒火,那宋楚煊呢? 如若晋王在天元帝面前参他一本,那他们全家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第297章 小惩大诫 北宫沉雪侧头劝慰他。 “国公爷稍安勿躁,再听听胡大夫要如何解释。” 然,胡大夫并不露怯,只平静地为自己开脱。 “太子殿下,在下来时,刘大夫已经有了验毒结果。为给二小姐余出治病的时间,在下便只在口头上与他确认了药方。 因为当时他说的正是川连,在下遂认证了口红有毒。谢御医也说,变了色的药水不细看下,极难发觉。 虽然对毒术不精,但发生这种失误,在下是该负一定的责任。请殿下和国公爷责罚!” 云想·花想的西域奇毒正是出自他之手。他又岂会不知,那药水颜色不对? 不过是有秦氏示下,对刘大夫不甚高超的伎俩视若无睹罢了。 壁上观的秦氏坐不住了。 “老爷,胡大夫原本在外看诊,是被妾身硬托人请来的。匆忙间有纰漏,又是他所不熟悉的毒药,犯这点小错也在所难免。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毕竟是妾身用惯十几年的大夫。恳求老爷高抬贵手,放过他这一回。” 镇静下来后,林国公重拾一家之主的威严,看向主位上的北宫沉雪。 “太子殿下,您说呢?” “两位大夫既已与谢御医达成了一致,足见林二小姐并未中毒。如此一来,本宫认为最大的受害者便属无辜的四小姐了。四小姐,你想如何处治?” “太子所言极是。娅熙,要如何都听你的。” 看着林国公殷切又讨好的眼神,林娅熙淡然的语气中有着一丝惆怅。 “其实,女儿也没遭受太大委屈。被怀疑久了,一早也习惯了” 林国公超大声地清了清嗓子,以图盖过她的声音。北宫沉雪则是笑而不语。 只见,林娅熙起身,盈盈一礼。 “谢御医能还小女清白,小女感激不尽。” 谢御医在空中做了个扶她起来的动作。 “应该的,应该的。四小姐快快请起,老夫不敢当啊。” “据小女所知,凡太医出诊,在皇宫里都会有相应的记录?” 谢御医捋了捋胡子。 “不错。不只有进出皇宫的记录,依照惯例,回太医院后,老夫还要详细记载病人的身份,病症,诊脉结果,下药依据以及方子等等。” 林娅熙不无为难地看了一眼林国公,又转向两位大夫。 “你们都听见了。我本不想深究此事的,无奈谢御医在此,需要回宫如实禀报。 二姐姐被误诊为绝症。如此大的疏忽,如若不做任何处罚,外界恐要生出父亲苛待庶女的不利流言来。” 刘大夫的目光里全是祈求,秦氏的则是满满的威胁。 立稳乖乖孝顺女的人设后,林娅熙切入正题。 “女儿相信母亲的判断。母亲说,胡大夫的纰漏情有可原,那便既往不咎。 可刘大夫的误诊却是实实在在,给府里造成了不小的波澜。姨娘和二姐姐都为此受伤不轻。一旦让这样的庸医走出去,只怕日后还要害了更多的人。 国公府的账,二十大板就算与刘大夫一笔勾销了。至于外面的百姓父亲,女儿想让刘大夫在此立下字据,终生再不从医误人!” 终生不得行医?林娅熙这是要砸了他们全家赖以生存的饭碗啊! 医馆大夫收入虽然微薄,但贵在受人尊敬,比挑脚汉和下田夫一类的体力活计要好太多。 刘大夫在心中哀叹连连。金银富贵都是浮云,还是保命要紧。 只要不被人发现自己与赵姨娘串通在先,能活着离开国公府,什么样的惩罚他都认了。 听林娅熙说要放走刘大夫,众人微愕。 林婉蓉忽然就觉得有些看不懂她了。自己这个四妹妹可不是什么心地良善之人。真会这般轻易,饶了作妖的赵姨娘和林婉音? 三十三的想法此刻与她出奇地统一。小姐何不逮着刘大夫,迫使他供出与赵姨娘母女的勾当呢? 北宫沉雪的眼中划过一抹赞赏。 他可不认为这事就这么完了。林娅熙这是以退为进,坐等林婉音自掘坟墓。 “小惩大诫,四小姐的提议甚好。能养出这般通情达理,又性情高洁的女儿,可见林国公教导有方啊。” “殿下谬赞了。” 对于北宫沉雪的夸奖,林国公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他也惊讶于林娅熙会如此大度。 换作厅中其她任何一名女子,刘大夫恐怕都得被扒下一层皮来,就是林婉蓉也不例外。 管家很快备好了笔墨。由林国公口述,他在宣纸上寥寥写了几句。 大意就是,刘大夫有失医术,有背医徳,从今起不再行医骗钱。如若有违,交官府按律处理。 管家为证人,在空白处签字按过手印后,递给刘大夫。 刘大夫的纠结仅维持了一瞬。此时,他只想尽早逃离这里,忘掉这场噩梦。 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否则,他当初说什么也不会收下赵姨娘那五十两银子了。 刘大夫迅速地签字画押,随后低着头,弱弱地问 “国公爷,那小人可以走了吗” “还不快滚!” 彷佛滚字是最美妙的旋律,挨二十板子是最舒心的体验。 刘大夫提起药箱。无人看清他是如何做到的,人已经脚底抹油,溜得没影了。 “那在下也就此告辞。” 拱手说完,胡大夫同管家一起,紧跟了出去。 三人离开后,厅中有短暂的安静。 有些人庆幸,这出戏总归要落幕了?另一些人却意犹未尽,没拼出个你死我活,还不愿散场。 见北宫沉雪没有要走的意思,林国公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林娅熙这时打破沉默,半开玩笑地问向对面。 “二姐姐,头疾好点了?看来,大夫的话以后可不能全信,听风就是雨的。” 她这话在别人听来,就是俏皮的调侃。既缓和了略显尴尬的气氛,又对事不对人,没什么不妥。 但林婉音听着就刺耳极了。讽刺她,挑衅她,还嘲笑她无能? “口红里有没有毒,你我心知肚明!四妹妹可别忘了,你与江湖毒师那点子事,可都被白猫听了去。” 第298章 自相矛盾 林娅熙颇为受伤地反问。 “若是单靠心知肚明就能断真伪,那还要官府作甚?事到如今,难道二姐姐依然怀疑我?” 她就料准了,这人永远不懂得悬崖勒马的道理。 林国公指着她就开骂。 “婉音,你给我适可而止。怎么好的不学,净和你姨娘学着含血喷人了?从今夜起,你就给我去祠堂里反省,跪上三个月。不抄完一百卷佛经,休想再出来!” 林娅熙又补一枪。 “父亲,您刚刚问女儿未来想住哪间院子,女儿一时没敢说。反正今晚是回不了映月阁了。清扫空置的院落又太仓促。 如果二姐姐要去祠堂里小住些时日,那女儿可否搬进绮芜苑?” 北宫沉雪也探究地看向林国公。 他可是当众承诺过的,东西两园随林娅熙挑,容不得反悔。 “好!娅熙若是喜欢,往后便都住在绮芜苑。” 林婉音闻言,如遭雷劈。她倏尔化身成一头被激怒了的母狮子,尖声嘶吼。 “父亲!您怎能如此对待女儿啊?太子和谢御医明显都是林娅熙找来的帮手! 那支口红里分明就有毒,有毒!为何你偏不信白猫,姨娘还有女儿的话呢?” “我看你真是疯了!来人,把二小姐绑起来,送去祠堂!” 林娅熙及时出言阻止。 “父亲且慢。女儿有一办法,能叫二姐姐心服口服。” “娅熙,你与一个疯子还说什么理?” 林国公生怕林婉音再说出点什么来,惹恼了北宫沉雪。 赵姨娘被请家法才得以平息的怒火,他们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吗? “二姐姐只是对女儿有所误会。亲人之间不该有隔夜仇的。有何心结,解开就好了。女儿不想二姐姐怀恨在心,更不想自己日后再遭算计。” 北宫沉雪似乎对林婉音说他是帮手的指责全不在意。 “国公爷,女儿家的事情,由她们自己解决。” 林国公颔首。“是” “多谢父亲。” 林娅熙走到谢御医身旁,拿起案几上的口红。 正在秦氏等人不明就里时,她旋出内里的一小截,当着全场人的面,缓缓涂到了自己的双唇中间,再轻轻抿开。 女人涂口红的动作,历来就对男人有种无以名状的吸引力。 少女在举手间又带着猫系的优雅。这令北宫沉雪都不禁看得有点呆,喉结处微微滚了滚。 “既然二姐姐硬要说我送的口红里有毒,那我就用在自己身上,证明给大家看。” 林娅熙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瓣。 “这下子,二姐姐应该相信了?” 林婉音嗤笑。 “林娅熙,你当我傻么?想用这种劣质的小把戏就证明自己无辜?你手中有解药,用一千遍一万遍又能怎样!” 林娅熙也不恼,若有所思了好一会,才回道 “二姐姐说的对,是我想简单了。那我俩不妨来打个赌?姐姐在我面前,再涂一次口红。 倘若三日后仍无事,即说明无毒。如果二姐姐一直痛苦不堪,那我以死谢罪。” 林娅熙这是跟她赌命呢? 没错。所谓胆小鬼博弈,狭路相逢勇者胜。不过,林娅熙可不是盲目在赌。 盯着已经递来眼前,且越靠越近的口红,林婉音的眸中积聚着惊恐。 “我,我为何要再涂?这两天我日日涂这口红,府里人都知晓。还有府外的明华她们也看到了!” “所以啊!如若这里有毒,反正二姐姐都中招了,再涂一次对你不是毫无影响吗?倒是二姐姐涂了,我的命就归你。如此划算的买卖,二姐姐不亏?” 少女步步逼近,林婉音节节后退。 她怎么敢涂?前两日用的都是赵姨娘命人,从云想·花想后买来的那支。 林娅熙手上这支可是喂过狗,并且她亲眼见着那狗几乎断了气的! 林娅熙贱命一条,怎值得她拿出性命做赌注,生不如死一辈子? 少女邪肆地看着她。 “二姐姐,你到底在怕什么呀?难不成你心里有鬼?还是因为二姐姐清楚,从头到尾,你与赵姨娘都是谎称中毒。目的便是为了置我于死地!” 秦氏不得不暗赞,林娅熙这招真是高明! 林国公也好似窥见了真相的一角,厉声质问道 “婉音!这真是你们两母女一手策划的阴谋?” 林婉音一颗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不是的,不是的啊!白猫都说了,林娅熙私下买毒。她和女儿说的有鼻子有眼,怎么可能是假的呢?女儿,女儿还有证据!” 最是沉稳的绣锦此刻手心里也已是冷汗涔涔。 这种时候搬出那证据,对于林婉音是福是祸,真不好说了。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将死之狗是足以说明口红有毒。可反之,林婉音用狗试毒,则是从最开始就对林娅熙的不信任。 明知有毒还要做足戏,假中毒真下套,赖账诡辩,每一件单拎出来,都是重重的打脸! 这不就是秦氏和林婉蓉最想看到的两败俱伤么? 林国公大掌砸在案几上。 “是何证据?” “白猫来绮芜苑送口红那日,第一次提到了思黄泉。女儿虽然不信,但绣锦还是谨慎地建议先试毒。介于毒性发作需要三日,她便让小丫头抓了一只土狗回来 当时,女儿只是在给它的剩饭里加了一小块口红,结果它却越来越萎靡。直到今早,更是痛苦得嚎叫不止,还不停呕血。女儿于心不忍,才命小丫头将其扔回了后山上。” 林婉音还想尽量保持她小白花的形象,把关键部分的锅都甩给了绣锦。 林娅熙商量着建议。 “父亲,若二姐姐所指的证据是那条狗,何必大费周章呢?就算把它捡回来,也不一定就是口红的问题? 不如当着大家的面,再找一条来验好了。左右最晚不出三日,便会有结果。” “不行!想拖延时间,我看你是怕了?谁知道,你会不会在这三天里再耍什么手段? 父亲,那条狗在吃过口红后是何反应,绮芜苑里的丫鬟们都能够作证。” 林娅熙呵呵哒。 虽然她能数一晚上林婉音自相矛盾的地方,但这会也只好挑重点的讲了。 “这么说来,二姐姐是承认了?你一早就认定我送的口红有毒,却还要演这么一出闹剧,给全家人看。 而就在方才,你之所以不敢再涂口红,正是因为你没有中毒!” 第299章 起死回生 即使她不说,林婉音也知道。事到如今,大家就是这么想的。赖也赖不掉了。 “是又怎样?你先对我下死手,我自然要防卫了。你既不仁,还敢要求别人有义吗?” “二姐姐如此坚持,那妹妹也想看看你口中的证据。那条狗可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林婉音压根没正眼瞧过,只好用目光问向身侧的绣锦。 绣锦会意,替她回答道 “那条狗很瘦,黑白杂毛,身上几处都有些秃哦,还有左眼应该是受过伤,总是半睁不睁的。” “管家,带上绮芜苑那名丫头,即刻去后山找!” “是,老爷。” 刚忙完刘大夫这头回来,老管家又匆匆领命而去。 这一天把他折腾的,脚不沾地,骨头架子都要散了。后山一个来回,又得多半个时辰。 林婉音原还在为林国公被她说动而洋洋自得。但在对上他那双冷寒的眼眸时,身体顿觉一僵。 只听,林国公说道 “婉音,这是为父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不是出于对你的信任,而是父亲想知道,你的心肠究竟烂到了何种地步!” “父亲,女儿说的都是真的啊!您就再信女儿最后一次,就这一次” 林国公的话令林婉音彻底慌了,似乎他全部的耐心都已经被自己透支殆尽。 林国公长叹。“婉音,我已经参不透你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 在经历了大起大落之后,现在的他可以说是心力交瘁。 从担忧林婉音中了不治之毒,到因为赵姨娘而请出闲置多年的家法。 从对林娅熙的几度怀疑和解除,再到对北宫沉雪的又敬又畏。 可到头来呢?令自己担惊受怕的这一切,竟都是由林婉音一手策划,自导自演的! 林国公踱至窗边,仰望夜空。月光下,他似乎苍老了几岁,声音也像是从回忆的某个角落里传出来的。 “曾经那个天真无邪的婉音丢了。又或许,那原本就是我虚构的假象” 林婉音急忙跪去他脚边,又挪着膝盖小步向前,扯住他的衣袖哭求。 “父亲!您说什么呢?女儿听不明白。婉音就在这呀。” 林娅熙想,如果她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应该就懂了。 秦氏和林婉蓉压根没有把林婉音看进眼里。不过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庶女罢了。 一炷香后,管家意外地提早回来。后面跟着的小丫头怀里还抱着一只狗,与绣锦描述的很是相符。 看了一眼地上哭成泪人的林婉音和无动于衷的林国公,管家倍加小心。 “老爷,老奴几人走出绮芜苑没多远,就在地上看见了它。小丫头说,这就是她早上扔到后山上那一只。请二小姐和绣锦先过目。如果不对,老奴再带人出去找。” 彷佛见到了曙光,林婉音站起身,抹去脸上的泪,对林娅熙的恨更加深可入骨。 在人前,林娅熙总扮作一株美好的白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本质上,她就是不折不扣的淤泥。 她要用这最后一击,揭露林娅熙,让林国公和北宫沉雪彻底明白,到底谁才是那个欺瞒众人的罪魁祸首! 绣锦也深知,这一次不容闪失。因此在检查时,她格外细心。 上下确认了好几遍,又见它只吊着最后一口气的样子,才对林婉音点头。 “小姐,是同一只。” 有了足够的底气,林婉音高声唤道 “父亲,这便是女儿所讲的证据。若非女儿幸运,一早看穿了林娅熙的真面目,恐怕现在也和它一样,命不久矣了。” 林国公不理会她,只观察着小丫头抱着的狗。 从他这个距离看去,其实并辩不真切那狗是在睡觉,还是病入膏肓。 他招手。“拿近一些。” 迎着林婉音得意的眼神,林娅熙丝毫不惧。 就在小丫头抱着狗,经过她的位置时,少女起身,云淡风轻地问林国公。 “父亲,可否让女儿也上前一看?” 林国公点头默许。 三十三立即跟着林娅熙,伸手摸了摸它耷垂下来的脑袋,又顺着脖子向下,捋了捋后背上的毛。狗的耳朵随即抖动了一下。 三十三双手去接,对小丫头道“给我就好。由我和小姐拿给老爷。” “哦” 小丫头手一空,那两人已然转身,朝着坐回原位的林国公走去。 偏头看了一会,北宫沉雪长眉蹙起,率先开口。 “国公爷,本宫不甚明白二小姐是何意。这只狗有何特别之处吗?” 林国公也正疑惑呢。林婉音口口声声说要找的证据,就这?一条睡着了的狗能说明什么? “婉音,你自己过来看!” 林婉音看得清清楚楚,被小丫头抱着时,那狗明明随时都有咽气的可能。为何二人还有如此一问?难道刚刚林娅熙又动了手脚? 想到这,她一个箭步冲上去。 果然,狗的眼睛虽然还是闭着的,但身体和精神状态却好了许多。重新支楞起来,不复原先塌垮的感觉。 似是被她冲过来的动作惊醒了,窝在三十三怀中的狗身子拱了拱,直接跳到地上。哪里还有半分病态? 林婉音一边摇头,一边后退。“不不,这不可能!” 眼前起死回生的一幕,就和那日她见到柳姨娘魂魄时一样,惊悚又难以置信。 绣锦也是瞳孔大张,一瞬不瞬地盯着地上摇尾巴的狗。 她们如何能想到,之前见到的狗不过是吃了大量软筋散的效果。 这只被利用,又被嫌弃的土狗,几日来都被圈在绮芜苑的杂物房中。除了一日两次有丫头进来送剩饭外,平时根本没人管。 三十三要下手,再容易不过。 时间倒退回五分钟前。 就在她伸手摸狗时,藏在指缝间的小银针已经刺激到了它几处的核心穴位。抱狗转身的瞬间,她又将解药的药丸塞进了狗的口中。 软筋散一解,自然又是好狗一条了。 “是你对不对?你对它做了什么,才叫它回光返照的?!” 林婉音指着五步之遥的林娅熙。怒气使然,她双眸中都开始渐渐充血,变得猩红。 第300章 恩断义绝 林娅熙轻笑。 “二姐姐,你自己都说不可能了。再听听你方才讲的话,你信吗?二姐姐莫不是得了被害妄想症?妹妹劝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我怎么会败在你这个小贱人手里?我不甘心!” 林婉音整张脸都在不停地抽搐,狰狞得几近可怕。 稍稍找回一些理智后,她又哭着向林国公狡辩。 “父亲,林娅熙她真的不是好人。您一定要相信女儿啊!这些都是她干的,是她干的,与女儿无关。女儿错只错在” “住口!” 林国公的火气令周遭的温度似乎都上升了几分。 “我如何就养出了你这么个孽障!” 说完,他瘫倒在椅子里,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老爷!” “父亲!” 秦氏和林婉蓉忙都上前来看。林娅熙则悄然退至一旁。 场面一时极度失控,看得谢御医都傻眼了。 他只是应龙华太子之邀,来给四小姐看诊的。怎么就目睹了一出反转反转,再反转的内宅世纪大戏呢? 贵府真乱啊。两位小姐的战斗力已经直逼宫中妃嫔们了。 林国公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就听北宫沉雪冷飕飕说了一句。 “真是难为谢御医了。今晚回宫后,这记录可有得写了。” 林婉音这下子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她与赵姨娘的一番作,不仅惹怒了林国公,连在皇宫里都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作遍了府外的湖心茶社,城东医馆和一众朋友那里不说,明日的京城中也定会传出国公府急求思黄泉解药的风言风语。 更有甚者,此时林国公要摆平的,还多了位天元皇帝。 而谢御医又是北宫沉雪请来的人。他回宫后,宋楚啸岂会不闻不问? 丢人都丢到国外去了! 北宫沉雪的意有所指也令林国公彻底醒悟。 林婉音不除,家宅不宁。 林婉音不除,流言不止。 林婉音不除,君怒不息。 “林婉音,你还真是叫人失望得透彻,一丝后路都不给自己留。说!这件事情是你一个人做的,还是赵姨娘也有份?” 想起坐了千针垫,却不得大夫照顾的赵姨娘,林婉音鼻子一酸。 她们之所以会走到这步田地,全是被林娅熙害的。但无论她如何辩解,都已经回天乏术了。 她想不通,自己是如何一步步着了林娅熙的道。 如果自己保不住,那就必须留下赵姨娘,带着她的怨恨,狠狠地报复回去! “父亲,都是女儿一人做的,与姨娘无关” 林娅熙挑眉。自私自利的林婉音竟也会有恻隐之心? 林国公怒喝。 “你别叫我父亲。我没有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儿!管家,备笔墨。太子在上。我今日便要与她断绝父女关系,从此恩断义绝!” 林婉音想到过禁足,抄经,甚至是家法。但恩断义绝?万万没有。 “父亲” 有如当头受了一棒,她跌坐在地,泣不成声。说出的每一个字,尾音都是飘的。 “女儿错了,女儿真的错了。您打我骂我都行,可再怎的也不至于断绝父女关系啊 求您了。女儿一定痛改前非,与四妹妹好好相处!” “太迟了。” 主母秦氏决定出来做做样子。 “老爷,婉音的手还伤着呢,也算是自食恶果了。您要是真赶她出府,那就是把人往死路上逼。且不论她如何,妾身是担忧老爷您到时会追悔莫及啊。” 林婉蓉也跪向主位。“女儿同求父亲,就饶恕二妹这一回。” 瞄了一眼林娅熙,林婉香也跟着照做了。 “女儿也是” 望着跪了一地的人,林国公的手指在空中挨个点过去。 “你们一个个还要为她求情,有想过娅熙的感受吗?都是妇人之仁!” 林娅熙环视一周。作为厅中唯一还站着的人,少女被衬托得愈发高贵而清冷。 早知道这帮人会道德绑架她。不求情,显得她冷血。求情?那她得是喝了多少斤假酒,连带着脑子都被洗坏了的圣母啊? 请牢记,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所以,她事先便为林婉音量身定制好了结局。 林娅熙缓缓走至她身前,居高临下,睥睨着她。 “二姐姐可还记得你曾对我说的,你既不仁,还敢要求别人有义?” 林婉音哭到呆滞的视线这才从眼前的绣花鞋,移向了高高在上的女子脸上。 “二姐姐” 错了二字在齿间徘徊良久,但在面对林娅熙时,她就是说不出口。 她想除掉自己的眼中钉,有错吗?她想为自己的前途扫清障碍,有错吗? 不!何错之有? 少女好似洞穿了林婉音的心思,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二姐姐没有错。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虽不知你是受了何人蛊惑,非要我死不可,但有了今日之事的隔阂,你我也不好再共存于一府了。 所以,国公府以后有我没你,有你没我。” 林婉音声音尖锐地质问。“林娅熙!你真要对我赶尽杀绝才肯罢休吗?” 林娅熙淡淡笑了。“你可不要搞错了。对你赶尽杀绝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少女慢慢俯下身。二人四目相对。 林婉音的瞳仁开始不自觉地闪缩。再如何不愿承认,对面女人的心机都深沉到了令她不寒而栗的地步。 只听,她幽幽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从你在竹林里,密会白猫那日起,不就应该料到了会有如今的下场么?” “你,你都知道?” 发觉不对,林婉音又不确定地问“你如何知晓的?是白猫?还是绣锦?” 原来如此 一定是她们中间,有人将她的计划提前泄露给了林娅熙。否则,自己岂会这般一败涂地? 林娅熙笑而不语,直起身,留给她足够的遐想空间。 林婉音双手撑着地面,眼珠快速地来回转动着,一如她此刻凌乱的思绪。 难道,白猫的投诚是和林娅熙早早就串通好的?以白猫的小心眼,被自己赶出院子后,如何会不心生怨愤? 不过,竹林里的偶遇真就只是偶遇吗?还是绣锦的刻意安排?那时的自己经柳姨娘一吓,可是不愿再争了的。 林婉音苦笑。如果真能追溯到那般早,那她和姨娘布下的这一局从来都是把握在林娅熙的股掌之间。 她输给她,早注定了 第301章 互咬戏码 正当林婉音还沉浸在纷乱的漩涡之中,林国公的断绝书已经写好了。 墨迹半干,他便急着对管家道“递给她。按好手印就逐出府去,别让我再见到她了。” “是” 林国公这回是铁了心了。连夫人和大小姐都劝说无果,他一个奴才还能说什么。 到了这一刻,深深的绝望才朝着林婉音铺天盖地般袭来,真实得令她窒息。 她第一次认识到,这里除了林娅熙,再无第二人可以救她。 林婉音手脚并用,爬到少女身前,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以往的她有多傲慢,现下的她就有多狼狈。 “四妹,算二姐姐求你了,帮二姐劝劝父亲!我发誓,再不与你为敌。要我做牛做马都可以。” 这算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么? 见林娅熙不动作,她又说道 “四妹不也说,不知我是受了何人蛊惑吗?二姐姐的所作所为都是被绣锦煽动的呀!当然,这也怪我自己心性不坚,听信了谗言。” 绣锦几步上前,躬着腰,侧头与她对峙。 “二小姐!你在说什么呢?奴婢一心一意地伺候您,绮芜苑里谁人不知?你做下的好事,为何终要拉奴婢垫背?” 事已至此,林婉音也没什么好保留的了。世上难道还有比要她出府乞讨更糟的吗? 她站直了身子,与绣锦平视。 “我拉你垫背?一月前映月阁里闹鬼,是不是你出的主意?那名被指使扮鬼,后来在柴房里疯癫的女子,又是谁找来的?还有,这次提议抓狗回来试毒,你敢说不是你?” 林婉音突如其来的一连串问题,令绣锦难以招架。她没料到,林婉音竟会破罐子破摔,什么也不顾忌了! 眼下,最明智的做法是不与疯子争短长。 绣锦似是也一下子悲从中来。她当即跪向林国公,哀哀戚戚地开始哭诉。 “老爷,奴婢是和国公府签了死契的家奴。二小姐平日在绮芜苑里骄纵跋扈。发起脾气来,丫鬟们更是战战兢兢。奴婢也怕极了二小姐。 因此,她说什么,要做什么,奴婢哪里敢违抗?自打四小姐一回府,二小姐便百般看她不顺眼,处处想着赢过她一头。” 林娅熙站得有点累了。她静静坐回椅子里吃瓜,欣赏这出狗咬狗一嘴毛的附赠戏码。 林婉音这会也不依不饶。 “说得再多也无用。绣锦,你敢不敢正面回答我方才所提的三个问题?” “闹鬼的主意是你逼迫奴婢出的。如若不然,奴婢免不了又要挨你一顿打骂!” 绣锦说着就挽起袖口,露出手腕上两条丑陋的伤疤来。即使痊愈了也不难看出,那里曾经割得很深。 “一旦二小姐动怒,轻则摔杯摔碗,重则虐待丫鬟。奴婢岂敢不从? 老爷,因为嫉妒太子殿下与四小姐交好,二小姐便命奴婢想方设法,找机会弄死她。奴婢无奈,只得找上了有着一同长大情分的妹妹。谁知,四小姐福大命大,可她却在那夜之后彻底疯了 事后,二小姐怕她是装疯卖傻,还特意与奴婢去了趟柴房。二小姐一回来就心虚不已,才会受不住柳姨娘惊吓。而柳姨娘的鬼魂,奴婢们里里外外谁都不曾见到!” “你说谎!” 林婉音突然就有些后悔咬上绣锦了。可许多事情又的的确确是经她挑唆的。 “老爷,夫人,奴婢绝不敢有半点虚言。无论哪一句,柴房婆子,绮芜苑里的丫鬟们都可以证明。” 自始自终,绣锦都在主攻林国公,不多和林婉音作纠缠。 “还有一点是连二小姐自己都不知晓的。当时,二小姐叫奴婢给疯子的哥哥拿了五十两银子封口。 奴婢怕他事后以此相要挟,再狮子大开口向二小姐索要银两,遂与他签了字据。 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上面都写得明明白白。老爷夫人若是不信,奴婢随时都可以取来!” 这个绣锦果然不简单,死的都能给她说成活的。 先是卖惨,赚一波同情,再亮出令林婉音毫无防备的证据。恐怕,说以防她受人要挟是假,留着日后自己要挟才是真。 之前早被气过了头,林国公这下反而冷静了。 “林婉音,你真是烂进骨子里了!你还有何话好说?我也是瞎了眼,只把你的蛮横当作天真无邪。” “父亲。” “我说了,不许你再叫我父亲!” 林婉音正欲反驳,又被林国公的怒吼给打断了。她闭了闭眼,才重又艰难开口。 “请国公爷不要偏听绣锦的一面之词。我之前是心高气傲,看不惯四妹。嫉妒她同为庶女,却总有晋王爷和太子殿下维护” 听见宋楚煊,林婉蓉不由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这也正是她痛恨林娅熙的原因。 “但绣锦总是从中千方百计地怂恿我,似乎很想要看到我与四妹分出个高低上下。 我说不想做忍让的活菩萨。绣锦便献计,让我或者陷害她,拉她入泥潭。或者超越她,将她倚仗之人夺走。 绣锦了解我的脾性,故而动不动就拿四妹来激我。我脑子一冲动,便会做出不计后果的事情来……” 林婉音没有如往常那般,一味去推卸责任。她对自己的剖白是到位的。这也让林国公等人肯听她把话讲完。 被林娅熙一语点醒,她继续说道 “白猫不过是十几日前,我在西园竹林里巧遇的。自她被赶出绮芜苑后,我便再未见到过她。可那日,在同一时间,我们却都出现在了鲜有人至的同一地点。 此前,绣锦便一直撺掇我联系她,好打探映月阁和四妹的动静。如今想来,定是白猫事先就与绣锦约好,在那里碰面的!” 以林婉音的脑子,绣锦完全想不到她会怀疑上与白猫的竹林偶遇。 在方才的对质中,她还始终维持着平静。但现在,她的心却突突跳得厉害! 林国公转头,看向躲在丫鬟堆里的白猫,显然是在等着她作回应。 白猫只好点了点垂低的头。“二小姐猜的不错” 第302章 水到渠成 “属实是绣锦先约了奴婢去竹林的。所以,奴婢才会在她绑了红色绢帕的地方等。 绣锦承诺说,只要奴婢肯低头认错,她便会帮忙劝说二小姐,同意让奴婢回来绮芜苑。可是见了面,她又要求奴婢将功补过才行。” 红色绢帕这些细节,林婉音是不知情的。但猜测一经证实,她的情绪倏然变得很激动。 “难怪那日我说要与四妹井水不犯河水,你就坚称玄尘道长要来做法事,柳姨娘不足为惧。又说太子殿下经常带着四妹出府,引我嫉妒上当。 绣锦,你这么做到底安了何居心?竟是恨我至此!” 惊慌中的绣锦扫了一眼林娅熙所在的方位。但林娅熙看得分明,她扫的并非自己,而更像是一侧的林婉香? 她收回视线,还欲再为自己辩护。 “够了!” 林国公揉着胀到发疼的太阳穴,身心俱疲。 这两人之间是如何反目成仇,又是如何窝里斗互咬的,他多一秒钟都不想听了。 “你们都是魑魅魍魉!半斤八两,谁也别怨谁。管家,把这个绣锦和她一同打发了。” 原以为踩死绣锦会令林国公对她心软的。可惜,林婉音还是失策了。 如果说第一回听到林国公赶人时,更多是震惊,那么再一次听见,她却释然了不少。 人的适应能力还真是顽强。 林婉音也不再哭闹,甩开两边婆子绞着她胳膊的手,郑重跪倒在地,朝林国公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父亲,女儿不孝,不能看着您颐养天年,为您养老送终了。自此天涯陌路,各自安好。请父亲务必珍重” 林婉音的话颤抖得不成调子。林国公的眼中也隐隐闪着星星点点的泪光。 “婉音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哎” 林娅熙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若非有北宫沉雪和谢御医在场,林国公断不会如此决绝,誓将林婉音扫地出门。 煽情的画面令一众人为之动容。还有人用余光瞄她,反倒搞得她像个坏人了。 妥妥的道德绑架! 林娅熙也掏出帕子,拭去还未酝酿成功的眼泪。眼角被她揉得红红的,这才带着哭腔道 “父亲,看来二姐姐是真心有悔改之意了。女儿若说不怪她,那是假的。 但,女儿切身经历过在府外无依无靠的孤苦日子。也知道,父亲会像当初思念女儿一样,思念二姐姐的。一想起那段过往,女儿实在心有不忍” 林国公叹道“娅熙,你不用替父亲为难。这也是她罪有应得了。” “女儿不是圣人,一时还无法原谅二姐姐。也说了国公府以后,有我没她,有她没我的气话。” 林娅熙先点明立场。想彻底翻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是不可能的。 “那娅熙是想?” “二姐姐已经及笄,本就到了适婚的年龄。女儿是想让母亲给她定下一门京城以外的亲事。 如此折中的方式,既不用断绝父女关系,也算是给了二姐姐一个教训,好消除女儿心里的疙瘩。” 秦氏突然就想起了几日前上门的那个媒婆,是给广顺知县李家的独子李文康说亲的。 七品知县的儿子配世袭国公府的庶女?今夜之前或许还是痴人说梦,但在今夜之后却是水到渠成了! 林国公沉吟片刻,而后又极快地瞄了一眼北宫沉雪。 “娅熙啊,这个折中的法子是好。只是要你以德报怨,会不会太委屈你了?” 把光鲜的好人形象留给自己,把阴损的坏人角色让给秦氏,林娅熙岂会委屈呢? 为了不给她难堪,林国公不会再坚持为林婉音挑一位门当户对的夫婿,明面上更不会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嫁了。 等到了几千里外的广顺县,林婉音一没有母族倚仗,二没有拿得出手的嫁妆。山高皇帝远的,那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后院里还有二十几位对正室虎视眈眈的小妾。一个小妾倒下了,千万个小妾扑上来。 到那时,她才会真正意义上地悔不当初。而这一切,有秦氏和林婉蓉在,林娅熙连一根手指头都不用动。 “能顾全国公府的颜面,女儿就不委屈。今日之事难免已经传到了府外。若不加以制止,各种臆测明早便会甚嚣尘上。 既然诸事皆是由刘大夫误诊而起,且他已终生不再行医,父亲对外如实宣称即可。 至于女儿与二姐姐之间的恩怨,本就是国公府内的私事,外人不必知晓。” 林娅熙深明大义的一番话,与林婉音此前的荒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令林国公颇感欣慰。 北宫沉雪和谢御医也称赞有加。 “国公爷,四小姐能如此明事理,在大家闺秀中亦属难得了。回宫后,记录该如何写,陛下问起时当如何说,老夫自会掌握好分寸的。请国公爷放心。” 林国公感激地拱了拱手。“那就有劳谢御医了。” 北宫沉雪朝着林娅熙温柔一笑。 纵使对象不是自己,有幸得见的丫鬟们也不禁羞红了脸。彷佛徜徉在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般,浪漫又惬意。 “时辰不早了,本宫这便先送谢御医回宫。四小姐的病根改日再看。还有未能吃上的肉酿生麸,四小姐可不要吝啬才好。” 听着北宫沉雪的戏谑,林娅熙立刻手捂胸口,做扎心状。 “太子,我是那种人吗?别说是马厨娘做的一份了,就是十份百份,或者让我亲自下厨都可以啊。前提是如果太子你够胆,想试试黑暗料理的话。嘿嘿” 两人此刻都心情大好。 少女为能顺利除去林婉音而庆贺。北宫沉雪则是为能帮上她的忙,从而拉近二人的关系而高兴。 “那便这么说定了。马厨娘做的和四小姐做的,我各要一份。” 听他对林娅熙自称我后,厅中的众人还怔愣着,北宫沉雪已然愉悦地起身,对林国公微一颔首。 “本宫告辞。林国公不必相送。” “轻慢了殿下怎么行呢?要不,让娅熙送送太子?” “四小姐精神紧绷这许久,也该好好休息了。” 北宫沉雪优雅地挥了挥手,又斜睨一眼地上的林婉音跟绣锦。 “该解决的,林国公还是尽早解决了。告辞。” 秦氏等人纷纷福身,直到他迈开长腿,走出了房门。 谢御医收好药箱,也和管家小跑着跟上。 第303章 戴错下嫁 送走了这尊大佛,林国公终于得以松口气,坐回到主位上。 虽说父女关系不用立字断绝了,但也是岌岌可危。猛然间,还真不知道该唤她什么好。 二小姐,婉音,在这时候都太过亲密。林国公遂连名带姓地叫了出来。 “林婉音的婚事,夫人有人选吗?” 秦氏心中早已有了对策,却仍是装模作样,思忖了会。 “老爷,平日慕名来府上向婉音提亲的人是不少,只可惜大多都被回绝了。前几日还有一位,是代表广顺知县家的独子,李文康来的。 门第照比咱们国公府是矮了一大截,但贵在李家诚意很足,也保证了进门后绝不会亏待于婉音。” “广顺知县李家?” 林国公对这个芝麻点大的官员没有丝毫印象。 林婉音用着乞求讨好的口吻,小心翼翼说道 “求父亲,不要让女儿远嫁。即便不在京城,也可以在周围的郡县内找。女儿日后若是想父亲了,才好有机会回来探望。” 想到北宫沉雪临走前说的尽早解决,林国公愤愤瞪着她。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讨价还价。嫁给谁,嫁去哪,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更由不得你了!” 秦氏假意安慰道“咱们林府女儿的终身大事,父母当然是希望你们都能够幸福。 老爷若能多容妾身三四个月,兴许还能找到更合适的。 毕竟,广顺县与京城相去甚远。李家和李文康是个什么状况,妾身也不十分了解。” 一听还要三四个月,林国公马上否决。 “她是戴错下嫁,不是去风光联姻的!李家再不济也是官家,府上关系听着又不复杂,总好过她直接被扫地出门?这于娅熙而言,已经算是最大限度的让步了。” “是。” 秦氏低头不语,嘴角却漾起一丝得逞的浅笑。 这门亲事可是林国公拍板定的。林婉音要怨,也怨不到她头上来。 “你明日就派人和李家的媒婆说,他们可以在广顺县着手准备了。绮芜苑既已给了娅熙,林婉音便先去城郊的别院里待嫁。 路途遥远,择个最近的黄道吉日就动身。嫁妆什么的,你看着办。” “妾身晓得了。” 林娅熙再添一把火。 “父亲,二姐姐出嫁,身边总不能连个体面的陪嫁丫头都没有。不如就让绣锦与她一同前往? 没有了女儿,相信她们主仆会相处融洽的。难得白猫顾念旧情,一心想要追随二姐姐,便也跟去好了。 有她们两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我们也不必担心二姐姐到了广顺县会不习惯。” 陪嫁丫鬟本该是在夫家能为小姐分忧的心腹之人。但林娅熙选的这二位,一个是刚与林婉音撕破脸的绣锦,一个是姿色颇佳,且心思不纯的白猫。 若没有绣锦在西园竹林里对白猫使诈设套,白猫也不会被反间当枪使。加之,她还曾被绣锦捉脏盗窃。 有这样一笔三角糊涂账,未来的李府少夫人将过着何种内忧外患的日子,连林娅熙都为她捏一把汗。 林国公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嗯,就这么办。你们三个,今晚就让管家送去别院。天色不早了,都各回自己的院子。” 见再无挽回的余地,林婉音在地上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白猫和绣锦则是被陪嫁的噩耗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要她们陪嫁到广顺县那种穷山恶水的地方。那她们在京城里的家人怎么办?她们的青春又怎么办? 由秦氏力荐的李文康,想来就是歪瓜裂枣的货色。 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林婉音是活该,可凭什么她们也要被卷入其中! 一群人相继离开后,林婉音还想撒泼,要求见赵姨娘一面,被管家和几个婆子强行带走了。 而上完千针垫就半昏迷了的赵姨娘也有人背着回去。 闹哄哄的绮芜苑这才终归于夜晚的宁静。 林娅熙没忍住,嚎了一嗓子。“总算都走了!” 三十三一边为她捶肩膀,一边怼她。 “小姐可别喊了。牛头马面才刚走,大半夜的,别再把鬼啊狼啊的给招来。” “没事。你比鬼啊狼啊的吓人多了。” 三十三听罢,手上捶人的力道立马增大了五分。 少女咧着嘴求饶。“诶诶疼疼疼” 春梅正在里间收拾床榻,将林婉音用过的一应被褥和香料等全部换掉。 榴莲和咖啡则忙着搬进搬出,把映月阁里的衣物摆设和书籍等按原位归放好。 林娅熙分出精力说道“今晚不用太细致,将就着能睡就行。我没那么金贵的。 你们不知道?想当初刚被赶出府那会,我连伢婆子漏雨的茅草屋都睡过。” 三十三夸张地接话。“茅草屋?还漏雨?那小姐岂不是比林婉音还惨?” 榴莲停下脚步,一只胳膊下夹着个大迎枕,另一只手里握着支细颈花瓶。 “这你就说错了。咱们小姐住完茅草屋,遇到的可是王爷。林婉音呢?是你我千挑万选出来的李文康。到底谁比较惨?” “惨还是林婉音惨。” 咖啡放下手中的大箱子,也上来凑热闹。 “小姐,秦氏果然如你所料,顺水推舟就把人给贱卖了。属下还以为林国公会舍不得呢。” “呵,秦氏何等狡猾?推波助澜了一晚上,可以说是史上最称职助演嘉宾了。据我估计,即使没有李文康,她也能在一天之内找好下家。 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可到处都是。更别说是一无是处的男人了。” 林娅熙的现代吐槽很对三人胃口。哈哈不断的哄笑声把里间的春梅也勾了出来。 “都在这里躲懒不干活!今晚上不睡觉了?” 林娅熙拉她坐下。“睡什么睡?春梅姐姐,是八卦群聊不香了,还是夜空繁星不好看了?” 春梅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以前还在晋王府里的青竹院时,林娅熙就是她们丫鬟中间公认的快乐源泉。 “也好。我刚点了妹妹爱用的淡香,还开了窗子。赵姨娘流了好多血。清理过几次,血腥味还是很浓,得好生通通风。” 第304章 志同道合 三十三蓦地认真起来,语气冷肃。 “要我说,小姐就别让赵姨娘好了。若不是你够机灵,太子又赶来得及时,那千针垫对准的可就是小姐的屁股了!” 咖啡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屁股。 “也不知这国公府里的家法是谁想出来的,阴狠恶毒,难怪十几年没动过了呢。” 榴莲气闷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件事。三十三!要不是你太过莽撞,废了林婉音的手,小姐也不至于陷入到当时那种危险之中。 虽说我们能护得小姐周全,可后果呢?暴露了大家有武功不说,接下来的计划也全要被打乱了。” “出于暗卫的本能,我我不也是没办法嘛。” 被秋后算账的三十三扒拉掉鼻子上的灰。理不直,气也不太壮。 “难道你叫我看着小姐挨下林婉音那一巴掌?我又不像小姐,脑子转得快。能用武力解决的事,除了打回去,我想不出第二条路。” “打就打了。榴莲,林婉音那么嚣张,让她多尝点苦头也好。” 咖啡也站三十三。换作是自己,下手只会更重,非打到她腕骨想接都接不回去。 春梅慢条斯理地分析利弊。 “没有那一拳的话,赵姨娘后来也不会失了理智,非要对妹妹用家法,甚至对太子都出言无状。结果倒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哼,自讨苦吃。” 林娅熙眉头一扬。没想到,四人当中一向最为稳重的春梅都觉得三十三打得解恨。 “事出有因嘛,可以理解的。我只希望,李家不会因为林婉音的手而退婚才好。 比起让她名声扫地,不得不返回国公府来,还是永不相见更实在些。” “那有何难?我能断了她的手,就能再给她安回去。还有赵姨娘的伤能不能恢复,都是小姐一句话的事儿。” “三十三,你好霸道哦。不过我喜欢!” 想到柳姨娘便是因着翠儿换了金疮药而死于非命的,林娅熙决定暂且放她一马。 “有了这次血的教训,以及林婉音远嫁他乡的刺激,赵姨娘应该会消停上一阵子了。若能利用她来牵制秦氏,先留着观察也未尝不可。” 林娅熙历来有着走一步,看十步的本事。很多时候,好用的脑子可比拳头硬。 知道她不出手不是善心泛滥,而是另有计算,三十三点头应好。 “趁着林婉音未出嫁之前,我们还得去一趟京郊别院。” 咖啡不解了。“小姐还要去见林婉音吗?” 少女的瞳眸晶晶亮。 “不,去见绣锦。我总有一股预感,她身上还藏着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咖啡,你还记得那日在竹林里,林婉音的反应?” “记得啊。当时小姐就推测,林婉音和白猫都被绣锦给算计了。” “不错。如果不是绣锦自己与林婉音有着深仇大恨,那便只能是受人操控的,且那人要比我更早盯上了她。 最可怕的是,那控线之人耐性极好,好到可以花两年的时间来谋划。只待林婉音完全信任上绣锦,再给她再致命的一击。只不过,被我捷足先登了。” 林娅熙的性格嘎嘣脆,对待敌人快准狠。死不死,都一刀给个痛快。 从晋王府中出来,她可不是为了换一处地点,在国公府里继续耗着的。她的人生里,更没有两年时间可以浪费在林婉卿的仇人身上。 宫晏一舞后,被林国公和秦氏认出时,她便清楚自己这是被惦记上了。 与其敌暗我明,与对方周旋,林娅熙选择深入腹地,正面刚。所以,别人不动手,她行她就上咯。 “小姐以为,会是林婉蓉吗?” 榴莲一说完,又给自己否定了。 “可林婉蓉在府里地位超然,应该不屑于用如此迂回的方式,来对付一个庶女。不对” “不是林婉蓉,那就只剩下林婉香了。但她每日谨小慎微,又没钱又没势的,看着也不像啊。” 咖啡说的不错。若不是绣锦在慌乱间,投向林婉香的一个眼神被她给捕捉到,林娅熙也无法将无害又柔弱的三姐联系进来。 “想揭晓谜底吗?去别院问问就知道了。” 庆幸能够遇上这样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林娅熙忽然有感而发。 “哎,怎么办呀?我如今真是越来越离不开你们四位小伙伴了。” 三十三双手交叉,摸了摸手臂上突起的一层鸡皮疙瘩。 “咦!这么肉麻的话,小姐是如何做到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口的?” 少女故意膈应三十三,抖动着眉毛凑近她,用气音说道 “因为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但我随便起来不是人。” 三十三上半身后倾,差一点就四仰八叉摔到地上去。 “行行,你赢了!怕了小姐你了。” “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啊!” 看着二人的魔性互动,还有最是自诩洒脱的三十三吃瘪,另外三人也笑得东倒西歪。 林娅熙正了正身子,坐等她们笑饱,又真挚说道 “今日不论在哪一环节出了差错,我都不可能有惊无险地抽身。 映月阁里,有榴莲和春梅应对容嬷嬷一队人。咖啡则是在最恰当的时机,带来了太子和谢御医。 而林婉音至死都不会明白,三十三只用一条狗就完美地欺骗住了所有人,让她们对我蓄意下毒一事放下戒心,并且坚信不疑。 所以我才说,感谢有你们啊。三十三居然还嫌弃我!” 虽然林娅熙的口吻很轻松,但四人听着都备受感动,只是表现在外的程度不同罢了。 咖啡挠着脑袋,被夸得不太好意思。三十三一脸酸到牙疼,样子十分欠扁。榴莲发自内心地笑着看她。春梅则是已然泪目。 交人交心,浇花浇根。 小姐从不将她们当作附属物或者工具看待,她们又怎会不为小姐竭尽全力呢? 这与暗卫之间的绝对信任,和对王爷的绝对忠诚不同。更加有笑有泪,有血有肉。 林娅熙故作傲娇,语重心长地提醒。 “不要太感动,也不要太爱我哦。没结果不说,还会无法自拔的。” 三十三咯咯磨着牙。“那可否请小姐不要太煽情啊?” “拉倒你。我哪有煽情啊?这年头,实话实说都不行了。明明是你们感动的点太低。” 被她这么一激,略微伤感的氛围一下子又活跃起来。 第305章 天煞孤星 五人天南海北地胡侃一通后,春梅看了一眼外面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都快到亥时了,我们就别在这打扰妹妹休息了。” “对了。你们以后住哪儿啊?” 才换过院子,林娅熙差点忘了问。 主管院内的榴莲回道“东厢房里有两间宽敞的空屋,我们都搬去那。西厢房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小姐想做偶尔会客用,或是住人都好。 芍药和杨嬷嬷她们还在后罩房。马厨娘自己单独一间。其她的每三人一间。” 林娅熙啧啧赞叹。这么一小会的工夫,榴莲便已经将一切都安顿得井井有条了。 咖啡仍不放心,建议道“小姐,属下们还是重新开始轮流值夜。 绮芜苑的规模比照映月阁大了不少,且东厢房距离主屋也不算近。属下认为,还是每晚在外间留个人,才比较稳妥。” 若是让林娅熙自己选,她倒是不介意的。可自从宋楚煊归来京城,他便几乎日日都宿在了她这里。 一开始,林娅熙还会无情地赶人。但他总有各种理由,就是赖着不走。念在男人谨守规矩,且有不越雷池半步的自觉,她也只好学着接受了。 当然,旷世美男当前,林娅熙也不委屈。 宋楚煊也像是破了国公府里与她犯冲的风水一般,连带着她的睡眠质量都得到了显着提高。 不过,少女还是要脸的。她可不想让这么一段不清不楚的地下关系曝光。 以暗卫的机敏,纵使咖啡几人此前在映月阁时还未发现,那么守夜恢复后,也必定会有所察觉。 “这个改天再议,今晚先凑合着。呵好困啊。我要去睡了,你们随意。” 林娅熙大大打了个哈欠,而后遁走。 -- 宋楚煊最近朝堂要事缠身。今日结束的更是格外地晚。出了皇宫,已是戌时二刻。 想起皇上提到说,谢御医跟着北宫沉雪去了国公府,犹豫了半秒不到,他还是奔着林娅熙而来。 虽不愿扰了少女的清梦,但晋王府的萧冷肃穆似乎随着天气转凉,而愈发令他难以忍受了。 映月阁。 宋楚煊轻功落地。刚一抬脚,瓦片碎裂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院子里显得犹为突出。 男人收回腿,好看的剑眉皱起。放眼望去,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全是泥土和脚印,混乱一片。 要塌不塌的花架在风中摇摆不定,时不时发出吱嘎吱嘎的怪叫声。 “熙儿!” 身体先于意识,宋楚煊已经冲进了主屋,脑中同时闪过无数个念头。 白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林娅熙该不会出事了?那么娇娇柔柔的她一定吓坏了。 如果她有事,他誓要将整个国公府毁于一旦!可那又能怎样呢?没有了她,自己要怎么办 难道从降生之日起,他便注定了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凡是他所在乎之人,都将被毫不留情地从他生命中一一夺走。 见自家主子发了疯一样不管不顾,隐在暗处的暗卫也追了过来。 在发现屋内亦是空无一人时,宋楚煊的心脏骤然一缩。 暗卫单膝跪地行礼。“王爷!” “四小姐人呢?” 男人保持着握拳站立的姿势,没有回头。但声音里极其微弱的颤意和紧张还是出卖了他。 “一个时辰前,四小姐和映月阁内的所有下人都已搬进了东园的绮芜苑。怕王爷不曾收到消息,故属下特意在这里恭候。” 宋楚煊心神稍定。僵直的双臂和硬冷的五官也渐渐放松下来。 “好端端的,为何要换去绮芜苑?这院子里又是怎么一回事?” 暗卫瞥了一眼杂乱的四周,大致猜到了王爷心中所想。 “回王爷,国公府二小姐早前被诊断中了江湖剧毒,一时使得府里乱作一团。因为有人怀疑是四小姐所为,管家这才带了人,来映月阁搜解药。” “放肆!” 男人转过身,眸光慑人,令暗卫不敢直视。 “请王爷放心,四小姐毫发无损。如若不然,属下也不敢苟活,更无颜在这里等着见主子了。” 宋楚煊冷笑。“好,很好。有人怀疑四小姐是。那人是谁?” 暗夜之中,在听到那两声轻飘飘的冷笑后,寒意顷刻侵蚀全身,连素日里铁骨铮铮的暗卫都不免牙齿打颤。 “应该是赵姨娘和二小姐。” “后来呢?” “因为没有搜到解药,管家一行便回去了。正巧,龙华国太子领了皇宫里的谢御医前来。经过一番波折,四小姐向林国公证实了二小姐中毒是假,陷害才是真。 林国公一怒之下,要与二小姐断绝父女关系。后来,还是四小姐念及姐妹情谊,遂请求林国公和秦氏将其远嫁,但仍是以国公府庶女的身份。 这会,想来二小姐已经被管家送去了别院。映月阁住不成了,四小姐便干脆换了个院子。 王爷,事情就是这样。再具体的,属下也不知情了。” 暗卫快速而简练地汇报完,宋楚煊只命令道“绮芜苑在哪?带路。” “是!” 两道人影一闪,映月阁又恢复回了于此之前,荒废冷清的景象。 -- 林娅熙走入里间时,屏风后一簇高大的剪影吓得她差点没叫出声来。 她捂住自己的嘴,内心却在吐槽。林婉音这里是什么劳什子的布局。明早起来,她一定要让人全部撤掉。 诶,那抹剪影是?一想到那个人,少女心里又泛起丝丝甜蜜。她绕过屏风,果然是一身玄色的熟悉背影。 只打量了两秒,彩虹屁便开始疯狂输出中。 哇塞,太平洋肩宽啊。腿好直好长。那腰也太细了?极品极品极品,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林娅熙只顾着自嗨了,全然没有注意到男人似乎与以往不同。 她蹑手蹑脚,靠近负手而立的宋楚煊。两只爪子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从背后覆盖上了那双漂亮非常的凤眸。 自以为悄然无声,林娅熙收住脸上花枝乱颤的笑意,用一种妩媚酥骨的声音问 “猜猜我是谁呀?” 宋楚煊不动,也不语。 林娅熙疑惑了。这什么情况?她拿下一双手,走去男人身前。 “怎么了?王爷不会是被人封了穴道?” 第306章 患得患失 宋楚煊的眼眸随着她的动作而转动,却仍是不讲话。 林娅熙不禁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 “这可咋整。要不,我去找咖啡进来给他解穴?我天!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比王爷武功还高的练武奇才。那该是人,还是怪物啊。细思极恐” 少女刚要走,手腕就被一只大掌攥住了。力气有些大,令她有点疼。 “上哪去?” “哈?王爷能讲话啊。那我方才问你,你怎么不回答?” 宋楚煊又一次陷入沉默。 林娅熙这才觉察出他态度上的反常,伸出另一只手,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生气了?因为谁,我吗?” 不是你,还能是谁?宋楚煊郁闷。 先前凡有能令他产生负面情绪之人,杀了便好。可偏偏这女人,打不得骂不得。 因为打了骂了,自己只会比她更难受。伤在她身,痛在他心。 不知如何作答,宋楚煊握上她另一只手,声音微沉。 “我问你,早些时候都发生了什么?怎的突然要搬到这里来?” 林娅熙笑嘻嘻的。 “害!就为这点事啊。王爷又错过了我的高光时刻呢。你都没看见,我是如何步步为营,击垮林婉音和赵姨娘的。” 见男人不予回应,她又继续补充。 “虽然过程颇为惊险刺激,但那都是我事先预料好了的。原本选择住在映月阁就是临时而为。有绮芜苑这么奢华的院落,林婉音一走,总不能浪费了嘛。难道,王爷你不喜欢吗?”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宋楚煊已经很久没有对她这般冷淡了。不夸她机智不说,还板着一张俊脸,令人琢磨不透。 林娅熙倏地感到委屈,语气也冷了下来。 “我又不是王爷肚子里的蛔虫,哪能猜得到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北宫沉雪。” 男人只淡淡吐出四个字,神色意味不明。 林娅熙试图挣脱钳制。怕伤到她,宋楚煊不得已松了手。 少女坐到桌案边的雕花圆凳上,翻过一只空的白玉杯,又慢慢悠悠给自己倒了盏茶。还是温的。 “北宫沉雪?他怎么了吗?” 宋楚煊高高撩起袍摆,霸气地坐到她对面,直视着那双似多情,又似无情的桃花眸。 “他今晚为何会来国公府?” 林娅熙回视着他,眸光里没有半分退缩。 “是我让咖啡请他来的。王爷这是在审问我?” 宋楚煊根本没有听到她后面一句反问。因为,在她亲口承认的那一刻,他的心便已经开始下沉。嘴角也缓缓浮起一缕自嘲的笑。 并非是他对自己不自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忧什么。可当暗卫回禀说北宫沉雪来过时,他就是下意识会患得患失。 为什么?为什么林娅熙每每需要帮助时,心中所想的第一人永远都不是自己呢? 自己满心满眼里都是她,从来没有,也再容不下别的女人。 而她呢?还要花多久,走多远,才能融入她的心,占据一席之地。 这种不对等的关系,令宋楚煊的心忽地酸涩得要命。 两人就这般静默着,对坐了许久。最终,林娅熙浅浅叹息一声。 “很晚了。今天一天的起承转合使得我好累,身心都累。王爷肯定也是。我想休息了。无论何事都等到明日再说,好吗?” 反正等来的不是沉默,就是沉默。说罢,林娅熙已然站起身。 男人停顿了几秒,也跟着站起身。凤眸之中那抹怅然若失的神伤令她一惊。 以为她在赶人,宋楚煊转身,朝着门口走去。还是那么的尊贵优雅,不见一丝狼狈。 林娅熙侧着头。“王爷还要回晋王府吗?” 她不懂。这个人平时找遍各种理由,赖着不肯走。今夜这么晚了,怎的又要离开?他到底在气什么啊? 男人脚步一滞。一沉再沉的心似乎也在坠落间被人给拉住了。 林娅熙是在挽留他吗?是的,他宁愿如此想。 宋楚煊又一转身,两大步跨回到少女面前,随后将人紧紧带入他宽阔又温暖的怀抱。 林娅熙还在不知所措,就听男人略带沙哑的嗓音飘入耳廓。 “熙儿你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请北宫沉雪?哎呀王爷,你说清楚些,我才好回答你嘛。” 林娅熙回手环住他的后背。身高差悬殊的缘故,只好将头轻轻靠在他左侧的胸膛上。 “还是说,你想和我猜谜猜到大天亮啊。” 宋楚煊抿抿唇,还是问出了口。 “为何不让咖啡来找本王,而是去找北宫沉雪?” 哈?!搞了半天,他这是在乱吃飞醋?林娅熙翻了个白眼,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王爷想必是知道的?北宫沉雪原就与林国公相熟。他与谢御医的造访,比起王爷的突然出现要合理得多。此为其一。” 见没有了下文,宋楚煊低头,对着林娅熙的小脑袋问。 “其二呢?” “那个我说了,王爷可不许生气。” 宋楚煊心里咯噔一下,可他就是忍不住想听。 “有什么话,熙儿但说无妨。” “其二嘛,北宫沉雪性子更为温和。他来了,赵姨娘和林婉音的表演才不会彻底中断。换成有王爷在,她们连大气都不敢喘,这一出戏还演个锤子。那我的精心策划岂不是策划了个寂寞?” 还好还好 “就只有这样?” “那不然还能是哪样?王爷说,你还想听什么。” 林娅熙抬眸。自下向上,这等谜之角度望去,男人的神颜依旧屹立不崩。 “难道要我说,我想见北宫沉雪了,还是” “不许胡说!” 宋楚煊也看下来。所用的字眼虽然严厉,但他声音中却隐隐藏着几分愉悦。 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满是严肃道 “他对你的心意,熙儿不会还看不明白。我想要你答应本王,以后对他尽量敬而远之。” 宋楚煊有力的心脏这会跳动得有些快。他知道,自己的要求于林娅熙而言,相当过分了。 听着近在耳边的心跳声,看着男人眼中由于心虚而造成的闪躲,少女果然蹙眉。 第307章 成功引爆 林娅熙是天生有着艺术细胞之人。感性的她在情感方面,并不迟钝。 尽管没有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但她能够感受到来自异性的示好和怀有的情愫。比如,宋奕枫。 穿越前,她是新生代优质女团偶像,是粉丝为爱发电而创造成功的流量明星。 激发,维系和延长粉丝的爱意是她的工作。用饭圈语言来讲,便是靠营业来吸粉,固粉和提纯唯粉了。 听惯了,也看惯了爱她至极到黑她至深的人,林娅熙学会了不干涉,不扭捏,也不抗拒。 喜欢她,抑或讨厌她,那都是别人的事。她该做的唯有努力去配得上那份喜欢。 因此,一个活在万千爱意之中的人,是不会为了朦朦胧胧的好感就心生排斥的。 只要她自己问心无愧,待人的真心不参杂目的,不暧昧不清留给人希望,为何不能成为朋友?难道,她还能剥夺对方喜欢谁的权力不成? 更何况,北宫沉雪喜欢的又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这一点早在清风楼时,她便已经确认无疑了。 就在林娅熙胡思乱想期间,宋楚煊也正煎熬着,摸不准她对自己的话会作何反应。 “王爷为何要求我对太子敬而远之?” 口气里没有被限制自由的恼意,更多的是好奇。 “因为,他对熙儿的想法,不单纯” 说完,宋楚煊搂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林娅熙咯咯轻笑,打趣道“哼,王爷的想法好像也不怎么单纯?” 男人的身子明显一僵,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推开了一些距离。瞳眸深幽,怔怔锁住她的。 见他认真的模样,林娅熙也敛起了玩笑的心思。 “于理,之前在晋王府时,以及后来在云想·花想的产品配方上,北宫沉雪都或多或少地帮助过我。而王爷不在这一个月,我更是多次麻烦太子,才得以自由地进出国公府。 再加上今夜林婉音一事,我怎好疏远于他?你要我过河拆桥,这未免也太忘恩负义了!王爷你品,你细品,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那于情呢?” 宋楚煊更害怕面对的其实是这个。 “于情就更不可能了!论起时间来,北宫沉雪算是我最早认识的朋友。他心仪之人压根就不是我,对我又能有什么不单纯的想法?” 林娅熙扑闪着大眼睛反问。 可男人争强好胜的本性告诉宋楚煊,北宫沉雪心仪的无疑就是林娅熙。 不过,既然北宫沉雪舍近求远,选择从朋友的角度迂回靠近,那自己又何必替他捅破那层窗户纸呢? 与其平白多出一个公开的情敌,加速他的攻势,自己莫不如直接争取,制造更多与林娅熙相处的机会。 于是,宋楚煊再次跳过了少女的问题。 “那好,本王换一种方式表述。熙儿可以不对北宫沉雪敬而远之,但必须得更亲近于我。这下,熙儿没有异议了?” “有!王爷现在吃我的,住我的。喏,还有这手,放哪呢?” 林娅熙半眯起桃花眸,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自己肩膀,啧啧称奇。 “这待遇都算不上亲近的话,王爷也太贪得无厌了点。” 宋楚煊脸一黑。吃她的住她的,这任谁听了去,自己都是活脱脱一小白脸啊。 “我说的亲近不只是这些,是要发自内心的。” 宋楚煊隔空,指了指她心脏的位置。“这里。” 少女低头,又抬起头。不是她装傻,而是真的迷惑了。 她能够默许宋楚煊随时出入映月阁,隔三岔五的还任他拉拉小手,亲亲小脸。这不是发自内心的亲近,是什么? 好。潜意识里,也许是有颜狗的本质在作祟。况且,以宋楚煊的实力和地位,她想拦也拦不住。但至少,她没有去林国公那里告发他啊。 “还请王爷明示?” “随我在这里吃住,许是你为了报答本王此前的收留之恩,又许是做过本王贴身侍女的缘故,所以习惯了恭顺。而愿意让本王亲近,也全是因着我这张脸。” 宋楚煊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就是想要探探,在她心里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说他幼稚也好,贪得无厌也罢,他就想激她一激,亲耳听听林娅熙的心里话。 少女成功被引爆,瞬间炸毛了。 “歪理邪说,一派胡言!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在晋王府里过的那段苦逼岁月,还需要报恩? 还有,这厮是自恋狂。北宫沉雪和宋奕枫哪个不是万里挑一了?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他心里没点数么?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给爷气笑了! “王爷可不要搞错了。我在晋王府时,那叫有偿劳务。何来亏欠一说,更别提报恩了。对王爷恭顺,也是出于侍女对雇主的本分,ok? 至于好看的皮囊,我林娅熙见得多了。王爷是颜值巅峰又怎样?除了偶尔感叹两声之外,和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林娅熙反驳得正起劲,却见宋楚煊的嘴角越来越上翘。 “这么说来,熙儿肯留本王在此,是心甘情愿,而非迫于无奈了?” “是又如何?就算以前是,现在也不是了。拿开你的大猪蹄子!” 林娅熙扒拉掉男人的手,反握上他的肩膀,转了个身。然后,双手抵在他后背,推着人往外走。 “你走,你马上走!” 少女气急败坏的样子看在宋楚煊眼里,简直可爱到不行。 他就知道,熙儿待他与待北宫沉雪终究是不同的。 林娅熙越气,不越是说明了她心里委屈吗?她越是心里委屈,不越是证明了对自己的在意吗? 虽然接下来要将人哄好的任务很艰巨,但宋楚煊对于激将的效果十分满意,心里美滋滋。 他突然收直上身,转了半圈。惯性使然,林娅熙一个没站稳,反而扑进了人家怀里。 男人张开双臂,似乎正等着她投怀送抱呢。“怎么,又舍不得了?” “你!” 少女气得整张小脸都粉扑扑的。可被人箍住,她也没辙,只能耍赖一般照着宋楚煊胸口猛捶。 “谁舍不得,谁就是狗!” 第308章 表明心迹 宋楚煊一手搂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另一手抓住胸前两只作乱的皓腕。 “都是本王舍不得。熙儿消消气。嗯?” 林娅熙偏不,还在不甘心地扭着。 男人凑近她耳边,低低蛊惑道“乖。气坏了你,本王下半辈子可如何是好?” 紧接着,一个轻如鸿毛的吻便落在了少女的耳廓上。 轰! 林娅熙的耳根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变得仿若霎那间就能滴出血来。 这男人的一言一行可太犯规了! 谁许他下半辈子了?又是谁先惹自己生气的?他,他以为他是谁啊。 林娅熙在心里叫嚣得再凶,嘴上却是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垂着脑袋,不敢去看宋楚煊。 男人漂亮的凤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丝毫没有错过她任何一个小动作和害羞的小表情。林娅熙一定也是喜欢他的,事实胜于雄辩。 宋楚煊宠溺地问“怎么不说话了?” 手和身子俱是动不得,林娅熙只好撇过头,左哼哼道 “因为,王爷把天给聊死了。” 看着那张明艳不可方物的侧脸,宋楚煊真想伸出手指,点一点她精致挺翘的鼻梁。 可惜,他只有两只手。无论松开哪一只,小女人都会趁机逃走的。 “本王先前说的都是些玩笑话。熙儿都说是一派胡言了,怎的还当真了呢?” 林娅熙回眸看向他,精光乍现。 “哦?是嘛。那王爷要我发自内心地与你亲昵,与北宫沉雪疏远,也是玩笑话咯?” 宋楚煊哑然。二人对视了片刻,他才一本正经道 “不,那一句并非玩笑话。我想要熙儿在遇到困难时,第一个找上的人是我,不是北宫沉雪,也不是五皇子。” 没想到,宋楚煊会是这个意图。林娅熙凝眸看着他,等着他把话说完。 “云想·花想在初期筹备阶段,与熙儿合伙的是五皇子。宫晏一舞的布景也是。 而这一次打击林婉音,还有那日在云舒坊的比赛,你宁可找上北宫沉雪,都不愿来寻本王商量。” 是以,他难免会心生挫败。 林娅熙惊讶。原来,他是在计较这些啊。似乎在自己的事情上,这个男人从来都心细得可怕。 她好像只是在特定的状况下,找上了最恰当的人。而碰巧那个人不是宋楚煊而已? 真的是这样吗?还是因为在她心里,他的地位到底是不同的。 因为害怕过度依赖于他,能在朋友之间轻松开口的事,到了宋楚煊那里,自己反倒犹豫了。 难道这便是做练习生时,室友所说的男女暧昧期间,试探和建立安全感的过程? 她好像真的喜欢上宋楚煊了 这个念头一经闪现,便再也挥之不去。少女脑子里乱哄哄的,头嗡嗡作响。 “熙儿又在想什么呢?给本王专心一点。” 宋楚煊微微晃了晃怀中的小人。 林娅熙却反应很剧烈。“啊?哦,好!我在想王爷” 宋楚煊剑眉一挑,少女连忙摆手。 “诶,不是不是,你不要误会!我是在想,我也主动找过王爷的啊。比如,云想·花想的店名就是王爷赐的,还有长期合作的花田,以及扩建之后的作坊。 再比如我身边的三十三她们,哪一个不是王爷挑选的?” 林娅熙如数家珍一般,摆事实,讲道理。 宋楚煊却并不买她的账。“这些不都是本王主动提出的?” “哎呀,什么你的我的。王爷算那么门儿清干嘛呀?谁主动又有什么分别呢? 王爷日理万机,不像五皇子,大闲人一个。北宫沉雪虽是升级做太子了,可他在天元国也基本算是来游山玩水的。所以,我才不想劳烦你呀。” 男人没有被她几句美言就轻易打动,而是决定敞开心扉,郑重地说道 “熙儿,本王心悦于你,也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所以,你的事再大再小,对我而言都不是劳烦。你,能明白么?” 听着宋楚煊表明心迹,同时也看清楚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双箭头的心意令林娅熙用力点了点头。 她甜甜一笑。带笑的眼睛都弯成了两汪明月牙儿。 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吗?好巧,我也是。 “那么王爷,今后请多指教。” -- 自从那日赵姨娘体验过了千针垫的滋味,被背回自己的院子后,她便一直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林国公下了死命令,不许管家请大夫。容嬷嬷只好为她上一些寻常常备的金疮药膏。 消炎消肿的效果虽然不佳,但好在时近深秋,也算是堪堪避免了伤口的感染和溃烂。 期间,林婉蓉曾让身边的大丫鬟暖玉送来一小罐子生肌膏,说是宫里的御医为羽妃娘娘特制的。大小姐前段日子入宫,看望姑母时才得了些。 容嬷嬷替自家主子千恩万谢了好一番。等人一走远,却在身后望着那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呸!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正关门的小丫头见状,不解地问她。 “嬷嬷,这么好的东西怎的还不愿意收呢?难得大小姐人美心又善,还能想着咱们家姨娘。” 容嬷嬷斜觑了她一眼。 “眼皮子浅的东西!你怎么不动脑子想想。高贵的嫡出大小姐为何要送姨娘东西?人家有心送,你有福消受吗?再说了,柳姨娘是怎么死的?” 留下这么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后,容嬷嬷便朝着院中走去。 小丫头站在原地,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转。又看看手中小巧的镂花青瓷釉罐,跑着追了上去。 “嬷嬷是说,这药膏用不得?那我们何不现在就把它扔了?” 容嬷嬷脚步一顿。后面的小丫头来不及收住,正撞上来。 她转过身将人按住,异常严肃道 “你记住了,我可什么都没说。这药膏绝不能扔。不仅不能扔,还得好好供着,知道吗?” 被她似要吃人的眼神唬住,小丫头诺诺应了。“哦” 其实,林婉蓉是真心盼着赵姨娘能好的,这才从姑母赠的生肌膏里挖了几小勺分给她。 赵姨娘和林娅熙这回算是做下仇了。她很乐意看这二人再拼个鱼死网破。 反正任谁败了,对她来说都是稳赢的好事。 第309章 心如刀割 待容嬷嬷走回房中时,赵姨娘已经醒了。昏睡了两天两夜,精神难免还有些涣散。 容嬷嬷喜步上前。“姨娘,你终于醒了?” 赵姨娘嘴唇干裂,发质干枯,声音也极为沙哑难听。 “水快给我水” 容嬷嬷倒了杯放了一夜,早已凉透的茶,扶她坐起身,再将茶杯递到她手边。 “这茶是隔夜的。姨娘先凑合着,喝一点润润喉。老奴马上去沏一壶新的来。” 赵姨娘接过便一口灌了下去。喝得太急,有少量的还顺着嘴角,淌到了衣领上。她实在是太渴了,渴到连嗓子都快冒烟了。 茶水的清凉也叫她定了定神。想起昏睡前,在绮芜苑里发生的一幕幕,赵姨娘猛地抓住容嬷嬷的袖子,急切地问 “婉音呢?婉音她如何了?啊?” 容嬷嬷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好。怕透露太多,赵姨娘受不住刺激,再昏过去。 老爷又不准叫大夫来。人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她可真是没辙了。 “姨娘先安心养病。二小姐无事的,您不必挂念。” 赵姨娘苦笑。“无事?怎么可能无事?林娅熙后来交出解药了吗?思黄泉的毒最终又是怎么说的?” 见她不好哄骗,容嬷嬷只得支支吾吾道 “谢御医给二小姐把了脉,又验过口红,说二小姐并未中毒。刘大夫和胡大夫遂也跟着改了口” “什么?” 赵姨娘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那婉音是如何解释的?还有老爷,老爷他又说了什么?” “二小姐一口咬定口红有毒,还拿出几样证据来。但,都被四小姐给驳了。” “然后呢?哎呀,你快说呀!你是想急死我么!” 赵姨娘焦心如焚。容嬷嬷挤牙膏似的方式就快将她逼疯了。如若被拆穿林婉音是装的,那最后会如何收场,她不敢想象。 容嬷嬷一咬牙,干脆长话短说,把结果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老爷信了四小姐是无辜的,要断绝与二小姐的父女关系,赶二小姐走。不过,好在四小姐最后良心发现,求了情。说让人嫁出京城,眼不见为净就好。” 赵姨娘强撑着的身子瞬间软倒在榻上,眼中也失了神采。 她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的啊玉儿不是说,她亲耳听到的吗” 容嬷嬷试着劝导她。“哎。老奴也想不明白,可那口红是真的没有问题。 所以,在老爷眼中,四小姐就成了受害的一方。又有龙华国太子和谢御医在,老爷才不得不重罚二小姐呀。” 这话赵姨娘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也顾不得屁股上的伤了,她突然掀开被子,披散着头发就要下榻。 “不行!你立刻带我去绮芜苑。我得见见婉音。” 容嬷嬷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姨娘都伤成这副样子了。高烧两日,才退去些,可别再折腾了呀。” 尽管没使多大力,但此刻的赵姨娘虚弱非常。人一个踉跄,又跌坐回床上。 “啊!!” “姨娘,你怎么了?” 听着赵姨娘的惊叫,容嬷嬷探头去看。只见,白色绸缎的亵裤上慢慢晕出了缕缕血迹。想来是伤口又裂开了。 “没有大夫,姨娘再这般乱动下去,这伤怕是好不了了。” 赵姨娘疼得龇牙咧嘴,也不再任性逞强。在容嬷嬷的搀扶下,她重新趴到床榻上。 “待会你去趟绮芜苑,把婉音叫过来。” 想想林婉音可能正在祠堂里受罚,又补了句。“绣锦那丫头也行。” 容嬷嬷的脸不由有些垮。绮芜苑都换主人了,她上哪去找这两号人啊? 见她好半天不搭话,赵姨娘抬眼看她,面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嬷嬷,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的,没有同我说?” 容嬷嬷点了点头。“老奴是怕姨娘遭受的打击太大。” 一听这话,赵姨娘心里已经凉了七八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又没有自己护在身边,林婉音怎么可能只是在祠堂里抄经那么简单? 是她天真了 赵姨娘红着眼眶,命令道“快说!” “哎!二小姐当夜便被管家送去了京郊的别院。老爷说,叫二小姐直接从那里出嫁。作为陪嫁丫头,绣锦和玉儿也跟着去了。 老奴刚听有嘴碎的婆子议论,说二小姐的好日子就定在三日后了。” 林婉音三日后就要出嫁?嫁给谁家?嫁去哪里? 她这个女儿自己最是了解了。素来心气高,不是非富即贵人家的嫡子不嫁。上一个被她看中的,可是龙华国尊贵的太子殿下啊。 赵姨娘气得怒拍床板。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老爷为何如此草率啊。三日之内,秦氏又能寻到什么好人家。” 容嬷嬷心说,精明如赵姨娘,怎的还辨不清楚形势呢? “老爷在太子面前,总也得给四小姐一个说法。因是戴错下嫁,不是风光联姻,所以二小姐的婚事拖不得。夫人荐了广顺知县李家的独子,老爷便应允了。” 轰隆隆!如雷鸣般的巨响在赵姨娘耳边一声声炸起。 广顺县在天元什么地方,且只是个七品知县? 好你个秦氏!这是趁着自己不在场,她就把林婉音当成猪肉给贱卖了。 “今天我就是爬,也要爬着去见老爷。为了个林娅熙,他怎么狠得下心啊!” 一想到亲生的骨肉要去蛮荒之地,下嫁受苦,赵姨娘就心如刀割,眼泪止也止不住。 “姨娘千万不可冲动啊!” 容嬷嬷虽有不忍,但为了长远考虑,还是及时敲醒她。 “老爷要姨娘禁足一个月。姨娘在这个时候再去找老爷哭求,只会适得其反。 姨娘和二小姐那日就是太过冲动,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才有了今日这局面。 老奴说话直,姨娘也别不爱听。这男人的心啊,想保存起来不易,可要推远了却轻松的很。要不怎么说,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呢? 二小姐的婚事本就是做给太子看的,恐怕已再无回旋的可能。而且,李家的聘礼都收了,黄道吉日也定了。此时退婚的话,不单四小姐和太子不会肯,二小姐的名声怕也要毁了的。 姨娘非要在这上面和老爷较劲,吃亏的就只能是姨娘自己。” 第310章 两不亏欠 赵姨娘仍是泪眼婆娑,但容嬷嬷中肯的话确实令她冷静了几分。她拉过容嬷嬷的手,以获得某种安慰。 “婉音她真的没救了吗?” 容嬷嬷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似地嗯了一声。 “二小姐也是老奴从小看着长大的。若是真有余地,老奴也不会见死不救。姨娘还是凡事往前看,想想如何夺回老爷的宠爱。” 赵姨娘内心苦笑不已。林国公的宠爱么? 她似乎从来就没有看懂过那个男人,也从不认为那个男人爱过后院里的谁,包括她自己。 嫡子,庶子一个也无。继林婉卿之后,国公府里更是再没有添过子嗣。在为林家延续香火这一方面,林国公淡定又克制,令人难以捉摸。 母凭子贵的想法赵姨娘也有过。可惜肚子不争气,府里竞争压力又小,渐渐的,她也就看淡了。 只消林婉音能嫁入高门做妻,下半辈子不愁吃穿,她便知足了。 无奈,天不遂人愿啊! 赵姨娘长长叹息一声。“哎,秦氏给婉音准备的嫁妆想来也寒酸至极 容嬷嬷,你去把我攒下的那两千多两银票都送去别院。再将我手上最盈利的两间铺子也转到她名下。这算是我这个为娘的,能拿得出来的全部心意了。” “姨娘,那可是你这么多年下来,存的私房钱啊!广顺李家是好是坏,还未可知。二小姐不一定会受穷。您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正因为容嬷嬷知晓她的底细,所以才更惊讶。 “后路?呵,我还有后路吗?” 赵姨娘自嘲一笑,语气哀伤。 “婉音打小就吃不了苦。多给她点底气,也好让她在夫家立住脚。她这一出嫁,山高水远的,只怕是再也见不着了” “好老奴这就照姨娘吩咐的去办。” 容嬷嬷走后,赵姨娘的眼角边才滑下两行清泪来。嘴里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哼着摇篮曲,又缓缓阖上了眼睛。 -- 这两日,在新主人的审美之下,绮芜苑内部进行了大改造。 房中基调由原先林婉音最爱的俗粉和艳黄,改为了更具现代少女感的马卡龙色。摆件也多以简洁的浅色系为主,舒适又温馨。 每当晨起推开窗,沐浴着和暖的曦光,呼吸着清新微凉的空气,耳畔伴随着鸟语虫鸣,林娅熙都会一天好心情,幸福感爆棚。 今日,她刚用过早膳,咖啡便带着一个好消息进了房门。 “小姐,林婉音和李文康的婚期被定在了两月后。别院里那三个后日便会动身,前往广顺县了。” 春梅啧啧感叹了句。“秦氏的动作可真是快。我还以为最基本的嫁衣,头面首饰和嫁妆这些的,准备起来少说也要十来日呢。” 林娅熙摇头笑了笑。 “姐姐说的那是亲娘。亲娘眼中是块宝,后娘眼中就是根草了。想来,秦氏早就巴不得送林婉音走呢。 以前,她多多少少还得顾着些国公府在京城中的面子。这回又是远嫁,又是林国公默许的,自然能省则省,尽可能都是低配了。” “小姐说的全中。属下听来的也是嫁妆只有四抬,还是外院里随便找个嬷嬷采办的,连管家的手都没经。赵姨娘昨日醒了。不过因着禁足,送亲那日她也去不了。” 赵姨娘现在可是榴莲重点观察的对象。在林婉音走出京城之前,绝不能叫她坏了小姐的事。 人一旦出了城门,赵姨娘纵是再有那个心,也没那个本事了。 林娅熙漫步至窗前。望着院中精美如画的曲水游廊,她暗想,果然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林婉音曾经拥有的惬意生活,已由她代林婉卿一一接手。 而林婉卿所经受过的百般苦难,则由她悉数还给了林婉音,从此两不亏欠。 “该说的都说完了,林婉音的亲我就不送了。至于绣锦和白猫那里,以李文康的尿性,抬成姨娘是迟早的事,还是得给些添箱钱的。咖啡,榴莲,你们带上二百两银票,明日随我去趟别院。” “好的,小姐。” -- 为了避人耳目,第二日天不亮,三人便偷溜出了国公府。 从后门转过几条街巷,就见一辆外表普通的马车静静等在那了。 咖啡与驾车的车夫互看一眼,示意林娅熙和榴莲上车。她自己则和车夫坐在了马车外。 坐稳后,林娅熙随意环顾了一下车内的四周。这也太别有洞天了? 用兔毛加软加厚的椅垫,角落里的淡雅熏香,还有茶具,暖炉,书籍和笔墨等,应有尽有,无可挑剔。 见到她微愕的表情,榴莲猜出了她在疑惑什么,遂笑着解释。 “小姐,怕你路上颠簸无趣,这些都是王爷命属下们备的。去别院要一个多时辰呢,您正好还能再睡会。” 林娅熙脸上发烫。幸好此时天色昏暗,榴莲没有注意到。 不想多被调侃,她哦了一声就躺在兔毛毯子上,对着车壁假寐不语了。 “小姐,别院到了。” 许是内饰太过舒服的缘故,林娅熙一直睡到榴莲叫她才又坐起身。 理了理衣襟,她说道“榴莲,院中的下人可能得回避一下。为免横生枝节,最好还是别让人发现,我们今日来找过绣锦。” “小姐放心。这里的下人只有四个,都是些平时看扫院子的。咖啡刚点了他们的睡穴,和车夫在外面守着呢。我们直接进去就好。” 林娅熙还是头一次踏足这座五进的别院。 国公府的大气格局犹在,只是布景不多。树枝上也早已光秃秃的了。秋风一过,显得格外荒凉。 院子中央放着一顶四人抬的花轿,和四只孤零零的嫁妆箱子。虽有大红绸带缠着,却是让人连一丝喜庆也感受不到。 “这别院可够大的了,是个避暑的好去处。诶,榴莲,你说这里这么安静又空荡,林婉音怕鬼怕得要死,晚上会不会噩梦连连啊?” “属下倒觉得,比起闹鬼来,更令她惶惶不安睡不着觉的,该是明日一早的出嫁。” 小姐太皮了。她扮的柳姨娘岂止林婉音会害怕?那根本就是鬼见愁啊,连孤魂野鬼也得礼让三分。 少女狡黠一笑。“你说的对。” 第311章 套话绣锦 “绣锦的房间在哪呢?” “她们都暂住在第二进院子里,绣锦的在东厢房。小姐,这边。” 林娅熙跟在榴莲身后,在一扇半掩着的房门前停住。二人并没有刻意隐藏的意思。 里边的人听见脚步声,惊喜唤道“三小姐?是三小姐来看奴婢了吗?” 少女挑眉,冲榴莲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她就知道,这次来一准儿有发现。 推门而入,又随手带上。房中的光线随之暗淡了几许。 在看清来人后,绣锦的声音明显冷了下来。 “怎么是你们?四小姐跑来我这里作甚?” 榴莲帮林娅熙挑了张干净的椅子,再细心地用手帕拭了拭,才请人坐下。 “绣锦,在你临行前,小姐好心过来看望你,顺便加些添箱钱。你别不识好歹。”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绣锦指着林娅熙,厉声质问。 “好心?若不是因为她,我怎会做什么陪嫁丫头,还是去鸟不拉屎的广顺县?还有,要出嫁的是林婉音,我不需要你的添箱钱!你们走。” 说完,她撇过头去,送客的态度一目了然。反正她明日就走了,用不着再对谁客气。 对她的不敬浑不在意,林娅熙含笑说道 “绣锦,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怎的这会记性还不好了?你本就是林婉音身边的一等丫鬟。主子出嫁,哪有大丫鬟不随去陪嫁的道理? 我这个人呢,一贯是睚眦必报。当初在竹林里,要不是你先打上我的主意,也许我还会考虑考虑,拉你一把。” 林娅熙这么说,是代表事情还有转机了? 绣锦的口气也软和了一些。 “跟白猫在西园竹林里碰面,是林婉音指使我去安排的。我只是个丫鬟,何故无端要与四小姐作对呢?” “怪我没有把话讲清楚,让你误会了呢。” 林娅熙直视着她,继续道“你们三人之间的勾当,白猫都一五一十地同我说了。在我面前狗咬狗,大可不必。” 白猫?她是何时透露给四小姐的?是在今日来自己房间之前,还是早在竹林那日就 事发之后的这几天,绣锦始终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才使得林婉音和赵姨娘的计划土崩瓦解得如此彻底。 无论她们打的什么算盘,林娅熙都仿若了如指掌。如果说是临场的随机应变,她可绝对不信。 如今看来,唯一能解释得通的便是白猫看似蠢笨,实则早已被四小姐收入麾下了。 绣锦恍然大悟。“白猫是你的人?!” 林娅熙完全没有否认。 “很奇怪么?她被你们驱出了绮芜苑。如何能不计过往,依旧效忠于林婉音呢?我掌握的,可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比如,那只中了毒的狗” 闻言,站在少女斜后方的榴莲瞄了她一眼。 小姐这是想要套绣锦的话,和她打心理战?通过搅扰甚至推翻重塑思路,来攻破她的心理防线,继而令人心神大乱。 随着思考,绣锦的眼珠也快速转动起来。 所以,口红中的确有思黄泉,只是林娅熙提前给那只狗喂下了解药? 所以,明明从白猫那得知了林婉音的全盘反击,却不从一开始就扼杀,而是陪着她们玩到最后? 所以,龙华国太子和谢御医的出现压根就不是巧合! 四小姐还知道些什么?她的组合拳又重,又直击要害。别说林婉音那个蠢货招架不住了,就是不骄不躁的三小姐也未必能够抵挡。 扳倒林婉音,白猫助力有功,却仍是要同她们一起去往广顺县。 难道说,林娅熙真真是睚眦必报,还留有后手等着她们? 绣锦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咱们就开门见山,直接一点。说,林婉香的目的是什么?” 目测她应该差不多了,林娅熙索性绕过“你背后是谁”这个试探性的问题。 绣锦又是一怔,眼神飘忽地回道“奴婢不懂四小姐在说些什么” 少女嗤笑。“绣锦,你还真是忠心啊。哎,只可惜用在了错的人身上,终究是错付了。 你已是一颗废了的棋子。无论再等多少日,三姐姐也不会来看你了。” 风凉话说完,林娅熙又道 “她将你安插进林婉音的院子里。为了得势,你设计白猫,怂恿她偷窃被抓。你取而代之,当上了大丫鬟。 碰面选在哪里不好,偏偏是我所住的西园。因为,你知道那里离我近,但离三姐姐更近。而全府上下,你最不怕会突然出现撞破你的,就是你真正的主子,林婉香! 你背着林婉音,私下里与疯子的哥哥立字留档,正是存了日后用作把柄的念头。绣锦,你还要我再说下去么?” 林娅熙又诓又骗,话里真假参半,但更多的还是猜测。 可听进绣锦的耳朵里,却像是一层一层撕下了她自以为严密的伪装。 被人看光了的感觉令她当下慌乱不已。四小姐太可怕了。自己丝毫不是她的对手。 与她针锋相对之人,恐怕连自己是如何被整死的都不知道。 绣锦瞳孔发颤。“你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啊。榴莲不是说了嘛,我就是过来看看你,顺便给些添箱钱的。” 说罢,林娅熙向榴莲伸出手掌。 榴莲会意,从袖中掏出张一百两的银票,放了上去。 林娅熙将银票摆到桌前,又朝着绣锦的方位推了推。 “出远门,路上总得带些盘缠。别亏待了自己。” 一百两银子对于每月月例不足二两的绣锦而言,不是笔小数目。上回,林婉音给疯子兄妹的安家费也才五十两而已。 这些银子省着点花,不仅够她维持好几年的生计了,还能有盈余在外地开间小买卖。 就算林娅熙是先打了她一闷棍,再给颗甜枣吃。比起林婉香的无动于衷来,绣锦内心里还是难免升起一抹感动。 任由着银票静静躺在那里,绣锦没有接。 “四小姐,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奴婢会尽所能回答。” 在前路未卜的情况下,绣锦如此识时务,倒叫林娅熙和榴莲都对她高看一眼。 第312章 红色斗篷 少女微微一笑,爽快发问。 “为何要帮林婉香做事?” “三小姐于奴婢有救命之恩。” 林娅熙问得极为简短,绣锦回答得也极为简短。这令榴莲有些不满地催促她。 “她是如何救的你?是从林婉音手上吗?” 绣锦缓缓摇了摇头。“不是” 林娅熙看出来了,她在挣扎,在纠结,在衡量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 对于恩人,纵使做不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凡是有良知的,也不可能恩将仇报。 假若绣锦是个见钱眼开,面对一百两银子就能轻易倒戈之人,那她也不会为了林婉香而甘愿蛰伏两年了。 毕竟,林婉音在国公府里的境遇比林婉香可要好太多。 “榴莲,再等等。” 林娅熙拦了一下欲要开口的榴莲。 约莫又过去半盏茶的工夫,绣锦才似乎下定了决心,复而说道 “三小姐是奴婢还在府外时便救了奴婢的。奴婢自幼父母双亡,只能随奶奶寄住在大伯家里。 奴婢七岁那一年,奶奶也因病去了。后来,村子里便有人传,说奴婢是克死全家的不祥之人” 林娅熙默默听着绣锦的伤心往事。没有虚伪的同情,也没有漠视和不耐,只留给她一个可以倾诉的安全空间。 绣锦眼眸低垂,但脸颊上却明显有着轻微的抽搐。 “大伯母本就嫌弃奴婢是个拖油瓶。奶奶死了三日不到,没了孝字的束缚,她便谎称带奴婢和两个堂妹去城中散心。 那之后的事情,四小姐想必也猜到了。奴婢当日被遗弃,成了无家可归的乞儿。” “所以,林婉香在无意之中救下了你,使你得以进入国公府,成了丫鬟?” 据杨嬷嬷说,绣锦是五六年前,府里买来那批丫鬟里的一个。因为各方面都比较出挑,她的印象也就深一些。 而职业病使然,对于别人的样貌,林娅熙观察得总要相对细致。她敢肯定,对面的绣锦年龄不会低于十六岁。 “入府前的那几年呢,你又做了什么?十一二岁的乞丐,别说很难被管家挑中了,就是博取三姐姐的同情心,也不会那么容易了。” “四小姐果然冰雪聪明。何事都逃不过四小姐的眼睛。” 绣锦也没有打算遮遮掩掩,接着说道 “过了两个多月的乞讨日子,奴婢便幸运地遇到了三小姐。是她为奴婢求得了一处容身之所。 她母亲的下人将奴婢带去了城郊一座偏僻的小宅院。那里还有十几名与奴婢有着类似命运的小乞丐。先前受过接济的,长大了再力所能及,接济后来的人。” 人生短短十六载,唯有在那座院子里,绣锦才体会过人间温暖。 虽然说得含糊,但她永生都忘不掉那抹披着红色斗篷的小身影。 -- 见到林婉香的那一日,天寒地冻,冷风刺骨。 人来人往的茶楼旁,经过她的双脚不计其数,却没有一个愿意为她的凄惨而驻足。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冻死在街头时,一双小巧稚气的绣花皮靴停在了她眼前。 一道稚嫩的童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娘亲,这位姐姐她怎么了呀?” 随后是一位听起来颇为和善的妇人。 “婉香,姐姐累了,我们给她放下些小点心就好。让她好好休息,不要打搅她。” 小女孩却有些执拗地问“可是,地上那么冷,她穿得又少,真的能好好休息吗?” 当时的绣锦已经饿得抬不起头来,连掀开眼皮都成了一件费力的事。她只能默默听着围绕自己的这一切,动也不动一下。 妇人诱哄道“婉香乖。姐姐若是离开了这里,家人找不到她会着急的。 换作是婉香,你也不会随便跟陌生人接触,撇下娘亲的,对不对?” 小女孩不假思索。“婉香不会的!” 想了想,她又说“那婉香听娘亲的话。姐姐,这是婉香刚刚排队买的呢,是世上最最好吃的点心了。婉香很喜欢,就只能分给你几个哦。” 食盒打开,几样还冒着热气的糕点被放到了绣锦身前的破瓷碗里。其中一块白色的发糕才落下便沾了一层薄灰。 见着食物,绣锦使尽全力将其拿起,再一口吞下。 几日未进过食了,闭缩的食道被发糕猛一噎住,令她瞬间狂咳起来,眼睛里也被逼出了泪水。 小女孩走出没多远,听见身后的动静,她甩开妇人的手,又噔噔噔跑了回来。 “娘亲,你看她!” 隔着水雾,绣锦这才恍惚看清了小女孩的轮廓。一双无邪的大眼睛正关切望向自己。 妇人身边的婆子照着她的后背,大力捶打了三两下,那块发糕便应声被咳了出来。 求生的念头让此刻的绣锦异常清醒。她知道,要想活命,她必须抓住这唯一的希望。 她拉着小女孩的裤脚,嗡动着青紫的嘴唇,断断续续哀求道 “小姐,求你,求你救救我。我,我没有家人我就快死了” 小女孩本能地想要收回腿。但绣锦那绝望无助到极点的眼神让她没有那么做。 好似被她的情感传染了一般,小女孩也跟着抽泣起来,声音越来越响。 她摇晃着妇人的衣袖,边哭边说“娘亲,姐姐好可怜呀。我们救救她,娘亲!” 妇人半蹲下身子,看了一眼地上的绣锦,又对着哭鼻子的小女孩,用手帕擦拭掉她脸上大颗大颗的泪珠。 “好啦好啦,婉香别哭了。哭成小花猫就不好看了。” 小女孩抽噎着说“那娘亲娘亲答应救姐姐,姐姐婉香就不哭了。” “好,娘亲答应婉香。” 妇人轻轻叹息一声,直起身,对婆子说道“钟嬷嬷,把人带去那。” 绣锦不清楚妇人说的那指的是哪里,但一定强过她在这里被冻成冰人。 只听,婆子小声说了一句。“姨娘,这不好那里收的大多是男孩啊,女孩子没太大用的。” 妇人搂着刚到大腿高的林婉香。 “钟嬷嬷也说是大多了。那院子里又不是没有女孩。再说,女孩也有女孩的用途。你带她去便是。” “是,姨娘。” 第313章 人格魅力 绣锦淡出回忆,对望向自己的林娅熙道 “奴婢在小宅院里生活了五年,也是在那学着识了些字,还有针织女红等手艺。 机缘巧合下,国公府的小姐们长大了要买丫鬟。听选丫鬟的婆子提及三小姐的闺名,奴婢这才得知,自己寻了多年的恩人就在府上。” 对于绣锦后两句话的真实性,林娅熙严重存疑。并非所有事请都可以用机缘巧合这四个字一笔带过的。 但见绣锦轻描淡写,不愿再多言的样子,她也没有追问下去,而是转了个方向。 “柴房里疯掉的那名女子,还有她哥哥,也是你在小宅院里认识的朋友?” 不明白林娅熙忽然问起这个的意图,绣锦如实点了点头。 “那三姐姐为何要你潜伏在林婉音身边,甚至是加害于她?” 绣锦皱起眉头反问。 “难道,林婉音她不该受到惩罚么?她从不把下人当人看,包括自己的庶妹。四小姐不也曾深受其苦?这些你不会不记得。否则,四小姐又何故要做出思黄泉一事来?” 林娅熙知道,绣锦方才敞开一角的心已经再度合拢,多问也无益。 “嗯。这张银票你收好。广顺县那么远,总有它派上用场的时候。” 绣锦和白猫都没有切实地伤害过她,至少是没有成功害到她。 林娅熙不认为有那个必要,将她们两人也逼入万劫不复的绝境中去。 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未来在李家是何造化,便是各自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 “谢谢” 绣锦拿起桌子上的银票,揣进怀里。 屋中的光线逐渐转强,二人的谈话却已接近尾声。 末了,林娅熙淡淡看了绣锦一眼,平静地说道 “李文康乃李家独子,常年纵欲过度,年纪不大就有了二十几房小妾。如果他还没有染上花柳病,那也是在染病的路上了。你小心点。” 不待绣锦反应,少女已然起身。 “榴莲,我们走。” 等人快走至房门口时,绣锦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在她身后急急喊道 “四小姐也要小心芍药。” 林娅熙脚下一顿,唇角弯起。没有回头,她再无留恋地大步走了出去。 出了绣锦的房间,榴莲问她。 “小姐,白猫就在西边数第一间厢房里。还要过去吗?” 林娅熙抬头望了望天。秋日的暖阳正冉冉东升而起,耀目又温暖。 “今日天气如此晴好,可不能辜负了。白猫那里你替我去,送完银票就走。我先回马车上等你。” 小姐这么说,就是下一站不回国公府了?榴莲的声音里也染上激动。 “小姐之后想去哪?” “去朱雀街如何?好久没去过云想·花想了呢。” “好啊!” 榴莲这些个暗卫出身的,以前在外面跑任务都跑习惯了,又是正值十六七岁的青春年华。圈在后宅里当个家养丫鬟,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考虑到这一点,林娅熙经常会轮换着带她们出府办事。 当然了,最主要还是她自己也有一颗同样躁动的心。家里闲不住。 林娅熙一个人走出别院时,咖啡已经站在马车外候着了。 “小姐,怎么就只有你一人,榴莲呢?” “她也马上出来了。车夫不急的话,我还想去店铺看看近来的情况。” 咖啡轻笑。 “他有什么好急的。小姐,他在暗卫中排行小十七,你随意使唤就行。小姐可有从绣锦的口中问出来什么吗?” 林娅熙小蛮腰一掐,小脖一昂,神气地回道 “你家小姐我出马,一个顶仨。她承认了,自己是林婉香的人。芍药也是。” “芍药?林婉香还真是闷声干大事的人啊。她到底是拿的什么收买人心,还净是些有能耐的得力手下。绣锦和芍药单拎出来都挺强悍的。” 林娅熙摊手,很认真地说 “她大概和我一样,是靠着该死的人格魅力。” 扑哧两声,榴莲和小十七也走了上来。 “小姐可是天底下独一份。林婉香哪能和您一样啊?” 看着这三人互相斗嘴打趣,一点没有主仆之分,小十七惊呆了。 榴莲和咖啡是不想要脑袋了?居然敢对将来的准晋王妃如此大不敬。看王爷不扒了她们的皮。 不过,这林四小姐还真是毫无架子。能和下属打成一片不说,确实是有什么来着? 哦,该死的人格魅力! “小姐,这里是风口,咱们上车再说?” 因着要谈林婉香的事情,咖啡这回也进了车厢。榴莲一边为林娅熙烹煮花茶,一边问。 “临走前,绣锦说要小姐小心芍药。搞清楚了她主子是谁,固然是好。可属下不明白,林婉香让她待在小姐身边,其目的为何呢。 难道,她也想有朝一日对小姐下手?如果是那样的话,林婉香还真应了那句知人知面不知心!” “哼,芍药可是在绮芜苑里。只要被我们盯上了,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掉,更不可能得逞。” 少女背靠车壁,歪歪地坐着,怀里还抱着一个雪白的兔毛软枕。 “咖啡说的没错。我并不担心芍药想对我做什么,倒是很好奇绣锦口中的小宅院。林婉香的人该不会都是从那里选来的?诶,天元也有丐帮一类的组织吗?” 榴莲连蒙带猜,觉得丐帮应该就是乞丐帮派的简称。 “小姐有所不知。像绣锦说的那种乞丐间互助的宅院,京城里有很多。灾荒战乱年间,还会收容逃难的难民。有好心的氏族小姐们偶尔会捐些银钱。但大多还是靠自给自足,前人拉后人。” “你是说,她们和林婉香的渊源可能只是银钱上的资助?” “属下认为是这样的。” 壶中的水沸腾起来。榴莲让其静置少顷,待到最恰当的温度,才倒入盛有花瓣的茶盏内。 林娅熙望向车窗外。手里有一下没一下,摸着毛茸茸的软枕。 “可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怕是没有绣锦表面上说的那般简单。 若我没记错的话,林婉香的姨娘原先该是林国公的通房。母家没有势力,她手头也不会太宽裕。怎还会有余钱外捐呢? 只是散钱的话,以绣锦的遭遇或许还讲得通。但芍药就不必为了林婉香,做太出格的事了。” 第314章 未来经营 咖啡点头接道 “小姐回府这两个月里,芍药的一言一行还算本分。兴许只在有重大消息时,才传话给林婉香。属下今后定会看牢她的。” “若是不放心,小姐也可以动用王爷的人去查查小宅院。只不知,一时该从哪里着手为好呢” 想到这,榴莲不免懊恼。 “哎呀,绣锦这名字定是进了国公府后才起的。属下刚才就该问问她本名的。” 林娅熙美眸一转。 “绣锦不是说,她跟疯子的哥哥为那五十两银子签了契约嘛。上面或许会有他二人的名字也说不定。” 榴莲一拍脑门。 “对呀!我就说,小姐当时怎么会突然问起疯子和她哥哥的事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林婉音和绣锦是直接被管家送来别院的,行李都收拾不得。今晚回绮芜苑后,属下就去她的房间里找找看。小姐,茶好了。” 林娅熙揭开杯盖,车内顿时茶香满溢。不愧是北宫沉雪送的,有品位。 咖啡问“西园那边,现在就只剩下林婉香一个主子了。小姐要不要属下也派人留意着些?” “那多没有诚意啊。这两日找个机会,我得去三姐姐那里亲自拜访一趟。” 看着杯中的花蕾一点一点沁润舒展开来,林娅熙微微怔然。 林婉卿犹在时,与林婉香之间并无多少瓜葛。而自打她进入国公府以来,林婉香也没有招惹过她。 林娅熙不是爱惹是生非的主,也不会仗着宋楚煊和北宫沉雪两位大佬就横行霸道。如果林婉香能与自己和平共处,那她是绝不会动她的。 但,有了芍药这根刺立在中间,林娅熙似乎已经无法同她再毫无芥蒂地姐妹相称了。 乱吠的狗走了。那么,不叫的会不会咬人呢? 少女细细品着茶。咖啡和榴莲见状,也不再打扰她。 马车平稳地行驶,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停下。 在外的小十七敲了敲车壁,恭敬道“小姐,朱雀街就在前面了。” 榴莲回他。“知道了。” 咖啡点开某一机关,从暗格中取出一套男装和林娅熙随身携带的眉笔。 “属下们先下去了。小姐就在车里换。” -- 三人步入云想·花想时,大堂中已是人满为患。这跟上回分发解药时的低靡场景完全大相径庭。 为了确保自己没有走错,咖啡又探头瞧了一眼匾额。 见是林娅熙来了,采荷兴冲冲地迎上前。 “林公子!好久不见啊。” 林娅熙刷一下甩开风流潇洒折扇。 “哪有多久,也才十天左右。采荷,你能力可以啊!我不在的时日,云想·花想被你打理得蒸蒸日上。看来,此前官司的影响算是烟消云散了?” “那还不是全靠公子你最新推出的口红嘛。京城里都快卖疯了!订单多的数到手软。按照之前的上架速度,全数交货恐怕都要排到明年底了。” 客人实在太多了。林娅熙只好远远环视了四周几眼。货架上除了样品外,大多贴着红色代表售罄的标签。 “最近都没有进过货吗?怎么这么空?” 采荷满眼兴奋地回道 “哪里是不进货。梅家这一倒,经茶楼里说书的一渲染,又有小公主和灵鸢姑娘等活招牌,咱们店铺的名气再度水涨船高。 就连好多周边郡县里的大户千金,宁愿坐几个时辰的马车也要过来呢。上一批货还是三日前才进的,这不又卖得差不多了。 作坊的赵管事直发愁。他们已经是加工加点地在赶制了。” “嗯。那有没有借机叫店员们主推二层的美容业务?” “有的有的,美容预约也是。公子,你现在就是再给我五倍的货,我也能一个不剩地全卖出去!” 林娅熙被采荷的热情给逗乐了。她今日过来,正是为了与宋奕枫商讨店铺未来的经营策略的。 云想·花想虽已步入正轨,且采荷的执行力也强,但她还是需要一位有经验,知变通的决策者掌舵。 既然选择了披回林婉卿的皮,林娅熙便再难随时抽身,来顾云想·花想的事情。况且,她对自己美妆大业的野心也不尽于此。 店铺伊始时,搞饥饿营销的目的已经达成。整个市场的潜力也已经摸清。 那么接下来,她要做的便是扩大规模和版图了。 “采荷,你我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银子这等好东西,于我来说可永远不嫌多。当然,肯定也不会少了你的。 这不,我正想着找五皇子合计合计呢,你就先问了。” 采荷毫不吝啬对宋奕枫的钦佩。 “对啊公子。五皇子在经商上,不管是人脉,还是头脑,那都是无人能及的。找五皇子商量,准没错。” 咖啡立刻问道“公子,那要不要属下去请五皇子过来?” 林娅熙小手一挥,豪放一笑。 “不必了。我老铁我还不了解么?不消一炷香,他自己就来了。 咖啡,榴莲,放你们半天假,去外面逛你们的。两个时辰后,再回来这里和我碰头就好。” 与风声鹤唳的暗卫时期不同,如今她们每天的事情少之又少,还放假啊。莫不是因为宋奕枫,小姐才不想叫她们跟着? 二人对视了一眼,都不肯走。 难道,真是她该死的人格魅力太过强大?还有老板给员工带薪休假,员工不上蹿下跳的? 活久见啊! 少女左右开弓,搂过二人的脖颈就往外走。 “要不,你们回暗卫营去看看兄弟们?让他们也好生羡慕羡慕。只一点,别把我塑造得太过完美了。不然,王爷他老人家面子上挂不住。” 咖啡的眼睛为之一亮。紧接着,林娅熙的两支胳膊先后落下,夹着的人也跑没影了。 “采荷,我先进去看一会账本,你也忙你的。等下五皇子到了,把他请来我休息室。” “是,公子。” 林娅熙转身,从大厅内的人堆里穿梭而过,绕进了屏风。 吩咐人送了些茶水和糕点,采荷也顾着生意去了。 应雇主林公子的要求,云想·花想的账房先生必须现学现用,以阿拉伯数字记账。 起初还很不适应,但渐渐的,他便发现了其中的奥妙所在。记了一辈子的账,都不得不赞叹此法的事半功倍。 第315章 沙雕相见 林娅熙五行缺金。翻着比之前薄了数倍,却也一目了然了数倍的账本,她就快笑得见牙不见眼了。 十多日的工夫又有近千两的纯进项。照这个趋势下去,她小半年就能回本了啊。那她岂不是朝着腰缠万贯的目标又迈进了一小步? “五殿下,里边请。” 听见门外的声音,林娅熙赶紧拍了拍自己乐得发僵的小脸,又轻咳了两声。 蓝衣少年倜傥地走进来。在房门阖上的那一刻,宋奕枫的矜持和贵重统统抛开,咧着嘴,跳到少女的对面坐下。 “娅熙妹妹!” “yo,bro!” 林娅熙心情本就好,这会见着财神爷来了,更是心花怒放。她平伸出一只拳头。 “老铁,你的偶像包袱都掉啦。” 肉,不肉?宋奕枫不明所以,再看她出拳的动作就更加迷惑了。 娅熙妹妹是在问自己,她最近有没有发胖? “不肉,不肉!” 说着,他也伸出大掌,就要包裹上少女可爱的小号拳头。 宋奕枫被林娅熙带得日渐沙雕而不自知。相反的,沙雕见面,分外欢乐。 二人用眼神又交流了一会。反应过来后,宋奕枫才懵懂地做出了同款动作。 林娅熙嚷嚷着。“that''sybro!” “什么意思啊,娅熙妹妹?” 少女乐呵够了,方才收回手。 “别怕,我发会羊癫疯。bro就是老铁的另一种说法而已,我们两人之间的独门暗号哦。” 宋奕枫的脸上溢满欣喜之色。在冠花楼那次,为了庆贺宋楚煊弱冠生辰,他见识过林娅熙发疯。 但那时毕竟四个人都在,如何能与自己独有相提并论呢? “怕什么,我陪妹妹一起疯就是。” “怎么疯都可以吗?” 林娅熙双肘撑在案几的账本上,身体前倾,眨着星光熠熠的桃花眼看向他。 “巧了!我这还真有一笔大生意,想和老铁你谈谈。” 宋奕枫郑重其事地承诺。 “什么都可以。不过,娅熙妹妹得先告诉我,北宫沉雪前几日去国公府是怎么回事。谢御医在向父皇回禀时,还提起了妹妹和林二小姐呢。” 林娅熙轻飘飘地回他。 “其实也没什么。和上次你帮我解决云想·花想的官司一样,是我叫太子带着御医过来的。林婉音污蔑我下毒害她,当场就被谢御医给拆穿了。 她现在自食恶果,明早就要远嫁广顺县。跟我斗?呵,她还太嫩了点。” “娅熙妹妹要请御医出诊,通过我这个皇子不是更方便吗?” 林娅熙显然没事,宋奕枫更不在乎林婉音的死活。他最在乎的其实是在她心目中,自己可以排到第几顺位。 “请得动御医只是其一。没有适当的理由就贸然出现在国公府,你要如何自圆其说?还有之后的控场,林国公和秦氏也未必会全听五皇子的。” 宋奕枫有钱,全京城都知道。宋奕枫是个闲散皇子,全京城也是家喻户晓。 “那皇叔呢?娅熙妹妹搬出晋王府后,和八皇叔可还有往来?” 人前人后,两种截然不同的答案,这让林娅熙如何作答? “嘿老铁,你什么时候也这般八卦了?你皇叔天天入宫上早朝,你咋不去问他呢?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溜出来的啊,再有一个多时辰又该回去了。不争分夺秒研究赚钱的正经事,你难道想把时间都花在谈论别人身上?没有意义嘛!” 少女的折扇一下下敲打在手掌心,彷佛真的寓意着时间的流逝。 宋奕枫被她说得也回过味来。北宫沉雪去都去了,他还能再改写历史不成。 既然想要经常见到古灵精怪的林娅熙,那眼下这赚钱的正经事不就是个大好机会? “的确如此。娅熙妹妹说说看,何为赚钱的正经事?” 林娅熙的兴致又高涨起来。 “我想与五皇子商谈一下合作。就云想·花想的未来前景,你怎么看?我要听一位商界大佬的真实想法,不是盲目的鼓励哦。” 宋奕枫对她历来是有求必应。 “那好。娅熙妹妹想听,我如实说便是。云想·花想的前景有喜,也有忧,端看如何经营下去了。 喜的是娅熙妹妹很善于推陈出新。产品的受欢迎程度,从外间客人的热烈推崇已可见一斑。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即是严重的供不应求。 妹妹的工坊制作能力有限,一时还无法满足大量涌入的订单。长此以往,必然会损失不少潜在的生意,或是再引来其它类似梅记胭脂铺的竞争对手出现。 一旦拓张工坊呢,又需要投入不小数额的银两。这对于白手起家的妹妹而言,是最头疼的障碍。 可我认为,即使停留在现一阶段,云想·花想也已经是莫大的成功了。不知,我分析的可对?” 林娅熙点头如捣蒜。“对,太对了!” 京城名媛的购买力大大超乎了她先前所想。因产品定价而设立起来的门槛很高,可以说是将绝大多的百姓都拒在了门外。 但普通人的奢侈品,在贵女们眼中却是必备的消耗品。那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标签。 “娅熙妹妹可是在考虑提高价格?” “嗯。我的确有想过,但那总归不能标本兼治。扩张工坊的前期投资倒也可以从钱庄里借,可风险又太高。 若是再吃上官司,或者哪天店铺不景气了,利息还不上不说,作坊的特定性强,变卖起来也要亏掉大半。 我没有五皇子的雄厚家底,开店那一万两还是从云舒坊比赛中赢来的呢,承受不住变故。” 宋奕枫很是赞同林娅熙的说法。“这有何难?你若有需要,我可以追加入股啊。” 他犹记得那个第一次踏入日升钱庄,张口就要借五千两的明媚少女。 似乎在不知不觉间,那句“今天你对我爱理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已经应验了。 “我想和五皇子谈的合作确实需要入股。但,不是要你出钱,而是出力。” 合作讲究的是互惠双赢。林娅熙实在没脸,一而再地依赖宋奕枫的金钱支持了。 开店之初,她就仰仗他良多。无论是店铺租金,还是装潢用度,宋奕枫在暗中倒贴了多少,她心里有数。 第316章 特许经销 少女的想法再一次出乎了宋奕枫的意料。“出力?” “是的,出力。五皇子还记得,我教你们数字记账法时是如何收费的?” 林娅熙小财迷的样子令人记忆犹新。每每想起,他都要忍俊不禁好一会。 美少年阳光一笑。“记得呀,使用权每年五千两嘛。妹妹传授的法子简便易懂,熟练掌握后物有所值。我已经转教给下面的账房先生们了。” “那就好。其实,云想·花想也可以走同样的路子的。五皇子想想看。如果每一家店都要老板完全控股,那么店铺的选址,装潢,招工等各项筹备工作都要亲力亲为。而开店后的日常运作亦是如此。 无论在精力,还是财力上,都是一笔相当大的投资了。就以我这第一家店为例。前前后后各种开销,加起来不下五千两。这还不算你我一个多月来的人工成本呢。” 林娅熙顿下,喝了一口茶水解渴,同时也给宋奕枫留出一些时间来琢磨她的话。 “所以娅熙妹妹是打算将云想·花想的经验教给别人,再从中抽取相应的费用?” 林娅熙知道,特许经销权这种概念对于一个古人来讲,过于超前了。 现代的很多知名快餐连锁品牌之所以能够覆盖全球,靠的便是这一经营模式。比如麦当劳,又比如赛百味。 宋奕枫可以领悟到此种层面,已属十分难得。 “嗯,老铁很接近了呢。我所想的是,将云想·花想的品牌使用权租赁出去。找一些有意向,有能力,有经验的人,在天元的全国范围内开分店。 由我来提供产品的制作工艺及器具。他们负责的则是实际操作。作为回报,不论盈利多少,每家分店都要交给总店两成的利润。 如此一来,我便只需要出技术,并且营造好这间总店的名誉了。五皇子如果有意加入的话,以你的身份和资源便利,正可以助我筛选和监督分店的加盟者。 至于分店的具体运作,那就是他们该操心的事了。我们只管每月在家中躺着数银票。嘿嘿嘿。” 这边,林娅熙正幻想着漫天的银票,如同雪花一般飘洒进自己的房间。 另一边的宋奕枫却是惊得下巴都合不上了。他手中的茶杯啪唧一声,掉在地上。茶水混着茶叶溅湿了前襟好大一块。碎裂的瓷片也散落四处。 “老铁,你没事?” 林娅熙连忙递给他一方手帕。“快擦一擦。” 宋奕枫舍不得拿她的贴身丝帕擦。想藏进袖子里收着,但又怕被她看见,不好不用,只得象征性地装装样子。 “没,没事。我就是激动过了头。这么擦也不顶用的,一会就干了” 林娅熙故意开他玩笑,煞有介事道 “有咱俩这关系,万事好商量呀。五皇子要是不愿意,或者想改动哪里,提就是了。何必摔杯子呢?” 宋奕枫哭笑不得。 “我那是被娅熙妹妹的才智给彻底折服了。茶杯的掷地有声便是证明!说真的,你这想法从来没有人实践过。我只能用奇绝二字来形容。 如此巧妙就化解了资金投入的难题,且要承担的风险也多数转移给了加盟者。而为了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加盟者必将积极努力地运营分店业务。 只是,妹妹就不担心有人偷学了技术,进而脱离云想·花想,另起炉灶吗?” 她有的是现代先进理念,她怕啥? 林娅熙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小脑瓜。 “要想抓牢加盟者,就得先树起云想·花想的金字招牌。这才是总店存在的意义。技术并不是关键。 况且,就算他们学会了现有的技术,也带不走我脑子里的东西。后续拟定条约时,我方还可以加入约束加盟时长,以及技术不外传等条款。” “不错!我也正有此意呢。” “对于天元律法这块,五皇子懂的肯定比我多。假若你觉得可行,那云想·花想的股份我们重新分配,我六你三,如何?” 还有一成是宋楚煊的。 宋奕枫压根不缺银子,他的银子多到几辈子都挥霍不完。但林娅熙个性独立,是不可能平白接受他的帮助的。 他现在又多了一个参与其中的动力。因为,加盟的想法就快令他商人的热血沸腾了。 宋奕枫伸出拳头。“来,不肉。成交!” “ok,bro!” 林娅熙命采荷送了笔墨纸砚进来。 两人勾勾画画,又敲定了一些店铺加盟的细节。工作狂的架势连午膳都忘记了吃。 咖啡和榴莲再回来时,就见沉浸在钱眼儿里的两个人,活泼生动,眼冒精光的样子。 站在门口的榴莲低低唤了一声。“小姐?” 林娅熙这才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咦,房间里何时多出两个大活人来? “不是说好了,放两个时辰的假吗?你们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咖啡疑惑地瞅了榴莲一眼。 她俩同暗卫营里的好兄弟们聊得太尽兴,差点就错过了约定好的时间。这已经是迟到一炷香有余了。 虽然知晓小姐向来心大,不会责备她们,却也没想到会心大至此啊。 老板盛情加假,员工无情拒绝,也是没谁了。 “小姐,这都两个时辰多了外边天色渐暗,不知小姐打算何时回府?” 果然,专注于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时间过得飞快。 上学那会,她要是也能有这般用功,清北复交里早就少不了她的姓名了。 看看手边摞着的一小沓宣纸,进度完成得也差不多了。林娅熙抻开双臂,一边拉伸后背上的肌肉,一边对着宋奕枫说道 “这几日,林国公动不动就过来绮芜苑,要与我一同用膳。也不知是想补偿我,还是来堵北宫沉雪的。” 宋奕枫刚欲抬起手,给她揉揉肩,发觉到不妥,又改为环胸的姿势。 “这才申时刚过,娅熙妹妹就要走了吗?我还想说让冷夜跑趟望江楼,多买几样妹妹爱吃的菜回来呢。” 少女的嘴角痞气一挑。 “不急不急。云想·花想的大计若是成了,还能缺了一顿庆功宴?今日出来的是有点久,五皇子也快去换身衣裳。有事老法子联系我,先走啦。” 林娅熙转身,出门时还不忘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第317章 韬光养晦 宋奕枫低眸,看向林娅熙才用折扇敲过的地方。胸膛处,华贵的天蓝色锦袍上有一圈显眼的茶渍。 他从袖口里摸出那条尚未归还的丝帕。浅浅的鹅黄,一角绣着个很抽象的图案,慢慢摩挲起来 回到国公府,林娅熙没有等来林国公,更为自在了。 马厨娘的八菜一汤一上桌,她两顿并作一顿,大快朵颐,好好美餐了一番。 到了夜里,宋楚煊过来后,林娅熙又诚实地将她和宋奕枫在白日里商定的计划和盘托出。 尽管仍不免有先斩后奏之嫌,但念着她肯主动分享了,宋楚煊表示满意。 -- 翌日,早膳后,林娅熙和三十三晃晃悠悠,走进了西园。 林婉香所住的娴雅居离垂花门不远。因着整座园子里就单她一位小姐了,二人抵达时,院落的大门都是敞开的。时而还能望见几只飞进飞出的雪鸽。 三十三上前,先是礼貌地叩了叩,才朝里边问道“三小姐在吗?” 很快便有一名小丫头跑来应门了。 自从她跟了林婉香,这冷清的娴雅居就没见有外人来过。今日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大小姐和二小姐她以前都曾偷摸摸瞧见过。看着林娅熙的装扮,小丫头机灵,大概也猜出了来人是谁。 “在的在的。是四小姐?请随奴婢进来。” 林娅熙二人跟在小丫头身后,同时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 娴雅居,院如其名。没有过多的人工雕饰,以四季常绿为主,以清幽雅致取胜。看得出,这里的主人颇为低调。 但院墙上新裱的大字柔中带刚,有别于林婉卿的簪花小楷,又昭显着一种韬光养晦,蓄势待发之感。 林娅熙状似随意地评价道“这些都是三姐姐写的字吗?真漂亮。” 见她笑容亲和,小丫头便也很自来熟地应答。 “是啊。我们小姐多才多艺,平时没事就会练字抚琴。奴婢虽识字不多,但书还是翻过的,也瞧着小姐这一手字丝毫不输外头秀才们抄的呢。” “嗯。” 正聊着,一只灰头鸽子就落在了林娅熙脚边,居然不怕人。 “三姐姐还爱好养鸽呀?” 贴身大丫鬟青衣从主屋里掀帘出来。看见这三人,她先是一愣,随即带上笑脸。 “四小姐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碧月,你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有贵客来也不晓得通报,好让小姐有个准备?” 叫碧月的小丫头扁着嘴。“是,奴婢知错了” 这院子里压根没人来,也没人和她说过待客的规矩啊。几十步路的距离,小姐又能准备什么? 林娅熙笑眯眯的,替她解围。 “我和三姐姐都是姊妹。日常见个面,算哪门子的贵客呀?青衣,你别吓唬她了。我就是闲来映月阁走走,顺道看看三姐姐的。” 一月前在假山凉亭上,还有与林婉音的几次交锋中,青衣和林娅熙算是打过照面的。 这位四小姐看似没有什么心机,可骨子里那股要强的劲却总让她依稀比照起自家小姐来。只是,后者要敛藏得深很多。 正巧,林婉香的声音隔着窗纱传来。“青衣,你在和谁说话呢?” “三姐姐,是我!” 林娅熙踏上石阶,冲青衣友好地笑笑,而后提脚走了进去。 林婉香优雅地立于书案前,手执狼毫笔,正写着什么。旁边的镇尺下方压着几张折好的纸,字条尺寸大小。 少女蹦跳着过来。未等林婉香反应,人就已经扑到了桌前。 “三姐姐做什么呢?这么聚精会神的。” 倏然冒出来个人,令林婉香执笔的手一抖。一小滴墨汁落了下来,掉在宣纸上,瞬间吸收,与其融为一体。 林娅熙不无惋惜道 “啊呀,好端端一个静字就被我给毁了。不好意思啊本来是想给姐姐一个惊喜的,但好像弄巧成拙,更多是惊吓了呢。” 借着写字的缘故,林婉香低垂的眸子中划过一丝不悦,并无人捕捉到。 抬眼,浅笑,又是一副温柔模样。 她绕过书案,揽着林娅熙的胳膊,往厅中的座椅处走去。 “瞧妹妹说的。我有那么小气吗?又不是什么名家大师的字。每日写上几十上百次的,还差那一个了? 邀了四妹妹几回都请不来。今天怎么终于舍得,来我这娴雅居了?” “几十上百个静字?!三姐姐的性子可够文静的了。还是多动一动,动静皆宜才好。” 这是心里藏着多大的事才叫林婉香都静不下来啊? 二人落座后,青衣端了一壶龙井和四小碟子果干,放到中间的小几上。 待她退至林婉香身侧站好,林娅熙又意味不明地说道 “今天是二姐姐从别院出嫁的日子。我在绮芜苑里总觉得别扭,便出来四处转转。这不,转来转去就到了西园。” 林婉香也怅然一叹。 “二姐这一走,或许就是永别了父亲要上朝。母亲和大姐前日去了南山礼佛。赵姨娘又被禁足。没有长辈们引领,我与妹妹未出阁,却也不好前往相送了。” 林娅熙用小勺挖了几粒枣片到自己的瓷碟里。 “出府前,二姐姐最恨的人就是我,应该也不会想要再见到我。也不知她是着了绣锦,还是白猫的道,对我的误会是如何都化解不开。诶,说起来,那名叫绣锦的大丫鬟也挺奇怪的。” 林婉香轻轻吹着热气蒸腾的茶盏。 “四妹何出此言?” “三姐姐难道不觉得吗?绣锦到绮芜苑也才两年多,与我更是毫无交集。可她似乎对二姐姐和我积怨颇深,故而从中再三挑拨。 虽说二姐姐打骂丫鬟是不对,但也不至于让绣锦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还有,她与白猫相约会面,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我都已经看不透,从始至终,她的目标到底是我,还是二姐姐了。” 少女越说越激动。林婉香抿了一口茶,劝解她道 “四妹何必叫自己徒增烦恼呢?说受绣锦挑唆的毕竟是二姐。当时那种情势之下,她们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旁人不得而知,也唯有她们心里清楚了。” 第318章 摘得干净 林娅熙颇为苦恼道 “若是假的,那自然好。二姐姐一走,府上也就安宁了。可我总担忧,绣锦在暗地里相助的另有其人,且是想将我与二姐姐一并铲除的。 三姐姐你说,假如真有那么一个人,会是谁呢?” “绣锦哪有你想象的那般厉害?”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林婉香又补充道 “她只是个丫鬟而已。四妹这几日心有余悸也是正常的。过一阵子就淡了。” 少女咽下嘴里咀嚼着的枣片,摇头表示不同意。 “三姐姐可莫要小瞧了丫鬟。你忘了当初,母亲身边的司琴是如何陷害我的了?这府里,人就这么多。排除法捋下来,总能找出答案的。” 林婉香放下茶盏,看着林娅熙。 “找出来了又如何?四妹无凭无据的,父亲也无法为你做主。何况,绣锦和二姐人都走了。你又能从哪里查起呢?” 如果林娅熙不曾萌生出对林婉香的怀疑,也没有去别院见过绣锦,那么这话可以说是无懈可击。 但她怀疑过,也去过。再细听之下,便很有种试探她下一步动作的意味了。 林娅熙有些不服气。 “难道,三姐姐要我就这么算了?我还想从与绣锦相熟的丫鬟,或是原来绮芜苑里的人入手呢。 或许,你说的对。真是我惊弓之鸟了。我也想能像三姐姐这样置身事外。可实际上呢?自我回府这两个月里,就没有一日消停过。” 说罢,她重重叹了口气。 林婉香轻笑。“三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想见你太过焦虑罢了。 你若真想打听绣锦的事情,我的丫鬟青衣和她是同一批入府的,也许能帮到你。” “看来,我今日这趟娴雅居还真来对了呢!” 林娅熙欢欢喜喜,但三十三从她的口气中还是听出了一丝讽刺。 林婉香毛遂自荐,推青衣出来做障眼法,目的便是要牵着她们鼻子走。 青衣依言表态了。 “四小姐,奴婢了解的也不多。绣锦与奴婢虽年纪相仿,也是同年入府的,然并未在一个院子里共事过。所以,交情难免有限。不过,只要是奴婢知晓的,一定全部告知于四小姐。” 这话说的进退有度。既降低了林娅熙的心理预期,又表明了她不无保留的配合态度。 “这便够了。青衣,你可识得白猫?绣锦和白猫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少女先抛出了一个看似与她息息相关,但于林婉香而言,却最是无关紧要的问题。 “哦,四小姐是说玉儿?她是府里的家生子。下人们或多或少都认识的。绣锦刚来那会,只是绮芜苑里的普通丫头。想来,该是没少受到当时大丫鬟玉儿的刁难。 绣锦这人最是沉默寡言,却也有向奴婢抱怨过几次。后来,这种丫鬟之间的打压见得多了,她也就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青衣是说了很多,可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林娅熙就那么愿闻其详地看着她,不接她的话。 林婉香见状,侧过头,笑着嗔怪道 “青衣,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有什么便说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你所知道的绣锦是怎样一个人? 四妹妹应该是想听听,为何白猫到了映月阁后,还要与绣锦牵扯上?” 林娅熙点头,笑而不语。她此行过来,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林婉音,绣锦和白猫之间的三角烂事只是个幌子。纵使青衣能编出朵花来,她也权当是故事听一听,过耳就忘。 她真正的意图其实是想会会林婉香,看她会否掩盖小宅院的事情,继而探探那是不是一颗值得深挖的惊天大瓜。 而林婉香越是迫切想要引开她的注意力,捂紧这个秘密,在林娅熙眼中,便越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小姐这是在暗示她,从绣锦的性格方面做文章? 青衣会意后,赧然一笑。 “是,小姐。她二人之间的关系估计也没那么复杂,想必就是互相利用罢了。 绣锦也是个可怜人。从小无父无母的,寄人篱下过活,且自尊心极强。为了自我保护,她可以不择手段,又急于出人头地。 若说她是蓄意报复二小姐跟白猫,碰巧因为四小姐是白猫的主子而被连带上了,奴婢一点也不觉惊讶。” 见青衣提起绣锦的身世,林娅熙没有急功近利,而是用指腹测了测茶盏的温度。确认不烫了,她才端起来轻抿几口,再不露破绽地说道 “谁还不是可怜见儿的了?这可不是她坑人坑我的理由。” “四小姐说的对,是奴婢说错话了。奴婢只是想说,绣锦大多时候看着沉稳,可在某些事情上却钻牛角尖钻得厉害,甚至敏感到近乎扭曲 就说绮芜苑里的丫鬟被打。哪个府上没有几位蛮横任性的主子呢?别人至多就是敢怒不敢言,但绣锦就敢在老爷夫人面前,与二小姐叫板。 再有,白猫都已经被她取代了大丫鬟的位置,人也出绮芜苑一年多了,可绣锦那份执念却依然放不下” 为免林娅熙听着反感,青衣的语气从头到尾都很平淡。 绣锦这一走,林婉香是打算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再借青衣之口,什么脏水都往她身上泼了? 这还真是压榨出绣锦的最后一丝利用价值,连渣都不剩! 印象中,林婉香是柔和内敛的三姐姐,是和林婉卿一样被迫害的庶女。 但从她试图误导自己开始,再到青衣对绣锦偏执人格的塑造。 今日所见,已经无法让她将眼前这伪善之人,和曾经的三姐姐联系在一块,更别说是绣锦口中心地善良的小女孩了。 林娅熙突如其来的静默让林婉香误以为是青衣说得太过。 侧身拿蜜饯的工夫,她瞪了青衣一眼。 “青衣,你怎么也学别的丫鬟,乱嚼舌根,舞弄起是非来了?” “奴婢不敢!” 青衣忙不迭低头解释。 “四小姐,奴婢不知轻重,一时嘴快就多说了几句心里话孰是孰非,又岂是奴婢一人能够断言的?还望四小姐见谅。” 第319章 欲盖弥彰 看这主仆俩一唱一和的,林娅熙戏谑道 “三姐姐你看你,也太难伺候了。要青衣直言,又说她舞弄是非。再这样下去,她也快成第二个绣锦了!” 林婉香唇角带笑,佯装薄怒。 “那我一片苦心又是为了谁?反正也捞不着好,青衣,咱们不说了。四妹要查,与你我何干?就叫她自己想破脑袋查去。” 林娅熙一边求饶,一边耍赖似地跺了跺小脚。 “三姐姐别呀!青衣,我可没怪你乱嚼舌根啊,还觉着你讲的挺有道理的呢。我只是在想,如绣锦那般阴暗之人,会是在怎样一种坏境下长大的。” 青衣不着痕迹,瞄了林婉香一眼。四小姐似乎是自愿上钩了? “奴婢只知道,绣锦进府前,曾是跟着大伯一家的。大伯母认定她是全家人的克星,于是便卖了她来国公府。绣锦恨她们,也就没再回去过。 受了亲人十多年的白眼和虐待。刚安稳没几年,又要随着二小姐远嫁他乡,奴婢这才说她是可怜人的。” 关于绣锦早在七岁便被遗弃一事,青衣只字未提。 话里话外,还间接切断了旁人寻找大伯一家的念想。绣锦本尊都再没回去过的地方,要如何找? 青衣显然是要把绣锦这条线索给彻底封死了。 殊不知,欲盖弥彰。 林娅熙似有所感,难过地点了点头。 “是啊。我一直都很羡慕二姐姐的,有赵姨娘疼着护着。我与柳姨娘虽然算不得多亲密,但失去她时,仍是不免伤心了许久。绣锦的身世就更悲惨了。 三姐姐,你的姨娘呢?我好像很少有听人说起过她。” 话头从绣锦蓦地转向自己的姨娘,这很令林婉香猝不及防。 她拿着筷子的手一僵,刚夹起来的蜜饯又掉回到碟子中。偏她掩饰得极好,只当是那一粒有瑕疵,很快夹了另一粒来。 “姨娘是这世间最善良温柔之人。可惜,遇人不淑,不知反抗” 这话可深可浅,竟让林娅熙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善良温柔,说明林婉香母女感情深厚。倒与绣锦获救的经历相吻合。 但后一句的遇人不淑,是在指责林国公吗? 而不知反抗,套用在后院中任何一位不受宠的女人身上似乎都是成立的。 “好了,不聊这些个不愉快的了。” 林婉香站起身,望了一眼娴雅居后院的方向。 “四妹不是要我动静皆宜吗?难得来一次,天气也正好。我带你在院子里走走,再去观赏说了许久的睡莲如何?” 林娅熙知道,这是再问不出什么了,便也笑着起身。 “好啊!若有见到喜欢的,我可就直接张口跟三姐姐讨了。” “四妹说笑了。当今的龙华国太子便是天下闻名的花草匠人?有那般不凡的朋友,你还犯得着来问我讨要吗?” 林娅熙随口一问。 “三姐姐怎知殿下就是花草匠人的?” 二人并排走在前,三十三和青衣在后。 见她正盯着树上两只筑巢的麻雀看,并没有多在意的样子,林婉香这才放下心来。 “我也是那日在假山凉亭下,听妹妹说的呀。你自己却忘了?” 林娅熙当然没有忘。正是因为没有忘,所以她才要问。 迄今为止,林婉香与北宫沉雪应该仅有过两面之缘。且凉亭那一次纯属不期而遇。 为了避免北宫沉雪尴尬,自己当时还特意模糊介绍了他的身份,只说他最是了解花草习性。 林婉香看起来深居简出,不参加宫晏,不出席花会酒会,但消息却并不闭塞。 这令林娅熙莫名就想到了一进门时,看见的那几只鸽子。 少女假装讪讪的。 “人每天要讲那么些话,哪能够每一句都记得嘛。” 四人走至后院中独辟出来的一小簇花坛前。里面空空的,只有右侧一隅摆着十几株开得正艳的菊花。 林婉香先解释道“秋天就属菊花正当时了。其它的,花期一过便要收入暖房,再待来年。” 三十三站在最外侧,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着林娅熙说。 “三小姐这里菊花的品类倒是多。” 林婉香很随和地接道“四妹这位丫鬟懂得赏菊?不愧是从晋王府里挑选出来的人。” 对于辨别草药植物一类的,三十三确是极为精通的行家。 林婉香既已知晓北宫沉雪就是花草匠人,那她也必定知道,他曾住在晋王府邸多年。 三十三也不避讳了,假借他名头一用。 “奴婢不敢称懂,只是在王府花园中偶尔见过。那株粉白相间的瑶台玉凤,还是当年太子殿下特地从天元国外带回来的呢。如此少见的上品,没想到还能在三小姐这里得以一观。” 林娅熙的眼眸中燃起八卦的小火苗,兴味十足。 她打趣似地问“三姐姐,何时出的天元国游玩呀?还是哪位大方的朋友送的?” 林婉香笑容一滞。林娅熙到访得突然。谁知,她的贴身丫鬟眼力居然又这么好。 她不无欣喜,偏头问向三十三。 “是叫瑶台玉凤吗?好美的名字呀。那还是上次出府时,我与青衣在花市随手买的呢。 怪不得形态上与其它株不一样了。原来,竟是他国舶来的品种。” 林婉香莫不是把她当傻子哄呢?先不管寻常花市中有没有得卖。纵是有,少则千两,她买得起么? 三十三心中冷笑,面上却仍是恭顺有礼。 “嗯。奴婢听太子说,瑶台玉凤在别国也是很稀有的呢。花市中买来的,价格肯定不菲?” “一次买了几株。具体价钱我还真记不清了。” 林婉香拣到宝贝似的,回头又对青衣说道 “若是听见这株瑶台玉凤有多名贵,花店老板非哭晕不可!亏得当时它只是朵小花苞,老板才会看走眼的?” 青衣也捂嘴,笑着点头。 林娅熙神秘兮兮的。 “说不准,是老板看三姐姐超凡脱俗,人淡如菊,故意送的呢! 三姐姐经常出门吗?要不下次带上我一起,去和老板道个谢?我也顺便淘淘宝。没有三姐姐这份高雅,自己留着欣赏。我转手卖掉也赚翻了啊。” 第320章 收获不小 “去去去!我一年也出不了几趟门,又被你给惦记上了。上一次还是在你回国公府前呢。算一算,这都两个多月了。” 林婉香扭过林娅熙的肩膀,推着她就朝右边的长廊走去。 “我好意领着四妹赏花,四妹还取笑我。那便不给看了!” “怕是三姐姐知道了瑶台玉凤珍贵,舍不得给我看了!三十三你个呆子,就不应该告诉她。等我讨过来了再说嘛。” 少女的俏皮话逗得四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无形中,也化解了林婉香流露在外的不自然。 长廊下,林娅熙和三十三兴致盎然,看着空中鸟儿盘旋打架。 林婉香安静地走了一会,柔柔开口。 “不知道的时候还好说。现在知道了,我都不敢胡乱打理了。万一暴殄天物,罪过可就大了呢。 四妹,太子殿下不是说,要来府上吃肉酿生麸的吗?殿下他可有来过了?” 林娅熙眉梢微挑,很是无所谓地回道 “没有啊。怎么了,三姐姐找殿下有事?” 相较于林娅熙的直白,林婉香要委婉得多。 “也无甚要紧的,就是想向殿下求教有关瑶台玉凤和种花的一些经验四妹和殿下若是不方便,就当我没问。” “哪有什么不方便的?若是不方便,上回偶遇三姐姐在前院花圃里葬花,我就不会主动邀你进凉亭中一坐了。” 把时间,地点,人物都说得一清二楚,林娅熙是在意有所指吗? 可再看去时,她仍是那副玩乐天真的样子,林婉香又错觉是自己想多了。 “四妹还是先问过太子殿下。凉亭那日,殿下以北公子自称,便是不愿与我深交的意思。扰了你们,我一直心存不安” “哎呀,难怪三姐姐要日日写静字呢!你想得也太多了。好,等他来,我当面问他就是。” 打架的鸟儿扑棱棱飞远了。林娅熙收回视线,重新投向林婉香。 “三姐姐,再看一眼睡莲,我们就回去了。改日得了空,三姐姐也到绮芜苑里坐坐?西园人气惨淡。闷久了是要憋出毛病的。” “嗯,好啊。” 四人转了一盏茶的工夫,又原路绕至娴雅居的大门。 直到目送着林娅熙和三十三消失不见了,林婉香才回转身,脸色微愠。 “青衣,四小姐在进屋前可曾说了什么,或是看到什么?” 青衣摇头。 “四小姐是跟着碧月进来的。奴婢问过她,只说是夸了两句小姐字写得好看。其它就没说什么了。奴婢见她开朗又不拘小节,应该不会多想。” 林婉香斜眼睨着她。 “你懂什么。四小姐最是心细如发。否则,林婉音和赵姨娘岂能被她一击而击垮? 今日她问出绣锦的身世,怕不是已经查出了端倪,故而前来试探于我。” 林婉香对待下人,一如平日里所见到的她,温婉柔和。 虽不似林婉音骄纵粗暴,却也自带另一种气势。丫鬟们对她更多的是心理上的服从,而非身体上的惧怕。 “四小姐能有机会,也是因着小姐您一直未出手。绣锦的身世还是奴婢先提的呢。兴许,她不过当下随便问问?且奴婢一说完,四小姐看样子也是信了的。” 望着前方的青石板路面,林婉香的眸中没有半分青衣的乐观。 “这次回来,四妹妹变了不少,再不是先前那个好拿捏的主了。她身边那个叫三十三的丫鬟,能在花丛中一眼认出瑶台玉凤来,也绝非泛泛之辈。总之,我们得加倍小心她。” 青衣俯首应声。“是,小姐。”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林婉香放慢脚步,侧头问她。 “三十三?听起来更像是暗卫之间会常用的代号,根本不是普通丫鬟。” 青衣与她对视。 “会不会就是晋王手下的暗卫呢?以丫鬟的名义,被派来保护四小姐的。” 林婉香袖中的手掌缓缓半握成拳。 “如此一说,被林婉音作为证据的那条狗,在众目睽睽之下还能瞬间起死回生,好像也讲得通了。 后宅女子间的日常生活都要启用暗卫,岂不是太小题大做了?看来,晋王爷对四小姐的心意非同一般啊。” 青衣哼道“奴婢真是搞不懂了。如今的四小姐的确称得上是冰肌玉骨,花容月貌。若说别的男人,也许还会贪图美色。但晋王殿下从不许女子近身,不可能那般肤浅的。 放眼天下,就是天元国内,美人何其多。为何偏偏就看中了四小姐呢?依奴婢看,包括龙华国太子在内,对她也是相当属意的。” 是啊。都是人中龙凤的男子,一个还不够,还要两个三个。难不成都是巧合? 林婉香几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她可没有林婉音的自欺欺人。 “搞不懂,那便去搞懂。与其跟林婉音一样,站在这里拈酸嫉妒,倒不如派出人手打听。” “晋王和龙华国太子心仪哪名女子,奴婢不敢嫉妒,只是替小姐不值。那次在凉亭里,太子对小姐莫名其妙冷着一张脸” “青衣!” 林婉香不耐地打断她的话,语调也随之高亢了几分。 “我很可怜么?何时竟需要你来替我感到不值了?” 青衣急忙摆手否认。“小姐,奴婢不是那么想的!” 两人正走到一棵罗汉松树投下的阴影里。 林婉香杏眸冷凝,直直看过来,令青衣如有芒刺在背。 “青衣,你是如何想的,我不管,也管不了。但你以后再这么口无遮拦,在四小姐跟前漏出马脚来,我可就不会轻饶你了。” “是,奴婢一定谨记。” 林婉香又深深看了她一会,才动起脚步,往屋中走去。 “去查查四小姐回府前的事情,要尽可能地详细。还有绣锦她们在别院那几日,都有谁前去探望过。” -- 垂花门外,是连接东西两园的一汪湖水。 夏季时碧绿澄澈,接天莲叶的盛景不再。入秋后,独留残败的枯黄满眼,繁华落尽。 三十三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里薅来的狗尾巴草,和林娅熙迈着小爷的同款步伐。 “小姐,林婉香这人果然有猫腻啊。来娴雅居一趟,收获还真不小!” 第321章 非查不可 林娅熙调侃道“那必须滴。诶,那株瑶台玉凤是你编的,还是真的呀?三十三,何时连你也脱离女汉子的阵营,开始附庸风雅了?” 自家小姐的脑回路九曲十八弯。三十三哪有她那么多心思,能想到诈林婉香的话。 “确有其花,就叫瑶台玉凤!别看我种不出来,可我辨识草药无数,一盆菊花还是不会看走眼的。” 两人并肩走着。林娅熙若有所思了会,又问她。 “地上长的难不倒你,那天上飞的你可也认得?” 三十三歪过头来看她,示意她往下说。 “你注意到了没有?刚进院门时,曾有几只鸽子进进出出。等我们再回到院中闲逛,却是一只也见不着了。” 三十三仔细回想了一下。 “嗯,是有一小群鸽子。许是,发现了院中有谷物杂粮呢?” 扑通一声,林娅熙踢了一块小石子入湖。 “我看却不像。青衣问碧月话时,有一只就落在了我脚边。看样子,一点都不怕人。如果是野生的,一有任何风吹草动便要飞得远远的?” “那倒是。小姐,你在怀疑那些鸽子是林婉香专门饲养的?” “嗯。我怀疑,那些不仅是林婉香饲养的,还是她用来传递消息的信鸽。不过,我没有见过天元的信鸽,还不大能确定。” 眺望着湖面上的枯败荷叶,林娅熙忽然想起苏轼的一句诗。“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 林婉香?传递消息?三十三诧异地盯着她的侧脸。 小姐的推测素来准确无误。可这一次,连她都觉得过于牵强了。 林婉香的身份搁在那呢。谁会需要她的消息,她又能传递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我知道,这话听起来特别匪夷所思。” 她还有一个更加匪夷所思的假设,但眼下不是谈这些的时候。她不想三十三等人的想法被自己左右。 少女转过头来,璨然一笑。 “绣锦口中的小宅院是非查不可了。” 二人回到绮芜苑时,已近晌午。 林娅熙吃着手边剥好的一小盘糖炒栗子,只等午膳上桌。 见她和三十三从娴雅居回来了,咖啡凑过来,一屁股坐在圆凳上。 “小姐,绣锦所说的那卷字据可让属下好找。” 林娅熙拿起一颗栗子喂给她。自己嘴里也津津有味地嚼着一颗。 “这次炒的有进步,又香又甜。咖啡,你也试试。” 咖啡开心地接下。 “多谢小姐!板栗再香,饭前也还是少吃一点。午膳马上就做好了。” “诶,咖啡,人生在世,不要总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喜欢吃的就去吃,想做的就去做。人啊,就得对自己好一点!小姐积食了,吃一服助消化的药就是。” 三十三讲了一通大道理的同时,该吃的板栗一颗也没少吃。 林娅熙一把拍掉她又伸过来的爪子,环起手臂,护食地圈住盘中所剩不多的栗子。 “三十三,你说的都对。但我喜欢的都快被你吃光了啊!这可是春梅姐姐特意为我剥的。” “切。小姐何时变得这么小气啦的了?” “明明是你太懒好伐?那边还有那么多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少女还不忘扮了个鬼脸,气气三十三。 走进来的榴莲见这二人弱鸡掐架的模样,不禁失笑。 “咖啡,字据的事你和小姐讲了吗?” 她哪有机会讲啊。咖啡苦哈哈地摇了摇头。 见榴莲似是有某种重大发现,林娅熙和三十三都收起玩闹,秒变正经脸。 “是字据出了什么问题吗?” “也不算是问题。绣锦藏得倒是巧。属下昨夜搜了她原先房间里的各处,愣是没找着。还是今早光线大亮了,才在衣柜后面一块松动的地砖下发现的呢。” 咖啡从怀中掏出一卷藤纸。 “小姐,就是这个。” 林娅熙接过,展开来看。粗略地扫了一眼大致内容后,眼睛便移向结尾落款画押的地方。 只见,她嘴角抽抽,脸也一点点龟裂了。 三十三不信邪。扯过来,看了两秒,旋即爆发出一阵狂笑。 “张大壮?李桂花?哈哈哈哈” 看三十三笑得眼泪都飙出来了,林娅熙扶额叹气。 他俩干脆叫白云黑土好了。这京城几十万人口里,得有多少张大壮和李桂花啊。 榴莲瞪了一眼没正形的三十三。 “小姐,这两个名字是常见了些,查起来会有难度。不过,有王爷的人帮忙,也只是时间问题。” “没关系,急也急不来的。只要林婉香的秘密还未波及到我,先由着她去也无妨。” 林娅熙又聊起曾在娴雅居见到的疑似信鸽和瑶台玉凤,好让她们心里都有个谱。 -- 对于林婉音的离开,几多欢喜几多愁。国公府也一下子清净了不少。 这日一早,管家派人到绮芜苑传话,说是北宫沉雪刚递了拜帖,今日要来国公府用午膳,让马厨娘和四小姐提前备下。 林娅熙一听,放下手中的医书就去了小厨房,和马厨娘忙碌起来。 手把手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是捣鼓出一盘能下咽的肉酿生麸了。 卖相是不咋地,但一回生,二回熟嘛! 她亲自下厨的诚意在那呢,有的吃,还要啥自行车啊。 午时二刻,北宫沉雪如约而至,身后还跟着同行的林国公和谢御医。 绮芜苑一众人上前施礼。 “太子殿下,谢御医,父亲。” 林国公暗自庆幸,在林婉音的婚事上自己没有拖泥带水。若不然,今日他还真没法跟北宫沉雪交差了。 “娅熙啊,绮芜苑住着还习惯吗?吃穿用度上,缺什么,短什么都尽管和父亲说。” “多谢父亲厚爱。女儿一切都好。” 寒暄过后,四人一一落座。 北宫沉雪笑容温雅,对着下首位上的林娅熙说道 “今日有劳四小姐了,为本宫洗手作羹汤。这顿午膳我可是惦念了许久。” 洗手作羹汤?说者有没有心不知道,反正一旁的听者是觉出了几分暧昧的味道。 既是跟她讲的,粗线条的林娅熙遂大方回应。 “该是我要感谢太子殿下和谢御医那日相助解围。怎么会是劳烦呢?应该的,应该的。” 要他和北宫沉雪,以及林国公同桌用膳,谢御医很是惶恐。 “四小姐不必客气。老夫今日是专程来给四小姐诊脉,再开几服方子调养病根的。” 第322章 按耐不住 小厨房内,三十三极为不爽地抱着胸,站在那不动。 “这道肉酿生麸,小姐都没给王爷做过呢,居然让他们三个抢了先。要送你们送去。我可不去。” 春梅一边将精致的菜肴摆上托盘,一边笑着说道 “妹妹这是先拿他们三个练练手。练好了再给王爷做,岂不更好嘛。”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意义能一样么? 三十三还是板着一张苦瓜脸。榴莲用肩膀撞开她。 “不干活的,能别在这里杵着吗?春梅,甭理她,我和你进去送。” 宴客厅内,十六道菜上齐了。珍馐美馔,时令鲜蔬,满满当当占了一大桌子。 林国公先为北宫沉雪斟了一杯他珍藏多年的佳酿。 “太子殿下,这一小坛子秋露白是老夫花了大气力求来的,清冽纯澈,请殿下品尝。” 北宫沉雪微微颔首,却是用长指执起另一只随身的酒壶,在林娅熙眼前晃了晃。 “小女儿家喝不惯烈酒。这是我今年新制的桂花酿,口感甘甜,更适合四小姐。” 林娅熙原是想着以茶代酒,意思意思得了。倒不是她不会喝酒,而是对饮的人不对,气氛也不对。 但北宫沉雪一说桂花酿,令她脑中倏然闪过一个片段来。 汀雨轩侧院里,她倒挂在梧桐树上,练习空中舞。北宫沉雪曾飞身下来,接住不慎掉落的她。 后来,他们还坐在屋顶上一同仰望星空。他当时喝的,和她要抢的,就是那壶桂花酿! “好啊!太子做的桂花酿我早就想喝了。” 北宫沉雪笑意加深。她记起来了。 “四小姐可是又要来夺?” “那当然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嘛。” 林娅熙笑靥灿烂,肌肤有如白瓷一般,令北宫沉雪有片刻的晃神。 少女举起玉盏,揶揄道“这次有酒杯,太子再没有理由不分给我了?” 林国公乱入画面,好脾气地斥道 “娅熙,不许胡闹。怎么能叫殿下为你斟酒呢?太没有规矩了。” 闻言,林娅熙刚要收回手,北宫沉雪却已经挑开了壶盖。 淡黄色的液体在空气中流淌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再叮叮咚咚,落入到玉盏当中。馥郁的桂花香气随之氤氲开来。 “林妹妹,请。” 北宫沉雪这是用行动打脸,让林国公闭嘴呢? 少女同情地瞄了后者一眼。“多谢太子殿下。” 被嫌弃了的林国公丝毫没有半分窘态,反而招呼得更加殷勤了。 若是林娅熙真能被北宫沉雪看中,自己一张老脸,面子里子的又值几个钱。 为北宫沉雪布菜的侍从十分有眼力见,把林娅熙和马厨娘做的肉酿生麸各夹了一块。又照着主子的喜好,连同其它几样菜一并放到碗中。 见男人终于动筷子了,另外三位才敢加入。 有太子捧场,林娅熙的手艺不出意料地获得了一致赞扬。 席间,北宫沉雪还时不时为她夹菜。两人的熟稔令谢御医都不自觉频频瞟向林国公。 那眼神好像在说“国公爷这个四女儿了不得啊,很快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喽!” 林国公面上亦是难掩喜色。 一顿饭正吃得渐入佳境之时,院中响起了榴莲的声音。 “我家小姐这会正与太子殿下和老爷用膳呢。要不请三小姐过两个时辰再来?” “这么不巧的吗?几日前四小姐还邀我家小姐,让没事过来绮芜苑陪她解闷呢。为此,我们才特地搬来了古琴。” 青衣的口气不大好,话语中隐隐夹杂着抱怨。 林婉香娇柔地嗔她。 “青衣,不得无礼。四妹妹和父亲既有客人在此,我们改日再来便是。走。” 似乎北宫沉雪的每一次造访都能够引来林婉香呢?这令林娅熙很难不怀疑凉亭那次的巧遇了。 想起在娴雅居时,林婉香曾让她安排与北宫沉雪见面。自己一不小心给忘了。可有心人却是按耐不住了。 林娅熙转头,对帮着她布菜的春梅客气说道 “春梅,去把三姐姐请进来。” 北宫沉雪和林国公听罢,俱是眉头微皱。 少女忙淡笑着解释。 “太子,三姐姐早就想向你讨教养花之事了。是我一时疏忽,午膳前忘了叫上她。三姐姐今日来得也巧。殿下不介意?” 北宫沉雪礼貌地回道“四小姐是主,我是客。客随主便。主人要请谁,客人岂会介意呢?” 得了这话,春梅立刻快步去院中请人。 林婉香的事情,她从妹妹那里都听说了。她也想看看,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国公府三小姐,打的到底是何算盘。 “三小姐,请留步!” 春梅及时挽留的话让还没走出多远的林婉香止了步。 青衣小心翼翼地捧着装古琴的沉木箱子,也转过身来看她。 “三小姐,太子殿下和我家小姐有请。” 春梅笑盈盈上前,屈膝,手上做了个请的姿势。 林婉香看了一眼主屋的方向,踟蹰着说道 “这,这不太好。我找四妹妹又无甚要事,今日便不扰她待客了。” 春梅不无为难了。 “那也请三小姐进去,同殿下亲自说明了再走?毕竟,奴婢只是奉命而来的。” 见丫鬟一脸担惊做错事被责罚的样子,林婉香遂很是勉强地应了。 “那好。” 春梅领着二人进来时,林娅熙就站在门口处等她。北宫沉雪和林国公正说着什么,也都放下了筷子。 林婉香跨进门,一抬眼,视线便撞上了主位男人温润如玉的侧颜。黏在那里好一会,才听见林娅熙对自己说 “三姐姐,对不起对不起啊!瞧我这破记性。早上忙着学做肉酿生麸,就把你让我问太子的事情给忙忘了你不会怪我?” 是忙忘了,还是借故忘了?林婉香不问。 “我只当是太子不方便见我呢。何谈怪不怪妹妹的?过来只是想和四妹叙叙话。这会你有客人,按规矩,我同殿下见过礼便走了。” “那可不行。” 林娅熙拽住她的衣袖就往里边拉,表情更加愧疚。 “三姐姐如此说就是怪我了。午膳都用了一半,我也不好再邀三姐姐入席。不如你坐下来用些小点心,陪大家说会话?” 林国公也适时开了口。“婉香,既然来了,便坐。别扫了殿下的兴。” 第323章 不情之请 北宫沉雪看将过来。林婉香垂眸,半推半就地从了。 行过礼,林娅熙拉她坐在身侧。气氛有一瞬的冷场。 以为是自己的不请自来令四人尴尬了,林婉香杏眸微转,缓缓看向另一侧的北宫沉雪,嗓音柔软而清灵。 “小女冒昧前来。不知太子殿下和谢御医在此,还请殿下恕罪。” 北宫沉雪玉指轻轻敲击了两下桌面,薄唇间抿出几个字。 “不知者不罪。无妨。” 他好不容易才使得林娅熙放下戒心,回归到初见时的无拘无束。林婉香的出现却又让她戴回了在国公府里示人的面具。 反观林娅熙对于来人的态度,上一次的花圃葬花与这一次的登门拜访相比,同样亲切得无可挑剔,但又有哪里不同了。 林婉香正思忖着,不知者不罪指的是谁。她还是林娅熙? 如果是她,那北宫沉雪便是心口不一了。嘴上说着无妨,可看面色却没有一丝回暖的迹象。 如果是林娅熙,那么男人是听到了她们在门口时的交谈,认为她心胸狭窄了吗? 不论是哪一个,她都得试着做出点补救才行。 见林娅熙杯中盛的是酒,林婉香拿起桌上不起眼的小酒壶,也为自己斟了一杯。 端起玉盏,起身,她柔声说道“小女虽不胜酒力,但也想敬殿下一杯。 四妹爱玩爱笑,性子绵软单纯。那日幸得太子相助,才没有被二姐姐无故冤枉了去。小女在此代四妹,谢过殿下和谢御医了。” “是太子殿下英明决断。老夫不敢当。” 谢御医站起身,遥遥回敬了她一下,饮尽杯中的秋露白。 北宫沉雪淡笑着,也看向林婉香。这般愉悦的好脸色还是第一次专属于她。 “难得林三小姐爱护自家姊妹。” 谪仙下凡的男子终也为自己笑了。林婉香持着酒杯的手一颤。心湖微漾,泛起圈圈涟漪。 敛下眸光,她不敢直视北宫沉雪过久,但脑中却在反复回味着那抹风华绝代的浅笑。 少女适时提醒她。“三姐姐,快尝尝看。太子自酿的桂花酒好不好喝?” 心中暗想,你套近乎就套你的呗,为何要拿她说事啊? 比之林婉音,这林婉香的段位果然要高出几阶来。 林婉音爱感情用事,直来直往,只会一昧地靠蛮力打压。 而林婉香却是使得一手软刀子,虚与委蛇,懂得借力上位。真要对付起来,会难上许多。 回过神的林婉香自觉有些失态,连忙掩袖喝了一口才坐下。 脸颊上同时升腾起两朵可疑的红云。好一个酒不醉人,人自醉。 “没想到,太子殿下莳弄花草堪称天下一绝,就连亲手酿造的花酒也是极好喝的呢。” “林三小姐过奖了。” 北宫沉雪又恢复成清清淡淡的语气,随后用布菜的筷子给林娅熙的小碟中夹去一粒珍珠虾球。 “我记得马厨娘曾说,你最爱吃这道菜了。” 林婉香的一颗心就犹如那虾球,四角翘起,从云端瞬间跌落至了谷底。 和亲手布菜比起来,一抹施舍的笑又算得了什么 她卷了卷手中的帕子,半开玩笑一般,感激不已地说道 “殿下真是细心。想必还在晋王府时,四妹妹也得了殿下不少关照。现如今的四妹完全没有了以往的暮气沉沉,开朗娇俏得判若两人。家人们为此都很是欣慰。” 北宫沉雪挑眉。“哦?是这样吗?” 林国公不悦地瞪了林婉香一眼。这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三女儿,今日的话好像格外多呢。 用暮气沉沉来形容待嫁女子,任谁都不免心生膈应,更何况是尊贵的一国太子了。 林婉香急忙澄清。“不是的。刚刚是小女用词不当了,请太子见谅。小女的本意是想说,四妹前后有如脱胎换骨,破茧成蝶。 众姐妹中,小女与四妹之所以最能合得来,也是因为性格相仿的缘故。” 呵呵。先是替她道谢,这下又性格相仿,林婉香是要蹭自己的热度啊。 刚拉踩完,又捆绑销售,还能不能独立行走了?都是千年的狐狸,跟她玩什么聊斋呢。 不过,对于心机小白莲,都是混过娱乐圈的人了,林娅熙的容忍度还是比较高的。 只要不触碰雷区,她就静静地看着林婉香表演好了。毕竟,白莲花的形象她也不是没扮过。 “本宫倒是未看出有相仿之处。还是说,林三小姐自认与之前暮气沉沉的四小姐相仿?” 北宫沉雪淡淡的一句,令林婉香噎得不轻。 男人的瞳眸漆黑如夜,看着她不怒不喜,似在等一个答案。 出其不意之下,被自己放出的冷箭调头射中,林婉香的声音愈发柔了,只得承认道 “是。所以小女才有一个不情之请。” 同席的四人都将目光投注向她。北宫沉雪也回以温柔。“三小姐请讲。” 一下子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林婉香还不太能适应。 她生得本就小家碧玉,配以此刻小鹿一般的眼神,看起来更是我见犹怜了。加之她庶女的身份,很容易便能勾起男人的保护欲来。 “小女也想如四妹妹一样,变得更出色,更自信,更讨人喜欢。小女平日爱好不多。除了闺阁女子的琴棋书画外,就是养花了。 若有机会,四妹下次出府时,可否允小女随行,好向殿下讨教一二?” 林娅熙没什么所谓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与林婉香接触多了,说不定还能有意外突破呢。 只是要可怜了北宫沉雪,成为人人垂涎的肥肉了。 呸呸!是香饽饽,谁都想来咬上一口的那种。 为自己争取完,林婉香便低垂着头,露出一截白腻腻的颈子,不去看男人的神色。 但,头顶上方那道冰凉的视线还是冷得她头皮发麻。 男人轻笑出声,喉咙间极有磁性地吐出一个字。“好。” 什么?他同意了!林婉香心头如释重负,杏眼水汪汪的。 “小女多谢太子殿下。” 还没高兴上两秒钟,就见北宫沉雪将上身靠在了椅背上,侧过头,慵懒地对林娅熙说 “午膳吃得有些闷了。四小姐可愿与我对弈一局,或是听听曲子?” 第324章 如诉如泣 林娅熙狐疑地看向他。说实话吗?她不想。可对方明显是话里有话。于是,她做了个顺水人情。 “都好?太子决定。琴棋书画各方面的,三姐姐都要比我精通。” 北宫沉雪捏起餐桌上的白玉酒杯,拿在手中把玩,唇角噙着一丝凉薄的笑。 “既如此,那便大家同乐,听曲子。三小姐,本宫也有一个小小的不情之请。听闻你今日特意带了古琴而来。不如就由你来为这顿午膳抚琴助兴,如何?” 林婉香被男人的笑凉进了骨子里。抚琴助兴?那是酒楼琴姬和青楼女子为取悦客人才会做的事。 她堂堂千金小姐,何时沦为要在谢御医之流用膳时助兴了?而且,还是在林娅熙的宴席上! 问林娅熙时是听曲子,问向她时就是弹曲子。孰轻孰重,岂不高低立现? 偏她再如何羞愤,也不能拒绝北宫沉雪。人家刚答应了她的不情之请不说,就是光论身份,更无理的要求她都得满足。 林娅熙也被北宫沉雪的笑里藏刀给怔住了。原来,他此前的铺陈都是为了这一刻吗? 是的。从林婉香自斟桂花酿开始,到暗讽林娅熙,再到得寸进尺地要跟随出府,腹黑如北宫沉雪怎能不叫她付出点代价呢? 男人颇为体贴地说道“林三小姐若不愿,就作罢。本宫最不喜勉强于人。” 被落下脸面的感觉着实不好受。但林婉香也明白,推拒便是等同于得罪了太子。之后再要有任何形式上的靠近,都将是痴心妄想。 樱红的下唇被贝齿咬得泛白。 或许,这只是当权者给她的下马威呢?林娅熙与北宫沉雪初识那会,还只是晋王府里一个低贱的丫鬟。她不也曾抛头露面,参加了云舒坊的歌舞比赛吗? 不但没有被看低,反倒入了男人的眼。果然,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林娅熙在大庭广众之下都能够泰然处之。她若在自家宅院里再推三阻四,就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青衣,去把我的古琴取来。能为太子殿下助兴,小女乐意之至” 林娅熙此时若是还看不出来林婉香对北宫沉雪的企图,那她就是睁眼瞎了,白费了一双卡姿兰大眼睛。 北宫沉雪将来总是要佳丽三千的。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别人的事情自己还是安静吃瓜,少插手为好。 榴莲和春梅搬了张琴案到厅中一角。 青衣显然是有备而来。除了摆好古琴外,还特别在旁边放了一鼎精巧的小香炉,又洋洋洒洒散了些花瓣。很有种焚香净手,岁月静好的仪式感。 林婉香长袖一甩,跪坐于案前。 伴随着丝丝缕缕的青色香雾,婉转的曲调也从她指间渺渺而出。 一曲《凤求凰》,她弹奏得极为投入,在每一段的细节处理上都加入了巧思。使出浑身解数,力求达到观感和听感上的完美统一。 弹到诉衷肠时,她举眉,含情脉脉地望向上首位的北宫沉雪。 却见男人满眼柔情缱绻,正注视着身旁的林娅熙。而少女则是笑得眼眸弯弯,梨涡浅浅。 指尖一拨,一个音符乱了,方寸也乱了。 虽然极其细微,但陶醉其中的林国公还是眼皮一皱,掀了开来。 林婉香迫使自己强定住心神,继续她的弹奏。 北宫沉雪却似全无所觉,和林娅熙探讨着说道 “三小姐所选的这首凤求凰,不单曲子精妙,词更是妙不可言。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清润的音色如和风拂过耳畔,酥酥麻麻,亦如细雨飘过心田,淅淅沥沥。 林国公的眼皮复而阖上。 凤求凰的琴曲本就是司马相如为求爱写给卓文君的。配词再由北宫沉雪吟给林娅熙听,个中的爱慕意味已经不言而喻了。 然,林娅熙却光顾着欣赏,很煞风景地来了一句。 “诶,太子你说。如果由灵鸢姑娘弹出来,又会是怎样一番意境呢?” 此情此景之下,林娅熙敢对天发誓,她真不是故意的。 一来,灵鸢姑娘的琴技在京城中首屈一指。二来,她是顺着北宫沉雪的心意说的呀。 三来,她绝对没有将林婉香和青楼花魁做类比的邪恶思想! 北宫沉雪玉面一黑,越过总是无孔不入的灵鸢。 “四小姐可曾听人唱过此曲?” 林娅熙摇头。她看过国民闺女和威龙弟弟演的电视剧,但古人的唱法还真没有听过。 林婉香心下一凛,眸中隐隐蓄起泪光。 为林娅熙的饭局助兴已经够屈辱的了,而她又将冠花楼的花魁扯进来,分明是在报复自己这个不速之客! 在耍弄心机上,林娅熙真真是技高一筹,她自愧不如。 每当她以为希望触手可及之时,林娅熙便要生生将其夺走。 凉亭里是,现在更甚! 凌乱间,怕什么就来什么。北宫沉雪出言询问了。 “林三小姐可会唱这曲风靡四国的凤求凰?” 风靡四国这话一出,林婉香被堵得不唱也得唱。琴是她带的,曲儿是她选的,罪便是自找的了,含泪跪着也得唱完。 “小女” 犹犹豫豫间,她还是答了“会” 林婉香艰难地开了口。歌声温婉悦耳,却遮不住气息中弱弱的颤意。 她努力摒除杂念。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 曲毕,悠扬的琴音戛然而止。一颗晶莹滚烫的泪珠却应时滴落,撞击在琴弦上,霎时粉身碎骨,绽裂成几瓣。 “三小姐琴艺了得,歌声更是柔婉动听。如诉如泣,似怨似慕。本宫今日的耳福着实不浅。” 北宫沉雪的夸赞对林婉香而言,更是火上浇油了。 她极力压制住汹涌而上的哽咽,垂着头说道 “太子殿下谬赞。父亲,女儿突感不适,可否先行回院落休息?” 林娅熙好意关心她。 “三姐姐,你没事?要不要先去我房间里休息下,等好一些了再走?” “不必了!” 意识到这三个字咬得太重,林婉香闭了闭眼,扯出一丝无力的笑,又轻柔地道 “也无甚大碍。不过是在厅中坐久了,呼吸有些不畅,出去走走便好。太子殿下,父亲,女儿告退。” 第325章 自尊作祟 还未等林国公发话,林婉香已经大步走出了房门。 青衣收好古琴,俯了俯身,也追了出去。待离开绮芜苑有一段距离了,她才抱着琴盒赶上。 “小姐,您慢点呀!请等等奴婢。” 林婉香脚步不停。 青衣又跑了几步。在看清她脸上的道道泪痕后,讶异地问“小姐,您怎么了?” 林婉香忽然顿住,目光阴鸷地看向她。 “你说呢?” 青衣一时收不住脚,惯性使得她超出去大半丈远,才又折了回来。 林婉香不要她的可怜和不值,她能说什么? “小姐,您不要多心了。兴许,太子殿下是真的想听曲儿了呢?正向一点看,这也算是给了小姐一个展现才艺的机会” 林婉香讥笑,反问道“你信么?” “奴婢倒是觉得,太子是否真心想听,以及中间过程如何,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结果。 小姐在殿下面前露了脸。而殿下不但同意了下次会带小姐出府,还夸了小姐好几回呢!如此看来,小姐此行的目的便算达成了,不是吗? 至于那些不美好的,小姐权当作是过眼云烟睡一觉起来,什么烦恼都消失不见了。” 青衣的话不无道理,这也让林婉香稍稍冷静了一些。 她会感到羞辱和难堪,归根结底,还是脆弱的自尊心在作祟。因为林娅熙对她口蜜腹剑,因为北宫沉雪对她视若无睹。 但是,她又有何资格和本钱要男人抬爱呢?自尊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是每个人都要得起的。 “青衣,你说的有理。” 闻言,青衣微微松了口气。 “小姐,太子再邀您出府时,林娅熙肯定也在的。您还会去?” 林婉香止住眼泪,攥紧拳头,语气却很平静地说 “去,为何不去?那可是我才付了大代价换来的。不过,我会把林娅熙让我丢失的脸面,一点一点重新捡回来!” 青衣猛点头,一脸忿忿不平。 “对。那四小姐的确是戏子中的戏子,装得跟真的似的!抚琴前,她就特别强调小姐琴棋书画样样赛过她。抚琴时,她竟还无端提及冠花楼里的灵鸢姑娘。 哪有大家闺秀会张口闭口谈起青楼女子的?若说那是无心之语,鬼都不信。” 林婉香出言制止了她。 “行了,别说了。东园人多眼杂的。有什么话,等回了娴雅居再讲。” “是,小姐。” 青衣从怀中掏出丝帕,为林婉香擦去半干的泪痕,又替她理了理发鬓。整理好仪容后,两人才又朝着西园而去。 -- 绮芜苑内,林婉香的骤然离席并未引起太多的关注,好似她的存在本就是可有可无的。 午膳过后,谢御医终于给林娅熙诊了脉。病根的问题不大,按方抓药,多调理几个月即可。 其后,侍从先将谢御医送回了皇宫。北宫沉雪则留下与林娅熙对弈了两盘,直到黄昏日落之时才离开。 待榴莲等人收拾好一切,三十三也跟着进来了。 林娅熙有些困乏,正半躺在贵妃榻上。 “哟,一下午没见着你人,这是跑哪浪去了?” 三十三翘着二郎腿,斜靠在太师椅里。 “反正小姐屋子里伺候的人手足够多,我便去外头侦察敌情了。” 春梅笑着揭穿她。“要我看呀,你是还在气妹妹做的肉酿生麸没有你家王爷的份?” “王爷的事情用得着我来操心吗?我那还不是为了小姐好。一会王爷人到了,我看你如何解释。” 三十三一脸“你可长点心”的表情。 林娅熙惊坐起。对啊!在宋楚煊秋后算账之前,她得占据优先主动权才行。 先填饱男人的胃,再堵上男人的嘴。否则,王爷真要疯起来,别管对方是男是女了,连他自己的飞醋都吃。 “谁都别拦着。我这就再去做一份加量不加价的!” 林·风一般的女子·娅熙踩着风火轮般,飞蹿了出去。春梅也起身支援。 “那我来帮妹妹打下手。” 看着少女仓皇的背影,咖啡一脸吃惊,不由得感叹。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原来,怼天怼地的小姐也怕咱们王爷。” “呵,天真!” 三十三白眼。“小姐知错就改,但下回还敢。” -- 自打宋楚煊从汶祁回来,每日梳妆时,林娅熙都能在自己白皙修长的脖颈上和锁骨边,发现几颗深深浅浅的小草莓。 有好几次,春梅见了都不无好奇地问她,是不是夜里被蚊虫叮咬的。还好心从三十三那拿了些驱虫的草药,但都不见好转。 林娅熙只能讪笑着装傻,说她可能是对日光过敏 所幸,四个大丫鬟不是钢铁直女,就是铁憨憨。这才免了她被吃瓜群众站脚助威,强势围观。 衣领越穿越高的同时,林娅熙心中更是郁结。 一边暗骂,这男人是属狗的吗。一边又气恼自己,为什么睡得跟不怕烫的死猪一样,雷打不动。 女人磨牙霍霍。要不是每次一睁眼,宋楚煊都已经上早朝溜了,她一定将他一脚踹回晋王府! 这日清晨,春梅端了盆温水进来。就见林娅熙穿戴齐整地坐在那,脖子上还围着一条雪狐毛领。 将铜盆放好,她关怀备至地问“妹妹是觉着这屋中冷吗?要不要我生个火盆暖暖?” 少女忙摆手,打着哈哈道“啊,不用不用!我好的很呢。” 春梅上前,欲将她的毛领摘下来。 林娅熙一个闪身躲开,一只手死死捂在上面,紧张兮兮地看着她。 “姐姐,你要做什么?” 反应之剧烈令春梅有点懵圈。 “妹妹不是要洗脸吗?戴着毛领总归不方便,会被水打湿的。我先帮你拿着?” 林娅熙干咳了两声。 “我今日喉咙不舒服,有它围着保暖才感觉好些。咳咳。就用湿帕子擦一擦。” “哦,好” 春梅转身,将干净的棉帕浸没在水中。 “既然身子不舒服,妹妹就不要和太子殿下出府了?我这就让马厨娘给你熬一盅润肺止咳的川贝银耳汤。” 林娅熙接过拧得半干的帕子,温温热热的,敷在脸上十分疗愈。 “这点小毛病不算什么。况且,今日出府乃北宫沉雪事先答应了的。要是因为我临阵脱逃而取消,林婉香估计会记恨死我。” 那日午膳时,林婉香是何小心思,春梅也都看在眼里。 “嗯,倒也是。” 第326章 少不更事 洗漱妥当后,榴莲三人托着早膳进来了。 只见,林娅熙还是一身居家打扮,一件简简单单的藕粉色罗裙,不施粉黛。乌发梳成的垂云髻上只插着一根点翠玉簪。周身上下,唯一贵气的配饰就属那条雪狐毛领了。 一向不拘小节的咖啡都不免疑问。 “小姐不是与太子和林婉香约好了,巳时二刻在国公府正门口见吗?小姐人长得美,如何穿都好看。只是这样出门,未免也太素净了些。” “有什么所谓,都是老熟人了。而且,我又不是主角,没必要砸了林婉香的场子不是?” 林娅熙拿起调羹,小口喝着碗中的生滚鱼片粥。 三十三随声附和道“就是说嘛。光是小姐天生丽质这一点,就够让一众女人望尘莫及的了。我看这么穿就挺好。既防狼又防盗,王爷也放心。” 前一句还狗腿得令林娅熙美滋滋呢。后一句防狼又防盗是什么鬼? 少女亮了亮拳头。 “三十三,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说出来,我保证不打你。” 三十三从餐桌底下拉出一根凳子,笑嘻嘻地挤在她身边。 “都不是!我这么诚实,从来不说假话。小姐您天仙下凡,哪能是外边那些庸脂俗粉可比的?” 从她的话里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林娅熙眯了眯眼。 “说,想要我做什么?” “哈,瞧小姐说的!” 三十三一秒变脸。“我就是想问问,一会出府小姐要带谁?” 无事献殷勤。难怪大清早的就巴结她呢。 林娅熙莫名有股皇帝翻牌子的傲娇感。小手顺着肩膀上的一缕头发,表情很是欠揍。 “这可真难倒我了。我是该带榴莲呢,还是咖啡呢,还是春梅呢 啊!要不这样。你们四个炒锅炒豆,或者剪刀石头布决定也可。再不然,下次做四个绿头牌?我翻到谁就是谁。” 见林娅熙对她的奉承话完全不为所动,三十三摸着胸口,一副心灰意冷,黯然神伤的样子。 “小姐,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林娅熙学着她,也摸了摸胸口,很不能理解地问“不痛啊,为什么要痛呢?” 被气个倒仰,三十三手指着她,用戏腔唱道“小姐,你~~” 榴莲和咖啡好汗。满京都里最爱演的两个崽儿都在她们绮芜苑了? 被她这么一唱,负心汉林娅熙差点没表演鼻孔里喷饭的绝活。 春梅忙为她拍拍背顺气。缓了缓,她才正经说道 “三姐姐肯定会带上青衣。马车里至多只能再坐一人。如果我要带不会武功的春梅姐姐,你们三个肯定不放心?” 三人齐齐点头。 就算北宫沉雪有高手侍从在侧,能保护好小姐,她们也绝不会冒这个险。 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呢。多一个人在,总没有坏处的。 “既如此,上次去别院时是榴莲和咖啡跟的,那这次换三十三,很公平,很合理。” 林娅熙本就是要带三十三的,方才不过是吓吓她玩。 一听说马上可以出去放风了,三十三直接在院子里上演前手翻。 其他二人也不是非去不可,自然没有异议。“好。” -- 当林娅熙如约出现在府门口时,林婉香已经姿态端庄,站在北宫沉雪的马车旁了。 女子言笑晏晏,似是在说着什么趣事。男人静坐于车内,淡笑不语。 林婉香一身紫色收腰百褶裙,配绿白双色垂丝绦。淡淡的妆容勾勒下,比之以往要倩丽飘逸许多。 北宫沉雪嘴角上扬,第一次正面看向车外。 俊逸无双的玉颜近在咫尺,羞得一旁的林婉香慌忙垂下了眸。 正以为是自己的哪句话引起了男人注意,却听青衣福身道“四小姐。” 北宫沉雪掀帘下了马车,缓步迎上去。“林妹妹来了。” 看着月白长袍的一角从眼前飘过,林婉香瞳孔一缩。她及时隐藏好翻滚的妒意和窘迫,也笑着转过脸来打招呼。 “四妹。” 林娅熙绕着她转了一圈,不吝赞美。 “三姐姐今日好漂亮啊。妥妥滴小仙女一枚!” 林婉香娇嗔道“四妹惯会取笑人。这世上何来的小仙女?若真有,那也非四妹妹莫属。” 林娅熙却欣然接受。“那你岂不是升级为小仙女姐姐啦?” 在现代,谁还不是个小姐姐,小仙女?认真你就输了。 想到开心处,林娅熙突然笑出了声。她没有笑不露齿的习惯,就那样恣意随性地亮出一口小白牙。 北宫沉雪温声问她。“在想什么呢?” 少女嘴上憋住笑,但眼睛里星星点点的笑意却是藏也藏不住。 “太子还记得我们在王府初次相遇时,我叫你什么吗?” “当然。” 她叫自己小哥哥,还说想为自己生猴子。回忆过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为何你还来拨动我心跳 北宫沉雪深邃的墨眸中似揉碎了星辰大海,声音里是林婉香奢望不来的温柔。 “四小姐给我起的绰号可不少。” 看着二人陷入到独属于彼此的记忆当中,压根没有她插嘴的份,林婉香衣袖下的手指攥得发白。 林娅熙这个狐媚子,伎俩层出不穷,果然是邀宠献媚一把好手。 北宫沉雪的注意力刚有要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苗头,就被她一招给吸引了去。 既然有心一争,又何必故作不在意?林娅熙这不是欲擒故纵,是什么?! 北宫沉雪灼灼望进那双好看的桃花眸,目光中隐隐有着期待。 “你喜欢的话,还可以如以往那般唤我。” 穿越萌新的玩笑话岂可当真?若是继续叫他小哥哥,被霸道男人听了去,还不得锤爆她一颗狗头。 “那怎么行,太不成体统了。我那会是少不更事!” 察觉到身旁一团阴云密布的低气压,林娅熙又看向被隔绝在外的林婉香。 “怪我净说些有的没的,扯远了。我们今天去哪啊?” 北宫沉雪掩下失落。“你呢?想去哪里?” 二人你我相称,毫不避讳,好似林婉香是透明的,早已与周遭空气融为了一体。 林娅熙耸耸肩。之前她和北宫沉雪出府,都是有明确缘由的。不是去云想·花想看店,就是不得已外出处理一些事情。 但这一次不同。北宫沉雪应了林婉香的不情之请,而她只是来配合装相的。 第327章 凤头鹦鹉 “要不就由三姐姐来定。三姐姐不常出府,想必会有很多想去的地方。” 林娅熙的本意是礼貌谦让,但在林婉香看来就是装模作样,假惺惺了。好像在对她炫耀,又好像在打赏下人。 幸好,多年来练就的隐忍和定力使她仍能够心平气和地说话。 “四妹知晓我喜好书画。不如就去城南的古玩字画区逛逛,如何?听说,那里有一间极富盛名的文房四宝店。” 虽然对古玩字画并不感兴趣,但南城这地段她目前还真没有去过。 林娅熙立即附议。“好啊好啊。我加一,太子你呢?” 北宫沉雪略带宠意地回道“听你的便是。” 五人先后上了府门外停靠的两辆马车。 北宫沉雪照例想邀林娅熙同乘的,但被她以怕三姐姐无聊为由而婉拒了。 国公府里的马车配置与去别院时,宋楚煊精心安排的根本没法比。去南城的路算平坦的了,却也颠得她肺腑生疼。 快驶进古玩区时,车马和人流都渐渐多了起来。 林娅熙挑开车帘,看向窗外人来车往的熙攘,和鳞次栉比的店铺。热闹繁华的场面令车内四人都雀跃不已。 又转入一条宽敞的主街后,北宫沉雪的马车放缓了速度,最终停在一处古色古香的二层建筑前。 不等马车停稳,林娅熙便已经迫不及待,利落地跳了下来。一股书卷气随即扑面而至。 抬头望去,牌匾上墨香斋三个烫金大字熠熠生辉,形若游龙。 林婉香由青衣扶着,步履轻盈地走到北宫沉雪身边,微笑着介绍。 “太子殿下,这家墨香斋历经数次朝代更迭,距今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因其颇具天元文人日就月将,荣辱不惊的风骨,是以极受志士雅客的追捧呢。” 林娅熙感慨地概括了一句。“还真是耐得住寂寞,守得住繁华啊。” “守得住繁华!守得住繁华!” 一道尖细又甚是机械的声音从几人的头顶上空传来。 三十三指着那小东西,兴奋地叫道“小姐,你快看。是只凤头鹦鹉!” 林娅熙再次仰起脸,这才注意到门前的廊柱上挂着一只金丝鸟笼。 里边的凤头鹦鹉正偏着头,瞪着一双黑豆眼,回望向她。鹦鹉通体雪白,羽冠是斑斓的彩虹色。微微张开,像一朵盛放的葵花。 见林娅熙盯着他瞧,小东西又在笼子里扑簌簌蹦跳了两下。 好可爱的萌宠啊! 林娅熙也歪着头,笑得傻兮兮的。她可以不学骚客们舞文弄墨,改学逗鸟遛弯儿吗? 北宫沉雪看了看鹦鹉,再看看她,活像是个见着糖人就走不动路的小朋友。心下一时悸动。 “四小姐喜欢?” 林娅熙快被萌翻了,脱口而出。“喜欢啊。特别喜欢!” 凤头鹦鹉学她,也叫嚷着“喜欢!喜欢!” 呆萌的样子逗得三十三和青衣笑到变形。 林婉香脸上也得体地笑着,可心里却在嗤讽林娅熙和鹦鹉一样,哗众取宠。 “四妹,我们先进去。站在门口,妨碍到人家做生意就不好了。” 反应过来是在讲她,林娅熙回神后,随意扫了两眼左右。余光里正好瞥见了墨香斋的四周。 她们所处的位置在南城中心线上。与主道相连的是无数支阡陌小巷。也不知是住户区,还是藏着稍小一些的店面。 “哦,那走。” 林娅熙依依不舍,又看了鹦鹉一眼,不过也没忘了林婉香来这里的初衷。 临进门前,林婉香对青衣使了个眼色。 “青衣,离这不远的地方有一家溏心糕点铺子。四妹不是最喜吃甜食嘛。你去那挑选几样,买来带回府上用。快去快回。” “好的,小姐。奴婢这就去。” 北宫沉雪的随身侍从要在外面看马车。对于青衣暂时走开的小插曲,另外三人也没往多处想。 墨香斋内,安静。 一楼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位客人,衣着气度皆是不俗。一看便知是很有些地位的读书人。 掌柜的端坐在书案后。见有一名品貌非凡的男子和两名千金小姐进来,只是颔首示意,便又去看他的书了。 林娅熙腹诽。文化人就是高冷啊,还是外头的彩虹鹦鹉好玩。 她东张西望了一会。文房四宝这些的,林婉卿懂,但她不懂,也不想懂。 笔再好,墨再滑,字就能写出韵味了,画就能绘出精髓了? 北宫沉雪一直在她附近。见了她撇嘴的生动小表情,男人不由靠近,轻声问她。 “林妹妹这是无趣了?” “没有啊。太子,你看这张纸它又长又宽,就像这支台它又大又圆。” 林娅熙煞有介事,怪腔怪调的方言令北宫沉雪眉骨直突突,嘴角也憋着笑。 他还是头一次听人如此推销宣纸和砚台的。这般创意又浅白的口水话,若是被掌柜的听见了,是会哭,还是笑呢? 见二人挨得极近,林婉香的心和眼又被刺疼了一下。 林娅熙这个肤浅的土包子,时时刻刻都不忘谄媚! 不就会说几句难登大雅之堂的俏皮话么。北宫沉雪和宋楚煊究竟看上她什么了? 林婉香莲步生花,走至二人近前。动作之清雅甚至吸引来了旁边两名公子的视线。 “有佳墨,犹如名将之有良驹。四妹可是想买下这块松烟墨?” 林娅熙笑笑。“拿起来随便看看罢了。三姐姐不必顾我。” 只当她是想让自己远离北宫沉雪,林婉香便偏不要顺了她的意。拿起同一块墨锭,她仔细地辩,看,闻,听,掂。 “那就好。四妹所选的这块墨品质实属中下。” 两名公子不禁挑眉。 林婉香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这话听得书案后的掌柜也抬眼望了过来。 其中一名着宝蓝色锦衣的公子问“这位小姐何出此言?” 林婉香嫣然一笑,从容作答。 “松烟墨以徽墨为上上品,墨光泛青紫为最优。此块墨,色乌,且表面纹路不平润,不顺滑。 松烟墨以松木烧烟,墨香纯正。而此块墨,胶味过重,煤味刺鼻,可见香料添加亦有不足。” 第328章 书斋鉴纸 一块墨锭被这小女子评出了花。宝蓝锦衣公子心中赞赏不已。再看她容貌清新秀美,可以称得上是秀外慧中了。 “这位小姐知书达理,对墨宝也颇有见地啊。” 林婉香微一福身。“公子过奖了。小女见识浅薄,只是爱好字画,略懂些皮毛而已。” 说完,她瞄了一眼北宫沉雪。 男人长身玉立,仍旧站在林娅熙身边,并无太大触动的样子。 墨香斋的中年掌柜起身,踱步而来。 “小姐所言极是。墨香斋一楼的文房四宝多是供人寻常练习之用。大师等级的上品则是在二层。 铺子里最近新得了数枚蚕茧纸,更是写书作画难得的珍品。小姐若有兴趣,可愿随在下移步?” 林婉香之所以要来南城的墨香斋,逛四宝是假,想在北宫沉雪面前展露才华才是真。 国公府大小姐第一才女的美誉人尽皆知。于她看来,不过是有着嫡女身份的加持罢了。若非她不得已而锋芒敛尽,京城之中又岂会没有她林婉香之名? 宝蓝锦衣公子不无惊喜。“蚕茧纸洁白缜密。古人有书,用蚕茧纸,鼠须笔,遒媚劲健,绝代更无!如若可以,本公子今日也想有幸一观。” 林婉香满含期许地问“北公子,四妹呢?”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北宫沉雪若是不去,蚕茧纸再绝无仅有,又与她何干? 北宫沉雪不语,看向林娅熙。 都说了是林婉香的场子了,她能不给面子么?“好啊三姐姐!” 几人随掌柜一同上了楼。 二层的布局及摆设乃模拟真正的书房而建。风格各不相同,连桌椅等非卖品都极为考究,几乎可以媲美晋王府里曾令林娅熙夜夜噩梦的书房了。 掌柜请人落座,又与墨香斋里服务的白面书生耳语了几句。 毕竟是卖文房四宝的铺子,接待客人的店员们也必须是个中行家。 随后,气质文雅的侍女端了上好的碧螺春进来。林娅熙刚喝了一口,翩翩书生便捧着一个托盘回来了,小心地放到梨花木桌上。 掌柜揭开铺在上面的软绸布,语气谦和道“请各位公子与小姐品鉴。” 宝蓝锦衣公子立刻上前,眼中迸射出激动的光。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纸面,又举起,迎着光细看,口中啧啧叹道 “蚕茧纸不愧是可与蔡伦纸,左伯纸和张永纸相争辉的上品。质密如茧,软韧如丝,盈白如玉,唯有名师大家可驾驭也。实乃千金难求的好纸!” 掌柜嘴角含笑,淡淡然点头,侧眸问向林婉香。“这位小姐的看法呢?” 林婉香双手交握,谦虚一礼后,才袅袅婷婷地移到桌前。浅紫色的百褶裙荡荡漾漾。 目光停留在纸上,她绕着书案走了一圈。手掌似有若无地从纸面拂过,秀眉微蹙。 “请问先生,小女可否略试笔墨?” 掌柜笑得别有深意。“诚如公子所言,蚕茧纸千金难求,墨香斋里也仅有五枚。普通的鉴纸确实需要试墨。但小姐若要试这蚕茧纸,可就只有买下才能够了。” “掌柜的,你这就不厚道了?邀请三姐姐上来鉴纸的是你。哪有又让人花千两银子自己买的道理? 三姐姐,我看算了。纸好不好的,与我们无关。莫要中了他人为赚银子而设下的骗局。” 宝蓝锦衣公子也劝说道“小姐,这纸的的确确为少有的蚕茧纸。就不必多此一举试墨了。” 林娅熙原是想帮她找个台阶下的。没想到,人家竟然不领情! 林婉香笑着,从另一张桌案上取了支中楷紫毫笔。着蘸了适量的墨后,一连在纸上写下三个大大的静字。 “三姐姐。” 林娅熙再想阻止已是来不及。这一千两银子花的也太冤了。 那可是旺铺如云想·花想,都要小半个月才能净赚回本的银子啊。被这墨香斋的掌柜三两句话就忽悠进囊中了?她忽然就有一种入错行的感觉。 北宫沉雪亦是颇感意外。外表柔弱的林婉香原来还有这般果敢决绝的一面。 再看那三个静字。笔锋苍健,行云流水,全然不似出自闺阁女子之手。 宝蓝锦衣公子与另一名公子大加称颂。 “小姐好字!” 掌柜的春风得意,笑着看向林婉香。 “这位小姐是准备买下本店这枚蚕茧纸了?” “能在蚕茧纸上题字作赋乃小女之幸。千金一枚又何妨?” 林婉香回以掌柜浅浅一笑。人淡如菊的淑女气息与墨香斋高山流水的文人情怀相得益彰。 “只可惜,此蚕茧纸非彼蚕茧纸。” 宝蓝锦衣公子一愣,惊讶于林婉香的出言不逊。 “这位小姐,墨香斋乃京城百年老店。绝不可能以次充好,自毁信誉,为牟利而售卖赝品的。” 北宫沉雪和林娅熙也听懂了林婉香的话中深意。诧异的同时,正想看看墨香斋掌柜要如何回应。 只见他不疾不徐,没有半分被质疑造假的愤怒与慌乱。倒显得宝蓝锦衣公子喧宾夺主了。 “在下请小姐赐教。此蚕茧纸非彼蚕茧纸,是为何意啊?” 林婉香笃信地说道“赐教不敢当,只是小女一点拙劣的看法而已。 一如公子所言,高丽蚕茧纸乃纸中极品。而这张所谓的蚕茧纸,依小女之见,实为混料纸。更似澄心堂纸多一些。 原料以楮皮为主,取其平滑洁白之优点。加入棉茧和麻,避其厚实短纹之缺。浆煮,捶打,帘抄数千遍不止,方能有与蚕茧纸以假乱真的效果。 但只观及此,小女仍不敢妄言定论,故而要求试墨。” “没想到这位小姐学识渊博,竟会对造纸术有如此深入的了解!历代的书画大师无不是对文房四宝见解独到,追求精益求精。那小姐试墨之后,结论又当如何?” 掌柜对于林婉香的欣赏,和觅得知音的狂喜之色溢于言表,无以平复。 林婉香用四支葱葱细指,将纸提起,展示给众人看。 “小女着不同的力道,写下相同的三个字。腕力由轻到重,流畅度由弱到强。横竖撇捺间,墨迹浮沉发散的程度便可窥知。 蚕茧纸的吸墨力与书画者契合度极高,每一笔都是恰到好处。而此纸只有第三字堪称不浮不散。是以,更适合于男子或劲道重者来书写。 掌柜先生,小女所言可对?” 第329章 婳儿好怕 中年掌柜拍手称绝。 “妙哉!妙哉!得十良马,不若得一伯乐。得十良剑,不若得一欧冶。文韬,去将真正的蚕茧纸取来,给这位小姐鉴赏。” “是,先生。” 名为文韬的白面书生恭敬地应完,又下去拿纸了。 “三姐姐棒棒哒。” 林娅熙简直要对林婉香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一张纸而已,她只会说又长又宽,别人家的孩子却能讲得头头是道。 笔好,墨好,纸好,砚好,还真就能写出更好的字来。她林娅熙,真香了。 “原来如此。掌柜的是有意在试探我们深浅啊!小姐慧眼如炬,着实令小生汗颜。敢问小姐芳名?师从何人?” 虽然技不如人,看走了眼,但宝蓝锦衣公子仍表现得十分大度有礼。 “公子谬赞了。小女惶恐不已。” 林婉香盈盈一拜。“小女姓林,乃国公府三女。只受过恩师开蒙,不曾入书院求学。” 见她只报上姓氏,恪守礼仪,尽显大家闺秀风范,再想起闻名遐迩的林婉蓉,另一名公子叹道 “国公府果真是才女辈出啊!” 才女辈出?那草包林娅熙和废物林婉音又算是怎么回事。 林婉香有些窃喜,又有些志得意满地看过来。却从林娅熙眼里找不到丝毫的羡慕和嫉妒,更多的反而是替她高兴? 呵,掩藏得倒是好。内心指不定多酸呢! 再瞄向北宫沉雪。男人的眼中似乎第一次看到了她,不是作为烘托林娅熙而存在的陪衬品,而是切切实实的她。 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妖艳贱货常有,而出水芙蓉不常有。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了吗? 林婉香压抑着心内的又惊又喜,朝北宫沉雪莞尔一笑。 文韬捧着托盘回来了。众人兴致更为高涨,大有再谈蚕茧纸三百回合的架势。 见他们都围了上去,林娅熙站在最末端,意兴阑珊。欣赏白纸,还不如去逗弄外面那只凤头鹦鹉呢。 想了想,她对三十三耳语道“我要净个手。去去就回。” 三十三也正闲得蛋疼。“我跟小姐一起。” 少女已经悄然后退至门口,用口型说着“不用不用”。下一刻,人便溜出了房门。 三十三只好又坐回原位。耳朵里进着那几人对一张白纸的高谈阔论,思绪却早不知飘去何方了。 出了那道门,林娅熙登时神清气爽。一个没留意,跑下楼梯时还闹出不小的动静。 一层的店员和客人们都拧着眉头,循声看上来。 她赶忙捡起碎掉的淑女包袱,双手合十,做了个抱歉的动作。这才又放轻脚步,缓缓走了下去。 墨香斋外,林娅熙化身春晚巩大爷,出来就是一句经典语录。 “宝贝儿,我可想死你啦!” 凤头鹦鹉看见是她,又来了精神,在笼子里蹦蹦跳跳地撒欢儿。 “宝贝儿!宝贝儿!” 林娅熙要笑疯了。“哈哈哈哈。你是复读机本机吗?” 鹦鹉歪着脑袋,黑豆眼一眨不眨的,彷佛在问她。“复读机是个什么东东?” 怎么办,她好想将这只呆萌的鹦鹉据为己有,就地抱走啊。 “小东西,你四不四傻?” 凤头鹦鹉这回似乎是听懂了。他撑起头顶上的彩虹羽冠,回怼林娅熙。 “你傻!你傻!你傻!” 哟呵,傻鸟也懂得重点强调三遍啊!一人一鸟就在街外面互呛。 少女正玩得不亦乐乎,衣袖被什么东西拉扯了一下。低头去看,是一名六七岁的小女孩。穿着破破烂烂的灰麻布衣,小脸上脏兮兮的。 小孩哭丧着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小心翼翼的乞求。 “大姐姐,大姐姐,求求你,救救婳儿的娘亲!” 哪里来的小姑娘?林娅熙一怔,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发现类似女孩的家人。 见她怪可怜的,林娅熙蹲下身子,用哄孩子的口气,颇为耐心地问 “小朋友,你的娘亲怎么啦?” 女孩抹了一把湿漉漉的眼睛。“娘亲娘亲她饿得晕倒了。” 林娅熙又是一怔。所以,这小孩母女俩都是乞丐? 眼前的场景莫名熟悉,让她想到了绣锦还在别院时曾透露过的身世。 “大姐姐?” 小女孩又摇了摇林娅熙的袖子。那双清澈的眼睛好似会说话。 林娅熙掏出随身带着的小荷包,里面只有两块散碎银子。 她平时出门都有丫鬟在身侧,需要自己掏钱付账的时候少之又少。这两块碎银还是春梅考虑周到,怕她有个万一捉急才放的。 果然,钱到用时方恨少啊。 “这个你拿着。去给你娘亲买些好吃的。姐姐身上就带了这么多。” 小姑娘看看银子,没有伸手去接,却是哭了。 “大姐姐,婳儿好怕呀” 林娅熙自己都还是个宝宝,严重缺乏哄小孩子的经验。小女孩这么一哭,她更犯愁了。 “别怕别怕啊。姐姐在这呢,乖” 待她情绪稍稍稳定了些,林娅熙才又问“小妹妹,你怕什么呢?” “我怕我怕怕娘亲再也醒不过来了。” 被小女孩逆流成河的忧伤所感染,林娅熙倏尔就想起了自己在现代时的妈妈,还有故去的柳姨娘。如今,都再也见不到了。 推己及人,她一时母爱泛滥,更可以体会小女孩酸楚和害怕的心情。 “姐姐有一位朋友,会些医术。她人就在上面呢。我去叫她过来,给婳儿的娘亲看病。” “大姐姐,求求你不要走。不要丢下婳儿啊!” 小姑娘明显是极度缺乏安全感,又一把拉住了林娅熙的衣袖,哀哀哭求。 少女只觉头好疼。为什么每个时代的小朋友都一样,总是有许多问号? “姐姐不是要走,是去找帮手呀。姐姐向你保证,一定一定很快就回来。好吗?” 女孩认定了林娅熙是不想管她,抓着衣袖的小手如何也不肯松开。 “大姐姐陪婳儿去看一眼娘亲?一眼就好了。” 作为一名现代人,林娅熙的警惕性还是很高的。这个叫婳儿的小女孩该不会是古代专业碰瓷儿的? 放着其他那么多人不找,为何偏偏会缠上自己?老幼病残向来最是能勾起同情心了。 第330章 隐身大法 林娅熙环视一眼四周。南城热闹归热闹,但因着是古玩字画区,过往的行人大多为成年男子。 若自己是这小女孩,也会求助于看着面善的姐姐或者阿姨。 婳儿生得乖巧懂事。眼神里还有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倔强劲。 鼻子里染上浓浓的哭腔,她又说道“大姐姐,婳儿好担心娘亲啊婳儿不能失去娘亲。” 林娅熙的心有如被一只铁臂扼住,钝钝地疼了一下,继而又一软。她摸了摸怀中的短匕首,还有三十三给她防身用的毒粉和辣椒水。 “好。那婳儿带姐姐过去。” 婳儿破涕为笑,欢欣鼓舞地重重一点头,小手指着两条街外的拐角方向。 “嗯!大姐姐,娘亲就在那条巷子里呢。” 婳儿小小一只,迅速倒腾着步子在前面领路。林娅熙快步跟上,心里却在暗暗盘算。 市井级别的骗术还好说。可要是专门针对她的圈套呢?她该怎么办? 和榴莲学的拳脚功夫应该可以派上些用场。再不济,就用简单粗暴的辣椒水伺候,糊他一脸。 总之,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笼子里的凤头鹦鹉盯着她们远去,直至消失。张了张雪白的翅膀,他转身整理羽毛去了。 偏离墨香斋所在的主大街后,二人又朝里走了两条巷子。 往来的路人从一开始的络绎不绝,到此刻的寥寥无几。林娅熙疑惑地蹙了蹙眉。 乞丐不该在人多的地方行讨才有生路吗?这小女孩的娘亲如何会晕倒于此? “婳儿和娘亲平时是住在这附近吗?” 女孩着急,头也不回地说“不是的。夜晚这里有官兵哥哥们巡逻,不许闲杂人住。” 林娅熙还想要再问什么,就听小姑娘欣喜地唤道“大姐姐,那就是婳儿的娘亲了!”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一名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歪倒在断墙上。衣衫褴褛,碎发散乱,脑袋就那么无力地垂着,叫人看不清楚面容。也不知是生是死。 少女又警觉地观察了一眼周遭的情形。 妇人的对面是另外一条巷子。具体通往哪里,她不得而知。从她所在的角度看,巷子里有一户人家,此时大门正虚掩着。虽不是富贵门第,但赏这母女俩一口饭吃,想必不成问题。 小女孩舍近求远而找上她。这其中,定有蹊跷 林娅熙当即便从腰带内侧的暗囊里,取出一小粒三十三做的抗毒丸吃下。据说,这药丸可保人在两个时辰内百毒不侵。 整理衣襟的空当,她又将怀中几样防身之物藏于袖中。 “娘亲!” 婳儿奔了过去,并未发现林娅熙这边一系列的举动。 她试着摇了摇妇人的肩膀。可惜,妇人仍是和之前一般,死气沉沉,毫无知觉的样子。头晃了几晃,复又耷拉下来。 小女孩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坠,偏头看向林娅熙。 “大姐姐,你为何站得那么远呢?求你帮帮婳儿。看看娘亲她是怎么了。” 林娅熙心中冷笑。估计这会她想走也走不成了。 她已经确认过了,对面的巷子里只有那一户人家。且虚掩的房门后,还有两双眼睛! 只是照比前世狗仔和私生偷拍时,无所不用其极的隐身大法,还欠缺了那么一丢丢火候。 少女淡定地走了一波分析,认为这三个成年人至多只会一些半吊子功夫。否则,人早就和暗卫一样,在高处掩藏气息了,还用得着偷偷摸摸地匿在门板后边吗? 既然如此,那她便和这几只臭鱼烂虾耍耍。 林娅熙小步走近,在离妇人一臂远的安全距离站定。 她俯下身子。“大姐?大姐?你醒醒。” 妇人的双手搭在胸前,还是一动不动。 “婳儿,姐姐带你去找大夫?再耽搁下去,你娘亲恐怕就要不行了。” 小女孩被这话吓住,抽噎得更加厉害。她颤巍巍地伸出小手,去探妇人的鼻息。 “大姐姐,娘亲她还有气在的!是不是?” 小女孩不由分说,把林娅熙拉到了她刚蹲着的位置上。自己则是往旁边让了让。 位置一变,小巷子进入视觉盲区,林娅熙的整个后背也完完全全暴露了出来。 小女孩力气不大,但猛地一拽,也令她失了平衡,瞬间扑向那妇人。 突然,妇人睁开浑浊的双眼,抬起胸前的手掌就朝她招呼上来。 林娅熙眼疾手快,也握紧了袖中的辣椒水。在看清楚粗糙手掌下是一块浸湿了的棉布帕子时,心念一转,停止了反抗。 妇人只以为她是中计了,一掌捂住她的口鼻。哪儿还有一丝生命垂危的迹象? 林娅熙美眸瞪大,又惊又恐。挣扎了几下,只觉眼皮越来越沉重。最后实在支撑不住了,她幽怨地看了一眼小女孩,才慢慢阖上。 妇人面色恶狠狠的,手也捂得死紧。 女孩见林娅熙身子彻底软了,连忙用力扯下那妇人的手,急道 “三姨,你放手!大姐姐大姐姐她不会是死了?” 妇人一把甩开她。女孩踉跄出去老远,跌坐到地上。 “什么大姐姐,叫得倒是亲热!不过是头儿让抓的个人而已。这种事情你以前干的还少了?” 妇人扒拉开身上的少女,等人仰面翻到地上,又拍了拍她的小脸。 “啧啧,这小丫头长得可真标致啊!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闺女。穿着是朴素了些,不过这皮子嫩得都能掐出水来。” 说完,妇人便要将手伸进林娅熙的衣襟里掏摸。 小女孩又冲过来,攥住她的粗手。“三姨,你做什么啊!” 妇人空出另外一只,怼了她一拳。 “滚开!死丫头片子,胳膊肘还往外拐了。你是哪伙人的,啊?这姑娘身上肯定有值钱的东西。先到先得,翻着了就是我的了!” 林娅熙躺在地上装晕,后脑勺磕得有点疼。但两人间的对话却被她听得一字不漏。 妇人说,她是头儿让抓的人。那是否意味着她不是遇到了传说中的拍花子团伙,而是被某人给盯上了? 这些人想干什么?劫财,劫色,还是索命? 不管是哪个,等她顺藤摸瓜,揪出幕后黑手时,有他们好看的! 第331章 不见踪影 巷子里那户人家的门吱嘎一声开了。 小女孩正好寻到理由,张开双臂,挡在林娅熙身前。 “大叔来了。三姨,快住手!” 趁着妇人起身,用手掸灰的工夫,女孩回头,愧疚地看了一眼地上闭目的林娅熙,口中喃喃。 “大姐姐不要怪婳儿呀婳儿也是没有办法的” 办不成事,她少不得一顿拳打脚踢。况且,今日就算不是她,院子里还有十几个别的孩子呢。 似乎从一生下来,他们的使命就注定了是利用善心,撒谎骗人。 她这么坏,难怪阿妈阿爸会早早就丢下她 林娅熙听着地面上传来的脚步声。沉重且有力,应该是两名男子。 临近,停住。两片阴影投罩下来,将上方的日光也遮了个七七八八。 看了一会,其中一人粗犷着嗓音道 “这小娘们可够水灵的啊!小腰细的跟麻秆子似的,一折就断。皮肤白得都快能发光了。老子还没试过这等绝世美人儿呢,一定很带劲。扛进院子里去,等老子玩完了再走。” “大哥先别急呀。” 另一个男人声音偏细,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万一等会被美人儿的手下寻来了,岂不是夜长梦多嘛。还是先把人带回去复命要紧。之后大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也能顺便便宜便宜小弟们。嘿嘿嘿” 粗嗓门男人喝道“少特么废话!人都被我们捉了,不是卖进山沟沟里,就是勾栏院。我在这先把人给办了,生米煮成熟饭,她手下就是来了又能怎么样?” “大哥威武。小弟也是怕您太持久。小娘们等下醒了,又哭又叫的不好处理呀。” 此等美人在前,细嗓子男人可不甘心拱手相让。眼下他唯有缓兵之计,等回去之后,再想法子第一个享用。 小女孩转了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躲在妇人腿边,怕怕地说 “大姐姐和婳儿过来前,好像是被二楼认识的人看到了” “什么?该死的废物!怎么不早说?” 粗嗓门男人火气无处发泄,一脚踹在她心窝子上。 小女孩的胸腔内顿时一阵翻江倒海。口中腥甜上涌,一股鲜血便沿着嘴角渗了出来。 以她自己的力量,也只能救林娅熙至此了。余下的,就祈祷她快快醒来。 “大哥,咱们赶紧撤!一会等人追来了,怕是就走不了了啊。” 细嗓子男人从墙边的破箩筐里,掏出一个事先备下的大麻袋和几根麻绳。打算将林娅熙捆起来,装进去。 “娘的,坏了老子的好事!老子去赶车,你在这手脚麻利点。” 粗嗓门男人如头公牛一般重哼了一声,转头往巷子里走去。 -- 墨香斋内。 林婉香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就快被掌柜的和两名公子奉为惊才绝艳的奇女子了。 北宫沉雪每每要借故走开,都被她以各种由头绊住。 三十三神游天外都几圈了,林婉香还在就着手中的一支毛笔大谈特谈。 这女人,狗屁的淡薄名利!刚想跟林娅熙吐槽几句,才发觉人还未回来。 “不是说要净手?怎的去了这么久” 北宫沉雪望向这边的频率已然越来越高。在对上三十三有些错愕的眼神时,男人突觉不妙。 难道说,她也不晓得林娅熙的去向? 糟糕!北宫沉雪跨步而去。 林婉香故意拦在书案一侧的出口处,与宝蓝锦衣公子正说着什么。见他推开自己就要越过去,脸色一凝。 “北公子!你要去哪呀?” 看着北宫沉雪面上少有的焦躁,三十三蓦地直起身。动作之大,令身下的红木宽椅都移了位。与地面摩擦,发出一串刺耳的声响。 “你家小姐人呢?” “小姐于半炷香前,去了一楼净手。” 被男人兜头一问,三十三不显半丝惊慌,反而沉着应对道 “许久未归,怕是出了什么事端。请公子随奴婢去寻。” “走!” 北宫沉雪一改平淡无波的神色,周身散发出乌云压境的灭顶之势。一场疾风骤雨,随时都可能降临。 得亏了三十三抗压力强,才没有被他这骇人的气场吓到腿软。 二人来到墨香斋一层。 三十三快速搜了一遍恭房,以及供客人浏览读书的区域,均不见林娅熙的踪影。 以她对小姐的了解,人不可能还在这种清高的铺子里。八成是在街上游荡呢! “北公子,一楼没有。奴婢去外面找。” 北宫沉雪冷沉得话都不想讲了。一听三十三说没有,他当即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店门口而去。 如果附近还找不到,纵使冒着被天元帝发现的风险,他也不惜动用龙华国埋在京城内的所有暗庄,地毯式搜索。 被忽视了个彻底的三十三没工夫介怀这些。她也在思考接下来要如何做才能最快地寻到林娅熙。 她还不想过早拉响警报,叫王爷忧心。万一小姐就是皮痒,逛街逛到得意忘形,乐不思蜀了呢?当然,也不能拖得太久,延误了救人的最佳时期。 还没走出大门口,店外的一幕却是令二人一同傻了眼。 原本并排通行四辆马车都不费力的主街,此刻竟被两拨来势汹汹的男人给堵住了。 两架对行的马车,几辆运货的牛车,还有手推车等正歪歪斜斜地停在路中间。 其中一架的车壁外观明显受到过大力撞击。车窗下缘破损严重。 一个小厮模样的年轻人最先骂了一句脏话,而后啐道 “敢撞我家大老爷的马车,你们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说,要如何赔偿?爷要是不满意,今天这事就没个完!” 另一伙为首之人是位身形魁梧的管事。态度也很不屑,指着他的鼻梁叫道 “臭小子,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我们爷也是被撞的。你瞎了,没看到吗?马车坏了事小,让爷受了惊吓我们可就不依了。” “嘿!贼喊捉贼,你还有理了?” 年轻小厮撸胳膊挽袖子,完全一副有种来单挑的架势。 “谁瞎了?啊?你骂谁瞎呢?我们爷的马车上这么大一个窟窿,不是你们撞的,难道是鬼撞的啊?” 第332章 四不四傻 魁梧管事跨上前一步。两人脸对着脸,互不相让,就差贴到一块了。 “光天化日之下,若不是你们家的马车先平白无故闯入我们爷的车道,能撞上吗?一个巴掌拍不响,一架马车撞不坏。这道理,你懂?不懂就回去多读点书!” 旁边一赶牛车的车夫说了句公道话。 “是啊,忽然转向真是要了命了。还好我停地及时,才没有再撞上去。我这车上送的可都是墨香斋的货。没撞坏已经是万幸了。” “诶,对对对!你们都少说两句。让出路来,别耽误我们干活。送晚了可是要赔钱的!” “没错。我这还有更值钱的古董呢。” 粗声粗气的搬运汉子们嚷嚷道“要打就赶紧打!别磨磨唧唧,像个娘们似的。要不就挪一边去骂,别占了大家的道。” 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年轻小厮的气焰遭到打压,甚为不服。他梗着脖子,双手叉腰,大吼道 “哪条律法上写着,这是你们家的车道了?何况,无缘无故我们能转向么?还不是被这死小子给害的! 要不是我们爷历来心善,教育下属有方。这小王八羔子早就被碾成肉饼了!” 站在墨香斋的石阶上,三十三和北宫沉雪这才看到两辆马车中间还躺着一个人。 貌似是名只有八九岁的小男孩,正瘫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见年轻小厮想要转移众人的视线,魁梧管事也见好就收。 甭管对家老爷是谁,惹上了都是一身骚。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 管事一偏头,也斥道“哪里来的死乞丐?冒冒失失地跑出来,是想找死么?你要死可以,但也不能拉着无辜的人垫背啊。” “这年头,要饭的都敢跑到南城来了。谁给你的胆子?” 两拨人加起来都快有二十个壮汉了,矛头却同时指向抖如风中残烛的小男孩。 “你小子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是?我看他就是认准了,常人不能拿他一个乞丐怎么样。反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小男孩被壮汉们围在一个圈里,越缩越小。 人群中有好心人劝阻。“两位大爷都大人有大量,就别跟他一个小孩子计较了。今儿就是打死他,他也赔不出一个子儿啊。” “对呀。看他拖在地上那条腿,只怕也被撞得不轻,算是罪有应得了。放过他。” 这要是在平日里,侠女三十三早就上去见义勇为,拳打南山恶霸,脚踢四海贪绅了。 可此时林娅熙下落不明,她没有余心多管闲事。 墨香斋门口,人不减反增,被看热闹的给堵了个水泄不通。 三十三和北宫沉雪只得将目光投向下面的人群,极力搜寻着那抹藕粉色的娇俏身影。 二层的林婉香正要找借口抽身,听见楼下的动静,便和宝蓝锦衣公子作了别,也随着掌柜匆匆下来。 见到北宫沉雪还在,她心下暗喜,可脸上却是万分焦灼,小碎步急急上前。 “北公子这么急着走,可是四妹妹出了事?” 北宫沉雪眉头一沉。三十三听闻,也瞪了她一眼。 这林婉香可真是嘴贱。都还没搞清楚状况呢,就咒她家小姐出事了? 见她无人理会,颇有些尴尬,青衣出言安慰道“小姐,你先别着急。” 林婉香的语速都加快了。 “哎呀,我能不急嘛。四妹可是与我一同出来的。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要如何跟父母亲交代呀。 北公子,人多力量大。不如先回国公府,让父亲派多一些人手过来寻?” 三十三在人群中来回扫视了几遍,都没有见到林娅熙。 “要回,三小姐自己请回!留下小姐一个人在此,奴婢不放心。北公子,奴婢去那边找了。” 三十三牛脾气上来,本想一提真气飞走的。但又记起榴莲曾经说过,不要鲁莽,轻易暴露了她们会武功的底细,遂还是决定转过墨香斋再大展拳脚。 “嗯,本公子去另一边。” 青衣愤愤道“诶诶!三十三你别误会。小姐不是要丢下人不管的意思。傻人有傻福,天公疼憨人。四小姐断不会有事的!” 一个傻字像是开启了笼子里凤头鹦鹉的开关。 一双黑豆眼从嘈杂攒动的人头上转下来,嘴里不停重复着和林娅熙学来的那句。 “四不四傻!四不四傻!四不四傻!” 三十三和北宫沉雪大踏出去的步伐俱是一顿,蓦地看向凤头鹦鹉。 那是林娅熙和她们玩笑时,经常会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 三十三回身跑上石阶,握住笼子猛晃。 “小东西,你是不是看见小姐她去哪儿了?快说!” 凤头鹦鹉被她摇得黑豆眼一晕,彩虹羽冠立时炸毛了。在笼子里扑腾起来,求饶一般叫道 “宝贝儿!宝贝儿!” 三十三恐吓他。“就是宝贝儿!她在哪儿?不说,我就把你头上的毛全拔光。看你以后还怎么臭美!” 这不男不女的凶得很哦。他说,他说还不行么。这一头彩虹羽冠可是他的命根子! 鹦鹉张开一侧的翅膀,指了个方向。“那边。看一眼。” 正是小女孩将林娅熙拉走时说的,就看一眼娘亲。 “掌柜的,借你的鸟一用!” 也不等林婉香身旁的中年掌柜回答,三十三已经打开了鸟笼。 凤头鹦鹉嗖地一下钻出笼子。自由的感觉倍儿爽!盘旋了两圈,便朝着林娅熙所在的小巷子飞去。 北宫沉雪运起轻功,一跃上了屋顶,跟紧它。 林婉香捏了捏拳头,又狠狠剜了一眼多嘴的青衣。 “北公子,请等等小女呀。” 林婉香和青衣虽然跑不快,但架不住人家和狗皮膏药似的,甩还甩不掉啊。 三十三只好在下面撒开丫子,穷追猛赶。 有了凤头鹦鹉带路,从高处俯视的北宫沉雪不单视野更宽广,寻查的范围也更有针对性。 在房檐上几次纵跃,衣摆翻飞,恍若天神现世,都快把林婉香给看痴了。 这样的男子才是她梦寐以求的。 为免林娅熙疑心,小女孩一伙所选的巷子并不远。凤头鹦鹉拍打着翅膀,没飞几下就朝下俯冲,准备降落了。 第334章 千丝万缕 林娅熙不说她是被迷晕的,也不说有人要抓她,为的就是不打草惊蛇。 “四妹无事就好了。多谢太子殿下出手相救,国公府感激不尽。” 说罢,林婉香对着北宫沉雪柔柔一礼,大方又得体。 北宫沉雪不去看她,只淡淡道“举手之劳而已,三小姐无需多礼。至于那三个人,四小姐想要如何处治?” 林娅熙思量了一会。虽说小女孩是将她引入圈套之人,但她终归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且也曾两次试图护下自己。 妇人和细嗓子男人的线索一断,若还想要顺藤摸瓜,便只能靠这小女孩了。 婳儿的嘴角红得刺目,还残留着已经干涸了的鲜血印子。 她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不敢去看大姐姐的眼睛,只能低垂着小脑袋,等待宣判。 “这一男一女便扭交京兆府衙门处置。至于婳儿,她尚且年幼,并没有对我造成多大的伤害。 念在她不是主谋,而是受了妇人胁迫的份上,还请太子殿下高抬贵手,放过她。” 三十三坚决反对。 “小姐,若不是这小女孩,您也不会轻易上当。小姐不要再被她可怜的外表蒙骗了。一并将人送至官府。” “三十三,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若真去了官府,被告十板子的杀威棒就能要了她的命了。让她在外自生自灭,流浪街头不也是一种不小的惩罚么?” 林娅熙的后一句是在提醒三十三,小女孩留着有用。 三十三会意。“哎,小姐菩萨心肠。那好。” 历经这么大个事,几人都再无心闲逛。 北宫沉雪的侍从提着人,去了京兆府衙。林婉香和青衣则是坐上国公府的马车,先行回府了。 虽然极不情愿,但北宫沉雪执意如此。说等到一切处理妥当,他会亲自送四小姐回去。 三十三买了一条临时穿的罗裙,和林娅熙去了附近的客栈里换上。 “婳儿那边,你派人盯着点。可怜她还这么小,就要被人利用。原本我还在为不能锁定绣锦所说的小宅院而发愁呢,人便送上门来了。” 为了查清楚绣锦字据上的张大壮和李桂花,林娅熙甚至用了京兆尹郑大人的人脉。 结果,京城人口户籍一溜捋下来,叫这两个名字且有登记在册的,足足不下三千人。 林娅熙坐在客栈里的铜镜前。三十三站在她身后,用篦子一下下帮她梳理着满头柔顺的秀发。 “小姐是怀疑,她们也和林婉香有关吗?若真是如此,那可就能省下不少的排查时间了。” 少女哼哼道“想我死的人都在国公府里没跑了?林婉音这一走,剩下的不是林婉蓉,就是林婉香。 林婉蓉派出的人身手不会太差。这一点早在我初到晋王府时便领教过了。而婳儿又是小乞丐出身,如果不是林婉香,你不觉得太凑巧了么?” 听说婳儿是小乞丐,三十三倏然灵光一闪。 “小姐!我和太子出来寻你时,墨香斋门口恰好有马车接连相撞。路被堵得走不开,而导致事故的也是一名八九岁的小乞丐。” “那便都能对上号了。” 林娅熙桃花美目一眯。 “这些乞丐和小宅院绝对与林婉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过,她们为何要为林婉香效力,又在效力什么,我们暂且还一无所知。” 三十三却甚为乐观。“这个不急。只要目标确定了,搞明白这些还不是迟早的。 小姐,你说林婉香是如何料准我们就一定会听她的,来墨香斋?那可是离府前一刻才定下的。” 林娅熙转过头,狡黠地看着她。 “你忘了?进门之前,林婉香曾叫青衣去附近一家溏心糕点铺子里买甜品。她借机,顺手发个信号也不难。 而那些人只需要提前计划好如何引我入套。至于地点,随时可以切换。” 三十三磨着后槽牙。 “林婉香也太奸诈了!我都不得不怀疑,墨香斋里蚕茧纸那一出也是她事先安排好的了。既在太子那里博得了才女的好感,又有小姐受害时的不在场证明。 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嘴上假惺惺的,说担心小姐受伤。见你并无大碍,心里指不定多暴跳如雷呢。” 关于对手的优点,林娅熙从来不否认。 “林婉香还是很有些才情的。哪有你说得那么一无是处啊。” “既然那两个人都已经落入了京兆尹郑大人的手中,如果真是林婉香,怕是也藏不了多久了。” 三十三一边说着,一边给林娅熙梳了个简单的少女发式。 “我看未必。狡兔三窟,林婉香可要比林婉音难缠的多。那两个人认不认识她都还不一定呢。” 少女对着铜镜左右照了照,眯眯笑道“嗯,勉强还能看。走。北宫沉雪该在下边等急了。” “你!” 三十三按下自己蠢蠢欲动的食指。损她,小姐一向是认真的。 -- 回国公府的马车里,气氛冷凝如霜雪。 青衣隐隐察觉到了,林婉香的情绪正游走在暴怒的边缘。只是出于涵养和性格使然,又碍于外面的车夫还在,她才强忍着,没有发作。 小姐肯定是在气自己多话,说什么傻人有傻福。这才让北宫沉雪那么快便破了她们几日来的辛苦筹划,找到林娅熙。 可她如何能料到,墨香斋的店门口居然有一只会学舌的凤头鹦鹉?歪打正着的,那鹦鹉还跟林娅熙学了句四不四傻。而单凭一个傻字,竟就成了通关暗号。 如此无巧不成书的稀奇事儿,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 青衣绞着手指,弱弱开口了。 “小姐,气大伤身。您有气,千万不要闷在心里头。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甘愿领罚” 林婉香双眸紧闭,食指打圈,揉压着突突跳的太阳穴。 “领罚?呵,好啊。你倒说说看,我该如何罚你才比较得当。既是叫林娅熙给逃了,那不如便由你代替她,卖进勾栏院。” 青衣闻言,吓得扑通一声跪在车板上,连行驶中的马车都跟着轻微摇晃了两下。 第335章 陪我一人 她知晓小姐的计划。无非就是想要制造林娅熙私自乱跑,结果被人贩子拐卖的假象。 只要那两个男人成功将她带进了勾栏院,后续的事情便会顺理成章。 勾栏院是个什么地方?那是京城里最低等的娼寮,比之冠花楼这种高级青楼还要低不知多少个档次。 光顾的客人都是些三教九流的猥琐男人。林娅熙只要进去了,就别想再出来。 她不是长得如花似玉,美若天仙吗?那便让男人们好好疼爱疼爱。等她被千人枕,万人睡了,看北宫沉雪和宋楚煊还会不会倾心于她! 而这一切的一切,除了林娅熙自己,又能怪得了谁? “小姐,不要啊!奴婢不是有意的。” 青衣咚咚咚磕着头。“求小姐,念着奴婢侍候您多年,兢兢业业的份上,网开一面!” 被她这么一吵,林婉香的太阳穴更疼了。她疲倦地抬了抬手。 “起来起来。我不过是吓你一吓。被车夫听了去,还以为我平常多虐待你呢。” 青衣哪里敢起。林婉香还是头一次说这么重的话,足见她对林娅熙的怨愤有多深了。 “小姐真的不怪罪奴婢吗?” 林婉香睁开眸子,鄙弃地看着她。 “怪你有用?哼,要怪也只能怪林娅熙运气太好,有老天保佑。这一计不成,她之后必定会多有防备。再想害她,更是要难上加难了。” 相较于林婉音对绣锦的动辄打骂,青衣很庆幸,她遇到的主子是林婉香。 “四小姐不会每次都有太子殿下护着,总还有机会的。纵使她运气再好,也有用光的一日。” 提及北宫沉雪,林婉香便想起他在得知林娅熙失踪时,那种无法宣泄的紧张和不顾一切,令人嫉妒得发狂。 她甩了甩头,不愿再多作回想。 “被抓去京兆府衙那两个,可知消息是你传的?” 见她回复了理智,青衣这才敢又坐回到车内给丫鬟备的小杌子上。 “小姐请放心。奴婢一贯是按照小姐吩咐的,消息要转经多手,层层传递。这次也不例外。 就是他们的头儿都不清楚真正的主子是谁。京兆尹再有本事,也没那闲工夫查这些乞丐之间的乌七八糟。” 在这一点上,青衣说的不错。乞丐的身份是最不起眼,也最能够迷惑人的保护色。 林婉香点了点头。“嗯。即便如此,最近也得收敛一些。四妹最是擅长抽丝剥茧。若非必要,你不可再与那边有任何的联系。” “是,奴婢晓得了。” 她林婉香这辈子,最不缺少的就是耐心。林娅熙,咱们来日方长! -- 客栈这边,林娅熙和三十三下楼来时,北宫沉雪正在临街的雅间里自顾自地对弈饮茶。 见是她进门了,男人执黑棋的手一顿,抬眸望向她,笑容优雅而温润。 “还以为女子沐浴更衣要一阵子的。没想到,林妹妹这么快。” 和宋楚煊的用脸杀人不同,北宫沉雪端的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难怪林婉音和林婉香都对他情难自已呢。 林娅熙抬手闻了闻。她在尘土里打了几个滚,又跟几名乞丐近身打过交道,还好没什么异味。 “我不是怕你着急嘛,便打算回去再认真沐浴的。太子若是膈应,我这就上楼洗香香,或者让三十三再去雇一辆马车。” 林娅熙穿着一件样式极其普通的杏色罗裙,和她在晋王府时所穿的侍女服饰很像。 反正是一次性的,三十三也没花多大心思,随手在成衣铺子里捡了一件顺眼的就走。 北宫沉雪眼前一亮。 她还是一如初见那般,美得如同落入凡间的精灵,更胜却三月桃花。 一直很想再闻一闻那一缕相思。他起身,在寻常的距离站定。忽然一偏头,朝着林娅熙露在外面的一截雪颈贴近。 他要对小姐做什么?! 三十三瞳孔大睁,欲要将人拉开。却见男人仅仅停留了一瞬,又收回。 震惊当中的林娅熙也是无声舒了口气。 北宫沉雪本就对气味敏感。纵然嗅过花香无数,那丝带着温度的淡淡栀子花香依然是这世间最独一无二,最令他难忘沉迷的。 “已经很香了。” 少女的脸和脖子都有些不自然地发红。 自己这是被撩了?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若换成是宋楚煊,她还敢找回场子,硬撩回来。北宫沉雪可是有喜欢的人的。说不准,人家真是验证她臭不臭呢? 见她仍是一副呆头白鹅的样子,杵在那里,北宫沉雪低低笑出了声。 “发什么愣呢?我不膈应你。快过来用膳。” 一听到有饭吃,林娅熙那不争气的肚子便咕咕叫得好不欢脱。 也不知男人是怎么和掌柜说的。上一秒还是空空如也的餐桌,下一秒就像变戏法似的,被鱼贯而入的四名小二铺满了菜,并且全都是她爱吃的。 林娅熙一屁股坐下,没有一丁点名门闺秀的骄矜。 “那我就不跟太子你客气啦。” 北宫沉雪给她夹了一块蜜汁瑶柱。 “怎么?你我都这么熟了,林妹妹还总是见外。” “么有的事!我们可是一起上过花楼,泡过妞儿的好兄弟了。” 好兄弟是这么算的吗?三十三听着,一口老血险些没吐出来。小姐还是小姐,不一样的烟火啊。 不过,北宫沉雪和林娅熙同去过青楼这事,她怎么不知道?她家王爷知晓么? 三十三竖起耳朵,继续听墙角。 北宫沉雪俊脸一红。他生平二十年里,唯一一次去青楼的黑历史便是贡献给了林娅熙。 “那次去的人当中还有晋王和五皇子。” “所以呀,我们都是排名不分先后的好兄弟!” 林娅熙笑得月牙弯弯,一双筷子耍得虎虎生风。 北宫沉雪的侍从还没有从衙门回来,两人都是自己夹菜的。 “那我的好兄弟,今日可愿意只陪我一人?” 林娅熙两腮鼓得跟小松鼠似的,咀嚼个不停。“今天很特别啊?” 北宫沉雪好想戳戳她剔透晶莹的小脸。但有三十三在背后,虎视眈眈地瞪着大眼珠子,他还是忍住了冲动,没有那么做。 “嗯,是我的生辰日。” 第336章 你真温柔 林娅熙一噎,赶快将口中的食物全数吞了下去,然后很好哥们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兄dei,你怎么不早说啊!对了,这还不是一般的生辰,而是你二十岁的弱冠生辰?” 北宫沉雪与宋楚煊同岁,推算下来,一定是了。 “嗯。” 北宫沉雪笑着点头。父皇那边越催越急,要他即刻收心,回去继承龙华国的皇位。 海云馆里的行装早在一月前就已经打点好了。可归国之前,他仍有最后一桩心愿未达成 龙华帝将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从小宿养在天元国,为的便是要他卧薪尝胆,励精图治,进而打磨成为一代明君。而之所以会选择晋王府,则是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 虽是一番苦心积虑,但他对这个儿子终归心有愧疚。是以,当北宫沉雪说要恢复身份,以太子的名义出使天元时,龙华帝同意了。 可现在,他又坚持要等到年后出发。思量再三,左右不过四个月的时间了,龙华帝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应下。 林娅熙惊得下巴都要脱臼了。 “那你怎的还不回龙华国呀?你父皇母后不得给你操办一场隆重的弱冠礼吗?顺带再相个亲,从此迎娶三千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啊喂。” 林娅熙句句扎心顶肺,箭无虚发。 北宫沉雪一颗心被捅得千疮百孔,跟蜂窝煤似的。他揉了揉眉心。 “龙华国与天元国风俗有别,不甚讲究这些繁文缛节。何况,纵有良辰美景,好时光也总该与好兄弟分享的。” 林娅熙被他感动得热泪盈眶,稀里哗啦,顿时歌意大发,配着手势土嗨起来。 “啥也贝说了!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朋友不曾孤单过,一声朋友你会懂。还有伤还有痛,还要走还有我~~~” 这旋律诡异又上头,听得三十三满脑子都是那句“朋友一生一起走”。 林娅熙把自己也给唱澎湃了,对着门外豪迈地大喝一声。 “小二,上你们这最好的酒!” “好嘞,客官!马上到!” 他们这间客栈是南城一带最高档奢华的了,和对街的大酒楼同属于一个老板。 来买古玩字画的大爷们逛累了,都爱到这里来落脚歇息。酒菜当然也得是最上乘的。 北宫沉雪通身贵气流淌,又点了满桌子的珍馐佳肴,一看便知出手阔绰。 这会要最好的酒,小二自是乐得屁颠儿屁颠儿的。 林娅熙转脸看向今日的寿星。 “太子,要不叫三十三把王爷和五皇子两位好兄弟也请过来?你和他们都熟得不能再熟了,而且人多更热闹嘛。” 北宫沉雪沉默了片刻,侧眸望向窗外的南来北往,神色惘然。 “还是算了。我们三人的关系已经再难回到从前了。” 自打北宫沉雪外出云游,却是以龙华国太子的身份再次回归后,他与宋楚煊之间似乎就划清了界限,产生了一道微妙而又无法逾越的罅隙。 这一变化任是神经大条的林娅熙都觉察到了。对此,使臣的接风宴上虽然有官方说法,但究竟如何,也只有少数的当事人心知肚明。 宋楚煊手中掌握着天元过半数的兵权。看似最为合理的解释便是王爷避嫌,以防有人在勾结外族,通敌叛国上面做文章。 可林娅熙却认为,宋楚煊嚣张霸道惯了,岂会知晓人言可畏是何物? 她从来不问这其中的隐情。只当作是国与国,政权与政权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毕竟,什么事情可以八卦,什么事情应当自动回避,她心里有数着呢。 “你是主角,你说了算。我这个好兄弟负责奉陪到底就是了。来来来,喝酒!” “好。” 北宫沉雪要的就是她这句话。山野千里,你才是我藏在星星里的浪漫。 林娅熙抱起小二刚端进来的一坛子女儿红,豪气万丈,给北宫沉雪和自己各斟满了三杯。 三十三生怕她会喝醉,在后面小声劝阻。 “小姐,你少喝一点。这酒后劲儿烈着呢。” “怕什么?这小酒杯就跟轰趴喝shot一样,我来十个都没问题。” 林娅熙说着一拍胸脯,已是一杯下肚。又举起第二杯,对北宫沉雪说道 “太子,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抿一抿。我都干了,你也得迎头赶上,与我并驾齐驱才行哦。” 轰趴shot是什么啊? 这和缩写的丐帮还不同,完全无迹可寻。三十三冥思苦想了老半天,也没得出个结论。 哎,不管了不管了。回去再问。 看着她粉白粉白的小脸蛋,香肌玉骨,北宫沉雪喉结微动,也温文尔雅地一口饮尽,而后又为她夹了几样菜。 “再多吃些,不然会烧胃的。” “太子,你可真温柔。诶,你也吃啊。” 林娅熙也帮他夹了几筷子,还回以一记大大的微笑。像是小猫的爪子,在北宫沉雪心间轻挠了两下。 二人吃酒聊天好一会。多是林娅熙在讲一些没头没尾的趣事,男人则饶有兴味地听着。 北宫沉雪在天元的朋友本就屈指可数,和宋楚煊他们又渐行渐远。因而林娅熙认为,她今日有义务要逗他开心。 少女撑着脑袋,一只手摇动着半透明的青玉杯。 这具身子极少饮酒。酒力来袭,她已有几分微醺。 “早知道,就不让三姐姐先回去了。两个人连游戏都玩不起来。” 以为她是误会了,北宫沉雪看进那双灵动又隐隐潋滟着水光的眸子,解释道 “带林三小姐一起,不过是还了她在国公府时的不情之请。即便没有意外,墨香斋之后,我也是要送她回去的。” “哦。你说,我们下一场该去哪找乐子呢?” 林娅熙仍是盯着青玉杯中摇摇摆摆的液体,喃喃自语。与北宫沉雪的对话明显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男人宠溺地笑了笑,还想要问她对于巷子里惊心动魄的意外,有没有线索的。 无奈,心大如林娅熙早就将其抛诸于脑后,踢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337章 神仙公子 菜还剩下大半,但两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林娅熙一拍桌子,猛地起身。 说好的两人之间的小秘密呢?她这位不称职的月老是怎么当的,竟然给忘得一干二净! “太子,灵鸢姑娘的琴技被咱们念叨了这许久,都还没去听过呢。根据我掐指一算,今天就是去冠花楼的黄道吉日啊!今儿个我做东,算是给你的成年礼了。” 北宫沉雪无数句反驳的话都被她当成是男人的矜持,给堵了回去,拉起人家的袖子就往外边走。 “好兄弟,别害羞嘛。走走!” 小姐这是哪门子的癖好?心情好了就要上花楼? 三十三自知,以一己之力,拦是拦不住的,索性便给绮芜苑里的人发去了消息。 -- 两个时辰后,林娅熙一身贵公子打扮回到国公府,是由三十三扶着进去的。 知道她家小姐能疯,可不曾想这么能疯啊。见她左搂右抱的,苗头不对,三十三给她喂了醒酒丸,但也为时已晚。 林娅熙脚下七扭八拐。一步两步,是魔鬼的步伐。 嘴里哼着不成调的调子,她嬉笑道“灵鸢美人儿弹的就是好听!来,再给小爷奏一曲。” 三十三一把捂住她的嘴巴。“不,你不想。” 好不容易进了房门。三十三松开手,去关门的空当,林娅熙又叫嚷起来。 “美人儿,诶,别走啊!过来过来,陪小爷我喝酒。” 三十三唉声叹气,回头去扶她的霎那,只见宋楚煊正黑沉着一张冰脸,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 心往嗓子眼儿里一提,三十三结结巴巴地说道 “王,王爷,您今日回来得好,好早啊” 早?不早,他能抓她个正着么! 今日朝政一结束,宋楚煊酉时初便到了。本是想着与林娅熙一同用晚膳的。 结果,从暮霭漫天,等到日落西山,再到月上柳梢头。菜一口未动,全被撤下去了。 夜鹰和咖啡等暗卫都被派出去寻人,收到三十三说会晚归勿等的消息才敢回来。 留在绮芜苑里的榴莲更是叫苦不迭。除了回话,她根本不敢在宋楚煊眼前晃悠。怕一个不留神,人就被一掌劈死,去见阎王爷了。 “你带她去哪了?” 宋楚煊一记冰刀飞过去,声音里也是寒风肆虐,吓得三十三差点给跪。 虽然身子直打哆嗦,不听使唤,但她的思路还是清晰的。如果自己现在跪倒,磕着了旁边的醉鬼,那她更是罪加一等,罪无可赦啊。 三十三强撑住膝盖。怪不得院子里头没人呢。原来都预感到大难将至,提前保命,躲起来了。 “属下陪同小姐去,去了趟冠花楼。” “胡闹!去冠花楼作甚?” 彷佛看见了男人周遭散发出来的黑色煞气,三十三只得闭上眼睛,麻溜地回道 “小姐是为了给龙华太子庆祝生辰。去冠花楼也只是听了几首曲子而已。属下以性命担保,绝对没有再多了。” 宋楚煊清清凉来了一句。“你还想有再多?” “属下什么都不敢想!” 花天酒地,寻花问柳的明明是小姐,为毛自己却要成为祭奠的牺牲品啊? 不过,她也不敢说,她也不敢问。小姐掐指算出来的黄道吉日,莫不是她三十三的祭日。 一旁的林娅熙一时无人看管,趔趄着晃到了男人面前。 刀削斧凿般的轮廓上,一双剑眉星目勾魂摄魄。薄唇紧紧抿着,金贵无比。 林娅熙不怕死一般,痴痴地看着。好似被男人漂亮的凤眸给魇住了,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她伸出一根手指,顺着宋楚煊高挺窄直的鼻子,从上到下慢慢摸了摸。 “嘿嘿,这是哪家的神仙公子啊?好想在这极品鼻梁上滑滑梯呀。” 又戳了戳他眼睑下的一片暗影。 “哇,还是睫毛精转世!赚到了,赚到了。” 被死女人调戏了的宋楚煊不改大马金刀的坐姿。只有一双凤目随着她的动作而动,死死盯着她。 三十三在心中,默默给撒野的自家小姐点了一根蜡。 朋友一生一起走。看来,黄泉路上自己也不会孤单了。 见人没反应,还醉着的林娅熙继续作死,一指挑起宋楚煊的下巴。 “神仙公子,男人不说话就是要亲亲哦。你是不是也被小爷我俊俏的外貌迷得不要不要的啦?跟小爷走。我会让你衣食无忧,吃香喝辣的。” 三十三简直没眼看了。想上去将人拖走,又怕王爷不忍心对小姐下手,就拿她泄愤。 正纠结着,只听宋楚煊咬牙切齿地道“去备好沐浴用的水,然后给本王滚!” “是!” 属下无能。小姐,你自求多福 三十三一刻不敢停,出门提热水去了。 一离开房间三丈远,躲在树后的咖啡,榴莲和春梅就对着她一顿招手。 “噗呲。三十三,这边!” 咖啡踮起脚尖,瞄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急迫地问“你还活着啊。小姐她怎么样了?” 三十三一世英明,真要被林娅熙给坑惨了,遂没好气地回道 “不活着,你看见的难道是鬼啊?小姐能怎么样,在欠揍的边缘疯狂试探呗。” 一听说林娅熙可能要挨打,咖啡又数落她。 “啊?你也是的。平时虎得很,要动真格的了,怎么也不知道拦着小姐点呢?” “嘿!臭咖啡,你没听过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么?小姐比我还虎呢。我能拦得住吗我?” 春梅知道三十三是有气没地儿撒。 “好了好了,你们都少说两句。妹妹眼下生死未卜。攸关时刻,你们还要搞内讧不成?” 榴莲也是这个意思,问正事要紧。 “看你之前像是要往小厨房走的。王爷没有交代你做什么?” “啊,沐浴!” 见她一声感叹,留下两个字便急火火飞奔走了,三人对视一眼,也追了上去。 房间内,林娅熙还维持着单脚踩凳子,单指挑下巴的夸张姿势。活脱脱一个非礼良家少女的纨绔公子哥形象。 看到好看的男人就敢包养,许人家吃香喝辣了? 宋楚煊要气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倒要看看这女人今晚还能作出什么新境界。 “神仙公子,你怎么不说话呀?” 醉醺醺的林娅熙又凑近了一些,还不知死活地上手,在男人脸上蹂躏了两下。 看着被搓到略微变形的俊颜,她狐疑道“咦,该不会是个假人?” 第338章 美丽故事 宋楚煊刚要拍掉她的小手,只见她撇撇嘴,又呆兮兮地道 “我就说嘛。天地间哪有此等帅到逆天,人神共愤的漫撕男啊?不存在的。” 闻着她一身扑鼻的酒气,似乎还混杂着某种土味,宋楚煊忍无可忍了。他反钳住少女的下巴,眸光冰冷。 “林娅熙!你又去见野男人了?” 酒壮怂人胆。对于步步逼近的危险,意识混沌的林娅熙仍无所察,反而不无欣喜地惊呼。 “原来,神仙公子你会动啊。骗人是不乖的。怎么样?要不要跟小爷我回去。嗯?最美丽的故事总是发生在夜晚哦。” 这女人还想发生点什么最美丽的故事?宋楚煊一张脸已经黑如炭石了。 “想蒙混过关?别跟本王搞避重就轻这一套。说,为何会去冠花楼?为何要由你来为北宫沉雪庆祝生辰?为何出府前,要支开本王派遣的暗卫?” 这一切分明是有组织,有预谋的! “嘤嘤嘤,神仙公子好凶。” 林娅熙哭唧唧,被男人的咆哮震得委屈巴巴的。 “你放手,小爷我要去睡觉。梦里什么都有,不理你了。” “林娅熙,你还要演是?” 撩完人就想跑?宋楚煊一掌握住她纤柔的腰肢,一手取下她插在发间的男式玉簪。 一头浓黑乌亮的青丝如瀑布一般,打了两个旋后,四散着倾泻而下。更衬得小脸瓷白如雪,粉唇嫣红。 美得极致,又恰到好处。 虽然林娅熙穿着最干练的黑袍,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但在酒精的作用下,天生的灵气与娇媚似乎都被放到了最大,看得宋楚煊眼热心燥。 凤眸中的情感太过炽烈,连半阖着眼睛的林娅熙潜意识中都发觉出了不对劲。 “你做什么?放手。” 少女毫无章法地扑打。只是那拍打软绵绵的,落在男人的胸膛上,形成鲜明的落差。 饶是定力如山的宋楚煊,也受不了她这份醉态了。腰上的大掌使了力,引来人一声不满的轻哼。 男人嗓音沙哑,带着极力的克制说道 “熙公子不是说,最美丽的故事总是发生在夜晚吗?那本王便从了你,与你共同编织一场最美丽的故事,如何?” “我不要。你走!” 林娅熙殊不知,她这句话是可以断得极为有歧义的。 一是挽留,一是拒绝。天堂与地狱,暧昧与绝情,都仅在一线之间。 男人正愣神间,门外响起了三十三谦恭无比的声音。 “王爷,沐浴的水好了。属下已放去净房。” 说罢,外面的人影一溜烟消失。她现在绕道走都来不及呢,岂会蠢到去王爷那找虐? 宋楚煊霸气起身。原本堪堪依附在他掌间,醉得宛若无骨的小人儿也跟着拔地而起。 突如其来的变换带起一阵眩晕,使得林娅熙更难受了。 “好晕啊,放开我快放手,你听到没有?啊啊!” 少女耍赖似地扑腾起来。脚上又踢又踹,手也不老实地乱捏乱掐。 “林娅熙,你给我安分一点。” 宋楚煊干脆将人打横卷起,夹在腋下就走。 悬空的林娅熙怕随时会被扔下来,只好学树袋熊,用四肢缠住了人家的腰。 宋楚煊系着他的大型挂件,来到净房。腰上多出来的人肉泳圈实在令他哭笑不得。 男人沉着嗓子,命令道“下来。” “我不我不,我就不!哼。神仙公子了不起呀?你能把我怎么样?” 醉酒的林娅熙仍是条汉子,回答得非常有骨气,还吐了吐舌头气人。 忍耐的极限破天荒被挑战。宋楚煊睨着少女的同时,又邪肆一笑。 “熙公子,给你机会,你却不珍惜。那就休要怪本王,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男人一手揪着她的衣领,一手拎着她的后腰带,试图将人从自己的腰上剥下来。 林娅熙如同一只固执的小猫,死命扒着,偏是不撒手。 宋楚煊被她手脚绷直,躬起身子炸毛的样子给整笑了。 “怎么?这会知道舍不得我了?不洗干净,就别想觊觎本王的美色。” 为了不弄伤她,宋楚煊连一成的力气都没使上。 无奈相差太悬殊,林娅熙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有些泄气地被人提溜着。 男人的喉间忍不住溢出轻笑,又丢了一个二选一的选择题过来。 “自己洗,还是要本王替你洗?” 林娅熙被这一声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的笑给刺激到了。 她扬起头,意在凶巴巴,实则娇软软地瞪着宋楚煊,要求加第三个选项。 “我不我不,我就不!我要睡觉。” 宋楚煊挑眉。小丫头片子还嘴硬,是该轮到他振振夫纲的时候了。 于是,他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抛进了热气袅袅的宽大浴桶里。 哗啦啦! 一波一波的热浪漫过桶檐,激起的水花四溅了一地。连一旁男人的衣袍都被打湿了。 神经暂时被麻痹,导致反应尚且慢半拍的林娅熙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呢,口鼻之中就灌进了两口水。 赖于本能,她扑了几下。再一抬头,却又破出了水面。只恍惚了一瞬,大脑便逐渐归于清明。 男人那一抛,加上后来猝不及防的窒息感,让她顷刻酒醒了大半! 林娅熙恨恨的,又拍了一下浴桶中的水。 一把抹去脸上大颗大颗的水珠,她眼神犀利,仰头质问道“宋楚煊!你有病啊!” 玄色锦袍的下摆半贴于身上,比例过于优秀。 男人走近她,戏谑地问“呵,我有病,那你有药么?” “我没在和你开玩笑的。你又抽什么风,我招你惹你了?” 林娅熙此前又是被拎衣领,又是腰带的,黑袍松散开不少。此刻浸了水,玲珑的曲线更是尽数显现。 室内温度本就不低。眼下的美景令宋楚煊又不由热了几分。 他撩开袍摆,皂色云靴踩在桶边上。一手搭着膝盖,居高临下,对视那双光华滟滟的桃花眸。 “熙公子竟来问我?方才是谁一口一个神仙公子,许人衣食无忧,还要留下最美丽的故事的?” 来自男人的压迫感令林娅熙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不该是在冠花楼,听灵鸢姑娘抚琴的么?何时回来国公府了?貌似还口不择言,轻轻薄了宋楚煊? 哎,喝酒果真误事。看来,贪杯的后果就是自己断片了啊! 第339章 倒会享受 林娅熙自觉理亏,眼神躲躲闪闪的,气势上也一下子矮了一截。 “是哪个下流之徒,竟敢对纯洁如雪莲的王爷说出如此无耻之话!那个,王爷啊,她还说了些什么?没有对您毛手毛脚?” “哼,没少动。” 滑滑梯?越夜越美丽?这女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废料。 林娅熙更心虚了,身子往水下沉了沉,恨不能原地隐形不见。 “额呵呵王爷辣么厉害,武功盖世,铁定没叫那人得逞。” “本王有洁癖。碰过野男人的脏手脏脚,休想近本王的身。” 她几时碰过野男人了?顶多只是在无意间,碰过两下野女人而已。 见林娅熙不接话,宋楚煊凤眸一凛,语气也蓦地冷了几度。“怎么,被我说中了?” 我去。她又不搞基,也没那个功能呀。 “王爷,熙公子是公子,怎么会摸野男人?” 夜明珠与烛火的柔光绰绰倒映于水面,再折射到少女的脸上,美得不似真人。 她大大打了个哈欠。被男人在水里这么涮了一通,也算是洗过澡了。正想要更衣,请宋楚煊回避,一方帕子直直飞拍在了她脸上。 帕子沿着脸颊和头发缓缓滑落,只听男人辨不清喜怒地说道 “不洗掉那股子臭味,今晚上你别想踏出这浴桶半步。” “歪!我哪里臭了?你给我说清楚一点。” 林娅熙鼻子都快被他气歪了。怎么说,她也是正当年的青春无敌美少女一枚啊。 被人鄙视有体味,她不要面子的吗?自己那把三十五米长的大刀呢! 看着她气鼓鼓的包子脸,头发滑稽地贴于额前,宋楚煊抿住笑,长指帮她把发丝拨开。 “味道这般大,你自己闻不到?” 狗男人,连鼻子都如此之狗。 就算墨香斋外,乞丐劫匪身上的怪味再浓,也早该被冠花楼里姑娘们喷香的脂粉味给盖住了。 “闻不到啊。王爷,你没听说过一句话么?叫心中有花,则满目皆花。是你鼻中有嗯嗯,才闻什么都有嗯嗯味。” 林娅熙嘚瑟的神态,让人用脚趾头都猜得到,这嗯嗯怕是一个很有味道的词。 宋楚煊脸顿时一黑,捞起水中的帕子,拧了两拧就去蹭她的脸。动作不甚温柔。 少女皮肤娇嫩,来回几下就被搓红了。偏脖子还被人握住躲不掉,只得呲着一口小银牙喊疼。 “诶!王爷,你轻一点啊喂。” “呵,还知道疼?你这么爱皮,不该是皮很厚,很耐磨吗?” 男人嘴上不饶她,可手却舍不得再使大力了,就那么一下一下揩着。 浴桶里,水温适中。林娅熙懒洋洋地枕在大掌上,舒服得眯起眼睛,活像一只午后晒饱太阳的小猫。 宋楚煊心内腹诽,这女人倒是会享受。 “你这身臭味是从哪来的?” 林娅熙十分理所当然。 “今日上午,我先是在南城的墨香斋附近碰见了几名乞丐,之后又去了趟冠花楼。 王爷所说的臭味,要么就是乞丐的馊味,要么就是胭脂味。再不就是,二者兼而有之咯。” 碰见乞丐竟能被她说得跟巧遇老朋友似的稀松平常。 幸好,他手下还隔着张锦帕。一想到自己的鼻子曾与那气味近距离接触过,宋楚煊便一阵反胃。 “那几个乞丐也是庆祝北宫沉雪生辰的一部分么?他的口味何时这么重了?” 林娅熙忙替北宫沉雪辩解。“遇到乞丐只是个意外。太子又没病。” “哦?在你眼中,别的男人就是没病,只有本王有病。” 探测到了危险讯号,林娅熙的口气怂了一些。 “总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嘛。我说王爷有病,那是因为你劈头盖脸就把我给扔浴桶里来了。而那群乞丐和太子确实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我才认为他没毛病。” 男人英气的剑眉蹙起。 “与他无关,那便是与你有关了?无缘无故,乞丐为何要纠缠上熙儿?” 纸是包不住火的。何况,即使她不说,男人也有的是办法,让三十三松口。 少女的身子又往水下没了几寸,企图蒙混过关。 “我,我与太子和林婉香去南城一带闲逛,说是那里有一家非常有历史的文房四宝店。结果试了才发现,那种文邹邹的地方是有多么不适合我。 于是乎,我就去门口逗一只凤头鹦鹉玩了。你是没看见,那只鹦鹉特别有灵性,还有一头七彩斑斓的彩虹羽毛呢。” 宋楚煊揉了揉抽搐的额角。 “这和乞丐有什么关系?林娅熙,你别又想着岔开话题。说重点。” “王爷,我说的就是重点啊。有个小乞丐求我,去巷子里救她娘亲。趁我不备,那妇人便想将我迷晕之后再带走。不想,太子和三十三由鹦鹉带着寻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给解决了。” 林娅熙气都没换一口便全讲完了。 听到她差一点被掳走,男人声音沉冷,如寒冬腊月里的风。 “迷晕再带走?好精炼的五个字。为何无故支开本王的暗卫?可是不想我知晓,你与北宫沉雪的行踪?” 被审视地盯着,少女只觉骨缝儿里头都是凉的。 林婉香做事谨慎非常,又在暗中积蓄着力量,深浅难测。 之所以会在出府前支走宋楚煊的人手,是因为一旦有暗卫现身,只会令其更加警戒,进而更难寻到绣锦所留下的蛛丝马迹。 她确信,林婉香不是明刀明枪,轻易会大动干戈之人。 故而,只要对方不是高手云集,她便有能力自保。相信,三十三和北宫沉雪也应付得来。 “哪能呢?我现在也是有武功和毒药护体的人了。加上天资聪颖,说一句智勇双全都不为过。 再者说,有三十三全程在场,纵是我想隐藏行踪也不能够啊。” 智勇双全?还真敢讲!纵容她在自己面前胡作非为,兴风作浪也就罢了。 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道险恶,出去外面若还这般自大,必定是要吃大亏的。 宋楚煊凉凉扫了她一眼,故意打击她道 “呵,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连个乞丐都收拾不了。你见过哪位智勇双全的被人迷晕了?” 遭到蔑视的林娅熙立刻为自己正名。 “我那是将计就计。提前吃了抗毒丸,就是想看看她要带我去哪而已。即便三十三和北宫沉雪不来,我也不会出事。这点自信心,我还是有的。” 第340章 等你来战 “满招损,谦受益的道理,熙儿可懂?” 受到了男人一万零一点鄙视,林娅熙表示不服。 “士可杀,不可辱。王爷又没有和我打过架,怎知我就是三脚猫功夫了?我虽还不至于自不量力到以为能够打败你,但也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娇女。” 宋楚煊从这话中听出了浓浓的挑战意味,凤眸一眯。 他听说了林娅熙每日都会早起,与榴莲习武练功。 “那好。等你沐浴完,本王便来检验一下你的武功。本王不会恃强凌弱,以大欺小。所以只守不攻,并且不使用内力。 如果我输了,随便你提出任何心愿,都要兑现。可如果你输了,今后便不可再任性妄为。所去之处都要有本王的暗卫随护。林娅熙,你可敢应战?” 林娅熙眸光晶晶亮。她这个人,最是激不得。越是别人眼中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她就越是想要征服。 毕竟,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跟榴莲学习了两个月,她终于有机会走出新手村,一展拳脚,在实战中累积经验值了。 “难得王爷这般瞧得起我。我呢也没在怕的。只是咱们得事先说好,输赢要如何定?” “熙儿这是怕本王输了会抵赖?” 宋楚煊唇角的弧度加大。如此嚣张的女人,他还是头一次见。 林娅熙求生欲极强地回道 “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嘛。不是我怕王爷不认账,而是怕我自己曲解了比试的结果。先定好规则,也免得事后扯皮了。” “嗯。本王会叫你输得心服口服的。” 男人又走近浴桶,弯腰,在一个刚刚好的距离和高度停下。声音和凤眸里好似下了蛊一般,魅惑又直击人心。 “放心。谁输谁赢,到时自会一目了然。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把自己整理好。本王在卧房里,等你来战。” 宋楚煊说完,一甩袍摆,潇洒地走出了净房。 望着那高大挺直的背影,林娅熙脸颊滚烫,怔愣了好一会。 靠!她极度怀疑,自己这是被男人言语调戏了。 本王在卧房里,等你来战?什么鬼啊! 两只手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不是她思想污好伐,那男人绝壁是存心的。 大晚上的,又在卧房里,比武就比武,说得那么暧昧,那么不宜做什么? 林娅熙气哼哼洗了个战斗澡,换好衣裳。一炷香后,定要让他尝尝自己的厉害,跪下叫爸爸。 怕宋楚煊企图不轨,她又东摸西摸,在净房外间的衣柜里找出两件袍子披上,这才大义凌然地走了。 笑话!那是她的卧室,她为毛要怕? 少女昂着脑袋,推开门进去。 宋楚煊见她小小一只,外面居然罩了三层。一件黑的,一件粉的,还有一件杏黄色的,忍不住眉角抽抽。 “熙儿穿这么多,是为了防寒,还是抗揍?” 她防狼的!那么大一只披着人皮的狼坐在床上,他看不到? 林娅熙夹枪带棒地回呛过去。“王爷不是嫌我臭吗?我怕熏着您高贵的鼻子。” 宋楚煊已经换下了半湿的玄色锦袍,正着一件鲜少见他会穿的骚包紫缂丝缎袍,似乎彰示着他同样骚包的心情。这更令林娅熙想呕血了。 听她如此说,男人轻飘飘,又补上一刀。“臭不臭的,本王一会自己闻。” 林娅熙磨着牙。“闻不闻得到,还不一定呢。废话不多说。王爷,得罪了!” 话音未落,少女一个箭步,利落上前。打人不打脸。左钩拳直接对准了男人的胸口。 她和榴莲学的并非什么剑法套路,而是融会贯通,灵活运用,与她在现代练过的跆拳道和防身术相结合。 动作好不好看不要紧,能打就行。花里胡哨的花架子,那叫花拳绣腿。 宋楚煊被她出拳的速度惊到了。 虽然在他眼中,那跟慢镜头回放无甚区别。但小女人的敏捷度和爆发力却是练武三四年的男子都无法比拟的。 就在粉拳落在他身上的前一刻,宋楚煊才出掌拦截。 也不知,他是如何化解掉林娅熙的冲力的。大掌接过招便纹丝不动,反而握上了小拳头。 被卸了力道的林娅熙来不及惊讶,一个灵巧旋身。右手肘向后用力一击,却是再次被男人的大掌握住。 少女背对着他,努力挣了两下,无奈挣脱不开。 宋楚煊靠过来,前胸贴后背。沿着她的侧颈,由上至下闻了闻。 微烫的气息喷洒在脖子上,激起一粒粒细小的鸡皮疙瘩。 嗅着淡淡的馨香,男人低笑。“熙儿肯听话了,洗的还挺干净。” 这是在回应她,说他闻不到时放过的大话? 林娅熙又羞又恼,真恨不得掐死他算了。别以为控制住她一双手就结束了,她可没有那么弱鸡。 少女后脑勺一仰,打算用头去撞男人的下巴。 宋楚煊没想到,她还会顽强抵抗。怕她吃痛,上半身向后躲去,拉开二人的距离。 借着这个空隙,林娅熙准备来一个前空翻。男人如果还不放手,就等着被她踹脸! 看出了她的招式,宋楚煊闪身下榻,避开那飞来的长腿。 林娅熙歪着嘴,痞里痞气,吹了吹额前的一缕碎发。 “王爷这是打算坐着就解决掉我的吗?不好意思哈。此刻被我逼得站起来了呢。” 挑衅对宋楚煊丝毫不起作用。他噙着笑意的薄唇一勾。 “只要熙儿喜欢,站着,坐着或是躺着,本王都可以无条件配合。” 靠!林娅熙怎么觉得,她好像又被臭男人给调戏了。 眼珠儿转了转。光是这么硬碰硬地打下去,她恐怕不是宋楚煊的对手。 可说好了,人家只守不攻的。如此一来,她对付咸猪手的防身术反倒不会用了。 林娅熙瞬间五指成爪,朝着男人的咽喉袭去。 最终目的自是不在掐他喉,锁他脖,而是要迫使他出手。这样她就能使出擒拿格斗,将人背摔在地了。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宋楚煊是出手挥掉了她的爪子。但当林娅熙想要抓住人家的胳膊,再拉过自己肩膀时,发现根本拉!不!动! 第341章 放马过来 防身术,讲究近身搏击。在借力打力的同时,利用速度出奇制胜。 可问题是她还没有男人的重心稳呢。且捶打的力度充其量就跟挠痒痒差不多。 林娅熙气急败坏,临时放弃了过肩摔的想法。她随机应变,又改成跆拳道里的外摆踢,带起一股凌厉的风。 宋楚煊不由后退数步,连发丝都被吹起了几根。 好看的凤眸中不但没有一丝不悦,反而是再度升级的惊喜。 不得不承认,是他看扁了少女的功夫。行云流水,不拘泥于任何一门的路数。 不知是经她改良过,还是怎的。同样是出拳出腿,可由林娅熙做起来就是别具一格,自成一派,而且实用性极高。 三脚猫?哼哼哈兮,她反手一个呵呵哒! 林娅熙扬着小脸,神态颇为得意。 “怎么样啊,王爷现在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了没?是不是悔不当初,夸口说只守不攻了?” 宋楚煊没看够呢,还想接着看。 “观赏性还凑合。要击败对手就不敢恭维了。” 这男人铁定是个傲娇鬼投胎转世来的。头发都乱了,还好意思说不敢恭维? 林娅熙气得深呼吸了两口,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好好好!今晚就看谁先叫爸爸!” “要叫爸爸?那必然得是熙儿了。” 宋楚煊扶额。性别这一方面,他不是拿捏得死死的吗? “哟,是男人了不起啊?那就让王爷试试哭妈喊娘。” 被轻蔑了一整晚的人要炸了,压根顾不得这句话有多么惊世骇俗,大逆不道。 她倒是敢!宋楚煊轻笑出声,理了理袖口,幽深的眸火明明灭灭。 “熙儿大可放马过来。” 两人似乎都赌上了男女的尊严。气氛一时认真起来。 林娅熙威风凛凛的一掌,欲要以掌根猛击宋楚煊的鼻梁。还没出到一半,却被男人擒住了手腕。 再一扯,她便不可控地急速转了两周,撞进男人怀里。手还被压在胸口上,动也动不得。 “这是酒劲又上来了,还是欲拒还迎?怎么打拳和打棉花一样,软。” 林娅熙被紧紧圈着,一抬膝盖,欲要顶向要害,再反被大手扣住。 宋楚煊捋着她的小腿,从膝盖摸到脚踝,再将腿打直,做得一气呵成。 “嗯。观赏性好像又高了一点。” 少女被摸得很不服气,耳朵就快能喷出热气来。 “别借着比武就占人便宜。不然我放大招,王爷可不要后悔。” “是么?本王拭目以待。” 林娅熙一咬牙,借助男人腰间的着力点蹬地而起。卯足了劲,在空中转出一个漂亮的回旋踢。 宋楚煊松开她,后仰,单手撑住地面,另一只手则是抓住她腰上的系带。 林娅熙落地,正懊恼踢了个空,却见男人腰极好地弹了起来,手中还拿着她最外一层的黑袍。 即使知道她有舞蹈功底,但受人钳制下,仍能做出如此高难的动作,令宋楚煊惊叹不已。 他甩开袍子,拍着手笑。 “这便是熙儿的大招?” “王爷是个狠人!” 林娅熙被激得眼睛都红了。连续几次不冷静地出手,又被节节捉住破绽,扒去了第二层的粉衣。 “只要你喊停,本王便收手。” “不可能!” 她和她最后的倔强,嘴上绝不认输,可心里却是慌的一批。 杏黄色衣服已是她的终极防线了。这一击无论如何都得是绝杀才行! 宋楚煊不要脸在先,那她也不讲究什么江湖正派道义了。 见少女又杀气腾腾地正面攻来,男人剑眉一挑。 呵,小丫头还真是犟!不过也好,自己有眼福了。 刚挡掉左边迅猛的一拳,余光中瞟见她右手心里的粉末,宋楚煊当即明白过来。 下一秒,一缕白雾在面前弥漫散开。有准备的他已经提前闭气,但还是用手扑了扑,故作惊慌。 以为男人中计了,林娅熙一字马抬起右腿,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朝他劈下去。 白雾之中,忽然伸出一只大手,将她的腿定格在了半空,然后是男人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少女瞪大瞳孔,瞠目结舌。 宋楚煊见识过她的柔韧度有多好,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推向身后两步的雕花桌案上。 林娅熙只觉自己当前这姿势丢人都丢到家了。在男人俯身而下的一刻,她秒怂。 “诶,我认输我认输!王爷,求放过啊。” 虽然很是受用,但这点程度的讨饶,男人认为还不够。 “放过熙儿,对我有何好处?” 少女讪笑。“不是说好的,如果我输了,只要不任性妄为,所去之处带上王爷的暗卫即可吗?王爷怎么出尔反尔,又提好处了呢?” 宋楚煊故意看了一眼被他抓在手里的大长腿。 “二者可不一样。你现在是求我放你下来,和比试的输赢无关。” 妈蛋,说得好有道理的亚子。林娅熙只好软着嗓子,又在声音里添了五斤蜜糖。 “那王爷要如何?” “熙儿自己想,好好地想。” 夜漫漫且长。宋楚煊一点都不急。 林娅熙咬咬下唇。憋了半天,她声音小如蚊蝇,万分艰难地妥协了。 “爸爸” 谁知,她一叫完爸爸,宋楚煊脸色铁青,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有那么老吗?!这女人哪里来的恶趣味,成天想着做别人爸爸。 “这就是你绞尽脑汁,想出来哄本王放手的法子?” 林娅熙拧巴着一张小脸,也很生无可恋。 “我已经很卑微,很没有面子,很低三下四了啊。王爷还要我怎样?表演给爷爬,还是胸口碎大石吗?” “林娅熙!” 宋楚煊修长的食指戳着她的额头。每说几个字就有节奏地戳一下。 “你这颗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猪大肠么?本王要你卑微,要你低三下四了吗?嗯?” 林娅熙用仅能自由活动的右手胡乱扒拉,瘪着嘴抱怨道 “嘶!疼!我这可是千金不换的脑袋。戳出个窟窿来,你负责呀?王爷要什么好处又不说。我猜错了又要被你骂。真的是” 男人还没有从那声爸爸的阴影里走出来。 “破了正好倒掉猪大肠,换新的。我看你还是不想下来。” “等等!王爷再容我想想。” 第342章 一言不发 怕她再说出什么令人吐血的话来,宋楚煊决定,得给她一点提示。 于是,他盯着那双桃红色唇瓣的同时,又扬了扬下巴。 林娅熙抿着唇,点头表示会意。一番心理建设后,她抛下矜持,微红着脸,缓缓支起了上半身。 少女在男人的下巴上匆匆印下一吻。明明有一种极微妙的酥麻感划过,可宋楚煊却状似不大满意。 “你是蜻蜓,我是水?” 林娅熙在心里猛翻白眼,不遗余力地内涵他。不,尔康,你是风儿,我是沙~ 男人虎着一张脸。“重来。” 这就跟偶像剧里拍吻戏是一个道理。越放不开,越ng。一咬牙,为了速战速决一条过,她拼了! 少女深吸一口气,再次吻上男人的下巴。只是这一回,她停留的时间要久很多,还换了几处亲,不可谓不周到了。 “王爷,这下可以了?” 好容易逮到让林娅熙主动献吻的机会,宋楚煊岂能不充分加以利用? 他轻咳两声,又点点自己的唇。“位置不对。” 林娅熙美眸一横。“不对你不早说?有你这样乱加戏,浪费演员感情的吗?” “本王这是在帮你酝酿感情。” 林娅熙心说,酝酿你个锤子啊。要杀要剐,搞快点! 在被宋导以各种奇葩的理由驳回后,她也就又试了五六七八次。直到最后,她哭丧着脸问 “王爷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说出来,也好商量嘛。我乖乖闭嘴,只等您示下?” 令林娅熙意外的是,也不知她是说中了哪一句通关暗语,宋楚煊居然真的放手了。 男人沉吟道“熙儿若能一言不发,也好。” 正等着他把话讲完,少女突然惊呼一声,下一刻却被抱坐到了书案上。 宋楚煊的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高度与她相当,微一低头便吻了下去。 好闻的气息铺天盖地般包裹住她,林娅熙被亲得七荤八素,很有些招架不住。 晕晕乎乎间,她才明白过味来。宋楚煊要她一言不发,竟是想着一言不合就开吻 -- 房间外,榴莲和三十三等人猫腰躲在枝桠间。自以为藏得够隐秘的了,殊不知,凋落了大半的树叶压根遮不住她们几只的身形。 听着屋里踢里哐啷的动静,三十三在心里痛骂自己三百遍。不讲义气,是个不折不扣,临阵脱逃的逃兵。 她如何能只想着保命,而留下小姐独自面对王爷的炮火呢? 咖啡对战况客观评论道“王爷怎么还跟小姐动起手来了?王爷的武功出神入化,小姐才学了几个月。这种一边倒的事情,毫无胜算可言啊。” 榴莲师父也为徒儿深深捏一把汗,扼腕叹惜道 “小姐天赋极高,又肯刻苦用功。这些日子以来,确实长进神速。但若是对上王爷这等绝顶高手,哎” 后半句等着收尸,她说不出口。 好在王爷钟情属意于小姐。虽然早先狂怒到了随时要砍人的程度,但要砍也是砍他们暗卫,应该不至于取小姐性命? 呸呸,瞧她这张乌鸦嘴。 见榴莲和咖啡都无可奈何地摇头,三十三更加无地自容了。她腾一下子直起身,树杈也被她晃得咯吱咯吱作响。 咖啡扯住她的胳膊。“三十三,你要做什么去?” “下去救小姐啊。今日之行是由我陪同小姐的。王爷要气,定然也有我的责任。里头都上演全武行了,我得与小姐生死与共。” 三十三欲要挣开咖啡的手。斜倒在另一棵树上的夜狼发话了。 “三十三,你就别去凑人家小两口的热闹啦。王爷那不叫余气未消,那叫情趣。你过去了,王爷才真要怒呢,懂不懂?” 三人齐刷刷看向他,不懂就问。 “什么情趣?” “这叫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相爱。” 夜狼觑了她们一眼,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跟你们三个未成亲的榆木脑袋,说了也是白说。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你们就甭管了。” 夜狼比她们都要年长一些,不仅娶了亲,还在王爷身边行走数年。林娅熙在晋王府中那段时日,他也是在的。 是以,关于王爷与小姐的日常相处模式,他其实更有发言权。 夜鹰想到有一次,他差点把从王爷房中跑出来的林娅熙当成刺客给办了。 那会,她还是个不起眼的小小侍女。也是多亏了夜狼阻止,自己才没有酿成大错。现在光是想想都后怕不已。 “你们听夜狼的没错。” 三十三将信将疑,但还是抑制住了冲动,暂且接着观察。 果然,一炷香后,房间里的响动停止了,可烛火依旧亮着。 “散场了,散场了!” 夜狼了然,打完哈欠,又轰她们几人走。“该干嘛干嘛去。” 三十三语气坚定。“不,我得确认了小姐无事才能走。” 咖啡和榴莲也点头。“嗯,我也再等等看。” 呵,且等。懒得理会她们这些毛头小子,夜狼嗖一下飞远了。 春梅忙完净房里的事,也过来与三人一起等。 望眼欲穿了一个多时辰,看夜色,子时都快到了。人不见出来,灯也不见灭。 王爷和小姐难道在里边促膝长谈呢? 就这样等啊等,等啊等。四个忠心的大丫鬟最终都风化成了人形石像。 -- 次日一早,宋楚煊顶着一张妖孽到发光的神颜去上早朝了。 担心妹妹昨夜没睡好,春梅便没忍心进去叫她起床。睡到自然醒的林娅熙一睁眼,已是辰时末。 没有半分犹豫,她爬下床,穿好练功服。以军训突击集合的速度,拉上榴莲,直奔后院空地。 一山更比一山高。在领教了宋楚煊排山倒海般的威压后,林娅熙决意要奋发图强,拼搏进取,努力努力再努力。誓要打倒强权专政,大男子主义! 加练到午膳时分,榴莲都喊着要休息了,林娅熙这才极不情愿地回了房。 一进去,三十三和咖啡狂热求知的眼神便黏了上来。 林娅熙心虚地别过脸,不去看她们。 三十三忍不住了。“小姐,王爷昨晚有没有对你” 她想问拳打脚踢的,却又怕伤了小姐的颜面,触及伤心事。 第343章 十恶不赦 将她的省略理解成了动手动脚,林娅熙立刻矢口否认。 “没有!三十三,你不要有事没事就捕风捉影。小心我再也不带你出门了。” 三十三心里苦。她做错了什么啊,不就是好意关心一下么? 见小姐讳莫如深的样子,咖啡给了她一个眼色。问什么问,做就对了。 于是,她从怀中掏出一支瓶子,放到雕花书案上。 “小姐,属下这里有一瓶治疗跌打损伤的药,可以促进活血化瘀的。” 活血化瘀?回想起前一晚,在同一张书案上的一幕幕,林娅熙面红心跳,不由提了提领口。狗男人,果然是属狗的。 打倒强权专政,迫在眉睫,绝不能只是在口头上喊喊。吃完午饭,势必再练上它三个时辰。 “咖啡,你自己留着。我还用不到这些。” 憋着一上午没敢说,榴莲这会也劝解道 “王爷的脾气是坏了一点,可也是忧心小姐的安危啊。昨日的晚膳王爷一口都没碰过,就等着小姐您回来。期间还派了二十几名暗卫四处找。三十三也是的!早点传个信回来,不就好了?” 绕来绕去,怎么又是她的锅? 三十三蓝瘦,香菇。受尽了生活毒打的她已经够难的了,可以不再做背锅侠么? 宋楚煊气的是什么,林娅熙再清楚不过。无论三十三几时送的信,昨夜那场欺压她左右都逃不掉的。 “榴莲,你也不用替自家王爷找借口。不说这些个了,吃饭。我都饿了。” 少女的确是饿了。练武时犹还不觉得。但一早上高强度的运动量让她身体仿若被掏空,这会只顾着闷头吃饭。 三人心中齐叹息。哎,小姐强颜欢笑得太明显。看来是真的伤心了啊 宋楚煊此时若是在场,知道自己被亲手培养的暗卫们妖魔化,塑造成了十恶不赦的家暴男,非拧掉她们几个的脑袋当球踢不可! 春梅从小厨房里端来了血燕窝。 “妹妹晚上睡眠不佳,今天就少练会。吃完饭,再把燕窝喝了。滋阴益气,正好补一补。” 噗!林娅熙只觉又中一箭,脊背僵直,连手上的鸡腿都不香了。 还好她刚运动完,脸红很正常,遂囫囵应付道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三十三忙不迭地冲春梅挤眼,示意她少说两句。 春梅莫名其妙地应了,又拿出一张请柬,递去给林娅熙。 “对了。这是昨日五皇子命冷夜送来的请帖。说是三日后,请妹妹共赴七公主的赏菊宴。” 林娅熙接过,随意扫了两眼,心里却在嘀咕。 小公主和她很熟吗?除了宫晏时的几次不愉快,她似乎只以云想·花想的林公子身份与公主打过交道? 榴莲也是同样的疑问。“宫中的宴会一般只会邀请氏族嫡亲子弟参加。小姐不妨打开来,看看五皇子还说了些什么?” 一旁的三十三哼了一声。 “小姐现在的脑子里恐怕只有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花前月下一类的场合更适合林婉香去呢。她那娴雅居里头,光是菊花就有十几种。 你们是没见着。昨天在南城的墨香斋,林婉香对着一张白纸都能讲得天花乱坠。我当时都惊了!” 咖啡诧异地问她。“你说的是三小姐林婉香?她不最是闷葫芦的吗?” “所以我才惊了啊。” 三十三的话突然给了林娅熙启发。 林婉香最近对北宫沉雪如此上心,只怕之前不是她淡泊权势名利,不在乎才女一类的虚名,而是苦于没有结交的机会。 如若林婉香真如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清心寡欲,又岂会在墨香斋几位公子和掌柜面前锋芒毕现呢? 高不可攀的林婉蓉从来不会提携府上的庶妹。 而林婉音还在那会,眼界就只有国公府这片小天地一般宽。宅斗得不亦乐乎,她哪还有时间放眼外面的大千世界? 少女从装请柬的红封中抽出夹带的信来,是宋奕枫写的,只有短短两行。 要她务必到皇宫赴宴。还说云想·花想分店的人选,他近日已经物色到了两个。具体的等她到了皇宫细商。 林娅熙都能想象得出,宋奕枫说这些话时的口气。 看完,她笑了笑,又将请柬递回给春梅。 “春梅姐姐,麻烦你今日抽个空,把请柬送去娴雅居,交到林婉香手上。” “好。我一会就过去一趟西园。” 咖啡忙问。“三十三刚才就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小姐,你还真不去了啊?” 如此高级的宴会就算小姐不去,扔了也不用便宜林婉香。 春梅看一眼林娅熙,却是笑着接道 “妹妹若是想,还用得着为一张请柬发愁吗?问王爷,想要多少张没有?” 林娅熙打了个响指。“知我者,莫若春梅也。” 好久没有走过红地毯了,她不仅要去,还要打扮得美美的去。 对于艳压一众贵女,她倒是并不感兴趣。但对于重新认识一下林婉香,她兴趣浓厚啊! -- 到了赏菊晏的当天,林娅熙又练了一上午榴莲新教给她的一套剑术。 三十三站在回廊下,看着阳光里挥汗如雨的女子。 “小姐这两日都快成了名副其实的武痴了。再这么拼下去,不出几年,怕不是我们保护她,而是她要保护我们了?” 咖啡笑着,用手肘怼了怼她。 “你钻研医术和毒术那会也这样。小姐对生活总是充满热情和好奇心,挺好的,也特别有魅力。” 三十三无声翘起嘴角。她家小姐闪闪惹人爱。难怪能叫王爷这棵万年铁树都开花了。 春梅这时急急走了过来。 “不是要你们来催妹妹沐浴更衣的吗,怎么还站在这里观摩上了?再有两个时辰,宴会就要开始了!” 她也不想成天跟个老母亲似的,耳提面命叨叨叨。无奈,没一个叫她省心的呀。 被埋怨了的二人灰溜溜的。 “春梅,你可算来了。我们催也不顶用啊。小姐她最听你的话了。” 春梅只好拿出宋奕枫的信提醒她。用云想·花想未来的美好愿景,才把林娅熙给忽悠动了。 焚香沐浴,换衣梳妆。少女极快地将自己调整到上红毯前的最佳状态。 小场面而已,莫慌。 第344章 灼灼光华 再走出来时,三十三几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林娅熙挑了一件宋楚煊送的彩云织锦束腰裙。简约修身的款式典雅又大方,极具现代顶级高定礼服的韵味。 她本就不是走可爱路线的。酷酷飒飒才是心头好,也更贴合她的气质。 妆发也搭配得极巧妙。林娅熙借用了古希腊灵感,在发尾的中后段用烧红的铁棒卷出波浪。 头上没有过多繁复的金玉装饰,只戴了一条坠有罕见紫宝石的白色抹额,与同为紫色宝石的耳坠和颈链交相呼应。 她今日要做一朵人间富贵花。不是用银钱堆砌出来的俗艳,而是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贵而不妖。 “我的天!小姐,你真是” 咖啡想说美呆了的,被林娅熙摆摆手止住。 “我知道,我知道。亮瞎人眼嘛。” “妹妹,你真是” 春梅也不淡定了,捂着胸口,想说国色天香,雍容华贵的,又被林娅熙摆摆手止住。 “我知道,我知道。气场全开嘛。” 小姐这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形容词? 在林娅熙打断她之前,榴莲急忙抢先解释。 “小姐,你不知道!这条裙子的面料可是大有来头。彩云锦乃用蜀地云山上一种独有的冰蚕所吐出的丝制成。每年最多只产五匹。 轻若鸿毛,白如堆雪。但动起来时的光泽却更胜南海珍珠,流光溢彩,因而得名彩云锦。 彩云织锦则是在彩云锦的基础之上,又由技艺最为高超的绣娘织出暗纹。巧夺天工,更是世间独一无二的。 名贵如彩云锦,就是公主殿下都未必能得上一匹,足可见王爷对小姐真是用心了。” 听完榴莲的介绍,众人皆是咋舌。 林娅熙自己却犹豫了。她是不是应该进去换下来啊? 这就跟十八线女艺人穿eliesaab参加活动似的。徳不配位,会被群嘲的。被酸鸡质疑是高仿品,倒还是小事。最可怕的是被造谣有金主捧。 可若换了裙子,一应造型都得重新改过,才不会显得不伦不类。单从时间上看就已经不可能了。 林娅熙突然很想知道,宋楚煊送她的另外几十条衣裙都是何来历。 是她眼光好,独独挑中了这件,还是每一件都这般炫酷叼炸天? 少女心里甜丝丝的。这男人,国公府又不是秀场。 正踌躇着,外面有小丫头来报,说三小姐已经候在府门口了。 算了,她想,既来之则安之。颜正体美又不是她的错。即使套着麻袋出场,也挡不住她的灼灼光华啊。 绮芜苑位于东园的东南一角,离国公府正门不远。 林娅熙披着一件深紫色的披风,与随行的榴莲于一盏茶后便到了。 穿着斗篷的林婉香同样也只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看不出里面的衣着。 林娅熙笑着和她打招呼。“不好意思啊,又让三姐姐久等了。” 林婉香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妆容虽淡,却异常灵动精致。珠钗不多,却件件低调贵气。 “四妹说的是哪里话。我才要当面感谢四妹肯相赠请柬呢。托你的福。此等规格的皇宫宴会,我还是第一次参加。” “三姐姐总是这般客气。那我们进了马车再聊。迟到了就不好了。” 二人正准备上车,碰巧林婉蓉也到了门口,身后还跟着暖玉及另外一名丫鬟。一人手中提着一角裙摆。一眼便知是隆重的曳地纱裙了。 两人福身与她行礼。林婉蓉微一颔首后便不再多看,高傲地踏上前边一辆更为奢华的马车里。 待林婉蓉的马车驶出有段距离了,林娅熙四人所乘坐的马车才缓缓跟上。 放下车帘,少女随意问道“大姐那辆马车上的车夫不是父亲跟前的小厮吗?父亲难道也要去赏菊晏?” 此次宴会,七公主就只邀请了年龄相仿的未婚男女,正是不想让大家太过拘谨。 林婉香倒是不以为意。 “大姐时常进宫看望姑母。偶尔与父亲结伴出行,也是有的。” 三人的姑母便是当今极获圣宠的羽妃娘娘。听林婉香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来了。 第一次在皇宫里偶遇林婉蓉时,她和宋奕枫正在去重华殿的路上。当时,林婉蓉也说是从羽妃的宫殿里出来的。 不出半个时辰,金顶巍峨的皇宫建筑群便在夕阳余晖的映衬下渐渐浮现了。 快到宫门口时,前方等待排查的车马越聚越多。由此进入后,还要再经过一道道有御林卫把守的关卡。 身份地位高的贵公子和贵女们可以继续乘马车入内。而身份低的就只能等着皇宫里统一调配的软轿了。 对于这种尊卑有别,看人下菜碟儿的安排,林娅熙并没什么所谓。古今中外都是如此现实。 林婉香也乐得有机会,可以驻足欣赏被镀上了一层玫瑰金色的高墙大殿。 几人站得离人群稍远。青衣忽然兴奋地叫了一声。 “小姐你看,那不是太子殿下的马车吗?” 与此同时,榴莲也拉了一下林娅熙的披风,低声提醒。 “小姐,王爷让夜鹰过来接您了。” 除非必要,宋楚煊一向最是不喜参加此类大小宴会。林娅熙还以为他不会出席呢。即便是来,也不该这么早的。 夜鹰大步走近,拱手道“四小姐,王爷命属下来带小姐进去。属下来迟,还请四小姐见谅。” “王爷已经在里面了吗?” “王爷这会还有事在忙。要晚些时候方能过去。” 话尾几个字被淹没在了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中。由远及近而来的正是北宫沉雪的檀木马车。 驾车的车夫还是那名贴身侍卫。将马车停在了林娅熙身侧,他笑着对车内禀报。 “殿下,是林四小姐。” 话音落,车帘起。 一根骨节分明的玉指,一张温润清雅的侧颜,一道甘冽好听的声音。 北宫沉雪暗暗被少女惊艳了一瞬。“四小姐,别来无恙。若不介意,四小姐可愿同本宫一起?” 站得远一些,也在等软轿的众人纷纷望了过来。 他们当中,之前便有男子时不时地偷瞄林娅熙几眼。而今,龙华国太子的马车就停在那。一众少女也害羞地捂起嘴,悄声开始议论。 第345章 仙人有别 林婉香紧紧捏着帕子。北宫沉雪的侍卫居然只报了林娅熙的名字,也对她视而不见。 被彻底遗忘的滋味令她脸上有几分挂不住了。对着马车福身一礼后,她柔声道 “见过太子殿下。” 北宫沉雪将车帘又挑开了一些,语气淡淡。“林三小姐原来也在。” 见主子与林娅熙的对话被打断,侍卫很有眼力见地问 “四小姐,殿下的马车不方便久停。在这里站着也怪冷的。不如就请先上马车?” 林婉香又走近几步,忍住胸腔中涌动的酸涩,笑容颇有些牵强。 “四妹,太子殿下乃是皇家的贵客。你若推拒,便是不合礼数了。” 夜鹰不由皱眉。这龙华国来的侍卫竟要和他抢人不成? 被抢的林娅熙一时也是进退两难。如果随夜鹰走,那她便是当众薄了北宫沉雪的面子不说,依宋楚煊的个性,也绝不可能让林婉香跟着。 而北宫沉雪出于好心,或许会捎带上林婉香。但碍于男女之防,又或许不会。 如果和北宫沉雪走,这里认识夜鹰的人并不多,也就不会有人知道她拒绝了宋楚煊了。 众目睽睽之下,相比于单独相处,带上林婉香于他们三人的名声都好。 权衡过一番利弊之后,林娅熙只得对夜鹰说抱歉。 “三姐姐是同我一道来的,总不好留她一人在此等软轿。夜鹰,劳烦你回去帮我和王爷说一声。我会在赏菊晏上恭候他的大驾。” 夹缝里求生存的林婉香听罢,暗暗松了一口气。 夜鹰站在萧瑟的冷风中,仍愕然着。林娅熙知晓自己在做什么吗? 难道,几日前的腥风血雨她还没有受够?说好的吃一堑,长一智呢? 临走前,榴莲坐在车辕上,拍拍他的肩膀,又对他传声入密,严正警告道 “夜鹰,等会见了王爷,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今晚的绮芜苑是何光景,就看大兄弟你的了啊。” 被赋予了收拾残局的大任,夜鹰身上的担子倍觉又重了几分。 尽管林娅熙选择他而弃了夜鹰,但北宫沉雪并没有摆出胜利者的姿态。 侍卫一甩马鞭。马车又在一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朝着小公主设宴的影霞宫徐徐而去。 -- 影霞宫内,风灯高挂,纱幔飘飘。斜阳渐沉,华彩初上。 北宫沉雪三人一跨入殿门,便有一名小公公细声唱喏。 “龙华国太子殿下到!” 踩着金辉而来的男人立即吸引了大殿内无数道视线。绝代的风华又令人难以移开。 林婉香哪曾见到过此种阵仗?被万千瞩目盯得有些不自在,她心跳加快,稍稍垂低了头。 另一侧的林娅熙却是宠辱不惊,云淡风轻地在大殿内扫了一圈。满眼的珠光宝气,环佩叮当。想来都是下了血本的。 均是到了适婚年龄的男男女女,又是门当户对的小圈子。赏菊晏赏的可不单是菊,还恰恰好可以赏花,赏月,赏秋香。 负责为宾客们取披风的两名小宫女毕恭毕敬地上来。一人站到了北宫沉雪身后,一人站在林娅熙身旁。 林婉香竟是无人照顾,顿时困窘不已。 一则,她确实脸生。二则,她小家碧玉的神情举止令宫女们将她误认成了随侍太子的丫鬟。 好在林娅熙及时帮她解围。脱掉披风后,她对小宫女嘱咐道 “麻烦你,将我和林三小姐的衣物放在一处。宴会结束后,我们还要一同回府的。” “是。” 小宫女接过她的披风,又绕到林婉香一侧。这才没至于叫人太过尴尬。 林婉香今晚穿了一条嫩青色的飘逸大摆裙,衬得她整个人鲜嫩鲜嫩的。 下摆处绣着的几只小蜻蜓活灵活现,身上的配饰又多以珍珠为主,让她看起来就如同一朵初绽的娇花。 真真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人群中发出了几丝倒吸凉气的声音。本已灼热的视线似乎也随之再度升温。 林婉香抬眸,却见年轻公子们压根没有在注意她,而是或含蓄,或直白地看着她隔壁的林娅熙。 少女们居然也是! 不同之处在于,她们的眼神中是夹着刀片的,恨不能将林娅熙生吞活剥了。 公子一号问。“太子身边那名白衣女子是哪家的千金啊?怎么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又不知是在哪里见过。难道是在我梦里?” 公子二号笑着捶他。“去去去,那还是我的梦中情人呢。有美人兮,见之不忘。如此美若天仙的女子,又是跟着太子殿下来的。你说,会不会是龙华国人啊?” 尚书府的冯骏定定看了几秒。揉揉眼睛,闭上,睁开,再揉了揉,他忽然猛拍起莫天昊的胳膊。 “那是国公府的四小姐林娅熙?!诶,是不是,是不是?每见一次,她都能变美一次。这化茧成蝶般的蜕变,简直不可思议啊!” 丞相府的莫天昊也是一脸痴迷,经他一拍才回过了神。原来,这不是梦。 二人此前曾见到过林娅熙三次。 第一次是在游千忆河的画舫上。那时的她还仅仅是晋王府上一名丫鬟。 第二次是在云舒坊。林娅熙力挫娇娇姑娘,成为京城第一舞姬。 最近一次则是在三国使臣的接风宴,再舞难忘。 “明珠蒙尘终有时啊。还以为这大殿里云集了京城中的所有绝色,不会再有人能超越得了了。谁知,林四小姐一出场,我才明白什么叫做仙人有别。” 他还曾妄想过将林娅熙纳入府里做妾的。如今看来,怕是不能够了。 公子一号听完,忙对二号道 “听见没有?那是林国公府新认回去的四小姐。我说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 “哦!对对,是那日在宫晏上一展舞姿的那位?当时坐得太远,看不真切。天老爷啊,也太美了。” 一旁的少女们一边竖起耳朵听,一边狂吐酸水。 柠檬精一号:“听听,听听。来的都是些山村野夫么?京城里何时不是美女如云。怎么这会都跟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似的!” 柠檬精二号也说。“是呀。那人谁呀?长得跟个狐狸精似的,连头发都是弯的。这么会勾魂,内里指不定多草包呢。女子还得是兰心蕙质的好。” 第346章 大佬带飞 永阳伯府三小姐听人说起是林娅熙,遂与靖南侯府二小姐感慨道 “上一次跳舞时,我就对她的妆容特别留意了。这位林四小姐真是会打扮呢。也不知她用的是不是云想·花想的产品。我必须立刻拥有她的口红色号。” “嗯,上次的砖红色就很好看。这回貌似更偏南瓜的颜色。就算不是云想·花想的产品,林公子也一定有办法做出来。” 听着全场闹哄哄的议论声,一小撮一小撮地交头接耳,全都是围绕林娅熙和北宫沉雪的,林婉香就酸到不行。 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头,她尽了全力装扮,到头来却还是沦为林娅熙的背景板。 她到底是输在了哪里?为何只要有林娅熙在的地方,自己的存在感就为零!零! 林娅熙与北宫沉雪谈笑风生。看惯了现代粉丝们巨大的热情,她对影霞宫内的关注并不甚在意。 早在马车上见到时,北宫沉雪就已经被惊艳。此时再看,更是挪不开眼。 只是温柔内敛的他不想让林娅熙感到不舒服罢了,故而才没有多作评价。 “娅熙妹妹!” 一道欣喜又高昂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 林娅熙一回头,看见的便是宋奕枫先是喜,再到惊,最后是目瞪口呆的一张美少年脸。 大殿内的喧哗声不小。连小公公为他和七公主的唱喏都被盖过去了。 林婉香向着二人躬身施礼。 “臣女见过五皇子殿下,七公主殿下。” 小公主穿着一身粉色绣小雏菊的俏丽宫装。流云髻上插着两支嵌有大颗猫眼石的金步摇。 她蹙着柳眉,以主人对待不速之客的口吻问。“你们是何人?” 林婉香对她明摆着不欢迎的态度措手不及,小心翼翼道 “回小公主的话,臣女二人乃是林国公府上的三小姐和四小姐。” 小公主的语气更加不善了。 “三小姐和四小姐?本宫只记得请了府上的嫡出大小姐林婉蓉。你们两个庶女是如何混进来的,还敢站到龙华国太子身边?” “林四小姐是本皇子亲自邀请的。五哥难道连这点权利都没有吗?影霞宫若是不待见我们,那我带着娅熙妹妹去重华殿好了。” 宋奕枫心说,走了更好,他巴不得和林娅熙单独相处呢! “哎呀,五皇兄,你急什么嘛。我问一问还不行了呀。” 见他甩手就要走人,小公主虽还没搞明白林婉香是怎么回事,却也不再多问。 无关紧要的人而已,多一个少一个的又有什么关系? 宋奕枫就知道,治他这个气焰嚣张的幺妹,最好的法子就是比她还要气焰嚣张。 “行。你快领着人赏菊去。娅熙妹妹,走,我们到那边吃茶。” 林娅熙点点头,猜他是要与自己谈云想·花想的事情了。 小公主撇嘴。嫌她碍眼?她还嫌弃他们呢。哼!她倒乐得能与北宫沉雪独处。 “那请太子殿下随本宫移驾花园。” 北宫沉雪侧眸看了一眼林娅熙。 她正在跟宋奕枫咬耳朵。一对耳坠随着她说话的动作而一晃一晃的。白玉无瑕的侧颜上漾着紫色宝石忽明忽暗的光影。 察觉到男人的眸光,林娅熙偏过脸来,明媚一笑,用只有二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太子,我和五皇子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谈。一会再去花园里找你们。” 由于宋奕枫的介入,北宫沉雪心中刚泛起的一点点苦,全被那抹明媚给冲淡了。 他也用仅二人可闻的磁性嗓音,笑着回应。“好,我等你。” 这一区原本就是殿内的焦点。北宫沉雪和小公主一走,林婉香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人家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况且,小公主明确说了,相请的是太子殿下。可若不跟着,五皇子这边她也讨不到一个眼神。 落单的她一个人杵在那,蓦地就变得很醒目,很刺眼,多余的紧。 林婉香受不了周遭似嘲似笑的眼神。看见进来的林婉蓉,她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陪着笑走上前,去帮人家提裙摆了。 宋奕枫看着林娅熙,又有点看痴了,笑得傻里傻气的。 “娅熙妹妹,你今日可真漂亮,是艳压群芳的那种漂亮。” 林娅熙倏尔就很想逗弄逗弄他,故意装出副不太高兴的模样来。 “五皇子是说,我平时不漂亮吗?” 见自己惹美人不悦了,宋奕枫紧张得连忙摆手,说话都有些结巴。 “不是不是!娅熙妹妹平时不打扮都是最最漂亮的。我的意思是说,妹妹打扮起来,更是仙女下凡” 说到仙女下凡,宋奕枫耳根子都红了。 林娅熙见状,咯咯笑了两声。 “不逗你了老铁。看把你给吓的!天生丽不丽质,那主要取决于基因,看老天爷心情。但后天漂不漂亮嘛,是可以在云想·花想的产品助力下进行改善的。 诶,五皇子你看我。这支口红的颜色就是我最新研制出炉的南瓜色。还有手上这里,本来是有一小块斑的,被我用遮瑕粉给遮掉了。 所以说,我们家店里的东西这么香,还犹豫什么。买就完了!” 少年的眼睛追随着她手指的地方看,脸上又烫了几度。 “嗯,特别香。” 林娅熙摩挲着下巴。 “老铁也觉着香这个字用得恰如其分?倒是可以考虑,哪天改个广告词了先不说这个。你不是说,要找我聊有关云想·花想开分店的事情吗?” 宋奕枫轻咳一声,定了定心神。 “正是。上回见面时娅熙妹妹提出的加盟理念,我回去之后又细细琢磨了许久,越想越觉得可行。 第二天我便让大管事放出了话去。没想到,不出三日就有二十几家商户派人过来洽谈。” 这次换成林娅熙不可置信了。 “这么多吗?一呼百应,老铁号召力可以啊!” 宋奕枫被她拍得差一点呛水。她的手劲何时变得这么大了? “不是我号召力强。他们主要还是看中了云想·花想的金字招牌和吸金潜力。商人的本质都是唯利是图的。” 林娅熙却不这么认为。难得能有商机跟五皇子合伙开店。有大佬带飞,明眼人当然不会错过。 第347章 阴阳怪气 少女冲他眨了眨眼睛,电力十足而不自知。 “诶,老铁跟我就不必谦虚客套了。那后来谈得如何了?你在信上说,已经物色到了两名人选?” “嗯。我知道妹妹向来主张宁缺毋滥,贵精不贵多。何况,加盟乃是长期合作。分店的老板必须要能通过多重筛选,各方面都最合适才行。 我所说的那二人,一来家底丰厚,不会为了蝇头小利而不顾大局。二来对胭脂水粉行业已有涉猎,再起步应该不难。三来则是有主见,有魄力,都是族中未来的家主人选。” 宋奕枫办事果然高效靠谱。听得林娅熙既激动,又憧憬。 “他们的业务也大多分布在京城内吗?” 宋奕枫明白她的顾虑。既然要广开分店,那就得要放眼全天元,甚至更远。 若是还在龙淮城的范围内,那和林娅熙单纯扩张现有的旗舰店又有什么差别? “不是。一人在平城,另外一人在更南端的郾城。娅熙妹妹大可放心。工坊等的具体操作,他们自会安排。妹妹只管提供制作仪器和技术即可。” “太好了!老铁,你真棒。我得给你手动点个大大的赞。给你一百分,不怕你骄傲。” 林娅熙说着,双手都竖起了大拇指。 宋奕枫和周围偷瞄这边动静的人都被她笑得晃花了眼。 正统意义上的大家闺秀最是讲究行不露足,笑不漏齿。而林娅熙的笑和那些条条框框完全不沾边,却偏又令人赏心悦目,陶醉忘返。 “那我得给娅熙妹妹一百零一分了,让你骄傲个够。哎,你若是能经常出府该多好啊。 你在晋王府时,至少我还可以借着见皇叔的名头去。现下再想见上一面,可太难了!” “我又不会一辈子都待在国公府里。分店一旦开起来了,作为老板,怎么说我也得到各地视察视察工作。嗯?” 林娅熙挑眉。你懂我意思? “对,这个主意好!作为持有云想·花想四成股的小老板,我岂有不跟去之理?” 宋奕枫默默盘算着。要这么说,分店得开的离京城越远越好。最好是天南海北,往返都要小半年的那种。 两人正说说笑笑间,二皇子宋奕昕负手踱了过来,身后是几名朝廷重臣家中的公子。 “五皇弟!寻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里有美人相陪,交谈甚欢啊。” 虽然宋奕昕的调侃是对着宋奕枫说的,可他后头的男子却个个都在端量着林娅熙。那眼神里的惊艳和爱慕令宋奕枫极为恼火。 林娅熙礼貌地行礼。“臣女见过二殿下。” 在云舒坊一赛中,宋奕昕也曾到场,在包厢里观看。清风楼之行时,为了抢夺马车,两人还直接打过照面。 宋奕昕笑着抬抬手,温和地说了句。“林四小姐不必拘礼。” 宋奕枫又往林娅熙身前站了站,试图挡住那些来自对面的视线。 “二皇兄找我,可是有事?” “难得今日人多热闹,又没有长辈在场。本殿与你四皇兄正想在花园里,来一局投壶较量呢。五皇弟若无事,便也一起?” 一名眉清目秀的华服公子也说。“是啊,五皇子。众人此刻都在花园里赏菊。殿下和林四小姐也请随我们过来。据说,赢了还有彩头呢!” 宋奕枫担忧地看了一眼林娅熙,想要拒绝。 林娅熙黑线。她又不是小孩子,做什么要他左惊右怕的。况且,宋奕枫人缘本就好。如若因为她而不去,反倒显得她孤僻傲慢,不合群了。 林娅熙落落大方道“好啊。五皇子何不先同二殿下和诸位公子过去?臣女找到三姐姐就来。” 宋奕枫抿着嘴唇,不好让别人等久了,只得答应。 “那我给娅熙妹妹留个位置。等你找到了人就要来哦。” “知道啦。五皇子加油。看好你呦!” 林娅熙笑眯眯的,一点也不扭捏腼腆,矫揉造作。 贵公子们无不艳羡地看着宋奕枫,拉着他走了。一边走,林娅熙还能听见他们当中有人问 “五殿下是如何认识林家四小姐的啊?” 刚一转身,林娅熙抬眼就见着四位老熟人。 呵,她就说嘛,这么大个宴会怎么能少得了她们呢。 林婉蓉的第一捧哏莫瑾芸穿了条鲜黄色的繁琐襦裙,层层叠叠的,像个千层蛋糕。一开口就怪声怪气。 “我还以为是谁呢。婉蓉,这不是你家府上新寻回去的四妹妹嘛。” 上回在画舫上,被林娅熙公然说自己八岁时还尿床,她便已经极不爽了。今晚又是她独领风骚,一枝独秀,是想要气死谁么? 听她把自己说得跟条流浪狗似的,少女心情好,便不与她计较了,只在暗中翻了她一个大白眼。 林婉蓉仰着头,假好心地轻哼。 “四妹既是被五皇子破例邀请来的,就不要到处乱跑了。免得冲撞了贵人,扫了各位殿下的雅兴。你和三妹今晚都跟在大姐身边。” 林婉蓉这一身行头着实是费了心思。用的是天香绢纱混银丝线的材质,剪裁合体,扬长避短。连裙摆曳地的部分都是不灵不灵的。低调中透露着奢华。 林娅熙看一眼站在她身后的林婉香。珠宝头面的档次差了一截不说,底气也弱人家嫡女三分,更像是跟班的了。 “大姐姐有这么多人众星捧月呢,也不缺妹妹一个。排场过大的话,怕是要把宴会的主角七公主殿下都给比下去了。反客为主,惹人误会可不太好呀。” 这是笑话她们都是林婉蓉的陪衬?莫瑾芸和冯语嫣下意识地往两边挪了挪。 明明都是嫡女圈子里的佼佼者,谁又比谁更高贵了? 在京城才女的排名中被林婉蓉力压一头,她们忍。但若论起美貌和气质来,她们可就不服输了! 经林娅熙一挑拨,莫瑾芸鼻子都要气歪。 “怪道世人都说庶女上不得台面呢。画舫上时还是个王府丫头,就和男子勾勾搭搭,不清不楚的。 方才见了五皇子,就差没贴到殿下身上了都。婉蓉,你家中这位四妹妹竟是如此急着出嫁么?” 第348章 柠檬发酸 林娅熙笑意嫣然。 “您不是京城四大才女之一,莫丞相府上的瑾芸姐姐吗?久仰久仰。有什么话当面问我求证就好。不必多此一举,经过大姐转述的。 瑾芸姐姐说我在画舫上与男子勾勾搭搭。不知是哪位男子呀?我怎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画舫上的男子无外乎就是晋王,五皇子与龙华国太子。细究下来,哪一位都不是她能够随意抹黑的。 “你!是谁,你心里边清楚。” 林娅熙呵呵。有胆子造她的谣,却没胆子指名道姓了? “瑾芸,四妹一向如此随性,又怎会记得画舫上的是何人呢?” 林婉蓉极有策略地停顿一秒。虽然后面说的是随性二字,但在场的都知道,她是在接前面那句勾勾搭搭。 才女就是才阳怪气第一名。一张嘴就是老阴阳师了。 林娅熙的笑容更加甜美无害。 “大姐姐说笑了。孤掌难鸣,妹妹就是想随性,那也得对方肯迁就不是?我身份不高,更没有姐姐们才女的美名。王孙贵族中的公子们何必要迁就于我,又能瞧上我什么?” 看上你什么?还不是看上你这副好皮囊了! 莫瑾芸上钩,想也没想就回道“哼。以色事人,能得几时好?” “瑾芸姐姐这是在夸赞我美吗?” 少女故作娇羞状。 “能以色事人者,必先要有傲人的颜色。几时好,总好过无好时?天长地久太长,曾经拥有也不错啊。有道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嘛。 时间最是不等人,也最是公平了。烟花易冷,韶华易逝,谁都不能永葆青春。貌美者如斯,貌丑者,亦然。” 仍在大殿内的年轻男女们早就留意上这边的明争暗斗了。只是出于礼节和良好的家教,在一旁暗戳戳听着吃瓜,没有大张旗鼓地围观。 林娅熙金词佳句频出,妙语连珠,怼得莫瑾芸一阵头晕,几乎要崩溃。 她堂堂相府嫡女,何曾受到过这种挖苦?敢说她丑,没本事勾搭男人? 若非还在影霞宫,她一定要叫嬷嬷把林娅熙那张能说会道的小嘴给撕烂了! 少女心中暗笑。林婉香找来的帮手不行啊,心理素质不过硬。 她们四个向宋奕昕提议,在皇子中间比试投壶。目的便是要将宋奕枫支开,好过来轮番羞辱自己的? “四妹,大姐和莫小姐也是好意相劝。四妹如若不愿,好自为之,不跟来就是。” 她不正是这个意思么?莫瑾芸瞅她不顺眼,非要自讨没趣,还怪她咯。 “大姐姐,三姐姐,妹妹自有分寸,会谨言慎行的。” 说完,林娅熙一个华丽的转身。 少女身上这条彩云织锦束腰裙不仅衣料珍稀,有市无价,设计也十分巧妙。 膝盖往下一截的裙摆处呈流畅的鱼尾状。绣娘所绣的暗纹则是大朵的郁金香式样。或花苞,或初放,或怒绽,惟妙惟肖,美轮美奂。 一直保持着优雅和缄默的冯语嫣这会也突然失态,低呼了一声。 “天啊,她的裙子!” 闻言,众人的目光都齐齐投向已经背转过去的林娅熙。 来自后起之秀家族的新贵子弟们一头雾水,盯了半天,并瞧不出个所以然。可有根基底蕴,又擅长女红的氏族大家女子却是看出了门道。 “林四小姐穿的是彩云织锦?我没看错?” “我也以为像是彩云织锦。前年的中秋宴上,羽妃娘娘就曾穿过一件,但也比不得她这件的绣工啊。” 贵女们又柠檬发酸了。 “这林四小姐到底什么来头?不就是国公府里一个不起眼的庶女么。” “可我听说,林国公为了补偿她出府后所经受的磨难,将她按着嫡女的身份寄养在夫人名下了。” “那也解释不通这条彩云织锦裙啊!这不是嫡女庶女的问题,而是国公府压根不配有彩云锦的问题。 就算是天外飞来一匹,或者羽妃娘娘赏赐的,那也得先可着林婉蓉?哪有亲生的不给,反而给了过继的道理。” “嗯对,此言不假。而且,不光衣裙是彩云织锦的,那几颗鹅卵石大的紫色宝石更不得了了。林四小姐刚刚一进来,我就注意到了。” 第一回合完败后,莫瑾芸正不甘心,这下总算又逮着了林娅熙的把柄。她连忙将人叫住,幸灾乐祸地笑问。 “四小姐,别急着走啊。这条裙子的来历,你不应该解释解释么?” 这几个女人可真是胡搅蛮缠的杠精。小爷就是有钱,小爷就是任性。又没吃你家大米,你管得着吗? 林娅熙再一次华丽转身,面向她,不解地问。“我为何要解释?” 冯语嫣看了一眼全程还算淡定的林婉蓉,还有嫉恨到咬牙的莫瑾芸,这才下场,软硬兼施地敲打她。 “林四小姐想必也听出了彩云织锦的贵重。对于每一匹的来龙去脉,宫中都会做详细记载,且只有极受宠的妃嫔和龙嗣才能亲得御赐。 瑾芸要四小姐当众解释,也是为了你好。毕竟,此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一条裙子,往大了说可就有偷窃皇家宝物的嫌疑了。” 林娅熙恍然大悟,口气里带着几分感激。 “原是这样啊!姐姐们若真想知道,最简单直接,也最可信的办法便是去问内务总管了。大人不但能追本溯源,查出源头,也免得我说了你们又不信,最终还是得去麻烦他。” 林娅熙的态度摆明是不打算配合了?不识抬举的玩意儿! 莫瑾芸愈发变本加厉。 “有些人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语嫣,你感化不了的。哼,做贼心虚。 林四小姐未必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抑或是压根不记得是哪位入幕之宾相赠予的了。” 此话一出,再次激起四周悉悉索索的热议。 入幕之宾?这难道不是在暗示林娅熙不检点,这条裙子不是好来的?而且还朝秦暮楚,不只一位? 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着事实。 “林四小姐不是乘坐龙华国太子殿下的马车,一同来的吗?当时在等软轿之人都看到了。这不能算是妄议。” “三日前,我在南城一带逛古玩。累了在客栈大堂里休息时,也曾撞见过殿下和四小姐在雅间里用餐。四小姐那日衣着朴素,很是低调。” 第349章 还不跟上 有周围的人壮胆,议论也更加绘声绘色了。 “林四小姐以原身份才一回归,交际圈子就这么广了吗?这可叫我们其他人情何以堪呀。” “四小姐的交友圈子很广吗?” “姑且不论她在千金小姐中的人缘。在贵公子中间,难道还不广么?除了太子殿下,刚刚她同五皇子也聊得特别投缘啊。五殿下不是还唤她娅熙妹妹来着? 别忘了,四小姐曾经还是晋王身边唯一一任贴身侍女。连最高规制的宫晏都带着出席的。那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殊荣了。” 林婉香捏紧了袖中的拳头。说林娅熙不贞不洁,被指指点点可以,但对象绝不能是北宫沉雪。 她面有愠怒,走到少女身前,一副姐姐维护自家妹妹的架势。 “你们口中关于太子殿下的事情,我都有在场。说殿下与四妹妹格外亲厚,纯属子虚乌有。” 被传绯闻的对象明明有三位,林婉香却专挑着一个澄清。林娅熙又不傻。人家心系谁的名声,她了然于目。 实际上,若只是牵涉到她个人,她还真懒得去回应。 哪个没糊掉的艺人在网上不是一堆真假难辨的黑料,而且翻新速度惊人?八卦群众就跟在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一样,越给眼神就越是兴奋。 反正比今日的爆炸新闻更劲爆的,是明日的爆炸新闻。何况,嘴长在别人身上。她要逐个反黑也反不过来啊。 林娅熙完全局外人的姿态倒让八卦的声音渐渐消了下去。 她善意地一笑。“说够了?” 大殿内原本残存的窃窃私语,这下彻底鸦雀无声了。 “说够了的话,那换我来讲。” 林娅熙转向始作俑者。“莫小姐,没想到你还是那么善妒,又爱造谣是非。这可不是京城四大才女该有的品质和气度呀。” 以为自己已然扭转了颓势,莫瑾芸眼下高傲极了。 “欲为人师,先学做人。四小姐,请先管好你自己,再来对别人指手画脚不迟。” 林娅熙眼神清冷,丝毫不见退让。 如果说,莫瑾芸是傲慢得不可一世,那林娅熙就是神圣不可侵犯了。 “这句话我也同样要送给莫小姐共勉。当初,莫小姐因嫉妒我家大姐才情洋溢,在选拔第一才女时,就曾散布谣言,说她抄袭于你。 今日这番又在我身上故技重施。是嫉妒我什么呢?美貌,自信,还是男子的关注?” 有关莫瑾芸编造林婉蓉抄袭的谣言,还是乞巧节那日她在画舫上意外探得的。 虽不知消息从何而来,但抄袭那件事情闹出的轰动不小,现场大多数人都还有些印象。 由于林婉蓉实力吊打,谣言终究不攻自破了。却没成想,竟是莫瑾芸因为嫉妒而放话诋毁好姐妹。 “原来,看似高洁的才女之间也会勾心斗角,也有两副面孔啊。” “要是真的,那莫小姐还确实有造谣的前科了。方才,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四小姐有入幕之宾,且还不只一个,委实不应该。女子的清白比才女的名号可重要得多。” 莫瑾芸气得小脸扭曲。画舫上时,这事就曾被林娅熙戳破过。这会子又在人前抖搂出来。偏事件的当事人林婉蓉也在,她无从反驳。 未及笄的林娅熙虽还没有完全长开,却已经比莫瑾芸高出小半颗头了。身材比例更是不输模特。 二人怒目对视。矮个子的气势上便弱了,略显臃肿的蛋糕裙又显出她力不从心的样子,更加重了林娅熙说她嫉妒造谣的可能。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林婉蓉淡淡一句,算是给了莫瑾芸一个台阶下,但也间接坐实了对她污蔑抄袭的指控。 莫瑾芸公信遭到质疑,大家闺秀的架子都快端不住了。 “林娅熙,别以为说我造谣就能够掩盖你这条裙子来路不明的事实。你敢说,你身上的彩云织锦是从哪得来的吗?” 说你妹啊!林娅熙在心内骂了一句脏话。刚要回怼,身后冷不丁一阵凉飕飕的寒意袭来。 对面人的瞳孔当中俱是震颤和退缩。尤其是才叫嚣过的莫瑾芸,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了不得的东西。 林娅熙狐疑,也回头去看。 眸光受阻,最先撞上的是一抹宽阔的深海蓝,而先前站在她后方的几人皆是撤开了老远。视线上移,才是右衽圆领,凸起的喉结,还有 正欣赏着,只见喉结起伏,深沉而蛊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彩云织锦乃本王所赠。莫小姐可有疑问?” 宋楚煊典型的人狠话不多。五个字而已,谁还能有疑问,谁还敢有疑问? 被点到名的莫瑾芸应声认怂,也不纠结为什么了,把头埋在胸前。 “回,回晋王殿下,臣女没,没有疑问了” 见她跟只鹌鹑似的,裙子也像,少女强憋住掐腰大笑三声的冲动。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恶人自有恶人磨。小样儿,你倒是接着嘚瑟呀! 男人薄唇一勾,帅到没朋友,可惜无人敢看。 “不要再有下次。” 他惜字如金,丢下一句警告后,转身朝着殿门口走去。 一众人似乎才想起来要呼吸一般,急忙弯腰,齐声道“恭送晋王殿下。” 男人蓦地偏头。人群中立即噤声,又是一片瑟缩。 他抿出几个字。“还不快点跟上?” 谁啊,是她吗?仍直直站着的林娅熙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宋楚煊真想上去薅起这女人的衣领,最终还是生生用真气压下了自己的手。 眼角的余光和她对上,林娅熙这才哦了一声,然后仪态万方地走了过去。 俊男美女的养眼画面登对极了,就连背影也是配一脸。 影霞宫内的女人们都眼馋地盯着二人离去,直至转出了视力能及的范围。 迷妹之一星星眼地犯花痴。 “晋王殿下好生霸气啊。光是听见殿下的声音,我脚都软了。如果能像林四小姐那般被王爷护着,就是让我烧水劈柴,研墨递笔,我也甘之如饴。” “如王爷这般俊逸又尊贵的男子,任谁见了能不倾心?不过,我有自知之明,远远看上一眼便足够了。晋王妃的头衔?哎,我没那种命啊,想都不敢想。” “哼,那也轮不到林四小姐。她什么身份啊?我们这些个贵女当中,能与日争辉的也就只有如皎皎明月的婉蓉姑娘了。” 第350章 摩拳擦掌 听见彩云织锦裙不是五皇子,却是宋楚煊送的,林婉蓉心里已经酸得冒泡了。 再看着惯常与人保持距离的他,那时就站在林娅熙身后三尺不到,还亲密地叫她跟上。而自己则是被冷落在一边,与旁人无异,她就差点没七窍流酸。 见她一张小脸肃然紧绷,冯语嫣附在她耳边轻声问。 “婉蓉,你没事?” 莫瑾芸也顺着刚才柠檬精的话挑拨。 “就是说嘛。婉蓉,回去以后,你可得好好管教管教你这位四妹妹了。成天觊觎争抢嫡姐的东西。再不给她点苦头吃,迟早有一日要爬到你头上作威作福。” 林婉蓉瞪了她一眼。蠢货,还真以为别人都和她一样蠢。 “瑾芸,你这个善妒的性子是该改一改了。妒嫉与你地位相当,又比你优秀的人还情有可原。可要妒嫉一个处处都不如你的人就未免掉价了? 四妹原是晋王府上的丫鬟。纵然恢复了国公府四小姐的身份,在王爷眼中也和丫鬟别无二致。你一个主子,不摆正自己的位置,难道还要同丫鬟比不成?” 林婉蓉的一番话里信息量极大,令众女子心中翻腾的酸意都平息下去不少。 包括被指善妒的莫瑾芸在内。非但没有生气,在听到她提起林娅熙不过就是个卑微的丫鬟时,一晚上被怼的郁闷反而一扫而空。 林娅熙跟着宋楚煊出了影霞宫,走到一片灯火暗淡的树影中。 绝美的脸蛋在月色下影影绰绰,连紫宝石的璀璨都无法与之媲美。一身束腰裙像是上天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唯有她才能完美地诠释出彩云织锦的华贵与非凡。 宋楚煊看得心动不已。修长的玉指忍不住就要抚上她巴掌大的精致小脸。 林娅熙一僵,急道“歪!这么多人看着呢,我还要脸的。” “都与北宫沉雪同进同出了,这会倒想起要脸来了。” 话虽说得讽刺,但男人的口气里却染上了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温柔。 大庭广众之下,林娅熙不好惹这口大醋缸。不给足面子,天知道,他还会不会做出更夺人眼球的举动来。 “马车上还有林婉香的。怎么从王爷嘴里讲出来,就成了我与太子同进同出了?您可不能选择性失明,也不能冤枉了我。” 见她瘪着小嘴的可怜模样,宋楚煊顿时消了脾气。 “林娅熙,在我面前,你爪子不是利的很?如何在外被人欺负了,都不敢吭声?下次谁再敢惹你,你狠狠报复回去就是。出了事,本王给你撑腰。” 这男人,又霸道总裁上身了。殊不知,他越是撑腰,别人就越是想要欺负她。 不过,少女心里还是很甜的,小小声嘟囔。 “嘁。除了王爷,谁能欺负到我啊” “这便对了。你只能被本王一人欺负。” 林娅熙矜着鼻子,朝男人扮了个鬼脸。“幼稚。” 宋楚煊心情大好,手指勾了勾她翘挺的鼻梁。 “熙儿开心就好。那现在你是想要回府,还是再在皇宫里转转?” 想起宋奕枫和北宫沉雪还在花园里等她,林娅熙突然就来了观战的兴致。 “我辛辛苦苦打扮了半个时辰,这才来呢。王爷,要不我们也去看五皇子他们投壶?” 男人宠溺地嗯了一声,随后便朝着另一侧人群聚集的花园而去。 花园里,宫灯高悬,亮如白昼。 各色菊花争奇斗妍,开到荼蘼。其中,不乏像瑶台玉凤和十丈垂帘一类的珍稀品种。 二人踱步过来时,林婉蓉等人也已经从大殿里出来了。 看见是林娅熙,宋奕枫当即振臂挥手。 “娅熙妹妹,八皇叔,这里!” 一听八皇叔,人群垂首,自动分道两旁,让出路来给宋楚煊。 男人毫不客气,傲娇地穿过人群,带着林娅熙走至前排最尊贵的首位上。 二皇子宋奕昕,四皇子宋奕宸,以及小公主都恭敬地喊了一声。“皇叔。” 北宫沉雪也笑着颔首。“晋王爷。” “嗯。” 宋楚煊大马金刀地落了座。见林娅熙想要隐匿在人群之中,装作和他不熟的样子,他直接把她单拎了出来。 “今晚可否请林四小姐赏脸,为本王烹一壶茶?喝惯了你煮的茶后,其他人的竟再难入喉。” 她可能说不么?想要做个普通人,咋就那么难呢。林娅熙只好走出队列。 “当然” 一干爱慕宋楚煊的贵女们都气得两眼发红,咬着牙,在心中默念。看,她就是个丫鬟!丫鬟! 宋楚煊冷冷发话了。“都还愣着作甚?继续玩你们的。” 众人无语凝噎。 您老人家的气场有多么强大,多么骇人,您心里没点数吗?就是皇帝陛下来了,他们也不见得会这般安静如鸡啊。 宋奕枫率先打破了僵局。 “皇叔,您来得正巧。我与二皇兄和四皇兄正要比试投壶呢。方才的一炷香只是试练。这会我找着了手感,两位皇兄可得当心了。” 一向温厚的宋奕昕听罢,也笑道“五皇弟的大话可不要说得太满。” “呵,比投壶,本皇子打遍天下无敌手,还不曾输给过谁呢。五皇弟初生牛犊不怕虎,心态倒是好。怕只怕自信过了头,那可就是自负了。” 三人虽都在互放狠话,立fg,但这位四皇子宋奕宸却是格外地狂。 在此之前,他被皇帝派去出使西域一带小国了。因而,林娅熙还是第一次见到其真容。 宋奕宸的长相是偏邪肆型的俊美。细长的丹凤眼,配上两片凉薄却艳红的唇瓣。与阳光美少年款的宋奕枫不分伯仲,各具各的特点。 宋奕昕站在这二人中间,倒是被比下去不少,显得没那么出彩了。 宋奕枫也不恼,瞄了一眼素手为皇叔烹茶的林娅熙,笑得一脸灿烂。 “反正我的幸运星来了。咱们各凭本事,投壶场上再一较高下。” 三人俱是摩拳擦掌,都一副跃跃欲试,谁也不服谁的阵势。 花园里的气氛渐渐被炒热。众人也从宋楚煊的高压之中放松了下来。 第351章 高难度的 小公主一拍手掌。 “好!三位皇兄都是投壶高手。一箭一箭的比,怕是要比到天亮也分不出个胜负。不如,今日来玩点高难度的。一次三箭,只要有一支不中即为输,如何?” “喔,这也太难了?一支箭都是极考验准头的,还要三支齐中?” “诶,这个规则好!比起正常投壶,难度又翻了数倍。高手过招就该如此,我们看得也过瘾啊。” 公子贵女们一听这玩法,瞬间嗨了。没有长辈在场,果然都很放得开。纵使宋楚煊辈分高,但年纪毕竟不大,在他们眼中也还是同龄人。 “皇兄们如果也没有异议,那便这么定了。” 小公主示意,围观的一众人又让开一些,留出足够的空间给三位皇子。 小公公们将箭羽和箭壶给人一一验过。确认没问题后,又按照小公主的要求摆放好。比赛这才正式拉开了帷幕。 宋奕宸自告奋勇,最先一个出场。 他从脚边的箭筒中提出三支白羽箭,似乎看也没看就帅气地掷了出去。 众人都被他毫不犹豫的出手速度给惊到了。上百双眼睛随着箭矢在空中的飞行轨道看去。 只听得叮叮叮三声。三支箭破空而入,稳稳落在了五丈开外的箭壶之中。箭无虚发。 看客们呆怔了片刻。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公子瞪圆眼睛,愣愣鼓了两下掌,叹道“好准!” 其余被定格住了的人也纷纷随之清醒过来,激动地跟着爆发起掌声。 “三箭齐发,四皇子还能这般一气呵成,真是厉害了。” “最关键的是四殿下连丈量的时间都不用。感觉是闭着眼睛投,都能中啊!” 宋奕宸缓步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挑着丹凤眼,看下一个上场的宋奕昕。 他们二人在朝堂上便各自有各自的拥护者,乃是竞争皇位的老对手了。 而朝堂外,在这类看似和气且无伤大雅的投壶较量中对上,也都憋足了一口气,互不相让。 至于无心朝政的宋奕枫?纯粹是拉过来陪跑的。 宋奕昕走到投掷点上,阖起一只眼,对着壶口瞄了再瞄。 宋奕宸见了,在后面轻嗤。他这个二哥最是稳中求胜,魄力不足。 然,宋奕昕则认为,又不是比谁快的事情。投不中,再快又有何用? 确定对准后,他右手前臂在空中来回两下,到第三次时才抛出箭羽。 没有穿云裂帛的气势,也没有不屑一顾的速度。三支箭沿着宋奕昕事先计算好的弧度,妥妥当当,同时入壶。 二皇子一党的人面子不能丢,也学着拍手叫好,彩虹屁吹起来。 “无惊无险,二殿下真是稳若泰山啊。” “是啊!二皇子为人最是谦虚稳重,做事可靠,从不浮夸搞那些没用的。” 看着场内的宋奕枫,林娅熙蓦地有些担心她老铁。 宋奕枫心有灵犀,也看向她。林娅熙没法喊出来,只能用口型说了一句。“加油!” 又用两只手指比了比自己的眼睛,再比向他。 少年立刻挺直胸膛,笑逐颜开地迈向箭筒。 他心态好着呢。虽然之前放出了狠话,但输赢于他而言都无所谓。重在参与嘛。 不过,为了讨得娅熙妹妹一笑,他会努力的。 宋奕枫的投法与其他两人略有不同。他将三支箭分别夹在三处指缝之间。看准路线,以一个投掷飞镖的姿势甩了出去。 这种方式在旁人看来既拗手,又分散。却不想,三支箭在下坠前,在空中又合并成了一股。 咚的一声,直直入壶! 众人才放下的眉头再一次挑了上去。 宋奕宸身旁的一名公子戏谑道“五皇子这投法可真是新奇有趣,见所未见。这么投也能中?” 林娅熙立刻化身郭敬明,用存在即合理的言论给众人洗脑。 “你可以不认可你不喜欢,或是没见识过的东西,但请允许它的存在。请这位公子擦亮你的慧眼,去掉结尾处的问号,换成这么投也能中!” 那人被她驳得哑口无言,一时臊得红了脸。 宋奕枫三箭全中是事实。他这么问,倒是自打嘴巴了。 “难怪公主殿下要玩点高难度的呢。三位皇子果然都是投壶高手来着!” 继第一轮平局之后,新一轮的争夺再次上演。 叮叮咚咚中,三人仍是打了个平手。此时,每个人所投的箭壶中都插着六支白羽箭。 “壶里的空间越来越少了啊。再这么投下去,不出两轮,应该就能分出高低了。” “那也未必。这等粗细的壶口里,最多只能插十二支箭。可万一各位殿下仍是全中呢?” “全中的话可就刺激了。三位皇子如此出众,皆是一表人才,能文善武。身份尊贵自是不必说了,就连玩乐上也是一马当先,当仁不让啊!” 第三局的战况依然胶着。 随着宋奕枫的三箭入壶,观众高声喝彩。比试一下子被拖进了决胜局。 宋奕宸也没曾想到过,两位对手竟会如此难缠。桀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凝重且认真的神色。 箭壶内,仅剩下了将将能容纳三支箭的位置。且先前已中的箭羽朝向四面八方,排列不一。 这最后一掷对于三人都是不小的挑战。宋奕宸一旦失手,便是相当于自动退出了比赛。后面上场的二人心理压力也会小很多。 所以,这次他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宋奕宸定好点,谨慎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壶。低头抽箭,再抬头时,又是一脸舍我其谁的王者相。 周围人个个凝神屏息。只见,他高举手臂,用一种酷似投篮的动作将箭抛了出去。 三支箭在半空中分别划出各自的弧度,竟然从不同的角度,钻进了属于它们该去的空当! 顷刻间,众人沸腾了。 “四皇子不愧是打遍天下无敌手!这也太神了?二皇子和五皇子若想赢,看样子是没戏了。” “我还从未见过有人投壶能达到四皇子的水准的。壶口那么窄,箭插的又不直。别说从五丈外投中十二箭了,就是从上向下扔也难啊。” 宋奕宸踩在一片顶礼膜拜声中,回到座位上,心内的大石也落了地。 要超越是不可能的了。还想奋起直追的话,他便将压力加倍交接给了宋奕昕和宋奕枫。 第352章 神仙打架 “二皇兄,四弟在胜者一侧恭候。” 宋奕宸红唇一勾。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宋奕昕并没有被挑衅扰乱了阵脚,也不与他打嘴仗。只是淡淡笑笑,看一眼站在贵女中心位上的林婉蓉。 因为全部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对方此时也正望向自己。宋奕昕眸中一亮,很绅士地颔首致意,而后从容坚定地走向箭筒。 一名贵女揪着同伴的袖子,欢天喜地道 “诶,二殿下是在看我们这边?天底下怎会有如二皇子这般,在紧要关头还能够保持温文尔雅的男子呢?” “嘘,别吵。快看比赛。” 被左右人嘘了的贵女不好争辩,只得闭上嘴。 宋奕昕已经拿着箭,在瞄准了。之前的三局他都是稳扎稳打,就是为了走一步,顾三步。 因此,他壶中的箭排得还算齐整。只消命中右后方的敞口即可。 出手以前,他又看了一眼女子中间最耀眼夺目的林婉蓉,像是在给自己鼓励一般。 这一回,他的动作异常果断。三箭合一,势如破竹,嗖的一声,挤进了他从一开始便设计好的位置里! 宋奕昕转头,微笑着向宋奕宸拱手。 “四皇弟,不好意思啊。又是和局了呢。” 一众看官的眼珠子都要惊掉了,议论的声音瞬间震天响。连附近宫殿里不知情的宫女太监们都被吵得驻足四望。 林娅熙掌心里攥着汗。宋奕枫此刻想必该是鸭梨山大?投中了也只是加赛。可投不中就是吊车尾,没他什么事了啊。 她想站得离他再近一些,为他加油打气。 宋楚煊一眼便看透了她的心事,安抚道“他可以的。” 一阵喧嚣声中,少年居然还能笑得没心没肺的,看着她这边。 这家伙,心可真大。 林娅熙双手张开,拢在唇边,用口型喊了一句。“老铁稳住,我们能赢!” 宋奕枫见状,笑得更为开心忘我了,还与她隔空撞了下拳。 大家还都沉浸在二皇子那最后一投上。只有零星几人扫见了这头的动静。 宋楚煊不悦地抿着唇,斜睨了林娅熙一眼。 什么老铁?什么撞拳?投个壶而已,需要她这般提心吊胆,大惊小怪的吗?这么喜欢看,他蒙着眼睛,一次投中十二支箭给她看好了。 男人轻咳一声。一种名为肃静的东西立即以他为原点,迅速蔓延,扩散至影霞宫花园里的每一处角落。 控完场,宋楚煊沉声说道“五皇侄,到你了。” “是,皇叔。” 宋奕枫面不改色地上场。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对面壶当中,属他的九支箭最是散乱。他先眯起左眼量了量,又眯起右眼算了算,心里终于有了数。 随便抽出箭筒里的三支箭,夹在指间。手掌微弯成一个弧面,一提真气,掷了出去。 与宋奕宸不同的是,宋奕枫这次反而用上了内力。意图将壶中斜插着的几只箭撞散,进而腾出相应的空位来。 三支箭飞行的速度不一,轨迹也不一。叮的第一箭,叮的第二箭都顺利入壶。 第三箭在旁边的箭羽还在移动时开始下落,却是卡在了两箭中间。 一众人都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 林娅熙也想要看个究竟。这最后一箭到底是会幸运地挤进去,还是会遗憾地被挤出来呢? 箭尾晃晃悠悠的,危险地抖动了几下。后一秒,只听叮一声传来。 有人在一遍一遍地擦着眼睛。 “进了?!竟是进了?!” 有人在手握着手,上蹦下跳。 “这都是什么神仙打架的名场面啊” 林娅熙冲着朝她眨眼的美少年,单手比心,秒变追星现场。 “老铁棒棒哒,冲鸭!” 人群骚动了好一阵子。 二皇子在真诚地恭贺宋奕枫的表现。而每次领跑,又被一点点追上的四皇子坐不住了。 他素来个性张狂,才不能接受四局皆是平手的结果。 扭头看向今晚做东的小公主,他问“七皇妹,这投壶第二场要怎么个比法?” 小公主本就处在爱玩爱闹的年纪。一场下来,也顾不上在北宫沉雪面前维持形象了。和其他人一样,大呼过瘾。 “几位皇兄可真是难倒我了呀!还以为三箭一组已经是高难度的了呢。嗯” 灵光一现。她忽然想起最开始时,有人曾吹嘘过,四皇兄闭着眼睛投都能中。 “啊,有了!还是一次三箭,但你们这回要背着壶投。” 宋奕宸一拍座椅扶手。“好,就这么办!” 他就不信了,背着投,宋奕昕还能走狗屎运! 负责唱喏的小太监提着公鸭嗓,将七公主决定的最新规则又高声宣读了出来。 闻言,少男少女们的热情差点没把屋顶都掀翻了去。 难度又双叒升级。林娅熙暗叹,这小公主也城会玩了! 背着投,那岂不是不但双眼看不见,连手上的动作也要受到限制? 方才的一场成了预热。这一次可就要考验皇子们在脑海中构架蓝图的能耐了。 少女看向正喝着茶,一脸淡漠的宋楚煊,八卦地问。 “王爷认为,哪一位殿下今晚更具有冠军相呀?” “雕虫小技而已,何需熙儿如此关心?” 宋楚煊挑眉,瞥了她一眼。 “孰胜孰负,无异于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罢了。想看什么玩法,本王回去投给你便是。” 呵,男人,你又把天给聊死了。和他相比起来,宋奕宸都显得太谦虚了点? 林娅熙是个么得感情的马屁制造机,刺刺地夸道 “是是是!只有王爷才是真老虎。别人都是闲杂人等,都是耍猴的。” 宋楚煊又呷了一口茶。“嗯,熙儿明白就好。” 三人各准备了半盏茶的工夫。其后,宋奕宸重新登场。 按规则,每人一次性投完十二支箭,再换下一人投。如若仍是平手,则判用时最短的一方为胜出。 已经有宫女取来了三支同等长度的香。时长由每炷香的燃烧情况而定。未投完之前,场外的任何人都不许出声干扰。 成败在此一举! 宋奕宸站定,呼了一口气,缓缓阖上那双狭长若妖的丹凤眼。他在脑中定位出箭壶的距离,又回忆着上一局时的手感。 抓好三支箭,他对着负责计时的宫女方向道 “开始。” 第353章 扣人心弦 香燃。宋奕宸手中的箭利落飞出,全凭直觉。 左手一刻不停,从背上的箭筒中拔箭,右手快速备好了第二组。两只耳朵则是听着五丈开外的声音,作为判断准度的依据。 如果全进,他便复刻。如果不中,他将需要及时做出调整。 叮叮清脆的响声是此时最悦耳的声音。公子们纵然再激动,也不能吵闹,只好难耐地忍着。 贵女们有捂心口的,有捂眼睛的,有捂脑门的,还有互相帮助对方捂着眼睛和脑门的。 宋奕宸艳色的唇瓣上扬,又是三支箭,整齐划一。看似一样的动作和弧度,实际上却是偏差了半毫。 一般观众看不出来,但宋楚煊和北宫沉雪等内力深厚之人却是清楚。从现在起的每一组,落点都至关重要。 高手们比的不是中与不中,而是投中的角度,以及对壶内剩余空间的把控。 咚,又是干净的声音! 组与组的间隔间,宋奕宸思考的空隙也随之增长。他在计算。 十秒后,第三组再出。其中一支箭的声音明显跳跃了两跳,才复又斜斜砸下。 众人的心俱是一提。抽吸气的声音随着那支调皮的箭入壶的一刹那,也很快止住了。 还好还好。虚惊一场,有惊无险。 正当他的拥护者们欢欣感叹时,宋奕宸的眉头却是一缩。 刚刚那一箭弹在了壶口。进了自然是好,可也打乱了他为最后一组所算好的路线。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宋奕宸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两道拧着的凌厉细眉,透露出其主人内心的纠结。 第二排的冯骏用眼神向莫天昊询问。 “四皇子怎么还迟迟不动手?这一局可是有时间限制的。” 莫天昊耸了耸肩,表示他也猜不透。 “高手的世界不是凡夫俗子可以揣摩的。咱们大张着眼睛都投不进去。何况殿下是背对着,反手投呢?” 听着身边人衣袍摩擦而发出的声响,即使只是极细微的悉悉簌簌,宋奕宸精力一散,便再难集中。 优柔寡断不是他的风格。他决意相信自己的本能,放手一搏,以分析后所得出的第一种可行线路,向后投掷。 箭离手的一瞬间,他亦回转身去看。 三支箭在空中还未升至最高点,宋奕宸却已经看出了自己的破绽,懊恼莫及。 他拔出箭筒中余下的六七根白羽箭,握住两头,发泄似的朝着踢起的右膝砸去。 喀嚓一声。并拢在一起,足有儿童手臂粗的箭簇从中间断裂开来,露出里面木质的纹理。 宋奕宸令人捉摸不透的怒意在下一刻便得到了验证。 两支箭入壶。一支箭擦着壶沿,飞了。 一众人张口结舌,脖颈僵硬,半天缓不过神来。 背投命中十一支箭啊!如果四皇子对这一非人的结果仍旧不满意的话,那可就太凡尔赛本赛了。 “天,天哪四皇子那是手么,是天元第一神射手?这怎么可能呢?” “四殿下霸气!四殿下威武!” 人群中,一名男子带头高喊起来,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场面一时蔚为壮观。 喜好宋奕宸这口的迷妹们羞羞涩涩,看向闷闷不乐的邪肆男人。 那眼神若叫林娅熙来解读的话就是,哥哥的手不是手,那是凡尔赛宫旁的垂杨柳啊! “切,也别高兴的过早了不是还有一箭未中么?二皇子和五皇子都还没比呢,就好意思庆祝上了。也太目中无人了。” “不是我大放厥词,咱把话搁这了。十一中,估计就是投壶中此种玩法的最高纪录了。四皇子乃今晚最佳无疑。” 二皇子一派虽有不服,可也不敢过激地去踩对方。毕竟,人家成绩摆在那里。宋奕昕要想后来居上,难度可不止一星半点。 输了就够丢面儿的。倘若输相再难看,岂不更要落人口舌。 宋奕宸恼也是恼自己。他可不认为,宋奕昕能赢过他。 歪在椅背上,他手懒懒一挥。“二皇兄,千万不用手下留情。请。” 宋奕昕笑着点了点头,走上投位,转身。全场随即消音,眼睛全部聚焦于他。 后上场的好处就在于有缓冲的时间思考,同时还可以观察对手,汲取经验。 宋奕昕不打无准备之仗。他已经提前定好了投掷的策略。不出意外的话,用时上也会占先。 计时宫女见他三箭在手,当下点燃了第二支香。 宋奕昕的每一组箭都像是黏在了一起似的。每次入壶都能够最优化地利用空间。 前九支他投得都很顺手,节奏也控制得很稳,而香只烧断了一小截。 宋奕昕竟然紧追不舍,对他构成威胁?宋奕宸不禁放下了踩在椅边的长腿,坐正了身子。 只有亲身投过的人才知晓,那最后关键的三支箭要全中,可丝毫不轻松。技巧只是一方面,心态,头脑,抗干扰能力也都必须超一流才行。 宋奕昕此刻考虑得有点久了。他甚至听得见自己一下一下的心跳声。得失的念头一经闪过,心中的波澜便再难压制下去。 深呼吸一口。待到肺中充盈起新鲜的氧气,吐气,再出手。 宋奕昕的眉骨几不可闻地跳了一下。他显然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小手指在缩回来时,碰上了一支箭尾端的白羽。 宋楚煊放于腿上的右手食指刚要弹出,又改成了敲击的姿势。 朝堂上,两位皇子便时常会争得不可开交。而投壶赛比到了这里,战况亦是如火如荼。 宋楚啸正值壮年。天元国也因此尚还未立储。 自古君臣之道,帝王之术,最讲究制约制衡,内外调和。任何一方独大,一时盛极,都不是君王所愿见到的局面。唯有鹬蚌相争下,皇位才更加稳固。 而晋王虽手握重兵,但于朝政上,他却历来中立。 赛场内,正因为那极轻微的碰触,宋奕昕的最后一手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两中一失,竟真是与宋奕宸战和! 全部人都雷劈震惊,傻愣住了。十一箭!又是十一箭!兄弟二人是商量好的吗?要不然,这该是何等的默契与巧合啊! 一众人被小公公的报数声拉回到现实,讨论热烈不断。 “二皇子太可惜了,就差一点点!这才是真正的投壶啊,扣人心弦。和我们之前玩的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 “同中十一箭,二皇子怎么就可惜了?若论射偏的那一支,明明是四皇子的更为接近好不好?” “那个不重要,规则可是平局看时长。诶诶,都别吵了,小公主在量了。一切以事实为准!” 第354章 仙气一用 对于和宋奕宸平手这一结果,宋奕昕并不介怀。且肉眼看上去,他所剩的香还要略长一截。 而宋奕宸的脸色却是异常阴冷,似乎无法面对自己恐将输给老对头的可能。 宫女将香炉递交给了小公主。两根燃半的香一拿出来,两伙人都瞪圆了眼睛。 看着长短不一的香,居然是取决于香灰之下所埋藏的深浅。 四皇子的香乍一看更短,可全露出来后,却是同二皇子的差不了多少了。 两伙人的表情蓦地调了个个。乐极生悲,否极泰来。 “这香是谁插的?怕不就是故意的,为了迷惑和误导二殿下?” “你这话是何意?影霞宫里可都是七公主的人。要这么斤斤计较起来,四殿下还每次都是第一个上场的呢。” 小公主现在没工夫理会他们。把香放在绸布托盘上,反复量过三次,皆是指向同一处的刻度。 又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场内外一片沸腾。小公主镇不住,只得求助于一旁置身事外的宋楚煊。 “皇叔” 男人眼皮都不掀一下。“急什么?你五皇兄不是还没投么?” 闻言,小公主看向莫名被皇叔寄予了厚望之人。 呃不出她所料,宋奕枫正也津津有味地和人议论,全然忘记了他自己也是竞技者之一。 “可五皇兄的实力” 小儿科的过招,宋楚煊懒得同她废话。 身旁被他看了一眼的林娅熙只好领命,狗腿地说道 “公主殿下,王爷若说五皇子行,他就行,不行也行。王爷若说五皇子不行,他就不行,行也不行。王爷,臣女解释的可对?” 这不是那个受五皇兄相邀的林国公府庶女吗?怎的又不长眼睛,蹭到皇叔身边来了? 小公主正要质问她几句,不想男人回应了。 “嗯,非常精辟。” 非,非常精辟?皇叔的词汇量里何曾有过非常二字?这莫不是个冒牌皇叔。 此前的平局都没有‘非常精辟’这一评价来得让她吃惊。不得不说,这位林四小姐很有两把刷子啊! 听见晋王说五皇子还没有投,影霞宫里的大宫女已经知趣地递上了箭筒。 宋奕枫将其别到腰间。临上场前,在经过林娅熙身边时,他还颇为松弛地问 “娅熙妹妹,你猜我能中几支箭?” 林娅熙眨眨眼,打趣他。 “老铁心态稳的一批啊。激励的话不多说,赛出水平,赛出风格就好。成绩嘛十二支,不在话下?” 宋奕枫听罢哈哈大笑,连最后一丝的紧张感也荡然无存了。 “不会叫你失望的。只是,我可否借妹妹的仙气一用?” 仙气?这是要她志玲姐姐爱的抱抱? 林娅熙迈出一步,意识到她人在哪里后,又站住了脚。 “五皇子要我如何?” 宋奕枫眼眸奇亮,从箭筒中抽出一支崭新的箭。 林娅熙马上会意,接过箭,在白羽上轻轻一吹,旋即笑道 “加油,骚年!我等你凯旋归来!” 看着这二人嘻嘻哈哈的互动,宋楚煊又有些吃味。俊脸黑沉如墨,他问小公主“还磨蹭什么呢?” 无端挡刀的小公主哆嗦了一下,再将怨气全都加注在了投给小公公的一记怒瞪上。 小公公接力似的,也哆嗦了一下,遂对着面红耳赤的两伙人大声喊道 “有请五殿下!” 刚和林娅熙笑闹了一番,宋奕枫此刻气宇轩昂,走向投壶场。 四周的喧嚷声戛然而止。 虽然没有多少人看好他,但皇子毕竟是皇子,该有的尊敬还是得给足的。 宋奕枫转了转肩膀,左手里始终紧攥着那支仙女气息萦绕的箭。 没有过多的准备活动,只看了一眼投壶,他便胸有成竹地背过身去。右手提箭,宫女登时燃香。 三人之中,若论心态,宋奕枫最是轻装上阵,毫无包袱。若论头脑,他可是商海沉浮数载,浪里小白龙。 若论运气,他有娅熙妹妹的仙气加持,定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若论技巧平分秋色。 所以,他只要照常发挥就是了! 林娅熙十指紧扣,比宋奕枫还煎熬。 第一组,过! 第二组,过! 随着他每一次出箭,悬着的心好似都在做着起立下蹲运动。 宋奕枫不学宋奕宸的缜密计算,也不学宋奕昕的步步为营。他直觉一向很准。只要做好每一步,其它的就交给命运。 由于他投法独特,三支箭入壶时总是能够三点垂直。还与前两人不同的是,他信心越投越有,手速越投越快。 第三组,过!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再一次进入到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的死亡第四组,众人的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了,心里矛盾又复杂。 既想要见证五皇子挑战极限成功,但又不希望各自支持的皇子被一击绝杀。 宋奕枫拿起左手中的幸运之箭,在尾羽上匆匆啄下一吻后,放进右手。就要兑现自己对娅熙妹妹许下的承诺了,他心跳快得厉害。 赛场上,海外运动员们经常会以亲吻各种五花八门的物件,作为庆祝动作。这在现代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但在宋楚煊眼中,少年的行为无异于是与林娅熙间接亲吻了。 调皮捣蛋最在行的黄毛丫头哪来的什么仙气? 哼。求仙气,倒不如来求他! 男人浑身寒气料峭,连正在全心全意观赛的林娅熙和小公主都被煞到了。 林娅熙不由分神去看他。心中暗忖,这男人又发什么神经? 就在这愣神的一瞬间,宋奕枫最后三支箭已经离手。然,他并没有急着去看。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三箭划破夜幕。美好的,不美好的祝盼都在这一刻被拉上了顶峰。 那支全新的箭夹在中间,半空中被气流一阻,旋速愈发失控。 宋楚煊唇角弯起一抹弧度,右手食指微微一弹。一股真气顺势而出,直朝着箭头撞去。 这一举动悄然至极,无声无息,竟是无一人发现。 叮叮,叮! 闻声,宋奕枫惊喜地回头望去。只见,自己的投壶中齐齐整整,插着十二支箭。 那支承载着仙气的箭羽正中壶心,还在细细发着颤。 第四组,过! 第355章 凯旋归来 众人的讶异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脸上的表情就跟见了万年的精怪一般。 两伙人此前还嚷着要加赛第三轮的。这下看来也全无那个必要了。 见报数的小公公完全傻眼,一脸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呆相,林娅熙乐得揽过他的活,嗓音清脆又甜美地宣告。 “五殿下,十二支箭,胜!” 花园内的音量开关一开,观众们炸锅了。惊叹声振聋发聩,分贝大到人耳朵疼。 “五皇子?谁能想到最终获胜的会是五皇子?殿下真是深藏不露,不鸣则已,一飞冲天啊。” “谁说不是呢。五皇子真是太谦逊了。人家殿下赢在起跑线上,尊贵无双,出类拔萃不可怕。可怕的是比我们聪明有钱,还比我们努力!” “太对了!宴会回去之后,我就要开始挑灯夜读,闻鸡起舞,争取能变得和五皇子一样优秀。” 宋奕枫一时风头无两,成了众男子学习的楷模,和众女子崇拜的偶像。 二皇子与四皇子只以一箭之差,并列第二。 谁还记得当初二人紧咬不放,角逐激烈的场面?早被遗忘了个干净。 不过,没有输给彼此就好! 宋奕昕才恭喜了宋奕枫没两句,他便迫不及待地奔向了林娅熙,满脸小奶狗求表扬地问 “娅熙妹妹!怎么样,怎么样?我凯旋归来了。没有叫你失望?” “那当然了!老铁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信手拈来,十三支都不是梦啊。” 林娅熙毫不吝啬地闭眼吹,临了,还不忘了顺带捧自己。 “来,跟我一起念。信熙哥,不挂科。信熙哥,得永生。” 看这两只不消停地蹦跶,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宋楚煊无奈摇了摇头。他倒是不屑于争这些功与名,能让熙儿开心便好。 宋奕宸心里那个窝火!这五皇弟平日不是最诩逍遥闲散的么?难不成,十几年的玩世不恭都是装出来的?自己竟麻痹大意了。 见他面色不善,身侧最近的一名公子忙不迭开解道 “四皇子,宴会上的小小比试而已,陛下又不在,输赢何必当真呢?除了说胜者乃投壶第一人,还能代表什么?今晚一过,便无人再提及了。” 另一边,莫瑾芸等人又被宋奕枫对林娅熙的热络给刺激到了。 宋奕枫这会自带光环,无论走到哪,都是人群中最闪亮的崽儿。连带着一旁的林娅熙也是。 “怎么又是她呀?简直阴魂不散,看多了都要长针眼。下次这种宴会,有她在,我便不来了。” 柠檬精们此时站得离宋楚煊有段距离,这才敢跟着唧唧歪歪,酸气爆棚。 “就是说嘛。那位林四小姐是有多渴望别人的注目啊。谁红往谁跟前凑。先是龙华国太子,现在又换成五皇子了,而且还满场不离晋王殿下!” “三位殿下都被她一人霸着了,谁给她的脸?莫小姐说她爱与男子勾勾搭搭,可一点不冤枉她。” 冯语嫣冲那几个叽叽喳喳,不嫌事大的贵女嘲讽一笑。 “呵。一个个的在这里数贫嘴有何用?有本事就上去把人抢过来嘛。” 就算是同仇敌忾,她也不必与这群没文化的猪队友为伍。 “你!冯大小姐这是站在哪一边说话呢?” 莫瑾芸忽然就明白过来冯语嫣的意思了。 她们和林婉蓉才是帝都才女铁三角。与这些跳脚的酸鸡们有何干系?才不能被拉低了身价档次。 于是,她牵着冯语嫣和林婉蓉的手,袅袅娜娜,走向小公主的座位。 “公主殿下。” 小公主正与北王府的郡主聊到兴头上,见是她们三个,笑着招呼道 “莫姐姐何事?在本公主今次举办的赏菊晏上,玩得可还开心?” 莫瑾芸笑得一脸温柔知心姐姐样。 “花好月圆,佳人济济,小公主的宴会自是尽善尽美的。五殿下最后那支箭更是一下子就将气氛推向了高潮。” “是呀!五皇兄可真行。这般实力连本公主都瞒着。” 莫瑾芸立即循循善诱。 “公主殿下巾帼不让须眉,红颜更胜儿郎。不妨也请让大家开开眼界?” 林婉蓉上扬着嘴角,善意提醒道 “瑾芸,咱们女子私下里聚会,玩投壶倒也没什么。可皇宫里规矩森严,又有诸多贵宾在场,你还是莫要为难七公主殿下了。” 小公主娇蛮惯了,一听这话就跟打了一盆鸡血似的。 “谁说女子不如男?皇兄们都比试过了,也该轮到众位贵女了!婉蓉姐姐,咱们不比投壶不就好了?难得花朝月夕,不如玩点高雅的。身份也不限皇家。凡有兴趣的女子都可以参与。” 听完自己出的主意,小公主兴奋得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吟诗作对,本公主不擅长。其它的任你们挑。” 诗词歌赋被排除了,那不就剩下琴棋书画?冯语嫣扫视了一眼花园。 “琴和棋呢,只能一人独奏,二人对弈,太慢。书呢,不作诗只临摹,须臾即可,又太快。不如,选择多人同时作画?” “好!” 小公主的启蒙师傅便是以一手丹青扬天下。集大成,她不敢当,但皮毛还是学到了一些的。 北王府郡主友好地笑笑。 “公主殿下可不要轻敌了。使臣接风宴上,林大小姐所作的一幅幽谷溪泉水墨画,可是让皇帝叔叔都赞不绝口,额外嘉赏了呢。” 没错。田忌赛马。莫瑾芸当然要选己方最有把握的长项了。难道还要同林娅熙比美吗? 她自己和冯语嫣的画功都不差,再有林婉蓉保底。她就不信,两相对比之下,殿下们还会看不穿林娅熙是有多么废材草包! 小公主自信地摆摆手。“无妨。有竞争才有看头,就跟方才的投壶一样。来人!” 两名宫女当即过来,跪地行礼。“请问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传话给各位贵女下去。就说一炷香后,本公主要在花园内进行作画大赛,凡有意之人皆可报名。再让人准备相应的笔墨纸砚和长案。” “是!” 第356章 赶鸭上架 听说小公主要摆多人画擂台,贵女们有喜有忧。 一名宫娥捧着一方红漆木托盘,穿梭于人群之中,上面有现成的纸跟笔。想要参加的,写下名字便可,也方便统计人数。 有的贵女报名是怀着一颗平常心。多结识一些志同道合的闺中密友总是好的;有的贵女则是好胜心强,有真材实学,自然不甘于屈居人后;有些只想混个脸熟;还有一些就是被好友拖来凑数的了。 见那宫娥走远了,一名紫衣少女哭唧唧地抱怨。 “哎!我精诗书,习音律,善歌舞。淑女十三艺之中,最薄弱的偏属画画了。台下十年功都练了,却等不来台上的一刻钟。” “要我看呀,无论比什么,你都会如此说。” 与她交好的小姐当众揭短,惹来一阵娇笑。 紫衣少女羞得跺脚,作势要上来挠她痒痒。闺蜜一边笑着往后退,一边求饶。 “诶!好姐姐,我错了,我错了!是我哪壶不开提哪壶,有眼不识金镶玉。” “哈哈哈哈” 一众莺莺燕燕又都笑得花枝乱颤。环肥燕瘦,好不迷人眼。 这厢,宋楚煊和北宫沉雪两位全场最高贵,并且最具权威性的人物被小公主请去做评判了。 宋奕枫和林娅熙正在嗨聊云想·花想,畅所欲言,停不下来。 “四妹!我总算是找到你了。” 林娅熙转头,只见林婉香妙步生莲地走了过来。 又像是才注意到宋奕枫似的,她赶忙福身见礼,赧然笑道 “臣女见过五殿下。若有打搅到殿下与四妹的谈话,还望殿下恕罪。” 对国公府姐妹间的微妙关系,宋奕枫了解得并不多。 倒不是林娅熙有多为林家着想,而选择家丑不可外扬。只是每回一见面,他们已经有聊不完的话题了。她不想再多一个人为这些无关痛痒的琐事烦心。 “林三小姐。” 看在林娅熙的面子上,宋奕枫对林婉香算是和善有加。 少女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为林婉蓉提裙摆,被差来使去的滋味不好受了? 但有人罩着,狐假虎威,总得付出点代价不是。又来找她做什么? “三姐姐怎的舍得丢下大姐姐和莫小姐她们,过来寻我了?” 被这话一噎,林婉香颇为尴尬。 “你我才是一起结伴来的,又都第一次赴宫晏,在这里认识的人少,自然得彼此照应着点。” 说完,她瞄了一眼宋奕枫,又快速收回目光,很绿茶地问了一句。 “还是说有我在,四妹不方便?” 林娅熙挑眉。茶道造诣挺高啊! “瞧三姐姐这话说的。此路不是我开,此树也不是我栽。只要五皇子不介意三姐姐留在这,我当然乐意呀。” 她倒是不得罪人,把球踢给宋奕枫了。 直男接下球,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配合她好。他自己是介意的,但还摸不准林娅熙的态度。于是,他随便说道 “娅熙妹妹可不是头次入宫赴宴。上回还大放异彩,献了一舞呢。这赏菊晏上不说九成,也得有七成的人认识娅熙妹妹。” 见宋奕枫回应自己了,林婉香打蛇随棍上,笑道 “还说彼此照应着呢。如今一听,却更像是要劳烦四妹,照顾我这个做姐姐的了。” “这还不简单嘛。三姐姐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只要等下作上一幅画,拔得头筹,明日谁人不识君?” 林娅熙夸她有才情是发自内心的,想要看她和林婉蓉杠上也是发自内心的。 宋奕枫也语含期待地问“是吗?林国公府书香世家,大小姐和娅熙妹妹自不必说了。原来,三小姐也是难得一见的才女。” 林娅熙算哪门子的才女?何时会跳两支舞也是上得台面的才艺了? 一想到上次在墨香斋,林娅熙面对文房四宝时哑口无言,一窍不通的样子,林婉香就特别解气。此等弥足珍贵的一幕必须人尽皆知才好。 此番她过来找林娅熙就是为了撺掇她报名,当众出糗的。 三人正说着,宫女已经转过一圈,最后落脚到了这里。 “二位小姐,请见谅。鉴于花园里空间有限,本场比试就只余下一个名额了。不知是哪位小姐有意向?” 少女指了指林婉香。“三姐姐,还是由你代表国公府去。我原本也没打算参加的。” 林婉香微一扶袖,提起托盘上的笔,在最末一行写下三个字。写完了,她才浅笑着说道 “能来此赏菊晏,我已是沾了四妹的光。你知道的,我怕生,又不喜张扬。代表国公府的重任便交给妹妹了。看,名字我都替你写好了。” 肯把如此荣耀时刻推出来给她,还做出一副主动谦让的样子来,难道不是因为林娅熙明知自己不行? 林婉香才没有蠢到要和林婉蓉同台竞技呢。人前一时爽,人后火葬场。在画艺不相上下的情况下,她敢赢吗? 未出阁之前,秦氏母女有的是时间磋磨她,断不会给她好果子吃。左右都是必输的结果,她还争个什么劲。 林娅熙没料到,她会来阴的。给的不要,不给的又非要去抢,这是何扭曲心态? “三姐姐,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可想好了?” 林婉香这般赶鸭子上架,不问过娅熙妹妹的行为令宋奕枫都皱了皱眉。 而林婉香目的达成,示意宫女可以去安排了,这才侧过头,回答她。 “四妹舞技超群,难免叫人误以为是徒有其表的浅薄女子。莫小姐刚刚说你以色事人,连我都要为四妹喊冤了。 眼下这么好的机会,可以让你的学识和才气被更多人看见。我高兴还来不及,哪有什么好想的?” 呵,纯洁的小白花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想看她人前丢脸罢了,还说得情真意切的。那就,走着瞧呗! 宋奕枫抓错了重点,异常气愤地问 “莫家小姐她凭什么说娅熙妹妹以色事人?堂堂丞相府嫡女竟然如此恶语相向。我这就去找她理论!” 林娅熙拦住他,心里暖暖的。 “不必。老铁信我。待会,她就该被啪啪打脸了。” 第357章 她有天赋 “四妹,不好意思啊。怪我多嘴了。” 林婉香捂着嘴,怯怯地嗫嚅。 “五殿下这会去为四妹出头,让人瞧见了,岂不是越描越黑,更有素材添油加醋了吗? 若能在画作上将她比下去,流言才会不攻自破,更胜过千万句辩解呀。” 宋奕枫始终盯着林娅熙看,压根没有把林婉香的话听进去。他不怕别人诋毁自己,但敢说娅熙妹妹,那就是与他为敌! 直到少女给他一个安了的眼神,他才冷静下来。 林婉香一阵无语。林娅熙到底都给男人灌了什么迷魂药? “五皇子,四妹,小公主的人在催了。我们这便过去?” 当三人来到花园的另一侧时,四周已经挤满了围观的人。 中央空地上,摆放着二十张长案。每一张的旁边都有一名跪着的宫女,帮忙研墨和准备颜料。 过半数的贵女都已就位,正紧锣密鼓地试笔,调色。看上去十分专业。 见是林娅熙过来了,之前还不太敢看的贵公子们借着观赛的由头,全都直勾勾地打量她。宋奕枫咳了几次,均遭到无视。 林娅熙反倒不以为意,落落大方,选择在角落里的一处坐下。穿越前就被看习惯了。这么一点人,还不如她在机场接机的粉丝多呢。 冯骏欣喜地扒拉着莫天昊的胳膊。 “莫兄,快看!林四小姐居然也会作画。” 莫天昊的眼睛都恨不能黏上去了,讷讷道 “林四小姐美得宛若画中仙。会不会作画又有何要紧?她作她的画,我欣赏我的仙子,两不耽误。” 莫瑾芸和林婉蓉几人簇拥着小公主,正好也过来了。 听见自家哥哥这没出息的话,莫瑾芸瞪了他一眼,风风凉凉地道 “二哥,你看女人的眼光还真是万年不变,专一的很啊。” 周围人多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世交子弟,都清楚莫家二公子是个什么德性。 莫瑾芸这话让外人听了或许没什么。可熟悉的人听了,就有内味儿了。 想起林婉香说的以色事人,宋奕枫的火气又窜上来。 “莫小姐,你讲话给本殿放尊重一些!” 莫瑾芸无辜地看了两侧一眼,咬着唇,极为委屈。 “臣女只是说了自家二哥一句。如若有哪里冒犯到了五殿下,还请殿下指正” 宋奕枫身为皇子,又没有多少心计。论耍嘴皮子的功夫,他哪里比得上后宅女子,只能气得干瞪眼。 见林娅熙仍是一脸恬淡,并不甩她,莫瑾芸走近一步,斜觑了她一眼。 “术业有专攻。林四小姐倒也不必什么比试都参加,无端占了其他人的名额。你负责貌美如花就好。才华这种东西,可不是一天两天便能培养出来的。” “瑾芸,你就别吓唬我家四妹了。” 提前将人劝退,林娅熙不比了可怎么办? 林婉蓉笑得清雅,嗔怪道“大家作画不过是为赏菊晏助兴,切磋学习而已,兴趣为主。做什么非得有才华了?” 林娅熙知道,林婉蓉站她一秒钟,心里打的是什么小九九。 她持起一支长锋描笔,在纸上随意扫了两下,才道 “莫小姐说,才华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也很赞同。那么请问莫小姐,您这一身的才华又是用了多长时间,累积而成的呢?” 看她手上运笔的动作颇为笨拙,莫瑾芸忍不住嗤笑。怎么样,怕了? “不单单是我,在座的十九名贵女都是自幼开蒙,勤学苦练。没有十年,少说也有八载。” “哦?那还真是够久的了。” 少女轻放下笔,直起线条优美的背脊,犹如天鹅浮水。 “莫小姐所说的勤奋,还有大姐姐讲的兴趣都很重要。但,还有一样似乎被二位忽略了呢。” 莫瑾芸从鼻子里哼哼。“是什么?故弄玄虚吗?” “那便是” 林娅熙停顿一下,不无藐视地扫了她一眼。 “天赋。如果将兴趣比作一叶方舟,那么勤奋就如同双桨,而天赋则是指引方向的舵盘,能助人事半功倍,少走些弯路。” 莫瑾芸杏眼一斜,气得牙痒痒。 “林娅熙,你这可是在讽刺我们大家都不及你有天赋?比试之前,我好心奉劝你一句,不要太猖狂了!” 少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学着她怼宋奕枫时的无辜模样,也咬着唇,极为委屈地问 “我只提了天赋重要,却万没有说我有,你没有这种话呀。哪里就猖狂了 如若我在无意间冒犯到了莫小姐,还请莫小姐指正?” “没错!莫小姐不要含血喷人。话明明是从你嘴里出来的,本皇子可没有听见四小姐说过那些。” 宋奕枫当即全力维护,心中暗暗骄傲。 娅熙妹妹就是厉害。一报还一报,从来不吃亏。把莫瑾芸含沙射影的伎俩模仿了个十成十,让她孽力回馈! 反弹来得太快,莫瑾芸被呛得小脸涨红。 见同伴忽然就落了下风,林婉蓉又一次出言解围。 “四妹所说的天赋固然紧要。只可惜,可遇不可求。我倒是更愿意相信天道酬勤,而勤能补拙。当天赋对上了勤奋,四妹以为,哪一方会更胜一筹呢?” 呵呵,第一才女这是在宣战,要她画场上见分晓? 余光里瞥见一深蓝,一月白两抹颀长的身影,林娅熙摩挲了一下紫宝石耳坠,不甘示弱地回道 “大姐姐这个问题问得好。那可就得看看,天赋的是有多少天赋,勤勉的又是有多么勤勉了。” 一众男子被她这慵懒的动作撩到,而一众小姐的关注点则是在那对耳坠子上。 人生中能得一条彩云织锦裙已经够气派,够吹嘘半辈子的了。再加上两大颗晶莹剔透的紫宝石,一看便知绝非凡品,是想闪瞎谁的钛合金狗眼吗? 丞相一职虽然位列文官之首,但和世袭罔替的爵位可大不相同。为了凸显自己两袖清风,廉洁为民的形象,莫丞相素来最是忌讳府里人钱财外露的。 因此,莫瑾芸才会百般妒嫉林娅熙一身不该有的富贵。 “那也要某人不动歪心思,对评判使美人计才好。我们十八名臣女浪费半个时辰,给人当绿叶陪衬倒也罢了,但七公主殿下可是千金之躯。” 彩云锦乃晋王殿下所赠,而王爷又是评判之一。这 难道说魁首早被内定给了林娅熙? 第358章 孽力回馈 莫瑾芸成功带了一波节奏,正得意之际,只听身后一道寒冰般的声音传来,有如地狱阎罗。 “莫小姐既然有质疑,那不如就请你来教教本王,如何做好一位合格公正的评判?” 宋楚煊的话里明显夹带着七分怒意。围在林娅熙桌边的人群瞬间呆若木鸡,双腿打颤,头低得好似脖子断了一般。 其中,属莫瑾芸抖得最为严重。她扑通一声,直接跪到了青石砖面上,完全不敢去看男人的神色。 “不是的。臣女万不敢对王爷不敬!” 宋楚煊一点一点弯下腰,笼罩在她上空。强大的威压令四周又传来几声扑通。 “可本王怎么觉得,莫小姐特别敢呢?连本王刚说过的不要再有下次,都当作是耳旁风。” 皇叔正在气头上,小公主怕宴会要见血,立即看向宋奕枫求救。 后者却摊手,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莫瑾芸吃瘪,它不香么?他才不要做那种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呢。 “皇叔。” 宋奕宸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大家还以为他输掉比赛后,回寝宫舔舐伤口去了。 “都是女子之间的拌嘴,小打小闹的,一时情急没有个轻重。七皇妹这次赏菊晏办得不错。气氛正酣,画技大赛也马上要开始了。就请八皇叔看在侄儿的面子上,饶她一回?” 莫丞相是他四皇子一党的人。莫瑾芸有事,他不保,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小公主随即附和。“是啊,皇叔。莫姐姐她只是太过重视输赢结果,才会口无遮拦的。” 转头,她又数落莫瑾芸。“莫姐姐想赢就拿出真本事说话嘛,何必向对手人身攻击呢?” 莫天昊和冯家兄妹看着狼狈不已的莫瑾芸,心里纵使再着急,也不敢僭越求情。这会有四皇子和公主出面,都眼巴巴等着晋王开尊口回复。 林婉蓉却是事不关己,只顾着悄悄打量宋楚煊。 “既是女子之间的事情,依四皇侄之意,便该是以女子的方式解决了。” 宋楚煊勾起一侧唇角,薄怒改为薄笑。 “来人,给莫小姐掌嘴五十。” 五十?!莫瑾芸听了,差点没厥过去。 被这么多人瞧见,掌完嘴,她的脸就可以不用要了。肿成人血馒头不说,她今后也再无颜面在京城里见人了啊! 晋王的命令,天元国无人敢有不从。 两名宫女垂首上来。其中一人正要架起她,莫瑾芸倏地想到了什么,哀求着望向源头之人。 “林四小姐,你快说句话呀!” “我?我该说什么” 少女装出一副怕怕的样子。这跟她有什么关系?莫瑾芸怕不是吓傻了,病急乱投医。 见莫瑾芸不得不对她讥讽了一晚上的林娅熙低头,众人也都看将过来。 那目光中有探寻,有疑惑,也有玩味。晋王的怒气多多少少,都有为红颜泄恨的成分在。 对方是林娅熙,莫天昊终于敢讲话了。 “林四小姐,家妹性子爽直,喜争强好胜。之前的确出言不逊,多有得罪之处,我替她向四小姐道歉。还望四小姐海涵。” “莫二公子,小女实在不敢当。” 林娅熙连忙打断他。正经嫡子给她这个半吊子庶女道歉,不合祖制。 “晋王要处罚莫小姐。虽不知小女能够改变什么,但莫公子既然开口了,那小女定当勉力一试。” 劝不劝得动是另外一说。若再不发声阻止宋楚煊,表态给莫家看,她恐怕就要成为贵圈公敌了! 男人这般做,一来是要挫挫莫瑾芸的锐气。二来是要杀鸡儆猴,明着警告这群贵女们。 几次三番在人前侮辱他的女人,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林娅熙有他护着。看谁还敢打她的主意。 少女从座位上起身,顶着全场人的注视,走到男人面前。 “王爷,莫小姐的本意是想与大家公平较量,只是言辞上难免过激了些。臣女自知人微言轻,无法左右王爷的意志。可否斗胆,只请王爷酌情轻罚? 事情既是由作画比赛而起,那便以画技定乾坤,如何?” 林娅熙的一席话不卑不亢,进可攻,退可守,双方都顾全了。莫家等人挑不出毛病不说,宋楚煊也收到了她的信号。 莫瑾芸该打,但不是现在。度也要适可而止,不能是五十下。 宋楚煊会意。这女人,鬼灵精着呢!要名正言顺地打,还不愿让众人同情莫瑾芸,记恨上她。 不过,她就那么有信心,自己一定能赢? “四小姐所言甚是。那本王便再给莫小姐一次机会。你二人中,如果莫小姐最终胜出,那本王的惩处可以一笔勾销。反之,你自愿领罚,掌嘴二十。莫小姐可认?” “多谢王爷。臣女认!” 见事态有了转机,莫瑾芸窃喜,一口应下。林娅熙一个草包美女,碾压她还不是绰绰有余,手到擒来? 除了莫瑾芸,旁观的众人却没有多在意这份赌约,而是处在震惊当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们唯我独尊的晋王居然为了林四小姐让步了!而且,还是在皇子和公主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 林婉蓉袖子里的拳头捏得咯噔响。林娅熙她凭什么?就凭一张妖艳贱货的脸么? 比舞姿,林婉蓉是万分不屑的。可若比作画?林娅熙她还真敢想! 一场千金小姐之间的白热化竞争,因着莫瑾芸和林娅熙的赌注,又被赋予了另一层色彩。 二十名参赛选手及一干看客均已就绪。小公公大声宣布着规则。 “本场比试限时在半个时辰之内完成。作画手法不限,题材不限。为保公平起见,两位评判现已离殿。 稍事休息后,胜者将以不记名的方式,由晋王殿下和龙华国太子殿下选出。” 半个时辰看似不短,但要作出一幅大气磅礴的画来却极难。与其激进冒险,后期完不成,莫不如画自己最擅长的花鸟鱼虫。 是以,多数选手都做出了保守的选择。 永阳伯府三小姐几人中有画金步摇的,有画纸鸢的,有画黄鹂鸟的,力求以细节精巧和色彩明艳取胜。 小公主的个性活泼好动,画的亦是骏马奔腾。 “公主殿下爱马懂马,可见其心胸豁达,自由洒脱,不是一般闺阁女子可比的。” “确实。天元国内会画马的画师不少。但能把各种姿态下马儿的精髓都刻画出来的,却不多见。” 第359章 云里雾里 冯语嫣就地取景,作的是秋夜菊花图。专攻花草匠人北宫沉雪,投其所好。 莫瑾芸前后左右看过一圈,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她是本场中唯一一位以人物为主题画像的,并且不是传统的美人仕女图,而是刚刚三位皇子投壶的场景。 “莫小姐这画有难度了。人物要画得形神兼似,可得下好一番苦功。在半个时辰的比试里画人像,风险有点大啊。” “没错没错。看来,莫小姐这回是要使出全力。不给自己,也不给林四小姐留退路了!” 二十张长案被摆成五排,围在了用素色幔纱临时圈起的空间里。 现场作画,现场观摩。非参赛之人虽不得任意出入,但帐外还是可以驻足行走的。 投壶看的是跌宕起伏,而此刻看的却是心悦神怡。好文的贵公子们三三两两,散在四处。以在林婉蓉和林娅熙身边扎堆的为最多。 林婉蓉笔下渲染的是雨后春山神韵图。用皴法勾勒出的山体脉络,棱角和轮廓线条感极强。此刻,她正在熟宣纸上通染山顶的雾障缭绕。 一名仪态风流的公子摇着折扇,点头赞叹。 “林大小姐真不愧为京城第一才女。云和雾最是讲求千变万化,浓淡相宜,幽远神秘。湿染必须恰到好处,才能为一幅山水画增色。” “古人云,由画看人。林大小姐心中有丘壑,下笔如有神!光是这山石的质感和立体感,纵是绘画高手也鲜有人能办到。诶,你看那受光面和背光面的层次。” 另一名公子跟着林婉蓉偷师。手在虚空中与她同步作画。 “原来如此!能有幸一观林大小姐作画,真是不虚此行,学到了啊。明日我也要试试这个技法。或许,我的画也能更上一层楼了。” 宋奕昕站在人群中间,听着周边一句句对林婉蓉推崇备至的赞美,淡笑不语。 林娅熙这边的状况就大不一样了。一众人面面相觑,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冯骏也从最开始的满怀期待,到了现在的如坠雾中。 “林四小姐好与众不同啊。就连这拿笔的姿势都那么独出心裁。” 莫天昊去给自家妹子捧场了,少有的没和冯骏在一起。 毕竟,冯语嫣输得起,莫瑾芸输不起啊。输了可就是分分钟二十个巴掌,啪啪打脸! 林娅熙的最大粉头宋奕枫站在最前面,给大家讲解科普。 “如何握笔这些的都是细枝末节。过程它不重要,咱们看结果!” 看了一会,又有一名少年弱弱地提问了。 “林四小姐所画究竟为何物?一刻钟都过去了,我怎么还是没看出来呢?” 宋奕枫一拍说话少年的肩膀,害得人家猛地一个激灵,而后语重心长道 “这就不懂了。你还小。娅熙妹妹追求的是意境,意境!至于画的是什么嘛 哎呀,细枝末节,见仁见智。你说它像雾,像雨,又像风,都可以。” “五殿下可别欺负我们见识少。林四小姐明明画的点不成点,线不成线,面不成面” 宋奕枫瞪了那人一眼。 “会不会说话你?不会说便少说几句。谁画的好,你看谁去啊。不懂得欣赏之人,要一双眼睛有何用?” 那人碰了一鼻子的灰,讪讪地摸了摸。还好说这话的不是晋王殿下。否则,他这双聚光小眼怕是要保不住了。 “互相探讨交流嘛。我这个人嘴比较直。还请五皇子千万不要介意啊。” 宋奕枫冲着身后乌压压的男子们大声问话。 “哼,有眼不识泰山!投壶的时候,你们一个个的不也没人看好本皇子么?最后是谁赢了?嗯?”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林娅熙在做什么,虚的很。可是,输人不能输阵! 林娅熙左一涂,右一抹的,自己也在边画边想。 前世,她是酷酷的街头女孩。在不用练习的休息日里,便会约上好友,带着滑板和喷漆去废旧工厂涂鸦。 水平虽然有限,但她很欣赏朋克的精神,也算是那段没日没夜练习的枯燥日子中宣泄压力的出口了。 喷漆与毛笔不同。故而,她并不擅于用笔尖去精勾细描,更喜欢大片大片地堆叠。 涂鸦的3d感本就比传统画要强。且穿越前,她还迷上了一种叫做多维立体画的技法。 许久未动笔了,林娅熙在脑中不断地回忆,构图,根本没空去理会周围的聒噪声。 而那群公子们看人比看画的多。反正林娅熙人美,宋奕枫说什么都对。 林婉香一直混在人群当中,嘴角的弧度不断上扬。 赛程过半,围观的众人也渐渐流动起来。 永阳伯府三小姐已经在为金步摇上色了。 “伯府三小姐这是于平凡中,见不平凡啊。一件日常小物什也能被还原得如此逼真,简直一模一样。” “是啊。花鸟鱼虫这一类画的人多。要想突出重围,也是有难度的。每一笔都得极精准才行。” 冯语嫣和靖南侯府二小姐在同一排。一个画黄鹂,一个画秋菊。 “侯府二小姐这只黄鹂鸟也太惟妙惟肖了。羽毛根根分明,连绒毛都看得清楚,像是下一刻就要飞起来了似的!” “私以为,还是冯小姐的菊花略胜一筹。她画的不就是那边一株十丈垂帘吗?完全是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好?” 一听这话,实力不济的几名贵女也都好奇不已,纷纷去看对手的画卷。看完之后,连声感叹。 “哎。我就是个滥竽充数的,还画什么呀” “管他谁赢呢。父亲说了,只要我敢在此次赏菊晏上展示才艺,他就送我云想·花想最贵的全年美容套餐。” 由于二十巴掌的赌注揭晓在即,过来看莫瑾芸的人也越聚越多。 她画的是投壶激战中的三位皇子。宋奕昕和宋奕宸已经画好了,还差最终夺魁的宋奕枫。 “还别说。莫小姐傲有傲的资本,画得的确是不错。二位殿下的一举一动,辨识度极高。最主要的是,那种英姿飒爽的气势也跃然纸上了。” 一名黄衣公子不无八卦地问。 “莫小姐与林四小姐有赌约,可不得玩命画么。诶,你们谁去看过四小姐那边了?怎么样,哪位的赢面大啊?” “我在那边站了半天了。也不知是我才疏学浅看不穿,还是林四小姐画的叫人云里雾里。要依我看,莫小姐稳赢。 不过,五皇子说的也有道理。不到结束一刻,谁又能说得准呢?方才的投壶比赛不就是例子么?” 第360章 格格不入 小公公做着本场的最后一次提醒。 “请尚未完成的小姐们抓紧了。比试还剩下半盏茶的时间。” 一众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除了林娅熙,其她全部选手的画作都已进入到冲刺阶段。所画为何,一目了然。 选择了水彩的冯语嫣让宫女将画举起,时而近看,时而远观。发现有不满意的地方,赶紧再补上几笔,争取每一处细节都尽善尽美。 莫瑾芸则正在对画中观众席上的人,做模糊化处理,从而使得整张画更加丰满,也更能凸显出皇子们的风姿。 林婉蓉最是气定神闲,第一个交卷。画功这种东西是日积月累起来的。林娅熙的天赋等下可不要溃不成军才好。 小公公尖着嗓子,高喝一声。 “时辰到!” 少女放下手中的笔,脸上不咸不淡的,看不出是个什么状态。 画由宫女们一帧帧收走,再被小心地悬挂在廊下二十支木架上。 众人哗然。单独看时,差异还不打眼。摆到一起后,优劣便显而易见了。 大部分算是平庸之作,可称得上精品的也有六幅,分别是骏马,黄鹂,步摇,菊花,人物和春山。还有一幅,格格不入。 “七公主殿下和五位贵女厉害了啊。三大才女聚首,果然不同凡响。” “就是就是。” 此起彼伏的声音中,宋楚煊和北宫沉雪重新回到花园。一深蓝,一月白,霎时夺走了所有人的视线和呼吸。 二十名作画的贵女选手此时距离他们最近。个个粉面桃腮,春心荡漾。 两人偏着头,侧颜惊绝。宋楚煊浏览的速度很快,走在前。北宫沉雪看得更细致一些,走在后。 到了林娅熙的画前时,宋楚煊蓦地顿住了。 似乎对之前的十一幅画都甚是兴致缺缺,直到此刻才第一次被勾起了精神,认真端详起来。 再抬脚,男人的步子明显放缓。身体虽已来到下一幅了,可眼神却还停留在上一张。 林娅熙扬唇。他懂她。 北宫沉雪的反应亦是如此,只是没有宋楚煊前后的对比鲜明。 他先是走近一些观察,又来回往复两遍。从各个角度欣赏完,最后才带着醉人的笑意离开。 下面的人不解了。宋楚煊和北宫沉雪事前应该不知道哪一幅是林娅熙作的,却又不约而同在那里驻足了许久。 四小姐的画风如此清奇,难道是丑到一定程度,就化成了某种不知名的美感? 其实,林娅熙画的也是山水图,和林婉蓉的题材一样。 只是她的手法偏涂鸦,更写实,甚至更夸张。石头就是实实在在的石头,水流就是实实在在的水流。 一盏茶后,影霞宫的大宫女手捧托盘上前,恭敬请示。 “晋王殿下,请写出您心目中今晚最中意作品的序号。” 宋楚煊大笔一挥,狂草写完,便走向了座位。 宫女又垂首来到北宫沉雪身侧。“太子殿下,请。” 男人寥寥数笔后,也优雅地归位。 二人没有做任何沟通,也没有任何商量。 赏画时,一众人还三缄其口,怕影响到评判。这会胜负已分,贵女们绷着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观众们也热情爆发,登时高谈阔论起来。 有好事的已经在预言了。“我仔细瞧过,两位殿下写的都是双字。头名会从后十位贵女里出。八九不离十!” “何以见得了?殿下就不能多写一个号字?叁号和拾叁可都是双字。” 临近的人听见了,哄然一笑。 另一簇中,又有观察员说道“二位评判对第十二幅画,似乎都格外另眼相看啊。不知是赞赏多一些呢,还是鄙弃多一些?” “不用怀疑,必然是赞赏了。这就好比你走在大街上,前方突然有一坨狗屎。不火速绕开,难道你还要凑上去,想它怎么会那么臭?” 说这话的,一看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人群中又是声声噗嗤,不绝于耳。虽然粗俗了些,但话糙理不糙。 偷着乐完,折扇公子换了一种方式,文邹邹地点评。 “晋王殿下才冠古今,画作上的造诣在天元国内也已登峰造极。能让王爷多看两眼的,必定有其过人之处。曲弥高,和者寡。普罗大众看不懂罢了。” 作为赏菊晏的主办人,小公主提着宫装,走上石阶。同宋楚煊和北宫沉雪征询过意见后,她笑盈盈面向众人道 “本公主要先感谢另十九名贵女,自愿献艺作画,为今夜的宴会添色不少。桂冠虽然只有一个,但每一幅佳作都各有千秋。 作画不同于投壶,没有绝对的输赢。常言道,各花入各眼。故而,在公布结果之前,本公主和各选手们也想听一听你们的见解,以便日后加以精进。” 林婉蓉骄傲地挑着唇。这是她和莫瑾芸事先向小公主提议的环节。 如此一来,即便二位评判有心偏袒林娅熙,群众的眼睛也是雪亮的! 宋奕枫站在最前排,禁不住叹了口气。 娅熙妹妹的画放在这里,那就是一枝独秀。若是被人抱团群攻了,难免要伤到自尊心的。 第三排的林婉香眼中却是划过一抹得意。她擅自做主,给林娅熙报名,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从左手边第一幅起,小公公每经过一幅都会报出序号,再留出分钟给众人评说。 都是人精来的,无端开罪了哪家哪户都没有必要。 遇到平庸的便少夸,三言两语带过就是。遇到赏识的便多夸,不吝溢美之词。 不出意外,前段呼声最高的当属小公主的骏马图和伯府三小姐的金步摇。 到了林娅熙的,人群里先是安静了一瞬,谁都不愿做那只出头鸟。万一跟宋楚煊意见相左了呢? 小公公怕冷场,不由再度提示。“第十二幅?” 万籁俱寂 宋楚煊幽深的凤眸刚一抬,发觉自己被死亡凝视了的男子立刻开口。 “这幅画作画风十分之独特,想法也很大胆超前。要弄懂作者的深意,还得容我多研究两日” 一位自认画技不错的公子蹙眉,清了清嗓子。 “君子不盲从权威。你敢捂着良心,再说一遍么?这幅画画的是秃山? 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画山,就真真是十几块大石叠在一处的呢。外行画形,高手传神。形都马马虎虎的,又何谈风骨及韵味?” 第361章 一骑绝尘 有人开了先河,花园另一头的黄衣公子也持相同观点。 “第十二幅画的是潺潺溪水?这水画的倒也立体。可满幅只见水,不免过于生硬单调了。还不如我家六岁小侄女画得好呢。” 又有几人附和,拿林娅熙的山水和后面林婉蓉的比,踩一捧一。 前排一名女子这时出了声。语调清灵,柔柔软软的,叫人不由自主就想要听她说下去。 此人,正是林婉香! “第十二幅画看山不似山,看水不似水。可见作者功底尚浅,才会画虎不成反类犬。” 这话说得就有点总结陈词的意味了,令在场知道是林娅熙画的人,尤其是女子,都讥笑地望向她。 此前可还大言不惭,自诩天赋呢。哪里来的自信?我呸! 林婉香竟还没有品评完。 “最快的改法当然是撕毁重来。但若非要在原画的基础之上改,作者可能要先突破象形的初级阶段,领会写意的精髓。 例如,若是想展现荒山的萧索,而自己构思不出来,不妨借鉴老树昏鸦,西风瘦马的意境。笔法上也多作变换” 林婉香洋洋洒洒,字字诛心,讲了足有半盏茶的工夫才停下。 “小女一时有感而发,献丑了。” “不不,是受教了啊!这位小姐说得句句在理,切中要害,提的建议都是极好的。有人知道,这是哪家府上的千金吗?” “若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林国公府的三小姐。只可惜,林大小姐光环太盛。如此才华横溢的女子直至今日,才得以大放异彩。” “三小姐没能上台参与作画才真的是可惜了。为何要将如此机会留给草包四小姐啊?是太过谦让妹妹,还是怎的?” 林娅熙心中冷笑。是啊,你该去问问她本人的。 耳中不停灌入这些或嘲笑,或惋惜的声音,宋奕枫攥着拳头,大声反驳。 “本殿却认为此画独具一格,极富特色。与烂大街的画作相比,更具有收藏价值! 如林三小姐所说的画法,本殿见得多了。随随便便找个三流秀才都能临摹出来。” 公道自在人心。被怼了,林婉香也只是笑笑,不再多言。 见五皇子面露不悦,小公公极有眼色地宣道“第十三幅!” 最后的八幅画毫无争议和悬念。其中,以林婉蓉的雨后春山图最受人称道。莫瑾芸的次之。 纵观全场,林婉蓉已经是稳操胜券,提前锁定了榜首的位置。选手中也有人在同她道喜了。 而林婉蓉只是敷衍地颔颔首,面上却无悲无喜,似乎这一结果完全就在情理之中。 小公主示意宫女端来托盘。在翻开北宫沉雪的字条时,她眼睛忽然瞪得老大。 缓了一缓后,才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一眼宫女,又看了看坐着的男人。 蓦地翻开另一张字条,这回连嘴巴也撑到了极限。一个没站稳,幸亏宫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公主殿下!您没事?” 小公主再次僵着脖子,回头确认。见宋楚煊点头,她也只好让宫女将字条拿去给小公公了。 看着她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一众人交头接耳。纷纷揣测二位殿下到底写了什么,能令小公主如此惊恐。 小公公也是看了又看,有一瞬甚至都以为自己不识字了。但,他只负责传话,不负责思考。 谜底很快揭晓。 “经晋王殿下与龙华国太子殿下一致认定,今晚胜出的作品为十二号!画手是林国公府的四小姐,林娅熙!” 宣告仿若一道惊雷,把每个人都劈得外焦里嫩。被击中的人群又发出道道雷霆般的惊吼。 除开林家两姐妹外,其余十七名贵女不淡定了,一窝蜂地围住小公公,七嘴八舌道 “狗奴才!你定是眼花,读错了?” “快把字条给我看看!” “给我。诶,你放手,别抢呀!” 场面混乱得比投壶时还过之百倍。被抓的小公公头发和衣领都散开了。 少女们气的点不是自己会输,而是输给的对象竟是十二号,林娅熙?! 林婉蓉也顾不得扮清高骄矜了,痛心地盯着上首位上喝茶的宋楚煊。 “晋王殿下,臣女不明白!” 被自己最心爱的男人置若罔闻,久久得不到回应,她的心都快碎成了落英缤纷,只能又猩红着眼眶,瞪向林娅熙。 隔着混作一团的贵女们,林娅熙对她扬手撩了一下长发,意思在说“天赋型选手,你懂的。” 从最初的震撼,否定,再到承认,但不接受。为了蹲一个答案,越来越多双眼睛都转向了北宫沉雪。 宋楚煊?他们也不敢说,他们也不敢问。 北宫沉雪起身,走到廊下的中央处站定。吵嚷声也被他清润好听的嗓音渐渐抚平。 “在场有哪一位可以告诉大家,凭你的第一直觉,从十二号画作中你所见到的是何物?” 经他一问,众人又都全神贯注,聚焦在了林娅熙的画上面。 难道,他们此前傻傻分不清,都看错了?漏掉了什么黄金屋,颜如玉? 北宫沉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是把人一下子全给问懵了。 还是当时第一位发言的公子。“眼睛不可能骗人。我看到的就是阳光下一座秃山。” 另一端的黄衣公子仍然坚持。“不对,该是月色下的潺潺溪水!” 二人不禁纳闷,遥遥互看了一眼。 人群中间,又有一名长相英气的女子说道“可我看见的分明是暮霭时分的小桥流水人家啊。” “哈?怎么回事啊?这三人当中,肯定有人在说谎?” “不知道呀。这画可真邪门了” 宋楚煊不耐地扫了下面一眼,氛围登即再次归于平静。 北宫沉雪这才继续解释道“本宫从未见过有如第十二幅这般精妙至极的杰作。它并非林三小姐所说的看山不似山,看水不似水。而是看山便是山,看水便是水。 角度不同,画面即不同。这才是真正意义上,让一张平面的画立体鲜活起来。能从多重维度作画而无一死角者,全天下只此林四小姐一人。 是以,在本宫看来,四小姐的胜出乃实至名归,一骑绝尘!” 第362章 啪啪打脸 望着难得高调装扮一次的少女,亭亭玉立,灵秀迫人,宋楚煊凤眸中溢满柔情,也浅笑着抿出几个字。 “绝无仅有。本王也自认不如。” 二人都对林娅熙的画功给出了极高的评价,可以说是盛赞了。 一众人激动万分,不仅仰着脖子,欣赏这幅所谓的旷世之作,还不断交换位置,从全方位各角度,一次性看个够本。受礼遇程度不亚于当代毕加索。 上次宫晏后,林婉蓉作的画都被礼部衙门典藏了。林娅熙这一幅还不得进驻皇帝的御书房? 看一眼,少一眼,且看且珍惜啊。 黄衣公子反水了。 “妙!真是妙哉!是我有眼无珠,还说林四小姐所画不如我家六岁小侄女。这左看是太阳,右看是月亮,东升西落,究竟是如何办到的呀?” 说是秃山的男子也边走,边自扇耳光。 “从荒山,到草舍,再到溪水,我走了一圈都看不出丝毫的破绽。这画真是在半个时辰之内作出来的吗?就是给我五年的时间,我也想象不出,更遑论画下来了。” “才刚不是还有哪位小姐,说林四小姐画技拙劣,得撕毁重来的吗?还好为人师,讲了老大一通绘画理论。眼下看来,真是坐井观天,可笑至极。” “就是林国公府的三小姐啊!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听着身边嘈杂的议论,其中不乏对自己的耻笑和恶意嘲讽,林婉香此刻简直无地自容,恨不得找条地缝就立马钻进去。 她可是打定了主意,今晚要踩着林娅熙的草包名声往上爬的。怎么一眨眼的工夫,林娅熙成了天才,而她自己倒反被踩进烂泥里了? 林婉香的皇宫首秀仓惶不已。她心头滴血,只想要尽快收场。无奈,身后是乌泱泱攒动着的百来号人,想逃都找不到出路。 有着相同感受的还不只她一个。 林婉蓉站在前面更显眼的位置上,一颗心也正被冷嘲热讽凌迟着。 “林四小姐天赋过人,还真不是刻苦用功就能追赶得上的。连常年占据京城第一才女名头的林婉蓉都不得不让贤,靠边站了?” “那可不!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以前只听闻林四小姐舞技无人能及。没想到,画功也是一绝,长得还跟天仙似的。凡是最好的都给了她。哎,老天爷还真是偏心偏得厉害。” “可怜莫小姐打赌输了比赛,又丢了脸面。掌嘴二十啊!光是想想都肉疼。” 林婉蓉历来都是被捧上天的那一个,何曾听到过此等闲言碎语?小脸也像是挨了二十个巴掌似的,火辣辣地灼烧,可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和血吞。 对手中,大多数贵女都去恭维林娅熙了,而她却成了无人问津的过季商品。那一张张见风使舵的嘴脸,真让她恶心! “林大小姐?” 林婉蓉心内正啐骂着,眼前突然出现了宋奕昕有些愕然的脸。 她慌忙收起酸到扭曲的神情,换上以往的清冷,施礼。“二殿下。” 宋奕昕只当没看见,温声说道“本殿过来是想告诉林大小姐一声。那幅雨后春山图本殿很是喜欢。不知,能否向小姐讨要?” 林婉蓉总算是找回了一些尊严,说话时也不由得提高音量。 “难得二殿下喜欢,臣女自当相赠。” “那便多谢林大小姐了!” 林婉蓉系羽妃最疼爱的侄女,而羽妃又是宋楚啸最宠爱的妃子。 宋奕昕虽有在前朝拉拢了一批追随者,可在后宫中却是毫无建树。 他的生母只是普通宫女出身,并没有如宋奕宸那般强大的母族势力。 而羽妃自己尚无所出。如果能借由林婉蓉攀上这层关系,那他便也有人能在皇帝枕边吹风了。 退一步讲,林婉蓉自身也着实够优秀,堪当皇子妃的不二人选。 有利无害的事情,他何乐而不为呢? 宋奕昕又多和她聊了一些关于不同派系的画法和心得。 若是在平时,林婉蓉铁定会找借口脱身。四海八荒,她看上的男人唯有宋楚煊。皇子的身份再高,于她也是浮云。 可现如今,她孤零零站在这里。一个人太过尴尬,有宋奕昕陪着说话也好。 私心里,林婉蓉也想试试。像宋楚煊那般霸道的男人,会不会因为她和别人相谈甚欢,而被勾起占有欲呢?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宋楚煊的眼中全程都只有林娅熙这一朵人间富贵花。 见她先是被一群麻雀围着,后来宋奕枫又上前一顿猛夸,北宫沉雪也在旁难掩倾慕。林娅熙的笑靥越是绚烂,男人的脸就越黑。 他大步过去的时候,伯府和侯府小姐们顿时作鸟兽散。 林娅熙还在拱手谦虚。“诶,承让承让。哪里哪里,过奖过奖。” 下一秒,人没了!周遭就只剩下宋奕枫和北宫沉雪。 “玩够了么?够了就跟本王回府。” 这货,果然是气氛杀手! 少女刚要说“夜未央,王爷先请回”,腰上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差点没叫出声来。 宋楚煊的动作隐秘又迅速,并没有被人发现。可一想到不依着他难免会遭殃的锁骨,林娅熙立马认怂。 “王爷,我哪有在玩啊?那是不遗余力,见缝插针地推广云想·花想产品好。 早前,我是和林婉香一道坐马车来的。一旦丢下她先走,明日关于你我的黑料又要满天飞了。” 宋楚煊鄙夷地哼了一声。“莫家小姐都被掌掴了。本王看谁还敢对你说三道四。” 能靠武力解决的,他向来不动口。 宋奕枫也替她扬眉吐气。 “娅熙妹妹说,莫瑾芸一会就啪啪打脸了。原来还真是啊!而且还是身体和精神双重的呢。” 林娅熙冲他挑了挑眉。“信熙哥,没错?” 而后,她又看向北宫沉雪。 “言归正传。您二位若是还有意购买我的画,可以打个九五折友情价。根据未来的增值空间,算你们” 还未等她说完,林娅熙衣领被人一提,双脚离地。走了! 赏菊晏已接近尾声,但影霞宫内的人大多还不愿离去。这会眼多口杂。怕引起注意,她不好挣扎,只得压低了声音叫道 “歪!宋楚煊,你放我下来。我不要面子的吗?” 男人却只吐出了两个字。“回家。” 第363章 当局者迷 林娅熙朝他亮了亮拳头。 “那是我家!你要回,回你的晋王府去。别耽误我赚钱做生意。” “林娅熙,你就那么爱财如命?以后,你的画本王都以双倍价格收购。不许卖给别人。” “我不要!” 宋楚煊此时已经走出了宫殿,但也没有松开她,直接飞身而起。于是,林娅熙又风中凌乱了。 两人一拉一扯的亲密举止没把林婉蓉气个倒仰。人都走了,她还演给谁看?当即便和宋奕昕告了辞,气冲冲去偏殿找暖玉了。 而在第一拨人刚离去时,林婉香就忙着去外面等软轿出宫。脑中不停滚动着旁人说她井底之蛙,自以为是等难听的字眼。 这里,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好容易找到来时的马车。青衣见她脚步稍显踉跄,且是一个人往这边赶,遂走上前,关心地问 “小姐,你怎么了?林娅熙呢?” “回府,快带我回府!” 林婉香语调急迫,甚至带着一点歇斯底里。 察觉出她状态不大对,似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不复平日里的温婉,青衣也没再管林娅熙,只哄着她道 “好的。小姐,我们这就走。” 榴莲从恭房回来,发现那主仆俩竟然撇下她们先走了。正气不打一处来呢,便收到夜鹰传递的消息。说王爷已带着小姐离开,让她自行回府。 马车内,很暗。 林婉香始终垂首坐着,叫人辨不清楚神色。青衣不敢打搅她,只默默坐在角落里。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青衣都开始打瞌睡了,林婉香忽才幽幽说了一句。 “明早你给芍药递个话,让她务必过来娴雅居一趟。” 青衣一惊,借着从车帘照进来的月光,看向林婉香。 五官依旧很模糊,但一双杏眼却忽明忽暗的,透着几丝诡异。 “小姐,芍药是姨娘在府里给您留的最后一颗棋了。她才入绮芜苑半年都不到,您可想好了?” 最后一颗棋林婉香无声苦笑。她自己都是一颗随时可以被替换掉的棋子。卒子又何须卒子守护? 她看着娘亲,谨小慎微地活着。被人利用了大半辈子,还不是说弃就弃? 她是井底之蛙没错。还未见过光亮之前,在她的世界里,天就是黑的,命运就是灰的,二等庶女就是窝囊的。 而今的林娅熙打破规则,灿若花火,那她为何不行? “司笛在秦氏跟前侍奉了五年,绣锦在林婉音身边也有快两年,不都被拔除了么?瞻前顾后,久了反而误事。何况,你认为太子殿下会止步,在原地等我?” “小姐,太子殿下虽好,可终归不是天元国的太子。赏菊晏上,贵族才俊必是不知凡几。可有哪位是尤为出挑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北宫沉雪对待林婉香和林娅熙的态度有多么天差地别,几次下来,青衣再明白不过,可又不忍挑明。 “能抛却天元的一切,岂不更好么?” 林婉香掀开车帘一角透气。望着车外黑黢黢,倒退着的树影,她怅然道 “除却巫山不是云。青衣,你不会理解的。” 青衣讶然。除却巫山不是云?林婉香难道是非北宫沉雪不可了吗?就算没有生死相许,也总得是两情相悦? 看着映在月影下青衣的脸,斑斑驳驳的,那眼神好似自己病入膏肓了一般,林婉香不免好笑。 “青衣,我没病。除去林娅熙是我与太子之间的绊脚石外,我现在也单纯瞧她不顺眼。” 林婉香抓着布帘的手都在抖。今晚上林娅熙给的仇与丑,她连本带利地记下了! 心思被看穿的青衣慌忙低下头。 “奴婢都听小姐的。明日一早就去找芍药。” 早年间,姨娘选了她们四人进国公府,正是不想有一日她不在时,小姐孤苦无依,遭亲人欺压都没有还手之力。 如今,司笛被发卖,绣锦被远嫁。自己懦弱不成器,只能照顾小姐起居。独独存下最有本事的芍药了。 林婉香不再与青衣多言,放下车帘,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她本不是个沉不住气之人。那日得了管家指点,特意去花圃凉亭外“巧遇”北宫沉雪。纵然受了冷脸,她内心都无多大波澜。 但在国公府,在墨香斋,在影霞宫,一次一次,那个出尘的男人越是对自己冷漠疏离,对林娅熙温柔体贴,她就越是想要取代她,入了男人的正眼。 以前不争,是她不在乎。现今要争,那便孤注一掷。 这便是爱情中,女子的玻璃心与征服欲。 宫晏散场后,林家三姐妹心情各不同,分别回到了自己的院落,相安无事。 -- 这几日,林娅熙忙着张罗云想·花想开分店的事宜,和宋奕枫在府外又见过一次面。 加盟章程和运营方向等大事敲定下来后,小事就可以通过书信往来,逐一解决了。 今日晨练完,林娅熙正在房中用早膳,忽听得门外喵的一声。 侧头去看,竟是一只毛色纯白的小奶猫在叫。身量也就只有七八个月大小。 她搁下筷子,绕过餐桌去瞧。 “哪里来的猫咪?好可爱呀!萌得我少女心都要化了。” 听她如此说,春梅擦着花瓶的手也停了,笑着回道 “是前两天芍药从后山上捡回来的。小丫鬟们见了都喜欢的不得了,抢着去抱呢。” 林娅熙倒也没多想,蹲下身,探出食指,轻轻刮着小家伙的下巴逗她。 小家伙舒服得半眯起眼睛,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林娅熙一边快乐吸猫,一边问 “芍药就这么把她抱回来,那猫妈妈怎么办?找不到,该着急了?” 春梅忍不住,也凑趣同她一起。 “她应该没有娘亲管的。听芍药说,她去后山本是想摘些野花。结果走着走着,却看见地上蜷成一团的小东西,便给她喂了点水和吃的。 第二天一去,她居然还在那,可怜兮兮的。芍药心一软就给带回来了,权当是补上白猫的空缺。” “这回可是货真价实的白猫了。” 咖啡打趣着走了进来。她对小猫小狗的无感。 “这种来路不明的野猫,小姐少摸为好。万一过给您什么病呢?属下看,还是叫芍药送走。” 第364章 在逃公主 没打过疫苗的猫身上携带的传染病是不少。 林娅熙理智地点点头,可还是控制不住她寄己蠢蠢欲动的小手。 “要不让三十三给她做个全身检查?她说没事再留下。” 咖啡有些哭笑不得。“人生病,三十三能治。可这是猫啊。” “上回应对林婉音的狗,三十三都有办法,一只猫肯定也没问题的。我对她有信心!” 林娅熙对萌宠惯来毫无抵抗力。同是杀菌消毒,人和兽能有什么分别? 三人一猫正倚着门框玩闹,芍药急火火的,从后罩房跑了过来。见到林娅熙在,她忙不迭收住脚,姿态谦卑有礼。 “小姐,奴婢不是有意来扰的。只是奴婢最近新捡来的猫丢了,一着急,就忘了绮芜苑里的规矩。请小姐责罚。” “没关系的。” 林娅熙不是个恶毒的主子。不过是她怕麻烦,才会不许下人们轻易靠近房间。 芍药不似白猫,一直谨守着本分。虽然绣锦曾说过要提防她,但林娅熙也不能活成她讨厌的林婉音的样子,无来由在院子里横行霸道,一手遮天? 咖啡挪开身子,就见小家伙懒洋洋地侧躺在地上,也不怕生,由着人摸肚皮。 芍药上来抱起她。“奴婢不该没有问过小姐,自作主张将猫带回来的。若是惹了小姐不喜,奴婢这就将她送出院子去。” 林娅熙细看过了。小猫咪颜值很高。通身雪白,掌上的肉垫和小鼻头都粉粉嫩嫩的,还有一双一蓝一绿的异色瞳孔。 她都巴不得跟芍药要过来,自己养着。可一想起宋楚煊那张吓人的冰块脸 哎,还是饶了小家伙。她见不得她早早就香消玉殒。 “不用,暂且把她留在绮芜苑。我还挺喜欢的。” 芍药这才舒心地笑了,捋了捋怀里的猫儿。 “多谢小姐。奴婢会将她锁在后罩房的,不让她再出来乱跑。” 林娅熙眼睛转了转,也笑道 “她还这么小。明日我让马厨娘出府采买时,顺便给她买点羊奶回来,午膳热给她喝。你再带她过来?” 芍药恭敬地应了是,便下去了。 第二日午时,芍药抱着小家伙,如约来到院中。 春梅正在摆膳。榴莲迎了过去。 “小姐在里间净手呢,先交给我。一个时辰后再还给你。” “榴莲姐姐说笑了。小姐喜欢她,那是她的福气。何时烦了,我再过来接走就是。” 芍药很大方地递给她。小家伙懵懵的,不叫也不闹。榴莲都快爱不释手了。 门关上后,三十三才提着药箱,坐到软榻边的杌子上。看着榻上窝着的小家伙,好气又好笑。 “我这一双回春妙手,多少人都求不来呢,还要给你看病。有没有很感动啊?” 小家伙歪着脑袋,就静静看她唱独角戏。 三十三清楚,有柳姨娘的前车之鉴,林娅熙是要她查查这只猫,看有没有被人做过手脚。比如,藏毒。 芍药跑去后山这事虽算不上多可疑,但林娅熙也不会明知她有鬼,还蠢到不设防备。 皮毛,爪子,甚至是舌苔下面,三十三都一寸一寸地查验,极为慎重。 小家伙脾气很好。即便痛了,也只是呲呲小牙粒儿。那懂事的小模样更令春梅心疼了,直叫三十三轻点。 两炷香后,三十三抹去额头上的汗,又顺着小家伙的毛撸了两把。 “真乖!这猫身上除了虱子,没别的毛病。” 林娅熙坐在榻尾,眼馋了半天。终于听说可以放心食用了,她捞起小家伙,又是一顿揉。 一旁的榴莲笑着阻拦。“小姐,等属下给她沐浴完,清洗干净了再摸?” “嗯嗯,好。” 林娅熙嘴里应着,手上动作却不停。 咖啡点着下巴。“林婉香和芍药真有这么老实?该不会是盘算着等小姐和这只猫产生感情了,再下毒手?咱们可不能麻痹大意了。” 春梅想了想。小家伙人见人爱,她也喜欢。可再如何喜欢,也没有林娅熙的安全来得重要。 “咖啡说的有理。那这只就先还给芍药。妹妹改日再选一只更合自己心意的。” 林娅熙看着被榴莲抱走的小家伙。尾巴一甩一甩的,葡萄粒大的猫眼在日光下剔透得宛若上好的水晶,不见一点杂质。 “别呀。这养宠物就跟养娃差不多,都是缘分,不能比较的。春梅姐姐,你看她的眼睛,多大多漂亮。颜色还不一样,就很合我的眼缘啊。三十三,像这类异瞳的猫,你见过吗?” 三十三刚整理完药箱,摇头回道 “没有。我也只在有关西域的书籍上,读到过相关记载。” 咖啡拧着眉头,疑虑更深。 “这不就更蹊跷了嘛。如此稀有的猫怎么会无故出现在国公府的后山上?还偏巧被芍药捡着了?” 据林娅熙推断,三十三所说的西域品种十有八九是波斯猫。而关于异瞳,现代科学的说法其实是虹膜异色症,一种在猫中并不算罕见的疾病。 林娅熙不好如实说,只得调侃道 “咖啡,你学精明了嘛。如若真是西域才有的猫种,那就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寻得第二只,更要留下她了。这小家伙会不会是猫士尼在逃公主呀。” “可是小姐” “好啦,没有可是,乖。” 咖啡还要再劝的话,被林娅熙打住了。 “咖啡,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一只喵而已,我们五个大活人还搞不定她一个吗? 三十三经多见广,都只是在书上看过。就算林婉香想害我,她也未必有那个门路,能找来只活物呀。用最常见的猫猫狗狗,岂不更说得过去?” 咖啡想想也是,便不再多嘴。 记起在娴雅居时,曾见过的那株瑶台玉凤,三十三轻呼了口气。 “西域是有一些奇能异术,外界知之甚少,的确该小心为上。至于这猫看着倒也没多大问题。既然小姐喜欢,那我每次检查时再仔细些便是。” 林娅熙一蹦三尺高。“就知道你们对我最好了!” 见她如此开心,四人脸上皆是露出了老母亲般,无奈又宠溺的微笑。她们家小姐伶牙俐齿,撒娇耍赖第一名。 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兴高采烈的情绪,在榴莲胳膊下边拱啊拱。猫爪子伸向林娅熙,欲要扑进她怀里去。 第365章 爱喵狂魔 榴莲点了点她的小脑袋瓜,气呼呼地道“小没良心的,这么快就认主了?” 林娅熙又被这可爱暴击萌翻了,伸手就抢。 “快放开那只小可爱,让我来!” 不想在拉扯中伤到她,榴莲只好顺势将小家伙送了出去。 这小奶猫好像能通人性一般,也绽出笑容,在林娅熙身上蹭来蹭去,还用粉粉的舌尖去舔她的下巴。 被猫舌上的小倒刺刮得痒痒的,少女咯咯咯娇笑不止。过了好一会,她才分出神来问大家。 “我们来给她起个好听一点的名字?总是这猫这猫的叫,也太生分了。嗯取什么好呢?” 联想起天元女子中时下最热门的绣样子,春梅提议道 “叫鸳鸯,如何?一鸳一鸯,正如她这对双色的眼睛,寓意也吉祥。” 林娅熙挠了挠头。鸳鸯,听起来怎么有一丢丢的土味。更重要的是,宋楚煊听了不会又要吃醋,或者以为她恨嫁了? 咦~不妥不妥,哪一种可能都不太妙。 “春梅姐姐说的是不错啦。可我们家小可爱现在还小呢。我不想她耳濡目染,一心想着成双成对,长出个恋爱脑来。” 恋爱脑是什么,咖啡不晓得。但小姐的大意,她听懂了。 “那就叫她大鹏?大鹏展翅,遨游九霄,多么豪气冲天的名字!” 三十三真想一掌拍昏她,再给她重组一下脑回路。 “亏你想得出来!咖啡,她是猫,不是鸟。偷来的翅膀展翅吗?” 林娅熙嘴角抽搐。“女孩子不长恋爱脑,却也不必只搞事业走极端。” 咖啡对三十三很是不服气。“你行你来啊!” “我来就我来。药材里边就有很多适合做名字的。” 找准了方向,三十三沉吟道 “她是白猫。白芍和芍药撞字了,不好。白茯苓,白百合,白莲花又都太拗口了。 哦!不如叫她白芷?岸芷汀兰,也有高洁这一层意思在。” 林娅熙嘴角抽得更凶了。白百合,白莲花,可还行? 咖啡听完却哈哈大笑起来。“谐音一张白纸吗?还不如我的大鹏呢。” 三十三脸都绿了。“一张白纸的人,听什么都像一张白纸。咖啡,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你有。” 再一次受到挖苦,咖啡也急赤白脸的。 “三十三,看见我这沙包大的拳头没有?你是不是馋了?” 对这两只小学鸡说风就是雨的阵仗,林娅熙表示无语,只得从中和稀泥。 “起个名字而已,何必那么较真呢?我刚刚就想到了一个,比你们的都强。” 二人异口同声。“是什么?” “仙仙小宝贝,简称仙贝。多符合我们家小仙女的气质。你说是不是?嗯?” 林娅熙的后一句是对着小奶猫说的。她当然不能够承认,自己是想念旺旺仙贝,现代童年的味道了。 小家伙喵喵叫了两声。圆溜溜的大眼睛里装着笑,好似真的在回应她一般。 林娅熙双手握住,又将她亲亲抱抱举高高。旋转了两圈,才侧头欣喜地问 “你们都听见了?小仙贝说她喜欢呢!” 四人语塞,并没有啊。仙贝这名字,乍一听上去怪,但意思确实要比鸳鸯,大鹏和白芷强点。 一只猫叫什么不行?小姐开心就好。 有主子赐名,仙贝立即成了绮芜苑里名副其实的团宠。 林娅熙更是带头的爱喵狂魔,让马厨娘变着法儿地做了许多小鱼饼,小肉干和小奶片等精细猫粮。 芍药也因此和林娅熙的关系近了一些,但也仅限于接送仙贝时偶尔的短暂碰面。要进入绮芜苑的核心圈子,仍是无望。 不过,她倒也识趣,从不多看多言,本分的很。 自从赏菊晏一夜过后,娴雅居这边也是风平浪静。 林婉香闷在院子里,沉寂了几日。除了每天上午养养花,种种草,再就是练字作画,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看不出她是在憋大招,还是并没有被林娅熙夺魁而出尽风头一事影响。 五日后,林娅熙又在拿她自制的逗猫神器,和小仙贝玩。 榴莲如常走进来,在她耳边道“小姐,林婉香那边有动静了。” 少女头也不抬,继续用羽毛棒遛着仙贝在原地打转。 “出府了?” 榴莲不禁诧异。“小姐如何知道的?属下已经叫小十七跟着她了。 娴雅居近来都是安安静静地过日子,没有与府外有任何的联络。暗卫们追了几次信鸽,也不曾有发现异常。不知这一次,林婉香出府是为何事。” 林娅熙丢了一团线球给小仙贝,转脸问她。“青衣和芍药呢?可有过接触?” 榴莲摇头。“也没有。小姐,会不会是林婉香察觉到自己被人盯上了,这才如此谨慎啊?” 少女若有所思了片刻。 “她不会有那么敏锐的反侦察能力的。况且,对方还是王爷的暗卫。猜来猜去也无用。先等等看,观察一下她今日的行踪。” “好的,小姐。” 说完,榴莲便下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林娅熙从一团抓乱了的线球中抱起仙贝,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猫。 她虽有继承了林婉卿读人过往的异能,想探知林婉香的底细,并不一定需要她这般绞尽脑汁。 但,先前使过两三次后,她已经慢慢注意到了此法对身体的反噬。每次一回来,她都会昏睡许久不说,之后的数日里也精神不济,浑身恹恹的。 林娅熙无法与人分享这一秘密,更不清楚最坏的后果是什么。未来只要不是生死一线的时刻,她便不打算再冒这个险了。 既然林婉香对她的威胁都在可掌控的范围内,那她姑且不急。 -- 娴雅居的小丫头让人套好马后,林婉香和青衣就近,从国公府的西角门上了马车。 小十七尾随了一路。没成想,目的地竟会是招待外国使节的海云馆! 青衣隐在馆门外一人抱的槐树后,才站了半盏茶不到,就有一名凶神恶煞的侍卫过来,身穿铠甲,腰挂佩剑。 “这里不是闲杂人等可以歇脚纳凉的地方。赶紧走,赶紧走!” 第366章 不便相送 青衣话都来不及说,便被吓得脚不沾地的跑了。 她绕过临街拐角,直见到了林婉香的马车才停下,朝里面气喘吁吁地道 “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奴婢等了没大一会,侍卫就上来赶人了。” 隔着车帘,林婉香的口气颇为不善。“青衣,你真是越发没用了。难道好日子过久了,连生存的基本能力都忘了?” 青衣埋着头,不敢答话,更不敢在这个时候再触林婉香的霉头。 小姐急着要见太子殿下的心情,她能够理解。再不主动出击,来海云馆制造偶遇,林婉香恐怕永远都没有希望了。 可即使有过几面之缘,林娅熙若不从中搭桥,他们也是毫无交集的陌路人。 “是青衣无能小姐,那现在该怎么办?门口的侍卫肯定认得奴婢了。” 林婉香没好气地甩开车帘,瞪了她一眼。 “去将车夫叫回来。给他一袋银子,让他帮忙看着。殿下只要一出现,立刻通知我。” “是,小姐。” 东昭国和汶祁国的使臣团早都离开了天元境内。海云馆中的贵客如今就只剩下北宫沉雪一行了。加之又是谪仙般的人物,车夫要认出他来也不难。 林婉香靠在车壁上,静心看书。 三个时辰后,正当青衣的耐心几乎要被磨平殆尽时,憨厚的车夫急急奔了过来。 “三小姐,海云馆外刚备了一辆檀木马车。小的虽不能确定,但估摸着应该是太子殿下的。” 青衣听罢,急忙跳下车。 林婉香放下书卷,不慌不忙地理了理发鬓和衣裙,这才施施然走了下来。 未时末,北宫沉雪一袭宽袖白衣,才踏出海云馆几步,身后便传来一道柔美的女声,语气意外又惊喜。 “太子殿下?好巧啊!” 北宫沉雪半转身,只见林婉香站在不远的大街上。暖阳下,微风拂起她的长发和一片裙角。 “林三小姐。” 男人似乎并没有要驻足交谈的想法。林婉香却毫不在意他的冷淡,莲步走近了些,又道 “自皇宫一别后,太子殿下近日可安好?” 北宫沉雪颔首。“都好。劳三小姐挂心了。” 见他不搭白,林婉香只得自话自说。 “哦,家母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今日小女出府,正是打算为母亲选件贺寿礼的。素听闻这一带有好些卖神佛供奉之物的铺子,所以前来逛逛。 偌大的京城中,一出门便能遇见太子殿下,还真是有缘呢。” 林婉香学着林娅熙的招牌样子,笑眼弯弯。 北宫沉雪不好叫她难堪,只随意问了一句。 “那林三小姐可有买到称心的礼物?” 林婉香俏皮地一点头。 “多谢殿下关心。都买好了,老板说明日即可送到。” “那便好。三小姐,本宫先走一步了。” 北宫沉雪被她有意无意地模仿林娅熙,弄得有些不自在。正要上马车,旁边的青衣倏尔小声道 “小姐,这都过了小半个时辰了,该死的车夫也不见个影子。太子殿下如果顺路的话,不如请殿下送您先回国公府?奴婢一个人在这里等就好。” 林婉香压着嗓子,低斥道“青衣,不得无礼!殿下的马车岂能是何人都坐得的?况且,殿下兴许还有要紧之事,急需处理。我们去对街的茶楼里,耐心坐等便是。” 话毕,林婉香转身就朝来时的方向走。青衣见状也赶忙跟上。二人都竖起耳朵,去听后面的动静。 过了大概有一个世纪之久,身后终于传来了声音。但却不是北宫沉雪,而是车轮渐近的响动。 太子居然不上钩?这个念头刚一闪过,下一个念头又美好得令林婉香雀跃起来。 不对。马蹄声是追着她们而来的。那是否可以说明北宫沉雪会请自己上车! 林婉香面露喜色。回头的瞬间,一辆黑檀木马车从她眼前缓缓驶过,还带起几缕碎发。 驾马的侍从一手扬鞭,一边说道“林三小姐请走好!殿下今日还有事,就不方便相送了。” 碰了壁的林婉香目送着马车远去,一时只觉羞愤难当。 青衣则是连气都不敢大声喘一口。这个节骨眼上,她说多错多。 两人如雕塑一般,就这样静默着站了一盏茶之久。久到海云馆的侍卫又过来催了。 见林婉香气度不俗,恐乃名门闺秀,侍卫的态度便比赶青衣时放温和了些。 “这位姑娘,龙华国太子殿下的车马已经走了。此处不宜久留。如果还有事,请下次再来。” 林婉香丢了的魂儿这才被召回体内。她对着那侍卫堪堪一笑,淡淡致歉。 “好。打扰了。” 见自家小姐只沿着大街,漫无目的地走,青衣真怕她会想不开,斟酌了好半晌,才敢靠近。 “小姐,咱们今日来得不凑巧了,碰上太子殿下急着出门。” 被林婉香无声晾了会,她只好又道 “但主动一点是对的。市井有句老话,叫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太子再如何金贵,首先也是个男人。 您看林娅熙,表现得多积极啊。小姐可不能一时气馁就放弃了。” 听见林娅熙,林婉香的气血和斗志又涌了上来,眼神中也恢复了焦距。 她怎可轻易认输呢?和余生的苟且相比,暂时的挫败根本不值一提。自己该要越挫越勇才对。 “青衣,我没事的。如若太子殿下是那种朝秦暮楚,说变心就变心之人,那我林婉香也不会欣赏仰慕于他了。” 青衣总算是摸清了她的命门,不由松一口气,满口附和。 “对呀!小姐如此出色。好比乌云遮不住太阳,终有一日,太子会惊觉您的好的。” 林婉香却没她那般天真了。“付出了,未必就会有回报” 青衣摇头不赞同。“可不付出,必定就没有回报啊。林娅熙在府外那段时日,天知道她都经历了什么。您再看她现在所拥有的。小姐若肯这么想,就能平衡了。” “嗯。我累了。马车呢?” 林婉香情绪稍稍稳定了些,腿上的知觉方才苏醒。 青衣四下张望两眼,又问了一名在路边摆小摊的中年妇人。 “从我们所在这条街回海云馆,还要穿过五条巷子。奴婢去叫车夫把马车驶过来。请小姐先在这里等奴婢。” 她一个千金小姐独自站在大街上,成何体统?“罢了。我也同你去。” 二人于是慢慢悠悠,回了国公府。 第367章 备贺寿礼 绮芜苑内,榴莲一收到小十七的消息,立刻告知给了林娅熙。 “林婉香看着清心寡欲的,原来内里这么主动的吗?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换作在现代,纵使有女孩当街表白示爱,林娅熙都不会感叹一句。可这里毕竟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古代。 若真是街边巧遇,那又是另一码子事了。但林婉香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不惜等上三个时辰的做法,令她不得不佩服。 对于此种行径,榴莲甚是不齿。 “还好太子殿下英明,没有上她的当。属下听小十七说,马车一走,林婉香的脸都绷不住了。” 少女却满不在乎,容忍度颇高地笑笑。 “好啦。林婉香勇敢追爱,那是她的事情。我相信,北宫沉雪有鉴婊能力。是非黑白,他也分得清楚。我们就别替人家瞎操心了。” 其实,只要不牵扯上他们王爷和小姐,榴莲自是无所谓的。 “嗯。下个月初八乃是秦氏的生辰。小姐可有想好了,到时要备什么礼物?” 林娅熙可真是吃饱了撑的,才会提前半个月就想着给秦氏备礼物。 “挑几样云想·花想的断货王送给她好了。既有面儿,又能在各府夫人跟前再造一波宣传。” 榴莲一听,也觉着不错。云想·花想的产品,特别是卖疯了的那几款,一般人有银子还买不到呢。 春梅却蹙了蹙眉。 “妹妹上回送的口红,她就从来没有用过?那么好的东西,再送也是浪费了。人常说,送礼是一门学问。不送进她心坎里,怕是那天,秦氏又要在人前折辱妹妹了。” 经春梅一提醒,林娅熙也想起来了。那还是她为了反间林婉音和白猫所做的局呢。 秦氏推说口红太艳,不适合她这个年龄。实际上还不是亏心事做多了,怕自己给她下毒? “秦氏最爱装腔作势。她那么爱惜自己的名声,人前折辱我倒还不至于。 不过,春梅姐姐说的有理。我可不想云想·花想的辛苦劳作被她糟蹋了。你们也来帮我参谋参谋。送她点什么好呢?” 三十三脑筋灵活,一点就通。 “小姐,林婉音出嫁那会,秦氏和林婉蓉不是躲去南山礼佛了吗?像她这种假惺惺的主母都爱吃斋念佛。表面上慈悲为怀,背地里手段毒辣。你往这方面靠,保准不会出错。” 榴莲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一拍大腿。 “属下还听说了,这两个月里,玉珑堂隔三岔五就要请一回胡大夫过来调理。院里有老人儿和杨嬷嬷碎嘴。说是秦氏作为主母,还想一举生个嫡子,为国公府延续香火呢。” 少女心下冷笑。秦氏想要生儿子,或许不假。可究竟是为谁家绵延子嗣,那就不得而知了。 林婉香本不在她要对付的黑名单里,但既然摊上了,她也不惧。一个一个来,秦氏和林婉蓉可稍安勿躁。 “好。那便送个求子求寿,多孙多福的礼,再去庙里开个光。” 三十三笑得贼兮兮的,促狭地问“名义上是为开光,小姐实则是想借机出府玩一圈?” “嘿嘿,还是你我志同道合。” 林娅熙浮夸地挑挑眉。“本小爷长这么大,还没出过京城呢。这次就翻你的牌。选一处远一点,并且有名望的寺庙。咱们公款旅游,去个三天两夜再回来。” 三十三一叠声地应完,榴莲忙道 “小姐,王爷是不会同意您只带着三十三的。上次墨香斋之行就是她一人。结果差点没捅出娄子,害小姐被掳走了!” 小姐故意入套,三十三可冤枉死了。 “诶!不是说好了,不提这事的么?” 林娅熙当即雨露均沾。“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们都去,一个也不能少。” “好嘞!属下这便去准备。” 抚慰好四人,林娅熙在临睡前又花了五分钟,将要送给秦氏的东西决定好。熄了灯,便睡下了。 翌日一早,咖啡陪着她先去了趟日升钱庄取银票。 看到管事拿给她的记录,林娅熙笑得合不拢嘴。 小几个月的工夫,她的账户中竟又新增了将近八千两的银子! 大部分是云想·花想净赚的利润,还有两千两是宋奕枫和北宫沉雪为阿拉伯记账法的使用权而按月支付的费用。 等分店一旦步入轨道,这个数字还将成倍地增长。 林娅熙揣了几张百两的银票进口袋,以备不时之需。再拿出一百两来,递给咖啡。 “小姐,您一个月的月例才十两银子。为个秦氏花一百两买贺寿礼,会不会有点多啊?” “这一百两又不是光买她的东西。今个中午,我带你去望江楼吃顿好的。下午去茶馆里听书,再买些街边的小吃和新奇玩意儿,回去分给绮芜苑众人。” 林娅熙穿着男装,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一天的行程就这样被她安排得满满当当。 两人在南城买了两块中档玉石,连同在家中翻出的两样过了几季的赤金首饰,一起拿到玉器店。 这间铺子还是由宋奕枫介绍的,从云想·花想的起步初期就与林娅熙有合作关系了。 掌柜的听她说明了来意,一口应承下来。 “请林公子放心!您要的玉石榴,玉寿桃,金蟾和金蝠,三日之内,在下必定给您做好。包君满意。” 林娅熙拱手。“那就有劳李掌柜了。” 从玉器店里出来,咖啡挠着头问。“小姐,您要做的这四样可有什么讲究,或者好兆头?” “那当然了。金蝠和玉寿桃的组合是福寿双全。金蟾和玉石榴呢,寓意人财两旺。金和玉都齐全了,则指金玉满堂。再开过光,更是吉星高照。你说讲不讲究?” 咖啡佩服得就差叩首膜拜了。 “哇!小姐的吉祥话一套一套的,秦氏想找茬儿都难啊。” 林娅熙自恋地甩了甩头发。 “那可不?姐优秀起来,连我自己都害怕。眼看就快到饭点了,咱们望江楼走起!” 三十三同杨嬷嬷打听过了。京城方圆二百里之内,又香火旺盛的寺庙,一是鹤鸣寺,再来就属南山寺了。 地点一定下来,林娅熙就在给林国公与秦氏见面请安时告了假。 第368章 南山之行 听说林娅熙要去为母亲祈福上香,林国公欣慰得直点头。 “娅熙,你有心了。父亲叫管家多给你配几名有武功的侍卫。一路上也好保护你周全。” 少女也装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来,腼腆回答道 “不用了,父亲。佛门乃清静之地。女儿虔心出行一次,身份上又有别于长姐和母亲,怎好如此大张旗鼓呢?” 这话显然是在暗讽二人上回的排场过大了。 秦氏面色一僵,却又说不出个林娅熙的不是来。 “老爷,娅熙以前只身在外面闯荡,底层的险恶也不是没有见过,定能掌握好分寸的。” “是啊。女儿先前所吃过的苦,如今再看,都成了一笔难得的财富呢。” 以防秦氏对她动杀心,林娅熙又补一剂预防针。 “父亲,女儿身边还有晋王赏赐的侍女在。危急关头,她们也有办法联系上王爷手下的暗卫的。” 林国公一怔,转而笑道“既如此,为父便安心了。” -- 启程这一日,卯正不到,春梅四人就兴奋地爬下床,把昨晚才清点过的一应行李又重新确认了一遍。 担忧林娅熙路上辛劳,马厨娘还特意炖了盅滋补的枸杞乳鸽汤给她喝。 待简单用过早膳,一行人便于辰时动身,前往南山寺。 林娅熙,春梅和小仙贝共坐一辆马车。榴莲,咖啡,三十三和芍药则是挤在另一辆里。 小仙贝享受地平躺在少女腿上,四爪朝天。每被碰一下,爪子就条件反射地在空中微微抓一下。 春梅忍不住直呼可爱,也上手去摸。 “妹妹,芍药说想跟着,你还真就许她跟了。就因为她是小仙贝名义上的主人吗?” “怎么说,仙贝也是人家先捡来的宠物。何况,三天又不算短。不带她,却要带走她的猫,好似太霸道了些。” 少女摆弄着猫咪的两只前爪,微一勾唇。“再者,我们都走了,谁还去看着她和林婉香?” 春梅这下子懂了。“对呀!我就说嘛,还是妹妹想的全面。” 南山寺,位于京城以外的西南方向。从国公府出发,大约有一百五十多里的路程。除了在皇城内和最后一段山路比较难行之外,马车走的大部分都是平坦的官道。 可即便如此,四个时辰颠下来,坐不惯古代马车的林娅熙犹是面有土色。 到了南山脚下时,已近黄昏。 晚霞似火,烧红了天边的云,缠绕在山巅的景色令众人赞叹连连。 “好美啊!妹妹,你快瞧。” 被傍晚的秋风一吹,又有眼前如画境般的美景,林娅熙食道中的呕吐感遂也消下去不少。 看了有半盏茶后,马车重新上路。一直驶至半山腰处,不能再靠前了才停稳。 从这里上去,还要登一百零八级石阶,方乃南山寺的入口。 得了宋楚煊命人传来的口信,林娅熙一行下车时,已有两名小沙弥打扮的少年候在那了。 “阿弥陀佛。方丈大师特命小僧二人前来迎接女施主。天色不早了。请各位施主先随小僧去禅房休息。” 林娅熙也回了个双手合十的手势。 “有劳二位师父了。” 年少的小沙弥性子也活泼一些,边走边为林娅熙等人介绍南山寺的历史,以及四周的景致。可惜,天光昏暗,林娅熙并未看清楚多少。 “听大师父说,女施主此次是来给母亲祝寿祈福的?” 她能说,自己是来旅游赏风景的吗?貌似不能。 林娅熙笑着嗯了一声。虽然明白小沙弥没有恶意,但还是惊讶于他是从何得知的。 另一位年长的沙弥要稳重些,开口解释道 “哦,在女施主来之前,晋王殿下曾知会过我们方丈大师。施主们要去的那一片禅房,先前所住之人也都已经搬离了,不会有人打搅到几位的。” 又是宋楚煊在开小灶?听见那个名字,林娅熙老脸一红。还好霞光渐淡,并无人瞧见。 “我没关系的,不必那么麻烦。一切皆按照南山寺的规制办就好。” 年少的小沙弥笑得一脸纯真。 “那如何使得?晋王殿下是方丈的忘年交。我们方丈时常念叨着,殿下怎么还不来与他对弈呢。方丈一早有言,殿下的客人即为南山寺的客人,切不可怠慢了。” 另一沙弥喊了声他的法号。“无净师弟,休得胡言。” “是,无空师兄。” 安静地走完最后十来蹬台阶,被叫无空师兄的小和尚又领着林娅熙六人,绕过三座佛殿,再穿过一道木门,这才到了她们将要住两个晚上的禅房院子。 “每日卯时起,大雄宝殿里会有师父参禅讲佛法。施主们若是感兴趣,都可以去听听。 无空先让人送些素斋和热水进来。时辰不早了,兼又舟车劳顿,便不多耽误各位歇息了。明日早膳后,无净和无空再来带女施主参观南山寺和山顶的瀑布。” 几人又相互道了一遍佛号。两位小沙弥旋即阖上门,走了。 禅房一共有四间,均是挨着的。林娅熙和落单的春梅各一间。咖啡和三十三一间。榴莲猜拳输了,被分到和芍药一间。 佛门净地可没有那么多苛刻的尊卑礼制。每间房里的摆设都一样。一桌,一椅,一木榻,外加油灯一盏。青灯古佛,朴素的很。 林娅熙所带的日用物品不多。春梅进出个两三趟,东西刚一收拾妥,送斋饭的小沙弥就来敲门了。 看着桌上两个粗面馒头和两碟子青瓜咸菜,春梅有些担忧地问 “妹妹还吃得惯吗?刚下车时,我见你脸色不大好呢。” 颠簸了一路,林娅熙的确没有多少胃口。但她还是执起筷子,夹了几口炒青瓜进嘴里。 “春梅姐姐怎么忘了?我们当初可是在晋王府的青竹院里,同甘苦共患难过来的。比起那个时候,这南山寺的禅房和吃食可不差了。” 听她提起青竹院,春梅也笑了。现实中并不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可感觉上却像是已过经年。 “是啊。你还记得吗?我们那会睡的还是大通铺呢。” 二人就着馒头,一同回味起了当时的种种苦与乐。 用完晚膳,小沙弥取走餐盘,又抬了两桶热水进来。春梅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林娅熙稍作清理后,身体的疲乏感由困意取代。她躺在榻上,没一会便睡熟了。 第369章 曲径通幽 头一晚早早睡下,第二日清晨起来,林娅熙一睁眼便觉精神抖擞。胃里的不适也一扫而空。 在禅房里做了几组伸展活动后,少女素颜乌发,换上一身素色的罗裙就出了房门。她与春梅约好了的,卯时要去大雄宝殿听经。 生命在于体验嘛。听不听得懂的,不重要。但如此原汁原味的古刹之旅可不能辜负了。 南山寺不愧为天元国内十大圣寺之一。尽管两人已经是提前了一刻钟,可大雄宝殿里的香客们还是坐了个半满。 林娅熙入乡随俗,挑了一处不起眼的位置,跪到澄黄的蒲团上,又环顾起大殿四周来。 红柱金梁,法幡高竖。正中央的如来佛祖金身塑像甚是庄严雄伟。脚下香火闪烁,烟雾萦绕。两旁则是供奉着一排排的长明灯。 卯时的钟声一响,寺中飞鸟惊窜起。 一行僧人手捻佛珠,踩着晨曦,鱼贯而入。梵文,木鱼,诵调,声声起,声声慢。 林娅熙也被这圣洁的氛围代入其中,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 一个时辰后,每一位跨出大殿的香客都彷佛有了种灵魂得到洗涤的洁净之感。 少女一出来,无空和无净两个小沙弥就在台阶下,对着她和春梅念了句。 “阿弥陀佛。请施主们先去斋堂用膳。” 无净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是个小话痨。 “方才大师父讲的早课,施主可还喜欢?” 林娅熙不知如何回答他,只得抿着唇乱应。“嗯,很高深” 无空温和地笑了笑。 “施主若是喜欢,晚上还会有一场。虽通常是不对外开放的,但方丈说了,施主乃晋王殿下的朋友,可在南山寺自由出入。对佛法有何不通的地方,也可去找方丈大师探讨。” 宋楚煊搞什么啊!她一个现代无神论者,对佛法一窍不通的。让她和高僧谈经论道? 问:学渣的家长拜托老师,给学渣开小灶补习。 求:该学渣的心理阴影面积! “多谢无空师父,但真的不必了。方丈要管理如此大一座寺院,定是很忙的。 我今日还要为母亲祈福,为贺礼开光。虽然不无遗憾,可也只能等下次来南山寺时,再去拜访方丈大师了” “那好。无空会将施主之意转诉给方丈的。” 四人又走了一小段路,身边经过的僧侣也越来越多。 林娅熙面容姣好,但这里的男子似乎都一念向佛,心无旁骛,并无人关注她。这让她对南山寺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小姐!” 榴莲三人没有去上早课,正等在斋堂门口与她会合。 小沙弥将人带到供香客用膳的一区便告辞了。 林娅熙左右看了一眼。“芍药呢?怎么没跟你们过来?” 作为临时室友的榴莲替她回道“芍药说想留下照看小仙贝,让小姐不用在意她。” 咖啡扁扁嘴。“她不跟来,莫不是要搞什么幺蛾子?” 三十三捶了一下咖啡的肩膀。 “你别老疑神疑鬼的。芍药不来,咱们不也更自在些么?她随身带的包袱我检查过了。除了一身换洗的衣物,就没其它的东西。没有通天的本事,想下毒?绝对不可能。” 被咖啡这么一问,榴莲思索片刻,也有点不放心。 “小姐,南山寺属下前年才来过。用完膳就不去随你们看瀑布了。芍药虽然没有武功,也无法下毒,但仍不能排除有人会在此与她暗中接应。属下就称身子不爽利,先回房休息了。” 林娅熙没有异议。“嗯。榴莲,那辛苦你了。” 吃过早膳,春梅拿上送秦氏的四样贺礼,跟无空去找修行更高的大师父开光了。 无净就成了林娅熙三人的贴身小导游。几人从南山寺入口开始,一座一座的主殿偏殿逛下来,倒也出了一身汗。 无净事无巨细地讲了一路。末了,他看向靠在一棵千年不老松下的林娅熙,笑问 “瀑布就在南山的山顶。从这处上去,还要再走二百来级的石阶。施主们可还有体力爬山?” 南山寺建在南山上,从头至尾都是上坡路。像林娅熙这般娇弱的千金小姐,能和他走到此处的几乎没有。 殊不知,这三人都是练家子来的。咖啡和三十三自幼学武。林娅熙也有舞艺傍身。 半上午的工夫,四人都混熟了。少女站直身子,拍了拍胸脯,与他胡侃。 “当然了。不到长城非好汉啊!沙悟净师弟,瀑布我断然是要去的。” 长城是什么地方?沙悟净又是谁?是在说他吗?无净满脸问号。或许是自己太久没下山了 迎着当午的日头,两刻钟后,林娅熙四人终于成功登顶。 南山寺的瀑布与宋楚煊带她去过的隐秘瀑布不同。水流量不大,落崖的声音也就小了许多。 虽然欠缺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滂沱气势,但高山流水,更为婉约,也更富禅意。 疗愈的声音彷佛能令人洗尽铅华,得道升仙。 少了震耳欲聋的压迫感,三十三盘腿坐在地上,看得入迷。林娅熙站在她身后不远,也望了良久。 因怕她感染风寒,咖啡走上来,劝道“山顶风大,瀑布边上湿气又重。小姐,咱们回去?” “嗯。我也该去为母亲上香祈福了。” 时近午时,林娅熙不好光顾着赏风逛景,总还是得做出点孝女的样子来的。 无净小师父自觉与三人甚为投缘,遂建议道 “求父母康健的话,施主是想拜药师佛?药王殿就在禅房的隔壁。原路折回还需小半个时辰呢。 从这里回禅房,倒有一条近道,但不常走人,比来时要陡峭些。倘若施主想快些下去,或是换个景儿看,无净可以领路。” 不走寻常路?林娅熙就好这一口,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于是,无净在前面走,偶尔回一下头,替她们拨开遮挡视线的枝叶。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脚下只有一尺来宽的石阶。 果然是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无净将人带回到住处,也就算完成了方丈大师给他的使命。同几人一一道过别后,便回去抄经了。 当日下午,林娅熙还真去药王殿和一处清净的偏殿里,各跪了一个时辰。 打着秦氏的幌子,她其实是想为现代的爸爸,妈妈,还有弟弟祈祷。 希望他们在没有自己的另一个时空,一切安好 第370章 人不见了 是日夜,林娅熙正睡得迷迷糊糊,脖子上传来一阵痒意。 下意识的,她去安抚怀中的小仙贝。谁知,手上并未传来毛茸茸的触感。 林娅熙蓦地惊醒,对着床榻下唤了一声。“仙贝?” 待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她翻开床帐。映着月色,只见房门莫名开了一角。 地上的雪白团子朝门缝外试探地喵了两声,随即跑了出去。 来不及多想,她从床头扯了一件厚实斗篷披上,又顺手拿起桌上的夜明珠照亮,也追出了门。 今夜的风不小。草木间的沙沙声无端令人心慌。 林娅熙定睛去看。在灌木丛下,又瞥见了那团雪白。 小家伙自出生还不足一岁,应该跑不了太快。想到这,她又追着叫道 “仙贝,快回来!” 这一声不大。被呜咽的风盖过之后,更显得模糊不清了。 咖啡的警惕性一向很高,特别最近又对芍药起了强烈的戒备心。禅房内,她猛地睁开眼,下一秒便翻身下榻。 对面的三十三被她吵醒,含混不清地问“咖啡,怎么了吗?” “我刚刚好像听见了小姐的声音。这就过去她房间看看。” “好。” 三十三的大脑顿时清明,也开始下地穿衣。虽然她没听出什么,但林娅熙的安危可不是儿戏。 扣子才系到一半,却听突然跑回来的咖啡大喊。 “小姐不见了!三十三,你快去叫榴莲。我们分头找人!” 留下这么句话,两人便一前一后冲了出去。 榴莲穿着中衣,已经站在了房门口。“出什么事了?” 三十三语气冷静,脸色却极为阴沉。“小姐这会不在房中。芍药人呢?” 榴莲望了一眼空着的床榻,立即警觉起来。 “她说下午睡太多了,晚上睡不着,要在院子里走一走。你是怀疑芍药?” “不是她,还能是谁?” 三十三推着榴莲进入房间,查验芍药被褥的同时,又问“白日里,她可有何异动?” 榴莲坚定地摇头。 “没有。我始终在房内,她连门都没出去过。除了绣花,逗弄仙贝,再就是睡觉了。所以,当她说想出去透会气,我才不好阻拦。” 将芍药的东西都翻过一遍,三十三不免皱眉。 “没有问题。出去找!” 南山寺的禅房周围都安排有武僧值夜护守。日间上山的香客虽多,但入夜后便会清院。外人一律不得入内。 为保寺内幽静,寺庙对进住禅房的客人也有严格的要求。除皇亲国戚外,其他官宦人家均不可带随从侍卫过夜。 林娅熙自认不是何了不起的大人物,更不希望处处搞特殊。从小沙弥那里得知这一寺规后,她便让小十七等人睡到马车上去了。 “要不要叫上护院的武僧帮忙啊?南山寺这么大,仅凭我们三个人的力量,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这话忽然就点醒了三十三。见她还在慢条斯理地思考,榴莲急得又不由催促。 “三十三?” 被叫之人灵机一动。“我大概猜到小姐人在哪了!” 望着三十三消失的方向,榴莲踟蹰了半秒,也继而追上。 两人都将轻功提到极限,在猎猎作响的风中,向着崖顶攀去。 榴莲与她传音入密。“三十三,你说你知道小姐身在何处了?” 白天的时候,榴莲没有和林娅熙同游。因此对三人在寺内的行程并不了解。 三十三脚尖点着一株柏树的树干,目光则在下方舞动的墨绿色波涛中来回搜寻。 “我也只是猜测。小姐的失踪既然没有惊动武僧,那便证明她不会是从禅房院子的正门离开的。 今早从瀑布下来时,小沙弥带我们抄了近路。从这一片穿过去,和禅房就是连通的了。你先不要问那么多。快看看底下有没有小姐!” 虽然来过南山寺出任务,但榴莲却是不知还有这条小径,可以直通山顶的瀑布。 二人张望了一会,没有发现林娅熙或者可疑人的身影。 “再往上走走。” 那厢,早一步出来的咖啡正飞驰在各殿宇的屋檐上。 她认为,林娅熙极有可能是遭歹人劫持走的,且眼下人还在南山寺内。劫匪正躲在某一隐秘的角落,只待明早寺门开放后,再混入香客中溜出去。 榴莲和三十三在枝桠上停停走走,搜了大半片山头。直觉告诉三十三,自己的假设是对的。但始终见不到人,又令她心里不免发慌。 毕竟,时间每过去一瞬,林娅熙的危险就增多一分,救援的难度也就加大一分。 榴莲倏然指了指上方的一点光亮。“那里!好像有人?” 越是接近山顶,坡度便越发地陡,覆盖的常绿植物也愈加稀疏。因而,林娅熙手上夜明珠的光线才得以穿过层叠的树叶,透了出来。 脚下没有了支撑点,三十三和榴莲也纷纷落地,改为徒步上山。 “仙贝!” 林娅熙惊喜地唤道,又加快了步伐。 月光下的瀑布宛若一条飘逸的缎带,闪着银白色的光。 小仙贝站在流水前,听见林娅熙叫她,也回过头去,喵了一声。 林娅熙从地上一把捞起小家伙,看着她的大眼睛,佯怒道 “仙贝,你太调皮了!这么晚,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幸好南山上的野兽少。否则,你早成了那些庞然大物的腹中餐了。” 经她一恐吓,小仙贝缩了缩脑袋,又讨好似的在她怀里蹭了蹭。那样子就像在对她保证,自己下次再也不敢了。 林娅熙用指腹胡乱戳着她的小身子。“你呀!走,我带你回去。” 小仙贝又喵了一声,可对着的方位倒不像是在回应她。 林娅熙顺着声音望去,就见一道模糊的黑影。警铃大作的同时,手臂肌肉也戒备地绷紧。 她当下大喝。“是谁在那里?出来!” 那黑影顿了一顿,才缓缓走入月色中,颤巍巍地回道 “小姐莫怕,是奴婢” 借着新月的幽光,林娅熙看清楚了那人的脸。她皱起黛眉,有些不敢置信地问 “芍药?你怎么在这?” 第371章 心血来潮 芍药如常作答。“奴婢晚上睡不着。想着好容易来南山寺一趟,明早又要回府了,所以出来四处转转。” 听罢,林娅熙的眉头蹙得更深。 “这夜里黑灯瞎火的,能看见什么?” 此时,三十三和榴莲已经蹬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山顶风光近在眼前,但她们更关心的还是瀑布前面的人。 两人箭步冲上来。“小姐!您没事?” 林娅熙抱着仙贝,刚还在跟对面人说着什么,只是内容被水声掩盖住了。这会,她静静而立,彷佛正沉浸在对夜色,对瀑布的欣赏当中。 先接话的是一旁的芍药。“小姐她无事。你们不必担心。” 三十三不理会她,又上去一步,迈到林娅熙身前。“小姐?” 林娅熙的瞳孔应声缩了一下,黑眼珠慢慢转向她。 “嗯。三十三,你们也来了。” 三十三一愣,不明白她这话是何意,遂挠着头问 “小姐,大晚上的,你好端端跑来山顶作甚?” “铁定是观赏月色下的瀑布啊。不然还能做什么?恰巧你和榴莲也来了,那便一起。” 少女口气轻快,一如往常。 榴莲也正困惑,隐隐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跟三十三交换了个眼神,她道 “小姐,我们上来可不是为着看瀑布,而是来寻小姐您的。您想晚上过来倒无妨,但怎么也不和奴婢们提前打声招呼呢?” 林娅熙无所谓地笑笑。“我这不是心血来潮嘛。南山寺这么安全,又有众多武僧保护。难道你们还怕我会出什么意外不成?” “那倒不是。” 有芍药在场,榴莲也不好多说。“她如何会同小姐一起?” “她?” 林娅熙看了看被指着的芍药。 “小仙贝晚上太闹腾。我抱着她,想在院子里散散步的,结果遇上了同样失眠的芍药。 聊起白天日光下的瀑布,我突然就很想见见晚上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色,于是便领着她们来了。” “真就只是这样?” 除了第一眼,三十三盯着她的脸,却再也看不出异常。 林娅熙嗔怪道“哎呀,不是这样,还能是哪样嘛?你们两个真是,审犯人呢” 榴莲和三十三立刻摇头。“奴婢不敢。” 林娅熙摩挲着小仙贝身上雪白的毛发。 “那就再多看看这闻名遐迩的南山寺瀑布。明日一早,咱们可就该打道回府了。” 三十三顺着她的意,留下来盯紧芍药。榴莲则先行下山,通知咖啡去了。 次日,辰时,下了早课的无空和无净又过来禅房,送一行六人出寺。 林娅熙和两位小沙弥走在前面。 三十三拉着春梅,走在队伍的最末尾。两人故意放慢了脚步,好与其他人拉开距离。 有关昨夜之事,春梅也听见了些动静,但咖啡执意要她待在房间里等消息。几人再回来都子时了,她也不得细问。 “三十三,昨儿晚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你们当时那般紧张,可妹妹看上去也不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啊。” 三十三将林娅熙短暂消失的始末简短概括了一遍。 “一发觉小姐不在房中,我们当即四下去寻,后来是在山顶瀑布那里找到她的。但说来也怪,芍药竟然也在。” 春梅不禁向她再次求证。“芍药也在?” “看,你跟我们那会的第一反应是一样的。春梅你知道的,芍药是林婉香的眼线。” 春梅点头。 “而林婉香乍看起来纯良无害,可身后却似乎藏着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春梅又点点头。 “嗯,我知道。绣锦也是林婉香的人。” 三十三看着她,忽然认真起来。 “绣锦临走前曾经说过,要小姐留心芍药。林婉香在府上其她小姐身边都安插了人手。绣锦此前对林婉音就不怀好意。那么芍药对小姐的意图,想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沉思片刻,春梅下定了决心一般。 “三十三,你一定有法子,能叫芍药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绮芜苑里消失对?” 三十三讶异不已。像春梅这种老实心善,且手无寸铁的丫鬟,竟也能狠下心来,提出杀人自保的想法。这可真是逼急了,兔子都能咬人。 “你所想的那样,行不通的。” 春梅咬着嘴唇问,“如何行不通?” 尽管没有亲眼见到过活人死在她面前,更没有终结过谁人的性命,但三十三她们不同。暗卫有那个手段,也有那个能力。 “我只想要为妹妹,防患于未然。既然明知芍药有二心,以免夜长梦多,那便留不得了。 不想让人无故消失的方法也不是没有,就是得逮到个大错处,把人给撵走。” “春梅,小姐是何性子,你比我们更了解。她待所有人都最讲求独立,平等,自由。又岂会不分黑白便处置一个人呢? 即使在回击林婉音时,小姐也给她和白猫留了数次反悔的余地。是她们一意孤行,不识好歹,最终才落得了那番下场。 何况,芍药目前还只是有嫌疑在身,并未做出真正危害到小姐的事情来。 一旦不明不白地除了她,秦氏绝不会袖手旁观,定要拿这把柄做小姐的文章。而能联系上林婉香的最直接线索也就断了。” 春梅反复琢磨着三十三的话。如非必要,她自然不愿意害人。 “嗯。芍药与国公府签的也不是死契。人没了,秦氏肯定会让官府介入查证。到那时,无论结果如何,在外于妹妹的名声都不好听。” 三十三揽过她的胳膊。 “你放心。我三十三也不是心慈手软之人。要解决她,何时都可以,只眼下还不是时候。 我找你要说的是,等会在回程的马车上,你多留意着些小姐的言行举止。看看她还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对山顶上那一眼,她仍存有几丝疑虑。 春梅听了,点头应下。“好。” 待到寺门口,林娅熙又回头环顾了一圈,小声哀怨道 “我都还没玩尽兴呢,这就回去了。” “阿弥陀佛。方丈大师托无空转告于施主。南山寺随时欢迎你。” 无净也笑道“是啊。下次无净带施主们去隔壁山上摘野果子吃。若是晋王殿下也能一道,方丈大师可得高兴坏了!” 小和尚单纯而不带有指向性的话还是令林娅熙的脸一热。 “多谢二位师父两日来的照料。我们也该出发了,就送到这里。” 众人双手合十,又互赠了一句佛号,转身朝着石阶走去。 第372章 秦氏生辰 返回京城的路上,林娅熙心情不错。记着三十三的嘱托,春梅遂找了几个她近来关心的话题。 两人从云想·花想聊到奇闻轶事,讲累了就翻翻杂书,赏赏山景。四个时辰倒也过得飞快。 期间,春梅并未察觉出林娅熙有异。跟三十三说了之后,大家这才宽心不少。 从南山寺回来,第四日便到了秦氏的三十五岁生辰。 虽还没有到做寿大办的岁数,但秦氏贵为一家主母,又主中馈多年,喜庆热闹还是要的。 早在半个月前,林管家就已经开始着手筹办了。主园内的花草树木,亭台水榭都代表着一府的门面。该妆点的妆点,该修缮的修缮。国公府内外,整一个焕然一新。 今日的府门口,从巳时起便陆陆续续有马车到访。酒水筵席则是定在了午时二刻。 来得早的夫人当中,多半是与秦氏素来交好的,再有就是想借机与人攀交情的。 迎来送往的丫鬟婆子们都穿戴上了自己最好的一身行头。每下来一位夫人,都有不少于六人前后簇拥环绕着,给足了排面。 此刻,秦氏正坐在玉珑堂的正厅主位上,和刚进来不久的几名夫人寒暄。 她上身穿了一件深红色绣福纹对襟袄子,下身是一条灰褐色的马面裙。头上每一支簪子都设计奇巧,价值不菲,颇有当家主母的威仪。 坐在她右下手的冯尚书府夫人友好地打量了秦氏一番。 冯府与国公府乃多年世交。冯语嫣和冯骏兄妹与林婉蓉走得也近。 “许久未见,秦夫人真是保养得宜,愈发年轻了呀。若是有什么回春秘法,可不能藏着掖着的。说出来,也给咱们大家伙学学嘛!” “就你嘴儿甜。” 听了她的吹捧,秦氏一张脸都快笑成朵菊花了。 “我哪来的什么秘法啊?若非昨日婉蓉再三劝我,让我为庆生辰而略施粉黛,我可都要素面来见你们了。” 一位官阶低一些的侍郎夫人当即见缝插针,抚着脸接话道 “那还不是因为夫人天生丽质嘛。我若是自暴自弃不施粉,气色可要差得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哎呦,咱们哪能和夫人比呀?国公爷对夫人的宠爱,京城谁人不知?后院里从来都是清清静静的。 哪像我们?要管一大家子的杂事,成日操碎了心。姨娘们都安安分分的,倒也罢了,偏还总有那不长眼的。” 秦氏惯是拜高踩低的主儿。知道这二人是想巴结自己,融入诰命夫人的圈子,便有意教训。 “做主母的最忌一个妒字。那些个姨娘说穿了,不过是为老爷开枝散叶的工具而已,上不得台面。哪犯得着你屈尊费神?” “秦夫人所言甚是。” 被提点了的夫人脸上有些不自然。秦氏话说得虚伪漂亮,可谁信啊?恭维她,自己还要被奚落。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见她尴尬,尚书夫人忙转移了话头。 “诶,婉蓉那丫头呢?怎的没看她过来?有阵子不见,婉蓉肯定出落得更加瑰姿艳逸,仪静体闲了?” 秦氏看了一眼堂外,眉梢间都带着笑意。若说此生最令她自豪的,便是生了林婉蓉这么个女儿。 “一会就该来了。她们这些个年轻小辈都不爱在母亲身边拘着。所以,今日的筵席我才只邀了平日亲近的姐妹。庆祝生辰什么的都在其次,主要还是想找大家过来聚一聚。” “是啊。难得有机会叙叙话。” 又有嬷嬷领着人络绎进来。玉珑堂里贵气逼人,气氛也越来越热闹。 大丫鬟司乐忙中有序,张罗着又是上茶点,又是安排座位的。 夫人们正寒暄奉承,林婉蓉带着暖玉姗姗来迟。衣衫素雅,头饰简洁,还是冰清玉贵的才女模样。 她走至堂中央,先对着首位上的秦氏欠身一礼。 “女儿见过母亲,给母亲大人请安。” 正厅中,安静了片刻。秦氏不无骄傲地开口。 “婉蓉,你可算来了。你这些姑姑婶婶的都急着要见你呢。我挡都挡不住。” 林婉蓉微笑着环视四周。大家闺秀的仪态尽显。 “婉蓉也给各位夫人见礼了。” 在座的都认得她。就算没有见过其本人真容,也听说过京城第一才女的名气。 人人脸上都挂着和善的笑,看着林婉蓉不住地点头。 “世人皆知,林大小姐才情出众。可没想到,这容貌也是一顶一的俊啊。” “国公爷和夫人都是好相貌。林大小姐生得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 林婉蓉虽多以才女自居,但听众夫人交口称赞,夸她貌美,内心也颇为受用。 莫瑾芸的母亲这会也到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在皇宫里被打了巴掌,还被传出造谣嫉妒林婉蓉一事。这几日来,连门都不敢出。 看着秦氏母女风光无限,同为人母,她心中难免烦闷。 “还是国公府有先祖庇佑,风水好啊。林家的女儿不论嫡出庶出,个个都是人才。就单说画功,婉蓉在使臣的接风宴上就曾为我天元国争光,得了陛下额外的赏赐呢。” 一听丞相夫人提及嫡庶,先前才被暗嘲过的年长夫人也出言膈应秦氏。 “林府主母克己又大度,有容人之量。庶出的女儿也被培养得蕙质兰心,脱颖而出。” 即便没有指明是幺女林娅熙,赏菊晏会的比试结果众人也都心知肚明。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被揭了伤疤,林婉蓉凉凉扫了那长舌妇一眼,口吻很是谦虚地道 “四妹的画技自成一派。连晋王殿下和龙华国太子殿下都自叹不如,我与瑾芸更是比不得了。” 莫家的面子丢得可比她彻底。丞相夫人不是要搞事情么?呵,那就别怪她拉莫瑾芸出来遛了。 林婉蓉这话听上去极谦逊。其他人只当她是抬举庶妹,大有长姐风范,愈加地赏识她。 独独丞相夫人听了,直接被戳中了肺管子! 侍郎夫人满眼羡慕。“以后啊,哪家府上若能娶到林大小姐,那可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哎,我家那个不成器的是高攀不起了。” “那你可死了这条心!我为我们家骏哥儿惦记了多少年?要是有半点可能,我都早让人上门提亲了。” 尚书夫人笑着放下茶盏,对林婉蓉热络地招了招手。 “婉蓉,快来这边。陪我坐会。” 第373章 看不透了 尚书夫人圆滑世故,却不令人反感。冯语嫣在这一方面也承袭到了不少,比莫瑾芸在贵女圈子中吃得开。 林婉蓉才走过去,尚书夫人便拉起她的手,像婆婆看最完美媳妇似的拍了拍。 “嫣儿若有你一半懂事,我就知足了。婉蓉,闲来无事,多来尚书府走动走动。 你冯伯伯最近新得了一把古筝,还有几幅王亦汝的字画。他总嫌弃同我讲是对牛弹琴。你可得去替我讨回点面子!” 秦氏笑着抖她的老底。“别听她胡扯。你许伯母云英未嫁时,琴棋书画可是出了名的。世子侯爷想求娶都求不到。后来,她嫁给了当年的新科状元郎。一夜间,碎了多少男人的心啊。” 秦氏又审视地看向尚书夫人,假装责怪。 “要我看,你这是暗戳戳跟我们炫耀,你与冯尚书伉俪情深。” 林婉蓉也难为情地推就。“许伯母可莫要抬举我了。我那点子学识,哪能跟陛下钦点的状元郎比呀?” “好啊。你们两母女一唱一和着挤兑人!我就是寻思理由,想多见见婉蓉丫头嘛。那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们尚书府可就在晋王府的对街哦。” 尚书夫人半带调侃的话令林婉蓉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娇嗔道“许伯母” 尚书夫人犹抓着她的手不放。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婉蓉害羞个什么?晋王府早晚是要有女主人的。 每次路过我都在想,等婉蓉进了门,王府就不会那么冷清了。到那时,我和嫣儿也方便找王妃说说话。” “哎呀,母亲~” 林婉蓉小脸通红,只好向秦氏求助。 “婉蓉面皮子薄。许夫人作为长辈,可别没个正形,教坏了小的。她跟晋王殿下八字都还没一撇,哪就敢肖想上晋王妃的头衔了?这话出去了可休得乱说。” “在座的不都亲如姐妹,我才敢这么说的嘛。但凡有一个外人在,我也不能提到晋王殿下啊。” 尚书夫人心里清楚。林婉蓉和秦氏嘴上否认得有多快,心里就有多爱听。 “不过,你也别烦我碎嘴。女人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许个好人家。说句公道话,全天元能配得上王爷的女子,除了婉蓉,我真找不出第二个了。 国公爷没事也多和陛下提一提。说不准哪日就上心了呢?” 话说得倒轻巧,她们能不提么?林国公明着暗着求陛下赐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但均被宋楚煊以不急着成亲回绝。 林婉蓉已年方二八,婚事再耗不起了。可秦氏又舍不得见她嫁与自己不喜欢的男子,幽怨一生,遂也只得一拖再拖。 侍郎夫人察言观色,改说起了别人。 “林大小姐我们是没指望了。那府上其她两位庶女呢?亲事可都有着落了?” “对呀。骏哥儿三天两头就跟我絮叨你们家这位四小姐。今儿个我可得仔细瞧瞧。” -- 林娅熙坐在绮芜苑里,捣鼓自己的事情,对玉珑堂那边的动态充耳不闻。反正热闹都是秦氏的,她不需要有。 时至午时,榴莲来到桌案边,对还在研制口红新色号的林娅熙说道 “小姐,先更衣?再有两刻钟,午筵就该开席了。” 林娅熙埋头写下几行字,将又一次试验失败的颜料配比登录好,这才抬眼,看了看窗外明亮的日光。 “不必换了。这一身正合适。” 榴莲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劝。或许小姐是不想夺了秦氏和林婉蓉的风头,抑或者是想侧面体现出素日的艰难。 仙贝半蜷在软榻上,似是与她心心相印一般,朝少女喵喵叫了几声。 林娅熙收好纸笔,蹦到软榻边,将她抱在怀里,撸了两把。 芍药这时正好走至窗下,见小仙贝又被蹂躏了,腼腆笑道 “小姐,夫人的生辰宴迟到了可不好。奴婢刚从玉珑堂附近回来。听路上的嬷嬷说,客人都开始入席了。要不,您先把她交给我?” 林娅熙竟真听话地走了过去,从窗口把仙贝递给她。看得榴莲眉头直皱。 自从那夜,两人在南山寺的瀑布前说了什么,林娅熙便和芍药亲近不少。特别是在关系到小家伙的事情上,林娅熙很少再让除芍药外的她们接手了。 “小姐,该走了。” 得了榴莲的提示,少女这才回转身,走到妆台前。一面低头在装配饰的匣子里翻找,一面自言自语地嘀咕。 “我这身太白太素,肯定又要被秦氏挑刺说不吉利。还是戴支金簪子好了。” 榴莲凑过去,观察她的神色。 “小姐要找什么?属下帮您。” 林娅熙忽然一喜,拿出一支体形略显粗重的绕珠鎏金簪来。顶端极细,簪身极长。 “嗯,就这支!以前怎么没留意呢?仔细瞧着,还挺好看的。” “属下眼拙。不过,这支簪子恐更适合较为隆重的盛装场合?” 榴莲愈发看不透了。以林娅熙的审美,不应该会喜欢这一类金光闪闪,最受土财主偏爱的发簪才对。 “偶尔戴着玩嘛。换种口味,也换一种心情。我们送上贺礼,吃个饭就回来了,哪用那么讲究啊。走,榴莲。别忘了带上我准备的那四样东西。” 说着,林娅熙已经把金簪插进了盘好的发髻间,左右照了两下铜镜后,就提裙向着门口走去。 榴莲藏了个心眼,点头应了。 “好的,小姐。那四只木盒子都不算小,便让三十三也随属下走一趟。” -- 玉珑堂外,林管家立在院门口,见是林娅熙来了,客气躬身道 “四小姐,您里边请。老奴已命人将您和三小姐安排在了同一桌。” 林娅熙扬唇笑了笑。“多谢管家。” 她与林婉香同被视作庶女,说不定被塞在哪个犄角旮旯呢。 “几位姨娘这会也该到了?” “四小姐有所不知。老爷有吩咐,命姨娘们今早请了安便罢。中午宴请的客人多。怕玉珑堂里应酬不过来,就不让再使夫人分心了。” 说好听点是分心,说难听了是怕添堵?林娅熙也不戳破,只应道 “嗯,还是父亲周全。” 第374章 有夫如此 玉珑堂内,来贺的客人皆为女眷,自然不用分出男宾席和女宾席。 席面被设在了锦鲤池边临时搭建的遮阳亭里。一共六桌,每桌六人,想来是取六六大顺之意。 秦氏和丞相夫人等一干有头脸的还在正厅内说着话。已落座的夫人们则多是被请去了后面的桌位。 三十三由司乐带往,去了置放贺礼的偏厅。林娅熙和榴莲刚一进来,便有林婉香冲着她们挥手。 “四妹。” 两人这一桌果然离秦氏所在的中心席很远。林娅熙想,互看两生厌,眼不见为净也好。 林婉香面上虽然表现得若无其事,但她心里也知道。赏菊晏后,林娅熙怎么可能不对她心存芥蒂? 二人简单尬聊了一会。 “四妹,前两日我让青衣去管家那里打听过了,说是等下要每位客人向母亲一一献礼呢。” 林娅熙盯着池中闲游的各色锦鲤,漫不经心道 “管家是嫌筵席还不够长吗?三十六位宾客,每人说几句吉祥话,再介绍介绍礼物,一个时辰都不止了。” 林婉香没有接她这茬捎带抱怨的话。“说的也是。不知四妹备的是何好礼?” “三姐姐别急嘛。礼好不好的,马上不就揭晓了?” 林婉香讪讪的,缩回搭在桌沿边上的手。 “我也不是急。四妹总能独辟蹊径,想出各种旁人压根想不到的点子。我难免好奇一下嘛。” 少女转头,笑着看她。“三姐姐,好奇可是会害死猫哦。” 林婉香身侧,青衣攥着拳头,暗恨道,害死谁还不一定呢。 午时二刻,正厅中的夫人们由丫鬟搀扶,接二连三地出来了。 秦氏搭着林婉蓉的胳膊,最后一个入了座。脸上挂着礼貌性的微笑,她环顾一周,语气高傲。 “感谢各位夫人今日肯赏光,过府赴我这生辰宴。为聊表谢意,玉珑堂里略备了些薄酒淡菜。还望诸位姐妹不要嫌弃。” 一众夫人都笑说,“秦夫人太客气了!” 丫鬟们手捧食盘,井然有序地进入到遮阳亭内。仪容端方雅正,一看就知是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婢女。 一盘盘特色精美的餐点被摆到了圆桌上。山南海北的做法和食材令人食指大动。 只一盏茶的工夫,菜便上齐了。 秦氏刚动了第一筷,管家便领着位衣着体面的管事婆子过来。 那婆子怀里捧着个一尺见方的红漆木匣,满面堆笑,对秦氏道 “夫人,老爷说您在此设宴款待众女眷,他身为男子,不方便前来,晚点再到玉珑堂看您。特先命老奴送上生辰贺礼呢!” 见是林国公院子里的人,又是当着同僚夫人们的面,秦氏脸上有光,也十分和气地回道 “有劳范嬷嬷了,特地跑这一遭。和丫头们下去吃杯酒水,领了赏银再走。老爷的心意我已收到。老夫老妻的,还送什么贺礼啊” 一听有赏,范嬷嬷又说了两句祝寿之语。 她人一走,同桌的丞相夫人立即打趣。“刚还说冯尚书夫妇伉俪情深,国公爷这就让我们领教了何为情比金坚呢。” 邻桌的夫人们纷纷随声附和,都好生羡慕秦氏。 尚书夫人摇晃着脑袋,跟着起哄。 “快些打开盒子,好让咱们瞧瞧国公爷送的是何物。” 林娅熙也被林国公这波恩爱秀到了。平时她可没看出来秦氏有多受宠。此番做给外人看,难道就为了给秦氏挣脸面? 思来想去,她还是否决了这一想法。与其说是替秦氏,倒不如说是林国公自己在树立好男人形象。至于这般做为的是什么,她也无从得知了。 众人此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司乐手中的盒子上。只见,她按下一颗水滴形状的宝石暗扣,其后从里面包裹的绒布中取出一鼎小香炉来。 黄底黑盖,中间有渐层,也有暗纹。镂空的雕刻很是精巧。体积照比寻常放在书案上的,要小一些。 夫人们还在暗暗猜度这香炉的来头,坐得最近的尚书夫人忽而惊叹。“是犀牛角!” 另一侧的丞相夫人也点头认同。“黑如漆,黄如粟。上下通透,云头雨脚分明可现,实属犀牛角中的上品了。” 被喂一嘴狗粮的众女眷们又是频频赞叹。 “秦夫人的命可真好。肯用犀牛角这般珍贵的稀罕物做礼物。有夫如此,妇复何求呢?” “好了。你们再这样说下去,我可就要无地自容了。” 见艳羡得也差不多了,秦氏这才假意制止。 “再不吃,菜都快凉了。来,我先敬大家一杯。这是用初夏时的鲜果子酿的果酒,不会醉人的。” 午宴期间,没有男子在,夫人们更放得开了。有心思活络的都先后起身,向主桌上的秦氏敬酒。 坐在原位聊天的也时不时看向各处。其中一些目光便是对准了林娅熙。 她正斯文地用着餐,端的是食不言,寝不语的淑女范儿。与人四目相对时,也只是优雅地笑笑。 比较的声音随之悄然响起。 “国公府这三位小姐姿容都是极佳的,却又以四小姐为最甚。相较之下,三小姐就稍显逊色些,过于小家碧玉了。” “刚刚许夫人也在说呢。四小姐舞跳得好,画技也是一流,只可惜是个姨娘出的。要配我儿的话,正室绝不能够,妾室她也未必肯。” “肯不肯,也由不得她呀。还不是主母一句话的事情?” 来之前,林娅熙便预料到了会被人品头论足,因此并没什么所谓。而林婉香听了,却是自尊心再次遭到打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前面四桌客人已经分别展示了赠予秦氏的贺礼。贵重的,走心的都有。 轮到林婉香时,她婀娜上前。身后的青衣双手奉着厚厚一沓薄宣纸。 两人都郑重地跪到秦氏座位前。林婉香先开口了。 “今日乃母亲的生辰。女儿祝愿母亲,快意时时前后伴,乐融富贵绕门窗。” “你这孩子,行如此大礼做什么?司乐,还不快扶三小姐起来?” 秦氏也连忙伸出手去虚扶她。 “我又没老到要做寿的时候呢。不过是寻个借口,与你们同乐罢了。” “谢母亲。” 第375章 外生枝 林婉香站起身,从袖袋中掏出一枚白玉坠子,递到了司乐手上。 “女儿知道母亲诚心向佛,故亲手雕了一尊弥勒菩萨的佛像。愿母亲福气安康,日日笑口常开。” 她又指向一旁,青衣随即抬了抬手,朝众人示意。 “这是女儿亲手誊抄的《华严经》全本,也一并献于母亲。” “将一块璞料切割,打磨,再到雕出形状和纹理,绝非易事。为这么袖珍的一块玉佛坠子,三小姐得是付出了多少耐心和苦功呀。” “《华严经》素有经中之王的美誉。全经八十卷,不下七八十万字呢。要抄完一整本,没有小半年可绝对完不成。三小姐孝心可表,实在是难得!” “看来,秦夫人的确治家有方。国公府上下才能一派和乐融融啊。” 夫人们出自肺腑的感慨令秦氏对今日的林婉香也大为满意。 “婉香,光是你能有这份孝心,母亲就甚是欣慰了。四姐妹之中,你从来都是最叫母亲省心,也是最不露锋芒的一个。这两样贺礼让你受累了?母亲非常喜欢。” 秦氏的一番场面话又令夫人们不约而同,端详起林婉香来。 外表知书达理,性格低调又听话。自家儿子若娶了这样的媳妇进门,做婆婆的将来才好拿捏住。 林婉香假装读不懂那些视线中的深意,又福身道 “只要母亲喜欢,婉香再难再辛苦都值得了。” 司乐命小丫头接过青衣捧着的经文,送去偏厅。很快的,又取了林娅熙的四只盒子回来。 接到暗示,主仆二人起身,走近秦氏一桌。 林娅熙没有跪,就大大方方地站着,还俏皮地开了句玩笑。 “三姐姐这份心意委实难以超越。排在她之后献礼,我可太吃亏了。” 夫人们被逗得唇角上挑。少女又转向秦氏,淡雅一笑。 “娅熙唯愿母亲,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既然母亲怜惜,免了女儿们的大礼,那女儿就长话短说,直奔主题。” 榴莲会意,将盒盖依次打开。当看见里面的东西时,她眼神倏地怔忡,甚至写满了惊诧。 隐在暗处的三十三将榴莲的表情尽收眼底,也不由跟着拧起了眉头。 林娅熙却似乎全然不觉意外,拿出礼物,逐一介绍。 “女儿要送母亲的贺礼更追求实用性,共计四件,也算是以量取胜。一匹销金彩缎,象征绚彩多姿的生活。一柄团花扇子,取善良,善行之谐音。 一枚祥云纹玉珏,蕴含吉祥不绝之意。一株香草兰荪,则是祝母亲人生春永驻,信德美名扬。” “这四小姐口才真是了得。四样都是寻常之物,可经过她这么一解读,倒也喜庆吉利。” “三小姐和四小姐性格迥异,从送礼上就可见一斑了。一个内敛端庄,一个伶俐活泼。一个说的少做的多,一个说的多做的少。还是三小姐更讨我欢心。” 若不是腿上掐着还有疼痛感,榴莲和三十三差点就要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被她们带去南山寺开光的明明是金蟾,金蝠,玉石榴和玉寿桃。何时被人调过包,变成了风马牛不相及的另外四样了?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林娅熙从头至尾的镇定。 难道是小姐自己半路改了主意?可没道理呀。改主意,为何要瞒着她们进行呢? 还是说,是秦氏命人在偏厅里动了手脚?那小姐隐藏情绪,临场发挥的能力可太惊人了! 就在开筵前,林婉香还曾问过林娅熙准备送什么。她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刻意撇清嫌疑? 榴莲脑中充斥着几十个无解的问题,一时间乱极了。 感觉到三十三投来的强烈视线,她这才收回心神,紧盯着与她一臂之隔的林娅熙。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也太诡异了。 在未回到绮芜苑之前,她绝不能放任事态再出变故,节外生枝。 “四小姐缘何会挑中这四样作为贺寿礼呢?衣料,团扇,玉佩和香草诶,四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难道真就图个实穿实用?” “秦夫人哪会短了这些啊。你看四小姐身上,穿的戴的寒碜又俗气。一看便知,是她品味堪忧。” 丞相夫人冷哼,上上下下扫视着林娅熙。就是这么个黄毛丫头,逼得瑾芸在皇宫里出丑? 秦氏还想让人赶紧下去,少在宾客面前丢人现眼的,却被她给叫住了。 “这便是那位在不久前的赏菊晏上技压群芳,从而声名大噪的四小姐?” 秦氏从喉间挤出了一声。“嗯。” “听闻,当时许多人在看了四小姐的一幅画后,都啧啧称奇,有如醍醐灌顶。限时作画亦能如此,给母亲的生辰礼就更加不会随便敷衍了事了。 我很感兴趣,也很想知道,四小姐是如何决定了这四件的?” 丞相夫人笑里藏刀,给林娅熙挖坑跳。 这么一顶高帽子扣下来,明摆着是在捧杀她。她可承受不起。 “丞相夫人言重了。在作画方面,小女或许还有些天分。但在人情世故上,就远不及姐姐们的城府了。 缘由无它,一如小女方才所言。礼品无关轻重,都是一片真心。夫人可以不喜欢,但请不要伤害” 林娅熙面带感伤。最后一句很令丞相夫人下不来台。 秦氏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好了。娅熙,贺礼母亲收到了。你也回去坐。” “母亲,请稍等!” 林婉蓉忽地从座位上站起,紧皱着眉头,走到礼盒前。 “四妹所赠贺礼为何?可否当着众夫人的面,请你再重复一遍?” 少女泰然回答。“是销金彩缎,团花扇子,祥云纹玉珏和香草兰荪。” 林婉蓉全身都在发抖,一手指着林娅熙,高声控诉。 “四妹!你怎么可以如此歹毒?!” 大部分人犹是不明就里。尚书夫人的脸色却陡然一变,惊呼道 “贺寿礼居然是藏了尾的!把后四个字连在一块读,那不就是断子绝孙吗!” 夫人们全跟着炸了。林娅熙立刻成为众矢之的,讨伐之声不绝于耳。 第376章 谋害秦氏 “天呐,四小姐这是在诅咒当家主母啊。还未出阁竟就狠毒至此,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误会?祭天大典后的那次宫晏上,她不是才同意了国公爷,要回府尽孝心的吗? 那感天动地的场面,连陛下和文武百官都为之动容了。后来还在皇城中,被百姓传为佳话呢。” “能有什么误会?这就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是从自己肚皮里生的,再如何百般待她好,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各种闲言闲语听得榴莲怒火中烧。她转过身去,尽量维持着平静,对坐在下面的一群夫人说道 “这的确是一个误会。我家小姐真正的礼物不知何时被人调了包。这一点,整个南山寺都可以作证。小姐她刚才也是迫于无奈,才硬凑了那些吉利话。” “我可没看出来四小姐是迫于无奈。丫鬟拿着的若不是她的礼物,你们当时为何不说?” “就是说嘛。谁知道会不会是四小姐贼喊捉贼,编了这么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来?” 都是历经过血泪宅斗史的正室夫人们。聚到一起,当然要一致对敌,力挺自己人了。 有人代为伸张正义。秦氏和林婉蓉自然乐意的很,并不打算阻止。 榴莲正对着一波波的质疑应接不暇,忽闻一股异香飘来。 下一刻,林婉香和青衣便从她身旁经过,站到了秦氏跟前。 “母亲,您先消消气。啊!四妹你做什么?快住手!” 一声尖利的叫喊瞬间吸引走了全部人的注意力。 只见,林婉香闭着眼,双手死死护住秦氏,大有种视死如归的架势。 榴莲顾不上管她,赶忙去查看一侧的林娅熙。面对诸多的指责,却不还嘴。依小姐的个性,似乎过分安静了。 少女神情呆呆的,还有些恍惚。一只手摩挲着另一只泛红的细腕。脚边是那枚刚还戴在髻上的金簪和一粒小石子。 结合林婉香的反应,榴莲蓦地就明白了,抬眼去看一直趴在屋檐上观望的三十三。 三十三神色焦急又复杂,也正回望着她。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像闪电,叫人抓不住。 夫人们面面相觑。四小姐才对主母大不敬,这三小姐又是在做什么? 预想中,撕心裂肺的刺痛没有袭来。林婉香睁开眼睛,顿了顿,松开还处在惊慌怔愣中的秦氏。 “三妹,你?” 林婉蓉也是毫无头绪。她只见到林婉香说到一半,忽然就抱紧了秦氏。 被这猝不及防的变动搅乱了计划,林婉香正试图回想,青衣却冒冒失失地开口了。 “大小姐!刚刚是四小姐欲对夫人行凶!多亏三小姐发现及时,这才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前面,好保护夫人的。” “青衣,住嘴!我只是不小心,跌倒在了母亲身上” 事态已经有了明显的偏差,林婉香不得不临时改口。 林娅熙那时恰巧背对着众人,手中的簪子被人趁乱打掉了。而夫人们大多在交头接耳,究竟有没有人留意到她的异状,林婉香不清楚,也不敢赌。 青衣没有她那般心计。只以为林婉香是想在人前彰显自己心地善良,让她唱白脸。 “小姐,您不能太过仁慈,总是无条件地护着四小姐啊!贺礼的诡计被揭穿后,四小姐不但不知悔改,反而恼羞成怒,还想用簪子刺杀夫人。如此罪过,难道小姐还要替她遮掩吗?”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撇开秦氏乃御封的二品诰命夫人不说。单是谋害一府主母的指控,若被证实了,那就是罔顾人伦,不孝不悌的大罪。天元重孝道。严重者,被处死都不为过。 林婉蓉气得咬牙切齿,几乎是吼出口的。 “青衣,你都看见了什么?说!” “是,大小姐!” 有主子撑腰,青衣底气倍增,梗着脖子应道。 “三小姐担忧夫人怒急攻心,又怕大家过分曲解贺礼的涵义,冤枉了妹妹,所以过来查探。哪知四小姐心思被戳穿,竟起了歹意! 奴婢亲眼所见,她取下头上的金簪子,就要朝着夫人这边扑来。三小姐护母心切,这才不惜用自己的身子,冒死也要替夫人挨下这一击。” 见林婉香还是沉默着不帮腔,青衣急了。“小姐,您倒是说句话呀。” 林婉香并非临阵退缩,而是在计算和权衡。 计算她有几成把握,能在当前的情况下锤死林娅熙。权衡她是该铤而走险,坚持原计划,还是弃了这不甚明朗的一局,回去再从长计议。 千回百转之后,她决定做她这些年来最擅长的,冷眼旁观。 开头青衣已经为秦氏和林婉蓉起好了。自己莫不如明哲保身,摘除个干净。至于剩下的要如何走,她们看着办。 榴莲伸手护在林娅熙身前,丹田运力,声音洪亮地反问。 “单凭你一个丫鬟的一面之词,就能定主子的罪了?国公府里可从没有这样的规矩!” 林婉蓉刚要叫婆子把林娅熙拖去柴房,等人都走了再细审。却被秦氏给按住了,摇了摇头。 如此多外人在场,是何居心的都有。如果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一个,那可不符合她慈母的人设。 “好好的一场筵席,因为府上一点子私事,破坏了大家的心情。让你们看笑话了。” 秦氏装出副余惊未散的样子,但还是以主人的身份先致了歉。 “娅熙,母亲虽然也不相信,你能做出意图弑母之事来。可青衣言之凿凿,她的话令人不得不重视。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母亲解释的吗?” 遮阳亭内,全场肃静,落针可闻。焦点都在林娅熙身上。 榴莲也转过头去,满眼焦虑地盯着她。 少女放下细腕,手掌下方的红痕立即被长袖盖住。她冷而缓地说道 “母亲,清者自清。女儿被如此无端猜疑和指控,也不止一次两次。我是无辜的这句话,女儿已经说累了。” 没想到,这种洗白时刻下,林娅熙非但不求饶,还敢公然叫嚣。一贯沉稳的林婉蓉都有些压不住火气了。 “四妹,你这是什么态度?青衣说,她亲眼见到你企图加害于母亲,还是在她的生辰宴上。 当着众夫人的面,你难道不该给母亲,给大家一个说法么?” 第377章 误会一场 林娅熙好笑地看着她。 “大姐,三姐姐也说了,她是不小心才跌在母亲身上的。她的话你选择不听,而青衣的话你却深信不疑。 长姐作为京城第一才女,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的道理不会不懂。若在一开始便抱有偏见,我还能如何解释呢?或者说解释了,你就会信我吗?” 林娅熙态度虽然嚣张,可话却是句句戳在了点子上,不容人反驳。 她的目的原本就是要激怒秦氏母女,撕下其伪善的面具。谁叫她们最爱又当又立的? 林婉蓉越是跳脚,便越是中她的下怀。 秦氏心里不断叹气。婉蓉还是太年轻了,被庶妹数落几句就心浮气躁。 一干夫人也都是千年的狐狸。四小姐在不占理的劣势下,三两句间即能逆转局面,还甩给嫡姐一个偏听偏信的污点。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毕竟是林府的宅内事,她们不好插手,只都默默地看着。 “娅熙,你莫要误会了你大姐,她也是好心。不是要你解释,而是希望你能够为自己澄清。 自古人言最是可畏。这事若是不清不楚的,无论真假,传出去岂不都于你的名声不利?” 还是秦氏老奸巨猾。这时候的攻守进退,分寸把控至关重要。太咄咄逼人,或是太从善如流,都不是上策。 林娅熙的语气也适时软化。 “多谢母亲提点。由于事发突然,女儿其实也是懵的。对青衣的说辞,更是疑惑不解。所以,可否请母亲准许女儿,先问一个问题?” 姿态都摆出来了,秦氏当然得点头答应。 少女遂回头,真诚地望向后面席位上的夫人们。 “除青衣外,小女只是想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也亲眼目睹了小女拿着簪子,扑向母亲?”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当时才爆出那四样贺礼带有断子绝孙的引申意义来,她们不是在编排四小姐,就是在听别人编排四小姐。混乱之时,又有人在前面挡住视线,根本没看见什么。 顿了大约有十几秒,林娅熙回过身去,对秦氏道“也就是说,青衣是唯一一位证人。” 林婉蓉面色难看,但这会也冷静下来了。 “那四妹再说说,你的簪子是如何掉到地上的?” 林娅熙不卑不亢地回她。 “原因很简单。察觉到发髻有些微的松散,我就想着用手去推一推簪子。结果,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块石头,正打中我的右手手腕。当下本能地一缩,簪子就跟着掉了。” 说完,她又撩开衣袖,露出那片开始变暗的红痕。 “我这般说,大姐姐可信?” 林婉蓉也没有别的证据,又不愿承认错误,只得盯着先挑事的青衣和林婉香看。 青衣一个奴婢,因为事先知晓小姐的安排,她方才站出来,大胆指认林娅熙的。现如今林婉蓉都吃瘪了,她哪还敢造次? 林婉香柔柔一笑,大方得体,颇有担当。 “说起来,确实是误会一场。青衣一时看走眼,错怪了四妹妹。丫鬟出错,我这个做主子的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三姐在此向你道歉。回去后,定会好好管教她。” 青衣也当即跪地,边说边给林娅熙磕头。 “四小姐,奴婢给您赔罪了!是奴婢眼花,差一点让您蒙冤。您要如何惩罚奴婢,奴婢都毫无怨言。” 呵,道歉有用的话,那还要警察干嘛? 不过,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林婉香主仆抢占了先机,这是逼着她不原谅,也得原谅呢。 青衣把头磕得很重,咚咚两三下便渗出了血。 “青衣,你快些起来。母亲生辰的大好日子,怎可见红?” 林娅熙给榴莲递了个眼色,让她将人扶起来。 “自打回来国公府,诸如此类的误会我早已经见怪不怪。司琴和顾嬷嬷那次,我还会愤怒。到了二姐姐和姨娘时,就只剩下心寒。经的次数多了,心也就学会麻木,不疼了” 想卖惨?你惨,我比你还惨呢! 林娅熙明显是话中有话,令掌家的秦氏在一众夫人面前很是难堪。 由皇帝恩准的四小姐在府中竟都如此艰难。看来,林国公府后宅里的水,可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波澜不惊啊。 秦氏强撑着,笑道,“误会解除了就好。青衣的过错,母亲自会处理。娅熙,你受惊了。要不先回绮芜苑歇着?” 想叫她走人,还好像给了她大赦一般。林娅熙故作惶恐。 “那怎么行?今日乃是母亲一年一度的生辰。女儿怎好抛下您和众贵客,先行离席呢?更何况,受惊的也不是女儿,是母亲您才对呀。” “也罢。能留下便最好了。” 秦氏实在是不想见到她,拿起酒杯,仰头灌下一大口。 林娅熙最喜欢这群人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的样子了。 “女儿还有一事,要求得母亲宽恕呢。” 秦氏手里紧紧捏着酒杯,不得不又看向她。 “娅熙还有何事?” 少女弱弱垂下了头。“是贺礼藏尾的事” 秦氏顾及名声,眼下人多好办事。她可不能等着被秋后算账。 “尚书夫人所解的那层晦气意思,女儿愚钝,真的不曾想过,也绝不是女儿的本意啊。” 经过发簪伤人的乌龙事件,多数人都快忘了还有断子绝孙这一茬。而秦氏此刻也不好再对林娅熙发难。 “你的婢女不是说,真正的礼物被人调过包吗?那便是与你无关。母亲会查清楚的。” 林娅熙也学着林婉香那一套。 “既然是女儿的礼物出了错,那女儿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女儿于心不安,还请母亲责罚!” 秦氏还没有从她方才那一大段麻木,不疼里缓过来,便又被逼得骑虎难下。 旁观完整场的丞相夫人这下子终于明白,莫瑾芸为何会因为四小姐而被晋王掌嘴了。 尚书夫人笑着出面解围,帮秦氏化解尴尬。 “也怪我想得多。最近入了个诗社。什么藏头诗藏尾诗的,琢磨久了,听什么都往那上边靠。 秦夫人要是因着我一句话,就重罚了四小姐,那我这罪过可就大了!” 夫人们一听,也笑了。就连之前对林娅熙讨伐最欢的那几个也不例外。 秦氏有了台阶便下。 “是啊。娅熙,你也别叫尚书夫人难受了。母亲小惩大戒,就罚你禁足十日。” “谢母亲谅解!” 林娅熙对这一结果还挺满意。又可以有十天时间,不用过来玉珑堂请安了。 第378章 太不对劲 没有闹出太大的风波,秦氏也算是保全了国公府和她这个当家主母的颜面。 关起门时打罚惩戒,出了人命也无可厚非。可一旦敞开了门,一应事物便都被赋予上了家族利益兴衰的色彩。 家族与家族间的角逐,再禽兽之人都得披好仁义道德的外皮。 午筵结束后,宾客们陆续离府。林娅熙和榴莲也回了绮芜苑。 两人跨进主屋门槛时,三十三,春梅和咖啡三人神色莫测,已经坐在桌边,等了有一会了。 和林娅熙相处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对无话不谈的自己人也有所保留。 原本的生辰礼是咖啡跟去挑的,是春梅看着开光的,怎么到了现场却被偷梁换柱了呢? 这还是次要的。听完了三十三的描述,更令她们费解的还是林娅熙取发簪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春梅端来铜盆和帕子,先帮她净了手。 咖啡倒了一杯刚沏好的花茶,推到她面前,也不多说话。 感觉到了气氛中的沉闷,少女眼珠子滴溜溜的,在她们身上来回扫了几圈。 “这是怎么了都?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吗?若是担心我被秦氏禁足十日的话,就大可不必了。” 咖啡性子直,也不拐弯抹角了。 “无论出现何种事情,属下们对小姐都绝无隐瞒。那小姐呢?” 林娅熙持起茶杯,呷了一口。 “你是想问有关贺礼之事?” 见她直言不讳,且所谓的调包完全是在意料之中似的,榴莲遂开口问 “小姐事先就猜到,秦氏会让人撤换了贺礼吗?哦不,哪有自己诅咒自己断子绝孙的。该是林婉香做的?” 林娅熙摇头。“昨儿晚上,我亲手换的。” “为什么?!” 四人脱口而出。全身上下的震惊更衬托得少女云淡风轻了。 “就因为我想叫秦氏断子绝孙啊。她杀害柳姨娘,逼我卖身葬母。我为何还要祝她好?那四样宝贝,我自己留着不香么?” 春梅与三十三对视了一眼。这恐怕就是那日下山时,三十三要她所留神的异样。 意思虽然都对,可组在一起,怎么听都不合理。正常的林娅熙即使是在私底下,也不会如此直白,说出这种话的。 春梅小心翼翼的。“妹妹,那你是何时,又是叫谁去买的东西呀?” “每隔几日,马厨娘便会出府采办。我自然是找的她了。” 林娅熙回答得十分干脆,但脸上却有种莫名其妙的神情,好像在说这还用得着问吗。 是不是马厨娘,等下一问便明了。可小姐不对劲这一认知,令四人的心都渐渐往下沉了沉。 三十三在屋顶上见证了全过程。对于林娅熙前后矛盾的举动,也看察得最为直观。 一直缄默的她问出了最让她困惑,也是她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小姐,你当时是真的想着要用金簪刺伤秦氏吗?” 林娅熙愣了下,而后恍然大悟。 “哦,那金簪原是你用石子打掉的?三十三,你为何要拦着我呢?” 三十三眉头紧锁。 “小姐,你若真想直截了当地解决了秦氏,只要跟我们说一声就好。何苦要在大庭广众前动手呢?您这么做,完全是在送人头啊!” 林娅熙咀嚼着三十三的话,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之中,脸色变幻起伏。 正在这时,仙贝用小脑袋顶开了一条门缝。挤进来后,也不怕人,喵的一声便窜到了少女腿上。 榴莲噤着鼻子,嗅了嗅。 “仙贝!” 林娅熙低着头,一下下摸擦着她雪白柔软的毛。过了片刻,方才想起来还没有回答三十三似的,她讷讷道 “秦氏杀害柳姨娘,逼我卖身葬母。我难道不该伤了她吗?顺带捅出她曾经所做过的一桩桩好事,何乐而不为?” “小姐说的也对。” 榴莲和咖啡还想要追问什么,被三十三用眼神制止,岔开了话题。 “仙贝越来越黏人了。我看小姐和她都离不开彼此,以后就让她在这里住。我去和芍药说一声。要是想仙贝了,再抱给她看便是。” “嗯!我也正有此意呢。” 三十三一起身,其她三人也跟着散了。 中午吃了太多的山珍海味,林娅熙晚膳只用了些清淡的菜粥。 戌时一过,她便从来不需要人在旁伺候。一来是怕她们偶尔撞见宋楚煊,自己会尴尬。二来,林娅熙也渴望能有一人独处的时光。 主屋中的烛火刚一吹灭,春梅三人就立刻如约,去了三十三的东厢房。 坐定下来后,春梅焦心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妹妹她究竟是怎么了?好好的去了一趟南山寺祈福,怎么回来就会不会是邪祟上身了啊?” 榴莲按了按她的肩膀。 “春梅,你先别急。我们这不是在想办法了吗?什么邪祟都没有人心可怕。” 她又看向另外两人,继续说道 “傍晚的时候,我问过马厨娘了。后来那四样贺礼的确是小姐吩咐她去买的。但具体是要干什么用,小姐也没同她多说。” 咖啡一拍桌子。 “小姐的智谋我们都清楚。她是绝不可能如此莽撞,又如此不经大脑做事的! 马厨娘是北宫沉雪送进来的,应该不会对小姐不利。既然她的话可信,那就必定另有其人,在背后唆使小姐了。” 见三十三揉着眉心不语,榴莲偏头问她。 “你确定这些日子以来,小姐的吃穿用度上都没有毒吗?” 三十三看着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除非那人的毒术在我之上,否则我敢断定,不只是小姐的吃穿用度,我们大家,芍药,还有仙贝的都无毒。” 咖啡坐不住了,腾地站起身,在不算太大的房间里走来走去。 “不是毒,还会是什么?我可不信是邪祟附体。可能够接近小姐的人就那么多” 突然想起那支金簪子,榴莲说道 “今早上我就隐隐觉得奇怪。小姐本来是不打算戴首饰去的。不知怎的,又说衣服太素太白了。可那发簪明显与之不搭,样式也不是小姐平常会戴的。” 三十三蹙眉。“榴莲,你再仔细想想看。小姐是如何忽然就变卦了的?” 她心中已大概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只是还需要些佐证。 第379章 一石三鸟 榴莲闭起眼睛,一边回忆,一边说。 “当时,屋子里就只有我和小姐两人。她写完字,我还想劝她换身衣裳再去的。小姐说不必了。然后,芍药正好走至窗下” 蓦地睁大双眼,她又急切道,“是了。小姐将仙贝从窗口递给她后,就说要选支簪子戴了!” “芍药芍药,又是芍药!我就说是她!” 咖啡顿下脚步,语气愤然不已。“今晚就把她抓起来,严刑拷问。我就不信她不招!” “先等一等。” 三十三伸手拦住她,眼睛却仍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看,像是在极力思考着什么。 咖啡知道,她们暗卫当中,属三十三的鬼点子最多。反正芍药就在后罩房里住着,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了。 “你在想什么?” 三十三转头,看着她。 “我在想小姐取下簪子,要刺向秦氏时的眼神。瞳孔张大,有杀意,但更多的是空洞和茫然就很像那晚在南山寺瀑布前,我刚见到她时的第一眼” 榴莲惊道,“芍药当时不是也在么?该死的!她到底对小姐使了何种手段,竟会叫小姐甘心听她的?” 春梅旋即一语中的。 “那昨晚换贺礼一事,估计也是她的主意了。芍药可是林婉香的人。与其说是让小姐听她的,还不如说是让小姐听林婉香的。” 咖啡眯起眼睛,重重坐下。 “林婉香果然深藏不露,比林婉音要高明。我们怎么把这号人给忘了?” 提到这一位,三十三瞬间便想通了。她打了个响指,望着围在一桌的三人。 “不错。午筵时我还曾怀疑过,会不会是秦氏搞鬼调的包。如此一想,小姐失态伤人,林婉香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榴莲,你还记得林婉香在事发的第一刻便抱住了秦氏吗?” 榴莲嗯了一声。 “我那会忙着应付七嘴八舌的夫人们。听见身后有人尖叫,转过头的工夫就见她抱着秦氏了,还说是不小心摔倒的。” 三十三嗤笑。 “林婉香真是好算计啊!我出手打掉簪子之时,小姐压根还未来得及动。这也是除青衣以外,再无人亲眼目睹的原因。我还想,这林婉香和青衣难道是有先知不成?” 榴莲顺着三十三的思路往下分析。 “所以,她们早就计划好的,让小姐当众做傻事,继而百口莫辩?被你搅和了之后,蠢笨的那个还未看清楚形势,仍出来指认。而聪明的那个随机应变,却在最后时刻改了口!” 咖啡和春梅今日没有去玉珑堂。听她们二人将细节捋顺后,春梅只觉一股寒气,沿着脊梁骨,直达脑门心。 “林婉香打的居然是一石三鸟的如意算盘!其一,以妹妹的反例做陪衬,塑造自己在夫人当中的好印象。 其二,为秦氏挡住袭击,孝心感人。国公府今后必将善待于她。 而其三,妹妹残害主母的罪名一经坐实,就算不入牢狱,也终将永无翻身之日了。” 咖啡把拳头捏得咯噔响,但又有几分幸灾乐祸地说道 “呵,人算不如天算。林婉香的石头还没命中,三只鸟却是被三十三的石头先吓飞了!” 咖啡的说法颇为形象,使得四人都禁不住笑出了声。 一剖析完前因后果,那层笼罩在整件事情上的迷雾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想了想,咖啡又问 “我们是不是该把这事先告知给王爷啊?林婉香和芍药一日不除,她们便还会有第二计,第三计,第四计。” 榴莲却略有些迟疑。 “王爷若是知晓了,定会快刀斩乱麻,杀了娴雅居里的所有人。我们现在虽然清楚了大致的来龙去脉,却还有一点不太明朗。那就是林婉香用的是何种法子,能让小姐抛弃理智,这般听话?” 三十三弯起食指,有节奏地叩击着桌面。 “不错,我也正纠结这个问题呢。奇就奇在,小姐时好时坏,并非全无自己的意识。 在被尚书夫人指出贺礼藏尾时,还有被青衣控诉谋害秦氏时,小姐都做出了准确而有力的回击。就连在我们的日常相处中,她也毫无异状。” 春梅也赞成。“对。我所见到的唯一一次异常就在今日下午,当我们问起她为何要换贺礼,以及为何要对秦氏出手的时候。 不知你们留意到了没有?妹妹两次说的都是,因为秦氏杀害柳姨娘,逼她卖身葬母。” 榴莲点头。这一细节她也注意到了。 “以小姐的计谋,这个理由实在太过牵强了。况且,小姐向来乐观,对那两件事情的执念也没有那么深。” 咖啡转动着桌子上的空茶杯,插了一嘴。 “难不成,是林婉香硬给小姐脑子里面灌输的?” 一句无心的假设令春梅和榴莲俱是一震,却也与三十三的想法不谋而合。 “也不是全无可能啊。” 榴莲用手肘怼了怼她。 “三十三,你是不是已经猜出了什么线索?诶,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三十三靠着椅背坐正。表情是她脸上少有的严肃。 “是真是假,还需验证。不过,我们将关注的重头都放在了人跟毒上面,却忽视了近来绮芜苑里的新成员。” 咖啡不假思索地问,“你是说,小仙贝?!” “嗯。你们想想看,不论是今早挑簪子,还是那夜在瀑布前,芍药在,可是仙贝也在。 若说绮芜苑里能够近距离接触到小姐的,仙贝一定榜上有名。她出现的时间,她与芍药之间的关联,还有她那双异色的瞳孔。” 春梅仍旧半信半疑,不敢想象。 “一只不足岁的小奶猫,真能对妹妹的心神造成影响吗?” 咖啡对猫狗一类的萌物并不感冒,在看待仙贝的问题上也就更为客观。 “你别叫她的外表给迷惑住了。攻击力的强弱,和年岁体型什么的可没多大关系。蝎子蜈蚣那些有剧毒的毒物不比人小多了?” 虽然她很喜欢小仙贝,但一联系起前后发生的事情,榴莲也有些被说动了。 “三十三,你不是说异瞳的猫种一般大都产自西域吗?西域那地方在江湖中一直被传得挺邪乎的。仙贝的身上说不定还真藏着秘密呢” 第380章 日子还长 春梅问,“那我们该如何验证?” 比起一只猫,她更愿意相信自己伙伴们的判断。 三十三沉吟了一会,说道 “假若真如我们所推测的那样,在不清楚林婉香是否还给小姐下达了其他指令之前,芍药和仙贝便暂且不能动。 我们当下能做的就是及时止损。尽快寻到只一模一样的异瞳猫,再无声无息将仙贝替换掉。 这几日,我也会多翻翻有关西域奇能异术方面的古书,争取找出应对之法来。” 三人略一思忖,也只能先这样了。 榴莲还有一个顾虑。“通过王爷的暗卫网寻找,应该不难。可芍药那里能蒙混过关吗?” 三十三实话实说。 “这个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了。接下来,只能尽量不让她有靠近仙贝的机会。所以我才向小姐提议,把仙贝养在主屋里。” -- 娴雅居。 青衣事后被罚,吃了二十板子。这会正由小丫头碧月扶着,进来见林婉香。等人跪好之后,碧月就很识趣地下去了。 见她得了教训,背上的几道新鲜血痕又分外狰狞,林婉香也于心不忍。 “你既受了伤,就先回屋去养两天。我这里暂也不需要你。” 一听这话,青衣急了,赶忙将头伏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 “小姐,青衣该死!是青衣没有明白您的意思,这才弄巧成拙,反倒让林娅熙逃过了夫人对贺礼一事的处罚。 求小姐万不要赶青衣走。再给青衣一次机会,弥补过错,小姐。” 林婉香深深叹了口气。天时地利的连环计都能失算,她也觉得憋闷! 摆了摆手,她道,“罢了。这也不全怪你,起来说话。林娅熙身边果然有晋王派来的高人保护,竟是将发簪给打落了。” 青衣自己勉强站起身,额头上已出了一薄层的虚汗。 “是啊。小姐的计划明明是万无一失的。只要芍药和西域灵猫在绮芜苑里站稳了脚跟,也不愁没有下一次。” “林娅熙的人一直对芍药多有提防。为免暴露,你让她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也少在林娅熙和灵猫附近转悠了。等我想好了下一步,再递话给她。” “多谢小姐!奴婢这回一定办好。” 见林婉香还是信任她的,青衣这才舒了口气。 -- 玉珑堂。 送走众位宾客后,林婉蓉留下来,又陪秦氏叙了会话。 “母亲,您真不打算追究林娅熙,公然对主母不敬之事了吗?我已命暖玉叫人,将那四件丧气的东西有多远就扔多远了。” 看着司乐刚摆到博古架上的犀牛角香炉,秦氏精明的双眼一凛,哼了一声。 “林娅熙那张嘴巧言善辩,我还真是小瞧了她。今日来的夫人们都知道,她是老爷恳求陛下才求回来的人。 若不是她逮住机会,借题发挥,抖落出在府里遭遇的各种不公,我岂会轻饶了她?” “就算纠不了贺礼的错,母亲私下找个由头罚她,也合情合理啊。” 林婉蓉还在为了赏菊晏上,宋楚煊出面维护林娅熙而耿耿于怀。与晋王的婚事一日不定,她的心便一日不得安宁。 自己的女儿在想些什么,秦氏看得分明。 “婉蓉,你以为今日之事是出于偶然吗?” 林婉蓉的脑中连续闪过几个念头。母亲不可能会使出这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笔。可听她的意思,又不像是林娅熙在搞事情。 “母亲以为是赵姨娘?” 秦氏轻嗤着摇头。 “赵姨娘没了林婉音,又刚解了禁足,最近一段日子都老实的很呢。” 林婉蓉不解地看着她。“可这府里,除了赵姨娘,还有第二个能成气候的吗?” “婉蓉,你不必和庶妹们来往过密,却也不能太轻视了她们。比如,你那个不起眼的三妹。” 这个答案着实出乎了林婉蓉的意料。 秦氏又说,“你贵为嫡女,自是无法理解庶女存活的艰难的。别忘了,曾经的林娅熙也和她一样,不起眼。” 林婉蓉放在腿上的手瞬间收紧。平整的裙摆都被她揪出了皱痕。 “母亲说的极是。如果系三妹所为,能在绮芜苑的眼皮子底下移花接木,还真的不简单。” 秦氏也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 “嗯。一个人的性格从做事方式上就能看出几分。婉香是个厉害的,绵里藏针,比你二妹要阴狠。 有她在府里小打小闹地对付林娅熙,我们静静等着瞧便好。” 林婉蓉等不了,也不想等了。 “女儿原以为,只要林娅熙回了国公府,王爷的心思就会淡下来。可事实上并非如此。女儿只怕,再任她肆意妄为下去,王爷的心恐会被她牵着走。” 秦氏却不这么认为了。 “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是为大智也。这一点,你得跟婉香多学学。 在府内把林娅熙刁难狠了,只会让王爷更加怜爱疼惜她,从而连带着嫌恶于你。如此把人推远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林婉蓉越想,越觉得秦氏说的有道理。 “那母亲的意思是?” “姑且借助别人的力量。待时机成熟了,我们再给她最致命的一击。” 秦氏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老爷虽还没有明说,但他的态度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将你许配给晋王,把林娅熙嫁去给龙华国太子。这么做,对国公府的前途才是最为有利的。” 林婉蓉极是不甘心。“林娅熙?她凭什么能够嫁给一国太子?” “嫁给太子,难道就是好的了?婉蓉,日子长着呢。能风光一时,不代表就能风光一世。 林娅熙算个什么东西?嫁进太子府也只能是个妾。将来太子若是登基为帝,没有母族保障,等男人的新鲜劲过了,她在异国的后宫中又能荣宠几时? 一旦天元国和龙华国之间爆发出战事,第一个遭殃的便会是她!自古和亲公主的命运尚且坎坷不济,遑论一个敌国国公府出来的小小庶女呢?” 秦氏这一番话令林婉蓉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还是母亲看得透彻,考虑长远。” 秦氏笑着拍拍她的手。 “母亲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凡事不为你思虑,为谁思虑?当晋王的正妃可比一宫娘娘要强多了。这也是一直以来,母亲都支持你嫁给王爷的原因。 你且放宽心。再有两个月,等皇家的冬季围猎一到,母亲可有一份厚礼要送给林娅熙呢。在那之前,我们就看看,林婉香会如何收拾那个小贱人。” 林婉蓉浅笑着应了。“好。” 第381章 西域灵猫 被禁足的最初几日,万事风平浪静。 没有了外界的烦扰,林娅熙专心致志,研究起了云想·花想明年春夏季新品来。 如此喜人的上新速度,不但令品牌受追捧的高热度持续不减,更是让一众竞争对手们望尘莫及。 收到飞鸽传书后,宋楚煊布在西域的暗庄势力开始了撒网式搜索。白色,异瞳,幼猫,在天元国内罕见,但在西域却远远算不上。 不出两个时辰,十几只符合特征的猫便被先后捉了回来。高大健硕的年轻暗卫们人手一只,场面颇有些滑稽。 比照着画像,最贴近的幸运儿立即随信使启程,快马加鞭,被送去了通往国公府的路上。 -- 七日后,绮芜苑。 趁着更深露重,一道黑影潜入了三十三的房间。 三十三坐在桌边,纹丝不动,看见那黑影就问,“找到了吗?” 黑影摘下罩住头脸的兜帽,露出的竟是咖啡的面孔。半个时辰前,她才去了城西一间其貌不扬的杂货铺子里,与信使接头。 咖啡撩开斗篷,声音里带着喜悦。“找到了!和仙贝分毫不差,听说性子也温顺。” 三十三一大步跨上前,捧着她怀中小猫的脸,左看右看了好半天。 “嗯,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该不会是仙贝失散的同胞姐妹?” 咖啡放下心来,灌了一口桌子上的凉茶解渴。 “只要像就好办。翻了这么多天的书,三十三,你可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没有?” 三十三有些颓然,瘫坐回椅子里,摇了摇头。 咖啡又从斗篷里掏出两本已经泛黄卷边了的书,递来给她。 “这是西域暗庄连着猫一并送来的。你再看看,兴许会有意外收获呢。” 三十三眼前一亮,接过来翻了翻。 “我手头上能查到的西域记载有限,更别提这类专门介绍西域猫种的书了。搞不好,这两本还真能派上大用场。小爷今晚就是不睡觉,也要一口气把它给看完!” “好,那你先看。我去把仙贝换下来。” 咖啡说完就去找春梅了。 次日,林娅熙一边设计新品包装,一边捋着仙贝的毛,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放下画笔,双手将仙贝举到眼前,又凑近闻了闻。 “仙贝怎么好像哪里变了呢?” 四人的眸光俱是一颤。 春梅装作若无其事,最先接话道,“妹妹的眼睛可真准。昨晚上我才给她泡过澡。毛比以前的确蓬松了些。” 林娅熙自己也在疑惑。“我指的应该不是这个。” 咖啡状似不经意地问,“属下倒没看出有什么不同。不知小姐认为是哪处变了?” 林娅熙又盯着仙贝来回瞅。 小姐可是人精儿,不好糊弄着呢!正当四人紧张得连呼吸都放轻了时,只听她说 “嗯是气味。” 气味?!这点上她们确实没有过多去留意。毕竟,气味这种东西虚无缥缈,更无法与人描述。 榴莲反应最快。“哦,八成是因为仙贝这两日断奶了?马厨娘上次出府没能买到鲜羊奶,只得多喂了些别的。” “是么?也许是我想多了。” 少女耸耸肩膀,重新画起了包装图样。 听她说气味变了,三十三一开始还有些恍神,之后蓦地想到昨晚上看过的一小节话。 书上说,西域异瞳猫的嗅觉灵敏度要比普通猫种强百倍不止。其中,经过训练的佼佼者可以通过特定的气味,来完成主人下达的各种复杂命令。 而前两天读过的另一本关于西域异术的书籍中,曾有提到一种叫做控心术的记载。 此术专为在不知不觉间,操控对方的神智。隐秘性极强,对施术者本身的悟性要求也高。 刚入门者只能借由某些控心咒的载体进行。控制的时间短,层面也浅,并且需要有外部刺激来维系。而书中所罗列的载体当中,异瞳灵猫便是一个。 两相结合,三十三似乎在杂乱无章的线团里摸到了一根线头! 惊喜之下,她倏地起身,胡乱编了个借口便回了东厢房。 三十三火急火燎地开门进去,三两步走到内间,从床榻和墙壁的缝隙中抽出一只笼子来。只见,真正的仙贝就安稳地睡在里面。 她刚将小家伙抱出笼子,身后的门吱嘎一声开了。三十三急忙把猫塞进被褥,随后猛一回头。 “是你啊!吓死我了。” “你这么慌张做什么?小姐又不会过来。后罩房里住着的,借她们几个胆子也不敢闯啊。” 榴莲知晓仙贝在她这里。见她猴急着离开,便也猜出了几分。 “可是有突破了?” 示意她先把门拴好,三十三这才掀开被子。 “嗯。我怀疑,芍药会些简单的西域控心术,而仙贝就是她给小姐植入意识的工具。” 榴莲惊讶地跨前一步,站到她旁边,看看榻上的仙贝,再看看她。 “还有这种事情?!那芍药是如何操纵仙贝的?仙贝又是如何操纵小姐的呢?”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靠的应该是气味。” 三十三再次抱起仙贝,解释道,“我也是从书上看来的。据传,西域纯种的异瞳猫如果从小就加以训练,是可以在短时间内,用眼睛制造催眠效果的。 你也知道,人在浅眠的状态下,抵抗意志最为薄弱,也最容易受到外来的蛊惑。” 榴莲听得目瞪口呆。“仙贝这么厉害啊” 待大脑缓冲了几秒,她又问,“那你说的气味,又是怎么一回事?” “能够将控心术掌握得游刃有余,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时,是不用任何外物辅助的。 但芍药显然是悟性还不够。要维持对小姐的操控不失效,直到完成前,她都要借由某种香料来刺激小姐。 异瞳猫的嗅觉非比寻常。仙贝也正是在气味的驱使下,实现芍药交给的任务的。” “难怪在别院时,绣锦就提醒小姐说要小心芍药!” 榴莲佩服地看了一眼三十三。“幸好被你及时发现了,不然真不知道会酿出什么大祸呢。” 三十三尚不敢掉以轻心。 “先别急着下定论。我还得先闻一闻仙贝身上有没有特殊的味道。” 第382章 这个味道 三十三闭上眼睛,低头。从仙贝的小脑袋顶开始,一点一点慢慢移动。 有时候,辨别草药也需要通过嗅觉。因此,她对气味的区分还算驾轻就熟。 榴莲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排除了视觉和听觉上的干扰,三十三果然敏锐。在闻到背上某一处时,她掀开眼帘,停了下来。 一种混着点辛辣的冷香味道,已经很淡了。 榴莲也就着她的手去看。与周遭的粉色不同,扒开的毛发下是一小块透着淡青灰色的皮肤。 “是这里吗?” 三十三用手指蹭了蹭,带下来一点残留的粉末,又在指尖捻了捻,放到鼻下。 “几种香料混合的。应该有麝香,和罗,甘松你也闻闻。” 榴莲从她手上刮走了一些。没有闻出什么名堂来,只好又凑到仙贝身上去闻。 “好淡啊。如果不是你先说了有麝香,我恐怕注意不到。” “还有其它的异香。估计是西域特有的也说不定。” 榴莲正试着努力识别,忽而听三十三说到异香二字,脑中一下子就有了画面。 “等等,这个味道!这个味道我之前在林婉香周围闻见过。就在那日秦氏的生辰宴上,在她经过小姐和我身边时!” 榴莲激动得挥舞着手指。“下午我们在小姐房里说话,你还问她为何要在大庭广众前动手。仙贝刚好从门缝里钻了进来,也是这个味道。对,没错了!” 三十三半眯起眼睛。 “看来,我怀疑的不错。芍药在仙贝身上涂了极淡的香,不到近前根本闻不出来。小姐每日恨不得和仙贝同吃同睡。而我们几个却一直放错了重点,只担心她下毒了。” 榴莲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来。 “在淡香的连续刺激下,小姐便不能摆脱芍药的控心术。如今回想起来,她要小姐做的就是在午筵上刺伤秦氏,从而再在千钧一发之时舍身救人? 林婉香这招还真是巧妙。一环扣一环,让人防不胜防!” 三十三也是如此想的,遂点头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南山寺那一夜,小姐跑去瀑布绝非偶然。途中遇到芍药,也绝不是她所说的那个原因。 一定是被仙贝诱导着去的,而当时芍药早就等在那里,好对小姐施下控心咒!我们还是去晚了一步。” 榴莲不无后怕地问,“万一,林婉香还指示小姐做了其它事情呢?” 三十三从枕头底下,掏出那本对控心术有做简要叙述的旧书。翻到相应的一页,她指给榴莲看。 “这上面说,初学者控制能力有限。被施咒者一旦脱离刺激,超过五日以上,即会自动解除。” 榴莲又仔仔细细看了两遍,确认只有五日的时效后才放了心。 “还好被你想到,暗中换下仙贝,小姐也就没什么危险了。可这猫” 再看一眼被三十三喂过药的小家伙,睡得正香甜。榴莲虽心有不忍,但还是问,“杀了吗?” “如此高超又隐蔽的法子,林婉香是不会舍得放弃的。一次不成,肯定就还有后手。既然事情都搞清楚了,我们等和小姐说完,叫她自行决定。” “嗯,也好。小姐和仙贝总是有感情的。” -- 两日后,三十三和榴莲找了一个合适的契机,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都一五一十地同林娅熙讲了。 控心术之所以隐秘难察,正是因为被操控者除了执行命令外,始终都是保有自己的思维和意志的,与平常无异。 这也是为什么在面对青衣的指控时,林娅熙还会冷静迎击,而不是傻到坐以待毙了。 咖啡垂着头,单膝跪地,拱手抱拳。 “是属下们疏忽大意,没能保护好小姐。今晚向王爷请罪后,自当去领罚。” 林娅熙连忙扶她起来。 “咖啡,说什么呢?当初你便劝阻过的。要怪也怪我自己,决意要留下小仙贝。又没出什么大事,而且你们的主子不是我吗?和王爷请什么罪,领什么罚?” 林娅熙这是不把她们当外人看的意思了。几个人心里都暖烘烘的。 榴莲问,“小姐,那你打算要如何处理芍药和仙贝呢?” 少女的桃花眸里闪烁不定,叫人看不懂那内里的意味。她勾着唇角。 “可恶的从来都不是被利用的无辜小动物,而是人。既然林婉香要玩阴的,那我便陪她玩阴的。” “能使出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甚至是在天元国内闻所未闻的阴招,足可见林婉香这人很不简单。之前,她在府里还安安分分的。现今为何要如此针对妹妹呢?” 在这一点上,春梅实在是想不通。既担心,又不担心的心理也十分矛盾。 担心林娅熙遭人暗算成功,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但有王爷和三十三这些暗卫精英们在,自己的担心又好像多余了。 三十三一阵见血。“能因为什么?还不是认为小姐挡着她的道了呗。看着安分,可不代表她就不争。不过是没拿到明面上来罢了。” 她趴在两人之间的案几上,目光灼灼,盯着林娅熙。 “小姐,你所说的阴招,要怎么玩?” 林娅熙心里有了大概的计较,挑着眉,只道,“仙贝也该享受享受,好好洗个澡了。” 这里的仙贝当然是指替身。三十三瞬间心领神会,一扫先前的慵懒,应道,“得嘞!” -- 当天下午,阳光和暖,是连日以来难得的好天气。 春梅和榴莲就在花园里摆了个木桶。怕小家伙受凉,旁边还烧了两个炭火盆子。从后罩房里出来,一眼便能瞧见。 小丫头们远远站着看,刚开始还不敢过来。春梅见了,笑着对她们招招手。 “不忙的就来搭把手,好给仙贝挡挡风。” 小家伙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这头欢声笑语,而芍药那边也很快就知道了。 第二日,她便找上了最好说话的春梅,说是想要见见小仙贝。 春梅正准备往外走,被她拦在门口,一时有些为难。 “今日轮到我和榴莲沐休。这会她就在外边等我呢。要不,你自己过去和小姐说一声?我先走了啊。” 因着仙贝的缘故,芍药和林娅熙走近了不少,也不像从前,连句话都说不上了。 她刚一绕过正院中的假山,就听见咖啡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第383章 阴损花样 “小姐别急。奴婢们这就在附近找找看。您这才解了禁足,又不曾走远过,指定是掉在东园哪里了。” 紧接着,是林娅熙略显焦躁的声音。 “那对是我平时最喜欢戴的耳坠子了。还是临回府前,王爷赠的呢。” 芍药是总见她戴着一副上好的明月珰。想来便是那一对了。 “咖啡,你往前院的方向去。我沿着反方向找。” 说着,三十三和咖啡就急匆匆奔出了房门。 芍药赶紧躲到假山后,等二人过去了,攥了攥荷包里的东西。 林娅熙几乎没有落单的时候。上一回在南山寺,还是她挖空了心思,才好容易将人骗到了瀑布那里。 眼下这般千载难逢的机会,她还犹豫什么? 房门紧闭,但窗扇是支开的。林娅熙似乎正在纸上画画。 芍药假装没看见,在外面轻快地唤了一声。“小姐,您在忙吗?” 林娅熙抬头,见是她,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芍药?你找我有事?” 芍药微笑着回道,“一晃儿又有十来日没见着仙贝了,怪想她的。小姐可否准奴婢抱她玩会?” 只消林娅熙带着仙贝走到窗口,她就有把握下手,就像上次让她戴簪子时一样。 林娅熙搁下毛笔,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 “我这会手上沾了墨水,不方便把仙贝抱与你啊。春梅她们碰巧都不在。” 看着芍药的眼神,话到嘴边又不忍心拒绝了。少女顿了一下。 “罢了。你进来,自己抱走。” 同意她进卧房,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芍药压下心底的兴奋,面上却写着惶恐。 “多谢小姐。奴婢一接到仙贝,立刻就走。” 芍药前脚刚进去,两道人影后脚一跃,上了屋顶。 三十三揭开一片瓦,和咖啡头挨着头,注视下边的动静。 房间内,林娅熙给芍药指了指软榻上的一小团,又勾勾画画,忙自己的了。 小家伙见着芍药,不仅没有亲近之意,反而抗拒地叫了一声。 芍药虽有疑惑,但也顾不得多想。 背对着林娅熙,她先从荷包里抹了一点青灰色的粉末,迅速揉进仙贝的毛发里,又对着她的一双异瞳念了两句什么。 咖啡和三十三互看一眼,知道她是要对小姐施控心术了。 尽管真的仙贝还在昏睡当中,林娅熙不会有事,可两人的心还是不由揪了起来。 小家伙彷佛收到了指令,一下子窜到林娅熙桌前,凄厉地喵了两声。异色的瞳孔收立成两道细长的弧线,像极了爬行动物的眼睛,很是诡异。 咖啡捏着拳头要下去,被三十三给按住了。 同为异瞳猫,仙贝的替身会对西域咒语起反应也属正常。只要没有经过驯化,她便无法运用自如,对小姐也就构不成大威胁。 芍药集中意念,嘴唇嗡动。异色的瞳孔在控心咒的影响下,由缩到张,直至复原。 她睁开眼,见到座椅里的人正处于半梦半醒的呆滞状态,满意地笑了笑。站到书案前,正对着门的位置上,芍药开始对林娅熙低语起来。 声音被压得很低,房顶上的三十三和咖啡都听不真切,只能看到少女提起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假仙贝则是瞪大着瞳孔,一动不动。 几行字后,林娅熙放下笔,将纸折好,正要装进信封时,三十三亢奋的声音传入。 “小姐,耳坠子找到了!” 怎的这么快?!芍药慌乱遮掩好荷包。假仙贝也霎时软倒在桌案上,像是睡了过去。 刚一转身的工夫,三十三已经推了门进来。视线受阻,她探出头去,绕过挡在前面的人。 “小姐?” 林娅熙怔了两秒,才转而看向她。“嗯?何事?” 三十三挠挠脸颊,皱着眉看了一眼芍药。 “先前您掉的那支坠子被奴婢找回来了。” “太好了!” 林娅熙蹦过来,去接她手上的东西。“三十三,你在哪儿拣到的?” 趁着二人说话的间隙,芍药微一侧身,要去拿林娅熙刚写了字的信纸。 那张纸已经被塞入信封。亲启之人是谁还未写完,只有一个五字。外面封了口,并盖有林娅熙的印章。 背过手的一瞬间,芍药将它摸入袖中。 三十三面色不善,盯着她问。“你怎么在这?” 芍药怕怕地回道,“是小姐允了奴婢进来,抱走仙贝的小姐,奴婢这就告退。” 听得林娅熙嗯了一声,芍药随即抱起仙贝,出去了。 等了一会,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咖啡跃下屋顶,从正门口回了院子。 “小姐,您演的也太像了。即使我和三十三事先了解实情,都快被你唬得信以为真了。” 林娅熙吃着手边的一小碟子松子。“不像,芍药如何能信?” 咖啡坐到她身边的椅子上,手掌撑着头,一脸崇拜。 “那小姐怎么知道,中了控心术的人该是什么样子的?” “听了你们的描述,猜的。” 林娅熙低着头啃松子,不去看她。 昨日听三十三说起时,她就觉着像现代电视里的催眠术。那会她还暗笑魔术都是骗人的。不相信盯着一个摇来晃去的怀表看,就能进入催眠状态。 如今,怀表换成了猫,事情也发生在了自己身上,这让林娅熙不得不信。 也是!在这个异世界里,习武就能有轻功了,偶像都能穿越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先说正经的。小姐,芍药都让你写了什么啊?你不会真把信交给她了?” 相比于林娅熙是如何骗过芍药的,三十三更加关心这个问题。 少女神秘一笑,从桌上的一沓信纸中抽出一张来,递于她看。 三十三越看,眼睛瞪得越大。末了,她将信重重拍到案桌上,吼了一句。 “岂有此理!” 咖啡从她手下抢过信,扫了两眼后,也愤怒了。“这林婉香的阴损花样还真是多啊!” “莫生气,莫生气。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 林娅熙给二人嘴里一人喂了一颗剥好的松子瓤儿。 “宅斗可是个技术活。出奇制胜才是硬道理。” 第384章 人月两全 三日后,西园,娴雅居。 林婉香刚用过晚膳,青衣便体贴地递上了还热腾腾的湿帕子,于她擦手。 生辰宴上,她草率出言,令小姐的双响炮计划功亏一篑。 林娅熙抓住秦氏在人前的愧疚心理,白白钻了空子,只不痛不痒被禁了十日的足。而自己却挨了一顿板子。 林婉香虽没有再怪她了,但青衣近来皮还是绷得很紧。 林婉香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青衣,这会子什么时辰了?” 日头渐短,说黑也就是几个眨眼的工夫。 “回小姐,酉正一刻了。” 青衣猜着她的脸色问,“奴婢这就去将碧月叫进来?” 林婉香把帕子丢到餐桌上,不甚耐烦。 “不必。你同她吩咐下去就好。有什么事,再来回。” “是。” 青衣垂首,恭敬地去了。 林婉香若有所思,仍坐在原位。手中的茶杯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撇着茶沫子,心思却明显不在那上面。 待茶都快冷得差不多了,她才想起来喝一口。本就不是什么好茶来着,泡久了,苦涩的味道更令她嫌弃,啧了一声。 青衣回来后,就默默伺候着,时不时望向院门一眼。心说,碧月这丫头怎的去了这么久?该不会是心太大,或者林娅熙又不按常理出牌了? 两炷香后,碧月着急忙慌,跑进了院子。 林婉香放下手里的书,等了几秒也没等来声音,只好主动问。 “是谁在那扰人清静?青衣,你出去看看。” 不一会,青衣领了人回来。碧月一脸惊魂未定,还在打怵。她年纪不大,也藏不住事儿。 “是奴婢,碧月。奴婢有话要回小姐” 林婉香问,“你抖个什么?” 碧月脸色发白,哆嗦着嗓子回道 “青衣姐姐适才命奴婢去给后门房上的婆子传个话。路过映月阁时,奴婢好像,好像听见里边有开门的声音” 青衣瞒脸惊讶。“映月阁?那不是四小姐原先住的院子么?都空了俩月了呀,怎么还会有动静?” “奴婢也是这般想的,便没有惊动护院。夜路走多了” “胡说!” 林婉香打断她。“自从玄尘道长为柳姨娘做法超度后,这府上就再未出现过灵异之事。你这般妖言惑众,若传了出去,便是我这做主子的没有管束好了。” “奴婢知罪!” 碧月赶忙跪下。“许是奴婢害怕,一时听错了” 林婉香大度地抬抬手。 “你先起来。倘若映月阁里果真混入了贼人,那母亲姐妹们谁有个好歹,我都脱不了知情不报的罪过了。 为了全府女眷的安全着想,青衣,你这就跟碧月去回管家,请他带人来看。” “是,小姐。” -- 与此同时,管家正在玉珑堂内,向秦氏例行汇报这个月里的大事小情。 林国公今日也在。每逢初一十五,老爷要在正院留膳。这是规矩。 正说到裁剪冬装,一名二等丫鬟进了来通报。 “老爷,夫人,三小姐院子里的人过来请管家。说是西园的映月阁可能遭了贼。” “这” 管家犯难了。遭贼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该是护院侍卫的活,他去了也顶不上多大用。 但后院里全是女眷,还有未出阁的小姐们。这么晚了如果不去看着,出了事,任谁兜得住? 林国公想的倒不是这个。 “我这府里何时也有值钱的玩意儿,叫贼给盯上了?何况,映月阁一早搬空,要偷也偷不到那里去。管家,你随我走一趟!” “老爷,妾身也随您去看看。” 秦氏想的却比林国公还要再深一层。呵,贼偷的未必都是银钱,还有偷情的不是? 时机也是巧了。正赶上十五这一日,人月两全。又是由最不管事的林婉香来找。再单纯的事情恐怕也没那么单纯了。 -- 绮芜苑。 林娅熙今日心情似乎不错。她少见地化了个淡妆,并且酉时一到便早早用了晚膳。 “吃多了,有点积食呢。榴莲,你陪我去院外散会步。” 芍药才从大厨房里取了下人们的吃食回来,在门口与二人撞了个正着。 “小姐,您这是要出去?” 一句不走心的问候,林娅熙也只回了一个不走心的嗯。 意味深长地目送着二人走远,芍药这才进去院子。 林娅熙和榴莲随意逛了逛东园里的景致。待到月近柳梢,又悄咪咪朝着西园的垂花门去了。 说回到玉珑堂这边。 管家迅速集结了六名年轻护院和四五个力气大的婆子,再加上报信的青衣和碧月。一群人浩浩荡荡,跟在林国公身后就往映月阁而来。 映月阁被抄的当晚,林娅熙就入主了绮芜苑。后来,管家虽有让嬷嬷们简单整理过,但人去楼空的老旧阁子再如何拾掇,也有种道不尽的沧桑破败之感。 十几个人高举着火把。就在快能看到大门时,林婉香和一个小丫头从另一条分岔路迎了上来。 见着最前面的林国公和秦氏,她脸上现出有几分意外。 “婉香给父亲,给母亲请安。女儿让青衣去请管家。不成想,还惊动了父亲和母亲。” 林国公轻微责备道,“婉香,而今只你一个人住在西园。这么晚了,怎的还敢跑出来?要是在半路遇上那映月阁里的贼人,可如何是好?” 林婉香语气讨好地回答。“是女儿思虑不周,让父亲忧心了。女儿只想着娴雅居离此不远,听到经过的脚步声便追了出来。” 林国公还是觉得她添乱。可来都来了,又不能分出人再护她回去。 “那你先跟在人群中。不要乱跑。” 一行人继续疾步朝前走。 秦氏侧过头,好言建议道 “老爷,这么多人一齐进去,势必会打草惊蛇,让那贼人趁机逃掉。不如,我们先都等在这里,派两个人潜入探一探?” “嗯。夫人说的有理。” 林国公顿住步子,一抬左手,后面的人也都纷纷停了。 管家见状,指着最前排的两名护院。“你,还有你,去里边看看情况。余下的,原地待命。” 二人抱拳去了。 林国公神情冷肃。四周顷刻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火把燃烧的刺啦刺啦声。 第385章 腌臜之事 进去的两名护院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心肝也颤。无奈做这一行的,拿人钱财,就得替人消灾。 硬着头皮在院内晃了一圈,没发现半个贼人的影子。正松了口气,准备出去,就听东侧耳房里似有椅子摇晃的声音。 其中一个胆子小,差一点叫出声来。这乌漆麻黑的落魄地方,正常点的贼都懒得来。若说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胆子稍大一些的瞪了那怂包一眼。老爷夫人还在外等着呢,嚎完这一嗓子,差事不要了? 他凑过去几步,见到地上像是有张纸,卡在了石头缝儿里。也不管有用没用,先捡了复命再说。 正在这时候,耳房里又传出一连串低低的声音。 这回他听仔细了。有点像婴孩在啼哭,又有点像男女那档子事时的欢愉?! 秋风里,站了一盏茶。不见人打斗,也不见人出来,林国公正烦躁呢,护院终于重又现身了。 老管家忙问,“映月阁里可当真是闯入了贼人?” “耳房里确实有动静,但不像是窃贼所为。不仅如此,奴才还发现了这个。” 护院说着,便将捡到的东西呈去给他。上面有两道清晰的折痕。 管家双手转交给林国公。“请老爷过目。” 映着火把的光亮,林国公只看了一眼就深深皱起了眉头。 秦氏不明就里。“老爷,是有何不妥之处吗?” “你自己看!” 林国公又将那张纸塞给她。“后院中的腌臜事,你掂量着办!” 留下这么句话,林国公一甩袖子便要走人。 秦氏知道,这是怪她治家无方,被迁怒了。展开一看,竟是张画!表现的手法很唯美,隐含的意思也很明确。 画中是一名妙龄女子,香肩半露,手心里捧着象征入骨相思的红豆,含情脉脉,望向天外。而斜上方的俊逸男子如立云端,给人一种飘忽不定,或是闲云野鹤的状态。 思念成疾的心境跃然纸上,已经不言而喻了。 “老爷,请留步!” 秦氏叫住林国公,拿眼角瞥了一眼林婉香。“今夜之事妾身一人无法做主,还得与老爷您商量。” 前后也就几秒钟的时间差,林国公还未走出多远。他回头,询问地看向秦氏。 秦氏走近,在他身边低语道,“老爷,这画可绝非一般下人能作的。怕不是要牵涉上小姐,抑或姨娘了” 如此不知廉耻的画在他府内流传,林国公刚才一时气结,压根不曾认真看。听秦氏这么说,他又把纸夺了过来。 两个选项,不是自己头顶一片绿油油大草原,就是哪个女儿出嫁前招蜂引蝶。 林国公面色难看的很。秦氏接着娓娓道来。 “最年轻的马姨娘今年也二十有五了?与这画中人的年龄其实不太相符。 三位小姐之中,婉香人就在这呢,自然不会是她。而婉蓉那孩子有多爱慕晋王殿下,老爷您也不是不知道。” 林国公斜睨着她,也不绕弯子。“照这么说,夫人是怀疑那里面的是娅熙了?” 秦氏不置可否。 林娅熙三番五次被府里人攀咬构陷,却次次都能够化险为夷,全身而退。若再从自己口中说出怀疑的对象是她来,林国公难免要不高兴。 况且生辰宴上,林婉蓉就被当枪使过一回。她要是还看不穿这内里的弯弯绕,那这么些年的主母可就白当了。 见两人犯嘀咕,林婉香走了过来。 “父亲,那张纸上的内容很棘手吗?可否也容女儿一观?” 林国公背着手,板起脸。“那东西污浊,不是你们女儿家该看的。” 林婉香心念微转。“女儿瞧见那纸上有折痕,想来是从贼人身上掉落的信件? 国公府里像样的院落多在东园,人气儿也更高。不熟悉之人就算误闯了映月阁,觉察到无利可图后,也不该逗留如此之久的。 父亲,会不会是府里早有内应,与人约定好在此碰头的呢?而这信,估计就是联络的证据了。” 小白花林婉香清清白白的,怎么能自己将话头先引到男女私会上去呢? 即便那画就是她画的,她也要装出一副毫不知情,懵懂无知的样子来。 林国公知道她是想要帮忙,也就没有拂了她的好意。 “信件还会有落款。只可惜,这是张画。” 林婉香又顺理成章地问,“那父亲可有看清楚,画中系何人?” 秦氏依言又将信打开,放在林国公和自己都可以看到的位置上。 细微之中不难发现,男子衣袍的下摆上有蟒纹,那可是唯有皇家子嗣才配穿的。而闲云野鹤的皇子,除宋弈枫以外,再不用做他想。 女子虽然只画了侧颜,但从脸形到眉眼,越看越有林娅熙的味道。毕竟四姊妹中,只有她完美遗传了林国公的桃花目。 “老爷,这” 秦氏适可而止。林国公长着眼睛呢,无需她多说。 举棋不定间,只见芍药提着灯笼,缓缓而来。林婉香指着她的身影。 “那不是绮芜苑里的二等丫鬟吗?我在四妹妹院子里曾见到过的。” 芍药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大阵仗。踌躇片刻,不等管家喊她,自己便先主动过来磕头应话了。 林婉香笑得友善。 “你是在四妹那里当差的婢女?一更天都过了,你独自跑来映月阁做什么?” “回三小姐的话,奴婢确是绮芜苑里的芍药。晚膳后,小姐与榴莲出来散步。从酉时至今,一直未归。奴婢们担忧小姐她出了什么事,这才四下里来寻。” “映月阁离东园可有好一段路呢。你如实招来,如何会想到这里来找?” 秦氏心里早就有了数,明知故问也是为了给林国公听的。 遭主母责问,芍药并没有如寻常丫鬟那般畏缩,仍旧淡定地回她。 “回夫人,只因东园里遍寻不到,奴婢才想来映月阁碰碰运气。小姐在这住了十多年,总归是有感情的。闲来无事时,偶尔也会过来走一走。” 秦氏转头,看向林国公。 听完她的解释,男人的脸黑得洗洗就是一盘墨汁。里边的“贼”极大可能是林娅熙。这一点,已经由不得他不信了。 第386章 嘿咻嘿咻 要说五皇子配林娅熙,那的确是绰绰有余。可这与他原本的规划有出入啊! 北宫沉雪半路被截胡,还是以如此不光彩的方式。国公府怕是要将太子殿下,乃至全龙华国都给彻底开罪了。 林国公索性决定,甩手不管了。他也管不了。 “回去!天塌下来都等到明早上再说!” 秦氏一脸焦急,忙劝道,“老爷,那可不成呀。婉香,你与芍药先回避一下。” 该点到的都挑明了,林婉香自然乐得抽身。“是,母亲。” 秦氏又冲两丈开外的其他人嘱咐。 “管家,你派人去映月阁的前门和后门守着。没有老爷的命令,谁都不准靠近半步。” 林国公怒目看她,低斥道,“你这么做,不是让国公府和皇家都没脸吗? 被人堵个正着,娅熙今后还要不要活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婉蓉和婉香的名声也得毁了!” 秦氏心内好笑。不论林婉香用的是哪一招,一旦木已成舟,她为何要管林娅熙死活? 婉蓉的名声她当然要顾,所以才没叫人现场捉奸。她已经很给面子了不是? 至于如何补救,那是后话。经营多年的第一才女人设可没有那么容易就崩。 “正如老爷所言,此事绝不能够声张半分。但是老爷可否想过,娅熙的完璧之身若真的没了,早晚都得面对。这会逃避现实也无益啊。” “一派胡言!” 林国公太阳穴突突,青筋暴胀。不过,逃避确实于事无补。他无法反驳。 “老爷先请息怒。妾身把丑话说在前头,也是想老爷有个最坏的打算。如若不是真的,那岂不更好了?” 秦氏又把话给圆了回来。林国公听罢,气稍微顺了些,但也只是一些些。 “那你说,该怎么办?” 见他松动了,秦氏当即提议。 “妾身以为,老爷可以一个人进去。若果真有伤风败俗之事,老爷莫不如当下要求五皇子,给娅熙一个名分,也省得日后推诿责任。妾身会命管家领着下人先走的。 假若没有,那便是虚惊一场,正好也皆大欢喜了。” 秦氏心里还是埋怨林婉香的。既然要坏了林娅熙的贞洁,找个什么样的人不行,非找上五皇子? 如此一来,信服度是高了,却也太便宜了她。年轻人还是心慈手软啊。不过,善后的法子也不是没有。 只要到时她给皇贵妃露个底,称林娅熙勾引在先。她就不信,整不死那小贱人! 林国公也冷静地想了一想。今夜过后,五皇子若是翻脸不认人,林娅熙这颗筹码可真就要折在手里了。 那他当初舍弃一张老脸,恳求陛下是图个什么?退而求其次,总也好过鸡飞蛋打。 沉吟良久,男人才道,“嗯。你在院外盯紧点,我去去就回。” 林国公拿过护院手中的一支火把。一个人径直去了东耳房。 他步子又大又急,中间再鲜有障碍,从院门到卧房也就几步路的事情。 林国公先在耳房外轻咳了两声,算是给幽会的二人一点预警了。 一想到宋奕枫可能在,他嗓音虽硬,但还是留有一丝温度。“出来。” 啼哭声渐歇,却仍无人应他。 男人狐疑,又将火把举高了些,想要透过窗纱往里瞧。 可惜,里边实在太暗了,且房门八成也是上了闩的。最终,他干脆在纱纸上烧了个窟窿。 眼瞳适应几秒后,只见一眼望到底的空间里,大件家具还摆在三两处,人影却是一个也无,倒有两只在椅子上交叠嘿咻的猫! 林国公顿时生起一种被戏耍了的感觉。他冷着张脸走出去时,面上覆盖的寒霜令秦氏等人都吓了一跳。 “老爷,您脸色看起来不大好。让妾身扶着您走?” 林国公甩开秦氏欲要上来扶他的手,显然气得不轻。“说,这是谁的主意?!” 生气好啊。越生气,说明受到的冲击越大。冲击越大,便越是无可挽回! 林婉香心下幸灾乐祸,嘴上却说着,“父亲,都怪女儿无用,未能看顾好四妹。 一月前的赏菊宴上,四妹就曾与五殿下举止亲密。女儿当时虽有顾虑,却没能早一点知会父亲。” 林国公模棱两可的问话令芍药也误解了。她跪到地上,不疾不徐地再添一记猛料。 “奴婢也不敢欺瞒老爷和夫人。三日前,小姐曾命奴婢托人,给宫里的五殿下送去过一封信。” 隐匿在树上的三十三冷哼。“狐狸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 此前,她借口让大家分头去找林娅熙,再和咖啡一路尾随着芍药,跟了过来。 “今晚上可来对了。你是不知道,秦氏生辰那回,我在屋顶上看得别提有多憋屈了。” 咖啡双手环胸。“芍药自以为这次的控心咒下得天衣无缝。殊不知,那信封里封着的就是一张白纸!五皇子看了,还不知是个什么表情呢。” “比起五皇子的表情,我倒更想见一见,等下林婉香和芍药会如何抓心挠肝。她们肯定料不到,眼睁睁看着小姐一字不差地写完了信,居然还算计不成。光是想想都解气!” 林国公第一次打量起这名唤作芍药的丫头。 容貌远称不上绝美,但贵在身材高挑纤细,肤色也白皙,全然没有下人们的粗鄙和唯唯诺诺。笔直地跪在那里,无悲无喜。 朦胧之中,竟与自己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个她产生了几分重合。 林国公的心紧了一下,口气也没有方才那般冲了。 “芍药,是么?你既只是绮芜苑里的二等丫鬟,娅熙为何会要你去送信?” “奴婢只知,大丫鬟们都是晋王府上出来的人。而信是写与五殿下的,故才会让奴婢经手的。” “嗯。你说的可是这一封?” 林国公从怀里掏出那张纸来,递给管家。 芍药看了一眼管家拿给她的画,摇头称,“不是。” 林国公挑眉。“所以,你是看过那信上的内容了?” 芍药刚预备开口,迎面而来的一人便替她作了答。 “她还真看过。” 第387章 不可用了 这声音?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林娅熙这时候出场,使得所有人的心声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统一。 林婉香身躯一顿,像个木头人似的,被定在了那里。只有一双眼睛盛满惊愕,左右快速转动着。 秦氏失神几秒,但很快就理出了端倪,调整好心态,准备见机行事。 这当中,最惊恐的莫过于芍药了。她如遭雷劈,浑身僵硬,连回头去看的勇气都没有。 明明是插翅也难飞的死局,林娅熙究竟是如何破解的?是在哪一个环节上出了差错,还是她再次低估了晋王人手的能耐,还是说林娅熙有替身? 芍药杏眼圆睁。一张为他人精心编织的天罗地网却是死死缠在了自己身上。 林国公毫不意外。看到她无碍,今夜的曲折也该尘埃落定了。 “娅熙,你怎么过来了?” 林娅熙笑意盈盈,上前给林国公和秦氏见礼。 “父亲,女儿只是饭后出来消消食。不想听人说,管家领了人来映月阁捉贼。女儿闻讯,便也赶来了。” 林国公冷冷扫了周围人一眼。只怕捉贼是假,蓄意抹黑林娅熙的名声才是真! “放心。适才父亲亲自查看过了,两只野猫打架而已。这么空的院子,贼都不偷。” “无事就好。” 林娅熙点头,复又战战兢兢地问,“母亲,女儿院子里的芍药何故会跪在这里?是她做错了什么吗?” 息事宁人?不存在的! “哦,你来的也赶巧,老爷正问着呢。这丫头说,她曾为你给五皇子递过信。” 秦氏全程只是叫好的看官。手上干净,不怕被反转。 芍药难得地慌了。打好的腹稿在林娅熙出现的一瞬间,全部作废。 那日,她分明盯着她在白纸黑字上写的,邀约五皇子,三日后戌时,前去映月阁相会。 眼下五皇子没来,信又在他手上。人赃俱无,再咬着偷情不松口的话,便无异于是自掘坟墓了。 可是,林娅熙的心思她猜不透。承认或者不承认,都是在赌。 “奴婢奴婢” 芍药语塞。林婉香也帮不了她。 林娅熙佯装疑惑。 “芍药,你的忠心我最是了解。既然写给五皇子的信我敢叫你看,就不怕你说出去。你当面告诉父亲和母亲便是,何必如此为难呢?” 这信上的可能有千千万,但偏不是她所知道的那一种。她能不为难么? 芍药舌头都快咬断了,最后只得胡乱编了一个。 “是小姐想请五皇子帮忙。” 咖啡在场外评价道,“这芍药还挺聪明的嘛。她现在说多错多。越笼统,才越好蒙混过关。” 暗中的三十三爽歪歪。“哼,再聪明,能聪明过咱们小姐?让她出错还不容易?你瞅着。她打哪儿,小姐就偏不指哪儿。” 三十三才信誓旦旦说完,就被下面的林娅熙啪啪打脸了。 “女儿的确是有事相求于五皇子。” “娅熙,你有何难处,怎么不先来找父亲商议呢?” 林婉香摆出好姐姐的姿态,柔声教化道,“是啊,四妹。纵然你与五皇子素日里交好,也应该掌握大家闺秀的尺度的。” 林娅熙失笑。你都去海云馆外苦守北宫沉雪了,倒来跟我谈尺度? “哪就有三姐姐说的那般严重啊?芍药,你快些说,我写了什么。可别让三姐姐误会了我去。” 芍药闭紧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只想林娅熙给她个痛快。 “是生意上的事情。最近,京城里有不少人要买小姐的画。小姐不便出面,于是想通过五皇子,代为联系。” 高明的谎话就该是七分真,三分假。芍药给出的这个理由,林娅熙打一百分。 “五皇子名下有好几间字画店,所以女儿才想着借由他的店来拍卖。不曾提前跟父亲商榷,父亲不会怪女儿?” “你这个忙,父亲还真帮不上。姑娘家的,尽量少接触些铜臭营生。五皇子若肯帮你,那便再好不过了。” 林国公慈爱地点点头,也不提护院捡来的画。 “今日太晚了。管家,你去安排人,送夫人和小姐们回院子。” “是,老奴这就去。” -- 林婉香第一个回了距离最近的娴雅居。 青衣憋着一肚子的话。门刚一阖上,她便慌慌张张道 “原本的一切都是沿着小姐计划在走的。可林娅熙怎就偏不在映月阁里呢?” 砰的一声!林婉香发泄一般,摔了手边一只茶杯。这么大的怒意还是她生平头一次。 青衣忙跪下来劝。“小姐您别动气。今晚的事情至多就是个和局。老爷夫人无从追究,林娅熙更没有抓住您任何把柄。下次总还有机会的” 林婉香自嘲似的冷笑。“下次,还要多少个下次?又还能有多少个下次?” 掳人,陷害,挑拨,嘲弄,哪一个她没试过,又有哪一次成功过?! 这一回,她连杀手锏都用上了,不还是被林娅熙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吗? 对于这个问题,青衣也没有答案。但她清楚,小姐从不是个喜欢顾影自怜,自怨自艾的人。她只消等。等小姐平静下来,再从长计议。 夜,漆黑如墨染。 林婉香沉寂了半个时辰,青衣就端端正正跪了半个时辰。 还以为会就这样僵持到天明的,却听林婉香长叹一声。 “你又没做错什么,起来。怪我恼羞成怒了,不该对你乱发脾气的。” 青衣猛摇头。“小姐快别这么说!时辰不早了,小姐先就寝?” 林婉香似是没有听见,只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青衣,你说控心术会失灵吗?” “奴婢不敢妄下断言。可否明日去问过芍药,再来回答小姐?” 林婉香怅然若失。“不必问了。失灵的不是术法,而是本心。” 青衣不解她这话是何意,只轻声安慰道 “小姐不要胡思乱想了。林娅熙身后有晋王的人撑腰。对付起来,难度自然要大一些。” 林婉香却并不打算就此作罢,直接明示道,“芍药不可用了。” 青衣当即目瞪口呆。“什么?” 第388章 放虎归山 “我说,芍药不可用了!” 这一次,林婉香是痛心又果决地吼出来的。 “在林娅熙之前,芍药的控心术从未失手过。而对象一经换了人,便屡屡失败。青衣,你都不觉得蹊跷么?” “可是生辰宴时,林娅熙的簪子是被打掉的呀。要不是有人暗中拦截,芍药已经得手了。 今晚的结果属实蹊跷。但芍药事前应该也是不知情的,不然就不会提及她给五皇子送信之事了。” “控心咒一旦下成,除非由施术者解开,否则只能执行,别无他法。” 看着青衣震惊的脸,林婉香继续说道,“让我来告诉你另外一种可能。 出于某种原因,芍药或许根本就没有对林娅熙下控心术,甚至还将我的每一步算计都透露给了她!” “可芍药为何要那样做呢?奴婢与她从小一处长大,都得过姨娘的庇佑。小姐,她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 青衣仍旧不信。她直觉是林婉香疑心过重了,可她不能这么说。 被林娅熙挫败的次数多了,林婉香确实有些怀疑人生。 “那我问你,林娅熙为何会不受控心术的束缚?五皇子同她那般要好,若真收了信,缘何不来?而对信上的真实内容,芍药又怎会知悉得一清二楚?” 青衣无言以对了。 控心术的命令可是要林娅熙想方设法,色诱宋弈枫。纵使男人定力再强,她出来时也不该是衣衫齐整的。 再有,当芍药说出林娅熙找五皇子是帮忙卖画时,青衣内心里也同样掀起了惊涛骇浪。 若说芍药是猜的,却能精确至此,着实令人难以想象。 “会不会是芍药的举动被林娅熙察觉了?作为缓兵之计,她才不得不泄露小姐这次的安排? 请小姐一定要相信,奴婢和芍药是绝不会背叛小姐的!她若真供出了是受小姐指使,林娅熙当时就揪着您不放了。” 林婉香凝眉沉吟。半晌后,她叹道,“你分析的也有理,可芍药终归是暴露了。要想扳倒林娅熙,从绮芜苑内部恐怕是难以下手了。” 青衣也暗暗叹息。其实,小姐没有必要非和林娅熙杠上的。她早不是曾经那个窝囊任人欺的庶四小姐了。 要摆脱国公府,北宫沉雪也不是唯一的出路。就这样赌尽所有,真的值得么? “小姐,马上子时了。奴婢伺候您洗漱。等休息好了,明日再想也不迟。” 让青衣一说,林婉香这才感到有些头重脚轻,遂点头同意了。 -- 一行人回了东园后,各自分道扬镳。 芍药跟着林娅熙和榴莲走,一路上都不敢吭声。 进入绮芜苑,她垂着眼,在正厅前与林娅熙作别。 “小姐,您若没有其它吩咐,奴婢就先回后罩房了。” 少女泰然自若,微笑着看她。“嗯,你去。” 分明是极为和善的笑,但在芍药看来却令人毛骨悚然。都转过身去了,她还能感受到背后好像有许多双眼睛在盯视着她。 林娅熙究竟知道了多少内情?为何那时不揭穿她的谎言,反而处处附和?现下,她又将如何对付自己呢? 一个个无解的问题折磨着她,芍药只觉惶惑不安,倍受煎熬。 这一夜,宋楚煊过来绮芜苑时,林娅熙早已睡得酣甜。 男人不忍吵醒她,只轻手轻脚脱下外袍,侧躺到她身边。冷风趁着掀开的被角灌进来,令少女微微瑟缩了一下。口中无意识的嘤咛也表达着她的不满。 如瀑般的墨发散落在肩头,一张倾城小脸压在软枕上,粉扑扑的,妩媚又清纯。宋楚煊就那样看着她,心跳愈发地不规则。 有时候,他连自己都嫌弃自己。人家睡个觉也能勾得他神魂颠倒。这二十年来固若金汤的自制力都喂了狗了? 宋楚煊一边在心内深刻反省着自己没出息,一边伸出手指,在少女滑腻的脸颊上,若有似无地摩挲。 林娅熙睡得人事不知,只觉身前的火炉烤得她很舒服,窝在男人的胸膛里,蹭了又蹭。 宋楚煊一颗心顿时柔软到不行,只恨不能将全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哎,他好像真的没救了 第二日,林娅熙再醒来时,男人已经去上朝了。她蜷在暖融融的被窝里,赖着不肯起。 “小姐?” 少女一转头,就见三十三顶着两只大黑眼圈,坐在榻边的杌子上,不禁打了个激灵。 “你干嘛?晚上修仙太过,失眠了?诶,不对啊。你不是有助眠药的吗,还是医者不能自医?” 三十三哀怨地瞥了她一眼。“小姐,整个国公府昨晚恐怕也就你一个人睡好了。” 林娅熙把自己滚成了个粽子,只露出一颗小脑袋在外面。 “啊?又出啥大事了?” “什么又啊!我是该说小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呢,还是迟钝呢?映月阁一件事还不够大么?若不是我们提前做了防范,小姐的名声可就全完了。” 林娅熙随意晃晃脑袋。“嗐,我还以为多大点子事呢。三十三,你没听过但丁那句话么?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别瞎想了,啊。” 嘿!她自己怎么反倒成了苦口婆心被劝的那个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这下子,三十三不单眼圈黑,脸也气黑了。 “小姐你是真淡定啊!你就不怕林婉香和芍药再次绝命反扑?估计她们一夜未睡,净琢磨着要如何击垮你呢。” 林娅熙仍是懒洋洋的,却说出了一句极为霸道的话。 “呵,我又不是被吓大的。有本事,让她们放马过来呀。” 咖啡此刻端着热水进来,也听到了这一句。人立即兴奋地放下铜盆,站到三十三身后。 “小姐这是有法子了?属下和三十三昨晚讨论了半宿,可仍是搞不懂。小姐为何不当着林国公和秦氏,戳穿芍药的谎话?不仅如此,为何还要放虎归山呢?” 三十三不无担忧地问,“难不成,小姐还想着能感化芍药,收为己用?要是那样的话,我必须第一个带头反对!” “你们就是为着这个,才一宿没睡好的?” 林娅熙算是看明白了。原来,她们是怕自己圣母心泛滥。 两人狂点头。 “某些人的愚忠真是可以超出常人的理解范围,感化不了的。这一类人暗卫营里就曾抓到过不少。” 第389章 以子之矛 林娅熙趴在床上,笑着反驳道 “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对跟错的,不过是立场不同,看法不同罢了。你们对王爷不也是忠贞不渝的吗?” 咖啡急了。“那如何能一样呢?王爷一心守护天元百姓。这才有了如今海晏河清,国泰民安的太平盛世。属下们自是甘愿一生追随王爷的。” 三十三却反复思忖着林娅熙的话,并没有急着辩驳。 咖啡那一脸有理想,有抱负的样子把林娅熙给逗乐了。谁年轻时还没有个偶像不是? “好好好!王爷是电,王爷是光,王爷是唯一的神话!” 三十三又重新提起纠缠了她一整晚的疑问。 “话说回来。小姐,这会你还留着芍药,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我没那么善良,也没那么多的耐心,搞七擒七纵那一套。你们想啊,我不立刻清算芍药,最慌的会是谁?” 林娅熙的桃花眸狡黠发亮,十足十一只成了精的小狐狸。 咖啡锁着眉头,试探地说道 “想必是芍药?前前后后的事实真相,她再清楚不过了。什么小姐找五皇子卖画,全都是她临时瞎掰的。 本以为说什么都是错,不料小姐却反其道而行之,打哪指哪。她现在面临着多重的恐惧和不确定性,能不慌么?” “完全正确,加十分。” 林娅熙赞赏完,又问,“还有呢?” “再有就是林婉香了。” 三十三双手撑着膝盖,脚尖轻点地面。 “为了设计小姐,她也是够拼的。杨嬷嬷打听人说,有名护院还捡到一张情意绵绵的画呢,被林国公收走了。小姐何不顺着这张画的把柄,叫她败露?” 林娅熙冷嗤。娴雅居那位的手段还真是越来越low了。 “这个不急。即便父亲查出是她来,一张无名无姓的画而已,也说明不了什么。禁足抄经于林婉香而言,不就是日常写照么?” 三十三和咖啡同时笑出了声。“那小姐想怎么罚她呀?” 少女神秘地眨眨眼,继而说道 “林婉香这个人心思重的很,好以己度人。我们何不利用她这一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我越是对芍药宽容示好,林婉香就越是信不过她,当她是颗废棋。如此一来,两人不但离心离德,林婉香甚至还会因为惧怕芍药告密,而提心吊胆。 你们说,她会不会对芍药采取什么过激的行为呢?” 咖啡惊呆了,嘴巴张得老大,足以吞下一整颗鸡蛋。小姐的脑子转得太快,真能把人给活活玩死! 三十三抚掌大笑。 “高,实在是高!小姐这是要给林婉香埋下怀疑的种子,从而离间她与芍药,看她们内斗呢。所以,无论当时芍药捏造出什么理由,你都会照单全收。” 是埋下定时炸弹才对,可惜这个时代没有。 林娅熙眉梢轻挑,半卧在榻上,一只手撑着头。 “哼,林婉香屡次三番坑害于我,也是时候还击了。她们若不愿意斗,那我便浇点油助助兴,让她们不斗也得斗!” 小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啊。 咖啡与三十三互看一眼,默默为二人点了支蜡。 林娅熙话题突然一转。“沉寂了这么久,赵姨娘最近如何了?” -- 东园,赵姨娘院子。 自打林婉音远嫁去了广顺县,而自己又被林国公禁足,赵姨娘便开始日渐消沉。原本丰腴婀娜的体态也肉眼可见地轻减了。 她出身小户人家,嫁妆本也有限,但怕女儿在外头受苦,遂给林婉音拿出去不少。 眼下一失势,府里奴才们得了秦氏的令,到处给她穿小鞋。赵姨娘这日子过得也艰难。 此刻,她正坐在大敞的窗户边,身上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夹棉袄子,就怔怔望着院子里光秃秃的树枝。秋风凛冽,刮在脸上,也觉察不出冷意。 容嬷嬷小跑着进了院子,远远的,就听见她连呼带喘地喊。 “姨娘!姨娘!二小姐来信了!” 赵姨娘从发呆里回过神,眼眸中这才有了一丝光彩。 “婉音?快!快拿来给我看看。” 容嬷嬷进门后一步不停,直到将信封递在她手上了,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 “这是跟去送嫁的婆子带回来的。” 等到气息再平顺些,她又补上一句。 “府里那些个狗奴才真是越发地势力眼!就连捎带回二小姐写给姨娘的信,还得老奴使了银子才能拿到。” 对于她的抱怨,赵姨娘并没有听进去多少,只是一门心思都在林婉音的信上面。 厚厚的几页纸翻下来,她的脸色从惊喜到灰败,变幻不定,最终竟是涌出了泪。 这些时日,她营养跟不上,又没有大夫悉心照料,身上家法的伤恢复得很慢。心灰意冷之下,带着泪的面容更显憔悴了。 容嬷嬷手忙脚乱的。“诶,姨娘,你这是怎么了这是?二小姐信里边都说了什么啊?” 她还想着终于盼来个好消息,能冲淡些院子里的压抑气氛,让大伙乐呵乐呵。哪知,倒叫赵姨娘更加伤心了。 主子不好过,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在下人堆里都抬不起头来! 赵姨娘哭了一会,才拍着炕桌骂道 “这广顺李家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李文康的后院里,竟都收了二十几房姬妾了。 大婚当晚,睡到半夜觉,新郎官居然能被宠妾以身子不适为由给叫走。谁教给他的规矩?这是有娘生,没娘养了吗?!” 容嬷嬷也被这一劲爆消息给气到了。 “第一天就这样,那可怎么成啊?二小姐在国公府里都没吃过苦的。一个妾室竟敢如此嚣张,李家主母也不管管么?” 赵姨娘冷哼。秦氏的手腕她从前也不是没有领教过。不是黑心肝的,还真坐不稳那个位置。 “怕不是李家主母默许了的,好给婉音一个下马威!” 容嬷嬷忿忿不平。 “若真如姨娘所言,那李家主母可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再怎么说,二小姐也是他们明媒正娶的嫡妻,还是林国公府的女儿。如何能叫一个小妾骑到头上撒野?” “若说这里边没有玉珑堂的手笔,我就不姓赵。” 赵姨娘捏着信纸的手都在抖。她是恨的。恨秦氏把林婉音的一生给毁了还不够,还要赶尽杀绝。 第390章 无可奈何 牵扯上正院夫人,这话容嬷嬷可不敢接了。赵姨娘哪天若是倒台了,她也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二小姐是如何说的?哎,这种事情搁谁身上,谁都忍不了” 何况还是娇生惯养的林婉音? 这也是令赵姨娘最为忧心,却也最无可奈何的地方。 广顺县山高水远。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姨娘,现在又不得宠,手哪就能伸那么长? 林婉音要是争气懂事,就该痛定思痛,先想着解决办法。而不是怨天怨地,向娘家大吐苦水了。 “也怪我从小惯着她,养成如今这好胜的性子,一遇事脑子就热。婉音哭了一宿,第二日就在李文康面前,好生罚了那惹事的小妾。” “哎呦,二小姐这就中计了呀。” 容嬷嬷连连摇头。就算她一辈子没嫁过人,吃过的盐也比小丫头片子嚼过的米多。 “李文康要是不看重那小妾,又岂会在新婚之夜撇下二小姐呢?这一打不是折了男人的面子,让夫妻俩生分了么?” 赵姨娘也是这个想法。 “婉音一冲动起来,总是压不下火气。说她多少次了也改不了!你说她初来乍到的,对李家情况又不熟悉。二十几房的关系错综复杂,那是光靠位分就能镇得住的么? 单一个小妾不守规矩,还能说成是爷宠妾灭妻。可若是十几,二十几个联起手来呢?嫡妻善妒,治家无方,便是犯了七出之条了啊。” 见她脸色气得涨红,容嬷嬷只得劝导着说道 “姨娘也别太焦虑了。传个信去广顺县都要个把月呢。二小姐这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开的。姨娘还是先顾好自己身子要紧。” “容嬷嬷,你没有孩子不知道。我就得了婉音这么一个。知道她如今过得不好,我心里头就跟油煎似的” 说着说着,赵姨娘的眼眶又湿润了。 当初自己为什么要由着婉音,去害林娅熙呢?要不是出了口红那件事,林国公也不至于对她们母女失望。婉音也就不会被秦氏贱卖给李家了。 容嬷嬷拍着她的背,除了跟着长吁短叹,也不知道该劝什么好了。过了一阵子,才憋出一句来。 “二小姐是容易动气了些。可嫡妻罚小妾也无不妥。姨娘,咱们多往好处想。” 赵姨娘帕子哭湿了一大片,红着眼睛道 “怕就怕婉音心气儿高,处处给李家人甩脸子。这门亲事她本就是极看不上的。日子久了,谁还会捧着她,供着她?” 要知道,上一个被她看上眼的男人可是北宫沉雪。 容嬷嬷也惋惜地直叹气。 “但凡不是仓促出嫁,姨娘还能私下里嘱咐嘱咐二小姐。不过,姨娘不是说,李文康是李家的独苗吗? 老奴倒是觉得,只要能叫李家抱上嫡长孙,其它的都会迎刃而解。三从说的好哇。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赵姨娘止住了泪,抬眼看她。 “嬷嬷说的不错。女子一旦嫁了人,什么都没有子嗣傍身来得重要。男人宠不宠的,也就那么回事了。” 见她的话起了作用,容嬷嬷也很高兴,继续开导。 “诶!嫡妻生的那可是嫡子嫡女,金贵着呢。” 赵姨娘抹了一把眼泪,化沉痛为力量。 “嗯。这两日,我得给婉音回个信,把早年从民间得来的生子秘方给她。 再有,她眼光也得放长远些。绣锦和白猫那两个丫头相貌生得都不错。李文康若是有意,抬了她们也未尝不可。” 容嬷嬷惊讶地问,“姨娘,这会不会太快了一点啊?” 绣锦和白猫对林婉音哪里还有真心。即使要开脸,也该等到李文康过了这股子新鲜劲儿? 赵姨娘明白她在顾虑什么,语气也有些苍白无力。 “但凡婉音对李文康有一丝真感情,我都万般不会这样做的。但嬷嬷你也知晓我的苦衷。 绣锦和白猫虽不堪用,可广顺县那里我们还有其他人选么?大不了” 说到这,赵姨娘的眼神忽而变得狠厉起来。“去母留子。” 容嬷嬷一怔,转瞬又邪恶地笑了。“老奴懂了。这就去准备纸笔!” 赵姨娘又独自静静坐了会。半盏茶后,去大厨房取膳的小丫头提着食盒进来了。 “姨娘,窗边风凉。奴婢给您关了窗,服侍您用午膳?” 赵姨娘没有说话,只站起身,坐到餐桌边上。看着小丫头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摆出来,她眉头皱得越发深了。 今日是两菜一汤,一道凉拌黄瓜,一道白菜炒木耳。 白菜全是帮子,一看就是半生不熟的。汤应该是鸡汤,只是里边一块鸡肉也没有。最上面还浮着一层油花花,叫人看了就倒胃口。 赵姨娘摔了筷子,坐回软榻上生闷气。小丫头则是吓得跪到了地上。 容嬷嬷拿了纸笔回来,一见这情景,呵斥道,“死丫头,没眼力的东西,又惹姨娘动怒了?” 小丫头连忙摆手否认。“不是奴婢啊!奴婢不敢。” 赵姨娘偏过头去。“嬷嬷你看看。这还是给人吃的么?” 容嬷嬷了然,心中叹了口气,但还是走到桌边,扫了一眼。赵姨娘她不能说,便只能照着小丫头的脑袋来了一巴掌。 “你是怎么做事的?我叫你去提午膳,你就给姨娘提回来这些?” 小丫头子委屈极了。在大厨房那边,她就已经被粗使婆子们羞辱过一番,现在又改被容嬷嬷骂。 赵姨娘的处境,府里谁人不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不给膳房银子,谁又能给她们好脸色? 跟不到好主子,自己吃的比猪还不如呢! “可大厨房就给了奴婢这些呀” “你胆儿肥了是?还敢和我顶起嘴了!” 容嬷嬷又要兜头给她一巴掌。她也知道不是小丫头的错,但总得有人背这口锅,让赵姨娘撒撒气。 “算了。” 赵姨娘嗤笑一声,讽刺别人,也是讽刺她自己。 “大厨房也有心了。一点荤腥儿没有,这是要给我降降火呢。” “都快入冬了,汤和菜全是冷的不说,还送凉拌黄瓜?姨娘的伤迟迟未愈,绝对跟这一日不如一日的吃食脱不了干系。大厨房捧高踩低的,吃相难看,欺人也太甚了。” 容嬷嬷边说,边一碟一碟地把菜又放进了食盒。 “姨娘请稍等,老奴去走一遭。再不行,就闹到老爷跟前评评理,看是谁没脸!” 赵姨娘觑了一眼还跪着的小丫头。“你先下去。” “是。” 第392章 无情抛弃 一炷香后,林娅熙从房间里出来。阳光下,春梅坐在小板凳上,正拿着逗猫棒和小仙贝玩呢。 映月阁那晚一过,芍药已再无可能接近小家伙了。林娅熙便让三十三解了她的安眠药效。 “妹妹来啦。你瞧,仙贝是不是长大了一些?” 少女没有一丁点千金小姐的架子,就蹲在春梅旁边。 “这才一个月呢。日日都见,姐姐哪里就看出来了?” 仙贝小小一只,白得如雪堆一般。眼睛大大圆圆的,一眨不眨,就盯着春梅手上的动作。总想趁着她不注意,伸爪儿去抓系在棒子上的鹅毛。 林娅熙摸摸她的小脑袋,笑得开怀。 “我们家小憨憨怎么不太聪明的亚子啊?” 二人正笑着,咖啡端来了一杯菊花蜂蜜茶。她躬身将茶盏放到石桌上的同时,又用腹语说道 “小姐,芍药正躲在梧桐树后,偷看这边情形呢。” 林娅熙不动声色,冲着东厢房的位置喊。“三十三,你怎么还不来?仙贝都想雪饼了!” 很快,三十三也抱着一只纯白色的异瞳幼猫出现了。两个小家伙搁到一块,一时竟分辨不出哪只才是真正的仙贝。 芍药在树后惊惧得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雪饼?!林娅熙何时找来了与西域灵猫一模一样的替身,且是连她都毫无所觉? 这岂不是说明她之所以会不中圈套,皆是因为她早就晓得了三小姐的计划,还有自己的控心术? 什么丢了耳坠子,给五皇子写信,统统都是演给她看的! 这一瞬,芍药突然就想通了许多整日整夜纠结她的事情,也更加意识到了林娅熙的心机深沉。 好可怕原来,林婉音的惨败并非因她愚蠢,而是林娅熙太过强大。 不好!她得赶紧去通知三小姐才行。 她要离开绮芜苑。她不要嫁去广顺县那种山沟沟里。她若嫁了人,那青梅竹马的萧哥哥可怎么办? 那头,芍药慌手慌脚地跑了。林娅熙这里却悠闲地撸着猫。有了小雪饼,连撸猫的快乐都翻倍了。 “不用管她,就随着她去。” 芍药一口气跑到东西两园间的半扇湖边。双腿实在太沉重了,她才不得不停下来。杂乱的思绪也因此有了清理的空当。 就这么去娴雅居,非但不能够解决问题,反可能会惹火上身,引出更大的麻烦。 林娅熙始终不出招,或许就是在等呢?等着看她和林婉香自乱阵脚。 呼吸平顺后,大脑也随之冷静了下来。芍药在湖边略微转了转,这才似是漫无目的地去了后山 接连几日,咖啡的汇报皆是如此。 林娅熙一手仙贝,一手雪饼,慢悠悠说道 “难怪小仙贝是从后山上捡来的呢。芍药这么急着提醒林婉香,可人家却并不领情啊。咖啡,你没有插手?” “没有。被芍药夹在石缝里的字条一直无人动过。林婉香这次怕是真的不信任她了。” 少女轻轻摇头。 “倒也不尽然。林婉香做事素来保守。也许只是想等这件事冷却之后,再做打算。 但芍药还在绮芜苑里。我一天不对她做什么,悬在她头顶的刀就一天不落下来。被架在火上烤的人是她,必定会心急了。” “小姐何不趁热打铁,一锅端了她们呢?” 林娅熙冲她挑了挑眉。 “莫急嘛。我要想收拾她们,早在映月阁那会就收拾了,哪用拖到现在呀?我还等着芍药,为我亲手奉上小宅院的秘密呢。” -- 娴雅居内,青衣正在为林婉香梳头。 三千青丝中混了一根银发,令她忍不住蹙了下眉。小姐几月前才及笄,忧虑便这般重,这都早生华发了。 “小姐,您这连着几日不好好吃饭,也没休息好了。要不奴婢去玉珑堂,和司乐姐姐说一声,今早就不过去请安了?” 林婉香的确疲惫的很。那日过后,她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要想尽各种可能。生怕一个不小心,会被林娅熙抓到把柄。 “不。我不仅要去,还要与平常无二地去。青衣,你为我施一薄层粉,让气色看起来更好些。” 青衣应了。用沾着粉的帕子一点一点按压,帮她遮盖眼眶下的乌青。 见她几次欲言又止的,林婉香厌烦地问,“是芍药吗?有什么事就快点说。” 青衣本不想说的,免得她又往深了想。可若万一芍药真有紧要之事相告呢? “是。四日前,碧月曾在湖边见到过芍药,说她像是急着要往西园跑的。” 林婉香立刻打断她。“碧月不是我们的人,为何会无端留意芍药,还特别来告诉你?难不成,她是林娅熙的眼线?” 青衣被问懵了,嗫嚅道,“这个奴婢也不知。” 林婉香蓦地警觉起来。她越是琢磨,就越觉得碧月的嫌疑很大。自己可以堂而皇之,把芍药安插进绮芜苑,那林娅熙为何不能? 况且,那夜最先回说映月阁里有动静的也是她。虽然人是青衣故意引去的没有错,可事实上是真有动静,还是林娅熙利用她请君入瓮,就未可知了。 “请小姐暂且宽心。奴婢会提防碧月的。” 看她草木皆兵地戒备着,青衣小心翼翼的,心里却不怀疑碧月,又转回方才被中断的正题上去。 “芍药这几日频频去后山,想来是有要事找小姐。碧月说她跑来西园,兴许也是为了这个?” 林婉香忽然抬眸,眼神如炬,直直凝视着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那样子阴沉得吓人,看得青衣一阵心慌。 少顷后,她才问,“你又与芍药联系了?” 青衣忙不迭澄清。“奴婢绝对没有!小姐都说芍药不可用了。未经小姐允许,奴婢怎还会私自接触她呢?” “那就好。” 林婉香又换回垂眼端坐的姿势。 “有了林婉音和白猫的前车之鉴,不论芍药做什么,娴雅居都要与她划清界限,更不准你再去见她。青衣,你明白吗?” “奴婢省得了。” 青衣拗不过她,只得接受芍药被无情抛弃的现实。但愿这只是暂时的。 “嗯,快上妆。” 第393章 字易境难 自从芍药日日去后山蹲守,却日日不见林婉香的答复,一颗心便寒了大半截。 作为一枚不合格的棋子,她被弃了。林娅熙的报复也将独留她一个人承担。 接受了这一事实后,芍药终也渐渐释怀。大不了一死,把她欠下的命补给林婉香。 听说赵姨娘院子里的容嬷嬷秘密去了趟冠花楼,林娅熙心下便有了计较。 她对负责盯梢的咖啡一再叮咛。“也就这两日了,你与小十七万不可松懈。只要赵姨娘踏出院门,务必来报。” 说是这么说,但宋楚煊暗卫的办事能力林娅熙无有不放心的。 落得清闲的三十三优哉游哉,喝茶吃点心。控心术的危机一经解除,凡事有小姐筹划着,她又可以自在逍遥了。 少女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也给她布置了任务。 “三十三,从今日起,你便开始在芍药的吃食中下软筋散。但要控制在微量,不会影响正常走路的那种。” 头一回听见这种要求,三十三被搞迷糊了。 “小姐,软筋散下都下了,何不来点猛的?” “因为欲拒还迎,欲语还休的滋味才更销魂嘛。” 林娅熙嘿嘿一笑。“哎呀,成年人的世界,你们小孩子不懂啦。” 春梅亦是不解。“妹妹,我们当中属你年纪最小啊。你懂的事情,我们岂会不懂?妹妹想对芍药做什么,不妨说与大家听听?” 林娅熙讳莫如深,但桃花眸晶亮。 “不可说,不可说呀” 榴莲了然地笑了。她以前手下的女暗卫里就有精通媚术的。 “既然小姐要留个悬念,咱们静观其变,也甭问了。等过几天不就知道了嘛。” 二人互换了一个“你懂的”眼色,林娅熙又道 “小厨房那边也去说一声。每日下午的点心需多备上几样,不要太甜了,最好是精致又好看的。” -- 三日后。 林国公下过早朝,在户部衙门里点上一卯便回了府。 朝堂上,他给人的印象惯是淡泊庸碌的。世袭来的爵位,挂个闲差混日子而已。 今日的午膳他在前院书房里用了。国公府后院里女人少,可心的女人更少。因此,除了年节和有生理需求,他一般不大过去后院。 申时。林婉香立于书房中央,双手交叠于小腹前,缓步屈膝,低头恭顺道 “父亲万福。” “嗯,坐。” 林国公微一挥手,也不多言。 林婉香忐忑地瞄他一眼,选了书案对面最下手一把红木椅子坐下。 等丫鬟上了茶,又退出去,静默的气氛令她有些绷不住了。不知,林国公让管家找她过来,用意为何? 林国公又写了两张大字,才想起来房中还有她这号人似的,遂搁下笔。 “近来还有在练字吗?父亲记得,婉香你静字写得不错。” 林婉香心里一个咯噔。这是在敲打她? “回父亲,女儿每日都有在临摹字帖。早已形成了习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嗯。子曰,少成若天性,习惯成自然。” 林国公呷了一口茶后,深邃的目光才第一次投射在她身上,幽幽道,“只怕字易写,而境难入。你说呢?” 桃花目,本多情。可看着那双酷似林娅熙的眼睛,林婉香的心底却生出了细细密密的畏惧来。 “父亲说的是。女儿摸索了许久,也未能真正参悟无欲无求的内心境界。” 林国公倏尔朗笑。“生而为人,便会有七情六欲。凡尘俗世中的静,可不是叫你无欲无求,而是要学会知足自若。” 林婉香还咂摸着知足自若这四个字的深意,林国公又补充道,“在这一方面,你姨娘就做得极好。” 她姨娘?可她姨娘死了啊! 林婉香袖子下的手紧了紧。“是,女儿记下了。” 林国公打开书案上的木盒,从中夹出一张叠好的纸来,甩到桌面上。 瞥过去的瞬间,林婉香脸色一白,登时就明了了。 “婉香,父亲一直认为,你是四姐妹中最乖巧懂事的一个。可如今看来,恐是为父疏于对你的管教了。” 林国公的口气显然是在警告她,他有确凿的证据,狡辩也无济于事。 即便刻意改掉了自己平日的画风,却还是叫人发现了。错愕之下,林婉香作势跪地,又羞又愧。 “是女儿一时糊涂,还请父亲责罚。” 林国公背着手,站到她面前,看着她头顶的发旋说道 “这件事情你到底参与了多少,我不愿再查,也不想深究。你姨娘临死前,我曾向她保证过,会给你备好出路。你应得的,一样也不会少。 可你消记住,我林国公的女儿,每一个都有每一个的宿命。无关大局之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也要清楚,什么是不需要的,不该要的,以及不能要的。” 林国公极少会这样板着脸孔训人。不是他多么慈父,而是他大多时无动于衷。 自回府以来,林娅熙的利用价值俨然水涨船高。罚她,伤她?可以。但要算计她一身最贵的清白?那就过界得离谱了。 林国公一番话比板子还重,字字打在林婉香最脆弱的神经上。 要她知足。要她感恩戴德。要她不去肖想她不需要,不该要,也不能要的。自始至终,她竟是比认知中的自己还要低入尘埃! 林婉香伏在地上,叫人无从窥视她的神情。 “女儿知错了。今后定当遵从宿命,谨记父亲教诲。”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从外面轻轻叩响。 林国公示意她起来,自己则走回到座位上。坐定后,才问,“何事?” 门外的丫鬟回禀。“老爷,是赵姨娘求见,还给您送来了山菌海参汤。” 林国公不耐,低沉着道,“把汤拿进来。你去回赵姨娘,就说我今日事忙,得空再去见她。” “是。” 丫鬟的脚步声渐远,林婉香也趁机福身告退。 “父亲若无其它事嘱咐,女儿这便回娴雅居了。” 林国公嗯了一声,算是允了。 林婉香出来时,正与提着食盒的丫鬟打了个照面。 “三小姐,您请慢走。” 第394章 做了嫁衣 青衣候在廊庑下,一见到林婉香,立即上来,为她裹好斗篷。 两主仆一前一后,沉默地朝着后院而去。刚走至不远处的月洞门口,青衣眼尖,一下子便瞧见了矮木丛后正鬼鬼祟祟的人。 她喝道,“何人?还不速速出来!” 被她这么一喊,林婉香也回过了神,定睛一看,不由讶异。 “赵姨娘?你怎的还没走?” 赵姨娘直起身,支支吾吾的。“三小姐” 她只以为林国公还未消气,不想看到她,却不知林婉香方才也在书房里。这会竟在这碰上了。 两个月来,赵姨娘都没有太大作为,倒是让林婉香颇感好奇。 她不信,林婉音之事赵姨娘会作罢。如果有机会能合力对付林娅熙,有人冲在自己前头也不错。 “姨娘若不嫌弃的话,便与我一道走?” 赵姨娘却有点闪烁其词的意味了。 “哦,姨娘院子里的容嬷嬷刚去隔壁借手炉了。我得在这等等她。天儿冷了,三小姐可别冻着,就先请回。” -- 绮芜苑。 林娅熙正就着自制的奶茶,吃着新鲜出炉的板栗酥饼。奶茶还是她用牛乳和祁门红茶按比例兑的。 喝了一口,少女赞道,“这味道绝了!怒甩香飘飘五条街啊。三十三,春梅姐姐,你们也试试?” 咖啡急匆匆进来。“小姐,赵姨娘炖了汤,才往前院书房去了。” 林娅熙扫了一眼盘子里的精细糕点。 “我记得,林国公也喜欢板栗?马厨娘做的这道板栗酥饼,他肯定爱吃。正巧赶上刚出锅,还烫手呢。榴莲,你再帮着挑两样绵软不腻的,连带着奶茶,给书房送去一份。” 榴莲会心一笑,忙去小厨房里准备了。 一盏茶后,芍药被叫进院中。人正发懵呢,手上就多出一个沉甸甸的食盒。 “小姐惦念老爷辛劳,特命你将这点心给前院送过去呢。” 芍药曾设想过一百种林娅熙找她的缘由,却没料到会是要她经手吃食。她就不怕自己在菜里下毒嫁祸? 可又一转念,林娅熙连西域的控心术都看穿了。她能想到的老把戏,人家怎见得不防备她? “是,奴婢这就去。” 这么些天来的寝食难安,芍药虽不至于病倒,但也是浑身乏力,疲累不堪,走路自然就慢了一些。 榴莲在她身后善意地催促。“芍药姑娘,那食盒里的东西都是趁热吃才好的。麻烦你将小姐的心意,快些给老爷送去呢!” 芍药忙应了是,脚下再不敢拖延。 -- 月洞门这边,林婉香的邀约遭赵姨娘婉拒后,青衣不悦了。 再怎么说,她家小姐也是府里正经八百的主子。先前赵姨娘得宠,不敬着她们娴雅居也就罢了。现下都没了依靠,竟还你我相称,拿上乔了。 “赵姨娘还真是不给三小姐面子呀。回后院的路就此一条。您既是手冷了,迎面走,总归能遇上容嬷嬷。不好过你在风里头站着?” 青衣口气不善。林婉香也不制止,只笑盈盈看着赵姨娘。 赵姨娘的表情变了几变。计划就差临门一脚,她这时候走开,指不定便宜了哪个小蹄子呢。 可林婉香的态度分明是要等个说法。于是,她换上悲凄伤感的语气,不得不服了软。 “姨娘岂敢不给三小姐面子呀。不过是好些时日没见着老爷了,书房又进不去,来了便想在附近再等等看,碰碰运气。” 赵姨娘的话还算坦诚,比之前等手炉的搪塞借口听起来可信多了。 林婉香也不拐弯抹角。“见姨娘一次不容易。我还真有两句话,想与姨娘私下里单独聊聊。” 不想林婉香还这么执着,赵姨娘心下急得团团转。也不知道她秘制的山菌海参汤,林国公喝是没喝。 三人正周旋不下,芍药拎着膳食盒子,从后院一头施施然来了。 从她的角度,矮木丛边的赵姨娘刚好被青衣遮住,只看得见林婉香主仆。 听见脚步声,两人同时转头。须臾间,神思各异,但俱是千回百转。 芍药忙低头福身。再抬起来时,只见林婉香脸上挂着她标志性的微笑。可那笑意却并未达眼底,而是戏谑的审视。 青衣抿着嘴唇,想靠近却不能靠近,最后只得无声叹了口气。带着种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遗憾。 偶然的相遇令芍药始料未及,忙慌乱地逃了。脑子里还乱哄哄的,她一脚已经踏入了前院书房的大门。 望着她进去的背影,赵姨娘眉头紧拧。自己一番辛苦谋划,莫不是给她人做了嫁衣?! 芍药一心想着林婉香和青衣方才的眼神,竟忘了要等人通传,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书房门口。 里面传来一阵男人细微的闷哼声。 她恍然回过神,将耳朵贴在门板上,怕是自己听错了。 闷哼声再度穿门而来,这一回还夹杂着低低的喘息。 芍药不敢多管闲事,放下食盒就要走。以她的身份和现今的处境,无论房内是何光景,窥探国公爷,她都好不了。 才走出没两步,林国公有几分虚弱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还有一只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的茶杯。 “水快拿水来” 芍药蹙眉,双脚也不自觉定住了。林国公听上去不好,很不好。 她望了望两端的回廊。“有人吗?老爷要水呢!” 回应她的,唯有安静。 伺候的人都到哪里去了?芍药恍然惊觉,刚刚进门时也无人拦她。 林国公的低吟声仍在耳畔,走还来得及吗?可老爷若真因此出了什么差池,她能否撇得清干系? 林婉香可是眼见着自己过来书房的。如此巧合,保不齐就是她的手笔! 芍药咬牙,只得转身,进去照看。 书房内。 林国公靠躺在椅背上,双眸半阖,儒雅的面容微微扭曲,红得不正常。领口的盘扣也敞开了两颗。 这样的他,芍药还是第一次见。 林国公虽已过不惑之年,但风度不减。若是年轻个十来岁,也会是京中少女爱慕追逐的对象。 芍药小脸发热,走上前。“老爷,您没事?请先忍一忍,奴婢这就去叫大夫。” 林国公睁开充血的眸子,视线模糊。他一把扯住芍药的衣袖,用尽气力吼道 “水!” 第395章 几度秋凉 芍药头一次踏足前院书房,如何能知晓内里的物什摆设? 想倒茶,茶壶是空的。扫见桌案上还剩了半碗的汤,摸一下外壁,早不烫了。 她舀起一勺,放到林国公嘴边。“请老爷先将就将就。奴婢马上去烧水。” 林国公的神志正经受着一点一点,虫蚁般的啃噬。喝了这口汤,那啃噬更是变本加厉。 体内的气血横冲直撞,叫嚣着奔向下身某一处,令他又开始无意识地闷哼起来。 察觉到了男人身体上的异样,芍药不知所措,脑中也一片空白。但直觉告诉她,这是个局。若再不离开,恐怕就抽不得身了! 她本能地去拽袖子,可林国公根本不松手。她越是拽,袖子就被拉得越紧。 芍药的反抗似乎引来了男人的不满,直接将她扯进怀里。 芍药一个哆嗦坐上去。如果上一秒还有疑惑,那现在腿下的硬物也叫她什么都懂了。 她死命挣扎起来,泪水夺眶而下。“老爷,奴婢求您了!求您不要啊!” 林国公的世界正混沌着,握着她腰肢的大掌滚烫。听什么都像是女人在轻喘,看什么都像是女人在调笑。 他眸光浑浊,望着怀里的少女,怔忡了一刹,然后是莫大的狂喜。 “羽儿?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终于回来我身边了!” “老爷您看错了!奴婢不是羽儿啊!奴婢” 芍药还未出口的话被林国公以唇尽数封住。她抬起手去推,却听刺啦一声。胸前的布料被男人扯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下面湖蓝色的肚兜。 吃了三日的软筋散,芍药力气本就不济,更不可能是被激红了眼的男人的对手。 两人叠坐在椅子上。泪水糊了芍药一脸。男人却不管不顾,大力揉捏着她青涩玲珑的身子。 她的萧哥哥,她憧憬的梦,她的心,碎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她再醒来,是躺在里间榻上的。 屋内黑漆漆的,只有窗外的毛月亮肯借给她一丝亮光。 芍药刚想起身下地,伸手去掀被子时,才发觉全身跟骨头散了架子似的。疼! 听见动静,外间的人推门进来。芍药连忙躺好。 以为会是书房里哪个不知名的丫鬟,不想入耳的却是林国公的声音。 怜惜中,又有几不可闻的喜悦。“你醒了?” 芍药不应,只假装还睡着,心里实在乱极。她该如何面对这个夺了自己的身子,还掌管着生杀大权的男人? 林国公知道她听得见,遂兀自说了下去。 “芍药,你既已是我的人,我便会好生待你。四小姐那边,管家已经去打过招呼了。今夜你先在这里睡下。等明早院子一收拾出来,你就搬进去住。” 黑暗里,芍药哭了。哭得很是伤心,肝肠寸断,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等不来一句话,林国公心里也烦闷。 “怎么?委屈你了?” 芍药憋着哭腔,强挤出来四个字。“奴婢不敢” 虽然心知她不情愿,林国公还是好脾气地坐到床边,握住她的手,揉了揉。 “以后也别奴婢奴婢的叫了。可有姓氏?” “有姓叶。” 不叫奴婢,芍药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自称。 “嗯。今后你便是国公府里的叶姨娘了,就在东园住着。姨娘应有的份例,你只多不少。” 林国公不是个急色的男人。即便芍药只是名二等丫鬟,强要了她,难免也令他心生愧疚。 对于林国公没有收她做通房丫头,甚至越过了贱妾,直接抬为姨娘,芍药并没有多大的触动。 心,酸得要命,但嘴上还得谢恩。“妾多谢老爷抬爱。” 见她不多话,温存过后的林国公还是怜香惜玉的,也给她时间想明白。 “休息。” 说完,又拍拍她的手,走去了外间。 躺在床上,芍药望着昏黑的帐顶,心如刀绞。 林婉香承诺过她的。只要林娅熙一除,她会想法子送她出府,从此与萧哥哥双宿双栖,远走高飞。 他们都是孤儿。一生最渴望的莫过于开个小夫妻店,生儿育女,家庭和美。 无奈,大梦一场,几度秋凉? 萧哥哥还未娶,她却已成了残花败柳,配不上了 任是林国公再好,也给不了她一份纯粹质朴的安宁。何况,他还比自己大了二十岁不止。 芍药只觉周身每一处毛细孔都在滴血。 她是被林娅熙派着来送点心的。但月洞门外,林婉香那一眼中的戏谑,还有青衣闪躲的怜悯,无一不在提前昭告着她如今讽刺的下场! 若说林婉香不知情,她会信? 林娅熙和林婉香已是明着不对盘。通了气的害她?那是无稽之谈。 如果要从二人当中选一个来恨的话,那芍药更倾向于是林婉香。 原因很简单。林娅熙是君子复仇,但林婉香是背后小人。一个有立场报复她,而另一个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林婉香要绝情至此!芍药好恨! 林婉香是怕她投入林娅熙的阵营是?她要釜底抽薪,断了自己的后路是?她要物尽其用,榨干棋子的价值是? 林婉香真真是好算计。牺牲她的幸福来取悦林国公,继而打压林娅熙? 那她偏就反了,要她机关算尽,空欢喜! -- 这厢,芍药将一切的不公都归结于林婉香的阴谋。 另一厢,赵姨娘随林婉香一路走回院子后,就在为汤里下媚药一事而后怕不已。 冠花楼那玩意儿可是看家的本领。少则可以助兴,多了便是惑乱了。 棋走险招,那也是她没有办法的办法不是? 赵姨娘先前盘算的是,有她在场,自是不会让林国公过量。又有容嬷嬷成功贿赂了丫鬟。就算一开始被拒之门外,等林国公药性一发作,她也会被悄悄放进去,服侍男人的。 可谁能料到,赵姨娘出门没看黄历。恰巧被林婉香纠缠耽搁,又恰巧被芍药给捡了漏! 然而实际上,她千算万算,却是漏掉了真正提着木偶线的林娅熙。 榴莲蹲守在外,一听见书房里欢好的臊人声音,便悄声撤了。 第396章 今生无缘 绮芜苑里,春梅和三十三都对林娅熙的自制奶茶赞不绝口。连一向不喜甜食的咖啡都多喝了两杯。 有人鼓励,少女又寻思起了开奶茶店的商机来。虽然照比云想·花想的规模是小了点,但有加盟连锁的概念在,遍布大江南北就不是梦啊! 搞定珍珠,芋园和水果这些配料其实容易的很,关键是古代还没有发明包装用的塑料材质。 若能研制出方便外携的纸杯,而不仅限于堂食,那么销售的数量将会是极其可观的 林娅熙正神游着,榴莲迈进屋来就是一句。 “小姐,成了!” 三十三问,“什么成了?你不是给芍药包点心去了吗,也值得激动成这样?” 榴莲一屁股坐到她旁边,又给了她一个暧昧的眨眼。 “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啊?小姐送的这点心可还附赠人呢。” 三十三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你是说,芍药不会回来了?难不成她被逼得走投无路,爬了林国公的床?” 除了这个解释,她再想不出别的了。咖啡和春梅瞪着眼睛,同去看林娅熙的反应。 少女当即摆手为自己辩解。“我可没有逼良为娼啊。她是被林婉香舍弃了的。” 自己最多也就是顺水推舟,促成了事态发展的契机。而芍药和林婉香才是实打实地要谋害人。 咖啡愤然道,“害人终害己,她原本也不是什么好鸟。控心术那笔账,小姐都没和她清算呢。不管她爬床自愿与否,都是咎由自取!” 春梅也用力地点点头。“对。的确是她不仁在先,怪不得妹妹你。我原以为芍药是个清高的,却不成想她会走到这一步。” “这倒是个误会了。芍药并非出于自愿,可也不是被小姐所迫。” 榴莲出来澄清,把前院书房里所发生的一幕大致讲了。“所以,小姐是利用赵姨娘邀宠之际,移花接木到了芍药身上。” 几人都不得不发自内心地佩服。咖啡更是啧啧称奇。 “小姐神机妙算!难怪只要三十三给芍药下微量的软筋散了。” 榴莲喜形于色,又继续说道,“更妙的还在后头。芍药在路上竟撞见了刚从书房里出来的林婉香。经此一事,两人怕是要彻底闹掰了。” -- 半个时辰后,管家亲自登门。和林娅熙说了林国公想抬芍药为姨娘,特来征询她的意见。 这是当父亲的面儿上过不去,来走个形式罢了。 林娅熙心下好笑。生米都煮成了熟饭,还来哄骗她。也不知是谁蒙了谁在鼓里呢! 但,该做的戏还得做的滴水不漏。于是,她诧异地问老管家。 “请问林伯,父亲缘何会无故与我讨要芍药呢?” 管家笑呵呵的,把来之前就编好的托辞说了出来。 “哦,四小姐,事情是这样的。映月阁那晚,老爷一眼就相中了芍药姑娘。可她毕竟是绮芜苑里的丫鬟。老爷尊重四小姐,不想越了规矩,这才派老奴来问过您的意思。” 林娅熙一脸真诚。“父亲要纳芍药,乃是芍药的福气。我这里只能委屈她当个下人,前程自然比不得姨娘。我替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又岂有阻拦之理?” “四小姐这话老奴会原封不动带到的。老爷听了,必定欣慰!” 林娅熙更加情真意切了。“做女儿的为父亲分忧也是应该的。可惜,芍药这会子不在。等她回来了,我再将人送去前院,当面叩谢父亲。” 管家的眸光略一躲闪。人在前院书房里躺着呢,可不不在绮芜苑么? “这等琐事就不劳烦四小姐了。想必远地儿她也走不了,老奴叫人留意着就是。四小姐这二等丫鬟的空缺,老奴回去就给您补上。” 林娅熙浅笑着拒绝。“不用了林伯。绮芜苑里的人手足够使唤了。我常日里爱清静,人多了反倒不适应呢。” 好不容易送走一个,她可不想再招来什么牛鬼蛇神。 “诶,那老奴就听四小姐的。横竖缺了人,随时再添都成。” 说罢,管家便拱手告辞了。 -- 次日,后院女眷们都到了玉珑堂,给秦氏请安。 林国公破天荒也在,身旁还坐着绾了妇人发髻的芍药。 想来是准备仓促的缘故,簇新的衣裳并不大合身,颜色甚至有些老气。但她髻上的一对玛瑙点翠簪和腕上的一双羊脂白玉镯都是品相极好的。 看这架势,林娅熙很上道,亲切地朝芍药福了福身。 芍药惊惶,赶忙站起,不敢受下这一礼。 林国公安抚地捏捏她的手,又微笑着看了一眼已经坐下的林娅熙。 林婉香也顺从地坐着,面上不显分毫,但心内却是迷惑不已。 昨日的芍药还只是个跑腿的丫头。怎么今日摇身一变,成了父亲的女人? 看她对林娅熙的态度,也不像是被胁迫的。那她甘愿抛弃自己的终身幸福,目的又是什么呢? 赵姨娘的脸色极为难看。这份宠爱明明该是她应得的。结果阴差阳错,竟然便宜到了芍药头上! 估计这会,老爷也猜得了那海参汤里有猫腻,要如何处治她还犹未可知呢。 林国公一早就来与秦氏说了。 秦氏虽然大度地满口应下,可心里终归是憋闷的。这么些年来,她对林国公的心思早淡了。只要自己主母位置稳固,加之有胡大夫的滋润,得宠无宠的又有什么所谓? 赵姨娘之前花了十年的时间想要上位。在自己的铁腕经营下,她还不是个出不得台面的妾? 但,芍药不同。她年轻,她貌美。最重要的是,男人对她上了心! 且不说她没有子嗣便一跃成为姨娘,林国公连今早给嫡妻的敬茶都放心不下,巴巴的跑来给人撑腰。自己是能手撕了她不成? 秦氏环顾一周,笑道,“老爷,人都来齐了。那两件事妾身就宣布了?” 林国公端起茶盅,抿了一口。“嗯,有劳夫人。” “瞧老爷您说的,都是妾身分内之事呢。” 秦氏客套完,就给司乐递了个眼色。 司乐面带笑容,友好地将芍药从座位上请了起来,又示意一旁上茶。小丫头登即捧着托盘过来。 芍药表情冷冷清清的,但端着茶杯的手却在微弱地打着颤。 敬过这杯茶,她便再没有回头路了。想到这,她嘴角又勾起一抹讥讽而自嘲的笑。 回头路?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萧哥哥,你我今生无缘。欠你的情,唯有来世再报。 第397章 乐见其成 芍药不再迟疑,跪下给主母磕头奉茶。 秦氏当然不会蠢到在林国公眼皮子底下刁难她,稳稳地接下喝了,转而看向众人。 “这一位,往后就是咱们府上的叶姨娘了。老爷已经叫管家从望江楼定了两桌子席面,今晚就摆在姨娘所住的落云阁里。有空的都去吃杯酒水,好给叶姨娘道个喜。” 赵姨娘脸上笑着做样子,手心里却是掐得死紧。 此等恩宠,老爷对这芍药可真是大方!望江楼的席面少说也得百两了。而落云阁更是东园里排得上号儿的好院子,比她住的都精致宽敞。 芍药一介贱婢,出身照她差远了。凭什么一晚上便能俘获了老爷的心? 林婉蓉看都没看芍药一眼。纳妾的席面,她去不掉价么? 父亲也是的。纳个妾,非要纳自己女儿的人?还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简直是为老不尊! 芍药又过来和小姐们一一见了礼。 林婉蓉只是浅笑,望着她,连句话都没有。 林娅熙没她那么多臭讲究,点头示意春梅,送上一方雕花盒子。 “恭喜叶姨娘了。姨娘是从绮芜苑里出来的。你我主仆一场,我自然应当表示表示。 这里有两支嵌了碎宝石的步摇和一对和田玉做的耳坠子。再好的我也拿不出。一点心意,姨娘万不要嫌弃。” 林娅熙话说得虽假,但架不住它好听啊。芍药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四小姐太抬举奴婢了。” 见她不接,春梅直接将盒子交到她手上,诚心说道,“叶姨娘得了空,可要常回来看看我们。” “嗯,一定” 芍药的心又被暖了一下。说实话,林娅熙从未亏待过她,打骂就更是没有了。是她吃里扒外,失了本分,有什么资格去恨人家呢? 见着芍药走到近前,林婉香震惊之余,难免尴尬。她笑得很是勉强,话也说得语无伦次的。 “恭喜恭喜。叶姨娘素来伶俐妥贴,对四妹尽心照料。父亲有了姨娘侍候,我们也都乐见其成。 娴雅居事前无人知会,因而未能预备贺礼。是婉香失礼了,稍后就让青衣补上。” 乐见其成?芍药冷笑不已。 是啊。若不是拜她所赐,自己岂会有今日?林婉香的假情假意她可不敢收! “三小姐客气了。妾能成为老爷的姨娘,还是托了您的福,赖得您的提携。三小姐于妾有恩,该是妾送您谢礼才对,岂敢再收三小姐的礼?” 芍药这话说得夹枪带棒,令林婉香不免心虚,生怕被人听出什么弦外之音来,也就没有去深想她所谓的谢礼是何意。 “叶姨娘还是那般爱说笑” 芍药又轻飘飘睨了她一眼,才碎步回到林国公身边坐下。 她仪态虽不及大家闺秀,但经历了昨夜从女孩到女人的蜕变,自有一股子风情。裙摆摇曳间,令林国公不禁有种久旱逢甘霖的愉悦。 秦氏心中鄙夷,骂了句狐媚子,但贤妻的方寸不乱。 “喜事说完了,再就讲讲后院里的规矩。老祖宗的规矩立在这,是让人守着的,可不是叫人违背着玩的!” 赵姨娘心猛地一沉,低眉顺目,不敢去看上首位坐着的林国公和秦氏。 这是轮到要结算她了? “赵姨娘,你犯了什么错,为顾及你脸面,也不需要我说得太明白了?” 未出阁的三位小姐还在,秦氏绝口不提她下媚药的龌龊事。 被点到名的赵姨娘随即跪下。“是,夫人。妾知错了” 纵是再有东山再起之心,她如今也是竹子开花,要败了。 她一个人不怕什么,可远在他乡的婉音要怎么办?不知晓她的境况还好,现在知道了但又无能为力的感觉令赵姨娘彻底白了脸。 秦氏颇为痛心地叹了口气。 “赵姨娘,你也是这府中的老人儿了。教育婉音失责,老爷念及你受了家法的份上,只让你禁足一个月。可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啊! 如此执迷不悟,我也只好送你去庄子里的祠堂思过了。好好修身养性,好好忏悔。等你何时想通了,何时再放你出来!” 何时?那便是无期了。赵姨娘身子一歪,完全瘫软。 她还想着求求林国公的,但终是没能说出口。秦氏的处罚显然是得了他默许的,求了又有何用? 给老爷下药,是她不对。可罚轻罚重却要看男人的心还有多少在你身上了。 你侬我侬时,吵嘴耍性儿那都是情趣。而蜜意不再时,你做什么都是错,眼泪也成了负累。 还有什么是比新欢就在眼前,更能叫人清醒的呢? 赵姨娘缓缓伏下身,哽咽着说道,“妾拜谢老爷,夫人大恩” 处理完赵姨娘,玉珑堂里一时沉默。 新人笑,旧人哭。沧海桑田,谁又可奈何? 秦氏也懒得看这一帮子人,刚想叫大家散了,芍药却像是没话找话,缓和气氛,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开了口。 “三小姐戴着的玉坠子可真是好看。” 这话说得体,也得体,说不得体,也不得体,端看如何解读了。 闻言,林婉香和青衣都蹙着眉头,以为她在当面讨要。 秦氏和林婉蓉暗笑连连。果然,做妾的上不了台面。这丫鬟转了正的更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林娅熙也有些讶然。芍药这么快就开始找茬,全然不顾忌林国公的宠爱,是打算玉石俱焚了么? 林国公毕竟是男人,阅读理解的能力浅显又直白,只笑着道 “嗯,是不错。看来女子们都喜欢这一款啊。婉香,可否取下来,让父亲细瞧瞧?” 林婉香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父亲,这是姨娘留给女儿的遗物” 不想被人玷污了。 芍药急忙认错,态度诚恳,就差给她跪下了。 “是妾鲁莽了,还请三小姐莫要怪罪!只是一句真心的赞美,妾实在没有旁的意思呀。” 见她慌乱得像只小白兔似的,还如丫鬟一般卑微小心,林国公心里颇不是滋味。他的女人想看个坠子也不成了? 想着给芍药底气,男人的口吻就生硬了些。 “婉香,既是你姨娘的遗物,父亲更要看看了。也不知是从嫁妆里带的,还是父亲昔日送的。” 第398章 微妙平衡 林婉香身上一阵发寒。说穿了,这府中上下有哪一样不是林国公的?如果只是芍药,她绝不会留情面。可胳膊能拧得过大腿么? 昨日书房里的敲打,回声犹在。要静,要知足! 青衣默默将她脖颈上的坠子摘下来,是块刻成玉兰花形状的温玉,用一条极细的金链儿挂着。 林婉香捧着它在掌心,上前几步给林国公。 “嗯。玉料中上,但贵在雕工精巧难得。温玉戴着也养人。” 林国公把玩了两下,又偏身到芍药一侧,明显是借她看呢。 芍药岂敢伸手去接,只怯怯瞟了几眼。 “妾自幼家贫,哪里像老爷这般见多识广,辩不出好坏的。让妾看了也是糟蹋,快给三小姐还回去。” 林国公心里又是一番疼惜。迫不得已跟了自己,就不能让她再吃苦头了。 林娅熙暗叹。这芍药还真是白莲高手啊! 谁都可怜不过她,纵是小白花也理亏了三分。只是,她如此挑衅林婉香,是要做什么呢? 玉兰坠子还给了林婉香。众人无甚话说,也就散了。 -- 叶姨娘的到来使得林国公进后院的频率显着增加,并且次次都是落云阁,次次过后都会赏赐不少好东西。 玉珑堂。 秦氏歪在软榻上,吃着刚切好的鲜果子。 司乐则坐在脚踏边,为她捶腿。司琴和顾嬷嬷一倒,她便成了秦氏跟前最说得上话,也最得力的心腹了。 “夫人,老爷最近独宠叶姨娘,还给落云阁送了好些库房里存着的头面首饰呢。” 秦氏斜睨了她一眼。“库房的东西不用就是些落灰的摆设。什么稀奇玩意儿。给了就给了,你还心疼上了?” “奴婢可不敢。” 司乐知晓秦氏没有生气,又赔着笑道,“都是些过时的款式,夫人断然看不上的。 只是,那叶氏到底出身低贱,不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一直这般霸占着老爷,当后院里的箭靶子,对她可没大好处。” 秦氏早看开了。花无百日红,没有叶姨娘,也有张三李四王五赵六。每一个都醋,醋得过来么? 再者说,她要情,表哥可以给。和林国公?各取所需便好。 “哼,是个男人都爱新鲜。就好比这果子,鲜嫩时诱得人多吃两口。等时间一长,便要变黄发臭了!” 秦氏放了一块进嘴里。“她院子里的人怎么说的?” 司乐不轻不重地捏着,嘴里回道 “夫人请放心。叶氏看着是个老实的,倒也没有恃宠生娇,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对咱们玉珑堂更是客客气气的。” 秦氏把小碗挪去一边,躺好,阖上眼睛。 “那就暂且由着她,让那几个姨娘陪她斗去。” 见状,司乐给她盖了张毯子,又掖好被角。 “是。一只脚都没站稳的姨娘,又没怀上老爷的子嗣,确实不配夫人您多虑。” 说起叶姨娘,秦氏突然就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以林国公女人的角度来看待她,是对自己造不成威胁。但,若她是林娅熙的人呢?林娅熙的动机和手段,可未必就只争宠这么单纯了? 司乐还以为她眯着了,只听秦氏忽然说道,“让人看着点落云阁和绮芜苑那位的往来。” 司乐心知,秦氏最近对林娅熙多有忌惮。可这一次不是因为赵姨娘马失前蹄吗? “四小姐着实滑得跟个泥鳅似的。可依奴婢看,赵氏认的干脆,不像是被栽赃。那叶姨娘也是歪打正着了。要不是老爷误喝了那碗加了料的汤,也没她什么事啊。” 秦氏睁眼,皱眉盯着司乐。司乐被吓得立刻缩起脖子,一迭声地求饶。 “奴婢该死,是奴婢出言僭越了。求主子宽恕!” 秦氏却并非气她多嘴,而是气她不长记性。 “司乐,你记住。玉珑堂里可不收没有用的废物。你作为掌事大丫鬟,凡事更得八面莹澈。” “奴婢记住了。” 司乐颤栗着,趴在地上,半点不敢抬头。 秦氏眯起眸子,恨声道 “栽赃就有把柄。林娅熙收拾人的段数可没你想的那么低级。你忘了,林婉音当初是如何一步步走进她的圈套,再自己动手,勒死自己的? 给老爷下药,未必是她的本意。可你怎知,芍药那时碰巧出现在前院书房里,不是她顺手安排?” 秦氏越说,越陷入沉思。 “就算在这件事情上,她的手是干净的,也保不齐日后,她不会与叶氏联手。有了叶氏的枕边风吹着,不管林娅熙要在府里做什么,岂不都无往不利了” “夫人所言极是。是奴婢大意了。” 想着那日玉坠子的小插曲,司乐忙问,“三小姐对叶姨娘怕也颇有微词呢。要不要奴婢暗中助她一把?” “娴雅居的不必管。” 秦氏手一摆,给林婉香盖了章。 “孤女一个。能牵制住林娅熙更好,不然就一副嫁妆打发了了事。” 司乐又要伸手为秦氏捶腿,被她避开。“什么时辰了?” 司乐去看了一眼屋檐下的铜刻漏,回来道,“申时三刻了。夫人晚膳想吃些什么?您这两日用的少,可是膳房做的不合胃口吗?” 赵姨娘的失势,以及芍药的冒头也算是打破了后宅里的微妙平衡。何况,丈夫专宠小妾,要说结发妻一点不上火,那也是不可能的。 “这天儿容易秋乏,人都跟着懒怠了。今晚备一盅白贝冬瓜汤,还有春笋烧鮰鱼。其它的你看着点,口味清淡些就好。” 趁着秦氏歇下,司乐叫了个小丫头来。吩咐完晚膳一应事宜后,她也回屋打络子去了。 -- 大厨房,向来是一府之中的八卦中心地和动态风向标。 别看伙夫的地位不高,但哪位主子头疼脑热了,承宠有喜了,份位升降了,他们最是门儿清。 要知道,人生五大事,吃喝拉撒睡,吃喝可是排在头两位的。 像林娅熙这种背靠大树,灶房独立,银子又多到花不完的,毕竟是少数。赵姨娘不就在吃这一块,被秦氏掐死了么? 革命的本钱都跟不上,宅斗事业还搞个屁啊! 第399章 斤斤计较 国公府里的半扇湖隔断的不单是两座园子,还有两方天地。西园一边鲜有人来,而东园垂花门一过,人间烟火气便旺了。 绮芜苑的消息虽密不透风,可若要打听落云阁的新主子却是不难。 娴雅居今日便是由青衣亲自来提膳的。走去大厨房这一路上,从来来往往的下人口中,她也听得了不少。 这会,两名丫鬟手挽着手,走在她前面。看样子也是同路去取晚膳的。 青衣不远不近,只默默跟着。 “诶,你知道叶姨娘叶氏就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芍药?她的命怎么那么好呀?去年还与你我一样,是同病相怜的三等丫鬟呢,现今都成主子了。还好我不在落云阁里边伺候,否则非得别扭死!” “这你就眼红啦?我听她院儿里的张婆子说,老爷的赏赐一波接着一波。那待遇,啧啧,就是赵姨娘最得宠那会也差得远了。” “可不是呢!所以说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她身边的丫鬟现在到哪不得几分脸面? 哪像我们这种的,寻常拿个饭都要看人家脸色。想吃点什么,厨子都缺这短那的哭穷,非扒层皮下来才行。 切。他们也不想想,姨娘无宠。干靠月例,自己都穷的叮当响了,还能有银子孝敬旁人?” 另一名丫鬟拎得清,推了她一把,笑道,“没银子还嘴馋,厨子也不干啊。清水白菜也有清水白菜的好,安生。” “就你心静,剃了头发就是姑子!不过,三小姐戴的玉坠子,叶姨娘想看,都说摘就得摘。大厨房可不得看人下菜么。” “哦,你一说那玉坠子,我想起来了。张婆子还炫耀说,老爷在朱雀街的珠宝行里,给叶姨娘也定做了一个。玉质更好,且找的雕刻师傅都是宫里到岁数放了的。” “朱雀街啊!天呐,那可是达官显赫们出没的地段” 青衣顿了脚,看着两人逐渐远了。 丫鬟们的对话归结成一句就是,叶姨娘得宠的没边儿!可令她更膈应的还是玉坠子的事。 那是林婉香最宝贝的东西,是姨娘诞下小姐时老爷赏的,相当于三人短暂亲情的见证物。芍药不是不知。 那她是怎么了?真的爱上林国公,连萧哥哥也不要了?对小姐的敌意又是从何而来? 林婉香是冷了她几日,可也不至于到反目成仇?难道真如小姐所料,芍药一早便投靠了林娅熙? 赵姨娘那一碗汤,无人拿到明面上说,却是令青衣把对芍药的最后一点无条件信任也磨平了。 青衣的步子愈发地沉。走到大厨房时,玉珑堂的人正在和厨子点菜。 厨子谄媚笑道,“哎呦,今儿个刮的是什么风,把姑娘给吹来了?难得夫人想着我们大厨房。要吃什么,只管吩咐小的们!” 那丫头在玉珑堂内只是个三等,但在外面就代表着主母秦氏。腰杆子可是硬的很。 “夫人想吃春笋烧鮰鱼了。小厨房里不曾准备鮰鱼,这不就来麻烦你们了。多少银子?” 厨子一瞪眼。“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姑娘这么说,可就折煞我老赵了。夫人吃条鱼,不是天经地义么?收银子又是哪门子的规矩?” 丫鬟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多谢赵大厨了。” “应该的,应该的!” 厨子又点头哈腰。“灶房里暖和,姑娘且先坐会。王家媳妇,快给姑娘端碗红豆汤来!” 青衣识趣地等厨子巴结完了,才上去要娴雅居的吃食。脸冷脸热的,她无所谓。 厨子正往食盒里装菜,一搭眼就瞅见了正走过来的绿柳。他放了一半的手一停,连忙招呼上了。 “绿柳姑娘,你可来了。落云阁的晚膳都热半天了,就怕凉着叶姨娘的胃呢。你先看看样式够不够,再选几碟子点心带回去。” 绿柳是刚被管家拨去,贴身照顾芍药的。尽管青衣先于她,她却仍是绕到了前头,明晃晃地轻慢人。 “我家主子嫌昨日的菜口太重呢。没吃上两筷子都。” “啊?是调味重了,还是油水腻啊?” 赵大厨回头,看着灶台上一溜排开的菜色,自我检讨似的。“这顿荤星儿也不少” 他在围兜上蹭了蹭手,而后又热络道,“姑娘,要不这样。我炒个醋溜藕片,再凉拌个笋尖儿,都是开胃的。半盏茶就能出锅,你等等啊。” 绿柳的目中无人和厨子的差别对待瞬间令青衣火冒三丈。 她喝道,“慢着!怎么?这府里只有叶姨娘要用晚膳,三小姐就不用了是?还讲不讲个先来后到,尊卑有别了!” 绿柳这才正眼看向她,回呛道,“来了大厨房取膳,就该听从赵大厨安排。都是各为其主办事的,姐姐犯的着这么斤斤计较吗?” 青衣嗤笑。“斤斤计较?我寻思着,一个姨娘还没有那么大面子,为开小灶,让小姐候着的?” 绿柳是个泼辣的,腰一叉。 “青衣姐姐,你说话讲点道理好不好?又不是我叫赵大厨这么做的。三小姐看我们姨娘气不顺,也不能乱挑刺儿啊。” “呵,你夹塞儿倒还有理了?三小姐性子出了名的温顺。好端端的,怎么就看姨娘不顺眼了?” 青衣认定自己占了个理字,也不饶人。 “我看是你居心叵测,挑唆主子不睦?还是得了宠,尾巴就翘上天了,觉得谁都得礼让三分?” 后一句,青衣是带了气的,暗指的也是芍药看玉坠子的事。 二人话赶话,互不相让。 厨子吓坏了,慌忙出来打圆场。两边都得罪,他可得不偿失。 “青衣姑娘啊,这事该怪我,想的不周到。我给您赔不是了!” 厨子给自己脸上来了一巴掌,讪笑着说道 “近日老爷常去落云阁,和姨娘一同用晚膳。我先给绿柳姑娘做,也是怕老爷怪罪呀。国公府里谁再托大,还能大过老爷去了。您说是不是?” 拿林国公来压她?青衣哼了一声,但也不能反驳。 绿柳也哼了一声,却是解气呢。 赵大厨会做人,忙又送上一颗甜枣,给她台阶下。 “娴雅居路远。青衣姑娘还忙里偷闲,特意跑大厨房一趟。装食盒子能用几个工夫?姑娘稍等。我这就挑几道三小姐爱吃的菜去!” 青衣和绿柳原地互看对方一眼,又都撇过头去。 等青衣一走,玉珑堂的目睹了全程,也赶着回去和司乐八卦了。 第400章 影子替身 绿柳倚在门框上,啐了一口。 “我呸!不就是个破坠子,让姨娘给三小姐记恨上了么?” 赵大厨在里头颠勺翻炒,还能竖起耳朵,很有闲心地问,“什么坠子啊?” 有了听众,绿柳便将敬茶那日,叶姨娘是如何随口夸了一句,老爷又如何要林婉香取下来,好博佳人一笑的,给说了一遍。 “老爷前儿还给姨娘送来了一枚订制的坠子呢。谁稀罕她那戴过的?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厨子摇着头,笑道,“就这点子事,那可真不至于了。按说三小姐不是个小性儿的啊。” “不是小性儿?那就是瞧不上叶姨娘了呗。要不青衣怎么说,尊卑有别呢。哼。” 赵大厨将藕片盛好盘,又麻利地装满两食盒的饭菜,交到绿柳手上。 “有些人啊就是看不清楚形势,姑娘别和她们一般见识。下面那碟子芋泥核桃酥是给姑娘吃的。喜欢了,再过来拿。” 有人捧着,绿柳就心安理得地受着。“还是赵大厨最好了!” -- 落云阁。 听了绿柳在大厨房里与青衣的交锋,芍药的眼中闪过一抹快意。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她没说什么,只命人把饭菜都摆好上桌。 酉时一刻,林国公照例一个人来了落云阁。刚走进外间,就听见芍药闷闷不乐的声音。 “绿柳,这会我吃不下,都撤了。” 绿柳心说,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摆上又撤是闹哪一出? “姨娘,是菜不对口味吗?您午膳就没怎么吃,晚上好歹也吃一点?” 芍药叹息。“五日前,我也还是个丫鬟呢。馒头咸菜都能下咽。如此丰盛的一桌子菜又怎会不对胃口呢?” “那姨娘是不是生病了呀?奴婢叫人去请大夫!” 芍药垂眸不语。 屏风后,林国公听不见答案,微微皱眉。这是后院里谁给委屈受了?他负手而立,又细细去听里边的谈话。 “我心里难过,大夫治不了这个。等会想开就好了,不碍事的。” 绿柳又试探着问,“姨娘是为了刚才在大厨房里,青衣那几句话?哎,她话说的难听。怪奴婢不该学来给姨娘的。” 芍药急忙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再说下去。 “快别说了!老爷就该来了。” 青衣?林国公只觉得这名字耳熟。但府里数得上的丫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对绝大部分人都脸盲,更不可能和名字对上号了。 男人锁着眉,踱进来。芍药和绿柳见了,立即起身问候。 林国公拉过芍药的手,挨着她坐下,上下细细打量两眼。 “怎么又不好好吃饭了?本来你身子底子就差,再不多补补,岂不更要弱不禁风?” 芍药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妾哪有老爷说的那般羸弱啊?这养尊处优的日子,妾手指都不用动一下。晌午吃的饱,眼下也就不感觉饿了。” “胡说。” 林国公虎着脸,语气却是极温和的。“你和绿柳的话,刚刚我全听见了。” 男人又看向身后站着的绿柳,直接要她回答。 “那个叫青衣的丫头说你们主子什么了?一个字不许漏!” 告状的机会摆在眼前,绿柳不敢隐瞒,也不想隐瞒。青衣给她难堪,她心里也不爽着呢,便跪下回道 “是,老爷。奴婢去大厨房里拿晚膳,恰巧碰上了三小姐的大丫鬟青衣。因着厨子照应姨娘,和奴婢多说了两句。她便恼了人冷落她,说奴婢不顾尊卑,不懂先来后到云云。还说,还说” 绿柳故意吞吞吐吐的,引得林国公喝问。“还说了什么?快说!” 绿柳哆嗦了一下。“还说姨娘得了宠,尾巴就翘上天了,以为谁都得礼让她三分。” 芍药别过脸去,一副她酸楚,但她不说的表情,想着绿柳倒是个会煽风点火的。 林国公面色铁青,一拳头砸在餐桌上。碗儿碟儿的都跟着颤了颤。 “这府里的丫头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不管教管教,怕都要爬到主子头上来了!” 芍药苦笑着求情。 “老爷,青衣的话也不假。妾原就是绮芜苑里的二等丫鬟,比她还低一级呢。和三小姐相比,更算不得是正经主子了。别人心有不服,也不难理解 绿柳,下回再有这种话,你权当没听见就好,也不用传回来给我听了。” 这话说的,就还是在意咯。林国公把人搂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抚。 “我知道你心善。可奴才乱嚼主子舌根,不罚岂不乱了套了?等用过晚膳,我便叫管家去娴雅居,给青衣掌嘴三十,以儆效尤。” 虽然芍药还念着与青衣的情分,可一想到她是林婉香的羽翼,又咬牙,吞回了为她开脱的话。 芍药故作惶恐,小手拉着男人的衣袖。 “老爷不可啊。青衣是三小姐的人。那日妾不识礼数,夸了句玉坠子好看,已经开罪三小姐了。因为这点小事就重罚,她不更是要与妾势不两立了吗?” 玉坠子的事林国公早忘了。听她侧面这么一提,也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青衣一个奴婢,敢直接教训叶姨娘的人,难保不是顺了林婉香的意思。 看着她谨小慎微的模样,林国公心一揪,立时被激起了保护欲。 他这辈子就只爱过一个女人,还是他最不能爱的人。芍药的相貌与那人有五分相似,所以他才会百般宠爱。即使只是个影子替身,他也满足了。 “别怕。有我国公爷护着你,替你出头,这后院里谁都不能拿你怎么样。青衣敢对你出言不逊,也有婉香教导不利的责任。她也该罚。 绿柳,你去传我的话给管家。青衣冲撞主子,掌嘴三十。三小姐训教不严,有失体面。让她在一月内,抄好十遍女德和女诫,送来前院书房!” “是,老爷。” 绿柳挑着唇角,弯腰退出去了。 这么个抄法,手都要断了?芍药的眼底尽是得意,面上却是怕怕的。 “老爷,三小姐的还是算了?” “你只消好好的,其它不用管了。” 林国公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脸颊。“好了,快用膳。乖,不许不吃饭。” 芍药娇羞一笑,媚态惑人。“嗯,那妾也伺候老爷用。” 第401章 打你屁屁 娴雅居。 青衣也与林婉香说了大厨房里起的争执。“那绿柳也太猖狂了些。才去落云阁几日啊,人就飘起来了!” 林婉香手指摩挲着茶杯沿,讥笑道,“不好吗?有那么个心大的丫鬟,迟早要给芍药惹祸。” 一听这话,青衣的气儿也顺了些。“也是。这次她敢顶撞小姐,下一次没准儿就是夫人。总有人能收拾她。” 二人正说着,管家领着婆子进来了。 待他略有歉意地表明完来意,青衣的脸上顿时没了血色。林婉香握着茶杯的手也是一紧。芍药这是反咬一口,给她上眼药呢! 管家不说,婆子便左右开弓,手下丝毫没有留情。 青衣结结实实地挨了三十个巴掌。整张脸红肿得吓人,颊边还留有婆子的五指印子。愤恼和不甘令她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小姐!” 人走以后,青衣扑倒在软榻边上,泣不成声。 她想说,要林婉香为她做主的,可也明白小姐当下腹背受敌的处境。林娅熙依然完好无损,却是催得芍药决裂了。 见青衣受了辱,林婉香也于心不忍。何况自己还要抄女诫,大脑被气得乱糟糟的。 “青衣,我不会让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的,更不会让你白白挨打。如今,你也看清楚芍药的真面目了?” 青衣不语,只把头埋在臂弯里,呜呜地哭。为什么一切都和预想中的不一样了? 林婉香又温声哄道,“别哭了。哭有什么用呢?你该想想如何反击才是正经。芍药对我们太过了解,父亲又护她护得不像样子。要对她下手,可不轻松。” 青衣泪眼婆娑地抬起头,鼻音很重。“之前是奴婢愚蠢,才会同情芍药,以为她也是被林娅熙害了的。今后再不会了” -- 彼时,绮芜苑里的氛围却与娴雅居的惨淡截然相反。 林娅熙手执黑子,正聚精会神地在与宋楚煊对弈。 深秋的夜虽凉,但屋内各角都用银丝炭烧了火盆子,温暖如春。 两人穿的都是居家常服。林娅熙着一条丁香色长裙,头发松散地编成一股,只用一根丝带系着,慵懒得恰到好处。 宋楚煊头戴玉冠,一身暗红色宽袖袍子,更衬得他剑眉星目,俊美无双。 林娅熙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棋盘,宋楚煊就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原主林婉卿的棋艺在女子之中算是极高的。但当对上对面的大魔头时,却仍显吃力非常。这一局能撑足半个时辰,已是强弩之末了。 见她的手犹豫着,要落不落的,宋楚煊凤眸含笑。“熙儿想好了?” 林娅熙才要放下一子,又嗖地缩了回去。“王爷是善意提醒,还是故意搅乱我的思路呀?” 对上她那双半眯起的眸子,美若三月桃花,男人的笑意更浓了。 “你说呢?” 林娅熙歪头看他。“要我说,王爷不会无缘无故地好心,但也不至于那么卑鄙。” “原来,熙儿就是如此看本王的?” 若不是此刻正面对面下棋,宋楚煊真想把人捞过来,捏两下脸来缓解手痒。 “那便不要受我影响,按照你的心意来。” 少女鼓着嘴,最终还是把至关重要的一子下在了一开始的位置上。 宋楚煊又笑着逗她。“这回不改了?” “哎呀,王爷你好烦!” 被人嫌弃了,男人一点也不恼,长指一伸,便落下一颗白子。直到这时,林娅熙才看明白。自己这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了! 她大瞪着眼珠子,去抠被白子围困住的黑子。“诶诶!刚刚是我看错了,上一子重来重来!” 宋楚煊握住她的左手腕。“熙儿,悔棋可是臭棋篓子才会做的事。” 林娅熙一计较起输赢来,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右手也上来护住棋盘。小脸蛋被火光映得粉粉嫩嫩的,跟她的仙贝和雪饼差不多。 室内的两个人正为着一颗棋而打打闹闹。榴莲却是在庭院内徘徊了小半刻钟了。 在听说了大厨房里的一幕后,林娅熙十分关注后续的进展。芍药和林婉香是被她一手推着,上了擂台两个对立面的。接下来会如何狗咬狗,她自然好奇。 榴莲壮了壮胆子,还是隔着窗纱说道,“小姐,您要属下查探的事情有结果了。” 林娅熙兴奋地就要冲出去,被宋楚煊一把拉住。 “穿这么少,出去受凉了怎么办?把人叫进来,你们就在这里说。” “啊?可是你” 宋楚煊点了点她挺翘的鼻尖。“怎么?你们还有秘密,瞒着本王不成?” 林娅熙拍掉他的手。“女人之间的恶作剧罢了。王爷想听,没人拦着你啊。” 榴莲极有自知之明,坚决不进内室。就在外间,把芍药如何借题发挥,将林婉香主仆罚了的经过讲了一遍。 林娅熙津津有味地听完,感叹道,“芍药挺有些小聪明的嘛。那日给秦氏拜山头,她要看玉坠子,竟是在这里等着呢。咦,女人的复仇心还真是可怕啊。” 等她再回里屋时,宋楚煊已经脱了外袍,只着一件纯丝绸寝衣,斜躺在榻上了。 两只雪白的小奶猫正蜷在他脚边打盹儿。雪饼的脑袋还不知死活地枕着男人的小腿。 林娅熙啊的一声,箭步上去,一手搂起一只。 “傻喵,有危险不知道躲吗,还上赶着挨踢?!” 说来也怪了。就算不得好脸子,两只小家伙也总喜欢黏着宋楚煊这个冰块人。 难道有颜值,有腹肌在动物界也吃得开? 仙贝前爪巴着林娅熙的胳膊,一双异瞳却还是盯着宋楚煊看。少女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胡乱撸了一把她的毛。 “小色猫!再不乖,我打你屁屁!” 看着小女人跟一只猫咪嘀嘀咕咕的,那可爱的小表情令宋楚煊禁不住也想要逗弄她。 “熙儿这是吃醋了?” 林娅熙黑人问号脸。“吃醋?我为什么要吃醋?又是吃的谁的醋?” 她想问,王爷你抽风呢?有病就得治啊。 一人两猫都瞪着漂亮至极的眼睛看过来。独林娅熙不过是成精后幻化了人形而已。 宋楚煊喉结一滚,坐直身子,也挑着凤眸看她。 “本王被看了,熙儿不开心。” 第402章 剜心窝子 哈?她可是万中选一,出过道的现代女团偶像,会怕看?况且,对象还是一只猫啊。 林娅熙翻了个完完整整的大白眼,心里暗骂他妖孽,自恋狂! “我说大哥,长相这种东西不就是给人看的么?眼睛长在别人身上,不爱看哪看哪,还能挖下来不成?” 说完犹不解气,她又补了一句。“担心自己美色撩人,就请王爷停止散发你的魅力嘛。” 宋楚煊俊颜靠近,挑起她的下巴,薄唇轻启。“我从来都只对熙儿一人散发魅力。” 望进男人如暗夜深海般的眸子,少女的小脸爬上两抹可疑的红晕,但还是口是心非,嘴硬地嘟囔。 “嘁,谁稀罕呀。王爷可用不着为我坚守男德” 宋楚煊额角抽了抽。这女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思想?男德?亏她也想得出来! 男人语气酸溜溜的,率先服了软。“你不稀罕,是本王偏要给,总可以了?” 烛火摇曳。林娅熙的小心脏也为之荡漾了一下。 “明日本王沐休,带你出府如何?” 少女埋着的小脸一扬,眸子亮闪闪的。“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也该到云想·花想转转了。” 见她高兴,宋楚煊像她呼噜小仙贝一样,也呼噜着她的秀发。 “本王何时骗过你?你想做什么没依着你?嗯?” “歪!血可流,头可断,发型不能乱!” 林娅熙怀里还抱着猫,不得还手,只好一面哇哇叫唤,一面躲闪。仙贝和雪饼挤在中间,仰头看着二人,疑惑地喵喵叫,声音嫩生生的。 被欺负得狠了,少女侧过头,咬住男人的手就是一口。反应都和小奶猫是一样的。 看着那两排齐整的牙印,宋楚煊深吸一口气,将人禁锢在怀里。“睡觉!” 生气了?不会。林娅熙仍不知死活,用指尖戳着他的胸口。 男人一下子攥住在胸前点火的小手,恶狠狠道,“若是不想现在被办了,就给我乖一点。” 她哪里不乖了?明明是他先动手,她才还口的好伐。 林娅熙冤枉地瘪嘴,却也不敢再招惹他,闭上眼,很快便睡着了。 -- 翌日,少女一觉醒来,发现男人不见了。她手脚摆成个大字,正开心地准备继续睡。 听到她动了,屏风后的春梅立即提醒。“妹妹今日不是要去店里瞧瞧吗?该起了。” 林娅熙把头蒙在被子里,闷闷地嗯了。想问宋楚煊去哪了,但又不好意思问。 春梅猜着了她的心思。“王爷先去前院和老爷打声招呼,让妹妹你不要急。等梳妆好,用过早膳再走。” 林娅熙不懂。这人何必多此一举,知会林国公呢? 殊不知,宋楚煊才不要偷偷摸摸。他要全京城都看着,他们光明正大地走在一起! -- 前院里,林国公刚从落云阁过来,迎面就撞见了急吼吼的管家。 “老爷,晋王殿下来了!” 林国公诧异地一挑眉。“晋王?这可真是稀客了。殿下人在何处?” 管家小跑了一路,这会气喘吁吁地回道,“老奴才把人安顿在了前厅喝茶呢。老爷您快去。” “走!” 林国公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 宋楚煊一身藏青色绣竹枝纹箭袖袍,束白玉冠。茶才品了一口,林国公便到了。 他当即恭敬无比地作揖。“不知王爷今日抽空造访。老夫有失远迎。” 宋楚煊坐在太师椅里,只一挥手。“无妨。却是本王事先未下拜帖,于礼不合了。” “王爷可千万莫要这么说!老夫惶恐啊。” 趁着宋楚煊低头喝茶的工夫,林国公忙给管家使了个眼色,让他速去请林婉蓉。如此绝佳的机会岂能不把握? 男人不紧不慢,放下茶盏。两人又闲话了几句,他才泰然说道,“今日本王到府上叨扰,是来邀请四小姐的。” 至于邀请出来要做什么,宋楚煊不认为他有必要解释。 林国公微怔。“四小姐?” “正是。怎么?国公爷面有难色,可是本王来得不巧了?” 林国公慌忙收敛好神色。 “哦,老夫只是意外。小女不才,岂敢劳王爷您纡尊降贵,亲自登门邀请?” 宋楚煊懒得与他兜圈子。“四小姐若在,国公爷便差人通传。” “诶,是是。还不快去请四小姐!” 林国公一声令下,一名小丫头立时狂奔着去了。 林婉蓉和暖玉才随管家走至半路,就被前院赶来的婆子截住了。 听了她的耳语后,管家为难不已,却也只好硬着头皮道 “大小姐,请恕老奴糊涂,一时搞错了。晋王殿下此来,没有要见小姐” 林婉蓉刚还兴冲冲的小脸霎时垮了下来。不找她还好,来了又叫她折返,这落差可就大了! “那管家可知,王爷到访所为何事?” “这个老奴也不知。” 管家不想做恶人。晋王指名要见四小姐那种剜心窝子的话,他可不敢说。 林婉蓉瞪了他一眼,凉凉道,“管家,你莫不是大清早特来消遣我的!” “大小姐,老奴不敢啊!老奴也是奉了老爷的吩咐行事。” 虽然林婉蓉有预感,自己若是硬闯,很可能会碰壁。但明知宋楚煊人在前院却不得见,她就心痒难耐。 大丫鬟暖玉为她找好了理由。“小姐,您既然都来了,不跟老爷请完安再走,终归不妥?” 林婉蓉沉吟片刻,也点了头。“那走。” 三人刚一跨入前厅正门,林婉蓉就看见了上首位男人刀削般完美的侧颜,心跳瞬间乱了几拍。 她垂着眼眸进来,而后做出一副错愕的表情,像是才知道宋楚煊也在。 “小女过来给父亲问安。不知晋王殿下在此,冒昧打搅了。” 对于林婉蓉这种倒贴,却又刻意端出清贵姿态来的,宋楚煊见多了。并不觉得她如何惊艳,反倒是矫揉造作的很。 男人只淡淡颔首,与生俱来的优雅骄矜令她移不开眼。 林国公笑着招手。“婉蓉,你既已来了,又和王爷相识,便也坐下说说话。王爷,您不介意?” 宋楚煊脸有些冷。“本王只是等人。你们父女说你们的。” 虽不好拂了主人的面子,但不参与的意思也显而易见了。 第403章 云泥之别 林婉蓉被打了脸,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知趣的话,早该走了。可她仍侥幸地赖在原地,彷佛这样看着他就能令人回心转意似的。 林国公也万般赧然。虽私心里想着让二人多交流的,却貌似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了。 “王爷说笑了。贵客还在,老夫怎好与小女闲叙家事呢?这可非我林国公府的待客之道啊。” “哦?那本王回避了便是。” 宋楚煊说着站起身,竟是要踱去院中。 林婉蓉差点没尴尬死。“父亲还是先陪同王爷。女儿无甚急事,这就告退了。” 转身的一刹那,她鼻子发酸,但还是维持着天之骄女的仪态朝外走。一时失神,与刚到房门口的林娅熙几乎撞了个满怀。 少女揉着心口,疼得直呲牙。 林婉蓉撞到的是肩膀,却一脸怪异地盯着她看。以为是在等自己道歉,林娅熙不情不愿,说了句对不起之后,又抬脚进去了。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宋楚煊要等的人居然是她!林婉蓉出门时是多么欢天喜地,现下就有多煎熬。 感觉到小姐的手指甲都要抠进她手臂上的肉里了,暖玉也只能咬牙忍着。 不容两主仆多想,身后便传来了简单清脆的问好声。“王爷早,父亲早。” 宋楚煊起身,语气里的关心藏都藏不住。“嗯。四小姐撞得要紧吗?可否需要看太医?” 林娅熙汗。“没事啦,王爷。小女又不是纸糊的。” “无事就好。” 宋楚煊毫不拖泥带水,又转而看向林国公。“国公爷,那本王便与四小姐先告辞了。” 林国公在一旁睁眼看着。两人熟络得他根本插不上话。这会人都要走了,他才躬身接了一句。 “是,老夫恭送晋王殿下!” 话音还未落,宋楚煊已然迈开了长腿。瞥见林娅熙跟得费力,男人又迁就她的步子,改为与她并排同行。 春梅慢下一步,紧随其后,与院中的林婉蓉擦肩而过。 林婉蓉的目光仍追随着宋楚煊离去的方向,但思绪却已飘来荡去了几个回合。 在晋王眼中,自己和林娅熙竟已是云泥之别了吗?短短一面,对她是拒人于千里,对林娅熙却是软语温言。同样是被撞,一个呵护得宝贝似的,而另一个却不闻不问。 “小姐?王爷人已经走远了。奴婢也陪您回去?” 暖玉小声询问,直觉她被林婉蓉搭着的手臂出血了。 林婉蓉收回神思,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站得久了,双脚都开始发麻。 “你可记得,林娅熙回府后,王爷一共来过几次?” “奴婢印象中,除了王爷送她进府那次,这应是第二回?” 暖玉扶着她,缓步朝后院走去。 “小姐若想了解仔细了,奴婢回头再问问管家。前院门房的纪录要更准一些。” “先不用。” 林婉蓉知道,宋楚煊轻易不会来,且她记得的也是两次。 既然在晋王府外的时日里,二人接触有限,那这份情谊便是在晋王府时攒下的了?林娅熙到底是如何让生人勿近的宋楚煊转了性子的? “从王府那边,打听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没有?” 暖玉垂头,不敢直视林婉蓉的眼睛。“还没有。晋王府防范得宛若铁桶。任何消息都是只进不出。” “这都几个月了?常规路子行不通,你就不会想想别的法子?” 林婉蓉甩开她的手,嫌恶道,“明日找个由头进宫。带上绣房新做好的云锦披风,我要去看望羽妃姑母。” -- 林娅熙这边出了国公府,一上马车,就见宋楚煊要靠上来。她忙咳了两声,别开脸。 “诶,干嘛?王爷不热,我还热呢。” 宋楚煊也没别的,就是心情好。这种厮磨一日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熙儿的身子骨可真棒,这都十一月了还燥热。看来,每日一盅的血燕窝没白喝。嫌热就把这件碍事的外袍脱了。” 林娅熙皮一绷,立马捂好领口的盘扣,笑着打岔道,“被王爷一说,好像也没那么热了。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看着她紧张兮兮的样子,男人轻笑。“本王今日悉听尊便。” 少女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转了转。 “好不容易出府一趟,马车里坐着太憋闷了。不如我们先去云想·花想,再到大街上逛逛?人越多,越热闹的地段越好。” 宋楚煊清楚她的小九九,人群恐惧症也是真的有。 “去那种乌七八糟的地方作甚?本王带你去跑马,岂不更有意思?” 少女软声软气地撒娇耍赖。“不嘛。王爷刚还说悉听尊便呢。结果才一个地方就不乐意了?” 宋楚煊从未见过这样的林娅熙。更确切的说,是这样的女人。若是换作别人和他这般说话,早被砍了再丢出马车外几里地了。 可林娅熙是谁?一颦一笑都被军事化训练过的新生代女爱豆。讨巧卖乖,娇气卖萌一把好手,简直信手拈来。 扛不住她软糯的攻势,男人鼻腔里一阵温热,就快燥得流红了。 “本王哪有不乐意?熙儿想去就去。待会让夜鹰去问。” 林娅熙灿烂一笑,眼眸弯弯。狐狸成精也不过如此。 “王爷你真好!那就去安阳街?好吃好玩的都有。以前我和春梅去过的。” 宋楚煊答应了,压根不知道在安阳街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 云想·花想里,有客如云。 林娅熙提前换好了男装,仍是以林公子的身份进去的。如今,总店的运营有采荷,品牌战略有宋弈枫,完全不用她操心。 京城以内的作坊规模上个月扩大了五倍不止,再有加盟店的顾客分流,最初的饥饿营销噱头过后,每一款商品基本上都能够买到现货了。 林娅熙满意地巡视了一圈,时不时的,还会为客人们讲解推荐。 店铺的账本每半个月会定期送到她手上。一个时辰后,等她看完了最近十来日的进出,也就差不多了。 休息室内,宋楚煊正大马金刀地坐着看书。 林娅熙回来时,第一眼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极品美男图,心中不由暗赞。本以为他穿半永久的黑色最好看,实则却是人帅穿什么都帅。 “我手头上的工作都交代完了。王爷,可以走了吗?” 宋楚煊高冷地应了一声。“还不洗洗脸,换身衣裳?” 第404章 全民偶像 林娅熙瞅了瞅身上的紫色袍子。虽然她扮男子时会刻意丑化些,但也是妥妥滴小正太一枚啊。 “难看吗?可我挺喜欢的。男装出门,也能省去不少麻烦了。” “同本王一起,能有什么麻烦?熙儿若是担心,我命夜鹰过去清道就是。” 少女忙不迭摆手。“不成不成!我要逛的就是人多时的热闹劲儿。清了道还玩什么?” 宇直宋楚煊当然更喜欢看穿女装的林娅熙了,不过也不想令佳人失望。 “好,都随你。” 巳时末,夜鹰驾车,春梅坐车辕。一行人朝着安阳街进发。 安阳街,龙淮城的市井腹地。对于这么一个小商小贩和草根小人物活跃的闹市区,宋楚煊一无所知。 在听说自家主子要去那里逛时,夜鹰也吓得跌了个跟头。王爷这是天庭待腻歪了,下凡来体验生活呢? 临到主街入口,道路紧窄,宽大的马车驶不进去。 林娅熙拉着春梅一跃跳下。夜鹰去停车。宋楚煊则是站在交叉路旁,看着如潮水般涌动的人头,风中凌乱了。 “王宋兄不怕哈,有我林小爷罩着你呢!春梅姐姐,你也跟紧一点。人多别走丢了。” 宋楚煊俊脸一黑,扯过她的肩膀,护在胸前,不让她被来往的行人撞到。 “你才要给我老实一点。” “诶,大马路上呢!你我两名男子拉拉扯扯的,和断袖一般,成何体统?” 林娅熙挣了挣,见摆脱不开,只好勉为其难地伸出小手。“要是宋兄实在害怕,那就牵着我的衣摆好了。” 宋楚煊松开对她的钳制,眯眼审视。“熙儿故意选择来这里,是想见我当街出糗的?” 少女耸耸肩,满脸的无辜。 “哪能啊?我是带你出来逛吃逛喝的。安阳街一带活动的多是普通老百姓。没多少人见到过传说中的黑面晋王。 宋兄神经不要太紧绷啦。只要你自在,无人会去注意你的。放心!” 林娅熙一甩胳膊,安慰性质地拍了拍男人的胸脯,随后径直走在前面开路。这样,宋楚煊就看不见她憋笑到变形的脸了。 谁让他总爱欺负人?今天也该轮到他吃一回瘪。 方才下车时,林娅熙就察觉到了周围人的视线,男女老少都有。 宋楚煊往那一站,效果绝不亚于顶级明星出街,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颜值那块自不必说了,天生的贵族气质更是无人能敌。溜达一圈下来,指不定还能抱回家一堆的鲜花水果。这一波,她血赚不亏啊! 果然,才又走出十几步,窃窃私语声就压不住了。 林娅熙听了直捂嘴。宋楚煊听了想打人。 一位年长的老伯伯捋着胡须道,“嗯。这位公子一看就气宇不凡,将来必成大器。” 一名十七八岁的花季少女跑过来,连自己摆的绣品小摊子都不顾了,陶醉无限地望着宋楚煊,口中喃喃。 “世间怎会有男子俊美如斯” “若能被他看上一眼,我便此生无憾了。嫁给他?只怕我会开心到当场去世!” “是啊。一旁的小公子也很俊美。可惜对比之下,身材显得过于单薄瘦小了。容貌也还没长开,缺少了些男子气概。” 追星可不分年龄和性别。得不到,看看总可以? 各个年纪的女人们心尖都冒着粉红色泡泡。其中不乏膀大腰圆的大妈和大婶,全对宋楚煊黑如锅底的脸色视若无睹。 林娅熙笑得促狭,用手肘怼了怼男人,挤眉弄眼道 “宋兄果真魅力四射,堪称全民偶像啊。看着你发光发热,圈粉无数,我可真替你感到自豪!” 昨儿晚上竟说她吃小仙贝的醋?哼,那就让他被看个够本,看自己会不会吃醋。 宋楚煊磨着后牙槽。“林娅熙!你跟我回马车上去!” “才不要。” 少女灵巧一躲,避开了男人欲来揪她衣领的大手。“我都没开始逛呢,怎么能就走了?” 待她一跳出危险区域,有胆大的便上来捉婿了。 “请问公子尊姓大名?祖籍可是京城人士?贵庚几何啊?” “公子婚配否?老婆子的孙女小倩如今正待字闺中,与你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般配着呢!” “诶,公子?别急着走呀!” 由宋楚煊造成的交通拥堵使得人流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的,直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要不是他不忍心对平头百姓动手,这些人此刻早不会还四肢健全了! 林娅熙默默退出群众的包围圈,扶着墙,先笑为敬。 春梅见她没心没肺的,还能笑出鹅叫来,不免忧心。 隔着人堆看了一眼,她问,“妹妹,就这样丢下王爷,真的好么?” “王爷又不是小孩子,顶多有点社恐而已。哪就那么脆弱了?被人多瞅几眼,少不了肉的。” 少女哈哈笑够了,这才揉着岔气的肚子,直起腰。 “走,我们先在附近逛着。等下夜鹰过来了,王爷他们会追上的。” 春梅踟蹰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 林娅熙其实也没有走太远,就被路边一个捏糖人的摊贩给吸引住了。 各式各样的糖人晶莹剔透,栩栩如生。做工和手艺比她童年时在公园里见过的,不知要高出多少个档次。 她刚取下一支鲤鱼跃龙门图样的,想要问价钱,旁边伸出来一只手,也攥住了同一支。 那人的手几乎是半包在了她的外面,随即是一道带着愉悦的年轻男子声音。 “公子也看上了这支糖人啊?” 林娅熙心内吐槽,你这不是废话么? 没有抬头去看那人,她客气疏离地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这位公子喜欢,小生换一支便是了。” 林娅熙踮起脚尖,想去够最上面一排的财神爷。不料那人先她一步,摘了下来。 “有道是,英雄所见略同。公子的品味与小生还真是相似呢。” 这讪搭得她好尬啊。林娅熙侧头,勾起唇角,吊儿郎当的。 “哦?是么?屡次选中一样的糖人,可是有什么讲究?” 年轻男子模样约摸二十出头,白白净净的,长相还算过关。 林娅熙呵呵。莫非他见自己唇红齿白,像个清秀的娘炮,就以为是个小受了? 笑话!再不济,她也得是个小霸王总攻。 第405章 能屈能伸 男子被她一双桃花美目勾得心驰神荡。“也没什么。大概是缘分让我们相遇?” “诶,还真是!” 林娅熙突然凑近,从头到脚地打量他。“除了漂亮糖人,小生还喜欢漂亮男人。公子,你呢?” 小正太就这么大大方方,不加掩饰地承认了自己有龙阳之癖?! 年轻男子为她的大胆而激动,又为她的坦率而脸红,于是小声嗫嚅道 “小生也喜欢特别是如公子一般的人物。” “巧了巧了!” 林娅熙先是拍手,而后却变得惆怅起来。 “哎,可惜啊。家里那位是个爱吃醋的主儿,管我管得严着呢!公子若不介意给我做小,那我定会温柔以待的。” 温柔以待?他?男子指着自己的鼻子,傻眼了。 这小正太长得比那绝色小倌儿还小倌儿。怎么还一心想着要攻下他?画面太美,他趁早溜。 男子打了个激灵,一拱手道,“小生愿成人之美。祝公子与内人恩爱幸福。” 林娅熙闲闲的,不过是耍戏他玩,要他知难而退罢了。这会玩上瘾了,她忙捉住年轻男子的衣袖一角。 “嘿,大兄dei,你跑什么啊?就凭咱俩这缘分,不得再聊十块钱的呀。” 正闹着,一道能剐下人肉的视线顿时令林娅熙背脊生凉。 她僵硬地扭转头,迎上那有如实质的目光。就见宋楚煊浑身蒸腾着煞气,站在一丈开外,脸比非洲黑人还黑。 少女当即满脸赔笑,小嗓音中带着颤意。“亲爱的?你忙完啦?” 见到宋楚煊妖孽一般的神颜,男子呆愣在原地,连逃跑都忘记了。又听小正太喊他亲爱的,虽不曾听过这一新奇叫法,但也猜出了个模糊的意思。 这男人也太漂亮了!和他争,就算自己甘愿伏低做小,也毫无胜算可言啊。小正太可真够贪心的。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 这般相貌身材还专情的受,他怎么就遇不上呢! 看她还拽着陌生男人不放,宋楚煊就快气炸了。不是说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么?不是说要罩着他,带他逛吃逛喝的么? 林娅熙是真怕他徒手把人家脑袋给拧下来。当然,还有她自己的。 更何况,她刚把宋楚煊像吉祥物似的抛给一众凡人观赏,现在又和别人掰扯不清。数罪并罚,怕是要凉。 于是乎,少女堂堂正正地怂了。踩着小碎步过去,刚一拉起宋楚煊的衣袖,就被他负气甩开了。 “才拉过野男人的手,别来碰我。” 林娅熙瘪瘪嘴,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宋兄不要气嘛。都怪我不好,是我错了。我给您赔礼道歉。” 说完就是一个标准的岛国式90度深鞠躬。 男人看向别处,不为所动。“呵,你倒是能屈能伸。” 林娅熙身子歪过来,度数加大,就差没180度头点地了。 男人依旧不理,又看向了另一侧。 死傲娇!少女暗骂。不就是想让她哄着嘛,不然人早走了。 可是,卑躬屈膝这一套他显然不吃啊。林娅熙在脑海中迅速回顾着男人的喜好。 “宋兄,你知道我的缺点是什么吗?” 不等他回答,少女已经抢先一步说道,“缺点你!” 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给整懵了。 受到乞巧节那日画舫上的启发,林娅熙完全不给他缓冲的机会,继续发起猛烈攻势。 “宋兄宋兄,我想买一块地。” “什么?” 宋楚煊皱眉,他是真的搞不懂。 “你的死心塌地!” 见他冰冻的面色似是化开了一道裂痕,林娅熙殷勤上前,给他捶肩膀。 “宋兄,你累不累呀?” “” 男人不想搭理她,可唇角的弧度却在一点一点上扬。 “你都在我脑子里跑了一整天了,肯定累坏了!” 宋楚煊俊脸别开。林娅熙就偏要凑上去,看着他的凤眸,再接再厉。 “宋兄宋兄,你知道你和星星有什么区别吗?” 停顿两秒后,她自问自答。“星星在天上,而你在我心里呀。” 年轻男子,春梅,还有一旁迟来的夜鹰都看呆了。 好家伙,小正太果真有一手!难怪漂亮男人盯他盯得紧呢。他也得记好笔记,学着点,留着下回搭讪时备用。只希望,老天别再让他遇着个美人攻了。 被她这张巧嘴一说,宋楚煊的面色春回大地,耳朵根上还染了一丢丢的樱花粉。 “快闭嘴你。” 林娅熙尝到了甜头,岂能这么轻松就饶过他?她眼眸亮晶晶地问,“宋兄为何要我闭嘴?可是因为你现在满脑子里都是我的声音?” 嚯!年轻男子要给她跪了,恨不得眼下就是拜师学艺的招生现场。 宋楚煊一手覆上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睛。“好了,本王知道了。乖,熙儿不许再胡说八道了。” 再说下去,他霸道冷酷的人设就要破功了啊。 无奈眼睛蒙上了,还有粉腮朱唇呢。 “我没有胡说八道!男神选我,我超甜。宋兄,你还生我气吗?” 宋楚煊摇头。可林娅熙看不见,只以为他还在气,又描补道 “我又不瞎。身边有最大颗最上好的珍珠,谁还会去留恋那鱼眼珠子。傻不傻?” “算你识货。回去再收拾你!” 男人的心情彻底由阴转晴,警告一句后,便松开了她。 林娅熙吐吐舌头。好险好险,此时不气了就好,回去再说回去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宋楚煊转身,对着男子厉声喝道,“还不快滚!” “是是是!” 那人一迭声应完,旋身就跑。 见四下没什么人了,林娅熙好奇地问,“王爷,你是如何逃过大批粉丝的围追堵截的?” 宋楚煊斜了她一眼,还说自己不傻呢。“夜鹰只说了一句,他是晋王。” “哈哈哈哈” 少女笑喷了,为夜鹰的机智竖起大拇指。她都能够想象得到,当时人海退潮的奇观。 晋王的封号专治各种不服。不管是真是假,此话一出,恶灵瞬息退散! “不许笑!” 宋楚煊胡乱揉着她的发顶。可少女这般娇俏灵动的样子又令他打从心眼儿里喜欢。 “好,我不笑了。” 林娅熙做了一个闭麦的手势。还没撑过五秒钟,又爆发出更猛烈的笑声来。 见她眼角都飙出了泪花,宋楚煊虽没面子,却也拿她没辙。只好单手轻轻拍着背,给人顺气。 “有那么好笑吗?瞧把你给乐的。乐够了,还不带本王去看看你所讲的那些好吃的好玩的?” 林娅熙海派地用袖子抹干眼泪。水洗过的眸子更如黑玉一般明亮动人了。 她拖着漂亮男人就走。“嗯,走起。保证让王爷不枉此行,满载而归!” 见证这二人感情日益升温,身后的老母亲春梅情不自禁,摇着头露出了慈爱的微笑。 第406章 吃软钉子 安阳街这一趟收获还真不小。在国公府门前被放下后,林娅熙和春梅各抱着满怀的零嘴小玩意儿,回了绮芜苑。美其名曰,都是买来犒劳奖赏丫鬟们的。 当着门卫的面,夜鹰驾着空马车离开了。而本该走的晋王却是几纵几跃,对少女的闺房可谓熟门熟路。 用林娅熙的话来讲,宋楚煊终于也接了一回地气。 虽然行军打仗中,和动辄十万糙汉子们甘苦与共是常有之事。但保家卫国时的豪言壮志,与市井生活里的嬉笑怒骂还是大有不同的。 男人一路上黑了几次脸,统统都被林娅熙以怀柔手段化解了。 看着自家主子不断修改底线,甚至放弃底线,夜鹰的心里是一万个服气。不是他觉得无脑宠溺好,而是王爷之前的条条框框着实太多了点。 自打林婉香被罚抄书,除了不得不去给秦氏晨昏定省外,娴雅居的大门多数时候都是紧闭的。 林国公并未明令禁她的足。可一个月内要写好十遍女德和女诫,林婉香的右手离废也不远了。 而人靠衣装马靠鞍,狗配铃铛跑的欢。叶姨娘在国公老爷的精护细养之下,反倒愈加迷人起来。 -- 五日后,女眷们依次过来玉珑堂请安。 先后顺序自是没有明文规定的。但不得宠的妾一般来得最早,其次是庶女,最后才是嫡女和闭眼作死的。隐形的论资排辈罢了。 尽管不被某些人认可,但在名义上,林娅熙依然是过继给了秦氏的嫡女。 这日一早,她便恰巧遇到了并不顺路的林婉蓉。 这是被宋楚煊漠视的气消不下去,给她添堵来了? “大姐姐早!” 林娅熙热情地同她打招呼,忽略掉那一股子扑面而来的酸味。 林婉蓉许是有亲戚到访,只不冷不热回了个早字,又道,“四妹如今不比从前了。顶着半个嫡女的光环,于内于外都庄重些才好。” “大姐姐教训的是。” 给好脸色还有人不乐意了,够难伺候的哈。腹诽完,少女皮笑肉不笑地问 “大姐今日何故绕远,选了这条路走?” 看着那十足膈应人的笑,林婉蓉更为不快,却也不好明面再说她什么。 “念着远在广顺县苦命的二妹,我便绕来她的绮芜苑瞧上一眼。不成想,只三月余不见,这里已经时移世易了。” 谁的?那自己算什么,借住,鸠占鹊巢? 林婉音还在时,一个个乌鸡眼似的。而今又假惺惺说想了,恶心谁呢? 林娅熙故意不接她的招。“是的呢!景致再美,也有看腻的一天。绮芜苑里已然万象更新。大姐姐喜欢就好。” “我喜不喜欢的,有什么要紧。适不适合你,不是更重要么?” 林婉蓉知道她在装傻充愣。不是明白人,林娅熙能从一个半死不活的庶女,混到现在的风生水起?后盾坚实,连自己都要被她压下一头。 林娅熙懵懵懂懂的,蹙起黛眉。 “我怎么听不明白大姐姐的意思呢?这院子乃是我一手布置的。我当然喜欢,也认为适合了。大姐若以为有哪里不妥,跟妹妹提便是,何须转弯抹角的?” 林婉蓉被这话再是一噎。 她是想敲打林娅熙来着,要她懂得进退,自动让位,死了对宋楚煊的心。 可她几次有意往那话茬儿上引,人家却偏不着她的道。直来直往,不按套路出牌。 “虽说绮芜苑是由你暂且住着的,可你觉着适合,旁人却未必如此想了。四妹还年轻,眼光别放得太高。矜持低调,方能长久。昙花的活法” 林婉蓉没憋住,却也不点破。即使棉花打着不过瘾,能挥出拳头也是一种发泄不是? 林娅熙呵呵。天都没大亮呢,就上赶着来给她灌心灵毒鸡汤来了。她可不是随人捏的软柿子。你有起床气,谁没有咋滴? “这鞋穿在自己脚上,合不合适的也只有自己最清楚。我过我的小日子。那些大道理什么的,听多了只会束手束脚,活得太累。大姐,时候不早了。再不走,给母亲请安可要迟了。” “哼。暖玉,我们走!” 林婉蓉一甩帕子,忿忿然走了。 见她步履匆忙地离开,榴莲小声道,“林婉蓉明显是带着气来的。这下子只怕气得更凶了呢。” 对于她今早给自己吃软钉子的做法,林娅熙倒是有几分意外。林婉蓉是谁?那是十六年来都高高在上的国公府嫡出大小姐! 碰上不顺心的事了,她可不会像林婉音那般泼妇叫嚷,也不会如林婉香那般装弱扮怜。 林娅熙不是古代人,尊卑的概念是一点没有。反正她不痛快,别人也休想痛快。在宋楚煊面前都尚且我行我素的,更遑论捧着敬着林婉蓉了。 所以,想要不战而屈她之兵?那么不好意思,纯属找虐行为,后果请自负。 “还不都是你们家王爷惹的祸?不省心的,一堆烂桃花!不敢当面控诉男人,就会找女人较劲。” 榴莲心说,小姐啊,您的桃花也不少好。还有一枝都开到龙华国去了。 “林婉蓉被气狠了,又得算计小姐。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 少女笑着,长叹一声。 “她不气就不会算计我了?该算计的,一样也不会少,早晚的事而已。走。别让秦氏说咱们耍大牌了。” -- 两姐妹在路上小小过招了一回。两炷香不到,又前后脚进了玉珑堂。 等正厅里人都齐了,秦氏才扶着司乐的胳膊,不紧不慢地出来。众人见了,忙起身行礼。 “都免了。坐下说话。” 免了你不早说?这等小事情上都要耍弄心眼,真是闲得蛋疼。 林娅熙带着十足的内心戏,复又坐下了。请安时不是她的主场,她一贯随大流。 秦氏笑容和煦。“各处院子今年的炭火还够用吗?这个冬天还没下过一场雪呢。可我瞧着这几日的湿气开始重了,约摸要下也快。” 一名年轻的贱妾连忙应道,“可不是么。还好炭火早都领到了,而且比往年还足呢。” “嗯,那就好。不够的再去和管家要。” 有关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秦氏也就走个形式。左右冷了,她们会说的。不说的那是傻子,冻死了也活该。 “诶,多谢夫人挂心着我们大家!” 第407章 点兵点将 秦氏转脸,又明知故问。 “婉香看着竟是憔悴了。最近可是睡得不好?怎的黑眼圈这般重了?” 因为什么,她心里边明镜儿似的。以后要收拾叶氏,先把林婉香这把刀磨利了,岂不更妙? “回母亲,女儿并无大碍。” 林婉香抚了抚脸颊。没日没夜地抄书,用眼过度,她能好才怪了。 “父亲也是教育女儿礼仪修养,接人待物的道理。每读一遍女德,女儿的感悟也确实良多。” 秦氏看着她,富有深意地点点头。“嗯,你能明白你父亲的苦心就好。” 有些事情无需说得太白。不言而喻才是最佳火候。 “叶氏,这半个月老爷都宿在落云阁里。你看看,你那还有缺什么短什么的?” “回夫人的话,妾什么都不缺。老爷和夫人都待妾极好,妾已是感激不尽了。” 芍药话说得惶恐,然心中却在冷笑。还来?秦氏可真会替她拉仇恨啊。 这后院里除了未出阁的小姐,哪一个不是林国公的女人?听到秦氏暗指老爷专宠她,能不嫉妒? 再如何心知肚明,一旦捅破那层窗户纸,总归也令人扎心。这般点兵点将地来对付她,也算是看得起了。 秦氏继续挑唆。“诶,老爷乃国公府一家之主,就是大家伙的天,可马虎不得。叶氏,你若能伺候好老爷,那也是功德一件。咱们府上子嗣单薄,将来可要多指望你为林家添丁了。” 这话叫她如何反驳?说什么都是多余,但绝不能再给秦氏递话头了。莫不如就听着。 芍药只得害羞回道,“妾定当尽力” “好,好。司乐,落云阁里的吃食也得叫大厨房多照应着点。” 秦氏一摆手。“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了,都回。” 众人同应。“是,夫人。” -- 一群人朝外走时,林婉香和青衣的脸上都像是被打了一大巴掌似的。 林娅熙想,这二人之所以被林国公责难,不正是为着大厨房里的吃食么?秦氏还要大厨房多照应落云阁,妥妥是在打娴雅居的脸啊。 这是对芍药的捧杀,绝对的捧杀! 出了玉珑堂,少女也不多客套。她急着回去用早膳,便与榴莲走在最前头。 而在一行人的后方,真正的年度撕逼大戏才正要开演。 芍药主动叫住林婉香。“三小姐,可否请您先留步?” 两人中间还隔了几个人。林婉香现下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她。但这里主子丫鬟的都在,又不好直接甩脸子。 于是,她转过头,淡淡的。“叶姨娘有事?” 芍药依旧保持着笑脸。“妾是想请三小姐去落云阁里喝杯茶。之前恐怕有些误会,故希望能与三小姐当面解开。” 什么误会?其她人不好站住吃瓜,都慢吞吞地往前走,可耳朵却竖得老长。 “误会什么的远谈不上,要解开也不急。等我把十遍书都抄完了,再请叶姨娘来娴雅居里坐坐。” 林婉香并不打算轻易接下她抛过来的橄榄枝。 又强调了抄书十遍的惩罚,又是要对方登门示好的,姿态端得很高。倒是没有给芍药这个宠妾半点面子。 芍药微一偏头。“绿柳,你和青衣先到假山石处等我。我与三小姐说几句话就来。” 绿柳拿着腔调道,“是。那青衣姐姐,请。” 青衣看着林婉香,却不肯走。四人之间盘根复杂的多角过节令她很是不放心,更不想再无端惹上一身骚。 而林婉香虽然抄书抄到焦头烂额,近期都顾不上防备芍药,但她自信了解她。 芍药是个清醒理智的,沉得住气,也耐得住寂寞。 正因为清醒,她才傍上林国公,忍痛以幸福为代价,求得自保。正因为理智,她才不会在立足之初,在众目睽睽之下,兴起什么风浪。 不是挑事,那便是求和了?分析过后,林婉香终于点了头。 “既然叶姨娘执意相请,我也不好不从。” “奴婢就在那边候着。小姐有事叫奴婢。” 青衣警惕地再看一眼芍药,一个人走开了。全然是将绿柳当成了空气,连面和心不和的虚伪劲儿都懒得装。 望着两个丫鬟背身而去,芍药忽然靠近。 咫尺的距离令林婉香蹙眉,刚要张嘴质问,芍药竟已伸出手,迅速从她的发髻上取下一支素银的发簪。 “你” 林婉香瞳孔瞪大。你要做什么的话还未来得及问出口,却见芍药将簪尖对准自己的胸口,直直刺了进去。没有半分犹豫! 噗嗤! 锋利破开皮肉。腥红的温热喷溅到脸上,犹如点点梅花,衬着林婉香苍白如雪的面容,诡异的美。 疯了!真的是疯了!除了这一个清晰的念头外,林婉香此刻脑中一片浆糊。 芍药勾唇,对她这意料之中的反应表示满意,接着是一声痛苦的惨叫。 “三小姐,你!为何” 绿柳和青衣同时回头,见到的便是摇摇欲坠的芍药,手捂着冒血的伤口。而林婉香怔在当地,惊愕得见了鬼似的。 丫鬟们拔腿跑过来,嘴唇张张合合。 至于她们口中喊的是什么,芍药和林婉香一个字都听不见了。 绿柳吃力地抱着已经疼晕过去的芍药。整个人的重量压下来,怕是坚持不了多久,急得她对青衣大叫。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叫人啊!姨娘的命要是保不住了,你担待得起吗?” 青衣早被这一幕吓丢了魂。那只发簪她识得。是她今早亲手为林婉香插上去的啊!可为何会在芍药的胸口? 如果芍药死了,她是该哭还是笑?如果她只是说如果,芍药是小姐伤的,那老爷又当如何? 正惊疑不定间,被绿柳吼了,青衣连关心一下林婉香的空隙都没有。懵着跑出去没两步,才发现这里还是玉珑堂的地界,遂调头又去找秦氏院子里的人。 秦氏听闻,很快出来主持大局。兵慌马乱的场面这才稍稍安稳下来。 “去找几名力气大的婆子,将叶姨娘抬回去躺着。千万注意,别碰到伤口了!” 取发簪这种高风险的事情,一不小心可是会出人命的,还是交由大夫处理。 叶氏死不死的,她有何在乎?但可喜可贺的是,报应来得还真是快呢!有现成的元凶在,她便不蹚这滩浑水了。 “司乐,你快去前院找管家,叫他速派人去请大夫。老爷那也得知会一声。” “是!” 第408章 毫厘之差 得了令的都急吼吼去办了,已无人再顾林婉香。 这些工夫下来,至多不过半盏茶时间,她也逐渐恢复了冷静。还是方才芍药的疯狂和不顾一切砸醒了她。 芍药的理智早在她成为叶姨娘的那一刻,损耗殆尽了。自保之人尚且存着对生的渴望,而自残之人却只剩对死的无畏了。 和一个命都可以豁出去的人斗,你怕了吗? -- 下了早朝,林国公正悠悠坐着马车,如常一般回府。 出来报信的小厮骑着马,刚奔出几条街,见着自家爷的车,立即打马上前。 “老爷,府中出事了!夫人请老爷尽快回去呢。” 林国公掀帘。“何事如此慌慌张张的?” “是今早请安后,叶姨娘受伤了。伤在左心口的位置上,难免凶险些。管家已经去请了胡大夫。怕老爷您着急,又特派奴才来寻的。” 小厮说话利索,且只说事实,不提缘由。叶姨娘是被谁伤的,如何伤的,可轮不到他来管。 林国公不再多问,只对车夫道,“快!用最快的速度回府!” “是,老爷!” 清晨时分,行人稀少。车夫甩鞭,狠狠抽了一下马臀。马车便在大街上飞奔了起来。 -- 落云阁内,芍药平躺在床榻上,仍在昏迷之中。 她惨白着一张小脸,嘴里含着参片吊命。胸前大朵大朵的血迹令人怵目惊心。 在司乐的指挥下,丫鬟们该烧热水的烧热水,该备药的备药,就等胡大夫来了示下。 林国公火烧火燎地进门,见了芍药的惨状,眼前一阵阵发黑。 秦氏伸手扶住他,劝慰道,“老爷,您要保重啊。叶姨娘这会生死未卜,您可不能再倒下了。” 林国公就着她的手,歪着身子坐到床边。“胡大夫人呢?怎么还没来!” “半刻钟前去叫的。应该就来了。” 秦氏倒是希望表哥能慢一点呢。死了还省事了。 林国公哆嗦着手,去探芍药的鼻息。 虽不如记忆中的精致,但那是一张他想要好好保护的脸,是只该会出现欢喜和笑容的脸。现在的疾苦不适合她,更令自己心揪揪着疼。 “老爷,二门房上有位老嬷嬷,会一点医术。丫鬟婆子们偶尔有个小病小灾的,大都爱找她看。妾身也叫她来给叶姨娘看过了,说是姨娘福大命大,定能挺过去的。” 这是会医术,还是看相的?妇人之见,林国公听着就来气,正要训斥秦氏两句,外头丫鬟忽传。 “老爷,胡大夫和医女来了!” “快请!” 林国公猛地站起身,晕眩之感来袭也不顾,上去一把拉起刚转过屏风,正欲施礼的胡大夫。 “胡大夫快别多礼了,先去给叶姨娘看看。” “国公爷不要急,在下一定尽力。请容在下稍作些准备。” 听说受伤的是位姨娘,且外伤的伤口还在前胸,胡大夫必然是要避嫌的。 医女净过手后,将一侧的床幔放下。只留绿柳一名丫鬟打下手,她自己则是坐到另一侧,查看伤势。 隔着纱帐,胡大夫闭目凝神,为芍药诊脉。 来之前,老嬷嬷已在伤口处洒了上好的金疮药,血被止住了不少。 初诊过后,他和医女轻声嘀咕几句。两人交流完意见,又忙活了好一阵子。 等把发簪拔出来,伤口也清理干净了,医女开始着手上药包扎,胡大夫也就走出了里间。 外头的林国公看着绿柳清水端进去,再血水端出来,心焦不已。 秦氏不由气闷。她生林婉蓉那会,也没见男人这般失魂落魄的,便也懒得再劝了。 胡大夫一出来,林国公忙问,“叶姨娘她怎么样了?” “回国公爷,姨娘的伤是被女子发簪刺中所致。伤口虽小,但却极深。幸运的是,毫厘之差,伤不及心肺,经脉也未受损。医女已将簪子拔除,叶姨娘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 林国公长舒一口气,瘫坐回椅背上,这才想起来道谢。“多谢胡大夫了。” 胡大夫拱手。“在下身为医者,救死扶伤是应该的。叶姨娘还需好生养着,伤口万不可碰水,也不可吃发物。 在下现去写一服方子,一连服用七日。七日后,看愈合情况,在下会酌情重新下药。” “那便有劳胡大夫了。这几日可否也麻烦胡大夫过来请脉?国公府定有重谢!” 胡大夫垂首应了是,又悄悄瞟一眼低眉坐着的秦氏。林国公偏心偏得这样厉害,表妹这主母当得也是够憋屈的了。 按着林国公的意思,管家给胡大夫和医女一人各发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领着人出府了。 期间,芍药迷迷糊糊转醒过一次。在绿柳的服侍下,喝了药后便又睡了。 林国公进去内室看望过她,出来才有心思问清楚事情的始末。 他最先怀疑的就是秦氏。不经意间,语气也跟着严厉了几度。 “夫人可知,叶姨娘如何会受伤?” 秦氏冷淡答道,“叶姨娘是在回落云阁的路上,在玉珑堂外受的伤。妾身当时也不在场,是以并不知情。” 只要手伸得长,不在场也不妨碍你害人。林国公想了,但忍住没说,还是把气撒在了丫鬟身上。 “绿柳,你是怎么伺候你家姨娘的?做奴婢的无事,主子却受了重伤。这分明是你护主不利!你说说看,叶姨娘究竟是如何伤着的?” 自事发以来,绿柳就惴惴不安的紧。她知道,一顿板子肯定是逃不过了,只是多几下少几下的问题。 遭林国公叱责,她咚的一声跪倒在地,哭求道,“奴婢失职,没能护好姨娘。是奴婢该死,自甘受罚!但奴婢一直尽心侍候,还请老爷明察啊。 当时,三小姐与姨娘有几句话要谈,要求奴婢回避。奴婢也是不得已,才和青衣走开了的。” 林国公眉头紧皱。“三小姐?婉香可真是越来越不安生了!” 虽然对林婉香伤人的可能性存有疑惑,但她与叶姨娘之间此前确有梁子,且还因此受了罚。 “你是说,叶姨娘受伤的当下,只有三小姐一人在现场?” 绿柳跪着猛点头。 “奴婢绝不敢诓骗老爷!当时,各院主子们刚给夫人请完安。出来之后,姨娘好意相邀,请三小姐到落云阁一坐。 被三小姐称忙拒绝了,姨娘才支开奴婢和青衣,想与她单独聊两句再走。谁知,叶姨娘才离了奴婢视线一眨眼的工夫,就出事了” 第409章 各执一词 绿柳说的有理有据。林国公气到用力一拍桌,震得手边的茶盏都跳了起来。 “三小姐人呢?叶姨娘差一点送命,此刻她嫌疑最大!不过来解释赔罪,还能安然地袖手旁观?她这冷血冷情的性子是随了谁?!” “老爷您息怒。叶姨娘还在里间睡着呢。她此时身子虚,精气神也差,听不得吵嚷的。” 不牵涉上她时,秦氏还是很有做主母的自觉的。 林国公呼哧呼哧地运着气。可一想到芍药今早还红润娇美的脸蛋,而今却面无人色,再多的气都化作了心疼。 他声音明显放轻了不少。“来人。将三小姐和青衣叫去玉珑堂,就说我有话要问。 绿柳,去安排个得力的人照看叶氏,你也过来。落云阁里人手要是不够,就让管家从前院拨一个于你。” 绿柳连忙磕了三个头。“奴婢替姨娘谢过老爷。” 这话可谓给足了她体面。自己这是时来运转,跟对主子了! 前院的丫鬟们都是直属于老爷的人,终归与她们不同些。连玉珑堂里的见了,都要给三分薄面。 叶姨娘平时虽不大同她亲近,体己话说的也少,但人情嘛总是要慢慢培养的。 只要主子一天屹立不倒,她便有一天好日子过。因此,在叶姨娘受伤一事上,她必须全力维护。 临走前,林国公又吩咐一句,叶姨娘醒了,要立刻通知他。这才与秦氏去了玉珑堂。 -- 整件事情里,林婉香的心情有如坐过山车。 起初是惊悚,愤怒,还有被人算计了的不平与不甘。可纵使再如何咽不下这口恶气,她也不得不承认,芍药这出苦肉计对自己够狠。 眼下,伤害已然造成了。她是百口莫辩,只能努力找补。至于以后 吃她多少人血馒头,芍药都得尽数吐出来! 林婉香揣着忐忑,步入了玉珑堂的偏厅。 “女儿给父亲请安,给母亲请安。” 林国公砰地掷下茶杯,定定望着她。 “请安?你把府里搅得鸡犬不宁,让叶姨娘险些丧命!这会子倒想起请安来了,不觉讽刺吗?” 早在林国公摔茶杯时,青衣就跪了。老爷的怒火竟比她来时想象的还要猛烈。 林婉香仍直直站着。任眼中积蓄起委屈,还有点点水光,但语气却铿锵有力。 “父亲,您知晓女儿是何秉性。叶姨娘之事,与女儿无关。” 林国公一把抢过绿柳手中的小托盘,从主位上大步走至林婉香身前,怒声吼道 “给你自己看,可别冤枉了你!这是从叶姨娘身上才拔下来的。难道不是你的?说话!” 林婉香接住他甩过来的发簪。簪身上还染着已经凝固了的血液。 “这簪子确系女儿之物,但事情并不是父亲所想的那般。” 林国公被她一副清者自清,不屈不挠的样子激得更为火大了。 男人眼底泛红,冷笑着说道,“凶器是你的,行凶时也只有你在场。不是我所想的那样,难不成还能是叶姨娘自己伤着自己玩呢?” 林婉香攥紧拳头。“父亲或许不信,但正是叶姨娘拔了女儿的发簪,又伤了己身。” 林国公强忍住扇她一巴掌的冲动,左手握紧右手腕,偏过身去叹气。 “胡言乱语!婉香,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婉香,你说这话也不怪老爷不信。的确是太不可思议了些。” 秦氏还不想让林婉香就这么折了。否则,她要用谁来制衡林娅熙和叶姨娘? 要从中和稀泥,就得先稳住林国公。在这种节骨眼上,唯有顺着说,才能使男人消气。 “女儿明白,因为女儿也不晓得叶姨娘为何要那般做。但事实便是如此,句句属实。” 这算是林婉香的真心话了。她知道芍药投诚了林娅熙,却不知道她已恨自己至此。 这是给新主子的投名状么?毕竟,手段和第一次下给林娅熙的控心咒如出一辙。 还是与自己这个旧主反目成仇了?可仇,又是从何说起呢? 冒着顶撞林国公的危险,青衣也帮忙辩白。有些话小姐不好说,但是她可以。 “老爷,夫人,三小姐与叶姨娘又不是势同水火。做下这档子伤人不利己的蠢事,何苦来哉呢? 小姐自来性格温恭,何曾谋害过府中之人?若真要害人,也不会用此等霸道跋扈的法子呀。奴婢恳请老爷三思!” 林国公不说话,但怒瞪着林婉香的眼神到底是松动了些。 绿柳不服了,也忙对自家主子表忠心。 “青衣姐姐如此言之凿凿,可是你亲眼所见的?老爷,奴婢本不该插话。但姨娘现在伤势严重,人还躺在床上。何时能好起来都未可知。所以请老爷容许奴婢,为姨娘代为辩驳几句。” 被提醒了芍药的伤情,林国公的心又刺痛一下。 “青衣,你如实作答。如若有假话,乱棍打死!” 青衣瞄了一眼林婉香,内心挣扎。 方才,她是有想过谎称目睹了的。反正双方各执一词,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无奈林国公一句乱棍打死,把她那一点小心思又吓回到了肚子里去。 “奴婢并非亲眼所见” “老爷,会不会是有人在暗中搞鬼呀?用常理解释不通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不如等把一切都查清楚了,再做定夺?这样既能还叶氏一个公道,也不至于错怪了婉香。” 秦氏的本意是为林婉香拖延一点时间。在老爷气头上挨罚,只怕不会轻了。可她还是低估了芍药在林国公心目中的地位。 “错怪”的潜台词听进男人耳朵里就变了味,成了赤果果的偏袒,反而令他的保护欲更加膨胀。 “荒谬!摆在你们面前的证据不信,倒是要往那怪力乱神之说上扯!” 秦氏犯不着为了林婉香,跟林国公找不痛快,遂不再多言。 正在这时,司乐恰巧进来报。“老爷,落云阁传了话,说叶姨娘醒了,要见您呢。” 闻言,绿柳心下大喜。林婉香和青衣却是一个咯噔。 林国公脚底生风,早已出了房门。秦氏等人急忙跟上。 第410章 王八绿豆 到了落云阁,林国公第一个冲入内室。一进去便握紧芍药的双手,看着她一丝血色也无的唇瓣,悯恤不已。 “怎么样了?疼得还厉害么?你失血过多,手都是冰凉的。” “疼,钻心的疼” 芍药看起来奄奄一息,可她用发簪刺向自己时,手上到底留了分寸。 苦肉计的精髓是要以假乱真,而非假戏真做。她若真死了,还怎么笑看林婉香水深火热? 林国公忙将她的手重新放好,又把被子向上提了提。 “那快别说话了。你再睡一会。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也不去。” 芍药病气殃殃的,但还是虚弱地开口问。“三三小姐呢?” “她在外间呢。” 林国公抿了抿唇,又劝慰她道,“你现在身子不宜动怒。这件事情等你病好一点了再细说。我定会为你出头,绝不轻饶了她!” 一听说人还在外间,而不是柴房一类禁闭的地方,芍药的眼泪唰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浑身气血翻滚,令她苍白的脸色都染上了病态的红。突然,她右手死死抓上林国公,力气大得惊人。 “为何不立刻就罚?老爷难道不信任妾吗?” 看着她眼中溢满的恨与倔强,林国公真怕她一个急火攻心。咳出血来,可就大事不妙了。 “我当然信。你先不要管这些。等伤养好了,想怎么罚她都行。我绝不拦着。” 芍药却似钻进了牛角尖里,手抖个不停,力气也越来越微弱,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不!就现在!她她林婉香好狠的心。因为一个玉坠子因为大厨房不待见因为受罚被挑拨两句她就要取我的命!” 芍药的伤本就在心脏偏外一点的位置上。有惊无险才捡回来的一条命,这么个气法难保不会再出事。 林国公攥住她的手,像是同她保证一般吼了出来。 “罚!现在就罚!三小姐心胸狭隘,戕害姨娘,罚二十板子,并从今日起禁足六个月。期间用度同三等丫鬟。” 芍药听罢,双眼一翻,再次昏死了过去。也不知,她是对林国公的处罚不满,还是憋着的怒气散了,精力便也随之散了。 林国公惊慌叫道,“叶氏!叶氏!快,去请胡大夫!” -- 这一日的落云阁里,芍药伤情反反复复,大夫医女几进几出。 而相距不远的绮芜苑内,林娅熙却正悠哉游哉地吃着蜜瓜。据说,还是某西域小国专门进贡给天元皇室的。 春梅抱着小雪饼,嘴里偶尔也被投喂一口。 “这瓜好甜呀,我见都没见过的。王爷对妹妹可真好!” 不就是哈密瓜吗?林娅熙在现代吃惯了,并不当多大一回事。 “那边还有一筐呢。给我留四个,剩下的你们分了。” 榴莲见过大方的,但没见过她这么大方的。 “小姐留着慢慢吃。天冷了,放冰窖里也存得住,不怕坏的。这西域蜜瓜可是十分难得,皇宫里都不多见。说句金瓜也不为过了。” “金瓜?” 少女贼笑,首先想到的就是饭圈金瓜。那可是稀缺物种,绝世好1啊! 不吹不黑的说,她觉得宋楚煊堪当此重任,且连适配的金花们她都帮忙选好了。 哎呀呀,自己这个脑回路啊,真是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春梅打趣她道,“妹妹?笑什么呢?流口水了都。” “啊?没什么。” 林娅熙袖子一擦,动作豪迈。 “这蜜瓜不远万里而来,又是反季水果,确实是金瓜!不过这里二十几个呢,我一个人可吃不完。” 眼珠子一转,准没好事。她笑道,“给林国公,秦氏和二位姐姐各送去一颗。就说是王爷赏的,我让她们也尝一尝。” 榴莲了然一笑。“好,属下这就去。” 送林国公和秦氏那是威慑。正告他们,尊贵的晋王都把小姐当块宝,你们若是识相点,就别把人家当根草了。 送林婉蓉和林婉香那是眼馋。特别是林婉蓉,你想攀的高枝儿压根不理睬你呢。酸不酸?酸你也得忍着! 咖啡和三十三之前分别去了落云阁和娴雅居,这会也回来了。 三十三一脸兴奋,坐下先灌了两大口茶。 “今儿这动静闹得可不小啊!两处院子一上午都人仰马翻的。” “是啊。没想到,心机深重的林婉香居然栽在了芍药手里。” 咖啡竖起大拇指。“还是小姐你牛!” “好说好说。来来来,吃瓜吃瓜。” 林娅熙一语双关,将盘子推给二人。芍药重伤,她人在绮芜苑里也听到了风声。 三十三毫不客气,用勺子舀起一块,放进嘴里。 见她吃得欢,咖啡说道,“今早在玉珑堂请过安后,小姐先走了。芍药在最末,留了林婉香说话。 结果,等旁人一被支开,芍药抢了林婉香的簪子就刺向自己,还是正对着心口的位置!” 春梅下意识地嘶了一声。林娅熙也不得不说。 “芍药是个狠人啊,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只是林国公信了谁呢?” “最开始他信谁,咱不知道。但就目前来看,绝对是芍药无疑了。” 三十三和林娅熙同款,也用袖子擦干净嘴。还算她有良心,给咖啡留了几块蜜瓜。 少女啧啧称奇。“才半个月呢,林国公对芍药就真爱了啊。” 她这个月老当的,自认为干了一件好事。百善孝为先。瞧她多孝顺林国公啊! 至于芍药,愿不愿意的就不在她考虑之列了。一个两次三番想害她的人,受罪不是应该的么? 春梅不解了。“林国公对女色似乎看得挺淡的?国公府后院里头,比芍药长相出挑的也不是没有。怎么偏就对芍药格外不同了呢?” 其实,林娅熙亦是如此想的。或许,不同之处不在于芍药,而在林国公呢? 妇人发髻,贵妾衣着下的芍药总叫她隐约觉着熟悉。但那张模糊的脸具体是谁的,一时她又说不上来。 三十三笑她。“这有什么难理解的?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呗。” “三十三!” 咖啡瞪了她一眼,气她的口无遮拦。林国公是王八,那小姐是什么? 林娅熙并非真正的林婉卿,倒也无所谓。 “她若不这么讲话,就不是我认识的毒舌三十三了。” 第411章 打开天窗 三十三嘿嘿傻笑。“还是小姐最懂我了,你不气就好。我看小姐也对眼着呢。您莫不就是我寻觅经年的真爱?” 说得好像自己是朵金花一样。林娅熙恶寒了一下,怼开往她身边凑的人。 “再没个正形,我可叫你家王爷打你一顿了。看你还真爱不。” 三十三能顺杆子往上爬,就能顺杆子往下爬,立马正襟危坐。 “诶,不了不了。我还是把对小姐的这份爱深埋于心底。” 林戏精又甩了甩肩膀上看不见的飘逸长发。“别爱我,没结果。” 春梅无奈浅笑,将话题重新拉回到正轨上来。 “怎么又扯远了,不是在说林国公更信任芍药吗?那他是罚了林婉香没有啊?” “不仅罚了,还很重呢!” 听着咖啡把责罚细数完一遍,春梅惊讶极了。 “林婉香平时的用度虽不见得有多好,可好歹也是个小姐。六个月等同于三等丫鬟,再出来见人时,岂不是要面黄肌瘦了?此前我并不多看好芍药来着,如今只能说是我看走眼了。” 林娅熙摇了摇头。 “那倒也不完全是。芍药的招数其实并不新颖,胜算多来自于她出手的快跟狠。一件件事情上都打得林婉香措手不及。 如果光看城府,她未必是林婉香的对手。不过,乱拳也能打死老师傅了。” “那小姐是想继续观战,看她们两败俱伤,还是” 趁火打劫? 林娅熙看了一眼问这话的三十三,也确实该她收网了。 “芍药不是病了吗?虽然她是姨娘,我是嫡女,但林国公宠着的人呢,去看看也合乎情理。带上一颗蜜瓜,还有小仙贝。” 咖啡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她要带仙贝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 当提到林婉香时,芍药眼中那抹不加掩饰的恨意令林国公久久不能忘怀。差一点被扎死,恨也是正常的,他想。 为此,芍药左胸的伤口再次血崩。医女和胡大夫抢救了半日,才又将人从鬼门关上拉回来。 临了,胡大夫再三叮嘱。“叶姨娘的伤表面看不出什么,内里却是危急的。 方才一股邪火引发气血逆流。若再有一次,恐怕大罗金仙也救不回了。国公爷切记,万不可让人再刺激她。” 听罢,林国公心中对重罚林婉香而生起的那点愧疚便所剩无几了。 秦氏甩手不管。林婉香就在落云阁的院子里,生生挨了二十板子。叶姨娘虽然听不见,但有她的下人看着,也算是为她出了气。 林婉香也是个犟的,死咬住嘴唇,一声不吭。 缕缕鲜血顺着她的牙齿和嘴角往下落,却都不及她心头滴着的血来得叫她疼。 她脑中只重复着一个念头。“芍药,我要亲手送你去死!” 也是有这股强烈的信念支撑着,在蹒跚走出落云阁后,林婉香终于瘫倒在了青衣身上。 青衣一双眼睛早哭肿成了核桃。“小姐!西园那么远呢,奴婢去和夫人求一顶软轿,抬您回去?” 林婉香外表爱扮白莲,然此刻的愤懑却叫她誓死也不低头。 “不。我没有做错,为何要给人看笑话?我要昂首挺胸,光明磊落地走!” “小姐,您听奴婢一句劝。何苦要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呢?您的身子现下若就垮了,那往后六个月的禁闭如何能熬过来呀?” 青衣已经急红了眼,但林婉香决意不听。 屁股上的外伤,将养半月总会好的。可她丢了的自尊,骄傲,还有心头上的伤疤却再无复原的可能了。 -- 为能使芍药早日康复,林国公命管家从库房里搬出了最好的补品和药材。 在听说人已经渡过了初期的凶险,并且开始逐渐好转后,林娅熙于第八日登门了。 绿柳才伺候芍药喝了小半碗的青菜瘦肉粥,看院子的小丫头便来报。 “姨娘,四小姐过来探望您了。要奴婢请人进来吗?” 有林国公每日监督着,芍药一直被护理得极好。全府上下没有不尽心的。这跟赵姨娘那会的待遇可有着天壤之别。 见她点头,绿柳道,“难得四小姐有心。快请。” 小丫头下去不久,林娅熙同榴莲便走了进来。 芍药靠在床头的大迎枕上,气色不算太糟。她身体仍很虚弱,但是不妨碍讲话了。 不知怎的,这会见到林娅熙,她已不复从前的惊惶难安,反倒涌起一种同仇敌忾,惺惺相惜的情绪来。 绿柳搬来了椅子,放到床边。“四小姐,您请坐。” 林娅熙笑着谢了。绿柳忙应不敢。 “补品什么的,姨娘这里定是不缺。想来想去,我就带了一个西域特产的蜜瓜给你。甜丝丝的,很开胃呢。” 芍药感激道,“多谢四小姐挂念,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这样好的东西,绿柳,午膳后一定记得给我吃。” 她没说,林国公得的那一颗几日前也送来了落云阁。 林娅熙煞有介事地关心病人。“叶姨娘恢复得如何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你我这般说话,不碍事?” “胸口的剧痛减轻不少,已经好多了。最近这三四日,还能坐上小半个时辰呢。” 芍药说得风轻云淡,彷佛受伤的不是她本人。 林娅熙笑。“那就好。不是我说,叶姨娘也太不小心了。” 少女的话中话令芍药笑容一滞。 不是林婉香欺人太甚,而是自己太不小心么?她那日是看到了什么,还是事后查出了什么? 芍药心虚得发悸。“绿柳,我想和四小姐单独说会儿话。你先下去,有事我再喊你。” “是,奴婢告退。” 绿柳走后,榴莲站着不动,林娅熙也仍是一脸浅笑柔和的模样。殊不知,她越是如此,芍药便越是觉得她神秘莫测。 “四小姐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次过来瞧我,用意为何,不妨直说了。” “既然叶姨娘身子抱恙,那我也不多浪费时间,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林娅熙喜欢直来直往。七扭八拐地说话,没意思,心也累。 “姨娘要林婉香付出代价,竟不惜采取自残自身的方式,会不会太过激了?还是说,姨娘本就是想求一死?” 第412章 院中之人 芍药又是一怔,继而苦笑着反问她。“四小姐这是同情我,还是认为我傻呢?” 林娅熙不遮不掩。“皆有。同情你的境地,更佩服你的勇气。 姨娘若真是生无可恋,倒也罢了。如若不然,这样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不是疯了,便只能是傻了。” 内心里多日以来的纠结和困顿倏尔被暴露在强光下。芍药只觉被人扒去了衣裳,连一身的皮肉都形同虚设。 她颇不自在地掩唇咳了咳。自己会走到今日这步田地,其中不是没有林娅熙的功劳。 但你打人家一拳,人家也还你一拳,乃至两拳,三拳。这是现实中的公平,怨不得谁。 林娅熙知道自己说中了。芍药还不想死。否则,她下手时何必偏离要害? “姨娘用性命去搏,换来的不过是林婉香被磋磨六个月。如何进去的,她还会如何走出来。这买卖可不怎么划算呀。姨娘第一次出手就差点没了命,那下一次呢?” 狼来了次数多了,可是会败光好感的。 对于林婉香的处罚,芍药的确有怨。效仿林婉音远嫁,或者赵姨娘幽禁也好啊。一击不毙命,如今后患无穷!却不知,那都是眼前人的手笔。 芍药皱着眉头问,“四小姐与我说这些,想谋什么呢?是要借我之手,取林婉香的命吗?” 林娅熙挑眉,虚实参半道,“我像是那么残暴的人吗?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她对我是动过诸多手脚,可也终是我的三姐姐,更是父亲手中待用的筹码。” 价值高低,就是另外一说了。 芍药咬唇。是啊,这便是林国公不忍下重手的原因。是她自己没拎清,一时心急了。 “那如果我想要她死呢?四小姐可会拦着?” “不会。” 林娅熙给了她一个简洁却令人心安的答复。“我会作壁上观。单打独斗太辛苦。姨娘如果有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也未尝不可。” 少女一拍手。伴随着两下清脆的掌声,她唤道,“榴莲。” 榴莲会意,即刻从来时所提的箱笼里抱出小家伙。正是仙贝。 芍药诧异万分。没想到,她还能再见到这只西域灵猫。 “这便是我与你合作的诚意。不过,凡是合作都讲求一个互惠互利。” 林娅熙盯着对方的眼睛。能不能答应,就看她这一瞬的反应了。 芍药眼中有着按耐不住的狂喜,想伸手去接,又不好接。 有了仙贝,且少了绮芜苑的遏制,她要在国公府里做什么都将会事半功倍。但前提是,她得先和林娅熙谈拢。 “四小姐的条件是什么?” “叶姨娘够爽快。” 少女看了一眼榴莲怀中的仙贝。小家伙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小眼神委屈又可怜,令她反悔的心都有了。六个月,最多六个月! 林娅熙回头,狠狠心。“叶姨娘若肯告知于我,绣锦,青衣,还有林婉香与你之间的关系,我便把仙贝借予你六个月。” 芍药失望地喃喃。“六个月啊” 原来不是要还给她。 林娅熙不打算退让。“就六个月。姨娘虽然掌握了基本的控心术,但没有仙贝助力也是徒劳,反之则会如虎添翼。 我相信,六个月足够叶姨娘做很多事情了。况且,你与林婉香已然决裂。我所问之题,隐瞒真相于你毫无益处,不是吗?” 芍药忽然发现,林娅熙最大的本事并不在于她有晋王做靠山,而是她能够窥透人心。 林婉香现今有六个月的时间来潜心谋划。攻击也好,防守也罢,她若不早做准备,那反扑的力量将会是无比可怕的。 “绣锦,青衣,司笛和我都曾在穷途末路之时,受到过林婉香姨娘的恩惠,才得以长大成人。司笛比我大三岁,一年前被夫人发卖出府。而其她三人的情况,四小姐也都知晓了。” 见她已经松了口,林娅熙又问,“你四人先后入国公府为奴,不会仅是为了报恩这么简单?” 芍药失笑。何事都逃不过四小姐的火眼金睛。 “是,也不是。守护林婉香,使她不受人欺侮是报恩。但有她授意,监视坑害姐妹,现在想来就是为虎作伥了。 四小姐或许难以理解。可对于我这样一个被遗弃惯了的人来说,哪怕一点点的温暖都是天大的恩情。所以,当听到能为林婉香,为恩人的骨肉出一份力时,我是心甘情愿的。” “嗯。再和我说说国公府以前的日子。” 少女往椅子上一靠,开启故事聆听模式。至于国公府里的一笔笔烂账,她兴味索然。 芍药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纵然再恨林婉香,几年的养育之恩也不是说放便能够放下的。 “林婉香的姨娘心地纯善。我们四个都是被她从街上捡来,而后寄养在郊外一处宅子里的。 女孩子能做的事情很有限。除了缝补浆洗院中人的衣物外,也就是绣绣花,卖了换银子了。” 林娅熙显然不是来听她煽情的。芍药也自觉忽略掉了那部分,转而问,“四小姐想打听什么呢?” 说到小宅院,林娅熙顿时来了兴趣,三个字脱口而出。“院中人。” 芍药讶然了片刻,意外她要问自己的居然是这个。 “院中之人说白了就是有容身之所的乞丐而已,且以男子居多。许是因为男子在外行走更方便,范围也更广。 起初,我只以为他们出去是做苦力养家的。直到与萧哥哥心意互通之后,我才侧面了解了一些内情” 少女忙追问,“什么内情?” “有阵子,我见他时常精神恍惚,便出自关心,询问过缘由。他只隐晦地提到说,为了能办好差事,整日间提心吊胆,还经常要出入那些供三教九流,乃至达官显赫们消遣作乐的场所。” 办差事? 看来,林婉香的姨娘之所以会积德行善,收留孤儿,其真实目的绝非只是给林婉香倚仗,叫她拿捏府中姊妹女眷那么单纯了。 更令人细思极恐的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乞丐窝点,其触角也许已经庞大到远远超出了京城的地界。 林娅熙可仍记得,在娴雅居里曾见到过的那株瑶台玉凤,还有同样来自于西域的小仙贝。 所以,这伙人打着乞丐的旗号,暗地里又在筹划什么呢? 第413章 不如不愁 少女面容严肃,身体前倾,用只有芍药和榴莲二人听得见的音量问。 “那你可知,宅院背后真正的主子是谁?” 面对林娅熙的谨慎,芍药心中莫名泛起一丝不安来。 “姨娘死后,大家都听命于林婉香。再有主子的话,我也是触及不到了。” 林娅熙显然不信。她眸光玩味,内里透出的威胁和薄凉之意看得芍药全身僵直。 “你的萧大哥不就在为主子办差么?我猜,他铁定知道些什么?” 嫣红的唇瓣间,吐出的话缓慢而冰冷,正戳中了芍药心底永远的伤。 “四小姐,您不能动他!” 芍药本能地要去拽林娅熙的手,却是又扯动了胸前的伤口。撕裂一般的疼,令她额角上的冷汗随之滑下。 就在她意识先于行动之时,榴莲已经挡在了林娅熙身前。少女笑着将人推开。 “榴莲,我与叶姨娘已经同为一条船上的伙伴了。都是聪明人,有互惠互利的明路不选,岂会去互相伤害呢?叶姨娘,你说是不是?” 芍药捂着心口,满眼戒备地看向她。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对林娅熙的惧怕,说不清道不明,却已是悄然刻进了骨子里。 “四小姐想我如何做?” 林娅熙抱过仙贝,语调清清幽幽。“我只对林婉香在为哪个主子效力感兴趣。该如何做,相信以叶姨娘的慧敏,自不必我来教。” 少女素指纤纤,顺着仙贝的头顶一遍一遍捋下来,把个小家伙舒爽得眼睛半眯。 本是恬淡和谐的画面,芍药却感受不到丁点的安宁。恍惚间,她只觉林娅熙手心里把玩着的不是仙贝,而是自己跳动的心脏。 说来也怪,林娅熙从未对她出过手,即便是在发生了映月阁艳画门一事后。 可从芍药的角度看,林娅熙不出手就能叫她频频栽跟头,生死一线间。若是出手了,她还会有活路? 胸口的伤又隐隐作痛起来。芍药呼吸发紧,声音也沉重了几分。 “半个月内,我会兑现四小姐的条件,把查探清楚的秘密送去绮芜苑。” “虽然有了小仙贝和控心术,这事于叶姨娘不难,但肯以半个月为限,也足见你的诚意了。” 林娅熙面带笑意,起身,将还在喵喵叫的小家伙递去给榴莲。榴莲再转手交给榻上的芍药。 “说了这大半晌的话,姨娘必定累了。我也不多打扰了,改日再过来瞧你。” 芍药点头,遂叫了绿柳进来送客。 三人刚一踏出房门,榴莲眼观六路惯了,余光里瞥见一片浅灰色的衣摆,刹那间又没入拐角。 见她盯着那处皱眉,林娅熙了然,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纵是与芍药的谈话真叫人偷听了去,此刻在落云阁内,她们也无法大张旗鼓地搜人。 “绿柳,叶姨娘养病期间,你作为一等大丫鬟,这落云阁里少不了要你多费心。遇上些个爱听墙角,没长眼的下人,早规劝早好,免得日后给你们徒增祸端。” 绿柳明白,四小姐这是要她清洗院子呢。凡对叶姨娘有利的,于她也有利不是? “还是四小姐为我们姨娘考虑的多。奴婢会替叶姨娘把好关的!” 少女不再多言,提脚回了绮芜苑。 -- 送走了白猫和芍药,林娅熙这里倒是干净不少。 见二人从外面回来了,春梅忙上前帮她除下斗篷,又递上一杯红枣姜蜜茶,给她驱寒。 榴莲始终有些担心屋外见到的灰色身影。毕竟,今早的对话信息量太大,且牵扯到的已经远不止内宅争斗那般简单了。 她也不避讳春梅。“小姐,属下还是预感那人很可能听见了什么。可惜有落云阁屋檐的遮挡,他所处的位置恰好成了个死角。如果来人是从屋后绕路而进的,恐怕连小十七当时也不曾察觉。” 灰色 府里的粗使丫头们大多穿灰色,年纪长一点的嬷嬷也有可能。再来就是男子了。而能够进出落云阁的男子,想也知道,只有林国公一人。 “也不用太紧张了。先去查一查林国公今早都到过哪里,有没有进来后院。” 榴莲颇感吃惊。“小姐是怀疑林国公?” “是谁,我此时也心中无数。只是几个可能之一罢了。” 林娅熙摊手,诚实地回道,“如果不是他,而是被无关紧要的人听了去,也未必会有举动。这等秘密还敢讲出去,那不是百害而无一益吗?” “嗯,确实如此。” 榴莲点头赞同,心也定下不少。 “所以啊,你就别发愁了。我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林娅熙就是如此一个人。能为自己所掌控的事情,她愁什么呢?不能被自己掌控的事情,她愁有用吗?横批便是,不如不愁。 当她听芍药说,乞丐的身份怕只是保护色时,林国公的名字也曾冒出来过。只因能控制林婉香母女,又与之关系最亲密的人是他。 当然,这二人的娘家或是府外干系也不能排除。林娅熙对林婉香的姨娘知之甚少。加之将近二十年的年龄差,有关她出嫁前的种种更是无从得知了。 不过,只消半个月,便会有人替她揭晓牌底。等等又何妨? -- 两日后,京城里终于迎来了入冬以来的初雪。 新鲜感使然,人们似乎总是对万事万物的第一次有着强烈的执念。 还在韩国做练习生那会,林娅熙就听到过这么一种说法。说是初雪时,若能和心爱之人一起并肩在雪中漫步,便会幸福到白头,此生不相负。 晶莹细碎的雪花洋洋洒洒,纷纷漫漫。 虽然只是雪粒子大小,还构不及鹅毛之势,但对于众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富家小姐们来说,仍是一场难得的惊喜了。 俗是俗了些,可穿越女的古代日子着实枯燥,林娅熙也就成了这其中的一员。 今日,她穿了件极精致的品红色绣百灵鸟纹饰斗篷。围领处是用雪狐狸毛做成的披肩,两只袖口上也各有一圈。 乌发浓墨一般垂下,钗镮则是用了应景的梅花样式,鎏金红玛瑙材质的。 银妆素裹之中,一抹俏红宛若精灵。如此色彩,更衬得那张娇美的鹅蛋脸玉雪可人了。 第414章 雪中作乐 “呀,下雪了!好美啊!” 春梅一边开心地大叫,一边用手去接。雪落入掌心,带来毛茸茸的触感,洁白而柔软。 “等到枝头的梅花一开,妹妹还可以收集上面的雪水煮茶喝呢。” 林娅熙贪婪地呼吸了几大口古代零污染空气。清新凛冽从鼻腔钻入大脑,让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腊雪烹茶什么的,太文艺,太浪漫了,不如打一场雪仗来得畅快!咖啡,三十三,来啊来啊?” 咖啡笑着应道,“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属下也正有此意呢!” “小姐想玩,我必须奉陪啊。” 三十三一点不含糊地热身,手腕扭动,咯咯作响。 榴莲不在,四人便分成了两组。由林娅熙和春梅姊妹花,对阵咖啡和三十三的暗卫组合。 一开始,春梅还有些放不开手脚。在连吃了咖啡三球后,火气便上来了。她捏起一颗大雪球,直追着对方满院子跑。 “喂!咖啡,你别躲啊!” “我为何不躲?不躲的那是傻瓜。” 咖啡大笑,回头扮了个鬼脸,跑得更欢了。 林娅熙这边武功虽然不敌,但气势上完全不逊于三十三。她先被人扬了一脸雪,而后瞅准时机,立即回礼,往三十三的脖颈里灌了一大捧。 “啊!” 三十三惊觉后背上窜心一凉,就在原地打起转来,不停抖搂着衣服。 “小姐,你手也太黑了?我里衣都湿了。” “啊哈哈哈!笑死我了!” 看着三十三又窘又狼狈的样子,少女的小腰都笑弯了。但见人家要反攻过来,她很鸡贼地避到一棵梧桐树后。 三十三的雪球只好打在了粗壮的树干上,留下一个白白的圆点。 林娅熙持续在挨打的边缘疯狂试探,勾动着食指,口中挑衅道,“怎么样?来抓我呀。三十三,你打不到我呢!” 三十三的脸都快被她给气绿了。咖啡见状,急忙从另一侧偷袭成功。趁人不备,一记雪球正中她的小屁屁。 林娅熙双手捂臀。“哎呀!” 有斗篷遮着,惊远多过于冷。但她还是气呼呼的,侧头回视咖啡。“你这也太犯规了!” 以为小姐真生她气了,咖啡正欲解释点什么,却被春梅还以同样的方式,砸中侧脸。 “春梅姐姐,干得漂亮!” 林娅熙抱住跑过来与她会合的春梅。两人快要笑抽了。“这就叫兵不厌诈。我敢跟你们玩游戏,还会输不起不成。” 咖啡正吐着嘴里的雪沫子,又吃了三十三老大一记爆栗。 “呆子!小姐多狡猾啊。她那是吊住你的注意力,好给春梅腾出下手的机会呢。这回可再不能手下留情了,咱们丢不起那个人。小姐,春梅,你们看招!” 林娅熙抓过春梅的手大叫。“不好,快跑!” 四人笑嚷声震天,中间引得绮芜苑里没事做的下人们齐齐出来观战,一直闹了小半个时辰才收手。 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挂了彩,只是此雪非彼血。 林娅熙最滑头,通身上下还算洁净。但春梅三人可就没她那么幸运了,被泥点子和水印子弄了个大花脸。 咖啡就手抹了一把。“今天真是太开心了。一场雪仗下来,简直通体舒畅。” 春梅赧然。“对!就是腮帮子笑得有点疼,肚子也饿不知等会午膳吃什么呀?” 一听见吃,少女立时两眼放光。 “中午吃锅子!这个天气最合适不过了。新鲜切片的牛肉,羊肉,毛肚,脑花,鸭肠,还有各种虾滑啊,丸子啊,再来一壶烫过的小酒。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人生最大的乐趣也莫过于此了?” 林娅熙说得她自己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忙咂巴两下嘴,把口水又吸溜回去。 就算林婉卿这具身子不争气,吃完辣,脸会变成红豆烧饼,她也忍不了了。今日非得解解馋不可! 这个时代可没有林娅熙前世挚爱的川渝老火锅。那种蘸着油碟儿,麻辣鲜香的味道吃一顿都够回味一个礼拜的。 “猪脑花能吃吗?” 在林娅熙所罗列的食材当中,牛肉羊肉还正常。后面的鸭肠毛肚等,叫春梅听了就逐渐变了味,特别是脑花。如果是她想象的那样,也太残忍了? 林娅熙想,脑花可是重庆市花。做得好了,那就是人间极品美味。 倘若跟善良的春梅再说起麻辣兔头这道菜,她还不得质问一句,怎么可以吃兔兔! “好吃的不要不要滴。那种绵密软糯的质感,再配一碗喷香的蛋炒饭,我保准你吃上一口就停不下来。” 在吃这方面,三十三素来百无禁忌。她一舔嘴唇。“好变态啊,不过我喜欢。” 本来就够饿的了,再听林娅熙一番绘声绘色的描述,咖啡这会直吞口水。 “我去和马厨娘说一声!小姐要的那几样东西,小厨房里未必能有现成的。” 在古代,动物内脏一类的只有吃不起肉的穷苦人家才会偶尔买来,改善伙食。富家大族里,除非厨子自己留着吃,主子们必是一口不碰的。 “好!咖啡,我也随你过去。吃火锅,汤底乃是灵魂。我们就一个红汤牛油锅,一个山菌竹荪锅,如何?能吃辣的一定要试试牛油锅。我先去告诉马厨娘如何炒底料。” -- 为能吃一顿火锅,绮芜苑里正热火朝天。而旁边院落的屋顶上则静立着两个人,宋楚煊和夜鹰。 今日朝中事务不忙。皇帝体恤臣子们雪天路难行,便让大家早些回府了。 之前有下人在,宋楚煊不好直接现身,就在附近等了一炷香,也顺道看了半场雪仗。 林娅熙如一团小火球般满场飞奔。那红扑扑的脸颊,八颗牙齿的大笑,还有比银铃更悦耳的声音,美得恣意,美得令人醉心沉沦。 宋楚煊的心也被那团火一下下撞着。凤眸一眨不眨地追随,唇角的笑意扯也扯不下来。 那人,那景,真是永远刻在心里才好。 夜鹰对着身披黑狐裘大氅的男人道,“王爷,天还下着雪呢,站久了会寒气入体。属下去让三十三清人。” 宋楚煊抬手。“不必。” 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字,但夜鹰仍是听出了他声线里的愉悦。既然主子想看,他也不便多劝。 哎,恋爱中的王爷是叫他越发不懂了。以他们家王爷的身份相貌和才干,哪个女人不是梦寐以求?正大光明地看,不好么?怎么还养出偷窥的癖好来了? 见天儿地往林娅熙这边跑,王府都不住了,还动不动要被人家嫌两句。他就没见过这么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女人! 他自己要是个女的,都爱上英俊迷人的王爷了。 宋楚煊是不知道夜鹰当下内心所感。否则,非让他不男不女不可。竟敢垂涎他?! 第415章 如狼似虎 林娅熙照猫画虎,与马厨娘大致讲了遍炒锅底要用到的香料及做法。只一稍加形容,马厨娘这位老饕心中,八字便有一撇了。 “行!小姐是真会吃。经你这么一说,我的嘴巴都馋了呢。缺什么材料,咖啡和三十三已经出去买了。一个时辰内,肯定让小姐吃上锅子!” 趁着二人说话的工夫,春梅回屋快速换下半湿的衣裳。整理好仪容后,又赶来照顾林娅熙。 “妹妹先把这碗姜汤喝了。实在饿得狠了,再吃几块点心,垫垫肚子。” “嗯,姐姐也先吃些,还要一个时辰呢。” 喝完姜汤,胃里果然舒服不少。林娅熙一个葛优瘫,靠在软榻上。 “打闹时兴奋过了头,这会发现手脚还真有点脱力了。” 春梅捻起一块马蹄酥,送进嘴里。 “我也是。热水都烧好了。等你散完汗,先简单擦洗一遍,晚上再沐浴。” 林娅熙又累又饿,再泡澡确实容易头晕虚脱。“也好。估计今晚大家都能睡一个好觉了。” 她不习惯洗澡时有人服侍,拿了套干净衣物,便自己进了净房。 再出来时,林娅熙头发尚未干透,一只手撑着头顶的浴帕,就见宋楚煊大马金刀,正坐在榻边看书。 “王爷?” 男人抬眸,一张粉黛不施,却依然纯美明艳的脸闯入了视线。他把书放到一边。 “过来。” 林娅熙有些傻气地哦了一声,走过去。下一刻就被拉住手腕,一个旋身,坐到了男人身前。 宋楚煊拿开她头上的帕子。海藻般的三千青丝半干不干,垂落而下。 男人语气柔和,大掌也温柔地帮她擦着头发。“在外头疯的开心了?” “开心啊!王爷都看到了,怎么不来一起玩?” 少女暗笑,不知被雪球砸中的宋楚煊会是个什么表情。 “本王有那么幼稚?” 宋楚煊嘴上不配合,但心情却是极好。手中运了内力,揉搓的力道也轻。 你不幼稚,谁幼稚? “王爷岂会幼稚呢?王爷高大威猛,玉树临风,霸气天成,宏才伟略” 宋楚煊盯着衣领下那截若隐若现的雪白后颈,正被夸得甜滋滋,就听她转弯岔道了。 “有辣么多项优点在前,王爷间歇性傲娇点,耍小脾气点,要人哄要人疼,也就可以理解了。毕竟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嘛。谁还不是个宝宝了?” 这女人,就是这么看他的? 林娅熙脖子一歪,下巴被人钳住。一个疼字还未出口,唇就被人半是惩罚地咬住了。 “唔!” 少女吃痛,脖颈拧着也酸,可想推又推不开。正扭动间,她猛一睁眼。 没谈过恋爱,但男人的生理反应她还是了解一点的。 宋楚煊也窘了,忙松开她,不自在地挪了挪。他可真是色令智昏,对这只小狐狸愈发没有抵抗力了! 林娅熙绯红着脸颊,清清嗓子,试图化解掉尴尬。“还说自己不幼稚呢。不喜欢听实话就咬人。” 嘟囔完这么一句,她便起身走去妆台前,为自己绾发了。 宋楚煊烧红的俊颜掩在床幔后,对方才的事情越想越羞。熙儿今年才十四,都还没到正式及笄的年龄呢,他就这般等不得了? 原来,自己并非不近女色,只是看不上庸脂俗粉而已。遇见喜欢的,他不也是如狼似虎 男人内心拧巴成一根麻花,沉浸在对自己的无尽声讨里。 等他再回神时,林娅熙正探出个小脑袋,兴奋不已地冲他招手。 “王爷,快来吃锅子了!” 宋楚煊踱步出来,脸上仍是不大自然。少女只得捞过他的袖子,牵着人走,这才好一些。 -- 本想着大家一处热闹的,可宋楚煊一来,林娅熙怕其他几人拘束,只好让摆了两桌。 四个大丫鬟,马厨娘,外加夜鹰等暗卫坚决要在偏厅吃。膳桌上又只剩下她跟宋楚煊两人。尽管冷清了些,但能在异世吃上心心念念的火锅,她不挑了。 薄可见光的羊肉片,翠绿欲滴的青笋,滑嫩嫩的豆腐,圆滚滚的鱼丸 一桌子的肉和菜,种类繁多,都用小碟子盛着,而且全是生的。中间是烧着的圆锅,下边点了炭火。 左半扇的汤上浮着一层的红辣椒,还有两大块未完全化掉的牛油。右半扇中汤水奶白,飘的是各类山蕈,还有枸杞,姜片,葱段等调味。 闻着充斥了满屋子的香辣味,宋楚煊先打了几个喷嚏。 林娅熙一早坐下来,迫不及待,只等锅开。“王爷你有口福了。承诺过神仙公子的,让你跟着我吃香喝辣,小爷今日兑现了!” 说着还不忘眨眨桃花眼,调戏一下美男。 宋楚煊瞪了她一眼。“这便是你说的锅子?” “对啊!王爷还没吃过呢?保你吃一次就爱上。” 马厨娘准备十分齐全。林娅熙殷勤地给两人调好蘸料,搞了两碗香油碟,一份干碟。 香油碟里加了葱花,蒜泥,香菜和白芝麻。干碟则是盐,辣椒末,花生碎,还有花椒粉。 看着她忙忙叨叨的,宋楚煊不由想起当初她做自己贴身侍女的日子,薄唇微勾。 红油锅一滚,林娅熙马上下料。 嫩红的牛肉和羊肉都被切得极薄,下锅两三秒就变色了。 她可不指望这个男人会动手捞吃的,特意放了一个空碟子在面前,用来装煮熟的菜。 最新鲜的羊羔肉蘸着油碟,少女吃得眼睛眯起。而宋楚煊却是面有难色。 这么红彤彤的一锅,对他来说太辣了!他可还记得吃麻婆豆腐那回,被林娅熙恶整,结果辣得他狂灌茶水呢。 林娅熙小嘴一扁,委屈巴拉。“王爷怎么不吃啊?忙活了这么久,就想给你一个惊喜呢。” 这顿不是自己凑巧赶上,怎么成了给他的惊喜了? 明知是在做戏,但宋楚煊也看不得她这副样子,听不得她上挑的小尾音里隐隐的失落。 “本王本王吃。” 下定决心后,男人夹了一片牛肉,学着林娅熙在料碗里裹上一层香油,入口。 少女笑靥如画,期待地看过来。“如何?好吃吗?” 好吃是真心好吃,辣也是真的辣,不过还能忍。 宋楚煊没有等来印象中灼烧到能喷火的感觉。辣椒的刺激被油包裹住了,与香和麻混在一起,爽滑顺口,恰到好处。 “嗯,很香。” 他咽下牛肉,居然没有要喝茶。 林娅熙也没指望一个食不言,又高冷的男人能说出什么大段的点评来。 “我就知道王爷会喜欢。你吃辣难受,我吃辣长痘。今天的锅子看着吓人,其实就只有微微辣。扛不住的话,喏,马厨娘还熬了酸梅汤,可以解辣的。” 林娅熙说着话,又有四五片肉下了肚。 看一眼空了的盘子,宋楚煊不好意思自己下,只得乖乖等着下一轮。 反正熙儿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第416章 浓汁辣味 林娅熙按照她的口味,再下了小半盘的雪花牛肉和茼蒿,藕片,大白菜等青菜。 别看这些食物在现代餐桌上司空见惯,但在古代,茼蒿可是被称作皇帝菜的。莲藕也不当季,比上好的肉都难得。这还是托了晋王爷的福,她才吃得到。 看着林娅熙大快朵颐,没有半分淑女的矜持,宋楚煊甚为欢喜。 庸脂俗粉就是庸脂俗粉。吃相,坐相都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哪有熙儿的这份洒脱和自我? 男人这心啊,也是偏的没边儿了。 “小馋猫,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少女从碗里抬起头来,唇瓣被辣子染得更红了。 “王爷,吃货的世界你不懂。这每种食材有每种食材的吃法。放锅子里烫多久,什么时候吃味道最佳,都是有说法的。就跟王府里的规矩一样。” 宋楚煊戳了戳她的脑门。“胡说。规矩是人定的。锅子要如何吃,还不是你定的?” 林娅熙捂着头,拿眼睛瞪他,表示不服。 “这可是千千万万干饭人实践出来的真知!就比如这牛肉,煮久了会发柴发硬,口感上大打折扣。太生了,又可能会有寄生虫。 蔬菜一类的话,生吃都可以。想要软嫩,还是脆生就依个人喜好了。但煮的时间仍不宜过长,会破坏营养成分的。” 收到一个“说了你也不懂”的眼神,男人笑了。林娅熙的天马行空,有时候他是真追不上。 “你这一套一套的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林娅熙眼珠子一转。“王爷又不种田,又不下厨的,当然不会知道了。 您只管吃好喝好就行,其它的有我顾着呢。来来,一口肉一口菜,才能营养均衡,身体棒棒!” 小没良心的,终于想起他来了。能从虎口里夺食,宋楚煊是该心酸呢,还是与有荣焉呢? “既然这么懂行,不如你把这桌上的每一样都按着你的吃法,给本王煮一次。本王也想试着了解你那吃货的世界。” 真不愧是尊贵优雅,锦衣玉食长大的王爷呢。她都还没吃饱,这男人就给她布置上任务了。早知道,就该留下夜鹰在这伺候的。 只是这每一样嘛林娅熙暗中嘿嘿坏笑。 “行啊!我若是煮了,王爷可得赏脸吃完,别浪费了我的一番心意。” 少女期待地眨巴眨巴眼,宋楚煊微笑着点了头。 于是,林娅熙自己也不吃了,一样一样耐心着来。先下两片肉质鲜嫩,肥瘦相间的羔羊肉,再来一颗扎实爆浆的手打虾滑。 虽然是从同一个汤锅里煮出来的,却各有各的味道,完全不输小炒。 在保持了原料自身口感和风味的基础上,香油碟更是锦上添花。连他这个葱和辣极少吃的人都意犹未尽,齿颊生津。 吃过之后,宋楚煊给出了一个很高的评价。“这锅子冬天吃起来的确不错。” 接下来,林娅熙夹起两片大刀黑毛肚,在红油里七上八下地涮,十五秒出锅,而后笑意盈盈地递过去。 宋楚煊不疑有他,只以为是蔬菜,吃完了还不忘赞上一句。“脆嫩多汁,又有嚼劲,可。” “王爷就是见解精辟!那再来试试这个?” 林娅熙又烫了两条鸭肠给他。粉而卷翘的样子像极了面条。 宋楚煊惊讶。“面点只这样过下水就熟了?” “是呀。这个时候刚刚好呢,再久可就咬不动了。” 少女给鸭肠滚了料,亲手喂给他。自己也张着嘴巴,可爱歪头杀。 “王爷,啊。” 宋楚煊傲娇地一口吃了。“这是用何种面做的?倒是特别。” 林娅熙一指旁边碟子里的毛肚和黄喉。“这个呀是我吃锅子必点的。加上另外两样,可以说是火锅三巨头了。” “是么?那个白白的,有劳熙儿也煮一片。本王想尝尝看。” 对于目前所吃到的菜式,宋楚煊都非常满意。辣虽然辣,却极香极入味,令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算着差不多有一分半钟了,林娅熙捞出浮起来的黄喉,又喂了过去。 男人欣然吃下,正喝酸酶汤解辣呢,就见林娅熙贼兮兮一笑,一边说话,一边还指着自己。 “王爷可能有所不知。这三道分别叫做毛肚,鸭肠和黄喉,也就是牛的胃,鸭的肠子和牛的动脉血管。” 宋楚煊条件反射,当即作呕。酸梅汤都要喷出来了,又硬生生被憋了回去,换来一阵咳嗽。 少女故意装糊涂,替他拍背。“王爷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咳得这样厉害?可是被辣呛到了吗?” 还问他怎么了?想起那些臭烘烘的内脏,他都反胃啊啊啊! “林娅熙!你为何不早说?” 少女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看向他。背上的小手还在一下下给男人顺毛。 “是王爷自己要求,每样都想试一遍的嘛。怎么还怪起人家不听话了呢?” 这女人,啊! 令人恨得牙痒痒,又喜欢得牙痒痒。话本子里的死去活来,大体说的就是这种感受了。 男人气不过,只得喝几口酸梅汤降降火,也压压嘴里的味道。倒是没有多少怪的,可他就是不舒服啊。 宋楚煊没有甩她一脸袖子走人,这让林娅熙的心里莫名有点甜。闹腾一时爽,但聪明如她更懂得见好就收,作要有作的度。 “真生气了呀?这里的每一样都是我爱吃的。有了好东西,我就巴不得要和王爷分享嘛。” 少女摇晃着男人的袖子。光是哄还不够,又把人的身子掰过来对着自己。 “哎呀,王爷~” 这小嗓音,叫得人骨头都酥了半边。宋楚煊睨着她,就是不说话。 林娅熙继续耍赖。“王爷王爷王爷~那些东西吃了真的没什么的。像鸡jiojio,猪jiojio,还有脑花,怕有碍您观瞻,我都没上呢。” “哦,那我还得感谢熙儿了?” “感谢我可不敢奢望。您不气就好?” 看着她讨巧的小模样,宋楚煊无奈道,“还有你不敢的呢?要本王说,老虎屁股你都敢上去摸两把。” 林娅熙眼睛弯成一对月牙,搓手手,贱兮兮地笑。 “那王爷站起来,让我摸两把?” 被调戏的宋楚煊俊脸刷地红了,咬牙切齿道,“你这女人” 等你及笄了,看我怎么修理你! 听出他是不气了,林娅熙端正坐好。 “方才紧着投喂你,我可还饿着呢。王爷要是吃出了阴影,马厨娘还做了龙眼水晶包和六种馅料的蒸饺。” 宋楚煊捏捏她的脸,软软嫩嫩。“就吃这个。本王自己来。” 少女应完,索性不管他了,吃得那叫一个香。 见她高兴,宋楚煊的胃口都跟着好了。试了山菌竹荪锅,鲜淡清爽,味道也极佳。 不蘸料,吃的是原汁原味。蘸一点点干碟再吃,提鲜的同时又别有滋味。最后,再以一小碗手擀宽面收尾。 浓汁辣味的一餐足足吃了近一个时辰。众人过后皆是肚子滚圆,各忙各的去了。 第417章 若得知己 回到外间,林娅熙双手支着下巴,望向窗外飘舞的雪絮。 如此美好的一日,要是能用什么记录下来就好了。没有单反,手机也成啊。哎,她好怀念科技发达的现代生活。 宋楚煊坐在对面,品着杯中的普洱茶,似乎听见了她的心声。 “这么喜欢看雪,不如本王为熙儿作一幅雪景中的画像。” 宋楚煊的画技如何,林娅熙是有耳闻的。使臣接风宴上,林婉蓉就曾在作画后极力求他指点。而赏菊花会时,他和北宫沉雪也是评判的唯二人选。 如此一想,能得晋王的真迹墨宝,她岂不赚了? “好啊!王爷可得把我画得美一点,要像仙子那样。” 到时候,卖了也能值不少银子呢。 宋楚煊额角一抽。“熙儿已经很美了。又不是去选妃,画成仙子作甚?” 林娅熙想说,她生图直出也不是不可以。但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啊,不然哪来的明星百万p图师? “尚美之道,千古之风。我就是要美美美!” 想什么说什么,这女人还真是一点不忌讳别人如何想她。大家闺秀都爱自谦一句蒲柳之姿,她可倒好。 宋楚煊轻哼。“知道了。” -- 雪势绵柔,却不见停歇,估摸是要下到傍晚了。 夜鹰将一张漆色长案,以及文房四宝等物搬至院内的游廊下。林娅熙则是回到屋中,火速给自己捯饬了一番。 男人负手立于案前,听到窸窣的脚步声,侧头看去。只见少女鬓发如云,面若桃李,淡妆下的她愈发光彩夺目了。 “王爷,你要取的景选好了吗?” 宋楚煊摇头。他的熙儿何需美景来衬托,只会成就美景罢了。 时尚大片林娅熙上辈子也拍过不少,还没遇过这么不靠谱的摄影师呢。于是,她不得不亲力亲为,上阵指挥。 “春梅姐姐,你去池塘旁边的假山那里站一会。再摆个pose我看看。” 春梅一脸懵逼。“破破丝?” “就是摆个造型的意思。怎样都可以,越是自然越好。” 林娅熙一本正经。她得从专业的角度,对色彩,光线和构图进行考量。 春梅傻傻照做了,一转头,却对上对面一排的眼睛。 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宋楚煊等人注视着,她顿时石化,鹌鹑似的站在那,腼腆得舌头都在打结。 “这样行行了吗?” 林娅熙拿起一支毛笔,眯起左眼,对着她量比例。 “死板了些。手和脚随便动一动?” 谁知,适得其反。春梅全身只缩得更紧,僵直着胳膊伸了出去。 她何曾做过人群中的焦点?这份猝不及防的曙目直令她心跳纷乱,局促不安。 三十三乐得背过身去捶墙。咖啡和榴莲也忍俊不禁。 林娅熙放下毛笔,笑道,“春梅姐姐,你是吃可爱多长大的?这也太像植物大战僵尸了。” 春梅结结巴巴的,脸也不由红了。“我我紧张啊。” “要不你像我这样,再浅浅微笑就可以了。” 少女稍稍侧开一条腿,身体后倾。弧度上仅一点细微的变化,看上去却是随性中又透着慵懒。 春梅的脸好似被雪冻结了一般,欲要咧嘴笑,表情反而更加痛苦了。林娅熙不忍为难她,将人换了回来,自己上。 宋楚煊递去一柄油纸伞。“这个你拿着。淋了雪水,着凉可就不美了。” 林娅熙接过,心下一暖。 走至假山十几步的距离间,她已然有了想法。再回首,落雪缤纷中,有精灵落入凡尘。 一双瞳眸揽尽万千华彩,令天地失色。道不尽的灵秀,诉不完的韵味。 少女的眼中有故事,而肢体动作上却非常简单。毕竟,现代模特常凹的头疼,腰疼,膝盖疼系列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宋楚煊提笔运墨,只想定格住这一瞬的美。他已被一种叫做魅力的东西所深深折服。那比单纯的美貌更能蛊惑人心。 身后的咖啡讷讷道,“小姐的眼睛好有神啊,就像会说话一般。” 林娅熙一手撑伞,侧颜相对。鬓边的碎发随风飘飞,伴着雪轻舞,为她增添了几丝神秘之感。 两世都自带流量明星属性,又有老天爷赏饭吃的颜。营业摆拍什么的,自然手到擒来。 飞雪中,二人间的情愫沿着交汇的眸光蔓延,流淌。 男人黑墨挥洒,笔若游龙。只半盏茶的工夫,一张传神的冬雪仕女图便赫然纸上了。 见他停了笔,林娅熙正想跑过来看,却听他命夜鹰把画撤了。 “久不曾动笔,竟有些生疏。此画不及熙儿的万分之一美。本王另作一幅,可好?” 林娅熙干脆地应道,“没问题。” 只以为他是精益求精,容不下作品里哪怕有一点小小的瑕疵。 再顶尖的世界级摄影师,拍摄过后也是要挑图选图的。何况,古人是手画的呢? 她遂又换了一个省事的姿势。这一次用时更短了,可答案还是一样。 “美则美矣。可惜,缺了丝灵气。” 第三次尝试,依然如此。 林娅熙恼了。这男人莫不是因着诓他吃内脏的事情在耍她? 少女半眯起眸子。“王爷怕不是心里记了仇,故意浪费我感情?” 宋楚煊挑唇。“本王岂会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 夜鹰一直立在一旁。被主子定性为残次品的三幅画他均有看到,很完美啊。以王爷的画功,他都不禁要怀疑是故意的了。 不过,王爷的墨宝就算是败笔,也得好生保管着。于是,他收起前三张画纸,不敢有半分怠慢。 林娅熙再换一个姿势。这一回很有种小狐狸张牙舞爪的味道。 “哼!那就是王爷关键时刻掉链子。这回再不成,您也别画了。等何时技术练好了再来。” 王爷掉链子?王爷技术不行?! 听着这大不敬的话,榴莲和三十三等在场的属下全都埋低了头。这往歪一点想,哪一条都够她们被灭口的啊。 果然,男人凤眸冷厉,刮了她们一眼,无声地警告,而后继续作画。 过了片刻工夫,他终于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可以了。 林娅熙疑惑地走过去,没有太多期待,却在见到纸上之人时彻底惊呆了。 那比她前世的任何一张照片都更能打动人。最令她吃惊的是,画中人并非林婉卿,而是她,真真切切的林娅熙。只因那双眼里有她的灵魂,整个人都被注入了她的生命! 宋楚煊问,“喜欢么?” “喜欢,真的很喜欢” 林娅熙鼻子一酸,倏然有那么点想哭的冲动。 宋楚煊揽她入怀,将她的头轻轻压在胸前。轻颤传来,是男人在笑。 “这是喜欢得都快哭了?” 是啊,她是不是很矫情?林娅熙想。 穿越半年多了,一切的一切都还是那么不真实。虽然朋友知心,事业也蒸蒸日上,但在心底深处她仍是这里的局外人,支配着林婉卿的身体,过着她未完待续的人生。 可这个搂着她的男人,懂她。 那种感觉很微妙,就像浮萍生了根,就像客过天涯,终也有了落脚的家。 家啊,拥有的时候理所当然,失去时才知其珍贵 林娅熙捶了他一下,轻声道,“若得一知己,足以慰风尘。” 宋楚煊薄唇上勾,拥着怀中人的手紧了紧。 早在林娅熙说喜欢时,夜鹰等人便默默散开了。没有点察言观色的本事,岂能做得主子的近身暗卫? 看来,他们家王爷对顺从的女子不感冒,偏喜欢这作作闹闹的。 在王府那会,他原以为林娅熙是作死的节奏。可人家作着作着,还作进王爷心坎里去了。你说长不长见识? 第418章 西园走水 初雪这一天,林娅熙过得很充实。 次日一早,宋楚煊去上朝了,三十三才算逮到机会同她说话。 “小姐,昨天的锅子可太过瘾了!每顿都吃锅子,我也不会腻。要不今儿中午,咱们五个再来凑一桌?” 林娅熙小口喝着燕窝粥,慢条斯理道,“天天吃是要上火的。等过几天。” 三十三拍着胸脯保证。“上火怕什么?小姐有病,我就有药。” 林娅熙一口粥险些没喷出来。春梅忙递上帕子给她,又瞪了一眼三十三。 “不生病不是更好?是药三分毒呢。” 咖啡也不满地嘀咕。“而且,三十三的吃辣程度简直变态。都那么辣了还要添辣椒,我可受不了。” 三十三像在看异类一样看着她。“怕辣,不是有山菌锅么?你这相貌,又不用担心长红疙瘩。” “三十三,你又讨打!” 二人日常你追我赶。林娅熙也正抱着铜镜,仔细端详自己的脸,忽听院外有经过的下人大喊。 “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 咖啡立即正色。“我去看看。” 她转身大步跨出房门,几个眨眼后,又回来报。“小姐,是西园。” 西园?林娅熙丢下铜镜。 西园的占地面积与东园相当。但自她搬离了映月阁,那里便只有林婉香的娴雅居还住着人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不断攀升。她抬起头问,“你可打听清楚了,走水的是西园哪间院子?” 咖啡如实作答。“暂且还不知道。外头管家正在集结下人过去灭火呢。一时间乱的很。” 想了想,林娅熙道,“帮我换身衣服。我也过去瞧瞧。” 春梅有心阻拦,被榴莲挡下了。“火场纵然危险,但有我们护着小姐,不会有事的。这火来得实在蹊跷,小姐去看看也好。” 榴莲的反应令方才那股预感更加强烈。似乎正有什么东西即将破茧而出。 春梅给她换了一件厚实的袄子,再在外面罩上孔雀裘呢的披风,戴好雪兔毛的抹额和手套。 从头到脚都被裹得严严实实后,林娅熙才带了有武功的咖啡和榴莲出门。三十三暗中跟随。 去西园这一路上,比起往常要热闹不少。 积雪清了一半,又化了一半,半湿半滑的并不好走。雪后的山光湖景倒很有些看头。只是此刻人员杂乱,林娅熙也无暇顾及了。 来往的下人们个个端着铜盆和木桶,也多是往西园奔的。 “你说这大冷天的都不叫人清生。我手上的冻疮才要好一点,今儿之后又不成了。” “唉呦,你可小点声。被人听见了,再传小话给管家,你这条老命要是不要了?” 两名四十来岁年纪的婆子紧赶慢赶的,走在林娅熙一行前面。 胖的嘿嘿笑道,“老姐姐说的是,怪我嘴上没个把门的。诶,西园是哪处走了水啊?按理说,这昨儿刚下过雪的,不应该。” 瘦的瞥了她一眼。“可不是?西园人丁稀少。要是哪个空落的院子,烧了也就罢了,偏生是三小姐的娴雅居。也是够巧的。” 林娅熙心猛地一震,来不及多想,只接着往下听。 “娴雅居啊,许是冬日里炭火盆子烧太旺了,小丫头偷懒没看住,点着了也是有的。可西园就那么几个下人,这会火势大不大啊?” “不大,管家能把我们这些个老骨头都叫上么?东西两园这一来一回,就得耽误不少工夫事。能救下来多少,可难说了。” “那三小姐可别” “又瞎胡说!” 瘦婆子一瞪眼,抢白道,“亏得是个粗使的命,近不去主子的前儿,平日又没人搭理你。不然就你这张臭嘴,都不知死了多少回了。我还得跟着吃挂落!” 胖婆子被训得讪讪的。“你看你。我不就跟老姐姐你亲近,才闲唠嗑呢吗?这种话我哪能到处乱讲啊” 瘦的扭身没站稳,差点摔了,幸好被人一把扶住。“你可慢着点呦!” 二人一停下整理,林娅熙也不方便再听。绕过她们,继续由榴莲和咖啡搀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 过了一会,榴莲才小声问,“小姐,您怎么看?” 林娅熙蹙眉。老婆子都觉着巧合的事,她有理由不怀疑吗? “端看林婉香的情况。这其中千丝万缕的可能太多了。” 并非她不想说,而是眼下说什么都为时尚早。 虽然芍药的受伤只是出苦肉计,可在林国公看来,那就是死里逃生了。依芍药的受宠程度,林婉香被禁足,被苛待都算不得过分。 那么今日娴雅居走水,是偶然,还是必然呢? 说偶然,就如胖婆子所言,三小姐没大前途,下人疏漏不足为奇。可若说是必然,这里的玄机那就多了。 芍药会使苦肉计,林婉香不会吗?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她想用一把火来换回林国公的怜悯呢?毕竟,为自己没做过的事而低头认错,任谁都会心不甘情不愿。 从另一个角度想,芍药想杀林婉香之心,在她去落云阁探病时,不也已经显露无疑了吗? 再有,就是那道灰衣人影了。他是谁的人,又在替谁办事? 如果只是粗使的丫头婆子,一时憋不住事,告诉给了秦氏。为了国公府和她自身的安危,秦氏难保不会斩草除根,利索杀了林婉香,以绝后患。为人为己都是一劳永逸。 如果灰色身影是林婉香背后主子的人呢?为了防止芍药接近真相,只要她不是无可取代的,自断臂膀又有何不可? 林娅熙心内叹气。不得不说,娴雅居走水一事,她始料未及。 也不知是不是被她逼得狠了,林婉香才走至绝路。虽然生死暂还不能确定,千头万绪也多,但从咖啡说是西园走水开始,她的第六感便是如此了。 哎,端看林婉香的情况 思维发散地远了。林娅熙再回神时,烧了一半的娴雅居已在眼前。 四周人声嘈杂。下人们各有任务,在老管家的率领下来来去去,谁都没有注意到她。 “快!你们几个,再去打些水来!进去救人的回来了没有?” 一名护院脸上被熏得黑乎乎的,焦急答道,“还没有。管家,三小姐所住的主屋坍塌太严重,火势又猛,只怕谁进了都是有去无回啊!” 管家也急得跺脚。“这火是怪的很,可也不能放任不救了啊!三小姐在里边生死未卜。老爷上朝还没回来呢。等下知道了,要我如何交代?” “管家也别急。无论如何,做奴才的都会尽力一试的。” 第419章 漠不关心 冲天的红色火焰吞噬着,毁灭着。任由一桶桶冰水浇下去,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冬日的清晨里,风该是冷的,硬的。可在那里站久了的人却是汗水涔涔。雪后难得的晴朗天空被镀上了艳色,朝霞一般,残忍血腥的美。 咖啡扯了扯林娅熙的袖子。“小姐,这处混乱,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站得稍远一些?” 管家闻言,回头望来,随即作揖道,“老奴见过四小姐。” 林娅熙颔首,上前一步问,“林伯,三姐姐如何了?娴雅居里可有人员伤亡?” 管家长叹。“哎,只有两名杂扫的小丫头跑出来了,其余人暂时还没有消息。早膳时分走的水,丫鬟们当时怕是都在主屋里伺候三小姐呢”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林娅熙也猜到是凶多吉少了。即便与林婉香再不对盘,若是五条人命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葬身火海,她也做不到无所触动。 “都是花季的少女。还请林伯和众位护院大哥一定竭力,救救她们。” 林娅熙正欲行礼,管家忙让榴莲扶住了她。 “四小姐,这可使不得呀!娴雅居地处偏僻,从东园过来难免延误了先机。但老奴已经先后派了两拨人进去,全力搜救三小姐。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人的! 四小姐急着赶来,想必也累了。不若先去映月阁里歇着,喝些热汤暖暖。夫人也在呢。” “好。我在这里也碍事,便等火灭了再来。” 林娅熙应罢,回头再看一眼正经历着烈火洗礼下的娴雅居。她能做的到底有限,况且人各有命。林婉香会否涅盘重生,唯有自求多福了。 炽焰中,又一根房梁倒下,激起一片叫喊和飞溅四溢的灰烬。 临跑走前,管家又急声催促。“请四小姐速速离开此地。一有音讯,老奴会命人去传话的!” 娴雅居到映月阁的路,三人再熟悉不过。 待走至一僻静处时,确认了四下无人后,榴莲压低声音。“小姐,属下看着,这火不像是打翻了炭盆子那么简单,更像是有人特意纵的。” 林娅熙看着她,点头,心里也是这般想的。 “虽说木质房屋易燃,但昨日才下过雪,却是不至于天干物燥。能烧得那么旺,莫非里面有火油?” 咖啡摩挲着下巴。“火油气味刺鼻,那燃火点又明显是在林婉香的房间内,她的丫鬟不可能没有察觉才对啊。除非” 林娅熙沉吟。“除非纵火前,她们已经被人杀害,或者迷晕了?” “不错。” 三人互视一眼,默契十足,得出了一致的结论。 “若真如此,林婉香和青衣两主仆恐怕是难逃一死了。” 榴莲担忧林娅熙会遭受打击。生离死别之际,再大的恩怨是非也总有被亲情攻克的瞬间。何况,小姐又不是个铁石心肠的,并不曾对谁痛下过死手。 “倘若林婉香真就这么去了,便是她命中有此一劫,与小姐无关。小姐要看开一点,节哀顺变。” 少女淡然一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林婉香若是死了,我会可怜她,却不会同情她。 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招惹的人,后果便要由她自己来承担。我这样说,你们可以放心了?” 榴莲果真松了口气,笑道,“小姐遇事最是果敢冷静,是属下多虑了。” “快别夸我了。这事有林国公和秦氏担着,咱们只静观其变。” 林娅熙拉起二人,走向映月阁。 -- 映月阁门口正有秦氏的丫鬟在走动,见是林娅熙来了,忙请了人进去。因着位置离娴雅居近,这里便被临时拾掇出来,供主子们歇脚。 “夫人,四小姐来了。” 丫鬟打帘子。林娅熙随后而入,规矩地福身。“母亲万福金安。” 秦氏冷冷淡淡的。“娅熙来了。坐。” “谢母亲。” 林娅熙并不以为意。娴雅居还烧着呢,秦氏装不出悲悯伤痛,冷淡点也是对的。 她偷偷抬眼,打量了一周厅内的布置。 原有的家具虽然简陋,但起居必要的毡毯,迎枕,厚褥和炭盆等一样也不少,都是随着秦氏过来的排场。旁边高几上还摆了四碟子的点心和一壶热茶。啧啧,真是会享受啊! 看来,林婉香的苦难之于秦氏,就跟死了一只苍蝇差不了多少,不痛不痒。 瞧出了林娅熙眼底的轻蔑,司乐连忙解释。 “一听管家来报娴雅居走水了,夫人急得早膳都未用,说什么也要赶过来,亲自盯着。奴婢好劝歹劝,才让上了些茶点。四小姐,您来得也快。要是还没用过饭,怎么也凑合着吃一点?” 林娅熙叹了口气,一脸的愁云惨淡。 “这火都着了多半个时辰了,三姐姐却依然下落不明。我也和母亲一样,哪里还有胃口呢?你们不用惦着我,给我上杯热水就好。” 司乐诶了一声,转头去倒。心说,这位也是会啊,审时度势,连茶都不喝了,只喝白水。 经她这么一说,秦氏刚吃了半块的脆皮芙蓉饼也不好下咽了。 “娅熙,你忧虑你三姐的心固然是好,可也得紧着些自己的身子。叶姨娘还伤着,婉香也这时候谁再倒下,那就是添乱,不懂事了。” 哦~秦氏好吃好喝的,原来是不想给府里再添乱。如此深明大义,任谁能说出个不字? “是,女儿省得了。诶,大姐姐呢,怎么没来?可别是也有哪里不舒服了?” 秦氏被软软呛了一下。林娅熙貌似关切的问话,分明是在暗指林婉蓉漠不关心。 司乐正巧端了热水回来。“暖玉带话说,大小姐听了三小姐处境危险,担心过重,当即腿就软了。索性不妨事,缓缓便会好的。这不夫人先行过来,大小姐等会子也就该到了。” “那就好,那就好。” 林娅熙慢悠悠地吹气,喝水。 秦氏冷笑。有人给撑腰就是好,一句口头亏都不肯吃了。 “娅熙,平时也没见你和婉香走得近。今日你能这般早地赶来,倒叫母亲欣慰不已。司乐,老爷今儿下朝似乎是比惯常晚了点?” 少女呵呵。这是讽刺她演戏给林国公看呀。 “姊妹之间亲情可贵,也理应最是牢靠,怎会那般流于表面呢?这就好比男子平时再如何宠爱妾室,终归与嫡妻才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 秦氏要被彻底噎死了。林娅熙这话挑不出错处。她自己就是正妻,难道还能承认丈夫更在乎小妾不成? “话是这么个道理。可娅熙你毕竟还待字闺中,嫡妻妾室的以后少说。传出去了,要叫人说你家风不严的。” 说不过,就叫她闭嘴么。 “是,母亲。” 第420章 烧无可烧 秦氏气都要气饱了,再懒得理会林娅熙。 两人静默地坐了一炷香有余,林婉蓉这才姗姗来迟,先向秦氏请了安,林娅熙再给她请安。 “母亲,娴雅居那边如何了?” 林婉蓉一行是直接从东园过来的,压根没有去火情现场。 “管家每隔一刻便派人来报,说是已经毁损了大半了。里边进不去,外围却仍不见婉香的踪迹。” 林婉蓉感叹。“母亲不要太过忧思了。这一场大火来得叫人措手不及。没有发现三妹也好,至少还能让我们存有一丝希望。” 林娅熙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观察着两母女说了一会话。都是些安慰人的老生常谈,没有什么她听不得的。 但有一点,她几乎可以肯定。火竟不像是这二人指使放的。 秦氏还有闲暇挤兑她,且林婉蓉对此事的结果也全不上心。如此淡漠又不加掩饰,不似灭口后会有的反应。 既然不是因为了解隐情,那么林婉香的死对这二人而言,可以说是一点好处都没有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细细琢磨一圈下来,林娅熙也就排除了对秦氏母女的怀疑。 “四妹?四妹?” 正走神间,林娅熙忽听见林婉蓉在唤她。 “啊?大姐姐适才说了什么?我心里念着三姐姐的事,竟是没留意,失礼了。” 林婉蓉压下不悦,又重复了一遍。“我是在问四妹,几日后便是皇家一年一度的冬季围猎赛了,你可会去?四妹如今已是国公府的嫡次女,即便还未曾收到正式的帖子,也不愁无人请?” 当朝的晋王爷,五皇子,再不济还有位异国太子呢。勾着一个,又搭着一个,真是恬不知耻! 林娅熙听着都牙酸,只装傻道,“是吗?这我还真没有听说。冬季围猎是做什么的呀,还要比赛吗?我骑术和箭术都一般,恐怕要让人见笑了。” 林婉蓉轻嗤。“骑马打猎都是男子的专长。那种场合之下,四妹难道还想抢着展示?” 林娅熙抚了抚胸口,接着装。“不用我上场就行。不然好丢人的!” “这一次的围猎,龙华国太子也将出席。到时候,少不了要和天元儿郎们一较高下。四妹不是与殿下关系甚笃么?而且,殿下年后便将启程归国。要求娶之人只怕不日就该见分晓了。” 林娅熙当然晓得冬季围猎赛,但她却忘记了北宫沉雪出使天元的目的。除了以祭祀为名头的友好往来外,再有便是林婉蓉所说的这一条了。 最开始,她只以为北宫沉雪的心上人是灵鸢姑娘。可相处久了,加上二人去冠花楼庆贺生辰那次,林娅熙也慢慢回过了味来。 北宫沉雪看她与看灵鸢时眼中的不同,还有宋楚煊几次的吃味,她再如何迟钝也该品出来了。 于是,她否认,甚至疏远不再见他。如果没有宋楚煊会如何,林娅熙不知道。但如今,她回应不了,也给不起什么。 等他回龙华国,林娅熙想。有皇位,有后宫,有了时间和距离,北宫沉雪会淡忘她的 不过话说回来,林婉蓉提起这件事又想图谋什么呢? 单纯是把她这个情敌推给北宫沉雪,再想方设法将王爷据为己有么?林婉蓉要是有那么良善,母猪都能上树了。 少女也不去接她关系甚笃的话,只避重就轻地道,“太子殿下若能在天元觅得心仪之人,可是关乎庙堂的大事,确实值得两国庆贺。 无奈三姐姐状况未卜,只怕我是要错过围猎了。国公府有大姐姐代表着,也是一样的。” 林婉蓉幽幽看了一眼秦氏。后者遂开口道 “婉香眼下还不知如何呢。纵是有事,也有母亲安排人照料着,无需你们姐妹费心。 能有幸参加冬季围猎的,都是京中年轻一代的勋贵子弟。娅熙,以前你是庶女,没有机会。而今有了,便给你大姐作个伴,去结交结交朋友也好。” “嗯,女儿知道了。” 林娅熙不置可否,也不再接话。 又过了一盏茶,林国公从院外大步进来了。他没有过问林婉香,而是一声不吭,重重坐了下来。 秦氏无缝切换到慈母的脸孔。“老爷是刚从娴雅居过来的?婉香人可是找到了?!” “火烧得差不多了。婉香怕是” 林国公摇头,长叹。最后几个字发出来时,他声音颤得厉害。 烧得差不多,就是火没能扑下去,烧无可烧的意思了? 林娅熙,秦氏和林婉蓉三人听得明白,一时哽咽起来。都是做戏的高手,几分真,几分假,无从探究。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老管家也一身风尘地来了。灰头土脸的样子,不比林娅熙先前见到的那名护院强多少。 “老爷,请您宽恕老奴办事不利。” 管家顿了一下,垂着头,声音苍老地哭道,“三小姐三小姐的尸首找到了,此时就停在院中。请老爷节哀,万万保重身体啊!” “什么?!” 林国公身子一歪,差点从椅子里跌下来。 屋内的丫鬟们哀嚎声一片。秦氏也一边哭,一边去扶林国公。 “老爷!婉香人已经去了您这会可不能再有事呀!” 林婉蓉哭着上来,扶住他的另一边。 “是啊父亲。呜呜呜三妹她还这么年轻,怎么就” “婉香啊婉香父亲的好女儿啊” 被两人架着,林国公老泪纵横,情真意切,嘴里不停念叨着林婉香的名字。 “你这是叫为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婉香” 林娅熙坐在原位上,静静地抹泪。 一个庶女,生前如何姑且不论,但死后能得父母这般悲凄痛哭的,再多的缺憾似乎也能弥补一二了。 至少和需要卖身葬母,死在大街上的林婉卿相比,林婉香虽不是幸运的,却也是被思念的。 大概是哭累了,林国公人有些颓然地坐着,面色灰败。 他一生无子。后院里硕果仅存的四朵千金,却是一个下嫁到荒蛮之地,一个被火活活烧死,免不得要伤心难过一番。 见他平静了,林娅熙才轻言相劝。“父亲,人死不能复生。三姐姐若是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看到您和母亲过度悲伤的。” 秦氏也开导道,“老爷,娅熙说的对。婉香是个孝顺的孩子。此生命数如此,但愿她能修得福气,来世可以长命百岁。她的身后事,妾身和管家会尽心料理的。” “嗯。有你们操持着,我也就能放心了” 第421章 面目全非 林国公的忧伤颇为出乎林娅熙意料之外。从何时起,他这般看重林婉香了? 在原主记忆中,四位女儿的受宠程度与她们出生的顺序一致。林婉蓉排第一,林婉音次之,剩下两个并列倒数,还差上一大截。 估摸是死讯太过突如其来,且死因太过惨烈,叫他心中有愧。 稳住了林国公,林娅熙迷朦着泪眼问,“父亲,可否准许女儿送三姐姐最后一程?” 管家为难道,“这老爷,三小姐的死状怕是要吓到夫人和小姐们了。” 还有那气味,他都没提。 林娅熙退而求其次。“姐妹一场,能让女儿的丫鬟代为行个礼也好啊。” 虽然没有抱太大期望,可她还是想让榴莲和咖啡看看,纵火者有没有留下什么作案的痕迹。 为林婉香报仇谈不上,其幕后主使在筹谋什么也与她无关,但对方会不会就此放过她这个捅了马蜂窝的人呢? 事情已经起了头,林娅熙不追究,不代表别人便会礼尚往来,也不追究她。 “娅熙有敬重庶姐这份心,父亲岂能不允?” 林国公一摆手。“去,去” 咖啡随了管家先出来,林国公一转念,也走去院中。他作为一家之长,理应如此。 地上停放的尸体不只一具,且都用白布蒙着,令人看不见其下的惨状。但骨肉烧焦的味道却溢得三丈以内,无处不在。 走至一处单独的地方,管家停下,侧身说道,“老爷,此次走水,死者一共八人。除了三小姐和娴雅居四名丫鬟外,还有进去救火的三名护院。这位就是三小姐了” 林国公躬身,缓缓蹲下,右手哆嗦着去掀白布。咖啡站在他身后,一错不错地盯着。 白布开,管家别开眼,林国公瞪大眼,咖啡却是眯起眼。死人她见的多了,虽不惧怕,但也装着捂住口鼻。 林国公距离最近。他先是惊悚,震惊之余才泛起铺天盖地的恶心干呕。 那是一具面目全非的焦尸啊!黑糊黑糊的,一块好肉都没有了,连骨头都酥得掉渣。 管家忙去扶他起来,又将白布重新盖好。 对上林国公询问的眼神,他解释道,“发现三小姐时,她身上还有一支尚未融尽的金簪子。经逃出来的小丫头确认说,那是三小姐的常戴之物。” 林国公略佝偻着背,长长叹息一声。 “三小姐的尸身再经不起折腾,停灵一日便安葬。那几名仆从,有家的每户五十两银子,后事由他们亲人操办。 没有家的管家看着给买副棺材。在国公府里伺候一回,又是为了三小姐去的,别太草率了,让其他下人寒了心。” “是。老奴代他们,叩谢老爷大恩。” 五十两银子足够一个普通四口之家嚼用几年了。对林国公厚葬下人之举,管家不可谓不感动。 咖啡朝着林婉香拜了三拜。屋里的秦氏等人也出来了。 这一天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灵堂,棺椁样样都得预备起来。八条人命的重大火灾,官府等会也要出动人力察看。 -- 回绮芜苑之前,林娅熙最后去看了一次娴雅居。 曾经的清静院子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焦黑瓦砾满地,滚滚冒着浓烟。与远处的茫茫雪景很是格格不入。 进了东园,林娅熙脚下一顿,决定改道去落云阁。在她看来,秦氏的嫌疑是洗脱了,那芍药呢? 路上,她问,“咖啡,你可有看出林婉香的尸身上有何不妥?” 咖啡传声入密。“没有。尸体烧毁得太过彻底,恐怕衙门里的仵作来了也无从下手。找不到任何线索,这场火九成九要被认定为意外走水了。” “算了。既然有人成心纵火,便不会轻易留下罪证的。” 林娅熙不无感叹。“我只是没想到,昨日还提心防范着的人,今早就成了一刨灰土。” 沉默中,三人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 榴莲转移话头。“小姐要去落云阁,是疑心芍药吗?” 望着前方被雪压弯了的秃枝,林娅熙摇头。从绣锦捋到芍药,再顺藤摸瓜到林婉香,她还从未有像此刻这般茫然过。是踢到铁板了吗? “我也不清楚是不放心她多一些,还是不放心她多一些。” 语言它为何如此博大精深?咖啡听得糊涂了,看向榴莲求解答。可惜,榴莲也正似懂非懂呢。 林娅熙沉声道,“我是说,芍药不一定可信,但林婉香的主子却视人命如草芥。不论芍药知情与否,他能弄死林婉香,并且连带上七个无辜之人,就也能随时解决了芍药。” “芍药的安危属下们不管。但他若是敢对小姐动手,王爷定饶不了他!这阵子的事情属下会如实禀报给王爷的。小姐这里还是先放一放。” 榴莲说这话时,咖啡亦是猛点头。 林娅熙拍拍二人的肩膀。“你们如此担心我,我也不该太任性了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内宅私斗了。超出我能力范畴之事,我可不逞英雄。” “那小姐还要去落云阁看芍药吗?” 少女伸了个懒腰。“不去了。再给什么灰衣人盯上,不出事也得出事了。” 听罢,咖啡和榴莲都松了一口气。 小姐的闪光点果然不少。你看,打得过的就往死里打,打不过的就搬救兵。她一点都不恋战。 -- 三人回到绮芜苑时,已近晌午。 林娅熙逗着怀里的小雪饼,偶尔喝上一口手边的雪梨姜茶。 她不亏欠林婉香什么。如果有,那也是该回敬她的数次陷害。要说她会为了林婉香的死而茶饭不思,那是假的。 “仙贝不在,雪饼是不是也很想念她,孤单寂寞冷呀?” 小家伙被摆弄来摆弄去,不叫也不闹,就只是傻愣愣地看着她。琉璃一般的异色瞳眸又大又圆。 “铁憨憨!” 林娅熙笑着点点她的小脑瓜。“干脆叫你阿呆或者阿憨算了。” 三十三端来热腾腾的午膳,打趣道,“小姐,人家是血统纯正的西域猫。才来天元一个多月呢,你确定她能听得懂你讲话么?” “对哦。我怎么给忘了?我们雪饼是正宗歪果仁呢。” 咖啡从外头回来,带进一身的寒气。 “小姐,这是刚从院外丢进来的一张字条,没有署名。属下追出去看了,就是府里一名普通小丫头。字条上也没问题。” 接过来,展开,上面只有两排小字。“今日事,非我所为。” 第二行上写的是京郊某一处地址。 林娅熙勾唇。看来她不去,自有人比她着急。 见她一笑,不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咖啡的心里也就有了底。 “小姐,这是谁写的字条?” 林娅熙递还给她。“是芍药,不过无所谓了。我既说了会交给王爷处理,要不要追查都由他说了算。” 第422章 暗流汹涌 当夜,听完榴莲的汇报,宋楚煊直接粉碎了手里的茶杯。 “胡闹!有风险,主子不懂避让,你们几个也不懂吗?本王要你们有何用?” 看着单膝跪地的榴莲,咖啡和三十三,林娅熙忙上前辩解。 “一仆不事二主。王爷既已把人给了我,她们听从我的命令不是应该的吗?再者说,这些细节都是一点一点拼凑起来的。像这宅子的地址,我也是今天中午才拿到。 明白了兹事体大,我们真的是毫不耽搁,第一时间就告知了王爷您。” 林娅熙越说越委屈,手指绞着衣摆。 “王爷不夸我乖巧机灵也就罢了,反倒骂我胡闹不知深浅,还凶人家。要是非得罚了人,你气才能消,那就罚我好了!” 最后,她胸脯一挺,小脖一扬,大有种舍生取义的架势。 这女人现在来低头示弱了,逞强那会怎么没见她怕过呢? 林娅熙是聪明。可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再聪明的人也做不到凡事无懈可击,算无遗策。 但,英明一世的宋楚煊遇上小女人撒娇就歇菜。怒意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屡试不爽。 他拉过少女细白的腕子到身边。“本王凶的是三十三她们,哪里就凶你了?” 被凶了的三十三头也不敢抬。心说,小姐厉害了!可是王爷啊,您的节操呢? 男人对林娅熙的气撒不出来,就得有旁人遭殃。 “还不快滚出去?不挨罚,浑身难受是不是?” “属下们告退!” 有林娅熙挡枪,三人登即麻利开溜。莫怪她们狗,而是她们实在有情有义不起来,没有支棱的本钱啊。 待门一阖上,林娅熙狗腿地绕到宋楚煊座位后头,主动为他捏肩膀。 “王爷累了一天,脖颈都酸了?夜鹰粗枝大叶的,觉悟不够。来,我给您按按。” 树上隐着的夜鹰无辜躺枪,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他裹紧身上的小棉被。 二十岁果然是男人的分水岭啊。他才二十有二呢,身子骨竟就不成了。 屋内的二人对夜鹰的顾影自怜一无所知。 “还没到七老八十呢。在熙儿眼中,本王就这般不中用了?” 宋楚煊转过头,偏不去看一心讨好他的林娅熙。 得!拍马屁拍到驴蹄子上,倒挨一脚。 “没有没有!” 男人不看她,林娅熙就屁颠屁颠地绕至另一侧。“王爷您龙精虎猛,虎背熊腰,力拔山兮气盖世啊!” 对她这些不走心的恭维,宋楚煊是免疫的。 “这几个词本王不喜欢。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夸。” “啊!王爷!您是花吗,馥郁芬芳,让蜜蜂见了就想采? 啊!王爷!您是太阳吗,光芒万丈,向阳花只为你开放? 啊!王爷!您是书吗,发聋振聩,女人越看越想睡?” 一首驴唇不对马嘴的即兴打油诗,少女张口就来。 第一个啊字就已经先声夺人了,最后的越看越想睡?神来一笔,令宋楚煊毫不犹豫,伸手捂了她的嘴。 男人从头发丝儿红到脖子根儿。再叫她说下去,指不定还要说出多少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 林娅熙一双眸子忽闪忽闪的。“唔唔!” 等处理好了尴尬和羞涩,宋楚煊才放开她。 “不许夸了。” 觉得有必要警告下,他又加上一句。“也不许你这么夸其他人!” 少女撇撇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麻烦王爷也给我点反馈。您是认为我夸的太好了呢,还是太差了呀?我保证,有错必纠。” 这女人日常皮的很。想撩他时,却是一撩一个准。 不好说深得我心,宋楚煊只道,“油腔滑调” “我那明明是真情实感好!王爷这么说,那就是喜欢咯。” 林娅熙吐槽,口嫌体正直的傲娇男人,嘴上说着不要不要,有本事你别脸红啊。 宋楚煊说不过她,也就没有反驳,岔开了话题。“晚是晚了些。不过,熙儿此次学会了向本王求助,就是件好事。” 提到正经事,林娅熙也收起了脸上的嘻嘻哈哈,坐去男人对面。 “也是因为和林婉香之间的矛盾,我才能剥茧一般寻到了这一步。之前我只怀疑她有秘密,但后宅女子而已,能有多少牵扯? 而今看来,这个秘密竟是要用八条人命来掩盖,可见是非同小可了” 宋楚煊面色肃然。“掩盖除外,亦有震慑之意。从今夜起,本王会加派人手,严密保护绮芜苑。你不可再参与进此事了。答应我,嗯?” “好好,我答应你。” 林娅熙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又问,“如果关系到了前朝官员之事,王爷要查下去吗?” 宋楚煊剑眉高挑。“不是才答应过本王不参与的么?” 少女吐了吐舌,嘟囔道,“随口问问也不行了嘛王爷你想啊,我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才更危险呢。被人害了都找不着人报仇。” “说什么不吉利的呢!” 宋楚煊气结,曲起手指弹她的脑门。咚一声,手上明显用了点劲的。 “歪!你!” 林娅熙气鼓鼓,揉着额头,斜眼瞪他。 宋楚煊拿开她的手瞧。红红的一小块,看着有些心疼。男人凑过来,带着淡而好闻的木质香,在她发红的地方轻轻吹了吹。 暖暖的,痒痒的。林娅熙忍不住要后退,那里却又被轻啄了一口。 “还疼吗?” 林娅熙想说不疼的,从小练舞各种受伤多了去了,但又未免太便宜了他。 “疼!” 宋楚煊这会后悔也来不及了,抿着唇,半晌道,“那本王准熙儿弹回来。” 林娅熙大翻白眼。王爷这哄女人的实力最多五岁,不能再多了。 “我暂时不跟王爷计较,只要王爷肯告诉我,你对于林婉香背后秘密的看法。” 宋楚煊无奈,就知道她不会轻易甩开手。 “历朝历代的帝王执政,表面再是太平盛世,实则都会暗流汹涌。因为真龙天子也是人,也会生老病死。而当有皇子成年时,储位之争便在所难免。 一国朝廷中,有得皇帝重用的纯臣派,自然也会有拥立各皇子的皇子党。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倾轧间,能够抢先一步,或是掌握不利于对方的消息,往往是制胜的关键。” 林娅熙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附和上一句。“嗯嗯,我懂王爷意思。信息就是力量嘛!” 宋楚煊温柔一笑,抚了抚她的秀发。 “没错,信息就是力量。因此,负责收集和传递信息的各类暗庄便应运而生了,比如茶馆,酒肆,甚至是青楼等。 而乞丐的流动性强,并且身份微末,不易排查。以此做障眼,再依附在传统形式的暗庄之上,倒不失为好方法。” “那依王爷之见,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林娅熙声音压得极低,更衬得她眸光潋滟璀璨。 “会不会是谋反啊?” 第423章 心中猜测 宋楚煊失笑,循循善诱地解释给她听。 “起兵造反,抑或揭竿起义,兵还是民,二者至少要占上一项。天元国如今国泰民安。要说民怨民愤,也不是没有,但远远形不成气候。 而兵权的话,过半掌握在本王手中,剩余的则被分散给了三位镇边将军和皇城周围的守卫。在两项条件皆难以满足的情况下,熙儿还认为会有人想造反吗?” 难怪,宋楚煊无论走到哪都会被人忌惮呢。在天元国,敢与这男人唱反调,那就是个死啊! 林娅熙摸摸自己的脖子,还好还好下回再叫板时,她可得悠着点。 “不是造反,那不就只剩下争夺太子之位,还有国外势力搅动了吗?” 宋楚煊赞赏地看着她。“不错,本王也是如此想的。陛下对东昭国和汶祁国多有戒备,出现如此纰漏的可能微乎其微。龙华国却是不能排除在外,毕竟如今的太子背景成迷。” 林娅熙讶异万分。“王爷是指北宫沉雪?你想多了。不会是他的!” 虽然在这件事情上,宋楚煊并没有多猜忌北宫沉雪,但小女人对他的笃定和信任着实令人不喜。又不是没有被他骗过! “何以见得?熙儿怕不是以貌取人?” “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林娅熙心说,才起誓今后要少叫板的,这就打脸了。 “王爷,咱们理性分析一波。北宫沉雪从您的伴读变成龙华太子一事,我先不予置评。就说他在您眼皮子底下讨生活这十五年,要是他做过这些,王爷岂能毫无所觉? 况且,就他对林婉香那疏离的态度,也很难让人把他们联系起来?” “你怎知他不是在避嫌?” 林娅熙自信道,“就凭我专注演艺事业十余年啊!真真假假,还是能看出些许门道的。 若真要避嫌,只北宫沉雪一个人避,有卵用?林婉香的爱意就差没写在自己脑门上了,她心仪太子殿下!” 林娅熙说的头头是道,还很幽默风趣,令宋楚煊忍俊。“咳,熙儿注意措辞。” “知道啦。” 少女拉长音。她都没说屁用呢。“王爷,我讲的有没有几分道理啊?” 宋楚煊不直接回答她,而是饶有兴趣地反问。 “既然熙儿断定了不是北宫沉雪,那便说说你的猜测。” 呵,嘴硬的男人,不否认还不是默认她说对了? “王爷先前都点出夺嫡了嘛。放眼天元国内,皇帝正当年,太子的位置又迟迟悬而未定。皇权的交接最讲究一个名正言顺。所以,大家都试图撂倒政治劲敌,争当太子咯。 五皇子的为人我还能不知道?压根无意于皇位!而二皇子与四皇子间竞争激烈。单从赏菊宴上的投壶比赛时,我就看出端倪了。” 林娅熙故意又问,“王爷,这回我讲的可对?措辞哪儿还有什么问题么?” 宋楚煊还是第一次正面见识到了少女强大的推理能力。 云想·花想的官司,以及内宅里的斗志斗勇,他大多都是事后听说。方才的几番话逻辑缜密,格局大气,全然不似寻常贵女所能想到的。 “熙儿真是个宝贝。遇见你,本王很幸运。” 男人语气真诚,强势搂她入怀,又在发顶上狠狠落下一吻,恨不能就此将人揉进骨血里。 林娅熙上下扑腾着胳膊,声音艰涩。 “快,快放开我啊我要要闷死了!” 见她脸色涨红,宋楚煊赧然一笑,赶忙松开她。 两人又吵闹温存了一会,男人便道,“林婉香的事有本王,熙儿不必再费精力琢磨了。 倒是五日后的冬季围猎,你所需的射猎服和弓箭等物,明日我叫夜鹰给你送过来。” 少女眉眼弯弯。“好!” 林婉香这一去,她在国公府里的目标便仅余下秦氏和林婉蓉了。 -- 娴雅居尽毁,林婉香的灵堂只好设在了临近独立的映月阁内。 终究是庶女,停灵这一日,秦氏过来上了炷香,挤完两滴泪便走了。 林娅熙本也不用跪灵,但她想着今日来吊唁之人都是与林婉香有干系的。探一探,难保不会有意外收获呢? 灵堂布置得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一个大大的奠字,中间是临时买来的棺木,只比百姓用的杉木稍微好一点点。其余就是必要的祭器和魂幡了。 考虑到林婉香的身份和事发突然,倒也挑不出大毛病。 国公府操办白事情,但来走过场的却零星无几。 一则林婉香素日结交不多,二则众人心照不宣。给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做面子,那就是给主母没面子。人都死了,何必呢? 一日的丧礼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 到了次日出殡时,下葬队伍由管家领着,八人抬棺杠,一路吹吹打打。几声哭丧后,林婉香入土为安。 人间最后一道程序,完。 -- 四日过后,即是皇家围猎赛。 林娅熙在寅时就被春梅从温暖的被窝里给捞了起来。“妹妹,你醒醒,该洗漱更衣了。” 她正与周公相聊甚欢,被这么一叫,肩膀头一凉,起床气就来了。 “姐姐是周扒皮啊?这才几点,鸡都没叫呢。让我再睡一会” 见她蒙头又要倒下,春梅忙去抢被子。 “今日可是冬围,祖辈就有的传统了,连皇帝皇后都要去的!卯时在宫外集合出发,妹妹万万不能迟到。” 林娅熙脑子虽还晕着,但不影响她鬼点子信口就来。 她紧巴着小脸道,“那就让大部队先走,我之后再赶上不就得了?实在不成,你就派一辆空马车跟着他们。等我睡醒了,再悄悄混进去。我这种小啰啰,不会有人留意的。” 春梅听得大惊失色,和她扯被子的力道更猛了。这种话不单不能说,最好是连想都不要想。 “不行!妹妹这馊主意可是犯了欺君之罪啊。露了馅是要杀头的!” 杀头?被恐吓的林娅熙脖颈缩了缩,清醒了一点。 只听春梅又道,“还有啊,此次围猎妹妹可不能给盯着你的人送把柄。对你虎视眈眈的,远了不说,近的就有一位林婉蓉呢。” 林婉蓉? 对啊!大火那日,林娅熙就曾预感到她给自己埋了雷。但想了几天,又没理出个什么头绪来。 莫不是撞梗小燕子,在狩猎场找人弄死她?刀剑无眼,射猎物射偏了,伤着人也是有的。 还是说,又想在她的名声上做文章,在京城权贵圈子里彻底搞臭她?可自己真若臭了,林婉蓉还能香么? 林娅熙总觉得,做了多年嫡女的人不会连这点大局观都没有。更何况,还是个想做皇家妇的。 嗯。只要宋楚煊的暗卫盯得紧,这两手都不难破,她也就不会有事。 第424章 清爽绿叶 “春梅姐姐,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林娅熙挠挠头,不情不愿地下了地。 咖啡拿来一早备好的射猎服,给她换上。没有过多花哨的点缀,却胜在剪裁极好,把林娅熙玲珑有致的身材勾勒得一览无余。 见她洗过脸,又拍了些保养品便不动作了,榴莲不禁问,“小姐,不上妆了吗?” “去打猎还需要化妆?” 林娅熙自己绑了个高高的麻花辫,只用五六颗米粒大小的东珠做装饰,漂亮又精致。 “名义上是打猎不假,可随去的女子中有几个是能上场的,还不是为了争奇斗妍?” 这等歪风,榴莲也鄙视。“小姐不化妆就极美了,属下只是不想你有压力。” 少女秒懂。醉翁之意嘛,和顶着浓妆去健身房是一样的。 “没关系。我一心一意为着打猎,就做那万花丛中一点绿好了。” 人人都道绿叶只能陪衬红花。但实际上,物以稀为贵。红花多了,绿叶才紧俏呢。特别是如林娅熙这种天然去雕饰,又能洗眼睛的清爽绿叶。 -- 宫门外,卯时前一刻钟。 林娅熙骑着马,踩着点来了。离开国公府时,林婉蓉的马车早走了,压根没有要与她同行的意思。 各家马车浩浩殇殇,旌旗飘扬,排了一长溜。 打头的当然是明黄色的御驾,而后是护驾侍卫队伍,皇亲国戚,再才是外臣子弟和膳房等随伺人员。 宋弈枫早早派了人盯守。林娅熙刚一到,他便穿过几十丈长的车群追来了。 “娅熙妹妹!” “五皇子!” 少女一身酒红色大氅,笔直坐于白马上。乌发高束,双腿修长,英姿飒爽的紧。 “天气冷了,娅熙妹妹怎么不坐马车啊?从皇宫到猎场,少说也要走一个半时辰呢。” 林娅熙夸张地深呼吸。“府里憋闷久了,难得有机会出来透透气,坐马车还有什么意思?” 宋弈枫憨笑道,“的确有日子没见着娅熙妹妹了。” 他掰着指头数过,整整三十六天呢! “是因为国公府里管得严吗?妹妹竟是连云想·花想都不曾去了。” 林娅熙狡黠一笑,神采飞扬。“那还不是因为老铁办事,我放心?云想·花想被你打理得蒸蒸日上,我有什么好挂念的。” 看着她贝壳一般的小白牙,宋弈枫懊悔坏了。早知道,他就不该如此贴心的。千方百计地为人家,到头来,不哭不闹倒没人疼了。 “那娅熙妹妹可得记得好好犒赏我。而且,我又帮你物色了四家分店呢。” “真的啊!” 少女眼中迸射出的崇拜令宋弈枫好受了些。他扬唇道,“这会人多,不是咱们说话的好时机。等到了行宫,我再与妹妹细细详谈?” 林娅熙点头。此刻的她并非以林公子的面貌示人,被人发现了是会掉马甲的。 虽然听不真切内容,但队末端的老友相见还是令马车内外的某些人红了眼。感动的一个没有,嫉妒的,忿恨的倒是随处可见。 赏菊宴上才被掌嘴二十,莫瑾芸仍旧不长记性。 “和五皇子攀谈的那个不是林娅熙么?她怎么总要显摆自己的与众不同啊?” 宋楚煊今日也在。冯语嫣怕她又惹是非,忙笑着劝道,“放着温暖舒适的马车不坐,她愿意和男子们一样摸爬滚打,随她去好了。瑾芸你管她作甚?” “哼,我就是瞧不惯她那副装模作样的虚伪劲儿。路上骑马,还不是为了能跟诸位殿下凑近乎吗?难不成,明日的打猎她也要上?” 这话酸不溜丢的,冯语嫣都快听不下去了。女子之中,骑马的又不只林娅熙一人,几位将军之女还有前头的七公主也是。 “瑾芸,别怪我不提醒你啊。这种话说林娅熙可以,但若被人断章取义,传进公主殿下耳朵里,你岂不又要自讨苦吃了?” 虽说莫瑾芸记上了林娅熙的仇,却也不是个蠢的。“上车。懒得看她在那碍眼!” 林娅熙随着宋弈枫往前走。 到了宋楚煊近前时,追风似乎很高兴,冲着她晃了晃油亮亮的鬃毛。 一侧的北宫沉雪温润如常,颔首淡笑。 “本宫竟不知四小姐还会骑马。林四小姐就如同宝藏,总能带给人惊喜。” 这是在夸她宝藏女孩吗?林娅熙大方回道,“以前的确不会,也是后来在晋王府学了一点皮毛。” 宋楚煊薄唇轻挑,斜睨了一眼北宫沉雪。 小公主忽然马鞭一指。“呀,你的坐骑!” 林娅熙亲昵地拍了拍马脖子。“他很乖。我都叫他小白。” 看着那匹通体银白,健硕又温顺的纯种马,甩她的枣红马好几个档次,小公主羡慕极了。 “小白?如此良驹,给你真是糟蹋了。” 林娅熙假装不舍地问,“小白,公主说我糟蹋了你呢。要不,你去找一位合格的新主人?” 小白是宋楚煊亲自挑中的马。名字虽差了点,却和追风同样有灵性。他皱皱鼻子,甩着头对小公主露出牙齿来,以示不满。 宋弈枫扑哧一声笑了。论气人的功夫,他墙都不扶,就服林娅熙! 小公主气道,“你!他一个畜生,你问他有什么用?” 林娅熙无辜地望着她。“不问清楚是不是你情我愿,那小公主说,该如何才不算是糟蹋了呢?” 随口一句牢骚就被怼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强词夺理,小公主真是郁闷至极。 正巧,卯时整,福公公走到宫门口唱和。 “皇帝陛下到,皇后娘娘到,羽妃娘娘到!” 全部人霎时高呼万岁,跪地一片。 帝后上了各自的车驾。一行人随之陆陆续续启程。 自从学会骑马,林娅熙还没有跑过这么远的路。激动得她连冷风割在脸上也不觉疼了,反倒有点爽快。 行进速度不急,她跟得毫不费力,偶尔还能与宋弈枫说说笑笑。 出了皇城,道路豁然开朗。 期间,频频有爱张扬的世家公子哥脱离车队,纵马撒欢。 林娅熙始终老实地混在人群中。一来,她的马术还未达到能秀技的程度。二来也是不想让林婉蓉一伙有机可乘。 四下都有皇帝的精甲卫罩着,一路上畅行无阻。不出辰时三刻,蔚为壮观的行宫建筑群便渐渐映入眼帘了。 第425章 必要见血 此处行宫占地极广,殿宇众多。按照家族的爵位和官阶,百来号宾客被分配到各正殿,偏殿和暖阁里,竟也住下了。 休整一番后,首日的午膳就在各自住处用。膳房师傅们忙的是脚不沾地。洗菜切菜的活,虽有小公公们提前一日备好了,但烹煮煎炸炒还得是热灶不是? 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嫡子嫡孙,没了热乎气儿的饭菜这辈子怕还没吃过呢,得罪不起啊。 除了菜谱上有的,皇帝大手一挥,又给每人赏了菜。宋楚煊和北宫沉雪六道,后宫娘娘以及皇子处四道,其余的各两道。 大厨们打仗一般,一人照看着十几口大锅,暗自叫苦不迭。可能怎么办呢,利索地做! 今次与林娅熙同来的是三十三。林婉蓉要想在吃喝上面钻空子,也是不容易了。 收回特制的银针,她道,“吃食里无毒。小姐可以放心食用。” 林娅熙遂递给她一双筷子。“一起吃呗?这里就咱们两个人,何必分的那么清楚。” 三十三也不扭捏。她们绮芜苑里同桌吃饭都习惯了,方才只是怕被行宫里的人撞见。 “小姐都这么说了,那我可得尝尝宫里的御膳是个什么滋味。” 吃了两口酱卤牛肉,林娅熙提议道,“晚上的篝火宴酉时才开席呢,之前都是自由活动时间。这园子真够大的。趁着她们午睡,吃完了咱俩四处逛逛去?” 三十三一百个响应。“行啊!小姐骑马,只留我一人坐车,我都快憋坏了。” 尝了一块板栗烧鸭,又吃下一勺子的八珍豆腐,她小声感慨。 “我这嘴怕是被马厨娘给养刁了。说句实话,这御膳看着是精致,但味道真不如绮芜苑小厨房里做的好吃。” 林娅熙笑着,用筷子头敲敲她的碗。“宫里边规矩多。能给我们吃的肯定都是膳房出的大锅饭,自然比不得小灶了。” 正说到小灶,一名小公公提着食盒,恭敬地进了二人所在的偏殿。 “林四小姐,晋王殿下命膳房加做了四样菜和一碗燕窝,特叫奴才给您送来呢。奴才来晚了,还望四小姐见谅。” 虽不知这又得给她招来多少酸风酸雨,但少女心里是甜的。闷骚归闷骚,宋楚煊哄人不行,却极其疼惜人。 “有劳公公了。回去也请公公替我谢过王爷。” 小公公忙道不敢,收了打赏钱,又不自觉瞄了林娅熙好几眼才离开。 能得晋王大佛如此照拂的,这位可是独一份!说不准,他看了贵人也能沾沾光呢。 宋楚煊后加的菜式味道果然极好,直令三十三赞不绝口,却也不忘调侃林娅熙。 “小姐,我突然间有了一个生钱的点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顶着她投来的暧昧目光,林娅熙毒舌道,“三十三,连你都要犹豫的话那就是不当讲。憋着!” 三十三一愣。本想卖个乖的,结果被看穿了,可她仍然不死心。 “那算作我向小姐请教好了。我想出本书,名字就叫《论如何快速融化冰冷男人的心》。有小姐支招,定能造福天下千万女子。此书必火啊!” 林娅熙瞪眼,就知道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怎么?单身狗粮没吃够,还想来一杯爱情的苦酒吗?我看啊,是王爷给的月银太多了,反而让你想念起吃土的日子了。” 书钱没赚到,总不能先把混饭的碗给砸了。三十三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立马认怂。 “不,我不想!” 说完,两人都哈哈笑了。 用过膳,林娅熙也没有走太远,就在附近的几座宫殿周围转了转。 冬日里景致萧索,但雪落朱墙,银霜碧瓦的意境却是别具韵味。 公子跟贵女们的住处是分开的。宋弈枫在隔断的宫门外徘徊许久。未见林娅熙出来,他便让金婵进去相请。 金婵扑了个空。问过一圈,都说林四小姐未曾留话,也无人知晓她去了哪里。宋弈枫只好作罢。 既是组团来打猎的,晚上必然少不了一顿烤肉。所以,当林娅熙沉浸于逛园子,而少女们养精蓄锐备战晚宴时,一组二十人的侍卫队则被派去了林中抓猎物。 -- 申时,暖玉进来,正要叫醒林婉蓉,就见人已经倚着床栏坐着了。 午休这一个时辰里,她都兴奋得不曾入睡。只要一阖上眼,满脑子便是林娅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凄苦样子。 不知与烧成了炭人的林婉香相比,谁会更惨一点呢? “小姐,先喝口茶润润喉?奴婢刚叫人给您备好了沐浴用的热水。” 林婉蓉精神过度亢奋,此时忽觉累得很。望着帐顶,她疲惫地挥挥手。 “不必了。我头有些昏沉,你先帮我按压一下。” “是。” 暖玉坐到杌子上,指腹动作柔缓。探上林婉蓉的额头时,发现并不烫,她也就放了心。 “晚宴上要佩戴的首饰,奴婢都已经选好了。小姐等下可要过目?” 林婉蓉闭目养神。“不必。今晚我只随意穿穿,给林娅熙让路。该叫她多出出风头才好。” 暖玉点头。“也是。奴婢一直有留心着偏殿里的动静呢。五殿下的婢女方才来找过一次。午膳时,还有一位面生的公公提了食盒,大概是平时就在行宫里走动的。” 林婉蓉蹙眉。能指使动御膳房加菜的有几个? 她不愿再深想,只道,“就随她去。哼,护她的人再多,恐也熬不过明晚了。晋王的权势再大,还能为着个林娅熙当众抗旨不成?” 她林婉蓉不出手则已,出手就必要见血。云想·花想一案能被林娅熙用逻辑推翻,以花蓉娇的死和花家没落做祭奠。 那么,明日的林娅熙又当如何呢?她翘首以待! 暖玉了然一笑。“小姐定会心想事成的。这会离晚宴尚早,小姐不如再小憩半个时辰?等申时过半,奴婢再来喊您。” 林婉蓉翻了个身。“嗯,你去。” 行宫前院里,二十名侍卫高手满载而归。单是野鸡和野兔就捕了五六十只,还有一头硕大的野猪和四头成年鹿。 膳房里歇了没多久的灶火重又烧起来。剃毛,剥皮,腌肉,好一通忙活。 第426章 和谐友爱 林娅熙带来狩猎更换的都是简洁利落的骑装。到什么地方,拜什么佛。花枝招展地来打猎,不做作吗? 答案是做作,可那又怎样? 晚宴时,她便见识到了这样一群莺歌燕语的女子。还是珠翠满头,还是衣袂飘香,只是从皇宫换了一个场景而已。林娅熙不免好笑。 篝火烤肉宴被别出心裁地定在了室外。其本意正是为了模拟进山打猎时该有的豪放。 每隔五步就是一簇火把,中间还燃着巨大的火堆。既把周遭寒气都驱了个干净,又将暗夜照得通亮。 地上没有摆放条案,只有厚厚的毡垫,毛毯和一方小几。真有在蒙古草原上野炊内味了。 少女穿着小羊皮靴,大步走过来。坐着的人仰头望去,就见一双匀称笔直的大长腿,身姿窈窕,曲线曼妙。再往上是被火光映得白玉无暇的脸,明媚又朝气。 反观那群小碎步挪着的贵女们,千篇一律的高发髻,大发簪,华美的裙装怎么看怎么累赘。 林娅熙很飒,没有人敢与她搭话。也是因为多多少少都或知晓,或听说了晋王待她的不一般。 只有宋弈枫穿着皇子便服,蹦跳着上来。 “娅熙妹妹,你可来了!我都等了你好一阵子了。今晚的布置还喜欢吗?” 宋弈枫心性洒脱,犹如初升的太阳。每次见了他,林娅熙都不由得嘴角上翘。 “嗯!我很喜欢这个调调。如此特立独行的安排,该不会是出自老铁你之手?” “不用怀疑,就是我向父皇提议的。宫宴老三样,酒菜,歌舞,吹捧奉承,他们不腻,我都腻了。可饶了我。” 似觉嫌弃得还不够,宋弈枫又恶寒地哆嗦了一下。 对他这种反套路的操作,林娅熙立时感兴趣了。“五皇子准备如何替代那老三样?” “打猎嘛,就该有打猎的氛围。室外,篝火那都是最基本的,并且席位全一样。除了父皇母后,其他人要坐哪里均没有限制。” 林娅熙惊奇地看着他。“你这不分尊卑,不防男女,简称没规矩的做派,皇帝居然同意了?” 为了和她坐得近,宋弈枫也是求了许久。 “是啊,父皇很开明的。而且娅熙妹妹不是总说,人生要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才痛快吗?今晚就能让你实现了! 几种肉都是现成串好的,旁边还有火把。大家可以自己烤,也可以找人代烤。歌舞也免了。来的多为年轻人。谁游戏输了,表演就是。” “五皇子这是自娱自乐的全自助套餐呀。城会玩了!” 林娅熙扫了一眼明显正坐立不安的贵族小姐们,又促狭道,“你怎么事先没同各府打声招呼呢?只怕公子们穷乐呵,贵女可就吃不消了。” “管她们呢,又不是为她们准备的。何况,众口难调。只要娅熙妹妹觉着尽兴,我也觉着尽兴不就够了?我们的位置在那边呢。走,我领你去看!” 林娅熙跟着走,在一处暖意融融的地方站定。一应器物都是豪华升级版的,格外温馨而明亮。 宋弈枫献宝一般。“这里背风,篝火的烟熏不到,视野又佳。我还让金婵特别换上了从我宫里带来的毛毯和毛垫呢。” 林娅熙哭笑不得。五皇子这确定不是在给她招黑吗? 见他满眼写着快夸我,少女嘻嘻笑道,“老铁真是越发浪漫体贴,宜室宜家了啊。上得了庙堂,下得了厨房。打得过恶少,赚得出银票。就是不知道将来抵不抵得住诱惑,哄不哄得住丈母娘了?” 哄岳母也是标准之一?宋弈枫俊脸酡红,刚要说他能行,宋楚煊眸色暗沉,踱了过来。 “林四小姐想得倒是长远。莫不是想招个小男人,入赘林家了?” “皇叔” 宋弈枫微窘。他可不是小男人。 林娅熙赶紧找补,打着哈哈将自己摘干净。“只是几句有关好男人的顺口溜而已。前人的经验之谈,王爷不必对号入座。” 宋楚煊挑眉。这女人懂的倒不少,连找男人的经验都能信口胡诌。喜欢唯唯诺诺的小男人?眼光可是够差的! 宋楚煊才一坐定,宋弈枫急了。“八皇叔尊贵,您的席位在父皇边上呢!” 他特意安排的,正对面,最远的距离。 男人扬了扬下巴。对于他敢把自己支走的行为,更少不得打击教育一下了。 “篝火晚宴随意些便好。鉴于五皇侄此次想法不错,本王的席位就让给你了。去,同你父皇多亲近亲近。” 宋弈枫看着林娅熙,失落又委屈。“娅熙妹妹呢?” 哈?皇帝身边,她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去凑。 被两个男人同时盯着,林娅熙一碗水端平,回给叔侄一人一记白眼。“我走。你们继续联络感情。” 多么和谐友爱的解决方式? 美少年急得抬手去拦。“诶诶,别走啊!” 宋楚煊黑线,也只得妥协。“夜鹰,既然五皇侄不怕挤,便给他加一个席位。” 三人搞定了纠纷,众人落座,帝后偕同羽妃娘娘也来了。 宋楚啸环视一圈,称赞道,“枫儿的建议果然新颖。此回篝火宴办得别开生面,朕也瞧着热闹。好些个生面孔还是第一次见。” 哪里是第一次见,不过是以前回回坐地远,皇帝没印象罢了。能在御前露脸,宋楚煊等顶流不稀罕,旁人可是削尖了脑袋也要往里钻的。 皇后也端庄笑道,“出了皇宫,有些过分严苛的规矩能免则免了。今晚大家不必拘束。我天元王朝的天下可以说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因此对明日的围猎,本宫甚为期待。” 皇后的一席话令在座不少人斗志激昂,摩拳擦掌。他们可都是奔着这个崭露头角的机会来的。 “嗯,朕也等着看众臣子们的表现。优异者都有赏!” 四皇子宋奕宸率先起身,拱手应道,“儿臣定当全力以赴,不让父皇和母后失望!” 二皇子宋奕昕也不甘落于人后。 “父皇骑射了得。儿臣的箭术还是从小和父皇学的呢。即便父皇政务繁忙,疏于练习,儿臣恐也难是您的对手。不若明日父皇再让大家一睹您百步穿杨的风采可好?” 可见路数上,宋奕昕与宋奕宸不同。一个执着于彰显自我,一个迂回恭维,唯皇帝马首是瞻。 第427章 小鬼遭殃 宋楚啸摆摆手,慨叹道,“论骑射,你们八皇叔才称得上是天元第一人呢。朕许久未拉弓箭了,哪还有什么百步穿杨的能耐?” 皇帝一旦开始谦虚,臣子们响亮的马屁就得拍起来。 下面一片什么陛下宝刀未老,英姿不减当年。什么陛下如此说,叫臣等情何以堪啊。什么陛下文武双全,吾辈望尘莫及云云。 宋楚煊和同坐在一区的北宫沉雪淡定品酒。小场面了,司空见惯。 林娅熙和宋弈枫互看一眼。 这老三样里,前两样酒菜歌舞都可以变,就是第三样吹捧奉承,万变不离其宗。现代的彩虹屁都没有这么不要脸皮,不惜血本的。 宋楚啸看向斜对面挤着坐的三人。“枫儿今晚少有地安静,对围猎可有信心?你在投壶比赛上险胜昕儿和宸儿的事情,朕可都听说了。” 成年皇子之中,宋楚啸对自己的第五子总是要额外宠一些。也不知是因为宋弈枫无心皇位,危及不到他,还是因为心性淳良,在天家显得尤为可贵。 宋弈枫开朗一笑。“上回投壶,儿臣只是侥幸赢了二哥和四哥。明日只求不给父皇丢脸就好。” 宋楚啸无奈地摇摇头,眼里却没有一丝责备他不求上进的意思。 “你这孩子!上心的事情比谁做得都好。不上心的,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还是父皇最了解儿臣了。嘿嘿” 宋奕宸红唇一扯,饮下两口杯中酒。 傻人有傻福,说的不正是五弟么?当了太子,将来这天下都是你的,想要什么没有?不比个富贵闲游的挂名王爷强?经商赚得的银子再多,还能多过国库里缴上来的赋税? 不争也好,还能做兄弟。 “父皇父皇!” 一道脆生生的女音,宋楚啸循声而望,见是坐在皇后左手不远处的七公主。 “儿臣有信心!求父皇恩典,明日也允女子参赛。” 宋楚啸微怔,而后轻斥道,“休得胡闹。打猎岂是儿戏?受了伤是要扭筋断骨的。” “儿臣不怕。母后都说了,天元的江山是马背上打下来的。自古巾帼不让须眉。花木兰都可以替父从军,我朝女子就更应该出一份力了。” 小公主自认身体皮实,脸也皮实,反正又不是头一回挨训。 “女子要出力,非得骑马上战场?生养男丁,使后方稳固,军力充足不都是?何况,明日只是狩猎赛,又不是去打仗。” 小公主撒娇跺脚。“正因为不是行军打仗,父皇就允了儿臣嘛。好些个武将府里的女儿都会打猎。 哦,那边的林家四小姐也是骑马来的,还穿着射猎服呢。林娅熙你说,你是不是也想要参加?” 林娅熙无语。她头上是有什么锃光瓦亮的配角光环吗?都这么低调了,还能被小公主拉下水。 她能说什么,又敢说什么?说想,触怒龙颜。说不想,得罪小公主。还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啊! 呃她还是装死好了。 皇帝没有理会哪一位是林家四小姐。 “现在你们是不怕。等到时候伤了,哭都来不及。朕听闻,不只天元国围猎时没有女子,龙华国亦是如此?” 小公主蓦地看向北宫沉雪。沉下去的希望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北宫沉雪温和浅笑,谦恭有礼地道,“回陛下,说来也惭愧。本宫此前在龙华国内不曾停留。对龙华国风土人情的了解,实在算不得精。” 宋楚煊凤眸微动。不管皇兄是有心相问,还是假意试探,北宫沉雪的回答都可谓滴水不漏。 一个五岁便在天元皇宫里做伴读的花匠,对异国的习俗岂会比皇帝通晓得多? 林娅熙所想的却不是这些。她只觉得太子模棱两可就对了。父女俩拌嘴,拉扯进他们做什么? 见她低头憋着笑,小公主分外不爽,又死缠烂打了起来。 “林娅熙,你笑什么?是笑太子殿下没见识,还是笑本公主哪里说错话了?父皇” 后面还没说完的半句,硬生生被宋楚煊冰冷如刀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靠!什么叫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就是啊! 单凭一个笑,她就无缘无故被炮灰了?在皇宫里讨生活,真他娘是个技术活呢。 林娅熙心里p,脸上还得不失礼貌地微笑着。 “臣女不过是听了公主殿下方才所言,自愧不如了。公主胆识过人,心胸豁达,真可谓女中豪杰,是臣女等学习的楷模。” 少女眼眸澄亮。有对皇家的敬畏,有对偶像的崇拜,就是没有掺假。 小公主哼哼,但被八皇叔无声恫吓了,语气上也不敢太嚣张。 “你反应倒是快。本公主是女中豪杰,要向本公主学习?那方才问你想不想参加明日的围猎,你怎么不作声呀?” 林娅熙眨了眨大眼睛,诚实回道,“因为,臣女自认陛下和公主所说都极有道理。所以一时无法选边站。” 这回答有意思了。往好听了说,是没心眼和城府浅。往难听了说,就是没主见的墙头草啊。这种人,朝中并不是没有,但却没有一个敢如此坦然说出来的。 皇帝笑着打量起对面的少女。英气,活力,竟是与想象中有很大出入。 “林家四小姐爱妃,这便是上次在宫宴上惊鸿一舞,后来与林国公相认的那位四小姐?” 羽妃欣慰地点头。“回皇上,正是。女大十八变。这丫头出落得愈发标致亮眼,连作为姑母的臣妾都快认不出来了。” 林娅熙对于这位便宜姑母完全没概念。明褒暗贬,还是真心实意,她暂时分辨不来。反正人家说她好看,她受了就是了。 “谢姑母夸赞。” 见林娅熙不卑不亢,宋楚啸便起了考考她的心思。 “林氏有女,才貌出众者多,英姿勃发者寡。四小姐不妨与朕说说,围猎一事若无法选边站,你当如何抉择?” 她就知道,这件事没个完。还好趁着羽妃娘娘说话,自己脑筋也没闲着。此时心里有了对策,少女徐缓开口。 “男耕女织,男主外女主内,千古以来,分工如此。究其根本,在于大多女子生来体力便逊色于男子。自然之规律不可违抗,此为理。 皇上乃是公主的父皇。所谓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无父何怙,无母何恃?为人父者,父爱如山。怜爱子女之心,人之本能,此为情。 是以,于情于理,皇上规劝公主之言,臣女都无法不赞同。” 第428章 两两组队 一波古言彩虹屁输出后,林娅熙给皇帝戴了这么大一顶高帽子,简直叫人驳无可驳。 人家都上顺应天地,下受之父母了,你怎么回? 如此超常发挥,她吃奶的学问都使出来了,只可惜这里不是殿试点状元现场。不然,做不成状元,光凭她的美貌,林娅熙也有信心能捞个俊俏探花郎当当。 小公主气得直瞪眼,宋楚啸却满意得点头。“林四小姐才思敏捷,洞鉴古今。朕闻之有理!” 被包围在贵女圈里的林婉蓉,眼中浮浮沉沉。 羽妃姑母说的对,林娅熙愈发亮眼了那先前的半生是什么,藏拙吗?假以时日,怕是自己这个第一才女都要被她遮得黯淡无光了? 不,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只要她不允许,林娅熙就休想等到! 不敢有悖于皇帝,莫瑾芸只能低声嗤讽道,“皇上只问她该不该让女子参与打猎,她扯那么远做什么?还真是何时都不忘卖弄一下自己。” 宋楚煊的薄唇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但当他扫到一周的男人都以一个表情,痴痴望着林娅熙时,又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的熙儿除了不够依赖他,不定期作他,给他招惹一堆情敌之外,真是完美得无可挑剔了。 众人心思各异,皆在一瞬间。只听,林娅熙接下来又替小公主说道 “臣女不敢欺瞒皇上。在公主殿下请求皇上准许女子打猎时,臣女是心动的。虽然明知有危险,但征服挑战的心却不分男女。臣女不以为,这是件坏事。不论在何领域,没有打破窠臼的精神,便没有进步,连女子绣花都如此。 尚自然,也要展个性。百家争鸣,才能百花齐放。 陛下乃一代明君,带领着天元进入了国富民强的新高度,令臣女敬佩不已。可世上哪有一蹴而就的成功呢?想其背后,定也满是艰辛和尝试。” 宋楚啸沉默了。在场的大臣子弟们也沉默了。 林四小姐三言两语,做到了共情,竟也都重重敲在了点子上。 宋楚啸皱着眉头,咂摸着话里的几处关键词。 “挑战尝试成功” 糟糕!刚被皇帝夸两句,她就飘了。 这里可是皇权至上的古代。谁跟你谈什么进步,不破不立?万一被理解成挑战天子权威,而不是挑战困难,那她恐将小命休矣啊! 林娅熙猛给自己圆。“小公主不畏困难,勇于挑战的精神令臣女大受激励,故才有感而发,一时僭越了。请皇上千万莫要怪罪。” 皇帝似乎并没有听进去她说的话,只喃喃了一句。“朕懂了。” 而后他眉宇舒展,又朗声道,“林氏四女,七公主,厚赏!” 二人都被这没头没脑的赏赐砸得有点懵。 林娅熙心虚领旨。“臣女谢主隆恩。” 小公主想不明白就不想,只管心安理得地收下。“谢父皇!” 宋楚煊把玩着手里的酒盅,始终没有多少担心。 皇兄本就不是一个独断专横,一意孤行的皇帝。否则,他与林婉蓉的亲事早定下了,哪还会等到林娅熙的出现? 皇帝笑问,“林四小姐说了朕的道理,也表达了小公主的初心。所以,你当如何抉择?” 对啊!被带进沟里去的一众人这才意识到,林娅熙还没有正面回答皇上最初的问题呢,又纷纷看向她。 少女灿然一笑,眸光流转。“回皇上,臣女都不选,反倒是有个提议。” “哦?” “臣女以为,不若将明日的单人围猎赛,改为两两一组的双人赛。凡有能力参赛的女子,必须寻得愿意与之组队的男子,不可落单。 如此既给了女子机会,又能降低其受伤的风险。敢问皇上,意下如何?” 皇帝放声大笑。 “好!林四小姐果然机敏,另辟蹊径,想到从规则上突破。朕便应了你。福公公,传朕的旨意下去,明日围猎就这么办。” “皇上英明!” 呼,终于过关了。林娅熙撒花,归座。 然,四周却因此而蠢蠢欲动起来。 两两一组的话,男多女少,势必就要有男男组合。大家都奔着强强联手的目标,尽量寻找肯与自己匹配的最强队友。 女子当中,小公主率先去问了宋奕宸。遭拒后,她又跑向北宫沉雪这边。 而虎父无犬女。想要参赛的不只小公主一人,还有几名将门之后。 第一次参赛的她们在不被看好的情况下,选择性必然不大,只得从沾亲带故的亲戚之中找。 宋奕枫兴冲冲扒上来,狗狗眼满怀期待地问,“娅熙妹妹,你同我一组?我们双剑合璧,一定无往不利,所向无敌!” 打猎不是她所擅长的,因而林娅熙对输赢并没有太在意,倒是起了逗一逗小奶狗的恶趣味。 “五皇子,你行不行啊?我虽然是菜鸟的手技,但却有着王者的心态,绝不能够接受没有大神带飞,落地成盒的命运的。” 落地成盒?没见过“大吉大利,今晚吃鸡”的宋奕枫迷惑了。 “我当然行啊!刚和父皇说只求不丢人,那是谦虚。投壶赛上的第一名岂能没有点看家的本领呢?” 宋楚煊抿着酒,轻哼。“那是本王没有参赛。否则,还有五皇侄你什么事吗?” 被塞在两人身后的小空当里,美少年难得认真道,“皇叔此言恕侄儿不能苟同。 侄儿的胜出是凭借了十二箭全中的成绩。即使皇叔参赛,至多也是打个平手而已。” 男人挑唇,不语。最后一箭若非靠他相助,能中? “五皇侄的箭术确实不错。只是和本王相比,还略逊一筹。该如何选,熙儿自己决定。” 说完,宋楚煊深深看了一眼林娅熙。 这一眼妖孽邪魅,火热缱绻,又带着点“你不乖,就等着挨收拾”的告诫意味。只给她一个感觉,妥妥滴美男计。 林娅熙心跳快了几拍,脑中不断循环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看着两桌之外的三人互动,北宫沉雪嘴角噙着淡笑,泛起一丝苦涩。 是他错了吗?用错了方式,才与林娅熙渐行渐远了。他想投其所好,给她自由,要她看遍锦绣。陌上花开时,待缓缓归矣。 却不想,她越飞越高,高到看不见,高到收不回。徒留自己在原地黯然,神伤 第429章 大胆认爱 一旁的小公主蹙眉催促道,“太子?太子?殿下到底愿不愿意与本公主一队啊?” 北宫沉雪仍旧没有理她,却是亲手将面前的夜光杯斟满酒,随后起身,朝着宋楚啸举杯。 “陛下,本宫一行于年后即将启程,返回龙华国。为感谢天元几月来的盛情款待,本宫在此敬陛下一杯。” 宋楚啸也举杯,笑呵呵地道,“太子客气了。龙华与天元两国向来世代交好。太子归国后,也要代朕表达对龙华帝的问候才是。” “这是自然。陛下的好意本宫一定带到。” 北宫沉雪仰头,微笑着喝下杯中酒。“临行之前,本宫还有一事相求。请陛下恩准。” 听言,宋楚煊垂眸,手握成拳。林娅熙却是毫无所觉,事不关己地等着下文。 “哦?太子有何请求,尽管说。” 皇帝又半开玩笑道,“只要太子不是要摘那天上的星辰,叫朕为难。” “岂敢岂敢。” 北宫沉雪也笑着拱手,继而直截了当道,“接风宴时本宫就曾说过,倾心爱慕于天元国一名女子。如若明日狩猎是本宫赢了,不情之请,只求陛下将她赐予本宫!” 北宫沉雪一言出,四座哗然,满地心碎的声音。 “哪家的女子如此好命?那可是谪仙般的太子殿下啊。无一样不令男子汗颜,令女子心动的。” “我也好欣赏殿下的。可是连一句话都没说上,就注定无疾而终了吗?心好痛” “哎,也未见得就是好事呢?若不能以和亲公主的身份去,即便得到了太子殿下垂爱,孤单一人背井离乡,在龙华国也是艰难。” “是呀,也只能如是安慰我自己了呜呜呜” 阵阵莺啼燕怨中,唯有林婉蓉眼底有光。细看之下不难发现,那不是点点泪水,而是灼灼之火。 宋楚煊蓦地站起,气场全开,直视着宋楚啸,语气不容置疑。 “臣弟也已心属一人。求皇兄赐婚。” 一连两次请旨赐婚,犹如烈火烹油,震撼着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躲过了北宫沉雪的另一半贵女们,原本还理智尚存,此刻竟也无一幸免了。 “什么?!晋王殿下也要结亲了吗?那我岂不是连远远看上一眼的资格都没有了?我一直以为唯有洛神现世,才配站到殿下身边的。林婉蓉都不行!” “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单身才是晋王那般人物最好的归宿。人人都仰慕,却人人都得不到才公平啊!” 四下里哀嚎声遍野。 听着这些酸溜溜的话,冯骏笑着与莫天昊调侃。 “二位殿下都到了及冠之年,早晚是要娶妻生子的。别的比不过,但你我大婚之时,祝福的人肯定比他们多。” 莫天昊捶了他一拳头。“还真是这么回事!诶,你就不好奇太子和晋王看上的都是哪家姑娘吗?” 冯骏思索了两秒。“跟龙华国太子接触不多,我是猜不到。但晋王嘛 虽然京中不断有传言说他将与林婉蓉订婚,可我看着却不像。要订早都订了,还用等到今日?” 摇着酒杯,莫天昊也道,“我与冯兄所见略同。如果二位殿下想求娶的是同一女子,可要热闹了。” 冯骏愕然。“那真是无巧不成书了。” 看着身旁高大如松的绝美男人,林娅熙毫无防备,后知后觉地开始紧张。手心里也沁出了薄薄的一层水渍来。 宋楚煊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大胆认爱,惊喜有之,但更多的是惊吓好? 她才决意敞开心扉,对方就将谈婚论嫁提上日程了。若是不肯承诺,她倒好像成了莎士比亚口中的白嫖。毕竟,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还有,北宫沉雪的坦荡荡也令她震惊。这简直和之前的委婉含蓄判若两人。 他的倾慕对象真会是自己吗?但愿是她自作多情 林娅熙这边心颤如擂鼓。宋弈枫此刻也是同样的心情。 高座上的宋楚啸扬声笑道,“哈哈哈,真是没想到啊!今晚的篝火宴若能成就两对佳偶,朕当然是乐见其成。 太子,晋王,你们都与朕说说看,是天元的哪两位千金如此有福气?”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二人脱口而出。 “林家四小姐。” “林娅熙。” 怎么会是她?!两男争一女吗?莫天昊居然毒奶了。 众人的表情精彩纷呈。有的怀疑人生,有的生无可恋,最多的还是瞠目结舌,连皇帝和皇后都不例外。 宋楚啸再次确认。“你们要求娶的都是林国公府四小姐,林娅熙?” 无人退让。“正是。” “父皇!儿臣也” 宋弈枫坐不住了。再等下去,他只怕会抱憾终生。 就在他也即将加入混战的前一瞬,林娅熙忽然扯住了他的衣袖。 “五皇子,不要!” “娅熙妹妹” 宋弈枫喉头一哽,眼眶微红。他连争取的名额都被剥夺了么? 对上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眸,彷徨,恍惚,忧伤一股脑倾泻而出,林娅熙的心就彷佛被棉花堵住了一般难受。 “我知道这样做很自私,可我不能失去你。一想到未来的日子里,你我会成为熟悉的陌生人,我我就感到无边的窒息” 宋弈枫眼球酸涩。 我喜欢你,从心到牙齿的距离,兜兜转转许久,直到喉咙哑了,我也没能说出口。 林娅熙的话他懂,所以才不能不管不顾。当众表态只会令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至于恋人的可能,宋弈枫苦笑。答案他不是有了吗?皇叔和太子他自知拼抢不过,而娅熙妹妹的阻拦也已然说明了一切。 有些人,近在咫尺,却触摸不到。有些人,远在天涯,却心心相依。还没有开始就已结束的感情啊,留些体面给彼此。 他来过,再未离开。不奢求对等的回应,只要林娅熙心中一个小小的位置就好。从来都如此。 “好我什么都依娅熙妹妹的。” 做你永远的后盾。 强作洒脱地说完,宋奕枫缓缓坐下,心碎后的无可奈何却只有他自己知晓。 第430章 一道难题 宋弈枫的异样并未引来太多的关注,只因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左右两难的皇帝身上。 一位是别国储君,一位是本朝肱骨。满足了一方,势必就要打脸另一方。杀生杀熟都是伤啊。 宋楚煊率先施压了。“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国太子妃之人选更是举足轻重。岂是皇兄一道圣旨赐婚便能作数的?这不仅会使天元国背负上不尊龙华帝之嫌,就连太子回国后也要遭人诟病。” 北宫沉雪的面色有些沉郁。 “本宫自有本宫的考量,就不劳晋王多费心了。倒是晋王在时机的选择上,颇为值得人推敲。 如今本宫的意愿已经表明,若再得了父皇首肯,晋王可会自动退出?而在那之前,想必天元帝也不会偏私?” 二人互不相让,令宋楚啸霎时一个头两个大。 见状,羽妃娘娘温柔劝道,“皇上,两位殿下皆是人中龙凤。无论臣妾的小侄女将来有幸嫁给哪一位,都是极好的姻缘了。” 为能缓和当下剑拔弩张的气氛,皇后也随声附和。“是啊,林四小姐是个有福的。” 宋楚啸烦闷地瞥了一眼还算镇静的当事人。 林娅熙再好,却也只有一个。叫他如何分?若是因着她而伤了与一方的和气,那真是得不偿失。 皇帝点着手指,佯怒道,“你们可给朕出了一道难题!这样,谁将抱得美人归就由明日的狩猎结果决定。不偏不倚,只看你们能力。谁获胜了,朕都没有意见!” 林娅熙很想站起来大喊一句,你没有意见,可我有意见啊!她又不是供人随意挑拣的商品。 哎,古代男尊女卑,做女人果然悲催。都说选妻当选贤,那选夫当选什么呢?是没得选!那些穿越到女尊国的,都是上辈子拯救过银河系? 如此时代背景下,不能直抒内心的强烈不爽,林娅熙只得斜瞪了一眼宋楚煊,以示抗议。 男人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被当软柿子出气了也不恼。朝她扬扬眉,而后拱手。 “臣弟无异议。” 见了二人的小动作,北宫沉雪敛眸,遮下内里的情绪。 “陛下的提议甚好。本宫也无异议。” 羽妃莞尔一笑。“既如此,不如皇上便将二位殿下与四小姐的生辰八字一并送去钦天监,也看看是否相配?若真能促成一桩天作之合,岂非美谈?” 宋楚啸拍拍她细腻的手背。“嗯,爱妃言之有理。” 羽妃娇嗔,风情万种。“皇上,聊了这么久,大家也该饿了。听说今晚会有新鲜的烤兔肉,臣妾盼了一上午呢。这便开筵?” “好,好!难得爱妃想吃。福公公,传膳。” 一盘盘串好的肉,蘑菇和各种冬青菜被宫女们端了出来。随后,两名侍卫又将烤到半熟的乳猪架在了中央的篝火上。 酥脆的外皮被刷了一层油和蜂蜜,黄澄澄的。焦香的味道飘来,更是诱人。 偶有油脂顺着鲜美的嫩肉滴入火里,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色香味俱全。 娇养的千金小姐们都找了各自的仆从替烤。衣衫华丽,在矮垫上不停变换着坐姿,已是极为不舒服了,又有宋楚煊和北宫沉雪为林娅熙下场竞争。光是嫉妒都吃饱了,哪还会有心情烤肉? 相比之下,贵公子们就自如得多。特别是平常多习文,少打猎的,对于在室外烤肉很是兴致勃勃。 整理好了支离破碎的心绪,宋弈枫笑着问,“娅熙妹妹喜欢吃哪个?我来帮你烤。” 林娅熙装不出无动于衷的样子来。她眼里酸意上涌,闷闷道,“老铁,对不起其实,你不必对我这么好的。” 宋弈枫星眸微凝。“娅熙妹妹是要与我生分了?你又不亏欠我什么,没什么好说对不起的。我要对你好,那是我的事,这样也不可以了吗?” 林娅熙语塞。“不是的!我” 宋楚煊只静静翻烤着手里的兔腿肉,不忍打搅少年拙劣的表演,也不去拆穿他一戳即破的伪装。 他不需要安慰,只需要时间。 “我想过了,不论许我多少好处,要是同娅熙妹妹成了熟悉的陌生人,都不值当。” 宋弈枫笑着,抬头仰望繁星明灭的夜空。 “余生还那么长,我想与老铁肩并肩,一起走。” 林娅熙正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只听他又说道,“皇叔明日可得努力啊,不能让北宫沉雪把人带走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呢!” 哈?煽情画风突变,她竟是从挚交降格为肥水了。 少女额角直抽抽,憋回去的眼泪楞是化成鼻涕淌了出来。“五皇子!你皮痒了是不是?有你这么打击报复人的么?” 林娅熙正作势要拧他胳膊,一只兔腿横在了二人中间。 宋楚煊表示,纯聊天的疗伤几句可以。肢体接触?别问,问就是不行! 被他叫肥水,林娅熙内心里的小别扭便也烟消云散了,又一副好哥们的阵势与宋弈枫搞起烧烤来。 宋楚煊这边的兔腿已经逐渐成形,外酥里嫩的,卖相上看就赢了。再有孜然,辣椒末,茴香等七八种佐料那么一洒,顿时香味四溢,引得周围人直吞口水。 在林娅熙求吃若渴的眼神中,宋楚煊撕了一条下来,慢条斯理地放进自己嘴里。 吃不上第一口热乎的,少女只好眼巴巴继续盯着。 优雅地咀嚼完,男人故意问她,“熙儿想吃?” 林娅熙点头如捣蒜。 香喷喷的烤肉谁不爱?人家一只兔腿能烤出极致,自己的呢?黑黢燎光,惨不忍睹,根本难以下咽。果然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宋楚煊挑起薄唇,又将兔腿在她鼻子前边晃了晃,引诱道,“这个简单。只要明日打猎时,熙儿不拖本王的后腿,以后要吃多少都随你。” 他胜了,她便是战利品,可不吃多少都随她么。 被和兔腿肉做等价交换,又被嫌弃是猪队友,林娅熙顿时有被冒犯到。 “瞧把王爷给能的。干掉小公主,小爷我一个绰绰有余。但碰上太子那般强有力的对手,你就一点不担心会失利?” 宋楚煊缓缓靠近,凤眸里闪着惑人的光。“熙儿如此急不可耐,要嫁给本王啊?放心。你我同心,其利断金。” 看着他那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林娅熙大眼睛一翻,当即泼他冷水。 “哼!王爷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那是为了活命,岂敢抗旨不尊?” 男人语带威胁。“口是心非的小东西,本王有叫你哭着求饶的时候。” 听着这可以被载入霸道总裁经典语录的话,林娅熙不由抖了抖。 “呵呵,王爷非要如此说,那我就只能努力叫你看得见,吃不着了。” 第431章 围猎开始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拌嘴,投食,好不令人羡慕。 而另一侧的林婉蓉却是看得面庞扭曲。敢抢她的男神,林娅熙罪该万死!纵是被千刀万剐,都无法解她此时的心头之恨。 呵,今夜你就尽情地笑,最好笑个够本。明日有你好看的。 篝火宴,一改往日宫宴上的死气沉沉。苍茫星海下,大家围火而坐。一边吃着各色烤物,一边饮酒颂诗,谈笑风生。 撤过吃食,宋楚啸带着妃嫔和年长些的臣子们先走了。留下的众人又玩起了藏钩游戏,直闹到亥时方散。 -- 翌日辰初,天刚蒙蒙亮,参加围猎赛的全部人便已经整装待发,集结在了皇家猎场的空地上。 旌旗环绕,骏马嘶鸣。身着银甲的侍卫们围列一周,气势煞是磅礴。 林娅熙一袭黑色修身绣暗纹骑射服,袖口上缝着宝石纽扣,墨发绾成高高的马尾辫,意气风发,与坐在追风上的宋楚煊相得益彰。 北宫沉雪最终还是和缠着他不放的小公主一组,算是给了天元帝面子。宋弈枫与宗室里一个玩得来的同龄少年一队。 其他的二十几对自不必提。今有太子和晋王为红颜一较高下,他们心里都明白,陪跑的龙套而已,输赢也无人在意了。 宋楚啸一身明黄,致辞鼓励过一番之后,由福公公宣读比赛规则。 按照捕猎的难易程度及数量多寡,猎物被分成了六个等级。甲级的有白虎和雕鹰两种最罕见的动物,猎豹和红狐为乙等,剩下的飞禽走兽依次排序。 三个时辰内,猎多,猎奇者即为获胜。 鼓声响,人马飞驰,尘土飞扬,狩猎赛正式拉开了帷幕。 进入猎场,众人四散。 追风身姿矫健,宋楚煊的骑术又是无人能及,林娅熙在他后面吃了一嘴灰不说,跟得也极其辛苦。 但,服软服输可不是她的性格。咬着牙挺到男人勒住缰绳,还没看清楚是什么呢,就见宋楚煊一箭已出。 细细的几声哀鸣随即传来,是两只灰色的山兔。正中脑门心,死之前倒也没有太大痛苦。 虽说能来体验皇家狩猎,她很是兴奋。可当真正见到活蹦乱跳的无辜生命就这样终结在眼前时,林娅熙还是心有不忍。 “王爷,这种最末等的小动物还是别打了?不符合您威猛挺拔的形象。” 宋楚煊剑眉上挑。这女人真不老实。可怜小动物就说可怜,夸他一次还要另有所图。要不是待会有用,他才不屑于打这小儿科的呢。 “林子里一贯弱肉强食,它们早晚都是个死。” “及时行乐,过一天是一天也好啊。” 林娅熙冲他甜甜一笑。“况且兔子积分垫底,单靠这些我们也赢不了。还是猎那些凶猛的野兽更过瘾。王爷,您说是不是?” “熙儿不怕?” 宋楚煊拎起兔子,熟练地用匕首划开几处皮肉,竟是一滴血都没有沾到手上。 少女别开眼,挺直腰板回道,“王爷在呢,我有什么好怕的?诶!” 一个旋转,她已被男人长臂捞起,从小白身上带到了胸前。 林娅熙回头,气鼓鼓地问,“歪,你干嘛啊?” 宋楚煊垂眸看她,狭长的凤目里笑意点点。“带你去打野兽。” 林娅熙眯眼。“打野兽为何非得共乘一骑?难不成,王爷是要拿我当盾牌使?” 男人被这无厘头的想象力给逗笑了,伸手刮了刮她挺而翘的鼻梁。 “是是是,本王特别需要熙儿这小身板全方位的爱护。你就发发善心,可好?” 林娅熙听出他在取笑自己,小脸微红。“那好小爷我保护你。” “熙儿坐好了。” 宋楚煊敛起笑,将人稳稳护在怀中,双腿用力一夹,策马朝着森林腹地而去。小白在后一路跟随。 冷风呼啸。但被男人的气息包围着,林娅熙周身寒意不侵。有人宠,有人疼,心里也是暖暖的。 穿过层层密林,宋楚煊令追风的速度减了下来。 见他拿出先前在外围打的那几只小型猎物,林娅熙这才想通。原来是诱饵啊! 将猎物挂在马身一侧,又在死后割开的伤口上洒了些不知是什么的粉末。男人附在她耳边,轻声道 “熙儿负责观察四周的动静便好。余下的由本王来。” 亲昵的动作惹得林娅熙耳根瞬时爆红。她挣脱开宋楚煊温暖的胸膛,嘴硬道,“不要!我也可以打猎。” “嗷!” 正说着,身后突然一声嘶吼。地面都彷佛随之颤了颤。 闻声,两人同时看去。 一只体型硕大的成年白虎从矮灌木丛里跃了出来。黑色的虎纹下是健壮绷紧的肌肉。一双蓝绿色,大若铜铃的眼睛也正锁着它的猎物们。 见了张着血盆大口的森林之王,追风丝毫没有退缩。 和老虎如此近距离地亲密接触,林娅熙怔愣过后,下意识就要去掏匕首。她又不是武松,还能赤手空拳等死吗? 不待她有时间拔刀,几丈外的白虎便已经怒吼着扑了过来。林娅熙瞳孔骤缩,没有叫喊,只保存体力,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 就在白虎的眉毛有几根她都能数清楚时,那股强大的冲击力忽然停了。 白虎的身躯在空中顿了半秒,而后重重落地。三支箭直穿咽喉,留下一个鸡蛋大小的血窟窿! 飞溅的血被男人用披风快速挡住,但还是有两滴喷在了林娅熙脸上。 “熙儿,你没事?” 小女人回身,哇的一声。 宋楚煊以为她是被吓到啜泣,刚要怜香惜玉哄人,却不想被一把环住了腰身。 “哇噻!王爷,您太帅了,a爆了啊!荷尔蒙爆棚!” 看着在他胸前扭来扭去的小人,宋楚煊真是哭笑不得。 “林娅熙,给本王好好说话。” 少女目光锃亮,抬头望着男人。 “臣妾做不到呀!王爷刚刚那一箭,气吞山河。哎呀妈呀,我淡定不下来了。王爷你教教我?我也要上山打老虎!” 他就说女人都喜欢英雄嘛,怎么会看上小男人呢? 宋楚煊揉揉她的头,一脸宠溺。“人小鬼大。你那点力气,你自己觉得可能么?” 林娅熙仍是圈着他的腰耍赖。“我不管。王爷不也是从小婴儿长大的吗?等你教会我,有了如此强悍的个人技,那岂不是一弓在手,天下我有了?寻仇打架都不用求人的。” 第432章 没有万一 越过自保,直接上升到寻仇打架了都。宋楚煊脸一黑。这女人哪里是仰慕他,分明是想偷师。 “靠着本王狐假虎威不好么?学个人技作甚?” “千金在手,不如一技傍身不是?自己不动手,哪里有成就感呀,小煊煊?” 宋楚煊被她叫得头皮发麻,赶紧瞥开视线去看猎物。“本王眼下很忙。有事明日再议。” 少女雀跃得连连拍手。“好耶!那从明日起,我们每天认真切磋。王爷可不许反悔。” 再有两个时辰,等打败了北宫沉雪,熙儿就将彻彻底底属于他了。思及此,宋楚煊只觉浑身充满干劲,心里喝了蜜一样甜。 之后,二人又打了数头高等级的猎物。其中一只梅花鹿还是被林娅熙射中的。 看着天色差不多了,宋楚煊将捕获的成果交由附近巡防的侍卫们,自己则带着人赶往驻扎的营地。 待从猎场深处回来时,距离比赛截止还剩半炷香不到的时间了。 营地前,多辆搬运猎物的马车有秩序地出来进去。人,马,兽满满占了一地。 林娅熙骑着小白慢腾腾归队,就听见人群里喜忧参半,交织着的声音。 “哎,今儿发挥失常了。那么近的一只黄鼠狼都没打中。” 这是个无颜面对江东父老的。 “要不是昨晚李兄放大话误导人,我也不会和你组一队。还以为能猎到几只狐狸呢。不能夺魁,剥了皮做大氅也好啊。得,现在不垫底就不错了。” “你可劲儿损我之前,怎么不先看看自己都打了什么?三个时辰就一只巴掌大的幼兔,还是腿脚受过伤的。丢不丢人?咱俩半斤八两,谁也甭说谁了。” 这边忙着互相伤害,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而另一队就显得团结友爱得多。 “青儿,表哥真是没有看错你。在边塞和舅父历练这几年,骑射的准头大有进益啊。一豹一猪的成绩在女子中绝对是遥遥领先了。” “多谢表哥。边塞苦寒,远不及京城繁华。爹爹平日想吃肉了,做得最多的便是带着青儿进山打猎,想不长进都难。表哥不嫌弃与我一组,我定也不能叫表哥失望的。” “诶!都是亲戚,青儿如此说就见外了。表哥自认比不得晋王殿下和太子殿下。咱们只要参与了,自得其乐就好。” 听着听着,林娅熙再抬眸,入眼的是一道高挺的轮廓和一张清润的面容。晃晃悠悠间,小白居然把她领到了北宫沉雪身边。 “臣女给太子殿下,七公主殿下问安。” 北宫沉雪端坐于棕色骏马上,一眼便知是匹难寻的良驹。见她踟躇,男人手中的缰绳不自觉收紧,眸子里也划过一丝怅然。 “许久未见,四小姐无须多礼。” 马都不下,问的是哪门子的安?但有北宫沉雪在侧,小公主不好任性,只干巴巴挤出一句。 “免了。” 此刻再见林娅熙,她的心情也很拧巴。好容易求得父皇准许自己参赛,本想着要一鸣惊人的,谁知却闹了龙争虎斗彼岸花这一出。 若她全力辅助,输掉北宫沉雪,赢了全世界又如何?可若不尽力,又对不起自己该死的胜负欲。 北宫沉雪的坐骑昂扬着头,骄傲地向前跨了几马步,让他高贵的主子可以俯视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四小姐对此次狩猎的结果可有信心?” 对上那双和煦如风的星眸,林娅熙倏尔胸口发堵。说有信心是伤人,而无信心是伤己。她竟无法作答。 “我不问输赢,但求不留遗憾。” 她的遗憾是什么呢?北宫沉雪想,是与自己回龙华国吗? 其实,只要你愿意向我迈出一步,今后无论多远,都有我狂奔向你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许诺,我从来都给得起,却怕是再没有机会告诉你了。 北宫沉雪的内心里浪涛翻滚,然面上就只淡淡笑笑。 “顺其自然吗?四小姐总能拥有一颗平常心,令人佩服。犹记得在王府花房那日,你曾说天大地大,有机会也想去外面走走的。如今万一实现了,四小姐可还会欣然接受?” 少女僵了僵。假若真到了那一步,她会接受吗? 习惯果真是一种十足可怕的东西。仅是一问,诸多往事便如一帧帧画面蓦地涌现闪回。酸的,甜的,苦的,辣的,都是那个人。 林娅熙心尖一阵发涩,才要回答,被一道斩钉截铁的声音抢了先。 “不会!因为,没有万一。” 是宋楚煊,骑着追风,面沉如水地来了。 一时被解救,林娅熙不由惊喜唤道,“王爷。” 北宫沉雪无端被这声王爷刺痛了一下,出口的话也就染上了火药味。 “晋王对自己的信心,一如既往。但对林四小姐的,似乎却没那么高了呢。” 话很好理解。是输是赢,在宋楚煊。但欣然接受与否,在林娅熙。 而没有万一,肯定的只有前者。 林娅熙再要开口,被宋楚煊拦下了。 “以围猎赛决胜负,这是太子与本王之间定下的角逐。如今,太子却要执着于四小姐的态度,难道是对自己缺乏信心了么? 若要改为遵循熙儿的心意,本王也无不可。但不论她选择谁,抑或是谁都不选,太子殿下可会欣然接受?” 宋楚煊之所以会反将北宫沉雪一军,原因无他。只因他深谙,即便围猎的胜算在五五开,对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身份,于林娅熙也将是最大的负累。 两个男人正僵持不下,比赛结束。福公公唱和声起。 望着场下的风流人物和被数百名侍卫抬回来的战果,皇帝朗笑。 “经此一赛,朕这皇家围场里的猎物怕是所剩无多了?年轻一辈的战斗力果然不容小觑,此乃天元国之幸事也。” 众人齐谢皇帝款待,山呼吾皇万岁。 一名中年臣子出列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我天元国栋梁层出不穷,未来可期,实乃陛下治国有方啊。” 宋楚啸摆了摆手。 “好了,今日先不提这些。朕可还记得昨晚篝火宴上的约定呢。林家四小姐将花落谁家,朕甚为好奇。当然,该有的赏赐也同样作数。福公公?” 第433章 监正求见 太监总管福公公立即躬身。“是,皇上。” 接过御前侍卫递上来的一卷册子,他逐一念道 “此届冬围,参赛者两两一组,共计二十有四。第一组,莫丞相次子莫天昊,并吏部尚书长子冯骏。 甲等猎物,无。乙等猎物,无。丙等猎物,麋鹿一头。丁等猎物,灰鹤一只” 侍卫们已经提前将每队的成果分类纪录在册,之后再由选手站到各自对应的区域中去。 福公公每说一件,都有人出列展示给皇帝看。 甲乙丙丁戊己六级,积分各不同。看起来堆成小山的,未必质量也高,皆看团队的作战策略。 像宋楚煊就只猎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甲乙等。譬如,一头食物链顶端的白虎可是抵得上两百只野兔的。 为了制造悬念,又不令大家相形见绌,宋楚煊和北宫沉雪的成绩被放在了最后公布。 前面二十组下来,截至目前,数据上一马当先的属宋弈枫。 “娅熙妹妹你瞧,凭我的实力,护着你也不成问题?” 少年表面上虽然平静了,可内里到底憋着一口郁气。今日他目之所及的猎物全部遭了殃,凶戾程度把同组的队友都吓了一跳。 林娅熙掌中攥着汗,心律莫名慌乱。她的命运竟是被系在了那两堆动物的尸骸上吗?无奈又讽刺。 不过,她今早已经想好了。不管是哪一个男人,只要不是心甘情愿,她大不了就跑路。宁可被皇帝缉拿,也不要委屈求全,辜负了自己。 林娅熙夸得有几分心不在焉。“老铁这般出色的护花使者,将来也不知会便宜了哪家姑娘。” 不是你,是谁又有何所谓?宋弈枫喉咙发紧,转而眺望远方,没再讲话。 福公公继续高声公布。“第二十三组,龙华国太子殿下,天元七公主殿下” 澎湃人心的时刻到了。 一众人凝神屏息,视线都逡巡在福公公,北宫沉雪与宋楚煊之间。 “甲等猎物,白虎一只,雕鹰三只。乙等” 随着福公公的宣读,下面的惊叹声此起彼伏。 “天啊,这也太惊人了!皇家猎场再大,白虎几头也是有数的呀。” “是啊。真男人的巅峰对决,咱们就别掺和了,也掺和不进去。我现在就只好奇,素有天元战神之称的晋王战况如何了。” “己等猎物,灰兔一只。” 不用问也知道,这是小公主的贡献。 实际上,刚进入林子不久,北宫沉雪就把她给甩开了。二人全程各自为营。她也是才发现太子一人就猎了这么多。 “第二十四组,晋王殿下,国公府四女林娅熙。” “哦,来了来了!” 看热闹的赛友们双手相互交握,比三位正主还要激动。 林娅熙眼帘微垂。宋楚煊冷酷无表情。北宫沉雪则是云淡风轻。 福公公正要往下念,一名提着衣摆的小太监沿着营地边缘,跑了进来。跟最外围的御前侍卫耳语过两句后,他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幸好他只消把话带到。再往前凑,脑袋说掉就掉的,他可不敢了。小公公自己解脱了,却是将难题抛给了侍卫。 那侍卫狠瞪他一眼。没根儿的玩意,这不给他没事找事呢么?但想了想,还得抬脚去向自家统领汇报。 侍卫统领比这两个加起来还要老练得多,判断仅一瞬,也不声张,就抬头看着皇帝。 余光扫见他,宋楚啸皱着眉问,“何事?” 统领这才出列,单膝跪地,抱着拳道,“回皇上,钦天监监正大人刚刚赶到,现正在营地外头候着。说是有急事,务必要求见皇上一面。” 钦天监,在朝中历来是个神奇的存在。虽说监正作为该司的最高长官,也才是正五品的官职而已。但上到天文,下至地理,五形八卦,风水玄学都要懂一点的,说的便是他们。 至于忽悠和天机的成分各占多少,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宋楚啸原定的是明日一早即会摆驾回宫,然监正却仍如此急迫地追来猎场,可见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皇帝扬手。“宣。” 福公公当即一甩拂尘,中气十足。“宣钦天监监正大人觐见。” 不一会,一位年逾五十的清瘦老者被侍卫带了进来。那人身着官服。从气质上看,少了些林娅熙设想中的仙风道骨,但也文雅舒和。 走至场地中央,正对着宋楚啸的位置上,他跪拜叩首,高声道,“微臣参见陛下!” “嗯,平身。” “谢陛下。” 监正起身站定后,竟似迟疑着该如何开口了。 见状,宋楚啸略有不悦。 从京城出来到行宫,最快也要两个时辰。路上不先打好草稿,这会倒表现得犹豫不绝,不就是要他这个皇帝发问? “监正有事就说。你十万火急地跑来见朕,令围猎比赛都不得不中断。难道竟不是为了耽搁不起的大事?” 皇帝的语气明显不耐。监正膝盖一软,又跪地,支支吾吾道 “微臣确有要事相禀,是关乎昨夜送来的一份生辰八字的。微臣可否恳请陛下先屏退左右?” 未有召见,钦天监的官员们一般不用上朝,也极少得见龙颜。 福公公心道,这老监正可真是不懂规矩。如此大阵仗在呢,那是说屏退,一时半会就能屏退的吗? 再被这么多双眼睛瞧见,要是皇帝跟着他进了大帐,还指不定得引发出多少谣言。 说林四小姐事小,但若被有心人借题发挥了呢?联系到上回祭天大典时的意外而浑说皇朝不稳,那事可就大了! 听他说是有关昨夜送去钦天监的八字,林娅熙顿时警觉起来。那还是开宴前,由羽妃娘娘所提出的建议。 当时,她只以为是皇家赐婚的必经流程,便没往深了想。可实际上,她竟忽略了羽妃乃是林婉蓉的嫡亲姑母。血缘上亲,交情更亲。 八字一共三份。宋楚煊和北宫沉雪都是天之骄子。从降生之日起,与命格相关的卜卦测算不会少了。 毕竟,皇室中有与帝王相冲相克,或是能危及到社稷稳固的,都是大忌讳。而一旦有人命犯异数又净化不掉,其结局如何,可想而知。 即使北宫沉雪才被册封为太子,他的各方各面也绝对出类拔萃。龙华国当今国力强盛,岂会在未来接班人的挑选上轻率而为呢? 没问题,监正不会来。那么有问题的,便只能是自己了。所以,千盯万防,这才是林婉蓉打的好算盘? 第434章 天命所归 皇帝与林娅熙所想大同小异,区别单在侧重点上。既然不是晋王,也不是太子,那还有何难以启齿的? “有话便在这里说。念你是初犯,朕暂且不予追究。再有不敬,朕立马叫人摘了你的脑袋!” “是是!谢陛下仁德,微臣万万不敢了。” 监正把头埋得更低,哆嗦着嗓子回道,“微臣实是为了林四小姐的命格而来。此人八字中,金水相生现桃花,官杀混杂无去留。 金水涵秀,故多美貌。是以,四小姐必是一位国色天香,温柔多情,且敏捷奇巧的女子。因其才貌双全,加之桃花不断,故爱慕者不知凡几。当中不乏滔天的权贵,亦无可避免。 但官杀混杂,浑浊不清。夫星多位,外缘纠葛。桀骜难驯,乃压夫克夫之命也。” 监正的一席话把林娅熙绕的是云里雾里。大意她听懂了。不过,这被精心篡改过的命格恐怕还不止貌美克夫那么简单? 皇帝蹙眉问道,“说了这么多,监正到底是何意?是说林四小姐的姻缘不好吗?” 监正舔了舔略微干涩的嘴唇,天人交战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心一般。 “回陛下,金水相生又官杀混杂的女命,大多风流富贵缠身。若林四小姐嫁入显赫,小则家宅动荡,大则国将不国,乃天定的祸国妖姬!” 祸国妖姬?! 一石惊起千层浪。众人又是惊疑,又有些惧怕地看向林娅熙。 “命格一说真有这么邪门?林四小姐纵使再优秀,也首先是名女子啊。” “你还别不信。历史上,因为红颜祸水而毁坏朝纲,倾覆灭国的还少么?女人越是生得美貌,越能迷乱人心。就像妲己和褒姒那等天生尤物。” “主要是这钦天监的监正批得可真准啊。四小姐确实丽质天成,能言善辩。昨晚不正是她说服了皇帝,女子才得以参与围猎赛的? 说四小姐命犯桃花,求娶者众多,那更是一点不假了!晋王殿下和太子殿下今日一决雌雄,为的可就是她。都是泼天的尊贵,谁能不眼红?” “要这么说,林四小姐还真有点祸国妖姬的潜质了” 一声马啸,划破苍空! 众人望去。追风威风凛凛,扬头甩了甩乌黑发亮的鬃毛。前蹄交叉,走踏了几下。 跨坐其上的男子更是气场骇人,有如主宰众生的神只。肃杀的眼神逼得人不敢直视。 宋楚煊睥睨着监正,沉冷开口。 “仅凭你一面之词,也敢断言林四小姐是祸国妖姬?本王看你才是妖言惑众!来人!把他给本王拿下!” “是!” 顷刻间,夜鹰闪身而现。随后,监正的上半身就被按在了地上。动作之迅猛,无人知晓他先前都隐在何处,连皇帝的亲卫们也是一惊。 “求陛下救救微臣啊!微臣咳咳咳” 监正的整张脸被压到变形,一时口齿不清,犹在极力讨饶。 “陛下,此人心术不正。当众散布谣言,意图制造混乱,其心可诛!” 他自己都伤不得,碰不得的女人,岂容他人诋毁?这监正真该死上一万次! 但,宋楚煊饶是愤怒,脑中也清楚。不交出幕后之人,洗掉抹在林娅熙身上的污点,他还不能死。这一次,会与林婉香所背负的秘密有关吗? 宋楚啸眉头深锁。“兹事体大。监正,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事到如今,监正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一条道走到黑了。 “皇上!皇上!微臣所述绝不敢有半句虚言呐!微臣耗尽毕生所学,都不曾见过如林四小姐这般奇绝的命格。 批她乃祸国殃民之命,于微臣并无半分益处。实在是微臣担忧天元社稷,无法眼睁睁看着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这才不顾生死也要说出来啊!求皇上明鉴!” 比起之前,这番话里可谓一丝润色也无了。 宋楚啸沉吟片刻。身为皇帝,就没有不在乎自己那把龙椅和江山的。 “这件事情,朕自然会查。你若胆敢欺骗于朕,朕必株你九族!至于林家四小姐 若真如你所言,也不好再回国公府了,便先请去大牢。” “陛下!” 此时的宋楚煊杀气腾腾,眼中迸发着嗜血的火焰。 皇帝一抬手。“晋王该是能够理解朕的苦衷的。天元河山如果在朕的手中易了主,朕怎好向宋氏的列祖列宗交代? 不过你放心,天底下会看八字的也不只有钦天监。是真是假,朕相信很快便会有答案。” 羽妃适时起身,面带愧色,姿态优美地行了个宫妃礼。 “臣妾一时的无心之举,不曾想竟酿成了这般局面。还望陛下和晋王殿下恕罪。” 宋楚啸忙扶她起来。“爱妃不必自责。这不关你的事。” 见宋楚煊不置一言,羽妃倒也没有指望他会回应,只温声劝道 “晋王殿下,皇上也是为能服众,才不得已要将娅熙请入大牢。而她又是臣妾的亲侄女。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皇上和臣妾都绝不会容许她受一丁点委屈的。” 请?众人错愕。 皇帝和羽妃娘娘都主动喂给他定心丸,晋王若还是不肯接了吃下,那便是怪罪了。 监正批林娅熙乃是祸国妖姬,怕不是确有其事?最起码,晋王公然反抗皇上,不正是已经沦为她的裙下臣了么! 宋楚煊冷笑,却又不得不尽量收敛起他的怒意。怕就怕,他越是为了熙儿大杀四方,在世人眼中,便越是坐实了她的祸水之名。 此刻,他必须忍! 看着晋王的脸色,该上去抓人的侍卫们都不敢太靠近林娅熙。 北宫沉雪也没了素日里的温和。他掷地有声道,“陛下和晋王无须为难。既然天元国无法给林四小姐一处容身之所,那本宫愿意带她离开!” 宋楚煊攥紧缰绳,仰天大笑,霸道又邪肆。 “此等乘虚而入的行为,太子倒也不必说得如此大义凛然。熙儿若真是祸国妖姬,天命所归,在龙华还是天元,有何分别?” 男人又嘲讽道,“据本王所知,觊望龙华国皇位的可不只一人。没坐上那个位置之前,一切就仍有变数。 本王在此奉劝太子一句,三思而后行。如若不想天元颠覆,那臣弟也劝皇兄一句,还是把人抓在手里的好!” 听到最末,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天元颠覆这是威胁吗?晋王想要干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 第435章 天罗地网 宋弈宸深知,八皇叔这话绝非危言耸听。不论野心,单讲权谋,天元国内最有实力辖制皇帝的,非宋楚煊莫属。 男人有权势,有威望,还有半数兵马。若不是他早已亮明保皇的立场,说一句功高盖主也不为过了。因此,他才从未奢想过能够拉拢到晋王的支持。 可现如今,因为一个林娅熙,这一平衡竟要被打破了吗?倘若能笼络他进自己的阵营,固然是好。要是多出一个强劲对手来,那可就糟了! “父皇,儿臣以为皇叔所言甚是。在事情还未弄清楚之前,为保险起见,林四小姐着实不宜离开天元。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对她本人,以及龙华国的子民都不公平。” 四皇子能够想到的,皇帝当然也想到了。 宋楚啸借着台阶下,夸赞道,“宸儿心细如发,能从大局考量,令朕深感欣慰。太子,四小姐暂时还不便出天元。至于指婚一事,容后再议。” 被监正“祸国妖姬”的批言一语惊四座,连狩猎结果都得往后靠了,不免有人要失望。 “都傻愣着做什么?还等着朕亲自动手吗!来人。将钦天监监正也一并圈入大牢!” 接收到来自帝王的威压,侍卫们立刻恢复行动力,大步跨向林娅熙和监正二人。 对着惊恐万状的监正,宋楚啸道,“倘若四小姐的命格相看属实,朕自会放你出来。但若查明是子虚乌有,系你编造之言,你与你的族人便休想再见到今后的太阳了!” 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架住双腿打颤的监正。 另两名侍卫站在林娅熙身前,哪里敢上手。偷瞄了两眼晋王后,二人抱拳道,“林四小姐,奴才多有得罪。这便请?” “好,我跟你们走。” 出乎众人的意料,少女镇定非常。没有任何害怕,哭求,或是怨愤的举动,便点头答应了。 目送着她和侍卫离开,宋楚煊凤眸锐利,眼神沉浮不定。他绝不会让小女人有事的。 谁都没能想到,渐入高潮的围猎赛竟会被这样一则消息搅得戛然而止。 一群人浑浑噩噩地回了行宫。眼见着宋楚煊和北宫沉雪等人面色不虞,哪个还敢造次?顶风作案的后果那就是个死啊! 所以,大家都歇了最后一晚聚会的心思,窝在各自的寝殿里,闭门不出。 -- 自从进了房间,林婉蓉翘起的嘴角就没有降下来过,明显是心情极佳。 暖玉服侍她洗漱躺下,又拿给她近来在读的书看。 再三确认过门口无人偷听后,她才笑着小声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终于是除掉了林娅熙这个心腹大患。” 林婉蓉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却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现在就道恭喜,可还为时尚早呢。晋王殿下和太子谁都不是吃素的。你以为他二人会袖手旁观,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暖玉心知,林婉蓉只是那么一说,内里其实比谁乐得都欢。她用簪尖轻轻挑了挑烛芯。床头的火光顿时明亮起来。 “这一步棋有小姐和夫人精心策划着。下了这么久,林娅熙哪有不入套的? 奴婢虽然愚钝,却也看得出来。这招妙就妙在和孙猴子的紧箍咒一般。二位殿下越是护她救她,这祸国妖姬的名头就越是叫皇帝忌惮!” 林婉蓉得意地笑笑,眼底尽是阴狠之色。没错,她要的就是林娅熙插翅也难飞! 凭什么但凡像样点的男子都对她青睐有加,连自己第一才女的人气都在步下坡路了?第一才女的桂冠,可是她实打实赢回来的。那林娅熙靠的是什么,狐媚之术吗? “哼,这次的灵感还得感谢赵姨娘在国公府里布的那场法事呢。玄尘道长不是说林娅熙命格奇特,可左右苍生么?活神仙既已开了金口,若不验证,岂不是砸了道长的招牌? 祸国妖姬啊,哪个皇帝会不惧?我要让她进大牢容易,出大牢难。不死也得脱去一层皮!看到时候,王爷和太子还会不会要她。” 暖玉弱弱问了一句。“小姐,皇上承诺过晋王,要再招天下能人贤士,来看林娅熙的八字的。万一跟监正说的不一样,那” 林婉蓉挑起秀眉,讥讽地望向虚空。 “那又如何?林娅熙的八字可是我与母亲为她千挑万选出来的。不怕能人相看,倒怕遇上假神棍呢。 钦天监监正不过是实话实说,换个人,她也跑不掉。纵是玄尘道长来了,都无济于事。” 暖玉在心中暗暗赞叹。小姐和夫人这回是从源头上,彻底掐断了林娅熙的退路啊。 现下看起来风生水起的,想当初,她不也就是个不得宠的庶女吗?亲娘死了,生辰又从不庆祝。日子一长,府中人谁还会记得?纵是有,这会也被秦氏收拾干净了? 钦天监拿到的八字出自于林国公府,那便是铁证。凡有外人质疑造假的,就得找得出实锤来。 举证的压力摆在那呢,晋王和太子再如何手眼通天,想必也得费上些时日。 “花蓉娇投毒一案里,林娅熙还能侥幸躲过一劫。可有了这次的天罗地网,奴婢看着,她的好运算是到头了。” 林婉蓉的眼中闪着兴奋而诡异的光,令暖玉看了都心头一震。 “端看这两日的动静。有羽妃姑母照拂着,林娅熙在狱中也不会太好过。” “小姐说的是。时辰不早了,明日卯时还要动身回京城。小姐不如先睡下?” 林婉蓉心潮涌动,哪有一丝的睡意。“我还不困。暖玉,你下去歇着,给我留一盏灯就是。” “好的。那奴婢出去外间守夜,小姐有事就唤奴婢。” -- 今夜注定无眠的,不单只林婉蓉一人。 行宫,前院。 五皇子磕磕绊绊,跟随宋楚煊和夜鹰一路。进入书房前,还差一点被大力阖上的门板砸中了鼻梁。 “你来做什么?” 宋楚煊劈头就问,周身的低气压令人望而却步。 宋弈枫自己正急得团团转,也顾不上关心他的情绪了。“我来帮助皇叔,营救娅熙妹妹啊。” 男人斜睨他一眼,冷冷嗤道,“与其在本王这里碍眼,倒不如想想办法,去求你那被美色迷昏了头的父皇!” 第436章 家贼难防 宋弈枫自觉理亏,只好赔着笑道,“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呢。” 他明白男人说的只是一时气话,便索性扛住高压,厚着脸皮坐了下来。 “皇叔,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大牢里阴冷潮湿。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娅熙妹妹待得太久了。” 宋楚煊眸光探寻地看着他问,“不管付出何种代价吗?” 少年口气坚定。“不管付出何种代价!” “好!” 宋楚煊也不隐瞒他了。“要救熙儿,无外乎两条路可选。一条是逼着皇兄主动放人。另一条是推翻钦天监的批命,让熙儿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出来。 而劫狱是最愚蠢的做法。如果要劫,本王当初便不会让她和侍卫走了。” 宋弈枫闻言,若有所思。 父皇素来为政仁和,可也不会任由人拿捏,朝令夕改。尤其祸国妖姬这话,还是监正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的。要迫使父皇让步,折君王的面子而交出林娅熙,谈何容易? 片刻之后,他建议道,“推翻钦天监的断言,似乎会更快一些。皇叔以为呢?” 宋楚煊单指敲击着面前的梨花木书案。时快时慢的频率已经暴露出他内心此刻的不平静。 临走前,林娅熙不见一丝慌乱,只冲着自己做了个口型。她说,王爷保重。 那算什么?!诀别吗,还是关怀? 若为前者,没有得到他的允许,这女人岂敢就放弃?若是后者,明知她在天牢里受苦,他又如何能珍重? “对方来者不善,使的手段恐也不会粗浅拙劣了。要推翻,只怕不会如你所想的那般轻而易举。我们现在必须双管齐下。” “嗯,我听皇叔的。” 宋弈枫重重一点头。美好如她,怎会是监正口中的祸国妖姬呢?即便是真的,他也必定竭尽所能,护她到底! 男人凤眸闪烁,刚毅的下颌在烛火的照映下更显威严。 “那好。现在就派出你手下最得利的暗卫们,今日夜里赶往郾城,会有本王的人在当地接应。等取到东西后,明晚便按计划进行。” 什么计划要在郾城,你倒是讲清楚一点啊?宋弈枫不解地看着对面发号施令的男人。 宋楚煊却是一个眼神都不再给他,又对着地上半跪的夜鹰吩咐。 “即刻命人去查,林婉香生前都与何人交好。还有大火那一日,都有谁进出过她的住处。 林家主母这一个月在府内的动作,本王也要一字不漏地知道。而涉及到皇宫里的羽妃,五皇侄不用本王教了?” 尽管宋弈枫不问朝政,在宫里总也布有自己的眼线的。何况,他的母妃还是位分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 要调查羽妃娘娘,又不惊动父皇,不算简单,却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赏菊宴上才见过的林婉香居然死了?宋弈枫怔愣了一下。 “皇叔的安排都围绕着林国公家展开。可是怀疑此事系有人针对林家,或是林家人所为?钦天监若真是被人买通的,查一查说不定也会有收获呢?” “五皇侄没有听过一句话么?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至于那位刚正不阿的监正,本王明日就亲自去会会!” 宋楚煊薄唇抿成一抹寒凉的弧度,又道,“夜鹰,备笔墨。本王要亲笔书信靖王一封,即刻飞鸽送往东昭。最后还有一件事,就交由你去办。” “是,王爷!” -- 侍卫们名为押解,实则是一路护送着林娅熙,当日里就返回了京城。来至刑部衙门口外,已是夜间的亥时。 一名中年男子早早便候在那,见到下了马车,从暗夜里走出来的少女,当即拱手上前。 “赶了这么久的路,林四小姐必定劳累了。这就请随下官进去休息?” 侍卫们听见这话,平常不苟言笑的脸上也有些绷不住了。再怎么说,林娅熙也是半个不清不楚的犯人,竟然能劳动刑部官员道旁迎接,还自称下官? 不过,他们这些小虾米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一路上严防死守,就怕她被磕了碰了,或者少一根汗毛,以至于自己会被晋王碎尸万段。 有王爷和龙华太子撑腰,林娅熙怎么进去的,就得怎么出来。否则可就摊上大事了,他们全家都摊上大事了。 幸好,这颗中看但烫手的山芋可以立刻,马上转交给刑部。 “卑职还需连夜返回行宫复命。林四小姐便交与大人了。” “好。四小姐有别于一般的犯人,本官自是不会为难她的。” 佩剑侍卫一抱拳。“大人的意思卑职定会传达。告辞!” 见他们态度客气恭敬,林娅熙心知,短期内自己应该不会太惨。但前有林婉蓉,后有羽妃娘娘,她还是不能太掉以轻心。让她坐牢,恐怕还只是第一步呢。 中年官员和善地说道,“林四小姐,请随下官这边来。” 林娅熙微笑着,点了点头。“有劳大人了。” 官员受宠若惊,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晋王殿下遣来的人可是明确说了,这一位是未来的晋王妃!晋王妃一句有劳,他一个五品小官如何担当得起? 林娅熙一面走,一面打量四周。官员则是悄悄打量着她。 这座大牢并不在平日里供朝臣们办公的六部衙门内,而是独立设在城西的某处。周围守卫算不上森严,估摸着不是关押重大刑犯的地方。 然而,监狱就是监狱。没有重兵把守,终归也是压抑肃穆的。 光秃秃的树枝,空落落的院子,大型犬的叫吠声,惨淡的冬月夜,都令林娅熙不由自主地发冷。 再看她,简洁的骑装,简单的发髻,通身不见狼狈,唯有灵动娇贵。官员心中暗叹。原来,这就是能被晋王殿下和太子殿下同时看中的女子啊。 进来此处的涉事官员,抑或江洋大盗,男男女女他见过不少,却从没有一个能如这位一般沉静的。 即便有,那也是戾气过重的厌世与对人心的绝望,和林娅熙的气质可有着天壤之别。 沉重的牢门打开。里面当值的女典狱长迎了出来。 “刘大人?这么晚了,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官员背着手,颇有些官威地道,“嗯,本官特来送林四小姐。先前要你们打理出来的房间,可收拾妥当了?” 女典狱长的目光在少女身上停留了两秒。“刘大人请放心。您嘱托的事,下属们无有不办好的!” “那就好。这里是女囚房,本官不便进去了。你们好生照顾着林四小姐。出了什么岔子,可别怪本官没有提醒你!” “是,下属们都明白。多谢刘大人好意。” 诏狱里的照顾向来有着双重涵义。一种是,“死鸭子,还嘴硬是?不上大刑照顾你,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而刘大人所指的显然是另外一种。语境不相同,个中的意味亦是天差地别。 第437章 牢狱之灾 官员又回身转向林娅熙,拱手行礼。 “林四小姐有何需要,都尽管和狱卒们说。夜深了,下官不再打扰,这便先走了。” “好。” 女典狱长生得五大三粗,脸上坠着横肉,身子骨装下三个林娅熙还能有富余。 牢门一关上,室内一下子陷入了昏暗。 典狱长仍笑呵呵的,在前面领路。“林小姐,您的单间在最里边呢。” 如实地讲,林娅熙真有点怕了,只是面上不显。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古代不见天日的牢房。人权不如狗屁响,人命不比老鼠贵的地方。 但细细想一想,自己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她有半路出家学来的功夫,身上还藏了三十三给的毒。只要不被搜身,靴子里的匕首在危急时刻也能派上用场。 牢房里,这会很安静。安静得能听见嘀嗒嘀嗒的水声,还有唧唧吱吱的老鼠声。林娅熙盲猜,那是外面化了的雪水,钻了墙上的空子。 待到双眼逐渐适应了壁上油灯的昏黄,她才看清楚这里的环境。 木栏后的大部分牢房里都有人,且还不只一个。走近了便能闻到一股又酸又臭的气味。 有些人靠墙坐在角落里,正直勾勾盯着她瞧。还有些人四仰八叉正睡得香,三不五时发出阵阵的鼾声。 女典狱长一边开锁,一边解释。 “林四小姐,这就是您的房间了。您要是还没有用晚膳,我这便使人去买。大一点的馆子怕早都关了。四小姐若不嫌弃,旁边倒有一家卖酥油饼的还开着,平常专供我们这些值夜人。” 林娅熙感激地笑了笑。“大姐不必麻烦,我在马车里吃过的。如果可以,能给我取一些今晚洗漱用的热水就再好不过了。” 这般标致的美人儿肯叫她一声大姐,还一点贵女脾气没有,典狱长也很开心。 “这个好办!热水一会就给林小姐端来。我姓张,您唤我张大姐就成。” “好嘞,张大姐。” 林娅熙人美嘴甜不见外,把个典狱长哄得高兴极了。 “诶!四小姐啊,还有个事,大姐得和你说一说。凡是进来这刑部牢房的,都得先经过搜身这一项。这是咱们这的规矩,也怕有人犯浑闹事么。” 典狱长摸摸鼻子,犹豫着继续道,“大姐也不是防着四小姐。您是刘大人亲自送来的,上头又有关系。我便破个例,也不搜身了。您说什么,大姐我都信。” 少女特别无辜地眨眨眼。不分场合的实诚,有时候也是一种病。 “张大姐安心便是。我被从围场直接带过来,毫无一点防备。整个人都还懵着,更没有机会携带那些不该有的东西了。” 典狱长又深深看她一眼,纤纤弱弱,确实不像是有攻击能力的,遂爽快道 “成!那四小姐先休息。有事您就说话。” 锁好门,张大姐调头便走了。 林娅熙一个人站在地中央,借着烛火环顾四周。 室内并不似一般牢房阴暗潮湿。墙上有一扇半米高的小窗。墙角处两个炭火盆子烧得正旺,倒是不觉冷。 远离窗口的另一侧靠着张床榻,上面铺的被褥干爽整洁。中间还有一张小巧的八仙桌和两把椅子。旁边燃了一鼎熏冷香的香炉,难怪会没有难闻的味道。 林娅熙暗忖,那个冰坨子男人为自己打算这么多,也不知他眼下如何了 草草洗过脸,少女抱着各种胡乱的念头躺下,良久才悠悠睡去。 -- 第二日早,皇帝的仪仗队伍于卯时出发,午时前便入了皇宫。宋楚煊则是直奔天牢,一回去就提审了钦天监的监正。 林娅熙这边有晋王疏通打点,人虽在狱中,却并不难熬。但监正可就没那么好的命了。他穿着官服,窝窝囊囊睡了一晚,再见到宋楚煊时,局促凌乱自是难免。 男人只高高坐在那,根本不用动刑,监正便如竹筒倒豆子般,全都招了。就连他何年何月曾光顾过小倌馆,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这会,监正吓得半歪在地上,只觉刑房中各式各样泛着冷光的刑具都没有头顶那一双眼来得骇人。 “该说的,不该说的微臣都说了。求晋王殿下,给微臣留条活路!林四小姐的八字太过奇特。微臣职责所在,万不敢对皇上有所隐瞒啊。王爷若是不信,大可命人去找玄尘道长,或是南山寺的住持大师再看。” 宋楚煊不为所动,仍是死死盯着他。视线凌厉得宛若冰锥,一下下凿击着监正脆弱的小心脏。 许久之后,他才开口抿出一句。“本王要听的不是你这些废话!” 监正被逼得就快抓狂,欲要起身辩解,两边的肩膀却被左右侍卫狠狠按下。 “微臣真的没有受人指使啊,王爷!微臣的家随您查抄,保证没有来历不明的银两。 微臣入钦天监二十载。除了方才交代的,再没有能被人胁迫的把柄了呀。还有还有,微臣的家人也都安好,未遭歹人挟持。求王爷开恩啊!” 说完,监正照着地面就是一顿猛磕。他做梦都不曾想到,有朝一日,批命算卦竟也成了高危职业。 监正的老底,宋楚煊昨夜便调查清楚了,属实如此。再看他这情形,欺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男人揉着眉心,一挥手。“带下去。” 监正把头磕得晕晕乎乎的。劫后余生的喜悦令他紧绷的神经一松,身体一个支撑不住,顷刻软倒下来。 宋楚煊未能从监正口中审出太有价值的信息。而由国公府提供的生辰八字在被天元多位大师,甚至是江湖算命先生看过之后,批语也都所差无几。 -- 牢墙外的人处处碰壁。牢墙内的林娅熙日子过得却还不赖。 一日三餐有马厨娘变着法儿地换菜色,都是她平常爱吃的。每次一到饭点,榴莲就来送膳了。有晋王的令牌开道,刑部内外自然无人敢拦。 林娅熙吃喝不愁,又有张典狱长时时照顾着,这两日连她脸上的婴儿肥都隐隐现出了回归的趋势。 掐着颊边的小肉肉,她哀怨道,“榴莲,你们就少给我送这些大补的汤汤水水,让我吃两顿牢饭。我知道,这样说可能十分讨打。但再不减减肥,我怕我出去时都要挤着门框了啊。” 第438章 江山美人 “小姐,你都那么苗条了,哪还有肥肉够你减的?” 榴莲自顾自将摆盘精美的菜碟一一放到八仙桌上。玉带虾仁,扳指干贝,醉排骨,酥山药等共八道,还有一盅必不可少的燕窝粥。 林娅熙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美味飘香,食料精致,勾得她自动坐到了桌旁,伸手接过榴莲递来的碗筷。 “你们就诱惑我。我胖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都是属下们的错,不遗余力,只为把小姐伺候好!” 有这么一位性子活泼的主子,坐牢都能坐出乐趣来,榴莲无奈地笑笑。 “属下倒不怕挨骂。单看在王爷的面子上,小姐也得多吃一点。” 林娅熙刚举起筷子,木头撞击的声音便来了。不用看也知道,又是隔壁间牢房的犯人在集体敲碗,想借此来引起她的注意。 闻着菜香味,他们一个个眼冒绿光,把脑袋紧紧贴在木栅栏上。手里端着碗,伸出来老长,晃啊晃的。一辈子没吃过这样好的饭菜,哪怕能尝上一口也是赚到了。 少女微微叹气。“怪可怜的,给他们每人都分一点。这么多呢,我只有一张嘴,吃不完的。” 听见动静,一名狱卒走了进来,在中间的通道上来回转悠两圈。 “贵人要用膳了,你们都给我放老实点!嘴巴馋,也要有福消受才行。肚子里连点油水都没有,吃了还不是得吐出来?” 狱卒一露面,那些人就已经吓得缩回了身子。再听这话,便都安静地啃起自己那份窝窝头了。 榴莲明白林娅熙心里不好受,出言劝道,“小姐,她说的对。冷不丁给犯人吃好的,是会闹肚子的。照昨日小姐的吩咐,马厨娘备了些他们能消化的吃食,一会有人送来。您先趁热吃。” 林娅熙舀了一口汤喝下,又问,“绮芜苑里,大家都好吗?” “嗯,都好。就是担心小姐您在这里受罪,尤其是春梅。” 林娅熙好笑不已。“你哪天不是跟入无人之境似的,来去自如?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倒是王爷,他怎么样了?” 榴莲笑着打趣。“小姐终于懂得疼王爷了?属下回去一定传达!” “臭榴莲!好的不学,你怎么也和三十三一样,变得油腻了?” 少女撸起袖子就预备要揍人。榴莲忙握住她的腕子,赔笑求放过。 “小姐饶命,属下错了!其实,自从那日从行宫里回来,属下也还没见着王爷呢。 但王爷有令,小姐有何要求都务必照办。凡有阻拦者,格杀勿论。每晚也都会有王府的暗卫过来,询问小姐的情况。” 闻言,林娅熙心内甜甜的,却也沉沉的。 围猎赛上,宋楚煊会站出来当众请旨赐婚,已经是令所有人始料不及了。而圣心最是难测,皇帝面上无可无不可,实际又如何呢? 不管是不是羽妃的枕边风,他曾经可是要促合晋王跟林婉蓉的。 如今,祸国妖姬一言既出,留着她,皇帝必然是不悦了。江山美人孰轻孰重,是个千古遗留问题不假。但江山与别人的美人孰轻孰重,还用问么? 一味由着宋楚煊对自己百般维护,林娅熙只怕会挑起皇帝和晋王间不睦。 毕竟,纵使那男人再如何呼风唤雨,如日中天,可君就是君,臣就是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除非他也被卷入那条争权夺位的不归路。 林娅熙心口蓦地一滞。她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即便发生了,也绝不能是因她而起。不然,她与监正口中的妖姬,有何两样? 见她神色恍惚不定,榴莲还以为是自己方才说错了话,忙急着问 “小姐,你脸色怎么不太好了?可是有哪里不适?” “我没事。” 少女缓过神来,看着榴莲,表情极度认真。 “榴莲,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和王爷同时要你做一件事,但是互相违背的。你是会听我的,还是王爷的?” 榴莲不由犯愁了一瞬,不懂林娅熙忽然问起这话的意图。 想了想,她方笃定地回道,“属下听小姐的。从属下和咖啡跟随主子那天起,便该如此了。” 况且,王爷不也叫她们对林娅熙有求必应吗? 林娅熙满意地笑了。“那好。我要你忘掉王爷先前的指令。从明日开始,一切按照牢中的规矩办。没有格杀勿论,也不能透露一个字给王爷或是任何人。榴莲,你做得到吗?” 榴莲深深皱眉,显然是不同意。“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少女故作轻松。“你就当成是我演戏给林婉蓉看。不叫她以为我在狱中吃苦,她又怎会放下戒心呢?这里有张大姐罩着,我不会受欺负的。 若是还不放心,你每日将吃食送来给狱卒也好。被你们精细着养久了,我恐怕还真吃不惯那比石头还硬的窝窝头。” “可是” “哎呀,没有可是了。嗯?” 林娅熙一瞪眼,截断她尚未说完的话。 “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王爷?就凭我这金不换的脑子,那不是实力碾压林婉蓉这种对手吗?而且这么一点小事,五日之内王爷若是还摆不平,连我都要瞧不起他了。” 榴莲提着的一口气瞬间笑了出来。在国公府这几个月,小姐有多足智多谋,榴莲从不怀疑。会如此交代,也许真有她的考量,只是暂时不便讲明。 林娅熙一槌定音。“好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榴莲只好点了头。“那好。” -- 晋王府,外书房。 夜鹰进来,见到桌案上一筷子不曾动过的晚膳,无声叹了口气。像王爷这般白天不吃饭,晚上不睡觉,纵使铁打的身子怕也熬不住啊。 在认识林娅熙之前,王爷自律到可怕。作息更是犹如一潭死水,万年不变。而随着她的出现,王爷的一切也在悄然间发生着蜕变。 从一个不知感情为何物的冷面煞神,到而今的为伊消得人憔悴。虽然陌生,但夜鹰却很乐意见到自家主子也能体会凡人的七情六欲。 有苦有甜,有笑有泪的人生终归才算完整。 第439章 今晚行动 宋楚煊敛眸坐于檀木书案后,眼窝微带乌青。 连着几日不曾好好休息了,夜鹰不忍打搅他。放轻脚步,刚要转身退出去,被男人沉声问住。 “熙儿今日如何了?” 夜鹰一顿,拱手答道,“回王爷,四小姐安好。听榴莲说,四小姐不但胃口好,心情也一直都很不错,并没有因命格一说而受到过多影响。” 宋楚煊薄唇微微勾起,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甜美而狡黠的笑脸。 他的熙儿就是柔软与坚韧的结合体,无论何种际遇下,都能把自己照料得极好。在她从最底层的王府丫鬟做起时,便是如此了。 不过,任她再坚强,牢房也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林国公府那边可有查出什么眉目了?” 夜鹰垂首。“林婉香生前就远离国公府女眷而居。一把大火又将所有可能的证据都烧了个精光。属下顺着四小姐之前找出的线索,已经摸到了京郊那座宅子。 据说,林国公新纳的叶姨娘曾经也是为林婉香办事的。具体要如何审讯,还请王爷示下。” 宋楚煊睁开双眼,凤眸如炬。其中柔情不再,唯有嗜杀的寒意。 “不论你用何种法子,宁可错杀一千,本王也要知道在背后操控林婉香之人是谁。” 夜鹰心底发颤,震惊于男人的决绝,更震惊于林娅熙的分量。 “属下遵命!” 这便是主子阎罗的一面了。不成佛,便成魔。你若不度己,何人来度你? 千军万马之中,浴血而过。自身的生死都早已置之度外,旁人又关他何? 宋楚煊的眼底写着疲惫,又问,“秦氏与林婉蓉近来的动作呢?” “那二人并无甚异样。秦氏最近做得最多的便是清修静养。而林婉蓉上个月曾入过一次宫,同羽妃娘娘见了半日。 至于四小姐真正的生辰八字,据绮芜苑里的杨嬷嬷说,不少知情人早都出府了。柳姨娘死过不久,又被秦氏遣送走了一拨。 不过,她隐约记得柳姨娘曾为四小姐亲手绣过一件襁褓,内里应该有她的八字。可那襁褓后来到了何人手中,她却不清楚了。” 随后,夜鹰皮子一紧。“王爷,请恕属下们无能。那件物证目前还在查找当中。” 男人怒叱。“一群废物!” 夜鹰环手,单腿跪地。“属下知罪!” 宋楚煊之所以会动怒,并非毫无原因。回宫以后,皇帝便兑现了猎场上的诺言。祸国妖姬的命格一时竟得到了多位仙师认证。 若说监正一人被收买了,合理。要说每一位都是被收买的,就未免强词夺理了。 拿不到那件襁褓,反驳的话说得再漂亮也立不住脚。毕竟,空口白牙谁都会,而口说无凭又有谁会信呢? 宋楚煊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也查查那位给秦氏调理的大夫。看他近期都与何人有过来往。” 男人眯起眸子。“秦氏母女也非善类。或许,正是借他之手与府外取得联系,从而操纵着一切也未可知。” “是!” 夜鹰将功补过,把这一声应得格外响亮。 “今夜是熙儿在刑部的第几个晚上了?” “回王爷,第四个了。” 看着宋楚煊起身而来,夜鹰只以为自己会难逃一脚。正在心里默默数过三个数,却见男人负手踱去了窗边。 月华霜冷,孤夜难熬。 “今晚便行动。” 男人磁哑的声音传来,令夜鹰心尖一震。“王爷,开弓没有回头箭。何况,四小姐在狱中并无大碍。属下冒死,恳求王爷三思啊!” 无碍么?多一个人佐证林娅熙的命格,皇帝心中的天平就会多倾斜一分,而她的处境便会越发危险。没有推翻的理由,迟早都是要走到这一步的。 自己曾为天元付出过那么多,足够换回他自私这一次? “她无碍,可本王有碍。” 宋楚煊背对着夜鹰,表情不明,语气里沉冷无波。“夜鹰,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属下明白,是属下逾越了” 宋楚煊淡淡道,“明白了就下去安排。” -- 天元国,皇宫。 宋楚啸昨夜宿在了羽妃的寝殿里。今早不用上朝,加之冬季日短,他原打算是要晚些时候再起的,却听闻帐外福公公小心翼翼的声音。 “皇上。” 宋楚啸睁眼。没有要紧事,福公公不会这般不懂得分寸。“何事?” “回皇上,工部尚书同几位大人说有要事求见。现正在御书房恭候呢。” 即使皇帝看不见,福公公的腰弯得也是一丝不苟。 帐内的羽妃在男人脸上亲了一口,又在他怀里翻了个身。 想着夜里折腾累了,让她继续补眠,宋楚啸遂轻轻坐起身。福公公立刻挽起一侧床幔,又示意羽妃的两名宫女过来,服侍皇上洗漱更衣。 穿戴好一身明黄后,宋楚啸走至外殿才问,“尚书几人何时到的?” “已有大半个时辰了。奴才见大人们面带忧虑,怕耽误了国家大事,这才不得已叫醒了皇上。” 宋楚啸不置一词,披上大氅,大步往殿外走去。 昨儿个早朝时还风平浪静的,外郡上奏的折子里也是无波无澜,半日时间内能发生什么呢? 听传皇帝来了,一名太监忙将大臣们请出偏殿,位列御书房两侧,恭迎圣驾。 “臣等参见皇上。” 宋楚啸虚扶起领头跪着的温尚书。“众爱卿平身。赐座。” 几人异口同声。“谢皇上。” 等皇帝绕到宽大的雕蟠龙书案后坐定了,其他人方才敢坐下。 “温爱卿一大早赶来,可是工部有事?” “回皇上,臣等是为青阳城河堤坍塌一事,特来向陛下告罪,并且商议对策的。昨夜里丑时,青阳城外爆发巨响。守城士兵们前去察看时,发现竟是河堤一处被水冲破了” 温尚书说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大清早被人告知堤坝冲毁,他一刻不敢耽搁就进了宫。 眼下并不是洪汛期间,按照常理,大堤更不该有承受不住水量的问题了。 如果皇帝认定此事系筑造不牢的原因所致,工部自然难辞其咎。而首当其冲要被问责的,就属他这位尚书了。 果然,宋楚啸搁在龙椅扶手上的大掌一拍。 “如今都进腊月了,你跟朕说青阳城决堤?青阳城就在京城外三百里不到,乃是天元国的粮仓之一。万亩良田若是因此而被淹,明年种什么?你还吃什么?再若有受难的流民涌入国都,又当如何安置?!” 第440章 青阳决堤 温尚书等人齐齐跪下。“臣等有罪!请皇上息怒,保重龙体啊。” 皇帝揉着眉心。早膳都不曾用,就听见这么个糟心事!也不叫起了,只问,“查明缘由了么?” 温尚书瞄向同来的一名工部郎中,那意思是叫他说。 苦逼的郎中在这里官职最低。上司有令,他只得硬着脑皮开口。 “回陛下,青阳城地处千忆河最大的一条支流边上,常年水量充沛。因其产粮量高,工部每年都会派遣工匠去检查堤坝的情况。所以所以不太会是年久失修的缘故。” 盯着说这话的郎中,宋楚啸一字一顿道,“最好不是。朕每年拨去多少银两给工部?若连青阳城的堤坝都这般一触即溃,便是你们当中有人贪墨了。” 跪在地上的官员一个个战战兢兢。“微臣不敢!求圣上明察啊!” “朕姑且信你们一次。先起来说话。” 若说是千忆河水量涨幅激增,宋楚啸也不太相信。入冬后才降过一场雪。往年里,雪势比这大的并不少见。 “既非工程不牢,可有任何人为的迹象?” 站在最左的温尚书接道,“据昨夜勘察的士兵回来报,没有发现黑火药的残留。碎石边缘也算齐整,亦不似被人为炸开的。不过当时夜深,难免看不真切。白日时,官府会再去详探。” 宋楚啸对这一回答并不满意。“不是天灾,不是人祸。那温爱卿来告诉朕,是什么?” “这臣也尚不晓得” 温尚书为官能力不弱。官场上顺风顺水多年,升迁的速度在同僚之中也算是快的。 如此直面帝王的怒气还是头一次。起床气,饿肚子气,加上单纯的生气,三气汇集,他也是赶巧了。 宋楚啸一甩袖子。“福公公,命人去将户部徐尚书叫进宫来,一起商议。” 修补大堤,安抚灾民,明年收成不好的话,还得开仓放粮,哪一项不要银子? 还有与东昭国持续发酵中的战事,僵持了六个多月,说不定哪天就将触发。兵马未动,粮草就要先行。青阳城作为重要供给地之一,产不出粮,那可麻烦了! 看着皇帝阴沉沉的脸色,几人都静默不语,忧心忡忡。忧心时局,也忧心自己的乌纱帽。 福公公回来,见他们这副霜打的样子,便走到宋楚啸身边,轻声提醒。 “皇上,您今早还未用过膳呢。政事忙起来就是一天。不如在户部尚书来之前,奴才先传膳?” “也好。叫御膳房备得清淡些,朕胃口不佳。” “是。” 皇帝要用膳,大臣们也不能眼巴巴干瞅着。经过他们时,福公公手臂一指。 “几位大人起的早,这会想必也都饿了,便请随奴才去偏殿里用些点心。” “有劳公公了。” 温尚书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人家终归也是为他们解了围。 宋楚啸再如何气闷,也还不至于虐待高品级的官员。 “再给诸位爱卿传一些热的汤食。天凉了,光吃点心也不舒服。” 皇帝打一巴掌,又给颗甜枣吃。众人千恩万谢了好一番,才跟着福公公去了。 两刻钟后,户部徐尚书匆匆赶到。宋楚啸与大臣们就青阳城决堤的后续处理之事,直议至当夜戌时方休。 -- 就在同一日,同一件事情也在京城的街头巷尾不胫而走。 一座普通的市井茶楼里,满大堂中围坐着的人都在讨论青阳城的巨响。 一名穿石青色棉袍的男子率先起了头。“昨个半夜,青阳城出事了!你们听说了没有?” 邻桌有好事的立马接茬儿。“出的什么事,老哥说来听听啊?” “这事说来也奇。青阳城那个大坝,你们知道?唉,就那个花了十来年才筑好,石头不够,还得从周围城池运的那个?昨晚决堤了!” “可别唬人了。哪条河大冬天的决堤?” “你看,说了你们还不信。要不我怎么说奇呢?” “兴许是人为的?” 另一人探过头来,极小声地说,“边境近半年一直不稳当。该不会是东昭国在挑事?就千忆河的蓄水量,冬季虽不至决堤,但放出来也够淹几千顷田的了。” 见他们捂着嘴,生怕被人听到,旁边的更往这里凑,不一会就围了两三圈。 “你怀疑是东昭国干的,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我打听来的是飞到河岸上的碎石很少,且断开的地方也是整块整块的。人为的话,不该那么平整?” “那倒是。诶,不能是上边那位发怒了?” 说话之人还用手指了指天。一位年龄大点的赶紧纠正他。 “这话可别瞎胡说啊。天子天子,你这不是质疑宫里头那位呢么?要是有人想借题整你,甭提你自己要倒霉,连累我们这些在你跟前听着的都得倒霉。” 说是这么说,但每个议论的人心里却都有了这么个谱。 青阳城一事要么是天怒,要么是外敌。无论哪个,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依我看啊,谁手里有余钱的,趁着还没涨价,家里多屯些粮食才是正经事!” -- 类似的对话又在各酒肆客栈中迅速流传开来。仅半天工夫,就有点人心惶惶的意味了。 米铺油铺等店面外,到了打烊时,来买粮油的散客反倒是越聚越多。 冲着仍站在冷风中不肯走的十几个人,伙计高喊。 “今日打烊了,打烊了啊!要买的,等明儿一早再来。店还在呢,大米能长脚跑了不成?” 排在最前头的老翁问他。“小兄弟,你们这个店最早是什么时辰开门啊?” “还有还有,这几日老板不会涨价?” 又有一人上来。“我也跟你打听个事。你们京城粮仓里的存粮如今还够过冬吗?要是不够了,得从哪处调运?” 年轻伙计一边往门上装木板,一边应付着七嘴八舌的问题。 “咱们店每日辰时准点开张。至于涨价和断货什么的,那可不是我一个打杂的能知道的了。年年冬天都如此,担忧这个做什么?要我说,你们就别在这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撂下这么几句话,伙计便进去了。 外面排队的再想要追问,也没个问处。加上这天儿又嘎嘎冷,便都歇了闲聊的心思,各自散了。 第441章 囤粮热潮 要说普通老百姓最看重的是什么,其实无外乎就是吃饱穿暖了,特别是在物资严重匮乏的古代。 对于墨客骚人来讲,柴米油盐是俗气。可于普罗大众而言,那便是安身立命之根本。故而,米盐等一干生存必需品历来都会受到朝廷的严格管控。 孟子有云,君子远庖厨。其本意是劝诫齐宣王施仁政,后来才逐渐演变成了士大夫们鄙夷下厨。 在没升仙之前,谁还能不吃不喝,一口仙气吊命了?靠赏美景,吃莲花就能填饱肚子的,那是神话传说。 是以,不管青阳城一事系天怒,还是外扰,百姓们都束手无策。而他们能做的只有自顾自家。在祸事降临之时,拖上一天是一天。 第二日,辰时。 伙计才打开店门,就被外头乌泱泱的队伍给惊得目瞪口呆。他在这间米粮铺子也做了五六年的工了,如此抢粮的景象还是头一回见。 平时要卖上三日的量,今天两个时辰内便已售罄。看着这样的业绩,老板当然开心。但开心的同时,他也不免担心。 铺子的供应仓库里每半月补一次货。照这个架势下去,不出三日,现有的储量就得告急啊。 该店的老板算得上是京城中的大商户。他捋着下巴上一小簇稀稀拉拉的胡子,眼里精光频现。得去问问业内同行们的情况了。 国难财他不敢发,可现在并非国难期间不是? 囤积居奇的事不能干,但适度地提提价还是可以的。 于是,几家大粮行的老板们很快便齐聚在了望江楼。一通气,发现家家都是如此。 是商就重利。既然官府没有明旨下来,那便在一升米十文钱的基础上,先多加一文好了。毕竟,他们加急运货也是要银子的。 加价的不单有大米,还有各种粗粮细面。这波操作又给了民众一个信息。余粮不够了,想买要趁早!此时不买,难道要等到价格越爬越高吗? 大多数人的心理便是这样。很多时候,人们的判断力并不是来源于自己,而是从众跟风。 越是被炒得热了的东西,越是有人买。越是冷门的东西,越是无人问津。要知道,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一夕之间,各家米铺均出现了这么一种现象。每隔三两个时辰,标价就得重新修改一次。短短两日内,已经从开始的加一文,到现下的加六文。 高昂的价格真是令不少人咬着牙关,闭眼买。粮食再贵,他们不也得活着么? -- 是夜,子时。 一群二十几人从京城的四面八方赶来,汇聚于望江楼的后巷。与夜鹰碰了一面后,眨眼间复又消失了。其中便有在茶楼里带头的青色棉袍男子和粮行外排队的老翁。 望江楼的雅室内,此刻正坐着两个男人,宋楚煊和宋奕枫。 “皇叔,经您的人手一传播,京城里的百姓如今都在囤粮了。我已经命下面的管事全力配合你,控制好每日运输。这么大个供给缺口,一时半会是补不齐的。” 宋楚煊微微颔首。“嗯,五皇侄做的不错。” 少年的眼中也布满了红血丝。林娅熙被关押进刑部这几天,他过得十分不好。真八字仍未找到,眼下的形势于他们很不利。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父皇正在为青阳城决堤一事而焦头烂额,暂时还顾不上处置她。自己现今能做的就是协助皇叔,将父皇的注意力牵制得再久一点。 宋奕枫只盼着,林娅熙这次能够逢凶化吉,平安地走出大牢。即便她日后不做自己的皇子妃,他也希望她一生幸福,喜乐。 “皇叔,接下来要如何做?若要继续涨价,我怕百姓们吃不消,会生出怨气来。” 宋楚煊要给皇帝施压不假,却没有想过动摇一国之本。 “不必再涨了。五皇侄若是于心不安,等过几日把赚到的银子,以你的名义再补贴回去就是。” 宋奕枫又不想当皇帝,他倒不在乎民间声望这种东西。 “这么做,会不会影响到皇叔你救娅熙妹妹的计划啊?” “不会。到那时,熙儿就该回来了。” 说这话时,男人的凤眸里星星点点,闪动着自信的光。 见他如此笃定,宋奕枫也认真地点点头。“嗯,一定会的!” -- 翌日,天元皇宫。 金銮大殿上,皇帝坐在龙椅里,听着下面启奏的户部侍郎说话,只觉头疼不已。 该官员手执笏板,躬身说道,“启禀陛下,京城里连日来兴起了储备米粮的热潮。各大粮行均是供不应求。 只以今年的新米为例,三日前还是十文钱一升,至今却已涨了近六成!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臣以为,朝廷对此应当加以规范。必要时,可以用开仓的方式来压低粮价。” 闻言,兵部尚书立即出列。 “陛下!臣不赞同许大人的话。青阳城堤坝被毁,将直接导致明年的粮食收成减产。 天元与东昭边境动荡,而北地又最是气候严寒。驻扎那里的大军艰苦,必须得有足够的粮草过冬才行。否则,只怕军心不稳啊!” 户部侍郎依然坚持。“马尚书所言极是。下官只是提议朝廷表明干预的决心,并不需要大量消耗皇仓里的存储。若边境上真有战事爆发了,朝廷也是可以向粮商征粮的。” 兵部里都是常年与将军将领等糙汉子们打交道的,性子多多少少也会有些刚烈暴躁。马尚书的官职又比许侍郎高一头,语气上便更是不留情面了。 “许大人这话本官可就听不懂了。百姓为何要囤粮?那是担忧近期时局生变。 开仓说是做做样子,可百姓要买,朝廷难道可以不卖?此等出尔反尔的做法,只会损耗民心!” “陛下,臣附议。” 兵部又一名官员出列。“许大人称战事爆发时,可向粮商征粮。这根本就是为了解决户部的燃眉之急,而把问题踢给兵部。 如马尚书所言,朝廷开仓就要有开仓的决心。一旦通过粮商,将粮食放出去了,之后再有急需时,难道还能向百姓征粮不成?” 第442章 阳城急报 见手下的许侍郎被围攻了,户部尚书徐泉也站出来力挺。 “陛下,事情总要分个轻重急缓,一件一件地解决。当下最要紧的,是民众为青阳城之事而感到恐慌。若不及时安抚,臣恐外患未除,先生内忧啊。而不安内,又何以攘外?” 马尚书不似徐尚书乃文人出身,对他一番文绉绉的大道理甚是反感。 “徐尚书,要论轻重急缓,你自己都说了,囤粮是因青阳城决堤而起。当务之急难道不该是查明冲毁原因,控制民众言论吗? 这一次风声起的快,散播的更快。陛下,臣以为定是有人在幕后,安排了这一切!” 皇帝一手按着太阳穴,终于开口表态了。 “马爱卿言之有理。温爱卿,青阳城那边的调查可有结果了?” 兵部与户部之间争得面红耳赤。而工部作为失利的源头,温尚书正瑟瑟发抖呢,不想也被拖入到混战。 “回禀陛下,青阳城的官员已经认定,堤坝非人为毁损。” “那就是你工部督建不利!” 皇帝怒指着台下。如何也不能承认此乃天意? 工部一众官员齐齐跪地高呼,“是臣等失职。请陛下息怒!” 就在温尚书等人垂低着头,等待皇帝发落时,一名风尘仆仆,天元士兵模样的年轻人跑了进来,跪地。看他脸上的疲态,估计得有几日未曾阖过眼了。 士兵手里扬着一封信,口中喊道,“报!陛下,阳城急报! 东昭帝集结了十万兵马,已于三日前对我军进行了一次偷袭。为防信鸽被人截获,安将军特派属下八百里加急,赶来向陛下传信!” “什么?!” 大臣间议论声乍起。 “东昭帝的目标不该是汶祁国吗?为何会先对我军出手?” “十万兵马!只怕东昭帝这次来者不善啊。也不知敌方派出的主帅是谁,安将军能否抵挡得住” “囤粮一事尚还没有个说法,这会东昭又来滋衅,岂不是雪上加霜吗?一旦被百姓知晓,怕是更要疯抢了。哎,这可如何是好啊。” 马尚书嗓音洪亮,压过了正闹哄哄热议着的群臣。 “陛下!东昭帝增兵十万压境,欲与我军对垒。而阳城乃天元要塞,不容有失! 兵部上一次为安将军提供补给已是三月前了。打仗期间,消耗只会更大。战事一经吃紧,粮食供应不上,势必是要寒了将士们的心啊。” 马尚书这话,户部官员们着实无从反驳。看皇帝的脸色也知道,这时候还敢站出来争辩的绝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虽然从宋楚煊回京之日起,皇帝便做好了应对东昭会有所行动的准备。但,令他意想不到之事仍然有三件。 第一,晋王府内的细作并非来自东昭,而是龙华国太子。 第二,东昭帝没有对明显处于弱势的汶祁国下手,而是将矛头直直指向了天元。 第三则是在时机的把控上。东昭帝岂能料事如神不成,竟然正卡在了天元国内民心波动的当口。 龙椅里的皇帝正自拧着眉头沉思,下方前排的四皇子宋弈宸朗声开口了。 “父皇,儿臣愿为父皇分忧,前去阳城,助阵安将军!” 危险在所难免,但这可是挣军功的大好机会。有了军功,他就能比二哥在朝中的威信更进一步了。 四皇子的一名拥趸随即附和。 “陛下,臣也以为四殿下有勇有谋,实乃难得的将才人选。此役若能领兵出征,也将是对四皇子一次极好的磨砺。” 二皇子宋弈昕一脉却另执一词。 “出征沙场岂是儿戏?能为天元国打下胜仗才是关键。这种时候谈磨砺,未免不妥?” “有安将军在前线坐镇,又不是让四皇子单独挂帅,有何不妥?” “下官斗胆反问大人。若安将军一人足以应敌,那四皇子此去阳城的意义又何在?” “好了!你们都给朕闭嘴!” 户部与兵部方才为米粮对峙,已经是搅得皇帝烦躁不已。现在又注入皇子间的竞争,喋喋不休,宋楚啸就快爆了!吵吵吵,最终还不是得由他拍板?! 大臣们缄口不言,大殿上立时变得鸦雀无声。 皇帝冷肃的目光向台下扫过一圈,而后问,“晋王人呢?” 福公公在一侧恭敬道,“回陛下,晋王近日身体抱恙,是故缺席了今晨的早朝。” 皇帝狐疑地看着他。“晋王病了,朕如何不知?下朝后,命人传朕的旨意,请太医院院正前去王府探望。用最名贵的药材,朕要晋王恢复如初!” 皇帝当下正是急需宋楚煊的时候,好将与东昭国的这场持久战尽可能地缩短,速战速决。 福公公小心地润色。“陛下,奴才也是刚刚才得知。晋王府从昨夜起,见过院正就闭门谢客了,说是王爷身体抱恙,需要好生静养。谢御医说说” 福公公顶着巨大的压力,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又万不能薄了帝王的颜面。这话叫他如何回啊! “说什么!” 福公公扑通跪地,垂首回道,“谢御医说,王爷郁结于心,患的乃是心病。药物只能在极小的程度上调节,但恐治标不治本。毕竟,心病还须心药医” 天元的战神晋王得了心病?!这可从何说起啊?难不成,是因为钦天监对林家四小姐的批命? 肯定是了!皇家围猎之时,在场的曾亲眼目睹,没在场的也已经大有耳闻。晋王和龙华太子双雄争霸,只为佳人。 可惜,佳人命不好。谁沾上谁倒霉,哪国沾上哪国倒霉! 美人泪,英雄冢啊。明明该是佳偶天成,而今却演变为棒打鸳鸯,晋王心里头能不堵得慌么? 皇帝也明镜儿似的。晋王堵心不假,但闭门谢客,不来上朝,是真病得厉害了,还是称病给他添堵呢?莫不是他不叫晋王好过,晋王便不叫他好过? 而且不论哪个,皇帝还都不能对这位天元的功臣说什么。人家病了,他总不能强迫人带病上战场? 如此一想,宋楚啸的头更疼了。 “马爱卿,徐爱卿,以及在京的正二品以上将军,随朕去御书房。” 皇帝兀自起身,背手而去。 “退朝!” 福公公连忙高喊了一句,旋即跟上。 群臣跪拜。“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443章 郾城异象 出了大殿,交好的官员们三三两两往外走。 许侍郎身旁一名官员说道,“今日这早朝,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棘手又紧急不说,还要同分一杯羹。皇上心烦意乱,我们就得跟着如履薄冰。哎,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呦。” 许侍郎也叹息。“是啊。眼瞅着就快过年了,陛下难,我们难,老百姓更难!” 官员灼灼盯着他,压低声音问,“依许大人之见,晋王殿下可是真生病了?” “瞧刘大人这话说的。术业有专攻。太医院院正去给看的,还能有假?” 说罢,许侍郎意味深长地笑了。“自打你外调回京,咱两兄弟也有日子没聚了?走,等会去我府上喝一盅,暖暖身子。” 这便是要换个场合长谈的意思了。一切尽在不言中。姓刘的官员会意一笑。 “这就走着!” -- 御书房内,皇帝的面色就要黑成炭。 没曾想,青阳城一事竟像在原本平稳的朝局上撕开了一条口子。之后的雪球越滚越大,眼下竟是叫他们捉襟见肘了! 文武两方争执不下,却仍是讨论不出一套应急的方案来。晋王不出面,谁也料不准这场仗会打多久。而战线拉得越长,对天元国显然是越为不利的。 听着耳边的嗡嗡声,宋楚啸此刻却在思考另外一件事情。 青阳城决堤太蹊跷,百姓们囤粮太高效,东昭国进犯又太突然 一锤接着一锤,时间上抓得紧凑至极,根本不容人喘息。而晋王在此时称病谢客,对他更是大大的打击。 有晋王,诸事迎刃而解。无晋王,自己内外交困。 晋王他知道吗?必然知道。晋王知道还撒手不管,是故意的吗?九成九是故意的。 同胞弟弟如此犯浑,该如何安抚呢? 皇帝眉心紧皱,不由想起了还在大牢里关着的林娅熙。那个小丫头能够同时栓住宋楚煊和北宫沉雪两人的心,究竟是天元福星,还是红颜祸水? 无论这一连串的事件是否是因她而起,却似乎只有她才能结束这一场风雨了 可是放了她,再之后呢?她的命格又当如何破? 破不掉,自己唯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杀之。待到那时,晋王只会认定自己遭到利用,岂肯善罢甘休了?晋王一怒,毁天灭地起来,其破坏力怕是要远远超出当今的困局? 宋楚啸举棋不定间,又一名御前侍卫箭步走了进来。 “启禀陛下,刚收到郾城一带传来的快报,称临近几个州郡昨日都出现了异象。 数万只蛇虫鼠蚁奔涌过街,场面十分诡异。当地许多百姓都看到了。现下流言四起,民众恐慌,官府也无力管控。” 皇帝勃然大怒,将龙案上的茶水,奏折,以及纸砚等物一并扫了下去。 水声,瓷碗碎裂声,重物撞击声等各种落地的声音瞬间混杂在一处。 御书房内的官员和宫女太监们顷刻跪地,深埋着头,一声不敢吭。两名离得近的还被飞来的瓷片割伤,眼皮和额角上都渗出了血。 宋楚啸双手撑着桌案,除了粗重的喘息声外,也是不发一言。 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众人只听上方忽而爆出一阵大笑来。那笑声一发不可收拾,听得他们心肝俱颤。 陛下这是怎么了?被接连的祸事打击太过,还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终于收住声。“众卿家都跪着作甚?快快请起!” “” “谢陛下。” 皇帝今日状态阴晴不定,他们是真的怕啊。这种时刻下的和颜悦色,还不如暴跳如雷令人安心呢。 宋楚啸温和开口。“福公公,把朕弄乱的龙案重新规整下。” “是。” 福公公向一侧的两名小太监递了个眼色。二人战栗着爬到皇帝脚边,跪着收拾,大气也不敢出。 宋楚啸又看向户部尚书,语气染笑。“徐爱卿,郾城蛇蚁过街一事,你怎么看?” 被点到名的徐尚书呼吸一滞。他再是博学,经方才那么一吓也懵了。 “臣臣曾在一本关于地动的古书上读到过相似的记载。鼠虫一类对地动的反应最为敏感。郾城一带异象的背后,或许是在昭示着近几日将会有地动发生。 臣以为,朝廷应当对房屋坍塌和可能的鼠疫,提前加以防范” 皇帝赞赏地颔首。“徐爱卿不愧为博览群书的才子!马爱卿说呢?” “徐大人学富五车,臣自愧不如。” 马尚书刚还在为皇仓里的米粮该如何分配,和徐尚书争得不可开交。这会被问到,也只能顺着皇帝的意,化干戈为玉帛了。 “嗯,徐爱卿之言放在正常年份极为适用。但结合当下,却是割裂了与其他事件的关联了。” 宋楚啸眸光犀利,一个字一个字地咬出来。“朕要的答案,在刑部。” 刑部? 众人不解,却纷纷齐声应道,“陛下英明!” -- 依着林娅熙的指示,榴莲自那日走后,便再不曾进过牢房。每餐的膳食还是照旧在送,但只是交到典狱长张大姐手中,由她再拿给林娅熙。 典狱长是王爷安排的人。让其他任何狱卒经手小姐的吃食,她都不能放心。 榴莲也算是冒着生命危险,在为林娅熙打掩护了。因为除了她,此事绮芜苑内外再无一人知晓,包括正忙着给皇帝制造一波又一波危机的宋楚煊。 刑部大牢外,榴莲每次来,每次都要问上一句。 “张大姐,我家小姐这两日精神可还好?有没有什么东西是需要属下从府里带进来的?” 张大姐笑着接过她手中沉甸甸的食盒。 “都好都好。四小姐还要我问你们好呢!你家这位是我所见过最逍遥自得的了。不但自己精神头好,把我牢里那些个常年半死不活的都带动起来了。” 想象着张大姐所说的画面,再想想之前的绮芜苑,榴莲的脸上也扬起了笑意。 “是啊,小姐的性格特别洒脱。有她在的地方,哪里都是欢声笑语的。她还总说,爱笑的女孩运气都不会太差。” “还真是!不仅如此,四小姐一点架子都没有。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爱与人分享。昨日还教大家叫什么什么伽?” “瑜伽?” “哦对!瑜伽动作。连我这老胳膊老腿的,练了都觉着浑身骨头松快不少呢。” 在国公府时,林娅熙自己闲来无事就经常练。听见这话,榴莲悬着的一颗心也安定了稍许。看样子,小姐在狱中过得是真的还不赖。 “劳张大姐多照拂了。那你快进去,不然菜都要凉了。” “诶,自己人客气什么。” 张大姐搓搓冻红了的手背。“大冷天的,你也回。有事我会直说的。” 第444章 苦中作乐 榴莲不知道的是,林娅熙进刑部后的第四日,牢里便调来了一位副典狱长,姓魏。按照林娅熙的猜想,此人不是皇上的人,就是羽妃和林婉蓉的人。 不出她所料,一场精心策划许久的阴谋,宋楚煊等人要想翻案不会那么容易,也不可能那么快。 估摸着,这是她祸国的八字越看越坐实了。怕晋王悄无声息地放人,对家也安插了耳目,一同监视她。 有张大姐在,这位魏典狱长倒是没有任何刁难林娅熙的举动。每日过来看她几眼,确认完人还在就走。至于四小姐被供起来,吃香喝辣,她也不做多余的表示。 外表上虽然看不出,但林娅熙心里还是存了事的。她最担心宋楚煊会与皇帝硬碰硬。 仙君和玉皇大帝打架,旁人非死即伤。若是因为自己而令亲兄弟反目,乃至波及到整个天元国的稳定,那她可真是罪人了! 林娅熙自认不是瓷娃娃。她吃点苦不算什么,只要那个人有一份愿为她遮风挡雨的心就足够了。余下的,她与他并肩作战。 她不要宋楚煊独自扛下所有。济济人海中,双向奔赴的喜欢太珍贵。她看不得他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 酉时过,大臣们走后,宋楚啸屏退宫人,又在御书房内独自坐了好一会。 福公公在门外来回转着圈,不敢进去打扰。 “福公公?” 一见到来人,福公公笑着迎上。“是羽妃娘娘啊!外头天寒地冻的,娘娘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了?” 腊月里黑得早,宫中各处早已掌上了宫灯。 羽妃披着件全白貂皮毛做的斗篷,妆容素淡雅致。身侧各有一名太监,为她提着灯笼照明。 “本宫一路坐撵没什么的,倒叫他们辛苦了。” 随行之人即刻不约而同道,“奴才们不辛苦。” 羽妃回眼看向福公公。 “皇上连日来政务繁身。本宫特地亲手熬了些补气血的汤。想着皇上这会应该还在御书房,便送过来了。不知皇上此刻方便吗?若是不忙,还请公公通融一二。” 福公公正愁没个正经理由传膳,救星一出现,他高兴都来不及了,忙不迭道, “娘娘说笑了。娘娘亲自过来,皇上哪有不见的?不只皇上欢喜,就连奴才也盼着娘娘常来呢。皇上今晚还未曾用膳,有您陪着,那可再好不过了。” 福公公进去时,宋楚啸正如常批着奏折,并不似他预想中的沉郁。 “皇上,羽妃娘娘给您送来了参汤。是否要奴才通传?” 宋楚啸抬笔,眼睛却仍粘在刚批过的那本奏折上。“嗯。你一说参汤,朕倒也饿了。传。” “是!皇上这会有胃口,那奴才便命人将晚膳也一并摆了。” 福公公高高兴兴地下去。 皇帝每日用了什么,进了多少都是有数的。吃穿上若出了差错,首当其冲的便会是他这个总管太监。当然了,伺候这么多年的主子,福公公也是死心塌地为宋楚啸好。 羽妃坐定没大一会,三十六道菜便端上桌了。 与以往的帝王排场相比,这已经算是少的。再喜欢的菜式也吃不过三口,不备得多一些,皇帝怕是要吃不饱。 羽妃的参汤被摆在餐桌最显眼的位置上。汤头清亮,调味料少,大多辅材都被沥了出去。 宋楚啸用白玉匙舀了一勺,喝入口中,鲜美顺滑。 “爱妃有心了。” 羽妃握着皇帝的另一只手,柔柔一笑,很是善解人意地道,“国家大事上,臣妾无法为皇上分忧。也只能洗手做羹汤,以聊表心意,让皇上吃得舒心些了。” 人在脆弱时,都会想要寻求温暖和慰藉。男人也不例外。特别是像宋楚啸这样的男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很少会有低谷的时候。就算有,也不能叫身边人揣度出来。 他不需要刨根问底,不需要出谋献策。他所要的温暖,有时可能只是一句关怀的话,一个暖心的眼神,或是一只聆听的耳朵。而羽妃,做到了。 皇帝的心情好了不少,遂闲话家常一般说了一句。 “爱妃的小侄女可是令朕好生头疼啊。” “臣妾代她,向皇上请罪!臣妾自身对晚辈疏于管教,也请皇上责罚。” 羽妃欲起身跪地,被皇帝的大掌给按住了。 “朕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是想与爱妃聊两句烦心事罢了。” 羽妃仍是满眼自责。“早知道她会给皇上带来这么多的困扰,臣妾就不该在猎场上为她求情的。” “哼,爱妃不求情,总也有人替她求情的,甚至做得更多” 后宫不得干政,皇帝并没有将话挑明。 但,羽妃何其聪明?后宫佳丽三千,美人如过江之鲫。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羽妃依旧盛宠十年不衰,其心智就绝非常人可比。 她在原位上坐好,又无奈地笑笑。“看来,婉蓉那丫头对晋王的心终究是一厢情愿了。想当初,臣妾还求皇上成全他们来着。” 宋楚啸轻哼。“晋王这回真是铁了心了。但凡他想要的,天翻地覆也是他!要配婉蓉,朕的三位成年皇子中不乏优秀者,也不差晋王什么。” “三位皇子都是凤毛麟角的人物。但俗语有云,姻缘天注定。真若不是他的,晋王再强求也求不来。婉蓉也是一样。皇上先用膳,不说这些个恼人的了。” 说罢,羽妃往宋楚啸的碟子里,夹了一块他爱吃的八宝兔丁。 -- 次日酉时,刑部大牢。 林娅熙坐在八仙桌旁,翻着之前让榴莲带进来的一本天元杂记。翻只是手上的动作,她的注意力却并不在上面,而是在不动声色地观察。 狱中的日子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生活极度有规律。可再怎么舒服,林娅熙也不会忘了她现在的真实处境。 她的泰然自若并不意味着这里没有凶险。相反的,她苦中作乐,无非是想让宋楚煊宽心,让绮芜苑里所有在意她的人宽心。 林娅熙直觉今日有哪里怪怪的,可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第445章 将死之人 首先是牢里的狱卒多了两张生面孔。二人虽也穿着统一的着装,但给人的感觉却不大一样。 一般狱卒身形都比较壮实,主要是靠蛮力,会些拳脚功夫更好。而新来的二人却要精瘦一些,脚步更加轻盈,八成是有武功底子的。 其次,普通犯人们平时吃的都是放了几天的窝窝头,没馊也硬得啃不动了。而今晚却貌似有意外之喜,才刚出锅不久。 林娅熙听隔壁间的犯人们互相感叹了句。 “呦,软的!这是看快过年了,官府也想起来给咱们改善改善伙食了?” 接着是一群人狼吞虎咽的声音。 瞧见外院开始掌灯,林娅熙便心知她的晚膳也快到了。果然,一抬头,就见张典狱长急急过来。再往下看,却是两手空空? 她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一个比一个糟糕,而且都围绕着核心一点。外边出事了! 林娅熙跑上去,双手抓着木栏。“张大姐,出什么事了?” 典狱长手捂小腹,扭曲着脸,表情痛苦。 “四小姐,大姐中午可能吃坏肚子了,得先回家休息一晚上。我都交代好李芬了,就是总跟我一起值夜的那个。有什么事,四小姐喊她就行。” 林娅熙当下,心里一个咯噔。 心念千回百转后,要典狱长去给宋楚煊报信的话终归没有说,她只浅浅笑道, “张大姐的脸色的确不怎么好看,快回去。用过晚膳我也就该睡了。一晚上而已,出不了什么事的。” “好。那大姐明儿一早再过来看你。” 典狱长眉心又是一拧,额上的三条抬头纹都蜷在了一处。说完,她猫着腰,捧着肚子便快跑了出去。 就在今夜了?林娅熙想。 靠坐回坐椅里,她继续翻看起那本杂记。天元国大江大河,水蟠山踞。天南海北,什么样的地势地貌都有。 一盏茶后,那名叫做李芬的狱卒提了两个大食盒进来。 “林四小姐,您的晚膳到了。” 林娅熙神色平淡。“嗯,有劳。” “四小姐请慢用。” 撂下一句话后,李芬像是身后有狼在追似的,几乎是落荒而逃。 少女挑唇一笑,讥讽之意尽显。她打开食盒盖子,将碗碟一一摆放开来。 马厨娘今日给她做的是春饼宴。菜量不大,但荤素样式各八道,还有六种秘制开胃小菜。张张春饼摊得薄如蝉翼,油润透亮,竟和夹宣纸也不相上下了。 心中揣着事,林娅熙食欲不振。吃不下,她便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起一只筷子,用细的一端蘸了点有酱汁的菜汤,在春饼上勾涂着玩。 又过了一炷香不到,隔壁牢房里传来闷闷的几声扑通。听着像是有什么大物件砸在了地面上。 林娅熙盲猜是窝窝头里的药性开始发作了。现在她只祈祷,林婉蓉尚未阴毒到泯灭人性。这些无辜受她牵连之人还有望能够醒过来。 “四小姐怎的不吃?是送来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林娅熙并不去看来人,只不紧不慢用筷子挑起一根豆腐丝,迎着烛火细瞧。 “我若是不吃,魏大人恐怕没法回去交差了?让我猜猜看,吃了哪几样菜会幸运地中大奖呢?哦不,你的幸运,却是我的不幸了。” “四小姐着实冰雪聪明。要是不爱吃春饼,我那里还剩了几个窝窝头。” 解开门上拴着的厚重锁链,魏典狱长提脚走进,在少女对面坐下。 门就那么大敞着,也不防着人逃了。摆明是在告诉她,别做无谓的挣扎,跑是跑不掉的。 林娅熙淡然与她对视,不见丝毫慌乱。害怕要是有用就不会死人了。所以,自乱阵脚的事,她是不会干的。 况且,这一日的到来,或早或晚,在皇家猎场时她不就已经预料到了么?要不然,她又何必想方设法,调开榴莲呢? “先支走张大姐,再毒晕整座大牢里的囚犯和狱卒。呵,林婉蓉也真是挖空心机,看得起我了。 可惜,我偏偏不上当。魏大人用几个窝窝头就想要我就范啊?我林娅熙的命可还没有贱到那个地步!” 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盯得脊背发毛,魏典狱长不自在地咳了两声。 “我与张大姐也没什么不同,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既然四小姐看得分明,却又为何不叫援兵呢?” 林娅熙身子前倾,单只手肘平放于桌上。 “我早晚都是将死之人。与其死在皇帝手里,陷晋王于不忠不义,莫不如遂了你主子的愿。林婉蓉想作死,我便做个顺水人情,成全她好了。” 林娅熙这话通透又直白,情绪也平静得诡异,反而把魏典狱长听笑了。 “单刀直入,这样最好。主子说了,四小姐素来诡计多端,不可能一无所察。你刚刚越是和我做戏,才越说明有诈呢。” 主子?她两次点到林婉蓉,魏典狱长却仍坚称幕后之人为主子,可见这中间另有其人。是羽妃,皇帝,还是想借宋楚煊与朝廷对抗,继而从中获利之人呢? 见她松了戒心,林娅熙问,“王爷如何了?我要听真话。” 其实,林娅熙内心的焦虑与日俱增。牢中消息闭塞。真若有个什么,那男人也不会让张大姐告诉她的。 她在这里一日,宋楚煊的理智便会减少一分。她要的是他纯粹的欢喜,静静的思念,而不是不顾一切,头破血流! 那样的爱,她承受不起 想到这,少女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起伏,是泪打湿的晶莹。 魏典狱长讶然。做戏,还是真情流露,她分得清楚。 “四小姐选择牺牲自己是对的。晋王本人如何,我一个小人物无从得知。但殿下为你所做的一切,可以说是地动山摇了。” “他都做了什么?快说!” 林娅熙不自觉又往前倾了倾,眼神万分急切。 魏典狱长抱着胳膊,反问道,“我要是说了,四小姐可愿意乖乖上路?” 没有一丝迟疑,少女郑重点头。 魏典狱长嘴角噙笑,像在看死人一般。“那好。反正都要死了,告诉你个明白也无妨。” 第446章 不得不负 “晋王先是派人毁了青阳城的堤坝,致使千顷良田被淹。一时间,京城内有关天怒和战乱的谣言甚嚣尘上。百姓们恐慌囤粮,米价疯涨。 与此同时,郾城一带天降异象,街头惊现数万只蛇虫鼠蚁。然而,晋王的所为还不止于此。他勾结东昭帝,两国边境上也是冲突骤起。 天元国如今内忧外患,都得归功于晋王,或者说是四小姐您了。” 林娅熙秀眉紧蹙,尽力消化着魏典狱长投给她的爆炸性信息,心里随之翻涌起惊涛骇浪。 “哦还有,你不是想知道晋王如何了?据说王爷患了心疾,已经在府里闭门静养了。” 林娅熙瞳眸瞪大,双唇微张。但口中的话却上不去,下不来,怎么也吐露不出。 半晌,她才冷了目光,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句。 “你骗我王爷他不会用这等玉石俱焚的方法。即便用了,又岂会被你们查探出来?” 魏典狱长笑得凉薄,嘲讽道,“四小姐,您都答应了甘愿去死,我骗你还有何意义么? 你是个明白人。晋王是否做了,是一码事。皇帝会如何想,天元子民会如何想,那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林娅熙沉默了。魏典狱长说的对。有时候,事实与否并没有他人的看法来得紧要。 没有意料中的嚎啕大哭,也没有感动到热泪盈眶,少女的清冷令魏典狱长摸不透。她在想什么? “好了。和你说了这么多,我也算仁至义尽了。四小姐与晋王虽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但得晋王如此相待,四小姐也该死而无憾了。” 一道突兀的摩擦声响起。魏典狱长将桌上的那碗血燕窝,推到她面前。 “喝了。喝了就都没有痛苦了。你我可是讲好的。” 看着那碗,林娅熙凄美一笑,又侧头望向窗外的夜空。 阴云迷蒙,星月黯淡。今晚是要下雪了? 什么初雪到白头,林娅熙自嘲地想,她再也不信了。 从初见那男人起,相作相杀的一幕幕溢满心头。他每一次蹩脚的粘人,每一次莫名的吃醋,还有每一次无条件的护短,终是任谁也带不走的回忆了。 舍不下的最是过往。她,忘得掉么? 宋楚煊,你陪我风雨飘摇,而我却不能共你繁花似锦了。流年似水,不愿相负,不得不负 林娅熙咬咬牙,端起燕窝,和着眼角那不知何时滑落的一滴泪,大口喝了下去。 魏典狱长一瞬不瞬,看着她如一朵荼靡的娇花般,慢慢枯萎,零落在地。 蹲下,探她的鼻息,没有进出。把她的脉搏,没有跳动。这才撇开林娅熙,朝着门外招了招手。 那两名生面孔的狱卒快步而入。“老大。” “你们两个,把这里弄得乱一些,再按原计划送她去乱葬岗。记住,务必要在两个时辰之内赶回来。要是那些人药效一过还见不着你们,不想被晋王逮到凌迟的话,就自裁。” “是。” 二人打翻了八仙桌,碟碗粥菜的洒了一地。 魏典狱长则是去了每间牢房,挨个检查。看有没有装睡的漏网之鱼,再把吃剩下的窝窝头全部清理掉。 -- 这一夜,风渐起,霜愈浓。到了后半夜,竟是扑簌簌飘起了雪花。 与料峭的天气不同,这处的刑部大牢外面是灯火通明,里面更是要掀翻了天去。 就在半盏茶前,一名国字脸的狱卒悠悠转醒。她摸着自己还昏沉沉的后脑勺,有些不明所以。 自己前一刻好像还在跟人聊天呢,怎么下一刻就睡过去了?这一觉是睡了多久啊,看架势都快子时了。 狱卒甩甩头,好让脑子清醒清醒。再看与她一同值夜的同伴,也正神志恍惚呢。 “方才你也睡过去了?” 同伴懵着脸,点点头。 狱卒一拍大腿。“不好!” “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狱卒上来揪起她的衣领,猛摇了几下,边晃边吼。“快别迷糊了!还想不想活命了?我去看看林四小姐,你速去叫典狱长!” 同伴被活命二字吓得天灵盖都抖三抖。 “典狱长不是生病回家了吗?我去找副典狱长!” 二人即刻奔出门。 国字脸狱卒已经顾不得左右牢房中传来的,哎呀哈呀的声音了,一气儿跑到最里头一间。只见,屋内狼藉一片,却独独少了林娅熙的身影。 狱卒登时头晕眼花,一个脚软,跌坐到了地上。 呆愣少顷,同伴跟在魏典狱长身后也来了。“人呢?!” 劈头盖脸的一声咆哮把二人都给唬住了。其中一个哆哆嗦嗦地回话。 “小的们也不知啊。小的们中了迷药,一醒过来才惊觉不妙。等赶到这时,牢门大开,林四小姐已经不见了” 魏典狱长不好发作,因为自己也是被人叫了才醒的。 上下运转几口气,她吼道,“今晚这里谁都不许进了,留着给上头的人查看过再说。其余的地方你们还不去找?里里外外,不许有一个死角!” “是!” -- 回到家的张大姐上吐下泻,肠胃闹了她一晚上。每次刚一躺下,肚子就拧着劲地疼,连跑过多少趟茅房都数不清了。 等到快四更天时,才终于有了点消停的迹象,人也近乎悬在了虚脱的边缘。 正要睡熟,就听院外大门上一阵哐哐哐的砸门声,招来不少邻近院子里不满的叫骂。 张大姐套了件厚棉袄,强撑着身子去开门。可敲门之人却好像急着索命似的,越敲越重,搞得她烦躁至极。 “来了来了来了!深更半夜的,催什么催!” “典狱长!快,牢中出大事了!” 那人隔着门板说话,声音虽闷,但掩不住万分的迫切。 张大姐预感不好,紧走几步到了门口。门吱嘎一声打开的同时,她正色问,“出什么事了?” 夜色下,年轻的狱卒站在雪地里,一脸焦急。 “典狱长,林四小姐失踪了!也不知怎的,晚上吃完饭,全牢的人便都睡死了过去。醒来再去看时,人就没了!” “什么?那你们有没有去找啊?” 身体本就虚着,再被人一吓,张大姐险些没晕倒。狱卒忙扶稳她。 “找了,牢内牢外都找遍了。连方圆二里地都有人去看过了,可就是寻不到人。” 第447章 方寸大乱 张大姐原本就极差的脸色霎时更显灰白了。 林娅熙是被皇帝和晋王都一眼不错盯着的人。一方要护,一方要囚。博的是实力,弈的更是决心。究竟因为什么,她不大知晓,但林娅熙的重要性她不可能看错。 “典狱长,我们该怎么办呀?林四小姐要么是自己逃了,要么是被人劫狱了。弄丢这么个犯人,哪一种结果都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张大姐当即警告道,“四小姐不是犯人,不想死的话就趁早改口。魏副怎么说的?” “副典狱长只叫小的们到处找人,等您到了再议其它。” “不管四小姐是怎么没的,如今只有找到人,咱们才能保得住项上的人头。你把车赶去路口,我换身衣裳就走。” -- 一刻钟后,张大姐小跑着进了牢房。被雪打湿的头发粘嗒嗒的,紧贴于额前。斗篷上覆着的一层落雪,几乎遮盖住了它本来的颜色。 听完魏典狱长的回话,再看一眼室内的光景,她忙问,“汇报给上面的人了吗?” “报了。依照刑部章程,发现林四小姐不见时就上报了。” 一听章程二字,张大姐立即皱眉。林娅熙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朝廷要犯。这大雪夜里的,即便报上去了也是无人理会。 “怎么不直接去请刘大人?” 魏典狱长犹犹豫豫道,“都这么晚了,我便没敢贸然去惊扰大人。想着天亮了,再说也不迟。” 林娅熙是晋王让刘大人送来的。任何风吹草动,通知了刘大人便等同于通知了晋王。这一点,二人心知肚明。 而魏典狱长此刻想的却是,那两个乔装打扮的狱卒用粪车将人拉走后,再还没有回来过。不知那边情况如何了,她只能靠装傻来拖延时间。 拖得越久,寻人,哦不,寻尸的难度才会越大。 张大姐又气又恨。“真是糊涂啊!魏副难道不知,瞒而不报,咱们大家的后果是什么吗?” “冤枉啊,典狱长!” 魏典狱长急忙摇头否认,指天发誓。 “我可绝没有想过要瞒而不报啊。您不在,我一时拿不定主意,马上就叫人过去府上了。这不等您来,再定夺呢么?毕竟,您才是这里的正一把手呀” 这话就是在推诿责任了。但张大姐是个性子爽利的,深知她们在此说千道万都没有用。首要得是找到林娅熙,否则下场全都一个样。 “你们两个,速去给晋王府递个口信!就说林四小姐” “熙儿如何了?” 张大姐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道冷硬磁性的男声打断了。那声音,以及声音的主人都要比牢外的鬼天气还能令人不寒而栗。 乱哄哄的牢房里,顷刻消音。 由于是看管女囚的女牢房,狱卒也都是女子。胆子小一些的被男声里裹夹的气势震慑到,如霜打的茄子般低埋着头。唯有那些还没大搞清楚状况的,和好看热闹的犯人们抬眼去看来人。 只见,一位风华无双的高大男子走进了狭窄的甬道。善与恶之间游走,俊朗与嗜杀的结合,矛盾而又完美。 “大胆!见了王爷还不下跪?” 夜鹰的呵斥令众人回过神,随后下饺子似的跪倒一片。 张大姐带头喊道,“卑职叩见晋王殿下!” 尽管没有见过真人,但会唤林四小姐为熙儿,又在乎得如珠如宝的王爷,晋王除外,再不做他想了。 宋楚煊把一地的人无视得彻底,只走到典狱长身前,站定,威压。 “熙儿人呢?” “回王爷,卑职有负刘大人嘱托。四小姐在一到两个时辰前不见了。” 宋楚煊之所以能在第一时间赶来,正是因为有暗卫将大牢这边的骚动传回了王府。阴霾了一路的情绪,终究是在听见典狱长这话时到达了顶峰。 他的熙儿竟真是凭空消失了,而且生死不明! 男人忽然一把掐紧典狱长的脖子,将人从地上高高提了起来。如魔一般的声音似是从地府里传来。 “你该死!” 充了血的凤眸又阴森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你们通通都该死!” “晋王饶命啊!求晋王饶命啊!” 所有人都在一遍遍重复着同一句话和同一个磕头的动作。 典狱长呼吸受阻,两眼被憋得开始涨大外突,双脚也在空中本能地踢打,随时都有可能咽过气去。 “王爷!” 夜鹰跨步上来,轻言劝道,“王爷,请王爷先听属下一言! 在没有找到林娅熙之前,她们这些证人都还不能死。要杀她们,何时都可以,但我们还需要有关林娅熙的线索。时间紧迫,耽误不得啊。” 宋楚煊明显已经失了理智,俨然是要大开杀戒。如此方寸大乱的王爷,连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夜鹰都是第一次得见。 再难的困境中,王爷都能够处变不惊,化险为夷。可一旦关系到了林娅熙,男人竟会为了她而化身成炼狱修罗吗? 这样下去会如何,夜鹰不敢想。他只能反复提及林娅熙的名字,期待能唤回王爷的一丝冷静。 宋楚煊怔忡着呢喃。“熙儿” 后面跟进来的三十三也附和着夜鹰。“是啊,王爷!短时间之内,外边又下着雪,小姐一定不会走太远的。” 宋楚煊阖上眸子。只要想那只小狐狸了,一闭上眼,她就会冲着自己笑。无拘无束的,是他最喜欢的样子。 先前要集中精力抗衡皇帝,他逼迫自己不去想的。可现在又一次见到她,宋楚煊才真切地感受到心在悸动。 男人松了手。典狱长便如同破布偶般,重重落地。喉管处淤了两大块的青紫。大口喘着气的嗓子也像极了残败的风箱。 夜鹰等人见状,皆才暗暗舒了口气。 宋楚煊睨着地上之人,并没有打算要放过她。 “典狱长,带本王去熙儿的房间。其他人全部收押!” “是!” 目送着杀神一行走远,囚犯们方不禁后怕。她们还是头一回为有木栏围着而庆幸,也是头一回被和看守自己的狱卒们关到了一起。 典狱长扶着墙,勉强撑到了门口。声带受损,令她的嗓音听起来很是粗哑。 “王爷,就是这里了。” 第448章 猜测成形 看着八仙桌旁满地的杂乱,宋楚煊剑眉拧起。来之前,他曾有设想过几种比较大的可能。其中之一便是北宫沉雪带走了林娅熙。 自己在天元国内有诸多羁绊,而北宫沉雪没有。若是他以太子的名义动用了龙华国的暗庄势力,要来狱中抢人也并非办不到。 但眼下的情形却足以否定这一猜测了。林娅熙与北宫沉雪熟识。即使她不愿走,北宫沉雪也不至用到逼迫。 那会是皇兄命人制造的假象吗?之后再以林娅熙为筹码,要挟自己收手? 自从林娅熙被押入刑部,宋楚煊麾下的所有暗卫就已倾巢出动。要做之事,要盯之人太多,每个人都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 而皇宫中的一切都是他重点监视的对象。皇帝可用的高手再多,他的人也不可能一无所觉。 “夜鹰,你去查查戌时到丑时这段时间里,可有任何种类的车辆进出过大牢。方圆五里之内,地上的车辙印一个也不许漏了。” “是!” “三十三,你去仔细验过地上的每一样吃食,看是否有人下毒。” “是!” 沉静下来的男人敏锐到可怕。一应人领命,立时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宋楚煊眸色温柔,抚过室内的一切。这里是熙儿才停留过的地方,连她的气息都若有似无,犹在鼻间。男人敛目,静静在榻上坐了一会,任回忆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压制住对林娅熙的怀恋,他不得不去正视当下最不愿面对的第三种可能。因为,先前的两种是要她活,而最后的一种却是要她死。 如果不是北宫沉雪,也不是皇帝,再一个说得通的解释便是他与皇帝间的僵持,令诬陷林娅熙命格之人铤而走险,下了杀手。 如此不仅能够除掉林娅熙,还极有可能挑起皇帝对自己的猜忌。就像他会怀疑皇帝一样,皇帝自然也会怀疑是他暗中救走了人,再利用假象障眼。 至此,祸国妖姬潜逃在外,还是同晋王一起,皇帝岂能睡得安稳了? 宋楚煊眼下已经管不得那么多,他只在意林娅熙的安危。不计任何代价,也要将人找回来。 摩挲着腕上的核桃手串,男人心中默念,“熙儿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 见他在思考,立于一侧的三十三踌躇再三,还是小声开了口。“王爷。” 人未动,宋楚煊只道,“说。” “是。属下在小姐的燕窝粥碗里,验出了微量的剧毒残留。” 男人凤眸骤张,凌厉乍现。三十三不敢中断,径自说了下去。 “该毒毒性猛烈。若不及时服用解药,中毒之人瞬息间便会毙命。而洒在地上的粥不多,可见是被人喝了” 三十三没有急于下定论。她也在逃避,也不愿去面对那半碗有毒的粥很可能是被林娅熙喝的。 “绮芜苑送进来的吃食为何会含有剧毒?去把榴莲给本王带来!” 宋楚煊压着怒火,却是想不明白了。 熙儿每日的饭菜都是榴莲从国公府直接送上桌的。他不质疑榴莲的忠心,也不认为马厨娘动过手脚,又恰巧在试毒时被漏掉了。 那这毒是谁,又是何时下的?还有,粥碗并没有洒,又意味着什么?是林娅熙主仆二人均不知情,还是明知有毒,那女人却仍然要喝?可她为何要那么做?! 思及此,男人体内的真气瞬时开始乱窜。 被三十三从外面叫回来时,榴莲便心猜小姐的失踪恐怕是与她给自己的命令有关了。若真是,别说王爷,单她自己的愧疚也够她死上一千次一万次的。 榴莲跪地。“王爷。” 宋楚煊负手而立,全身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熙儿的燕窝粥里有毒,你可知情?” 榴莲深垂着头,痛心答道,“之前不知。不过,三十三方才已告知属下了。” 浑身的真气愈加暴走,宋楚煊已然处在狂怒的临界。那原本怪异至极的揣测在榴莲的印证下,似乎也在慢慢成形。 “身为暗卫,为何要让第二人经手熙儿的吃食?!” 随着这声质问,房中的气氛冷凝到了冰点,一时压抑得令人窒息。 而榴莲却选择迟迟不作答。缄默的态度令三十三也皱紧了眉,不解地望着她。 “不说?” 宋楚煊嘴角挑起一抹冷酷的笑,身影如鬼魅一般,瞬间移动到了榴莲身前。五指成爪,对准她的天灵盖就要抓下来。 面对死亡,榴莲从容地闭上眼,静待着那致命的一击。 身为暗卫,她同样不能泄露主子的嘱咐。小姐说她自有安排,不可透露给王爷,那她就信。如果小姐因此而丧命,那她就奉陪。 三十三急得大叫。“榴莲!你死不要紧。可有隐情却不说,那不是在帮小姐,而是要害了她啊!” 一直残喘着的典狱长拼尽气力喊道,“是李芬!” 榴莲双眼大睁。“你说什么?” 她明明将食盒交给了张大姐的,所以才会这般执着。殊不知,竟还会有第三人? 宋楚煊的大掌停在她头顶上方。再有毫厘的距离,榴莲必死无疑。 典狱长伏在地上,朝二人爬近了几步。 “王爷,四小姐这几日的吃食都是由榴莲交给卑职的。不想今晚吃坏了肚子,才不得已转手给了名叫李芬的狱卒。 她在这牢里干了二十多年,又素来与卑职关系不错,卑职才会信了她。一切都是卑职的疏漏。榴莲姑娘并不晓得这些。” 看一眼怔在当地的榴莲,三十三拍拍她的肩膀,当即前去领人。 宋楚煊的强气压还笼罩在她上空。“是熙儿要你这么做的?” 榴莲木木地点了点头。 她和男人想的一样。也许,林娅熙早料到了会有这一日,却依然赴了约 李芬很快便被绑了进来,也很快就如实招了。 她年近五十,经年的风霜早已令她鬓发斑白。在被刀架着脖子,看着那两名新来的狱卒往粥里下药时,她还曾侥幸地想,或许只是迷药呢? 可再一醒过来,林四小姐消失无踪。又听宋楚煊发狂,说出通通该死的话,她便知晓自己过不去今夜了。 早一时,晚一时都是死。只求王爷能放过她儿子一家。 “那两名狱卒是谁调派来的?” 李芬摇头。 典狱长回道,“今早她们拿了刑部的公文过来报到。见上面该有的印章都有,魏副就接收了。至于是哪位大人指派的,卑职不知。” 第449章 早有预谋 李芬被绑走后,同一间牢房里,魏典狱长坐在用干草铺成的垫子上,心乱如麻。 想不到,她们事前布置好的劫狱骗局竟是一眼就被晋王识破了。若非遇上精通毒术的高手,燕窝粥里的毒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查验出来的。 李芬这一走,显然说明了晋王正在揪内鬼。李芬只是被胁迫利用的,供出自己那两名帮凶是迟早的事。 虽然宋楚煊未必就能在今晚抓到那二人,但若是从其它线索上牵出她来,以男人出了名的狠辣手段,自己又能坚持多久呢 想到林娅熙临死之前的决然与坦荡,魏典狱长不免心生敬佩。 牢房门上,锁链声起。 她五脏六腑随之一紧,转头便见两名黑衣暗卫。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魏典狱长,王爷有请。” 被点到名,她强作镇定,起身跟着人走,不想却是离最里一间越走越远了。 “此刻要见王爷,不该是在四小姐的牢房那边吗?” 二人都默契地不搭理她。等到了一处停下后,魏典狱长方才顿悟。 晋王要审讯她,自然是在提刑室里了! 这一处大牢收押的通常为轻罪犯人,可此时的提刑室内却多出了许多大小各异的刑具。有好些,连她这个做典狱长的都见所未见。 宋楚煊坐在临时搬来的一张太师椅里。 “魏典狱长是么?本王就只问你一个问题。熙儿人在何处?” 见势不妙,魏典狱长心知扛不住,正欲咬断自己的舌头,却被身旁的小十七一把卸掉下巴。寻死不成,反倒暴露了。 盯着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的人,宋楚煊蓦地笑了。那笑声听在魏典狱长耳朵里,极致地阴寒刺骨,而接下来的话竟是比之更甚。 “先剥了她一层皮,再把下巴装好。” “是!” 魏典狱长惊恐得见了鬼一般,死命挣扎起来,终是无果。人却已经被捆在了一根木桩子上。 两名暗卫动作娴熟。极薄的刀片下去,衣服便连着人皮一并脱落。刀走得不深不浅,速度又快。皮下鲜红的肉翻出来,血都来不及喷,只渗出大颗大颗的血珠。 然,下巴被卸的魏典狱长只能默默承受,无法呼痛,更无法求饶。 宋楚煊看着她的惨状,没有一丝波澜。“想在本王面前造假,下次记得要真一点。” 半盏茶后,暗卫停了手,静立于两旁。 从脖子往下,魏典狱长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皮,入眼的只有血肉模糊。若非她脸上的皮还在,恐怕都要认不出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等她稍微稳定了些,小十七才又给人安上下巴。 宋楚煊沉冷发问。“熙儿人现在何处?” 蚀骨的疼令魏典狱长如死猪一般,耷拉着头,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 宋楚煊轻蔑地看她一眼,只淡淡道,“给她一盆盐水。” 被加了盐的热水兜头泼下,上一秒还毫无反应的人,却在下一秒发出了声声凄厉刺耳的尖叫。 那叫声响彻大牢各处,在肃杀的冷夜里,直令人毛骨悚然。 “本王只问你最后一次,熙儿人在何处?!” 林娅熙依旧下落不明,男人的耐心也到了极限。 望着眼前的魔鬼,魏典狱长面皮抽搐,啐了一口。 “晋王,你的熙儿早在两个时辰前就死了,死了!正是被我亲手送上黄泉路的!哈哈哈哈 就是不想见你再祸害天元的子民,她才甘愿了结了自己。像你这等魔鬼,根本不配被人爱!人没了,你连她的尸首怕是都找不到!啊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诡异的大笑。 事情做了便知道活不成,只是她没有想过,会是如此丧心病狂的死法。如今唯有激怒晋王,她才能死得再快一些。 宋楚煊面若止水。 “看来,魏典狱长还是没有长教训。想求速死?真是异想天开!放两只饿狗进来。在本王没有叫她去死之前,不许让人死了。” 出了提刑室,宋楚煊单手撑着墙,在壁灯照不见的暗影里伫立良久。 男人面上看不出破绽,但心里却在翻江倒海,忐忑到了极点。 魏典狱长的话有几分真?她说她亲手送了熙儿上路,是指粥碗里的毒药。可她明明和榴莲学了功夫的,为何却不做一丝抵抗呢? 牢房里的乱,不过是伪装出来的劫狱现场,并没有打斗的痕迹。难道当时熙儿动弹不得,那粥是被人强行硬灌下去的? 不对。魏典狱长还说了,林娅熙甘愿了结了自己。在这一点上,她没有必要撒谎。巴不得要激怒他的人,火上浇油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粉饰? 宋楚煊瞳孔骤颤。所以,林娅熙明知会死,却仍旧义无反顾地喝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宋楚煊心内狂吼。 那女人就如此不信任自己吗?看不得她受一丁点委屈,他在牢外每日过得比她还要煎熬。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不惜赌上兄弟情分,不惜招来世俗唾骂,也全都是为了能救出她啊。 可她呢?宋楚煊苦笑。她就这么潇洒地放弃了!放弃了他,也放弃了自己。离他而去时,她可曾有过哪怕一丝的眷恋和不舍吗? 更令宋楚煊痛心的是,那女人不是一时的鬼迷心窍,而是早有预谋。否则,她为何几日前就不让榴莲近身了? 还有在猎场上被送走时,她留下的那句“王爷保重”。回头再看,想必那个时候她就没有想过会坚持到最后。 林娅熙!宋楚煊现在真恨不能亲手掐死她。 说好的要买一块地,买他的死心塌地。说好的星星在天上,而他在她心里。那个感情骗子,骗走了他的心,却撇下他跑了! 男人捂上心口,那里顿疼得厉害。他没有说谎,他的确得了心病。只是他的心药还找得回么? 此刻的宋楚煊心绪乱得很。他闭目调息,压下丹田处暴怒的真气,令其在体内回转了几个周期。 平顺下来后,宋楚煊这才开始认真考虑起一个问题。即使林娅熙放弃了,他会放弃吗? 男人不假思索,答案当然是不会。 而不管是出于失去信心,还是回护他,林娅熙真的就放弃了么? 从进王府的第一天起,那个女人展现给他的求生欲就惊人地旺盛。那种应对各种磋磨都能生命不息,自强不止的信念感曾经令他刮目相看。 林娅熙不是一个逆来顺受,轻易赴死之人。因为,去死很容易,去死也很懦弱。 如果早在围猎时,她便已经做好了准备,那么以她的伶俐聪慧,几天的时间足够她想好对策了。 所以,就算服下毒药,熙儿也必定安然无虞若不然,尸体在哪呢? 宋楚煊深呼吸了几次,一面自欺欺人地想着,一面朝林娅熙的牢房走去。 第450章 金蝉脱壳 当下已近寅时。宋楚煊几日几夜不曾好好休息过,这会又受了林娅熙失踪的打击,脚下的步子都不免虚浮。 到了房门口,夜鹰也正兴冲冲地赶来,一见到人便报,“王爷,有发现!” 宋楚煊的瞳眸顿时亮了。“是什么,快说!” 夜鹰抹了一把顺着发梢淌下来的雪水。 “大牢附近的车辙印迹,属下们都一一看过,也同狱卒确认过了。因着下雪,天色又晚,所以路经此地的车马并不算多。其中有不少是回附近府邸的。 而从这牢里出去的就只有一辆,并且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男人又一连发问。“什么车?去向何处的?” 夜鹰顿了顿,回道,“是辆粪车,平素大概也是这两个时辰出去。狱卒们之前忙着寻四小姐,便无人留意到。后来属下们去问,听说这会还不见回,才觉出蹊跷。” 粪车?宋楚煊抿着唇,心疼不已,但眼中却重新燃起了希望。 “派出全部人手去找。天亮之前,本王必须知道那辆车的方位。四小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夜鹰领命,飞速离去。 -- 时间倒回两个时辰前。 那辆被锁定的粪车出了大牢,晃晃悠悠的,往西而去。 天寒地冻的大雪夜里,极其偶尔才会有敲更人路过。担心招来怀疑而暴露行踪,两名假扮的狱卒并不敢走得太快。 粪车的气味,可想而知。林娅熙被丢在满满两个大桶旁,脸色如死人一般惨白。 黑暗之中,只见她眼皮下的眼球微微动了动。接着,阖上的眼皮也跟着动了动,然后是眉头。 她挣扎了一会,废了好些力气才将眼睛缓缓张开。短暂的适应过后,终是看清楚了自己在哪。 眼下,她药性还没有完全解除。脑子里就像是被罩了一层雾障一般,一片混沌。 但也多亏了此时此地。要不是因为四周阴冷,加之臭味熏天,她恐怕还得再睡上几个时辰。可能已经被人活埋,或者肢解了都说不定。 林娅熙给自己一点时间恢复神志和体力,一边心有余悸地想事情。 刚回林国公府那会,她就曾思考过,自己未来要如何脱身。落脚国公府终究只是暂时,也算为了替林婉卿报仇了。毕竟,她占着人家的身子,总得做点什么来回报一二。 也许是她现代电视剧看多了的缘故,当时她便想到过金蝉脱壳的法子。 而假死的意义正在于神不知,鬼不觉。因此,她从未向任何人提及过这一想法,即便是她最信赖的春梅,还有后来越来越亲密的宋楚煊。 为了能够配制出假死药,她翻阅过很多医书经典,甚至奇闻怪志,终是找到了三张方子。 几番研究过后,对于有不通的医理,她便侧面去问三十三,并且每次都极小心地只围绕一个点。幸好她演技过关,三十三神经又比较大条,这才没有被察觉。 三服方子中,前两种所需的药材均还算常见。她悄摸摸捣鼓出来了,就喂给院子里捉到的小松鼠等动物吃。结果吃一只死一只,害她白白高兴了一场。 后来跟三十三慢慢学了些皮毛,她才看出那两张方子完全是话本子里胡编乱造的。 最后一记方子看上去就靠谱不少,可需要的材料却也最难集齐。有几味引子,寻常药堂里根本买不到,比如虎纹毒蝎,赤丹参,紫河车等等。 林娅熙不得不琢磨许久,才想到了反向工程的办法。 她找来其它几种毒药的配方,都是原料与假死药有某处重合的,再缠着三十三教她。一来二去,林娅熙终于是在两个月之内,从三十三那里偷好了全部的药材。 要一个非理工科出身的偶像做实验,着实是难为她了。起初的四次,她在药量上的把握都不够精确。好在她悟性高,动手能力也强。 但要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而屡屡杀生,林娅熙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到了第五次,当又一只麻雀死在她手里时,她是崩溃的。 都下好放弃的决定了,却在第二日醒来后,亲眼见到那只头一晚早已僵硬的麻雀,在她眼前一点一点复苏! 明白自己可能成功了,少女欣喜若狂,又在不同动物身上试了两次。虽也都能苏醒过来,可复原的程度好坏不一。她知道,这便是副作用了。 死一次,再要恢复如初,林娅熙也深知不现实。倘若真能逆天而为,换回一条命,付出些本钱又有何妨?何况,不到万不得已处,山穷水尽时,她也不会走至那一步。 是以自那日起,她便一直藏了两颗假死药,混在三十三给的各种丸药里。 今晚晚膳时,大牢中的诸多异样已经令她直觉有诈。因此,在魏典狱长出现前,林娅熙便服了一粒据说可令她百毒不侵的抗毒丸。 虽然不知会是何种毒,但若真是那第一百零一种,也是她的命。命运这种东西,信不信是一说,可有时你却不得不低头。 等魏典狱长细数完宋楚煊为她所做过的一切,林娅熙原本还在犹豫的心,在那一刻彻底坚定了。 那男人才智绝顶,会看到她给他留的话,也会理解她为他搏的心的。 赌一把,林娅熙想。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向生而死,向死而生! 于是,在她侧头望向窗外时,她卷出了舌根下藏着的药丸,与燕窝粥一同吞了下去 记忆回笼,林娅熙脑筋越是清醒,身体就越发僵冷。她还穿着牢中备着的家常衣服。一个“死人”,也用不到斗篷了。 呼呼的北风带着冰碴子,灌入这辆半封闭的驴车,令她彻头彻尾打了个哆嗦。 好冷! 林娅熙不清楚,外面这会是走到了何处地界。但她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四周比先前又冷了几度。那种冷不仅仅是身体发肤的冷,还能令人的灵魂都跟着发抖。 这里不是官道。两旁没有一丝光亮,路也凹凸颠簸的紧。 林娅熙扶着木桶坐稳,半眯起眸子,想要看看她将被抛尸在哪一座荒山野岭。 第451章 殊死搏斗 “喂!” 才一探出点头,前边赶驴车的人就嘟囔了一嘴。林娅熙下意识缩了回去,屏息闭气,手也在同一时间伸进靴子里,掏出一把短匕首来,死死攥在胸前。 车辕上又有一人开口了,声音里夹带着愠怒,还有隐隐作祟的紧张。 “老五,你干啥啊?吓我一大跳!” 被叫老五那人讪讪一笑。“能有啥事?就是闷着有点无聊了。老九,你陪我说会话。” 还好还好。林娅熙松了口气,但也只敢用鼻子尽可能地缓慢呼吸。 这二人应该就是大牢里那两张生面孔了?她调动起全身的感官,警惕着往下听。 老九一语戳穿。“你这怂包,又不是没有杀过人。后头就躺着一个。怕什么?” “正是因为杀了人,我才怕啊。那头拐过去就到乱葬岗了。从这块起就开始阴风阵阵的,你都没感觉么?” 老五说着,还四下寻摸了一眼。 “我跟你讲啊,佛祖在心中,鬼怪也在心中。你就甭瞎想了,自己吓唬自己。还阴风阵阵呢。大雪天的,刮的又是北风,不冷才有怪了。” “行,那我听老九的!咱们也别靠那乱葬岗太近了,晚上邪乎。远远扔下就算交差了事。” 老九略微想了想,并不赞成。“这位四小姐来头可不小。不处理得干净些,只怕会后患无穷啊。晋王得知以后,若是在全城内大力搜查她,要不了多久就得寻到这里来。” 老九显然是二人中智商更在线的一个。 老五感叹道,“还属你看得长远。诶,我方才就想问你来着。老大要咱们两个时辰内,务必赶回去。可我觉着回去了怕也是送命。” “那你是想” “嗯,和你想的差不多。把她带到这,事情一办妥,也不算是背叛老大了。完了你我逃出京城,隐姓埋名地活着,就让他们以为死了。你要是还想干这杀人越货的勾当,我也不拦你。” 好死不如赖活着的道理,老九她懂。“唉,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就算咱们逃出去了,也得能有命躲过晋王的追杀啊。” 老五静默了。这次的任务九死一生,想活下来确实是难。 忽然,老九生出一计。“等下我扒光她的衣服,再把她的脸和身子划花。这样即便他们找到人,估计也认不出来。” “对,这个主意好!” 林娅熙把头贴在隔板上,听完了二人的对话。死了都不给她留一条全尸,心可是够歹毒的。那今晚她就替老天爷收了她们! 暗夜里,一双孤零零的眸子闪闪烁烁。 林娅熙精神高度集中,肾上腺素飙升,一点都感受不到冷了。她想活,这两个人就必须死。 驴车慢悠悠地停稳当。听见鞋底擦着石子落地的声音,林娅熙知道,这是老九要来了。 她弓起背脊,蹲在车上,像一只即将要出闸捕猎的凶兽,蓄势待发。二人有武功,这点早在大牢时她便看出来了。所以,只有一击毙命老九,她才有胜算干掉老五。 对于潜伏着的巨大危机,老九一无所知。她绕过车身,正要来拖林娅熙的脚,就被从下方袭来的匕首一下子扎入了颈部的大动脉。 林娅熙使出了狠劲,这一刀刺得极深。老九惊恐地瞪着眼珠子,再想喊却是发不出声音来,只剩弱弱的,类似于吞咽的动静。 大股大股的血沿着割破了的喉咙向外喷涌。林娅熙与她短兵相接,离得自然很近。泛着浓腥味的鲜血溅了她一脸一身。 几息之后,老九捂着脖子,重重倒地。 林娅熙清楚,自己杀了人。可她眼下压根顾不得怕,因为还有一场殊死搏斗在等着她。 北风呼嚎,主宰着天地间的一切。 老五在前面不确定地喊了一句。“老九?是你吗?” 地上的老九神色狰狞,蹬着腿挣了两下,再没有了声息。 见无人应答,老五正欲转头去看,便觉后方突地升起一股杀气。有了戒备,她凭着本能闭气,侧滚到地上。撒向她的毒粉被巧妙避过,而下落的雪也成了一种屏障。 老五一个翻身打挺,再凝神细看,竟是浑身染血的林娅熙。 “你居然没有死?!” 林娅熙仰头大笑,而后逼视着她。“我死而复生。老五,你怕了吗?” 少女直直站在车上,本就比老五高出了一截。此时的笑,加上那冰锥一般的眼神,更是慑人。 老五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却也明白过味儿来了。 坏人才死于话多。林娅熙不跟她废话,利落出手。融合了古代功夫和现代的格斗术,她招招快而精准,打得对方措手不及。 老五虽不如她身手灵活,但力量上占据优势。她一边抵挡,一边想着先摸清林娅熙的套路。 林娅熙才从假死的状态里醒过来,交手二十几个回合后,便渐渐感到体力不支了。她咬紧牙关,再接下老五一脚。暗忖着,这样下去可不行,她一定得出其不意,速战速决。 眼看着又一掌朝她袭来,少女躲闪不及,左肩上生生挨了一下。捂着似乎是脱臼了的胳膊,她只能后退,尽力避让。一个翻转,到了大木桶的另一面。 老五恨声嘲笑道,“四小姐这是雷声大,雨点小啊。只要你乖乖出来受死,我可以保你死得不那么凄惨。” 林娅熙从裙角上撕下一块布条,手里动作不停。 “我看起来有那么蠢吗?老九都被我杀了,你会让我善了了?要杀我你就来,不然少他妈bb。” 老五顿时气怒交加。“死到临头了还嘴硬!那我便如了你的愿,送你下去陪老九!” 她一个箭步冲向装粪的木桶。林娅熙看准时机,蓦地将桶推倒向她。老五见状,不得不跃开,却是中了另一个埋伏。 只见,林娅熙一个侧腿踢,朝着她的脖子袭来。冬季衣服厚重,裸露在外又最致命的唯有那里。 老五双脚刚刚着地,压根没有再发力的空隙。等到飞脚逼至近前了,她才看真切。那上面还绑着一把银晃晃的匕首! 说时迟,那时快。匕首借着惯力,直直划开她的喉咙,留下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 老五的脖子几乎是瞬间就断开了,连血管都看得分明,只有后脊椎和皮还连着。死状惨烈。 第452章 独闯坟地 看着又一个活生生的人咽了气,林娅熙的心跳得极快。她安慰自己说,不是她死,就是我亡,没什么好圣母的。 待到心跳逐渐平稳了,肾上腺素退去,她才重又感知到那刺骨的风雪。 林娅熙冷得直打寒战,上下排牙齿都止不住地哆嗦。她抱着双臂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需要衣服。从这里无论是回京城,还是去到下一个城镇,都要走至少十几里地?没有厚衣服御寒,她必定会冻死在路上。 况且,此刻她身上全是血,不等于是写着我杀了人,自投罗网吗? 睨了一眼血泊中的二人,同样满身是血。林娅熙不由四处望了望,突然想起老五说的一句话,拐过去就是乱葬岗。 死人身上总会有衣服的 少女摇头苦笑。她胆子是大,可也没有在夜黑风高时,一个人闯过坟地啊。看来,今晚真是要把她的全部潜能都给逼出来了。 认命之后,她回去将毛驴从车上卸下来。牵着它走,一来可以壮壮胆儿。二来,等会她累了,也好驮她一段。 沿着原本的路线又走了一炷香不到,林娅熙已经可以明显感觉到路的右侧不远,有一个黑黢黢,正散发着寒气的大坑。 驴都怕得不走了,叫唤着就要往后退。 “你就在这里等我。要是我命大,再上来接你。不然的话,明早有人来了,你就跟他们走。” 那驴又叫了两声,像是在回答说好。 林娅熙冲它惨然一笑,随后深一脚浅一脚,往坑下面走去。 下坡的路刚开始还不算陡,但走着走着就变了样。 林娅熙看不见脚下,一个踩空,滚了下去。等她扶着地,再想爬起来时,才惊觉手下触感不对。 软的,皱巴巴的,有点像腐坏了的苹果 猛一挪开手,又摸上一个硬硬且有孔的东西,还有几只蠕动着的虫子,似乎是想顺着她的指头往上爬 林娅熙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在她身下的想必是一具腐烂中的尸体,而她旁边的则是人的头盖骨。 她快速缩回手,弹坐起身,紧咬着嘴唇,硬是不让自己尖叫出声来。因为越是尖叫,她只会愈加害怕。 林娅熙在心中一遍遍默念“阿弥陀佛”,又不停给这里的人鬼神魔道着歉。 无奈,月亮被云层遮住,周围实在太黑了。要想找到衣服,她只能靠手一个一个去摸。这比现代的鬼屋可恐怖几万倍不止! 林娅熙猛给自己打气。她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老五和老九被杀是死有余辜。 何况,她与这些人阴阳两隔。只要自己心中无魔,她们也奈何不了她。若再不行动起来,她就没时间了。不管是谁的人找来,天一亮,她都躲不过。 林娅熙忍着身上的疼痛站直。刚才滚下来时,被各种突起的石块磕得不轻。她脑子里想着不甚明朗的未来,弯起腰,跌跌撞撞的,一边踩着不知名的尸体堆走,一边用指尖去探他们身上的衣服。 摸着一地横七竖八的乱发,指头,白骨等,林娅熙告诫自己不要去想。碰到手感像布料的,她便蹲下来细细再摸。 除了孩童的身量太小,装不下她以外,其它不论男女老少,有得穿就不挑了。都是些无依无靠,无牵无挂的可怜人,死了都没有人给穿寿衣。怎么死的就怎么放着。 也亏得这里是乱葬岗,要不然她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刚开始,林娅熙乱扫一气,越是急越是怕,越是找不着。后来沉静了,她才慢慢探索出门道。 最上面一层,特别是有草席裹尸的,都是最新运来的,也最可能有秋冬的厚衣裳。 每每翻出一件外衣,她便虔诚地把它脱下,再给逝者认真磕三个头。不信神灵,不代表可以亵渎神灵。 半个时辰后,林娅熙终于披上了三层破袄子,还有一件男子的披风。 等到她手脚并用,蹒跚着爬出万人坑时,才发觉后背上冷汗热汗搀杂,里衣早已经濡湿一片。 解下树上拴着的毛驴,她也该决定接下来是要何去何从了。 往东走是返京的原路。往南西北则是前途未知。 既然她无法忽视皇帝同晋王间日益激化的矛盾,选择了死遁,那便是要与宋楚煊划清界限。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但不依附于宋楚煊,可不意味着她跟林婉蓉一笑泯恩仇了。 因果循环,她等不到天之定数。伤她者,她必加倍奉还! 林娅熙想,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最安全。秦氏母女想看她死,看她抱头鼠窜?呵,那她偏就要回去阴魂不散。 定下了方向,再一次经过老五和老九时,林娅熙并没有花精力去抹除痕迹。 毕竟,要清理的线索太多,凭她的本事总会有疏漏的。宋楚煊的人早早晚晚会追过来,她当下最要紧的该是隐匿行踪。 雪一直下。地上的车辙慢慢被覆盖填平,但细心看还是能看出印迹。 林娅熙把毛驴套回到车头,又从后面的麻袋里拿出专给它备的干粮,挂到脖子上。随后拍拍它的脑袋,叹息道, “唉,看来你也只能陪我到这了。这么多吃的够你嚼一阵子了。你要是懂得感恩,那就有多远跑多远,千万别回头。知道吗?” 毛驴只把头埋在自己的口粮袋儿里,吭唧了两声,也不好说到底是听懂没听懂。 林娅熙重又把它牵回到大道上,驴头朝西,再狠狠一拍驴屁股。“乖,去!” 小毛驴一惊,驴脾气果然上来了,开始疯跑。 看着它出了视线,林娅熙这才选了一条小路,独自往东而去。 -- 刑部大牢。 宋楚煊背握着手,在房中来来回回地踱步。 那辆粪车现在去到哪里了?熙儿受伤了没有?只要她肯回来,他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她再被囚禁在牢中。真的祸国妖姬也不行! 三十三蹲在地上,逐一验完了散乱的饭菜,累得满头是汗。 “王爷,只有燕窝粥的碗里有毒,其它的一切正常。” 作为回应,宋楚煊嗯了一声。知道林娅熙极有可能被藏在车里,他的关注点已不在毒上面了。 三十三直起身,揉着发酸的腰眼。“王爷,需要属下将这里都清干净吗?” 第453章 病情恶化 男人微拧着眉,坐回到椅子上。和熙儿有关的东西,他舍不得扔。但又一想,馊了的残羹冷炙而已,自己莫不是魔怔了? “好。” 三十三瞄一眼在墙角里跪了大半晚上的人,顺势给她个台阶下。 “榴莲,还不快过来给我搭把手?做点对小姐,对王爷有用的事,不比你傻愣着赎罪强?” 见王爷没有驳斥,榴莲垂丧着头应了。 宋楚煊寂寥地坐在那。凤眸盯着忙活的两人,思绪却不知飘去了何方。 榴莲用手拾起碎裂的瓷片,三十三则用饼拢着各种菜渣。就在她又摊开一张饼,正要去包地上那几块卤肉时,男人忽道, “慢!” 二人立即止了动作,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宋楚煊伸出手。“把那一摞饼拿给本王。” 三十三心中有疑惑,但还是服从地递去给他。 只见,最外一张上有着点点暗渍,似是被人不小心沾到了菜汤。可淋上去的话,该是大块大块的,或者顺着某个轨迹才对。这样不规则又随处可见的,更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会是林娅熙吗? 宋楚煊撕下那张饼,拿近了烛火,仔细翻看。 终归不同于造纸的考究,面粉发酵后就会有气孔,做出来的饼吸水程度自然不会均匀。有些浮于表面,有些则被吃了进去。 男人变换着方式,试图在脑中将暗渍串连起来。 见他对着一张饼皮发呆,三十三和榴莲互视一眼。王爷睹物思人,怎么也不拿件像样的东西? 正百思不解间,宋楚煊猝一起身,唇角缓缓上扬,竟是笑了。小女人那般狡黠滑头,就知道她不会中计的! 这不?熙儿不仅逃了,还给自己留了字!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男人反复咂摸着这八个字。熙儿是想告诉他什么?她走了,叫他不要担忧?只要心心念念想着她,终有一日会再相遇? 宋楚煊倏地握紧拳头,那张饼也随之被揉作一团。 那一日是哪一日?不,他撑不了太久的。况且,外面险象环生,熙儿孤身一人打算做什么? 男人夺门而出,差一点撞上正大跨步进来的夜鹰。 “请王爷恕罪!” “可是有熙儿的消息了?” 见主子问得急,夜鹰不敢绕弯子。“从大牢里混出去的那两名狱卒找到了。但四小姐属下们还在尽全力搜寻。” 宋楚煊皱眉,眸光阴沉。“是熙儿不在车上,还是那二人抵死不招?” 夜鹰急忙解释道,“属下们赶到时,两名狱卒已经死了至少有一个半时辰了,而且驴车也不见了。估计是被四小姐驾走的。” “速带本王前去!” 深夜里,两匹疾奔着的骏马一路向西,如风驰电掣。 行出约有二十里,直到城郊外的乱葬岗才停下。那里已有几名举着火把的暗卫在了。 见到跃马而下的宋楚煊,几人单膝跪地,齐声高喊。“王爷!” “嗯,都让开。” 望着地上两具早冻硬了的尸体,连宋楚煊都不无意外。从致命伤上来看,林娅熙下手准而且狠,还都是一刀丧命。 除了二人身下的血泊,别处再不见有大滩的了。证明在打斗中,她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男人提着的心这才略安稳了些。 “四小姐的去向有线索了吗?” 一名暗卫抱拳出列。“回王爷,此处车辙较乱,最后离开的方向是朝西边去的。按照雪势和覆盖的程度来看,应该走了有一个时辰左右。十六和二十刚带着人去追了。” 宋楚煊点头。“一有消息,即刻通知本王。” “是!” 见他仍若有所思,盯着地上看,夜鹰轻声询问。“王爷,这二人要如何处理?” 宋楚煊稍作沉吟。“去找一具和熙儿身形相当,并且死亡时间吻合的女尸。 明一早起来,你将那毁了容的尸体送去国公府,就说林家四小姐在狱中被人毒死了。本王来迟一步,追到这里时,一怒之下,杀了此二人。” 只要林娅熙的命格之说不破,她在外一日,皇兄便要忌惮一日。在未找到人以前,宋楚煊唯有用这一方法来保她周全了。 “林四小姐之死对本王打击过大,以致病情急剧恶化。明日的吊丧,本王无法出席了。记住,将所有搜查四小姐的行动全部转至暗处进行。” “属下明白!” 宋楚煊再次望了一眼先前暗卫所指的方向,也是林娅熙所在的方向。他多想要冲上去亲自寻她,可他不能因为,那样只会令林娅熙的努力付之东流。 他不清楚她从狱卒的口里听说了什么,又听说了多少,但她显然也是在意自己的。这便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思及此,宋楚煊笑着呼出胸腔中的浊气,驭马离去。 -- 和小毛驴分开之后,林娅熙始终是朝着京城的方向在走。 走阳关道怕被发现,她只得挑一些僻静难行的小路。害怕恐惧什么的,早在她从死人身上扒衣服那一刻起,就被抛于脑后了。 林娅熙大概是在子时末出发的。进了后半夜,落下来的雪花外皮上都被冻了层冰碴,如小刀般刮得人脸生疼。 她方向感历来不错。虽然不是沿着原路返回的,但大致方位符合,只是会绕点远罢了。 古代并没有真正能够防水的靴子。一直踩在雪里,林娅熙的鞋袜早已结了冰。那种窜心凉的滋味,就是穿再多层衣物都挡不住。 每迈出一步,脚掌上的水泡都令她苦不堪言。她晚膳根本没用,消耗的体力又大,眼下唯一的感受就是饥寒交迫。 前一个时辰里,林娅熙的双腿还有知觉,之后便全凭着意志力了。想想她在韩国做练习生那会,每天要练十二个小时的舞,同时还得节制饮食。四年非人的日子都熬过来了,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想归想,少女的鼻子还是不免泛酸。养尊处优了一段时日,她真是变矫情了。无情吐槽完自己,泪意硬是被她憋了回去。 穿了三层袄子外加披风,林娅熙从头到脚仍是冷得止不住打哆嗦。机械地走了似有半个世纪之久,墨黑的天空主调里也渐渐混入了鸦青色。 她脚下速度不减反增。不想前功尽弃的话,就必须得在天亮之前,找好藏身之处。 第454章 蒙混过关 皇天不负有心人。卯时初,林娅熙终于远远看到了城门。 借着微弱的光,她再一次确认过自己身上没有血渍,这才抓了两把地上的泥,在手心里捂化开之后,抹到脸上。 此时的城门口已经排了一溜赶着进城的人了。多是些肩挑扁担的小贩,只等门一开就进去做生意的。 一个人太招眼,林娅熙便在旁边喊了一句。“呦,这不是文水村里的赵大哥吗?” 她在杂记里读到过,文水村乃是京城周边人口较旺的大村子。而赵姓能位列百家姓之首,肯定不是没有原因的。 乱枪打鸟,总能捉到一只? 果不其然,一个看起来十分憨厚的青年汉子搭腔了。“诶,是我。姑娘是?” 林娅熙热络地走上前去,学着农间小媳妇的口气说道,“我是你隔壁村儿里头张大壮的闺女呀。咱俩小时候还一块捏过泥巴呢?赵大哥忘啦?” 汉子印象不深,但又好像是有这么号人。人家姑娘都一口一个赵大哥地叫了,再说不认识倒显得他冷漠薄情。 “哦,是张大壮他闺女啊。好长时间不见,妹子变样了。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林娅熙暗暗吐了口气,这第一步算是蒙混过关了。而后,她又一脸焦心地看着赵大哥。 “俺爹他前两日病了。村里的郎中不顶用,我急着去大药堂里抓药呢。这不一着急,该带的户籍文书都忘了带。要是被官兵盘问上,我可就白跑一趟了。唉” 见她伤心抹泪,汉子好意劝道,“大妹子别愁啊。大清早的,官爷没有你想的那么严的。” “呜呜呜。冰天雪地里,我走了快俩时辰才到这。白跑就白跑了,可俺爹他等不起啊” 汉子被她哭得手忙脚乱。“哎呀,你瞅这事整的。别哭别哭。要不要不这样!你就装成是俺们媳妇,大哥带你进去。” 林娅熙破涕为笑,激动地说,“赵大哥,你可真是俺爹的救星啊!我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要不等过两日,家里不那么乱套了,我给大哥和嫂子送去两篮子鸡蛋,就当是谢礼了!” 汉子也腼腆地笑笑。“用不着,用不着。又没多大点事,大妹子你别客气。” 没大一会,城门开了。 天气太冷,四周又黑乎乎的,官兵们睡眼惺忪,也没多少耐心。连文书都懒得动手接,看一眼没大毛病就让过了。 进了城,林娅熙对赵大哥连声道谢,之后便与人分道扬镳了。她随便拣了一条人少的路,又穿过七八条街,才发现这一处有点眼熟。自己以前貌似来过? 再往里走走,林娅熙挑唇。难怪人少又熟悉呢。不是有名的花柳一条巷,又是哪里? 冠花楼她曾去过两次,还认得一人。这个点的青楼最是安静,应该不容易被盯上。若是她去找她,会如何呢? 林娅熙疾步走了一段路。看到冠花楼的招牌,便灵巧地攀着栏杆,上去三楼。还好古代少有高层建筑,只是三楼她还吃得消。 靠着记忆,她来到一扇窗前。已经做好了推不开的准备,所以真到那一步时,林娅熙并没有多失望。花魁的门窗岂是那么好闯的? 她挨个窗户都试了遍,终于叫她找着了入口。再用匕首撬开门栓,林娅熙蹑手蹑脚,如愿进到了那间房。 -- 卯时未过,房间里一片昏暗。 林娅熙双眼适应了一晚上,这会更看得分明。床幔动了。 她加粗嗓音,主动坦白道,“灵鸢姑娘,是在下,云想·花想的林公子。” 灵鸢不知她是女儿身。纠结再三,林娅熙只得先用林公子的身份,让她放下戒心。 顿了少顷,床幔后的人狐疑着开口了。 “林公子?公子不是回去祖家顾生意了吗?怎的还会在京城里?” “此事说来话长在下惨遭人暗算,在刑部大牢里被关了几日了。如果不是昨夜命大,逃了出来,在下这会恐怕正躺在乱葬岗呢。 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找上姑娘这里。姑娘若是有顾虑,在下马上就离开,绝不会给姑娘造成困扰的。” 历经如此磨难,林娅熙蜻蜓点水几句话,无悲无怨,令灵鸢颇为诧异。她不禁单指挑开一条细缝,打量起屋中立着的年轻男子来。 一件极不合身的披风长及地面,盖住了脚上的鞋子。里边鼓鼓囊囊的,有几分臃肿。随他带进来的冰雪遇热便化了。从发梢到披风,嘀嘀嗒嗒淌着,汇成脚边的一小滩水。 但,再狼狈的装束也挡不住那双灼灼其华的眼。是他,没错。 灵鸢放下帐子,轻柔说道,“可否请林公子先去屏风后回避,小女也好更衣?” 林娅熙拱手。“多谢姑娘了。在下感激不尽。” 走到屏风后,她就在想,灵鸢给予她的相助有多少是出于善心,又有多少是因为林公子呢? 她倒不是怀疑灵鸢的动机,只是自己男装的身份隐瞒不了太久,更不该这般利用人家。 如果是善心,林娅熙还可以回报。但如果是后者,一旦知晓了真相,受蒙骗之人都会恼羞成怒的 “让林公子久等了。” 换好外衣,灵鸢很快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壶热茶。 林娅熙心绪归位,起身说道,“是在下冒昧打扰姑娘了。” 见她整件披风都是湿的,灵鸢关切地问,“林公子不妨将披风脱下来?湿衣裳穿久了,要染风寒的。放在火笼上烤烤,干得也快些。小女再让人打盆热水进来。” 林娅熙连忙拦住她。“先不必。” 看着伸向自己的那只手,灵鸢第一次注意到,那手要比寻常男子的小巧柔嫩得多。 对上她不解的眼神,林娅熙指指一旁的凳子。“姑娘请坐。在下还有一事相问。” 灵鸢心中莫名地怪异,却还是照做了。只听,她问, “在下如今是官府在逃的嫌犯,姑娘为何还愿意收留?就不怕惹祸上身吗?” 灵鸢浅浅笑了。 “公子是认定,但凡青楼女子都该是贪生怕死之流。倘若公子有别处可去,又为何会来找我这个只有过三面之缘的人呢?” “姑娘请不要误会。我只是不愿亏欠他人太多,尤其是这辈子都无以为报的恩情” 林娅熙的话坦率之下,又意有所指。上次云想·花想因为官司受创时,灵鸢也曾挺身而出。 她对自己很好。就是太好了,林娅熙才更加无法心安理得。 第455章 追封县主 灵鸢明显被惹恼了,话语也犀利起来。 “公子是何意?是要灵鸢明码标价吗?抱歉,我不缺银子,也不肖想公子其它。既然不信任,那公子便请回。” 自从初次相见,她对林公子的确是存有好感,可她从未幻想过要得到他的回应。罪臣之女,青楼花魁,她敢奢望什么呢?难道连默默藏于心底的欢喜都不被允许了吗? 被驱赶了,林娅熙不怒反笑。“所谓相由心生,境随心转。姑娘品性善良,便将他人也都想得美好。其实,并非我不信任你,而是我未必值得你的信任。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说着,她走到屋子中央,在灵鸢错愕的目光中,开始一件件地解开身上的衣物。 直脱到只剩下最后一件袄子时,她才停住手,又借着头发上的雪水,擦了一把脸上的泥。 “灵鸢姑娘,我是林公子,也是林国公府的四小姐。” -- 天元皇宫。 宫女们服侍宋楚啸洗漱更衣后,福公公近前禀报。“皇上,刑部的人方才传话进来,说是林家四小姐昨夜去了。” 皇帝不怒不喜,只是难掩惊讶。“怎么回事?晋王护她护得紧,人在牢里不是好好的么?” “有混进去的狱卒在四小姐吃食里下了毒。据说还是见血封喉的一种。” 混进去的狱卒?是谁安排的人?怕不是宋楚煊自己做的局? “这件事可是真的?” 福公公闻音知意,腰垂得更低了。“回皇上,刑部已经认定是真的了。一得到消息,晋王连夜里便赶去了大牢,可惜为时已晚。 为能查出四小姐的下落,王爷不但扒了副典狱长的皮,还差一点杀了自己一名手下。后来,四小姐的尸身在乱葬岗附近被找到了。晋王怒极,当场就杀了运尸的二人。” 皇帝瞧着福公公,却不说话。无论真假,或是谁干的,四小姐一死都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迫于晋王的无声威胁,他正愁没有理由放了林娅熙呢。 人是他下令抓的,命格也是被证实了的。直接放人,太损帝王颜面。可若不放人,青阳城等一系列棘手之事又无从解决。 如此甚好!宋楚煊再要找谁算帐,他都不管。 这回福公公猜不透了,被盯得有些毛。 “皇上?可要奴才去把刑部尚书叫进宫来,由皇上亲自问过?” “不用了。叫谢院正再去给晋王看看,朕怕他病情加重。也给林国公府那边送几箱赏赐,以表慰问。再拟朕旨意,就追封四小姐一个县主的谥号。” 皇帝吩咐完,心情大好,撩袍而坐。“朕今早胃口不错。” “诶,奴才这就下去传膳!” -- 林国公府。 天都没亮透,门房上的小厮就被不依不饶的叩门声给震醒了。憋着火气来开门,一抬眼就见到夜鹰和其他几名黑衣黑裤的侍卫。身形气度一看便知是练家子。 小厮的气一下就顺过来了,忙赔着笑脸问,“几位爷是来造访我家老爷的?请问之前可曾有递过拜帖?” 侍卫们退至两旁,露出身后一架纯黑的棺木。 小厮眼睛都瞪直了,双腿不由得打颤。这些人什么意思啊?是仇家派来要给老爷收尸,顺带血洗国公府吗? 夜鹰伸出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这是府上四小姐的尸身,昨夜戌时前后被人毒害的。王爷他无法面对这一噩耗,不能亲自前来吊唁,故特命属下们将四小姐送回。” 小厮刚从一个震惊中缓过来,又急速陷入到另一个震惊之中。 国公府莫不是受了什么诅咒?这三小姐才去半个月,四小姐也没了?国公爷子嗣本就单薄,还一个接着一个地殒殁。再这么下去,偌大的家业只怕要后继无人啊。 “好,小的立刻去通知管家!” 跑出去一半了,小厮才意识到男人口中还提了王爷。王爷啊!当今皇子们都还未有封王。此刻人在京城的,不是晋王还能是谁? 一想到晋王府的人正在外候着,他当即脚下生风,全力冲刺起来。 管家也极快带着人来了,将棺椁抬进府,又命人去叫老爷夫人。 前院里霎时忙乱了起来。 夜鹰抱拳。“王爷有话,让国公爷和夫人节哀,还有四小姐的丧礼马虎不得。请管家帮忙转告。” 管家一迭声地应了。“是是是。老爷即刻就来。不如大人们先入府,喝盏热茶再走?” “不了。国公府有要事在忙,我们也得回去向王爷复命了。告辞!” 管家曲腰拱手。“老奴恭送各位大人。” 刚送走夜鹰一拨人,宫里的传旨太监后脚也到了。 林国公等人跪地接旨,感激皇恩浩荡。有了县主的追封,又有晋王正告,四小姐的丧礼规制自然不会如林婉香那般草率敷衍了。 -- 回了玉珑堂,林婉蓉脸上的哀戚顷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罕见的得意。 扶好秦氏坐到贵妃榻上,她扬眉一笑。“母亲这一计可真让人痛快,总算是彻底拔掉了林娅熙这根心头刺!” 秦氏靠着大迎枕,也笑着说道,“是啊,到底不枉我们筹谋这许久。哼,能得玄尘道长做法事的启发,这还得多感谢赵姨娘呢。” 提起玄尘道长,林婉蓉笑意微滞。 林娅熙虽然顶着个祸国妖姬的假命格,可她的真命格尚在,且无法篡改。如果玄尘道长的话是真的,那 她不无忧虑地问,“母亲,我们这么做可会有悖天意?还是说,林娅熙她并没有死透?” 秦氏拍拍她的手。“婉蓉你放心。若真有天意,这一劫也是她注定该有的。何来违悖之说?至于真死还是假死,棺材里的人你可细致看过了?” 林婉蓉点头。尸体的脸被狱卒给毁了,虽然不好辨认,但也足够解恨。而且就身材来看,可以肯定是她的。那个贱人,化成灰她都认识! “嗯。体形上看是她,簪子也对得上,应该不会有错。可是晋王不出面,女儿总觉得隐隐不安” 第456章 五味杂陈 秦氏宽慰她道,“你啊,别想太多了。晋王府的人不是说了么?晋王打击过重,需要安神静养。 如果真是托辞,那样不也正好?说明晋王还没有到了非卿不娶的地步。堂堂王爷总不能抱着个牌位过一生?” 林婉蓉思来想去,仍不敢有半分掉以轻心。“还有一个人也缺席了,母亲可有注意到?” “你是指龙华国的太子?” “嗯。今早他也同样不曾露面。可在冬猎场上,他对林娅熙可谓是志在必得的。” “我听你父亲说,龙华帝病危,太子一行已于前日离开天元国了。婉蓉,之前有林娅熙挡着,你整日里郁郁寡欢。如今有了转机,怎的还不见你高兴呢?” 秦氏心中感叹。果然中年心事浓如酒,少女情怀总是诗啊。 婉蓉还是太年轻了。等到了她这个年纪,心一如止水,什么情啊爱啊的早看淡了。男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可造不成多少波澜。 林婉蓉抿唇。“母亲说的是。” 自己是被林娅熙压在头上太久了?久到她都忘了该如何庆祝胜利。 -- 绮芜苑里,榴莲与三十三彻夜未归。要不是有咖啡极力拦着,春梅早就冲去刑部大牢了。 这会听说林娅熙是用棺木运回来的,且就停放在前院,她霎时间只觉天旋地转,其后两眼一黑,栽倒在了咖啡身上。 “春梅!春梅!” 咖啡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吊坠大小的瓷瓶,在她鼻子下边晃了晃。 一股清凉直冲脑门心。春梅这才悠悠睁眼,但也只恍惚了一瞬,眼泪旋即喷涌而下。 “咖啡,你实话和我说,妹妹她真的去了?!” 咖啡很想回答她说不是,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要不是王爷亲口承认的,我反正不会相信。” “可赖嬷嬷说,棺材是王爷命人送来的,连林国公等见了都不再怀疑” 春梅已经语不成调,越说越崩溃。 “不管外面传什么,总之我信任小姐,也信任王爷!小姐她不会出事的。 如果那里躺着的真的是她,王爷岂能将人交还给国公府了?再有,若是事情已经尘埃落定,那榴莲和三十三为何迟迟不回?” 咖啡的话冷静而有条理,瞬间让春梅抓到了主心骨。与林娅熙相处最久的人是她。最信任林娅熙的人理应也是她。 “对妹妹那般机智,就算想害她的人全死绝了,她都不会有事的!” -- 得到林娅熙的死讯时,北宫沉雪确实已经出了京城,正往龙华国急赶。 他攥着暗庄传来的字条,对车外沉声吩咐。“回去。” 然而,马车不仅不停,驾车之人还重重甩了一鞭子。 北宫沉雪怒一掀帘,质问道,“本宫要你折返回去!你没听到吗?” 驾车之人头也不回。“请恕属下无法从命。皇上命在旦夕。太子殿下若再不回宫,不单见不上陛下最后一面,龙华国的大统又由谁来继承?” 北宫沉雪一向清润的眸子顿时冷沉下去,满含杀意。“本宫自有分寸,用不着你来指手划脚。回去!” 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戾气,驾车的近身侍卫毅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围场狩猎时,杠上晋王已非明智之举。他不能再由着主子为林娅熙分神了。况且,那林娅熙明显更青睐于晋王,对主子并无男女之意。马厨娘每几日报上来的信中不也是如此说的吗? 难道这就叫做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还是说,只要她愿意嫁给主子,主子竟都不介意她心里还藏着别的男人了! 见势,另两名暗卫忽然现身,单膝跪到车辕上。“殿下,逝者已矣,您此时即便去了国公府,林四小姐也不可能起死回生了。” “是啊,殿下!皇上始终在等着您,念着您。弥留之际若再见不到,殿下只怕要抱憾终生啊。” 北宫沉雪内心煎熬,抓在车壁上的手都陷了下去,留下一个五指印。 他回去并不是要见一具尸体,因为他坚信,林娅熙绝不会死。他只想带着她远走高飞,逃离那个是非之地。既然宋楚煊有顾虑,那便由他来。 北宫沉雪此前的确打定了主意要劫狱。只是他毕竟不在本国,做起事来难免要束手束脚。再之后,宋楚煊先他一步,试图制造混乱来逼迫皇帝就范。而今父皇忽然病危,他才不得不提前于预定的日期离开。 若是被林娅熙给逃了,要害她之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再遇上生命危险时,宋楚煊又当如何? 宋楚煊 北宫沉雪喉中酸涩蔓延,似乎连自己都已经习惯了将那个男人和林娅熙绑在一起。相爱是两个人的事,但爱上林娅熙却是他一个人的事。他还要执迷不悟多久呢? 马车仍在官道上狂奔。北宫沉雪运着真气的手最终无力地垂下。 察觉到身后戾气消散,驾车之人无声舒了口气。他死不足惜,只要主子想通了就好。 -- 冠花楼。 望着眼前虚弱苍白的女子,灵鸢有不敢置信,也有如释重负。她想笑,但也很想哭。 自己的一见钟情到头来居然是个女人! 多妙啊。她守着的心依然固若金汤,她贩卖的笑依旧信手拈来。不走心,何来强颜? 多讽刺呢?她恋着的人如同梦幻泡影,她追寻的爱如常遥不可及。不配有,何必强求? 一番五味杂陈过后,灵鸢看向林娅熙的眼里重又有了焦距。从死人堆中捡来的破旧灰袄子与林娅熙的气质很不协调,但她没有问。 “四小姐躲了一夜,想必该是又累又饿了?” 林娅熙站在地中央,颇有一种接受审判的意味。听灵鸢这般说便知道她是同意收留自己了,于是感恩地点点头。 “姑娘就唤我林娅熙。我如今逃亡在外,再担不起国公府四小姐的身份。” 灵鸢一顿,似是忆起了什么,失神片刻后才道,“嗯,你也叫我灵鸢好了。我去要些沐浴用的热水来。衣服你先穿我的。” 林娅熙语气真诚。“灵鸢,谢谢你。” 正朝外走去的人转身,淡然一笑,没再说什么。 第457章 花花世界 简单沐浴过后,骨头缝儿里的寒气才算是悉数散尽。林娅熙双腿恢复了知觉,但随之而来的还有没顶一般的精疲力竭。 灵鸢没有要追根究底的意思,打发了平时伺候她的小丫头出去,便让林娅熙暂且先睡一会。 这一睡就睡到了当日傍晚。 再醒来时,林娅熙懊恼不已。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又是四面楚歌的时间点上,她怎么可以不时刻保持警惕呢? 刚要翻身下地,她就明白了。自己这会通身酸乏至极,像是被轧路机碾过了无数遍。身体里的每一处细胞都急需重组再造。 林娅熙缓缓翻了个身,这才注意到与她来时的静悄悄不同,房门外此刻似乎很热闹。 一道娇嗲软媚的声音问,“秋红姐你帮我看看,今晚我穿这条裙子如何?” “打扮得这般隆重,可是你看上的那位小白脸张公子要来?这裙子好看是好看。可要姐说啊,男人更想知道你脱了是个什么样儿!” 叫秋红的回答完,自己先咯咯笑了。 “哎呀,秋红姐!我才没有看上他呢。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吗?我说真的呢,到底好不好看嘛?” “姐说的也是真的。要正经的,抱着自家娘子就好,谁来冠花楼啊?” 秋红明显收敛了嬉笑,又说道,“你又不比灵鸢姑娘,穿得再鲜丽脱俗,那张公子也是来睡你的。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睡服了他,说不定哪天他就给你赎身,领回府里做妾了呢。你这心思呀,早摆正早好。” 秋红俨然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了。话虽讲得露骨,但也是为了能及时点醒这位还抱有幻想的新人。她见过太多曾被男人伤得遍体鳞伤的姐妹了。多年的经验表明,把心藏好,才能刀枪不入。 被人浇了冷水,娇嗲音慢吞吞哦了一声,失望的很。 “姑娘们!再有一刻钟,冠花楼就要开门迎客了。把你们最好的状态通通给妈妈拿出来!今晚还是老规矩。能让大爷们掏最多银子的,妈妈追加一成!” 嗓音高亢,穿透力强,一听就知是老鸨无疑。 “好诶!” “多谢妈妈!” 都是柔嫩嫩,甜腻腻的声音,林娅熙躺不住了。她撩开床幔,就见灵鸢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拿着本书在看。 烛光下,她散发出的美沉静而知性,与外界的喧嚷躁动很是格格不入。 不愧是清倌花魁,懂得充实头脑和内心。林娅熙想,秋红的话固然不假,且多数时候也适用。但那样的女子只会吸引那样的男人,肤浅的多,高洁的少。眼界窄之人,格局还是小了些。 可又转念一想,这里是被封建礼教绑架的古代,女子的地位不容许她理想主义。认清现实,接受现实未尝不是一种自我保护。 毕竟,灵鸢只有一个,复制不来。她不该以自己的三观,去给别人定性的。 “你醒了?” 灵鸢望过来。林娅熙欲要撑起身子,无奈却动不了。 “嗯。不想我竟一觉睡了这么久。没有给你添什么麻烦?” 看向灯火渐起的窗外,楼下已有结伴的华服男子在走动了,灵鸢淡漠说道,“于青楼场所,越是晚人才会越多。白日本就是给姑娘们补眠的。” 林娅熙咬着牙坐起身,环视一圈房间。 想到姑娘二字在此处的特殊含义,她改口问道,“灵鸢,等下我藏到哪里会比较安全?” 意图一早就挑明了,没有必要旁敲侧击的。她直爽些,灵鸢反倒高看她一眼。 “先吃点东西。你高热尚未退,在我回来之前,歇着便是。我住的地方不会有外人进来。晚上的话,只好委屈你睡软榻了。” “有软榻睡就” 林娅熙突然住口。下一秒,门上便响起了两声轻叩。 “灵鸢啊,在吗?” 是老鸨。灵鸢给了林娅熙一个眼色,见她轻轻躺好了,才过去开门。 “妈妈找灵鸢有事?” 老鸨绕过她走进来,似是有话要嘱咐。灵鸢只得关上了门。 “这么暗了,怎的不多点几盏灯呢?平日你爱看书,眼睛可别累坏了。” 望着落下的床幔,老鸨又问,“这是刚起?” 灵鸢笑着点头。“前两日没休息好。中午用过膳便困得不行,一直睡到了现在。” “能睡可是好事。要不要妈妈找个大夫来瞧瞧,开个安神的方子?妈妈给你安排,今儿来的人再多,咱们也就见一个!” “多谢妈妈关心了。灵鸢无大碍的。” 笑话。自家的摇钱树啊,不关心她关心谁?而且男人个个爱攀比,爱挑战。越难见着的越想见,越上杆子贴的还越不要。她若说灵鸢只能见一位客,那竞价还不得蹭蹭往上飙? 林娅熙窝在被子里,紧张地竖起耳朵听。 “妈妈是有事要与灵鸢叮嘱?” “唉,倒是有一件。咱们青楼是开门做生意的,路子不活,长久不了。妈妈听说,昨夜林国公府上的四千金在牢里去了。一个庶女动静闹得还挺大,把皇宫里的那位和晋王都惊动了。 妈妈就是来给你提句醒。要是有客人说起这事,你只当一听一过。这里头牵扯的,哪一个咱都惹不起。不管外边有什么谣言,不是从我冠花楼里传出去的就好。” 老鸨后面的声音越放越低。隔着几层障碍,林娅熙听不大真切。 灵鸢谨慎地应了。“妈妈请放心。灵鸢知道了,不会乱嚼舌根的。” “妈妈对你从来最放心不过了。楼下那一群才真真是不安生呢!得,妈妈这便下去招呼客人了。你也梳妆打扮。” “好,那妈妈慢走。” 待房门再度阖上,林娅熙才钻出头来。灵鸢不问是礼貌。将人家无故卷进漩涡,她坦白相告亦是礼貌。 “灵鸢,等你明日得空了,我把事情的始末讲给你听。” 帐外的灵鸢已经端坐到梳妆镜前,看着台子上那盒云想·花想的胭脂。“嗯,随你。” 晚膳时,小丫头端来了六样小炒和两碟子点心。菜色偏清淡,但绝对要比林婉卿活着那会吃得好。 林娅熙本想等到灵鸢用完再吃的。许是她见着食物的目光太过炙热,又许是灵鸢善解人意,桌上竟多摆了一副碗筷给她。 一拿过递到眼前的芝麻饼,林娅熙矜持不再,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第458章 名利清零 用过膳,灵鸢被叫去了天字号房。林娅熙撑得睡不着,便躺在床上想事情。 总躲在冠花楼并非长久之计,也不是她的终极目标。苟延残喘有何意义?她要让林婉蓉和秦氏为算计她而付出代价! 林婉蓉是孽种的把柄,她刚穿来时就知晓。林婉卿母女也正是因此才送的命。光是这一点就足够置她们于死地了。可惜,眼下她无凭无据,也没有机会接近二人。仅凭一张嘴,怕是难以成事 一夜的惊苦交加令林娅熙还发着烧。想得深了,不免有些头昏脑胀,她索性便不去想了。 大脑一放空,门外的花花世界就格外清晰起来。 “公子,不进来坐坐吗?几位爷是头一次来烟花巷?不然,如公子这般仪表堂堂的风流才俊,翠玉怎么可能眼生呢?” 虽然这句开场白负责拉客的翠玉经常说,但她眼睛可利着呢。六年中,形形色色的男子她见多了。只要一搭眼,年岁,行当,身家,脾性她都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翠玉姑娘有眼光。我们是来京城游玩的,过几日便要返乡。今儿正巧兄弟的生辰到了,遂由我做东,领他们来这里庆贺庆贺。” 见男人要上钩,翠玉立时使出浑身解数。 “那公子您可来对地方了!翠玉敢跟您保证,京城里的青楼啊,再找不出第二家比冠花楼格调更高,姑娘更美的了。 您看我们这里迎来送往的客人就知道,我们这的姑娘各个类型的都有。琴棋书画,唱念做打,十八般才艺无一不精。保准能叫公子的生辰永生难忘!” 另一名男子问,“不知,花魁灵鸢姑娘今晚可否有空?” 敢点名灵鸢的都是百千两起跳的大客户。翠玉杏核眼一转,笑意更浓了。 “公子也是慕名而来的?要见灵鸢姑娘,这就得问过妈妈了。几位贵客先里边请!” 外面的嘈杂听久了恍如催眠曲,林娅熙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临睡之前她还在想,曾经自己的寻欢作乐,于灵鸢却是无可奈何 “爷,别急嘛。您喝醉了,奴家这就带您回房歇息。” 紧接着,是一道带着粗喘的声音。“歇息?陪大爷我,怎么可能让你歇息?大爷会让你瞧着太阳是如何东升西落的!” “爷你好坏!奴家要是坏了,以后还怎么服侍您呀?” “哈哈哈哈” 男人放声大笑,明显有被取悦到。“那就跟着爷勤学苦练。伺候好了,爷有的是银子!” 又过了不知多久,林娅熙被楼下的弦鼓乐声和愈加孟浪的男女调笑吵醒。 睡了快一天了,烧热已经退去大半,身子也松快不少。她揉了揉微肿的眼睛,一侧身,忽见旁边还躺着一个人。 本能的惊呼到嘴边,又被生生吞了回去。待林娅熙能看清楚了,才认出那是去而复返的灵鸢。 灵鸢黛眉轻蹙,原本红润的双唇微微发着抖,没有什么血色。她弓着身子,一手按压住胸口,蜷缩在林娅熙外侧。 “灵鸢?你怎么了?” 灵鸢嘴唇翕动,声音里染了几丝沙哑。“没什么,头晕而已,睡着了就好了。” 林娅熙撑着床榻,支起上半身。凑近些距离便能闻到一股酒味,估计是喝醉了。纵使灵鸢卖艺不卖身,纵使客人再文雅,强行被灌酒也是家常便饭? 说好了她睡软榻的,看自己睡得沉,灵鸢却没有忍心叫醒她。如此这般洁净纯良的女子,偏是生存在世间最污浊阴暗的角落。 一想起这个,林娅熙顿觉揪心。 “可有喝过醒酒汤了?再多喝点热水,不然明早宿醉只会更难受。” 林娅熙刚要下地帮她倒水,被灵鸢一手拉住。“别忙活了,我早都习惯了。冠花楼里的酒性烈,我酒量又不好,醉酒已属常事。” 想起三十三给的抗毒丸好像还剩下两颗,约莫也会有些醒酒的功效,林娅熙便从里衣怀里摸出来一粒,送到她嘴边。 “你若信我就吃了。吃了你会好受些。” 帐子里寂静了片刻。几秒之后,她指尖触到一处绵柔,随即一空,药丸被衔走了。 灵鸢闷闷道,“不早了,睡。” 灰暗中,林娅熙勾唇,又躺了回去。 -- 翌日,气温有所回暖,却是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天色晦暗,空气湿冷,更叫阴寒钻进了骨子里。 冠花楼内,曲终人散,一片萧条。 灵鸢再醒过来时,果然没有了平常醉酒后的头疼欲裂。巳时用完早膳,二人无事可做。一个窝回进被子里,一个盖着厚毯子,缩在软榻上。 林娅熙主动开口了。“灵鸢,你就不好奇我为何会进刑部大牢,又是如何逃掉的吗?” 窗外雨声疗愈。灵鸢双手捧着热茶,雾气氤氲。 “好奇。不过初世为人,都有苦衷,都有身不由己。你若不愿说,我又何必问呢?” 不知是她本心如此,还是被境遇打磨的,灵鸢的性子内敛而沉静,与林娅熙大不相同,却又无来由地令人想走近,想倾诉。那是一种可以沉淀人心的安全感。 “十日前的皇家冬围,想必你是知道的。” 灵鸢点头。“嗯,听人提及过。晋王和龙华太子同时向当今圣上请旨赐婚,也将林家四小姐推至了风口浪尖之上,因此备受瞩目。只不知,四小姐比之更为耀眼,还有商人林公子这一重身份。” 参与狩猎的王孙贵族数不胜数。凭灵鸢的交际之广,能够知悉这些也属意料之中。 林娅熙垂眸一笑,紧了紧身上的被子。 “那便说些你可能还不知晓的。钦天监会算出我乃祸国妖姬的命格,这都得仰赖于我的嫡亲大姐和母亲。若非她二人苦心设局,我也进不了刑部。” 天边一道闷雷划过。灵鸢的心应声一震。 虽然她命途坎坷,但记忆中的家人却是和睦友爱的。第一才女林婉蓉居然会做出这档子事,着实令她讶然。 老鸨说过的,林四小姐去了。一个身份成迷,且名利清零的人还回来做什么?是执念,还是轻敌,灵鸢不解。 “既已诈死逃了出来,为何不去找晋王,却还要孤身回京城犯险呢?” 听她说起宋楚煊,林娅熙嘴角扯了扯。 “可我不想成为谁的累赘” 第459章 同病相怜 少女的声音极轻,似乎才一出口便消散在了虚无中。滴滴雨水敲打着窗棂,没有再迎来她的下一句话。 灵鸢懂了。林娅熙要复仇,还是一个人复仇。可复仇谈何容易呢?这一点她比谁都深有体会。不相同的却是,林娅熙尚且有选择的权利,而她别无选择。 灵鸢的语气里不自觉带了几分重量。“四小姐可知,我缘何会帮你?” 林娅熙回望向她,摇了摇头。 “因为你让我想起了五年前的自己。” 灵鸢忽而哽住,继而长叹一声。林娅熙已经可以预感到即将来临的厚重了。 “快五年了,我总也在想,如果当初也有人愿意拉我一把,会如何呢?可惜,万事不能重来,也没有如果。” “你若不介意,不妨同我说说。” 林娅熙始终想不大明白,像灵鸢这般女子如何会堕落风尘。纸醉金迷不足以诱惑她,风花雪月也不可能击垮她。那是为什么呢? 阴雨,交心,氛围太好。灵鸢喝下一口茶,幽幽讲诉起前尘往事。 “与娅熙你一样,我也曾是官家小姐,也过了十一年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日子。其实,我本名颜若鸢,父亲曾任户部侍郎一职。他为官十余载,从来都是清正廉明的好官!” 说到清正廉明,灵鸢的情绪明显有了起伏。这也令林娅熙记起一个细节来,就是灵鸢大张旗鼓过来云想·花想那回。 明明答应了会等她去找北宫沉雪的,可人却在偶遇侯府小姐后,仓皇跑开了。当时她还莫名其妙,而今想来,原是撞上昔日旧友了。 见她似是迷失在了回忆里,林娅熙不由语带安抚地问,“五年前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灵鸢深呼吸了几次,才冷冷说道,“因为家父涉嫌贪墨,致使整个颜家被罚抄家。 颜家长房但凡成年的,一律斩首。余下百来口人里,十二岁以上者全数流放北疆。不足的充为官奴,永世不得更改。而我便是这其中幸运的,又或者是不幸的一个。留着一口气,在这腌臜之地讨生活。” 说完,她嗤笑着,不屑地扫视一圈房间。 “若不是背负着要为父亲,为颜家沉冤昭雪的使命,我也不会苟活至今了!” 林娅熙苦笑,轻描淡写地道,“你有家仇,我有私怨,还真是同病相怜啊。” 二人对视,都从彼此的眼底看到了轻蔑与坚决。灵鸢顿时轻松不少,不由扬起唇角。 “五年前的夏天,渠城大旱,数十万顷农田里几乎是颗粒无收。为了避免有流民暴动,朝廷便从户部拨出五十万两白银来,用于买粮赈灾。 作为户部侍郎的父亲也是当年经手此事的官员之一。本是件利国利民的举措,然而两个月后,却有几千名灾民联合上京告御状。 朝廷不得不特点了钦差大臣,去渠城查看情况。一查才知,户部的账面上确实是支出了五十万两,可当地官府实际收到的却只有四十五万。那五万两银子的差额竟是有人中饱私囊了。 皇帝勃然大怒,当场下令彻查此事。一经发现有胆敢发灾荒财的,全部严惩不贷。 父亲向来为官坦荡荡,从未做过蝇营狗苟之事。所以,直到百余官兵闯入颜家,一夜之间抓了上下老小时,父亲都是懵然无知的。” 据林娅熙听闻,当今的天元帝并不是个昏庸的君王。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应该不会冤枉颜家才对。 “官府抓人可是有了对颜家不利的证据?” 灵鸢有些激动地辩解。“那所谓的证据根本就是捏造的!” 发觉自己失控了,她停顿两秒,又继续说道,“为首的刑部官员称,在父亲名下的别院里已经挖出了赃银,整整五万两。” 被灵鸢的情绪所感染,林娅熙难免会先入为主,但同时也觉着巧合。 “我记得,官银上一般都会有铸造年份和用途等的刻字?别院里那五万两,确定就是户部丢失的银子吗?” “每一颗银锭子上的字样都被人锉平了。父亲再如何喊冤,说是遭人栽赃陷害的,也无人肯信。他们只认定是父亲为了遮掩,故意除去的痕迹。否则要如何解释发现的地点,还有正正好的数量?” 林娅熙侧躺在榻上,默默点了点头。 见状,灵鸢苦笑着问,“连你也认为是家父贪墨了?” “单就五万两白银从颜家别院里找到这一点,确实是铁证。” 闻言,灵鸢挫败地叹了口气,却听林娅熙缓声说道,“但也只是乍听之下。” 灵鸢一惊,猛地抬头。“娅熙此话何意?” “要把证据和前后的背景割裂来看的话,倒是铁证。但若与整体联系起来,又还有疑点。” 林娅熙对颜家一无所知,一时还想不清楚其中的前因后果。 “颜家除了你父亲在朝做官外,还有没有其它赚钱的营生?” “有。颜氏族中只有父亲一人为官,二房和三房都是经商的。父亲势单力薄。这也是为什么在他出事之时,朝中却无一名官员肯站出来替他求情。” 提起这些时,灵鸢的心是寒的。 林娅熙长叹。“是人都会趋吉避凶的。因而人们才常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啊。 你想想看,皇帝当时急于要给灾民们一个说法,刑部必然就急于要给皇帝一个说法。那种情况之下,再多的疑点都不是疑点。 抓到颜家,结了案子,多么皆大欢喜的结果。颜父一无人脉,二无名望。这时候还要站出来质疑的,除了给自身招黑以外,压根没有一点好处。” 林娅熙说的都是逆耳大实话,令灵鸢无言以对。 正义和气节这两样东西,若不是因为难得,又岂会千古流芳,被万世歌颂呢? 少女再揶揄一句。“像你这般不计后果救我,在他人眼中就是个蠢的。” 闻言,灵鸢莞尔一笑。“我也是孤家寡人,失无可失罢了。方才你问起颜家的营生,是觉得有哪里不妥吗?” “我只是好奇,五万两银子于颜家而言是个什么概念。是很要紧的数目,还是无足轻重的?或者说,二房和三房有没有在生意的周转上出现过问题?” 客观来讲,这不失为颜父贪墨的可能动机之一。毕竟,一文钱也是可以难倒英雄汉的。 第460章 颜家线索 灵鸢郑重解释道,“在父亲考中进士之前,颜家的一只脚还没有跨出寒门。祖父辈上传下来的几间铺子也多是些小本买卖。直到了父亲这一代,家族才开始慢慢崛起。 二叔叔颇有经商天赋,名下的生意越做越大,店铺也越开越多。而家母出身高门,每年光靠嫁妆也有一笔很可观的进项了。 颜家虽然称不上大富大贵,却也家境殷实,兄友弟恭,是不会为了五万两折腰的!” 林娅熙思索了一会。听起来颜家不缺银钱,各房之间的勾心斗角也少,颜父也不像是遇到了中年危机。 灵鸢本能的倾向性姑且不谈,单从自己所听到的故事来看,颜家着实有可能是替人背了黑锅,而且还未必是曾经就有过过结的。 天子一怒,幕后之人迫切地需要转移注意力。正巧颜父在户部任职,朝堂根基又浅。如此就能轻易地被一锅端了,且还不会产生后患的人家,做靶子再合适不过。 “灵鸢,如果有人要构陷你父亲,你有没有想过最有可能的会是谁呢?” 灵鸢咬了咬唇瓣,带着点愧疚说道,“我被家人庇护得太好了。颜家出事以前,对外面的险恶我完全是懵懂的,更不了解官场之事。 我猜想,那人若不是户部官员,也是个可以将手伸进朝廷钱袋子里的人。能把事情做到天衣无缝,又叫刑部和皇帝都觉不出漏洞的,官职应在父亲之上。” 正三品以上的官,这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啊。不过,对于灵鸢的猜测,林娅熙是赞同的。 如她所言,此前的颜若鸢只是名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姐。要排查这些个老狐狸,还要不被人察觉,其中的难度和艰辛不言而喻。 嫌疑人尚且不能确定,林娅熙便着手捋剩下来的线索。 “要装下五万两白银,得用上好几大口箱子了?那么大个目标被搬进颜家别院,再挖坑埋了,下人之中竟没有一个听见点动静的?” 刚一问出口,林娅熙就意识到自己犯糊涂了。这类事情她都没少干过。只要有迷药在手,下人们还不是睡得死死的? 灵鸢垂下眼帘,幽幽叹息,摩挲起手中的茶杯来。“不知是被收买了还是怎的,别院里的下人们都矢口说没有。” 林娅熙又捉到一处疑点问,“这么大一笔银两支出,户部的账簿上除了有你父亲经手,还有哪些人?” “我也曾向常来冠花楼找乐子的几位官员打听过。衙门里的事务多半是按轻重缓急,酌情处理。琐碎点的由主事和郎中决定即可。重大一些的才要层层批核,最后呈报至尚书大人。” 林娅熙挑眉。“那岂不是说,如果颜父果真侵吞了朝廷的五万两,不论户部尚书事先知情与否,出了岔子都算是失职了?” 灵鸢点头回道,“该是这样,但徐尚书家所受的波及并不大。具体是何原因,我也不好细问了。” 窗外的雨水全然没有要停歇的意思。灵鸢拢了拢身上的大红猩猩毯,不禁生出几丝怅然来。 “五年来都查不出太有用的证据。即便原先还留有线索,此时也早断了” 林娅熙可以体会她沉痛的心情,但也没有良策,只能尽量疏导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何况还是这么大一起案子呢?慢慢来。” 二人各自静默,各有心事。 如果有能力,林娅熙当然愿意相助灵鸢,解掉缚在她身上的枷锁。一来是为报恩,二来出自仗义。不为别的,就冲灵鸢的品格。 颜家十有八九是替人挡了刀子。贪墨贪墨,贪念占主导。灵鸢的父亲在户部管账十余年,要贪早可以贪了。选个太平年份下手不好么,何苦顶风作案? 户部若没记错的话,林国公好像也在户部当闲差?那他与颜老爷当年的案子又有无瓜葛呢? 思及林家,林娅熙转而盘算起自己的事情来。 -- 那日赶到乱葬岗后,宋楚煊折回了晋王府。暗卫们则继续往西,去寻林娅熙的下落。沿着雪地上的车辙追了一个多时辰。待到发现驴车的踪迹时,人不在,车却是停在了一座村庄外。 王爷有令,搜索必须转入暗中进行。在各家各户的外围都遍寻不到林娅熙,暗卫们只好等着天亮村民们起床了再行探听。 次日,辰时末,消息传回到王府。 当得知了林娅熙很可能在半途跳车,眼下去向不明时,宋楚煊一掌劈碎了面前的桌案。 “再给本王去找!以乱葬岗为中心,东南西北一个方向也不许漏过。” 男人的脸色比之门外的阴雨天还要令人抑郁。本以为林娅熙走不远的,只消找对方位,不出两个时辰便能追上。届时,即使她不肯回来,他的人也可以在暗处护着。 谁知,现场留下的诸多痕迹让他们放松了警戒,这才被空驴车虚晃一招。现在又过去几个时辰,车辙脚印全都乱了。再想找,只会难上加难。 夜鹰刚一背过身,宋楚煊倏然凤眸半眯。 “慢着。熙儿从未出过京城,对其它地界并不熟悉。往南西北去的,着重在百里区域之内。往东是回京的路从城门起,全城搜找!” “是,王爷!” -- 在灵鸢的房间里闷了两日,林娅熙也没有闲着。 想起林婉卿曾用丑妆在国公府内瞒天过海,她便也不断尝试着将自己扮成另一副模样。毕竟,如若不能出门,接下来的一切都是枉然。 有了换头一般的妆容,再改成小丫头的衣着发式,朝夕相对的灵鸢见了都不免要张口结舌,忍不住打趣道, “难怪当初你会开创云想·花想呢。这般以假乱真的化妆术,也不怪我将你误认作男子了。” 铜面镜子很难照清楚细微之处,但听灵鸢如此说,林娅熙终于安心了。 化美不易,化丑却不难。青楼里交易的就是风情和姿色,特别是如冠花楼这般的高级青楼。想要何种胭脂水粉没有? “冠花楼里的好东西还真不少。有这一层伪装在,我也不必一直躲躲藏藏的了。” 看着对面那张陌生而普通的脸,灵鸢问,“娅熙,今后你是如何打算的?我听妈妈说,林四小姐已被皇帝追封为乐安县主。国公府大办丧礼,三日后才会出殡。你若是想离开,也别急在这一时了。” “嗯。那便等着风头再过一过。” 第461章 藏了汉子 林娅熙暂时还没有太成形的计划,正坐在妆台前出神,门上传来一阵漫不经心的敲门声。 灵鸢指了指净房。少女会意。 门一开,是不请自来的翠玉。 “灵鸢妹妹。” “翠玉姐?” 灵鸢有一丝疑惑。她与翠玉至多算是点头之交。“找我有什么事吗?” 翠玉的视线越过她,笑眯着眼扫了一圈房间。“哦,也没什么的,就是来与妹妹叙叙话,谈谈天。妹妹不方便?” “难得翠玉姐来找,怎么会不方便呢?只是我才叫小丫头打了水,不巧正要沐浴而已。” 说罢,灵鸢仍是侧过身,做出一副随时欢迎她进来说话的样子。 翠玉惯会看人眼色的,这一次却没有识趣地走开,而是一脚踏进了门。 “哎呦,来的不是好时候呢,那我便快点说。前日我见妹妹穿了件银灰色缂丝褙子。上边绣的玉兰花图案我喜欢得紧,便想来和妹妹讨个绣样子回去。” 翠玉一面说,一面已经款款步入了门内。 灵鸢所住的房间虽大,却没有内外室之分。除了卧榻的区域被屏风隔断开外,其余的基本上一眼就可以望到头了。 灵鸢稍稍提高了一点音量。“翠玉姐既喜欢,我这就拿来与你。下次再有什么看中的,姐姐命小丫头来取便好。” “那可多谢灵鸢妹妹了!妹妹人美,衣裳样式也多,件件穿着都好看呢。” 林娅熙将耳朵贴在净房的门板上听着。当灵鸢说了要沐浴,翠玉还执意进门时,她就不得不警觉起来了。 要说在古代,有哪种职业最擅长辨别人心,青楼女子一定榜上有名。她不信翠玉听不懂那话里的婉拒。 这会再收到灵鸢的信号,林娅熙大脑立刻飞转,想她该藏在哪里好。 净房中可遮蔽的家具极少,小柜几的尺寸也根本容纳不下人。浴桶里吗?翠玉是女子。真要闯进了净房,浴桶怕也不会避讳的。 况且,她脸上的伪装遇水必然暴露。万一对方真是冲着自己来的,那岂不是直接送上门给人捉? 灵鸢才从衣橱里端出装绣样的木匣子,只听两下踢桌脚的声音。 其后,翠玉惊讶地问,“灵鸢妹妹,你那净房里像是有人啊?” 灵鸢一愣,面色旋即冷了下来。 “翠玉姐可真会开我玩笑。屋中只有我一人。姐姐如此说,倒好像灵鸢偷藏了汉子了。” 翠玉一甩帕子,全无所谓,笑盈盈说道,“灵鸢妹妹这可就冤枉我了呀。冠花楼乃是青楼。藏个汉子有什么好稀奇的? 只要肯付银子,藏他十个八个的,妈妈都没有二话说,姐又怎么会取笑呢?我是担心妹妹安全,怕你不注意,给贼人闯了进来。” 灵鸢戏谑地看着翠玉,话语委婉却不客气。 “灵鸢是清倌。即便不是贞洁烈女,也有该守住的底线。翠玉姐平常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来就要疑神疑鬼。只怕,要绣样不过是个幌子?” 翠玉的脸僵了一瞬,旋即又挂上她的招牌式笑容。 “瞧我这嘴!灵鸢妹妹岂能和我们些个残花败柳一样呢?是姐方才说话没过脑子了。同一个屋檐下住着的,姐哪有什么坏心思?你若臭了,咱们也跟着遭殃不是。” “既然翠玉姐什么都明白,那妹妹就不留了。” 灵鸢把木匣子塞进她怀里,送客的意思显而易见。 翠玉纵使不甘心,可也没法子。她总不能撕破脸硬闯? 青楼捧人最是纯粹,从不看经验和背景,端看吸金的能力。谁赚银子,以谁为尊。灵鸢可是头牌花魁,她正面刚不起。 翠玉讪讪的,都快走到门口了又突然回头,嗓门不小地来了一句。 “灵鸢妹妹不让看,那姐便不看。但净房里真若进了歹人,妹妹可万不得粗心大意啊。” 灵鸢才要说什么,正上楼来的老鸨已经炸了。 “哪里有歹人,敢来我冠花楼闹事?!灵鸢,你还不快躲开!” 原以为翠玉就要被打发走了,老鸨的声音却再一次令林娅熙的心砰砰狂跳起来。 殊不知,刚刚正是余光里瞥见了老鸨,翠玉才耍了一记回马枪。 “妈妈,还好您来了!灵鸢的净房里有动静,我正劝妹妹要当心呢。” “翠玉说的对。不管真假,这屋子里都不安全。” 老鸨不由分说,一把将灵鸢从房间里拉出来,放到自己身后。 灵鸢凉凉扫了翠玉一眼。“呵,真要是有贼,被翠玉姐这么一惊一乍的,此刻也该吓跑了。” 翠玉情真意切道,“那也让姐和妈妈确认完,你再回去。什么都没有妹妹你的安危要紧!” 老鸨也似护命根子一样护着。“是啊,灵鸢。听妈妈的,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不愿意让龟奴进来,妈妈去便是。” 见二人压根不听,灵鸢自知是拦不住了。反正她们都没有见过林四小姐,而林娅熙又上了伪装,大不了就称是自己私底下买回来的丫头好了。 老鸨从书桌旁拿起一卷画轴,紧紧握在手中。翠玉双手搭在她肩膀上,怕怕地猫在后面,跟老鹰捉小鸡似的。 灵鸢心中冷笑。翠玉七拐八绕了一通,不就是想要搜她的卧房么?这会装得倒挺像。 隔了段距离,老鸨用画轴的一头猛推开净房门。 “谁?出来!” 门开了一半,无人应答。 顿了顿,灵鸢轻嗤道,“翠玉姐莫不是幻听了?我都说了里面没有人。” 翠玉挺了挺胸脯,走出老鸨的保护圈,伸手将门一推到底。 净房内,只有加了花瓣的大浴桶,叠放衣物的矮几,和一扇半透明的屏风,再无其它。 灵鸢倚在门上,看她要如何解释。 翠玉忽略掉她的视线,大剌剌走去浴桶旁,撩了一捧水。花瓣浮浮荡荡,水清可鉴。 她笑。“妹妹都要沐浴了,怎的还给窗子留了条小缝呢?这水都凉了。” 灵鸢瞬时恼了。“翠玉姐,净房你也来了。可以适可而止了吗?” 见状,老鸨也劝道,“好了好了。只要不是贼人,妈妈心就定了。翠玉,你也回。灵鸢要沐浴,你还赖在这作甚?” 翠玉仍是笑呵呵的。她只管查搜冠花楼以里就好。至于人是如何跑的,又跑去了哪里,那可不归她管了。 “怨我瞎操闲心了。灵鸢莫怪罪,姐这就走。” 第462章 欠她太多 翠玉扭着腰肢出了房间,还随手将门阖上,然而老鸨却是未动。 灵鸢试探着喊她。“妈妈?” 老鸨坐到书桌边,目光彷佛能透视一般。“叫人出来。” 灵鸢讶异。老鸨的语气太过淡定,令她在说任何话之前都得先掂量掂量。 老鸨明说了。“妈妈活了近四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骗得了翠玉,可骗不了妈妈我。” 就在几分钟前,猜到三人要进来了,林娅熙情急之下只得爬出窗子。 所幸,窗外就是冠花楼的招幌。迎风招展的大红绸恰好将她的身影遮了个七七八八。但不幸的是,窗下根本没有给她下脚的地方。只有一条筒瓦砌成的装饰带,微微突出。 林娅熙脚尖点在上面,手上十指死死扒着窗檐才勉强能够支撑住。只要吹来一阵风,或者碎掉一片瓦,瞬间就能叫她跌落下去。 虽说三层的高度摔不死人,可断手断脚在古代却未必都会痊愈。 林娅熙练舞多年,平衡感极好,对全身肌肉也有着极强的控制力。但眼下只能靠手尖脚尖垂直立着,还是非常吃力。 露在寒风中的指头就要被冻僵了,越来越使不上力气。少女只得咬紧牙关,极力坚持着。 灵鸢刚一挑开窗子,就见满头虚汗,贴附在墙上的林娅熙。 她急忙伸出右手。“快抓我上来!” 林娅熙拽过灵鸢的胳膊,将重量都压在左腿上。脚下的瓦片早已被冻脆了,一个支持不住,骤然裂了半截。 电光火石之间,她侧抬起右腿,迅速勾住窗檐。被她这动作猛一踩,剩下的半截瓦也碎落下来。林娅熙的脚尖顿时悬在了空中。 灵鸢瞪大眼睛,胳膊用力往回拉。 借着她的力道,少女左腿一悠,胸口探了上来。左手再一抓力,终于是把整个身子都拖进了窗口。 老鸨和翠玉一样,也以为会是个白面书生。不然,灵鸢为何要竭力掩饰?结果却见一名长相普通的丫头片子。 “你是谁?” 林娅熙顾不得十指上的疼痛,先麻利关好窗子,才怯怯地回答。“奴婢是若鸢姐姐的堂妹。” 现在还说她是买来的丫头,林娅熙自己都不信。必须得给老鸨一个重磅又合理的说法,她才有可能混过去。 老鸨惊得站直了身。“若鸢?你是颜家人?” 再瞄一眼同样呆愣的灵鸢,林娅熙低头说道,“是。” “那你跑来我这冠花楼做什么?” 老鸨的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度。颜家可是罪臣,活着的亲眷都要终身为奴。 这丫头显然是从哪里偷跑出来的。找灵鸢,难不成是想将人拐走?就算不走,留在这也是给自己招祸啊。天知道,她有没有行凶背主! 林娅熙顺势给老鸨跪下。 “奴婢原是颜家二房的长女。颜家出事后,血脉四散。若鸢姐已是奴婢如今能寻到的唯一至亲了。奴婢好不容易逃出来,本想与姐姐见上一面就走的。谁知,还是被人发现了” 灵鸢此时也回了神,配合着林娅熙恳求道,“妈妈,若霞她只是个不足十四岁的孩子。请您念在灵鸢为冠花楼任劳任怨的份上,不要为难她了。” 老鸨仍处于惊愕之中,丝毫没有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灵鸢,她是官奴,是戴罪之身!若是她主子家里去报官,寻到妈妈这里。官府真要追究起来,知情不报,不单妈妈,就是冠花楼上下几十个姐妹都要受牵连啊。” 灵鸢软声辩解。“她是二房的女儿,并非颜家主犯。不会如妈妈想得那般糟的。” “妈妈若是不放心,奴婢这就离开,不给冠花楼和若鸢姐添麻烦。” 林娅熙磕了个头,起身要走。 “慢着!” 老鸨一步拦在她身前,一面打量,一面吓唬。“冠花楼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林娅熙眸色冷凝,反问道,“那妈妈要如何?送奴婢去官府吗?奴婢跟你去就是。” 一旁的灵鸢蓦地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对准自己姣好的脸颊,笑靥清冷。这张脸于她毫无意义,但对冠花楼来讲却意义非凡。 “妈妈,灵鸢求您,放了她。” 老鸨与林娅熙异口同声。“不要!” “若鸢姐,你不要犯傻啊!即便进了官府,我也没什么的。” 林娅熙想过了。实在不济,她就重新假死一次,或是去找宋楚煊。怎样都好,就是不能再搭进灵鸢。她已经欠她太多太多了 老鸨一双精明的眼睛闪了闪。 灵鸢十二岁不到来的冠花楼,那会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没成想,五年的时间内,她竟一跃成为楼里的顶梁柱。也是翅膀硬了,才能一直留做清倌至今。 可清倌能接待的客人毕竟有限,而且灵鸢马上就将年满十七了。过了十七,连勋贵家的小姐都愁嫁,何况欢场女子呢? 灵鸢还能再红几年,这成了近来最令老鸨忧心的问题。 转个积极的角度想,灵鸢不做红倌,都能引得男人趋之若鹜。一旦做了呢?以流失少部分雅客为代价,却能换来更广的客源。冠花楼只会更上一层楼。一样是大好事。 老鸨说过,青楼是开门做生意的。同样身为女子,别的姑娘可以付出,灵鸢为何不能?这下子抓着了灵鸢的软肋。她不趁此推进一步,更待何时? 是以,老鸨也不急了。并没有因着受威胁而惊慌,反倒出离地冷静。 “灵鸢,妈妈可以放她走。但你也懂这楼里的规矩。没有利益的善事,妈妈可从来不做。” 灵鸢凄凉一笑。举着的簪子又刺近一厘,尖头上已隐隐可见血珠。 她当然懂。她什么都懂。 颜若霞确实是她三堂妹的名字。也不知,那几个如花似玉的妹妹现今身处何处。是否也和她一样,在水深火热中度日 她没有那么伟大,更没有超群的能力。护不住她们是此生永远的遗憾。也正是这种遗憾令灵鸢忽地生出一股冲动。她想要护下林娅熙。 “放了她,灵鸢便答应妈妈的条件。” 第463章 一月之期 林娅熙不晓得老鸨的条件究竟是什么,但猜也不会是好的。 她眸子里蓄起了水雾,很有些自暴自弃地道,“灵鸢,你答应也没用。我现在就去官府自首!” “你去哪?” 老鸨又过来堵截。绑她送去衙门不过是拿捏灵鸢的筹码。真要是进去了,她的利用价值也就没了。 林娅熙正要对老鸨动手,灵鸢急道,“妈妈,可以让灵鸢跟若霞讲几句话吗?” 老鸨挑着两道黑眉,周围扑盖的粉都被夹进了额头上那三道深沟里。她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林娅熙的鼻子,嘴巴都要被气歪了。 “对!你来跟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讲讲。在老娘的地盘上,还想对老娘动粗?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将回瞪着老鸨的林娅熙拉至一旁,灵鸢压低声音说道,“娅熙你快走!冠花楼能在京城里屹立多年不倒,不是没有原因的。楼下还有十几名会拳脚的护卫,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着了老鸨的道啊!你不要管我,我自会有办法。” 林娅熙握上她的肩膀,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她懊悔极了。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编了个颜家人的理由呢? “怪我不该冒充若霞的。我去告诉老鸨实话!” 灵鸢拽住她,浅笑着摇了摇头。“没用的。从你被妈妈觉察那一刻起,她就不可能放过我了。只要是能胁迫到我的人,你是谁都不重要。” “灵鸢,是我连累了你” 自责,愧疚一股脑袭来,梗在林娅熙的喉咙间。胸腔中那团闷火烧得她声音都变了调。余下的话她说不下去。 灵鸢无声叹气,嘴角泛着苦笑。 “娅熙,这是我的宿命,无关他人。早早晚晚都要有这么一天的。” 林娅熙被这句宿命激怒了。她不信命,那是上位者用来套牢人的锁链。若真有,她也要逆天改命! “不,若鸢,我会救你出来的。颜家的冤案我替你翻。你信我!” 望着她笃定又霸气的眼神,灵鸢很受感动。但,残酷的现实早已将她那份乐观碾碎了。 “嗯。所以娅熙,你更要好好地走出去,走出冠花楼。” 林娅熙知道,灵鸢没有信。安慰她,不过是要她心安理得。 少女收起悲凄的情绪。说给她听,不如做给她看。“灵鸢,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你护好自己。一月后,我定带你离开。” 灵鸢抿唇淡笑。“好。” 说着,她又从脖子上取下一枚莲花形状的玉坠,放进林娅熙的掌心。 “城西槐家胡同里,有一座两进的小院,门前种有一株白梅。那里住着的都是我这些年积累起来的人手。你带着信物,过去找他们。还有这五千两银票的盘缠,你也拿上。” 不等林娅熙反应,灵鸢已经转向了老鸨。 “妈妈,让若霞走。只要您今日让她出了冠花楼,并且保证事后不会为难她,灵鸢便全听妈妈的。” 一改方才的横眉竖眼,老鸨顿时喜笑颜开。“诶,这就对啦!妈妈放她走便是。对灵鸢你,妈妈何曾食言过呀?” 再从冠花楼出来,林娅熙的手和脚都像是断过了一般。死扒着窗沿时,浑身的重量都集中于一点。那种无法想象的承重后果此刻都找回来了。 但,断骨之痛都不及她心脏处传来的撕扯疼。是她害了灵鸢。 视线被眼泪糊了一片,林娅熙不得不扶住手边的一棵枯树,弓着腰,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气。泪水涌上来,再直直砸向地面,才不会花了她的伪装。 看她这样子有半盏茶了,一位好心的老伯上来询问。 “姑娘,你没事?” 林娅熙摆了摆手,可也意识到,她不能再任由自己感情用事了,否则只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后,她雇了辆马车,去往槐家胡同。 -- 等林娅熙找到小院时,天色已然灰麻。敲了几次,门才被从里边打开。 来应门的是名二十上下的女子。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两眼。“姑娘,你找人?” 林娅熙摊开手,露出一直被她攥着的莲花玉坠。“是灵鸢让我来的。” 女子愕然了一瞬,而后忙问,“灵鸢出事了?” 若非出了天大的事,她怎会将这枚坠子假手于人? 想了想,林娅熙答道,“还没有。” 听见没有,女子稍稍放了心,但又被一个还字吊了起来。她侧身让出路。 “姑娘进来说话。” 跟着人进了内院,林娅熙无心去看四周的布置。 见她背着包袱,女子便问,“姑娘是要在这住上些时日?我叫杨柳。你和我睡东厢房好了。正房是留给灵鸢的。后罩房里住着四个张家兄弟。这会天晚了,他们不会过来的。” “嗯,谢谢你,杨柳。我叫婉卿,是灵鸢的朋友。” 倒不是林娅熙信不过他们,只是自觉没有必要再将事情复杂化了。 她来这里纯粹是为了灵鸢,与她自己的仇恶无关。她的目标十分明确,替颜家昭雪,令灵鸢摆脱罪奴身份,摆脱冠花楼! 简单用过晚饭,二人坐在油灯下,林娅熙将始末精炼地说了一遍。 “一个月之内翻案?!” 杨柳又是诧异,又是绝望。“这根本不可能。我们查了快三年了,都没能查出太有价值的头绪来。况且,时间越久,打探的难度就越大。” 说罢,杨柳长叹一声,手肘垫在桌子上,不停捏着眉心。 林娅熙没有说任何打鸡血的话,只道,“尽力一试。杨柳,你再和我讲讲颜家之事,还有你们这几年搜罗到的证据。” 杨柳的大意跟灵鸢所述差不多,只是添补了些细节。 末了,她问,“婉卿,你可有什么想法?” 林娅熙缓缓摇头,蹙眉走去窗前,思忖着开口。 “我暂且也只是想到了两点而已。第一,从颜家别院里挖出来的那五万两白银,与户部拨下来的应该不是同一笔。” 杨柳撑着下巴看她。“何以见得?” “因为若是,栽赃之人也不必将底部的刻文挫掉了。留着岂不更有说服力?” “会不会是原本的银子已经花完了?或者,在事情被灾民捅出来之前早就挫好的呢?” 第464章 代价高昂 林娅熙沉吟几秒。“你说的不无道理,但还有一种可能。那笔银子当时已经被运出了京城。至于运去了何处,尚且不得而知。” 杨柳眼前一亮,猛一直起身。“对啊!如果户部的银两不在京城,那么诬蔑颜老爷贪墨也就不成立了。” 林娅熙朝她压了压手,示意她先不要激动。 “逻辑上讲是这样没有错。可京城之外范围何其广,五年间的变数也大,再想找出那笔脏银,谈何容易呢?” 杨柳的眸色黯淡了些,却仍是鼓励她道,“虽然不易,但也不失为一条线索了。” 林娅熙也勾起嘴角。“有关第二点,还只是我的一个猜测。杨柳,我问你。如果你是朝中三品以上大员,要侵吞朝廷的银子,你会选在饥荒年景做手脚吗?” 杨柳拧眉,神色凝重。“换作是我的话,我肯定不会。许是我这人胆子小。饥荒年景有太多只眼睛盯着了,被抓的风险太大。” 林娅熙点点头。“嗯,我也不会。不光风险大,犯罪成本也高。三品以上大员来财的路子可以有很多种。何必为了区区五万两,堵上乌纱帽和全家人的性命呢?这不是很不值当么?” “婉卿你的意思是,幕后主使或许官阶并不高?那我们岂不是一开始便放错了重点” 林娅熙咬唇,眼眸微转。远不是倾城之姿,但一双明澈灵动的桃花美目却极其惹眼。杨柳不觉看得出了神。 “不,是高官没有错。我是想说,真正的主谋不会仅是第一次贪墨,恐怕此前还有不少污点。在颜家发现那五万两或许只是冰山一角。以防更大的尾巴被揪出,才拉来颜父做了替罪羊。” 见少女望过来,杨柳回神说道,“你说的对。我们是应该把目光放得远一点,不能总盯在这一桩案子上。” 看着窗纱上透进来的一轮圆月,朦朦胧胧,林娅熙想,贪腐如此巨大之数额是单纯地爱财吗,还是有什么烧钱的嗜好抑或者事业呢? “要追查户部那笔银款的所在,没有几个月怕是不能见成效。京城之中,哪家府上花钱如流水,哪个纨绔骄奢淫逸,这点应该不难查?” 杨柳颇为笃定。“不难。这些冠花楼最清楚了,问问灵鸢就知道。估计老鸨那早已经把各家纨绔整理成花名册了。” “那便先从这里着手。” 林娅熙揉着太阳穴。一整日下来,情绪大起大落,精神高度紧张,不免令她身心疲惫。 “婉卿,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歇着。等明日我再把张家兄弟介绍给你认识。” 看林娅熙年纪小,身子也文弱,杨柳又提前给她打了剂预防针。 “他们哥四个以前是做盗贼营生的,会些拳脚。出门时,给你做车夫护卫都不在话下。” 林娅熙坐回到板凳上,并不过问他们是如何转为灵鸢效力的。 “好。这个月要辛苦你们了。” 杨柳赶忙道,“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我们本就是各自被灵鸢招来,为颜家奔走的。只可惜,这几年都收效甚微。要是婉卿你有法子,我们五个必当全力以赴!” -- 第二日,林娅熙果然见到了杨柳口中的张家兄弟,张大,张二,张三和张四。 大哥块头最大,莽夫模样。二哥精瘦,但一看就知道头脑最是灵光,应当是几人中的军师。老三的身上带着股子书卷气,然而手段据说最为狠辣。老四则是混迹过江湖的武林好汉。 杨柳拿给她十多本先前整理好的资料册子。一连三日过去了,林娅熙来回翻阅了数遍,却始终没有太大进展。 一月之期时间紧迫,他们无法做到面面俱到,必须有的放矢。精准地找到突破点下手,才可能有翻案的希望。 杨柳端了一碗皮蛋粥和两碟子酱菜进来。见她秀眉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劝道,“婉卿,先吃点东西。放松放松,思路说不准会更清明。” 林娅熙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坐到桌子旁,内心不免沮丧。 杨柳给的卷宗,还有颜家的故事,她都快能倒背如流了,却依然找不出破绽。看来,是她太高估了自己的才智,也太低估了案件的繁杂。 “杨柳姐,灵鸢那里如何了?” 林娅熙用勺子一下一下搅着碗里的粥。 “今儿一大早,张二就去冠花楼后巷取京城纨绔的名单了。这会该快回来了。婉卿,还有将近一个月呢,你总这样可熬不住。先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做事情啊。” 面对杨柳的善意,林娅熙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嗯,等粥凉一点了我就吃。三天没怎么挪过地方,还不是那么饿罢了。” 见她动了筷子,杨柳也不揭穿她的借口。正喝着粥,张二从门外走了进来。小院不大,只五六步,人就到了东厢房。 几人之间没有那么多讲究。男子一来,面色便清晰可见地难看。 杨柳忙问,“出什么事了吗?可是清单没有拿到?” 张二用拳头砸了一下身旁的小几。“不,是姑娘。” 林娅熙腾地站起身。动作之大,连勺子都被她震出了粥碗,在桌子上哐啷啷地晃动。 “灵鸢她怎么了?” “是啊,你快说呀!” 张二急促地叹了口气。“冠花楼今早放出来的消息。一个月后,将会拍卖花魁灵鸢的初夜,价高者得。满京城现在都传遍了。” 林娅熙大脑嗡的一声。这便是老鸨同意交换她的条件?以灵鸢的清白来赎回她的自由! “姑娘那般冰清玉洁的人哎呀,这可怎么办是好啊?” 杨柳焦急地在地上走来走去。 “能怎么办?本来我还不明白这一个月的期限是从哪来的,如今算是清楚了。 婉卿,你看出什么眉目了没有?不管有用没用,都死马当成活马医!” 林娅熙此刻脑子乱得很。二人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当下唯一的念头便是她一定要救灵鸢出来。自己闯的祸,却要由别人以如此高昂的代价来承担,她势必会内疚一辈子! “婉” 张二还要催她,被杨柳压下了。 顿了不知有多久,林娅熙做出一个决定。“带我去一趟颜家的别院。在家里苦思冥想,证据也不会自己跑上门来。” “对!张二,你去叫老四备车。让婉卿再去转转,兴许能有新发现呢?” 第465章 探看别院 只一盏茶,四人便已经坐在出城的马车里了。颜家别院位于京郊十里地左右的镇子上。快马加鞭的话,不出小半个时辰就能赶到。 林娅熙和杨柳在车内一路无话。案子的脉络都已被印在脑海里。马车虽颠簸,也不耽误二人沉浸在各种假设和思考当中。 “到了。” 经外面驾车的张四提醒,林娅熙晃了一下神,随即跳下车。 一如她所想,日晒雨淋之下,这座颜家别院早失去了昔日的风彩。 牌匾上根根断了的蛛网随处飘摇。正门上的朱红金漆也脱落得所剩无几。但,最最醒目的还属中间贴着的黄色封条,还有缠绕门环几圈的粗铁锁链。 “我们要如何才能进去?” 杨柳挑着车帘说道,“四个人一起太惹人注目。婉卿,你随着张四走。我和张二把车赶去后门,在那里与你们集合。” 林娅熙的武功属于半路出家,她这个年龄与轻功算是无缘了。张四也不多话,确认过四下无人之后,提着她的衣领便飞身跃过墙头。 别院有四进。能住人的房间基本都被上了封条。 林娅熙边一间一间地走,边问张四问题。 “张四哥,颜家出事那段日子前后,别院里可曾有过访客?” “不曾。颜家在京城一带还有几处宅子。听姑娘说,这里并不常来人。” 虽然这座被查封的别院里不该再有任何人出现,张四跟在林娅熙身侧,还是警觉地观察着四周。 “那原先负责看院子的下人都住在哪里?” “除了两名管事,其余人的房间都在后罩房。” 走完了一圈下来,收获并不大。 林娅熙又问,“后罩房距离当时挖出银两的位置远吗?麻烦张四哥,再带我去那看一眼。” “不算远,正好就在我们去后门的路上。我领你去。” 穿过两扇月洞门,二人便到了。 虽说来别院的目的里是有几分想碰碰运气的成分,但当林娅熙真正见到案发的关键地点时,仍难免要失望。 许是防止有人查看,挖银子的坑不知何时已经被填平了。尽管看上去很不平整,可再想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却是难有可能。 林娅熙拧着眉问,“这一处如此重要,为何会被填上?” “常理说来,罪臣的府邸都会被上缴为朝廷所用。据说当年是怕皇帝要作为赏赐给出去,案子一结便重新埋好了土。只是这宅子地段一般,作为御赐又太小,便一直空闲下了。” 林娅熙嗤笑,这理由找得倒是好。“你们知道是哪位官员下的令吗?” 张四摇头。“左不过是借当时带头来查封的侍卫之口。再想探后面是谁的意思,怕是要难了。” 林娅熙微微叹气,却也能够理解。抬头看一眼天色,申时已过。 “那我们出去?趁着天尚未黑透,我还想在别院附近走走。” “嗯,好。” 两人翻出院墙,再次落地时,正撞倒了一名从墙根下路过的小男孩。 林娅熙急忙伸手要去扶他,也刚好注意到男孩身上的体貌特征。若是放到两个月前,她未必会留心。但因为有了林婉香的事情后,现下她对此十分敏感。 只见,那男孩衣衫褴褛,头发也乌糟糟的,典型的乞儿打扮。 林娅熙弯下腰,笑着问他,“小弟弟,你没事?摔疼了哪里没有?” 男孩手捂着右膝盖,疼得龇牙咧嘴的,却还是摆手。 林娅熙讶异。两个大人从高墙上撞下来,冲击力会有多大,可想而知。这名小乞丐不该借机向自己讨要些银钱么?最不济,也该让领去给大夫瞧瞧? “弟弟别怕。你叫什么名字呀?要不要姐姐送你去医馆,看看有没有受伤?” 男孩刚要开口,窄巷子的另一头传来了一道浑厚的男音。 “二牛!你和谁讲话呢?还不快过来。” “多谢姐姐。那二牛走了。” 男孩拖着右腿,一瘸一拐,朝着喊他的人而去。 林娅熙站直,也顺着他离开的方向眯眼望。 张四两手抱胸。“这小子有亲人啊。我还以为他是街头的乞丐呢。看样子挺怕那人的。” 林娅熙蓦地压低声音道,“张四哥,你快跟上前面那两个人,但千万不要被察觉了。看他们等下都要去哪儿,又做些什么。” 张四不明所以。婉卿要他跟踪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做什么?但见她一脸急切的样子,遂也应下了。 “好,我去去就来!” 张四身手不俗,两个起纵便消失无踪了。 林娅熙独自出了巷子。看见她过来,坐在车辕上的张二问,“老四呢?说好的叫他保护你,怎的让你一个人回来?” “张四哥才去追可疑人了。有你们守在巷外,我出不了事的。” 闻声,杨柳也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婉卿,外边冷,先上来说话。” 等林娅熙一踏进车厢,杨柳塞给她一条毯子,又欣喜地问,“这是在别院里找到什么线索了?” 少女将毯子盖在腿上,语气平静地解释。 “院子里的证据都被人清得差不多了,并没有新的发现。这会还不能确定,我说的可疑之人是否就与颜家案子有关。” 杨柳一想也是。他们前后来过不下五次了,尚且未能发现什么,婉卿又不是断案高手,哪就能一打一个准。 “那咱们等等老四,之后再一起回城。” 林娅熙挑开帘子。算着最多还剩下半个时辰的光亮了,她问,“张二哥,从这里去镇上大概要走多久?” “去市集吗?我估摸不到一炷香。” 在征得了二人同意后,马车便向着镇子中心驶去。 林娅熙的视线一路都黏在车窗外。杨柳只以为她在看风景,或者想事情,并没有出言打扰。 殊不知,少女的瞳眸愈来愈亮,然而眉头却越蹙越深。这镇上的大小乞丐似乎出奇地多。她数过了,十人里就能有三个。 可若说是乞丐,又不见他们对人乞讨,而是大都和二牛一样,不过是衣着寒酸。行色匆忙间,全然不似她印象中的乞丐那般漫无目的。 难不成,这些人也同林婉香的主子有着某种联系?好巧不巧,又是聚在这里,会不会和颜家贪墨一案也有关呢? 如果答案均是肯定的,那么他们要找的幕后真凶岂不是呼之欲出 第466章 镇上古怪 到了镇上的市集,林娅熙让张二在街口停下,而后迫不及待地奔出马车。 慢了一拍的杨柳也追上去。“婉卿,你等等我啊。” 这里不比京城繁华。时近申末,许多小贩都在准备收摊了。大冬天的,就是再摆上一个时辰也卖不出几个钱,还不如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呢。 林娅熙走到一位花甲老人摆的小吃摊前。“老婆婆,请给我五张烧饼。” “诶,好。” 老人布满老茧的手颤颤巍巍,伸到厚棉褥子下取烧饼。一张脸也是饱经风霜。 林娅熙取下腰间的荷包问,“多少文银子?” “一文银子两张。快收摊了,烧饼不那么热乎了。姑娘给两文钱就好。” 老人将饼用油纸包好,递过来给她。 “没关系。我回家热一热再吃,一样的。” 林娅熙一边掏钱,一边随意地聊天。“老婆婆,您是本地人?在这镇子上住了多少年了?” 老人憨厚地笑笑,在围兜上蹭了蹭手上的油。“我老婆子在这可有年头喽。家里上数三代都是本地人。就我这小摊子,年岁都比姑娘大。二位姑娘是去往龙淮城,路经此地的?” 林娅熙付给她三枚铜板。“是啊。现在赶回去还得一个时辰。进城前,接受盘查还不知要多久呢。我们先买了吃食备着,免得晚上挨饿。” “姑娘您给多了,这可使不得。” 老人收了两个,还要把多出的铜板塞回去。林娅熙避开不接。 “婆婆您就拿着。大冷天都不容易。” 老人捏着铜板,有点不知所措。想再给林娅熙多拿一个烧饼的,也被拒绝了。 杨柳都被说得信以为真,寻思着这便要走了,却听她问, “老婆婆,我和你打听个事。你们镇上怎么有这么多的乞丐啊?看着都怪可怜的。这里离京城也不远,官府就没有出面管管么?” 林娅熙此时脸上有伪装。看上去就是农户家里半大的姑娘,比她原本的相貌要平易近人得多。 老人只以为她单纯是好奇,于是并没有多心。 “那些人啊不能完全算为乞丐,有不少都是从外地来的流民。赶上闹饥荒的年景逃难到京城的,尤其是四五年前,之后也就慢慢扎下根了。” 流民?颜家一案也是赶上渠城旱灾,时间也在四五年前。 “原来如此。既然是结伴来的,留下一起搭伙过日子也挺好。” “是啊。又买不起独立的院子,就只能几家几口的老乡挤着住在一处。” 说着,老人也流露出同情之色来。 见这位婆婆是个健谈的,林娅熙又问,“那他们在镇上一般都做什么工啊?” “这个老婆子可就不晓得了。我一年到头都在市集上卖小吃,和他们也没多少接触。姑娘真要是想知道,我帮你问问旁边的老刘头。他老家就是渠城的,那里常年旱涝不断。” 听见渠城,林娅熙和杨柳俱是一惊。到了这会,杨柳也明白她与老婆婆闲聊的用意了,因为镇上之人有古怪。 林娅熙看了一眼杨柳,揪住老人才说的最后一句,再次确认。“婆婆是说,渠城一带经常有灾害吗?” “嗯呢,可不么。你们年纪小,不知道。渠城地处天元国的西北边,真不是个住人的好地方。十年八旱,还有两年不是闹蝗虫,就是上游涨水被淹。 十几年前曾有一场特大旱灾,连着三年一滴水不降。最近十来年没有那么严重了,可小旱也是年年的。” 老人讲得起劲,又见二人听得惊奇,便问道,“姑娘,还去找老刘头不?” 林娅熙脑筋飞转,觉得自己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一时之间却又很模糊。 “不了,多谢婆婆!我们还得赶在天黑以前进城呢。迟了,城门怕就要关了。” “诶,那二位姑娘走好啊。” 林娅熙拉起杨柳的袖子,快步就走。 她要来市集转转,不过是被二牛和后来的男人挑起了疑心。走了这一趟,又得了老婆婆的指点,她现在需要静下来思考,将千头万绪都梳理通顺。 张二把车停在了市集的入口边上。正在给马儿喂草料,见两人神色都有些凝重,他迎上来问, “怎的这么快就出来了?” 杨柳小声回道,“该打听的都打听得差不多了。老四呢?要不要拐回别院后门去接他?” “那行。” 张二跳上车辕,甩起马鞭。“老四刚给我传信了。叫咱们先走,不必等他。” “他不会有事?” “老四的功夫好着呢。走南闯北这么几年,都是他一个人。放心。” 见他这个亲二哥都不急,杨柳和林娅熙便先后上了马车。 -- 再回到槐家胡同时,天色已然全黑。张四还没有回来,杨柳便给他留了晚膳。 三人在西厢房里等候多时。又过了快一个时辰,才终于把人给盼进门。 张四身上披着霜雪,眸子晶亮,一屁股坐到空椅上。 林娅熙忙问,“张四哥,你回来得这么晚,是你跟的那一大一小有异样吗?” “婉卿,你让我在暗中跟上他们,还真算是有那么点收获。别看穿着不起眼,但人家回的宅子倒是敞亮。至少有三四进大,就在镇上的铁匠铺子后头。 当时感觉不大对劲,我便又趴在院墙上偷看了一会。里面走动的人还挺多,得有二十几个。哦,并且都是男子。” 想起婆婆说的渠城和流民,杨柳催促道,“那你可有看清楚他们在干什么?” 张四一边回想,一边说,“我只瞧见院子的四下摆了很多木料。有人在刨木头,有人在削竹片,但却不像是在做大件东西。” 张二不懂林娅熙的用意为何。“你跟去的该不会就是个木匠工坊?” 张四摇头。“不是。木匠工坊没有必要选在那种民居的宅子里,而且离镇子中心也近。大人们大多是在锯木头,可那几个小的” 林娅熙眸光一凛。“小的怎么了?” 张四摸着下巴。“不太好说。他们从屋子里出来,衣服都鼓囊囊的,好像揣着东西。可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了。 二哥,你还问我那是不是木匠工坊?我趴了一盏茶不到,就被人给发现了。为了甩掉尾巴,我不得己多绕了半个时辰的路。你见过武功这么高的木匠么?” 正是清楚老四底子的深浅,张二也不免惊讶了。 杨柳自己琢磨不出个所以然,便来问林娅熙。 “婉卿,这件事你怎么看?会和姑娘家的案子有关联吗?” 第467章 押宝渠城 林娅熙沉思片刻,随后郑重点了点头。 “嗯,我认为有。那些人未必都是真正的流民。八成是打着流民的幌子住下,好不让镇子上的百姓起疑的。婆婆说,他们当中属四五年前来的人最多。算下来,不正巧是颜家犯事那一年吗?” 一向精明的张二不免质疑。“颜家老爷犯的是巨额贪墨罪。这中间,一群假流民能起到什么作用?” 他一问完,杨柳和张四也朝林娅熙望来。 “张二哥问的好。要我猜,所谓的流民至多只是跑腿的,其背后的主使才是构陷颜家之人。四哥也说了,小的衣服里好像揣了东西。而假流民也好,假乞丐也罢,总归是容易掩人耳目的身份。 当年的五万两白银是如何被运进别院,还一点水花都没有的?即使颜家的下人被下了迷药,那沿路上呢?守城的官兵只要开了箱,不是一看便知吗? 若说是有人用银子打通了层层官府,刑部,户部,甚至是九门提督,区区五万两又怎会够呢?” 杨柳认为林娅熙的分析非常有道理,当即连声附和。 “确实如此。这么一算,贪的银子还不够打点的呢!那我们这一个月便全力盯着那伙人?久而久之,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 有林婉香的下场在前,林娅熙深知,那伙人的秘密可远不止贪墨五万两官银这么简单。 连宋楚煊的人都还在查,他们五个势单力薄,根本是蚍蜉撼大树,丝毫不是对手。 寻不到秘密只会浪费时间,害了灵鸢。而哪怕是接近了秘密,他们也不可能有命活着说出去。 对付比自己强大太多的敌人,必须智取,且要对着他最薄弱的地方出手。正面交锋,唯有死路一条。 何况,要为颜家翻案,他们也不需要直接搞死真凶。只要能抓住与他一条线上的小蚂蚱,就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四两拨千斤也可以压垮终极大佬。 “不可。那伙人的精力早不在颜家身上了。要是一个月之后,还等不到他们原形毕露呢?我们耗不起。” 看得出新来的小姑娘颇有些手腕,张四期待地问,“婉卿,你还有别的法子?” 林娅熙眼眸流转。“杨柳姐,你还记得三日前我们曾讨论过的疑点吗?” 杨柳重重一点头。“记得。婉卿你说事发前,户部那五万两可能已经被运出了京城。而且幕后之人估计还不只这一次贪墨,必然有其它污点。” “不错。再结合老婆婆今日所说的渠城状况,我倒是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三人的目光一眨不眨,都专注在林娅熙接下来要出口的话上。 “渠城的天灾历来就多,故而朝廷必定每年都会拨一笔赈灾的银款下来。假若我说是渠城官府与人勾结为奸呢? 试想,银子是完好地运到了,但在没有钦差监督的情况下,实际上有多少真被用来救济百姓就很难讲了。而昧下的好处正可以两边分赃。 连年都该是如此,谁料五年前却失了手,闹出流民失控,上京告御状一案。为免夜长梦多,这才有了后来的颜老爷被推出来做了替死鬼!” 震惊过后,杨柳频频点头,兴奋的同时又有几分懊恼。 “照婉卿这么说,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我们先前把心力全都押在了京城,难怪会进展缓慢呢。” 张二也感叹道,“唉,京城龙虎之地。那些大官家里哪一个不是奴仆侍卫成群?凭咱们五只小虾米乱闯误撞的,根本成不了大气候。” 林娅熙看得很开,笑着说道,“这世上没有白费的努力。最起码试过,知道行不通,便也不后悔了。” 听罢,张二和张四都不约而同,看了一眼林娅熙。小丫头容貌不出彩,心性倒是豁达。 早年做盗贼那会,他们四兄弟也曾心比天高地以为,世间就没有他们撬不开的密室,偷不到的宝。来京城转投灵鸢,为颜家奔走之后,四人才惊觉原先的不过是小打小闹。 在龙潭虎穴里,空有一身武艺和机关术压根立不住脚。二哥头脑再精,也精不过宦海中沉浮的老狐狸。四弟武功再强,也强不到以一抵百的地步。 但,正如林娅熙所说,努力了就不会浪费。 接下来,张四提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要是将目标锁定于渠城的官府,我们势必得去当地走上一遭?可从京城出发,少说也要八日。一来一回就是半个月,能来得及么?” 林娅熙抿唇。“的确不充裕。所以,我们必须尽所能地提前谋划好。” 他们如今就是在同时间赛跑。一月的期限一过,即使翻了案,灵鸢这一生也是毁了。 张二表示赞同。“是啊。关于渠城,我们真是两眼一抹黑,对渠城知府的喜好也不了解。到了当地都要做些什么,是得妥善计划一下。” 林娅熙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激励大家。 “千里之行,能跨出第一步就好办了。半个时辰前,我们还四处碰壁呢。再看现在,不应该高兴才对吗?况且,路上还有八日时间容我们想,足够了。” 杨柳也乐观地说道,“对对。只要我们六人一条心,各展所长,绝对可以心想事成!我没有婉卿的智谋,但你们的吃穿住用就全包在我身上了。” 被二人的积极劲儿一带动,张家兄弟也笑了。 “嗯。我们哥四个轮流赶车,争取五日之内到!” 林娅熙从怀中掏出灵鸢给的银票,一张不少。 “这里还有五千两,是姑娘给的盘缠。张二哥,用这些银子再买两匹好马。拉车的时候,马跑累了也好有的换。” 张二高挑着眉。“买马哪用得上五千两银子?我们手里还有呢。这是姑娘给你的,你就收好。” 林娅熙把银票放到桌上,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 “到了渠城,总也有要用银子的时候。我是为了灵鸢而来的,无论结果如何,我只想不遗余力。” 杨柳几人从来不曾过问林娅熙和灵鸢的关系,而林娅熙也是一样。虽然不知晓原因,但杨柳能够隐隐体会到她的内疚。 “好了,银票我先替婉卿收着。这一个月里,我们必须拧成一股绳,也不分什么你我了。老四,你把晚饭吃了。夜深了,快都回屋睡。” 第468章 会京兆尹 张二和张四走后,林娅熙躺在漆黑的帐子里,一刻不停地思索事情。她能够鼓舞大家的士气,但眼下困难重重,却还不足以鼓舞她自己。 他们几个初来乍到,就要调查地头蛇一般的渠城知府,还要在半个月内找出他贪墨多年的证据,岂止是痴人说梦。 张家兄弟有盗贼的经验和技艺傍身,要潜入知府大宅打探,应该不算是难事。可潜进去之后呢?一切未知,连宅子的内造图都没有,完全是撞大运。 若是撞大运可行,灵鸢他们也不至于努力四年均无果了?想在一个月之内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那概率恐怕比买彩票中大奖还要低。 林娅熙笃信一点。打听再多的二手资料,都不如直接会一会当事人。所以,她需要一个接近渠城知府的机会。 该如何呢 想了许久,保持同一个姿势也累了,林娅熙翻转身。凉气瞬间沿着褥子的缝隙,窜上后背。 屋子里好冷。被这道寒气一激,她原本还有些混沌的脑子又清醒了不少。 自己曾经不是向北宫沉雪传授过的?要亲近一个人,最好的方式莫过于投其所好。而渠城知府贪墨,银子自然是块极好的敲门砖。 但,官员们再如何贪腐受贿,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的银子都肯接,特别是那种隐藏得极深的。 投其所好她拢紧脖颈处的棉被。想了解一位陌生人喜欢什么,只能靠问。那她问谁好呢? 对了!眼前灵光一现,林娅熙豁然有了启发。 -- 第二日,张家大哥和二哥早早就去城东挑马了。杨柳起来便开始张罗去渠城的一应事宜。干粮,换洗衣物,还有颜家那一捆子卷宗都得带着。 早膳桌上,林娅熙问,“张四哥,你能帮我出去探探京兆尹郑大人今日会出现在哪里吗?我要问问他有关渠城知府的事情。” 当官的最是了解当官的。因为云想·花想,她曾以林公子的身份,同郑大人打过交道。 “麻烦你回来的时候,再帮我买一套最小尺码的男装。布料要稍微好一点的。” 张四两口扒完碗里的饭,抹了一下嘴。“好,我马上去。” -- 午时,京兆府衙对街的茶楼。 郑大人今日不用升堂受理案子,在衙门里用过午膳,便同师爷过来这里小坐一会。茶喝了两壶,正下楼准备回去,就见楼梯上迎面走来一张熟面孔。 林娅熙故作惊讶,先是愣了一秒,而后率先和他打起了招呼。 “哎呦,郑大人?真的是你啊。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呀!” 郑大人也拱手笑道,“林公子啊,还真是巧了!今日也来茶楼里喝茶?” “是啊,正好约了人在附近谈生意。这不早来了半个时辰,就为能再喝上一壶这家的太平猴魁呢。上次官司前品了一口,这就忘不掉了。” “这间茶楼的老板是有些门路,能弄到太平猴魁。不瞒你说,我也最好这口茶。” 楼梯不算宽,林娅熙又正挡在郑大人下楼的位置上,两人便多聊了几句。 “难得有人懂茶。郑大人,再陪林某喝一杯如何?” 郑大人才要张口,林娅熙却不容他拒绝,又劝道,“这街对面就是衙门,想回去也方便。再急的事都不会叫大人耽误了的。” 见身后的茶博士领着三名客人要上楼来,林娅熙忙上去几步,半推半就地把人拉走了。 “诶,走走!” 郑大人倒也不急着回衙门,遂就应下了。 二人进了雅间,点好茶和四碟小食。 找了个共同的话题,郑大人调侃道,“林公子真是会做生意啊。对你那云想·花想,拙荆时常赞不绝口,小女更是近乎到了痴迷的程度。” 林娅熙大方回道,“承蒙夫人和小姐对林某铺子的厚爱。以后每有上新,必定都让人给郑府送去两份。” 郑大人连忙推辞。“不可不可!随口一说而已,林公子这般倒像是我特意讨要了。” “怎么会呢?林某一介布衣生意人,在京中没有多少人脉。能得小姐和夫人这等客人关照着,对小店也是一种宣传嘛。” 林娅熙这话叫郑大人听了想打人。没什么人脉?没人脉,五皇子能甘愿当被告,与你同进退? 云想·花想一案里的证人也都是名门望族之女。还需要他这个三品官员的家眷宣传? “林公子就莫要谦逊了。前一阵子我还听说,云想·花想的店面都开到外州郡去了。” 林娅熙淡淡而笑,就等着他这句呢。 “确有在平城和郾城几地做了分店。只是一说起这个,林某最近正遇到了一个头疼的问题。不知,可否请郑大人帮忙指点?” 京兆尹不明就里,只道,“林公子请讲。” 林娅熙笑呵呵的。“其实,也不是什么着紧的。林某正筹划着在渠城一带开间分店,便想要对那里的状况再多做些了解。大人也知道,这开店啊要保证客源不断,前提是得有良好的经商环境。” 郑大人理解地点点头。士农工商,士当首,商在尾。要想赚银子,不说官商勾结,但没有打好与官府的关系可万万不行。 只是这渠城,好像天灾多了点?不过,林公子是做大买卖的,眼光独到。或许,谁都不去碰的地方才更有利可图。 “嗯。林公子是想打听渠城知府?” 林娅熙眼中满含崇敬,间接恭维道,“郑大人一语中的。林某佩服!” 郑大人正思忖着有哪些可以说,哪些不可以说的当口,茶博士叩门而入,放下小食,奉好两盏茶后,又退了出去。 见他迟疑又谨慎的样子,林娅熙没有表现得很热切,只是端起茶杯,轻闻了闻太平猴魁特有的茶香。 “大人不用为难。林某本也打算过段日子亲自跑一趟的。不想今日碰巧遇上了,才会有此一问。只是不知作为拜见知府时的见面礼,大人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见面礼的问题着实没有什么,而且自己也不好总是闪烁其词的,于是郑大人答道, “林公子误会了。我倒不是为难,而是与江知府素来无甚往来。只从侧面知道他是个雅人,酷爱收藏字画。听友人说起过他府上的藏品,其中甚至不乏绝世之作。” “有这一点,郑大人就算是帮了林某的大忙了!来,大人请喝茶。” 只听到字画二字,林娅熙心内万分狂喜。她嘴甜一句,其后岔开了话题。 第469章 三件事情 二人又闲闲聊了一炷香。待紫砂壶见了底,郑大人也起身告辞。 “林公子,出来有段时候了,我还得回衙门处理一些案件。今日便就此别过。” 林娅熙优雅地起身相送。“大人尽职尽责,真乃我们京城百姓难得的好父母官。林某就不多挽留了。” 郑大人走后不久,林娅熙也戴着帷帽出了茶楼。 张四驾着马车在周围溜了两圈,确定无人跟踪后,才回去六人住的小院。 -- 杨柳这边,行囊都打点得差不多了。缺什么东西,都有张大外出采买。 还在车里时,林娅熙就开始琢磨渠城一行的策略。他们该如何利用江知府爱好字画这一点呢? 进了院门,刚一停稳,她便风风火火跳出马车。 杨柳见状也跟了上来。早上忙活没留意,这会她才十分诧异于面前林娅熙俊美小少年的扮相。 “婉卿?” “嗯?杨柳姐,是我。” 对她宛如变戏法一般的改头换面,杨柳仍是不敢置信,却也没再多问。 “哦二哥他们都在西厢房呢。我们也过去。” 毡帘一掀开,张二和张三均有一瞬的瞠目结舌。 张三的眉头还没放下来,就先打趣她道,“没想到啊,婉卿扮起小公子来,贵气天成,完全不输于我。” 林娅熙也不扭捏,一笑而过,坐到空位上。 张二问,“明日就出发了,先不要说这些。婉卿,你从京兆尹大人那里问出什么来了没有?” 林娅熙换回严肃认真的表情。“大人说,渠城知府最喜爱收集名家字画。这可算是个相当耗费银子的爱好了。” 几人同时点头。杨柳看向张二。 “要不,我们先探听探听渠城知府的家底?没有丰厚稳定的进项,可供不起这个。” 张四应道,“等下我去找找之前在江湖上结交的朋友。太隐秘的消息一时半刻搜不出来,但基本的应该不成问题。” “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倒是有一个能叫鱼儿主动上钩的主意。只是,还要看我们前期的准备工作能否办好。” 说起这话时,少女瞳眸里折射出的光彩令另外四双眼睛都跟着闪了闪。 有了此前几次大的转机,杨柳对她可以说是无比信服。“婉卿你说。” 林娅熙便把她之前在马车上想好的计划全数讲了出来。末了,她问,“张二哥,你们认为这招行得通吗?” 未等张二开口,张三先激动地从椅子里弹了起来。 “不但行得通,简直就是妙计啊!” 张二比三弟年长几岁,人也稳重得多。 “嗯,确实是个好办法。只是不论渠城知府参与贪墨与否,他府上会存有那么多的现银吗?” 林娅熙咬了咬唇。“在这一点上,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我的想法是,渠城知府会频繁购买字画,一方面是出于热爱,再一方面可能也是想将贪下来的现银尽快脱手。 单靠朝廷,知府的俸禄一年能有多少?那么大笔的金额,且是年年都有,若要直接存入钱庄的话,未免太过引人瞩目了。” 张三也道,“是啊。即便他不用现银,只要出的价钱远超过身家,也是可以拿捏的大把柄。时间这么赶,二哥你就别犹豫了。” 张二缓缓点头。“嗯确实也没有更好的计策了,那就这么办。一个下午的工夫怕是来不及。实在不行,我们晚走一日,路上再抢回来就是。” 张四也觉得林娅熙的主意好。“婉卿,我们现在要如何做?” 林娅熙伸出三根指头,笑得邪气又蛊惑。 “出发之前,我们还得做好三件事情。第一,要找到一幅足够以假乱真的画。第二是去南城的古玩字画区,放出消息。 这第三呢,就需要给张三哥买一身华贵气派的衣裳了。如果手上还有剩余,那五千两银票便先不要动,留着有用。” 负责管钱的杨柳忙道,“有的。姑娘给我们查探用的银子还剩下三千多两呢。” “好。钱多不压身,那我们都带上!” 张二沉吟着说道,“既如此,就把这三项任务分配一下。要寻一幅顶级仿品,我得先去找姑娘商量商量。与姑娘熟识的多是风雅之人,肚子里大都有些墨水。 三弟买衣裳的话,只能亲自去了。至于跑南城” 老大莽汉,老四侠客,都不像是会单独出现在南城的人。 林娅熙果断自告奋勇。“南城就由我去。我知道一个很适合的地方。” 正是她与林婉香一同去过的墨香斋。 舞文弄墨都离不开文房四宝。而文人扎堆的地方才会对她炮制的消息感兴趣。 在林婉香大秀鉴纸技能时,林娅熙便学到了一点。纸的好坏决定着最终成品的优劣。懂字画之人必然先懂四宝。要成功糊弄过渠城知府,她还得再向那家掌柜的多讨教。 杨柳问,“我也想要帮得上忙。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吗?” 多一个人学,也多一份保险。林娅熙笑道,“若不介意,杨柳姐可以扮成我的丫鬟,随我去南城。” 诸事安排妥当后,五人分头行动。 -- 墨香斋。 凤头鹦鹉犹在,只因冬季寒凉,鸟笼子被从室外搬到了室内。 林娅熙和杨柳一进门,就听见头顶上方一道说着人话的鸟语,细声细气的。 “四不四傻!四不四傻!” 林娅熙冲它一眨眼。“小东西,还记得爷啊。” 鹦鹉展开翅膀,在笼子里欢腾起来。他可不记得她么,还救过她的命呢! 一楼很是文雅安静。一人一鸟的互动引得客人们纷纷注目,中年掌柜也循声望了过来。 “烟花,不得无礼。” 林娅熙又小声揶揄他一句。“烟花?名字和你这满头的七彩羽毛倒是相配。” 也不知鹦鹉是傲娇了,还是羞恼了,扑扑楞楞的,把个鸟笼子都震得摇晃起来。 掌柜的只得信步上前,敲了敲笼子,又对林娅熙说道,“一只小畜生,还请公子不要同它一般见识。” “无妨。” 林娅熙脱下外袍,递给一旁的杨柳,兀自发问。“老板可对王亦汝的画有所见解?” 掌柜不动声色,打量了少年一眼。 身高年纪上看,不会超过十四岁。周身的衣着佩饰都极简洁,但骨子里就是透着一种天生的倨傲和尊贵。猜也知道是哪世家府上的贵族公子,低调偷跑出来了。 “略通一二。” 第470章 稀世古画 中年掌柜不卑不亢。年少轻狂时,他也曾中过举人。不过于他而言,读书只为明理修身,而非一朝为官。 比之污浊的官场,他更享受在这祖辈上传承下来的书斋里,日日嗅着笔墨香。 “懂就好。” 林娅熙眉头一挑,活脱脱一个口气不小的纨绔公子哥。 “小爷都连着问过几家字画店老板了,皆是一窍不通。墨香斋不愧为百年老店,就是比他们那样的暴发户有底蕴!” 掌柜淡然一笑。“小公子切莫如此说。王亦汝乃是前朝大家,流传于世的真迹少之又少。即便在下不知,店里也不乏学识渊博的高人可以请教。” 听到王亦汝,散客们三三两两,也聚拢而来。 余光里扫见他们,林娅熙笑道,“那有什么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权当探讨了。” 掌柜点头应了。“小公子请讲。” “事情是这样的。五日前,家父的世交带了位古玩商上门,说是有一幅王亦汝早年的画要卖。当时,小爷我也刚好在,听古玩商把那画捧得天花乱坠,我就直觉有假。 王亦汝的墨宝啊,还需要吹么?一拿出来就该是美瞎人眼了!我在晋王的书房里就曾见过两幅,王爷居住的汀雨轩里也有。和那画明明就不一样。” 林娅熙说得有鼻子有眼。而且,宋楚煊的收藏也是她当侍女那会,亲眼所见。 “哦,冯伯伯近来得的我也鉴赏过了。” 此冯伯伯该不会就是礼部冯尚?人家甚至还去到过晋王的书房,连住的院名都知道?我去,这小少年的背景是要逆天啊! “敢问公子,令尊高姓大名啊?” 林娅熙刚要报上名,杨柳赶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少爷,不可。” “对。家父是谁不重要。老板就和我讲讲,王亦汝早期的画都有哪些特点。” 掌柜的稍一作思考,回答道,“王亦汝的画涉猎甚广。但晚期之作多是以山水泼墨为主,保存下来的人物像反倒极少。 其实,在自成一派之前,他也曾做过多种尝试。用纸上也不仅是后来自制的玉宣纸。麻纸,皮纸,高丽纸都有。在下就有幸见过一幅他用绢帛,仿古法作的画。” 林娅熙瞪圆眼睛。“王亦汝也有绢帛画?” 掌柜微笑着回忆。“不错。十几年前见的,仅此一幅,且画的是美人捕蝶图。 虽然与晚期画风出入极大,但贵在其稀有。年轻气盛时的洒脱心境,也与垂暮时忧国忧民之感截然不同。” 林娅熙忽地捶胸顿足。“天老爷啊!” 铺子里一位客人关心地问,“小公子这是怎么了?” 林娅熙手捂胸口,痛心不已。“老板,你继续说。” 掌柜遗憾地摇了摇头。“年限太久远了。美人的神态动作,在下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画的右下角盖有王亦汝的印章。且不是他惯用的空山居士,而是本名。” 林娅熙拍打着额头,哎呀呀叫了两声。 “那古玩商拿来给家父看的正是这一幅!” “此等绝无仅有的藏品怎会有人拿出来卖呢?一代代留下去,那就是传家宝啊!” “许是急需银子用呗。诶,小公子,多难得的好事落在你家头上啊,你怎的还懊悔上了?” 林娅熙一副肠子都悔青了的模样,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我能不悔么?家父原本要买,愣是被我给搅黄了!我偏说那画从风格,内容,到用纸,以及印章,无一处像是出自王亦汝之手。 可刚刚听掌柜这么一说,我才知道那幅画有多珍贵啊。哎” 墨香斋掌柜只得劝慰道,“小公子也不必太过自责了。这买古玩字画也讲求个缘分。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急不来的。能称得上藏品级别的还有很多,这回权当长个教训。” 林娅熙仍是哭丧着脸。“老板你是知道的。字画这种东西一旦错过了,纵使再多银子也买不着。家父最是欣赏王亦汝。若让他知晓了,我铁定要被罚跪一个月的祠堂!” 客人中有给她出主意的。 “小公子就不能再去找那位古玩商买吗?大不了多出点银子。” “要是有银子就能解决,我还哭什么?” 林娅熙忿忿道,“古玩商不过是中间人。真正的卖家据说清高着呢,读书人尿性。不愁找不到买主,人家更看重眼缘。一听我们送上门还不识货,现在给多少都不会卖了。” 闻言,旁观者里便有人起了心思。 “既然小公子家是无缘了,那可否跟大家说说那古玩商的铺子在哪啊?” “对对。就算买不起,咱们能过去瞻仰几眼也好。” 林娅熙给了他们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眼神。 “最顶尖的古玩商还需要开铺子吗?到了那个档次的都只做极小的豪客圈子。买卖都在这些人之间,寻常人见都见不到。你想想看,晋王那等人物岂是能在古玩铺子里买东西的?” 中年掌柜也说,“这倒是不假。有些文人求的是雅俗共赏。有些则觅的是知音,认为摆在大众面前,难免有沽名钓誉之嫌。” 林娅熙赞赏地看着他。“老板果然是个懂行的!依您之见,那幅美人图该值多少?” 掌柜忙摆手。“哎呦,这在下可说不好,外行看个热闹罢了。令尊可比在下懂得多。” 林娅熙凑过来,状似小声,但实际上离得近的都能够听见。 “家父不是不在嘛。其实,我不叫他买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要价太高了。拿我们当冤大头啊?一张口就是五万两!” 掌柜怔了一下。 以为是高了,林娅熙立马补救。“老板给评评理,这价是不是过分了?” 最里一圈有人接话道,“小兄弟啊,你这又是嫌贵,又说是赝品的,换我我也不卖了。 五万两真算是良心价了。王亦汝的字画炒到十万两都有人争着买,何况还是各个方面都独一无二的?” 掌柜不讲话,但也点了点头。 林娅熙又一个倒仰,被杨柳双手扶住。“少爷!” “快!我们这便回府,让大哥动身去渠城。只要出价高,小爷我就不信他不卖!” 第471章 太公钓鱼 林娅熙流星赶月一般,拉上杨柳就走。 都是文人雅士,墨香斋里的人倒也没有追出去。不过,她临走时的话大家都听明白了。 “这是要在渠城拍卖啊!真的假的?怎么没听见任何风声呢?” “人家小公子方才不是说了么?这种消息只有极少数人才能知道。动辄几万两银子呢,我是买不起,知道了也没用啊。” 自己口袋里虽然没钱,但有脑筋活络的还是把这事给默默记下了。传给上司,或是有钱的朋友也算是人情一笔。 -- 一出墨香斋,林娅熙和杨柳便刺溜一下,拐进了事先踩好点的胡同里。 两人戴好帷帽,把第二层的外衣换出来穿。再登上墙角堆着的箩筐,翻到对面一条街去。 林娅熙专拣人多的地方钻,都走出老远了,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杨柳也是气喘吁吁的。对视一眼后,二人忍不住大笑开来。 “婉卿,你太厉害了!经你这么一说,连我都要信了。” “我那也是借着墨香斋掌柜的声望。因他在京城的文人圈中颇有分量,那些人才会听我瞎忽悠。” 杨柳仍不免担忧地问,“这两日我们就要出发了。光靠墨香斋一家,消息真能够传得出去吗?” 林娅熙拍拍她的肩膀。“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有心想买的自然会上钩。况且,我们要钓的是渠城知府。他若真如传言那般热爱字画,怎么都会去看上一眼的。” “糟了!时间地点,我们好像都没说?” “我这叫姜太公钓鱼,说多了就假啦。越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人家才越是信呢。走杨柳姐,咱们得赶紧回去和张二哥说一声。” -- 晚膳前,林娅熙和张家兄弟都陆陆续续回来了。 张三正穿着刚买来的云绫锦袍,在厢房里晃悠。 张大笑骂。“行啊老三,人模狗样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瞧着你腰上这玉佩,少说也得有二三百两了?” 张大长得一张牛高马大的糙汉脸。但四人都是盗贼出身,东西好坏一目了然。 张三伸出一只手掌。 “五百两?!” 杨柳一脸惊愕,瞪着眼前的败家玩意。他们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而且婉卿不都说了,留着还有用吗? 张三相貌清隽,身姿如柏,很能唬住人,但一张嘴就暴露了。 “瞧把你给吓的!五百两那是市价,我不过是从熟人的当铺里借的。不然,你以为有钱人傻啊?穿一身好衣裳,就能猪鼻子里插大葱了?” 杨柳呸了他一口。“怎么不能?还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今日在墨香斋,婉卿就把一群读书人骗得一愣一愣的。” 林娅熙不置可否地笑笑。眼下,她更关心张二那边事情办得如何了。没有一幅真假莫辨的仿品,其它的都是空谈。 正想着,张二跨门而入。 等他喝完一碗水,林娅熙直接就问,“张二哥,画的事灵鸢找好人了吗?” “姑娘说,益安伯府的世子提起过一位门客。当时是想用他为姑娘画像的。在拜于世子门下前,那人就曾靠着卖仿画为生。说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连常年鉴宝之人都验看不出来。 若不是他有一次喝醉,自己说漏了嘴,臭了名声,这会也许都成为御用画师了。” 卖假画,嘴巴还不严实。张大不免质疑。 “这种投机取巧之人能可靠么?” 张二抿着嘴。“这谁也说不好。只能叫姑娘多叮咛世子几句。事成之后,再分他些银子封口了。” 林娅熙缓声分析道,“如果渠城知府贪墨是真,即便事后被证实画是假的,也不要紧。只要他在拍卖之前守口如瓶就好。” 想了想,张大点头。“也是。能帮朝廷捉住几只大蛀虫,这事就怪不到咱们头上了。” “太好了!那我们要仿王亦汝的美人捕蝶图。” 杨柳拍手,把从墨香斋掌柜那里听来的话统统学了一遍。“印章上的字一定不要用错了。婉卿,还有什么被我遗漏的吗?” 林娅熙笑着摇头。“杨柳姐说的全对。只一点,张二哥千万要提醒他。那画是王亦汝效仿古法的早期作品。用的绢帛年代要对得上,还有就是注意做旧。” “成,我都记下了!” 张四又问,“二哥何时能取到画?明日一早估计是赶不上了?” “姑娘只让人给世子带了口信。详情都要等到今晚在冠花楼见了人再说。明早不行,你们就先走。我迟两日再过去。” “成败可都在这画上呢,二哥晚两日就晚两日。马车走得慢。我们若是先到了,也可以张罗渠城拍卖的事情。” 张大叮嘱一句。“老二,路上你可要多加当心。别被人把画给劫了去。” “放心大哥!” 张二哭笑不得。本以为是担心他,结果画比他重要。 更阑人静夜,柳巷正好时。 张二去了冠花楼,在灵鸢的引荐下,又随伯府世子回去见画师。 林娅熙五人定于次日的卯时中出发,用完晚膳便都睡下了。 -- 大清早一起来,张四套好马车,五人草草吃了早饭,即刻上路。 马留了一匹给张二。其他三兄弟轮番,一人骑马,两人赶车。 感觉上坐车的该会舒服许多,但实则并不然。几乎没有减震,又在半封闭的小空间里,林娅熙和杨柳被颠得头晕脑胀,吃多少吐多少。到后来胃里吐空了,便只能呕酸水。 仅一日下来,杨柳的脸色就蜡黄不少。因为有伪装,倒是看不出林娅熙怎么样了。 路程赶得太急,傍晚经过一座大镇子时都没停。结果快亥时了,也再不见一缕人烟。 张大体格好,张四跑江湖跑惯了的,二人还抗得住造。但其他三人是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张三皱巴着脸。“大哥,老四,你们就不能怜香惜玉一点啊?你看婉卿和杨柳姐都被折腾成什么样了?” 杨柳扶着车壁,双腿都在打颤。 “再这么走,没进渠城,我就得交待在这。婉卿,你还好?” 林娅熙平躺在车厢里的三层褥子上。“嗯,我还撑得过去。” 小丫头从未叫过一声苦。那股韧劲就连张大都不得不佩服。 “老三,你都不如人家一个小姑娘。得了,天黑也走不快,随便找个避风的地方凑合一宿。” 第472章 撑起门面 第一夜,月朗星稀。五人在一处不知名的小树林里凑合过了一晚。 有四壁挡着风,睡在马车里的还稍好一些,却苦了在外面打地铺的三兄弟。上半夜的时候还能有火堆可以烤暖。进了后半夜,火堆渐渐燃尽了,刺骨的风也愈发肆虐。 睡不到三个时辰,五人又重新上路。一连着两日都是这么熬过来的。睡的是荒郊野外,吃的是餐风饮露。饶是林娅熙再坚强,身子也明显瘦了一大圈。 第三日下午,阳光暖好。她出来坐在车辕上透气。 “张大哥,我们距离渠城大约还有多远?” 张大的声音和他相貌一般粗犷。“不远了,多说还有四五百里地。” 回头看了一眼车厢内半昏半睡的杨柳,林娅熙问,“只白天赶路的话,三日之内也能到了?” “嗯,应该到了。” 还以为她是嫌慢,林娅熙却建议着又说,“要不这两日,我们都找客栈住下?你们赶车辛苦不说,我也怕杨柳姐会病倒。反正到了渠城,大家总要休整回来的。” 张大想想也是。休息的时间早晚都得补上。 “那就听婉卿你的。别说杨柳了,连老三一个大老爷们都憔悴不少!” 骑在马上的张三嘟囔道,“哪有啊?我这好着呢,是大哥你总瞧不上我。” “说你憔悴就是瞧不上了?谁让你一身细皮嫩肉的。不信你叫老四说说。” 两位都是他亲哥。张四选择笑而不答。 几日下来都混熟了,林娅熙也跟着打趣他。“张三哥,大哥说的也对啊。你可是给咱们撑门面的。你要是憔悴了,还指望谁去扮富家公子呀?” 张大立即附和。“诶,对对。还是婉卿丫头会说话,我就是这个意思!” --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是在日落之前,抵达了渠城以外最大的一座城池,襄阳城。 虽是隆冬时节,但因着快过年了,襄阳的街道上处处是一派繁荣景象。 为保不被人留意上,五人被林娅熙分成了两拨,分别入住城南和城北两间客栈。 张大与张四住城北。那里鱼龙混杂,二人在其中不会惹眼。林娅熙和杨柳则是扮作张三的丫鬟,住进城南一带的富人区。 一来,这很符合他的人设。真要在拍卖会上撞见了,不至招人起疑。二来,林娅熙也想借此听一听,有关王亦汝字画的传言这会飘到哪了。 三人步入客栈。一名伙计立刻满面堆笑,迎了上来。 “请问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张三一改骑马时的吊儿郎当,先拿眼扫了一圈店内的环境,觉得满意后,方才儒雅说道,“住店。” “好嘞。三位客官里边请!” 张三和掌柜的要了两间挨着的上房。一间自己住,一间给丫鬟们住。 这待遇令周围不少听见的人都好一番咋舌。上房一晚就要五十两银子。青年公子可是够舍得的。 一进房间,杨柳便瘫在床上起不来了。 林娅熙为她掖好被角。“杨柳姐,你先睡会。我随张三哥下去吃饭,再给你也带点上来。” 杨柳不无愧疚地看着她。“我都这么大个人了,帮不上什么忙不说,还得婉卿你来照顾。” “谁还没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到渠城前,赶紧恢复好才是正经。” 杨柳感激地点点头。 林娅熙再同张三下楼来时,一层大堂里的食客已经陆续多起来了。 二人挑了一张靠里的桌子,点好八道菜和一壶酒。 等小二笑盈盈地走了,张三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道,“婉卿,你也坐?我哪还需要你给布菜啊。” 林娅熙执意不肯。需不需要是一回事,但贵公子就该有贵公子的排面。 “戏要做全套才好。总不能最后在用膳上露了馅。” 果然,酒菜刚一上来,隔壁桌便坐下了两名颇有气度的中年男子。听口音也是从京城来的。 其中一人先饮了口茶,而后埋怨道,“来渠城这一趟可真是艰苦。也就襄阳这间客栈还算像点样儿。” 另一人笑。“王兄从小就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如此长途跋涉,肯定要不习惯。” “梁兄,你还说我啊?以梁兄的家世,要买画何不找人代劳?那消息连日期和地点都未提到。是真是假都还不一定呢。” “王兄有所不知。这次往渠城去的人不少,并且许多都志在必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况且,你不也听说了?买家非但要能出得起银子,还得能入得了卖家的眼才行。” 王姓男子放下茶盅,半开玩笑道,“这倒是。我银子不够,只求诚心打动了。诶梁兄,你有没有想过,那卖主怎的会选在穷乡僻壤的渠城?” 梁姓男子笑得高深莫测。“还不是因为最有可能的买主在渠城么?” 林娅熙背对二人,将对话尽数听了去。看来,事情的发展比她所预想的还要顺利。 她勾起唇角,朝张三恭顺地问,“大少爷,您晚膳用的这般少可怎么行?奴婢给您撤了,再换一桌?” 张三优雅地摆了摆手。“不必。出门在外,不用那么多讲究。” “少爷是还在为渠城一事而烦心吗?有日升钱庄的无上限支持作保障,您何需” 张三打断她。“不是何事都能用银钱解决的。本少爷饱了。你把这里打点好,再叫人送些热水上来,就回房歇着。” “是。” 一转头,察觉到两名男子打量的目光,张三微笑颔首,其后便朝顶层的厢房走去。 林娅熙从荷包里掏出一锭元宝,吩咐完小二几句,也随着上楼了。 小二眉开眼笑,拿起桌上的元宝咬了一口。 两人这才注意到那元宝的颜色。竟是颗金灿灿的! 男子们互看一眼,心照不宣。 一个小丫头随便打赏小二,出手就是金锭子。再听说此去渠城,还有钱庄的无上限支持。少爷根本什么大话都没讲,便已经壕到他们不寒而栗了。 何况,那钱庄还不是普通的钱庄,是日升钱庄。知道是谁开的么?圣上的第五子! 抛开财力不论,能与五皇子交好到这份儿上,这位大少爷的来头不可能小了。 第473章 七录书屋 按照约定,翌日出了襄阳城,五人才复又会合。好生歇息过一夜后,每个人的精力和精神都大有回升。 又走了一日半,申时未到,渠城的城门便已经出现在眼前了。 张二这边一拿到画就马不停蹄,飞奔向渠城。虽然比大部队晚出发了近三日,但他还是在五人入城后的第二天到了林娅熙下榻的客栈。 张二损耗太猛,进了房间倒头便睡。这一觉就是一天一夜。 杨柳和张三单独住在另一家,仍是主仆身份。渠城之外二十里时,二人便与其余人分开了。 这几日,他们的任务只有四处闲逛。即使和林娅熙等顶头打了照面,也得装作不认识。 张大和张四一个家丁,一个侍卫。而林娅熙则是化身整次拍卖的核心,古玩商。 她想过了。既然是低调的拍卖,那么太过奢华的场地其实并不适合。于是,她和张四在城中转悠了一天,最终将地点定在了当地久负盛名的七录书屋。 书屋老板此前也得到了消息,却压根没有想过,如此千载难逢的机缘会砸向自己头上。 七录书屋在渠城是老大,在本州郡算是勉勉强强,再要往外可就籍籍无名了。若是能与王亦汝三个字沾上边,不但会在天元国内打响名气,就是被载入文学史册也不无可能。 一听说是京城来的古玩商,老板二话不问,忙不迭应了林娅熙的各项要求。当天便在店门上贴出告示。 “三日后休业,午时起谢客。” 张四憋了一路,回到客栈才问,“婉卿,你为何要老板保密,还刻意不让他提拍卖的事情呢?我们不吆喝,那群看客怎么会来?” 林娅熙捧着热茶暖手,笑道,“吆喝只会将鱼儿吓跑。渠城巴掌大个地方,能花几万两买幅画的人,想打听还不容易?那张告示已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 渠城,江知府宅。 一名二十来岁的小厮急匆匆跑进院子,一头扎向书房。迫切邀功的心令他步伐都有些凌乱。刚到房门口,却被一人给伸臂拦住了。 “什么事啊,这么慌慌张张的?薛姨娘还在里头呢。” 小厮粗着嗓子,边喘边说,“李哥,你快让我进去。跟这事比,薛姨娘都得靠后。老爷听了,指定高兴!” 能比女人还叫老爷高兴的,李哥一点就明白了。最近这三四日,老爷恨不得把全府里的小厮都派出去打探,不就是为了寻一幅名画? 他眯着眼睛,闲闲地道,“三儿,哥我放你进去可以。但得了老爷的赏银,你我得对半分。” 三儿在心里愤愤地想,这不是趁火打劫么?他在外面跑断了腿才得来的消息,凭啥分他一半啊? 见他心有不甘,李哥又挑明了说。“你可想好喽。这门现在由我把着呢,谁先进去也得是我说了算。” 三儿一咬牙。有一半总比没有强。“四六分,你四我六!” 啥都没做就能敲来四成,李哥也见好就收,开门放行了。“小样儿,哥还差你那一成?滚。” 三儿霎时冲入书房,滑跪在地。 “老爷!老爷!您要奴才找的拍卖会,有着落了!” 江知府一把推开怀里的薛姨娘,猛一站起身。“何时何地?快说!” “三日后,未时,七录书屋!” “好!好!好!” 江知府仰头,连喊三声,又心情极好地一挥手。“下去管家那领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三儿连忙磕头。“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 三日后,午时,七录书屋刚营业了半日,掌柜的便开始往外撵人了。 寻常来买书的客人还好说。那些常日借靠在这里,苦读书又买不起的穷书生才最难打发。 “刘掌柜,麻烦您再让我们多温习一会?来年马上就要春闱了。小生真是一刻也耽误不得啊。” 读书人就是认死理儿。你们温书备战科考,与我们营不营业有什么关系? 看着眼前的四五名举子,瘦高蜡黄,刘掌柜又不能说重话。谁知道,他们当中会不会有明年的进士老爷,乃至新科状元呢? 刘掌柜耐着性子解释。“许秀才,书屋下午实在有事。你们刻苦努力是好,可也得劳逸结合。半天工夫而已,不会影响什么的。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啊。走走。” 另一名举子哀求道,“我们以后一定多为掌柜的抄书。您就让我们留在地下藏书室里?” 刘掌柜正被他们缠得烦不胜烦,一名身高近八尺的彪形大汉大步走了进来。 见着来人,刘掌柜像是找到了援兵,当即招呼道,“赵镖头,您来了。” 赵镖头便是渠城龙武镖局的首领,也是七录书屋专程请来,为此次拍卖会保驾护航的。跟孔武有力的壮汉一比,秀才们就和根根豆芽菜似的。 “看?我真没有骗你们。书屋该打烊了。各位请明日再来。” 瞥见门旁还站有八名镖师,许秀才也不敢再多争取了。 刘掌柜推着人往外走。等人都散干净了,他忙命伙计们将场地打理出来,自己则是亲随赵镖头前去接人。 如此名贵的藏品,无人保护岂不儿戏?不仅要保护,保护费还得由七录书屋出。 这是林娅熙所提的诸多霸王条件之一。用她的原话讲就是,“选在你们书屋,也是看得起你。” -- 一刻钟前,林娅熙和张家兄弟已经穿戴妥当,在客栈里等了。 张二从益安伯府带过来的,除了王亦汝的仿画之外,还有几张小众仿品,以及藏画用的匣子。 当听说了自己的画会被高调拍卖,那名世子客卿简直是把毕生绝学都使了出来。别管真画假画,能被天价买走,便是对他画技的肯定。 是以,在张二临行前,他又嘱咐了不少事情,还拿出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作品给他。红花也需有绿叶衬嘛。 刘掌柜一上楼就恭敬拱手。“万先生,这两日在渠城休息可好啊?” 万先生是林娅熙用的化名。只见,她把身体裸露在外的部分都涂黑了不少,唇上还粘了两撇小胡子。再也不是唇红齿白的少年郎了。 林娅熙背手淡笑。“一切都好,劳刘掌柜记挂了。” 第474章 拍卖入场 “这位是龙武镖局的赵镖头。在我们渠城地界,只要听是赵镖头押的镖,还没有小儿敢造次的。” 经刘掌柜介绍,赵镖头抱拳行礼。“万先生。” 林娅熙很有气派地一颔首。“有劳赵镖头了。不知龙武镖局可接渠城以外的大宗生意?” “只要是不出天元国土的生意,本镖局都敢接。” 林娅熙云淡风轻道,“那就好。今日拍卖所得,以及万某几人的性命便都托付给赵镖头了。” 她想得很明白。他们这回可以轻轻地来,却未必能够轻轻地走。 王亦汝的画动辄几万两。重金诱惑下,难保不会被亡命之徒盯上,甚至等一下要来的买家们也不见得全是善茬。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先吞了画,再吞银子呢? 赵镖头爽快应下。“龙武镖局定当全力护送万先生安全回京!” 刘掌柜笑道,“未时将近,还请万先生移步书屋?” “请。” 林娅熙也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率先走出客栈。 -- 刘掌柜原本还担心拍卖会的声势不够大。不料一行人到的时候,七录书屋外已经停了二十几架豪华马车了。 门口还站着七八十人。举目清雅,端的皆是德贤文人之风,就连外袍都多以月牙白和石青色为主。 刘掌柜陪同林娅熙下了车。候着的人循声望来,倒也都没有喧哗拥搡。 预留的场地至多能容纳五十人。刘掌柜只好局促地问,“万先生,这么多人是都要放进去吗?” “不急。” 林娅熙气势十足,步上书屋前的石阶,扬声说道,“在下万青,京城古玩商人。今日得见如此多位同好中人捧场,乃万某之荣幸。在入场前,作为拍卖会的门槛,万某有三项小小的要求。” 听见还有要求,车里车外的人俱是一怵。 自认为有把握的得意看向四周。家底一般的则眼神闪躲。若是就这么被拒之门外,说实话还挺丢人的。 将各异的神色收于眼底,林娅熙不紧不慢道,“第一,请留下一件可以象征诸位身份的信物。离开时自会有人归还。 第二,请出具总价值在万两白银以上的银票。第三,请说出王亦汝存世的字画中,最为你欣赏的一幅。” 随着林娅熙每列出一项,下面的哗然声便增大一分。 这时可不像现代。普通人也可以去博物馆里一览名家名作,或是在网上搜索。要看王亦汝的画,要么你得进得了那个级别的收藏圈子。要么你是真心钻研,看过赝品,也读过相关的介绍。 人群里,哀叹声不断。 “啊?这样还叫小小要求吗?” “三个要求加起来,那就是要看身价,地位,还有热爱程度?即使家中有银子,我也没带那么多银票出来啊。” 三项条件均符合的一位公子说道,“有银票不带,不还是证明你没有竞价的诚意么?王亦汝的画大致什么价位,大家都清楚。对于有心想买的,一万两的门槛真算不得高了。” 旁边一人酸他。“这还不高?公子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我便祝公子您等会竞拍成功了。” 虽然不甘不愿,但在场之人无一不感慨,这位京城来的万老板是个行家。三道门槛一下子就把来看热闹的和潜在买主区分开来。 七录书屋外忙碌了一阵子。最终,得以通行入场的仅余下十四位。当中便有在襄阳客栈里遇见的梁姓和王姓男子,张三,以及渠城知府。 张三身上虽没有万两银票,但官方的托儿岂有不被放行的道理。而之所以知道江知府也在,自然就得归结于刘掌柜的功劳了。 -- 拍卖场内,林娅熙对一应布置表示满意。 张二带着人,小心翼翼地将画从匣子里取出,再逐一挂到指定的位置上。每幅画周围都有一名镖师维持秩序,也都有自己的独立空间。 每次最多可有五人同时欣赏。这样既不会在赏画时受到旁人干扰,又不会因和其它画做对比而看花了眼。 待到十四人依次进来之后,林娅熙只简短说了两句。 “诸位均是懂画之人,也无需万某班门弄斧了。此刻起,请先自行观赏。半个时辰后,正式起拍。” 到底是整场里最有分量的拍品,张二与张四遂一左一右,默默站到捕蝶图的两旁。然而,出于各种原因,想象中的争抢画面却并没有出现。 有些人习惯由浅入深,把喜欢的留到最后。有些人则是不想表现得太过热切,以免将价格炒高。还有一些是单纯礼让,好展现君子风度,以力求打动林娅熙。 一刻钟后,每人都至少走完了一圈。刘掌柜便命侍女端来上好的香茗和精致点心,分别放在书屋中央的五张八仙桌上。 王梁二人最先过来找林娅熙攀谈。 “万先生,在下王文山,这位梁越,也都是京城人士。因八日前,听闻墨香斋的掌柜说起渠城拍卖,故而特意从京城赶来了。” 对于他套近乎,并且搬出墨香斋名头的行为,林娅熙不为所动。 “二位不远千里,万某着实感激。但愿此次展会达到了二位的预期,没有令君失望。” 梁越笑道,“万先生太客气了。只王亦汝一幅已是不虚此行,何况兼有万先生独具慧眼呢?另外五幅画名气虽比捕蝶图略低,却也不失为难得一见的佳作了。” 听罢,林娅熙故意打量了他两眼。 “嗯。诚如公子所言,名家出名作,但每一位书画大师也都是从无名之辈起步的。相较于一味地追捧大家作品,在下倒更欣赏那些能够独立思考,且擅于挖掘美之人。” 王文山拱手。“听万先生一席话,在下受教了。” 林娅熙心说,她不过是在疯狂暗示好?别都盯着王亦汝的看啊,其它画卷也是出售的,且卖一幅,她赚一幅。 “今日有幸与二位结识。既然同为京城人,将来再有合适的字画,万某一定过府相邀。” “那就多谢万先生了!” 梁越颇有些受宠若惊。其实,当他在入口处见到贵公子张三时,热血便已经凉了五分。 那日在襄阳客栈,虽只是匆匆一瞥,却也叫他们见识到了张三的阔绰与交际广泛。今时再见,更觉他一身华贵,气宇不凡。 第475章 渠城知府 二人走后,林娅熙感受到斜前方的一道视线。她迎头望去,正是渠城知府,江鹤。 江鹤今年三十有五的样子,容貌平庸,中等身材。因是私人活动的缘故,他并未着官服。 若非有刘管事在一旁引见,林娅熙还真看不出来他会是知名字画收藏家。倒不是说收藏家都在脑门上刻了字,但江鹤的身上就是少了某种所谓文化的东西。 江鹤的眼神写得明明白白,是邀林娅熙过去相谈。可林娅熙偏铁了心要吊着他。万金难求的画此刻在她手上。要巴结,也该是江鹤过来巴结她。 关于这位渠城知府,张四的江湖朋友那里前日已有了消息。 江鹤出身岭南商贾之家。十几年前皇帝西巡时,曾被江家家主大力接待过。当年仅五岁的长平公主因为一时贪玩,不小心而失足落水。幸有江鹤及时解救,皇帝的第一个子嗣才得以保住。 尽管都是几岁大的孩子,可公主毕竟是女儿身,传出去只会有毁名声。但若要以江家的门第尚公主,那又是无稽之谈。 于是,年轻的宋楚啸便想出了让江家象征性地捐个官,以作报答。 江家世代经商有一套,然在科举上,却是一个秀才都不曾出过,自然是与官场无缘了。高攀皇家的心思不敢有。一听说可以捐官,江家主已经是喜不自胜,立即又为国库奉献了十万两白银。 要知道,捐官听上去只是简单的钱权交易,可天下有钱的富商何其多?没有引路人领着进场,江家就是抱着金砖银砖,也未必就能敲开那道门。 待江鹤成年后,渠城知府一职便毫无悬念地换成了他这位真正的恩公。 俗语有云,缺什么,求什么。江鹤本人不是块读书的料子,却偏生最为羡慕文人自带的书卷气息,且当官之后尤甚。 他迫切地想要获得同僚们的认可,而非表面上与他虚与委蛇,暗地里又嫌弃他一身铜臭。 既然这辈子是浑然天成不了了,他便想着从外在去熏陶。你不是嫌我铜臭么?那我就让你仰望一下铜臭的益处! 所以,自七八年前起,他开始大肆收罗古字画。越珍稀,越名贵越好。渐渐的,他江鹤也在圈子里有了立足之地。 面对江鹤的无声邀请,林娅熙站着没有动,只轻浅一颔首,便侧头与经过的张三聊了起来。 “哎呦,在下竟不知陶大公子也从京城亲自赶来了。失敬失敬。” 林娅熙态度恭顺,明显有别于之前对待王文山的淡然。 张三负手,扬唇笑道,“万先生说归说,得了王亦汝的画,却又不来陶府。我可不只得追着您跑了?” 林娅熙拱手,也笑着回应。“万某冤枉啊!陶家有常年合作的字画商。在下怎好越俎代庖,抢同行的生意呢?” 张三虚扶了扶她的手臂。“万先生若是肯,陶家今后独独与你合作便是。” 张三的话令林娅熙眸光一闪。“陶公子太抬举万某了。” “那万先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两人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就任由身旁竖着的耳朵听。江鹤见状忍不住了,拉了书屋的刘掌柜上来。 “万先生千里迢迢来到渠城。不会是才与这位陶公子聊过几句,便连拍卖的环节都省了?” 刘掌柜忙引荐,加提醒。“陶公子,这位乃是我们渠城的知府,江大人。” 今日过后,林娅熙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但他不行啊。他们七录书屋还得仰人鼻息呢。 “小生见过知府大人。” 江鹤瞥了张三两眼。俊逸潇洒,通身的世族公子范儿,是他羡慕不来,唯有嫉妒的气质。 “私下会面而已,陶公子不必多礼。” 林娅熙给了所有人一颗定心丸。“知府大人说笑了。这幅画会选在渠城拍卖,乃万某受卖主所托。况且,若此时中断,不仅是对诸公的不敬,也要砸了在下的招牌了。” 众位心知肚明。不中断拍卖,却不代表他们人人都有机会。 江鹤问,“那万先生可会一视同仁?” 林娅熙环顾一周。“这是自然!既然说好了是拍卖,万某必当遵守拍卖的规矩。各位大可以安心。” 看一眼铜滴漏,她又说道,“时辰也差不多了,大家先请归座。拍卖稍后开始。” 有几人方才便在饮茶了,也有还在赏画的,都被侍女们一一请回。 十四人每三位一桌,各自入座到八仙桌旁。六幅画则被依序摆在了林娅熙身后,令她一时间成为场中的焦点。 张家兄弟都暗暗为她捏一把汗。林娅熙扮演的可是京城顶级古玩家!而在座的无不是对书法字画深有研究。 没有犀利的见解和广博的见识,能蒙过一个已非易事。要让十四个同时信服,这可就十分考验人了。 整个字画局都是她的主意。这一点林娅熙当然比谁都清楚。但为了灵鸢,她绝不能怯场。 林婉卿的记忆是她最大的助力。在客栈这两日,她也时刻不敢松懈。每天苦读各种名人赏析到深夜。 要最快速地入门,模仿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捷径。然,这种模仿不是鹦鹉学舌,而是要求她融会贯通,将其转换成自己思想的一部分。 林娅熙把万青当作一个角色去揣摩,去征服。眼下,便是她的试镜现场。她徐徐走至第一幅画前,从作者到作品,简要介绍了一遍。 言之有理,且言之有物,语调和缓又流畅。没有自诩内行的骄傲,也没有促成生意的急躁。与生俱来的魅力,加上沉淀经年的学识,竟叫人没来由地折服。 末了,她道,“这第一幅是万某私心里很喜欢,也很看好的画风,故而带来与诸位一同品鉴。但各花入各眼,收藏的初心还该是缘于热爱。诸位不必为万某的拙见左右。这一幅起拍价,三百两。” “三百五十两。” 第四桌一名二十出头的公子立马叫价。能被万先生看好的一准错不了。 台下的十四人当中,过一半是有多年收藏经验的,都有自己的一套体系。 单看画作本身,只会打四分。有林娅熙背书,可以加到六七分。但懂的都懂,前面的功能往往是预热。因此,大多数人选择了观望。 第476章 渐入佳境 王文山举手。“四百两。” 买不买这画还在其次,他意在向万先生展示,他是有发掘美的眼睛的。 “四百五十两。” “五百两。” 两人又叫了一轮。终究是位名不见经传的画手,年轻公子见王文山姿态坚决,遂没有再往上加。 “五百两一次。五百两两次。五百两三次?” 与林娅熙预估的大体一致。数完,她微笑着对王文山说道,“王公子好眼光。这幅新锐画师的作品便归您所有了。” 于王文山而言,竞拍的成功远敌不过前面一句肯定来得令他欣喜。花五百两银子能够买来万先生的赞许,他觉着值了。 接下来,林娅熙的点评频出金句,气氛也随之渐入佳境。叫价声此起彼伏,好似不要钱一般。 张三和江知府同位于第一桌。二人也极有默契,全程未参与进任意一轮。 江鹤暂且还摸不清他口袋的深浅,于是望过来,友好地笑问,“陶公子怕是自小看惯了珍品,这五幅画都入不了眼?” 张三故作惶恐。“江大人切莫打趣在下了。万先生所经手的画从来都是观赏和收藏价值极高的,称一句珍品也不为过。只是在下此次前来渠城,另有特定的缘由罢了。” 江鹤半试探,半关照地问,“哦?是何缘由?陶公子若不介意,不妨同我说一说。举手之劳的话,我倒是很乐意用这点小忙,换你一个朋友。” 张三爽朗一笑。“知府大人愿意与在下结交,乃是在下之幸。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只怕大人您听过缘由后,不肯割爱呢。” 江鹤哦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张三也不卖关子。“实不相瞒,下个月十八便是祖母的六十岁大寿了。作为长房长孙,在下近月来一直想为她寻一件合心意的贺寿礼。 而祖母平生最爱王亦汝的字画。所以才在听说了渠城拍卖一事后,千里也要追来。” “原来如此陶公子有孝心了。” 除了夸赞,江鹤还真是无法割让。因为,如今他对字画的执念已经不单纯是要证明自己了,更多了一层优越感和占有欲。 他喜欢被那些曾经瞧不起他的读书人钦慕着。喜欢看他们穷其一生,也无法企及大师的高度,最终在他的藏品前望洋兴叹。而林娅熙带来的这一幅画,满足了他所有的要求。 两人说话间,前五幅画已经全部售出。 除了王文山买走的第一幅外,其余四幅分别是以一千二百两,两千五百两,三千两和五千八百两的价格被人拍得。 林娅熙暗爽到不行。就算江鹤出的银子全数上缴给官府,这一万三千两里,有四成留给世子门客,剩下那六成也足够他们支付龙武镖局的保护费了。 陪跑的作品均已被收入画匣,只等拍卖结束后由新主人领走。这也标志着整场压轴的重头戏,来了!十四名卖家全都坐直了身子,翘首以盼。 担心手指在无意间碰到画,林娅熙还特别戴上了纯丝手套。 “辛苦诸位久等了。今日有许多人过来捧万某的场,想必都是为了王亦汝的这幅美人捕蝶图?” 下面有人接道,“没错!这美人图可谓是千呼万唤始出来,比真正的美人还要难等。” 闻言,众人笑。 林娅熙扬眉。“纵使再受上苍眷顾的真美人,也逃不过岁月。而这一位美人却不同了,容颜永驻,且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迷人。就连有资格一睹美人真容的诸位都是万里挑一。” 又是捧画,又是捧人,把在场之人的心说得更加活泛了。 “万先生所言极是!” “既然大家早都已经跃跃欲试了,无谓的废话万某也不多说,就只提三点特殊的地方。 此画笔触细腻,绢帛保存完好,题材在王亦汝的画中更属罕见。基于以上,起拍价从五万两起,每千两可追加。” “五万两千两。” 话音未落,台下便有人叫价了,是梁越。 林娅熙特意把起价定在了五万两,比近十年来王亦汝字画的交易价格还要低一些。一来是不想将大部分人早早挤出局。二则是为了留有增长的空间,刺激竞争。 等几人为此争红了眼时,理智退让,天价拍品也就离诞生不远了。 第二排第一桌的李员外举手。“五万五千两。” 王文山咬了咬牙,喊道,“五万七千两。” 前三位无论出价,还是节奏,都算平和。林娅熙好整以暇地站着旁观,全然没有要干预的意思。 她知道,一真一假两只大鳄不出手,离结束就还早着呢。 书屋内安静了一瞬,连王文山都有些不可置信。一张王亦汝的画,而且是美人捕蝶图,五万七千两就足以成交了? 还未等他化惊讶为惊喜,新一轮的竞价小高潮已经爆发。 “六万两!” “六万三千两。” “六万六千两。” “七万两!” 梁越直接将价格拔高了一万。“八万两。” 听到这个数,李员外只能摇了摇头。继续争下去,他就得砸锅卖铁,把棺材本都拿出来了。美人图再美,再妙,终也不过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死物。 张三与江鹤礼貌地对望一眼。 张三看着他,浅笑开口。“八万五千两。” 首座上的二人第一次叫价,立刻便吸引住了全场人的眼球。 见江鹤仍是不喊价,张三丝毫不慌乱,反倒笑意盈盈地颔首道,“江大人,承让了。” 梁越依旧不死心,再追加一次。“八万八千两。” 张三这回也不迟疑。“九万两。” 林娅熙和他们事前说好了的。买家若不是江鹤,就只能是张三。 虽然这些有钱人的银子都未必是好来,但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替颜家昭雪,而非劫富济贫。用一幅假画坑人家小十万两,张家兄弟或许无所谓,可她实在于心难安。 九万两已经是逼近梁越的心里极限了。他之前有做过调查,王亦汝的画目前曾卖出的最高价是两年前的十万三千两。 但那一幅画风成熟,大气怆凉。相比之下,这张美人图乃早期练笔之作,欣赏价值必然要低一些。能否长期保值也是个大问题。 如他这般想的人其实不在少数。另一方面也是掏不起银子,只好自我安慰了。 可这些考量均不适用于江鹤才对。那他是看出了什么吗? 林娅熙面带微笑,环视一周。“九万两一次?九万两两次?九万两” 第477章 离谱要求 “十万两。” 江鹤出言打断,举起右手的两根手指。 书屋内一阵抽气声。别说渠城一个小地方了,就是着眼全天元,十万两也是天文数字。 林娅熙他们或许不晓得江鹤的习惯,但邻近州郡里凡认得他的却都知道。江鹤买字画,轻易不出价,出价了就无有不收入囊中的。 张三的脸扭曲了半秒,但马上又恢复如初。 “原来,江大人喜欢玩心跳的感觉啊。” 江鹤扯起嘴角,眼中闪着暗芒。“陶公子方才所言,我琢磨再三,可惜仍是无法说服自己舍下这张画。陶公子若不嫌弃,可随我回江府另选一幅,赠与祖母。” 江鹤话说得十分大方,却换来张三一句。“十万五千两。” 江鹤一怔。这就是贵公子脾气了。“十一万两。” 王文山吃惊地甩甩头,对着梁越道,“十一万两哎。这已经超越王亦汝的记录了?” 梁越也被震撼到了,看了一眼前方同坐一桌的两人。“只怕还不会止步在十一万两呢。” 他才一说完,张三果然又报了个新价。 “十一万五千两。” 其它四桌的人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底价都这般高了,还能五千两五千两地往上加。光是听着个数,我都肉疼得厉害。” “江知府我知道,江家世代是富商嘛。可那位京城的陶大公子是何来头啊?” 江鹤咬着牙,却也毫不相让。“十二万两。” 他原本是想用一口价十万两砸蒙陶公子的。实在不行,就附加一幅万两左右的画送给他。 谁知,这位陶公子油盐不进,底气足的很!拍卖会后,他也得问一问这京城陶家究竟是个什么背景。 张大和张二心里急得要起火。张三每叫一次,他们的心都跟着震颤一次。 三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真把自己当富家子了?又不是为了银子来的,做够样子,让给江鹤不就好了?再这么杠下去,到嘴的鸭子飞了可怎么办! 张三却像完全没有这一顾虑似的。“十二万五千两。” 江鹤紧紧皱眉。他还从未遇上过如此难缠的竞拍对手。 十二万两已经是他的最后防线了。但要就此放弃,他又万分不甘。在自己的主场铩羽而归,他不甘。输给他最嫉恨的白面小生,他更不甘! “十三万两。” 江鹤被气得眼底泛红,连出口的话都隐隐带上了怒意。 张二在心中反复祈祷。老三你适可而止,可千万别再加了。 林娅熙也看出来,江鹤就快到极限了。怕张三一时玩脱,她刚要出面确认,怎料张三艺高人胆大。 “十三万五千两。” 又一个重磅数字的抛出使得在场见惯了世面的都吓呆了。 十三万五千两啊,是个什么概念?一箱银子是一千两。十三万五千两就得用足足一百三十五只箱子抬! 江鹤忍不了了。他抬手示意林娅熙先停一停,随后转向一旁,哑着嗓子说道, “陶公子,这样下去于你我都没有好处。王亦汝的这幅画价值几何,陶公子心里有数,就不必意气用事了?” 林娅熙见状,赶忙阻止。“江知府此前要求万某一视同仁。那万某也请大人不要破了拍卖的规矩。” 张三侧过身,风度翩翩道,“江大人,在下并非意气用事,而是如前所言,想买来给祖母做贺寿礼的。拍卖场上本就有得有失,江大人无须太过情绪化了。” 被一个毛头小子说情绪化,江鹤怒上又添羞愤。他磨着后槽牙问,“你,你想怎样?” 张三无比诧异。“在下的意图一直都只是这幅画而已啊。实话和江大人说,在下手里握着日升钱庄的无上限支持。既然来了渠城,这张捕蝶图在下便要定了。” 这是向他亮明底牌了?听到无上限支持,江鹤的心猛地一沉。 即使他银子再多,也越不过日升钱庄啊。京城里果然是卧虎藏龙。不过有句老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 林娅熙看得分明,江鹤的眼中有一抹杀念,一闪而过。渠城可是他的地盘。连朝廷的赈灾银两都敢贪的人,还有何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林娅熙故作为难道,“无上限银票通常都要到钱庄的总部才能够兑换。而日升钱庄远在京城,路上的时间再加审核,少说也要十日了。万一钱庄不肯受理” 张三不悦地反问。“万先生这是信不过陶家了?” 林娅熙连忙澄清。“陶家家大业大,万某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这画的卖主不日就要迁离天元了,急着变现。陶公子您看,能不能先付一半的定金呢?这样,万某对他也好有个交代。” 骄矜公子极力隐忍的恼与怨,被张三演绎得淋漓尽致。 “万先生,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么?有日升钱庄作保,我怎还会另携带七万两的银票?如今这张又兑换不得,就是要我去向陶家在渠城的世交借,也该容人家两日?” “这” 林娅熙支支吾吾,却也没有松口。 江鹤的两眼转了转。“陶公子临时有难处,卖主又不愿耽搁。如果万先生肯考虑,我的十二万两依然有效,并且可以一次付清。” 张三愠怒地盯着江鹤。“知府大人这般做法,未免乘人之危了?” 见他吃瘪,江鹤一扫先前的郁气,笑言,“陶公子自己不也说过嘛,拍卖场上有得有失。万先生要做成一笔交易,谁的银子不是银子?” “万先生宁可自降一万五千两,也要收现银么?” 张三俊脸拧巴,望向站着的林娅熙,誓要讨一个说法。 林娅熙摸摸小胡子,既不想与陶家决裂,又不想折了这笔生意。良久,她才道, “不如这样,万某也对江大人提个要求。若是江大人能办到,这张捕蝶图就是您的了。” 江鹤立时眼冒精光。“万先生请讲。” 见猎物进套了,林娅熙于是收网。 “由于十二万两已经是打过折扣的价钱,万某便要请江大人于明日午时前,以白银全数付讫,并且护送万某一行,顺利回京。” 揣着一沓银票当然要比运一百箱银子方便了。但众人也能够理解林娅熙要白银的目的,无非是想刁难江知府,给陶公子看呢。 要求不离谱一点,何以平陶家之愤?可要在几个时辰内凑足十二万两白银,这难度可不止一星半点。江知府会答应么? 第478章 有始有终 江鹤凝视一眼前方被万众觊觎的画,再看一眼有些幸灾乐祸的张三,终是咬牙应了。 “好。明日午时,我会命十位高手,将十二万两现银送至如意客栈。” 这么多的银子,又追得如此急,这是逼着他不得不动用地下密室里的了 林娅熙展颜一笑。“一言为定!” 随着林娅熙的一锤定音,渠城拍卖会以一个戏剧化的金额和一种戏剧化的方式收了尾。 结束后,众人纷纷上前,向江鹤道喜,即便是最该沮丧的张三也表现得十分有气度。 -- 直到回了府,江鹤才从初获至宝的喜悦之中转醒。他把管家叫来书房。 “府里现成的银锭子一共能凑出多少?” 管家被问愣了一秒,继而垂首答道,“回老爷,大约应在三万两左右。确切的数额,老奴还得找人清点过后才知道。” 江鹤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里,皱眉又问,“那江家在各钱庄的银票呢?” 老爷这是在筹划什么?怎么有种要变卖家产的意思?管家心下更惊了,却也不敢多嘴一问。 “这全部合起来,十万两想是不成问题的。” 江鹤雀跃地一拍书案。十三万两够付给万青的了。明天中午便可以一手交钱,一手交画,钱画两讫。 “好!这个点钱庄也关了。明日一早,你去将这十万现银通通取出来。” 管家忽而一脸难色。“老爷,是这样的。如果没有提前三日打好招呼,各家钱庄是不会备那么多现银在库房里的。只怕老奴拿着银票,也取不出十万两呀。” “那最多可以取多少?” 管家略一沉吟。“渠城内的钱庄共有四家。以知府的名义去,最多可取四万两。老爷若是不急,老奴也可再派人去襄阳城。” 江鹤方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他就是急啊!纵使即刻就出发,襄阳到渠城单段也要十几个时辰,明日午时前铁定赶不及。 那个该死的万青!要不是因为陶公子用的是无上限银票,这张捕蝶图根本还轮不到他。一想到自己被如此看低,江鹤就来气。 “今晚你再从地下密室里取出五万两来。算上府里的银锭子和明早钱庄换得的,正好十二万两。” 管家也顾不上礼数了,当即劝阻。“老爷,这可使不得呀!” 作为江府三十几年来的老管家,地下密室里的银子是如何来的,他岂会不知情? 江老爷还在世那会,少爷并没有像现在这般,深陷字画的大坑而无法自拔。江家自身累积起来的财富也足够几代人吃穿不愁的了。 可自打七八年前,从江鹤痴迷于收集字画开始,一幅动辄就是上万两,且越发有变本加厉之势。每月几千几万地往外送,不找个来财快的门路,纵是金山银山也有被掏空的一天。 江鹤不耐道,“王伯,若不是明日着急要用银子,我当然不会开地下密室了。这里的利害关系,不用你说,我也晓得。” 管家仍执意说了一遍。“密室里的银子都是工匠尚未得空熔掉重造的。上面的刻字和标识,明眼人一看便知啊,老爷。” 那些银子的来历不得不令他战战兢兢,加倍小心。能触手的匠人更得是十万分信任的。如若泄露半个字出去,别说是江家一门了,就是他自己的九族都逃不掉。 江鹤眸底闪烁,自言自语道,“放心王伯。万青那个狡猾的不是要我护他回京么?那我便好好送他一程” 管家见劝不住,只好叹息着说,“是,老奴遵命。” -- 次日辰时,如意客栈。 林娅熙几人用过早膳,聚到一个房间里说话。 张大还在为昨日张三的莽撞而心有余悸。“老三那个臭小子!看着最是弱不禁风的,胆子可是能撑破了天。逼得江鹤加到十三万两了都,他还敢往上提。” 听出他恼怒之中又有着暗戳戳的赞许,张二道,“老三还是会识人心。不把江鹤逼进死胡同,他也未必肯应下婉卿最后的条件。” 说到婉卿,张大看向林娅熙。 “是啊。这事要是成了,婉卿可是头号大功臣。诶,婉卿,你咋还闷闷不乐呢?老三和杨柳那边,你不用担心。有老四和他几个朋友暗中跟着,他俩不会有事的。” 由于张三已经在拍卖会上大张旗鼓地露过脸了,他和杨柳便必须要与林娅熙分道离开。张四随行保护。 见她若有所思,张二也问,“婉卿,你是担心等会江鹤送来的银子里,找不出他贪墨的证据吗?” 林娅熙缓缓摇头。一百二十箱银子呢,总有一锭会有漏洞?在这场为江鹤量身打造的字画局里,他们下足了苦功。剩下的唯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我是担心,我们有命拿得到银子,却没有命能运回京城。” 张大和张二神情俱是一凛。“拍卖会的动静这般大,江鹤又是渠城知府,应该不会做下这档蠢事?” “对啊。而且婉卿,我们不是还有赵镖头的人同行吗?龙武镖局的镖师们总不会那么弱的。” 林娅熙忧心说道,“龙武镖局是一重保险没有错,但保险这种东西还是多多益善的好。江鹤若要动我们,肯定不会用自己人,走知法犯法的路子。 可一旦出了雍州,要是遇上他授意埋伏的马贼山贼了呢?一山更比一山高。天下没有任何一家镖局是敢打包票的” 听她说完,二人都不由点头。江鹤串通山贼劫财,不仅是个可能,并且可能性还很高。 “那你想怎么做?” 林娅熙捻着假胡子。“上京报官。张二哥,眼下还得劳烦你快马加鞭,把这事直接报去给刑部,让刑部派人过来接应。渠城周围的衙门,我一个都信不过。” “好,我一定办到!” 张二站起身,忽然又顿住,担忧地望向林娅熙。 “婉卿,我们几个都走了,将你一个人留在风暴中心可怎么行?要不,你也想个办法脱身?” 林娅熙淡笑。“不是还有张大哥在呢?况且,我要是也走了,这戏还怎么唱下去?总得有始有终。” 要继续周旋于几伙人之间,又要确保银子不被偷抢了。张大原本还没有意识到,但听张二一说,也明白了林娅熙现下处境的危险。 他像是立军令状一般。“嗯,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人动婉卿一根汗毛。老二,你快走!” 张二仍是站着不动。 林娅熙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张二哥,这是我欠灵鸢的。你若想帮我们,就尽快搬来救兵。” 张二闻言立刻坚定了。与其在这里优柔寡断,耗费时间,找去刑部才是重中之重。 “那我走了。婉卿,大哥,你们千万要多加小心!” 第479章 青州山匪 江鹤果然没有食言。午时一到,他便领着人马和十二万两银子来了。 十四架马车浩浩荡荡,停在了客栈门口。前面两辆上还下来十个人,是江鹤保证过的武林高手。 张大从每架马车里抽查了两箱,确定过没有问题后,向林娅熙点头示意。 林娅熙这才拿出捕蝶图的仿品,递去给江鹤。 “知府大人也是与这画有缘,兜兜转转了一圈,终还是到了大人手上。” 想起陶公子那张挫败的俊脸,江鹤也不免喜形于色。“难得来渠城一趟,万先生何不再多留两日,也好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林娅熙满眼惋惜道,“万某也着实很想一观知府大人您的藏品。可惜,卖家实在催得紧,只好今日便启程返京了。下次再有机会,万某一定登门拜访。” “既如此,那我也不多挽留了。万先生,后会有期。” “知府大人,就此留步。” 二人拱手道别。 高手们继续压阵头尾两辆马车。林娅熙则是由张大扶着,上了第二架。兵荒马乱之中,并无人注意到张二的在与不在。 待马车一行驶远了,江鹤笑容凝结,转头冲左侧的侍卫嘱咐道,“叫人盯紧了。等到了雍州外的半崖岭再动手。” “是,大人。” 渠城位于雍州的东北部。过了襄阳城,再走半日便会进入青州。而半崖岭正是青州地界里,山匪最为猖獗的窝点。 江鹤把一切都盘算得极好。两日后,等山匪劫下银子,杀了万青,他分一半留一半。六万两买一幅王亦汝的真迹,他一点不亏。而万青出事又是在青州,也省得他一身骚了。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林娅熙一到襄阳城竟就意外病倒了,且还大有一病不起的阵势! 据每日传回给江鹤的信报上称,林娅熙似乎是得了某种怪病。脸上和手上不停长着大块的红癣。看了十来个大夫都说治不了。 唯一一位见到过类似病症的,留下一句得换血就跑了。换血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不但病人会死,大夫也会被当作巫医抓起来。 江府管家日夜难寐。到了第四日,他忍不住给江鹤出了个主意。 “老爷,那十二万两只要在外一日,我们便不得安宁一日。不如改变计划,把万先生在襄阳城直接做掉。对外就说是病死的。” 江鹤的心情也很矛盾。“病死的,银子怎么也丢了?那万青住的是襄阳城里最高等的客栈。还有这么多位大夫都去给他瞧过病了,龙武镖局的人又在,我的人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不留啊。” 纠结良久,他才下决心说道,“王伯,你去两手准备着。五日后他若还不走,我们便” 江鹤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送他上路!” -- 暂避在襄阳城的林娅熙因为事先服了三十三配制的慢性毒,脉相才极为紊乱。那毒的症状看似十分凶险,实则却不会立即致命。 就这样一连耗了八天。直至第九日一早,像是算准了江鹤的耐心一般,林娅熙服下解药,又与张大一行重新向着京城进发了。 出来客栈时,林娅熙是被人用担架抬着上车的,说是怕传染,脸上还遮了块面纱。因此除了张大,同行之人都以为她还病得严重。 马车驶离襄阳城后,下午申时一刻便进入了青州的半崖岭。此一带多是穿梭于林间的绕山道,曲折蜿蜒,甚为难行。 林娅熙和张大乘坐的仍是第二辆马车。但此时的她脸上光滑平整,丝毫不见前一日骇人的红癣。 马车左右来回,摇晃剧烈。林娅熙只好扒紧了车壁,才不至于被惯性甩出去。 张大一手握着腰间的长剑剑柄,聚精会神,一副随时准备与人大干一场的架势。 行至山林深处,突听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一阵人仰马翻,黄土飞扬。 张大掀帘去看,就见开路的第一架马车已经掉入了地上一口深坑里。里面正不断传出马儿的嘶鸣,还有男人痛苦的咒骂声。显然是中了别人埋伏好的陷阱。 后头的镖师跳下来,敲了两下车壁,又隔着车帘对林娅熙道,“万先生,我们怕是遇上山匪了!待会不管何事,您都先不要出来。” 山体两侧忽而迸发出几声响亮的大笑,盘旋不散。 一道浑厚的男声叫嚣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林娅熙的眼底浮起讥笑。她戴好帷帽,望向窗外。 刹那间,两边的山头上又冒出一颗颗脑袋。粗略数下来,竟有百来人之多!有的手持弓箭,齐齐对准他们。有的背着弯刀,正跨坐在高头大马上。 赵镖头只带了十二名镖师,算上江鹤给的高手也才二十二个。开战前,又有五人负了伤。人数上的差距,还有暗中其它不知道的圈套,硬拼的话,他们未必能有胜算。 “我们是渠城龙武镖局的,与你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马老大今日为何要打破这谈好的和平呢?还按老规矩办,一千两放我们走,如何?” 一个骑马的大鼻子莽汉狂笑三声。 “赵镖头这就不厚道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那车上押运的可是十二万两银子呢。黑风寨倾巢出动,一千两就想打发走?哼,还不够我们兄弟塞牙缝的呢!” 赵镖头捏着拳头。“那你们想怎样?” 为首的马老大发话了。“三弟说的对!有人出价六万两,要我取你们首级。想活命?那就留下七万两来表表诚意。” 林娅熙在车内听得一清二楚。江鹤果然不打算让她活着回京。六万两买她一条命,也算看得起她了。 银子可以给黑风寨,但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找来的证据却不能。林娅熙正思忖着对策,赵镖头不肯了。 他们做走镖行当的,职责便是护运财物安全。与山寇绿林谈条件,还得分出超一半的镖额。龙武镖局这般贪生怕死,传出去就是个业内笑话,今后还能指望再接到谁的生意? “马老大若要强抢,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赵镖头护在林娅熙车外,手中的两把砍刀左右开弓,愣是挡住了十几支飞射过来的箭。有几支的箭头扎进了车壁,不过力道上差了些,并没有射穿。 “婉卿,趴下!” 第480章 灭黑风寨 张大没有下车,而是提起十二分的警惕,护在林娅熙身前。 保银子的镖师也先隐匿于车后,等山贼们一窝蜂冲下来了,再正面迎敌。 刀剑碰撞,擦出点点的火星子。皮肉破开,溅出血柱汩汩。 “老子跟你们拼了!” 两伙人都杀红了眼。尽管山贼们的功夫不敌林娅熙这边的练家子,但他们人数占优,也不忌讳使些下三滥的招式。七八个人合起来围攻一个。 镖师们双拳难敌四手,屡屡遭人背后偷袭。几百回合下来,黑风寨一方死残一片,受伤的镖师可也不少。 不等人喘口气的工夫,又一拨山贼涌了过来。这一回,后方当家的马老大也带头冲锋。 “今天这单大的,弟兄们见者有份!” 十二万两白银就搁在眼前,马老大的话瞬间给众人打了鸡血。拼杀声响彻山林,一下子就将镖师们的士气压过一头。 有了三大当家的加入,黑风寨的战斗力一时大幅飙升,令与之对抗的高手们都明显吃力起来。 这三人当年也是在正经门派下混过的。偷鸡摸狗什么都干,掌门人屡教不改。被逐出师门了,才在半崖岭占山为王,拢了一帮子小弟。 而半崖岭是青州往襄阳城去的必经之路。过往的商队里,曾遭遇黑风寨打劫的不计其数。接的案子一多,连青州官府都习以为常了。 马老大手舞七星弯刀。二当家耍的是长鞭,旁人轻易近不得身。 大鼻子三当家一手一只重号流星锤,抡起来就是一股劲风。只是被波及,便有两辆马车被砸散了架。木箱掉下来,银锭子骨碌碌滚了一地。 五名高手都是江鹤雇来的人,只叫他们见机行事,可没说要誓死保卫。签的不是生死契,自然不会卖命一搏了。 空气之中的血腥味愈来愈浓烈,哀嚎声也愈来愈凄惨。偶尔飞出一只残胳膊断腿来,都分不清楚敌友。 两炷香了,林娅熙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人已经渐渐开始不济。 车外正与马老大厮杀的赵镖头受了几处寸深的刀伤。 张大跳出去帮忙,可也不是敌手。好在他力气大,行动敏捷。右胸口处结结实实挨了马老大一刀,但也刺穿了对方的左臂。 有三四个机灵的山贼见打不过,撂下兵器就往回撤。以防对方耍诈,镖师便没有继续追。 谁知,那几人竟是躲进山头,拿起弓箭又扫射了起来。镖师们猝不及防,又有五六个被流箭击中。 二当家这头一鞭子抽过去,林娅熙所在的马车盖居然直接被带飞开来! 见状,马老大大笑。 “万先生是?老子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的好!你算算看,是银子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八万两,多加一万给弟兄们看病,老子就放你们走。” 林娅熙站起身,上半截肩膀刚好能露出车外。帷帽上的黑纱被风吹得起起伏伏,但其后之人的语气却是从容不迫。 “呵,马老大不愧为山贼头领,坐地起价的功夫也是熟练到家了。你与渠城江知府说好的六万两,转头就朝我要八万。我走了,你就不怕江知府报复黑风寨么?” 二当家和他所用的武器一样,是个瘦高的。 “呸!这几年,黑风寨与他行的方便还少吗?为了区区两万两就和咱们翻脸?你问问他江鹤敢不敢!” 大鼻子也说,“死到临头了,还用得着你来替我们操心?给个痛快话!八万两,拿还是不拿?” 一袭冷风扫荡过山谷,卷起树林里阵阵的沙沙声。林娅熙仰天长笑,声线雌雄莫辨。 “听见了吗?江鹤江知府伙同山匪,打家截道。身为朝廷命官,其所犯下的罪行还远不止这些!” 马老大猛一回头,又朝四下空旷的地方望了望。 “和谁讲话呢你?大白天的,别装神弄鬼的!” 林娅熙蜷起手指放在嘴边,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出来!” 回音犹在,山谷的高处再次冒出来一颗颗脑袋。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人衣着统一。 马老大定睛一看,居然是青州府衙的官兵!从那个位置再上去,可就是黑风寨的老窝了啊。 前几日收到江鹤的来信,说是有一票大的。他们全寨人出动,都下来劫银子了。要不是此刻后方空虚,以半崖岭易守难攻的地势,官兵们根本不可能轻松靠近那里,且还不被他的人察觉。 马老大心里猛一个咯噔。莫不是今日巢穴被端,弟兄们也难逃被围剿的厄运了? 上方官兵的箭矢毫不留情射下来。山匪们原本局势大好,却在腹背受敌的冲击中,慢慢溃不成军。 就在林娅熙称病拖延的期间,张二一路狂奔回京城,把在渠城发生的一切都跟灵鸢说了。 按照天元的刑法制度,冤假错案需要逐级诉讼。也就是说,想告发渠城知府贪墨,第一站该是雍州巡抚。要一步登天至刑部,那就必须得有关系。 灵鸢思虑再三,还是找上了益安伯府世子。作为渠城拍卖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世子也乐意送佛送到西。在他的搭桥下,张二这才得以从刑部搬来援兵。 “放箭!” 领头侍卫一摆手,新一轮的箭雨再度俯冲而来。 下面还活着的山贼们顿时抱头鼠窜,只剩下三个当家的还在负隅顽抗。可惜,败局已定。纵使他们有三头六臂,也拼不过几百名官兵和身后的镖师们了。 林娅熙早由张大和赵镖头护着,躲去了远处的大树后。 张二奋不顾身地奔过去。看着满地的血水和山贼尸骸,他焦急地问,“大哥,万青,你们没事?” “我们没事。你小子总算来了!” 张大胸口上大片的衣襟都已被鲜血浸红。他还真有些后怕。要不是婉卿猜到了江鹤会有此卑劣手段,要不是张二领着人出现得及时,他们恐怕已经成为马老大的刀下亡魂了。 见林娅熙身上的确没有受伤的迹象,张二放下心,这才恨恨道,“那个挨千刀的江鹤!他眼里还有没有天元王法了?!” 想到江鹤,林娅熙登时跳起来。 “快!江鹤的人刚才肯定也在附近。立即去渠城,别让他给逃了!” 第481章 搜出脏银 渠城,江府。 还是上回最先获得拍卖消息的小厮。只是这一次,他已顾不得江鹤在不在书房,又是和谁在书房了。 小厮边跑边喊。“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李哥刚要训斥几句,就见江鹤从房里走了出来。他都盼着半崖岭的音讯盼了一下午了。 “何事?可是去青州的人回来了?” 小厮呼哧带喘地说,“方才有个浑身是血的侍卫从府外进来,一到门房就不行了。他说,银子在半崖岭被官兵劫走了!” “什么?!半崖岭如何会有官兵?” 江鹤目眦欲裂,上去一步,双手揪起他的衣领。想着现在不是搞清楚这些的时候,他忙又问,“是全部十二万两吗?” 看着老爷那张扭曲到变形的脸,小厮绝望地点点头。 江鹤兀自怔忡间,陪他在书房一同等消息的管家也冲出来了。 “老爷,趁着朝廷还未觉察出端倪,您还是赶快逃!出什么事,先由老奴尽量拖着。” 惊慌中的王伯尚存有一丝侥幸。兴许,官兵只是去半崖岭剿匪,没收那十二万两白银不过是顺带呢? 见江鹤还呆愣着不动,他又把人往外推了一把。 “老爷您再不走,恐怕就要来不及了!小李,快带老爷去后门找你爹。” 李哥是江府的家生子。江鹤听言,才机械地随他走出几步,而后忽然快速折回头。 “王伯,你去把地下密室打开。我再取些金子出来带上。” 管家急得跳脚。这时候再贪心,命都得搭进去啊。 “哎呀老爷!怕有这么一天,我早就在老李那藏了五万两的银票了。他知道去哪最安全。等风头一过,您再叫他回来拿。” 五万两够干什么的?他买一幅画就要十二万两了。江鹤执拗道,“不行!穷家富路。没有银子,你叫我日后怎么活啊?” 当刑部侍卫带着大批青州官兵赶到时,管家在门口摇头叹气,而江鹤正在密室里,往麻袋中塞金元宝呢。手里一大袋,地上还有一袋子。 望着面前堆积如山的金银之物,素来办惯各类重大案件的刑部官员都被闪花了眼。所幸,江鹤的贪婪也省得他们费力翻找了。 江鹤被官兵架出来时,发髻散乱,嘴里还嚷嚷着。“我乃堂堂渠城知府!你们凭什么抓我?那些都是我江家的银子。有钱难道还犯法了?” 领头的侍卫嗤笑。“江大人,光凭你买通山匪,意图谋财害命这一条就够抓你的。至于这些是不是你江家的银子,你心里清楚得很。等我带回去衙门一验,也就大白了。带走!” -- 林娅熙这边,张二死活不让她连夜跟着去渠城。无奈之下,她只好和张大又返回了襄阳城里的客栈。 经此一劫,黑风寨的山贼们死伤惨重。包括三大当家在内,还有命活着的都被五花大绑,送去了青州当地府衙,算是为民除害了。 龙武镖局的镖师们也伤了不少。江鹤之事一解决,林娅熙本想如数付好银子便让他们回去的,但赵镖头重信誉,说什么也要护送她安全抵京。林娅熙拗不过,遂只得答应了。 第三日一早,兴冲冲的张二从渠城赶回来了。几日几夜没阖过眼,他眸子里全是红血丝,然精神却出奇地亢奋。 “婉卿,大哥,江鹤被抓住了,就在他藏纳脏银的地下密室里!你们猜,刑部搜出来多少?” 张大瞪着眼珠子问,“多少?” 林娅熙给他倒好一杯温茶,也仔细听着。 张二灌完一大口,几乎是喊出来的。“二十七万两!” 张大吹了个口哨,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林娅熙忙问,“那银子下面可有代表铸造年份的官印?有没有五年前颜家出事时候的?” 张二耸耸肩。“暂时还不清楚。刑部来的人已经确认说是官银了,但哪年的都有。具体的得等一笔一笔记录过后才知道。” 林娅熙忧心地哦了一声。如今距离冠花楼老鸨所给出的期限,仅有不足十日了。 从渠城返京,光路程就要最少五日。刑部又要查银子,又要审犯人,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朝廷能还给颜家一个公道吗?如若不能,那灵鸢该怎么办 “张二哥,刑部各官员恐怕还得在渠城待上几日。要不你同他们一起走?这样你既可以帮着督促进度,而且一有消息,也好随时通知我们。” 经过半崖岭一战,张二难免要担忧。 “那你跟大哥先回去吗?” 林娅熙坚定地一点头。“嗯,灵鸢那里我不放心。我们还有赵镖头和三名镖师呢。没有那招眼的十二万两银子,不会再被人盯上了。” 提及灵鸢,张二也就明白了。得了好消息的亢奋之感都随着严峻的现实泄了一些。 “好,就这么定。” -- 京城,晋王府书房。 宋楚煊独自坐在黑暗里,朝着对面的某一处,眸光不甚有焦距。 只几日的工夫,男人刀削一般的轮廓,棱角更显分明。眼窝和下巴上隐隐泛着乌青,都是连日来不眠不休的成果。 自从那日离开乱葬岗,他的熙儿便好似从人间蒸发了。暗卫们将方圆几百里的范围搜了一遍又一遍,均是无果。 京城中的眼线更是把各处翻了个底朝天,就差没掘地三尺,连冠花楼的姑娘都用上了,依然无果。 宋楚煊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熙儿会不会真的遭遇了不测?本是出于保护才为林婉卿办了场丧礼,难道竟然一语成谶了? 这个念头每每冒出来,都能让他的心绞痛上好一阵子。那可是他寻寻觅觅了二十载,第一个想要全心全意地呵护之人。没有她在的日子里,周遭的一切彷佛都失去了色彩。 宋楚煊瞳眸微转。这座王府本不就是冷冰冰,黑灰灰的吗?自己这样无波无澜地过了十九年,却偏偏自她闯入的那天起,看见了光,懂得了爱。 既然习惯了无牵挂,何必要让他体会拥有的滋味?既然给予了两相悦,又为何终究要化为泡影? 从无到有,再到无。上天还真会开他玩笑啊 第482章 忠言逆耳 夜鹰第十次进来书房,就是第十次见到宋楚煊以不变的姿势,孤坐在那。对面永远都是初雪那日,他亲笔为林娅熙所作的三张画像。 夜鹰心里叹息不已。王爷消瘦了,也落寞了。可他们做属下的,却无从替他排解。 如果说以前的王爷没有心,那么现在的王爷便是被人掏空了心。前者牢不可摧,而后者却徒剩虚有的空壳。 夜鹰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王爷,要属下掌灯吗?” 思绪被打断,宋楚煊一个砚台飞过来,被夜鹰堪堪躲过。 “本王不是说了?没有熙儿的消息,不要进来烦本王!” “属下知罪。” 夜鹰屈膝跪地,但仍不肯走。他想过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王爷再这么消沉下去。 “王爷,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呢?王爷可还记得,四小姐走之前曾写下的话?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她那么努力给您留言,还不是不想王爷茶饭不思,就像现在这副样子? 等她回来,见着您如此糟糕,又得反过来担心王爷。您忍心叫她隐姓埋名,在外面吃了那么多的苦,回到家却还是不得安生吗?” 夜鹰冒死谏言,把想说的话一股脑全说了。忠言逆耳,要么他死,要么王爷振作呗。 宋楚煊听罢,久久不语。 如夜鹰所言,他不该这般放任,辜负了熙儿的用意的。就算是为了熙儿,难过过了,他也得撑起一片天,为她遮风挡雨才行。 有一个字,他听着极其顺耳,家。 回家?是啊,熙儿就该是这府里的女主人! “夜鹰,让花管家在半个月之内,将晋王府从内到外翻修一遍。记住,要和绮芜苑的风格色调一致。” 还被当作敌国细作监视那会,林娅熙就曾在背地里吐槽过晋王府太“黑”。既然熙儿不喜欢,那便通通换掉,只要她能开心。 夜鹰一喜。王爷这是听进去劝了?“是!属下这就去办。” “慢着。” 宋楚煊叫住他,声音里的气势又回来了。“林国公府那边有何动静了?” “国公府里一切照旧。” 其实,夜鹰一直有一个疑问。“王爷,命格一事已经被证实,就是秦氏和林婉蓉干的。反正四小姐与她们并无亲情可言,何不干脆杀了,以绝后患呢?” 宋楚煊也不是没有想过直接手刃了那母女俩泄愤。只是,林娅熙从不许他插手国公府的后宅。她总说,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女人间的恩怨,太便宜她们了。 “熙儿的仇,素来要她自己报。何况,有林婉蓉在一日,熙儿就一定不会放过她。” 原来,王爷这是要拿林婉蓉做饵啊! 她人若是死了,林娅熙万一当真不回来,可怎么办?能避过晋王府地毯式的搜索,那女人不但心野,本事还大着呢。 夜鹰不无崇拜道,“王爷英明!属下明白了。” 宋楚煊起身,走到画像前,又端详了好一会。那双桃花眼即便不及本人的千分之一灵动,却仍似会说话一般。 “你去准备一下,本王明早要上朝。” 闭府半个月了,也是时候出去会会那帮牛鬼蛇神,为熙儿的回归肃清障碍了。 夜鹰霎时激动不已。“好!那属下再给王爷端几样宵夜来。王爷用完便早些睡。” 宋楚煊终于肯了。“嗯,去。” -- 笃定林娅熙会归家后,宋楚煊难得睡了夜好觉。 翌日,他身着朝服,站到了金銮殿之上。 皇帝一坐进龙椅,便见着首排上,百官前,敛尽世间风华的男子。委实是自己这个弟弟长得太绝色了,叫人想忽视他都难。 皇帝和善地问候。“晋王看着仍有少许憔悴。今日身子可大好了?继解决了青阳城决堤一事后,朝中暂且无甚着紧的。趁此机会,晋王该多在府中好生休养。有事朕自会宣你入宫。” 宋楚煊岂会听不出皇帝话里的七分关切,三分敲打? 自从林家四小姐被毒死在刑部大牢中,由青阳城决堤而引发的一系列异象也随之迎刃而解了。 郾城内的谣言明显后劲不足,很快便被官府平息了下去。 此前,边陲阳城遭东昭大军压境。宋楚煊因病,无法出战。天元帝只好派任年迈的威武大将军率军十万,挂帅出征。 大战了三役,胜负皆有。眼下年关将至,双方都透露出些许偃旗息鼓的意思来。因此,战事姑且还算不上太胶着。 而京中米粮的缺口本就是由百姓恐慌所致。对此,朝廷已经表明了开仓放粮的决心。天灾人祸的源头再一得到缓解,米市的供与求自然又重新建立起了平衡。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皇帝都难掩怪罪晋王之意。 挥一挥衣袖便能招来乌云密布,令他头疼不已。再挥一挥衣袖,又是万里晴空。这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难以不令帝王忌惮。 对于皇帝的薄怒,宋楚煊早做好了准备,只淡然处之。 “多谢陛下挂怀,臣已无大碍了。陛下几次让谢御医过府探望,臣感激不尽。身为天元子民,臣自当以国事为重。” 知道是天元子民,还给他整出这么多幺蛾子?皇帝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 “晋王无事就好。” 余光扫见三排之后的林国公,皇帝诧异道,“林国公才痛失爱女,怎的也来了?” 林国公拱手出列。“回陛下,国事当前,臣也如晋王殿下一样,愿为陛下分忧。” 林娅熙接连被众位大师批命为祸国妖姬,可以说是很多人的一块心病了。她一死,于人于己都好。 连宋楚煊都只是将两名狱卒伏诛,并未深究其背后之人。即使皇上追封了林娅熙为县主,他敢大动干戈地追思么?皇上可以抬举,但他不能不识趣。 况且,自己与这个四女儿父女缘分浅,早前看重的也无非是她对北宫沉雪的吸引力。如今人没了,再说什么都迟了。 再一点,林国公之所以选在今日回朝,还因他从户部那里听说了渠城江鹤被捕一事。 皇帝欣慰笑道,“两位爱卿如此深明大义,实乃天元之幸。” 林国公忙惶恐称不敢。“皆是臣等应该做的。” 第483章 果然是她 早朝上,先是兵部尚书就最近时日的战况做了汇报。宋楚啸又与诸大臣们针对几个关心的问题,合议了一番。 见时辰也差不多了,侧立于一旁的福公公在皇帝的示意下,高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一事要禀报。” 刑部黄侍郎手执笏板出列。他便是益安伯府世子为灵鸢托上的关系了。 皇帝微一点头。 黄侍郎继续说道,“回陛下,十日前,刑部曾接到线报,称渠城知府江鹤在任期间滥用职权,发国难财。贪墨金额之巨大,令人咋舌。臣已经派人前往渠城调查了。” 世子找上他时,说得含糊其辞,只告诉他,“此事小则抓官匪勾结,大可保你迅速升迁。” 调令手下人出城办差而已,于他不算什么难事,黄侍郎也就卖了世子这个人情。现下一有重大突破,他便按耐不住,抢着要向圣上邀功了。 皇帝怒一拍龙椅。“岂有此理!此案证据可确凿?” 黄侍郎忙垂首回道,“渠城知府贪墨现已被证属实。侍卫抓到他时,正是在他藏匿赃银的地下密室里,且银两上还留有铸银时的刻字,确系朝廷官银。 目前所缴获的数额就共有二十七万两之多。那些被抹去印记的,还不知有多少呢。” 二十七万两的数字一出,群臣哗然! 加上皇帝偶尔给的赏赐,他们为官的俸禄一年也才小几百两。能贪到二十七万两得是有多大的胆子? “陛下,此等贪官污吏在天元国的历史上真乃空前绝后了。陛下明明三令五申,那江鹤竟还敢如此胆大妄为。臣以为必须严惩江鹤,以儆效尤!” “渠城乃西北弹丸之地,赋税有限,却常年灾荒不断。如黄侍郎所诉,江鹤能触及到如此巨额之官银,必然是朝廷的赈灾银两。 臣有理由怀疑,江鹤在朝中定还有其他同党,与之方便。恳请陛下彻查!” 一名御史言官也道,“老臣也以为,江鹤贪墨性质极其恶劣。他贪的已不仅仅是银子,更是百姓们的生存之本啊。陛下一向爱民如子,而江鹤的行为却是在抹黑朝廷在民众间的形象。” 曾在雍州出任过巡抚的官员说,“近十年来,江鹤在文人界里声名鹊起,皆因其贵而精的字画藏品。 据臣听闻,渠城才结束了一场王亦汝早期画作的拍卖。一张捕蝶图竟被拍出了十二万两的高价,而买主正是江鹤。如此手笔,恐怕他所贪墨的数额还远不止二十七万两啊。” 一时间,群臣激愤,江鹤俨然成为了众矢之的。 细看之下,却有两人神情稍显恍惚。一位是京兆尹郑大人,另一位是户部尚书徐泉。 听到事关渠城江知府,郑大人便想起了前阵子在茶楼里与林公子的巧然相遇。当时,林公子要和他打听的人正是江鹤。而他告知给林公子的,也正是江鹤好字画这一点 听完大臣们罗列的一项项,皇帝更加勃然大怒。 “大胆江鹤!江家不感念皇恩也罢,却是利用职权,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黄侍郎!” “臣在!” “即日起,朕命你全权负责江鹤贪墨一案。在一月内,朕要查明所有与其同流合污的蛀虫。有何事都直接来向朕禀报,任何人不得阻碍。” 黄侍郎高呼。“陛下圣明。臣遵旨。” 皇帝气得拂袖起身。“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宋楚煊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寻找林娅熙身上,对之前从墨香斋传出来的字画拍卖一无所知,对早朝时声讨江鹤的集体行为也毫无兴趣。 出了大殿,他如常走在前面。其他大臣们均纷纷避让,不敢与之比肩。 京兆尹也正和一名同僚出来。知晓他与江鹤一案八竿子打不着,同僚便故意调侃道, “郑大人下回再心神不宁,可得看准时间。方才那情形下,大人不跟着义愤填膺也就罢了。恍恍惚惚的,可别叫人误会了去。” 京兆尹哭笑不得。“哪儿跟哪儿啊这都是!我不过是想到了一个略有些交情的朋友。正巧,他最近也要去渠城。” “大人的朋友该不会就是那名顶级古玩商?听说好像是叫万青,万先生的?” 万青两个字飘入宋楚煊的耳中。万青,婉卿那不是被逐出国公府前,林娅熙的本名吗? 男人苦笑。自己现在真是盼人盼到望眼欲穿了。看哪里都有她的影子,听什么都似与她有关。 “廖大人又不是不清楚。我一来不懂古玩字画,二来也没有家底搞那些个。哪就能认识什么顶级古玩商了?我所说的小公子只是通过一次官司,机缘巧合下结交的。” “哦?是你常说起的那位又聪慧,又极会做生意的公子?” 对林娅熙,京兆尹一直都很赏识。 “没错,就是那一位。年纪轻轻就开创了自己的一番事业,成了女子胭脂这一行中的佼佼者。半个月前再见着他,人家的分店都要开到渠城去了。” 听完二人的闲谈,宋楚煊的脑中犹如有一道闪电炸裂开来。 云想·花想不就在京兆府衙打过官司么?而年纪轻轻,又是胭脂行业的佼佼者,说的不正是他的熙儿?! 行动先于思考,宋楚煊一个闪身,已经来到了京兆尹面前。还未待周围人反应过来,郑大人的袍领就被一双大手揪了起来。 男人死死盯着他,凤眸里光芒万丈。 “说!你是何时,又是在何处见过她的?” 脖子被勒得生疼,京兆尹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他艰难地问,“晋王殿下是指林公子吗?” 果然是她!宋楚煊心下狂喜,眸光更盛。 京兆尹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宋楚煊,只觉惊为天人。脖领处又是一紧,才令他回过神来。 “十几日前,下官是在京兆衙门对街的茶楼里巧遇林公子的。” 熙儿还在京城?宋楚煊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她和你都说了些什么?” 京兆尹岂敢浪费晋王的时间?何况,他被憋得说话也费劲,遂尽量简短精炼地回答道, “林公子只说,他要在渠城开分店,问下官对于江鹤的喜好是否了解。”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林公子还说,他不日要带着见面礼,去渠城亲自拜访。” 才一说完,领子被松开,京兆尹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幸亏他身侧的廖大人出手及时,扶住了他。 众人仍怔愣着,不知晋王方才是怎么了。而宋楚煊早已飞身不见,只留下京兆尹在身后狂咳不止。 第484章 有下落了 宋楚煊在皇宫上方急速穿行。冰冷的寒风也以同样的力度回敬给他,呼啸着刮过耳际,猎猎作响。 熙儿为何要去渠城?难道只是为了逃离京城吗? 不对。以她的机敏,多日来连自己的暗卫都束手无策,又怎可能会与京兆尹在茶楼“巧遇”呢?那她一定是特意找上京兆尹的了。可目的又是什么? 宋楚煊默默回忆了一遍适才京兆尹的话。句句都有一个共通点,江鹤。 现今的云想·花想都是由宋奕枫在代为打理。所以,要去渠城开分店必然是林娅熙为套话郑大人,而打着的幌子。 二人不过泛泛之交,京兆尹这才没有起疑,更不会把她跟林家四小姐联系在一起。 林娅熙前脚知道了江鹤喜爱名贵字画,江鹤后脚就被刑部抓捕。如此一捋下来,宋楚煊很难不认为此事和林娅熙密切相关。 熙儿与江鹤的仇怨,他权且不管,但万青这个人他务必得截下来。不论是不是林娅熙本尊,他都一定知晓她此刻人在哪里! 郁结了许久的愁云随风吹散。宋楚煊顿觉豁然开朗,身形如鬼魅一般,出了皇宫。 一见夜鹰,他立即道,“回府。” 自家主子都十万火急了,夜鹰更不能耽搁,跳上车辕,扬鞭就走。 清晨的街道上,一辆马车飞驰而过,引得刚摆好摊子的小贩们慌忙躲闪。 进了书房,宋楚煊将披风一甩,直接就站到书案前,提笔画起了什么。 夜鹰垂首静候。虽然还不晓得早朝上发生了何事,但也猜出是林娅熙有下落了。 宋楚煊一边笔走游龙,一边对窗外唤道,“夜狼。” 瞬息之间,夜狼现身。“属下在。请问王爷有何吩咐?” “你拿着本王的令牌去找九门提督。叫他寻个由头,务必让各城门的守门将领严格排查入城人员。凡有叫万青的都一律扣下,等候本王命令。” 想起那小女人狡兔三窟的能耐,他又磨着牙说道,“不只万青,还有婉卿,或者其它相似谐音的。每处城门再多派一名暗卫盯着。这里是两张画像。” 宋楚煊拿起刚刚画好,墨迹都未全干的宣纸。 “男装的交给守城将领,女装的给暗卫。长得像的也统统留下!” 夜狼瞄了一眼,分别是平时林公子和林娅熙的扮相。头像边上还细心地写着大致身量。 还是王爷思虑周密。饶是林娅熙再会换脸,她总不可能把身高体重这些的都大变样? “属下即刻去办。” 人走以后,夜鹰轻声试探着问,“王爷,您有四小姐的着落了?” 宋楚煊靠坐在椅背上,忽然想到另外一种可能,不禁揉上眉心。 “本王怀疑,她此前是去了渠城,并且一手策划了渠城知府的覆灭。” 怪道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找不着人呢。居然是躲去了渠城,完全不在他们的搜查圈内! 夜鹰万分疑惑,暗自嘀咕道,“为何是渠城?四小姐不该与渠城知府有任何瓜葛才对啊。难道她与朝廷暗中做了笔交易,好以此来将功抵过?” 宋楚煊斜了他一眼。“祸国妖姬的命格如何抵?何况,若在你们眼皮子底下,熙儿还能与朝廷做成交易,那本王要你们有何用?” 夜鹰哂笑着挠挠头。“王爷教训的是。这么说来,四小姐是要回京了?属下先恭喜王爷!” 此刻令宋楚煊烦躁的点正是这个。渠城之后,万一林娅熙的下一站不是京城呢?天南海北那般大,他要去哪里,等多久才能找回她? “夜鹰,本王限你在两日内,将渠城拍卖的来龙去脉都调查清楚。重点是那名叫做万青的古玩商。若是查不出他的去向,你也不必回来了。” 夜鹰正色,抱拳。“是,王爷。” -- 林国公府。 四小姐的灵柩在府内共停放了七日。从门外看,排场甚是隆重,比照县主也只多不少。可关起门来,又有几个是真心悲伤的呢? 绮芜苑里的下人们都被叫回到管事那里,重新再分配了。至于春梅四人,秦氏暂时还没有多刁难。 毕竟是晋王亲自送来的,即便不看主人,她也得顾着点婉蓉。因为些个丫头子而惹得王爷不喜,太得不偿失。 林娅熙不在这一个月,日渐消沉的除了宋楚煊,还有绮芜苑中的四人。 咖啡,榴莲和三十三还稍好一些,有盯梢的差事可以分散注意力。 春梅就无以寄托了。日日抱着小雪饼,坐在林娅熙的房间内。不声不响,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她好气,气自己没用。约好了要与林娅熙同甘共苦的,但当妹妹真有难时,她却什么忙都帮不上。见她如此,其她人都不由得担心。 又是一日枯坐。咖啡和三十三在门外看了一会。 咖啡小声问,“春梅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三十三,你有没有什么可以疏解心情的方子?” 三十三抿着嘴。“你没听过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么?除非她自己肯走出来,否则就是神医下凡也根治不了。” 咖啡叹气。她也知道是难为三十三了。 “那怎么办好呢?春梅对小姐而言可是很重要的人。” 望着屋内发呆的春梅,三十三说道,“榴莲不是被秦氏叫去玉珑堂了吗?等她回来,我们四个也该想想接下来如何了。” 咖啡无声点头。走进门去,她轻拍了拍春梅的肩膀。 “春梅,今儿天气不错,这会阳光也暖和。不如,你同我在院子里四处走走?” 和往常林娅熙一样,春梅一下下捋着雪饼背上的毛。“我就不去了。咖啡,我没事的。你们不用为我操心。” 咖啡是个直肠子,见她依旧固执不化,便也有了点火气。 她压低声音道,“春梅,你到底在伤感什么?都说了小姐人没有死,棺材里的只是替身。你这么伤春悲秋的,管用吗?” 春梅被戳到了痛处,猛一站起身。窝在她腿上的雪饼只得喵呜一声跑走。 “是,我就是天底下最没用的人。不像你们能文能武,可以为妹妹到处奔走。” 因为激动,春梅的身子都有些抖,声音也不免拔高。 咖啡惊愕地看着她,一时不知所措。 第485章 何去何从 三十三见状进来。“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得好好的吗?” 春梅两眼发烫。她捂上自己的脸,任泪水沿着指缝一滴滴滑下来,口中哽咽道, “对不起,咖啡,是我的错。我不该情绪失控就迁怒于你的。每天除了和自己怄气,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我感觉自己很差劲” 亲生妹子被卖进青楼时,她救不了。面对林娅熙的境况,她依然无能为力。深深的自责与无力感压得春梅透不过气来。 咖啡完全没有负气,反而一把抱住她。 “说什么呢!你在贬低的可是我们的朋友。春梅,小姐只把你一个人当作姐姐看。难道你认为,友情还要以能力论深浅吗?” 三十三撇着嘴。“别听她的。咖啡这人就是不会说话。有没有用,可不是只看会不会飞檐走壁,能不能下毒疗伤的。 春梅,你也有很多优点是我们学不来的啊。不过能哭出来,发泄一下也好。” 咖啡尴尬笑道,“对,我想说的也是这个意思。” 见咖啡被揭了短,春梅破涕为笑,回护她道,“不许你这么说我的朋友。” 不知何时,榴莲已从院外走了进来。看见如此温馨的一幕,心中泛起暖意。 “说开了就好了。要知道,春梅你温柔善良,对小姐更是一心一意。这些品质都极为难能可贵。 何况,当初是你伴随着小姐,将云想·花想一手创立起来的。关于小姐的生意,我们三个可是一窍不通。” 咖啡也附和着道,“对啊对啊。我曾听小姐说过,云想·花想最初的产品都是你们一点一点捣出来的。似乎还很臭?” 回想起在晋王府时,自己与林娅熙用梁米捣散粉,腰酸背痛的日子,春梅的笑里也带上了真实。 一无是处的并不是她,而是妄自菲薄的心态。在妹妹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归之前,她要做的该是帮她打理好日常的一切! 见她眼里又有了光,三十三侧头问,“榴莲,秦氏叫你过去玉珑堂,所为何事?” 榴莲挑眉一笑。“态度倒算客气,但还不是想探探,我们四个今后打算何去何从?没有卖身契拴着,她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咖啡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刚小十七说,王爷可能有小姐的消息了。近十日,各城门口都要禁严。” 春梅大喜过望。“真的?!是妹妹要回京了吗?” 咖啡不想给她希望又夺走,遂谨慎说道,“暂且还不能十分确定。林家四小姐的身份都没了。小姐若是真能回来,我猜也不会是国公府了?” 三十三缓缓点头。“确实。而且,秦氏和林婉蓉一直不动作,我们继续待下去也没有太大意义了。” 榴莲也说,“嗯,我也是这么跟秦氏讲的。她已经同意了,放我们回晋王府。” 她们三个实则是晋王手下培养的暗卫,回去自然不会再做丫鬟了,但春梅不一样。 咖啡问,“春梅,你是如何想的?” 才被三人劝导过,春梅正充满动力。“我要到云想·花想,把妹妹的事业接着壮大下去。” -- 林婉蓉今日过来玉珑堂,与秦氏一道用晚膳。 暖玉跟司乐立于其后,伺候各自主子布菜。无关紧要之人全都被打发了下去,以免打搅母女说体己话。 “林娅熙的丧礼如今已告一段落,母亲也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两日了。这是女儿小厨房里熬的药膳汤,最适合冬季进补元气的。母亲,您尝尝。” 说着,林婉蓉亲手给秦氏盛了一盅。 见自家女儿懂事孝顺,秦氏眼仁儿都乐。亲生的再怎么都比隔肚皮的强。好在林娅熙这一去,国公府里算是彻底清静了。 秦氏舀了一勺到嘴边,吹凉之后喝下。“今儿是腊月十五了?” 司乐垂眸应道,“回夫人,是的。” “嗯。没两日就要过年了,今年府里白事情多,虽都是小辈,但也一切从简着办。一个祸国妖姬的名头已经够我们受的了,可别再叫言官捉住老爷什么错处。” 过完年,林婉蓉便要十七了。待嫁女子最怕名声有损。她不为谁考虑,都得为自己女儿多考虑。 “奴婢明白了。” 此时,林婉蓉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天元国约定俗成,逢每月初一十五,老爷都会留宿在正室夫人的院子里。即使老夫老妻的不留宿,也该过来用顿膳的。此乃身为嫡妻的尊荣和体面。 林婉蓉气恼地问,“父亲今晚又去了落云阁吗?” 秦氏反倒毫无所谓。“叶姨娘是经你父亲一眼相中的。玩物而已,喜欢宠着就叫他宠去。只要不肖想她不该想的,一个小妾母亲还容得下。” 见林婉蓉面上仍是怏怏的,秦氏又多提点了几句。 “妾室再如何卑贱,这世上也永远绝不了幻想一步登天的女人。当嫡妻的首先得大度,但不是逆来顺受的大度,否则只能落得个宠妾灭妻的下场。哼,没点手腕治理后院,也不能都怨怪男人。” 听出了这话里的弦外之音,林婉蓉问,“母亲的意思是” 秦氏的眸光明明灭灭。“你只管安心出嫁。国公府里不会再有子嗣与你争什么了。” 林婉音远嫁,林婉香和林娅熙身亡,叶姨娘的吃食里又被她下了绝育药。可不没人争了么? 至于秦氏自己?林国公的宠爱,她从来不稀罕。 林婉蓉微微笑过,又轻轻叹息。 “可外面都在传,林娅熙之死令晋王伤心过度。只怕一时半会,王爷都不会有娶亲的想法了” “所以,你才要和羽妃姑母多多走动。这桩婚事于她在后宫也是助力,她自然是乐见其成的。我与你父亲也再商量一二。毕竟,你的婚事对国公府至关重要。” 就算少了林娅熙这块绊脚石,宋楚煊哪是那么容易能被左右的?此前又不是没下过功夫,连皇帝都几次开口,不还是被他一一驳回了? 林婉蓉闷闷嗯了一声。 要她嫁给别的男人,她是死都不愿的。可要嫁给晋王,该试的不该试的,她都试了。骄傲,自尊通通放在一边,却依然得不到她想要的结果。 秦氏心里清楚。自打林娅熙回府,婉蓉便接连被压制,自信心难免受挫。 “世事无绝对。母亲会尽量帮你得到晋王的人。待到日久生情了,他的心不怕不在你身上。林娅熙一死,事情已经好办多了。” 林婉蓉期许地望过来。“母亲是有了什么打算吗?” 第486章 下了血本 “之前不成,那是皇帝念及与胞弟亲情,先询问了晋王的意见。而林娅熙在刑部大牢期间,晋王可没少给皇帝施压。 只要羽妃娘娘能利用好这一点,加大二人间的嫌隙,一旦皇帝指了婚,晋王还能抗旨不遵了?” 林婉蓉的眼睛瞬间亮了。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尽管换汤不换药,但情势不同,成效必然不同。 “好。这两日,女儿就进宫再去找姑母。” 秦氏又说,“林娅熙身边那几个一等丫头也不可小瞧。母亲已经准她们后日回王府了。将来你嫁过去,说不准还要再见面的。” “还是母亲思虑周全。” 林婉蓉笑着给秦氏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这是您素日最爱的笋尖炒嫩肉,母亲多吃一点。” 心中有了筹谋,母女俩高高兴兴用完了一顿饭。 -- 再有十来日,即正月初六这天,便到了灵鸢初夜拍卖的日子了。冠花楼内外,早早的就是一片喜气繁忙。 大年初一前后,客人们大多要阖家团圆。如青楼等一类的声乐场所也会选择闭店歇业。 为了灵鸢的好日子,老鸨这回拿出不少银子来装点大堂,算是下足了血本了。只因她深谙一个原则,贵有贵的道理。不往各方各面上砸银子包装,客人为何要砸银子买账? “诶诶,左边那个灯笼再往上提一点。看不见比其它的低吗?” 老鸨力求完美,叉着腰,站在大厅正中监工。 “这红绸花是谁扎的?大小尺寸差这么多,赶紧摘下来重弄!” 龟奴们正被她指使得团团转,一名年轻姑娘过来说道,“妈妈,绸缎庄的绣娘们刚到了,说是要给灵鸢姐姐试衣裳呢。” 老鸨一手推着她走,一只手甩着帕子。“快请快请!” 绣娘来了两位。其中一个学徒模样的,手上还捧着一方长木匣子,里面装着半成的绣品。 老鸨走近时,绣娘的周围已经聚集有五六个楼里的姑娘了,都七嘴八舌地议论呢。 新来的一名酸溜溜说道,“花魁就是花魁呀,连个挂牌仪式都这般盛大,好令人眼馋。哎,想当初我被人灌醉,就那么稀里糊涂地成事了。” “谁见了能不羡慕呢?可人家灵鸢一个月为冠花楼贡献多少,咱们又贡献多少?这么一想也就平衡了。” 秋红轻嗤。“我最瞧不起那些为个男人争风吃醋,在背后捅姐妹刀子的人了。逛青楼的男人若是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要知道,咱们这种风尘女子到最后就只有彼此可以依靠。” 两名绣娘中,年长的四十多岁,听了秋红几人荤素不忌的话倒没什么。但小学徒只有十四五的年纪,耳朵脖子早臊红了。 “好了好了。绣娘还在呢,秋红姐说这些个做什么?我不过是想看看,灵鸢那天要穿的衣裳是个什么样。” 老鸨走过来,笑着嗔怪。“晚上不见你们生龙活虎,大白天的都精力充沛了。看来,妈妈我平常是太惯着你们几个了!” 姑娘们立刻缠上她的胳膊讨好。“这条街上谁人不知,妈妈您待我们是最好的。” “就是说呢。妈妈,您就让咱们先开开眼,看一看这匣子里的衣服?” 老鸨像在驱鸟儿雀儿一样,一双手赶着这群莺莺燕燕。 “都散了散了!绣娘和妈妈还有正事要做呢。想看的都给我等到正月初六。” 缕缕浓重的胭脂香气飘过,老鸨才又转向绣娘。 “灵鸢这几日身子不大爽利,麻烦二位跑这一趟了。就随我上楼来。” 年长的绣娘忙客气道,“瞧妈妈您说的。如此贵重的衣物,我们上门量改尺寸是应该的。” 她们绸缎庄每年冠花楼的生意可不少做。姑娘们需求量大,款式又得常换常新。而老鸨给灵鸢赶制的这件更是价值千两。即便是青楼客人,她们也不得不重视。 -- 自从冠花楼花魁即将挂牌的消息传出伊始,灵鸢便没有再被要求见客。 老鸨打的主意是先饿那些臭男人们一段时日。如此压抑下去的欲念,再反弹起来才会更为凶猛。 期间,有关渠城的情况,远在京城的灵鸢除了耐心等待,并无计可施。她所了解的进展还停留在上次张二孤身返回京城时,说给她的那一番话上。 灵鸢做梦都没有料到,林娅熙真能够抽丝剥茧,在二十日内就成功给真凶下了套。 她不贪心,也不想当然。只要颜家可以昭雪,哪怕林娅熙解救不出她,她亦无怨无悔了。 三人来到房门外。 老鸨吸了口气,叩门说道,“灵鸢呐,妈妈带绣娘过来给你试新衣了。” 老鸨怎会不知是自己胁迫了灵鸢就范?这半月里,每次来见人,她都难免讪讪的。 门一打开,只见灵鸢清冷地站在那,又清冷地回答道,“多谢妈妈。那便有劳二位绣娘了。” 灵鸢的气质令小绣娘有一瞬的呆愣。眼前人不但有别于她在楼下见过的姑娘们,单只穿着最寻常的衣衫,竟也给人一种秀雅洁净之感。与冠花楼很是矛盾。 小绣娘从匣子里取出一件水红色的长裙,又去到屏风后,和灵鸢的丫头一同给她换上,然后就像看仙女一样看直了眼。 等人再出来时,老鸨喜得连连点头,眼角的鱼尾纹路都清晰可见。 “哎呦,你们老板娘的设计又精进了!这该紧的地方紧,该透的地方透,还有这布料跟点缀。怪不得要收千两银子呢。” 年长绣娘奉承一句。“妈妈喜欢就好,也是灵鸢姑娘生得美。您看我这徒弟,都看呆了!” “师父” 被调侃的小绣娘脸一红,赶忙垂下眼。 老鸨绕着灵鸢又转了一圈,已经可以预想到初六那日,如雪花般漫天飞舞的银票了。 “这裙子还有哪里需要修改的吗?” 年长绣娘拿出皮尺,细致地量了几量。 “姑娘似乎是轻减了,比月前送来的尺寸瘦了些。腰线,还有肩膀这里都要再紧一紧。不过,绝对误不了初六的吉日的。” 送走了绣娘,老鸨想想,还是转头劝道, “灵鸢,这几日妈妈再给你多补补,一定让你在初六那天光彩照人。这次的请柬都发到外郡县了,可不能失了咱冠花楼京城第一的水准。” 灵鸢似笑非笑,抬头看着她。“再如何,灵鸢都要喊您一声妈妈。万不会砸了妈妈和姐妹们的饭碗的。” 被暗讽得有点下不来台,老鸨摸摸鼻子。 “诶,好那你先歇着。妈妈这便走了。” 第487章 再反其道 在赵镖头的陪护下,林娅熙和张大再次从襄阳城出发,赶往帝京。将十二万两现银交与刑部后,这一路上果然顺风顺水了不少。 每日在马车里,一坐就是六个时辰。与来时的分秒必争不同,林娅熙现今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思考。思考如何救出灵鸢,也思考自己的未来要如何走。 她的消失应该令宋楚煊与皇帝间的紧绷得以缓解了?收到自己的留言时,那个傲娇的男人在拧巴过后,可有真正地好好吃饭,睡觉,还有想她呢? 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人和景,林娅熙浅浅一笑。 历经过生死,再卸下颜家的沉重,对他的思念已在悄然间蔓延。结成一张网,细细密密的,缚于心上。之前的笑也好,泪也罢,回头再看全都化作了丝丝缕缕的甜。不齁,不腻,却更动人 而灵鸢的事情一完结,她也该直面林婉蓉跟秦氏母女了。四小姐的丧礼除外,听说林国公府近来还算太平。也不知,宋楚煊得是费了多大的意念,才没有将二人直接斩杀。 少女的眸光忽而坚毅。让这恶毒的娘俩得意了一个月,也是时候叫她们尝尝哭的滋味了。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别跟她讲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要置她于死地之人就该做好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准备! 可她一没有银子,二没有势力,就连林婉卿的身份都作废了,如何才能毁了诰命夫人和嫡出大小姐呢? 眼下还不清楚朝堂上的形势,在要还是不要与宋楚煊重逢之间,林娅熙一时摇摆不定。 -- 少了黑风寨那段插曲,杨柳一行早林娅熙五日便到了。入城时的严密布防令几人都暗暗吃了一惊。 虽说城中住着的大人物多,偶尔封个路,戒个严什么的并算不得稀奇。可张三等人尚不了解刑部对江鹤的后续处理,又才以非常规的手段坑了朝廷命官十二万两银子,心里难免犯虚。 官兵们手举画像,挨个比对,似是在找人。 当轮到张三时,他只余光扫见画上是一名清秀少年。还未待他看真切,小兵已经卷起画像,冲他喝问。 “看什么看?招子放老实点!” 张三态度恭敬道,“这位官爷,城中可是出了什么特大要案吗?小生只离京游玩了几日,不想一回来,气氛竟如此紧张了。” 看他仪表气度干净,像是个读书人,小兵的口气稍好了些。 “我们也是听令于上面的意思行事。天子脚下,又是大过年的,能有什么特大要案?没你的事了,走走!” “多谢官爷。” 见问不太出什么来,张三快步而去。 怕走在一起太显眼,几人遂决定错开,分别排的队。等到马车,杨柳,还有张四的两个江湖朋友都有惊无险地进了城,张四却仍迟迟不见踪影。 杨柳撩起车帘,焦心地四下张望。“都这么久了,老四怎的还不过来?” 张三抬眼,望了一下天色。小半个时辰了,另外四排人都过去了几拨,唯独张四所在的那一排没怎么放行。 “再等等。兴许他那队查得严。” 杨柳点点头,也没有其它法子。“但愿别出什么事端才好。” 张三沉吟道,“放心。渠城这回,老四压根没怎么露过面。要抓也该抓我这个冒牌的陶大公子才对。” 去城门口探听的朋友一边跑,一边报信。“老四出来了!” 二人刚一松口气,就见张四转过拐角,往这边而来。为免节外生枝,张三示意他上了马车再说话。 待驶离城门有段距离了,张三才问,“怎么回事?官兵为难你了?” 张四一耸肩膀。“没有,是排在我前头的少年被盘问了。看他瘦瘦弱弱的,手无缚鸡之力,不知道能犯出什么事。” 杨柳这才放松下来,随口说道,“人不可貌相。人家婉卿不也是么?你再看她办的事有多大。” 张四略一想,一拍脑门。“我就说那少年长得像谁呢。对了,就是跟婉卿有六分像!尤其是那双眼睛和神态。” “难不成官兵是在搜查婉卿?!” 张三顿时一个激灵,但立即又否决了。“不对啊。在渠城出没的是万青,中年古玩商。老四,你确定是像婉卿,不是万青?” “我确定。那少年多说也就十六七岁。怎么看也不会像个长着两撇胡子的中年人。” 闻言,张三也纳闷了。 若是官府在通缉万青,还说得过去。婉卿本人的话和渠城就没有多大关联了。不过,他们与婉卿萍水相逢,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也是通过灵鸢才坚定地站到了一处。 “官兵最后可有把那少年怎么样?” 张四摇头。“没有。说来也怪,官兵们对他客气有加,连守城的统领都来了,但也只是请他去了临时搭的帐子里一坐。” 杨柳反应虽然慢了些,却和张三想的没有太大出入。 “婉卿是我们的朋友。不管这事是否和她有关,都必须尽快通知给她才行。” -- 林娅熙回京这一日,已经是腊月二十九。 收到消息时,她也猜到了。能够动用这般大阵仗找她的,必沾一个皇字,不是宋楚煊,便是宋楚啸。但无论是谁,她都不得不回京城一趟,为了灵鸢。 既然少男少女都不成,被逼无奈下,林娅熙只得做了个老媪的伪装。 她在身上裹了几层厚棉衣,好让自己看上去臃肿一些。背后还垫了个小枕头。佝偻着腰的样子无一丝违和感。 几人在城门外就被要求下了马车。张大扮成林娅熙的孙儿,扶着她,一步一步随人流往前走。 再有一日就是大年三十了。进出城门,串亲访友的人很多。这给官兵们的排查工作增添了不小的压力。 根据夜鹰的调查,万青一行在襄阳城外便与外界失联了。沿路的大小县城里都没有人见到过她。如果真要返京,单算日子的话也就在这两天。 皇帝已于节前封了笔。宋楚煊在王府里实在坐不住,于是便选定了一门,亲自来堵人。 皇城一周共设有九门。但依他对那小女人的了解,林娅熙八成会选择人流最多的德阳门。 他的熙儿和泥鳅一样滑。对付她,就得反其道,再反其道而行。 第488章 我好想你 逆着光站在德阳门上,宋楚煊的心跳莫名加快。是今日了吗?抑或,又是竹篮打水呢? 一个时辰过去了,没有。两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没有 夜鹰拿了件黑狐领短毛大氅过来。王爷的背影依旧挺拔如松,可他却看得出,男人的心情就如天上那轮太阳,东升西落,周而复始。 “王爷,这里风凉。您先下去帐子里暖暖。属下帮您盯着。” 宋楚煊头也未回。“不必。” “那您也再多披一件御寒。” 这一次,宋楚煊不置可否。夜鹰为他系好扣子,默默站到了男人身后。 -- 德阳门外,林娅熙挪动了有两炷香了。排在她前面的大约还有十五人。 队伍旁,一名维持秩序的小兵边溜达,边解释。 “都别挤啊,一个一个来!等会轮到你的时候,先报上你的大名。记住是大名,不要说什么狗剩子,二虎子的。” “哈哈哈哈!” 人群里有不少被逗笑了。 “你们别笑!我就这么唠叨完,还有那记不住的呢。把户籍文书都拿在手里头,再简要说说你进城的目的。只这三件事,都听懂了吗?” “懂了!” “好。我看谁这会说懂了,等下又犯傻的。” 林娅熙一直躬着身子,站久了铁定不舒服。趁着周围人都在和小兵互动的空当,她不禁扭了扭腰。 这一扭旁人不注意,却是落进了上方一双漂亮无比的凤眸里。 宋楚煊单手撑着墙,梭巡的目光只集中在那名老媪身上。从斑白的发鬓,到脚上的鞋子都是妇人装扮。一张脸始终看向地面,令人难以窥探。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老一少,夜鹰并没有看出哪里不妥来。 “王爷,要属下过去将二人扣下吗?” 宋楚煊眯起眸子,抬手道,“先不要声张。” 被人锁定了的林娅熙毫无所觉,仍规规矩矩地朝城门口走。终于排到他们时,张大掏出事先伪造好的户籍,递过去。 “官爷,小的叫张大。这是家里老奶奶,杨柳。我们今日进京是要和二叔一家过个团圆年的。” 士兵粗略扫了两眼,又问,“老婆婆,你二儿子叫什么?在皇城里干哪一行啊?” 林娅熙故意假装耳背,别着脸凑上去,大声问,“啊?小伙子你说啥?哎,我这老婆子啊耳聋眼花,不中用喽。” 张大忙大着嗓门道,“奶奶,官爷问你二叔大名呢,还有他是做什么营生的。” 林娅熙方才一侧脸,倒叫宋楚煊给瞥见了。 尽管她额头上横横竖竖画了几道皱纹,但单凭那骨相,还有那双眼,再如何装呆滞无神,也掩盖不住其中的光彩。 属于熙儿的一切早已在他的意识里生根发芽。即便她化成灰,他也能在一堆灰烬中一眼认出她。 是她!一定是她! 宋楚煊内心里翻涌着各种情绪。是喜是怒,谁也说不清。他垂眸伫立了一会,而后一跃飞下城墙。 林娅熙被放进了德阳门,正喜滋滋地朝着城内走。张大先去牵马车了。同她一道进来的,往四面八方去的都有。 就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岔路口,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于不经意间,钻入耳廓。 “林娅熙。” 音色太熟悉,连叫她名字时冰冰凉的语调都和那人如出一辙。 林娅熙慌了一瞬,背脊下意识地直了直。但见四周无一人回头,仍是形色匆匆的,她心念, “这是错觉,是错觉” 在世人的眼中,林娅熙已经死了。他不会还直呼自己大名,这般没有分寸的。一定是她没出息,日有所思太多。 宋楚煊全身心都专注于两丈开外的女子。任岔路口纷乱嘈杂,他眸光灼热,只注视着她。虽然微妙,但女子瞬间的迟疑他看得分明。 满腔期盼和热切却在她再次抬起脚时被浇熄了一半。他的朝思暮想居然只是单方向吗? 小没良心的,怎么可以绝情至此?!恼跟怒令男人凉却下来的心迅速回温。 林娅熙迈开步子,欲要走去街边约好的老槐树下等张大。 “林娅熙,你还要躲藏多久?给本王站住!” 宋楚煊显然是用了传声入密,音量震得她耳膜疼。 林娅熙确信,这一次绝不可能是幻觉了,她又没有受虐倾向。幻想中的他可比现在要温柔可爱得多。这霸道的口气一秒将人打回原形。 林娅熙的本能反应便是逃。倒不是她不想见到宋楚煊,而是她原就在逃遁的途中。再看一眼周身,老媪的装束还能更丑一点吗? 邂逅不够浪漫唯美也就罢了,她可不想日后再回忆起来时,自己是个满脸褶皱的老太太。 煞尽风景不说,什么喜悦和激情都没了。她得美美地站到他面前,让他相信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打定主意后,林娅熙哑着嗓子道,“公子,你认错人了。” 话音还未落,她只觉后背一沉。一双铁臂紧紧箍住了她,好似要将她彻彻底底嵌进身体里。 少女睁大双眸,被身后的重量压得透不过气来。 男人的头靠上来,抵在她肩窝上,声音闷闷的。 “熙儿,我好想你。很想很想” 我好想你,四个字足以令林娅熙的眼泪失守。明明是带着笑的脸,滚下的却是浑浊的泪珠儿。 一颗,两颗,滴滴答答,打在宋楚煊手背上。 脖颈上湿热热的,林娅熙分不清楚那是男人的呼吸,还是什么。 感受到怀中的人儿在颤抖,宋楚煊抬起头,在她耳边轻轻唤道,“熙儿,不要走了。好吗?” 他可以低头,可以认输,只要她肯留下来。 人来人往的岔道上,一名俊美如仙的男子从后面环抱住一个老妇人,引得不少过路人侧目。 这什么情况?绝美男子莫不是个瞎子?亲人间可没有这么抱的。 林娅熙咬着嘴唇,猛一转身,扑进男人怀里。泪早已决堤。 宋楚煊像是抱着一样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手捧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牢牢圈住她的纤腰。 男人长叹一声,将积压了一个月的担忧,焦虑和烦闷尽数吐出。 林娅熙哭得不能自已,小拳头一下一下捶在宋楚煊胸口上,却让他觉得甜蜜极了。 “都是本王不好,叫熙儿受委屈了。” 第489章 永生永世 低音炮入耳,林娅熙心尖一颤,哇的一声又哭出来。 “宋楚煊,你不要再说了啊!” 情话说来就来,还句句说进她心坎里,还让不让她喘口气了? 此刻,林娅熙的头埋在男人的大氅下,并不知道自己正被越聚越多的人驻足围观着。 宋楚煊柔情似水,也敛起了往日拒人千里的气势。他甚至莫名有点享受,想要与全京城人分享这份幸福。 直到憋得呼吸都不畅了,林娅熙才扬起小脸。 宋楚煊的黑狐皮大氅上被蹭了一片,灰突突的。少女的脸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化皱纹用的深色阴影遇水糊在一起,像是一块块黑色的胎斑。 面对她的路人们都被吓得倒吸凉气。就这长相,公子都下得去口?看衣着,老妇也不富贵啊,照比公子可差了不只十万八千里。 众人迷惑。这便是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了 “小花猫。” 宋楚煊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尖,而后俊颜放大,薄唇慢慢覆下来。 梦里做过无数遍的事情了。男人闭起眼,正想要一亲芳泽,不料被一声惊叫震住。 “啊啊啊!” 林娅熙见了鬼一样。一来是被宋楚煊瞳眸中的自己给雷到了。二来是有这么多的吃瓜群众盯着,她不要面子的吗? 情急之下,她只得装鸵鸟,又一头扎进男人怀里。 “宋楚煊,快带我离开啊!快走快走!” 看着胸前紧攥自己衣襟的两只小手,男人低低一笑,直接把人群里好些个女子给看痴了去。 “夜鹰。” “属下明白!” 宋楚煊又亲了亲林娅熙的发顶,把她整个人都包裹在大氅下,抱起人便朝王府的方向掠去。 王爷终于得偿所愿了,夜鹰也替自家主子高兴!他极有眼力见儿地一早招来暗卫,这才将人都拦在了三丈外,同时阻止他们出声惊扰到二人。 等王爷走后,他还得仔细告诫一番。在林娅熙命格危机解除,从而正式复出之前,再不许有任何不利于王爷的谣言传出了。 被遗忘的张大和赵镖头几人驾着马车过来,在老槐树下站了一会,却不见人。张大刚要去寻,就听不远处散开的人经过身边时议论。 “我可太羡慕那老姑婆了,简直做到了老牛吃嫩草的极致啊!” 旁边的妇人忙打住她。“我劝你听那侍卫的话,赶紧忘了。那名男子一看就不简单。” 听见老姑婆,张大快步上去,十分和气地问,“大姐,你二位说的婆婆是不是这么高,背有些驼,还穿了件暗灰色碎花棉袄的?” 见妇人警惕,张大又补充说道,“哦,那人是我奶奶。这不刚一进来城门,我去牵马车的工夫就找不到她了。” 看他不像在说谎,两人对视一眼,微微点点头。 张大先是一喜,察觉到不对劲,遂又急迫起来。 “那她人去了哪里?是被你们所说的男子掳走了吗?” 先前说话的妇人狠狠翻了个白眼。“什么掳走?天神一般的男子掳你家个老太婆作甚?你奶奶她是心甘情愿和人家走的!” 丢下这么句气话,妇人便被同伴架着走了。 张大怔愣片刻。想想许是婉卿遇上故人了呢?否则,如她那般聪明,不可能一声不吭,连挣扎都不挣扎就跟陌生人离开啊。 还是先回槐家胡同,看一眼她回去了没有,再和老二他们碰头商量下。 -- 林娅熙双手搂着男人的腰,鼻息间全是他独有的淡香。耳边的心跳强而有力,盖过了呜呜袭来的风声,很令人心安。 她乖乖依偎在男人身上,体温交融,烘得她暖暖的。 宋楚煊将轻功运转到最快。他还有好多话想要问问熙儿,听她说说最近过得好不好。更想仔仔细细捧着她的脸,看她有没有报喜不报忧。 不过,他最想的还是把在城门口未完成的事情做完。 一盏茶后,宋楚煊越过王府大门,直进到了汀雨轩方停下。 林娅熙从大氅里钻出小脑袋,扫了一圈院内的环境,熟悉中又带着点陌生。 “王爷放我下来。我自己啊!”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男人公主横抱了起来。一路到卧房,宋楚煊越走越急,似是再多一秒也等不了了。 林娅熙心里怕怕的,不自在地踢了踢脚。 跨入房门,男人小心翼翼,将她放在榻边坐好。林娅熙刚准备起身,宋楚煊一条长腿便压了过来。 “上哪去?” 男人的身材高大颀长。阳光从侧面打进来,令他看上去更加不容人反抗。 宋楚煊的凤眸里火光大盛,炙热得彷佛能将一切燃成灰烬。他缓缓弯下身,一寸寸靠近。 林娅熙昂着头看他,只好渐渐往后仰。 不会,自己这副尊容哎!香香美美的不好吗?宋楚煊何时变得如此饥不择食了? “王爷,我,我想先沐浴更衣。” 男人继续凑近,一瞬不瞬的,似要看进她的灵魂里。“不用了,熙儿怎样都是最美的。” 少女心里有如小鹿乱撞,小声嘟囔道,“我都五天没洗过头了。王爷能忍,可我忍不了啊。” 宋楚煊的理智早被烧断了,一只手发狠地钳住她的下巴,眼神中不无受伤。 “你是不是还想溜?” 要溜,她还会叫他带自己走么?林娅熙心疼得不行。 这个人为了她,不惜赌上一身的尊贵,与天子叫板。而她却让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失掉了安全感。 她小手轻柔,抚上他的脸。宋楚煊眼角微一抽搐,似痛苦又似欢愉地在她掌心蹭了蹭。 四目相对,火花四射。 这一刻,所有的想念都有了实质。心中缺失的每一处角落都被塞得满满当当。只要看着彼此,便能天荒地老。 林娅熙的眼泪又要开始泛滥。她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宋楚煊,你给我听好了。像你这样的男人,这辈子我都不会便宜别的女人的!” 顷刻间,男人的眸子里绽放起一簇簇烟花,绚烂夺目。他嘴角勾起一抹笑,那笑足以颠倒众生。 “不仅这辈子,我还要下辈子,下下辈子。熙儿,你我约定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一双人,好不好?” 宋楚煊投来的眼神无比专注而虔诚。泪水再也收不住,林娅熙唯有哽咽着点头。 “好。” 第490章 慰藉相思 男人的喉结滚了滚,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咽。深黑如墨的瞳眸就那样看着她,里面全是她的影子,再装不下其它。 林娅熙心潮澎湃,鬼使神差地揽上他的脖子,嘴唇也压了上去。 宋楚煊惊喜得瞪大眼睛,任由女孩为所欲为。林娅熙少有的主动,皆因这双向感应的爱恋。他爱惨了她,而她也是一样。 花瓣一般美妙的两片软糯而又甜美,贴着凉凉如玉的一双,厮磨,浅压。 下唇被洁白的贝齿轻咬,宋楚煊心跳如擂鼓,连撑在床上的手掌都在发颤,却只是被动承受着。 见他没有动作,林娅熙索性胆子愈发大了起来。小手也摩挲上他的脖颈,似是在抚慰。抚平他这段日子里的忧郁,也慰藉自己的相思之苦。 饶是宋楚煊再有定力,也扛不住唯爱的女子献上香吻。 他还不打算浅尝辄止。大掌猛地托住少女的头,让她逃无可逃,也将彼此间的缝隙缩到最小 “妖精。” 唇齿相依,两人忘我地吻在一起。 从刚开始的怜爱,到之后的疾风骤雨,啧啧声令林娅熙面红心热。铺天盖地的幸福感也让她头脑晕乎乎的。 男人恨不能一直吻下去,把身前的少女拆吞入腹。这样她就将完完整整地属于自己,永远不分离了。那种心被剥开的感觉,他无法承受第二次。 额头抵着额头,鼻尖顶着脸颊。林娅熙被吻得昏天黑地,肺里的氧气就快被抽干了。她拍着男人的阔肩,发出呜呜的声音求饶。 宋楚煊这才找回一丝理智,松开她,喘着气低声呢喃。 “熙儿,我的熙儿” 此时的林娅熙美眸水润,眼尾泛红,鼻头也被摩得粉粉的。呆呆的样子看起来就很好欺负。 她带着点乞求地问,“王爷,这回我可以沐浴了吗?” 宋楚煊刮了下她的小鼻子。老媪的装扮确实有几分滑稽,可他偏就喜欢这份古灵精怪。 林娅熙小脸紧巴着,又道,“三天没有好好洗过澡了,又化了这个妆,我真的浑身哪哪都不舒服。王爷就体谅体谅我?” 男人假装想了想,然后勉为其难地道,“为了防止熙儿再偷跑,你现在时刻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所以我陪你一块过去。” 一回来就要共浴?这是什么坐火箭的速度啊!林娅熙吓得忙摇头摆手。 “不要不要!我发誓,谁逃谁是小狗。王爷你信我呀!” 宋楚煊就静静看着她不讲话,让她自行体会。 林娅熙也知道自己眼下信誉不好。是她的不辞而别,伤了男人的心。 少女眼睛眨眨。“那要不你栓根绳子,绑在我手腕上?只要你一扯,不就知道我还在不在了。” 宋楚煊马上捉住漏洞。“不行。你大可以把绳子解下来,绑到石头或者柱子上。” 对吼,林娅熙点点下巴。“你一拉,我就应声。石头和柱子又不会讲话。这样总可以了?” 其实,宋楚煊甚为怀念二人曾经吵架斗嘴的日常。即便林娅熙如今没有了身份,即便自己忍耐到爆炸,他都绝不会在大婚之前坏了小女人的清白。 “小傻子。” 还好还好,只是逗弄她玩呢。林娅熙冲男人比了个心,即刻飞奔下地。趁人恍神间,她一溜烟跑去了汀雨轩后院的温泉池。 泡进温热的浴汤里,少女将头仰靠在池边,满足地喟叹。 这一天之中所经历的情感有如坐过山车。想着方才那火热缱绻的一吻,小脸上不免又爬起红晕。 冬日里,能在数九寒天的室外泡温泉,乃人生一大乐事。林娅熙眯眸躺了好一会,任水流将渠城这一路的压力和烦恼一并冲刷干净。 绷紧了数日的神经舒缓下来,再睁开眼时,她才留意到院中景致的变化。 曾经的黑灰主色调全都被改成了她喜欢的马卡龙色系,就连植种的花草也被换了一拨。难怪熟悉又陌生呢。 林娅熙心内又是一暖,暗笑宋楚煊傻瓜。放着有人疼,有人宠的惬意不要,她还能上哪去? 划到摆放沐浴用品的一侧,林娅熙细致地将头发和脸上的伪装除净,再在全身上下擦了一遍澡豆。每一处毛孔都得以呼吸后,这才轻盈地踏出温泉。 水雾氤氲中,她踩着鹅卵石来到衣架前,不免傻眼了。 刚才光顾着洗澡,都没有提前预备好要更换的衣物。汀雨轩里没有伺候的丫鬟。这会她若赤着身子喊宋楚煊,如此高级绿茶的做法,能不叫人浮想联翩吗?可要她再穿回老媪那一身,岂不是白洗了? 思来想去,林娅熙只好从衣架上取了宋楚煊的寝衣下来。 这厮的腿也太长了,裤腰都快赶上她胸线了。单是上衣,穿在她身上也成了连衣裙。 卧室内,宋楚煊换了一身常服。听着温泉池边传来的水声,手脚都不知该往何处安放好了。 正别扭着,林娅熙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只见,他洁白的里衣松松垮垮,挂在少女身上。露在空气中的一双小腿笔直而修长。 乌黑浓密的湿发如海藻一般,全部被撩到一侧,更衬得她肌肤莹白如雪,眉眼精致如画。 慵懒的性感,明澈的清纯,多一分则俗媚,少一分则寡淡。宋楚煊咽了咽口水,不由得站起身来。 林娅熙的周身还蒸腾着热气。她一边用帕子擦头发,一边问,“王爷可否让夜鹰帮我找一套女子穿的衣服?丫鬟的就好。” 梦中的一切都真实了。宋楚煊幽幽暗暗地望着她,一动未动。 林娅熙不解,也歪着头回看他。“王爷?” 眨眼的工夫,她猛地被人腾空抱起,急转一圈。一双手穿过腋下,将她高高举着,钉在了屋内的梁柱上。 少女两腿悬空,目光甚至可以俯视男人。原本及膝的里衣也被拉上去一截。如此美景在现代大街上随处可见,但在宋楚煊的眼里就如同熊熊烈火了。 男人像是在欣赏一件绝无仅有的艺术品,又像是在崇拜自己的女神。 被他盯得发毛,林娅熙臊得红了脸,撇开头抗议。“干嘛,没见过美女啊?” “熙儿,让我仔细看看你。” 宋楚煊嗓子喑哑,凤眸深处忍忍翻滚着痛。 “你好狠心。我都要以为,你再也不” 第491章 无休无止 男人说不下去了,只咬住她的脖子,宣泄着心中层叠的不满。 林娅熙锁骨一疼,禁不住嘶了一声。她忍住痛,将手揉进他的发间。 比起自己身上这点,那一段日夜里,他的心该是更疼的?若不是宋楚煊在城门口截下了她,换作自己,也定是要认为相见遥遥无期了。 “王爷,对不起” 纵有千般苦衷,万般言语,她又能说什么呢? 宋楚煊再有怨气,也不忍心转加给她。待情绪稍稍平复后,看着白皙的脖颈上那两排牙印,细细密密的吻便如雨点一般,轻柔地落了下来。 林娅熙也没有想到,这个外表冰冷的男人动起情来竟会如此炽热,并且无休无止。 一室旖旎,只剩下二人时而喘息,时而叹息的声音。 窗外的阳光点点褪去。从午后到黄昏,不知过了多久,最终一声响亮的咕噜打破了这场和谐。 林娅熙连忙遮住肚子。宋楚煊心情极好地看着她,语调轻快。 “饿了?” 少女羞恼地砸了他一拳。“都怪你!今日我只用了一顿早膳,就被你拉来王府了。你又不给人家饭吃。” 宋楚煊借机抓住小手,放在心窝上。“都怪我。熙儿想吃什么,嗯?” 林娅熙瞪他一眼,哼哼道,“随便。先给我找套合身的衣服,不然我要怎么走出房门啊?” 男人心说,你不出去也好,正可以金屋藏娇一辈子。不过他知道,这会惹得林娅熙不喜。 “夜鹰,去取几套女装过来。再命小厨房备一桌丰盛的晚膳。” “是,王爷。” 林娅熙双手捂脸。太丢人了!这么小的声音夜鹰都能听见,那之前 夜鹰行动极快。不出两刻钟,晚膳和一应衣物便备好了。 少了逃亡时的心惊胆战,又有甜甜的爱情润泽,林娅熙此刻食欲大开,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从三十二道五味俱全的菜品当中,她捡起一只椒香羊排就啃。一口入魂的滋味直令她笑弯了眼。 “慢点吃,别噎到了。” 宋楚煊的语气和眼神都温柔得好似能掐出水来。夜鹰见状,忙不迭退出房间。对不起,打扰了。 看着林娅熙狼吞虎咽的小模样,男人就心酸不已。这一个月,她究竟是如何过来的? 宋楚煊先忍住不问,只不停往少女的碟子里夹菜。荤素都有,一会便堆成了一座小山。 林娅熙从碗里抬起小脸,嘴角油汪汪的。“王爷怎么不吃呢?多好吃啊。” 宋楚煊见了,直接拿手给她揩了揩。“我喜欢看着你吃。” 少女又用手背蹭蹭碎发。“我这会吃没吃相的。被你这么盯着,我哪还好意思啊?而且,吃完饭我可就要睡了,不陪你的。王爷,今晚我住哪间院子?” 不是她矫情,而是林娅熙真的怕男人干柴烈火起来,当夜就把她给办了。 不住汀雨轩,还能住哪间院子?宋楚煊压根没有考虑过其它的选项。 于是,他一本正经道,“管家不晓得熙儿要来,便没有提前打扫出多余的院子。这会临时准备就太仓促了。” 拜托啊,大哥!她以前就是晋王府的丫鬟。这里有五十多所空院落,她会不知道?并且奴仆成群,每一处都被保持得纤尘不染,她会不清楚? 面对少女的无声质疑,宋楚煊不慌不忙,反将她一军。 “熙儿是担心自己会把持不住?还是害怕睡相不雅,被本王给看见?” 林娅熙冲他噤噤鼻子。“王爷,你飘了。” 两人吃吃闹闹了一阵子。直到躺在宽大舒适的榻上,怀中紧拥着小女人,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于宋楚煊才有了真实感。 他用下巴爱怜地轻蹭少女的发顶。“说说,熙儿是如何逃出大牢的?在城门外,又缘何不愿与我相认?” 被蹭得痒痒的,林娅熙缩了缩脖子。不得不承认,林婉蓉给她安的祸国命格委实厉害,曾一度打得她跟宋楚煊措手不及。 “秦氏母女要谋我的命,见皇帝迟迟不下旨赐死我,便买通了刑部的两名狱卒。我想过,也犹豫过。但还是觉得与其在牢里坐以待毙,倒不如于变化中求生机。 这才有了之后的诈死。而能够瞒天过海,也多亏了三十三给我的解毒丸呢。” 林娅熙轻描淡写,丝毫没有提及她在乱葬岗时的种种惊心动魄。有些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否则也是徒添烦恼。 宋楚煊搂着她的双臂再一次收紧。“为何要那么傻,把所有的困难都自己抗?” 少女咯咯轻笑。“因为,王爷不舍得看我受苦,而我又何尝不是呢?” 男人的心脏蓦地剧烈跳动,连同怀中人的都跟着震颤起来。 “这不一样。比起你不在身边的苦,那些又算得了什么” “可我不是娇花,我也有自保的能力。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王爷为了一个我,去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小女人越是懂事,就越是令宋楚煊心疼。“熙儿难道不信,我可以保你无虞吗?” “我当然信,可也请王爷相信我。” 林娅熙倔强地抬眸看他。“我想势均力敌地站到王爷身边。谁也不做谁的负担。” 宋楚煊微一叹气。真是风一般的女子,任谁也抓不住。从她跟自己约法三章之日起,便是如此了。叫人好生无奈,却更加欲罢不能。 “那么去渠城,还有江知府一案又是怎么一回事?” 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林娅熙拉着男人衣袖,急急地问,“王爷,江鹤贪墨的案子刑部查出眉目了吗?颜家脱罪了没有啊?” 宋楚煊一时回想不起来。“颜家?” 林娅熙重重一点头。“嗯,曾经的户部颜侍郎。五年前他遭人诬陷,说是贪墨了朝廷赈灾用的五万两白银,继而连累了满门老小。我就是要为颜家翻案,才会去到渠城的。” 见少女神色焦急,宋楚煊揉着她的后背安抚,立刻回应道,“前几日早朝时,江鹤一案的确引起了不小的重视。皇上已经指派专人调查,且特许其直达天听。但,颜家之事并无人提及。” 不论是二十七万两,还是三十二万两,一旦坐实,江鹤全族都是个死。只要他肯认罪,林娅熙不怕颜家的冤屈不能大白于天下。 可从始至终,她最担忧的都是灵鸢所面临的一月之期。 乐观地想,还有七日呢。悲观一点想却是仅剩七日了。孰种可能性更大,林娅熙无法骗自己。 第492章 复仇宣言 “王爷以为,正月初六之前,这案子能结吗?” 宋楚煊缓缓摇头。“时间上恐怕不太凑巧了。如往年一样,皇帝封笔会一直延续到上元节那日。 在此期间,不仅会有数次家宴和祭祖活动,朝廷也是不办公的。无人会蠢到拿江鹤一案去叨扰皇帝,毁了节日的兴致。” 虽然猜到了会是这么个答案,但在听见宋楚煊肯定的回复时,少女眼中仍是难掩失望。 “初六的日子对熙儿很重要?” “唉,说来话长” 林娅熙幽幽叹了口气,把她与灵鸢的相依相偎,以及渠城字画局的前因后果都讲来给男人听。 “事情的原委就是这样。也是出于保护我,灵鸢才不得已答应了老鸨的条件。若是不能及时阻止,冠花楼就将在初六的当晚把她卖掉了。” 对灵鸢这号人,宋楚煊全无印象,但对她舍身搭救的举动还是心存感念的。如若不然,林娅熙能否完好无虞地回到自己身边都未可知。 他宠溺地掐了一把怀中人嫩滑的脸蛋。“傻丫头,有我在呢,这也值得你发愁?” 林娅熙撑起上半身,望向男人的眸子里满是急切。 “都说是犯傻了,我不要王爷去做那只出头鸟!” 宋楚煊揉她入怀,少有地哈哈大笑起来。“能得熙儿这般在意,夫复何求?” 对于男人口头上占她便宜的行为,林娅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会有其它办法的。我总不能拿你去换灵鸢?” “当然是用别的办法。你都平安回家了,我怎么还舍得出事?让本王瞧瞧,熙儿是不是被爱情冲昏头脑了?嗯?” 宋楚煊扳正少女的脸,作势就要来轻扣她的额头,被人一掌拍开。 “不去面圣,那王爷是如何打算的?” “颜家的冤案不是已经被熙儿解决了吗?昭雪不过是时日问题。既然你只要灵鸢在初六之前逃离冠花楼,那还不好办?叫夜鹰带人查封了便是,或者干脆将人领走,她老鸨敢说一个不字么?” 无权无势的日子过久了,林娅熙居然都快忘了,眼前的男人可是人鬼都见愁的黑面罗刹。以权压人,还不容易? 少女瞳眸里亮闪闪的。“对呀。厉害了,我的霸道王爷!” 被她的神采晃了一下心神,宋楚煊忙压下悸动,正色道,“讲完灵鸢,现在可以说说林婉蓉母女了?要不是给你留着撒气,本王早就亲手将她们碎尸万段了!还用等到过年吗?” 林娅熙小手抚上男人的胸口,半撒娇地给他顺毛。 “王爷先不要动怒。夜鹰已经找出她们设局诬陷我乃祸国妖姬的证据了吗?” “你母亲绣给你的襁褓是找到了,上面也有你真正的生辰八字。若熙儿还想要恢复原先林四小姐身份的话,后日我便着手安排。不过,这次说什么,我都不会再许你回国公府了。” 关于身份的问题,林娅熙在回京的途中就曾考虑过。继青阳城之后,林四小姐便像是横在皇帝与宋楚煊之间的一根刺。说白了,就是膈应。 如果她此时还魂现世,皇帝更要认为自己被晋王戏耍了。什么忧思过度,什么县主追封,通通都是晋王溜着他玩的。这叫天子颜面何存? 再者,林婉蓉的背后有羽妃娘娘撑腰。外人或许不清楚,她与林大小姐间已是水火不容,可羽妃能不知道么? 林婉蓉出了任何闪失,羽妃第一个怀疑的对象便会是自己。那时候还不得在皇帝跟前,给她和宋楚煊猛上眼药? 其实,林婉香的死至今仍是一个未解之谜。若是国公府内里还有龌龊,她早点脱离也未必是件坏事。万一林家哪天出事了,她不正可以全身而退吗? 思及此,林娅熙狡黠一笑。“王爷放心。我本也不打算再回去的。在府外收拾林婉蓉,花样岂不是更多?且让她再得意几日,以后我有叫她哭的时候。” 按道理讲,心机深重的女子并不得这个时代的男人喜爱。然,少女的复仇宣言却是令宋楚煊欣喜若狂。 “那就在晋王府里住下。本王自会给熙儿安排一个合适的身份的。” 他早盘算好了。及笄前是谁,有什么所谓?只要及笄后,她做他的王妃就好。 除了槐家胡同的小院,林娅熙当下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便让小十七当夜给杨柳等人捎了口信。 二人又说了一会话。闻着男人身上的气息,困意来袭,少女不久便沉沉地睡了。 尽管宋楚煊许久不曾睡过一次好觉,但当他拥紧怀中的少女时,却似如何都看不够。她怕是有某种神奇的魔力?对她的情根深种,令男人自己也吓了一跳。 指腹轻轻擦过女孩的脸畔,为她撩去碎发,再在两片樱唇上往复摩挲。梦中的少女蹙了蹙蛾眉,略带不悦地嘤嘤两声,又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睡熟了。 看着腹肌上的小手,宋楚煊无声笑笑,这才心满意足地阖起凤眸。 -- 翌日,便是正月三十。 林娅熙是被耳际边轻浅的呼吸给撩醒的。两人间严丝合缝的相拥令她怪不好意思,本能地想要推开,却在见到男人眼下的乌青时不舍了。 她慢慢翻了个身,看一眼窗外天色尚早,便又一次睡去。 没有早朝,再无挂念,宋楚煊这一觉睡得很深。再睁开眼,两人均是被一团雪白的毛绒球踩在脸上。 林娅熙鼻子发痒,禁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她把奶团子拎下来,看清楚,不由惊喜地低唤。 “仙贝!” 小仙贝喵呜两声,又用小脑袋去蹭林娅熙的脸,还伸出粉粉的小舌头舔她。上面的小倒刺引得少女一阵娇笑。 被只猫抢去了关注,宋楚煊极为不爽。“熙儿,别让这猫靠你太近。它身上不干净。” 林娅熙这会只顾得上逗仙贝了,撸猫撸得根本停不下来。 “胡说。我家仙贝是世界上最爱干净的宝贝了。你看她的毛有多白!” 见一人一猫举止亲昵,倒把他一个大活人冷落在一边。宋楚煊揪起仙贝后颈上的毛。 “是么?那让本王看看。” 林娅熙正不疑有他,就见一道白色的抛物线从眼前划过,伴随着一声嫩嫩长长的喵呜。 第493章 喜庆日子 愣过一瞬后,她狠捶男人的肩膀。“歪,宋楚煊!你干嘛这么暴力啊,还好意思以大欺小?” 大清早就吃了一肚子的醋,宋楚煊也正闷着气呢。 “为何它就是我家仙贝,小宝贝,而我就是宋楚煊?” “” 林娅熙无言以对。你一个大男人,堂堂晋王爷,跟只猫争什么风,又吃哪门子的醋啊? 宋楚煊继续傲娇地哼哼。“这只能是你与我二人的榻,任何东西上来都不行。” 说着,他眉梢一挑,缓缓靠过来。“说我以大欺小?熙儿怕不是还没有见过我以大欺小的时候呢。” “诶诶!” 要死了,要死了。林娅熙双手撑住附身下来的男人,正无奈力量差距悬殊,院内传来了春梅的声音。 “夜鹰大哥,听声音,妹妹是不是醒了啊?” 夜鹰显然是尽职地拦住了她,但口气却并不冷硬。“春梅,王爷尚在休息中。恕我无法放你进去。” 二人都是压着嗓子说话。春梅捡起地上的仙贝。“没关系,我理解的。我们在侧院里等便好。” 汀雨轩侧院,也就是林娅熙做贴身侍女那会曾经住过的院子。听见春梅,她便猜到三十三,咖啡和榴莲必定也一块来了。 她桃花美目灼灼看着男人。“煊煊大宝贝可真好!是你把人都招回来的?今日是年三十,正好人员齐整。大家热热闹闹,一同守岁呀!” 宋楚煊自己爱清净,但他知道小女人好玩好闹,尤其还是遇上这种特殊的日子。 “嗯。熙儿开心吗?” 林娅熙亲亲他的左眼,再亲亲右眼。“开心,特别开心!” 少女刺溜一下,钻出温暖的怀抱。反正来日方长,他们有的是时间腻歪,宋楚煊也不再拦她。 穿戴整齐后,林娅熙拉着他的衣袖就朝外走。久违的甜蜜令男人嘴角上的笑扯都扯不下来。 不想在此重逢的一刻,几人因他而拘束,宋楚煊便径自去了膳厅。 一进到侧院,林娅熙就高喊,“春梅姐姐,榴莲,咖啡,三十三,我林娅熙又回来了!” 听见动静,四人争相跑出来,再看记挂了一个多月的人就活灵活现站在面前。虽然刚休息饱,眼睛还有些轻微水肿,但神采奕奕的样子可不就是她们家小姐么? 春梅的眼泪刷一下子掉落,释然又不无后怕地问,“这么些天,妹妹你都跑哪里去了?可把我们担心死了!” 林娅熙连忙抱住她。“姐姐别哭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你瞧,一根头发都没少呢。” 被她说得破涕为笑,春梅嗔怪道,“还一根头发都没少,骗傻子呢?你也就诓我能耐。” 少女嘿嘿笑了两声。“好啦好啦。大过年的,喜庆日子呢,谁都不许哭,也不能说什么死啊活啊之类的。不然,明年衰一年可咋整?” “对。小姐如今平安回来了,咱们是该高高兴兴的。” 咖啡三个也都围在二人身旁。一会掐掐自己的胳膊,一会拍拍对方的肩膀,似要确认这不是梦境一般。 林娅熙也给了她们每人一个熊抱,特别是榴莲。她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宋楚煊不怪罪还好。若是当时怪罪了,榴莲极有可能会因为她的死遁而遭来牵连。 “榴莲,当时我不得不把你蒙在鼓里,还因此差一点就害了你。我得郑重地向你道歉请罪。求你能够原谅我。” 林娅熙说完就要躬身,吓得榴莲急忙扶住她。 “这可使不得!我怎么会怪小姐呢?要怨也是怨那两个谋害你坐牢的女人!” 三十三也上来拉起林娅熙。“今天先不提那些恶心人的。我更想听听小姐是如何有本事诈死,继而骗过狱卒的。” 春梅笑道,“那快都别站在院子当中了。咱们进屋去,边喝热茶边聊?” 久不见人回来,宋楚煊便让夜鹰送来了林娅熙平时最爱吃的八样早点。做工精细,味道也极好。 她每样尝了几口,最后又喝下一小盅血燕窝。不光她吃得津津有味,其余四人听故事也听得津津有味。 咖啡惊讶地张大嘴巴。“小姐,你胆子可忒大了!我就是有武功,也轻易不敢去闯乱坟岗啊。光是想想都够毛骨悚然的了。” 林娅熙无所谓地耸耸肩。“我那不也是被情势所迫嘛。人在逆境时,总能被激发出许多意想不到的潜能的。不过,这件事情你们就不要和王爷说了啊。” 三十三揶揄道,“确实不能说给王爷听。小姐若再不回来,王爷就得急疯了!亏你赶在年前一日到的京城。否则,那帮去寻你的苦命暗卫们连年都甭想过好。” 林娅熙老脸一红。宋楚煊也是的。她都留了话要他安心了,怎么还这般兴师动众? “他们也辛苦了。要不今晚的年夜饭,大家再聚到一起吃火锅如何?” 三十三一拍桌子。“小姐怎么知道我想这一口想很久了呢?年夜饭就得抢着吃才够气氛。咖啡,走,咱俩这就出府买菜去!” 望着两道急匆匆的背影,榴莲赶忙嘱咐一句。 “你们低调些啊!林四小姐的事还没彻底揭过去呢,王府里不好太热闹了,以免惹人注目。” 留下一句晓得了,二人便跑没了踪影。 -- 按照年俗,宋楚煊下午独自入了一趟宫,和皇家人用家宴。 借着痛失小侄女的名义,林婉蓉三日前就被接进宫中,美其名曰,来陪伴羽妃娘娘。毕竟是京城第一才女,又跟羽妃沾亲带故的,皇帝自然也邀了她赴宴。 席间,林婉蓉数次偷瞄,都被宋楚煊嫌恶地避开了。 几位皇子公主们面上皆是其乐融融。唯有五皇子宋奕枫和晋王爷宋楚煊一脸郁郁寡欢。 两人邻桌而坐。一个是真烦忧,尚不清楚林娅熙人已经找到了。另一个是假苦闷,保护少女的同时,也懒得和旁人多费唇舌寒暄。 只以为同是天涯沦落人,宋奕枫举起酒杯,叹息道,“皇叔,侄儿敬您一杯。愿我们明年都能够心想事成。” 无论身在何方,他只求林娅熙可以安然无恙便好。不待宋楚煊回应,少年喉结一滚,一口饮尽杯中酒。 辛辣过后,唇齿间一片苦涩,而他却是又为自己斟满一杯。 第494章 宋氏家宴 宋楚煊见状,只得按住他。“大好的日子,五皇侄休要喝醉了。” 宋奕枫震惊地望过来,错愕之中是难以掩饰的心痛。他直接质问。 “好日子?八皇叔当初说得信誓旦旦,如今年关都没过呢,竟是这么快就把她给忘干净了?” 宋奕枫声音有点大,惹来不少人的注意。宋楚煊当下不便多说,只得耐着性子暗示他。 “此刻家宴场合,五皇侄不可任性,坏了皇兄及在座人的雅致。你若想借酒浇愁,今晚随本王回府便是。本王一定奉陪。” 能与晋王攀上亲情,可是令众多皇子眼热的事。然而,宋奕枫已经微醉,并未能听出其话中的深意。 自打林娅熙失踪以来,他就像只刺猬一样。即使清楚自己没有立场来过分哀伤,但他仍是忍不住地暴躁。对着金婵和冷夜,也发过几次的无名火。 宋奕枫坚信,娅熙妹妹没有死,却没有信心为这一场别离定下一个归期。只要人可以康健地回来,他甘愿做她一辈子的老铁。 但下一世,不论她肯与不肯,他都必将全力以赴,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宋奕枫借酒壮胆,甩了晋王一个脸子。 “不必了。侄儿今日心情不佳,就不去坏八皇叔的好日子了。” 龙椅中的天元帝也将这一幕看进眼里,薄斥道,“枫儿,怎么和你八皇叔讲话呢?不可这般没规矩。” 宋奕枫头都不低一下,只垂眸应道,“是,父皇。儿臣知错了。” 被这敷衍的认错态度一噎,皇帝气得拿手点着他。 “这孩子!成天就知道往宫外跑,顾那些个铜臭生意,性子愈发顽劣了。再这样下去,朕看你也别出宫了,就在重华殿里闭门思过。” 宋奕枫心中有怨。在他看来,促成林娅熙流亡的主谋是林婉蓉不假,但父皇和羽妃等人又焉不是帮凶呢? 当日的皇家围场上,如果羽妃不添油加醋,如果父皇不听之信之,娅熙妹妹也不会落入刑部大牢。不落入刑部大牢,也就不会被人有机可乘,进而下毒迫害了。 皇贵妃就生了五皇子这么一个宝贝疙瘩,是以在许多事情上,也都纵着他去。连他九岁时声称无心争夺皇位,贵妃都劝服自己接受了。 年轻那会,她也是个洒脱爱自由的。儿子只怕是继承了自己在这方面的衣钵,怪不得别人。 富贵权势前,她自认首先是一位母亲。而为人父母者,又有哪一个会不盼着子女快乐顺遂呢? 皇贵妃忙替自家儿子解围。“皇上,枫儿近来可能是遇了点挫折,并不是有意冲撞八叔的。 枫儿,还不快向你父皇和皇叔道歉?你也是的,多大个人了,还耍小孩子脾气。有什么烦心事,多来与母妃说说。” 听着皇贵妃的话,宋奕枫忍不住鼻子一酸。 他能说他喜欢上了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却连和情敌们同场竞技的资格都没有吗? 八皇叔可以名正言顺地伤心,生病。可他呢?只能耍耍小孩子脾气,将一切都默默埋于心底。 对于谁都得不到的结果,或许他应该高兴才对。但一想起今后很可能再都见不到林娅熙了,宋奕枫却宁愿远远看着她,在别人怀里笑 酒气散了一些,少年的语气也和缓下来。 “侄儿知错了。请皇叔见谅。” 五皇子的心思,宋楚煊最懂,也最能产生共鸣。他只是不知,宋奕枫的喜欢已经到了此等地步。 那种苦与他先前的相思成疾还不同,不仅酸涩得多,且永远等不来回应。若是其它任何身外之物,他都不介意相让,但自己心爱的女人绝对不行。 “无妨。五皇侄心直口快,本王一贯最是欣赏。本就是家宴,皇兄不必约束。” 原本就是一件再小不过的插曲,翻过篇去就算完了,可林婉蓉却偏在此时幽幽开口。 “五殿下素来与四妹妹交好。能得殿下真心相待,四妹的在天之灵也大可以宽慰了。” 这话明着听是为二人的友情所感动,暗里却是再度挑起了众人对于林娅熙祸国妖姬命格的芥蒂。 宋楚啸端着酒杯的手一顿。“枫儿,你可真是为了乐安县主?” 宋奕枫斜瞪了一眼林婉蓉。他对娅熙妹妹的感情从来都是坦荡荡,岂会因为有小人挑事就抹杀否认? “是。乐安县主是儿臣的好友。她刚去了一月有余,儿臣会心有难过也属人之常情。” 宋奕枫说得掷地有声,接着又反呛回去。 “倒是林大小姐你,似乎对自家四妹一事颇为不以为意呢?” 林婉蓉一个外戚,本不该在宋氏家宴上多言的。但见不少人都在等着她答复,便柔声细语道, “四妹的命格于天元江山稳固有威胁。这已是多位大师在批卜后所得出的一致结果。臣女虽是一介女流,但作为陛下的子民,也知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道理。 若能以四妹一人换来普天下黎明百姓的安定,臣女相信,四妹自己也是甘愿牺牲的。” 宋楚煊冷冷嘲讽道,“呵,林大小姐忧国忧民,句句不离家国大业。这口才不入朝为官,真是可惜了。” 皇帝听罢,却是笑了。“不愧是我天元第一才女,深明大义,心性也纯良高洁。福公公,赏!” “臣女多谢陛下。” 林婉蓉起身谢礼,心内却是被晋王刺得钝痛。 心性纯良高洁?宋奕枫都快听吐了,又仰头喝下一盏酒。 皇叔要留她做娅熙妹妹的诱饵可以,但能别放她出来瞎蹦跶么?先打断她一条腿也行啊! 羽妃娘娘给皇帝碗里夹了一块五香牛腩,随即感叹道,“林家世代忠良。若非命格天定,臣妾的小侄女如今已经和晋王终成眷属了” 宋楚啸点头。“嗯,确实如此。狩猎赛上,晋王一队以一只灰兔险胜龙华太子。晋王难得对朕开次口,要不是钦天监监正突然赶来,朕恐怕已经指婚了。” 狩猎赛的成绩一直被福公公捂得严严实实的,直到今日方才见分晓。 林婉蓉顿觉庆幸不已。还好她与母亲有先见,整死了那个小贱人。否则,天神一般的宋楚煊就真是别人的了! 第495章 本王嫌弃 羽妃笑言。“晋王已过弱冠之年,却与小侄女错失了一份良缘。真乃林家的辜负和不是了。 皇上,您看婉蓉如何呢?倘若晋王不嫌弃,不如就由她代为弥补这桩缺憾,了却婉卿的心愿?” 宋楚煊剑眉紧皱,薄唇紧抿。 “可本王嫌弃!羽妃娘娘将本王看作什么了?凡是林家女,都可入我晋王府么?曾经沧海难为水。熙儿在本王心目中的地位,无人可以取代。” 见他明显动了怒气,皇帝道,“晋王这是作甚?羽妃也是一片好心,何况林家大小姐还在呢。” 听到明明白白的嫌弃二字,林婉蓉又羞又恼,又妒又恨。 林娅熙居然连死了都要霸占着晋王!她忙垂下眼睑,那里早已是猩红一片。 羽妃适时地用帕子拭了一下眼角。话不敢对着宋楚煊说,只得又往皇帝身侧靠了靠。 “皇上,臣妾绝无半分恶意的” 宋楚啸拍拍她的手背安抚。“爱妃历来品行出众,朕岂会不知?” 宋楚煊撇过头去,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施舍给那两个惺惺作态的女人。 一众圈外人中,谁都不曾留意到二皇子宋奕昕此刻的面色。他有些紧张地扫一眼林婉蓉,再盯着晋王的侧颜,生怕漏过一个表情。 “晋王也老大不小的,是到了该娶亲,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年纪了。都说长兄如父,朕就算不以天子的名义为你指婚,也有替你相看王妃的权利和责任。 朕瞧着林家大小姐德才兼备,兰心蕙质,比起乐安县主自是不差什么的。” 皇帝这是与宋楚煊杠上了。之前青阳城那一团乱账,一笔一笔他可都记着呢。眼下正有一个能刺激对方的机会,皇帝怎么着不得报复回来? 宋楚煊看向皇帝,凤眸之中硝烟四起。“既然皇兄瞧着林大小姐好,那便充入后宫为妃。臣弟不夺人所爱。” “你!” 皇帝被气得捏紧龙椅的扶手。“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兄了?不怪钦天监要说林四小姐乃祸国妖姬转世,看把你们一个个给迷的!” “陛下息怒,龙体要紧啊。” 天子一怒,底下坐着的一干龙嗣宗亲们忙纷纷下跪,唯宋楚煊除外。 “若是皇兄执意要臣弟娶林大小姐,那臣弟便自请回封地上去,不在京城里碍眼了。” 没了国公府的束缚,他正可以带着林娅熙远走高飞。只消有她在身边,天下何处不是家? 皇帝抖着手,不得不以退为进。 “哼!今乃元日,着实不宜讨论晋王的婚事。不过,你是朕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无论将来娶谁,朕都会出席。是以,大婚之礼一定要在京城王府内完成。” 见皇帝暂且偃旗息鼓了,宋楚煊也不置可否地坐下。 距他大婚,也就是林娅熙及笄,还要大半年。他想在哪操办,如何操办是他的事情,无须跟皇兄置气在这一时。 当众被晋王拒绝了,林婉蓉面上几乎快挂不住。满腔的委屈无处发泄,只好看了一眼姑母羽妃。 羽妃微叹,给了一个要她坚强的眼神。 四皇子宋奕宸知趣地换了个话题。众人立即附和,都闭口不提方才宋楚煊与皇帝的针锋相对。 一顿家宴总算是相安无事地过了。 -- 宴席结束,已近酉时。 宋楚煊迫不及待迈出大殿,正要上马车回府与林娅熙团聚,却被人给叫住了。 “八皇叔,可否等等侄儿?” 宋楚煊回头看去,不免有几分诧异。来人不是宋奕枫,而是宋奕昕。 “二皇侄找本王有事?” 继中宫嫡出的大皇子夭折后,宋奕昕在皇帝的一众儿子中便占了个长字。尽管没有母族势力倚仗,可他为人敦厚亲和,也算是相当被看好的太子人选了。 只是宋楚煊向来不参合进这些,且他无时不冰冷的气场也令有心巴结的皇子们望而生畏。二皇子今日主动找来,竟是头一次。 见晋王没有要客套,宋奕昕也就不兜圈子了。 “皇叔此前病了半月,侄儿甚是担忧,但也不敢打搅您静养,故才不曾过府探望。今日一见,皇叔的气色果真好了不少。” 宋楚煊没什么话,就静等着他的下文。宋奕昕只得接着自己往下说。 “刚刚皇叔邀五弟到府上一叙,被五弟推脱了。若是皇叔还有兴致饮酒,侄儿倒是很愿意陪着皇叔。您也知道,侄儿的母妃早年过世,能一起守岁的也都是些宫人罢了。” 宋楚煊肯邀请宋奕枫过府,一是二人有私交,二是想趁机告诉他林娅熙无碍,叫他宽心。男人当下巴不得回去补过二人世界呢,哪里还需要人陪? 宋楚煊回拒得很是干脆。“不必了,要借酒消愁的是五皇侄。你们兄弟二人不妨聚一聚。本王已经基本痊愈,便不劳二皇侄多费心了。” 宋奕昕被这干巴巴的话弄得讪讪的。他赧然道,“哎呀,瞧我怎么给忘了呢?八皇叔病情初愈,也不适宜饮酒的。那侄儿改日再前去叨扰皇叔。” 男人这回再想无视他都难。“二皇侄既有话,不妨直说了。” 宋奕昕深知,周围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们。这会不单出宫回宫的主子多,就连迎来送往的宫女太监们都不可掉以轻心。 再多待下去,只怕皇叔笼络不成,保不齐明日他就成了被联合攻击的箭靶子了。 “在这里站着讲,总归不大方便。皇叔可愿随侄儿移步到最近的雨馨亭相谈?” 终究是皇子,宋楚煊也不好太薄了他的面子。“只一盏茶,本王还赶着回府。” “多谢皇叔!一盏茶足够了。” 二皇子完全不以为男人这般是在施舍,还欣喜地转头,又对贴身太监吩咐。 “德海,你马上带人去将雨馨亭收拾出来。” “是,奴才就去。” 叫德海的太监领命跑走。二皇子要他收拾什么,还不明白吗? 这可是皇宫。浮尘落雪的,天天有洒扫嬷嬷们看管着。需要先清干净的自然是各宫里的眼线了。 晋王手握天元半数兵权。哪位有野心的不想拉拢他进自己的阵营里?但,那是父皇的人。再有抱负,也得先藏好了。否则便如同万丈崖上走钢索,极有可能是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大家都不作为还好。可如今,二皇子的举动却是率先打破了这一未明说的默契。能没有人眼馋眼气吗? 而其中的利害关系,宋楚煊自然更看得透彻。皇兄对他心下有怨,想借与林婉蓉的婚事来拿捏他。 别的他都可以不予计较。但凡涉及到林娅熙的,一概不行。青阳城是为了她,这次也一样。 第496章 清风明月 雨馨亭,听名字是个四下漏风的亭子,实际上却是座正经小宫殿。两人步入时,已有几名伺候茶水的宫人立在门外了。 宋楚煊撩袍坐下,口气淡淡。“二皇侄请讲。” 宋奕昕抓紧时间,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了。“是。侄儿请皇叔过来相商,是有关国公府大小姐的。” “哦?” 男人挑起凤眸,第一次表现出饶有兴味的样子。 “侄儿知晓,父皇屡次三番要把林大小姐指配给皇叔。但皇叔似乎并没有那个意思?” 话毕,宋奕昕忐忑又期待地望着他。 想想投壶赛那日的情景,再联系到贵女作画时的脉脉赏识,宋楚煊了然问道,“二皇侄莫不是对林大小姐有意?” 作为男子,被看穿心思的宋奕昕也没什么好羞恼的,遂点点头承认了。 “侄儿确实对林家大小姐慕名已久。只是苦于没有机缘接近,父皇又早将人定下给了皇叔,所以才不知如何是好了。” 真是各花入各眼啊。宋楚煊心中冷笑,但还是提醒他道,“二皇侄可想清楚了?皇子妃的人选于你很关键。只怕,林大小姐和林家未必如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宋奕昕无奈笑笑。“身在皇家,又有什么是如看上去那般简单的呢?侄儿自身不才,是以最为看重女子的才情学识。在这一方面,林大小姐实属翘楚了。 毕竟是要携手走过一生的人,侄儿只想纯粹些,不委屈了自己。至于皇子妃的母家,能否借力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了。” 宋奕昕将爱情摆第一的态度倒是令宋楚煊微微惊讶。二皇子不就是吃了母族弱的亏吗?经营多年之人一朝称不在乎权力加持,你信? “本王没想到,皇侄原是向往清风明月之人。” 宋奕昕不好意思了。“适才听皇叔在席间说曾经沧海难为水,侄儿也是触动不已。因此便大着胆子,找上皇叔了。” 男人一面分析着这话中有几分虚情,几分假意,一面试探。“二皇侄想本王如何?” “皇叔要摆脱林大小姐,侄儿却一心愿娶她做正妃。侄儿与皇叔目的一致,但现下也没有太好的法子。所以,一切任凭皇叔做主。” 宋奕昕眸色浮浮沉沉,起身对人行了个大礼。 “一切么?” 宋楚煊手指轻叩桌案,没有叫起,只有些审视地打量他。 宋奕昕咬咬牙,又重复道,“一切” 一个想法极快地在脑中成了形,宋楚煊优雅站起身。“好,本王知道了。二皇侄回。” 还不晓得他的打算,男人就已经跨步出了殿门,宋奕昕只好在身后高声说道, “恭送八皇叔!” 坐在马车里,宋楚煊难得分神,用了片刻工夫来思忖二皇子的作为。 林婉蓉对他的重要性或许毋庸置疑。不过,他冒险找上自己,甚至表明不惜一切手段的决心,就不免发人深思了。 宋楚煊轻嗤。清风明月的爱情一经被人坐地下套,怎还会是清风明月呢? 思及此,男人收起他为数不多的顾虑,一路归心似箭,直奔晋王府。 -- 这厢,林娅熙让榴莲去府门口看过几次了,只等宋楚煊一回来就开席。 为了这顿年夜饭,春梅和花管家还专门理了一个空院子出来。入眼处都被布置得红红火火。 三十三和咖啡买了整整两车的肉跟菜,还有鞭炮烟花等物增添喜庆,可把林娅熙吓了一跳。 “这么多我们吃得完吗?” 三十三戏谑地拿手肘怼怼她。“哎呦,这还没嫁入王府呢,小姐就开始替咱们王爷心疼银子了?” 少女一瞪眼。“开口之前,请你先摸摸自己的良心。说得好像以前我对你多小气啦似的。” “别老没大没小的!” 咖啡给了三十三一拐,又冲林娅熙笑道,“小姐,暗卫们都是些人高马大的年轻男子。食量大,人数还多,没有吃不完的。” “就是说。王府里何曾这般热闹过?我们可得把前阵子受的辛苦都找补回来!” 林娅熙坏坏一笑。“哦,那你早说嘛。原来,一顿饭就可以解决的事情,我又何必破费,包那么多个大红包呢?” 一听还有红包拿,三十三登时狗腿地贴过来,给她揉肩膀。 “我们小姐真是又大方,又善解人意!一顿饭顶多只够补补身体上的辛苦。心灵上的创伤还得靠红包奖励。” “什么红包奖励?” 沉冷的声音令三十三虎躯一震,本能收回了手。 “欢迎王爷回府!属下们这就去洗菜。” 望着二人跟安了轮子一样的飞毛腿,林娅熙啧啧嗔怪道,“瞧你把孩子们给吓的,简直就是小绵羊见了大灰狼啊。” 宋楚煊伸臂揽她过来,下巴抵着额头哄道,“乖,别动。先让我抱一会。” 少女挣扎不开,只得由着他抱,口中小声嘟囔。 “这么多人看着呢。宋楚煊,你怎么越发没羞没臊了” “有羞有臊能娶得到媳妇么?” 男人的胸腔因着笑音而轻微震颤,反把林娅熙问红了脸。 “好啦,不闹你了。先陪本王回汀雨轩换衣服,嗯?” “哦。” 两人在汀雨轩里又干了些什么,无人敢说,也无人敢问。 等他们重新去到摆好晚膳的院子里时,林娅熙瞬间生出一种做黑帮老大女人的错觉。 “王爷!” 呼声嘹亮。花厅里的暗卫们齐刷刷起立,清一水的玄色劲装。 宋楚煊牵着少女的小手,微一颔首,气势强大。“嗯,都坐。” 王爷还没落座呢,他们可怎么敢坐?七八十号人就那么笔挺地垂首站着。 林娅熙跟随男人走去主桌,目光好奇地朝暗卫中间瞟了几眼。 身高相当,五官端正。当中有两三个她认识,余下的多半都是常年猫在树上的? 正想着宋楚煊选人是不是还看脸,手就被人猛地一捏。 “眼睛不许乱看!” 林娅熙无语。他哪只眼睛瞧见她乱看了?她那是在帮他检阅队伍好? 她都没喊口号呢!“同志们好,首长好。同志们辛苦了,为人民服务。” “哼,那你也不许偷看我!” 第497章 甜蜜负担 绮芜苑里的原班人马,外加夜鹰和夜狼被安排在了同宋楚煊一桌。任六人万般哭求,均被林娅熙以一句“火锅就得人多吃着才够氛围呢”给回绝了。 暗卫们也是每八人一桌,总共十桌。一开始,大家都还碍于王爷在而十分拘谨。待到热腾腾的锅子一上桌,底料的香汁辣味立刻弥散开来。众人顿觉味蕾打开一般,食指大动。 每桌都有一辣,一不辣两锅。各色海鲜,蔬菜,和现杀牛羊肉被府里的下人们一盘盘端进端出。室内一下子变得热火朝天起来。 林娅熙一会给宋楚煊布菜,一会热情地为大家讲解吃法,没用多久就全混熟了。 宋楚煊虽然不喜她跟别的男人讲话,但也知道,吃自己属下的醋是有多么的多余。 夜鹰则是压根没有料到,为了林娅熙,王爷居然肯纡尊降贵,与下属们同席用膳。甚至还由着她满场花蝴蝶一般笑闹。真是要把人宠上天的节奏啊! 多数暗卫们都只是看过林娅熙的寻人画像。这会见了真人才明白,王爷为何会为她魂牵梦萦了。 不只容貌上少有地与主子旗鼓相当,性格更是活泼有趣。二人都是仙人之姿,一静一动,凑成一对堪称绝配! 一顿火锅把一帮大小伙子的暗卫们给吃嗨了。两车的肉不出一个时辰就见了底。这可累苦了不停上菜下碟的仆从们。 不过,林娅熙早和春梅说好了的。饭后给每人打赏二两银子,让他们自己也随意乐呵去。 各桌上称赞,惊讶的声音不少,但都只在三三两两的小范围内交流。宋楚煊治下严明。即使管家上了最好的女儿红,也无人动过一滴。 “王爷,这羔羊肉好薄好嫩啊,一下锅就熟了。你要吃吗?” 宋楚煊傲娇地嗯了一声,其后微微张开嘴巴,一副要你喂我的姿态看着她。 这要是放回到刚入府那会,林娅熙保准得在暗中使坏治治他。不是夹片最烫的,就是蘸酱的时候裹上辣椒面。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捉弄他,不光自己心里舍不得,有下属们在的年夜饭上,也得给王爷留面子不是。 少女捞出两片刚卷边的羊肉,在他喜欢的芝麻酱碗里轻点了一下,又送到自己嘴边。 还以为她是打算自己吃了,宋楚煊嘴角一抽。正欲过来从虎口里夺食,却见她吹了吹肉上还冒着的热气,而后笑弯起眉眼道, “王爷,啊。” 也不知是被感动的,还是被美人迷惑的,宋楚煊的心猛跳两下,就着她的筷子吃了肉。 二人之间的小甜腻对于同桌的春梅和夜鹰等人却是煎熬,分享不来。 这火锅吃的,都快吃出颈椎病了!全程不敢抬一下头,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画面。小姐还说火锅就得人多吃着才够氛围?可热闹都是你二人的,而他们什么都没有啊。 “好吃吗?毛肚和牛舌也可以了,再给你夹去一些。” 宋楚煊面上不显,实则早已心花怒放。“嗯。别只顾着本王,熙儿才该多吃点。今日这菜选得不错,重赏。” “多谢王爷!” 三十三和咖啡闷头扒肉,被夸之后当即起立,倒是比一动不敢动地坐着舒服。 注意到夜鹰的僵硬,林娅熙眨巴眨巴眼。 “春梅姐姐最爱吃淮山药了。她够不着,夜鹰大哥多帮帮她嘛。大家都这么熟了,别不好意思啊。” “哦,好。春梅,你还想吃什么?我一并夹来给你。” 春梅一抬眸,就望见林娅熙冲自己挑眉毛,圆脸蛋刷地红了。 “都挺好吃的。按着夜鹰大哥的口味来就行” 听她这般说,夜鹰很是高兴。“诶,那我一样给你选点。” 一群人风卷残云地吃过火锅。不少暗卫还有任务在身,便先走了。留下来的就在宽敞的前院里放起了烟花。 爆竹声声辞旧岁,贺岁盈盈满乾坤。 虽然不能和一家人边包饺子,边在电视上收看春晚,但过年的喜庆丝毫不减。 宋楚煊似乎看出了她眼底的惆怅,轻轻给她裹上一件披风。“怎么了熙儿?” 林娅熙摇头。“没什么。” 她总不能说自己想家了,而且还是在另外一个世界的家。小脑袋蹭了蹭男人的胳膊,不要他多想。 宋楚煊将少女搂紧。“以后,晋王府就是熙儿的家。不管去哪,疯够了都要记得回家,不然我会担心你。知道么?” “知道了啦。王爷你好啰嗦” 这已经是林娅熙第六次被耳提面命了。少女嘟着嘴,真是甜蜜的负担呢。 其实,有这个男人在,她似乎也回不去了。约定好要永生永世一双人的,她相信,无论上天入地,宋楚煊都绝对有实力再把她捉回来。 男人心想,自己这么啰嗦,还不是被她的出走给吓怕了? “林婉蓉和灵鸢的事情,我已有了更好的对策。你不可再多劳心了。” 林娅熙瞳眸亮晶晶的。“是什么对策?” 宋楚煊手指一勾,宠溺地刮了刮少女的鼻梁。“刚说了不可多劳心呢?” 拽着他的衣角,林娅熙耍赖道,“哎呀,王爷你就告诉我嘛。哪有像你这样说一半留一半的?你这般吊足人胃口,我连年都跨不好了啊。” 宋楚煊别过脸去。“本王可是有原则的。说了不说,那就不说。” 林娅熙急得像只小猴子,围着男人团团转,一会摇摇他手臂,一会拧拧他脸颊。 “说嘛说嘛。王爷的对策到底是什么呀?” “到了初六那日,熙儿自然会知晓。” 少女干瞪眼。“可人家免不得好奇啊。还要六天呢,你这也太不道德了?” “你多对本王好奇好奇。不要总为那些无足轻重的人分神。” “哼,王爷成天在我跟前晃悠,哪还有什么值得好奇的?” 这回轮到宋楚煊瞪眼睛了。“这么快,你就倦了本王了?日后,你我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就是绑着你拖着你,也得走完!” 见软磨硬泡均告失败,林娅熙索性甩开他的袖子。“不说也行。王爷,那咱们就六日后再见。” “不许走。” 宋楚煊这一声有点大,把在几丈之外放烟花的暗卫们都引着望了过来。 第498章 辞旧迎新 少女昂着脖子,头也不回。“我也是有小脾气的。王爷,你就抱着你那对策过大年。” 宋楚煊又无奈,又好气。他能不了解她的小脾气吗?遇上这么个磨人的,自己一早就认栽了。 “乖,怎么还生气了呢?我不告诉你,还不是不想你为此劳神费心?” 林娅熙本就是故意装相,再听他语气柔和,气便绷不住了。 “可你不告诉我,我才更费心呀,还得费心去猜。” “是这样么?那本王讲就是了。” “” 说好的原则呢? 宋楚煊拉回少女,附在她身边,低声耳语。林娅熙的双眼越听越亮,偶尔还不忘记点头。 “哇塞,腹黑还得属王爷腹黑。这招够牛的啊!” 说罢,男人又轻嘬了一下她泛着粉红的耳廓。小小的气音被放大无数倍,沿着耳道,直窜心尖。 林娅熙似触电了一般,耳朵酥痒得不行。“那个,鞭炮也放完了,王爷叫他们回屋来打牌。” 之后便逃也似地跑开了。 花厅内,下人们将餐盘麻利收走后,春梅几人便陆续摆出棋牌桌。夜鹰主动留下来,帮她搬桌椅。榴莲三人见状,立刻躲去顾最远的那一区。 春梅疑惑。“你们” “没事没事!桌子太沉了,我们仨互相搭把手也快些。你跟夜鹰忙你们的。” 等林娅熙再进来时,一屋子的桌游已经就绪了。 不能带坏宋楚煊的人聚众赌博,适当地玩玩游戏总可以。台球,围棋,大富翁,斗地主等五花八门,简直是古今中外聚一堂。 陆续回来的人都傻了眼,连宋楚煊在内都懵了。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林娅熙穿一身柠檬色绣百蝶百花纹长裙,站在那里招手,明艳不可方物。 “都别愣着了。来来来,我先教大家每一项要怎么玩。然后随意一些,喜欢哪个就玩哪个。” 少女逐一打样,先是讲解了斗地主的基本玩法。宋楚煊当然是听一遍就懂了。暗卫们问了几个问题后,有对扑克牌感兴趣的便坐下来,六人分两组开局。 花式桌球的规则相对简单,但拼的是技术。林娅熙不太在行。等她说完一遍,正要倾身示范,却被男人一把夺去了球杆。 见她就要趴在桌上的姿势,宋楚煊脸都绿了。这女人!她自己有多诱人,心里没点数吗? 男人俊脸冷凝,把人拉到身后。再亲自上阵,一杆一杆,将十六颗球都落了个干净。 林娅熙就快被他那迷人优雅的动作给帅哭了。顺便幻想一下宋楚煊穿西装西裤时的样子,一颗小心脏根本承受不来。 “下一项。” 走完了一圈,林娅熙终于是将所有游戏都介绍了一回。 春梅忙端来一杯蜂蜜绿茶,给她润嗓子。“妹妹,那你玩什么?” 林娅熙两口喝完了茶水,又感激地递回给春梅。 “那必须是狼人杀啊!来,十人新手局开杀啦。” 少半数的暗卫都觉着狼人杀有意思,但见王爷就在林姑娘身边,又不敢应声,遂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林娅熙秒懂。最后以抽签结果决定谁来入局,控场的上帝则由夜鹰充当。 “天黑请闭眼。狼人请睁眼” 明明是她前世最爱玩,也最会玩的桌游,这一晚上林娅熙却频频失手。要么被首刀,要么做预言家却无人信她,要么全员被狼人宋楚煊带跑偏。 好不容易才在第四局里战到了最后,形成二打一的局面。林娅熙惊喜太过,无比迫切地对剩下那名平民身份的暗卫说道, “兄dei信我,王爷百分百是狼啊!千万不要被他的发言给迷惑了。投他,咱们就稳了!” 暗卫看看宋楚煊。男人只淡淡吐出五个字。 “越描越黑,懂?” 少女瞬间一口老血哽住。“王爷这分明是在滥用职权,搅乱玩家逻辑。我们两个一对比,谁是大灰狼,谁是小白兔,还不一目了然吗?” 宋楚煊立时反驳。“玩家不可对话,不可人身攻击。” “你!” 林娅熙说又说不过他,只想一口咬下去才解恨。 最终,平民暗卫还是颤巍巍地指向了她。林娅熙一脸生无可恋。夜鹰紧跟着公布。 “狼人获胜。” 看着狼人一队欢呼雀跃,少女真是欲哭无泪了。她就那么不可信么? 宋楚煊笑着凑过来,捋着小可怜儿的后背。 “不气不气,本王回去就给你咬。” -- 龙武镖局在京城中设有一家规模不小的分舵。护镖的任务达成后,赵镖头便带领着镖师们回了分舵,暂作休整。 而槐家胡同的小院里,林娅熙在德阳门口被带走的当天就有人来送口信了。但传的话只说婉卿平安,至于她人在何处,还会不会回来,却是只字未提。 林娅熙不在,小院里竟似一时没了主心骨。大年三十这天,张家兄弟几人又分头去德阳门附近探听消息。 那日的送信之人轻功如鬼魅。就连张四这种混过江湖的,都只勉强看见一个背影。 如果是婉卿自己不愿意泄露身份还好说,可若是因为字画局而遭人报复了呢? 江鹤一个外地知府,要贪墨二十七万两官银,还能成功下套户部侍郎一家,在京中不可能没有同党庇佑。 如今,江鹤被刑部押解回京的消息已不是什么秘密了。东窗事发之前,难保不会有人狗急跳墙。 可惜,天神一般的相貌是几人手中唯一的线索。普通百姓们当然不可能知道宋楚煊是谁了。再问守城的士兵,不但一言半语没有,还差点把张四丢进号子里去。 跑消息的事情,杨柳帮不上忙,遂留在院子里做年夜饭。 黄昏时分,街上的店铺早打烊了,往来行人也稀稀拉拉的。见多问无益,张家兄弟只得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回来。 等人都齐了,杨柳将八菜一汤端上桌。她尽力挤出一丝笑容,故作轻松道, “先吃饭。这个点,人都回家过年了,咱们光发愁也没用啊。”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过一月,但于他们而言,林娅熙已经是同生共死的伙伴了,特别是曾与她朝夕不离的杨柳。 看弟弟们无人动作,张大只好最先坐下。 “杨柳说的对。姑娘这事本就不简单,要不然咱们也不会苦寻三年都查不出头绪了。三年都能挺过来,还差这几天么? 老二,老三,老四,快来坐啊!等下菜凉了,杨柳还得热。” 第499章 花魁拍卖 三人围着圆桌坐好。张四说道,“也是。婉卿还不一定是被人劫持走的呢,我们也别听风就是雨了。真要是自愿的,初六那天她肯定会到冠花楼。” 张二多留个心眼,下午又去刑部一带转悠了几圈。 “我认为是自愿的面儿大。江鹤一党要止损,也该是灭口江鹤才对。现在再抓婉卿这个假冒古玩商还有何用?而江鹤若真死在了牢里,外头不可能一点风声没有。” 想了想,张三问,“昨日你们入城时,除了婉卿,就没有被什么人盯上或者袭击?” 张大摇头。“没有。即便我武功一般,可龙武镖局的人不可能毫无察觉。” “那便是了。人要真是冲着字画局来的,没道理只抓婉卿,不抓你们啊。还在各个城门通过官兵盘查,行事也太明目张胆了点。” 五人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理儿。于是张二带头,第一个动了筷子。 “既然如此,婉卿的事就先放一放。先吃饭。吃过饭,咱们也该想想应对灵鸢那边的法子了。” 就这样,大年夜有人红红火火,有人恍恍惚惚地过了。 -- 一眨眼,到了正月初六。 冠花楼外,张灯结彩,花团锦簇。冠花楼内,龟奴们正在紧锣密鼓,做着最后的冲刺。入目皆是红艳艳的一片。排场几乎和员外郎家嫁女儿也不相上下了。 在这所有着几十年香艳史的青楼里,初夜拍卖常有,但花魁的初夜拍卖却不常有。毕竟,能以清倌之身,坐上花魁宝座的可没几人。 一楼的大堂里共摆设了二十桌,且张张桌上都铺着红绸布,最多可坐八十人。二层一半的房间都被辟出来做了厢房,专供一些不愿露脸的尊贵客人使用。 在古代,虽然男子上青楼合理又合法,但总也有些个自命清高,爱立牌坊的。要么是不想被人知道,要么是不便被人知道。 酉时一刻,灵鸢喝了两口粥,便任由着老鸨特意为她请来的四名梳妆婆子们折腾。此时的她坐在那,灵魂出走,犹如一具空有美人外表的躯壳。 五年了,她想过抗争,想过求助,想过逃避,也想过孤注一掷。灵鸢从不曾与人说,每每夜深熟睡时,她总能梦见双亲在刑场上绝望又隐忍的脸。 最开始,她也会害怕,从噩梦中惊醒。可逐渐的,那却成了她生命中仅存不多的温情时刻。 灵鸢的客人里,愿意为她出银子的风流显贵不少,但愿意为颜家奔走出力的却不多。她算是看透了一点。男人们爱的不过是她超脱青楼姑娘的高冷,又不同于名门闺秀的可望而不可即。 一旦她变得有血有肉,有欲有求,那一层不可言说的神秘面纱之下,她与秋红,与翠玉又有何分别呢? 没有分别。 所以,她要积攒起自己的力量来查颜家的案子。置办胡同小院,遇上张家兄弟,尽管希望愈发渺茫,却也仍在缓步前行着。不放弃,也就永远不会输。 直到林娅熙的出现,让她早已习惯了黑暗的双眼终于得见一丝曙光。然,在到达彼岸之前,命运却偏要她淌过泥潭,最后再付出点什么 灵鸢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屏风后老鸨问她的小丫头。 “你家姑娘准备得如何了?” 小丫头脆生生答道,“回妈妈,半个时辰前,奴婢刚为姑娘焚香沐浴过。现已在里边梳妆了。” “嗯。那晚膳呢?可曾用过了?” “晚膳姑娘用的不多,只喝了点子清粥。” 老鸨不甚满意。“那你怎么也不多劝着些?几天了,就只喝粥。人一瘦下来,衣裳还能合身?那可是老娘花千两银子定做的呢!” 小丫头不敢狡辩,只得低眉听训。随即,灵鸢在里间唤了一声。 “是妈妈来了?” 瞪她一眼后,老鸨笑着走了进去。“是呀。妈妈来看看,你这边都准备得怎么样了,还缺什么短什么不。” 灵鸢清冷一笑。“妈妈就是太过苛求完美了。不过是灵鸢首夜拍卖而已,又不是女儿大婚出阁。” 老鸨捂着心口说道,“灵鸢,这你可就想岔了。妈妈我这辈子也没个一儿半女的。你们叫我一声妈妈,我也真就把你们都当作自己的闺女看。 出阁不出阁的只是个形式,能把你们都留在我身边,岂不更好?” 灵鸢着实不怀疑,老鸨如果真有女儿,也可能会步上这条红尘不归路。因为打心眼里,老鸨从不认为这是种龌龊行当。 “妈妈放心。灵鸢答应了的事情,就不会反悔。今晚对冠花楼如此重要,灵鸢不会拆妈妈的台的。” 老鸨欣慰不已,拍了拍她的肩膀。 “有你这句话在,妈妈无有不放心的。灵鸢啊,妈妈知道你不情愿。可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等你攒够了银子,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妈妈这冠花楼将来都给你留着!” 灵鸢不咸不淡道,“那灵鸢就多谢妈妈的好意了。” “今夜要用的摘星阁,妈妈早都命人打理妥当了。你若是想,上台前便最后过去看看。 再有一炷香,客人们也该陆续到了。虽说是价高者得,但妈妈也不希望看你被人糟蹋。有那歪瓜裂枣的,妈妈先帮你过了。要是有那合眼缘的,你也给妈妈递个眼色。” 灵鸢是极排斥让一个陌生男子脏了自己的床的。去摘星阁,至少还能给她留下哪怕一小块净土。 “好,灵鸢晓得了。” 门外有人喊。“妈妈,有贵客到!” “那你们先忙着。别化的太艳俗了。我出去招呼客人。” 一下楼,老鸨便不无夸张地叫道,“哎呦,王员外,新春吉祥如意呀!您可是今晚上的头一位贵人。谢谢您,来给灵鸢捧场!” 王员外算是冠花楼里的熟客了。五十来岁的臃肿老男人,胡子不老少,秃脑壳上却是没剩下几根头发。 臂弯里挎着一名二十出头的姑娘,王员外说话一点不避讳。 “我这不寻思平日里纵使有银子,也见不着灵鸢一面嘛。亏得被你说通了,今晚才叫我们逮住个机会。要我说,灵鸢早该看开了。有得赚,谁的银子不是银子?小美人儿,你说是不是呀?” 第500章 场合盛大 被掐了一把屁股,姑娘咯咯娇笑起来,又甩了男人一帕子。 “王老爷,你讨厌啦~” 王员外嗅嗅鼻子,上手环住姑娘的细腰,脸就要往人家脖子里凑。 “美人儿可真香!改明等我把你和灵鸢一了,让你们一同伺候我。看那花魁到底还能比你好到哪里去。” 姑娘的水蛇腰又开始扭来扭去,欲拒还迎。 老鸨见怪不怪了。“不是我自卖自夸,我们冠花楼的姑娘是个顶个的出挑。心茹,还不快带王员外入座?” “好的,妈妈。哎呀,王老爷~您先别急,等一会嘛。” 看着二人半推半就地走了,老鸨站在背后轻嗤。 “哼,一个都搞不定,还点两个呢。你有那体力么?灵鸢再不济,十年内也不是你那糟老头子能够肖想的。” 抓过一个端果盘的丫头,老鸨对她吩咐道,“你去,把姑娘们都叫出来。一刻钟后,开门营业。到时候,谁的客人进来就由谁负责。” “是!” 灵鸢只有一个,今夜的入幕之宾也只能有一位。余下的还不都是其他姑娘的?男人被撩拨完,总得有人负责灭火。近水楼台的事情,这份肥水可不能流给外人田。 -- 冠花楼里数得上,数不上的姑娘们都已集结在了大堂内。老鸨大致扫了一圈,花红柳绿,环肥燕瘦。 “嗯,都还算识相。今晚来的客人们非富即贵。虽说是灵鸢的喜日子,但能与她春宵一度的终究只有一位爷。这便是留给你们的大好机会了。该如何做,不用妈妈我多教了?” “不用,女儿们都懂得的。” “多谢妈妈,处处为着我们着想。” 听见有姑娘明白她的苦心,老鸨又多说了两句。 “妈妈对你们的心都是一样的。只是难免有人红,就有人不红。被人捧着的时候,别把尾巴翘到天上去。这样以后掉下来了才好再相见。不红的呢也别眼热嫉妒,要明白,有钱是可以大家赚的。” “妈妈教导的是,我们一定牢记于心!” 老鸨一摆手。“好了,各自忙各自的去。” -- 戌时,冠花楼外聚满了来瞧热闹的百姓。其中,绝大多数为各个年龄段的男子。零星的也有女人,不是对家青楼过来查看情况的,就是不讲究闺誉的中老年妇人。 “这冠花楼的姑娘们长得可真不错,还各类型的都有。不愧在美人扎堆的京城也数这个。” 说话的男人不由竖起大拇指。 “所以你想想看,连个普通的迎门姑娘都这般了,那花魁灵鸢得美成什么样子啊?啧啧。” “灵鸢姑娘我见过啊!冷美人一个,不过确实惊艳。” 不少人闻言,探头望向犹在细细回味的男子。 “你在哪处见到的?小伙子,小心别把牛皮吹破了。” “嘿!我撒这谎图什么啊我?几个月前,灵鸢曾经高调现身在云想·花想,这事不都知道么?” “诶,来人了来人了!” 老中青几代男子立即伸长了脖颈,去看被他们羡慕了一晚上,即将粉墨登场的竞买者们。 这当中,很快便会有一人在明早出来时,春风得意,成为灵鸢一生中最抹去不掉的男人。 一辆辆马车先后驶入柳巷,外观越来越豪华,车上下来的人也越来越金贵。京城里有名的纨绔竟来了一半还多,无不是志在必得的架势。 有的单纯是好色。眼窝发青,两颊凹陷,一看就是身体被掏空得厉害。还有的是好面子,只来论输赢的。 再有就是和外围百姓一样,见证本年度大事记,来凑热闹的了。只不同的是,此种人钱袋子够深,能成为冠花楼中的座上宾。 公子哥,大老爷们一下车,便有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围上来。 “张老爷,您来啦。快里边请呀!” 另一名姑娘含情脉脉地嗔怨。“徐公子,奴家久等您也不来。还以为,您都把奴家给忘了呢。” “听听你这话说的,本公子心都要碎了!公子我就是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呀。还不是因为两个月前,被父亲派到外郡去跑生意了嘛。我这刚一回来,不就巴巴的赶来瞧你了?” “徐公子哪里是来看奴家的呀,分明是为了灵鸢嘛。” 姑娘把个娇嗔的分寸拿捏得极好,既道出了思念和委屈,又半是调侃。 “好了,小醋坛子。灵鸢就是看看而已,本公子最疼的还不是你么?进去,嗯?” 姑娘在男人怀里拱了拱。“好~,奴家都听徐公子的。” -- 戌时二刻,冠花楼大堂中座无虚席,二楼的雅间里也满了大半。 男男女女济济一室,气氛和谐又活跃。舞台上有歌姬在热场,音色婉转暧昧,引人遐想。 二层一间不起眼的包厢里,临窗坐着两个人。窗扇只从下方嵌开了一条小缝,正好够瞧见舞台上的动静。 “公子,酒水和点心来了。” 被叫公子的面无表情。“倒了。” 另一人赶紧伸出手去拦。“诶诶!我还没尝过呢,别浪费呀。” “花楼的东西不许碰!加过料的酒你也敢喝?” 说这话的正是乔装而来的宋楚煊跟林娅熙。如此盛大又难忘的场合,二人岂能错过了? 林娅熙似笑非笑。“加没加过料,王爷你很清楚嘛。” 宋楚煊额角一抽。他人生中唯一一次来青楼,难道不是拜她所赐?结果在弱冠生辰日醉成那样,还差一点在温泉池里强吻了她。 “是啊。本王至今仍记忆犹新,倒不介意再与熙儿共同体验一次。” 一个共同,深意可就大了。林娅熙忙别过脸去,不再招惹男人。 “等会我们要重点观察的是哪一间啊?” 宋楚煊修长的手指了指斜对面,刚刚亮起灯笼的房间。“那里。” -- 亥时,寻常人等就寝的时辰,却是夜场狂欢的开始。 老鸨换了一身绛红色绣芙蓉间色裙,走上台来。虽已韶华不再,但远远看着倒是风韵尚存。 先给大家拜过年,老鸨继而媚笑道,“感谢诸位贵人一直以来对冠花楼的厚爱。也正是有了各位的抬举,我这冠花楼才能延续多年蝉联京城第一的宝座。 而灵鸢姑娘更不必我多说,又是这第一中的第一!第一人,第一次,错过了可就不再有啊。” 老鸨点到即止。不得不说,看惯了世间情与爱的人就是会揣度男人心。 第501章 蠢蠢欲动 “今晚的花魁拍卖夜就好比我们冠花楼嫁女。不单我这做妈妈的心情复杂,灵鸢的姐妹们也精心准备了几个节目,算是为她的好日子锦上添花了!” 话毕,老鸨一拍手,六名衣着清凉的姑娘便从帷幔后飘了出来。 尽管台下的男人们已经每人搂着一个了,但当六人上台时,本性驱使,他们仍是用一双眼睛对人上下其手。 姑娘们穿着齐胸的绢纱舞衣,腰肢一个比一个细。舞衣的水袖长又宽,更显得几人弱柳扶风。 一首绵柔的曲子,配上绵柔的动作,在林娅熙看来虽然舞技差强人意,但男人们却看得兴奋不已。人家是卖身不卖艺的,对于技术含量的要求自然不能太高了。 谢幕时,六位姑娘向着各个方向都深鞠一躬。饱满的胸脯中间,一道沟壑若隐若现。 整支舞蹈下来,宋楚煊连看都没看一眼。不论观赏跳舞,还是其它,他都只对林娅熙一人有兴趣。而林娅熙则是吃着从王府里带来的精致小食,目不转睛。 节目一个接着一个上演,其实也是为新人或是半红不紫的姑娘们造势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表演的火爆程度也在逐级递增。 大堂内,灯光越来越暗,台下的人也越来越躁热。喝着美酒,摸着美人,邪念蠢蠢欲动。 第二组的才艺类似于杂技。两人筋开腿软会旋转,把一众男人看得惊呼连连。 林娅熙也猛拍宋楚煊的胳膊。“王爷,快看啊!哇塞哇塞哇塞!” 宋楚煊的脸黑沉得能滴出墨。这女人根本就是脱缰的小野马,一个看不住都不行。 他一掌遮住少女的眼睛。“不许看!” “歪,你快拿开!我正看到最最关键的地方呢。” 林娅熙扯又扯不动,躲又躲不开,嘟起嘴巴,小手也啪唧扣在男人脸上。 “哼,那就谁都别想看。” 宋楚煊唇角上扬,直把旁边的夜鹰惊得一愣一愣的。 灵鸢出场前的最后一个节目也是整晚的压轴。有一瞬,全场灯火尽灭。 “怎么回事?诶!” 下一刻,四束火光被分别打在舞台的四个点上,聚光的同时也聚拢了所有人的眼球。 台上站着的四位姑娘妆容艳丽,身边还有一名男子。和之前走清纯挂的舞姬相比,这四人穿的反而有点多。 林娅熙眸色一暗,该不会是 鼓点起,极富韵律。四名女子合着音乐,扭摆起来。 有人在独舞,也有人在对着男子跳。个中的挑逗意味在现代人看来也许没什么,但在古代可就不是冲破礼教那么简单了。那是怒甩礼教三条街啊! 林娅熙咂舌。“哇哦!冠花楼的老鸨果然有两把刷子。” 舞台上大胆的动作直接将台下男子们的热情给引爆了。口哨声,惊呼声起伏不断。 得到激励的姑娘们更加放得开,动手开始解最外一层衣衫的盘扣。有甚者脱下来就甩给了前排的观众。接到的男子拿在鼻前嗅了嗅,双眼如饿狼扑食般,直勾勾回盯着她。 林娅熙这次学聪明了,不喊也不叫。反正宋楚煊不看,夜鹰站着看不到。只要她能憋住不说,不就不会被那陈醋精发现了? 鼓点愈发急促,敲得人心也跟着愈发浮躁。当脱了四五件之后,四名姑娘身上就只剩下肚兜外的薄纱了。 虽然与第一组的清凉程度差不多,但这四人的舞姿明显更为妩媚热辣。眼见着衣物被一件件褪去时的撩人魅惑,对观者心理上的震撼也是大不同的。 后排有不少看客们都站了起来,生怕漏过任何一个细节。这些人都恨不能化身为台上的男子,让姑娘围着自己跳。 气氛一波挨着一波,被推至最高潮。却在顷刻间,鼓声戛然而止,如同开场时一样突兀。 男人们尚还沉浸在先前大脑神经所受的刺激中,灯光已然渐渐亮起。四位姑娘抱起地上的衣服,一边抛着媚眼,一边嫣然离去。 “别走啊都!” “回来诶!爷出一千两,继续给爷跳!妈妈人呢?!” 台下的男人们欲求不得疏解,银票刷刷地往外掏。见着这一幕,老鸨在帷幔后笑开了花。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诸位贵人对我冠花楼姑娘们今夜的表演可还满意啊?” “妈妈废话少说。两千两在此,赶紧把人再叫回来!” 老鸨的笑意更浓了。“哎呦,李公子,您多担待点呀。姑娘们都在呢,还能长翅膀飞走了不成?咱们今儿来的可是花魁的初夜拍卖。这会该是到了灵鸢的吉时啦!” 对哦!他们可真是色欲熏心,竟都忘了灵鸢才是本场的主角。 在一众妖艳俗媚的女子中,灵鸢可谓是一股清流了。前者有如市井烈酒,火辣够劲,灼心灼肺灼喉咙。后者乃称陈年佳酿,润滑爽口。乍一喝醇香,再一品难忘。 “那还等什么?妈妈快把人叫出来啊。” 男人们某虫上脑,脾气都有些燥。 “是是是!灵鸢就来,就来。” 老鸨满脸堆笑,刚一退回至幕后,舞台上方便纷纷扬扬,洒起了花瓣雨。 雨中央,一位红衣美人端坐于秋千之上,缓缓落了下来。这种从天而降的出场方式犹如圣女下凡,令在场人无不耳目一新。 红衣女子怀里抱着琵琶。曲音如绵绵细雨,涓涓流淌,涤荡走了一室的浮躁。 台下人仰望,台上人清绝。正沉醉间,琵琶声由缓入急。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纵是最不通音律的纨绔子弟们也能品出几分此曲的精妙来。 一个受了冷落的姑娘端着酒盅,往她伺候的男人嘴边送。“爷~喝杯酒嘛。” 男人嫌被打扰了,不耐地一把推开她。“起开!” 姑娘瘪着嘴,眼泪欲掉不掉的样子却是无人欣赏了。 二层的宋楚煊虽然没有在看,但时而穿云裂帛,时而哀婉私语的琴音还是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怎奈人世苍凉,一曲断肝肠,终归意难平。即便冷硬如他,都不得已为女子暗暗唏嘘。 林娅熙只静静听着,忽而感到肩上一沉。宋楚煊大掌拥过来,意思是不要她多想。 这男人,有时候霸道得令人发指,有时候却心细得可怕。 第502章 竞价焦灼 灵鸢的一双玉手轻拢慢捻,渐弹渐歇。待她演奏完,秋千也落到了地面。 她踏着花瓣,走向观众。而观众则是敬畏又着迷地回看着她。 水红色长裙上缀着缕缕细长的金珠线。每一步都是星光熠熠。腰线高且收紧,更将灵鸢沙漏型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再配上那张清丽空灵的脸,冷艳而飒爽的美。 虽是今夜待价而沽的商品,灵鸢却没有欢喜,没有娇羞,依然不卑不亢。 林娅熙从窗缝里默默注视着她,心也揪揪着疼。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若不是宋楚煊有了个一箭双雕的对策,她是绝不允许灵鸢站到那个位置上去的。 许是受酒精催动,又许是青楼环境使然,台下的看客们在安静片刻后,爆发出了更为放肆的叫喊。 “灵鸢!灵鸢!” 古代人大男子主义倾向严重,对女子的征服欲也更盛。如灵鸢这般的冷美人娶进门或许不够情调,但调教一晚,能让她委身于自己却是够炫耀上一阵子的资本了。 一名纨绔站起身,甩着手中的银票。“灵鸢,你只能是本小爷的!” 隔着两桌的中年男子嗤道,“是谁的还得靠银子讲话,光耍嘴皮子可不算。” 纨绔啪一声扣下银票。“怎么着,瞧不起小爷?这三千两我先搁这里放着!有多少,你也拿出来啊。” 见两人乌鸡眼似地互瞪,身侧的姑娘和同伴们都紧拉着劝。 老鸨再次满面春风地走上台,对着台下压压手。“请诸位大爷先不要心急。花魁灵鸢的初夜拍卖这就开始,起价一千两。” “我出一千五百两!” “一千八百两!” 男人们一声声高喊出的价格,也在一遍遍践踏着灵鸢的自尊。 她的心一点一点沉入谷底。没有人救得了她,就像当初无人能救下颜家一样。自己的人生路,怪不得别人 灵鸢苦笑,但头却始终没有低。眼前的场景,她在噩梦里预演过无数次,麻木了。 二楼一个雅间里给出了两千两的价格。老鸨刚重复了一遍,大堂中便又有人加价。 “两千二百两。” 男子的声音很有辨识度。灵鸢余光扫去,果然是先前就曾帮过她几次的益安伯世子。遇见熟人,她蓦地想逃。那种无地自容之感比被拍卖的羞耻更令人难堪。 “两千五百两。” 林娅熙眯眸。她倒是没见过伯府世子,但第四排这一位也不陌生啊。不是张三,又是谁?只一瞬,她便想明白了。灵鸢这是要用全部身家,为自己搏一把自由。 “两千六百两。” 张三的出价很快又被楼上盖过。最开始的纨绔直接丢出银票。 “三千两!” 看着男人们疯狂叫价,老鸨笑得合不拢嘴,陪坐的姑娘们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同样是女人,凭什么灵鸢臭脸往那一站就是香饽饽?而她们使劲解数,万般逢迎,还赚不到人家的零头。 林娅熙蹙眉,望向宋楚煊先前指过的包厢。“那一间怎的还不出价?” 男人只淡定回了两个字。“会的。” “三千三百两。” 隔桌男人毫不想让,就看不惯纨绔那轻狂样儿。二人方才说话就不对盘,这会到动真格的了,又跟战斗中的公鸡一样互掐起来。 纨绔梗着脖子叫嚣。“三千五百两!” “三千八!” “五千两。” 一下子被拔高了一个档次,二人都不由怔了半秒,随即同时看向那道声音的来源。 正是前排色眯眯的王员外。他一双倒三角眼不住地在灵鸢身上来回逡巡。哈喇子都快流到方桌上了,跟巴普洛夫的狗一般无二。 被一群男人看猎物似的盯着,灵鸢没有半分骄傲感,只觉得极度恶心。就算把王员外换成个长得人模狗样的,也不会有差别。 张三再一次加入混局。“五千五百两。” 灵鸢把这几年来大多的积蓄都给了他。余下的所有则是通过张四,雇了五名江湖高手。今夜人多眼杂,冠花楼守卫必然会有照顾不到的死角,比如摘星阁。 妈妈事前已经答应了她,不会让人去附近偷听墙角。只要能和张三去到那里,他们便有机会逃出重围。待到年后颜家翻了案,老鸨又拿了拍卖得来的银子,也就不会有人非寻她不可了。 不知是第几次祈祷计划能够成功,等灵鸢再回神时,拍卖现场已经焦灼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顾念名声,益安伯府世子也不好在这种事情上大出风头,只是很偶尔地加价。 灵鸢明白,也感谢他的好意。但除了冠花楼,抬高拍价对谁都没有好处。她几不可察地屡次对世子摇头。世子虽有不忍,可也无奈随着她去了。 现阶段的斗鸡场上就只剩下了王员外,叫得最欢的纨绔,还有张三。 王员外两眼前凸,憋得脸红脖子粗。“一万一千两!” 年纪轻轻的纨绔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眼眶充血,也不知是激动的,还是气的。 “一万一千一!你就甭跟小爷争了。多大岁数的人了,也不怕累死在女人怀里?!” 糟老头子兴许只是为色,他可还有荣誉和脸面跟着呢。昨晚才在一帮子狐朋狗友面前夸下海口,十二个时辰都没到就被打肿脸,日后他还怎么在京城里边混? 提价由最初的千两,到如今的百两,二人显然都已是强弩之末了。 老鸨笑得见牙不见眼,能榨干一分是一分。这比她预计中的八千两还要多。刨去装扮灵鸢的花销,只一晚上,她就要净赚近万两了! 名气大一点的大师孤本,充其量也就值这个价,但那和灵鸢可不同。孤本是一锤子买卖,而灵鸢是摇钱树啊。人在,银子就来,简直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拉锯了这么久,张三最终甩出他的底牌。“一万三千两。” 王员外和纨绔一听,顿时萎了。灵鸢心下默默松了口气。 老鸨笑道,“呦,那位公子是特意为我们灵鸢而来的?真真是品貌非凡,般配的很呐!” 亲热地看了一眼灵鸢后,老鸨又赶忙发安慰奖。 “二位爷也不要泄气。咱冠花楼里最不缺的就是美貌妖娆的姑娘了。怎么着都不会叫各位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表演过的,没表演过的,等下都随便大家挑!” 第503章 神秘客人 被锁定的二楼雅间里,一时有灯笼的火光忽明忽灭。怕楼下嘈杂听不见,这便是有人要叫价的意思了。到此,林娅熙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到实处。 本以为即将要收场的老鸨又提高嗓门问,“二楼这位爷可是要再追加?” 闻言,大堂里的人纷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说实话,一个女人,一夜风流,一万三千两委实不低了。就是真仙女又如何?关了灯,未必就比那四位舞娘好。 雅间窗扇半敞。众人只看得见一簇湖蓝色的身影立在那。 “我家主子愿出价两万两,与灵鸢姑娘共度良宵。” “两万两?!我没听错?” 满堂的男人女人都在以同一种表情,问着同一个问题。 “两万两啊,嫖一辈子都够了!天天换着玩,不好吗?那位兄弟怎么就如此想不开呢?” 纨绔一点不委屈了,反倒笑话起人来。 老鸨呆愣许久,清清嗓子,也不太确定地问,“呃,爷是准备用两万两银票付讫,还是” 蓝衣人不屑地反问。“妈妈是不收银票,还是瞧不起咱家爷?” 老鸨立即哈腰赔笑。“收!收!来者皆是客嘛。冠花楼的宗旨就是让每一位来享乐的爷都能够宾至如归。妈妈我这就领了灵鸢上楼去!” 一片哗然声中,无人留意到那蓝衣人嗓音里自带的尖细。 张三惊恐地回头看向二楼。婉卿不在,他们五个臭皮匠苦想几日的计策终将是要功亏一篑了么? 虽说败北的结果与渠城拍卖一般无二,可输掉的意义跟心境却是截然相反的。 在渠城时,他们的目的只为钓鱼,败给江鹤却能拿下大局。然而此刻,他们真心要赢,丢了拍卖便是输了灵鸢一生的幸福! 纵使颜家沉冤昭雪,她真的就可以不在意么?正的是一百条死人的名,可活着的她却要面临世人的指指点点。青楼红倌的命运有多凄惨,自不必多说。 张三叹息。值不值当,唯有姑娘自己清楚了。 台上,灵鸢垂眸。呵,千疮百孔的自己居然能被卖到两万两。她是该哭,还是该笑呢?人终也斗不过天的,就这样 怕她在人前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来,老鸨加着小心道,“灵鸢,跟妈妈走?” “好。” 灵鸢回答得异常平静,没有迟疑地随老鸨走进帷幕后。 二人一离开,马上又有一拨姑娘上台助兴。台下的男子们哀叹了仅一瞬,便都再次亮起招子,积极搜寻着下一个猎物了。 从舞台后门出来,再穿过一条狭长的通道,灵鸢只机械地跟着,不发一言。 上去楼梯前,老鸨担心她死气沉沉的样子得罪人,遂回头善意提醒道, “灵鸢,二楼那位神秘客人一张口就是两万两,定不会是泛泛之辈了。既然开心和不开心都得面对,不如就看开点?惹恼了他,只怕整个冠花楼也兜不住呀。” “好。”又只这一个字。 老鸨晓得灵鸢心思重,担忧地看了她最后一眼,才提脚走上台阶。 前头大堂的狂欢依然在继续。喧嚣的声音即便传到这里,也是嗡嗡作响。 老鸨正欲叩门,门却是从里面被打开了。 早先只能看见半截身子的蓝衣人终于有了正脸,是张二十多岁的年轻面孔。许是他肤色白的缘故,稍显得比平常男人要阴柔一些。 “妈妈可让我们爷好等!” 老鸨连忙作揖谢罪。“哎呦,罪过罪过!都怪妈妈我在后台多嘱咐了姑娘们两句,这才迟了些。还望二位爷海涵。” 见蓝衣男子把着门口不动,老鸨只得笑着,冲包厢内背对她们而坐的主子说道,“主子爷,灵鸢姑娘来了。您是想她先进去,还是直接到摘星阁候您大驾呢?” 房内之人一身银灰色锦袍,头戴紫玉冠。光看肩膀就知道身量不低,年纪也不会太大。最重要的是,他通身的气派颇为不俗,看似内敛却不容人忽视。 “进来。” “是!” 刚想绕过蓝衣人,老鸨便被拦住了。“主子是让灵鸢姑娘一个人进去。至于你,拿完银票就可以滚了。” 说罢,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数也没数,攥在手中。 “这里是两万两,只多不少。记住,我们爷最不喜好事被人打搅。去把这层不长眼的都清了。如果被我发现,你还打着什么歪心邪意,冠花楼明早就是一片废墟!懂了?” 盯着银票,老鸨双眼奇亮,猛点头应道,“懂懂懂!灵鸢给爷留下。我这就滚,这就滚。” 这位主子还真是谨慎!旁人恨不得全京城都知道赢的是自己,而他非但不声张,还不想任何人传扬。男子逛青楼又不是什么不光彩的。她还能揪着这点把柄,要挟人不成? 蓝衣男子把银票塞给她。老鸨又千恩万谢了好一番才走。 随后,灵鸢步入雅间,立在当地,两条腿似有千斤重。 锦袍男人是何来头?又会对她如何?要说楼里的姑娘,哪一个没碰上过几位人面兽心的变态客人。两万两银子花出去,还不把她往死里折腾? 灵鸢浅笑。这世上再没有任何,能比颜家满门覆没更伤的了。和五年的痛不欲生相比,一晚的摧残又算得了什么? 倒是老鸨若真撤了冠花楼的守备,只要男子带来的侍卫不多,张家兄弟和五名高手或许还能拼出一线希望 老鸨走后,蓝衣人也默默退出了雅间。 被称作主子爷的男人不闻不问,继续自斟自酌。灵鸢本也清冷,说不出什么甜如蜜的讨好话来。既然他不急,那她便不躁。 二人之间彷佛开启了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房内,除了男人偶尔倒酒的声音外,灵鸢就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仍是一身红衣盛装的她垂首立在地中央,任时间分分秒秒流过。 放空了不知有多久,锦袍男人忽而道,“你走。” 灵鸢杏眼大睁,看着前方的背影。只以为是极度安静下,自己出现了幻听。 第504章 急转直下 男人的声音冷却下来。“怎么,你还不愿?这可跟本公子听得的灵鸢姑娘不相符啊。” 如果灵鸢真和其他姑娘一样缠上来,他难保不会动杀念。两万两买一条妓子的命,何人敢言?但正是灵鸢这份分寸感,令人高看一眼。 何况,最后出价的第四排男子不就是来救她的么?那他便成人之美一次。 逃得出去,算她幸运。逃不出去,也只能是她的命运了。 灵鸢并不知道锦袍男人差一点杀了她,也不想知道他为何会放了她。与其琢磨从哪里来的救世主,愿意花两万两白送她自由,莫不如赶在人反悔之前离开。 从震惊到欣喜,灵鸢适应了片刻。而后她跪到地上,对着男人的背认真磕了三个头。 “大恩不言谢。公子今夜之举,灵鸢没齿难忘!” 下一刻,一道水红色的倩影便提着裙摆,很快消失在了冠花楼难得空旷的二层回廊上。 -- 京城,高官府邸区。 月色下,一名黑衣人扛着一个不知装了什么的麻袋,正敏捷地在屋顶群上急掠。暗中还有五人,与他一路随行。 身后的高门大院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没有一丝动静。直到六人走了有一盏茶了,丫鬟尖叫的声音才突兀地响起,再便是廊下亮了的一盏盏风灯。 冠花楼外的守卫对黑衣人来说,形同虚设。几人畅通无阻,径直飞入了二楼一间敞开的雕花窗。 为首之人放下麻袋。借着室内的明亮,仔细看不难发现,那麻袋的形状很是僵硬。待到封口系着的绳子被解开,这才露出里边的物体。 竟是一个人!一个眼里又惊又恐,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的人。 -- 宋楚煊所在的包厢内,林娅熙就快坐不住了。“灵鸢真的不会有事吗?” 男人爱怜地替少女拂去碎发。“夜鹰已经告知张家兄弟前去接应了,四周又都有人盯着,熙儿大可以安心。” 林娅熙还是紧张。“可他若真想对灵鸢做点什么的话,外面场子这般乱,冲进去,怕也来不及了呀。” 宋楚煊笃定说道,“他不是那种人。花魁拍卖夜的主角若是没了,必要在百姓中引起轩然大波。 官府一旦介入,不可能查不出蛛丝马迹的。这么多年都隐忍过来的人岂会甘愿在一个花魁身上栽跟头?” 林娅熙俏脸微红。“我所说的做点什么,又不是非得把人给做掉。才看了几个火爆的表演,正常男人都会有反应的” 宋楚煊扶额。他不是正常男人么?况且,有哪个正常男人是会在暗卫进门前就成事的? “你这颗小脑袋瓜,别老想东想西的!” 少女不服了。“本来嘛。我对他原还只是无感,但自打他接受了王爷的邀约后,他给我的印象就急转直下了。” 宋楚煊眸光闪烁。“只要熙儿对本王的印象没有急转直下就好。” -- 灵鸢跑走以后,锦袍男子又在房中静坐了半炷香的工夫。 他始终面朝着大堂的方向。可紧闭的窗户却又明摆着,他并未有在旁观楼下的醉生梦死。 最终,似乎是决定了什么,男子一仰头,喝尽杯中的残酒。起身正要朝门口走去,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个人。 诧异了两秒,男子不无亲切地唤道,“八皇叔,您也来了。” 宋楚煊颔首。“嗯。半个京城都来了,本王自是不能错过。临去之前,二皇侄不再考虑一二吗?” 皇家中人的亲情虽谈不上有多浓厚,但面前的男子毕竟是他亲兄长的儿子。 在明知是个坑,还要眼睁睁看着人跳下去之前,宋楚煊想要再给宋奕昕一次机会。他想搞明白,二皇子会选择铤而走险,是真的因为渣,还是自己误导了他。 以为皇叔后悔了,宋奕昕忙道,“皇侄之所以会同意如此做,并非只是想替八皇叔解围,更多的还是出自真心。” “那整件事情的后果,你可也想清楚了?” 宋奕昕很有担当地拱手表态。“请皇叔放心。所有后果都将由侄儿一力承担,与您无关。” 闻言,宋楚煊便也不多加阻拦。雨馨亭为一,此为二,而再一再二不再三。宋奕昕是铁了心,不会回头了。 “既如此,本王这就回府了。二皇侄不必相送。” “皇叔请慢走。” 跪着送走了宋楚煊,德海公公,也就是此前的蓝衣人走近来报。 “主子,人到了。” 宋奕昕的眼中闪过几缕晦暗不明。“嗯,带路。在本殿没出来之前,你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去。” “是,奴才遵命。” 去摘星阁的路上,宋奕昕想了很多,却偏是不曾考虑到放弃。 宋奕宸背靠熹妃,有永阳伯府一脉支持。可他有什么?他的生母就只是个暴毙了的宫女。 自古储君的选拔多主张立嫡,立长,不立贤。而因着皇后所出的大皇兄早夭,虽说他比四弟看似占了个长字,但父皇对他,心里一直有一个疙瘩。 年幼时,宋奕昕还曾以为是自己的自卑和敏感在作祟。直到长大后,他才渐渐悟出来,父皇分明是膈应母亲处心积虑地爬龙床! 连带着他这个做儿子的都不受宠,从小便是如此了。熹妃和皇贵妃那里,每月总能见上父皇几次。而记忆中,母妃居住的偏殿永远都是冷冷清清的。 四弟跟五弟受了委屈,从来都有人疼。皇贵妃甚至还拉着三岁的宋奕枫,大闹过御书房。 反观他的母妃呢?就只会抱着自己哭,要他藏拙,学着容忍。 究竟是父皇酒后失仪,为自己找台阶下?还是母亲挖空心机,想要攀龙附凤?木已成舟,宋奕昕只消向前看,往事无需再提。 如今,他在意的只一点。朝堂上,风云诡谲。经营良久的他明面上是与宋奕宸分庭抗礼。可实际上,没有母族护航,自己的阵地却并不如对方牢靠。 若是等着传位诏书,他的胜算更怕是连三成都不足。思前想后,也唯有出此下策了 见宋奕昕还在沉思,德海又轻声提醒道,“主子?这便是摘星阁了。” 思绪回笼,宋奕昕点点头。“好。你下去。” 第505章 李代桃僵 今夜的摘星阁很难不叫人注意到。红彤彤的灯笼,烫金的喜联,大朵大朵的红绸花绵延开来,与婚房的布置没什么两样。 呵,这算哪门子的喜事?冠花楼还真是毫不含蓄。 宋奕昕推开门,绕过花鸟大屏风。内室里倒是少了许多刺目的红。该是灵鸢示意的? 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低眉去看,正是那捆被胡乱放到地上的麻袋。 里边的人全身明显被封了穴位,还保持着被丢下时的姿势。唯一能动的就只有一双眼睛。 见是宋奕昕,那人的眸子里霎时又惊又喜。她眼神朝上,看看二皇子,再瞟向自己的身体,意思是要他帮忙解穴。 那眼神男人似乎读懂了,遂俯下身。才稍有放松的人一轻,却是在下一秒被他抱了起来,走向床榻。 先前的感激由疑惑取代。她紧盯着男人看,其中的质问之意不言而喻。 只听,宋奕昕幽幽说道,“婉蓉,别怕。本殿心悦你很久了,会温柔待你的。” 也不知,他是在对人保证,还是想令自己的良心好受一点。 温柔待你?林婉蓉浑身更僵直了几分,血液几乎都快凝固了。眼下是哪里,她还不清楚,但周围的陈设不得不令她多想。 红烛红帐红被褥,宋奕昕要干什么?! 林婉蓉在脑海里死命挣扎,可表现在外的却是一动不动,乖巧得很。她想呐喊叫人,但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看着她因怒气上涌而憋红的脸,宋奕昕明知为何,竟仍是自我催眠一般地哄道, “不必害羞。今夜过后,本殿定会娶你为二皇子妃,一辈子对你好的。倘若有一日能坐上那个位置,你便是中宫的主人了。到时候,得有多少女人羡慕妒嫉婉蓉你啊?” 林婉蓉要炸了。去他的皇后,她爱的唯有宋楚煊啊! 和母亲筹谋了这般久,好不容易才除掉林娅熙。眼见着离那男人就只有一步之遥了,自己却要被这只畜生糟贱么? 她不甘心,死都不甘心! 如果眼神能有实质,那林婉蓉的一定可以将宋奕昕千刀万剐了。 将人放平在床上,宋奕昕不敢与她对视,只背过身去脱靴子,然后是银灰色蜀锦袍。等脱到仅剩里衣时,他回转身,看着床上愤怒至极的人。 “今晚在冠花楼,只好先委屈你了。等到你我大婚之日,本殿再补给你一场盛大的仪式。” 安排在冠花楼,与灵鸢李代桃僵,这是皇叔的意思。他只需要现身于此,再不惜重金,买下花魁的初夜便好。 当一个人无论如何反抗都摆脱不了困境时,盛怒攀升至最高,接踵而来的就会是断崖式的绝望。 那种无力感,灵鸢体会过,林娅熙也体会过。现在,该轮到林婉蓉了。 就在半个时辰前,她刚刚就寝,却被蒙面人掳来了这里。林婉蓉做梦都想不到,一向敦厚的宋奕昕何时竟变得胆大至此了?还是说,他其实是受人指使的? 下意识的,她就想到了林娅熙。可那绝无可能啊!林家姊妹早都被斗倒了,自己才是胜利者。除非借尸还魂,否则她要如何报复? 晋王么?既报了林娅熙之仇,也正可以不娶她。理由确实充分的很,但林婉蓉却坚决不愿相信。宋楚煊没有那么讨厌自己,也一定不会这般绝情! 林婉蓉再次瞪向宋奕昕,定是这衣冠禽兽一人所为。抢在皇帝下旨赐婚以前,强占了她的身子。 难道,这便是他所谓的心悦吗?! 男人已经开始上手,解她的衣服了。发凉的指尖触到她温热的脖颈时,无尽的屈辱令林婉蓉悲愤交加,当即泪崩。 宋奕昕不去看她。脑中有个声音不停地告诫,事情走到这一步,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进与退都将是同样的结局。 林婉蓉被劫来时穿的就是寝衣。盘扣一拨开,立即现出贴身的浅粉色绣荷花肚兜。 宋奕昕称喜欢她很久了,这话并不假。眼前高耸起伏的美景,加上手下细腻的触感,还有骄傲的第一才女任他摆布的精神刺激,让男人本能地亢奋起来。 二人均是双目赤红,只一个喜极,一个怒极。 宋奕昕不是纯情的宋奕枫,在男女之事上早不是一张白纸了。他一手扯下林婉蓉的衣物,另一只手在她身前煽风点火。 双唇贴上锁骨,宋奕昕能够感受到来自身下人的战栗。他安慰着呢喃道,“放松点,不然等一下会很疼的。” 林婉蓉很想说,“二皇子不要!求你了!” 可她并无法用言语回应,只有一双瞳孔因为惊惧而大张着。 林婉蓉在心中一遍遍高喊着救命。可惜,回答她的只有男人忘情地亲吻,和身体上愉悦,但心灵上煎熬的矛盾感。 毕竟不能投入太过,误了正事,见火候差不多了,宋奕昕伸手,去解自己的腰带 -- 一楼大堂里,走了一拨,回温柔乡里一拨,余下的全喝嗨了。 王员外几个一桌,纨绔们一桌,左搂右抱,正和美人们玩得不亦乐乎。 “你们说,方才二楼那位神秘人会是谁啊?两万两一晚,可真够舍得的!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如小爷我一般一刻春宵也不浪费呀。啊哈哈哈” 被撩下巴的姑娘娇羞着避开。“公子~~” “躲什么啊?要不是小爷,你能回回连亲爹都不认识了吗?” 姑娘的脸更臊了。“哎呀,公子您太讨厌了!” 纨绔拍着怀中姑娘的背。“好好好,不说不说。诶,王员外,咱俩那会争个什么劲啊?这一桌子的美人才一千两。加起来,还能比不上一个灵鸢么?” 王员外吃着姑娘喂来的水梨。“可不是?明晚再来,至少得打对折,也不差这一晚上了。” 纨绔一听,哈哈大笑。“切,说得好像刚才争当冤大头的不是你似的!” 一群男女正荤素不忌地插科打诨,一个丫头模样的人走了过来。 “王员外,孟公子,几位爷,妈妈让奴婢过来请呢。说是冠花楼想为诸位爷将拍卖时的遗憾弥补上。” 第506章 全都毁了 “哦?如何个弥补法?是让灵鸢亲自来吗?” 被点到的除了王员外是富绅捐来的官,其余几人都是一二品官员府上的混世魔王。当中的孟公子更是当今皇后的外戚。 小丫头恭恭敬敬道,“这个奴婢就不知了。妈妈只交代奴婢,请公子老爷们移步到二楼天字号间。所需开销一应。” 姓孟的纨绔一拍桌。“这倒是有点诚意了。” 一名姑娘随口问道,“二层的天字房又开了吗?那可就在摘星阁旁边一间。灵鸢不还在呢?” “嗯,一炷香前刚命东叔开的。妈妈迟迟没下楼来,就是为了给几位捧场的爷备一个惊喜。” 此时,大堂内灯火昏暗,人也都醉醺醺的。丫头正巧又站在背光的位置上,让人瞧不见脸来。不过一个打杂的,也无人在乎了。 一听又是在灵鸢隔壁,又是有惊喜的,孟纨绔立马来了精神。 路过摘星阁时,万一他一不小心跌进去,再一不小心看两眼呢?就算被他堵着点什么,他有皇后姨母他怕谁?权当是给灵鸢闹洞房了! 他眼珠子一转。“那快走。你们等着,哥几个先上去看看。” “是。” 小丫头背转身,领着人走了。 留下的姑娘们自是乐得歇一会。陪说陪笑的活计,可不似看上去那么轻松。陪好了,大家都开心。可若哪句陪不好了,爷儿们的脸子也是说来就来。 丫头走在前,孟纨绔就在后面和人耳语。“诶,待会咱们溜进去摘星阁瞅瞅?” “这不好?那男人貌似挺神秘的,说不准不好惹呢?” “有小爷撑着,你怂什么?再说了,是妈妈让咱去的。喝醉酒,走错房间,能怪谁?你别忘了,这里是青楼,哪有什么贞男烈女?” “也是。走!” -- 摘星阁里,林婉蓉瞪大双眼,瞳眸中的光彩一瞬间灰飞烟灭。 毁了,都毁了 她最宝贵,最美好的东西毁了。梦里曾编织过无数次,和宋楚煊的未来憧憬也毁了。她的名声,她今生的希望,全都随着那撕裂般的疼,为她的贞操殉葬了。 无边无际的黑暗,毫无预兆,却来得如此疾速暴虐。这便是林娅熙在皇家猎场上的感触?报应。 宋奕昕熬红了眼。虽然得不到回应,但一想到那个曾经冷冷淡淡,不可一世的女子此刻就在自己身下承欢,征服的快感便令他澎湃不已,驰骋的速度竟有些不管不顾起来。 林婉蓉疲累地闭上眸子,一眼都不愿多看在她头上挥汗如雨的宋奕昕。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摧残让她寻死的心都有。 与这禽兽同归于尽,她想! 然而,她却不能。她是嫡女,她得顾及整个林家的荣耀。 理智上讲,她与宋楚煊本也不是你情我愿。如果这件事能被瞒下来 只要姑母说动皇帝,有了赐婚圣旨,或许她还有一线希望成为晋王妃呢?婚宴上再想法子把晋王灌醉,要伪造落红还不简单? 这一念头就犹如黑暗里的一束光,驱走了几分绝望,令林婉蓉又找回了支撑她求生的希冀。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人活命的本能。对生的渴求,可以叫人不择手段。 -- 一到二楼,孟纨绔便给另几名兄弟狂使眼色,示意他们不要出声。领路的丫头不明所以,只继续朝前走。 楼下的笑闹声隐约犹在,但这一层却格外地安静。以花魁初夜的排面来看,甚至可以说是过于冷寂了。 “妈妈这惊喜也是奇了,还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来到摘星阁门口,小丫头回身说道,“几位公子请稍等片刻。容奴婢进去,知会妈妈一声。” 孟纨绔急忙接话。“好!你先去。小爷们就在这等着。” 丫头抬脚刚进了右手一间房,孟纨绔立刻小声撺掇大家。 “快快快!留一个断后,拦住妈妈她们。其余人都跟我来。” 几人蹑手蹑脚,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似乎没什么动静。再凑近一些,门却是自己漏出条小缝,开了。 天助他也!孟纨绔一挥手,屏着呼吸,最先溜了进去。 在花鸟大屏风后藏了一会,他稳住因兴奋而乱跳的心,这才探出头去看。 内室里的光都熄了,唯有红烛摇曳。帐子轻微晃动着,除了能听见男人的喘息,再无其它。 孟纨绔摇头瘪嘴。这是第一青楼花魁该有的觉悟么?不说红浪里翻滚,怎的也不该跟条死鱼一样啊。两万两就这?幸好他没标到,心疼里面的哥们一秒钟。 床柱摇晃得厉害起来,吱嘎吱嘎的,令一群纨绔心痒痒的同时,又生出一股子恶趣味来。 姓孟的带头冲过去,一把掀开左侧的帐子。 宋奕昕猛地抬起脸,正对上几双玩笑作乐的眼睛。被这突然冒出来的混账东西吓到,他热血倒灌,身子一凉,差点没栽在林婉蓉怀里。 德海呢?他安排在外把守的侍卫呢?人他么是怎么进来的?! 宋奕昕的俊脸惊慌到扭曲,纨绔们的脸色也差不太多了。他们虽不是家中的顶梁柱,可以时常出入皇宫,但二皇子也是见过的。 帐内外的人哑然对视了几秒,宋奕昕才咆哮道,“滚出去!” 林婉蓉上身赤果,却依然动弹不得,想拉锦被遮盖或是捂脸都不成。而宋奕昕自身都难保,哪还会想到先护着她? 林婉蓉心中祷告神佛,万不要被人看清楚脸来。假若被人认出是她,除非杀人灭口,否则一切都完了! 又尚存侥幸地想,那些人站在自己一侧。她看不到他们,他们应当也看不到她才对 自知闯了大祸,孟纨绔紧闭起眼,乖觉保证道,“我们什么都没见着,什么都不知道!二皇子,您继续!” 几人互相推搡着往外奔。有一个还咚一声撞上了廊柱,而最前面的差点没被推个狗吃屎。 孟纨绔说完就后悔了。他可真是犯蠢! 怎么能说二皇子您继续呢?那不摆明了他认出是宋奕昕了么?皇子上青楼,包花魁虽不算多大的污点,可终归也是有损名望的。 现在回去描补,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哎,就这么着。到家再问问父亲,该如何好。 宋奕昕从惊愕中回了神,又赶忙喊住人。“等等!都给本殿回来。” 第507章 渣男恶女 孟纨绔几人相互看看,皆是哭丧着脸,心里哀嚎一片。 叫你作,叫你作,这回作出大篓子了! 夹着尾巴回去内室,孟纨绔躬身相问,“二殿下还有何吩咐” 林婉蓉怒瞪着宋奕昕。他是疯了吗?还召人回来作甚? 男人已经披好了外衣,顺手也将女子的春光盖住了。只听他道, “本殿与林家小姐的事情,你们一个字都不许往外传,通通给本殿烂在肚子里!如若被本殿听到风声,不管是谁,本殿只拿你算账!明白了吗?” 被指着鼻子的孟纨绔已经被林家小姐四个字砸懵了。连宋奕昕的威胁都不比这劲爆。 原本,他只以为榻上那对迷人的美胸是灵鸢的。不曾想,竟是林家小姐?! 林国公家所剩的小姐里还能有谁?二女远嫁,三女走水死了,四女的丧礼人尽皆知。独独嫡长女还好好的。 林婉蓉急火攻心。宋奕昕这个小人,真是卑鄙无耻到了极点! 不想让人知道,为何还要点明是她?这是不单夺了自己的清白,还要绑在一起下地狱吗? 泪珠儿断了线一般,滑落脸颊。可她却连一句辩驳的话也讲不出来,甚至别过脸都不能。 被同伴怼了一下,孟纨绔眨巴眨巴眼,才猛拍着胸脯承诺道, “请二殿下放心!小的们嘴巴严着呢,绝对半个字都不会吐露。他们都听我的。听见没有?胆敢出去乱传乱话的,小爷第一个整死你!” 孟纨绔转头,去看猫在他身后的兄弟们。几个没出息的就差抱作一团了。 “知道知道。请二殿下放心!” “滚!” 宋奕昕骂完这个字,几人如蒙大赦,踢里哐啷地跑了。 男人垂眸,又看向眼睛红肿的林婉蓉。手指拂去她腮边的泪痕,他叹气道, “婉蓉,你已经是本殿的人,和八皇叔只怕今生都无缘了。本殿是真心喜欢你的。做皇子妃,乃至皇后,不比当个王妃好么?只消你乖乖留在本殿身边,该有的荣宠,你一样都不会少。” 林婉蓉死死瞪着他,眼底喷火。 被人唾弃了一整晚,宋奕昕这会也失了耐性。他一边扣着盘扣,一边说, “婉蓉,你是个聪明的。以你现在的处境,不嫁给本殿,还有别的选择么?何况,嫁给本殿你又不亏。” 宋奕昕再度温柔一笑,说出口的话却是令林婉蓉寒得如坠冰窟。 “你我之事可未必就只那几个纨绔子弟知晓。若是本殿太过高兴,无意间说漏了嘴” 林婉蓉脸上血色尽失,泪也早流干了。 从头至尾,她竟都看错了宋奕昕。在落入陷阱的那一刻,她便没有保全的可能了。这根本不是喜欢,这是畸形而偏执的占有! 可他为了什么呢?和自己一样,无法对心悦之人放手吗?还是,另有隐情? 有一点,他说的不错。事到如今,她已经别无选择了。要么死,要么嫁 宋奕昕下地,重新穿回那件银灰色绣竹叶纹锦袍,又是道貌岸然的姿态。 “只要你答应不闹,本殿走后,会有人来给你解穴的。等你收拾完了,便送你回府。” 林婉蓉屈辱地眨眨眼,表示同意。冠花楼就是她的人间炼狱,她一刻也待不得了。 宋奕昕满意地笑笑。“那好。大婚当日,我们再来续今夜之缘。” 出了摘星阁,宋奕昕才见到满脸愧疚,正跪在地上,自打嘴巴的德海公公。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人都去哪了?竟然让那几个兔崽子闯了进来?” 一想到被撞见也不失为拿捏林婉蓉的好法子,宋奕昕也就没有开头那么气了。 “奴才和侍卫们原都在二楼把守来着。也不知怎的,被人敲昏了头,和老鸨等人一并绑在了天字号房里。奴才一醒来,就见孟公子几人跌跌撞撞地跑下楼了。” 宋奕昕皱眉摆摆手。“起来。” “谢主子!殿下要不要奴才派人,查查刚才下手的是何人,再过去孟府警告一番?” 能悄无声息地对付了他带来的十名大内高手,不是皇叔,还能有谁?不过暂时看来,事情对他倒也无甚坏处。 “不必。那几个纨绔本殿警告过了。去叫一名女侍卫来,送林大小姐。回宫。” “是!” 宋奕昕长腿一迈,德海紧随其后。 纨绔们屁滚尿流地下来一层,原先的姑娘们也顾不上了,直接奔出冠花楼大门,各坐各的马车。 “诶,孟小爷!怎么走了呢?妈妈准备的到底是何惊喜啊,怎么感觉说是惊吓还差不离?” 这头,女侍卫解了林婉蓉的穴道。之前所承受的羞愤,压抑,侮辱,绝望一股脑冲上来,令她当场呕吐不止。可罪魁祸首已经走了,眼下她还能做什么呢? 林婉蓉下了地,才发觉自己双腿打颤,腰身酸疼。穿好女侍卫拿来的衣衫,她一步步艰难地往外走。 才一开门,正碰上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丫头。 “对不起,对不起!奴婢不是有意冲撞贵人姑娘的。” 小丫头的道歉很是诚恳。但林婉蓉却分明看见她垂头前,眼神里划过一抹讥笑。那双灵动的眸子也似曾相识。 没有时间多想了,林婉蓉越过她,匆匆消失在了转角处。 听着林婉蓉仓皇错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小丫头幽幽抬起脸。正是张家兄弟们要找的婉卿,也正是狡黠眼睛的主人,林娅熙! 宋楚煊从门后走出来,握住她的肩膀。 “本王总算是甩掉了林婉蓉那张狗皮膏药。都圆满了。” “还不是你自己招蜂引蝶闹的?” 少女瞪了他一眼,又看回楼梯的方向。“哼,渣男恶女,天生一对。辱我害我,还跟我抢男人? 呵呵。那就得做好身败名裂的准备。看我如何一脚踢翻这碗绿茶!” 他何时招蜂引蝶过了?过分优秀也不是他的错啊。宋楚煊冤枉到不行,却被下一句“和我抢男人”给治愈了。 熙儿认领他了,说他是她的男人! “想不到,外表温顺的二皇子还是个闷声搞大事的。” 林娅熙一回头,就撞进宋楚煊深情得能溺死人的凤眸里。她伸手在男人眼前晃了晃。 “王爷,你咋了?没事你?” 宋楚煊一把攥住那只煞风景的小手。 “走。后续的事情都交给夜鹰处理。我们回府睡觉了。” 第508章 自己好脏 林娅熙摇晃着另一只自由的胳膊。“诶诶,那灵鸢跑了的事要怎么和老鸨交代啊?天字号房里,还有一群被打晕的侍卫呢?” 宋楚煊拉着她,一面往外走,一面语重心长地说, “熙儿,你是本王未来的王妃,不用何事都亲力亲为的。吩咐下去,自有人给你善后。真正需要你关心的,只有我一个。不许翻白眼!” 这男人背后是也长了眼睛不成?林娅熙眼珠子才翻到一半,不上不下的甚是难受。 “好~~王爷就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看你都不嫌多。红红的小脸温暖我的心窝,点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火。” 宋楚煊脸一黑,将人拽进怀里。“谁是红红的小脸?嗯?” 林娅熙用手指戳了一下男人绝美的脸颊。“小苹果呀。诶,歪!” “好啊,还敢调戏本王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两人笑闹着,也离开了冠花楼。 -- 被女侍卫送回至国公府的后门外,林婉蓉在暗夜的冷风里一个人坐了许久。她现在脑子里乱得很,一如国公府内的情形。 纵使她再如何才情洋溢,工于心计,也没有经历过被人强迫的事情。何况,强迫她,给她带来不可逆转伤害的还是当朝二皇子! 她到底该不该向父亲和母亲坦白?又能坦白多少呢? 摊牌的话,父亲和姑母未必还肯冒险求旨,将她嫁与宋楚煊。毕竟,一旦谎言被揭穿,那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 若是在皇帝跟前,捅破宋奕昕的恶行呢?不,两败俱伤而已。名声毁了,她还如何在京城里做人? 晋王啊!一个她一眼惊鸿,在这不长人生里爱慕了大半辈子的男人。 她犹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皇宫的御花园。当时她才八岁大,而宋楚煊已经是长身玉立的青葱少年了。刚刚击溃了滋扰边境的几股游牧部落,班师回朝。 虽然那会还不懂情爱,但那位意气风发,容貌惊为天人的小郎君,她永远都不会忘 真是他将自己送上了宋奕昕的床么?一想到这种可能,剜心的滋味竟比让她失身还要痛苦千倍万倍! 后门又冲出来一个人,差一点就踢中了台阶上的林婉蓉。 那人开口就骂。“你特么有病啊!大晚上的,坐这里吓人?赶紧滚开!” 林婉蓉早已泪流满面,抬起埋在膝盖里的头,不得不面对现实。 那人手里提着灯笼。等照清楚了地上人的面容,灯笼瞬时掉了。 “大,大小姐?!” 小厮跪在地上,一连声地磕头。“奴才有罪,不该出言不逊,对大小姐不敬的。求大小姐,饶恕奴才这一回。” 也不知是如何回到的玉珑堂,林婉蓉听见的下一个声音便是带着哭腔的暖玉。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府里头,老爷夫人都要急疯了!您这是去了哪里啊?怎么也不给奴婢们留句话呢?” 林婉蓉只讷讷的,眼神游离,看着侍女暖玉,也不答话。 “小姐,您没事?您不要吓唬奴婢呀!” “婉蓉!” 林国公与秦氏也一脸焦急地走进来。看她平平安安地坐在那,心猜应该不是遭了难。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这么晚了,出去乱跑什么?” 丫鬟婆子一屋子人面前,林婉蓉强忍住泪意,行礼。 “父亲,母亲,女儿不孝,害你们担忧了” 深夜的室内光线虽暗,但秦氏瞧着她,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婉蓉,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眼睛肿成这样?” 林婉蓉忙低了低头。“母亲,女儿无大碍。四更天了,都回去睡。吵到周围的府邸,再生出些不必要的流言来就不好了。” 秦氏明白她的顾虑。“这你放心。除了府里听命的,不会有外人知道方才寻的是你。” 环视了一眼四周,秦氏阴恻恻说道,“若是被我抓到有人在背后乱嚼舌根,诋毁大小姐闺誉,敢做长舌妇的,你们全家人的舌头也都别要了!” 每个人都战战兢兢地表态。“奴婢不敢。” “是,夫人。” 林国公打了个哈欠。“婉蓉无事便好。有什么事,都等到明日一早再说,且先回房歇着去。” 秦氏做样子挽留道,“老爷,外面天黑路滑的,不如就在妾身的玉珑堂宿一晚?” 林国公摆手。“不了。我才从落云阁那头过来。没人给叶姨娘传话,她定是要担心婉蓉的。” 叶氏会担心婉蓉?秦氏鄙夷地撇撇嘴。“那妾身就恭送老爷了。” 怕秦氏再追问,林婉蓉一刻不敢多留,也福身道,“女儿告退。” -- 进了自己的院子,林婉蓉屏退一干下人,只留了暖玉一个,这才长舒一口气。一夜的大起大落,她已是精疲力竭。 但,宋奕昕的脸,宋奕昕的味道,宋奕昕滴在她身上的汗,还有玷污她时毕生难忘的疼,都令她作呕。 林婉蓉只觉自己好脏。她要洗干净那畜生所播下的一切印记。 “暖玉,替我备水。我要沐浴。” 热水很快烧好了。进入净房前,林婉蓉意外地支开了暖玉。“让我静一静,你到门外候着。” 暖玉暗暗压下惊讶。从小伺候到大的人何时自己沐过浴了? “好的,小姐。那有事您再叫奴婢。” 踏入水温适中的浴桶里,林婉蓉蜷紧身子,蓦地就瞥见了胸前的一片红紫。耳边又响起宋奕昕软硬兼施的威胁,和他情动时的喘息,林婉蓉捂住双耳,尖叫一声。 暖玉吓得立即砸门。“小姐?小姐?” “滚啊!滚!” 林婉蓉双掌不停拍打着水面,四溅的水花泼了满地。 她拿过搭在浴桶边的帕子,对着胸口狠命擦了起来。一遍不够就两遍,两遍不够就三遍直到前胸那里都隐隐渗出血珠儿了,仍是发了疯一般地擦。 暖玉心知不好。但被吼了几次后,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净室之外转圈。 等到门内的人终于消停了,东方也已泛起了鱼肚白。 林婉蓉被暖玉搀着走出来。心里揣着事情,脑袋里又想着事情,一躺下便浑浑噩噩的了。 第509章 满城风雨 混沌间,林婉蓉似乎听见了窗外司乐急切的声音。 “大小姐呢?” 暖玉小声应道,“昨夜从夫人那里回来,大小姐卯时才睡下。这满打满算也就两个多时辰。姐姐特意过来,可是夫人找小姐有事?” 司乐语速不减。“是啊。哎,府外莫名就传起了有关大小姐的谣言。老爷夫人现都在玉珑堂里等着呢。你还是进去,把人给叫起来。” 暖玉回到内室时,林婉蓉的双眼已经睁开了。隐约听司乐说有谣言,她心里便有股不好的预感,这会也顾不得当下的头疼欲裂了。 “服侍我更衣。” 三人急火火地赶到玉珑堂。林国公正在地上来回踱着步。秦氏则是坐在软椅里,不住地抹泪。见林婉蓉来了,秦氏忙上去,扶着她坐好。 林国公挥手。“你们都下去!” “是。” 丫鬟们鱼贯而出。房中就只剩下了林氏一家三口。看着女儿憔悴的侧脸,秦氏的心便凉了半截。 “婉蓉,这几日你先不要出门了,待在家里多陪陪母亲。” 林国公一甩袖子。“不出门,谣言就能消下去吗?婉蓉,你跟父亲说实话。昨儿晚上,你究竟去了哪里,又是同何人一起?” 昨儿晚上?林婉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宋奕昕不是告诫过那群纨绔的吗?他们不可能这般大胆啊。那还能是谁传的?即使冠花楼的老鸨知情,捞不到好处的事,她为何要做?难道,是宋奕昕他自己?! 睡之前,林婉蓉还抱着一丝翻盘的希望。如今再次醒来,却发觉噩梦好似才刚刚开始。 “父亲所谓的谣言是什么?” 林国公揉着鼓胀的太阳穴。“今早有出府的小厮回来和管家说,昨夜有人在冠花楼外,看到你跟二殿下单独幽会。一个时辰后,还是二殿下的人送你回的府。连你中间失踪,府里四处找人都知道! 传言说的有鼻子有眼。婉蓉,不是父亲不信任你。可你自己说,这是真的吗?” 林婉蓉揪紧手里的帕子,试着张了几次口,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她结结实实地跪到地上。扑通一声,令林国公和秦氏都大为错愣。 “父亲,女儿不幸,遭了奸人陷害,才被宋奕昕夺去了贞洁。求父亲为女儿做主!” 什么?!贞洁? 林国公与秦氏如遭雷击。秦氏手中的茶盏更是哐当摔了个稀碎。半沸的水洒溅一身也管不了了。 看着林婉蓉声泪俱下,林国公攥紧的拳头上青筋暴突。 “你说!昨夜到底是怎么了?” 接二连三的打击突如其来。林婉蓉不光身体招架不住,脑子里也乱糟糟的一团浆糊了。 见纸是包不住火的,她只好哭诉道,“女儿昨晚如往常一样,于亥时就寝。熄灯之后不久,竟有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闯进了闺房。 女儿被他封住穴道,根本毫无还手之力,连喊叫都不得。他把女儿塞进麻袋,扛着就出了府!” 秦氏怒极攻心。“岂有此理!国公府里的侍卫护院都是死的吗?居然能让一个黑衣人来去自由,如入无人之境,老爷啊!” 一向以行止有度自居的秦氏都不免慌了神。同为女子,她自然知晓贞操的重要性。 倒不是说有了那一层膜就万事稳当了,但没有却是万万不行的呀。只怕,婉蓉这辈子都艰难了。 “闭嘴!你是要嚷到人尽皆知才满意吗?!” 林国公斜瞪着她。这个秦氏,真是越看越让人不顺眼了。 好好的一府女眷都被她这做主母的打理成什么样了?若非看在嫡长女的份上,他真不介意送她进老宅祠堂里,清修后半辈子。 “婉蓉,你起来,继续说。” 林婉蓉看了一眼微愕中的秦氏,又哽咽着道,“最开始,女儿只以为是遇上了采花贼。可被人放下了,才发现已身处冠花楼之中。当时,大堂里正进行着花魁拍卖,并无人留意到二楼的动静。 再后来,女儿听见有人进来了。知是宋奕昕,原本还惊喜了一瞬,以为他会救下自己。结果结果他竟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强要了女儿!” 秦氏拉她起来,疼惜地搂在怀里。“婉蓉,我的好儿,你受苦了。” 两人抱在一处,林婉蓉更加泣不成声。“母亲呜呜呜” 林国公此刻的心情复杂极了。在他看来,人是宋奕昕,总比真的是采花贼要好。至少还能找得着人,也至少是门当户对。能跟天家攀上亲家,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二皇子这人,林国公此前并未太多关注。一则,他努力的佳婿人选乃是晋王宋楚煊。二则,表面上他虽不参与皇位争夺,但单论实力,明眼人都看得出,肯定是宋奕宸的赢面更大。 至于为何不嫁四皇子,林国公另有谋算。 只是,这谣言起得未免太快!若是私下里敲定的,还好说。以林婉蓉嫡女加才女的身份,自是配得上二皇子妃一衔的。 可现今,满城风雨,且越传越难听。失贞失德之人怎还有资格嫁做皇家妇?宋奕昕若是不弃,一顶小轿侧门入,便算是好的了。 散播谣言的会是谁呢?二皇子争着树形象都来不及了,没可能会这般败坏自己的声望啊。难道说,他也是被人算计进去了的? 母女俩抱头哭了个昏天黑地。林国公也想了很多。 “婉蓉,二皇子事后是如何说的?他可有醉酒,或者中媚药的迹象?” 林婉蓉恨声道,“他?平静得很,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他愿意娶女儿做皇子妃,可女儿就是死,也不要嫁给那个禽兽!” 秦氏摸了摸她的头发。“老爷,要不咱们想想办法,先把谣言压下去?这会急着出嫁,只会更为助长这股歪风。不信的也要信了。” 林国公叹气。“怕只怕这整件事情的幕后还有推手,并非只是二皇子一人所为。” 怕他联想到宋楚煊,林婉蓉忙说,“父亲,谣言止于智者。百姓们再被煽动,只要皇帝和朝中要臣们不听信,女儿就还是清白的。” 秦氏也灵机一动。“是啊。老爷,娅熙便是因着命格这一无稽之说去的。林家可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婉蓉也出事了呀。” 第510章 不能更糟 “胡闹!命格和失贞,那能一样么?是不是真的,一验便知!你以为朝中文武,谁会是那般好糊弄的?” 林国公颓然地坐进太师椅里。被他最寄予厚望的长女竟然也不明不白地折了。 一手好棋接连失策,最痛心的莫过于他这个执棋之人。不能与晋王结亲,损失的可不仅仅是婉蓉执着至今的爱情 林婉蓉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对宋奕昕的恨更是入骨三分。自助者,天助也。如果连她自己都放弃了,那还能靠谁来拯救她? 林婉蓉眸光阴毒,望向林国公。“父亲,女儿是被人坑害的,不能就这么认命。 不管二殿下是不是主谋,能做出此等下作之事来,他都不会是女儿的良配。只要父亲容许些时日,女儿定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百姓中,有几个是真正在乎她是否仍是完璧之身的?说白了,不过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罢了。 假如,她也试着移花接木呢?抑或者,京城里若能闹出更大的风波,来转移舆论呢?那她的丑事岂不就渐渐被人淡忘了? 至于宋楚煊,他始终是不愿的。谣不谣言,也没什么所谓了。 林国公思忖着,真还会有两全其美的可能么?一年之间,林家已惨失三女。总归是自己的骨肉,这最后一个能保还是要保的。 “婉蓉,晋王可不是任人摆布的傻瓜。这件事情很难说就没有他的推波助澜。如今,你已经掉进了别人布好的沼泽里。越是挣扎,唯有陷得越深啊。” 林婉蓉已然钻进了牛角尖。她乃天之骄女,也不是任由人摆布的! 昨夜皆因对方下黑手,她猝不及防,才会中计。但,眼下不同了。她要绝地反击,把输掉的再全盘赢回来! “不。女儿已是不洁之人,还有何处境是能比现在更糟糕的呢?” 林婉蓉拒不回头,但秦氏却被林国公一语惊醒了。 纵容也好,自大也罢。出事之前,她是坚定支持林婉蓉与晋王的婚事的。可这份支持似乎让婉蓉信以为真,晋王必定是她的了。 晋王向来惹不得。这次的哑巴亏便是个教训。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而男人又何尝不是呢? 秦氏毕竟是过来人。她深知,一个男人的心若不在你这里,那纵是有千百头牛也拉不回。 “婉蓉,听母亲一句劝。忘了晋王。比起嫁给一个弃你如敝屣之人,选择真心待你的才会幸福。二皇子” “母亲!” 林婉蓉厉声打断她。“别自欺欺人了。宋奕昕是真心待我么?他那分明是巧取豪夺!面对一个得不到就毁掉的人,你要我如何原谅?” 秦氏被驳得哑口无言。可即便如此,又能怎么办呢? 人在逆境中时,总以为当下的自己是最惨的。唯有再坠一层地狱后,才能够幡然憬悟。逆境之外,原来还有绝境。林婉蓉显然是被保护得太好了。 林国公长叹一声。婉蓉恐怕是不撞南墙不死心了。 客观来说,能够按计划嫁女,把晋王绑在同一条船上是最好。如若不然借着这场闹剧,加速皇帝与晋王间的矛盾也不错。翻腾出多大的浪花,就得看她和她的本事了。 男人心内冷哼,倒是小瞧了宋奕昕。 “婉蓉,既然你意已决,那父亲便给你时间考虑,让你不留遗憾。” “多谢父亲!” -- 接下来的几日,国公府花了大气力压制谣言,却是收效甚微。 林婉蓉京城第一才女的形象可谓一落千丈。街头巷尾无处不流传着她跟宋奕昕的桃色新闻。其香艳程度完全不亚于某些成人话本子。 孟纨绔几人可就冤枉了,战战惶惶躲在府中,大门都不敢迈出一步。难得一见的乖巧令各家父母欣慰不已,还以为是新年转性了。殊不知是惹了二皇子,怕被打击报复呢。 上元节前都不用早朝,皇帝在羽妃这里听了福公公的禀报。被羽妃明里暗里地上眼药,皇帝说不上勃然大怒,也差不多了。 “皇上,婉蓉打小就常来臣妾宫中走动。她是何脾气秉性,您不会不知道。女子的清白最容不得世人毁谤。而今,她在宫外受了这么大的欺侮,皇上您一定得为她做主呀。” 说完,羽妃便梨花带雨,钻进了男人怀里。 宋楚啸轻拍着美人的后背。“爱妃切莫忧思过重了。这件事情朕自会命人查清楚的。就算不为婉蓉着想,朕也不能叫昕儿蒙羞。明日朕就传他来问话。” 羽妃点头,声音闷闷的。“哎,国公府这一年多灾多难,小辈里就只剩婉蓉一个了。究竟是谁,这般见不得臣妾的外戚好?” 皇帝听了,不免也心有不忍。“两次丧女,一人远嫁,林爱卿确实不易。等过完年,朕再酌情封赏他些什么。” “那臣妾就先替家兄谢过陛下了。” 羽妃欲起身行礼,被皇帝按住了。“诶,爱妃何需多礼?” 羽妃话锋一转。“其实,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臣妾尚不能为皇上诞下龙嗣,无法体会为人父母的心情,可皇上您是了解的。 儿女的心愿便是父母最大的心愿。婉蓉那丫头对晋王殿下一往情深。皇上若是悯恤国公府,何不成全了她呢?” 宋楚啸眉头微拢。“乐安县主才殁了,短期内晋王必然不愿娶亲。何况,林大小姐目前闺誉受损,这种时候,他更是不会同意的。” 羽妃蛾眉轻蹙。“皇上若也如此想,倒真要遂了晋王的意了。” “爱妃何出此言?再怎么说,晋王也是天元的战神。朕要他娶一个名节有争议的女子,不免有折辱之嫌。届时,不只他要寒了心,就是御史台的那群言官也不会依了朕的。” 羽妃又往男人怀里窝了窝。“历来后宫不得干政。前朝之事臣妾不懂,也不想懂。之所以会这么说,也是臣妾替皇上和婉蓉鸣不平罢了。 王爷此前就屡番拒绝皇上赐婚的美意。甚至为了小侄女,一度搅得天元国风风雨雨的。尽管臣妾做不到大义灭亲,但也知晓凡事当以国家利益为重的道理。 而今,小侄女殁了。晋王不仅仍执意不娶,却还要从源头上断了皇上的念想。” 第511章 倒有担当 宋楚啸不是个傻子。羽妃话虽说得隐晦,矛头却是直指宋楚煊。 的确,要说林婉蓉之事的最大受益人,非晋王莫属。尽管手段上不似从前粗暴直接,但殊途同归。只怕,又是因为林四小姐? 皇帝似嘲似叹。“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不想,最是自持的晋王也不能例外。” “是啊。只要晋王别违逆惯了,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才好。” 羽妃最后幽幽添了一句,点到即止。多疑乃是帝王的通病。毕竟,坐在龙椅里的人上去不得,想下却是容易的很。 宋楚啸没有开疆拓土的野心。在位一日,能够守住天元江山,守住宋氏皇权便是他最大的使命了。 他面上阴沉。“究竟是何情况,还要等朕明日问过昕儿才知道。” -- 第二日,巳时,宋奕昕被叫来了御书房。 福公公通禀道,“皇上,二殿下到了。现就在门外候着呢。” 宋楚啸放下朱砂笔。“传。” 随着内侍进门后,宋奕昕心有忐忑,但事先也备好了份说辞。未等皇帝开口训斥,他已经笔直地跪了下去。 “儿臣叩见父皇。近日儿臣言行有失,致人借机诟病,折损了天家颜面,还请父皇降罪。” 宋楚啸也没有叫起。“你既然猜到了朕要问何事,那便说说。与林家大小姐的谣言可属实?” 这个问题,昨夜宋奕昕在榻上翻来覆去时便想过了。冠花楼里偷梁换柱,是他与皇叔商议过的不假。但在之后的一系列动作中,他也被人摆了一道。 皇叔此举的真正目的,无外乎是想彻底摆脱掉林婉蓉。他虽不介意接盘,但也不能叫山芋太烫手了。捕风捉影跟铁证如山,本质上还是很有区别的。 要娶林婉蓉,要竞争皇位,就得先保住她跟自己的名声。否则,他们岂不都成了皇叔算计的炮灰? “儿臣在内心里着实爱慕林大小姐,可也绝不会做出那等逾礼之事!何况,林大小姐一直是父皇要指给八皇叔的人,极有可能会成为儿臣未来的皇婶。道德伦常上讲,儿臣也不敢越雷池半步啊。” 宋奕昕叩首。“望父皇明察!” 见他不似有假,皇帝对宋楚煊的怀疑又深了几许。 若晋王直接来同自己说,宋楚啸未必不会应。毕竟,乐安县主的命格一事已经令两人极不愉快了。可现在,晋王不但不与他商量,还一意孤行,将他看中的王妃人选推至了风口浪尖上。 这不是在打他这个帝王的脸么?这不是不信任他这个皇兄的证明么? 宋奕昕又言语恳切道,“父皇,这件事虽非儿臣所为,但在世人眼中,林大小姐与儿臣已是纠缠不清了。 即使她闺誉有毁,儿臣对她的心意也依旧不变。儿臣迄今还未有娶皇子妃。事已至此,可否向父皇求一个恩典?” 没想到,平日看着仁厚老实的二皇子,关键时刻倒是个有担当,知进退的。好生叫皇帝高看一眼。 “这事先容朕想想。你在这个时候娶她,无异于是火上浇油。而且经此波折,林大小姐也受了伤害,朕总不好草率将她许配了。” 说是这么说,宋楚啸其实还是咽不下晋王给的这口气! 宋奕昕反而欣喜道,“多谢父皇!儿臣明白。这么久都等得了,不急于一时的。” “嗯。” 皇帝赞许地点了点头。 -- 林国公府。 自那日经历了身心上的几重痛苦,再被夜里寒风一吹,从玉珑堂回来后,林婉蓉就一头病倒了。期间,胡大夫和宫中太医都来给瞧过,结论也都大同小异。 “大小姐之症是由一股急火而导致的郁气萦结于心,外加又受了凉,所以病得厉害。老夫不才,只能开一服退热的方子,再辅以补品好生调养着。至于心结的话,还得依靠大小姐自己慢慢解开了。” 林国公了解实情,自是不好为难人家。“有劳李太医了。” 秦氏日日在床榻边守着,真怕她这一病下去就再起不来。 “婉蓉,你一定要振作啊!娘就你这么一个孩子,国公府里也只有你了。不论发生什么,父亲和母亲都不会抛弃你的。只要你能好好醒过来,要做什么,我们都不拦你。” 司乐和暖玉听着,也在一旁垂泪。“夫人,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必定不会有事的。” 林婉蓉终归年轻,娇生惯养了这些年,身体底子还是不弱的。 三日后,高热将将退去,人也终于悠悠转醒了。不吃不喝,又发着烧,林婉蓉此刻气色蜡黄,嘴唇惨白,干裂的口子里隐隐的还能看见血丝。 秦氏喜出望外,登时站起身,握住她的手。 “婉蓉,你终于醒了!太好了,神佛保佑,菩萨显灵了。快,去给大小姐端碗清粥来!” 林婉蓉脑袋尚还昏沉沉的。放空了足有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前前后后所发生的一些事情。 秦氏关切地望着她。“饿坏了?来,起来先吃点东西,再把煎好的药喝了。” 林婉蓉回看向她,眼神仍迷茫着,可眼泪却是顺着眼角,不受控地涌了出来。昏睡的时候,没有意识还好些。这会,冠花楼里的片段一幕幕回归。该要面对现实了 见了她这副样子,秦氏岂能不揪心?整三天折腾下来,两母女都消瘦了不少。 “婉蓉,快别哭了。母亲知道你伤心,可不管怎么样,都先将身体养好再说。” 林婉蓉哭得气息凌乱,两颊微微抽搐。“娘,为什么?为什么林娅熙就是死了,晋王也还是不肯要我?而我呢?卑微到了极点,却仍然放不下他” 那是她少女时代,做了八年的梦啊!岂是能随意忘的?想着李太医叮嘱过的话,秦氏无法,只得由着她宣泄。 许是哭累了,又许是冷静了,林婉蓉张口喝了小半碗暖玉喂来的粥。待一切妥当,她很配合地重新躺回到床上,目光清明。 没有人是无懈可击的。林婉蓉从小就是这样要强的性子。她可以对自己苛刻,也允许自己脆弱,但却绝不能被旁人打倒。 她闭起眼睛想,会有两全其美的法子的 第512章 重大事记 心智坚定了,林婉蓉恢复得也快。正月十三这一日,她简单用过早膳,便叫暖玉去差门房备马车。 “小姐,您的病才稍见些起色,还是不要出府了?想透气的话,不妨让奴婢陪您在东园里走走?沿途的腊梅花开得正好呢。” 林婉蓉自己系好兔毛斗篷,回头阴鸷地看向她,也不讲话。 暖玉见劝不住,只得照办了。 出了官员府邸区,马车没有往热闹的街市去,而是到了一家雅致的茶舍外停好。临下车前,林婉蓉给了暖玉一张面纱,自己则是戴上黑纱及肩的帷帽,这才走了出去。 暖玉瞄了一眼头顶的牌匾。之前她随小姐来过两回,对这处地方还算有点印象。 时辰尚早,茶楼里还没什么客人。林婉蓉挑了一处以竹林为主题的亭子坐下。 此间的特色就在于没有用墙封闭起来的雅间,而是每一桌都用真假景物环绕而成。半开放的状态,颇有点闹中取静的意味。 和茶博士要了一壶茉莉花茶和六样点心,林婉蓉便坐着安静以待了。 不多时,茶舍里陆陆续续有客人进来。当谈天说笑逐渐响起,暖玉才算是领会了小姐的用意。 “恭贺楚兄喜得贵子啊!有了嫡长子的人就是不一样。两月不见,瞧着都红光满面的。” 隔壁明显有两道年轻公子的声音。 “你就可着劲地打趣我!家里那母老虎善妒,你又不是不知道。临盆前怕她受刺激,有个闪失,我是哪哪都不能去,就差没被绑在院子里了!” “切,那还不是被你宠的?你要真不愿意,我现在就给你递纸笔,七出之条休了嫂子啊。” “嘿嘿刚生完嫡子就休妻,还有没有良心了?” 楚姓公子话头一转。“诶,我没出关这两个月里,京城中都发生了哪些大事啊?” “大事倒还真有两件,而且都是在冠花楼。你说巧不巧?” “冠花楼啊,快给兄弟说说!这俩月可把我给憋闷坏了。” “这第一件是有关花魁灵鸢的,初六当晚刚挂的牌。你猜猜,她的初夜卖出了多少银子?往高了猜,顶了天的猜!” “多少?八千两?” “你瞧你那点子出息,八千两就顶了天了?两万两!” “乖乖,谁啊这是?!一夜豪掷两万两!” “冠花楼的保密措施也是做得好,竟无人能查到。不过,更为神转折的还在后边呢。那位爷花了大价钱,到头来却是人财两空,居然让灵鸢给跑了!” “啊?这,这八成是冠花楼做下的骗局?必须得报京兆衙门啊。” “啧,有做完局还留下恁大个家业的么?老鸨显然也不知情啊。灵鸢貌似乃官奴出身。官还是冠花楼主动报的呢。” “这跌宕起伏的。那后来呢,人找着了么?两万两是给,还是不给啊?” 男子摊手。“这些个问题,你就得亲自去问京兆尹大人了。” 六角亭的四周有一圈一人来高的嫩竹交错围着。林婉蓉坐于其间,亭外之人看不见她,她却是能将谈话听得个七七八八。 感叹之余,楚姓公子又好奇地问,“诶,你不是说有两件事情吗?那还有一件呢?” 另一名公子的声音明显放轻了许多。到底这事件的主角可要比青楼花魁和匿了名的五陵年少来头大。 “这第二件就更精彩了,并且还关乎到京城中的两位名人呢。” “哎呀,快别卖关子了!” 一人似乎是给了另一人一拳。 “你急什么?就是茶楼里听书,也得匀人家空,喝两口水?” 茶杯拿起,又放下。“同样是初六,同样在冠花楼,这回的人物是第一才女和当今的二殿下!” “等等。皇家人的事,咱可不能瞎议论啊,免得惹祸上身。” “那你是听,还是不听?问的是你,这会又慎重上了。楚兄放心,我能和你讲的都不是什么秘密。要不,还能传进咱老百姓耳朵里么?” “那倒也是。第一才女诶,是林国公家的那位嫡出大小姐?” “对,就是她!” 林婉蓉摩挲着茶杯沿的手一顿,表情隐在帷帽下。暖玉无从得知,但猜也不是好看的。 “若不是初六当夜,冠花楼内外全是人,他俩私自幽会之事也不一定能被踢爆。 正赶巧了,灵鸢偷跑,不得有人四下找寻吗?楼外有好事的帮着搜摸的工夫,刚好在后门撞见了二皇子的马车。二殿下出来时那股子春风得意的劲,是男人都懂的。” 楚姓公子嘿嘿干笑。“懂是懂,可对象未必就是林婉蓉啊。青楼里纯情的处难找,会伺候爷的姑娘还难找么?而且话说回来,这二人幽会为何要选在冠花楼?” “这还不明白么,找刺激啊。越是陌生的环境,感觉才越新鲜不是。况且,花魁拍卖也能很好地掩人耳目。就是因为情情爱爱在青楼里是家常便饭,才不容易惹人注意呢。” “嗯我还是不大相信。再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了?” “这块人来人往的,我也不好说得太露骨。” 男子犹豫了一下,更压低几分声音道,“二殿下走后,有人瞧见林婉蓉也被人搀着出了后门。那腿脚软的,都得人扶!激烈程度自不必我说了? 重点是,扶着她的人腰间挂的令牌和二殿下身边侍卫的一模一样” “这回可就能对上了。想不到啊,遥不可及的高门千金,面上知书达理的,私底下竟然这般糜乱。” “可不么?我跟你讲的还只是缩略版的呢。要详尽香艳版的,晚上再带你去酒肆里听。” 两个男人又闲说了一会荤话。 自打出事以来,林婉蓉还是头一次亲耳听到有关她的流言。纵使不是市井中最离谱的版本,被冠上糜乱一词也足够令她震撼的了。 时代便是如此。无人在乎她是被强迫的,还是自愿的。宋奕昕得逞是春风得意,她失身就是糜乱可耻。不说别人,连她自己都是这般想的 “几位小姐,里边请。这是掌柜的特意给小姐您留的。” 第513章 世态炎凉 熟悉的女音透过围竹。“嗯。茶点小食的搭配还同往年一样。哦,那道红豆山药糕,还有薏仁酥就不必上了。” 暖玉瞄了眼自家小姐。桌上摆着的正有那两样,皆是小姐素来爱吃的。忽然之间,她便全想通了。 前两回来,也是正月十三这日。只不过一年前,小姐身旁还环绕着几名交好的贵女,谈的是为上元节宫宴做准备之事。而今年呢?似乎都变了 一名女子娇笑。“你也是的,也不给她留着点。万一等会人来了呢?倒叫人说我们世态炎凉。” 吩咐过了茶博士,为首的女子回头说道,“那你可想多了。闹成这样,她怎么还好意思来?她若真不顾及脸面,那我定是要第一个走的。被人看到我们和她一起,大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另几人附和。“对,我也走。” “没错。” 婢女们用帕子轻轻擦拭过圈椅。六七名少女环桌而坐。 有人不无唏嘘道,“元月十三小聚这项传统,还是前年她定下的?想当初,她是多么高高在上,人人奉承。哎,一夕之间竟就跌入泥潭了。” “并非我落井下石,可你怎知是一夕之间呢?被爆出与二殿下幽会是一夕,但人家情意绵绵了多久就不好说了呀。” 贵女们掩唇而笑。“她所心仪的一直不都是晋王殿下吗?怎的又和二皇子攀扯上了?” “她那个人有多现实,你我还不知道?肯定是认清了晋王独独钟情乐安县主,根本无意于她,退而求其次了呗。第一才女又怎样?毕竟都十六了,再不订亲,她等得起么?” “相貌除外,也不算是求次?谁人不知二殿下和四殿下当中,必有一位是未来的太子人选。赌对了可就是母仪天下的命。 我们这些个循规蹈矩的,还眼巴巴期盼着,殿下能在某一天留意上自己呢。人家倒好,下手又稳又狠。” 此女属意宋奕昕,出口的话难免酸里酸气。 “照这么说,二殿下不会是中计了?才从冠花楼里出来就能被人给盯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天啊,还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如此一来,二殿下被赶鸭子上架,不娶她都不成了。” “可是,搞臭了自己的名声,又丢了才女光环,她还如何能当得皇子妃?这不是得不偿失嘛。” “选皇子妃,看的又不单是德行这一条。别忘了,林家可是一品国公府。而且后宫之中,最受皇帝宠爱的那位也姓林呢。” 一竹林之隔,林婉蓉死死攥着手里的茶杯,帷帽上的黑纱都随着她的颤栗而轻轻抖动。所谓的闺中密友,践踏起她来才是最绝情的! 自己的耻辱和心酸从她们口中轻飘飘讲出来,颠倒黑白,竟成了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莫大的讽刺,又莫大的悲哀! “诶,瑾芸,众姐妹中向来属你与她走得最近了。这事你怎么看?” 莫瑾芸,也就是先前同茶博士说话的小姐,连忙和林婉蓉撇清干系。 “我几时跟她走得近了?这种节骨眼上,话可万不能乱说的。否则,就别怪我要怀疑你的用心。” “哎呀,你别生气嘛。我哪有什么不良居心?在场的都是熟得不能再熟的姐妹了,所以我才有此一问呢。出去这道门,我自然是懂得分寸的。” 另一人也帮着打圆场。“是呢。以咱们的情分都不能信任彼此的话,那这世上还有谁人能信?” 林婉蓉无声大笑,笑到眼泪含在眼圈里。以前她怎么就没发现自己这么蠢呢?蠢得被捧到得意忘形,连虚情假意都识别不清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有时候,认识了一辈子的人,到头来也未必就如你所见到的那样。” 莫瑾芸说得模棱两可,像是在回应此前一人的话,又像是在回答她对林婉蓉一事的看法。 “不过有件事上,我还得先恭喜瑾芸呢!” “是何事啊?” 众人疑惑。莫瑾芸也不解地看着她。 “就是京城第一才女的桂冠易主了呀。咱们瑾芸才学本就不输给她,不过是为人低调罢了。被她压了这几年,我都替瑾芸憋屈。如今撕开了她的真面目,我看谁还会选她。” “对哦!恭喜恭喜。当初说她抄袭瑾芸,还无人信呢,这会子都打脸了?” 树倒猢狲散。林婉蓉的地位俨然已经由莫瑾芸取代。连她之前被晋王掌嘴二十的丑事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莫瑾芸高兴得一时忘了北,扶扶发髻上的钗环,也趾高气昂道, “所以说,要积德行善呢。人在做,天在看。苛待庶妹,蔑视贵女,林婉蓉也该有这遭报应。” “难得聚上一次,何必扫大家的兴?不提她也罢。瑾芸,后日便是一年一度的上元节宫宴了。你打算穿什么呀?” “前回见你穿过一件藕粉色高腰襦裙,我瞧着就极衬你呢。” “那不都穿过了嘛。瑾芸乃丞相府嫡女,今年又是以新第一才女的名衔首次亮相,必然得重视些。” 莫瑾芸本不想说的,可再一想,自己的荣耀时刻若真和别人撞衣衫,那就不妙了。 “冬日萧索,大家都穿得亮眼一点才喜庆。我就穿刚入冬时,在锦织阁定做的金橘色攒花褙子。” 众人在心里默默记下,转而又聊起了其它。 -- 另一侧的角亭里,暖玉听得心惊胆战,一直没敢出声。 见林婉蓉腾一下子站起身,以为小姐忍无可忍,怒气爆发了要冲去隔壁理论,她本能地拦下人,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好。 “小姐” 林婉蓉抖着肩膀,站了好一会,最终只说出两个字。 “回府。” 暖玉心下一松。二人付完银子,便坐上了后巷里国公府的马车。林婉蓉头戴帷帽,又是一言不发。 暖玉全然猜不透她都在想些什么,只得硬着头皮劝道, “小姐,她们都是些惯会趋炎附势的小人。早点看清也好。那莫瑾芸也不想想,今日她是看着光鲜了,可以后呢?同样的人能够百般编排小姐,有朝一日必定也会编排她!” 林婉蓉依旧不语。 暖玉只好试探着又说,“小姐,您身子本也未痊愈呢。后日的上元宫宴,要不还是别去了?” 只怕到时人更多,嘴更杂 顿了片刻,林婉蓉冷冷笑道,“我当然要去。为何不去呢?” 第514章 纤毫不差 正月十五,上元节。 林娅熙执意不肯搬进汀雨轩,宋楚煊又不想她住得太远,僵持之下只好折中,仍定在了原先的侧院。不过,春梅被分了出去,住到女管事们一区。夜鹰也在不远。 林娅熙还当贴身侍女那会,侧院里的布置就相当不错了。现如今,更是举目焕然一新。 申时二刻,宋楚煊笔挺地坐在藤编摇椅里看书,少女则又是在铜镜跟前捣搞。 “熙儿,你不是最喜欢热闹吗?今夜乃上元花灯节。本王带你去京城的繁华街市上走走可好?” 林娅熙回答得极为干脆。“不要。今晚的宫宴才更热闹呢。” 宋楚煊轻叹。他真心不想参加什么劳什子的宫宴。来来回回总是那些人在蹦跶,你方唱罢我登场而已。 最要紧的是,林娅熙国公府四小姐的身份没了,免不了要各种行礼。他见不得自己的女人卑躬屈膝,明知是演戏也不成。 “你就不怕被人看穿了?” 林娅熙头也不回,毫无顾虑地说道,“我这不是还有王爷给撑腰呢嘛。你还想见死不救咋滴? 再者说,我总不可能一辈子不露真容,迟早是要回归的。哎,如此一张娇俏可人的脸蛋,不给人看实在可惜了。” 听她说有自己撑腰,宋楚煊不禁唇角上翘。再听见后一句,连心尖也被挠得痒痒的。 “过来。” 林娅熙这次意外地听话。一转身,男人差点没被一口气憋住。 这狐狸居然诓他。娇俏可人的影儿都没有,五大三粗的汉子脸倒是有一张! 见他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少女跺脚。“才半年呢,王爷就开始嫌弃人家丑啦?” 遇上这么个会磨人,又爱捉弄人的,宋楚煊的气啊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放下手中的书,张开双臂,又说了一遍。“过来。” “来啦~” 林娅熙顶着男侍卫的伪装,踩着小碎步,故意扭捏地去到藤椅边。 男人只盯着她一双眼睛看,搂了人坐在自己腿上。“你这椅子哪里舒服了?” “王爷背坐这么直,当然不舒服了。” 少女眼珠子一转,蓦地伸出手掌推他。“要靠上去诶!” 宋楚煊不松手,两人便相拥着一齐躺了下去。藤椅摇啊摇,男人这才满意地笑了。 “嗯,这样才舒服多了。” 林娅熙闭起眼,静静枕着他的胸膛,心里亦是满满当当的。亲昵过了一会,宋楚煊问,“熙儿为何一定要去上元宫宴?” 林娅熙淡淡道,“因为林婉蓉啊。她那种前人生赢家,只一次挫折是不会轻易就范的。” 林婉蓉?这个名字早已被宋楚煊无情地划掉了。 男人哼道,“她?一个未嫁失洁的女子还敢兴风作浪?” 林娅熙虽然不赞同他的态度,可这里终归是男尊女卑的古代。她指尖戳着男人的胸口。 “林婉蓉心气那般高傲,莫名被一个不爱的人强了,如何能忍?何况,你这块令她流哈喇子的大肥肉还在呢。” “她不想忍就可以不忍?呵,这可由不得她。” 被叫大肥肉,宋楚煊不自在了。“还有,本王周身哪有一丝赘肉?不信,熙儿来摸摸。” 林娅熙拍掉他抓过来的手。“好好。王爷不是大肥肉,是腱子肉,完美无瑕的腱子肉,总可以了?反正我就是要去皇宫,在林婉蓉作妖之前,先收了她!” -- 天元皇宫。 今年的上元晚宴照例请了朝中的百官及家眷,也照例在乾央殿举行。林娅熙扮成宋楚煊的侍卫。二人进去的时候,大殿内已经座无虚席了。 唱喏太监高喝。“晋王殿下到!” “参见晋王殿下!” 在一众男男女女的跪拜恭迎声中,两人走至皇帝的下首位。 今夜的林婉蓉少有地穿了亮色,是件金橘色攒花褙子。端坐在花团锦簇的贵女中间,依然很打眼。 气色上看,比之先前要稍好了一点。一方面是她病情有所好转,再一方面也是施了层厚粉黛的缘故。 其她女子都不与她打招呼。不得已被安排在临近桌位的,也都如躲瘟疫一样,避得远远的。 林婉蓉现在就好比一颗臭鸡蛋。就算乍一看能充数,可味道还是熏人的。 “那不是林婉蓉吗?出了这么大一档子事,她怎么也来了?脸皮真是够厚的。” “是呀。她这是掩耳盗铃,还是想装出若无其事,从而力证自己是无辜的啊?” “苍蝇又不叮无缝的蛋。若系有人造谣,为何别人不提,偏偏造谣她呢?要说一点依据没有,我可是万万不信的。” “我也同意。哎,何必呢?换作是我,别说到皇宫赴宴了,这会肯定病到爬都爬不起来。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所以,我才说她脸皮厚啊” 千金小姐们交头接耳,聚在一堆悉悉窣窣地议论。 要说是讲悄悄话,音量又没有低到旁人听不见。要说是正面讥讽,她们又不敢对着当事人说。 男子们也是心思各异。怅然的,玩味的,感慨的,鄙夷的,什么都有。 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各色眼神,林婉蓉掐着自己的手腕,将那些丑恶的嘴脸一个个记下。 她心中冷笑。这群人此前连给她提鞋都不配。现今见她暂时失势了,就墙倒众人推。沉不住气的东西,早早换了队,她有叫她们后悔的时候! 乾央殿中,最见不得林婉蓉在场的其实是莫瑾芸。为什么呢?因为,她从锦织阁高级定制的一身冬装,居然跟林婉蓉撞衫了。晦气,太晦气! 两日前在茶舍,一群塑料小姐妹询问此事的原因无外乎就是避让。眼下,莫瑾芸都晋升为京城贵女圈的领头人了。和她在穿衣这等小事上起冲突,委实犯不上。 颜色,款式千千万。不穿金橘色,那就从红黄绿青蓝紫里挑呗。可,林婉蓉这纤毫不差的一身也太诡异了? “瑾芸,这是锦织阁的掌柜为你量身设计的?穿在你身上可真好看!” 莫瑾芸恨恨地揪下一颗水晶葡萄。“我原也以为呢,不想竟和她穿的一样。这不是存心膈应我呢么?” “穿成一样,才好看出差距呀。瑾芸,你无需恼。该心虚的也是她林婉蓉。” 话虽如此说,但林家出美人却是不争的。背影看上去,莫瑾芸的身量跟林婉蓉还算相似。可一转到正脸来,她就明显不及了。 第515章 目标动了 林婉蓉似是感受到了来自这一区的敌意。轻轻扫过来的眼风里,非但不见窘迫,反而有丝丝幸灾乐祸的挑衅。 莫瑾芸顿时被气得倒仰。“她!她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你们都看到了?也太不要脸了!” “看到了,确实是挺不要脸的。谁给她的自信呀?做出那等有伤风化之事,还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她是料准了二殿下会碍于流言而给她个名分么?” “瑾芸,跟她置气不值当。我看呀,她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你别搭理她。” 被周围一群跟班安慰着,莫瑾芸犹嫌不解气,又瞥了一眼一直不怎么接茬的冯语嫣。 “语嫣,你都沉默大半个时辰了。这么同情她,不如给她作个伴去?患难见真情,以后她才会感念你的好呢。” 自初六日起,林婉蓉出事,连带得冯语嫣都极少出门了。冯家与林家是世交,且她们三人于外人看来又是铁三角的关系。在未搞清楚实情前就公然炮轰,难免不地道。 而莫丞相乃当今内阁阁老,莫瑾芸又是个非黑即白的刺头,得罪了莫家也是百害无一利。 果然,冯语嫣怕什么就偏来什么。莫瑾芸这是当众逼着她表态,选边站了。 “我哪就有同情她啊?传言若属实,我躲她还来不及呢。” 莫瑾芸斜她。“呵,是么?可你到现在为止,也没说过她一个不字。语嫣,圆滑过了头,可就是虚伪了。” “那还不是因为光提起她,我都嫌脏了我的嘴?” 冯语嫣说了句猛的,莫瑾芸这才高兴了些。“这还差不多。” “瑾芸,她能和你这身金橘攒花褙子撞上,你不觉得蹊跷吗?依我看,要么是锦织阁欺瞒顾客,要么” 冯语嫣拿眼扫了一圈见风使舵的其她贵女们。“就是有人暗地里透露给她了。” 莫瑾芸瞬间立起眼睛。一干人慌忙摆手。“瑾芸,不是我啊。我真的没有。” “我发誓,我也没有呀。” 看着这么一群傻子因为一句话就互相猜忌,冯语嫣不免好笑。同情林婉蓉么?那倒也不是。 “都别内讧了。瑾芸,趁着皇帝和皇后尚未到场,要不你去换一身?” 听罢,莫瑾芸的第一反应却是凭什么叫她换? 冯语嫣只得提醒她。“这也值得你意气用事啊。和她穿得一样,还不是降低你的身份?难不成,你还要同一个毁了清誉的争短长?” 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莫瑾芸笑道,“语嫣,你说的对。她和我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倩宁,随我前去外殿更衣。” 大家闺秀出席重要场合,随侍的侍女们通常都会带一套临时更换的衣物。以免沾上些汤汤水水的,闹笑话。 “是,小姐。” 看着莫瑾芸主仆莲步款款,出了乾央殿,林婉蓉嗤之以鼻。“哼,小人得志。” 暖玉对她家小姐的计划一无所知。在见到二人都穿着金橘攒花褙子出现时,她也吃了一惊。 大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呢? -- 酉时中,乾央殿外,灯火辉煌。再有两刻,帝后入场,上元宫宴就该开始了。 今夜不分品级,凡在京官员均在受邀之列。人数之众多,历来在全年的宴会中名列前茅。 冬季天寒日短,能在室内活动的都不愿出去室外。莫瑾芸来的时候,偏殿内供更衣的厢房区已经排满了人。 她皱着眉头吩咐。“倩宁,你去看看,在我们之前还有多少人。” 这里是皇宫。莫家的面子再大,她也不好明目张胆地耍威风不是? 倩宁很快便回来了。“小姐,刚刚有名宫女不小心打翻了烛台。虽然没有走水,但其中的两间厢房临时也用不了了,所以才都挤在这。” “那怎么办?上元宴马上就要开席了。难道要皇帝和皇后等我们吗?” 莫瑾芸的声音不大不小,训斥丫鬟倩宁的同时,也是说给掌事宫女们听的。 果不其然,一名年长些的宫女出面致歉了。 “更衣间临时出了点小故障,是奴婢们失职。还望各位小姐和夫人们恕罪。内里一应已经有人在清理了,两炷香后即可恢复使用。” 听到还要两炷香,队中的不少人也就决计散了。她们的座位本就偏后,除了自己左右,谁还会注意到你衣服皱了,还是落了一滴茶渍?这可不是由着她们,吹毛求疵的场合。 但,莫瑾芸不一样。她是今晚的焦点之一,而且她更不能接受和林婉蓉再穿同款。 知道的是碰巧撞衫了。不知道的还不得以为她鼎立支援,唯林婉蓉马首是瞻? 对还剩下不动的三四人,年长宫女又道,“乾央殿旁空着的宫殿倒是暂且可以一用,就是得劳烦几位移步了。不介意的话,请随奴婢来。” 莫瑾芸不疑有他,第一个便跟了上去。 这段路走得比想象中要远不少。乾央殿不在后宫,又多是做宴请之用的。周围空旷些也属正常。 进了内殿,另三人被领去了不同的方向。一名小宫女垂头,恭敬上前。 “莫小姐,您这边请。” 由于常年不住人,且又是夜晚,半亮着的宫殿里难免感觉阴森森的。 其他人都是急匆匆地进去,再急匆匆出来,并无人留意到少了的那一对 -- 乾央殿内,林婉蓉被晾了一晚上,心情阴郁。她站起身。“暖玉,陪我到外面透口气。” 暖玉一愣。“可是小姐” 林婉蓉已经迈开了步子。“我不留在这碍眼,岂不皆大欢喜么?没人会说什么的。” 暖玉一个奴婢,自然拗不过主子。 看着二人离席的背影,林娅熙小声对宋楚煊道,“看王爷,目标要行动了呢。” 林婉蓉骄傲了一辈子,如今阴沟里翻船。说她会认命,傻子都不信。 宋楚煊抬眸瞅了她一眼。“熙儿想做什么?本王不许你冒险。” 林娅熙不无甜蜜地嗔道,“不许这,不许那,你还霸道成瘾了你? 放心。林婉蓉又不会蠢到在皇宫里动刀动枪。无非是些阴私伎俩,我只要从中推波助澜就好。去去就回。” 宋楚煊无奈地摇头。他可以管天管地,但就是管不了这女人,而自己偏偏爱惨了她这样。 殿外有咖啡榴莲几人在,他不担心。林婉蓉若真敢动她一根毫毛,杀! 第516章 同入地狱 男人刚一执起酒盏,就见对面的五皇子怔怔望了过来。 宋奕枫观察有一会了。皇叔身边的面生侍卫一双眼太出色。能和皇叔如此距离讲话的,也绝不会是等闲人。 是她吗?!是她?! 宋楚煊端着酒杯,与宋奕枫隔空相敬后,才放到唇边,优雅地浅抿了一口。 少年登时激动得眼睛都亮了,其后又有点湿。 -- 出了殿门,林婉蓉并没有漫无目的,而是沿着一条小路往黑暗中走。四周越来越黑,往来的宫人也愈渐稀少。 暖玉打着寒战。“小姐,您身上穿的衣裳少,奴婢出来又没有提灯笼。咱们还是回去?” 昏暗之中,林婉蓉不接话,但眼神却格外明亮。 这几天,她度日如年,为今晚已经等得太久了。宋奕昕她动不得,谣言又如何也扑不灭。她能做的,真的很有限。 于是,她想破了头,终于让她想出这么个法子。两全其美吗?不试过,如何知道呢? 似乎是在算着时间,沉默着走出百丈有余,林婉蓉才倏地说道, “暖玉,你现在折回去,把二殿下请到左边那座宫殿的第三间厢房来。就说冠花楼一事,我要和他谈谈。” 暖玉不敢问什么,应下转身便去了。 林婉蓉继续快步朝前走,任冷风如刀子般剐着脸畔。待她一步入大殿,先前为莫瑾芸领路的小宫女也迎了上来。 “林大小姐。” “嗯。事情都办妥了?” 小宫女一指。“都妥了。人就在那间厢房里呢。” 林婉蓉的声音难掩急切。“好,快领我去看看!” 两人来到一扇半阖的门前,推门而入。只见,莫瑾芸正斜倚在软榻上,睡得香甜。丫鬟倩宁则不知所踪。 熟睡中的人还穿着那件金橘色的攒花褙子。领口敞开,露出里面缠在脖颈上的水蓝色肚兜系带。锁骨下缘还有几簇红艳艳的印迹。 林婉蓉由衷地说道,“你做得极好。回头我会让姑母重赏你的。” 小宫女忙不迭道谢。“多谢林大小姐,多谢林大小姐!” “好了。你也不必谢我。现在还只是成功了一半。等会一切按计划行事。到时候,你机灵点。” “是,奴婢省得了。” 说完,二人各司其职去了。 -- 暖玉那头回了乾央殿,不好直接找去皇子们所在的席位,便叫一名小公公递了话。 皇帝皇后等人已经入座。此时,殿中正表演着开宴的歌舞。 小公公附在宋奕昕耳边,将暖玉的话原封不动说了一遍,又指了指她站着的方向。 宋奕昕深深看了一眼,便起身朝着皇帝略施一礼,意思是要去净手。 见男人向殿门外走了,暖玉不禁松一口气。方才,她还忧心会请不动人呢。看来,二殿下是极为重视她家小姐的。 宋奕昕也清楚,暖玉未必知悉太多。听闻林婉蓉在附近宫殿里等他,没有多问,提步便去了。 同一条小道,同样的寒风,宋奕昕在前,暖玉在后。 “唔!” 听见身后细微的声响,宋奕昕不耐地询问。“何事?” “二殿下,怎么了吗?奴婢在呢。” 宋奕昕回头。昏黑之中,的确还站着个人。许是风声呜咽,他听错了? “走。” -- 林婉蓉坐在一间未点灯的厢房内,双手交握,心绪起伏。 小宫女怎的还不回来?莫不是半路上出了什么岔子?不会的。她是羽妃姑母的人。只消亮出身份,寻常宫人是不敢为难她的。 还是说,乾央殿里生了事端?暖玉人呢?林婉蓉叹气。皇家以及满朝文武皆在的地方,她能如何?若果真因为有事端而误了自己的谋划,那便是命 沉思中的林婉蓉觉得时间漫长极了。她一遍又一遍地祷告佛祖,只求不要横生枝节。撇开不可控的因素外,不应该再有问题的。 正想着,林婉蓉耳尖一动。第三间厢房的门,开了!一定是暖玉带来了宋奕昕。 与此同时,殿外升起道道朦胧的烛光。光晕映在窗纸上,渐渐明朗。 殿内随即响起一阵脚步声。林婉蓉心下一喜。时间正正好! 只要宋奕昕前脚进了莫瑾芸的厢房,有莫瑾芸衣衫不整在先,两人暧昧不清的一幕再被后脚赶来的小宫女等人撞破。那她不就可以从这场漩涡中摘干净了?! 莫瑾芸与自己身量相当。这一点,想必今夜见过她们穿同一件褙子的人都不会意外。 既如此,冠花楼那晚,百姓瞥见的女子为何不能是莫瑾芸呢?大家是会相信市井中的空穴来风,还是更相信摆到眼前的“事实”? 至于宋奕昕?林婉蓉冷笑。一个伪善的禽兽岂会在人前承认,他强了自己? 要问她是如何想到偷梁换柱这一招的,那还得感谢宋奕昕的阴险。既然她都可以替代灵鸢了,那莫瑾芸便也可以替代她。 呵,莫瑾芸那个万年老二,不是很嫉妒她所拥有的一切么?不是很享受当第一才女的光环么? 好姐妹一场,不妨也一起尝尝入地狱的滋味! 林婉蓉吐出胸中的浊气,正笑得狰狞,却听吱嘎一声。她的房门也被推开了。 “谁?” 林婉蓉惊得猛一起身。 正月十五的月儿虽圆,可也照不亮这阴寒背光的一角。幽暗之中,先后走进两道人影。 “小姐?不是您吩咐奴婢,请二殿下过来的吗?” 暖玉?怔愣了一秒,林婉蓉当即大幅度挥手。 “不,你的声音不是暖玉!我要她去的是第三间房。你快去呀!” 房间里静默了一瞬,宋奕昕幽幽叹息。 “婉蓉,本殿来了。你不是想与本殿谈谈冠花楼一事吗?” 被冠花楼三个字和这束恶梦般的声音刺激到了,林婉蓉几近失控。 她迅速朝后退去,撞上桌椅,软榻等好几样家具。木腿摩擦着地面,发出一声声尖锐刺耳的声响。 “我不要和你谈。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冠花楼之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宋奕昕轻声哄道,“婉蓉,你先冷静一点。不论冠花楼里是谁先主动,本殿都会对你负责的,绝不食言。” 第517章 黑了心肝 谁先主动?!好你个宋奕昕,居然还恶人先告状上了。 林婉蓉怒不可遏,浑身战栗,气血翻涌。她把手伸向背后,在茶案上胡乱摸着,抓到刚在喝的热茶盏便猛力抡了过来。 “你滚!你和莫瑾芸的奸情,休想往我身上扣!” 林婉蓉怒归怒,但脑子里仍保有一丝清醒。她万不能上了宋奕昕的当,被他把冠花楼的实情给套出来。 世风之下,主动被动可不是重点。在人前,她是咬死都不能承认自己失了身的。 飞来的茶杯又狠又烫。宋奕昕躲闪不及,侧身的一刻还是被砸中了右额角。茶叶,热汤顺着发丝一齐淌下。饶是平日看着温顺的人,眸光中也结成了冰。 林婉蓉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她若真够聪明,就该乖乖上来讨好自己,而不是跟个疯婆娘一般歇斯底里。 毕竟,她一枝残花败柳,是成为尊贵的二皇子妃,还是上不得台面的妾室,现下还不都凭他一句话? -- 一炷香前,小宫女也回了乾央殿。跟殿外的大太监谎称,有人在临时换衣的厢房内,听到有男女苟且的声音。 听罢,大太监两眼一竖。 “不长脑的狗奴才!正月十五的好日子,大臣们都在呢,这就急不可耐要团圆了?传到各殿主子耳朵里,还不得说咱们娘娘治理后宫无方?走,随杂家看看去!” 这名大太监平时是皇后身边得脸的。他点了两个小公公提灯笼,这便要走。 小宫女的眼睛骨碌碌转着。都是奴才的话,只怕轻易会被宋奕昕压下来。 “公公,外面黑灯瞎火的,还是多带点人。万一不是苟且那么简单呢?人多也好有个照应啊。” 经她这么一提醒,大太监心里也毛了。对啊,如果是刺客呢?就凭他们几个没根的,不是去送死么? “你,进去和福爷爷知会一声,问问他老人家的意思。还有你,去找黄统领调四个御林卫来。” “是!” 小宫女暗喜。福公公知道了,皇帝就知道了。只要帝后的人都在,今晚这事就瞒不过去。她的差事也就能顺利完成了! -- 林婉蓉在窗纸上看到烛光时,正是这一群人急急赶来宫殿外。 按计划,小宫女确实领着人进了第三道门。可惜,莫瑾芸还昏睡着,男人的影子却不见半个。 正困惑间,不远的厢房内便传出了桌椅撞击的声音。快走几步去瞧,就撞见宋奕昕和林婉蓉争执的一幕。 六七柄灯笼一同照进来。众人齐齐惊愕万状,而后跪拜。“奴才叩见二殿下。” 无人敢提及他此刻一脸的狼狈。 宋奕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林婉蓉这是还想垂死挣扎啊。贸然把他叫到这里,是要嫁祸他跟莫瑾芸的?再引一群人来围观,让他们百口莫辩。 呵,林婉蓉想玩是么?那他就陪她好好玩玩。大不了,鱼死网破! 宋奕昕痛心说道,“婉蓉,你这般可就不对了。莫小姐是你多年的姐妹,你怎么也下得去手?” 当宋奕昕的声音第一次响起时,林婉蓉就已经预感不妙。这会呼啦啦又进来一拨人,还被那禽兽当众戳穿,她是真有些慌了。 “我没有!明明是二皇子和莫瑾芸私相授受,被我发现的。而今,你们气急败坏,就倒过来污蔑我!” 宋奕昕嗤笑。“本殿污蔑你?好,那咱们三人现在就到父皇那里去评评理。看谁污蔑谁!” 皇帝?不,她不要去。是她做局在先,也是她贞洁不再。皇帝若是真查下来,她比任何人都要心虚啊。本该是她捉奸别人的局,到头来却是她再次被人捉了奸!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搅局之人可真真是好算计。她的计划到底是在那里出了偏差? 林婉蓉摇着头,不停苦想。 难道是那个假暖玉?!整盘棋中,唯一的改动便是她走错了房间。 不出所料,林婉蓉抬眸再去看时,哪还有什么身影?假扮的暖玉早已经趁着人多,溜了。 她努力稳住心神,走到宋奕昕身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 “二殿下,这件事情若是捅去皇帝面前,对谁都没有好处。不如你我各退让一步,如何?如果殿下肯,那我们之间的纠缠便一笔勾销。清白之事,我亦不再追究。” 宋奕昕斜睨着她。“如果本殿不肯呢?” 林婉蓉咬着牙。“若是殿下不肯,那我也唯有将殿下强占臣女一事公之于众。如此恶行,只怕殿下的太子之路也要毁了!” 林婉蓉连劝降带恐吓,本以为能镇住宋奕昕的,却见他嘴角噙着阴冷的笑。起初还只是一个表情,随后竟演变成了真实的笑声。音色中那股震颤令她不觉汗毛倒竖。 “林婉蓉,你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倘若当初你肯这般乖顺,本殿未尝不可配合于你。但眼下,你怕是亲手将自己的前程葬送了。” “你,你什么意思?” 刚一问出口,第三间厢房中的莫瑾芸就已经跑了进来。 “林婉蓉,你可真是黑了心肝了!自身不检点,还要坏了他人的清誉!” 这高潮迭起的三角剧情令室内的一众宫人和侍卫们都看傻了眼,纷纷低垂着脑袋,不敢吭声。究竟是哪位小姐与二殿下痴痴缠缠?又是谁污蔑了谁? “瑾芸,你在胡说些什么啊?我可什么都没有做过” 啪! 林婉蓉仍然试图狡辩,却被愤怒中的莫瑾芸甩了一记响亮的巴掌。 其实,如果照着原计划走,莫瑾芸就算心有疑虑,也捉不出她的把柄来。可此时,自己人就在现场,还一早指明了二人私通在先。这不等同于是贼喊捉贼么? 林婉蓉被扇得头朝左侧大力一偏,霎时耳鸣得厉害,连莫瑾芸哭诉的嗓音都显得不那么尖锐了。 “你住口!你使诈把我迷晕在厢房里,还做出与人欢好的假象来。林婉蓉,没想到你从里到外都是脏的。你真叫我不耻!” 林婉蓉也红着眼,冲她吼道,“蠢货!你这样大吵大闹,除了搞得人尽皆知,对你还有什么益处?!” 第518章 闹到御前 莫瑾芸又是哭,又是笑。她一个未出阁的千金贵女,被一群闯进来的太监侍卫都看光了,还有什么益处? 不吵不闹,就能当作无事发生了么?说到底,还不是林婉蓉自知理亏,怕了! “拉上我作你的挡箭牌,这不正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么?由你亲手炮制的一出大戏,如何能缺了你这位始作俑者?” 忽然,莫瑾芸揪起林婉蓉的衣领就往外走。“坑了我,还想我善罢甘休?别做梦了!走,你现在就与我去面圣!” 林婉蓉似求救,又似怨毒地盯着宋奕昕。男人的目光里掠过什么,但终究没有阻拦。 -- 乾央殿。 上元晚宴开始已经有段时间了。宋奕昕三人的先后离席虽没有引发太大的猜疑,却也不是全无人注意。 “瑾芸妹妹呢?她不是去隔壁偏殿里更衣,怎的这会还不回来?” “我刚也想问呢。诶,你看,林婉蓉也不在。” 福公公手握拂尘,正站在龙椅后,见缝插针地侍候皇帝。 一名徒孙辈的小公公紧跑进来,给他递眼色。福公公知道,若非有急事,自己调教出来的人精儿是断不会这般没眼力见的。 他只好先向皇帝告了罪,再下来询问。“出了何事了?” “福爷爷,是二殿下,林家大小姐,还有莫家大小姐在殿外闹起来了!莫家大小姐说什么都要面见皇上。二殿下正劝着她等到上元宴结束呢。” 这三位怎么凑到一块了?福公公略一思索,想起七八日前才和皇帝提过的事。 “你可清楚是因为什么而闹吗?” “听着像是涉及上了冠花楼?再具体的缘由,奴才可说不好了。” 小公公心说,她咬她,她咬他,这叫他如何回?还是留给皇帝明断。 “哎呦,都是杂家的小祖宗唉!你先把人带去御书房候着。” 太监总管福公公甩了甩拂尘。都不是轻易能得罪的主,再是犯难,他也得上报啊。 回至原位,福公公含腰,委婉说道,“圣上,莫家小姐,林家小姐和二殿下之间似乎起了点小冲突。三人现在御书房求见呢。” 宋楚啸今晚心情还算不错,便没有骂福公公老糊涂了,而是惊讶地望着他。多大的矛盾,竟要搬出他这个皇帝来裁断? 福公公忙又道,“许是为了近来冠花楼谣言一事” 这后面一句倒同时引起了皇帝和羽妃二人的兴趣。 皇帝瞄了一眼下首位上,整晚置身事外的男子。羽妃心里却是一个咯噔。莫瑾芸吃了亏,闹到御前还勉强能够理解。但,婉蓉为何没有抽身? 她倾身过去,细声说道,“皇上,凡外臣女眷之事,按理说当属皇后娘娘掌管。只是,这一次波及到了二皇子,又在百姓中反响极大。若不妥善应对,于皇家颜面上总归是不大好的。” 不必羽妃提醒,皇帝自己也好奇。昕儿与林婉蓉间的牵扯,之前还算是有迹可循。这莫家小姐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恋慕二皇子? 宋楚啸从龙椅里起身。“众位爱卿且慢慢用。朕还有一些事情要和羽妃去处理。莫丞相,林国公,你二人随朕一道。晋王,你也同往。” 皇帝撇出这么一句便踏下了龙椅。羽妃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林国公,随后跟上。四人当中,唯独莫丞相不明就里。 如此撕逼大戏,林娅熙岂能错过?正准备撺掇宋楚煊,皇帝就发话了。真是才一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呢。 男人兴趣缺缺。不过,想着亲眼看林婉蓉被锤死,哄得小女人欢心也好,遂加入到了往御书房去的一行中。 台下群臣面面相觑。这五人的组合,会是什么事呢?但碍于皇后等人还在,他们也不敢公然妄加揣测。 -- 御书房。 宋奕昕虽然由德海伺候着简单清洗了,但右额角上破开的伤口仍是依稀可见。 林婉蓉和莫瑾芸两女的状态就不似他那么乐观了。都还穿着金橘色攒花褙子,都是发髻歪垂,衣衫皱巴。林婉蓉的一边脸上甚至还多出个红肿的五指印子。 见皇帝沉着脸进来,后面还跟着各自的父亲,三人连忙行礼。 莫瑾芸挨了委屈,不能嚎啕大哭,鼻子一酸就开始抹泪。 几人依次落座。看着地中间狼狈的三人,皇帝气得一拍桌案。 “好好个上元节,都闹什么闹?你们还有半分朕的皇子和天元国知名才女的样子么?” 羽妃温声劝解道,“陛下请息怒。莫小姐也先不要急,有话慢慢说。纵然有天大的事,也该注重殿前仪态啊。” 莫丞相闻言,脊背一僵。羽妃娘娘这分明是在敲打瑾芸呢。一个尚未婚配的女儿家,若是被扣上个殿前失仪的罪过,这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啊。 宋奕昕一撩袍摆,跪在林婉蓉和莫瑾芸之间。 “父皇,莫小姐今夜受到惊吓,反应难免会剧烈些。一切都是儿臣的错,没能照顾好二位小姐。” 宋奕昕的大度风范反而惹来了身侧二人的不满。 林婉蓉心中冷哼。宋奕昕这厮演起戏来,还真没有她们女子什么事了。人前有多至淳至善,人后就有多禽兽不如!然而,再是憎恶那副脸孔,此刻她也得沉住气。 听完他一番轻描淡写,莫瑾芸却是不依了。宋奕昕这话是何意,偏袒林婉蓉么?什么叫她反应剧烈? 莫瑾芸心一横。开弓没有回头箭。都闹来御前了,她就不能叫林婉蓉好过。 “陛下,事情并非如二殿下所言那般单纯。臣女方才遭林大小姐下套,被迷晕在了偏殿内。再醒来时,竟是衣衫凌乱。这一点,在场的许多人都可以佐证!臣女一时羞愤,这才打了她。” 听了莫瑾芸的哭诉,莫丞相惊得瞪大眼睛,看看林家父女,又看向皇帝。 “这!这!这让瑾芸今后如何自处啊,皇上?” 林国公脸上也挂不住了。他探寻地望着跪在地上,犹算镇定的林婉蓉。 只听她道,“莫小姐口口声声说是臣女害了她,可有实据?难道仅凭当时臣女也在场,就可以臆断是臣女所为吗?” 第519章 有个好爹 林婉蓉话说得不卑不亢,这让林国公心下稍安。 羽妃端起茶盏,低眉浅尝的一瞬,也朝暗处递了个眼色。 宋楚煊了然,神色淡淡的,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和熙儿只需安静作壁上观,看着几人狗咬狗就好。 莫瑾芸立即质问。“林小姐可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你敢在圣上面前保证,那群奴才不是你差人请去,看我和二殿下笑话的?” 那是欺君的把柄,林婉蓉当然不敢否认,可她也不能承认。 “莫小姐自己不也说了?那里是供晚宴宾客更衣之用。和你一样,臣女或是二殿下席间要换衣也并不奇怪。” “是么?” 莫瑾芸眸光玩味地觑着身旁二人。“能在同一时段,同一地点出现,林小姐和二殿下还真是有缘呢!” 作为贵女中的表率,冠花楼之事她不好明讲,但隐晦地暗示总可以? 羽妃笑意嫣然。“皇上,二皇子与两位小姐皆是品行出众之人。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了。” 误会?她一个人误会,全城百姓也都误会了?反驳的话卡在喉咙里,莫瑾芸却不得说。 莫丞相惯是个老谋深算的。听了这么久,他大概也猜出了七八分。 林婉蓉的本意恐怕真是要拉瑾芸出来垫背的。无奈后来阴差阳错,才未能得手。至于原因二皇子铁定脱不了干系。 如此一分析下来,这当中便有了两条主线。一条是瑾芸在宫内遭人陷害,而另一条则是林婉蓉和宋奕昕之间的牵扯不清。 若将二者混为一谈,不单对瑾芸索要的公道无益,还会招来羽妃的护短,乃至攻击。何况,在皇帝跟前掰扯皇子,那不是越俎代庖,打皇家的脸吗? “陛下,羽妃娘娘,小女不懂事,一时口不择言,是臣自小溺爱过度了。但,小女在更衣室内被迷晕一事,确属事实。此行为之恶劣,自不必臣多言。 况且,今日乃是上元佳节,进宫赴宴之女眷众多。如若不是针对瑾芸,受害的也会有她人。行事如此肆无忌惮,更不把朝臣,把圣上放在眼中,定不可姑息啊。” 莫丞相一番话言之凿凿,上纲上线。林娅熙真想给他点个赞。 林婉蓉的后背上冒出了一层冷汗。想起之前,宋奕昕说她将自己的前程亲手葬送,当时她还听不大明白。而今有莫丞相在,她便全都懂了。是啊,莫瑾芸是蠢,可她却有一位精明强干的好爹。 皇帝点头。“嗯。莫小姐是在宫中被人下的手,朕确实该给丞相一个交代。福公公,传那几个撞见此事的奴才。” “臣谢陛下体恤。” 半盏茶不到,福公公便领着几人回来了。太监侍卫们跪了一地,给皇帝,宋楚煊和羽妃等人都请过安,这才胆战心惊地等着问话。 “朕只问你们一件事情,你们可要如实招来。胆敢有隐瞒者,即刻杖毙。” 天子不怒自威。几人随即磕头如捣蒜。“是。奴才万不敢有假话!” 皇帝指着打头一人。他对这名太监有点印象。 “那就由你来说。为何要去做更衣用的偏殿?又是谁叫你们去的?” “回皇上的话,是一名年纪不大的宫女。开宴后不久,她曾来向奴才说,听见里面似有男女在行苟且之事,遂想请人过去查看。 想着这等小事也不便搅扰主子们,奴才和福公公报了备,才自己带着人前去了。” 福公公瞥了他一眼,也道,“皇上,奴才可以证实,确有此事。” “嗯。那名小宫女呢?人现在何处?” 林婉蓉手下紧揪着衣襟。迷香是小宫女点的,人也是小宫女带来的。若是这一关键人物招了,那她和姑母都落不得好。姑母那般缜密之人,绝不会任由这种威胁存在的? 她抬眸望向羽妃,找不出半丝慌乱,心才稍稍安定了些。 地上的太监一抖。“那小宫女是个面生的,奴才此前并不大认得。回到乾央殿后,好像就没见她了” 皇帝怒问,“不认得你们就信?这要是刺客,还得了?福公公,给朕拖下去,每人重打二十大板!打完了,再领着去寻那宫女。 还有,叫黄统领将凡到过更衣室附近的都盘问一遍。看有没有下迷药之人的线索。” “奴才遵旨。” 回话的太监苦不堪言。皇宫里的奴才没有一万,也得有八千了。他哪能都认全啊?这是去了出的问题。可若是不去而出了事,遭殃的还不是他们? 宋楚啸实则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愤怒。无外乎做做样子,给莫丞相看罢了。权臣的爱女在宫中受了辱,他不罚不查,难免说不过去。 找不到小宫女,莫瑾芸的事情就只能暂告一段落。林婉蓉暗想,以姑母的谨慎,人怕是也寻不回了。 事实证明,她猜的没有错。那名宫女的尸身是在第二日辰时被捞上来的,地点在冷宫的一眼枯井里。等发现时,人已经冻实心了,脸也早被刀划得无从辨认。但,此为后话。 正当林婉蓉为躲过一劫而庆幸之时,御书房内一直冷漠看戏的宋楚煊第一次开口了。 “莫小姐是受害人不假,可本王的二皇侄又何尝不是被利用的呢?若非二皇侄无意中进错了房间,现下被传私情的恐怕就是你二位了。” 眼见火苗都快熄了,却又被晋王当头浇了油,蹭蹭往上窜。林婉蓉的心跳又急又乱。她不清楚男人要干什么。 然,宋楚煊并没有让她等太久。“本王想问二皇侄一句,你又是因何会去到那座宫殿的?” 被问的宋奕昕霎时间压力陡增。无形之中,八皇叔就是有这般威压。换作是父皇,他都不会如此畏怯。 没有十拿十稳的把握前,对皇叔撒谎,就得做好体无完肤的准备。何况,话还是乾央殿里的小公公传的,他想瞒也瞒不住。为保林婉蓉吗?不值当。 “回皇叔,侄儿是受了林大小姐的婢女相邀,说她家小姐有话相商” 叼住软肋的莫瑾芸瞬间活了过来。“林婉蓉,你不是说,你什么都没做过吗?!私邀二殿下,我看你还要如何狡辩!” 羽妃和林国公见状,眉头俱是一皱。 晋王何故要帮着莫瑾芸讲话?因着莫家占了个理字,原本的局面勉强还算得上势均力敌。可晋王的介入,岂不是要把婉蓉往火坑里推? 第520章 踩进泥里 宋楚煊正眼看向林婉蓉,薄唇轻勾。 “林大小姐可愿说与本王听听,你私下来找二皇子,所为何事?” 被那样一双漂亮的凤眸直直盯着,林婉蓉倏地生出一种想哭的冲动来。羞窘不堪吗?无地自容吗?都有一点。但更多的是慰藉。 多少年了?那个她痴恋半生之人终于肯真真正正地看她了!求而不得的苦楚一股脑涌上来,令她竟有些招架不住。 在高位上男人的注视下,林婉蓉垂下眼睑。此刻满身的狼狈叫她自惭形秽。 “回王爷,臣女臣女是想同二殿下商议该如何制止谣言一事。谣言虽系无稽之谈,但对臣女的影响却极为恶劣。” 她不要在晋王面前和宋奕昕有丁点的关系。她要他相信,自己仍是清白的。哪怕躯身不是,她的心也只属于他呀! “好哇,你总算是承认了!” 莫瑾芸却不买账。她手指点着林婉蓉,兴奋地叫道,“身为大家闺秀,第一才女,你居然深夜邀约男子私会。不管是何理由,此种行径都是极为人所不齿的。” 林婉蓉一脸神伤地反问她,“莫瑾芸,你被侍卫看去了春光,便不依不饶来求皇上主持公道。若被满城谣传为不洁之人,将心比心,你又当如何呢?还是说,我唯有以死明志,你才会开心?” 林国公惊呼。“婉蓉!” 被她这假扮的可怜激怒了,莫瑾芸也犹不示弱。“你以为整件事情上,就只有你林婉蓉一人是受害者吗?! 既然二殿下是经你授意叫去偏殿的,你又如何解释我会在同一时间被迷晕?你可亲口承认过,他该去的是第三间厢房。皇上,当时臣女所在的正是第三间!” 隔空扫了一眼莫瑾芸,羽妃幽幽开口。 “莫家小姐,为了给你主持公道,皇上已经提前离宴,又命人在宫内大力搜查了。如今,那小宫女尚未找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你若再这般无端猜疑,未免辜负了陛下的心意,显得胡搅蛮缠了。” 莫丞相赶紧插话。“羽妃娘娘教训的是。皇上如此重视,老臣感激不尽。瑾芸,你也适可而止。” “父亲,连您也不信任女儿了吗?” 莫瑾芸气急败坏。凭什么羽妃一句话,她就得闭嘴?林婉蓉都被逮个正着了,却还要她忍?林婉蓉的清白是清白,她的就不是了么?无论使什么法子,今日她就是要将林婉蓉踩进泥里去! 哼,皇帝不是还没发话呢么?那她便冲着皇帝说。 “皇上,臣女有冤啊,实难如羽妃娘娘一般从容。林家小姐屡次扯谎,又屡次被戳穿,已毫无公信可言。臣女有理由怀疑,她便是构陷臣女与二殿下之人。” 没想到,莫瑾芸不惜一切都要搞死她。林婉蓉也急着为自己争辩。 “皇上,若是没有证据就可以胡攀乱咬,那臣女也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莫家小姐因贪恋权势地位,故而自导自演了更衣室这一出戏。意图以此相要挟,从而嫁作二皇子妃。这也并非毫无可能?” 狗咬狗一嘴毛,看着果真过瘾! 能撕得如此逻辑周密,又精彩纷呈,林娅熙都忍不住要为二人鼓掌了。宋楚煊也是抿唇一笑。估摸着,火候该差不多了。 莫瑾芸猛地从地上跳起来,眼底猩红。“林婉蓉,你可真能巧言善辩。此等龌龊心思,也只有你能够想得出来!” 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莫瑾芸又道,“多说无益。你不是坚称冠花楼的流言系以讹传讹么?皇上,臣女有一最后的请求,可以将此事快速做个了断。” 皇帝听得头大如斗。可有国公爷和丞相在,叫哪一方含冤都不会服气。 “你讲。” 莫瑾芸阴森笑道,“臣女请求,为林婉蓉验身!若她仍为处子,不单今夜之事臣女既往不咎,还会在全京城人面前向她公开致歉,替她澄清。假若她不是,真相也就大白了!” 林国公大惊。“皇上,不可啊!婉蓉还未出阁。若让人知晓了她在宫内被验过身,将来一辈子都要被戳脊梁骨啊。林家在京城还有何颜面?” 林婉蓉坐在地上,已是花容失色。是不是处子,她和林国公比谁都清楚。莫瑾芸这般不死不休,她该怎么办?! 见父女二人又是惊慌,又是失措,羽妃便也猜中了三分。正欲为林婉蓉求情,宋楚煊却先她一步开了金口。 “有何不可?本王倒以为,莫小姐的提议甚好。国公爷不是几次三番向皇上请旨,要本王求娶林大小姐么?本王的婚事可不是儿戏,而晋王妃的名声又岂能是不清不白的?” 所有人都不曾料到,晋王会是在这里等着! “皇上想本王娶林大小姐也未尝不可。只要,她仍是处子之身。可若是她不愿验,或不敢验,今后一旦被本王查明属实,那本王可就要怀疑国公爷欺君在先,抑或是陛下对臣有微词了。” 男人轻飘飘几句话,便把利弊都摊开到了明面上。皇帝近来虽有将林婉蓉强塞给晋王的意思,可那跟林婉蓉失贞还是有着天差地别的。 要人娶一个不爱的女子,或许是兄命难违。但要人娶一个不洁的女子,那就如同胯下之辱了。皇帝想挫挫宋楚煊的锐气是不假,却从没有打算过要与他彻底闹翻啊。 “嗯。京中谣言四起,晋王难免会有所顾虑。这样,福公公,传嬷嬷带林大小姐下去验身。倘若事后有一个字泄露出去,在场的宫人一律斩杀!林国公,朕这番安排,你可接受?” 林国公碰了晋王的硬钉子,哪里还敢不从?再包庇婉蓉失身一事,整个林家都得背上欺君这口大锅。那他小十年来的计划和经营还没开始,岂不就要结束了? “皇上圣明。臣无异议。” 此时的林婉蓉完完全全慌了。她摇着头,眼中惊恐万状。“女儿不要啊。父亲!” 又爬到羽妃脚边,抓着她的裙角央求。“姑母,姑母,您救救婉蓉啊!婉蓉不要验身!” 羽妃和林国公想的一样。事到如今,皇帝和晋王都表明立场了,她也只得明哲保身。 “婉蓉,别怕。姑母相信,你定是清白的。” 第521章 害人害己 绝望,铺天盖地般袭来。林婉蓉接连被舍弃,登即泪如泉涌。 当初,她为何不听父母的劝告,执意要在泥沼里挣扎呢?从她被宋奕昕强占的一刻起,哪还有什么两全其美?最终,自己竟是被最爱之人伤得最深吗? 林婉蓉抬头,朦胧着泪眼去寻找那双凤眸。她太想要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将她踩入十八层地狱?她明明那么爱他呀! 可惜,那双眼却再没有施舍给她一个眼神。 看着失态的林婉蓉,莫瑾芸心里没有一丝同情。害人终害己罢了。 她恶意地嘲讽道,“林大小姐心虚个什么?你不是认定,城中所传皆系谣言吗?为何又不敢证明给皇上,给晋王看了?我还等着向你公开道歉呢。” 不忍见她这般无助,林国公和羽妃都已别过了脸去。 福公公碎步上来。“林大小姐,请随奴才去一趟偏殿。” 闻言,林婉蓉犹如被针扎。她猛然收住泪,跪起身,揪着宋奕昕的衣襟。 “二皇子,你说句话啊!将我害成这副下场,你满意了吗?!” 宋奕昕眉头紧皱,缓缓挣开抓乱他衣襟的手。“林大小姐请自重。本殿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父皇还在呢,他总不能认下那禽兽之事? 被男人一把掀翻在地,林婉蓉先是哭,而后突兀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跟哭声混在一起,诡异,又不能自已。在御书房内回荡了有一会,林婉蓉才像是笑累了,朝福公公摆了摆手。 “公公不必验了。早在初六那日,二殿下便已经夺了臣女的贞操了。” “什么?!” 御书房内,至此还不明真相的也只有皇帝和莫丞相两人。莫丞相不作声,皇帝却是坐不住了。 “昕儿,这可是真的?” 宋奕昕又是羞愧,又是愤懑,向前膝行了几步说道, “父皇,请您一定要相信儿臣啊!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儿臣伴在父皇身边,从小耳濡目染,岂会做出那等伤天害理之事?” 林婉蓉麻木了,也辩不动了。 无论这个卑鄙小人说出或者做出什么,她都不再感到意外。事已至此,皇帝信与不信,又有什么所谓?总之,她这一生算是毁了 看到现在,宋奕昕真是再一次刷新了林娅熙对于渣男的认知。虽然林婉蓉不值得怜悯,但不可否认,遇上宋奕昕也是她最大的劫数。 莫瑾芸目的终于达到了,也就没再不合时宜地插嘴。所有的冷嘲热讽,且等她回去的! 而林国公这会又能拿二皇子怎么样呢?婉蓉的处子之身是被谁破的,又是何时破的,除了当事人,谁敢说知晓?即便他信赖婉蓉,难道就能在御书房里训斥皇子了么? 他握紧拳头,跪到林婉蓉身旁。 “臣恳求圣上明鉴,还二殿下和小女一个真相!” 却在此时,宋奕昕出人意表,给皇帝磕了个头。 “父皇,几日前,儿臣就曾向父皇袒露过心迹。因为林大小姐才情出众,儿臣一直心悦于她。这一份心意,儿臣足足珍藏了五年。 今夜之事刚发生时,儿臣也有扪心自问,如果是最坏的结果,会否还愿意娶她” 宋奕昕满脸深情,苦笑着说道,“无奈儿臣再是理智,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所以父皇,儿臣所求恩典不变,愿娶林大小姐为皇子妃。请父皇成全!” 至此,林婉蓉失身又失信,已是无力回天。而宋奕昕却勇于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求娶,令御书房内的全部人都目瞪口呆。 反转再反转的剧情发展,甚至超出了林娅熙的运筹。 二皇子会矢口否认,她不奇怪。纵使对天元律法不熟悉,她也知道强占臣女是罪。宋奕昕贵为皇子,虽不大可能因此而入牢狱,但在皇帝和重臣眼中总也是不光彩的。 是以,林娅熙才更加疑惑。既然林婉蓉已非处子,且在他人看来,情郎又不是宋奕昕,那为何还要自己绿自己,当接盘侠呢?难道,这渣男说爱林婉蓉竟是真的? 林国公等人,包括林婉蓉自己都没有料到,宋奕昕会来这手。倘若拿不出切实的证据,国公府唯有认栽,悄无声息地将人下嫁。最好的打算也只能是给二皇子做妾。 皇帝愣了两秒,而后忍着气说道,“昕儿,父皇知晓你重情重义,但皇子妃的人选还是不能草率了。你也想想清楚。今日乃上元佳节,此事容后再议。” 当着林国公和羽妃的面,皇帝不好说得太露骨。一个失了品德的女子在民间是要被浸猪笼的。他可以不追究,但不代表他能够接受这样的人做自家儿媳妇。 宋奕昕却再次坚持。“父皇,儿臣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儿臣虽不知林大小姐经历了何事,也不知谣言一说缘何而起。但,儿臣对她的心意矢志不渝。” 皇帝被气得手抖。他是该说这个儿子愚蠢呢,还是忠贞呢? 羽妃跟林国公半是讶异,半是欣喜。宋奕昕纵有千错万错,却也算是敢作敢当了。依着眼下的形势,晋王妃的位置已绝无可能。若是婉蓉能做成二皇子妃,那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过,二人都极有分寸,一句话不多说,只静待两父子定夺。 林婉蓉心如死灰,瘫软在地上。要如何便如何,她已无力挣扎了。 宋楚煊放下手中的茶盏,似是自我感叹道,“都说最是薄情帝王家。经此变故,二皇侄还能对林大小姐深情至斯,令本王也为之动容。” 男人侧头,面向皇帝。“皇兄,儿孙自有儿孙福。奕昕也不小了,在朝中摸爬了几年,自是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何况,你情我愿之事,皇兄又何苦棒打鸳鸯? 林国公,你的意思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大小姐的婚事还得由你首肯才行。若是林家无异议,那本王便也为二皇侄求个恩典。” 一桩闹剧般的婚事,不想晋王居然做主同意了。林国公连把人下嫁给落魄举子的准备都做好了,听见这话,哪还有不应的? “二殿下乃人中龙凤,臣万不敢有奢望。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第522章 皆大欢喜 莫瑾芸嘴上不敢有怨言,但内心是极度不爽的。 林婉蓉背着这么大个污点,怎么还跟不倒翁似的,绝地反弹了?!皇子妃啊,多少贵女眼热着呢,凭什么叫她轻而易举地拿下? 她那点子小心思,宋楚煊一眼便知,遂又勾唇浅笑道, “皇兄若是不想委屈了二皇侄,臣弟倒是有一个建议。既然奕昕素来心仪才女,如若莫丞相不介意,不妨就将莫家小姐也一并嫁入。” 这提议,牛掰啊! 林娅熙在心中猛给男人拍手叫好。这是要把二皇子的后院搅得鸡犬不宁,让两大才女斗个你死我活的节奏啊。 莫瑾芸焦急地看向自家父亲。她的身子都被太监侍卫们看了,目前还没有个说法呢。 尽管丞相府嫡女不愁嫁,可这事若被传扬出去,多少还是会影响亲事的。皇子妃的名头在今夜之前都是种殊荣,遑论是在闹过这一场之后了。 莫丞相考虑的却远比自己女儿要多。一旦莫瑾芸嫁给宋奕昕,那他便算是在太子的遴选中站了队。站对了,皆大欢喜。可若站错了,莫家的锦绣前程也就看到头了 皇帝顿了顿。“也罢。难得晋王关心皇儿们的婚事。莫爱卿,你是如何想的?” 盛年的皇帝,成年的皇子,势必要有一场皇位争夺保卫战。国公府的爵位世袭罔替,到了林国公祖父那一辈,已经隐隐在走下坡路了。这一代人中又没有男丁,林家势力凋零得厉害。所以,皇帝才会安心把林婉蓉许配给晋王。 反观几位皇子之中,宋奕昕与宋奕宸如今旗鼓相当。这正是皇帝所乐意见到的。而林家助益不足,宋奕昕将来难免会陷于劣势。 假若,他有了莫家女呢?那便又不同了。 莫丞相位居文职之首,在文臣中的地位显而易见。宋奕宸的母族则是武将出身。一文一武,不失为彼此间极好的牵制。 莫丞相也是一番千回百转后,才拱手说道,“臣也都听圣上的。” 皇帝单指敲了敲龙案,沉吟道,“既如此,朕便允了。将林家小姐和莫家小姐同时嫁入二皇子府,各为平妃。下月择吉日完婚。” 听是平妃,除开莫瑾芸,众人心里皆是满意的。一晚上连得两大助力,宋奕昕更是激动得叩首。 “谢父皇,谢八皇叔恩准!” 距离从乾央殿出来,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皇帝命福公公出面,让上元宫宴散了。几人简单道过贺后,各自离去。 -- 回程的马车上,莫瑾芸甩着莫丞相的衣袖。 “父亲,您怎么不为女儿多争取一二呢?林婉蓉闹了那么大的笑话,要女儿如何跟她平起平坐?再怎么说,也该是女儿为正妃,她至多为侧妃才对啊。” 莫丞相拍拍她的手。“二殿下对她一往情深,态度坚决到连皇命都不顾了,父亲说了也无用啊。你这一份还是晋王开口要来的呢。” “可一想到日后什么都要和她争,女儿心里就膈应!” 想着她下个月就要出嫁了,莫丞相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瑾芸,父亲身为男子,也是过来人。二殿下将来是不会只有你们两个女人的。你的目光也要放长远些,别总盯着林婉蓉一人看。 要宠爱,光靠一味地争可不行。要有技巧,有脑子。利用他人的弱点,做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才是最高明的。” 对呀!婚前不洁已是林婉蓉一辈子都洗不掉的污点了。巧以利用,还怕她会压过自己不成? 就算宋奕昕当下说不在乎,以后等有了新欢,谁又说得准呢? 莫瑾芸挺了挺腰板。“还是父亲看得透彻,女儿受教了。那林婉蓉给女儿下迷药一事呢?” 看着想法还颇为天真的女儿,莫丞相摇了摇头。 “皇帝能做出那番举动,已经是给莫家面子了。你真以为那名小宫女还找得到? 林婉蓉敢在皇宫里算计二殿下,凭的是什么?没有羽妃娘娘的示意,她一个林家未出阁的小姐岂能收买得了皇上的奴才?此事这就翻篇了,你休要再提。” 想想羽妃确实几次从中作梗,莫瑾芸只得应道,“哦,好” -- 另一架出宫的马车里,林国公和林婉蓉父女就没有那么淡定了。 林婉蓉脸色惨败,极其难看。她发誓不要嫁给宋奕昕的。那个毁了自己一生的禽兽,她该如何面对?强颜欢笑,假装无事发生吗?她做不到! 瞥了一眼角落里半蜷着的人,林国公口气生硬。 “婉蓉,皇帝金口玉言一出,你与二殿下的婚事就算定了。也别再多想了。这个月便在府中安心待嫁。” 林婉蓉倔强着不说话,可眼泪却似断了线。林国公不无气闷。 “父亲都没有责问你呢,你还自认为委屈了?今晚陷害莫瑾芸跟二殿下之事,若不是没有证据,你叫父亲和姑母如何收场?” 林婉蓉目光诧异地望向男人。原来,他担心的竟是这个? “女儿也不想被人钻了空子,给父亲和姑母惹来麻烦。” 林国公掸掸袖子。“总之,能嫁给二皇子已经是眼下最好的结局了。冠花楼一事上,他虽有不对,但关键时还肯护着你,也算是有情有义。 即刻起,你便将先前的不愉快,还有晋王都忘了!这样对谁都好。” “有情有义?” 林婉蓉嗤笑,直视着林国公。“父亲可曾设身处地,为女儿着想过?若不是他糟蹋了女儿的清白在先,现下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林国公十分肯定地回道,“你和晋王么?不会不一样。施压了这么久都不见他点头,你也该认清现实了。 况且,婉蓉以为今晚,甚至初六那夜是谁钻的空子?再不识好歹地凑上去,只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整个国公府!” 头一次听父亲说出如此重话,林婉蓉突然感到很陌生。 林国公向来是温吞慈爱的性子,可刚才的他却强势得几乎不近人情。是错觉吗?还是不想再看自己执迷不悟了? 见她怔愣,林国公又安抚道,“婉蓉,你放心。你与莫瑾芸虽为平妃,但只要你不去惹怒二殿下,他是不会亏待于你的。” 林国公语气之笃定再一次令林婉蓉意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她无声笑笑。 “女儿记下了。”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林国公最后叮嘱。“嗯。你的婚事乃陛下亲赐。若是在出嫁前生出任何变故来,林家都将被视为抗旨不遵。这一点,婉蓉应该也清楚?” 黑暗里,林婉蓉的心一揪。拜宋奕昕所赐,现如今她连自己的命都掌控不得了。 第523章 朝野震荡 与此同时,林娅熙窝在宋楚煊怀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睡眼惺忪的样子令男人俯下身来,轻吻了吻她的秀发。 “困了?” “嗯,是有一点。” 少女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小脑袋在他胸口上蹭了蹭。“王爷,你说宋奕昕今晚为何一定要娶林婉蓉呢?难不成,他对她还是真爱?” 宋楚煊挑唇打趣她。“怎么?熙儿这是被感动了?” 林娅熙哼笑。“切,渣男恶女的爱情么?他们互为一对,不去祸害无辜确实挺好的。” “所以,你就安排他们互相伤害?” 少女的眸光里星辰点点。“没错。宋奕昕会走错片场,就是我让三十三和咖啡做的。 我就知道,林婉蓉不顾非议也要亲赴上元宴,定是想出了什么幺蛾子。看她和莫瑾芸穿着一样的金橘褙子,她那找人顶缸的意图我便大概猜到了。” 宋楚煊抱紧怀里的小人儿,宠溺地晃了晃。 “本王的熙儿就是聪明。只对林婉蓉的计划稍作更改,在半路上替下她那丫鬟,结局便大不同了。” 蝴蝶效应么,她是做到了。但,林婉蓉的下场却要比林娅熙预想中的好太多。 她原以为,这一次不但能折辱第一才女的名声,还会赔上她所有的自尊与骄傲。让堂堂国公府嫡女也过一过讨不得皇家待见,又被世人唾弃的日子。 逼一个骄贵惯了的人低头做妾,遭正室磋磨,那可要比直接杀了她解气多了。这样一来,林娅熙也算是为自己,为逝去的林婉卿报了仇。 无奈,宋奕昕却并没有完全按照她设定好的剧本走,而是坚持要娶林婉蓉做皇子妃。这令她费解的同时,更多的还有不痛快。 林娅熙商业吹捧道,“王爷也不遑多让啊!给林婉蓉拉了个死对头进来,让她只能做半个皇子妃。估计,俩人这会都气着呢。 这法子妙是妙,可就是便宜了宋奕昕,反而赚到了莫丞相一脉的支持。不过说真的,我总感觉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单纯。 甘愿冒着违背皇帝,被朝臣看低的风险,也要明媒正娶于林婉蓉。以宋奕昕的人品,他不可能无所图的呀。” 宋楚煊闻弦歌而知雅意。“熙儿莫不是还想扳倒二皇子?至于林婉蓉?呵,只要她不死,一切恩怨就还不算完。” 林娅熙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可没有那等本事跟野心。何况,你们都是宋家人。王爷是长辈,可以算计他。我要回敬的只有曾数次害我的林婉蓉母女。 拨出萝卜带出泥。要是为此而波及到了宋奕昕,我也是不会手软的。到时候,王爷你别怪我就行。” 听罢,宋楚煊会心一笑。这小女人也是很在乎自己的嘛。否则,如何会因为二皇子而考虑他的感受? “小傻瓜,本王最在乎的还不是你?你想要什么,本王不是双手奉上?” 他点了点少女的鼻尖,又凑至耳边,用沙沙的气音说道,“而且将来,你才是我最亲的家人。” 林娅熙脖子瑟缩了一下,被他说得耳朵痒痒,心里也痒痒的。 “宋楚煊,你还真是越来越会花言巧语了!” 男人含笑望着她。“熙儿不喜欢?” “” 好。口是心非不是她的风格,但她拒不回答,总没毛病? -- 上元节一过,朝中的事务便也跟着恢复如常了。皇帝和各部衙门的官员们都花了两日左右的时间适应,才将年前积压的事情一一捋顺。 渠城知府贪墨一事,刑部已经审理得差不多了。养尊处优了多年,江鹤受不住大刑,将这些年来贪污的细节供认不讳。而在他所提供的证词中,颜家的冤案也再度被翻了出来。 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江鹤一介小小知府,之所以能够贪下近百万两的官银,居然是得益于户部尚书徐泉的庇佑。 此事一出,朝野震荡。不少大小官员纷纷掉马。 “岂有此理!” 啪的一声。 御书房内,皇帝将贪污受贿的官员名册重重砸在案上,又甩手丢了一个砚台。 “朕的江山,天元百年基业,都要被这一群蛀虫给掏空了!” 福公公急忙跪地劝道,“陛下请息怒,您龙体要紧啊。” 此前被认命为该案主审的刑部黄侍郎也愤慨道,“臣也没有想到,此案牵连的人数会如此之多。贪墨金额之巨大,更是令人咋舌。” 皇帝极力压制着怒火,指着黄侍郎。 “你给朕说说,他们都是如何狼狈为奸的!” 黄侍郎拱手。“是。因渠城地处西北,十年九旱,知府江鹤便借着职务的便利,将每年朝廷拨下去的赈灾银两扣留两成。年年两成,积少成多,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而作为户部尚书的徐泉从中为他行了不小的便利。是以,单从账面上根本看不出问题,数字也都对得上,就连运出京城的银两也是一文不少。 派去监督的户部官员又都是徐泉手下的亲信,更不可能告发二人了。最终,那两成脏银中的一成再在每年岁末,以上缴赋税的形式流回到徐泉的口袋里。” 皇帝眯起眼睛。“好你个徐泉!枉费朕如此器重他。背着朕做出这种勾当,真是胆大包了天! 朕养了你们这么大一群官员。十年来,朝中竟是无一人发现蹊跷么?!” 身为这群人当中的一分子,黄侍郎也暗暗捏了把汗。 “回皇上,五年前,这件事是有差一点被捅出来的。只可惜,当时官官相护。最后,却是户部的颜侍郎家被推做了替死鬼。” “颜侍郎” 皇帝极力回想着这个名字。 “是,颜侍郎。由于赈灾不利,当年的渠城曾有大量流民涌入京城告御状。后来经钦差大臣查明,五十万两的朝廷银款中,只有四十五万两切实到了渠城的账上。 而在后续调查的过程中,刑部在颜家别院里刚好发现了埋于后院的五万两。虽然银两上均被挫去了官印,但金额吻合,且颜侍郎又是户部的经手人之一。所以,颜家便被定为了该案件的主犯。 年前,那真正的五万两官银又有部分被从江鹤的私库里查抄。臣这才敢断定,颜家一族是被献祭出来顶罪的。” 第524章 恢复自由 皇帝揉着眉心,叹道,“看来,是朕错怪了颜家啊。那颜家人现今都如何了?” 黄侍郎受了益安伯府世子的嘱托,自然是略微知晓一些灵鸢的事情的。 “当年的颜氏族中,凡有成年者皆已被斩首。未成年的男子被发配北地,女子则是充作了官奴。而今,京城中的第一花魁灵鸢姑娘,便是颜家的血脉。” 瞥了一眼黄侍郎,皇帝扭着手上的青龙玉扳指。 “嗯。真相既已大白,颜氏一族所蒙受的冤屈也该昭告于天下。颜家后代的责罚便都免了,再赏赐些东西,好生安抚。” “吾皇圣明!” 又回到贪墨一事上,皇帝侧头问向福公公。 “据朕所知,徐泉这人在朝中一直有着清廉奉公的形象。徐家也非金栏玉砌,大富大贵的门第?” 福公公躬身说道,“回皇上的话,的确如此。徐家从不向外曝露银财,也是掩藏得极好了。” 皇帝再看向黄侍郎。“那被徐泉贪污的银两呢?都有查抄充公么?” 被问到重点,黄侍郎的腰垂得更低了。 “徐泉吞下的一半银两至今尚未找到。不过,刑部的侍卫们已经在日夜追查了。” 皇帝顿时皱眉。“如何会找不到?江鹤那里花了七七八八,尚且能剩余二十七万两。徐泉手上少说也该有五十万两。五十万两白银都抵得过整个雍州半年的赋税了!” 黄侍郎哆嗦着嗓子回答。“陛下所言极是。徐家名下的全部家产都已被冻结。各地置办的房屋铺子等也都被翻了几翻,均是不见官银的迹象” “那就去查跟徐泉走动频繁的氏族。朕就不信了,几十万两的银子还能长翅膀飞喽! 还有,刑部都是干什么吃的?徐泉一介书生,骨头能有多硬?大刑通通上一遍,还能撬不开他的嘴?” 关了这几日,大刑怎还会没上过?可那徐泉也是硬气,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了,也愣是一个字不肯说。连他的结发妻和老子娘都被去了大半条命,人家依然是咬死了不松口。 黄侍郎有些支支吾吾。“陛下,臣其实有一怀疑。” “说!” 黄侍郎埋着头道,“是。臣是怀疑,此案的主谋并非徐泉,而是另有其人。巨额银两会不翼而飞,要么是早被转移走了,要么就是被花掉了。” 这种猜测黄侍郎岂敢乱说?猜中了,抓到人,他是大功一件。倘若猜错了,搅得朝堂血雨腥风,人人自危,那他事后也逃不了被参本子,骂他进献谗言,危言耸听。 被提前转移的可能性,皇帝也想到了,所以才要他去查与徐家交好的氏族。可要说是花掉了 五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败光? 皇帝沉吟道,“江鹤热衷于收集字画。可这徐泉乃寒门子弟出身,能有什么嗜好呢?如此大一笔进出,不可能一点痕迹不留。” 难道是一股寒气窜上脊梁,皇帝惊一立目。 “查!给朕彻底地查!” 黄侍郎当即跪地。“臣遵旨!” -- 一过正月十五,年味也就淡了。 自从那晚被宋奕昕从冠花楼里放走,灵鸢不久便遇到了带人潜伏在附近的张四。马车辗转了半宿,在确认无人追来后,几人才溜回了槐家胡同的小院。 直到这一日,张二兴冲冲地从门外进来。 “姑娘!姑娘!外边有好消息了!” 掀开厚重的棉帘子,灵鸢笑着上前迎他。 “是什么好消息,能把二哥开心成这样?” 那抹久违的,发自真心的笑,上一次见已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虽只穿着颜色布料都最普通不过的棉袄,但褪尽铅华的灵鸢却似乎才真正活过来了一般,重拾了这个年纪少女该有的朝气。 在心中感叹完造化弄人,张二也笑了。 “天大的喜事!姑娘听了,保准儿比我还雀跃呢。走,进屋说。” 闻言,灵鸢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但也不敢奢望太多。 屋内的矮架子上烧了两个炭火盆子,倒是比寒冬腊月的室外暖和了不少。 张二站在一旁,一边就着火烤冻红的双手,一边说道, “今儿一早,我又去衙门周遭转悠,想探探那边还有没有什么新的动作。结果却在大门外,撞见官兵正在贴皇榜。挤上去一瞧,竟是与姑娘家有关的!” 灵鸢的心怦怦跳得厉害,只听张二又不无激动地说,“姑娘,颜家沉冤得雪了!” “什么?!” “可是真的?” 正用早膳的杨柳几人也都惊得站了起来。 张二如释重负地点点头。“嗯!那皇榜我反复读了好几遍,千真万确。江鹤在牢里供出了与他贪墨的同谋,也承认了颜家老爷是被他们使计诬陷的。 皇帝已经下了旨,将徐泉和江鹤两家株连九族。其他共犯视情节,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颜家族人则全部免刑,即日恢复自由身!” “那太好了!” 杨柳两步跳到灵鸢身边,拽着她的衣袖。“姑娘,你做到了!” 虽然冥冥之中有着某种暗示,但当听人真真切切把话讲出来,复杂交织的情绪还是令灵鸢一时承受不住,急需一个释放的出口。 似是过了许久,灵鸢才从不敢置信中反应过来,也回抱住杨柳。二人喜极而泣。 “是啊,我们做到了!父亲,母亲,还有颜家上下的在天之灵终于可以安息了。” 看着眼前煽情的一幕,张家兄弟也都触动不已。张三转过身去抹眼泪。就连张大这样的糙汉子都避免不了地红了眼圈。 等六人的心情都稍稍平复了,杨柳才想起来问。 “恢复自由身,是不就意味着姑娘不再是奴籍,更不是冠花楼的花魁了啊?” 张二答道,“不错。冠花楼报的案子如今也已被官府撤销。姑娘大可以和寻常女子一样出门,再不必躲躲藏藏了。” 张四难得提议。“这真是天大的喜事!今日,咱们六个可得好好庆祝一番。” 杨柳忽而叹气。“可惜,婉卿却是不在。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也特别为姑娘高兴呢” 第525章 后会有期 “的确。尽管迟了几日,但如果没有婉卿布下的字画局,单凭我们怕也揪不出江鹤来。 那丫头的脑子是真灵光,比我这个狗头军师可强多了。这一走,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历经渠城一事,张二对林娅熙可谓十二分地欣赏。别人或许不清楚,灵鸢还是了解林娅熙的真实身份的。她明白,她有她不能以真容现身的苦衷。 “婉卿会知道的。我们只管等她来联系就好。” 想了想,杨柳问,“姑娘,那你接下来是如何打算的?” 这一日的到来,灵鸢盼了整整五年,更在梦里幻想过无数次。她要远走高飞,离开京城这处伤心之地。颜家的冤屈令她负重前行,今朝大仇得报,她也该为自己而活了。 拍拍杨柳的手,灵鸢浅笑着说道,“我想先找到失散的颜氏族人,然后回老家,或者去哪里都好。天大地大,总也有我们容身之所的。” 杨柳和张家兄弟此前都多多少少承过颜家的恩情,是以才会为灵鸢不遗余力地奔走。听她说要远赴他乡,杨柳眼中的泪意顿时又涌了上来。 “那就让我也追随姑娘?除了你们,这世上我已经再无亲人了。” “傻姑娘,说什么追随不追随的。你我之间从来就不是主跟仆的关系啊。你们也同样是我的家人。今后我便是颜若鸢,只要你愿意,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张家兄弟们也相互看了看。张四让哥哥拿主意。“大哥?二哥?” 长兄如父,张大的话便等同家主。 “若鸢,我们兄弟以后也跟着你。过了这三四年金盆洗手的日子,好容易消停下来,偷鸡摸狗那些也干不动了。咱们四个别的不行,砍柴挑水的话,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 张大话虽说得朴实,但几个人听了心里都暖融融的。 灵鸢少有地亏人。“一把子力气,说的只是大哥自己?人家三个可还各有所长呢。精明管事,白面小生,江湖高手,哪一位单拎出来不是人才?” “再怎么人才,我也是他们大哥!” 几句活泼互亏的俏皮话把屋里人都给逗笑了。 颜家翻案的消息出来当天,林娅熙就知道了。终于能为灵鸢做一回事,替人达成心愿,她自是十分欣慰。又听槐家胡同回来的小十七说他们要走,林娅熙失落的同时,倒也觉得顺理成章。 于灵鸢而言,京城的记忆大抵是痛苦而屈辱的。即便她清清白白,即便她卖艺不卖身,又有多少人真不会在乎她冠花楼的一段过往呢? 花魁的名声如此响亮,某些人求之不得,而对她却是永远的枷锁。 “离开也好但愿,她能够走出京城的阴霾,去外面活出自己的人生。小十七,他们有说哪一日动身吗?” “听说是在五日后,从德阳门走。” 看向窗外簌簌而下的落雪,林娅熙想起灵鸢与她袒露心事那日,也是阴沉沉的天。 她喃喃道,“嗯,届时我也去送送他们。” -- 五日后,天朗气清。地上积了几日的雪也开始一点点消融。 两架载满物品的马车从胡同口出来,再朝城门方向缓缓驶去。还是张大驾车,张四坐车辕。但和去渠城时的发狠赶路相比,这一回就轻松得多。 到了德阳门,守城的官兵要对来往车马做例行检查。 杨柳挑开车帘看了看。“若鸢,前头还排着五六辆车,不如我们下去伸伸胳膊腿?下次再停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好啊。车里闷久了,我也正想出去透会气。” 二人走出去几丈远,正赏着路边一株野梅花树,就听身侧有人唤她。 “颜小姐。” 五年都不曾被人如此叫过了,颜若鸢一时没反应上来,还是一旁的杨柳轻声提醒她。 “姑娘,是找你的?” 颜若鸢这才偏头去看。冬日暖阳下,一抹算不得高大的俊俏身影朝她挥了挥手。 怔愣了一秒,她突然就会心地笑了。林公子翩翩依旧,不经意间,却仍是能拨动她心弦。 “我就知道你会来。” 林娅熙走近,看着她细布棉衣的打扮,笑着打趣道,“美人就是美人,浓妆淡抹总相宜。” 颜若鸢而今的性子开朗了不少,也回敬道,“美人就是美人,亦男亦女皆风流。” 瞧着二人熟稔,杨柳不好过来打搅,可总觉得这人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除了古玩商万青,林娅熙就以男装出现过一次。“杨柳,不记得墨香斋里你家少爷了?” 杨柳惊讶地瞪大眼睛,随后扑上来,搂住她的脖子,带着鼻音道, “婉卿!这半个月,你都跑哪去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幸好在走之前,我还能再见上你一面。” 林娅熙拍着她的背。“抱歉抱歉啊。当初有些我自己的原因,不能再和你们回小院去。这不一有机会,我就来了?” 杨柳松开她,抹了抹湿润的眼角,嘴里哼哼。“是呀,来为我们送行的。” 转头望了一眼城门口,颜若鸢也知道她们的时间不多了。最重要的话,她一定得说。 颜若鸢神色郑重道,“娅熙,谢谢你为颜家所做的一切。若不是你,今日的我只会继续生不如死地过活。” 林娅熙却笑得明媚。“若鸢,你我之间还需要言谢吗?那我岂不是欠了你好多句?这一别,你们可有想好要去哪?” 两人相视一笑。“嗯。我想先去趟北地,找到当年被流放的颜家子孙。然后,再寻个喜欢的地方落脚,随遇而安。” 说到这一句,离别特有的不舍愁绪又浓厚了几分。林娅熙忍着眼底的酸涩,依旧好看地笑着。 “那好。有杨柳姐和张家兄弟们陪在你身边,我也能放心了。” 颜若鸢急着小声问她。“可你呢?林家的事,又有谁能帮上你?要不我们留下” 林娅熙打断她。“你不用为我担心。我还有他。” 顺着手指的方向,颜若鸢和杨柳一同望上城墙。只见,一名绝美又霸气的男子披着黑狐大氅,也朝她们看来。 从未见过有如此高强气场的男人,杨柳立即垂头,不敢再多看。而那张面容却让颜若鸢依稀记起了一个名字,晋王。 不远处的张二招手喊人。“若鸢,杨柳,可以走了。” 闻声,少女们都收回视线。 林娅熙最先开口。“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未来我们都要各自珍重,知道么?” 颜若鸢含着泪,重重一点头。“好,我会的。林公子,林娅熙,后会有期。” 第526章 天地反差 出了德阳门,马车重新上路。 林娅熙怅然地立在原地,又望了一会。直至再也看不见那被塞得满当当的车尾了,一滴泪珠才滑落眼角。 察觉到身后的宋楚煊默默给她披了件斗篷,林娅熙扬起笑脸,扭头说道,“多谢王爷。” 男人握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熙儿,在我面前,你无需故作坚强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做你最真实的自己便好。” 林娅熙微愣。掩藏情绪早已成了她从前世带到今生的一种习惯。曾经,她是火爆一时的女爱豆。镁光灯下,哪有什么自我,都是些甜姐拽姐性感姐的人设罢了。 而今,有一个堪称完美的男人对你说,他喜欢最真实的你。这本身就让她觉得好不真实。 肩上的大掌那么温暖,又那么踏实。林娅熙一个没忍住,哭惨了。 直男宋楚煊最是扛不住她的眼泪,慌忙用拇指去揩少女的脸颊。 “怎么了这是?谁给你委屈了,还是本王说错了什么吗?” “嗯!” 林娅熙嘟着嘴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 “哪句话说错了?我马上改。你一哭,我心就跟着疼。” 宋楚煊一说完,非但他预期中的效果没有出现,林娅熙反倒哇地哭出了声。这回男人彻底慌了。怎么越是哄,哭得还越起劲了呢? “熙儿不哭不哭啊,乖。这些话本王以后再也不说了。” 林娅熙却反抓上他的衣袖,摇晃着说道,“不行!我要听,我想听。” 宋楚煊如何懂得女人九曲十八弯的心思,只是快被她给绕晕了。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说了她会哭,为何还要他说?这不是自虐么? “那等熙儿想听的时候,本王再说?我看你眼色行事。” 这一句算是说进了林娅熙的心坎里。少女终于破涕为笑。“好。” 谁能想到,外表冰坨子似的晋王爷在对一个人好时,竟又会这般火热。林娅熙就快被他融化了。 见她展颜笑开,宋楚煊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熙儿莫不是忘了,你现在可是风流潇洒的林公子。妆都花了且不说,哭声还震天。只怕,官兵们此刻都躲在城墙上看你呢。” 方才被宋楚煊感动得不要不要的,林娅熙还真是忘了这一茬! 她抿着唇,向男人的身后偷瞄了两眼。果然,城墙上有许多双藏得并不算很好的眼睛,见她望过来,瞬间都缩了回去。迟钝一点的,还与她对了个正着。 少女的脸刷一下子红透了,尽量缩着身子,猫在宋楚煊跟前。 “王爷为何不早说呀?每次来德阳门都要哭得稀里哗啦的。上回是老媪,这回是男子,我可没脸见人了啊!” 男人宠溺地勾起唇角,用大氅罩住她的头。“不怕。咱们以后再也不来德阳门就是了。” 林娅熙鸵鸟一样。“嗯,快走快走!” -- 颜若鸢一行离开京城半月有余,宋奕昕大婚一事也走完了纳吉和纳征等程序。不日,便到了钦天监所选定的黄道吉时。 二月初八,算得上是滴水成冰的一天。 因为是平妃,又同为府中嫡女,林家和莫家便不免在暗中较量上了。 一来是不想被城中好事的百姓看了笑话。二来也是希望自家女儿能被二皇子高看一眼。毕竟,纵然母家再是宠爱,对皇子后院之事也是鞭长莫及的。 秦氏和莫夫人都卯足了劲地为女儿置办嫁妆。虽说大件和贵重物什都是一早就备好了的,但平妃的圣旨还是打了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有了对比,嫁妆多少,添妆多少就显得尤为重要了。于是,大年一过,两家便又在城内城外网罗开来。 但,说一千道一万,诸事都没有亲迎当日,宋奕昕会亲自到哪家府上接新娘关键。 为了不厚此薄彼,礼部的意思是让林婉蓉和莫瑾芸同时出府。可新郎官一人不能二用。因此,唯有二皇子登门,才意味着真正的胜利。 林国公府。 从上元宫宴回来后,林婉蓉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的清冷骄傲不再,取而代之的则是孤僻和阴郁。 有了御书房里那一出,加之马车上林国公的警告,林婉蓉明白,如今她是愿意也得嫁,不愿意也得嫁了。 在床上辗转无眠了一夜。丑时末,她被进来梳妆的丫鬟婆子们叫醒了。 林婉蓉浑浑噩噩地坐到铜镜前,任由她们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哀莫大于心死。 “看了几十年的新嫁娘,林大小姐,您真是老奴见过最最漂亮的一位了!” 一名喜婆话说得十分讨巧,想试着活跃一下屋中僵硬的氛围。 林婉蓉天生丽质是不假,可如此沉闷的新娘子她还是头回遇见。不晓得她要嫁人的,还得以为这府上办的是白事情呢。 林婉蓉好似全然没有听到一般,仍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还是暖玉替她接的话。“我家小姐这两日休息不大好。今儿又有一整天的行程等着,我们还是先不要吵到她。” 喜婆讪讪应了。“诶,那好。怪老奴多嘴了” 闺房里,除了请来化喜妆的,还有两位是宫中派来的嬷嬷。见这架势,二人心里也犯嘀咕。 二皇子妃把不情不愿都写在脸上了,这样真的好么?不过,再怎么摆脸子,人家也有羽妃娘娘给撑腰。她们做奴才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忙活了将近两个时辰,林婉蓉才算穿戴完毕。她蒙着盖头,静静坐在榻边。连一身大红绣并蒂莲的嫁衣也驱赶不散她周身的压抑。与外界喧天的锣鼓鞭炮声,简直是天与地的反差。 秦氏一进来,见到的便是这幅场景。她挥手屏退了所有下人,想最后再叮嘱女儿几句。 “婉蓉,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一辈子就只这一回。即便是装,你也装得开心些?” 盖头下,林婉蓉仍是不语,只闷闷发了个嗯。 秦氏微一叹气,拆开她用力交握着的手,拍了拍。 “去了二皇子府可不比在家,凡事都要看开一些。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九八。很多当时觉着是天塌地陷般的槛儿,回头再看,往往也不过尔尔。暖玉那几个陪嫁丫头都还算尽心” 第527章 两位佳人 二人正说着体己话,门上忽然传来三下叩门声,随后是隐隐透着兴奋的丫鬟声音。 “夫人,大小姐,二殿下过来国公府接亲了!” 秦氏登即面露喜色。“婉蓉,快别想那么多了。你看,二殿下对你情深意重,你也该好好把握才是。你过得好了,父亲和母亲也就安心了。” 说完,秦氏忙出去将喜婆们招进来,未曾发现嫁衣上氤氲开来的一滩泪迹。 宋奕昕身姿挺拔,坐在高头大马上。跟来的亲迎队伍代他象征性地走完了流程。 一顶八人抬花轿和其后八十四台的嫁妆便浩浩殇殇,出了国公府。一路吹吹打打,引来无数百姓围观。 “诶,二殿下到了林府,而非莫府。看来,还是喜欢林家大小姐多一些啊?” “这婚事操办得仓促。谁知道,是不是为了掩盖之前有关二人的流言呢?说不定啊,莫家小姐就是那障眼法,被拉来凑数的。” “拉倒你。莫家什么门第?就算新郎是皇子,也没有拿丞相家嫡女凑数的道理。没准儿是她主动乐意,横插一杠的呢。” 嫁妆箱子一台一台地过,也真有人目不转睛地数着。 “哟呵,整整八十四台啊!看那扁担压弯的弧度也知道是实箱的了。国公府真够有门面的!诶,莫家那边是多少?有从那边过来的吗?” “听说打了个平手,好像也是八十四呢。” 两顶花轿一东一西,最终是在新修缮的二皇子府前相遇了。一个月的时间内,建新府铁定来不及。皇帝便划了这座闲置的出来,命内务司按规格改建。 莫瑾芸虽也谈不上有多爱慕宋奕昕,但在全城面前明明白白地输给林婉蓉,她多少有些接受不了。这边的人坐在花轿里生闷气,而另一边的却丝毫不领情。 下了花轿,过了火盆。宋奕昕在中间,牵着一左一右两位佳人,拜天地,拜高堂,对拜过后,送入洞房。 宋奕昕将人带去各自的院落。在喜娘的指引下,又完成了撒帐,挑盖头等仪式,这才回了前院宴客。 坐在红彤彤的喜房里,林婉蓉本能地就想到了冠花楼那夜,也是这般刺目。 幽幽环视了一眼房间,她对暖玉道,“帮我把妆卸了。” 暖玉不太确定地问,“小姐不先等二殿下回来了吗?” “他来或不来,又有什么所谓?” 林婉蓉已经动手取下了凤冠。见状,暖玉也不敢再多劝,只得照她说的安排洗漱去了。 而后院的另一端,同等布置的喜房内,莫瑾芸主仆的态度却是截然相反。陪着她嫁进来的还是上元宴上被迷晕的倩宁。 “倩宁,我的妆花了没有呀?快帮我看看,还有哪里需要补补的?” 倩宁仔细端详了她一眼,眯眯笑道,“小姐不必紧张,您的妆面还好得很呢。奴婢有预感,二殿下今夜定会来咱们院子!” 莫瑾芸斜眼问她。“何以见得?” “奴婢瞧着,二殿下是会一碗水端平的人。殿下早上去了国公府迎亲,那晚上自然就该来看小姐了。何况,那边那位还看不清楚形势,一脸苦大仇深的。时间一久,哪个男人能受得了?” 莫瑾芸嘴角上挑。“那就借你吉言了。” -- 二皇子大婚,除了四皇子的铁杆拥趸外,其他官员们基本都到席观礼了。 从喜宴上下桌时,宋奕昕已经被灌了不少酒。他脚步踉跄,站在寒风里吹了好一会,才稍稍缓过些来。 扶着他的德海问,“殿下,夜深了。奴才扶您回去就寝?” 宋奕昕眯蒙着眼,点了点头。 他今儿个很高兴。不光是因为有人生四喜之一的洞房花烛在等着他,还因为他对日夜筹谋的未来见到了希望。 几浮几沉间,林国公和莫丞相竟都成为了自己的岳丈。看来,当初他找上八皇叔的决定是做对了。 他心情颇佳地应道,“嗯,回。” 得了令,德海便领着人往后院南边走。路过一片紫竹林时,宋奕昕才问,“这是要去哪?” “回殿下,这条路是往莫皇子妃那去的。” 德海是二皇子身前伺候的大太监。从冠花楼到御书房,自家主子与林婉蓉间的纠葛,他一清二楚。林婉蓉那抗拒的姿态,他也瞧得分明。 先去林府接花轿,已是给足了面子。他想着,这一生仅一次的好时候,主子应该不会再过去自讨没趣?况且,平妃平妃,就是排号也该轮到那一位了。 宋奕昕一脚踹上德海的屁股。“狗奴才,还敢做起本殿的主了?” 这一脚不轻不重,德海便知道宋奕昕不是真的恼。他故意揉着屁股,卖乖说道, “奴才愚笨,斗胆自作主张一回,还猜错了主子的心思。那殿下您请这边走。” 都能望见莫瑾芸院子里高高悬挂的红灯笼了,两人却折返而去。又走了近一炷香,前方的路非但不见一点喜庆,反而越走越黑。 再如何醉,宋奕昕也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待走至院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和黑黢黢的四周,男人的怒火霎时直冲天灵盖。 林婉蓉沐过浴,刚刚命暖玉熄了蜡烛,躺上床,就听外面几脚大力的踹门声。 “林婉蓉,你给本殿开门!反了你了!” 林婉蓉披好上衣,才坐起身,门外便冲进来一人,一个愤怒如公牛般的男人。 宋奕昕的酒已醒了大半,但呼出来的气息却是混着浓烈的酒气,寒气,还有怒气。 他一条腿跪在榻上,双手揪着女子的衣襟,眼瞳里火焰高涨。 “林婉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新婚之夜,将本殿拒之门外?!” 被他猛力晃了两下,林婉蓉冷冷一笑。 “新婚之夜?呵,二殿下,关起门来你我也别装了,累。冠花楼之后,你便应该清楚。温柔小意我给不了,可笑的新婚之夜我更给不了。您若是想要这些,还请殿下出门左转,去找莫瑾芸。” 宋奕昕气得整只手都在抖。“给不了?因为你是残花败柳,缺损之躯么?” 林婉蓉丝毫不避讳,定定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是,拜殿下所赐。” 第534章 青葱往事 胡大夫也笑了。“怎么会不记得?小时候,你就是个小哭包。一说不带上你这根小尾巴,你就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把我磨得没辙。外祖母又向着你,因为气哭你,还罚过我好几次。” 秦氏一阵小得意,幽幽环视一眼四周。 “是呀。外祖母家的后山上也有一座小木屋,和这处很像。遇见刮风下雨天了,我们就躲去里边。诶,困得最久的那回得有两天一夜了?” “嗯。那次赶上大雪封山,幸好外祖母有命人在木屋里储备了水和干粮。你缠着我,说干粮太硬吃不下,非要我给你烤红薯吃。” “表哥还说呢!那红薯被你烤的,外焦里也焦。连屋子都差点被你一并烧着了。” 说罢,两人都低低笑了。 顿了一会,似是又想到了什么,秦氏突然伤感起来。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若不是外祖母走后,父亲执意要我嫁给林国公,我们” 胡大夫拍拍她的背,轻声哄道,“筝儿,过去的事情谁都改变不了,你又何苦多想呢?你看,我们现在想见面,不照样还是能见么?只要你高兴,我不在乎的。” 秦氏垂下眼,恨恨说道,“可那不一样!偷偷摸摸怎么能和光明正大一样?除了父亲的唯利是图,我也好恨林国公。 他这辈子真心喜欢的就只有那一个女人,一个他注定永远也无法得到的女人。连他最宠爱的姨娘身上都有那个人的影子。 哼,要不是知情之人早都死得七七八八了,他还想瞒过谁?他有什么见不得天日的秘密,我不管。他秉着家族压力娶亲,我也不怪。可为何偏偏会是我?!” 胡大夫也是第一次听她提起林国公的事。他本以为,这二人就和大多家族联姻下的结合一样,单纯地貌合心不合罢了。却不想,这其中还有见不得天日的秘密? 秦氏继续说,“直到我们有了婉蓉,我的痛苦才算减轻了些。只因每次一见到她,我就像看见了表哥你。为了她的将来,我也要坐稳国公府主母的位置,为她争取最好的一切!” -- 花厅里,坐等了一炷香,也不见秦氏回来。主人不在,做客人的都不免意兴阑珊。 点心和茶水各上过一轮,司乐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她一个奴才,总不能跟贵人们攀谈聊天? 正思忖着该如何应对,玉珑堂里的一名三等丫头进来同她耳语。 “司乐姐姐,夫人说这会阳光正好,让您领着贵客们到梅林里,与她一同吃茶赏景呢。” 秦氏不是才去偏厅见胡大夫了么?怎会又要去梅林? 司乐蹙眉,盯着她问,“夫人是何时与你吩咐的?” 丫头微愣,后一五一十答道,“就在不久前啊。奴婢正巧在偏厅外撞见的夫人。院里那几个粗使的也看到了。” “好,我知道了。” 夫人今日神神秘秘的,司乐如何也猜不透她想要干什么,索性便照着她的意思做了。 她含笑致歉道,“实在不好意思。我家夫人一时兴起,在梅林里又设了小宴款待。夫人正在那里恭候,只好烦请各位,随奴婢移步?” 几位夫人面面相觑。 这大冷的天,去什么梅林?她们又不是来附庸风雅的,远远看看不就好了?可秦氏都在那等了,说不去又不免拂了主人的面子。 于是,由尚书夫人带头,众人纷纷起身。随侍的丫鬟们赶忙披斗篷,套手笼。忙活一气之后,一行十几人便朝着对面的梅林而去。 玉珑堂里的梅林算不得有多大。从头走到尾,也就几十丈的距离。 呼吸间尽是白雾,又因着脚下的路雪后还没怎么清理,故而夫人们闲话的兴致都不高。一个个扶着丫鬟们的手,一边在心里数落秦氏的不是,一边只想快些到那所谓的小宴。 木屋之中,秦氏和胡大夫正沉浸在回忆的思绪里,尚且不知道有人在慢慢靠近。炉火堆里的干柴噼啪作响,也极好地盖过了踩雪而来的声音。 讲到林国公时,激动的秦氏还三度拔高嗓音。 走在人群最前端的莫夫人就听她说什么偷偷摸摸,见不得天日。虽只听了个大概,但她下意识地就叫丫鬟捂了司乐的嘴,将人拖远。 见这阵势,夫人们俱是心头一凛,屏息凝神,细听起来 胡大夫正抚慰着秦氏。“如今,咱们的婉蓉贵为二皇子妃。她大婚那日,我还混在百姓里,亲眼目送着她进了皇子府。能得此等好归宿,筝儿你已经给了她最好的一切了。” 秦氏不无沉重地摇摇头。“其实不然。是我没能保护好她,让她又走了我的老路 该有的风光看似都有了。可唯有我这个做母亲的知晓,嫁给一个她不爱,也不爱她的人,婉蓉该有多痛苦。” 对于林婉蓉与宋奕昕之间的纠葛,胡大夫并不知情。 “哎,皇命难违,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何能怪筝儿你呢?要说为婉蓉,你已经比我付出得多太多了。” 胡大夫才是林婉蓉的生父一事,世上再没有第三个活人知道。至少在秦氏看来,不论林婉卿,还是林娅熙都死透了。 “我当年是被逼无奈,而婉蓉却是被二皇子夺了清白。生米煮成熟饭,早就别无选择了。” “什么?!” 胡大夫捏着拳头,眸底赤红。“那二皇子居然是这等猪狗不如的杂碎?” 秦氏这才发觉自己说多了,忙死死抱住男人的腰。 “表哥,你要做什么去?你若再出点什么事,我可真就活不成了啊!” “我!我” 是啊。他区区一介布衣大夫,又是林婉蓉的谁,能做什么呢? 胡大夫颓然地耷拉下头,浑身紧绷的肌肉也懈了大半。他没有资本,更没有资格去找二皇子拼命。 秦氏拉过男人的两只大掌,眼含鼓励地看着他。 “表哥,木已成舟。我们现今能做的就是为婉蓉扫清障碍,让她的下半辈子过得再顺遂些。 我都考虑好了。别家的王妃,皇子妃都只有一个,凭什么婉蓉就得和莫瑾芸分?趁着这会二皇子后院里人少,我会先想办法,叫莫瑾芸无法生育的。 待到婉蓉先诞下了皇长孙,我定要让那二皇子不能人道,以解婉蓉心头之恨!” 第535章 不可饶恕 梅林中的夫人们还以为秦氏爆出来的会是些国公府陈年秘辛,不想越往下听,越是心惊肉跳。 林婉蓉居然不是林国公的亲骨肉,而是秦氏与大夫私通而得的私生女?! 还有,沸沸扬扬了一个多月,直至二人大婚才渐渐消下去的坊间传言竟然是真的?! 更有甚者,秦氏不单要谋害莫瑾芸,还要对二殿下出手?! 一记记重锤猛砸下来,门外听墙根的众人早都懵了,还是莫家夫人最先理清楚了头绪。 听到秦氏要给自家女儿下绝育药,她当场被气得眸眦欲裂,遏制不住地直接踹开木门进去。 “秦氏,你个贱人!你怎么敢?” 看着爆冲进来的丞相夫人主仆,还有门外一道道鄙夷寒凉的目光,秦氏不由打了个激灵。她一手推开胡大夫,又堪堪站直身体。 “你们谁带你们过来的?司乐呢?” 司乐正被三个丫鬟反剪双手,按跪在不远处的雪地里,嘴里堵着帕子。 莫夫人怒瞪着她,厉声质问。“怎么,敢做不敢当了?刚才不是还信誓旦旦,要毁完瑾芸,再毁二殿下的吗!只有你秦氏的女儿是女儿,别人家的就不是了?” 被突然闯入的人吓一跳,胡大夫此刻也清醒了过来。他挡在秦氏身前。 “这位夫人休要胡说!” “我胡说?这里的人可都听得清清楚楚。光是意图谋害皇嗣这一条,就够你二人去死的。 哦,你就是她长久以来的姘头?久到孩子都生下来了,还有国公爷替你养着。呵,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孽种,占着国公府嫡女的名头十几年不说,还妄想和瑾芸争?!” 莫夫人火冒三丈,什么话难听拣什么说。 胡大夫被嘲得一张脸涨紫,却又无从反驳。一是跟女人吵架,并非君子所为。二来,莫夫人所言又有那一句不是真的呢? 他只是不明白,表妹今日为何要叫他来讲这些。从自己出现在玉珑堂开始,到莫夫人等跟来梅林窥听,一切都像是被一只大手在幕后无情地操控着。可事到如今,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胡大夫虽还护在秦氏身前,但也早被那句姘头刺得无地自容。青梅竹马能怎样,两小无猜又如何?在世俗眼中,他与表妹就只是一对不要脸的奸夫 莫夫人最后深深看了二人一眼,终是扭头离去。 如果秦氏没有提到她加害瑾芸的谋算,或许她还可以当作无事发生。但那女人的心肠实在太歹毒了,简直不可饶恕! 亲耳听闻,又亲眼所见了梅林中的一幕,几位夫人都跟避瘟神一般疾步出府,一刻也不愿多留。 胡大夫静静伫立了一会,心里有惊慌,也有释然。他握住秦氏的肩膀摇晃。 “表妹?表妹?” 秦氏眉头紧蹙。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将表哥叫来这里,又竹筒倒豆子,把积压多年的话全说了? 她茫然地望向胡大夫。“表哥,我们现在可怎么办呀?那群女人一旦出了府,事情便瞒不了多久了。 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做出那等蠢事。但冥冥中,脑子里就是有一道声音指引我这般。呜呜呜都是我害了你” 胡大夫颤抖着手,搂过她的头。“筝儿别怕啊。大不了,由表哥担下这一切。你不会有事的。” 此话一出口,连胡大夫自己都不信。林婉蓉年满十六了,他又给秦氏看了小二十年的诊,这些都已经是抹不去的事实。 秦氏蓦地挣开男人的怀抱,面色一派决绝。“不。表哥,你走。趁着林国公还没带人找来之前,你走得越远越好!” “不行。我岂能弃你于不顾呢?” 秦氏又猛推了他一把,而自己却后退一步。 “快走!表哥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我都知晓,我是逃不掉的。你若再不走,也唯有死路一条。” “我” 生死攸关之际,说自私也好,懦弱也罢,胡大夫还是犹豫了。 秦氏扯出一抹惨笑。“走,我不怪你。相反的,我想表哥好好活着。” 胡大夫的手似有千斤重,再想拉回她,却是如何都抬不起来了。 “那婉蓉呢?她会怎么样?” 秦氏怅然叹道,“端看二殿下与林国公对她的情意有多深。” 随后又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递给胡大夫。 “从这片梅林穿出去,会有一道供下人通行的小门。而距离那里最近的出口是西角门。消息暂且还不会传得那么快。这玉佩表哥你拿着。如果被侍卫拦下,有它至少可保你顺利出府。” 胡大夫的眼里已是泪光点点。他哽咽道,“表妹,你待我之心,这辈子我都不会忘” 秦氏残忍地打断话头。“好了,表哥不要再说了!你走啊!” 只怕再说下去,她会忍不住抱住他,再也见不得分离。 胡大夫被推了个趔趄,就势离开了。 看着男人仓惶而逃的背影,秦氏喃喃对自己说,“永别了,表哥。今生你我无份,但愿来世再续前缘” -- 将这一切从头看到尾的三十三怼了怼一旁的林娅熙。“小姐,我们真要放胡大夫走么?” 林娅熙摸摸下巴。“先放他一马好了。” 三十三惊愕地看向她。“不会,连小姐也被他那廉价的深情触动了?要我说,他根本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还差不离! 上回云想·花想会吃官司,精油里的药可就是秦氏跟胡大夫拿的。我估计,他这些年肯定没少给那母女俩为虎作伥。要不是秦氏今朝败露,连二皇子府里都快有他们的手笔了。” 听人碎碎念完,林娅熙揉了揉耳朵。 “我放他一马,又不代表他就能躲得掉。别忘了,林国公才是被戴绿帽十几年的那一个。你替林国公着什么急?” 三十三讪讪的。“对哦。” 林娅熙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我倒要看看,宋奕昕这回又当如何。” 喵呜~一颗小脑袋从少女斗篷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林娅熙用下巴蹭蹭她,令小家伙舒服得眯弯了眼睛。 “这次的大功臣可当属咱们仙贝呢。秦氏之所以会这般顺从听话,正是因为她中了控心咒的缘故。” 第536章 那点子事 三十三也伸出一根手指逗弄仙贝。 “小姐这法子还真管用,直接将当初林婉香对付咱们的手段发扬光大了。与林婉蓉失身的谣言还不同,秦氏这回可是亲口承认的,想抵赖都不成。” 围绕林婉蓉身世的秘密,间接害死了多少人?不说远的,林婉卿和柳姨娘便是例子。也是时候让她们母女尝尝孽力回馈的厉害了。 林娅熙半开玩笑道,“必须滴必。绮芜苑的口号不就是用最小的努力,下最黑的手吗? 芍药表现不错,我们也按照承诺放人。至于她会不会与萧大哥重蹈秦氏的覆辙,就是林国公该要头疼的事了。好了,戏也看差不多了,回王府。” “啊?林国公还没来呢。秦氏的下场这就不看啦?” 林娅熙对着手掌心哈出一口白气,又来回搓了搓。 “不看了不看了,冷死了!你想知道,我告诉你啊。秦氏等下会被管家关柴房,离真正的大结局还得有阵子呢。” -- 林娅熙和三十三等暗卫离开后不久,前院的林国公便收到了莫丞相命人捎来的话。 大致内容是秦氏有失妇德,心狠手辣,影响恶劣,以致各家夫人在府上受了惊吓。倘若林国公不加以严惩,御史台那边不日必将禀明圣上。 看完莫丞相名为提醒,实则字字暗含威胁的信,林国公一只手将其捏烂。 他额角青筋暴起。一方面是因为被秦氏戴了绿帽而愤怒,但更多的还是因颜面扫地而难堪。 他与秦氏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了。一个见弃的女人而已,即便知晓她私下里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林国公除了膈应,都未必能起再多的波澜。只要秦氏一如既往,完成她后院吉祥物的工作便好。 他给了她国公夫人名义上所有的尊荣,而她是如何回报他的呢?与人私通,生下林婉蓉这个野种,还白白让他养了这多年! 呵,秦氏还真以为自己生不出,府中再没有男婴,她跟胡大夫的野种就可以一人尊大了么?那还不是他不想让这些女人怀上自己的长子? 老管家战战兢兢地进了书房。方才见夫人们逃荒似的,大有再不与国公府来往的架势,他便觉出了几分不妙。 “老爷,您找老奴?” 林国公甩出手中揉作一团的信,沉声道,“你带人去将秦氏捆进柴房。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前去探视。再有,那位常来府上诊病的胡大夫,无论派出多少人,也要把他给我活捉回来!” 老管家心下惊骇。“是,老爷。” 夫人这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啊?没有天大的错处,又怎会进那关下等奴婢的柴房? 就连之前犯过的赵姨娘不都只是在祠堂思悔么?柴房里滚过一遭的主母,再出来还如何能服众? 第二日晌午前,管家的一连串疑问就见了分晓。 也不知是被林娅熙,还是莫家夫人推动的。总之,秦氏与胡大夫通奸多年的消息渐渐吹进了府。下人之中越传越夸张,兼又迟迟无人出面辟谣,秦氏的罪孽也便坐实了。 -- 秦氏一连被关了三天,外头也就风言风语了三天。 再是雍容显贵之人,被圈在暗无天日的一尺见方内,时间长了也优雅不到哪儿去。 林国公来探她的这日夜里,看到的便是一个发髻散乱,衣衫污浊的秦氏。 只三天的磋磨,她脸颊上的肉就凹陷了好些。可想而知,曾经高高在上时有多少人巴结奉承她,如今就有多少人轻贱诋毁。 府中受过她打压的奴才们,第一日还在老实观望林国公的态度。听说她彻底失势了,便由一点点试探,到变本加厉地欺负。到了第三日,饭已是半馊的,水也是冰冷的了。 男人居高临下,等着秦氏熬不住,先求情。 然,秦氏并没有任何动作,也不看他,就只是静静坐着。 没有感情,林国公话也说得平静。“秦筝,这些年我自认待你不薄。夫妻一场,你便是这般回馈于我的?” 秦氏听罢,却是笑了,大笑不止。 “哈哈哈不薄?赔上一辈子的幸福来换外人眼中的荣华,还真是不薄呢。” 林国公嫌恶地冷哼。“贪得无厌。你一个五品官员之女,能坐上一品国公夫人之位,任谁看来都已是莫大的抬举了。” 秦氏斜着眼看他。“是么?那林家呢?如此抬举我作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羽妃之间那点子事。我秦筝不过是你林家当年用来遮掩丑闻的遮羞布!” 林国公一惊,指着她怒道,“你!你胡言乱语什么!” 秦氏丝毫不见惧怕。只因有些话,她憋了太久太久了。 “是不是胡言乱语,你心里有数!当年,你和羽妃的感情早就超出了亲生兄妹,到了私定终身的地步。若不是后来,宫宴上那一舞让她被皇帝看中,你们恐怕早就私奔了。 你不是不知道,那是禁忌,会令世人所不齿!可你爱她呀,能怎么办呢?你爱她爱到发疯,疯到要去皇宫里同皇帝理论。幸亏被老国公爷发现,这才被关了三个月的禁闭。 未入宫之前,羽妃仍要住在林府。怕你们藕断丝连,闹出无可挽回的局面而使家族遭牵连,林老夫人不得已,才为你挑了下属家中的适龄女子,尽早成亲。 所以,别和我谈什么抬举。你与我至多不过是互为利用的关系罢了!” 心事猝然被戳破,林国公的四肢百骸都钝疼不已。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当年都没能被旁人发现,而今他更不可能承认。 “秦筝,你捏造故事的能力果然不一般。难怪我替别的男人养了十几年孩子,却还被你们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是不是连你私通外男都没有错,而错也在林家?” 秦氏垂眸,神色明明暗暗。 “不,我错了错在我没有拼死抵抗,和你一样,认命了。” 林国公的心蓦地一揪。认命了吗?他没有,从来都没有。不管过程如何艰辛,他只看结果。 秦氏自顾自,忽又呵呵笑出了声。 “可我们又不一样。至少,我比你勇敢多了。我跟表哥有过快乐,还育有一女。而你呢?除了午夜梦回,低喃她的名字,夜深人静,偷看她的画像,你还有什么?” “你闭嘴!你,你个荡妇!是,我是不及你,不知廉耻!” 第537章 死要同穴 秦氏瞪向他。“我若是荡妇,那你就是不折不扣的懦夫!先前虚情假意地宠着赵姨娘,现在又找来个羽妃的替身。呵,真是可笑又悲哀。 十几年过去了,我跟表哥仍是两情相悦。可你呢?你确信,羽妃娘娘还在意你吗?只怕人家在龙榻上风流快活,而你还活在过去,永远也走不出来呢!” 林国公彻底被激怒了。他一大步跨上去,发了狠地掐住秦氏的脖子,令她再说不出一句伤人的话来。男人的眸底涌动着她从未见过的危险。 “你不就是想求速死么?想我了结了你,便不用如蝼蚁一般,活在这阴暗的角落里了。还有你那位胡表哥,兴许我把怒都撒到你身上,他就能活了。” 秦氏大睁着眼睛,嘴巴也像濒死的鱼一样,张得老大。 林国公附在她耳边,幽幽说道,“我告诉你,羽儿她最爱的人是我。我们也一定会正大光明地在一起。 倒是秦筝你啊,算计了一府的女眷,到头来还不是我手中的一把刀?我的儿子只能由她来生。你们通通都没资格!” 林国公要如何与羽妃正大光明地在一起,秦氏不清楚。但说到国公府,她却是懂了。 原来,这个男人从不似他面上看着的那般儒雅慈和。出生的,未出生的,都借由她的手来一个个除掉,竟可以连亲生骨血都不顾。更何况现下的婉蓉呢? 秦氏只觉通体血液倒流。她嫁了十几年的人,一个躺在她身侧十几年的人,却是从未看清过 看着秦氏呆愣又惊恐的表情,林国公鄙夷地松开她。拉开二人间的距离后,又拿出帕子,擦了擦手。 “既然你与胡大夫两情相悦,那为夫自然得满足你这个心愿。” 回过神的秦氏害怕地抬起眼,望着他。“你你要做什么?” 林国公挑起一侧唇角。“你们生不能同衾,死当然要同穴了。人我已经抓回来了。五日后,本国公会亲自为你二人主持沉塘。” 秦氏瞬间泪崩,忙拽住男人的袍角。 “不要。是我先勾引的他,也是我心甘情愿与他在一起的。你要恨,就恨我一个!” 林国公弯下腰,一点一点将自己的袍角从她手中扯走,就如她眼前的希望一般。 “既不爱,又何来的恨呢?我是不忍再为了一己之私,而拆散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了。” 男人的话飘荡在逼仄的柴房里,更显诡异阴森。 “哦,我怎么给忘了?秦筝,你们不只是一对,而是三个人呢。” “婉蓉?婉蓉她是无辜的!她对此事毫不知情,更无法选择生父是谁啊。” 秦氏跪伏在地上,今晚第一次恳求林国公。 “我求求你。求你看在过去十六年的养育之情上,放过她。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都无怨无悔!” 林国公瞳眸闪烁,竟是意外地好说话。 “她本也是二皇子的人了。今后是生是死,我说了不算。且婉蓉并非林家骨肉,更谈不上断绝父女关系一说。只是可怜了向来对她疼爱有加的羽儿,要伤心难过上一阵子了。” 想到宋奕昕不择手段也要得到林婉蓉,又想到回门那日他的殷勤与体贴,秦氏稍稍放下心来。 只要林国公不追究,二皇子或许会震怒,但也不至于要她性命 -- 林婉蓉是在第二日,从宋奕昕那里得知自己乃是胡大夫私生女这一噩耗的。这也是宋奕昕自大婚以来,第二次踏足这座院子。 男人一进院门就怒气冲冲,推倒了一盆四季松的盆景。他身后还跟着脸色颇为幸灾乐祸的莫瑾芸。 听见动静的林婉蓉刚刚蹙眉站起身,二人便已经大剌剌闯了进来。 “你们来我院子作甚?” 莫瑾芸二话不说,上去就甩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林婉蓉嘴里都泛起了血沫子。 “小姐!” 暖玉怒地要冲上来护主,被倩宁用身体拦下了。 林婉蓉吐出口里的腥甜,才扬起手准备回敬过去,手腕却被宋奕昕一把攥住。 她死死瞪着男人。“二殿下想宠谁,我管不着。可也请你拴好你的女人,别到我这里耀武扬威!” “我耀武扬威?” 莫瑾芸走到宋奕昕身边,上下觑了她一眼。 “林婉蓉,你可真真是巧舌如簧!都联合起秦氏,要谋害我跟二殿下了,还能倒打一耙。” 林婉蓉的秀眉皱得更深了。“你在乱讲些什么?” 莫瑾芸气得直跺脚。“还装冤枉是?那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昨日,你母亲在茶会上亲口所说,要为你在皇子府里扫清障碍,让我不得生养,还要让夫君不能人道!” “这,这不可能” 话一出口,林婉蓉又不大敢确定了。因为,秦氏着实能说得出这种话来。可也不该是在人前啊? “有什么不可能的?上元宴时,你就在皇宫里算计过我跟夫君。虽然证据都被毁了,但是不是你,你自己心知肚明。这一回,你母亲当场被抓现行。赴约的夫人们都可以作证。” 林婉蓉的眼睛左右闪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就算是真的,我也毫不知内情。” 莫瑾芸嗤笑两声。“哼,这就急着要撇清干系了?那我便再与你讲一件事情。姐妹一场,从我这里总比从陌生人那听来的要好。林婉蓉,你母亲还说,你是她跟胡大夫所生下的孽种!” 林婉蓉立时被激红了眼。“你这贱人胡说八道!不,这绝对不可能!” 被骂的莫瑾芸委屈巴巴,看向宋奕昕。 相比于责以未然,男人其实更介意这第二点。林婉蓉是扫把星投胎?娶进门前,就曾因冠花楼一夜而闹过一出。这才刚进门,又被证实是颗野种。 二皇子妃的名声接连受损,他的名声就能好听了?若是影响到自己的太子之路,那他必定要她好看! 宋奕昕厉声呵斥道,“你才是贱人所出。” 莫瑾芸得意地冲林婉蓉挑挑眉。“夫君,以她的身份如何还当得皇子妃啊?殿下是否该向父皇请旨,考虑废除她的位份了?” 第538章 不许探视 被面前的这对狗男女相继奚落,林婉蓉仍处于震惊之中,半天回不过神来。 看着她惊疑不定的脸色,宋奕昕无来由生出一股子嫌恶。 从前是他看走了眼,才会以为林婉蓉冰清玉洁,高贵娴雅。一个偷情而来的贱种,能是什么好货?怪道被八皇叔视若草芥呢。让她占着二皇子妃的名衔,的确便宜她了! 但,林婉蓉于他的价值本就不止于喜爱那么纯粹。接下来要如何处置,还得先探探清楚林国公的态度。 “本殿的婚事乃由父皇钦赐。国公府此番闹出的丑闻已经不仅是给本殿,也是给皇家抹了黑。这事本殿一人如今已做不得主,且等父皇示下。” 莫瑾芸从旁又添一把柴。“夫君说的是呢。林婉蓉勾结生母,意图在皇子府里为非作歹,也要一并查查。若事情属实,那可就不光抹黑颜面这么简单了。” 宋奕昕嗯了一声,又骂了林婉蓉一句毒妇,这才由莫瑾芸挽着胳膊,施施然走了。 强装的倔强一瞬间崩塌。林婉蓉捂着被扇的右脸,跌坐进椅子里。 暖玉连忙扑上来,握住她另一只手。眼瞅着自家小姐被羞辱至此,她纵使气愤,却也无可奈何。 “小姐,您没事?” 此时的林婉蓉眼里满是无助,只好从暖玉这里寻求慰藉。 “暖玉,莫瑾芸方才所言绝不会是真的,对不对?我乃林国公府唯一的嫡女。父亲当然得是国公爷了,岂会是那卑贱的坐堂大夫?一定是有夫人嫉妒母亲,才恶意在背后搬弄是非的。” 暖玉努力地猛点头。“嗯!我们夫人向来端方持重。奴婢也坚决不信,夫人会做出那档子事来。” 林婉蓉的双眼来回转动。她在急速思考。“是了,定是莫瑾芸母女里应外合搞的鬼。暖玉,你即刻回国公府一趟,去问问母亲,她打算如何应对。” “好。” -- 一回到国公府,暖玉便品出了世态炎凉。 虽然同是奴婢,但借得林婉蓉之势这些年,府中鲜少敢有不给她面子的。可这一次回府,从看门的小厮,再到管事的嬷嬷,竟都露出些狗眼看人低的意味了。 暖玉心中暗暗啐骂。“鼠目寸光的狗奴才,姑奶奶回头再收拾你们!” 周围人见了她,都避得远远的。暖玉好容易才拉住一名外院负责采买的婆子。 “王妈,这府里出什么事了?我奉了大小姐的话,要去玉珑堂找夫人。可把门那只老虔婆居然不让我进!” 被人拽着袖子,躲又躲不开,王妈只得不无为难地说,“暖玉姑娘还不知道吗?这府里现今已经变了天了。夫人前日就被老爷关进了柴房,谁都不准去看。” 想起莫瑾芸的控诉,暖玉心中一沉。 “柴房?老爷为何要关着夫人,而且还是在柴房那种地方?” “哎,姑娘就别叫我难做了。我还在府里当着差,怎好议论老爷夫人呢?你去外头一打听也就全明白了。” 说着,王妈挣开暖玉的手,急急走了。 暖玉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的愣。察觉到自己正被偶尔经过的下人们指指点点,遂也调头小跑开了。 尽管没能见上秦氏一面,这一趟却也不算无功而返。至少,她证实了莫瑾芸先前并非虚张声势。但秦氏被指控的罪行是不是三人成虎,尚还有待考证。 -- 第二日,宋奕昕坐在书房内。德海躬身询问道,“殿下,毓萃院的暖玉才让门房备了马车,说是林皇子妃今早要回国公府。您看” 宋奕昕放下手里的书,笑着望向德海。“林婉蓉终于还是坐不住了。就让她去,再多派两名侍卫跟着。回来后向本殿一字不漏地禀报。” 德海也笑。“是。还是殿下您思虑周全。” 有两名侍卫在侧,一来可以监视林婉蓉。二来,如果林国公仍怜惜这名曾经的爱女,也是宋奕昕全了她的面子。 林婉蓉一心要救秦氏出柴房,压根无暇顾及宋奕昕是如何想的。只要和父亲好生相谈,她就不信,父亲还会偏听外头那些被传得没边的无稽之说! 主仆俩怀揣着希望,才到国公府门口就被浇了一头冷水。 门口的小厮见是林婉蓉,连大小姐都不叫了,只本分又生疏地说道,“二皇子妃,我家老爷现不在府上。请您改日再来。” 暖玉指着他怒喝。“大胆!二皇子妃在此,你也敢扯谎造次?” 她转头,又对身后的侍卫道,“胆敢对二皇子妃不敬,就等同于是对二殿下不敬,对皇家不敬。你们不加以惩处,还想留着他过年么?!” 两名侍卫互相看了一眼,却是没有动。德海公公只叫盯着,可没说过准他们插手。 林婉蓉冷笑。宋奕昕养的狗,又怎会任她差遣? “暖玉,别跟他们废话了。你,去将管家叫来。” 被暖玉叱责他大不敬的话吓到,小厮也收敛了些。秦夫人是倒台了,可林婉蓉这个私生女还未必呢。虽说下人们都认定了那是迟早的事,但只要她在位一天,他们就还是服帖一天的好。 林管家不一会便来了。“老奴见过二皇子妃。大小姐,您今日怎的有空回府了?” 看他依旧笑容可掬的样子,林婉蓉的心气才稍顺了些。 “本妃过来见见父亲。林伯这便领路去书房。” 管家十分歉意地道,“大小姐,真是不凑巧,老爷他确实有事出府了。您若是不急,不如随老奴去前厅里坐坐?或者,老奴也可以代为传话。” 林国公挂着一个户部闲职,通常何时会在府,林婉蓉都清楚。不然,她也不会挑在这个时候白跑一趟。 管家话说得委婉,但暗示之意却带到了。等,也是空等。 “既然父亲暂时不便相见,那本妃探望一下母亲总该可以?” 管家局促地捏着衣襟。“不是老奴刻意要刁难大小姐,实在是老爷有令,任何人不许探视啊不过,大小姐请放心。夫人尚且一切安好。” 都是聪明人,管家的一个尚且,林婉蓉已经领悟了三分。 她忽而急切地问,“林伯,父亲要对母亲如何?” 第539章 秦氏死了 管家叹息一声。“大小姐,老奴实话和您说了。这件事情是夫人亲口讲的。玉珑堂里,有挨不住板子的奴才也已经招了。老爷那边是绝无回旋的余地的。 哎,也不知是谁在老爷跟前碎嘴提的议。四日后,夫人和胡大夫就要在东西两园间的半扇湖被沉塘了。” “大小姐!” 林婉蓉只觉顷刻间天旋地转,差点没直直仰过去。多亏暖玉眼疾手快,撑住了她。 父亲不肯相见,母亲行将一死,自己还是私生女。林婉蓉已经分不清楚,究竟哪一个更令人绝望。 被宋奕昕夺去清白后,她还曾立誓要绝地反击。可现如今,她就像是被生生抽去了脊梁骨,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 秦氏被沉塘这日,已近二月末。 春日虽还遥远,但冬天的尾声却已乍暖还寒。沉塘的执行属家事范畴,官府一般并不过问。而国公府的家丑自是不好外扬。因此选在半扇湖,最合适不过。 林国公答应的事,果然没有食言。这几日,秦氏被关在东园的柴房,胡大夫则在西园的马厩。 二人蓬头垢面,被装在猪笼里,一东一西抬至半扇湖时,府中的主子和下人们均已悉数到了。让所有人围观也是林国公的意思。 “这贱人可真是自作孽啊。身份地位都有了,还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跟个看诊大夫都能搞到一块去,也是够不要脸的了。” “可不么?国公爷也是倒霉,娶了这么个水性杨花的。当初她在这府里多风光啊,说一不二。素日对我们就跟打骂猫狗似的。这回报应来了?” “别说奴才了,就是三位小姐和姨娘们有哪个落着好了?她这一走啊,我看林婉蓉也快!” 最下等的婆子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猪笼里的秦氏一路走,一路听到的便是各种不堪入耳的闲言碎语。 抬猪笼的人咚一声将笼子放下。里边的秦氏被绑了手脚,嘴里也塞着脏烂的布团。滚了两滚后,直撞上岸边的大石头才停住。狼狈的样子和往日里贵不可言的形象简直是判若云泥。 秦筝头晕眼花了好一会。在望见对面笼子中那一双眼时,两人都哭了。对生的留恋有之,对死的恐惧有之,却独独少了对过的忏悔。 他们相爱没有错,自私地除掉林婉卿等绊脚石也没有错,为女儿挣前程更没有错。至少,秦氏到死都是这样以为的。 她扫了一圈四周,想着或许能再见到林婉蓉最后一眼。可惜,终究是落了空。 也罢她来做什么呢?看他们笑话吗,还是被人看笑话? 二月的湖面上犹结着一薄层的冰。管家命人先将其破出个洞来。待冰寒的湖水咕咚咚往上涌了,他走去对林国公道, “老爷,可以了。” “嗯。装石头。” 林国公像在看死人般,最后睨了一眼地上的二人。丝毫没有与秦氏再多费唇舌的想法,也不想听她什么临终遗言。 “呸,活该!” 人群里不知是谁先骂了一句,接着又有人朝秦氏扔石头。见林国公一脸漠视,下人们似是要为他出气一般,愈发大胆起来。 大块的石头丢不进去,却把猪笼砸得东倒西歪。小块点的则能穿透笼孔,噼啪砸在头上身上。 秦氏和胡大夫都中了招。有锋利的更是割伤了秦氏的眼角。血水混着泪水滴落,秦氏却突然猛瞪开眼,坐起身子,惊惧地四下张望。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被她这诡异的举动唬住,围观的下人们也都撤开了些。别是这将死之人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脏东西? 秦氏仍在左右寻摸。方才,她是真听到了有人在和她讲话。那声音飘飘渺渺,却又清清楚楚。 “秦筝,你猜,是谁来送你最后一程了?” 秦氏的嘴被死死堵着,惊叫不出,但眼里已然写满了恐骇。 林娅熙?!她不是早已经死了么,死在乱葬岗的?自己此刻为什么还能听见她的声音?难不成是她死得太冤,所以一直在奈何桥边等着索她的命? 秦氏的双脚往后猛蹬。她想逃,可那声音却如影随形,彷佛能钻进她脑子里一般。 “哈,原来你这样的恶人也会怕啊?在你毒死林婉卿和柳姨娘时,你可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在你编造假命格,再买通刑部狱卒,要置我于死地时,你可曾动过恻隐之心?! 还有为你和林婉蓉背锅的花蓉娇花家,云想·花想一案里破落的梅家,以及那些为你的心狠手辣而白白送死的奴婢,侍卫们。” 远处,和她传音入密的林娅熙冷笑。 “秦筝,你的确是该怕了。他们可都在阴曹地府里盼着你呢。” 秦氏在笼子里翻来滚去,吓得只能呜呜叫。 林娅熙忽又好心地说,“哦,我差点忘了。用不了太久,林婉蓉也会下去陪你的。这样,你们一家三口不就可以团聚了?而我会在这阳世间,搂着她最心爱的男人,过她最想要的人生!” 秦氏猛摇着头,任血泪糊了她一脸。 阳世间?那小贱人居然还没有死?!怪道近来异事连连,到头来竟都是有她在后面搞鬼。 林娅熙像是看透了她。“对,你猜的没错,都是我做的呢。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啊?我好心让你做个明白鬼,你死也该瞑目了。” 秦氏骤然看向林国公。她就是死,也要将这一切全都抖落出来!林娅熙还活着,天元的祸国妖姬还活着! 然,对她的厌恶令林国公懒得再多看她一眼。“管家,下水。” “是,老爷。” 管家一声令下。先前抬二人来的小厮们一左一右,拎起猪笼就往湖心小桥走去。 胡大夫已是泣不成声,而秦氏却还死死瞪着林国公。她不甘心,不甘心让那个小贱人笑到最后! “一,二,三!” 小厮们喊着口号,在数到三时齐齐撒手。 扑通!扑通! 圈着秦氏和胡大夫的两只猪笼应声入湖。石块的重量,加上二人的体重,笼子只咕嘟了几下就没进去了。 冰冷的湖水有如一只足以吞纳万物的怪兽。水面上只浮起了一串气泡,眨眼间,复又重新归于平静 秦氏,死了。 第540章 好威风啊 自那日从老管家口中得知了母亲要被沉塘,林婉蓉就混混沌沌,都不晓得是如何回的皇子府。急得暖玉直接冲去前院找宋奕昕,央求他请御医。 跟去的侍卫回来禀了,林国公避而不见,林婉蓉连门都没进去。 宋奕昕正恼着呢,见暖玉还有脸来,他劈头就道, “你们给本殿捅出的娄子还嫌不够大吗,就不能消停会!她这一病,让外人如何想?博同情,不满意,还是本殿苛待她了?” 屏着宋奕昕的怒火,暖玉又低声下气道,“殿下,小姐她是真的生病了。您” “这会想着来求本殿了。当初百般嫌弃本殿时,她不是硬气的很吗?找御医,不可能!实在扛不住,就去皇子妃那,请个外面的大夫来瞧。去去去!” 暖玉是含着眼泪,被德海轰出来的。进了后院的月洞门,她心一横,还是咬牙去了莫瑾芸的院子。 见了她,莫瑾芸的人自然没有好脸色招呼。平时,两边是打擂台的对手。如今一方有难,另一方不落井下石就算是好的了。 倩宁可还记得上元宴上她被迷晕套麻袋的事呢,到现在还不了了之。 “呦,这不是毓萃院的暖玉姐姐么?什么风能吹动您大驾啊?” 暖玉攥紧袖子,跪着看向主位上悠哉品茶的莫瑾芸。 “奴婢是来求莫皇子妃的。我家主子病了。殿下说,让莫皇子妃派人去请位大夫回来。” 眼下,莫瑾芸全权掌管着二皇子府中的庶务。她明知故问道,“林婉蓉病了?前两日见,不是还康健着?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呢?” 不好说是因为秦氏,暖玉只道,“回皇子妃,奴婢也还不清楚病因。” 莫瑾芸与倩宁交换了个眼色。“按理说,胡大夫常给国公府中女眷看诊,对林婉蓉的身体状况最是熟悉。但如今找他怕是不成了。倩宁,要不就叫这附近医馆里那位许大夫?” 倩宁迟疑着说道,“皇子妃,许大夫仪表堂堂,且才二十出头呢” 莫瑾芸捂嘴轻笑。“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可不能再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出什么事,辜负了殿下对我的信任。那还是请杨老大夫更为稳妥些。” 听着二人一唱一和,暖玉脸上如同被打了巴掌,火辣辣的。这不是在暗讽小姐,保不准会勾搭许大夫,有其母必有其女么? “是,奴婢就去。” 莫瑾芸又看向暖玉。“好了,你也回去等着。今天你们手忙脚乱的不得空。本妃改日再提上补品,亲自去探望。” 暖玉跟吞了只苍蝇似的,但还是叩头道,“多谢皇子妃。” -- 回了毓萃院,暖玉守在林婉蓉的榻边,看着她半昏半睡了一下午。直等到太阳下山,杨大夫也没有来。暖玉心知这是莫瑾芸有意磋磨,但仍忍不住偷偷抹了几回眼泪。 林婉蓉再度苏醒,已是第二日的申时三刻。 杨大夫早上来号过脉,说是急火攻心。用银针扎过几处穴位后,只让好生调理着,不能叫人再受刺激了。 见她指尖微动,暖玉一时欣喜不已。“小姐,您终于醒了!” 听到呼唤声,林婉蓉缓缓睁开眼。“嗯我这是怎么了吗?” 入耳的声音极为沙哑。暖玉忙去倒了杯水,递过来喂给她。 “小姐,先喝口水。大夫说,您没什么大毛病,静养几日便好了。” 林婉蓉喝过水,昏睡之前在国公府外的意识也渐渐清晰起来。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地,被暖玉一把按住了肩膀。 “小姐要做什么去?” “你别拦着我。我要去见宋奕昕。现在也唯有他,或许还能救下母亲一命了。” 暖玉扑通跪到脚踏上。书房里,宋奕昕的态度再鲜明不过,她绝对不会弄错。小姐再去求情,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长痛不如短痛。暖玉狠下心,说道,“小姐,奴婢实在不忍心再继续哄你骗你。夫人的命怕是谁也救不回了。” 啪! 一声脆响后,暖玉顿时被扇得眼冒金星。 “你胡说!我白养了你这么久,竟然连你也忘恩负义,连同外人一起咒骂母亲!” 接连被宋奕昕和莫瑾芸挖苦嘲弄,而今又被林婉蓉骂忘恩负义,暖玉委屈得登即红了眼。 “小姐一贯通透。奴婢说的是忠言,还是咒骂,相信小姐心中有数。 夫人会如何,现下全在老爷一人,就是皇帝也难以插手臣子们的家务事。何况,您跟二殿下的关系素来就僵。气头之上,他又肯帮小姐多少呢?” 是啊。如此浅显的道理林婉蓉岂会不明白?可明白是一回事,能否接受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想起国公府外,管家所说的那一席话,已被抛弃的她又陷入到了无尽的绝望当中。 见她不再执着于求助宋奕昕,暖玉又往前膝行了两步。 “小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现在能做的也有限。还是先将自己的病养好了,再从长计议?” 林婉蓉垂下眸子,声音里染着颤抖。“你这是,要我眼睁睁看着母亲去死么” 暖玉闷不作声,也无从回答。 -- 秦氏和胡大夫沉塘这一日,两主仆都十分默契,选择了避而不谈。望着树上偶尔落脚的乌鸦,林婉蓉在窗边静静枯坐了一天。 临近晚膳时,暖玉才将食盒中的饭菜摆上桌,莫瑾芸便一步一扭地来了。 门口的小丫头拦不住人,也焦急地跟在后头。 林婉蓉冷冷看向她。“你来做什么?我这毓萃院里不欢迎你,滚出去。” 倩宁隐隐埋怨道,“林皇子妃,听说您这两日病了,我家主子特意前来探望,还带了好些滋补的药品给您呢。” 林婉蓉今日本就心烦,一想到这两个曾经被自己不屑一顾的蠢货也敢对她张牙舞爪了,她就更添恶心。 “你一个奴婢,主子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了?暖玉,给我掌嘴!让她以后好好长长记性。” 暖玉早就看倩宁不顺眼了。“是!” “慢着!” 莫瑾芸喝住上来就要动手的暖玉。 “林婉蓉,你好大的威风啊!我好心好意过来瞧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想打我的人? 看来,你母亲的死于你还真是一点触动都没有。也对。生父生母又如何?像你这么自命清高的,怕是急着划清界线还来不及呢。” 第541章 德不配位 被狠狠戳中痛处,林婉蓉体内怒气翻涌。 几天下来,她对秦氏不是没有怨的。在这件事上,她何其无辜,她也是受害者啊!而今,秦氏撒手走了,她却得被迫承受着接下来的烂摊子。 林婉蓉毫不相让,也反唇讥讽道,“呵,莫皇子妃好歹也是丞相府嫡出的千金。你的生父生母是高贵了,可又如何呢?还不是教养出你这么个粗鲁无知的女儿?” “你!” 莫瑾芸揪着她的痛点不放。“粗鲁无知,也比私通生下来的野种强。况且,我是不是粗鲁无知还有待商榷,而你是不是野种却是板上钉钉的了!” 林婉蓉嗤笑一声。“所以呢?和我这个野种同为平妃,莫瑾芸,你开心吗?” 经她一提醒,莫瑾芸这才想起她此行来的目的,遂不怒反笑。 “瞧我这记性,你不说我都给忘了。平妃?哼,那已经是过去了。我今儿个来,除了给你送补药外,还得提前通知你一声。 因你德不配位,自身污点众多,有辱皇家威严,故而殿下已经禀明了父皇。以你的出身和行径,已不适合再做二皇子妃。林婉蓉,从今往后,你就只是府中的一个妾了!” 听着莫瑾芸甩出的消息,暖玉望向自家小姐,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林婉蓉则闭起眼睛,幽幽吐出一口闷气。有些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莫瑾芸犹不解气。“夫君还说了,既然你这么不稀罕这二皇子妃的头衔,那他帮你摘了便是。” 正说着,院外跑进来一个小丫头。 “皇子妃,殿下刚去了您的院子里用晚膳。见您不在,便让奴婢赶紧过来催您回去呢。” 莫瑾芸拍拍衣袖。“知道了,本妃这就回。” 随后,又轻蔑地瞅了一眼林婉蓉。“林氏,从明早起,别忘了每日来我院子里请安。二皇子府的规矩也该立一立了。 还有,大厨房是怎么做事的?林氏刚失了双亲,虽不用守孝,可也不好碰这些大鱼大肉啊。倩宁,回头你去跟他们好好讲讲。” “好的,皇子妃!” 撇下一个得意至极的眼神,两主仆才趾高气昂地走了。还未等莫瑾芸出院门,身后便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瓷盘碎裂的声音。 -- 晋王府,汀雨轩。 林娅熙正吃着碗里男人给她挑好刺的鱼肉,负责在林婉蓉那盯梢的咖啡就进来了。 宋楚煊不悦道,“有什么事都等到吃完饭再说。” 少女很是乖巧。“嗯嗯,知道知道。王爷,您也尝一块蒜香排骨?这可是我特别教给厨房师傅的新做法呢。” 宋楚煊并不爱葱蒜一类辛辣的食物,但因为是林娅熙夹的,他自然而然便吃下了。 少女满眼期盼地问,“怎么样,好吃吗?” 炸过的蒜衣味道果然没有原先那么冲了。宋楚煊由衷地点头。 “嗯,很好吃。熙儿的鬼点子就是多。” 猜着咖啡定是带了好消息来的,林娅熙眼眸弯弯,笑得颇为开心。 “这怎么能叫鬼点子呢?难不成,因为我是小机灵鬼吗?” 宋楚煊摸摸她的头,爱极了这副无忧无虑的模样。自己可真是越来越离不开她了。 “是啊,我的小机灵鬼。” 屋内几人简直没眼看。王爷啊,您的节操呢?何时连吃顿饭都要塞他们一嘴狗粮了? 把人哄高兴了,林娅熙又快速扒拉进两口饭,而后将咖啡叫去外间。 “二皇子府有动静?” 咖啡兴奋地点点头。“小姐不是总想不通,宋奕昕在外为何处处给林婉蓉留情面吗?今早秦氏一死,他便将人贬为贱妾了!” 从皇子妃到贱妾,宋奕昕可够狠的。看来,他那点子爱意还真禁不起折腾啊。 “兜兜转转,林婉蓉终于是走到了这一步。本来嘛,我把她推给宋奕昕,又不是要她去享福的。” “那小姐要不要助莫瑾芸,再给她添些苦头?” “算了。莫瑾芸也不是个好的,就让她们自己窝里斗去。” 林娅熙摆摆手,倒是琢磨起了咖啡所说的另外一点来。 “宋奕昕会选在秦氏沉塘之日降林婉蓉的位份,是介意她真正的出身呢,还是另有隐情?” “毕竟是有野心做太子的人,林婉蓉一连闹出几次流言蜚语,于二皇子名声上总归不好听。而且,经过上元宴御书房那一回后,恐怕皇帝也对他颇有微词了。” “咖啡,你所说的这些,是也不是。” 咖啡一知半解地看着她,听不大懂这其中的深意。 林娅熙慢慢解释道,“你看,无论是冠花楼,上元宴,还是秦氏的丑闻,都发生有段时日了? 而每一次的当下,宋奕昕均不曾有明确表态。唯独等到秦氏彻底倒台了,他才好似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林婉蓉数罪并罚。” “可秦氏一个后宅女子,于二皇子能有什么大作用呢?” “就是没有,所以才更奇怪” 听着窗外呼呼的北风,林娅熙思索了一会,依然没有什么头绪,便随口问了句。 “这几日,林婉蓉再没有跟宋奕昕闹过吗?会不会是她自己作的死?兴许,秦氏的沉塘与降位份二者间并无多少关联,只是凑巧而已了。” 咖啡回忆着说道,“自打秦氏爆出来丑闻,宋奕昕只去了一次毓萃院兴师问罪。两人之后再没有见过面啊。 倒是林婉蓉的丫鬟暖玉找去过前院书房,想给她家主子请太医。宋奕昕那时的态度就明显不大好了。不过,他们府内府外本就是两个样,我也没太往深了想。” 林娅熙饶有兴趣地问,“病了为何不给叫太医?这不也是他面子工程的一部分么?” “具体的细节,我还得跟守书房的小十七打听一下。我当时刚和林婉蓉回了趟国公府。可惜,她被管家婉拒在了门外,林国公和秦氏谁都没见着。” 林娅熙眼前一亮,几乎马上就要抓住症结所在。“你是说,林婉蓉打那回来以后便病倒了,而宋奕昕自此也与她撕破了脸?” “嗯,是这么回事。” 少女腾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在地上转着圈,来回踱步。 “是了一定是了” 第542章 细思极恐 咖啡的眼睛追着她转,好奇得抓耳挠腮。“是什么?是什么?小姐快也讲给我听听。” 林娅熙顿住脚,也看向她。“许是因着林国公对林婉蓉不加掩饰的疏远,宋奕昕才有了转变。 林婉蓉回国公府的目的是什么?无外乎是想为秦氏求情而已。而管家代表林国公谢客,又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林国公已经不再认她这个便宜女儿了。” 少女一番自问自答下来,咖啡也隐隐有些懂了。 “所以,宋奕昕对林婉蓉是好抑或是坏,说到底都取决于林国公?” 林娅熙点头。“嗯。二皇子一定知道点什么。并且,林国公此人绝不会如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将二人方才的对话听去了一半,宋楚煊这时正好走了进来。 “那熙儿认为,林国公是如何不简单的?” 回头见是他,林娅熙有几分赧然。“王爷肯定觉得我的逻辑很牵强?” 男人笑着摇头,坐好。“正相反,熙儿所言甚为缜密有理。” 得了鼓励的林娅熙又开始一面走,一面分析。 “我这也是在头脑风暴,说的未必全对。先把观点立出来,大家再讨论嘛。 宋奕昕乃当今的皇长子。于礼,可以说是皇位最有力的争夺者了。而不想做皇帝的皇子,不是正常皇子,括号我老铁除外。” 宋楚煊淡淡接道,“五皇侄的思维的确不太正常。” 呵,这人还挺记仇。林娅熙斜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王爷别歪楼。在此大前提之下,宋奕昕却选择处处看林国公的脸色行事,甚至不惜损了莫丞相的面子。那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林国公对他的夺嫡之路,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呢?” 咖啡极为赞同。“非常有可能。不然,冠花楼事件后,宋奕昕也不会仍执意要娶林婉蓉为妃,并且这么快又厌弃了。” 林娅熙又反身回来。“对?那么,林国公的背后能有什么呢?” 看着她紧绷的小脸一丝不苟,宋楚煊指引道,“林家不是还出了几起无头公案吗?” “没错!比如林婉香的死,也太过突然了。当时,她因为爱慕北宫沉雪而屡次对我出手。我也是顺着她这条线索,才慢慢怀疑上了那些所谓收养孤儿的小宅院的。 不单如此,娴雅居本身也有很多蹊跷的地方。像林婉香那种鲜少出府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养信鸽,还摆着西域特有的花卉呢?” 咖啡也附和着说,“对,还有小仙贝也是西域独有。看来,林婉香根本不是与外界毫无联系啊。 小姐还记得在墨香斋外,那名叫婳儿的小女孩么?还有林婉音的大丫鬟绣锦,全都是孤儿。陪嫁前,绣锦还曾亲口承认过,她是被林婉香的姨娘救下的。” 林娅熙眯起眼。“事实上,她们都听命于林婉香,足以证明收养孤儿的宅院同样也是。可就在我们一步步地接近真相时,林婉香背后的主子却用一把火,将她残忍烧死了。 谁会有那个能耐,对国公府中的内宅私斗都了若指掌?而林婉香和她姨娘又与谁的关系最为密切呢?” 咖啡霎时惊呼。“又是林国公?!” “嗯,八成是了。” “天啊。照小姐这般分析,林婉香母女只怕都是林国公手里的一颗棋。鞠躬尽瘁地为他打理着宅院的勾当,一旦哪天失了用处,轻易就能被舍弃了。” 林娅熙蓦地冷笑。“恐怕,给林国公做棋子的还不只林婉香母女呢。他与林婉蓉十六年的父女情都可以说断就断。还要,再加上一个我。” “小姐?可命格之说是秦氏和林婉蓉合谋搞的鬼啊。” 虽然咖啡不认为林国公就是什么好鸟,但一直以来,他对林娅熙看似还过得去。 少女自嘲一笑。“可我怎么觉着回过头看,她俩不过都是棒槌呢?而林国公才是真正扮猪吃老虎的那一个。 当初,若不是有他的默许和纵容,柳姨娘和我如何会中毒?后来我在宫宴上献舞,让他重又看到了利用价值,这才求皇帝将我请回了府。 现在想想,他所盘算的定是要撮合我跟北宫沉雪,林婉蓉则是一早被内定给了王爷。哼,他对我的庇佑都要以利益为前提。否则,还不是跟从前一样,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细思极恐啊” 咖啡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外表温和的林国公居然这般冷情冷血,对自己的亲骨肉都能淡漠至斯。” 宋楚煊拉过少女的手,望着她的凤眸里溢满柔情。 他轻声安慰道,“就算林国公有眼无珠,弃你于不顾,熙儿还有本王可以依靠。” 见状,咖啡赶忙别过头去,装作视而不见。 林娅熙害羞地想要甩开男人的手,结果反被越收越紧。她小声催促道,“我没事啦,王爷你松手呀。” 宋楚煊却一脸认真,凝视着她的眼睛。“真的没事?” 她又不是原装的林婉卿,林国公的存在于她基本就形同陌路人。拧不过男人的执拗,林娅熙只好在他侧脸上飞快印下一吻。 “真的真的!” 宋楚煊俊脸一红,脸颊上被触到的地方还隐隐发着热。 林娅熙尴尬地轻咳两声。“咖啡,咱们说到哪了?” 咖啡又多数了两秒,这才敢回头。“哦,刚说到林国公不念亲情,对小姐也是别有动机。” “哼,他前后待我如何,都不重要。关键在于,他是出于何种缘故要培养一群乞丐为己用的。 这事说来也巧了。从大牢中死里逃生之后,我曾为了替颜家翻案,去到过他们在京郊犯事的那所别院。当时,虽然没能发现与贪墨一案太相关的线索,但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对林娅熙不得已隐匿于槐家胡同的那段时日,宋楚煊了解得极少。因此,他也如咖啡一般,竖起耳朵静等下文。 少女只简短答道,“其实,后来能钓上江鹤这条大鱼,也是因为那日在别院外,我们撞见了几名乞儿。那处镇子上,流民似乎特别多。也是有了林婉香的一些事铺垫在前,我才格外留意了他们的行踪。 为此,同行的张四哥跟了有两个时辰,回来却说那些人极为有组织,根本不像是漫无目的的闲散游民。他们同住在打铁铺面的大院子里,远远看着,貌似还在铸造什么东西?” 第543章 双玉成珏 “兵器。” 宋楚煊只用了两个字回答她。闻言,咖啡瞠目结舌,林娅熙也不淡定了。 “兵器?!私藏兵器,在天元国可是重罪。王爷难道是怀疑,林国公意图谋反?” 宋楚煊此刻亦是茅塞顿开。他赞赏地看着林娅熙。“谢谢你,熙儿。” “谢我?谢我什么啊?” 林娅熙一手指着鼻子。她自己还摸不着头脑呢? 男人笑着说道,“嗯。正是你的头脑风暴,解开了困扰我这半月来的疑团。” 少女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不是啊歪。你解脱了,可我们还困在迷雾里出不来呢。王爷赶紧的,消息得互通有无!” 宋楚煊宠溺地道了声好。“在你失踪的一个月间,除了四处寻你,本王也曾在暗中追查两件事情。一件是绣有你真八字襁褓的下落,再一件便是林婉香的背后之人。 从京中所查到的几处乞丐据点里,暗卫们获取了不少写有朝中大小官员私密的卷宗,甚至还有别国官员及皇室的。足可见,其涉猎之广和经营之深。 有了这些把柄在手,再加以软硬兼施,自是不愁被锁定之人将来不会就范。而所有这一切的幕后指使者,矛头也都直指林国公。” 林娅熙先是一惊。等反应过来后,才叉着腰发起了小脾气。 “哦!所以,王爷一早就猜到了是林国公,方才还安静地看我表演头脑风暴?我蒙在鼓里的样子很好玩吗?” 宋楚煊急忙澄清。“此前本王只以为,那些宅院是林国公用来收集和传递消息的暗庄。不过手段卑劣了些,所用之人也低质了些而已。至于他企图为何,又要如何成事,却仍不甚明朗。 直到听完你的一系列猜测,许多疑问才如双玉成珏一般,豁然有了答案。” 林娅熙半信半疑。“真的?王爷可别唬我。” “熙儿岂是那么好哄骗的?” 少女一想,倒也是。“既然国公府内的无头案都明了了,那王爷再讲讲府外的?还有,你为何笃信张四哥在镇子上见到的就是兵器?” “好。熙儿应当也听说了,由江鹤贪墨一案所牵扯出的朝廷官员,落马了不少。而当中被招认的最大主谋乃为户部尚书,徐泉。” 林娅熙点头。“江家和徐家如今都已经伏法了呀。还会有什么问题吗?” 宋楚煊也点了点头。“问题在于,被徐泉贪墨的那部分脏银至今下落不明。可徐泉出身寒门,也没有任何烧银子的嗜好。那么,近百万两的银子又是流到哪里去了? 为此,刑部一连审讯了十日,将所有能想到的酷刑通通都用了一遍。而他却依旧三缄其口。” 林娅熙不在朝廷任职。内里的个中细节,她当然不可能知晓。 “王爷是认为,那些银子都汇入了林国公所编织的大网里,用以铸造兵器和培养私兵?” “聪明。熙儿不也说了,正因为在颜家的别院外见到了流民乞儿,你才想到去渠城做下字画局,捉住了江鹤?” 宋楚煊鼓励地望过来。电光火石间,少女恍然大悟。 “对呀!林国公,乞丐乞丐,林国公 那他一定是通过这张信息网,掌握到了徐泉最不想为人知的七寸。又或是许了他事成之后的好处,徐泉这才至死都没有将他供出来?” 宋楚煊凤眸微眯。“是何秘密,本王再让暗卫去探探卷宗便知。此前还是小看了林国公,以为他的势力都在京城范围之内。却不想,他的触角竟已伸向了那么远。 京城以内,利用年幼乞儿采集并流通消息。京城以外,再用成年人铸铁练兵。林国公倒是打得一手如意好算盘呢。 就连龙华国的太子北宫沉雪,当年都是经由他被安插在了本王身边作侍读。虽不知二皇子对内幕实情了解多少,但要与如此心机似海之人结为同盟,无异于是与虎谋皮了。” 林娅熙也已经被彻底震撼到了。 谁能想到,她那看似风度翩翩,与世无争的便宜老爹居然会是终极大boss?!依他展露于人前的个性来看,还真不像是会贪恋皇权之人。 宋奕昕还妄想娶了林婉蓉,自己就能拥有双保险,坐享林国公夺下来的位置了?殊不知,到头来他只会成为别人成功路上的一块垫脚石。还真是个愚不可及的渣男。 “那林国公是如何做到按兵不动十余年的?况且,他又没有儿子。难不成,费尽周章才抢来的皇位就只坐一轮游?” 男人的拇指摩挲着她的小手。“刚才还聪明绝顶呢,这会怎么又犯傻了?后宫佳丽三千,还愁没个女人为他生儿子?而且,林国公迄今虽未有大举动,但私下的小动作还是不断的。 去年那场祭天大典上,燃香的问题便被查出系礼部一名官员动的手脚。当时他称是受了林国公指使,刑部还认定为攀咬。 再有,秦氏诬陷你乃祸国妖姬的命格时,他的不作为想来也是要人质疑皇帝,并非天命所归。从而使得他的筹划显得不那么名不正,言不顺。” 早在林娅熙发小脾气那会,咖啡就识相地溜了。人家情侣之间斗嘴是情趣,有她在就是见证王爷丢面子了。她可不要哪日被永久性封口。 “原来如此。林国公的线放得还真长啊” 林娅熙感叹完,又坏笑着用食指戳戳男人的胳膊。 “王爷还说不想争皇位的五皇子不正常。那你自己呢?佳丽三千呐,你就一点都不想享受左搂右抱的齐人之福?让她们也为你生猴子?” 宋楚煊握住她作乱的手指,板着脸道,“本王有熙儿一人,此生足矣。” “诶,你可别拿我挡枪啊。我又没叫你因为我这棵小树苗,而放弃一整片森林。在认识我之前,王爷不就是远近闻名的不近女色了么?” 宋楚煊凑近来,漂亮的凤眸紧锁着她的一双眼。 “那是本王心甘情愿,为了等到熙儿出现,才坚持守身如玉的。” 心里被甜得炸开了花,林娅熙手上却还是把男人推远了些。 “好了啦。咦,肉麻说正经的,如今清楚了林国公的野心,王爷打算如何处理?直接禀明给皇上吗?” 宋楚煊眼瞳闪了闪。“尚未摸清楚他的全部底细前,暂还不能轻举妄动。况且,为了你,为了我们,现在也不是好时候。” 林娅熙疑惑地看着他。“为了我?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男人笑着点点她的鼻尖。“当然有关系了。总不能让你躲在晋王府一辈子,做个隐形王妃?大婚之时,本王要昭告全天下,让四国的贵胄子民都知晓,你是我宋楚煊的女人!” 第544章 不识时务 二皇子府,寅时中。 黑压压的天色全还没有要亮的迹象,林婉蓉便已经候在莫瑾芸院子里了。清晨的北风冷得刺骨,即使她裹着最厚的斗篷,寒气也是无孔不入。 站了快有一炷香,久到脚趾头都失去了知觉,主屋内才亮起烛光。 倩宁掀开门上的毛毡帘出来,立在台阶上,搓着手对她喝道,“林氏,皇子妃唤你进去!” 身为只比通房丫头好一点的贱妾,林婉蓉即是倩宁口中的林氏了。现今她自己都是奴婢,也不可能还带着暖玉随侍。 外间的四角里都烧着炭火盆子,暖意袭人,比她那冰窖一样的毓萃院不知要好上多少。 林婉蓉僵冷的四肢才恢复了些,就听内室里传来阵阵娇笑讨饶的声音。是莫瑾芸。 “夫君,别闹~妾身还未能从昨夜那几次里缓过来呢,真的受不住了呀。” 经她间接这么一夸,宋奕昕似乎心情极好。“瑾芸的身子可真是柔弱。本殿都还没开始呢,这就喊疼喊累了?” “那是殿下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今早不是还要上朝吗?夫君快起,妾身这就伺候您更衣。” 宋奕昕体贴说道,“不必了。时候尚早,你再多睡一会。本殿有丫鬟们伺候着就好。” “丫鬟们粗手粗脚的,妾身怕她们服侍不周到。要不,叫林氏过来?” 男人口气不善。“林婉蓉不本本分分待在毓萃院,来这里做什么?” “夫君你忘啦?她如今是府上的贱妾了,这个时辰也该来给妾身请安的。” 许是在挤眉弄眼,二人停顿了一瞬,宋奕昕复又说道,“那好,将她叫进来。” 林婉蓉压下心头那股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怒火,垂眸走了进去。 见着她郁郁寡欢的样子,宋奕昕也有一刻的不忍。但一想到,眼前这个女人曾经是多么厌弃自己,心便又硬了下来。 “不懂规矩!见了本殿和皇子妃,都不知道行礼叫人吗?瑾芸,一会让府里的教导嬷嬷仔细教教她。” 莫瑾芸还假好心地为她辩解。“是。殿下,林氏昨个才被降了位份,一时分不清楚尊卑也是有的。妾身今后定会悉心训导她。林氏,还不快见礼?” 以前的林婉蓉每次入宫,连羽妃姑母那早都免了她这些虚的。除了遇上皇帝时会行大礼外,从来都是别人拜见她,哪有她拜见别人的? 看她又端出一副贵女的骄傲姿态,宋奕昕忿忿一甩袖。 “哼,不识时务!还不赶紧替本殿更衣!” 莫瑾芸暗笑。林婉蓉越是这般不识时务,她才越好名正言顺地收拾呢。连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都不懂,还想有好日子过?那她倒要看看,她能死扛多久! 从没有过伺候人的经验,只穿个衣服,林婉蓉就被宋奕昕横挑鼻子竖挑眼。到最后系腰带时,她整个人都是抖的。 好不容易送走了宋奕昕,接下来又轮到莫瑾芸。 “倩宁,你带着林氏先下去净手,回来后给本妃布菜。” “是,皇子妃!” 一走进下等丫头们共用的净室,脏臭的味道差点没令林婉蓉呕出来。 倩宁皮笑肉不笑地问,“怎么?瞧不起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啊?以前的你或许还有资格,可现在哼。” 一个不受宠的妾,地位往往还真不如主子身边得脸的大丫鬟。但和倩宁,林婉蓉连话都不想讲,她还没有低贱到那个程度。殊不知,这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傲慢,只会引得人更想要发了狠地磋磨。 倩宁果然被激怒了。她舀了两瓢缸里还带着冰碴子的冷水,倒进铜盆中。 林婉蓉挽起衣袖,双手一下水,立刻有如被千根细针猛扎。她本能地想要抽回手,却被倩宁死死按住。 “快点洗!洗干净了,皇子妃还等着你用早膳呢。” 林婉蓉的十根纤纤玉指肉眼可见地红了。手一冷,浑身都冷。她咬牙挺了会,木得就快失去知觉,倩宁这才松开。 冻过一番之后,倩宁又叫她从小厨房里端着热汤回去。再次有如万蚁噬心。 莫瑾芸已经坐在餐桌旁,等得不耐了。“怎的这么慢?!” “请皇子妃莫怪。林氏她没干过粗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奴婢一个人忙不过来,就稍稍迟了些。” 院子里这么多丫头,如何会忙不过来?不过是倩宁专盯着她一个罢了。 “好了。本妃饿久了又要头晕,快些上菜。” 林婉蓉拿着一双玉筷,站去她身后,对布菜的讲究十分茫然。 待六碟子小菜和四样汤粥都上齐了,莫瑾芸气道,“林氏,你是死的吗?动动筷子也不会,你还能干什么?” 林婉蓉不卑不亢。“写诗作画。” “呵,林婉蓉,你醒醒!你还真以为,你是才情超群的奇女子呢?赏菊宴上,你不就曾是林娅熙的手下败将么?没了国公府嫡女的光环加持,就你那点子才华,还有谁会追捧?” 林婉蓉不作声,懒得同她一争口舌。 莫瑾芸冷嗤。“不服?那好,我有法子叫你瞧瞧,什么是现实。看不明白眼色么,还不快给我夹金丝蛋黄豆腐!” 骤冷又骤热之后,林婉蓉的手还有些不听使唤,加上豆腐又滑,正掉在了莫瑾芸的手背上。 她猛一拍桌子。“好啊。说你两句,你就要烫死我?!” “我并非有意的,而且这豆腐也不烫。” 倩宁在一旁帮腔道,“皇子妃说你,你还有理了?你什么身份,竟还敢在主子跟前自称我?” 接过丫头递来的帕子,莫瑾芸擦净手上的豆腐丝。 “林婉蓉,你不是嘴硬,心硬,骨头也硬吗?什么都不会,没关系啊。跪着总能?倩宁,你命人看着她。不在院内跪上一个时辰,不许她起来!” 林婉蓉在袖中捏紧拳头。被自己的死对头踩在头上作威作福,这般非人的日子还要过多久?才一天,她便熬不住了。可未来同样一片漆黑,她根本看不见希望。 秦氏死了,林家不要她了。除了坊间关乎她身世的蜚短流长,她还有什么呢?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莫瑾芸要她放下昔日的自尊与骄傲,摇尾乞怜地活着。她,做不到。 跪在结了冰的青石板上,不意外的,林婉蓉第一次想到了死 第545章 响亮耳光 挨过莫瑾芸的各种折磨,林婉蓉回到毓萃院时,已是傍晚。 见她摇摇晃晃地进来,暖玉忙上前去扶住她。“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掌中握着的手凉得好似冰棍。暖玉撩开她的袖子,看着曾经的葱葱十指又红又肿,眼泪再也藏不住。 “莫瑾芸都对小姐做了什么啊?她这样是会遭报应的!” 报应?林婉蓉想,也许这才是她害林家姊妹,害花蓉娇,害莫瑾芸的报应。 “无事。就是一天没喝水了,也没吃东西饿的。” 暖玉叹了口气。“那小姐稍等。奴婢这就去拿点吃的过来。” 林婉蓉只虚弱地嗯了一声。 被倩宁事先关照过,大厨房给毓萃院送的吃食都是扎扎实实,按着贱妾的份例来的。就是林婉蓉肯出银子,他们当下也不敢顶风给她做好的。 虽然还住在皇子妃规格的院子里,可下人们却被遣走了一大半,就只剩暖玉和两个粗使的丫头婆子了。偌大的院子一空下来,更显得寂寥森冷。 端了一碟咸菜,一个硬馒头,还有一盘素炒白菜回来,暖玉为难道,“小姐,今晚就只有这些奴婢再给您倒杯热茶。” 假装没看到林婉蓉脸上的苦笑,暖玉忙转身去找茶壶了。她家小姐玉食锦衣长大的,哪里吃过这等苦?何况,连她一个跟着伺候人的都觉得那吃食难以下咽。 林婉蓉低垂了眼睑,手里掰着馒头,一点一点往嘴里送。吃相依旧优雅,可嗓子和食道上传来的疼,只有她自己体会。 后悔吗?有点。 当拥有一切时,她还贪婪地想着要追求更高,得到更多。而今一无所有了,她才明白过去的自己是多么贪得无厌。 宋楚煊岂是她能够肖想的?机关算尽,只怕最终反要丢了卿卿性命。 食不知味地用过一餐粗茶淡饭,暖玉才听说了林婉蓉在雪地里被罚跪的事情。她一边给人膝盖上涂药膏,一边小声啐骂。 “那个莫瑾芸,粗鄙不堪,长得也丑。亏她还是丞相府嫡出的呢。二皇子也是个瞎了眼的,居然能看上她?还有那个狗仗人势的倩宁。这些亏咱们可都记着呢。等哪天翻了身,看我怎么一一还回去!” 林婉蓉像是没听见一样,不知在想些什么。暖玉又轻轻推了推她。 “小姐,您可不能就这么放弃了。您还有大笔的嫁妆呢。等殿下过阵子气消了,您只要稍一服个软,莫瑾芸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林婉蓉却看得分明。“暖玉,世人都是没有什么,就最在乎什么。宋奕昕的生母乃宫女出身,而他这辈子最看重的也是出身。况且,即便我还是林家嫡女那会,他又岂有真心爱过我?” “可是小姐,就算您不能恢复回皇子妃,有了殿下庇护,您在这府里也不至于太难过啊。到那时候,莫瑾芸也就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欺负您了。” 看着暖玉一脸执着的神情,林婉蓉知晓她是好意,却又不由自嘲地笑笑。她和一个丫鬟能讲通什么道理呢? 是啊。缺什么就在乎什么。以暖玉的眼界,自然就只能看到吃饱穿暖,纵使代价是交出自己的尊严。可,那并不是她想要的 -- 林婉蓉被莫瑾芸一连折腾了大半个月。日日天不亮就要过去请晨安,直到伺候完晚膳才被允许离开。 宋奕昕白日里大多不在府上。这更可以令莫瑾芸无所顾忌地胡作非为了。 “林氏,你是来服侍本妃的,还是来给本妃添堵的?穿戴如此光鲜气派,用度都快越过本妃去了。是想给谁看?倩宁,你到库房里找两匹符合贱妾身份的布料,拿来赏给她!” 林婉蓉原就生得比她美。看着还一身低调却奢华清雅的人,莫瑾芸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有宋奕昕在,莫瑾芸至少还会做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而男人不在时,这种明着挑刺的行为便比比皆是了。 可林婉蓉却不这么认为。比起被莫瑾芸磋磨刁难,她更恶心看这对狗男女,在她面前大秀恩爱辣眼睛。 “夫君,您在外面操劳了一日,肯定累了。不如,让妾身为您按摩按摩肩颈?” 瞄着林婉蓉,宋奕昕拍拍莫瑾芸的手。“不必。按摩这种力气活让丫鬟们做就是了。累坏了你,本殿可如何舍得呢?” 莫瑾芸忙掩唇嗔道,“哎呀殿下,你又取笑人家了!捏个肩膀而已,如何就累了?况且,能为夫君分忧解劳,再辛苦,妾身也甘愿的。” “哦?这是瑾芸自己说的。那今晚,你可得好好为本殿分忧解劳。” 宋奕昕意有所指,又引来一声娇嗔。“殿下,你好讨厌~” 有皇室的基因底子当保障,宋奕昕也算得上姿容俊朗。但二人间动不动的油腔滑调,还有打情骂俏,实在令林婉蓉作呕。 因此,她更加无法直视他,遑论如暖玉劝告的那般向他低头了。 -- 又过了五日,三月早春。 正当林婉蓉不断麻痹自己,渐渐适应了在府中苟活的日子,莫瑾芸又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今日的莫瑾芸明显是有精心装扮过一番。她容貌虽属中上,但满身的珠光宝气倒也令她多了几分皇子妃的架势。 反观林婉蓉,按着莫瑾芸的要求,她如今已穿不得比素缎高级的料子,也戴不得比素银贵重的首饰。素净的样子颇有些可怜,再不是从前的那个天之骄女了。 巳时一到,院子里陆陆续续地有人进来。 “臣女给二皇子妃请安。二皇子妃吉祥。” 拉起对她行礼之人,莫瑾芸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受用极了。 “你可快起来!你我姐妹之间,还假惺惺个什么劲?下回再见,虚礼就都免了。” 贵女们是受她之邀,前来闲话品茗的。正是先前在茶舍里聚会的那一拨。 “皇子府就是阔气!见你这院子,也知道二殿下对你是极上心的了。瑾芸,我可真替你高兴。” “是呀。人人都说郎才女貌,可我们瑾芸是又有才,又有貌。二殿下如何会不喜欢呢?” 莫瑾芸被夸得十分熨帖。“都是些个伶牙俐齿的!好了好了,快别站着了,都坐下说话。 林氏,你帮着点倩宁,给各位小姐看茶。” 第551章 通敌叛国 半个时辰后,宋楚煊走在前,宋奕昕由德海推着,三人进入了御书房。 皇帝刚面见完内阁的权臣们,正喝着一盅由羽妃宫里送来的姜母老鸭汤。 他放下调羹,笑着向来人致意。“你叔侄二人能碰到一块,也是赶巧了啊。” 瞄了一眼身侧男人的脸色,宋奕昕率先开口道,“父皇,儿臣与皇叔今日是有十万火急的要事,要向父皇禀奏!” 见宋楚煊没有否认,皇帝便知他不是危言耸听,遂也敛起了笑意。 “哦?是何要事?” “回父皇,儿臣府中的一位幕僚曾在无意之中,听得林国公与东昭帝暗通款曲,对天元早已起了不臣之心。” “什么?此话当真?” 震惊之余,皇帝难免还有些不可置信。 一向闲云野鹤,老实巴交的林国公会通敌叛国?他凭什么? 宋奕昕继续义愤填膺道,“儿臣所言千真万确!儿臣的幕僚早年间曾经游历四国,结交了不少当时年轻的文人志士。这群人中,后来有不少平步青云,在各国朝中担任了要职。 也正是看中他眼界广,人脉宽这一点,儿臣才招他入府做了幕僚。而林国公私自勾结东昭一事,便是他从东昭一位旧识那里探来的消息。” 皇帝皱了皱眉,除了因为林国公的勾当,也为自己看似最温厚的儿子竟还有通听四国的本事。若非如今有腿疾,他还会否到御前来揭露林国公呢? 宋奕昕何尝不晓得皇帝的疑虑?可他管不得那么多了。 在幕僚这件事情上,他并没有说谎。只不过,那幕僚自己就是东昭国人,而他得知此事的时间也要再早上几个月。 “儿臣一时被蒙了心智,当初居然两度向父皇求娶林婉蓉。是儿臣识人不清,也因此才遭了祸事。但无论如何看,林国公都曾是儿臣的岳丈。他若真欲谋逆,儿臣必将被其殃及。” 宋奕昕越说越激动。“幕僚亦是有此担忧。所以,在听完他的话后,儿臣万不敢有耽搁,于第一时间就来向父皇请罪了!” 一旁的宋楚煊也不拆穿,只静静看着他表演。是真是假,皇帝自有判断。 皇帝的眉头更加紧锁,沉吟道,“谋逆这么大的事,一个无兵无权的国公爷如何能办到?而毫无把握的情况下,东昭帝又缘何要助他?” 见摘干净了自己,宋奕昕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具体的详情儿臣也不知了。不过,八皇叔手上还握有更切实的证据。” 皇帝随即看向到目前为止仍沉默着的宋楚煊,只听他从容说道, “皇上,林国公确实是有谋反的打算,并且由来已久。早在十多年前,他便已经开始在天元国内培植自己的势力了。其所需要的银两正是通过徐泉这只手,贪墨而来。 据臣目前所查到的消息来看,不少偏远之地都有他锻兵器,养私兵的窝点。林国公手下的私兵该有两万人不止,甚至已经成功渗透进了当地百姓之中。” “岂有此理!” 皇帝怒目而起,泼翻了龙案上的姜母汤。 “好个林墨阳,隐藏得可真是深啊!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扮老实这么些年。呵,朕这个一国之君当的,要不是听你们说,居然还蒙在鼓里!” 皇帝的身子抖动剧烈,明显是被林国公,也被自己气得狠了。 见势不对,福公公早将宫人们都遣了下去。这会他也不敢劝一言。 等人稍稍平静了些,还是宋楚煊最先说道,“皇上请息怒。皇上国事繁忙,自然顾不到各个方方面面。未能早些发现林国公的谋算,也是臣等办事不利。” 被攥得青筋凸起的拳头微微松开,皇帝问, “晋王可知,徐泉为何会听命于林国公?还有,那百万余两的脏银又是如何不翼而飞的?” “这也正是林国公的高明之处。皇上一定猜不到,堂堂一品国公利用的会是最不起眼的乞丐。由于乞丐身份不易盘查,且流动性强,故才成了其手中输送银两,和挖掘朝臣秘密的利器。 前户部尚书徐泉便是被胁迫的官员之一。因他还在翰林院做编修时,曾与一位庶吉士有过荒唐情史。那位庶吉士至今尚未娶亲,且二人也仍有藕断丝连。” 皇帝叹息一声。“原来如此。徐泉是个难得的人才,不想竟是折在了龙阳之好上。那晋王近来会有所察觉,可是林国公有异动了?” “暂时还没有。臣能够顺藤摸瓜,查上林国公,还要多亏了林家四小姐在国公府时的一些发现。他的三女儿及其姨娘就曾为他掌管着京城之内的消息组织。” 听他提起林家四小姐,皇帝颇有些不自然。他与宋楚煊之间之所以会产生罅隙,一大半都要归功于林娅熙。 “嗯。那便趁着他还沉睡之际,由晋王统领,九门提督协助,将林国公的势力彻底剿灭!” 然,宋楚煊却并没有如他预料中那般接旨领命,而是站起身,拱手说道, “臣无能。仅凭京城一带的守卫,恐还无法将林国公一脉连根拔除。” 皇帝大骇。九门提督手上有不下三万精兵。即便不能同时调动,但对付一个杂牌军还不是绰绰有余了? “晋王这话是何意?无论人数,还是战力,朕给你的难道还不够?” 宋楚煊缓缓摇头。“林国公的实力远不止在京城周边。如二皇侄所言,他与东昭帝已在暗中达成了某种协议。而据臣所知,他与几个西域小国,乃至龙华国也有联络。” “何以见得?!” “皇上可还记得,十五年前,臣的好伴读宫沉雪,即现任的龙华国太子,当年是由谁引荐入天元的? 再有,林家三小姐还在世时,她的院子里曾常年可见西域特有的珍稀花卉。而为了对付四小姐,她还不惜寻来了西域灵猫相助。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林国公的实力可谓深不可测。倘若臣此刻冒然出手,只怕一击不中,反会引来他的大举反扑。” 不光是皇帝,连轮椅里的宋奕昕也早被惊得话都说不出了。 林国公如此强大,当初他竟还蠢到想要借着人家上位。殊不知,自己才是那颗被利用的棋子。怕是真等到一朝得手,他也就离死不远了。 第552章 晋王所求 东昭,西域,龙华 林国公竟是个闷声干大事的!一旦有了外国势力介入,加上他在天元国内的经营渗透,九门提督那点子兵力还真不够看的了。 皇帝颓然地扶住龙案。“那晋王以为,眼下当如何?” 宋楚煊的凤眸里划过一簇暗芒。他把握住时机,缓声说道,“臣确有一个可以一试的办法。不过,臣还有一事相求,望皇上恩准。” 呵,晋王这是明摆着要跟自己谈条件啊!可对林国公一事上,皇帝正不得章法,也只好压着怒意问。 “晋王所求为何?” 见宋楚煊瞥了一眼轮椅里的人,皇帝了然。“昕儿,福公公,你们都先退下。” 宋楚煊走后,皇帝瘫坐在龙椅里,神色黯然。 晋王的条件是会折损一些他帝王的面子,却也称不上太过分。倒是又叫他想起一个人来,他的羽妃。 毕竟是自己宠了十来年的女人,即使少了初见时的悸动,细水长流的感情也别有一番滋味。然而,她却是林国公的同胞妹妹。 虽还未真正付诸行动,但林国公的居心已是大逆不道,天地不容!林国公该死,林家满门及其九族亦是留不得。那么,羽妃呢? 杀,他舍不得。留,他恐怕办不到。羽妃不死,朝臣们上奏的折子只会满天飞,后宫中更将不得消停。 他有晋王的魄力吗?还是,该另觅他法呢 -- 东昭国,靖王府。 侍卫进入书房时,靖王正在蒲团上打坐冥想。这位靖王便是半年前,曾代表东昭出使天元国的使臣之一。 病娇,飘渺,老僧入定,是凡见过他之人都会留有的印象。 侍卫踯躅着,正犹豫要不要开口。靖王念了一句佛号,为在夺嫡中逝去的兄弟们诵完经,便睁开一双星目望过来。 “何事?” 侍卫垂首。“王爷,属下刚收到一封急报,是天元晋王传来的。” 靖王眉梢一扬。“晋王最近出手倒是频繁,拿来与本王看。” “是。” 侍卫递上信后,遂知趣地告退了。 靖王饶有兴味地拆开信封。只一页纸,半页字,没有客套,唯有命令。 男子抿着嘴看完,低骂道,“宋楚煊,可真有你的!本王都快成给你跑腿的了。 明明还有其它三个国家,你怎么就老捡着东昭一个,往死里折腾呢?边境的战事,要打的是你,这会要不打的还是你!” 靖王气的可得先喘两口气歇歇。那场仗就是先前因为命格之说,晋王逼迫天元帝释放林娅熙的筹码之一。 当时,他可是想破了脑袋,又进了几趟宫,才游说成功的。如今,宋楚煊又来?找着机会,他必定得连本带利地讨要回来。 靖王气归气,但该干的事情还得干。谁叫宋楚煊是星罗大陆上隐形的扛把子呢?他惹不起啊。 又深呼吸了两次,让淡淡的檀香味驱走脑中的烦乱,靖王起身,步出书房。 -- 东昭国,皇宫。 东昭帝正在御书房内,手执一柄小弓,拉满,要射对面大臣头顶上的苹果。 那名大臣是位言官,官阶虽不高,但也已是东昭朝廷的三朝元老了。今日早朝时,因着顶了东昭帝一句,他便被叫进了御书房来“谈心”。 老臣双股颤颤,却又不敢随意移动身子,只能拱手作揖,口中不停求饶。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微臣今后再不敢妄言了。” 东昭帝偏开弓,吓得老臣一哆嗦。“你这是不信朕的箭术?” “微臣万不敢质疑陛下啊!请陛下明察!” 东昭帝掏了掏耳朵。“行了行了,那就别叽叽歪歪的!朕好久没去靶场,手都快生了。爱卿忠心为国,正好陪朕练练。” 老臣的老泪都要掉下来了。陪练非得拿他这条老命陪么? 新帝的“谈心”教育五花八门,他已经不是第一个了。有时是刀尖扎五指缝,有时是用剑气划开全身衣物。 几番教育过后,除非做好了死的准备,大臣们谁也不敢再碰新帝的逆鳞。新帝手腕强势又狠辣,连亲兄弟都可以说杀就杀,何况他们这些个老骨头呢? 老臣阖上眼。当今独断专行,根本听不进去相左的意见。一言之下的朝廷早已不是他认知中的那个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能挺过三朝,他够本了。 “好。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东昭帝龙心大悦。“爱卿爽快!” 一箭出,老臣的心瞬间揪紧。 下一刻,箭头携着雷霆之势,带起那颗苹果,直直钉在了他身后的木屏风上。苹果的汁水淌成几条蜿蜒的线。还好还好,不是他的脑浆 东昭帝大笑。“哈哈哈。爱卿你瞧,朕没有骗你?只要你乖乖听朕的话,总不会有错。” 闻言,老臣双膝跪地,深深叩头。 “微臣年岁已高,精力更是大不如前,也没有几年好活头了。微臣想向陛下求个恩典。求陛下准微臣告老还乡,含饴弄孙,了此残生。” 东昭帝的脸色顷刻阴沉下来。“你这是在向朕抗议?抗议朕用你练手?” 老臣蜷成一团。“微臣不敢。微臣誓死效忠陛下,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恰在这时,病弱的靖王由内侍引着,走了进来。 东昭帝不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把老臣撂在一边,他欣喜地唤道,“九弟,你怎么来了?” 靖王拱手行礼。“臣参见陛下。” “好了。你身子弱,朕不是都叫你免了这些虚礼的?你来得正好。这些折子朕正看得头疼,就由小九你来念给朕听。” 在东昭皇族的年轻一代中,靖王排行第九,东昭帝第三,比他长七岁。 因先天不足,靖王自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怕他压不住身份,小时候的他都是被当成公主在养的。 靖王的容貌本就生得亦男亦女,超脱性别,年幼时更是粉雕玉琢。 因此,东昭帝打小就像爱护妹妹一般,护着他。也是有了这层特殊的情分,靖王才能在东昭国内的血雨腥风中得以保全性命。 靖王心思通透,当然明白东昭帝缘何待他不同。是以每每进宫,他便更要病娇几分,我见犹怜。 “陛下想听,乃臣的荣幸。” 又看了一眼地上的老臣,他问,“王御史这是” 东昭帝这才想起还有他的存在,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你不是要告老还乡?朕准你便是。” 老臣立时如蒙大赦,不住磕头道,“多谢陛下!臣谢主隆恩!” 第553章 亦敌亦友 东昭帝倚在软榻上,把玩着手中的匕首。靖王则端坐于一旁,给他读各大臣们递上来的奏折。有言辞犀利的,他顺道便给改了。 念到最后,靖王咳了几声。东昭帝忙拍拍他的背,看着龙案上的铜刻漏,讶异道, “这就小半个时辰了?小九你声音好听,朕听着舒服,居然忘了时间。嗓子疼了,怎么也不提醒朕呢?快,喝口茶润润喉咙。” “谢陛下关心。” 靖王喝着茶,东昭帝就看着他。“这里又没有外人,你还和以前一样叫朕三哥,亲切。小九今日入宫见朕,可是有事?” 靖王从善如流。“好。三哥,九弟此来确实是想和您讲一件事,是有关天元国林国公的。” 东昭帝斜眼审视。“天元?不会又是为了晋王宋楚煊? 上回,他要东昭出兵。看在小九你的面子上,朕才允了,并且没有大举进犯。只因你说在天元时,他曾有恩于你。现在多大的恩也该报完了,你难道还想着帮他?” 靖王脸上一白。“并非九弟要帮他,而是宋楚煊礼尚往来,给九弟传了个消息。” 见状,东昭帝的口气才缓和了些。 “是何消息?林国公那只老狐狸,难不成他在当双面细作?” 靖王没事就给东昭帝念折子。朝内朝外的大事小情,他都知道不少。 “那倒不是。是林国公答应献给东昭的那座铁矿,毁了。听说是由于地下采矿不当,导致了整座山体坍塌。如今,那里就是个碎石堆。再想挖,必须得先移山。 三哥你也知道,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林国公都只能于暗中操作。铁矿运不出,您和他的合作也就算到头了。” 东昭帝半信半疑。“此话当真?” 靖王摊摊手。“九弟也只是从今早宋楚煊的来信上看到的。不过,那铁矿距离东昭边境不远。三哥一问,便可知其真假。宋楚煊应该不至傻到会扯这种谎话?”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宋楚煊那人不但用兵如神,脑子也狡诈的很!他跟你透露这些做什么?该不会,山体崩塌就是他搞出来的鬼?目的嘛,无非就是想搅了朕与林国公的合作。” 能扳倒一群虎视眈眈的皇子,登上帝位,东昭帝也不是个无脑吃素的。 靖王想了想,沉吟道,“三哥,咱们东昭国天然资源少,所以不得不向外掠夺扩张。可你要用来打造兵器的铁矿已经没了。再琢磨是谁干的,意义也不大。 九弟的想法是,不管是不是宋楚煊,这封信都足以表明他已然掌握了林国公的计划。此种情况之下,三哥以为谁的赢面更大?” 东昭帝一怔。林国公对上宋楚煊么?那当然是后者实力碾压了。 眼下看来,与其远程操控一个即将败露的傀儡,且又明知是必输的局,他似乎也只能舍弃了。 “小九是要朕舍了林国公?” 再有东昭帝护着,靖王也从不会越过他的底线半分。靖王浅浅一笑,羸弱得令人心疼。 “九弟只是来给三哥传个话的。兹事体大,要如何处理,都得凭三哥定夺。” “那朕就先派人探一探消息的虚实。如果是真的,林国公便自求多福。” “三哥英明!” 完成了宋楚煊的任务,靖王暗暗吐气。至于矿是被谁毁的,这还用问? 想到了什么,东昭帝又不禁皱眉。 “小九,我们东昭和天元国素来是劲敌。你与宋楚煊这般亦敌亦友,让三哥很难做啊。” 靖王从容答道,“三哥,九弟若真有异心,今日就不会和您提到宋楚煊的来信了,还正可以为自己邀功。 可九弟这一辈子最是受三哥疼爱,无论如何也不能欺瞒您。倘若三哥有顾虑,那九弟和他断了联系便是。” 听着他言辞恳切的话,东昭帝眼神明灭,不置可否。 -- 自打那日宋楚煊志得意满地离开了皇宫,之后的十几天里,林娅熙都再没有见到过他。但每次梦醒,身边的床上隐隐余温犹在,她便知道那个男人曾经来过。 没有了四小姐的身份,纵使林娅熙再如何百无聊赖,也只能待在晋王府里。 春梅有大半的时间都在云想·花想,为她执行各种千奇百怪的点子。现今,她还真如愿过上了在家数银票的日子。可惜,银子有了,乐趣却丢了。 五皇子有偷偷来看过她两回。从他口中,林娅熙才正面得知了当时为救她出狱,宋楚煊是有多疯狂。 她内心暖暖的同时,又不由涩涩的。 “老铁,那你呢?你肯定也为我付出了不少。为何从来不说给我听?” 回想起篝火宴上的一幕幕,宋奕枫扯出一个故作洒脱的笑容。 “娅熙妹妹是不是糊涂了?我不是你亲兄长,却胜似你亲兄长。哥哥要对妹妹好,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默默地喜欢,默默地付出,这样你才不会有负担呀 林娅熙赞赏地竖起大拇指。“说得漂亮!照着这个劲头,五皇子脱单指日可待啊。” 在一起混久了,宋奕枫很明白脱单的意思,但他并不想接。娅熙妹妹可以选择八皇叔,却不能夺走他喜欢她的权利。 对着张天元地图,两人又畅聊了一下午关于云想·花想开分店的事情。 林林总总加起来,她的美容版图迄今已经涵盖了十二家分店,还有十家在陆续筹备上线中。有了此等家资,林娅熙俨然算得上是位腰缠万贯的小富婆了。 而就在她的小时光平淡如水时,京城中却是接连发生了几起大事。 -- 为了他们的未来,宋楚煊这几日正忙于清剿林国公麾下的势力。御书房里,他所说的话是有些夸大其词。若不然,皇帝也未必肯答应他的条件了。 东昭国那边有靖王作说客,他不担心。 而龙华国的政权正处于新旧交替期。北宫沉雪刚登基为帝,短时间内的重心都会着眼于本土,且他个人又与天元国颇有渊源。山高水远,宋楚煊不信他会借机生事。 即使不愿承认,可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他不得不说。看在林娅熙的份上,北宫沉雪也绝不会帮衬林国公。 第554章 雷霆手段 相继解决了东昭和龙华两大难题之后,另外两个便容易得多了。 一从御书房里出来,宋楚煊就径直去往了四皇子宋奕宸的寝殿。 彼时,宋奕宸正在和手下的几名心腹商计二皇子废腿一事。见着来人是晋王,众人都不免错愕。宋奕宸也不知是该喜,还是忧。 “八皇叔?您找侄儿?” 宋楚煊微一颔首,当着他心腹的面,言简意赅道, “四皇侄还当管好你西域的诸位盟友才是。如若再被本王发现,有人暗中协助林国公,本王不介意带兵将西域踏平。” 撂下这么句话,男人又风一般地走了,只留下几人惊惶后怕。 “协助……林国公?西域何时与林国公搭上关系了?” “四殿下,王爷这分明是话中有话啊!要敲打西域,竟是通过殿下您。想必,您去年出使西域时的动作是被王爷获悉了。” “嗯虽然还不清楚是什么,但王爷只点了林国公之事,对殿下的谋划却一字未提。依在下看,王爷倒并不打算追究四殿下拉拢西域的行为。” “晋王已经这般直白了。殿下以为,该如何应对为好?” 宋奕宸摩挲着茶杯上的福字花纹。“二皇兄倒了,那个位置早晚都会是本殿的。可八皇叔这尊大佛却还得时时供着。 他是天元的定海神针,本殿自认斗不过给西域的人去封密信,内容就照八皇叔的意思写。” “是,四殿下。” -- 某晚,子时。 宋楚煊亲自去了京郊某一座三进的宅院外。站在不远的屋顶上,夜鹰回来报。 “王爷,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不只这一处,所能查到的全部据点都已被我们的人团团围困住。” 宋楚煊负手而立,没有任何迟疑。 “嗯。他们不是想当乞丐么,那本王就成全他们。放火!” 随着男人一声令下,宅院里立刻亮起了火光。火苗一触到地上的火油,又迅速窜起来,蔓延成熊熊大火之势。 院内很快便响起了大人的哀嚎声和孩童的啼哭声。睡梦中的人被烟呛醒,一个个都披头散发地往外奔。 宋楚煊给他们留了一道生门,但前提是要被官兵抓回去审问。是死,还是下诏狱,自己抉择。 就这样,宋楚煊以雷霆手段,断了林国公伸向别国的触角,也端了他在天元国内的老巢。 -- 四月初三,天气回暖。 林国公坐在回府的马车中,还不曾听闻昨日夜里宅院相继走水的事情。 叶姨娘如今已有近六个月的身孕了。从孕相上看,嬷嬷们都说是个男婴。若不算他后院里早夭的和胎死腹中的,这该是他第五个孩子,也是令他最为期待的一个。 马蹄哒哒,慢跑在青石路上。 内里的林国公刚掀开杯盖,准备呷一口茶,马车却戛然而止,停了。茶水轻晃,泼了他一手。 “诶,你们要干什么?老爷!” 车厢外,驾车的小厮被人不由分说揪了下去。 林国公眉头一皱,撩开车帘。望出去的一瞬,他瞳孔骤缩。迎面对着他的是禁军统领,还有不下五十名银甲御林军。 “林国公,本官奉圣上之命,特来押送你去天牢。得罪了!” 统领一个眼神,四名御林军立即大步上前。林国公并不见惊慌,在他们抓来的前一刻,自己先走下了马车。 “敢问统领大人,本官何罪之有,竟是要被打入天牢?” 禁军统领轻哼。“林国公勾结外敌,意欲谋反,企图犯上作乱,现已经晋王核实。林府刚刚被查抄,你也赶紧随本官走!” 被人踩住了七寸,林国公眼中的惊骇一闪而过。 “这根本是欲加之罪!我国公府世代忠良,为天元国,为历代君王鞠躬尽瘁,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晋王说我谋反?他有什么证据?!我,我还说他谋反呢!” “废话少说!” 黄统领瞪了他身旁的御林军一眼。“还不给我拿下!” “呵,本王谋反?” 话音落,御林军中间整齐地劈开一条路。男人一身风华,逆光而来。 “林墨阳,你所做过的一切,陛下都已经知晓了。这,就是你要的证据,罄竹难书。” 夜鹰抖了抖手里一摞按过指印的罪状。“你养在各处的私兵窝点,都于昨夜被王爷一锅端了。他们将你这些年来的所为,供认不讳。 贪墨官银,杀人越货,倒卖矿石,私藏兵器,无论哪一样,都够你死上几回的!” 林国公这下子慌神了。他辛苦经营十数年的心血啊,怎么就会被宋楚煊察觉了呢,且还破坏得如此彻底? 不行。羽儿还在深宫中等着他去解救。大计未成,他不能就这么束手就擒。他大可以逃去东昭,或是西域,十年后重新来过! 想到这,林国公蓦地从袖子里甩出一颗信号弹。一缕蓝烟瞬间冲上云霄。 他自己的暗卫怕是早被晋王给控制住了。但只要看到信号,东昭的暗庄便会来人。几十个御林军而已,拼一拼,总能杀出重围。 有宋楚煊在,禁军统领没敢再下命令,一群人就这样原地按兵不动。 静默几秒后,林国公也觉出了不对劲。 对上他张皇失措的眼神,宋楚煊幽幽开口。“想向东昭求救兵?林国公,恐怕你还没有那个资格。铁矿一毁,你于东昭帝的价值也就没了。” 眼看着希望一点点被男人摧毁,林国公登时目眦欲裂。 他五指成爪,突然袭向左侧的御林军。那人毫无防备,脖子当场被扭断,没了生息。其他人见状,举着长矛蜂拥而上。 在十几人的夹击之下,林国公居然还能抵挡。 观战的夜鹰诧异惊呼。“林国公竟然有武功!” 宋楚煊也眯起凤眸。“只怕还不低。” 御林军变换着阵型,长矛齐出。林国公翻身跃上半空,又稳稳落在了矛尖的中心,再狠力一压。内力顺着长矛震荡开来,将人弹开了丈远。 逮到空当,他正欲飞身掠走,却被一道比他更快的黑影拽住了左腿,狠狠摔在地上。 林国公的嘴角顷刻溢出鲜血。他爬起身,发了疯地朝着宋楚煊攻来。 男人不疾不徐地闪躲。但在旁人眼中,二人的速度却快得只剩下残影。 第555章 燕国公主 几十个回合下来,宋楚煊基本摸清楚了林国公的路数。一掌出,正打在他胸口上。 林国公避闪不及,扑地喷出一口热血。没有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男人二度出招。 硬扛下第一掌时,林国公的内力便已经被打散得七零八落。这一次没了真气护体,他整个人都被拍飞出去。冲劲之大,令他在落地后又滑了好一段才停住。 禁军统领挥手。“快,把人抓起来!” 纵然再心有不甘,林国公也站不起来了,只能任由御林军们将他绑好带走。 黄统领毕恭毕敬,朝宋楚煊一抱拳。“幸得王爷及时出手解围,下官才能顺利将罪臣拿下。王爷可要随下官一道,回宫复命?” 此时的宋楚煊早已归心似箭。他都小二十天没有跟熙儿好好说过话了。 “本王还有事。余下的,黄统领自行负责。” 禁军统领的是字还未出口,那道黑影已然翩身离去。 -- 这厢,宋楚煊在府外腥风血雨。林娅熙在府内过得却是悠哉游哉。 男人踏入卧房时,少女才刚醒来不久,正窝在被子里,看话本子打发时间。读到女主跳崖殉情的关键处,手中的书竟是被人一把抽走了。 宋楚煊跨步坐到榻边,将人抱起来圈紧在怀里,贪婪地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暖香。 林娅熙懵了片刻。本想嗔怪他打断自己的休闲时光,可抬眸见到他眼下的乌青,只好把怼人的话又咽了回去。 “王爷忙完了?” 宋楚煊将头埋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嗯,都解决了。林家的事一尘埃落定,本王就赶回来陪你了。” 林娅熙惊讶不已。“这么快?林国公不是还有外国帮手吗?人家十几年的积累,十几天内就被王爷连根拔起了?” 宋楚煊轻笑。“熙儿不用怀疑。你男人是谁啊?” 少女小脸一红,嘟囔道,“什么我男人我现在就是个无家可归的黑户,连户口本上都没有姓名的那种。自身都难保了,还男人呢。” 男人咬了她肩头一口,喃喃地保证。“很快,很快就不是了。而且再有四个月,你也就该及笄了。” 想想还真是。林婉卿的生辰在八月中,这人比她记得都清楚。 “很快是什么意思啊?宋楚煊,你怎么遇事总要瞒着我呢?” 男人的口气十分愉悦。“因为,我想给你一份惊喜。熙儿先收拾一下,再让榴莲给你备两身换洗的衣裳。等用过早膳,本王便带你去一个地方。” “” 林娅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算了,难得浪漫一回,她就不跟他计较了。 -- 同一日,京中忽然盛传起一则消息,说是五日后,燕国将有公主要造访天元。 某间酒楼的大堂内,几名布衣男子聚到一处,谈天胡侃。 “燕国?诶,那是个什么国家?怎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你连京城的城门都没出去过,能知道什么?我有一位做生意的朋友,常年在天元和汶祁两国之间跑买卖的。 听他说,星罗大陆其实四面环海。咱们所谓的四国,那只是在这一片陆地上。海对面还有些什么,那都不好说呢。” 男子的话霎时激起了同桌几人的好奇心和联想力。 “海边不都应该有渔民经常出海打鱼,或者海盗什么的吗?难道连他们都不晓得?” 另一人摆手。“捕鱼用的船我早前见着过,浪一打就得翻,走不出多远的。至于海盗,他们劫的多半为商船。商船都去不到的海域,海盗嘛去?喝西北风啊?” 男子们哄笑。“照这么说,燕国便是那海对面的国家了。那公主是如何来的天元啊?大远道的,又是来做什么的呢?” “这谁知道?不过,燕国能到星罗大陆,咱们却对燕国一问三不知。可见,燕国有多强大了。” 几人都心有戚戚。“诶,还真是” -- 五日后,四月初八,燕国公主入京。 从城门口到宫墙外,一路上都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天性使然,人类对于未知的事物总会充满新奇感。他们都想要亲眼看看,燕国人这一新物种到底长什么样。 另一端,天元国的迎接仪仗也从皇宫出发了。 令人意外的是,接驾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别国公主,竟会由晋王宋楚煊亲自打头引领。高头大马上的男人意气风发,全不似以往见到时的淡漠冷酷。 巳时正,城门开,号角响。 先是一队八十人的骑兵进入,每人手中都高举着象征燕国的旗帜。骑兵和战马训练有素,迈出去的步伐及频率齐整划一。 再来是一辆六驹的豪华描金马车。马车看上去宽敞又舒适,比些穷苦百姓的家都要大。 最后是十辆正常规格的双驹车,装的是公主穿戴用的东西和给天元帝的献礼。 两队人马碰头。骑兵们避至两侧,让豪华马车先行。 宋楚煊朗声说道,“晋王偕同众官员在此,代表天元国欢迎燕国熙公主。” 四周人鸦雀无声,纷纷将热切的目光投向那道微微摇曳着的车帘。 一只纤纤玉手探出,随后从帘内走出来一名着桃粉色宫装的明艳少女。那少女长发微卷,妆容清透,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精致,不优雅。 “哇,好美呀” “天呐,燕国女子都如熙公主这般绝色吗?四国中,咱们天元可是被公认为最盛产美女的地方,但也没见过能媲美熙公主的啊。” 一名富家公子打扮的年轻人笑道,“人家那是皇家公主,又不是寻常燕国女子。若是都这么美,本公子就是游,也要游到燕国去啊!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不觉得这位熙公主有点眼熟吗?” 附近之人又定睛看了看,摇头。“不觉得。” 熙公主站在车辕上,贵气天成,声音宛若黄鹂出谷。她仰着头,对宋楚煊道, “多谢晋王殿下,能在百忙之中前来相迎。这便劳烦殿下,带本公主进宫面圣。” “公主不远万里而来,本王自当热情款待,以尽地主之谊。熙公主,请。” 第556章 明目张胆 与周围百姓的反应一般无二,男人身后的皇子们也俱是瞠目结舌。 倒不是为着熙公主无双的美貌,也并非因为皇叔的那句热情款待,而是熙公主确定不是已故去的乐安县主,林家四小姐林娅熙?! 可这绝无可能啊!林娅熙不是在刑部大牢里遭人下毒,后又被运到乱坟岗毁尸了吗?国公府的丧事都办了,皇叔为此还病了一个月呢? 如果不是林家四小姐,长相能够如此相似也是呜呼怪哉了! 在云舒坊,在几次宫宴上,林娅熙都是曾露过脸的。若硬要说这二人有哪里不同,那只能是熙公主更偏浓颜的热烈,而不常上妆的林娅熙则偏淡颜的清纯了。 宋奕宸瞥了一眼同样震惊的宋奕枫。后者虽然知晓林娅熙还活着的秘密,却也不清楚她会以燕国熙公主的身份再次回归。 宋楚煊打马调头,一群人浩浩荡荡,向着皇宫而去。 有晋王全程作陪护,熙公主一行觐见完天元帝,又走完礼部安排的各项仪式,这才被安顿进了海云馆。 待到陪同的官员们走后,林娅熙哪还有半分公主的仪态,早蹦到贵妃榻边,四仰八叉地躺着去了。随她同来的小公公却十分拘谨,立在一旁轻咳了一声。 见她手脚无处安放的样子,林娅熙扑哧笑了。 “春梅姐姐,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快把那帽子摘了,看着怪滑稽的。” 春梅四下里瞄了一眼,仍是不敢妄动。 “妹妹,咱们还是谨慎一点的好。万一那些官员来个回马枪,或是海云馆里有人监视呢?穿帮的话,这几日的努力可就前功尽弃了。” 林娅熙很是不以为然。“有三十三她们在门外盯着,海云馆里必定也有王爷的人,哪就那么容易穿帮了?姐姐放心!” 也对。晋王是何等人物? 五日前,林娅熙还是位佚名人士,没有正经身份。宋楚煊一除掉林国公这个隐形恶人,便领着她们出了京城,美其名曰为郊外散心。 然而,直到了临近城池的一处密林,进了山洞口,林娅熙才发现那根本是一座地宫。说是地宫,是因为它建在地下。但其内里的规模与气派却丝毫不输皇宫中的殿宇。 少女呆愣愣的,环顾着美轮美奂的各处,哑口无言。 宋楚煊从身后拥上她的腰。“熙儿,得先委屈你,在这里小住几日了。我已经吩咐好了一切。到时间,该做什么,榴莲都会为你安排妥当。你只需美美地回来,做我的熙公主殿下。” 林娅熙惊了,转身指着自己的鼻子。“熙公主?!我?你是说,皇皇帝的女儿?” 男人宠溺地轻笑。“嗯。也唯有公主的身份,才配得上世间最美好的你了。” 不是?一年前,她刚穿越那会,可还惨兮兮地卖身葬母呢。之后便一路高歌,从粗使丫头,到贴身侍女,再到国公府四小姐。 但,无论如何她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成为古代公主! “王爷,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天元国上下,有多少人都见过我呢?不说远的,就是皇帝本人也不会随便认下一颗所谓的沧海遗珠啊。” 宋楚煊捏了一把她认真的小脸。“小傻瓜,我还能让你当我的亲侄女不成?不是天元帝的公主。” 林娅熙赧然。“对哦,嘿嘿诶,那我是哪国人呀?皇帝耳聪目明,真的不会发觉吗?我必须得多做几层伪装才行。” “不必。本王要的是熙儿大大方方,出现在世人面前,受万人膜拜。今后,你都只消无忧无虑,做最真实的自己。其余的都有本王。” 少女感动归感动,但还是有一大堆未解开的问号。 “那王爷总得告诉我,我究竟是谁?哪国人?成长背景?来天元做什么的?我现在懵的一批啊。” 宋楚煊被她的小模样给逗笑了。“你是燕国的熙公主,来自海的另一端。至于其它,本王就留给最擅长编故事的你了。” 林娅熙气得跺脚。“宋楚煊!” 男人摸摸她的头,轻声哄道,“好了,乖。有本王给你兜着,你怕什么? 这里一应衣着首饰都是专为熙公主准备的。这两日虽不能陪你,但我会在城门口接你入京。从此光明正大,再不分离。” -- 天元帝在第二日晚,为燕国的熙公主一行办了场接风宴。 受邀的朝臣及家眷们悉数出席,都想见一见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作为当今的二皇子夫妇,宋奕昕和莫瑾芸也意外到场。一来,是想打破朝中有关二皇子全线垮台的传闻。二来,也是被宋楚煊强制要求的。 宋奕昕坐在自己的木轮椅里,一个人喝着闷酒。 世态炎凉啊!那些曾经挖空了心思巴结他的人,而今不是急着与他划清界限,就是成功倒戈去了四皇子一边。无人再来捧他这朵昨日黄花。 可这能怪他们么?追随一个瘸了腿的皇子是绝不可能有未来的。 莫瑾芸偶尔和身边的诰命夫人聊上几句,但心里却时刻揪揪着,生怕宋奕昕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难堪。 晋王照例最后一个入席。今夜的他似乎彻底走出了林家四小姐的阴霾,俊美无俦,恍若神只。许是为不受林国公一事牵连而庆幸? 莫瑾芸扫了一眼台下芳心暗许的年轻闺秀们。仅一年前,她和林婉蓉也曾坐在同样的位置上,怀着同样的少女幻想。 可如今呢?死了的不得善终,活着的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莫瑾芸心下轻嗤,这便是肖想晋王的下场啊。 半盏茶后,内侍高声唱喏。“燕国熙公主到!” 闻言,大殿中的众人隐隐骚动起来。 在一道道探究的目光中,林娅熙款步踏上红毯。她穿了一身橙红色绣金丝百鸟宫装。长长的裙摆拖曳其后,仿若漂亮的尾羽,而她则是那鸟中仙子。 明亮的红,精美的妆,衬得少女肤白盛雪,千娇百媚。飞天髻上的七彩宝石头面熠熠生辉,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然而,最夺人眼球的还是林娅熙通身的气质。矜贵,冷艳,那是一种在镁光灯下,才能磨练出的从容不迫和独一无二。 第557章 指鹿为马 望着莲步而来的她,宋楚煊一颗心狂跳不止。这一天,他终于等到了。 林娅熙提裙,走上玉阶。男人立刻起身相迎,将人请入一旁的席位,全不顾忌周围人诧异的目光。 少女微一垂眸。“谢晋王殿下。” “熙公主不必客气。” 闺秀们一阵眼热,却又无可奈何。人家是一国公主,金枝玉叶。她们除了在心里羡慕嫉妒恨,还能怎么办? 更令人不甘的是,天元国最出色的男子居然也对这位熙公主格外不同!其体贴程度都不禁令人怀疑,那还是大家认知里,最遥不可及的晋王吗? 朝臣子弟中,莫天昊先是看痴了。待林娅熙落座了许久,他才缓过神来问冯骏。 “燕国的熙公主实乃人间真绝色!你说,她此行到天元来,会不会是择驸马的啊?” 冯骏也在发愣当中,但让他吃惊的点却与好色的莫天昊不同。 熙公主的脸和他记忆深处的某个人有几分交叠。正是在云舒坊时,那名似男似女,亦正亦邪的人 他猛捶了一下莫天昊的胳膊。“熙公主,林娅熙啊!你快帮我看看,是不是她?” “你轻点啊,冯大公子!” 莫天昊看了再看,也不太敢确认。 “要单说外貌嘛,倒是有五分相似。但气度上讲,林家四小姐照熙公主可要差上一大截了。” 他印象中的林娅熙还是晋王的贴身小侍女。麻雀再美,也比不得凤凰啊。 冯骏却犹不死心。“可我怎么看,怎么觉着像。一个人的细微神态是改变不了的。” 听罢,莫天昊脸上少见地正经。他小声说道,“冯兄别忘了,林四小姐当初为何会入狱。她可是背负着祸国妖姬的命格。 国公府眼下又有谋逆的罪名在身。如若燕国熙公主的确是冒牌的,被你揭穿,倒还好交代。可若不是呢?” 冯骏这才被一语惊醒。他转脸看向莫天昊。 “莫兄说的对。陛下和诸位皇子也都曾见过林四小姐。是非曲直,自有皇帝定夺。” 另一侧,同冯骏一般震惊的还有莫瑾芸。她坐在熙公主对面的第二排席位上,距离更近。 紧盯着看了良久,又收到不远处冯语嫣询问的眼神,她突兀地笑出了声。 宋奕昕咬着牙,训斥道,“你笑什么?!” 莫瑾芸也自知失态,抿着嘴,尽量不让笑声溢出来。可她偏是忍不住,肩膀一耸一耸的,腰都险些直不起来了。 她在笑啊,自作聪明的林婉蓉只怕到死方都不清楚,自己是栽在了谁的手里! 对于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林娅熙全然不怯。 今晚的她,才是真正的她。一如前世舞台中央,那颗璀璨的明日之星。 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她信任宋楚煊。只要他敢要她来,她就敢赴约。 很快,内侍再度高唱。“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殿内顿时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坐定,抬手。“诸位平身。” “谢陛下!” 宋楚啸今晚面色不虞。不知是为着白天有言官请谏赐死羽妃,还是别的什么。 林国公的勾当连日来震荡朝野。刑部虽还在揪查余党,但林家九族的命运已经再无悬念了。 林国公犯下滔天大罪,一家人死不足惜。可棘手的却是皇帝的宠妃,其胞妹林羽儿的处治。 老资历的在琢磨羽妃,而年轻一代的关注点则全都聚焦在皇帝对熙公主的态度上。 皇帝深深看了一眼下首位上的宋楚煊,随后问, “燕国公主来天元这两日,吃住可还习惯?礼部对燕国知之甚少,也不知都该备些什么好。” 明眼人还有何不懂?天元帝一句话,便是承认了熙公主的身份。连皇帝都捏着鼻子,指鹿为马了,他们难道还能违逆圣意不成? 没错。要皇帝接受林娅熙的存在,并且免了她被林家罪行株连,这便是宋楚煊剿灭林国公的条件。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林家四小姐,只多了位燕国熙公主。 见父皇没有要戳破林娅熙的意思,宋奕枫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 尽管不愿承认,但强大的八皇叔终才是娅熙妹妹的良人。自己护不住她。 林娅熙大方得体地回道,“多谢陛下关心。天元美食种类繁多,又富有巧思,本公主甚是喜欢。改日还想让随身的厨娘,向御膳房中的大师傅们讨学一二呢。” “嗯。难得熙公主喜欢,讨学就不必了,朕赐一名御厨,给熙公主带回去便是。” 皇帝很给面子地接了一句,便不再多言。 能叫一代帝王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全天下恐怕也只有宋楚煊了。 气氛僵硬过一瞬,宋奕宸笑着问,“可否请熙公主为大家稍作讲解,燕国是怎样的一个国度?燕国人的习俗,又和天元有哪些不同呢?” 林娅熙嫣然一笑。“子曰,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燕国与天元虽隔着一片汪洋,却并无本质上的区别。只因燕国国土大多为岛屿组成,故而饮食上更多以鱼虾为主,四季气候也更加温和宜人。” 台下的一名臣子对汪洋对面的世界很感兴趣。 “请问,熙公主一行是如何跨越如此大片的海域,抵达天元的呢?” 林娅熙对答如流。“受环海的地理限制决定,燕国若想与外界建立联系,就必须不断提升航海和造船的技术。 自皇太祖父一辈起,几十年间,燕国已经陆续派出了十几支船队,向外探索。终于是在五年前,寻到了星罗大陆。” 林娅熙说的有鼻子有眼,令众人信服的同时,又不免心生向往。 胸有抱负的年轻官员们很想要再多问问,有关燕国的造船技术。但考虑到是与熙公主第一次见面,也不好操之过急了。 又有一名翰林院学士发问。 “熙公主,请恕微臣冒昧地问一句。燕国与天元历史轨迹不同。即便是同一块大陆上的四国都有着各自的语言,您是如何学会一口流利的天元话的?” “哦,五年前的船队归国时,曾带回了几名喜好探险的天元人。本公主便是同他们学的。 也正因为如此,本宫十分热衷于天元国的文化,是以才想要亲自前来,游历一番。” 第558章 林家下场 听完林娅熙煞有介事的胡扯,群臣点头,皇帝的嘴巴却是抿成了一条直线。 宋楚煊聚精会神地配合她,跟真的一样。 五皇子诚心说道,“天元国也极为欢迎燕国熙公主的到来。既然熙公主喜欢,不如就在天元多住上一段时日?” 少女眼眸弯弯。“thank you, prce feng!that will be such a delight” 春梅也机械地接了句林娅熙事前教给她的话。“yes, y prcess” 见众人疑惑地望过来,林娅熙忙浅笑着改口。 “哦,抱歉。本公主一高兴,竟然都冒出家乡话来了。本公主是想感谢五殿下的盛情邀约。” “原来那就是燕国话啊。和四国语言都相去甚远,还挺像鸟语的?” “还真是。” 一晚上,天元帝的兴致始终不高,倒是大臣们活跃异常。面对各种各样的提问,熙公主来者不拒,有问必答,就像在现代开媒体见面会似的。 临了,宋楚煊起身,向皇帝毛遂自荐。 “陛下,为表我天元国对燕国的重视,也为了能让熙公主更进一步地了解天元风土人情,接下来几月里,臣自愿做公主的向导。” “啊?!晋王该不会是” “这燕国的熙公主也太好命了!” 台下,男子哗然,女子发酸。 皇帝挥手离席。“准!” -- 有了天元帝在接风宴上的官方印证,燕国熙公主的身份便是落实了。 之后的几月间,宋楚煊竟成了海云馆的常客。日日亲历亲为,来接熙公主外出游玩,算是将天元向导的职责履行到了极致。 于是乎,京城中的百姓近来时常能够见到两抹绝美的身影。有时是在最富盛名的观景之地,有时是在街边的小食摊子上。 但无论何处,男子举手投足间的偏爱都藏也藏不住,而女子明媚恣意的笑靥亦是毫无保留。 有关晋王与熙公主坠入爱河的传闻,渐渐不胫而走。不少百姓都在猜测,这二人能否有情人终成眷属。毕竟,天家的婚事不比庶民。过不了两国皇帝这一关,纵有郎情妾意,仍是枉然。 “晋王这回是铁树开花了。想当初,那是多么冷傲孤绝一人啊,居然也会有动情的一日。” “我听说,那是因为燕国熙公主和曾经那位国公府四小姐,容貌惊人地相似!要不是四小姐早早就香消玉殒,说不定晋王这会已经成亲了。” “要不我怎么说,二人乃天赐良缘呢?四小姐到底福薄,受不起晋王妃的名衔。她这一走,不单给熙公主让了位,还省得晋王被林家的祸事泼得一身骚了。” “那倒是。诶,说起林国公,后个儿便是他全部九族的斩首之日了?宫里头最得圣宠的羽妃不也姓林吗?她是个什么下场,有听见风声的没有啊?” “我就寻思了,林国公意图谋逆这么大个事,说羽妃不知情,谁信呀?保不齐,这俩人就曾狼狈为奸,里应外合呢。” “是很有这个可能啊!羽妃当年入宫的目的肯定也不单纯。” “对?咱们几个挑脚夫都能看明白的事情,当今圣上岂会想不通?所以啊,就算羽妃后日不随林家人上刑场,估计也没个好了。” 说这话的挑夫做了个勒脖子的动作。另外四人见了,都不约而同点头。 “诶,不唠了,来活计了。” -- 三日后,巳时三刻。 “起来,都起来了!吃饱饭,也该上路了!” 天牢里的狱卒们拿着根粗木棍,挨个牢房门上敲过一遍,震得里面人人仿若惊弓之鸟。 他们之中,上有七八十岁的老人,下有不足年的婴儿。三四百号人窝在十间囚牢里,只一个月不到,就都瘦得脱了相。锦缎的华服衣裳早没了光彩,只不住散发着腥臭腐朽的味道。 断头饭刚送来时,他们就明白,大限将至了。但当这一刻真正降临,却依然躲不过恐惧惊惶。 女人和孩子们呜呜哭作一团。男人们则是高声咒骂着林国公。骂他毁了林家百年兴盛,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八羔子。咒他永生待在十八层地狱里,下油锅,进蒸笼。 罪魁祸首林国公一言不发。望着这群平白遭他牵连的人,他一点都不曾后悔。如今,他最担忧的唯有皇宫里的羽儿。宋楚啸会忍心弃她吗? 林国公的心情很矛盾。羽儿若是死了,他一定会在奈何桥畔等她,相约下一世轮回,再不做兄妹。可他又多么希望羽儿能生。生才好观人世繁华,看云卷云舒 狱卒们解下牢门上的锁链。这样的场景他们见多了,只是平时没有这么多人而已。 “都别哭了。摊上造反这么大的罪,你们也不冤。刽子手有经验着呢,疼一下也就完事了。下辈子再投胎,都放精明点。特别是这几个小娃娃,唉,可怜见的。” 一群人戴着手铐脚铐,脖子上的铁链子一个连着一个。今年来,第一次见着五月里的阳光,却也是最后一次了。 去往菜市口的路上,沿途都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有妇人胳膊上挎着一筐臭鸡蛋。看哪个不顺眼了,兜头就砸过去。 “呸!心可比天还高。放着好日子不过,反倒勾结起外敌,兴风作浪来了。” 也有扔烂菜叶子的。“活该!咱们天元太平盛世,皇帝更没有亏待你们林家。真是一群没心肝的白眼狼!” 走在最前头的林国公似是在一夜间苍老了十岁,原本的乌发都白了大半。他发髻被打散,鸡蛋液混着口水流了一脸。狼狈的样子,哪还有半分往昔的温润儒雅? 护送的衙役们都只是虚虚拦着,偶有太过分的,才会喝斥两声。 进了法场,跪上高台,林家人已经再不敢哭闹了。 台下一双双眼睛愤怒而鄙夷,直令他们脊梁骨发寒。 在百姓心目中,他们与林国公是一丘之貉。林国公败了,他们才跪在这里。若是林国公胜了,他们不也跟着荣华富贵,鸡犬升天么? 十名刽子手们举着银光霍霍的大刀,已经就位。 午时三刻前一瞬,负责监斩的宋楚煊才骑着追风,姗姗来迟。 协助他的两名刑部官员立即起身行礼。“微臣参见晋王殿下。” “嗯。” 男人优雅地走至主位,全不理会台上台下或怨毒,或敬畏的目光。 第559章 美人醉卧 待到其中一名官员细数完林家九族的罪状以及处罚,宋楚煊一掀眼帘,不与任何人废话。 他抽出斩首令,再随手掷出。“行刑!” 刽子手们端起地上的酒坛子,痛饮一大口,又扑一声喷在刀刃上。林家人惊恐的喊叫声还没来得及出口,下一秒已是尸首分家。 骨碌,骨碌碌。 一颗颗圆滚滚的脑袋散落开来,有几个还掉去了高台下,吓得前排的百姓尖叫着四散。铜铃大睁,死不瞑目。 这一日的菜市口,艳阳高照,血流成河。 办完了正事,晋王又匆匆上马,赶回去见熙公主了。 林娅熙今日并没有来。虽说她只是寄住在林婉卿身体里的现代游魂,但林家沦落到这一步,她也不免替原主痛心。 然,林国公所为并非她能够左右的。她所做的不过是提早揭露出了他的狼子野心。 -- 天元皇宫,羽妃寝殿。 林羽儿坐在正殿的圈椅里,望向朱红门外如金粉般,倾泻而下的正午阳光。她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也清楚等着她的将会是什么。 大殿内,安静得可怕。贴身伺候的宫人们早都被极刑处死了。 能留她在此,到今日,已是皇帝开恩。 不知过了有多久,殿外响起脚步声。林羽儿抬眸看去,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淡笑。 “本宫好大的面子,竟能劳烦皇后娘娘亲自前来送行。” 皇后轻哼。“不亲眼盯着你这只狐狸精去死,本宫岂能安心?劝你还是别看了。就是望穿秋水,皇帝也不会来救你的。” 反正都是将死之人,林羽儿兀自笑了。 “皇后啊皇后,你可真是在中宫里蹉跎久了,连眼界都跟着变窄了呢。” 皇后恨声说道,“哼,故弄玄虚!你成日里霸占着皇上,还不是幻想着有一天能爬上本宫的位置?本宫眼界窄?那你一个乱臣贼子的妹妹又能高明到哪里去?!” “你以为,你守着护着的东西,人人都稀罕呀?皇帝他有手有脚,又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岂是何人能够霸占的? 那是他的心在我这。可惜啊,你们争破了头,却还是抢不走。怪也只怪,你们太无用!” 皇后怒瞪着她。“是又怎么样?你是得宠了半辈子,但和江山社稷相比,又算得了什么?事到如今,还不是免不了被赐死?” 林羽儿轻蔑地回看她一眼。“所以,皇后就巴巴的过来,看我笑话了?实话同你讲,你们眼中的荣宠至始至终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林羽儿要的,从来都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皇后听不大懂她话中的深意。皇帝给予这个女人的,难道还不够么? 羽妃却是望了一眼铜漏,对着她身后的福公公道,“午时三刻了,动手。不要让他等我太久了。” 福公公心下骤然一惊,似乎明白了这个他指的是谁。 等小太监将托盘上的毒酒,匕首和白绫一一放好,福公公才道,“娘娘,圣上体恤,也查明了多年来,您确实未曾与林国公沆瀣一气,故而准许您自己选。” 林羽儿慽楚一笑。是啊。他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呢,永远默默守护着她,可以为了她上刀山,下火海 “哥哥,你为什么要说,祖父最心爱的花瓶是被你打碎的呀?都是羽儿不好,害你在这罚跪了四个时辰。” 双腿麻木,跪到虚脱的少年望着眼前的一束光,笑道, “怎么会是羽儿不好呢?羽儿生下来就该坐在彩虹上。一切责罚都有哥哥甘愿承担。” “羽儿练舞累了?来,哥哥给你揉揉脚。这是你最爱吃的唐记水晶糕,还有那日你在街上看中的小玩意。” “哇,哥哥对羽儿最好了!” 六岁的林羽儿一边吃着水晶糕,一边摆弄摊满了一桌子的物什。却不知,那是少年偷偷攒了三个多月的私房钱才换来的。 “天天在后院里绣花习字,太没意思了。羽儿长大后要去行侠仗义,闯荡江湖!哥哥,你呢?” 如玉的小人儿双手支着下巴,正幻想着做一代女侠的威风。 少年抄经抄到手酸,看见这样的她,顿时满眼欢喜。“羽儿去哪,哥哥就去哪。” 小人儿一本正经。“不行!哥哥和羽儿走了,那未来嫂嫂怎么办?” “哥哥一辈子都不娶嫂嫂,只护羽儿你一世无忧。” 年少时的一幕幕如开了闸的潮水般,涌入脑海。林羽儿的眸中瞬间溢满泪水。她许不起今生,唯有来世再报答他了。 杯中酒满,羽妃执起,敬向殿外的虚空,而后再不犹豫地仰头喝尽。 酒杯轻落,美人醉卧 -- 时光荏苒。林家的处决告一段落后,转眼就进入了六月。 晋王宋楚煊与燕国熙公主情投意合,京城中人尽皆知。二人不成婚,已是难以收场。 天元帝已于两月前书信给了燕帝。两国对此都无异议。 虽说熙公主挑的该是驸马,可宋楚煊岂能只做个上门女婿?是以婚后,林娅熙将会以晋王妃的身份,继续留住天元国。 在外人看来,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妙偶天成。唯有不得已配合二人演戏的天元帝,心里万分别扭,却又莫可奈何。 五月中旬时,林娅熙一行就从海云馆,搬去了皇家的一处行宫里待嫁。 没有家中长辈照应,宋楚煊便指派了八名得力的嬷嬷帮衬着春梅。之所以选择春梅,不光因为她是林娅熙最要好的朋友,情同姐妹,并且她自己也好事将近了! “姐姐,我与王爷商量过了。七月初十是个好日子,你跟夜鹰就在那天完婚。” “什么?!” 春梅正在给她绣盖头,一听见这话,针都戳进了肉里。她眼睛瞪得溜圆,连手指尖冒血都顾不上了。 林娅熙笑着,点点她的额头。“怎么,姐姐这是不满意夜鹰了?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呢。” 春梅眼神慌乱,不敢看人,嘴里嗫嚅道,“我,我没有不满意他呀” 林娅熙故作无知,桃花眼里噙着坏笑。 “那你为何如此惊讶?没有不满意,那就是不愿意了?” 圆圆的脸蛋上泛起红云,春梅有些羞,又有些急。 “不是的不是的!我对夜鹰大哥很满意,也很愿意。只是我不晓得他心里是如何想的。万一,他另有喜欢的人呢?” 第560章 好事将近 少女翻了个白眼。“夜鹰?有喜欢的人?呵,姐姐你别逗了。像他那种榆木疙瘩,纵是暗恋上宋楚煊,也不会喜欢女人的。” 春梅扑哧一声笑了。“夜鹰大哥哪就有妹妹说得那么呆啊?不管他有没有喜欢的人,我都不想他是碍于王爷的命令,而答应同我成亲。” 林娅熙正色劝道,“春梅,你想多了。王爷又没有被我迷昏了头,是不会因我一句话就委屈下属的。夜鹰自己也有选择说不的权利,但他并没有啊。 何况,你与夜鹰的缘分不是自去年的乞巧节就开始了吗?当时,被鹤鸣寺住持承认的有缘人可是你二人。” “可那本该是妹妹跟王爷的缘分呀” 林娅熙打断她。“错!我和王爷事先又没有商量好,能把号码牌分别给到你们两个,这本身就是一种冥冥注定。” 春梅思索片刻。她倒是没有这般想过,只以为是自己捡了漏。 林娅熙拍拍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春梅,喜欢就要去争取。夜鹰呆是呆了点,也没什么情调,但反过来看却是个老实可靠,不会沾花惹草的。把你托付给他,我放心。” 春梅忍不住嗔怪。“瞧妹妹说的,好像自己是过来人似的。” 在戏里演过,算不算? “我这叫旁观者清。还有啊,咱们可是指天结拜过的姐妹。哪有姐姐不出阁,妹妹先嫁人的道理?就算是为了我,你也该嫁!顺带还能给我讲讲,婚礼的流程以及注意事项呢。” 春梅无奈地笑笑。“好~” 林娅熙眸子晶亮。“姐姐这是答应了?” “嗯,答应了!优秀如夜鹰大哥,我还有什么好矫情的?” -- 古人成亲,一曰纳采,二曰向名,三曰纳吉。 对于三书六礼的习俗,贵为亲王的宋楚煊丝毫没有怠慢。林娅熙是他此生唯爱的女子,他想许她一场似锦繁花。 纳采之日,谁都未曾想到,晋王当真会提着两只大雁而来。 大雁寓意忠贞,即便丧偶,也终生不再成双,足可见他对熙公主矢志不渝的决心。这也为世人津津乐道了许久。 再来是交换庚帖。二人的八字自有钦天监负责批算。也是找到了绣有林婉卿真八字的襁褓,皇帝的忧虑才算被打消。 钦天监监正捋着胡须,点头笑道,“晋王殿下与熙公主的八字相辅相成,实乃天作之合啊。” 上回因着祸国妖姬一说,林家四小姐殒命,宋楚煊险些没剁了他。这一次,晋王好容易重浴爱河,他敢说不好么? 皇家行宫内,数着长长的一溜聘礼清单,春梅和三十三简直目瞪口呆。 “王爷这是下聘呢,还是把个晋王府都给搬来了啊?” 望着一担担绑了绣球的红木箱子,春梅也直咋舌。 “也幸好这行宫的前院够大,才勉强装得下妹妹那般爱财如命,见到了肯定欢喜。” 三十三走去最近的一箱前,打开的瞬间,四周光辉大盛。 “啊呀,眼睛都快被闪瞎了!这里头装的什么啊?” 春梅蔫坏地笑着,手指慢慢滑过礼单上对应箱子的序号。在看清楚了是什么以后,顿时狂笑不止。 “是,是一箱子夜明珠,还有几面琉璃镜!哈哈哈哈!” 三十三揉着眼睛暗骂。“谁特么这么损,把这两样东西搁一处?!春梅你还笑!” 春梅按着一侧笑到抽筋的肚子。“好好好,我不笑了。咱们快些清点完,才好收入库房。这么摆在院中也不是个事。” 于是,二人从巳时盘到日落西山。到最后,脑子里全是金镶宝石,掐丝珐琅,青玉云纹等字眼。 -- 自北宫沉雪从天元归国,终于等来继承人的老龙华帝一月后便撒手人寰了。 驾崩前,他亲眼目送着这个亏欠最多,却也最心爱的儿子龙袍加身,登基称帝,改年号为懿修。 龙华国皇宫,金銮大殿。 一身明黄,头戴冕旒冠的北宫沉雪端坐于高台之上。 男人的面色仍是一如既往地温和。但这位年方弱冠,也是四国中最年轻的帝王,手腕有多强悍,唯有殿内的老臣们清楚了。 仅仅三个月内,他便铲除了盘踞朝廷多年的奸相一党,又逼着两位蠢蠢欲动的皇子就藩的就藩,幽禁的幽禁。至此,龙华国朝中再无人敢倚老卖老,掣肘新帝。 北宫沉雪微笑着扫了一眼众人。“诸位爱卿,可还有本要奏?” 内阁的几位阁老几番对视之后,最终还是礼部尚书壮着胆子,站了出来。 “陛下,臣听闻,天元国的晋王下月十五便要大婚了。其王妃人选乃为燕国的熙公主。” 北宫沉雪的心钝疼了一下,不由攥紧掌下的龙袍。 密切关注了这么久的人即将成亲,这事他岂会不知?几次危急关头,守护在林娅熙身边的都是那个男人。虽有诸多无奈,但换作是他,亦会如此抉择 “嗯,朕也听说了。朕在天元时与晋王曾是故交,可惜不能现场道贺,只得备一份厚礼送去了。” 礼部尚书点头应是,内心却并不在乎送多少贺礼。 “自陛下执掌大印以来,已半年有余。期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不少政务也都逐渐步入了正轨。而今,龙华国国力昌盛,陛下总算有时间可以考虑择后之事了。” 左丞相也立即出列。“是啊,陛下!臣也以为,尚书大人所言极是。中宫之位不宜长久空悬。何况,陛下事务繁重,总要有人协助料理后宫的。” “陛下,来年便是三年一度的选秀年了。主持选秀,也以皇后为最佳人选啊。” “陛下龙体康健,正值为龙华国绵延子嗣的大好年华。若是一举得了太子,必能民心稳固,也可令某些宵小之辈断了不该有的念想。” 听着朝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目的都是要他立后,北宫沉雪霎时烦躁不已。除了林娅熙,今生恐再无人能入他的眼。 迫于责任,他回来了。而这群人居然还要得寸进尺,逼他娶一个他根本不可能爱的女人。 “如若陛下准许,礼部明日便可” 第561章 三喜临门 “够了!” 北宫沉雪怒喝,吓得众臣都缩了缩脖子。 “选妃?立后?呵,爱卿们就这么急着要将自家女眷送入朕的后宫?朕连龙椅都没坐稳呢,有人就研究起册立皇太子了。朕是该说你胃口大呢,还是在质疑朕统领龙华国的能力呢?” 新帝的微笑此刻看起来竟颇有些瘆人。文武百官纷纷垂首跪地。 “臣不敢!” “可朕怎么瞧着,你们特别敢呢。谈到丰盈国库,治理天灾时,无一人能拟出个像样的章程。一讲起朕的婚事来,却又滔滔不绝,文思泉涌了。” 北宫沉雪的帝王气势丝毫不输给老龙华帝,直叫朝臣们瑟瑟发抖。 “朕要娶谁,何时娶,都由朕说了算,无需众位劳心。再有,凡朕的外戚一律不得干政。你们的女儿侄女入宫之时,便是尔等解甲归田之日!” 新帝这是要彻底歇了他们往后宫里塞人的心思啊。皇帝的女人哪有几个是出自真心的?若没有家族利益的羁绊,又有几人愿意削尖了脑袋,做这深宫高墙内的金丝雀? 北宫沉雪的目光从他们头顶一一扫过,而后拂袖离去。 “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走出大殿,北宫沉雪抬眸望了一眼天元的方向。她终究还是要嫁人了。明明是该祝福的喜事,为何他心中难以抑制地酸涩呢?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但愿,也能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 新帝突然止步,令身后随侍的太监好悬没一头撞上来。“陛下?” 享用完于他而言每日限量的阳光,北宫沉雪复又提脚。 “去御书房。” 他好怀念那座承载着自己年少记忆的王府,怀念那里的她…… -- 燕国熙公主即将成为天元的晋王妃,自然也就成了京中名门贵女们争相攀附的对象。各种诗酒茶会的请柬如雪花般纷至沓来,均奉熙公主为座上宾。 然而,林娅熙对此却并不热衷。除了赴过皇后的两次宴外,其余一律谢绝。 以前的她在底层,仰人鼻息,看人脸色,那是身不由己。如今的她在顶峰,何来的必要再去假意逢迎? 况且,她现在忙得很!八月十五中秋节,既是她大婚之日,也是她及笄之日。三喜临门的安排,足见宋楚煊真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七月间,二十几名绣娘昼夜不息地赶制婚服。晋王别庄上的百余名下人也在马不停蹄,布置大婚现场。新嫁娘林娅熙每天都跟做梦一样,由嬷嬷们引导着确认各项细节。 初十那一日,春梅和夜鹰就在王府里拜了堂。两人虽都是无亲无故的人了,但丫鬟暗卫等朋友凑起来,竟也有热热闹闹一百来号。 林娅熙为自己最好的姐妹备了丰厚的嫁妆。那排场就连五品官员嫁女都未必赶得上。惯常冷煞的晋王也给夜鹰包了个五千两的大红包。 林娅熙原本是给二人放了半个月的蜜月假的。结果,完婚仅三日,春梅便又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林娅熙贼笑着打趣她。“姐姐,你和夜鹰正该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不在家里你侬我侬,争取三年抱俩,跑回我这来做什么?” 春梅羞得别过了脸。“我跟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在家或是来你这,还不都一样?” 少女故意拉长音说道,“那怎么能一样呢?你们新婚小两口,关起门来,事可多了。我这都是些芝麻大的锁事,就不耽误你们造人了。” 春梅初经人事,自然听明白了林娅熙话里的调侃。她跺着脚,急道, “芝麻小事?熙公主这经手的,哪一样不是以千两万两白银计?我来帮你盯着,妹妹倒还取笑我。也罢!再有不到一月,我看你还说不说得出这种话。” 林娅熙皮一紧。对啊,她也就要告别单身贵族的生活了。一想到那个如狼似虎的男人,少女不禁咽了咽口水。 婚前恐惧,怎么破啊?要不,她卷铺盖逃婚。找一处世外桃源,能躲一天是一天 看着她脸上惊疑交加的神色,春梅笑嘻嘻。这才对嘛。 “妹妹到时可别忘了关起门来,跟王爷蜜里调油哦。我会替你们把好门的,严禁任何人打搅!” 被怼之人还嘴硬。“姐姐可真是有了男人就学坏。” 春梅嘿嘿蔫笑,只扮了个鬼脸给她。 可惜,林娅熙的逃婚计划还不等实施,就胎死腹中了。 对她的尿性,宋楚煊现在可谓是了如指掌。有里外六层暗卫守着,别说她了,就是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 八月十四,龙华皇宫。 忙完了一天的政务,北宫沉雪的贴身大太监李顺躬身询问。“陛下,夜已深。奴才这就伺候您就寝?” 太妃们早都被安置去了偏离中轴线的殿宇。偌大的皇宫里,如今冷清得很。登基过半年了,新帝连一个女人都不曾有。伺候就寝的可不得是他么? 看着龙案上码摞整齐的折子,北宫沉雪喃喃。“这么快吗?” 快?李顺云里雾里。 “陛下勤政。您在御书房里已经坐了四个时辰,这会亥时都快过了。陛下龙体安康乃头一等的要紧。奏折也分个轻重缓急。那些朝中小事,阁老们会顾着的。” 北宫沉雪垂眸苦笑。他不过是想借着批阅奏折,来麻痹自己罢了。反正他今晚注定是睡不着的。 “今夜的月光不错,正适合赏月小酌。李顺,你去给朕开一坛忘忧酒来,送去花房。” 新帝要喝酒,这还是头一遭。李顺只是疑惑,不都说中秋的月亮才最大最圆吗?要赏月也该是明晚才对。 “是。” 北宫沉雪起身,兀自负手踱出了御书房。站在殿前的石阶上,他举头望了一会。 月华如洗,繁星若河。明日又会是晴好的天气呢。 一个人走在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上。树上蝉鸣声声,打破了夜的静谧,却也在孤暗中,给男人带来了一丝陪伴。 北宫沉雪想,对她的思念就如同这知了一般。纵是割舍不断,总也要面对严冬的 第562章 终不是他 李顺手上端着一小坛子酒,在花房门口等了有一盏茶,才见着换了一身白衣常服的新帝缓步走来。 他从来都知晓新帝的容貌举世无双,但这谪仙般的打扮还是令他晃了心神。 “陛下。” 北宫沉雪轻笑。“你这是信不过朕的酒量?再去取几坛过来。朕今晚难得有雅兴,明日中秋又不用上朝,定要一醉方休才好。” 李顺一惊。“陛下,这忘忧酒酒劲大得很。不如,奴才去换一种清甜口的来?” “朕就要喝这个。再取五坛子来,你便下去歇着。朕想一个人静静。” 忘忧,忘忧但愿,当年起这酒名之人,诚不欺他。 见劝不动,李顺只好应了是,退下。 北宫沉雪上前,推开花房门。一室芬芳。 这里是平时最能令他放松,也是唯一能令他忆起往昔的地方。一年前的点点滴滴,而今再回首,竟是恍若隔世了。 男人摩挲着一朵朵争奇斗妍的娇花,耳边不停闪过少女狡黠的话语。 “将花当作所爱之人对待?那你岂不是天下情人千千万呀?” “哦~说不准,有一天你的千万情人中,也会有一人回来报恩呢!” 李顺很快便领着两名小公公来了。不敢惊扰到沉思中的男人,三人默默将酒放好,又退了出去。 良久,北宫沉雪执起架子上的酒壶,拐入另一扇只有他知晓的门。 满眼的洁白,不容忽视。那是一片数以千计的白色郁金香海,也是她说她最爱的花。 “你有听过郁金香的故事吗?” 北宫沉雪敛眸,仰头喝下一大口忘忧。 “相传,皇宫里住着一位美丽的公主,被三位英俊的少年同时爱慕上。为了表达爱意,三名追求者分别相赠与她皇冠,宝剑,还有黄金。公主难以抉择,最后只能向花神求救。 于是,花神将她化作了一朵郁金香,以皇冠做花蕾,把宝剑变为叶子,黄金则是花根。这样便算是她同时接受了三名男子的爱情,成为爱的化身” 斜倚在花间的竹榻上,北宫沉雪望着花海,定定出神。 “林娅熙,你不是说要为我生猴子的吗?” “不是说,喜欢投其所好的么?” 男人又灌下一大口酒。辛辣的灼烧感好似能顺着喉管,冲向四肢百骸,连眼睛都被熏出了泪。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为什么那个最幸福的男人,始终不能是我” 大朵的郁金香很美。大片的郁金香海更是震撼。 北宫沉雪喝着喝着,仿若真能够从其间看到那抹爱的化身。支离破碎的心复又满胀。他伸出修长的五指,只想要一抚芳泽 李顺没有全听新帝的话,在花房外站着守了半宿,都不见北宫沉雪出来。到了后半夜,他实在熬不住了,便贴着墙根睡死过去。 当清晨的第一缕曦光打在他脸上时,李顺才猛然惊醒。 门后的花房里仍是静悄悄的。他不免担心起新帝来。大中秋的好日子,可别喝出点什么事! 背脊一僵,李顺急忙爬起身,轻手轻脚地进了花房。一国之君还能将花花草草打理得仙境一般,令他一个做奴才的都倍感骄傲。 这间花房占地很大,且各种珍稀花卉都有。可绕了两圈下来,李顺也没见着人。 正狐疑新帝不会是在他睡着时走了,就听一道半掩的门后,传来北宫沉雪微弱的声音。 有哀求,有痴怨。 “林娅熙,熙儿,他所能给你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门缝后,一名身着白衣的俊美男人长身躺于花间。空空的酒坛,散满一地。 -- 八月十五,宜嫁娶。 一大早,林娅熙就被比她还要兴奋的春梅叫醒。“妹妹,妹妹,该起来梳妆了!” 少女睡眼惺忪,瞄了一眼窗外还暗着的天色。“唔,几点啊?这也太早了。” “不早了。” 春梅不由分说,掀开她身上的薄衾被,随后双掌合击两下。一群婢女和婆子们立刻鱼贯而入。 林娅熙都被这阵仗吓到了,被人左右架着,先去了净室焚香沐浴。好一番盥洗后,又有四人分别为她抹发油,涂香膏,按压经络和纾解疲劳。 半个时辰过去了,她刚被从净室里放出来,又被簇拥着坐到梳妆台前。 琉璃镜中,女子粉颊红唇,艳若桃李。看得喜婆笑逐颜开,惊叹连连。 “哎呦,熙公主殿下真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啊!公主与咱们晋王当真是一对天赐的璧人呢!” 林娅熙原打算自己上妆的。但转念一想,一生只一次的事情,还是按照老祖宗的方式走完。万一,宋楚煊好这口呢?于是,她便也由着人装扮了。 给熙公主化新娘妆的,据说是全京城经验最老道的喜婆。手法虽然偏重,不似现代人追求的清透自然,但喜庆的妆感倒也极为应景。 定好妆后,全福人安国侯老夫人也到了。 六十出头的她依旧神采奕奕,上有双亲健在,下有儿孙满堂。与老侯爷恩爱和美了一辈子的佳话,不知羡煞多少旁人。 “臣妇给熙公主殿下问安。” 林娅熙赶忙笑着扶住她。“老侯夫人今日这一拜,本公主可受不起。晋王与本公主还盼着能沾沾您的喜气呢。” 老侯夫人略一端详过面前的美人,也真诚地笑了。寒暄之后,她拿起妆台上的梳子,口中念道,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待到新娘髻也梳好了,春梅将一干人都请了出去,而后神秘兮兮地阖上门,走到林娅熙身边。 她红着脸,小小声说道,“妹妹,昨晚上事太忙。我这当姐姐的也没来得及把这个交给你。你先收好了。等轿子里没人时,一定要拿出来看看。” 林娅熙刚要问她是什么,就见春梅做贼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卷了边的小册子,塞过来。 才翻开一页,她便全明白了。竟是古代有颜色废料的启蒙小画本! 第563章 托付给你 春梅急得忙上手去捂。“喂,青天白日的,妹妹你别现在看呀!你母亲不在了,总得有人交代你几句。” 林娅熙灵巧一躲,避开她的手,又翻到第二页,第三页。画面虽也挺露骨的,但跟她前世所见识过的动作片一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少女嘴上啧啧感叹。“哇哦!姐姐和夜鹰就是照着这个学的?” 不曾想,未出阁的林娅熙居然如此放得开。春梅败下阵来,就快没脸见人了。 “哎呀妹妹!你快别闹。亲迎的队伍都从王府出发了。你再不穿嫁衣,就该误了吉时了。” 听说宋楚煊要来,林娅熙这才收起玩闹的心思。在丫鬟们的帮助下,她将一身凤冠霞帔穿戴好,只等着出门前再盖盖头。 行宫外,已是爆竹震耳,锣鼓喧天。少女坐在榻上,手里攥着苹果,忽然就紧张起来,比登台表演前还要忐忑百倍。 “娅熙妹妹。” 听见这再熟悉不过的称呼,林娅熙猛一抬头,竟是宋奕枫! 她脸上顷刻绽开笑颜。“五皇子,你怎么来了?!” 被那明媚的笑晃得眼睛发酸,宋奕枫故作镇定,扫了一眼这间临时闺房。 “我来送你上花轿啊。在民间,妹妹出嫁不都是由哥哥背的嘛。” 林娅熙不免讶异。“这可以吗?我现在毕竟是燕国的冒牌公主,且马上又要成为你八皇婶了。让天元国五殿下背上轿子,似乎于理不合” 宋奕枫咧嘴。“何时娅熙妹妹也在意起礼数来了?还是说,你怕惹皇叔不高兴?别的地方,我占不着他便宜。至少在你嫁过去之前,他得叫我一声姐夫。” 两人互视了半秒。穿着大红绣龙凤呈祥喜服的林娅熙美得不可方物。 她头上戴着九翚四凤冠。珠花璎珞,凤口衔珠,鬓边的点翠步摇无一不令她光彩夺目。通身的红蓝宝石和珍珠不下万粒。好一个珠光宝气! 对面的宋奕枫却显得灰突突的。不仅面上憔悴,身上名贵的锦袍也皱皱巴巴。下摆还有一圈不知从哪里沾来的泥点子。 他有些哽咽地赞道,“娅熙妹妹今日好美。” 早知道该放弃的,可为何到了这一刻,他依然无法释怀? 望着稍显狼狈的少年,林娅熙胸口闷闷地疼。只怕,他一夜都不曾阖眼,也没有回宫换过衣裳?他的心,她从来都懂,却终究不得不辜负了 少女甜甜地唤道,“奕枫哥哥,那我们走?” 少年一怔,随即弯下腰,拍拍自己的背。“好,娅熙妹妹上来。” 林娅熙盖好盖头,依言俯身,攀上他的肩膀。 少年的背比她想象中的要宽阔不少。十七岁的男孩早已有了大人模样,却是她总也视而不见。 背上的人很轻,很软。这该是两人最近距离的一次接触了。从前没有,以后也再不会有。 感受着颈间温香的气息,宋奕枫只希望脚下的路长一点,再长一点,最好是永无尽头 “娅熙妹妹,皇叔他今后若是欺负了你,你可万不要憋在心里,知道吗?凡事都要跟哥哥讲,奕枫哥哥给你出头!” 林娅熙只轻轻嗯了一声,但泪水却在眼眶里打着转。 未觉察出背上人的异样,宋奕枫又似自言自语了几句。 “再见时,娅熙妹妹就是他人妇了呢确切来讲,人前我还得尊称你为八皇婶。呵,这感觉可真是怪啊” 两滴热泪打在肩头。宋奕枫心尖一颤,猛地回眸去看。 他也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什么。大红的盖头又一次刺痛了他的眼,也再度提醒着他。不论他在幻想什么,都将会无疾而终。 少女的神情被盖头遮住,辨别不清,但一只玉手却揪上了他的耳朵。 她吸吸鼻子,嗔道,“老铁,求求你别再煽情了。非要我哭晕在厕所,你才能满意吗?” 听罢,宋奕枫洒然一笑,心头的阴霾也渐渐消散。只要她还会哭,自己就没白疼她一场。 “好好,娅熙妹妹不哭啊。我这不是怕你吃亏,才多嘱咐你两句的嘛。反正你就住在晋王府,要见面方便着呢。 还有,云想·花想的事情以后你也得多管管。你忍心让我拿着一成的股,干着九成九的活吗?” “知道了啦,小气鬼。哼!” 林娅熙明了,他不过是在找借口。因为这样,才好似一切都还和从前一样。 远远看见大门外同样一身吉服的男人,宋奕枫掂了掂背上的少女。 “娅熙妹妹太瘦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晋王府的女主人了。饭一定得多吃,千万不要给皇叔省银子。” 林娅熙在盖头下翻了个白眼。手上又使劲揪了揪他的耳朵。 “我是猪啊,能把王府吃穷?走了!” 少女一夹双腿,宋奕枫便应声小跑起来。 “好,那哥哥就送妹妹上花轿喽。” 见惯了鲜血的宋楚煊本不喜大红,但今日的他却是将红色穿到了极致。 墨发以金冠高高束起,毫无瑕疵的面庞似是在盛夏的清晨里发着光。丰神俊朗的人只消站在那,便是一幅画。 见到林娅熙出来,他冷硬的五官线条登时柔和了不少。如一株绽放的曼珠沙华,危险,却无比诱惑。 事先虽不知宋奕枫会来,但少年遮掩得漏洞百出的心事,他岂会不懂? 今日是他抱得美人归,再计较这些已无意义。他想要熙儿永远开心幸福,也会试着去接受所有在她生命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人。只是,他们之间,终归是永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了。 宋奕枫跑得有些喘,而背上的娇人却被他带得咯咯笑。少年的额头微微汗湿,清明的眸子在晨曦中璨若宝石。 站定在高大男人面前,他郑重说道,“八皇叔,现在我就将娅熙妹妹托付给你了。纵使今后再多风雨,你都必须承诺,会对她好。否则,我必定第一个冲去晋王府,救她出来!” 忽略掉他话中的威胁,男人极有风度地一点头。 “不必你说,本王也会一辈子只对她好的。” “娅熙妹妹,请你一定,一定,要幸福” 少年最后不舍地回头,然后将人轻轻放下,把她的手交去给宋楚煊。 男人接过,再用力握住。 第564章 请多关照 伴着新娘子入轿,门外的喜婆各种吉祥话不要钱似地往外抛。鼓乐声中,宋楚煊再次翻身上马,领着亲迎一行朝别庄而去。 等到晋王的身影没入街角了,道两旁的百姓才炸开了锅。无一不在惊叹晋王的绝世美颜,无一不在羡慕熙公主能得两位殿下如此深情以待。 队伍离开一炷香不止,熙公主的嫁妆竟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抬。除了林娅熙自己赚下的家底,当然也少不了宋楚煊和宋奕枫给的添妆。 二人的婚礼被宋楚煊定在了名下一处避暑别庄,与行宫之间稍还有段距离。 去的沿路上,两侧梧桐树都被修剪成了统一的高度和形态。绣着金边的大红绸缎缠绕其上,如同一幢幢待开启的礼物,十分有品位。王府的暗卫们隐于树梢间。花轿所经之处,花瓣如雨,漫天纷飞。 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赞叹声,林娅熙不禁挑开一角轿帘,也被这浪漫又唯美的盛况打动不已。 十里红妆,举城沸腾。宋楚煊许给她的世纪婚礼,她看到了。 晋王的避暑别庄被建在半山腰上,与千忆河对岸的清风楼遥遥相望。依山傍水,凉风习习。在这里,不光能将京郊的自然风光尽收眼底,还能泡在温泉池中,观赏飞流直下的奇景。 十六抬的花轿稳稳落地。喜婆在轿外高喊。 “请新郎射轿门,接新娘!” 宋楚煊浅笑着,从夜鹰手中接过特制的弓箭。林娅熙尚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就听咚咚咚三声。三箭齐发,定乾坤。 喜婆忙道,“晋王殿下好箭法呀!一射天赐良缘,二射地久天长,三射永结同心!” 这一路走来,林娅熙都是懵的。被人牵着下了轿,又被洒了一身的谷子豆子,刚迈出两步,手便落入了一只温热的大掌。 “哎呦,新郎官可真是体贴入微!诶诶!殿下,新娘子该是自己跨过火盆,寓意驱除邪祟啊。” 看着新娘被晋王公主抱在怀里,喜婆适时劝阻,却遭来冷冷的一句。 “王妃的身上岂会有邪祟?跨火盆那是象征红红火火。” 喜婆反应极快。“晋王殿下说的是!吉时已到,咱们快快进去,拜堂成亲?” 任宋楚煊外表再如何淡定,直至他感受到臂弯里的重量时,这一切也才有了真实感。 “熙儿,我终于等到这一日了。是你,让我这二十一年来第一次体会到幸福。” 盖头下,林娅熙小脸一红。“我也没想到,真有一日会嫁给王爷。” 走在鲜花着锦的红毯上,男人环着她的手一紧。“你这会再打退堂鼓也来不及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手的!” 听出他是误会了自己,林娅熙戳戳他的胸口,赶忙解释。 “我是没想到,曾经对我一个小丫鬟横眉冷对,高高在上的晋王,到头来居然真香了!我这得是抢了多少女子的梦中情人呀。” 想象着她脸上得意的小表情,宋楚煊也笑了。 “熙儿莫要再提那段历史。未来的日子里,都只有你对我横眉冷对,高高在上的份。好不好?” 少女的心里一下子蜜一样甜。“好啊。那王爷,未来请多关照。” 一袭大红嫁衣,一对神仙眷侣,满园子琼宇繁花。 受邀来别庄观礼的客人们分列两旁,见着悄悄话不断的二人,都很有股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感触。 宋楚煊身高腿长,步履坚定。喜婆在后头追得很是吃力。直到抱着人进了正堂,男人才肯撒手。 皇帝和皇后都已经坐在高堂的位置上了。今日不论是看晋王,还是燕国熙公主的面子,二人都该到场。 于皇帝而言,林娅熙的存在就犹如一根刺,时刻提醒着他,晋王正在渐渐失控。 虽还不清楚这将意味着什么,但没有一个帝王会喜欢身边留有不确定因素。也该是时候,让晋王回封地了。 堂内的布置贵气奢华,但仍少不了随处可见的大红。由于来道喜之人众多,也唯有皇亲国戚才有殊荣,一睹晋王夫妇拜堂了。连顶级权贵和朝中的二三品大员都得靠边站。 千挑万选出来的喜婆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但此等尊贵的亲友团还是令她嗓音打颤。 “请新郎新娘就位。” 一条红绸两人牵。林娅熙在宋楚煊的指引下,站到了堂中央。尽管只看得见一群男男女女的脚,少女却仍能够感知到聚焦在她身上的灼灼目光。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在喜婆洪亮的笑音中,二人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他们向彼此深深鞠了一礼,虔诚地许下厮守一生的诺言。山盟海誓,尽在不言中。 “礼成!” “晋王殿下,熙公主,恭喜恭喜啊!” “祝福二位殿下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喜婆话音刚落,正堂内便响起了一阵阵道贺和欢呼的声音。 这对全京城最瞩目的新人终是走到了一起。晋王大婚,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也预示着另一个时代的开启。结束的是无数闺中少女的单相思,开启的则是无数单身儿郎的春天。 “送入洞房!” 眼下的宋楚煊也已经被幸福冲击得昏头转向,抬脚就要随林娅熙往后院走。 喜婆试图拉回红绸,忙赔着笑,同他商量道,“晋王,烦请您先将王妃借给我们一会,一会就好。我们还得去婚房撒帐铺床呢。” 一群童男童女一边往天上洒着花瓣,一边捂嘴笑他。 不想一向沉稳的晋王也有失态的时候,这真是破天荒头一回。观礼的宾客们纷纷笑吟吟起哄。 “晋王,我千里迢迢从封地赶回来,为的可就是吃你一顿喜酒。你不能有了王妃,就丢下亲朋好友不顾啊。” “是啊。这才傍晚,夜还长着呢。今儿晚上,我可是打算不醉不归的!” 皇帝也笑道,“今乃晋王与熙公主的大喜之日。不必拘泥于君臣之礼,朕也留下来喝一杯。” 碍于帝后和晋王的威压,众人并不敢太造次。 宋楚煊难得露出一抹笑意,轻声请示一旁。“王妃,为夫离开一会可好?” 声音不大,估计也没有第三个人听见,可林娅熙就是又羞又恼。她发狠地拧了他一把,而后逃也似的,拽着喜婆走了。 第566章 三生有幸 进入婚房,老侯夫人和作为男女方亲人的春梅,以及皇家几位女眷将手上的花生,红枣,桂圆和莲子四物洒在床褥上。 随着几人的动作,喜婆口中也念叨起了撒帐词。 “一撒一生喜乐,二撒二龙腾飞,三撒三阳开泰九撒九九同心,十撒十全十美!” 接下来,又有一人端出了一粒生饺子。林娅熙听春梅提起过,不由吐了吐舌,忍着不舒服吃下小半口。 众人嘻嘻哈哈,忙笑着问。“生不生?” 少女囫囵着应了一句。“生。” 一全套的婚仪流程下来,窗外已然擦黑。 等外人都陆续走了,林娅熙一只手捶着肩膀,懒懒说道,“春梅姐姐,你快帮我按按。这一天简直累死个人啊。” 片刻后,竟是无人应她。 “春梅?榴莲?嗯?人呢” 林娅熙正狐疑地要揭盖头,一双手便覆上了她的肩膀。那手的力道极轻柔,彷佛她是这世上最瑰丽的珍宝。 看着细缝之下,一双皂色云靴,她的脸免不得烧起来。 早早撇下几百名宾客,这厮是有多等不及啊?外头那一群人还指不定要如何打趣他们呢。 “时候还早,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宋楚煊气结,撩袍坐到榻边。“新婚才半个时辰,王妃就开始嫌弃本王了?” “我这不是怕他们传你急色嘛。嫁都嫁给你了,我还能跑了不成?” 林娅熙越说越小声。男人被气笑了。这女人会不会临阵跑路,还真不好说。 “哦,原来你还是为了我好。不过,王妃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我就回来躲个清静。谁人不知,本王不喜闹腾?倒是你” 瞥了一眼她袖子下边露出的一小截,宋楚煊迅速将其夺过来。 林娅熙压根忘了春梅给她的避火图,还怔怔的。 翻了几页,男人旋即轻笑出声。“王妃可有选好,待会想让为夫如何服侍?” 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林娅熙身子一僵,瞬间无地自容了。 明明该是温情一刻的,怎么到了她这就出糗变了味?她现在一点都不想掀盖头,干脆让她戴一辈子好了! “宋楚煊!哎呀你别看!” 少女扑上来就抢。这么丢人的罪证,她必须立刻,马上销毁掉。 盖头被她的动作带得飘起。男人顺势凑近,利落封住她的唇。大红喜帕落下,又将两人同时罩住。 房间里的光线霎时褪尽,只留下一双璧人低声呢喃。 宋楚煊捧起她的脸,耳鬓厮磨道,“有美人等候,本王确实急了。” 林娅熙被撩得不知所措,张开小口,咬住他的手掌。才适应了眼前的昏暗,喜帕却被男人用秤秆挑开来。酡红的小脸再也藏不住,她只好敛下眸子装鸵鸟。 被少女的美狠狠惊艳到,宋楚煊喉结一滚,声音里不无动情。 “熙儿” 唤过一声后,林娅熙半天等不来下文,又不得不抬起眼眸看他。 近在咫尺的漂亮凤目里除了陶醉,竟还有一丝促狭。瞟了一眼掌缘上一圈小牙印,男人笑问, “王妃只怕是饿了?” 一天不许她吃喝,还戴着几公斤重的凤冠,林娅熙着实饿了。但这会,最扰得她心神不宁的却是今夜迟早要发生的那件事。就是那种明知道结尾,可又偏猜不透过程的忐忑。 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少女梗起脖子说道,“是啊!王爷在酒宴上大鱼大肉的,我却汤米未进,好不公平。 如今我已是熙公主兼晋王妃了,吃饭这等小事倒也不必太铺张,就先来个十六道特色菜。我还要喝炖足三个时辰的四鳃鲈鱼汤!” 现做十六道硬菜,又得照看前院的婚宴,足够膳房忙一阵子的了。点菜吃穷王府这招,她还是和宋奕枫学的呢。 “王妃要什么,本王无有不满足的。上菜。” 宋楚煊原就惦记着她饿肚子,早吩咐过大厨们备菜。在敬过皇帝几轮酒后,男人便匆匆离席,回来与她用膳了。 只见,适才消失的春梅等人满面含笑,一一端了餐盘进来。待最后一碟子琵琶酥虾上桌,林娅熙心中默数,好家伙,居然有六十四道之多! 美味佳肴无比丰盛。男人这一餐用得优雅,而少女却是心不在焉,偶尔偷瞄他两眼。宋楚煊越是礼貌地冲她笑,她便越是心里发毛。 “王妃在期待什么,连饭都不能好好吃了?” 林娅熙忙低头扒拉筷子。“没什么!我就是想把这满头的珠翠拆了,再将厚重的新娘妆洗掉。” 宋楚煊的黑眸里似有火光在跳耀,比红烛更盛。“等用过饭,为夫帮你,嗯?” 避开他炙热的眼神,少女讪讪笑道,“不用不用。王爷的手岂是该做这些的?我听人说了,这座山庄里有好几处室外温泉。我这么喜欢温泉的人,过会定得挨个泡一遍。” 想和他捉迷藏?对她的要求,宋楚煊还真是无一不应。 “好。春宵苦短,只求王妃不要让为夫等得太久才是。” 见拖延术奏效了,林娅熙立即展颜安抚。“怎么会呢?泡久了,我身体也吃不消啊。” 用过膳,宋楚煊屏退春梅几人,半拥着林娅熙坐到妆台前。 头顶上,那双潋滟的凤眸里翻卷着浪涛,少女不敢去看。望着镜中明媚如娇花般的女子,男人极有耐心,一件一件取下她发间的簪环。 红烛摇曳。上了新娘妆的林娅熙美得愈发张狂。随着最后一支珍珠凤尾钗的取出,一头青丝缓缓滑落,垂在脸畔两旁。 一蹙眉,一挑唇,都是千娇百媚生,直惹得宋楚煊心跳加速,再加速。 “本王三生有幸,终能理解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美了。” 林娅熙含羞嗔了他一眼。“王爷自己就是个妖孽。真想看,照照镜子不就有了?” 宋楚煊执起她一只玉手,低头在那手背上轻轻印下一吻。“只要王妃对为夫的相貌满意就好。” 站在少女身后,男人修长的指绕到她颈前,一寸寸描摹着她的眉眼,琼鼻,檀口,像是要将她全部的美深深刻进心里。 顺着下颌的弧度,滑过长颈,再触到喜服的领口。微凉的指尖似带有电流,所过之处,引得肌肤泛起一阵轻颤。 第568章 光怪陆离 宋楚煊今早入了趟皇宫。作为新妇,林娅熙本也该去见见天元帝后的。但看着她昏睡的可怜模样,男人不忍吵醒她,遂找了个熙公主生病的理由搪塞了过去。 一下追风,他便在别庄里运起轻功,奔向自己心心念念的王妃。 此刻,林娅熙正坐在榻里生闷气。 “宋楚煊!你个没节制的,害得小爷我连动都动不了。看我再让你吃到的。哼!” 宋楚煊应声坐到她身边。“才两个时辰没见呢,王妃就开始思念本王了?” 林娅熙被这乍一出现的人吓得一惊,随后背过身去,懒得理他。 宋楚煊笑着将人搂过来,出声轻哄。“王妃怎么生气了,可是本王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的?” 林娅熙磨着银牙冷哼。“王爷该是问问,你哪里做得好了!” 男人低笑。“王妃总是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你!” “王爷,王妃,午膳都已经备好了。是否需要奴婢送进去?” 知道二人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春梅不便打扰,遂将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一名三等丫头。 “王妃要对本王如何都可以,就是不能气坏了,或是饿坏了自己的身子,乖。” 在少女的脸颊上轻啄一口,宋楚煊才又对门外吩咐。“进来。” -- “哥哥!” 一道脆生生的童音刚从室外飘入,下一秒,门内便闯进一个蹦蹦跳跳的小身影。 “哥哥,女先生方才夸我最近读书表现好呢,特许明日休假一天!诶,我们该去哪儿玩呀?哥哥上回答应过要带我去郊外跑马的,不许耍赖皮哦。” 一身嫩黄的小女孩歪着脑袋,站在少年身后,等一个答案。 见他仍是伏案看书不理人的架势,女孩一跺脚,又风一般地冲去案前。 “啊啊啊!” 一声尖叫顷刻划破长空。 逆着光看去,少年的一双桃花眼正定定望向女孩。可里面的神采,却似早已被掏空。 还是那张温柔浅笑的脸,然而脖子上却多出一条血红狰狞的刀疤,贯穿两侧,令人无法忽视。 略略一阵穿堂风拂过,明明是闷热的夏季,却将少年的头颅吹得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掉落。像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支点,蓦然被打破 女孩猛一惊醒。睁开眼的一瞬,入目的是最熟悉不过的雕花窗和屋内摆设。 大脑适应了几秒,再看看身上微微汗湿的寝衣。原来,只是场梦。 听见动静,一名十六七岁的侍女放下手中的绣活,上来询问。“小姐,您午睡醒了?” 回想起梦中逼真的一幕,少女又不由胸口起伏,撩开薄衾便要下地。 “瑞雪,快为我更衣。我要过去长兄的院子。” 听她要见大公子,名为瑞雪的丫鬟犹豫再三,终是愣着没有动。 少女蹙眉。“我刚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呀?还不快点帮忙?” “小姐老爷前日才禁了大公子的足。说是在您入宫之前,不许任何人探视的。” 榻上的少女便是未出阁时的林羽儿。她心尖一痛,转而莫名央求起瑞雪来。 “我就隔着窗子看一眼,就一眼。只要确认哥哥他无事就回。” “小姐,求求您不要为难奴婢了。这事奴婢也做不得主啊。若是被老爷夫人知道,您偷偷溜出去找大公子,奴婢定是要被打死的!” 林羽儿已经自己穿好鞋子,走去柜前翻找衣物了。 “无论如何,今日我都要见长兄一面。” 她笃定说完,竟意外地没有收到瑞雪的反驳。才阖上柜门,就见林家两位夫人沉怒着脸,正瞪视她。 林老夫人重重一敲拐杖。“你不许去!” “祖母,刚刚我做了个很糟很糟的噩梦。梦见长兄他总之,我是真的很担心,一定要亲眼确认过他平安才行。” “要确认,由谁去不成?你就给我老实守在院子里,直到出嫁那一天!” 林老夫人气用得狠了,说着说着竟自顾自咳了起来。 林夫人也红着眼圈,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她压低声音道,“羽儿,你怎能这般不懂事呢? 你长兄可是你亲哥哥,未来的国公爷。他要承爵娶妻,而你也即将成为皇帝的妃嫔了。兄妹之间再是亲厚,也要懂得避嫌啊。” 林羽儿紧咬着嘴唇,心中酸楚不已。 顿了一会,她才艰难说道,“母亲,女儿明白。可是” 林夫人立即打断。“没有可是了!你要是真担心你长兄的安危,也真为了林家好,就应该远离,应该放手。母亲已经为他说了门婚事,是秦郎中家的长女。送你入了宫,他不日也就将完婚了。” 林羽儿敛下长睫,遮挡住翻滚上涌的泪意。 “长兄他知道吗?我走以后,只希望他能够娶到一名心仪的女子,幸福到白头” 闻言,林老夫人又猛敲起手中的拐杖。“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谁嫁谁,都由不得你们! 你能带给他的最大幸福就是忘了他,甚至不要在皇帝面前提起他。倘若被皇帝知晓,你们间有不该有的情愫,只怕整个林家都保不住!” 林羽儿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张开时,竟是到了菜市口的法场。 正午的日头刺眼无比,她忙用手掌挡住光。适应了几瞬后,却见宋楚煊掷出斩首令。紧接着,刽子手们举起明晃晃的大刀。 林羽儿拼了命地嘶喊。“不要啊!” 高台上一排排跪着的全是林家男女,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都有。但她最想要护住的只有那为首之人,她的长兄。 冥冥之中,林国公似乎也看见了她。正要露出那抹专属于她的温柔浅笑时,刀已至,人头落 “哥哥!” 第569章 隆恩浩荡 林羽儿身子猛地一弹。随后,她只觉眼前昏黑一片,法场的哭嚎声也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都是进了阴曹地府的人了,真真假假,她已经分不清。但,目睹长兄尸首分家的剜心之痛却始终烙印在心头,无从消散。 一段段光怪陆离的梦,搅得她眼皮子都难抬起来。趁着下回折腾前还有机会躺着休息,她阖起眼眸,缓缓叹了口气。 这一叹,牵得她浑身都疼。林羽儿忽然惊觉,眼下的梦境竟是与此前都不同。因为,她会疼。 难道,她还没有死?!可她明明喝了皇后亲送的鸩酒啊。 林羽儿又试着撑起上半身。结果,身体纹丝不动不说,呼吸一加重,反令她五脏六腑都烧起来了一般。 这宫里,想要她命的不少。但林家如此下场,却仍愿意搭救的人,林羽儿想不出一个。救她一个罪孽深重的废人,有何利用价值? 何况,能活下来是该庆幸,还是懊恼,她自己都不清楚。也不知,她现在何处 正胡思乱想间,一只白瓷碗被递到了她的眼前。 “嗯!嗯!” 这是有人在费力叫她?林羽儿转动眼珠去看,见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女子。 那人虽然没有讲话,却也帮她解答了一个问题。身上统一的宫女服饰正可以证明,她此刻还在天元皇宫。 林羽儿急着要问她是谁,又是如何救下的她。可惜,出口的只有低低哑哑的沙沙声。 宫女轻轻按住她的手背,示意她安静。而后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指指耳朵,摇了几下头。 听不见,也说不出么?还真是断了她任何交流的念想。 见她明白了,聋哑宫女便坐在榻边的小杌子上,一点一点给她喂药。 林羽儿身上皮外伤虽然没有,但体内的脏器仍不免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毁。喝完药不一会,她便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有清醒时,她就慢慢打量四周的环境。她所在的这间房没有窗子,自然也就不见阳光。 白天黑夜,什么时辰,她早已失了概念。 就这样反反复复,过了不知多久,林羽儿终于可以自己下榻走动,也搞清楚了她该是在冷宫地下的某处密室里。 聋哑宫女从不让她走太远。但在石壁稍薄弱的地方,她还是能隐约听见地上传来的咿咿呀呀声,和女人们的疯言疯语。 -- 这一日,她刚吃完宫女拿进来的米糊糊,外间的石门居然开了。 林羽儿心跳突然加快,全然不知晓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寂静的石室外,一道沉稳脚步声传来,越走越近。林羽儿的眼睛一瞬不瞬,紧紧盯着入口。 当第二扇石门也被打开时,房内的烛火暗了几暗。一抹被拉长的身影映在墙壁上,竟是少了一身明黄的宋楚啸! 男人的出现在她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的是,长兄意图谋朝篡位,九族当诛都不为过,为何还会留她一个?而情理之中的是,肯救她,又有能力救下她的,也唯有面前这个男人了。 “皇皇上。” 该如何面对一个杀你全家,又有恩于你的人?回过神来的林羽儿一时不知所措。 宋楚啸带着威压走近,定定望着这个自己宠了十来年的女人。褪尽铅华,一身素衣的她还是那么美。 是否该救她,能否来看她,皇帝的心里其实也纠结了许久。美人和江山虽不矛盾,可一个足以颠覆你江山的美人,理智上讲却是万万要不得的。 但,晋王许给熙公主的圆满刺激到了他。同样是男人,同样手握权柄,甚至自己更为至高无上,宋楚煊可以办到的事,他宋楚啸为何不行? “爱妃,朕来看你了。” 不得不说,林羽儿内心深处有一瞬的感动。 “妾乃有罪之身,已再不配做陛下的爱妃了” 皇帝拉她到身侧坐下,细细摩挲着她一头乌亮柔滑的青丝。 “朕既选择留下你,便是认定林国公之罪,罪不及你。羽儿,这一个多月,你受委屈了。” 林羽儿微一摇头,敛眸说道,“妾不委屈。比起林家其他人,妾还能活着,已经是陛下隆恩浩荡了。” 宋楚啸不免有些不自在。“先不说这些。爱妃在此可还适应?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谢皇上关心。能在这里避世养伤,妾倍感幸运,身体也都大致无碍了。” 林羽儿态度恭顺,有问必答,可就是无端令皇帝生出一种疏离感来。 “嗯,适应就好。那日你服下的毒毒性猛烈,即便过后及时解了,对身子也损伤极大。若是羽儿有哪里不舒服,或者需要什么,都写下来交给那宫女。她是福公公的人,会替你传给朕的。” 只怕不仅损伤大,还会绝嗣?不过,她不怪宋楚啸。换作是她,她也不会让林家有后。 林羽儿心思百转,想到了什么,遂又微笑道,“经皇上一说,妾确有几件随身用惯之物,想找个机会取来。” 见她笑意真诚,皇帝一喜。“好,明日就取!” 林羽儿举眉望了望门口的方向,自嘲道,“皇上,如今是何年何月?妾在这里住得久了,竟已分辨不出今夕是何夕。” “今儿个是八月十五,晋王大婚的日子。朕和皇后刚从山庄回宫,这会就快戌时了。” 林羽儿自言自语地哦了一声。“八月十五啊那今晚的月亮一定很圆” 团圆团圆,再不是她能够奢望的了。 怕她忧伤,皇帝岔开了话头。“嗯,晋王成亲也是挑了个好日子。” 出事之前,她就曾听闻过燕国熙公主的名号。林羽儿不是个蠢的。在榻上躺了这多日,她也想明白了很多。晋王对林娅熙还真是用情至深,连必死的局都能够转危为安。 林羽儿望向皇帝,眸子里水光滟滟。“皇上何故要留妾一命?妾若那日便死了,皇上也能省掉不少麻烦。” 皇帝心一紧,抬手拥住她。“朕舍不得你。羽儿难道就不想再多陪陪朕?” 在这暗无天日的石室里么?林羽儿窝在他肩上,苦笑着点点头。 第570章 自私的爱 “皇上今夜不在中宫宿寝,该惹人起疑了?” 皇帝还沉浸在割舍不下她的情绪里,并未察觉什么。 “朝臣们多还在晋王的别庄赴宴。外出一日,朕跟皇后也累了。爱妃不必有顾虑。朕能救下你,便能藏好你,不会叫人发现的。” 林羽儿眸光微闪。“皇上可是要将妾送出宫去?” 皇帝撑起她的头,不解地问,“出宫?爱妃若是出宫了,那朕思念你时,该如何见你?先不要想那么多了,你养好伤要紧。等这阵子风头过去,朕再想想其它办法。” 闻言,林羽儿含笑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掉了下来。“好,妾都听从皇上的安排。坐久了,身子难免有些不适。妾今夜怕是不能伺候皇上就寝了。” “爱妃的身体尚未痊愈,自然是该多休息。明日朕还有早朝,今晚本也打算看看你就走的,便不留宿了。” 林羽儿起身。“时辰不早,那妾恭送皇上。” 宋楚啸忙扶住她正要下拜的身子。“好了好了。只有朕与你二人在,往后这些虚礼都免了。” “多谢皇上垂怜。妾妆台上的那几件随身之物,还请福公公得了空送过来。” “好。爱妃早些睡,朕下回再来看你。” 皇帝走后,林羽儿怔怔倚坐在榻上,一点睡意也无。 她脑子里乱得很。一会幻想着晋王与熙公主大婚的场面,该有多隆重热闹。一会又思考起自己当下的现状来。 长兄对她的爱,深沉而包容,愿陪她到天南海北,也愿为她冒天下之大不韪。 宋楚煊对林娅熙的爱,炽热而决然,任阻力再大,都不惜为她赌上一切。 那么,皇帝的呢? 林羽儿环视一眼暗沉沉的四周。他要她守着他,陪着他,像一只折羽的鸟儿被关在笼子里,不见天光。她的使命唯有日日吃饭,睡觉,盼着他来,做他的禁脔。 这般自私的爱,她承受不起。这样暗黑的日子,她看不见一丝希望 -- 聋哑宫女在第二日就端了一方匣子进来,都是从她曾经的寝殿里找到的。借着夜明珠的光亮,林羽儿一件一件地翻看。 有些是她尚未出阁时便带在身边的小物件,还有的是帝王赏赐。当看到角落里一支其貌不扬的桃木簪子时,她唇角轻勾。 推开眼前的匣子,林羽儿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木簪子上,细细把玩。聋哑宫女站着看她,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每隔日,皇帝便会在深夜过来见她一面。石室里不比正经宫殿,除了些生活必需品外,并没有太多华而不实的摆设。 二人能聊的话题越来越少。每次没说上两句,也就差不多该睡了。 林羽儿的身体在日渐好转,却也在日渐消瘦。成天不得见阳光,她的脸色愈发地苍白。 日子过得有如蜗牛爬一样慢。眼下,她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胡思乱想。极度的安静,足以将一个正常人逼疯。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地上冷宫里那些疯女人自由自在。 而聋哑宫女只要见她醒着,便是木簪子不离手。想来,定是件有着重要意义的信物。 这两日,林羽儿总会对着那支簪子喃喃自语。 “长兄还记得吗?这是羽儿出嫁前,你亲手雕刻的玉兰簪子。你说,今后你不能够了,就换它陪在羽儿身边。 你知道吗?其实,我很少戴它因为祖母说,若被皇帝看穿了羽儿的心思,整个林家都保不住。母亲也说,要是真心在乎长兄,就早该放手。 所以,我很努力地试着放了。可你为何那么傻呢?” “那时的我们都太年少。原以为只要羽儿入了宫,长兄便可与秦氏白头偕老的。可每每在宫宴上见到她,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酸多涩么? 即便如此,待婉蓉,我仍是视如己出。只因她是你的亲骨肉啊。呵,却不想,秦筝竟如此对你,真是死不足惜!” 林羽儿用指腹来回摩挲着桃木簪子,泪水也滴答滴答地往下落。 “而今的林家,还是因我覆灭了。谁能料到,最是不声不响的林婉卿竟是站到了最后。晋王到底娶了她,还许给她一国公主的礼遇。也算是对秦氏,对林婉蓉的报应了。” “长兄,你信命中注定吗?无论生死,那个男人都有法子将你我分开呢。我知道,你要我活。可我,真的真的就快坚持不下去了” 哭过一阵后,林羽儿将木簪子插入发鬓,又坐去桌旁执笔写了什么。 待到夜幕降临,聋哑宫女才揣着纸悄然出去了。 皇帝来时,就见石室内的餐桌上已经摆放好了一壶酒和八道菜。八道菜对于皇帝日常的御膳而言,算不得排场。但在林羽儿如今的陋室里,已实属难得。 尽管先前,林羽儿已经有在刻意掩饰了,可她眉眼间那藏不住的郁郁寡欢还是令皇帝倍感头疼。 他爱的是记忆里那个明眸善睐,风情万种的羽妃,而非现在暮气沉沉,幽怨凄楚的女子。 见她今日心情不错的样子,皇帝遂也来了兴致。 “爱妃的胃口好些了?你此前中毒又解毒,伤了脾胃。吃食上还是清淡一点好。” 林羽儿牵着男人的大手坐下,复又端出羽妃时的自信与温婉。 “臣妾如今就只能喝米糊糊。哪有口福品尝这些?这都是臣妾找宫女,特为皇上备的。” 皇帝笑问,“哦?爱妃如此体贴,可是近来有什么值得庆贺之事?” 林羽儿歪着头反问,“历经生死,臣妾方才彻悟。人能够活着,这本身不就值得庆贺吗?” 皇帝长舒一口气。“你能如此想便最好了。眼见着你消沉,朕心里也极不好受。” 面前的男人贵为一国君王。只有天下人取悦他,没有他迎合任何人的道理。但,那种囚禁你一生,却还要你无怨无悔,感激涕零的自私只叫林羽儿遍体生寒。 没有了自由,没有了至亲,她一个人苟活于世,还有何意义? “皇上国事繁忙,却还要处处为臣妾忧心。最近时日,是臣妾不懂事了。臣妾这便以茶代酒,敬皇上一杯以赔罪。” 第571章 农夫与蛇 早在福公公将人抬来密室时,宋楚啸便命聋哑宫女搜了林羽儿的身。 所有不明物品,以及金属一类的利器,包括女子钗环等物均已被收走。因此,即使当下无人试毒或护驾,皇帝也并不担心。 “好!哈哈。朕的羽爱妃终于回来了!” 二人各自品了一口酒。林羽儿又开始全心全意为皇帝夹菜。芝麻酥肉,瑶柱蟹肉羹,每一样都极对男人胃口。昏黄的烛火也为室内的一切都罩上了层柔美朦胧的面纱。 皇帝攥着她的手,揉了揉。“你病还未好利索呢,朕自己来。” “皇上不因林家之事而追究臣妾,并且还给了臣妾新生。大恩无以为报,唯有再敬皇上一杯。” 林羽儿拿起桌上的酒壶,只剩几滴而已,竟是见了底。 “皇上,您先稍坐片刻。臣妾再去取一些来。” 难能她有雅兴,皇帝也乐见美人展颜。“嗯,去。” 林羽儿手里端着酒壶,走至一丈开外的长案前。那里正放着一坛子天元帝喜爱的秋露白。打开坛塞,一股清冽的酒香扑鼻而来。 林羽儿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她抚了抚云鬓,顺带抽出其间插着的那根木簪。随后,倒酒的声音接踵而至,掩盖了木棍儿断裂的咔嚓一声。 再度转身回来,林羽儿仍是笑意盈盈,可那笑却并未及眼底。 一边斟满男人的酒杯,她一边说道,“皇上,在外人看来,臣妾这辈子足可谓顺风顺水了。仅凭宫宴上的一支舞,及笄后便得以入宫为妃。 人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哪位君王的后宫里,不是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可皇上偏宠臣妾十几年,也护了臣妾十几年。可以说,今生能够遇见皇上,臣妾是万般幸运的。” 林羽儿执起酒杯,递过去,眼里满是柔情小意。“所以,这一杯臣妾务必要敬您。” 皇帝被她说得十分熨帖。“朕虽做不到从一而终,但羽儿只消记住,在朕的心中,你与其她女人总归是不一样的。” 看着男人仰头喝尽,林羽儿又拿起酒壶,倒往另一只空了的酒杯。 “接下来这一杯,臣妾该敬自己了。” 林羽儿的胃现下还不能够正常进食,更不适宜饮酒。但皇帝异样地看着她,却是因着那句“敬自己”。 林羽儿倏尔一笑,那笑容很有几分诡异。 “皇上,长兄谋划了十年都未能完成的大业,却被臣妾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如此胆识,如此心计,您说,臣妾该不该也敬自己一杯?” 大业?听她毫不避讳地提及林国公,皇帝的目光冷下来的同时,还带有几分不可置信。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哼,无非字面上的意思。长兄的心愿不就是先除掉你,而后再与我长相厮守么?那今日,便由我来替他达成。” 皇帝的眉头高高拢起,不仅因着她的疯魔,还为她那句长相厮守。 他手指着林羽儿,怒问,“你,你跟林国公有悖纲常,居然不伦?!” 被戳中了痛点,恍惚间,林羽儿也尖声怒吼。 “我与长兄清清白白,只想以兄妹之名,相守一生。是你们!都是你们心思龌龊,硬要拆散他跟我。如若不然,长兄不至于会铤而走险,林家也不能被株连九族!” 宋楚啸气血翻涌,忽然就想起了农夫与蛇的故事来。眼前的这只美女蛇竟是在被他救赎之后,恩将仇报,反咬他一口。 皇帝正欲起身,腹中却猛地窜起一阵绞痛,瞬间疼得他头泛冷汗。 男人扭曲着脸,厉声质问。“林羽儿,一日夫妻百日恩。朕自认待你不薄,而你就是这般回报于朕的?林国公心术不正,乃乱臣贼子。他该杀,你们林家人通通都该杀!” 皇帝痛苦地一挥袖子,桌上的碗盘应声落了满地,一片狼藉。可惜,房门外就只有聋哑宫女守着,对房间内的对峙和挣扎全无所知。 林羽儿冷冷凝视着他,眼角眉梢上都写着讥诮。 “待我不薄?皇上杀我全家,再将我囚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又算什么?你口口声声唤我爱妃,可这便是你所谓的爱么?如果是,那我不稀罕,也要不起!” 皇帝怒到极致,但拧着劲的腹痛令他根本顾不得争辩。 “好,好!算朕瞎了眼,当初就该让你这个蛇蝎毒妇跟着林家,一同殉葬。你给朕吃了什么?快点把解药交出来!” 林羽儿却并不理会。她素手执起酒杯,敬向虚空。 “长兄,从小到大都是你在默默付出,照顾羽儿,逗羽儿开心。终于也有一次,可以换羽儿来为长兄实现愿望了。” 从怀里掏出那支折损了的桃木簪子,她喃喃又道,“你说过,必要时它能护我周全。长兄果然从不食言。不知,这穿肠散是个什么滋味呢” 费力地望着这一幕,皇帝已然全明白了。那空心簪子里一早就被林国公藏了剧毒。怪道林羽儿两次要他差人,将随身之物送过来。 皇帝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剧烈的腹痛有如翻江倒海,令他逐渐开始神志不清。 想不到,同样是为情所困,宋楚煊能与林娅熙比翼双飞,而他堂堂一代帝王,最终却是栽在了所爱之人手里。 “长兄,羽儿就带着他,下来陪你了。” 林羽儿转眸,最后看了一眼正迅速萎靡下去的男人。随后再无迟疑,昂头饮尽杯中酒。 “皇上,臣妾今生有负于你唯有来世,做牛做马偿还。” 当林羽儿说出这句话时,皇帝已经不省人事了。 面对宋楚啸,她有矛盾,更有愧。毕竟,作为后宫中的女人,皇帝待她确实算极好的。 但,与长兄的畸恋和林家灭族之恨,终是二人间永远也抹不去的伤了。他们已注定,没有好结果。救她又是何必? 失去意识前,林羽儿全身伏倒在桌案上,含笑忍受着那一波波穿肠肚烂的痛苦。 为了长兄,她甘愿一心求死。而谋害天子,她也真真是死不足惜 第572章 大事不好 次日,寅时末,福公公正在皇帝寝殿内,急得团团转。 宋楚啸隔三岔五会去见羽妃这事,他知晓。温存完,偶尔留宿也不是没有过。但如今日这般就快迟了早朝的,还是头一次。 为免招人眼,皇帝每回都在安寝后,留下他来掩人耳目,再一个人沿着地下密道过去。福公公明白,皇帝这是中规中矩的君王日子过久了。找找刺激,也是一种情趣。 窗外,晨曦初现。 再有两刻钟,文武百官就该陆续进殿。有聋哑宫女在外看着时辰,最晚这时候也该回了啊。 福公公又转了两圈,最终还是决定亲自跑一趟。将一干内侍都屏退出去,又命两名信得过的心腹守好门,他这才打开书架后隐藏的暗道,朝冷宫而去。 福公公一到,便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陛下呢?” 聋哑宫女也正发愁呢。见着来人是他,立刻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她喉咙中断断续续挤出难听的音节,手也跟着不停地比划。 只看了个大致,福公公便不由皱紧了眉。聋哑宫女是说,门被人从里面锁住了,她试过几次都推不开。 “昨夜可还有谁来过?” 想到宫女又聋又哑,问了也是白问,他索性走上前去叩门。“皇上,皇上您起了吗?奴才该服侍您更衣上朝了。” 宫女听不见,只能通过观察福公公的表情来判断。而福公公耳朵贴着门,里面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加重力道,连续又敲了几下。“皇上?皇上?” 回应他们的仍是一室沉寂。 福公公心里一个咯噔,一股不好的预感直直窜入脑海。若是皇帝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这贴身伺候人的也别想好了。思及此,他卯足了劲,开始大力踹门。 外头的石门都有机关控制着,林羽儿动不得手脚。但里头一层的木门却是可以上闩的。 被逼急了的福公公这会力气大得惊人。他接连踹了有十来下,愣是将门闩从中间踹裂开了。紧接着,室内猝然闯入视线的场景,令二人的呼吸都滞了几秒。 只见,宋楚啸的头斜倚着靠背,双眼半睁,看向门口。嘴角边几道干涸了的血迹,令他神情看上去分外狰狞。桌子上趴着的羽妃却是面容安详,闭着眼睛的样子更像是睡着了。 福公公先一步缓过神来,仍存有一丝侥幸地近前试探。当他哆嗦着伸出食指时,最先吓到他的不是已经不存在的气息,而是皇帝身体的僵硬。 福公公扑通跪地。“陛下!陛下您醒醒啊?!老奴来迟一步了!” -- 天元皇宫,金銮殿。 朝臣们依文武,列两纵列站好。临近有相熟的都不免在底下窃窃私语。因为,他们今早已等了快两炷香了。 “陛下迟迟不现身,该不会是龙体欠安?” “我觉着不像。若只是抱恙,福公公早该通传了,岂会平白惹人猜疑?陛下向来勤政,从不可能无故缺席早朝的。怕不是临时出了什么岔子?” “难不成是后宫?可自打羽妃薨逝,也没听说妃嫔中又添了哪位新人啊?” 第一排着蟒袍的男人只侧头扫了一眼,大殿内的嗡嗡声当即收音。 “诶,不说了不说了。就算晋王新婚燕尔心情好,咱们也不能太得寸进尺了。” 有甜甜的爱情滋润,宋楚煊这些时日可谓是春风得意,倒也没兴趣修理哪个不长眼的。 他现在只想每天把该履行的义务尽了,然后回府搂着小娇妻,做什么都好。一想起林娅熙晚间小意讨饶,白天呼呼大睡的娇气模样,男人的唇角便止不住上翘。 就在大臣们面面相觑之时,福公公躬身走了进来。看起来与平时别无两样,只头埋得很低,叫人辨不清楚神色。 他快步走至男人身侧。眼下他能够想到,有分量又镇得住场子的也唯有宋楚煊了。 “晋王殿下,可否请随老奴借一步说话?” 福公公是皇帝近前的老人儿,一言一行代表着的也都是皇帝的意思。 宋楚煊略一颔首。“走。” 众大臣想看,却又不敢看,只得垂首送二人离开。 一进偏殿,福公公顿时跪倒在地,声音哽咽道,“王爷,大事不好了!陛下陛下他” 宋楚煊这才瞧出他双眼红肿,显然是哭了有一阵子了。“陛下如何了?快说!” “陛下驾崩了!呜呜呜” 饶是沉冷淡定如宋楚煊,也被这一重大消息给惊到了。男人剑眉紧蹙,凤眸犀利如刀。 “此话可属实?福公公当知晓,讹传皇帝安危的严重性。” “老奴绝不敢有半句虚言啊。老奴也是在两刻钟前才刚刚发现的。知道后的第一时间便立即来找王爷主持大局了!” 宋楚煊顿时听出了些许不对劲。“皇上是染了何种病因?还有出事时,公公竟没有伴于左右?” 福公公匍匐在地,一整个人都战战兢兢的。 “回,回王爷,兹事体大,老奴不敢擅作主张,传御医入内查验。但初步来看,该是由中毒所致。” “中毒?福公公有话还是一并说了的好。否则,皇帝的吃食里能被人悄无声息地下毒,作为御前总管,你恐难辞其咎。” 皇帝不仅留了羽妃一条性命,还计划着藏一辈子这事是如何都瞒不住了。 福公公重重一磕头。“是。对陛下用毒之人乃曾经的羽妃,林羽儿。因皇上顾念旧情,遂在林家斩首当日,命老奴换了给羽妃宫中送去的鸩酒。 等到大家都以为她香消玉殒时,老奴又连夜将人运去了冷宫地下的一处密室里。她在那恢复了这几月,身体已经渐渐好转。 皇上对她仍余情未了,每隔几日便会前去看望,且多不让老奴跟随。而皇上昨夜正是去了林羽儿那,今早才” 一想起皇帝死时的惨状,福公公抽噎着又说不下去了。 宋楚煊怒斥。“糊涂!荒唐!林家被灭九族,那林羽儿岂会善罢甘休了?她人呢?” 没能够及时劝阻皇上,福公公自知有罪。他蜷缩着脖颈回道,“林羽儿已经畏罪自尽了。” 第573章 陛下驾崩 宋楚煊敛下凤眸,揉了揉突突发疼的太阳穴。 皇帝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长。而亲情之外,二人亦有着相辅相成的君臣关系。 虽在林娅熙一事上闹过一场后,皇帝对他有所忌惮。可宋楚煊除了据理力争,却从未有过不臣之心。现如今,他仅剩的最后一位血缘至亲也去了。男人难免一时陷入伤悲。 满朝文武还在大殿上候着。福公公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道,“陛下驾崩之事该如何处理,还请晋王一力裁夺。” 宋楚煊回神。是啊,时间宝贵,现下并不是他能够伤怀悼念的时候。 “夜鹰,去调令皇宫周边所有的禁卫军,将金銮殿全面封锁。没有本王示下,任何人不许踏出半步。” 夜鹰忽而从梁上现身。“是,王爷!” 福公公惊诧不已,猜不透晋王这般是想要做什么。辅佐天元江山的权臣们悉数都在。一旦被软禁于此,晋王若要夺权,无人能拦得住。 但,依他对宋楚煊这些年来的观察,他应该并不屑于帝王之位才对。否则,早几年坐在龙椅上的便是眼前这个男人了。 福公公侧面试探道,“王爷可需要老奴先向诸位大臣传句话?” 宋楚煊睨着他。“不必。公公只需将陛下的遗容整理好,送回寝宫。再命人将太医院谢院正请至大殿即可。余下的本王自会处理。” 福公公只听出了晋王这是要换个好听点的死因给皇上。至于政权要如何交替,又要交替给谁,他仍是一无所知。 宋楚啸死前正值壮年,未立太子,也未留下遗诏。归根到底,天元乃宋氏江山。只要还姓宋,换到哪位子弟手里便都与他无关了。 “是,老奴这就去办。” 在死因这一点上,福公公确实猜对了。天下事,身后名,对于一位帝王来讲同等重要。宋楚煊不愿兄长留在后世青史上的,竟是个糊涂蛋,痴情种的名声。 遇人不淑的爱情不过是场一厢情愿。早在几月前,林羽儿就已是个死人。没必要再给世人,关于她和林家的谈资了。 男人大步跨出殿门,脑子里却在盘算着接下来的硬仗。 皇帝驾崩乃国丧,万民素缟,举国哀悼。但此刻,殿中臣子们最关心的却无疑是新君人选。 宋楚啸没有嫡子。而长子宋奕昕的一条腿已经残废,且他的拥护者中有不少也倒戈去了四皇子一边。要想问鼎皇位,几乎是没可能的了。 至于尚未成年的年幼皇子们,其生母在后宫里都是籍籍无名,遑论前朝?因此,下一任新帝只能从长跟嫡都不占的四皇子宋奕宸和五皇子宋奕枫中间出 待他重新步入金銮殿时,大臣们也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劲。望着殿外一层层佩刀的御林军,众人心下都开始惶惶不安。 晋王因新婚而染上的人间烟火气不再,反倒是令人胆战的杀伐冷戾又回来了。在绝美的容貌和绝对的实力下,在场许多人都不禁瑟瑟发抖。 一名言官温声问道,“晋王殿下,圣上他龙体无大碍?今日若没什么要紧事,就不打搅圣上休息了。微臣以为,不如让臣等先告退。回去后用折子上表,也是一样的。” 宋楚煊漠然无视了他,只继续朝前走。 见软的不行,又有一名武将出列。“晋王这是何意?让御林军将臣等团团围住,还不许人出去。这事,陛下知道吗?” 闻言,男人驻足,侧眸望过来。说话的七尺汉子竟被他盯得后退一步,周身汗毛倒竖。 宋楚煊轻嗤。“不知道。” 等他走开了段距离,一名年迈的老臣才敢出言质问。 “陛下人呢?该不会是跟吾等一样,也被晋王软禁起来了!晋王此般行事,丝毫不顾忌为臣之道,究竟意欲何为?” “是啊晋王。臣等也是关心陛下安康。如若可以,还望晋王能够告知一二。” 仗着前面人多势众,后排的官员中有人冒出一句。 “晋王这分明是要彻底控制住我们。如此一来,若是陛下真有个差池,旁人想救驾都来不及!” 此言一出,众人脑海里都立刻蹦出了逼宫二字。 难道说,晋王隆重迎娶熙公主,跟两月来的宽容大度俱是假象?而其根本目的竟是叫人放松警惕。趁着林国公野心败露,皇帝视线被转移之时,晋王再给出最致命的一击? 可是,若晋王要争,需要这般绞尽心力么?无论谋术,还是军权,晋王在天元国无疑都是最强有力的。 一时间,群臣猜疑纷纷,却也摸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楚煊一步步走上白玉阶,距离那个位置越来越近。 臆测似乎得到了印证,台下人的面色愈发难看。就连最精于权术的莫丞相和阁老们也不由皱眉。 作为臣子,眼睁睁看着他人坐上龙椅而不制止,那是不忠。可这人又偏偏是令他们无比惧怕的宋楚煊 “八皇叔!” 宋奕宸最先忍不住了。 男人正上到最高一级台阶,经他这一唤,居然回转身,以松柏之姿站着,睥睨朝臣。 只见,他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那是蔑视,也是骄傲。他若想要这天下,何需一个高度和一把椅子来决定? 就在这时,素日不用上朝的宋奕枫也随夜狼进了大殿。在没有搞清楚皇叔叫他来的用意之前,他随意找了个位置,站在文官队末。 后脚,谢御医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他跪在殿中央。 “微臣参见晋王,参见四殿下,五殿下。” “嗯。谢御医既然来了,那本王也可以向文武百官宣布这则噩耗了。陛下他已于今早卯时驾崩。” 男人扫视四周,一字一顿,艰难地公布了宋楚啸的死讯。声音里被注入内力,将其中的沉痛翻倍扩散开来,击打着每一个人的神经,再久久盘绕在大殿上方。 朝臣们鸦雀无声,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一时震得讲不出话来。许久之后,很多人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晋王他刚刚说什么?” “皇上年富力强,如何会一觉醒来就就驾崩了?” 第574章 主持大局 “父皇!” 随着宋奕枫和宋奕宸一前一后两声嘶吼,议政大殿内的安静瞬间裂开了一道口子,而后一发不可收拾。有痛心疾首的哭嚎,有捶胸顿足的愤怒,也有讷讷不明的自语。 “陛下!陛下您怎能置天元江山社稷于不顾,撇下臣等而去呀?没有陛下指引,叫吾辈何去何从,又叫天元子民何去何从啊陛下?臣,臣这就下来陪您了!” 一位花甲之年的老臣哭得老泪纵横,一头就要奔向最近的一根蟠龙柱。幸好身旁人眼疾手快,才没叫他血溅当场。 另一名官员摇头长叹。“明顺帝勤政爱民,礼贤下士,十几年如一日,真乃一代明君。陛下这一去,实在是天元一大损失啊。唉” 武将们没有文官会说,个个紧攥着拳头,双目猩红。 宋奕枫捂着钝疼的胸口,几步冲到玉阶下。“皇叔,我不信!父皇一向身体康健,如何就会突然暴毙?一定是有人哪里搞错了!” 闻言,众人也相继看向宋楚煊。皇帝的死着实太猝不及防了,竟是叫人一点准备都没有。 男人轻呼出一口郁气。“谢院正,还是由你来回答五皇侄。” “是,王爷。” 作为太医院之首,又是三朝元老,谢御医的话算是极有分量的。 杀人凶手已死,甚至连其家人都诛无可诛。再深究实情与真相,已经毫无意义。福公公要他美化帝王的死因,自然也就不意外了。 “五殿下,微臣才到过圣上的寝宫。皇上常年忧国忧民,积劳成疾,以致睡梦中脏器骤停,继而猝死身亡。但,五殿下可以安心。皇帝驾崩时面容祥和,并没有遭受太多的苦痛。” 宋奕枫蓦地有些站不稳,被谢御医一把扶住。 “还请五殿下节哀啊。” 丹陛之上的宋楚煊面向龙椅,撩袍,跪地。大臣们见状也悉数效仿,三跪九拜。 “吾皇与世长存,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阵山呼过后,宋楚煊才沉默着起身。 先前开口的那名武将一脸戒备地望着他。“晋王还不肯撤掉禁卫军,是想要干什么?” 听令他调度的兵马,最近的也只是在临城驻守。今早之事太过措手不及。如若晋王要将反对之人一网打尽,那此时的他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宋楚煊随他去误会,只幽幽说道,“陛下驾崩诸多事宜,加之朝政千头万绪,都需要有人把控操持。国不可一日无君。现肱骨之臣皆在,依本王之见,不妨即刻拥立新帝。” 众位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晋王的做法他们虽不赞同,但话却也不无道理。何况,拥立新君迫在眉睫。早一日晚一日,都是要抉择的。 “嗯晋王殿下言之有理。只不知,先皇可曾留下过传位遗诏,或者口谕?” 福公公缓缓摇头。“陛下走得仓猝,且此前并未有任何征兆,故不曾备有口谕。” 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投向前一排要臣。正式的遗诏多半会交由内阁保管,但阁老们亦表示不知情。 宋楚煊身姿颀长,高高立于玉阶之上,竟是比皇帝还要威严三分。他指了指身后的龙椅。 “皇权更迭,关乎一国王朝的稳定与兴衰。一朝天子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却也背负着天下黎民苍生之疾苦。正所谓,天下之事无小大,皆决于上。 因此,新君推举之关键,自不必本王多言。诸位都且开诚布公,说说看天元下一任帝王该择谁为好。” 台下的群臣们都低垂着头,互相观望,使着眼色。他们中,早早站了队的当然有人选,可晋王这话说得直白,却令他们一时不敢接。 谁也不愿先做那只出头鸟。毕竟,宋楚煊心思深沉难测,作风狠戾,外面又有御林军层层把守。行差踏错一步,都有可能叫他们脑袋搬家。 忖度再三,百官之首的莫丞相不得不最先出列。“殿下所言甚为有理。权力的继承,自古主张先立嫡,再立长。而先帝嫡长子早夭。臣以为,最符合祖训的便是二皇子了。” 丞相这一席话,于公于私,都挑不出大毛病。上至天家,下至草根,立嫡立长乃千古传承的宗族制度,也是宋奕昕一直以来最大的优势。 何况,他的皇子妃还是自家女儿莫瑾芸。莫丞相与女婿同堂而立,岂有不帮衬的道理? 一言出,很快便有宋奕宸的人站出来反对。 “莫丞相此话,请恕下官难以苟同。二皇子虽贵为长子,但如今已身有残缺。而天子日理万机,非体魄健全者恐难担起治国兴邦,绵延子嗣的大任。是以,顺位延续,臣愿举荐四皇子为帝。” 又有一名武官附和道,“四殿下文武双全。前阵子更是代表天元,出使西域诸小国,并且签下了百年友好盟约。这可是天元创国以来的头一次。如此勋功,难道还不够吗?” 宋奕宸眉眼狭长,扫了殿中诸人一眼。没有宋奕昕在前面挡路,他对皇位更加势在必得。 新任户部尚书拱手出列。“能得到西域助力,四殿下的确有功。但,现今四国时局不稳,瞬息万变。除汶祁外,其它三国均是由新帝统辖,难保不会有一方想趁机搅动风雨。 攘外必先安内。臣以为,新帝的人选还当以有经验,有大局观为优先考量。” “能与西域谈合,只是个例子。尚书大人难道是指四殿下只懂外交,不通治国?” 熹妃的三哥从二品将军,也就是宋奕宸的亲舅舅也驳斥道, “是啊。尚书您也说了,时局不稳。而动荡之下,必有枭雄!四皇子的母家均系武将出身,其中不乏镇守边关要塞的忠臣,彼时不正可以为国效力?” 户部尚书没有点明的是,正因为如此,他和某些文官才更加忧心。三年前,东昭国出了一个好战嗜杀的嬴权。若是天元与之硬碰硬,势必将引来一场大战浩劫。 先不论会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只拨款备粮草一条,就令他这个新官头疼不已。 十年光景间,天元的国库已经被林国公和徐泉等蛀虫掏空了不少。眼下,先帝国丧在即,又将是一笔极大的耗费。哪里还有多余的银钱给武夫大展拳脚? 第575章 兄终弟及 武将们所考虑的却不是这些。和平年代,他们并不如仅会纸上谈兵的文官得圣上重视。一生能有一次保家卫国,甚至开疆拓土的机会,反倒令他们一个个跃跃欲试。 低品级的官员们大多选择默不作声。拥立新帝于他们而言,随大流就好。 而了解利弊的文臣和武官们却渐渐显出了对立的意思来。 “臣从不认为,拳头是解决矛盾的唯一办法。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之策。” “笑话!不把敌人打服了,如何能屈人之兵?难不成,就将些个掉书袋送去敌军营前,耍嘴皮子?曹大人读多了圣贤书,根本不能理解将士们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意义。” 闻言,一干将领哈哈大笑。 “确实如此。该战的时候就得战!躲躲闪闪,岂不是懦夫所为?” 一名文官面红耳赤地争辩道,“只会喊打喊杀,难道就不是莽夫所为了?” “皇子之中,除了四殿下,能担帝位的还有谁?你们这般拖拖拉拉,那就推出个人来比比啊。” 今早最为活跃的武将又跳出来蹦跶。他大步跨至那名文官面前,身形健硕魁梧,高出对方近一个头。鼻尖只差几寸,便能抵上人家的头顶了。 “不错,莽夫也比懦夫强!既然我们政见不统一,那就拿出本事,比划比划。看看矛盾之前,是你的之乎者也管用,还是我的拳头硬。” 武将们顿时气焰嚣张,士气上明显盖过了文臣一派。 被他这么居高临下地瞪着,那人正吓得脚软,却见下一刻,方才还吹胡子瞪眼的武将被人扣住肩膀,一只手丢了出去。 虎背重重磕在蟠龙柱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殿内瞬息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停了。 玄衣男人负着手,慢慢走去武将跟前。只见,他嘴角喷出两大口鲜血,该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第三次了。本王忍你两次,倒是叫你变本加厉。不是要比划么?起来,本王陪你。” 望着宋楚煊,武将的眼里尽是惊悚。他也是从战场上一步步拼杀上来的,砍过的人头不计其数。但在眼前这男人手里,自己居然和续了棉花的布偶一般,怕是连三招都接不住。 “不末将不敢了” 男人凤眸微凛,薄唇间冷冷抿出两个字,再不去看他。 “懦夫。” 被叫懦夫,对一名武将是何其莫大的耻辱?明知是天渊之别,可他还是被激得双目赤红。 就在宋楚煊转身露出后背弱点的瞬间,他猛一撑起身,捏着集中了浑身力气的拳头,向男人狠狠砸去。 众人瞳孔骤缩。皇帝刚刚驾崩,这便要同室操戈了? “啊啊!!” 一声痛到极致的惨叫传来。武将的手臂竟是被折成了一个非人的弧度。 宋楚煊头也没回,一掌握住他挥来的拳头。电光火石间,那整只手的骨头都被内力震到粉碎,软绵绵耷拉下来。 又是砰的一声闷响。一道人影被抛向武将们一区。脚边人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疼晕了过去,还是已然没了气息。 议政殿内,再一次寂静无声。 宋楚煊所过之地,朝臣纷纷让开一条路。 男人不屑地轻哼。“堂堂天元三品猛将却如此不堪一击,死了也罢。都看着本王作甚?新帝的人选没个结果,今日谁都别想踏出这大殿。” 文官们何曾见识过如此暴力血腥的场面?也不知是谁,颤着嗓子说了一句。 “臣愿追随晋王,拥晋王称帝。” 对啊!晋王的能力无懈可击。推他上位虽不合礼法,但也是对天元子民最好的交代了。况且,他们的性命还攥在男人手中呢。 “臣也正有此意。既然立嫡立长都不可行,便该择贤能者居之。晋王乃当今天元战神,在全星罗大陆上都是威名赫赫。 若论治国之术,晋王辅佐先帝多年,亦是最有经验的。纵观文韬武略,晋王殿下都可谓是帝位的最佳人选啊。” 一众文臣有晋王做靠山,再面对武将时,俨然底气都足了。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宋奕宸气怒交加。这一群贪生怕死的墙头草!他这个先帝的正牌儿子还在呢,岂有传位给弟弟的道理?何况,他不似宋奕昕有疾,更不是无能的草包。 “尔等一个个罔顾纲常,居心何在?莫不是要陷八皇叔于不忠不义之地?!皇叔是父皇的同胞弟弟。父皇的死因本就蹊跷,若再由皇叔即位,名不正言不顺,如何能不惹天下人非议?” 宋奕宸以退为进,几句话说得滴水不漏。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众人心知,既已选站了晋王一边,那便是与四皇子彻底对立了。 于是,礼部侍郎开始引经据典。 “四殿下此言差矣。古往今来,兄终弟及的先例并不罕见。前有西汉孝惠帝刘盈传位孝文帝刘恒,又有东晋成帝司马衍下诏于康帝司马岳” 宋奕宸厉声喝断他。“刘侍郎再这般妖言惑众,便休要怪本殿不客气了! 历史上的兄终弟及,有哪一个不是因为后继无嗣,或是功高震主,趁乱打劫的?刘侍郎难道还想看着‘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上北芒’的童谣再度上演吗?” 四皇子的三舅舅也忿忿然道,“兄终弟及的先例再多,也多不过父死子继! 晋王是天元国战神不假,可要说是贤者,我第一个就不同意。就在几月前,晋王还是百姓间流传的黑面罗刹,杀人如麻。 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四殿下德才兼备,为人坦荡。何错之有,又缘何不能做皇帝?陛下的尸骨尚都未寒。若尔等只是因着惧怕殿外的御林军,你让先帝的在天之灵如何能瞑目?” 最后一声质问令一众人哑口无言。 平心而论,这皇位是该传给宋奕宸的。可无奈对手太过强大,他们也要为自己考量啊。 宋楚煊挑唇,转眸看向说话的三舅舅。 男子不自觉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勉强保持住镇定。 谁知,晋王一开口却是,“本王在民间,声名委实不佳,恐难以堪当一国之君的大任。” 第576章 肩负重担 此言一出,令在场的不少人都浅浅松了口气。独剩下那些个心思玲珑的,细细琢磨起这话的真伪来。 晋王不要皇位?那他要什么?圈禁百官于此,又是作甚?还是说,此为留给他们最后表忠心的时刻,测测他们的立场能有多坚定不移?抑或,不过是半推半就? “依臣之拙见,坊间谣传历来毫无根据,从不可信。况且,现下四国局势吃紧,天元子民更需要一位如晋王这般铁腕的君主。天子之威若能令敌人闻风丧胆,黑面罗刹又有何妨?” “是啊。为保百姓安乐无虞,臣也愿为晋王殿下效犬马之劳。” 眼见着唾手可得的皇权竟是要生出翅膀飞走,宋奕宸怒指向一众文官。 “你们一个个卑躬屈膝,是疯了不成?!八皇叔都自认退出了,你们却依旧冥顽不灵。不对新君尽忠,而选择站队臣子,怕不是都要反? 别忘了,本殿也姓宋,手中一样有兵权。最好大家永远都不要出去。否则,本殿先叫你们尝尝什么叫铁腕!” 皇帝今早突然驾崩,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而四皇子一党纵有千般武艺,宋楚煊一封锁大殿,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宋楚煊薄唇微挑。“四皇侄不必跳脚。本王对那个位置丝毫不感兴趣。” 宋奕宸当即一喜。“那侄儿就多谢八皇叔成全了。” “但” 男人的唇再次开合,吐出的话却是令他一颗心凉了大半截。“也不会是你的。” “皇叔这是何意?” 宋楚煊望向人群后还陷于悲痛之中,正迷茫无措的少年。 “本王以为,最适合接任天元帝王之位的该是五皇侄,宋奕枫。” “什么?五,五殿下?!” 群臣俱是一惊,且这惊讶更有一种魔力,能叫争执不下的两方完美统一。 就连当事人自己都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吗?皇叔,您开什么玩笑?我以前可从未插手过政务,对皇位更是比您还不感兴趣了。四皇兄能力有之,又如此迫切,何不就交付给他呢?如果是四皇兄,想必父皇也不会有异议的。” 宋奕宸问鼎大宝之路本该是平坦顺遂的,却不想屡次三番遭到男人阻拦。竟是不惜拉宋奕枫出来,都不愿考虑他。这是何道理? 他长相原就偏阴柔,这会急怒攻心,牙关紧咬,更是露出几分奸狠来。 “八皇叔莫不是对侄儿有偏见?如若不然,侄儿与五弟同为皇子,还望皇叔不要厚此薄彼才好。” “本王就事论事,不参杂半点个人喜恶。” 好一个就事论事!宋楚煊轻飘飘一句话,差点没令四皇子咳出血来。 “既然父皇没有留下遗诏,按祖制,新帝便该由朝臣提名,由内阁敲定。而非听凭皇叔一言独断。” “好,本王便随你意。” 说罢,玄衣男人缓步走至五皇子身侧。 宋楚煊并不愿见到天元朝廷分崩离析。文武对立,只会把内部搅成一个烂摊子,令新帝举步维艰。另外,没有朝臣们的支持,不叫宋奕宸一脉输个明白,如何服众? “皇叔,我不” 少年正欲张口拒绝,却已被人按住了手臂。宋楚煊对他传音入密,几句说明了皇帝的死因真相,末尾又加了四个字。 “娅熙妹妹。” 五皇子一怔,顷刻便懂得了皇叔的用意。 如果宋楚煊登基为帝,林娅熙即为后。如她那般渴求独立自由之人,岂会甘愿在这皇宫中做一只金丝雀? 再者,娅熙妹妹而今的身份是燕国熙公主。宋楚煊再如何呵护,也总有顾不到她的时候。一个异国公主不仅霸占着天元中宫之位,且还是皇帝枕边唯一的女人。这得招来多少仇视和压力? 他相信,林娅熙足够聪明,也一定能够处理好。可他却如何也舍不得见她在暴风中心挣扎。 父皇这一去,天元国内外势必将有一场权力的洗牌。一旦爆发战事,皇叔极有可能要披挂上阵。到那时,还有谁来护着她?父亲与兄长做皇帝,差别还是极大的。 若再被人恶意捅出林娅熙实乃林四小姐,举国上下对林家和对林羽儿的恨,都将加注于她一人身上。那后果,不堪设想 宋奕枫星眸半敛,任脑中的思绪百转千回。 用他自己的自由身来换取娅熙妹妹的,值得吗?值得了。 何况,做帝王又有什么不好?少年不禁苦笑。世间多少人肝脑涂地,都得不到的尊贵呢 宋楚煊漂亮的凤目又扫向方才要对他誓死效忠的一干文臣。 “五皇子心性纯良,才干出众,会是一位爱民如子,带领天元国重回巅峰的明君。诸位说愿追随本王,必然也会站在本王所选之人身后了?” 宋奕枫的心性有目共睹。可要说治理一整个国家的能力,他们不敢说没有,却也是不曾见过的。 其实,这正是一开始宋楚煊貌似在归票于自身的原因。如今的五皇子单拎出来,立不住。 听着晋王的反问,众人不免违心点头。 武将里有人小声议论。“晋王之所以挑中五殿下,难道不是因为他好拿捏,更容易成为被操控的傀儡?” 从二品将军嘲讽道,“晋王果然慧眼独具。那臣便向内阁举荐四殿下!” 宋楚啸的内阁共六人。除了兼领丞相,礼部尚书和兵部尚书的三位外,另三位都是只任各大学士的元老臣子了。 对二位殿下的态度,莫丞相和大学士们算作中立。两位尚书则更站一端。 武英殿大学士捋着胡须,端详起还未及弱冠的少年。 “老臣年岁已高。寻常时,虽对四皇子略有耳闻,但对五皇子却知之甚少。晋王说,你能带领天元国重回巅峰。那便请五皇子讲讲看,你当如何啊?” 打定了主意后,宋奕枫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了种肩负重担的感觉。 “帝王的统治无外乎对民,对吏和对己三个层面。凡读过四书五经之人,都会对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有着各自的理解。对此,我并不认为,我能有比旁人更为独到的见地。 但,我始终坚信,民富则国强,国强则民安。一国的国库本应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 可在经历过林国公一案后,只怕天元如今国库空虚,恐难以应对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内忧外患了。” 第577章 治世之才 宋奕枫虽从不过问政事,却能一语中的,直接指出当下时局的根本症结所在。其观察问题之敏锐和灵性,令不少文臣暗暗惊叹。 东阁大学士也微笑着问,“那么,针对如何富民和充盈国库这两点,五殿下可有何高见?” 谈到赚银子,焉有人能出宋奕枫之右?于是,少年自信作答。 “在我看来,这二者间并非此消彼长的关系,其实是一个问题。而大致的办法上,主要可分为两种,开源跟节流。 先来讨论开源。传统的做法通常是增加徭役赋税。然其本质上,不过是将银子从百姓口袋里掏出来,再放入国家的钱袋子。 此法见效虽快,却极易消耗民心,特别是在纷乱年代,因此并不可取。” 文华殿大学士颤巍巍地问,“国家不靠增加赋税,哪还能有进项?” 宋奕枫笑了。这种问题若是抛给一位重利的商人,定能讲上三天三夜。 无奈,殿中不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文人,就是战场上厮杀的斗士。竟无人意识到,无论国家还是商铺,来财之道都是互通的。 “当然有。比如,户部每年可以拨一定的款项,通过当地钱庄在民间投资,以及扶植特定产业。最终收益的分配,则由承担风险的模式而定。 又比如,将皇家一些大型工程以竞标的方式,下放到更具价格优势的商贾手中,而不是让一成不变的皇商赚到盆满钵满。 还可以在完善国家桥路的同时,帮助农户因地制宜,合理规划田亩,并将全国划分成多个重点商圈。集中生产经营,不仅能够提高效力,还有利于降低成本” 宋奕枫越讲越起劲,滔滔不绝,一口气说了十几个点子。有类似现代搞中央银行的,搞基建的,还有外贸进出口的。各种新奇想法直把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一旦百姓生活富庶了,国家可征收的赋税自然也多,国库丰盈岂不指日可待?” 像是忽然觅得一个出口,宋奕枫自己也窥到了希望。 原来,带领子民致富也和做生意一样,其乐无穷。抛开娅熙妹妹不谈,当皇帝最大的好处便是,作为规则制定者,他将会有更大的空间来施展抱负。 他要让天元国成为全星罗大陆上最富饶的国家,让所有天元人都能够吃饱穿暖! 众文官们再次交头接耳。“五殿下这些理念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听着倒还可行,实践中却未必能奏效。” “万事都有第一次,我倒是觉着可以试一试。毕竟,五皇子的身家在那摆着呢。这才几年光景啊,朱雀街等几条京城主道上的铺子就都被收入殿下名下了。” 三位阁老亦是激动澎拜,止不住地点头,朝上天拱手。 “五殿下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真知灼见。先帝若是知晓了,定然欣慰不已啊。” 眼见势头不对,宋奕宸怒道,“慢着!五弟所言不过是些钻营小利的经商之道。而士农工商,又以商为最低贱。阁老们何以见得,五弟就是治世之才了?” 东阁大学士缓缓一点头。“嗯。为保公平起见,那不妨也请四殿下讲讲看。如若他日荣登大宝,殿下会有何治国良策啊?” 宋奕宸拿眼角瞥了下宋奕枫。要论针砭时事,纵横捭阖,他才是所有皇子中最为出色的那位。 五皇子竟好意思把铜臭商人那一套上不得台面的,拿到议政殿上来讲。王侯将相若是那么好当的,谁还寒窗苦读作甚? “本殿与五弟观点不同。经国之道,首当御外敌,法子民。君王不能,也不该事事躬亲,样样精通。应知人善用,揽天下能人为己需。此为驭臣之术。 就在几月前,东昭国还曾在边境大规模滋扰。如五弟这般只着眼于国内,大力发展商业,必然有隙令敌军趁虚而入,未免过于片面了。 本殿则认为,今时今刻的重中之重当是扩军练兵。唯有国家安稳了,民心才会稳,百姓也才有安居乐业的希望” 之后一盏茶的时间内,宋奕宸又就以法治国,阅人用人,和巩固权势等诸多方面高谈阔论了一番。 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一个主和,一个主战。一个重经济,一个重军事。一个创新,一个求稳。 群臣仔细听来,兄弟二人的回答可以说是南辕北辙,却也都各有一定的道理。 四皇子侧重的乃人君南面术。尽管也有加入他个人的见解,但老祖宗几千年总结下来的经验可不是那么容易革旧立新的。 况且,大殿上不乏几经风霜的三朝元老。论纵横捭阖,君臣博弈,在这群老狐狸面前,宋奕宸还是太嫩了点。 相较之下,五皇子另辟蹊径,选了一个大臣们都不太擅长的领域。虽说是令人所不齿的从商,但贵在理念新颖,并且于当前时局对症下药。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都落在了前排六位阁老身上。因为新帝的产生,以及他们做臣子的前程和命运,最终都将掌握在这六人手中。 莫丞相看向宋楚煊。“二位殿下均乃人中龙凤。不论哪一位,都是天元难得的栋梁之才。还请晋王和诸位同僚容内阁一点时间,好让臣等先回避至偏殿商讨。” 男人语气淡淡。“嗯。兹事体大,内阁不必急着下结论。福公公,给大臣们在殿上看座。” “是。” 看来,晋王说到做到。新君一刻不定,他们便一刻也别想出去了。 六人在内侍的引领下,匆匆离殿。到了这一步,朝臣们也没什么好争的。小范围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早朝前的旭日也已升至近正午的午阳。 阁老们走了都快一个时辰了,居然仍没有定论。文官中不禁有人猜测。 “去了这么久都还没回来,只怕是六位争持不下啊。” “这时间越长,岂不意味着五殿下的机会就越大?人人都以为,太子将会是二殿下与四殿下之争。谁料,半路竟杀出一匹黑马来。” “客观来讲,四殿下今日处处受晋王辖制。若真因此而丢了皇位,可是够憋屈的。” “话不能这么说。晋王虽命人围了议政殿,却并没有强加干涉内阁的决定。不管帝位花落谁家,也算公平了。” 第578章 皇家败类 武将们的想法不如文臣活泛。猜来猜去的,有何用?只要结果不出,他们等着便是了。 本该是一边倒的局势,却在被八皇叔控制住之后,生生演变成这般。宋奕宸的面色越来越黑。他母族势力中明明握有十五万兵马,关键时刻却是一点用场也派不上! 如果最终内阁拟立的新君人选不是他,他该怎么办?这个念头一经闪过,宋奕宸的脊背瞬间僵直。 筹谋这许久,又斗倒了宋奕昕,到头来竟是为宋奕枫做了嫁衣么?如果真是那样,本该属于他的皇位被八皇叔巧取豪夺了去,叫他如何能不恨? 见他的眼神千变万化,三舅舅低声耳语道,“四殿下莫要心急。晋王今日出其不意,我们一时不备,才会被他给算计了。 不过,他关得了我们一时,还能关得了一世?只要有虎符在手,这江山若是丢了,舅舅也早晚给你夺回来。” 听亲舅舅都如此说了,宋奕宸的眉头蹙得更紧。“晋王手上的兵可是我们两倍不止,且个个骁勇善战。一旦丢了,再要夺,谈何容易?” “殿下怎么忘了从西域得来的宝贝了?只消给他们沾上一点,再骁勇的将士也要土崩瓦解。倘若晋王再被支开,五皇子一个傀儡还何足为惧?” 是了。西域可是他的宝地,想要什么奇门邪术没有?那宝贝原是要用在父皇身上的。谁知他会先走一步,倒省得自己动手了。 “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先出去了再说。” 三舅舅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舅舅也不过是和殿下说说最坏的打算。内阁那边有兵部尚书在,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心里有了底,宋奕宸眸子中酝酿着的雾障这才慢慢散去。 不一会,阁老们一一步入大殿。百官的视线争相望过来,都试图从几人脸上读出点什么。 莫丞相打头,率先走至宋楚煊身前。男人冷傲的气质莫名就叫人甘心臣服。他双手托起,将一卷明黄的卷轴递了过去。那是一张刚刚拟好的圣旨。 “晋王殿下,关于新帝的甄选,内阁已经有答案了。” “嗯。” 宋楚煊起身接下卷轴,没有直接打开,而是优雅地握住。 莫丞相一顿。晋王不当众宣布结果,收起来是要做什么?见到这一幕,椅子里屏息凝神的大臣们也不免有着同样的疑问。 只见,宋楚煊回转身,朝殿门外做了个手势。 一大批御林军立即乌泱泱涌入殿中。红缨银甲,晃得朝臣们瞳孔剧颤,瑟缩着发出阵阵惊呼。晋王莫不是要反悔?对内阁的选择不满意,便要杀光他们这些在场的见证人? 男人冷冷睨向宋奕宸的位置,薄唇间吐出的字如霜雪寒冰一般。 “将四皇子给本王拿下。” 宋奕宸又惊又怒,蓦地站起身,抬手欲要喝止住朝他冲过来的多名御林卫。 “慢!本殿何罪之有?!八皇叔莫要欺人太甚!” 见宋奕宸仍是被人反剪了手,一众武将也都气得跳起来,目眦欲裂。上朝虽不得佩刀剑,但他们赤手空拳也能撂倒一大半。 “晋王到底是什么意思?陛下驾崩半日都不到,狼子野心便藏不住了?当庭就对皇子动手,你把我们这些天元功臣都视为何物?!” “没错!晋王若是输不起,就别摆什么大度姿态。王爷若执意不肯将四殿下放了,今日就莫怪我们不死不休!” 一名低品级的武将举着拳头,振臂高喊。“对!清君侧,靖国难!” 宋楚煊嗤笑。“清君侧?哼。” 男人一身煞气,如地狱修罗般缓步走来,站到对峙的最前端。感应到巨大的危险,第一名武将的双脚下意识就往后退了退。 “不想死的都滚开。本王倒要清一清皇家里的败类。” 宋奕宸气到俊脸扭曲,当下口不择言道,“晋王罔顾朝纲,简直大逆不道!若是连本殿都敢绑,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你们这是在助纣为虐!” 玄衣男人对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掌。纵使避开了要害,宋奕宸仍是觉得体内的五脏六腑都翻搅在一起,几乎要被震碎。 之前被宋奕宸喊话,朝臣们并非不想救他,而是被这突然的反转惊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禁军统领呈上一只棕色的瓷瓶。“王爷,这是您要找的东西。” 宋楚煊嘴角紧抿,将那瓶子怼到四皇子面前。 “皇侄可认得,这是什么?” 宋奕宸的眼神不由开始闪躲。“本殿不晓得八皇叔在说些什么” “呵,装傻?这可是在四皇侄寝宫里找到的。既然你不记得了,那本王现在便来帮你回忆。” 男人捏着瓷瓶,侧身面向大臣们。“此乃西域独有的药物,名为逍遥膏。只一小块,就能令人暂时忘却忧愁苦痛,飘飘欲仙。 寻常人一经沾染,便会依赖上瘾。而毒瘾发作时,通身更是有如万蚁噬骨,疼痒难耐。意志再坚定之人都无法抵抗。” “西域竟还会有这种邪药,真是害人不浅啊!” “这东西一旦落入奸佞手中,岂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控制住一个人的心智了?” “是啊,那四皇子是如何会有的?” 宋楚煊冷笑。“此物在西域都属禁药,却被四皇侄不远万里,带回天元。不过是为了操纵先帝,立他做太子! 明知其中厉害,却还要对生身之人下手。这与弑君杀父又有何分别?” 宋奕宸双目充血。“你胡说!本殿对逍遥膏一无所知,倒是晋王了解通透。不正说明根本是你有意栽赃陷害我?!” 大部分的武将并不知实情。追随四皇子,多是因着当年熹妃父亲的知遇之恩,一时意气用事。听完晋王的描述,他们也同文臣一样,被这卑劣的手段震惊到了。 见状,三舅舅犹嘴硬狡辩。“不错!晋王说的好听,其实无非是既要霸占这天下,又想名正言顺。扳倒了四殿下,才好让他的称帝显得顺理成章!” 男人理了理袖口,不紧不慢,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纸来。 只一眼,宋奕宸便双腿发虚,眼前一黑,差点没栽倒在地上。 第579章 最后宣判 “想要证据?本王给你。” 宋楚煊长指一挑,整张羊皮纸便抖开在了人前。 那上面有用两种文字写好的契约。一种是天元话,另一种则更类似于某种象形符号,该是西域的语言。落款上的签名和印章各两处。其中一个赫然就是宋奕宸的。 协议内容令离得最近的武英殿大学士眼睛瞪得老大。 他磕磕绊绊道,“这四殿下这是背着先帝,私自与西域王达成了交易?” 男人下颌紧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何止是交易?只为一己之私,四皇子竟能签下如此丧民丧国,为天元招致祸患无穷的条约,连家国大义都不顾了。你的忠,你的孝,你的良心呢?都被狗吃了!” 宋楚煊的厉声质问有如一条皮鞭,狠狠抽打在宋奕宸和在场其他大臣的灵魂上,揭开他们心底所有的阴暗,让其再无所遁形。 羞愧间,宋奕宸红着眼眶,努力抬起头。 “皇叔,我并没有真的想过要陷天元于水火。我也是受天元养育的血性男儿,如何会忍心看着自己的家园国破人亡? 我若是那般忘恩负义之人,便不会一心想着扞卫边境,与东昭国一较高下了。” 男人眼带嘲讽地看着他。“你是没有打算要天元亡国。你想的不过是将逍遥膏用在与你政见不合之人身上。比如先帝和二皇侄,又比如本王的军队。如此一来,你的帝王之路便可以一往无前了。 四皇侄聪明一世,竟是糊涂一时!西域王为何要助你登顶?且每年供应你近千斤的逍遥膏,却只收一成的红利?他不过是想借你之手,打开天元的大门,再蚕食掉你所拥有的一切。” 宋奕宸犹不甘心,目光中闪着诡异的暗芒,极力辩解道, “可我没那么蠢啊!西域弹丸之地。待我一朝问鼎,就算毁了这条约,他又能奈我何?到时候,我的目的达成了,天元也还是那个天元。” 莫丞相等人频频摇头。“四殿下,逍遥膏可致人上瘾。若再被将士们误食了,战斗力势必要减弱。一旦在战争中毒瘾发作,还谈何抵御外敌啊?” “是啊。每年近千斤的逍遥膏,想想都令臣遍体生寒。其危害之大,简直防不胜防。从来百姓才是国家的根本。倘若天元民众的意志都被逍遥膏侵蚀了,那国将不国啊!” “对。在西域都要被明令禁止的药,何故会愿意低价提供给四殿下?如此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目的不可能单纯。” “西域王的意图旨在从内部瓦解天元实力。一经对逍遥膏成瘾,我们要对抗的岂是西域小国?那将是天元人自己。 手足相残姑且不论。晋王是咱们的战神,若是连王爷的军队都毁了,那星罗大陆上恐将有一场百年浩劫啊!” 文臣们义愤填膺,你一言,我一语,痛斥宋奕宸的行径。原本支持他的不少武将此时也激愤不已。 “四殿下,他们说的可都是真的?!” “我们保家卫国,愿誓死追随的是能够更好率领天元的明君,可不是卖国狗贼!” “想不到,四殿下竟是如此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 宋楚煊冷眼看着四皇子被众人的唾骂声淹没,内心没有一丝怜悯。愚蠢也好,卑劣也罢,终是他自作自受。 宋奕宸压着五脏里翻涌的剧痛,喉咙间泛起一阵阵腥甜。 “我,我不是卖国狗贼!父皇要我出使西域时,我也完全没有考虑过会有如今的局面。当时,我是被西域人灌醉了酒,再醒来便有了这一纸协议” “四皇子不必再找借口。男子汉大丈夫,做了就是做了。” “没错。好男儿就该顶天立地。被晋王拆穿了还屡屡狡辩,实在令吾等不齿。” 宋奕宸这会彻底颓靡下来,俨然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就连他的亲娘舅也再无法为他开脱。 宋楚煊微一叹息,提步缓缓走至他身前。 “你刚刚说,这条约是在你无意识时签下的。本王信你。四皇侄那日恐怕不是醉酒,而是中了西域的控心术。” 宋奕宸闻言,猛地抬头,眼里蓄满泪水。“皇叔!求您再给侄儿一次机会。我想证明给大家看,我对天元的忠心。” 男人依旧不为所动,身姿如山地盯着他。 “签署条约虽系无意,可你也曾有过数次机会,向先皇坦白,向本王坦白。但,你没有。 诸位大臣都能够参透的道理,你不是不懂。而是帝位对你的诱惑太大,你心存侥幸,想赌一把。被西域人下套上当,本王可以不怪你。但,你心术如此不正,皇家却是要不得了。” 宋奕宸惊恐地望向男人,企图大力挣脱开御林军对他的钳制。 “皇叔!父皇今早才驾崩,八皇叔您不能这般对侄儿啊!” 大臣们都静静看着,等待晋王对四皇子下达最后的宣判。 男人缄默着转身,步伐上也明显有些沉重。只听,他低声吩咐。 “四皇子心胸狭隘,居心不良。顾念皇兄子嗣单薄,现贬为庶民,一生留守皇陵。并削去高氏一族全部兵权,满门流放北地。” 宋楚煊虽不是帝王,但在这群龙无首之时,他的话却胜似帝王。 宋奕宸的泪水再也关不住。究竟是悔恨多一些,还是不甘多一些,无人知晓。 “宋奕宸,本王留你一命。希望你余生能在皇陵中,好好忏悔。带走。” “是!” 统领得令,带着御林军和四皇子几人一刻不停地离开了议政殿。 大多朝臣们脑子还懵着,竟都忘了还有最紧要的立新君一事。 宋楚煊走到人群之首,拿出那卷明黄。众人见状,纷纷跪地接旨。 展开来看,玄衣男人唇角轻扬,有着睥睨众生的霸气,也有风华绝代的姿容。 省略掉内阁大段的繁文,他只言简意赅道,“五皇子宋奕枫德行出众,乃真龙天子,众望所归。由钦天监择吉日登基。” 宋奕枫一脸懵逼。不是,谁能给他解释解释?他一个不争不抢的闲散皇子,如何大早上被叫来,然后就被塞进龙椅里了? 满殿的文武百官齐声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580章 尘埃落定 “等,等一下!” 少年忙伸出手。皇叔这分明是赶鸭子上架。他还没做好准备呢啊。 “陛下还有何事?” 宋楚煊斜眼觑着他,言辞恭顺,态度上却一点也不恭顺,甚至还隐隐透着威胁。 宋奕枫额头一滴冷汗。忽而想到了什么,他转头看向内阁的六位阁老。 “我还有一个要求,现在可以提吗?” 回答他之前,东阁大学士先瞄了一眼宋楚煊。“陛下,您如今该改称朕了。陛下乃一国之君。无论何种要求,只要是合情理的,臣子们都自当尽力满足。” “哦,那就好。” 少年嘿嘿一笑,颇有几分林娅熙的痞气和狡诈。 “是这样的。众位爱卿应该也都注意到了。方才在殿前,阁老们考问朕治国之策时,朕的想法多半都在发展农商上,对驭民驭臣之术并没有太多概念。 作为新君,又从不曾经手过政务,朕这心里实在是惶恐啊。所以,朕要特立一个摄政王的爵位,来辅佐朕的日常大小事务。 人选方面的话,朕都已经考虑好了。非朕的八皇叔,晋王莫属!” 话毕,这回换为宋楚煊额角直抽了。五皇子难道不是拖他下水,拉他来做苦力的? 男人克制住胸腔中的气闷。算了算了!今日若不能将宋奕枫成功拱上皇位,那个人就得是自己。 出力也总好过一辈子圈在皇宫里?他苦一点没关系,但他的女人绝不能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宋奕枫一副求贤若渴的样子。“八皇叔可愿接受?朕需要你,全天元的子民也同样需要你。” 来啊,一起造作啊!他总算是把坑他的皇叔又给坑了回来。 宋楚煊半眯起凤眸,边瞪他,边拱手。 “臣遵旨。” 若是被其他皇子或者殿中任何人知晓,这二人居然将皇位当皮球踢,估摸着都得呕出三升老血来。 待到诸事尘埃落定,殿外的御林军也终于撤走了。 大多数官员得以赶回府上压压惊,而礼部的却还不行。先皇驾崩与新帝登基,乃是一国之礼中最为隆重,也是规格最高的两件大事。积压在他们头上的工作,可以说才刚刚开始。 -- 宋楚煊再回到王府时,早过了他与林娅熙约定好的时间。 上午他们本是要去千忆河上泛舟赏景的。由于计划泡汤,少女这会正独自生着闷气,全然不知天元皇宫里已经变了天。听见脚步声也不回头,仍自顾自,练她的塑形操。 一见到她,男人心中的欢喜便要满溢。再多的烦心事,似乎都被挡在了门外。 宋楚煊坐进左侧的圈椅里,一手撑着头,一面欣赏她一会下腰,一会劈叉的优美动作。 感受到围绕在她周身的灼热视线,林娅熙眼睛眨眨。 自己这哪里是在惩罚他爽约?明明是福利大放送啊。于是,她施施然起身,不练了! 因着刚运动完,少女的双颊氤氲起粉红,娇嫩得彷佛能掐出水来。 宋楚煊喉结微滚,体贴地递上一条帕子。“请王妃先擦擦汗。本王回来晚了,害得王妃久等。” 念在他认错态度还算良好,林娅熙扬起小脸,看着他。 “我可是忙的很,没空等你。不过,王爷耽误我赚银子了倒是真的。” 若不是说好的泛舟,她现下早在云想·花想里看账本,数银票呢。 宋楚煊轻手捏住她的下巴,再用帕子柔柔地替她拭汗。由内而外的娇宠,与在金銮殿上杀伐果决,傲视万物的男子简直判若两人。 “好。王妃从不用等我,都是我在追赶王妃的脚步。耽误了多少银子?王妃只管说个数。五千两,够不够?” 林娅熙眯缝起桃花美眸,指尖戳戳他的心口。“呦,王爷厉害了呀。竟然都背着我,私藏起小金库来了。” 宋楚煊早就摸清楚了她爱财这一点。连当丫鬟那会,每月二两的月例都能令她笑上好半天。 所以,大婚之前,他便已经将自己的全部身家尽数告知给了林娅熙。在他看来,互许过永生永世的一双人,又何必分你我? 看着一箱箱的账本被抬进皇家行宫,林娅熙当时别提有多震撼了。两世为人,她见识过顶级豪门,却没见识过如宋楚煊这么豪的超顶级豪门。 男人趁机捉住她的小手,攥紧,又低低笑道,“本王的兜里有几钱几两,王妃还不知道么?” 少女见抽不回手,只好嗔了他一眼。“哼,又来花言巧语哄我。王爷若想要零花钱,随处刷脸就可以了,根本用不着从账上支。” 望着眼前娇娇柔柔,又鬼灵精怪的小女人,宋楚煊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一手揽过她的小腰,俊脸也凑上来,在她颈间轻蹭。 “本王的脸就只刷在王妃身上。” 林娅熙被他弄得脖子痒,心里也痒,对着男人的肩膀又是推,又是捶。 “歪!哎呀大白天的,王爷能不能顾及一下形象啊?你不要面子,我还要呢。” 宋楚煊又啄吻了两下,这才放开她。“王妃的意思是叫本王等到晚上?好,本王依你。” 少女的脸蛋红扑扑的,磨着牙,整理好衣襟。 “王爷先别打岔。那五千两是怎么回事?你发财啦?” “是啊,本王升官发财了。” 听着他不情不愿的口气,林娅熙诧异地问,“升官发财还不好?可王爷不已经是一等亲王了嘛,还能往哪升?” 宋楚煊抿唇。“摄政王。王妃日后便是摄政王妃。你那位老铁更不得了,是做皇帝的人了。” 少女一双眼瞪得大大圆圆的,满脸的不可思议。 “啥?!五皇子他,他当皇帝了?!不是,那原来的皇帝呢?摄政王大人快同我说说呀,今早在宫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男人的眼底重又浮起冰冷。“先帝他已于昨夜,中毒驾崩。而害他之人正是几月前,他亲手救下的羽妃。 一切都太过突然。本王之所以会晚归,便是要先稳固住朝堂,以防有人动歪心思,趁乱生事。” 林娅熙仅几瞬便想明白了,他所指的人是谁。 “人人都说,四皇子将会是未来的天子。王爷扶植五皇子上位,他如何能甘心?” “哼。五皇子被推举为新帝,实乃内阁的决定,并非本王一意孤行。” 第581章 人生赢家 少女这下子想不明白了。五皇子有钱有闲,何时竟也如此擅于经营朝堂了?听这架势,人家还是众望所归? “老铁牛掰!老铁威武啊!妥妥滴人生赢家。” 宋楚煊醋溜溜地瞅她一眼。“那是因为本王不想。” 林娅熙转了转狡黠灵动的大眼,继而后怕地拍拍胸脯。 “幸亏王爷你不想。外面的世界多自由自在,多姿多彩啊,我可不愿意住进宫里去。要是你真做了皇帝,只怕我们就得分道扬镳了” “林娅熙,你敢离开我试试!” 宋楚煊猛地将人拽进怀里,又不甚温柔地拧了她一把。 “王妃若是铁了心要走,那本王就是绑,也要把你绑在身边。” 男人凤眸微眯,内里满是警告。“本王说到做到。” 林娅熙打了个哆嗦,小手即刻抚上他的胸膛以示好。 “我那是假设,假设懂不懂?王爷不是没当皇帝嘛,激动个什么劲呀。再说,我现在可是有天元帝撑腰的人了。你要是敢绑我,我,我就哭给你看。” 脑中倏地闪过什么,宋楚煊终于放松下来。他的两大情敌如今都已是皇帝了,不也就对他彻底失去了威胁? 他点点少女的鼻尖。“王妃最是调皮。” “先不说这个。王爷,内阁如何会无预兆地支持五皇子啊?还有,四皇子的母家不是掌有兵权吗?难道,他们就这么认了?” “听从高家调令的兵,均驻扎在都城以外。而本王在第一时间就封锁了议政殿,算是打得他个措手不及。” 男人耐心地继续解释给她听。“经林国公一案后,内阁也明白,唯有将国内的经济真正搞上去了,天元才能长久立于不败之地。 五皇子在政见上虽尚显稚嫩,却是个务农务商的奇才。且他秉性良善,假以时日,必是个可塑之才。 反观四皇子,野心有余,正气不足,竟可以为了争夺皇位而泯灭良知。一国之君何其重要?在他的带领下,繁荣也只会是短暂的。” 听完男人睿智的一席话,林娅熙目光中盈满崇拜。 “王爷用心良苦。不在一开始就揭露四皇子与西域的勾当,想来是为五皇子铺路,给他一个在人前展现才能的契机?” 宋楚煊灼灼看着她。“嗯。本王的王妃果然聪明绝顶,一点就透。 五皇子此前毫无根基。若本王硬是要推他坐上龙椅,势必会引来群臣们暗中抵触,也会给四皇子一脉留一线生机。 何况,五皇子本就不是庸碌无为之人,不过是缺少一次机会。只有让内阁心甘情愿定下他,他今后才会服众。” “那王爷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挖出了四皇子的秘密的?” 宋楚煊轻嗤。“本王虽不过问皇子间的明争暗斗,却不代表会放任他们,做出损害天元的事情来。 西域历来神秘,国土小,歪门邪术却多。林婉香对你施下的控心咒,便是其中之一。 早在四皇子从西域回来时,本王就留意上他了。西域能与林国公牵扯多年,必然也不会错过利用四皇子的良机。若是别的什么,无关痛痒,本王或许可以不管。但逍遥膏,绝对不行!” 林娅熙情不自禁,圈上男人的脖颈。 “哇塞,王爷帅炸了!我要是魔高一尺,你就是道高一丈!” 男人颇为自豪道,“你可不是魔吗?旁人哪里知晓,你这只妖精有多难收服。为了能令你心甘情愿地出嫁,本王也是煞费苦心,过五关,斩六将了。” -- 正式的新君登基大典,被钦天监定在了六日之后。礼部众人没日没夜,双管齐下。忙完先帝爷的国丧,忙新帝加冕,竟是一刻也不得闲。 经过一系列周密的筹备,再加上没有林国公明里暗里搅局,大典终是在太庙内顺顺利利,落下了帷幕。而独属于宋奕枫的全新篇章,也旋即开启。 登基仪式本身只有朝中的大臣们可以在现场观礼。但其后的庆祝宫宴对够资格的官家女眷却是开放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去后,福公公选择了出宫颐养天年。而今伺候在新君身边的,是名唤作西风的小太监。 在此之前,若问有谁能够从一众内侍里脱颖而出,压根无人会把宝押在他身上。殊不知,宋奕枫会挑中他,只因他名字里也有一个西字。 此刻,距离开宴还有两个时辰。宋奕枫已经坐在御书房内,处理守灵期间堆积起来的政务了。 “皇上,摄政王偕摄政王妃求见。” 一听见摄政王妃,宋奕枫火速抬头。“还不快请?以后凡摄政王妃来,都无需通禀,直接放行。” “是。” 西风退出去时还在想,那摄政王呢? 由于是国丧期内,林娅熙今日穿了一身素色宫装,配饰也都极简洁。许是及笄之后长开了,又许是新为人妇的缘故,少女精致如画的眉眼间灵性犹在,还更多了一抹妩媚的风情。 宋奕枫明黄加身。肩负的责任与重担似乎令他在一夕间褪去了不少稚气。正是少年天子该有的模样。 他绕过龙案,大步上来,一开口却破了功。 “娅熙妹妹!” 宋楚煊不悦地更正他。“按辈分,皇上该称本王的王妃为八皇婶。” “朕不管。摄政王妃永远都是朕的娅熙妹妹。皇叔若是不满意,这龙椅换你来坐啊。” 宋奕枫现在算是摸准男人的软肋了。只要他一撂挑子,皇叔便拿他没辙。平时要怎样都好,但关乎到林娅熙,那便是原则问题。 男人脸一黑。“皇上再这般胡闹任性,今后就休想见到摄政王妃。” 林娅熙急忙横在中间,一边捏着身后宋楚煊的大手,一边打圆场。 “好了好了。不就是一个称呼么,也值得你们叔侄争?皇上的话那可是圣旨,就叫娅熙妹妹。” 宋奕枫登时底气十足。“对!” “王爷总也得给皇上点颜面啊。不然,他成了吉祥物不说,你也要被人诟病,说你挟天子以令诸侯了。那样下去,这皇帝还真莫不如由你来当。” 第583章 天助朕也 一个月内,天元帝驾崩,五皇子即位的消息传遍了四国。 东昭国,皇宫。 东昭帝嬴权身着一身玄色射猎劲装,正不耐烦地坐在御书房里,听下面几名臣子汇报。 “陛下,天元国的皇位如今也已易主。内外政策上,定会有所变革。臣以为,为表友好,巩固两国邦交,不如派遣一支使臣队伍前去天元。 一则,算是庆贺新帝登基。二则,也好有正当的理由探听其颁布的最新举措。” “是啊,陛下。一直以来,臣等所关注的更多是二皇子与四皇子。却不想,最终荣登大宝的会是一向闲散的五皇子。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臣也认为,为今之计该是尽量多掌握些有关他政见的资料。” 东昭帝一挥手,二人立即噤声。“要刺探消息,犯得着这么麻烦?这些年来,朕所培养的铁血暗卫以及遍布各国的暗庄,难道都是吃干饭的?”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你们的意思无非就是按部就班,走常规邦交程序。大丈夫不拘小节。像你们这样一天天循规蹈矩的,能有什么建树?” 几人哆哆嗦嗦。“陛下教训的是。臣等日后定当多多检讨。” 觑着地上被自己训练得服服帖帖的臣子们,东昭帝笑意森寒冷酷。 从小到大,他最享受的便是把人折磨得如狗一般,匍匐在自己脚下。看着他们惊慌畏惧,又无可奈何的眼神,他心里就会莫名地暗爽。 当年,在对待兄弟手足,甚至是父皇时,亦如此。 看看那些不自量力想同他争,还不死不从的皇子们下场如何便知道了。连龙榻上的父皇最后死在他刀下时,他心里有的都只是痛快,全无悲伤。 唯独小九,东昭帝待他总归不同。若要问为什么,他也说不清楚。许是因为小九自幼体弱又乖顺,本就跟条宠物狗差不多。 “朕的抱负历来志在天下。而今,龙华易主,天元亦然,还真是天助朕也!龙华国路途遥远,将士们远征难免疲累,一时半会还动不得。至于天元” 东昭帝眼睛一眯。垂首的臣子们顿时一僵。其中一人冒死谏言道, “陛下,不可啊!虽然天元国正处于政权交替的薄弱期,可天元的晋王胆识谋略远超常人,且是攻无不克的战神。其实力万不容小觑啊。” 东昭帝迈近两步,高大的身躯自头顶将人死死笼罩。 “你是说,朕不如他?” “不,不是” “既然不是,那朕为何不能小觑他?” 那名大臣两眼来回飞转。“臣,臣只是想说,陛下乃真龙天子,有统治东昭的大任在身,难以如晋王那般御驾亲征。 再如何厉害,他也只是一国王爷。就算他当今贵为摄政王了,又岂可与陛下同日而语?” 东昭帝倒是被取悦了。“嗯,爱卿此言有理。” 该大臣这才敢喘口气。所谓的伴君如伴虎,也不过如此了? 在他们心目中,东昭帝就如同一个变态,喜怒无常,手腕残暴。折磨人的法子,不管见血还是不见血的,都层出不穷。 迄今为止,死谏的大臣就有六位。被杖杀的,被逼疯的,被蹂躏到起不来的,更是数不过来。为此种暴君效力,他们随时都有身首异处的危险,却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东昭帝负手,踱至墙上挂着的四国地势图前。 “天元摄政王?哼。宋楚煊无非一个贪慕皇权,又顾忌天下悠悠众口的阴险小人罢了!朕想要的东西,朕就去争,从来不藏着掖着。不比他扶持五皇子当傀儡,来得光明磊落?” “陛下说的是。” 嬴权虎目半眯,一指舆图上的天元国。 “所以,朕不光要做东昭的帝王,还要主宰这天下。既然人人都传宋楚煊如何所向披靡,那朕便偏要做拉他下马之人。兵家常说,擒贼先擒王。灭了宋楚煊,朕看谁还敢负隅抵抗!” 跪着的几名大臣心下暗叫不好。东昭帝暴虐残忍成性。若真叫这种人得了天下,恐怕届时只会狼烟四起,生灵涂炭。 原以为夺得本国皇位后,他便会收手的。岂料,他的野心却愈发膨胀,竟是打起了一统四国的主意。 宋楚煊素有经天纬地之才,岂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拉下马的?而被叫多年的黑面罗刹,又怎会顾忌悠悠众口? 如果东昭帝肯抛开自负,或者能听进去半分劝谏,其实并不难发现,晋王扶植傀儡一说根本是无稽之谈。那不过是淫威之下,臣子们为保命的奉承而已。 宋楚煊真正的实力,可远不止一国摄政王那么简单。 一名老臣抖着胆子道,“微臣有一计,或许可助陛下轻轻松松便能得偿所愿。” 东昭帝仍盯着地图上的一点。“有屁就放。” “是。天元新帝早已年满十七,并不是可以任由晋王随意操控的黄口小儿了。傀儡一事在坊间传得有鼻子有眼,他不会不知情。 试问,有哪一代君王能够容忍自己被扣上个窝囊废的名声?而傀儡之所以会隐忍不发,多是苦于手中无实权。 若是东昭能在暗中搅起天元浑水,令二人离心离德,并助他除去宋楚煊,重揽大权,那天元的大门也就离破防不远了。” “陛下,臣也以为,此挑拨离间之计实乃上上策。即便不能彻底除掉晋王,也可借天元帝之手,令他元气大伤。到时候,东昭坐收渔翁之利,再出兵也不迟啊。” 东昭帝冷哼一声。“诸位爱卿是对朕没有信心?还是,对朕所训练出来的铁骑没有信心?” “微臣不敢!” 东昭帝回转身,目光阴鸷。“嘴上说着不敢,可心里却无时不在长他人志气。成天跟些女人似的勾心斗角,还不如宫里没根的太监骨头硬。” 几位大臣的乌纱帽始终点着地,不敢抬起分毫。却在听见上方一道令人绝望的命令后,顷刻软了身子。 “既然长了也是白长,倒不如割下来,喂给朕的爱犬。来人,把他们给朕阉了!” “陛下!陛下饶命啊!” “求陛下开恩啊!臣再不敢了陛下!” 第584章 西郊猎场 在一片哀嚎声中,东昭帝似是全然没有听见,跨步出了御书房。 贴身大太监紧随其后。“陛下,车辇都已经备好了。您现在可还要去皇家猎场?” 东昭帝周身气息暴戾,连正午的骄阳都驱赶不散。 “那群该死的老顽固,毁了朕的好兴致。念在他们还算忠心的份上,且先留一条狗命!你,去给朕备马,再去把卫将军和许校尉叫上。朕要去西郊狩猎。” 大太监猛一激灵。“是奴才这就去。” -- 东昭国都,西郊。 当卫将军和许校尉纵马赶到时,东昭帝已经开始有一刻钟了。此处猎场名字起得颇大,可实际的占地面积却颇小,还不足寻常围猎场的三分之一。 两人尚未进入,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便已经迫不及待,扑面而来。 瞅了一眼角落里横七竖八躺着的猎物,许校尉笑道,“今日发这么大火气,可是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惹怒圣上了?” 东昭帝一回头,就见两名二十多岁的男子端坐于马上。 说话的许校尉生得一双上挑的柳叶眼,两片唇薄得几乎看不见。他嘴角噙着笑,却莫名给人一种笑里藏刀的奸邪之感。 另外的卫将军身材高壮,肤色古铜,一看就是常年征战沙场的武夫。 “你们来得正好。朕一个人好没意思。猎这群半死不活的废物,更是一点挑战都没有。” 西郊与别地的另一处不同,便是在这猎物上了。别地猎的乃是货真价实的物,而这里猎的却是比物还不如的罪人。 卫将军抱拳。“皇上要臣如何做?” 东昭帝想了想。“还和往常一样,比在两炷香之内,看谁射中的猎物数量多。或者换成铸铁箭,比谁一箭射穿的多。” 许校尉扫了一眼四周硕大的铁笼子。“光那边堆着的就有五六十了。两炷香的比试,少说也还需要一百?只西郊这一处,恐怕不够猎啊。” “死囚犯什么好东西,还值得你心疼?朕命人再从大牢里抓一批过来就是。你只管猎你的。” 许校尉忙赔笑道,“臣哪里是心疼啊。能痛快死在咱们的箭下,总好过被极刑处决?这可比车裂,凌迟要仁慈多了。臣是在琢磨,还有没有什么能叫皇上更过瘾的玩法。” “你小子,自小鬼点子就多!说,想怎么玩?” 这二人均是东昭帝儿时的侍读。也许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缘故,抑或是三人本就臭味相投。随着东昭帝即位,他们间残暴不仁的行径也就慢慢浮出了水面,并且日渐被合理化了。 而上行下效。如西郊这般的猎人场所,地下还有几处,专供公侯贵族们解压作乐所用。那里的多是些犯了错,又签了死契的家奴。要打要杀,皆无须报知于官府。 连皇帝都带头在做的事情,官员们岂还敢说三道四? 东昭当今的风气怪得很。对民众法制严明。对勋贵且是听话的勋贵,却是无底线地纵容。阶层间的矛盾日益激化,民愤也已在悄然酝酿中。 许校尉打了个响指。 “按道理讲,人该比动物精明。可困兽犹斗,而这些死囚被关久了,早失了存活下去的意志,哪还来的气力跑?猎起来,自然就少了原本该有的趣味。既如此,皇上何不就给他们点希望?” 听罢,东昭帝龙颜大悦。 “好!你速去挑拣一批有活力的。经你一说,朕当真也想瞧瞧,人的求生本能可以有多强。” 一盏茶后,一队三十几人的囚犯被领了上来。清一色都是蓬头垢面,戴着手镣脚镣的男子。年龄小的在十岁左右,最大的也不过四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他们中,有的是作恶多端的凶徒,有的是曾忤逆过皇帝的罪臣之子。不管生前如何,死期却都在今日了。 一反常态的是,东昭帝跃下马,背着手从他们面前走过。 “将他们的镣铐解了。” 闻令,负责押解的御林卫俱是一怔。但无人敢多言,只动作麻利地照做了。 一阵叮叮哐哐声过,男囚们的四肢终于找回了久违的松快。呆滞的目光中稍稍恢复了些生气,同时也饱含警惕。 “上了这个场将意味着什么,你们都清楚。但朕今日大发慈悲,准你们一次逃生的机会。 两刻钟之内,若有人能够躲过朕的箭和御林卫的刀,朕便赦免他及其家人全部的罪责,返还自由身。” 男囚们反应各异。虽也有一眼识破东昭帝意图的,但多数人仍不免被诱惑得狂喜。 管他真慈悲,假慈悲的,没有脚镣束缚,他们避开箭矢的胜算便增多一分。而只要能坚持上两刻钟,新生的曙光就在眼前了! “都听懂了?” 众人努力点点头。蓄势待发的阵势令东昭帝颇为满意。 “那好,老规矩办。” “九十九,九十八,九十七” 倒数一百声起,男囚们瞬间拼了命地四散开来。尽管是第一次上猎场,但先前的同伴是如何被刺穿胸膛,腰腹以及头盖骨的,他们在铁笼里都看得一清二楚。 听着一群人,或者说是生物,如过街老鼠般乱窜,许校尉促狭一笑。 “这招倒还挺管用的啊。至少不像以前那么死气沉沉了。” 卫将军抱胸嗤道,“这帮人肉靶子是都没吃饱饭吗?就这么点本事,还想着能活命?” 东昭帝的眼中闪着亢奋异常的光。“人与兽的世界从来都如此,弱肉就该被强食。不想死的唯一出路便是争当王者,将所有人踩在脚下。” “三,二,一!” 话音落,东昭帝三人已经飞身上马。 因为不是真的圈养猎物,西郊猎场实则被建在了一处四面长满灌木的矮坡之上。这样既有了打野味的乐趣,又方便运送囚犯和尸体的车马每日进进出出。 即使真有人逃得脱铁笼,且避得开守卫,那也得有命,赤脚走出这片方圆五里的荆棘丛。 许校尉骑着马,并没有满场飞奔,而是悠哉游哉地来到堆放尸首的角落。那里老少妇孺皆有,都是在他到之前,东昭帝猎的。 几具几具地摞在一起,叠成一座座小山。黏稠的血液还在缓缓蜿蜒,在地上聚成一滩触目惊心的暗红。 所有正常人都要害怕的场面,于他三人,却是见怪不怪了。 第585章 人间炼狱 男子狭长的眼只转了一圈,随后唇角一勾,从背上抽出两支箭来。 “你们两个也是的。机会都给到面前了,还偏要往我的弓下凑。我焉能不送你们上路?” 远处,偶有惨叫声传来。 许校尉不紧不慢,上箭拉弓,像是极享受这种与猎物周旋的过程。然而,箭在弦上,尸堆里却仍旧无人应答。 “不说话?哼,那就永远也不要说了!” “啊!!” 喷薄的鲜血染红了周遭一片。一名中年男人小腹中箭,顿时重重一声摔在地上。 他捂住疼得令人几近晕厥的伤口,断断续续说道,“为什么不射我心口?你杀了我,给个痛快。” 许校尉从喉咙里发出一阵惊悚的怪笑。 “一下子便死了,哪有看着你的血一滴一滴流干有趣?不是喜欢玩捉迷藏么?我陪你玩啊。 以为躺在死人堆里,我就找不到你了?呵,要装也装得像一点。身上连根箭头都没有,莫不是把猎人都当傻子呢。” 中年男人鼓足全身的力气,近乎是嘶吼道, “嬴权那个狗皇帝,还有你们这群走狗,居然以杀人为乐,统统都不得好死!嬴家王朝气数已尽,终要败在他手上!” “啧啧。曹大人一心求死啊?那我还偏不成全你。等到了皇上跟前,你再同他老人家好好讲讲。” 许校尉蓦地立眼,眼风扫向另一角,又厉声喝道,“你呢,还不快滚出来?” 挣扎两秒后,果然有个青年抖着肩膀,钻了出来。 不待人反应,许校尉毫无废话,发泄一般,一箭射穿他的脖颈。一股温热溅出去丈远,人呜咽几下就断了气。 “蠢货。叫你出来,你还真出来?留你在世上,也是糟蹋粮食。” 曹大人气得浑身哆嗦,指着他破口大骂。 “许安华,你个奸佞小人!嬴权与你为伍,真是瞎了狗眼!”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曹大人可别输了党争,又输体面。来人!把曹大人带去给皇上,再将他的话原原本本说与皇上听。” “是!” 被拖下去时,曹大人仍在痛斥。“作恶多端的畜生,我就是死,也要在天上看着你们几个是如何自取灭亡的!” -- 那厢,得了趣味的东昭帝俨然杀疯了。他与卫将军合力,像在赶羊群一般,将十几个猎物围在中间一个移动的小圈子里。 “都给朕动起来。负箭最多,但还能爬的,朕同样特许其自由身。反之,敢给朕装死的,通通扒了皮,钉在墙上沥血风干!” 一听这话,已经挂了重彩的人又不得不勉力撑起身,四肢着地,与动物没有分别。 见状,东昭帝开怀大笑,终于是将上午被老东西们挑起来的气撒了大半。 “卫将军,你可敢跟朕赌一把?” “皇上想跟臣赌什么?” 西郊猎场上的东昭帝人性早已泯灭,只剩下狂虐的兽性。 “就赌在活的人肉靶子上,最多可以插多少支箭。若你胜了,朕便即刻封你为骠骑大将军,做日后攻打天元的主帅。若你输了” 东昭帝觑了一眼满地乱爬的猎物。“今晚就吃一顿西郊特有的烤乳猪。” 号称人间炼狱的西郊地界,显然没有乳猪。卫将军闻言,非但不抵触,反倒欣喜若狂。 “谢皇上!臣早就想会一会天元的战神宋楚煊了。” “战神?哼,浪得虚名的小白脸而已。” 卫将军更加跃跃欲试。“臣定当不辱圣命,将宋楚煊的人头斩于马下!” 东昭帝一摆手。“大战筹备,至少还需一月时间,且先不谈这个。但眼下的赌局,朕可要开始了!” 一收到宫中眼线的消息,靖王也马不停蹄,赶来了西郊。 皇帝残暴,杀父弑兄。当年夺嫡时,他也是见识过的。却不想,还会演变成如今的丧心病狂。 有关西郊猎场上的种种血腥,事前他不是没有过耳闻。可当这血淋淋的一切就活生生剖开在他面前时,靖王的灵魂还是被深深震撼到了。 场内,跨坐在马上的还能称之为人吗?那分明就是地狱里的魔鬼 “叔叔。求求叔叔,救救我!” 怔愣间,靖王的一条腿突然被什么抱住了。 他低头看去,是那名年龄最小的少年。孩子哀求的眼神,想呼救却不敢的口吻,令他的心猛地抽痛。 见男人只是直直望着他,并没有动作,小少年又紧了紧抱住他的手臂。 “叔叔,马上那三个人好可怕!他们见到人就乱射一气,我还不想死呀。他们,他们还说晚上要吃烤乳猪。我,我真的好怕” 小少年的身上划破了道道口子。想来是借着身形矮小,方才一直藏在了灌木丛里。 少年的绝望忽而就勾动了靖王记忆深处里的一根弦。 “三哥,六弟从来都没有过要与你争夺皇位之心啊。求你,不要杀我们。九弟自小病弱,我愿意带着他远走,荣华富贵都可以不要。无论去哪,从此永不回京城半步!” 是了。和他一母同胞的亲六哥曾经也这般下跪,苦苦哀求过东昭帝。 可,等来的答复又是什么呢? “你是没有争,可你母妃呢?仗着父皇的宠爱,三番两次给他吹枕边风,给我上眼药,还不是为了你的前程!但就在刚刚,我把他们都解决了。” 说到这,嬴权竟突兀地笑了。 殿外,一道雷电急速闪过,照得周遭亮如白昼,却照不见他脸上一丝的愧疚。 “作为他老人家最疼爱的儿子,你难道不该下去陪他么?也好替我尽尽孝!” 下一瞬,男人汇集起全部的戾气,双手执剑,以一个处决的姿势挥向地上六王爷的后颈。 虽然自知无望,可六王爷还是出掌,死死握住了剑刃。 “嬴权,今日你罔顾人伦,来日定将会是众叛亲离的下场!” “哈,是么?待我将你们一一杀光,看要如何众叛亲离。九弟与你们都不同,我会照顾好他的。至于六弟,你就放心地去!” 生猛的力道再次劈下。衣柜里的靖王只无意识一眨眼,六哥的头颅便已骨碌碌落地,滚去了无数侍卫同在的血泊之中。 那一夜,他的至亲全数死绝 第586章 落荒而逃 “叔叔,我怕。” 小少年又拽了拽男人的裤腿。 靖王这才从那场梦魇中回过神,俯下身,摸摸他的头。“不怕啊。叔叔会救你出去的。” 出人意料的是,小少年澄净的眼眸里不见半点喜悦,唯有无边的恐惧。 “小九?你怎的也来了?” 下一秒,东昭帝兴奋的声音传入。语调轻快,又带着些许稚气,彷佛刚才取人性命不过是一场游戏。 靖王敛尽眸底的情绪,弱弱笑道,“臣弟在府里闲来无事,本是想着入宫找三哥叙话的。听公公说您在西郊打猎,便也跟来凑热闹了。” 东昭帝虎下脸来。“西郊是个什么地方,岂是小九你该来的?万一被些个不干不净的吓到了,可如何是好?” “臣弟都快到及冠之年了,哪就有那么脆弱。三哥,你和卫将军在那边做什么呢?” 靖王假装才刚到不久。被问的东昭帝一时有些赧然。 “今日便到此为止。卫将军,你输了。” “是。陛下神武,臣自愧不如。” 小少年紧张地往男人身后缩了缩,攥着他裤腿的手抖个不停。这一举动倒引来了东昭帝的注意。 “哪里来的野孩子?竟敢对靖王不敬!” 许校尉骑着马,这会也踱了过来。“皇上,那是上一局中的猎物。笼子里就他一个小的了。” 靖王将人拉出来,握住他的手。 “能活过一局,也算这孩子命大。既然有缘,那臣弟便将他带回王府。” 东昭帝不悦地看向小少年。“你,什么来历?” 小少年的嗓音颤得厉害。他学着猎场杂役的口气回道,“奴才,奴才是和养父母一起,从赵家村被人抓来的” 许校尉冷哼。“这小子够滑头的啊。说得好像全家人受了天大的冤枉似的。你们若不作奸犯科,岂会平白被送来这里?” 东昭帝深以为意,点头对一旁的御林军道,“去查查,他父母犯了何罪。” 靖王轻咳两声。“三哥,他一个小孩子,搞不清楚父母做下的孽事也有情可原。” 东昭帝语重心长道,“小九,你就是太心善了。孩子的外表才更能迷惑人呢。 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父母不是个好的,他也不会好到哪去。你若只是想找人解闷,朕明日送与你十个八个便是。” 其实,靖王嬴泽并不似他所表现出的一般软弱。那不过是他能苟活至今的保护色罢了。一个自身都难保之人,有何资本谈心善? 是那少年眼中的无助,令他忆起了永生难忘的一夜,忆起了死在屠刀下的兄弟们。 那种无助,叫他倏地生出一股子冲动。护下他,好似就能护下那一晚的六哥。倘若自己没有躲在柜子里,而是站出来,直面魔鬼,他会不会还活着呢? 御林军很快去又折返。“回陛下,这人的父母是赵家村一带有名的拍花子。惨遭他们拐卖的男童足有上百名,他也是其中之一。因为生不出孩子,遂才将他养在了膝下。” 卫将军不禁皱眉。“上百男童里,怎会偏偏养了他?看样子可不像是个卖不出去的。怕不是,他也参与之中了?” 小少年猛摇头,噙着泪看向靖王。“奴才没有啊。叔叔,你相信我!” “三哥” 东昭帝冷声打断。“不必再说了。这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撒谎卖乖,根本不值得小九同情。带下去!” -- 坐在回程的马车里,靖王颓然望向窗外,一言不发。 冲撞帝王的曹大人,这会估计已经被蛇鼠啃噬得差不多了? 那还是东昭帝最新摸索出来的行刑方式。先将犯人装入封闭的大缸,再放入百千只蛇鼠,架在柴堆上小火加热。 为能躲避高温,蛇鼠便会在人身上打洞。在火烤的催化下,钻心的剧痛继而被扩大百倍。光是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 想到那名小少年,靖王惭愧地闭了闭眼。自己终归是食言了。 他算个什么?东昭帝膝上一条摇尾的哈巴狗而已。偶尔被主人逗弄几次,给个好脸色,居然也敢得陇望蜀了。 他救不下小少年,一如那雨夜里,他无法救下六哥,或者是大哥,二哥,五哥和七哥 方才,当看到御林军抬出一只去了头,被烤得焦香酥嫩的“乳猪”时,纵是再会演戏的他都几乎要绷不住,把心给呕出来。所以,他选择了落荒而逃。 嬴泽回去后,便发起了高烧,一连躺了快十日才好。 听说自己娇弱的九弟又病了,东昭帝真是恨不得将皇宫里的补品都一股脑搬去靖王府。 “九王爷,几日前,皇上张榜,遍寻天下名医给殿下治病。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问出了这味据说是有奇效的药引子。每日三餐前,只消吃上一片,一个月内必然药到病除。 这药引要求极高,又得新鲜,又得是与殿下八字契合的纯阴之命。尽管难寻,但皇上叫九王爷放心吃。过两日,奴才一定将剩下的量都补齐。” 看一眼公公手里端着,据说是能补气血的药引子,嬴泽歪在床上,摆了摆手。 “本王不过是在西郊染了风寒,何需皇上如此劳师动众?老毛病了,日就能好。劳烦公公回去,跟皇上说一声。臣弟后日便可入宫谢恩,药引子的事就先作罢了。” 他若再不出现,还不知会有多少名童女的肾要被挖出来。 传旨公公登即惶恐道,“九王爷使不得啊!您身子弱,不完全静养好,病情又该要反复了。还是等您痊愈,再进宫也不迟。” 嬴泽拧眉。“好了。本王的身子,本王最清楚不过。既然送来了,今日这味药便收着。 可若吃完犹不见起色,传本王令,将那庸医大卸八块!再有此类胡乱揭榜冒充的,抄家灭门!” “是。那奴才告退。” 有了这么一出,靖王哪里还躺得住?五日后,他便两袖清风地来了御书房。 见着是他,门口的小太监连忙躬身相迎。“九殿下来了。皇上正与几位将军在内议事呢。” 第587章 这座魔窟 东昭帝早有口谕。皇宫各处,靖王皆可以随意出入,不得阻拦,违者斩。 “既然皇兄有国事在忙,那本王便在偏厅里等候好了。” “诶。九王爷,您这边请。” 小太监又给他上了茶,这才恭敬地退了出去。 掀开杯盖,茶香氤氲,也为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添了一抹暖色。想起手下人这几日来的回禀,嬴泽不由起身,缓缓走至与正殿仅一墙之隔的山水画前。 御书房内。 东昭帝与几人围坐一桌,中间摆着的正是四国地势图。继嬴权即位后,东昭朝廷愈发弃文尚武。武将的地位越来越高,权力也日益壮大。 卫将军指着地图上的一点,率先开口。 “皇上,东昭国虽与天元接壤,但接壤之处均是易守难攻的地貌,实则对天元更为有利。若是正面攻打,我军恐怕要吃亏啊。” 建威将军也沉吟道,“嗯,的确。天元人狡猾无比,且又善于利用地形作战。先帝还在世时,几次边境冲突中,我军都曾折损不少。” 东昭帝点了点红色的边界线。 “山势险峻的地方,被天元占领了高点,轻易便能以少胜多,将我军困于山谷之中。而这,还有这两地却隔着一条江。若能趁着大雾天气或者夜色,顺利渡过,那么天元兵也就不足为惧了。” “陛下言之有理。只是东昭军队善骑,若要大举进犯,连人带马渡江便需要上百余艘大船。一时怕是造不出啊。” 许校尉却是心领神会。“要渡江,也未必就得乘船。眼下即将入冬,如果能等到江水彻底冻实,不就与走陆路无异了?” 建威将军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法子!只不知,此江中的冰最厚可达多少?” 宁远侯捋了捋大胡子,惋惜道,“内子的祖家就在附近。十几年前,臣曾与她回去过一次。 那里的冬季气候虽冷,却不比北地。即便结冰,恐也难以达到能令三十万大军同时通行的程度。但,这也只是臣的粗略估算,还是该以当地人的经验为准。” 上回,东昭之所以能够十万压境,还是因着宋楚煊的默许,为救林娅熙而给皇帝施压。 而今情势不同了,再想要故技重施,谈何容易?这也是为什么东昭的矛头最先对准的,始终是汶祁国。 思及此,许校尉勾唇一笑。“皇上,如若江冰不够牢靠,臣倒是还有一计。” 此人明显是东昭帝核心圈子里的狗头军师。 “臣也不卖关子了。要攻打天元,东昭边境不成,何不取道别国呢?比如,汶祁。” “妙啊!” 东昭帝虎目一睁,瞬间燃起了火,看向舆图上的另一端。 卫将军也赞道,“汶祁国与天元签有和平盟约。宋楚煊铁定想不到,我军会出其不备,从汶祁迂回攻入!” 宁远侯高兴得抚掌大笑。“不仅如此,我军在地貌上的劣势也迎刃而解了。汶祁与天元的交界多为平原。一旦成功入境,东昭的铁骑必能充分发挥效力,将天元兵打个落花流水!” 领兵经验丰富的建威将军却仍不无忧心。“皇上,此招高明归高明,可若使用不得当,风险也极大啊。” 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他。“建威将军何出此言?” “臣的顾虑是,如若我军贸然取道汶祁,与天元的劣势是扯平了,却也会置我军于腹背受敌之境。万一汶祁反与天元联手,那我们岂不是要被两面夹攻了?” 卫将军点点头。“嗯臣刚刚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一点。棘手的是,汶祁与天元邦交牢固。此一事上,未必肯相助于东昭啊。” 东昭帝闻言,竟与许校尉相视一笑。 “相助?我东昭泱泱大国,何需区区汶祁相助?朕倒要看那汶祁老儿,他敢不助!” 许校尉附和着解释道,“皇上圣明!各位将军,俗话说得好,棍棒之下出孝子。汶祁不服,那便打到他臣服为止。 汶祁帝年迈昏聩,国力上早已大不如前。我们何不先在汶祁挑起战事?只消我军势如破竹,能在一月内连下数城,我就不信汶祁帝还会不议和。他若不议,那我们便屠城,杀光他的子民!” 说到屠城,许校尉的眼里霎时凶光毕现。 “届时,我方的条件便是开放汶祁国境,让东昭军队进入。” 东昭帝赞赏地拍拍他的肩膀。“朕也正有此意。宁远侯,到时候卫将军会打头阵,你便驻守五万兵马,在汶祁腹地接应。被我军前后夹击,汶祁老儿岂敢不从? 再有,光是屠城还不够,还要烧杀掠夺。朕要叫汶祁京城内的达官显贵闻之色变,明白谁才是他们该依附的主子。宁远侯,你可办得到?” 宁远侯登即跪地领命。“臣定当竭力!” “建威将军,由你率领五万将士,负责在东昭与天元边境牵制。不必硬拼,只需吊着天元军队不得不防即可。朕便等着瞧,宋楚煊如何能生出三头六臂来!” 几位将军热血沸腾,齐声高呼。 “陛下宏才大略,必能一统四国!” 许校尉头脑过人,却还没有带兵上战场的经验。有了如此精密部署,他自然也想领军功,加官进爵。 “皇上,臣虽不是打仗的将才,但却有信心能够说服汶祁帝就范。臣请旨,愿与宁远侯同行。” 东昭帝大笑。“好!朕所倚重之人,个个能打。许校尉既想与宁远侯同行,那屠城之事便也由你二人合力策划了。 你与朕常去西郊猎场。你小子肚子里装着多少坏水,朕可清楚得很。” 许校尉反以为荣,佞笑道,“臣必不负皇上厚望,誓将汶祁化为东昭国皇家猎场! 听闻,接壤的榕城乃为汶祁第三大城。不单有近二十万的人口,更是盛产丝绸的富饶之地。从那里下手,还能解决部分粮草问题,再好不过了。” “哈哈哈!朕就说,属他最诡计多端。” 听着隔壁传来的阵阵狂笑声,靖王的心瞬间凉透,沉入谷底。 二十万的人口大城,说屠就屠,还要将整个汶祁化作西郊猎场? 即使是别国子民,那也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啊!何况,他们的嗜血狼性还远不是二十万可以填饱的。 “烤乳猪”被抬上来的一幕再次涌入脑海,令他止不住干呕起来。好容易才平复下胃里面的翻江倒海,靖王提起脚步,趔趄着往外走。 这座魔窟,他是一刻也待不得了。 第588章 末世之象 听见花瓶被打翻的动静,小太监刚一进来查看,便与人撞了个满怀。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九王爷,您没事?” 靖王的脸上毫无血色,对问话也充耳不闻。他推开人,继续径直朝门外走。 小太监在后头急道,“九王爷,您要上哪去啊?陛下正宣您觐见呢九王爷!” 回府后的靖王心事重重,一夜辗转未眠。翌日清晨,侍卫进来伺候他起居时,人已经坐在蒲团上冥想了。 于嬴泽而言,唯有打坐才能令他回归内心真正的安宁。哪怕只有片刻,也足以支撑他在无尽的压抑中,坚持得再久一点了。 无奈,今日却偏偏事与愿违。御书房内东昭帝的话,一遍又一遍回荡在耳边,仿若来自地狱里的魔音。 连日来的心力交瘁,令他再也承受不住。“备马车。本王要去皇觉寺,见净念大师。” 一只脚刚踏出房门的侍卫随即转身。“是,王爷。属下马上去安排。” -- 皇觉寺,位于东昭都城的西北角,常年香火鼎盛。 早在七岁那年,住持净念大师便曾说过嬴泽颇有慧根。当时的淑妃怕儿子被老和尚拐带跑了,遁入空门,故而一直拦着靖王与之来往。 如今,淑妃和先皇早已不在,东昭这片国土也已在悄然间变得物是人非。嬴泽自认还看不破红尘,只在偶有困惑时,会来皇觉寺与住持谈经下棋。 两个时辰后,再从沉香缭绕,宝相庄严的庙宇中出来,靖王的心才总算平静了。 侍卫驾着马车,不疾不徐地回王府。正走到城北一处农市,就听前方路上一片嘈杂。 “官爷,我求求您了,放过我们大壮?我家里就他这么一根独苗苗。自小烧坏了脑子,人还有些痴傻。你们要真抓了他去,可就是绝了我马家的后呀!” 一名四十多岁的农妇抱住领头衙役的胳膊,声泪俱下,苦苦哀求。旁边的两名衙役刚绑了一个壮实小伙子,正准备带走。脚下是骨碌了一地的红薯和白菜。 “娘!大壮不要跟他们走。呜呜呜娘!” 听着他那心智不全的口气,再看他鼻涕眼泪一把糊的动作,衙役不禁嗤笑。 “长得人高马大的,还真是个傻子啊!就这样的还想着能有后呢?” 另一名衙役也放声大笑。“就是。娶了媳妇怕都成不了事!” 见傻儿子被人嘲弄了,农妇反倒面上一喜。“是啊官爷。他除了有点子蛮力,平时能帮家里干些农活,其它的啥都不会啊。” 周围有一同卖菜的也小声帮着母子求情。“大家邻里乡亲的都知道,这马大壮确实痴傻。官爷们带回去了,也是个累赘。” “而且,马家老汉身体又不好,全指望着婶子种地卖菜,挣几个钱治病呢。大壮要是再走了,马家怕是要揭不开锅呀。” 衙役嫌弃地甩开农妇,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盖了大红印的皮纸,在众人面前大力抖了抖。 “看清楚这是什么了?官府文书!马上要打仗了。皇帝有令,但凡年满十六的男丁都得充军。怎么着?你们些个是活腻歪了,想抗旨不从?还是,对当今的决定有意见!” 众人吓得顿时不敢接话了。农妇却猛地跪下,头咚咚叩在地上。“官爷,官爷我给您磕头了。您可不能送大壮进军营啊。上了战场就等于是白白送他去死啊。” 被她哭求得不耐烦,衙役一脚踹在农妇背上。“起开!你若再敢拦路,老子就连你也一块抓了充军。那群糙老爷们饿久了,连你这种半老徐娘都不会放过。带走!” “看什么看!都让开!” 农妇被踹翻在地,一时还爬不起来。衙役们一边扭着大壮的胳膊,一边推搡两侧的百姓。 “娘!娘!” 眼见着几人逐渐走远,农妇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捡起压箩筐的大石头便朝衙役的后脑勺砸去。 “我,我跟你们拼了!” 听见动静,那衙役回身就是一棒,正怼在农妇的肚子上。妇人身子一歪,两手忙去捂小腹,疼得龇牙咧嘴。 看着从她手中掉下来的大石头,衙役瞬间火冒三丈,冲过来便照着人一顿乱踢乱打。 “不知好歹的老货,居然敢打老子?!” “不许你打我娘!娘!” 被激怒的大壮死命挣扎起来,令左右两名衙役都险些制不住他。再看看四周道道愤怒的眼神,二人缩了缩脖子。 虽说青壮年男子们被抓的被抓,逃跑的逃跑,不少地方都只剩下些老弱妇孺了。但真要是被这么多人一起围攻,他们仨也没个好啊。 “好了。头儿,闹出人命多晦气?咱们赶紧先把人带回去交差。这个月的名额还差七十多呢。” 领头的衙役手脚并用,也是打累了,对着地上的农妇啐了一口,这才骂骂咧咧地走开。 等到三人拖着马大壮彻底消失,几名同村的妇人才敢凑近来看。 “老马媳妇?你没事?” “哎,这都什么世道啊!今年的收成本就不好,租子还要多加两成。这回连男人都抓走了,地里的农活谁来干?这是叫咱们百姓喝西北风啊。” 一说起这些,再想到自己家里也被抓了壮丁,几人都不由抹泪。 “老马媳妇也是可怜。我家老大至少还会一点拳脚,脑子也是好的。就算去了军营,也能有点盼头。再不济,我还有个十岁出头的二娃子。大壮就唉,真是造孽啊。” 一名颤巍巍的老汉气道,“我都一把老骨头了,我怕什么?今天就是豁出命去,我也要说!皇帝暴政,连年加税,这是要官逼民反啊。要不是老了,不中用了,我也加入那黄巾组织去!” 黄巾组织便是近来游走在各村寨中,极为活跃,一呼百应的农民团体。 老汉身边的小娃娃被他吓得哇一声大哭。“爷爷!我不要爷爷走!” 坐在隐于拐角的马车内,靖王目睹完全程,慢慢垂下眼睑,心绪再无法平复。 第589章 双城故事 天元国,龙淮城。 与东昭的末世之象相比,这里一片欣欣向荣。 登基三月以来,宋奕枫在全国范围内接连出台了多项举措,真切是将利民为民的理念落到了实处。 距离京城五百里,一处村子外。 近千名士兵正在热火朝天地伐木,铺路。初冬时节里,不少村民都穿上了棉袄,而这群年轻小伙子们却热气蒸腾地打着赤膊。 四名村妇抬着两只大木桶,笑意盈盈地过来。后头年纪小些的怀里各抱着一摞碗。放下桶后,妇人们忙一瓢一瓢地舀水,倒入碗中。 里正家的带头说道,“千户长,将士们都辛苦了。先休息休息,停下来喝口水?” 余光瞥见有人过来了,士兵们却没有一个分神的,显然是支训练极为有素的队伍。 千户长满意地点点头,举手道,“那就休息半刻钟,都来喝水。” “是!” 千人同应,呼声震天。 这处村子两面环山,一面靠海,剩下的一面还被密实的树林给挡住了。因着与外界联系极为不易,久而久之,村民们也就过上了关起门来,自给自足的日子。 庄稼地里,什么都得种上一些。四季穿的衣裳也要由女人们纺布裁剪。闭塞的环境下,除了能维持最基本的生活,村里人个个穷得叮当响。 然而,本以为是穷山恶水的地界,却被宋奕枫和林娅熙看出了商机。 此处离天元国茶叶贸易的必经主路并不远。若是能打通那片密林,不但村民们有机会走出去,村寨本身也可以发展成供往来商队临时落脚的服务站。 而带领当地人致富,只是目标之一。更主要的是,一旦这处天然屏障被打破,商队便可以借由村后走水路,从而大幅度缩减茶叶交易的成本和时间。 两人一拍即合,说干就干。林娅熙又向宋奕枫提议,将附近驻守的军队调去帮忙。 一来,那里并非边塞要地,被外敌入侵的危险较低。二来,与其闲着在校场上练兵,莫不如拉出去实践。增加劳力的同时,也拉进了官与民的距离。 士兵们没有一窝蜂涌上来,而是排着队,一个接着一个喝水。村落里帮忙打下手的男人们也有样学样。几天下来,连精神面貌都跟着变了。 里正家的笑道,“千户大人,你们能来,可真是解决了我们村儿头一等的大麻烦。像我这种远亲嫁进来的,毕竟在少数。这里的大多人家都已经十几年不曾出去过了。” 千户长朝皇城的方向一拱手。“夫人客气了。还是新帝爱民如子,才想出了这一举两得的法子。” “是啊是啊。如此明智的帝王才更值得咱们老百姓拥护和爱戴。” 质朴的村民们纷纷附和。“说得对!新帝可真是位难得的明君。” 里正家的又揭开另外一只木桶盖子。“大人千万不要推辞。这都是每家每户的一点心意,分给将士们吃的。” 千户长一看,竟是上百个蒸得大大蓬蓬的白面馒头。 “诶,这可要不得!我们都是领着朝廷军饷的人,可不能吃百姓家米粮。何况,还是这等好东西?你们快自己留着吃。” 里正家的急道,“大人,这都是刚蒸出锅的,不吃就太浪费了啊。况且,将士们干多了体力活,怎么也得补充一下?快拿着!” 千户长双手背后,退开一步,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几十辆物资马车。 “我们的吃食早都备好了。水可以喝,但口粮绝对不能吃。夫人莫要坏了军队里的规矩。” 一听千户长提到规矩,众士兵立时振臂,高呼三声。 “为人民服务!为人民服务!为人民服务!” 这还是摄政王妃一级一级传下来的口号。短暂的傻眼过后,村民们心里无不是无限感动。 东昭与天元两国内,同一时间,不同地点,截然相反的事例数也数不清,却在不厌其烦地一遍遍上演着 -- 是年,十一月初九。 东昭帝集结了四十万铁骑大军,兵分三路,从京城出发,挥师南下。 在接到密探送来的急报时,汶祁帝还在寝宫里,与道长研制炼仙丹。 汶祁国满朝上下,震荡不安。东昭军队强悍狠辣,在四国间都是出了名的。如此来势汹汹,且是四十万的庞大军力,要汶祁如何应对? 七皇子萧凌第一个拱手出列。“父皇,东昭此前屡屡犯我边境,这次又大举出兵,是狂妄到以为我汶祁无人了么?儿臣愿领兵出征,不将东昭人赶出汶祁,誓不回朝!” 左相却道,“七殿下请先息怒。汶祁国连年饱受干旱蝗虫之扰,百姓生活堪忧,恐再经不起一场大战的损耗了呀。 况且,东昭帝现今的目的仍不明朗。贸然与之硬碰硬,未必不会中了他的圈套。” 年迈的镇国将军气得瞪眼。“左相此言差矣。东昭大军来犯,还能有什么圈套?依东昭帝的德性,无非就是要汶祁割地赔款,俯首称臣!” 萧凌也是血性上涌。“是啊。都被人打到家门口了,难道还不迎战?!” “本相并非不想应战。而是纵观四国时局,东昭帝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汶祁,不免蹊跷” “哼。既然左相还看不明白,那便由本殿帮你分析分析。天元有宋楚煊坐镇,龙华国又路远,二者一时均且动不得。东昭帝遂想趁着两国政权更迭,无暇顾及汶祁之时,一举拓展疆土!” 台下几番唇枪舌战,台上的老皇帝却耷拉着眼皮,静默无言。倒不是他在权衡利弊,而是起得早了,正坐在龙椅里昏昏欲睡。 一直沉默的太子开口说道,“宋楚煊虽素有天元战神之美誉,可七弟你也不差。孤并不认为,东昭帝是单纯忌惮宋楚煊,而放弃攻打天元的绝佳时机。 国与国之间,从没有永恒的敌友关系,只谈利益。早年签订的和平盟约,而今已被东昭打破。若是七弟出征东昭边塞,而天元人也选在此时,乘虚而入呢?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第590章 东昭攻城 闻言,萧凌皱起浓眉。 “做事若总像大皇兄这般多疑,只怕许多决策都要被推翻,重新审视了?对天元新君和宋楚煊,七弟也算有所了解。他二人并非那等会在背后捅人刀子的阴险鼠辈。” 太子心里当然知晓,宋楚煊不会。可他却不能再任由着萧凌建军功了。 说起来,他的储君之位来得也容易,只因他是嫡长子。但,江山易攻不易守。有这么一位功高盖主的弟弟在,将来他如何坐得安稳? 太子笑笑。“七弟还是太年轻了,好意气用事。治国岂能是光看人品的?” 镇国将军重重一哼。这个太子不好好想着精进自身,倒是成天琢磨权术,研究如何打压自己人。 “那依太子殿下高见,汶祁便该是坐以待毙,等着东昭攻进都城再还手了?” “镇国将军莫要曲解了孤。边境沿线上,原就有二十万兵马驻守。难不成没有七弟出战,他们就是纸糊的了?孤只是提议,先以不变应万变,看看东昭下一步的计划再议。” 后面的朝臣小声议论。“二十万对上四十万,若不加以支援,岂不还是等死?” 左相连忙解释道,“东昭帝的野心和侵略行为,并不该由汶祁国一力承担。毕竟,他的目标是整座大陆。臣以为,与其全力迎敌,不妨先主抵御,再和天元斡旋借兵。” “这倒也是个法子,就是不知天元国会不会管了。如今兵临城下的可只有咱们汶祁。” 老皇帝打了个哆嗦,似是被这阵嗡嗡声给吵醒了。贴身大太监忙躬身询问。 “陛下,可要加件衣裳?” 皇帝摆摆手。“不必。刚说到哪了?” 太子抢先一步回道,“父皇,众位大臣正在商议是否该让七弟出征。儿臣的意见是暂且不要。七弟守在京城,才更能稳定人心。” 老皇帝坐累了。“嗯。就按太子说的办,必要时凌儿再出马。退朝。” 萧凌的目光闪了闪,不再多说什么。 群臣跪地恭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十一月二十四。抵达汶祁国境后,东昭大军便停在了城外十里处,安营扎寨。 虽然计划中真正的对象一早就是天元,但为了掩人耳目,不提前引起戒备,四十万大军最初仍会合力攻打汶祁。只待深入腹地,再分散三股执行。 第一日,东昭方派出几名子,到城下公然叫阵。 从日出到日落,不重样地骂了四个时辰。本以为会引得汶祁守军出城对抗的,结果嗓子都喊哑了,里面竟是连屁也没放一个。 东昭大帐内,建威将军一拍桌子。 “汶祁军可真是群缩头乌龟!都被人骂得狗血淋头了,还不敢出来应战。他们躲得了一时,还能躲得了一世不成?” 宁远侯沉吟道,“对方如此拖延,怕是在等七皇子的援军?” 灌下一口烈酒暖身子后,许校尉幽幽说道,“我看却未必。萧凌虽是一员猛将无疑,可惜生错了地方。有汶祁太子从中作梗,他今后恐也难有用武之地了。” “那还磨蹭个什么?明日一早,我们便攻城!” 受命主帅的卫将军盯着探子们昨夜画好的防御图。 “攻城的确事不宜迟。毕竟,我军不适应这里湿寒的天气,且粮草储备也有限。 但,攻城一方历来死伤惨重,乃兵家之下策。除了箭楼上埋伏的数千名弓箭手不说,瓮城内还会有多处藏兵洞。若是汶祁使诈,意图诱骗我军轻易出兵呢?” 建威将军身经百战,是以才会被东昭帝派去天元后方,以少敌多。 “这有何惧?我方只消派出几股先锋军,连续五晚,从不同方位偷袭。能否成功还在其次,关键是要让汶祁军日夜保持警惕。 待其精疲力竭时,再用抛石机向城中投掷整袋的火油。防御图上不是画出了汶祁军大营的位置吗?一旦落在那附近的火油被引燃,我们便同时发起总攻。 哼,办法是损了点,可我就不信攻不下来!” 卫将军不住地点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将军这一招该叫后院失火了?” 其余人听罢,也不由哈哈大笑。 接下来五日,东昭一方白天在城外变着法地叫嚣挑衅。有好几次,大军都将将攻到了弓箭手的射程范围之内。汶祁全员严阵以待,却是在刚要放箭时,东昭人又退了出去。 古代的箭在战场上优势显而易见,但弊端也十分明显。造价虽不算高,但射出去的也都是银子。何况,基本就是一次性的,要补给缺口也需要时间。 白天遭人疯狂试探,精神高度集中也就罢了。到了晚上,东昭又不断夜袭,还是打一枪就跑的阴招。整宿整宿地不能睡觉,令汶祁一众将士苦不堪言。 -- 第六日,四更天。 城楼上的士兵们实在困不行了,正迷迷糊糊打盹间,成百上千的灰麻袋已从他们头顶飞过,啪唧啪唧砸在地上。 营帐内,有人被声音吵醒。“外头怎么了?不会是东昭人又来偷袭了?” “别吵吵,让老子再睡会。” 那人噤了噤鼻子,又不由推他。“不对啊。这什么味儿?你快醒醒!睡觉能有保命要紧吗?” 才说到保命,帐外就亮起了簇簇火光。一颗颗通红的火球从天而降,瞬息间,已烧成一片。 “不好啦!着火啦!” “快!快都起来救火了!” 营区里顿时骚动异常。无奈火势太过迅猛,逼得好些人衣服裤子都来不及穿,赤着脚就跑了出去。帐子在外围的,还有不少受了严重的烧伤。 汶祁兵们被熏得灰头土脸,正一桶桶提水,灭火,就听远处雄壮的号角声响起,而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冲啊!” “敌军攻城了!敌军攻城了!弓箭手呢?!快去箭楼支援!快啊!” 汶祁方接连中计,几乎要崩溃,就连随身用的兵器也被毁损了不少。 杂乱无章之下,弓箭手们只得捡起尚未全被烧坏的箭,疾步奔向城门的方向。 第591章 全军覆没 六日以来,东昭就只派出了几千人滋扰对手,大部队都在后方以逸待劳。而东昭铁骑的名号更不是盖的。 骑着战马的先锋军汹涌而来,带起尘土飞扬,个个有如猛虎出闸。后面推着的则是临车和云梯等各种攻城利器。 “放箭!放箭啊!” 天光黯淡,准头本就不高。前方敌众我寡,而内墙又意外失火,奋战于第一线的汶祁兵们在士气上便已经输了。 东昭负责打头阵的虽也有人员伤亡,但小半个时辰内,十几只云梯就被架到了城墙上。 带头的将领第一个冲了上去。士兵们见状,斗志更加高涨。 “东昭全员听令!对敌人,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都给我冲!” “冲啊!” 看着东昭人不要命似的,如潮水一般涌上来,汶祁兵彻底没了希望。 反应慢一些的弓都还没来得及拉满,就被人一刀劈死。反应快的撒腿就跑,也顾不上什么家国大义了。 东昭将领鄙夷地啐道,“孬种。杀!这样的逃兵一个不留!” 顺着云梯爬上来的敌军越来越多。一盏茶后,城门已被人从里边打开,就连城墙上都换了东昭国的旗帜。 大批的东昭骑兵涌入,挥舞着手中的大刀,砍人头就跟割韭菜一样轻松。马下的步兵则是短刃相接,喊杀声冲天。空气中,股股浓郁的血腥味直令人作呕。 汶祁此处的守军只有五万。加之数日来的消耗车轮战,身体和精神上已完全不是东昭人的敌手。 声势浩大的东昭铁骑越战越勇,撕开汶祁一道道防线,横扫之势如入无人之境。 阴霾的冬日里,灰蒙蒙一片。唯有温热的鲜血,给这一场心惊肉跳的万人拼杀,染上了一抹亮色。却不是生的希望,而是死的召唤。 三个时辰后,一切重又归于平静。 胜利者们伫立在以人肉白骨堆积起来的尸骸山上。望着下面肢残遍野,血流成河的景象,他们没有生而为人的同理心,有的只是征服带来的变态快感。 汶祁五万人马,全军覆没。 城中百姓里,有银子,有本事的早跑路了。留下的战战兢兢躲在家中,却也没能躲过东昭士兵的烧杀掠夺。 永夜的尽头,终有黎明。在经历过漫长又黑暗的一夜后,第二日,这处被死神降临的人口大镇已是一座废墟。 城墙外,悬挂着一颗颗被穿成串的人头,死状各异而凄然。其间流淌下来的血迹再为那古老的一砖一瓦,刷了一层浓墨重彩的红漆。 大捷后的许校尉等人堂而皇之,住进了当地长官的宅邸。整休三日后,东昭大军又向着汶祁下一座城池,再度进发。 -- 榕城,太守府。 东昭人还未到,里面的哭啼声就已经不绝于耳了。 太守夫人瞪视着院中一排排各式各样的美女。“榕城还没失守呢,你们这就开始哭丧了?!” 莺啼燕泣止又止不住,只好改为抽噎,好不难过。 太守为难地看了一眼众人,都是城中有些姿色的大姑娘小媳妇。“夫人,这能行得通吗?” “不行怎么办?我这不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么?难道老爷也要步登州城的后尘?” 太守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身为朝廷命官,我本不该讲这些话的。可现如今,东昭攻城掠地,在汶祁各地大肆屠杀,然而京城却始终不来人支援。我们无异于是弃子了。哎” 太守夫人也叹道,“顽抗若是有用,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了呀。老爷,硬的拼不过,那咱们就来软的。虽说不战而降传出去的确不光彩,可这也是为了城中二十万人的性命考虑不是? 榕城除了丝绸,还盛产美人。正是血气方刚的男子就没有不爱好颜色的。说不定,东昭将领见我们识时务,能放大家一马呢?” 第一排美人中,一名十六七岁模样的英气少女气道,“这根本是妇人之仁! 榕城乃汶祁要地,岂有拱手让人的道理?如果太守早做准备,而不是只想着走歪门邪道,百姓与官兵并肩作战,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少女这一番话瞬间也燃起了其她人求生的勇气。 “就是啊。东昭兵们都是魔鬼。把我们献出去,难道就能不杀你们了?真是异想天开!” “一群大男人缩在后头,反倒牺牲我们女子当贡品。如此贪生怕死,都没有羞耻心的吗?!” 太守夫人拍桌喝道,“够了!战就一定能赢了?失败后的下场,你们还不是一样?没有朝廷援兵,你告诉我,榕城又能坚持多久?” 她转眸,盯着第一个带头顶撞的少女质问。“要求男人为国捐躯,那你为何不行?” 英气少女瞥了一眼太守夫人身后。“太守之女才是榕城第一美人。那她又为何不行!” “母亲” 一道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妙龄女子拉了拉夫人的衣袖。 做出这种奴颜卑膝的事情,太守脸上也倍感无光,只好坐在椅子里长吁短叹。 “你!” 太守夫人被这话一噎,指着她的鼻梁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念着你这张面皮还有些用处,我今日便不教训你。来人,把她们都带下去,好生打扮。特别是这一位!” -- 两日后,东昭铁骑踏入榕城地界。 出乎卫将军几人的意料,榕城非但没有厉兵秣马,磨刀霍霍,反倒是城门大开,一副恭迎他们到来的架势。 许校尉细眼一眯。“小心有诈。” 宁远侯的战马在军阵前来回踏步,鼻孔里不时喷着热气。 “这榕城太守莫不是还想来个瓮中捉鳖?哼,真把咱们当傻子耍呢!” 然,他们都想多了。只见,榕城太守立身于城楼上,手中挥舞着白巾,身旁则是一众环肥燕瘦的美人。艳丽清凉的打扮,与此刻的战争年代全然不符。 “远道而来的各位东昭壮士们!本官乃榕城太守。榕城不会与你们为敌,并且承诺让你们顺畅通行。 为表达友好之意,本官已在府上备好了酒菜,还有城中三十位最美的美人作陪。希望你们能够感受到诚意,放过无辜的百姓。” 第595章 狮子开口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太子皱了皱眉。“自然是孤。” 许校尉挑唇。“既然如此,为免人多口杂,我们便只跟太子谈。您看,东昭不也就本将跟宁远侯二人么?” “是啊。该商量的,想必太子早都商量好了。那就咱们三位速战速决。” 萧凌轻哼。“本殿也留下。” 许校尉不言,狭长的柳叶眼只望着太子讥笑,嘲讽意味十足。那眼神,那笑就好像在问,到底谁才是汶祁国真正的储君? 太子被刺了下眼。虽还不至于这么轻易就被挑拨了,却也十分膈应。 萧凌与他历来政见不统一。在谈和一事的态度上,更是南辕北辙。即使放开储君之威不提,要想达成自己的盘算,也得先过了萧凌这关。 有他在,可不是二对二的势均力敌,而是一对三的举步维艰。 “七弟,孤一人尚且应付得来。你也同大家一道,在外等候。” 宁远侯当即夸赞道,“殿下够爽快!去拿一张汶祁地图来。其余人都退下。” “是!” 等人都走了,偌大的正厅里一时安静非常。 一根手指轻轻点击着桌面,许校尉眼睛转了转,率先开口了。 “太子,我们闲言少叙,不妨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汶祁要和谈,无外乎是想东昭撤兵。而撤兵也不是不可以,端看汶祁帝肯用多少来交换了。” 被许校尉一针见血地道明底线,太子神色一怔,随后反问他。 “那东昭想要什么做交换?” 宁远侯半眯起眼,掰着手指头数道,“在回答要什么之前,本侯先来和太子算一笔账。 你看,我们东昭这次派出了四十万的兵,跋山涉水来到汶祁。这么些人,光是日常的粮草嚼用就得多少?战场上损耗的兵器又多少? 伤亡的人员家属,要发银子抚恤?空下来的人头,后续还得补齐。这要补齐,势必就得征兵,操练” 太子心里暗骂他无耻。只榕城一地,搜刮来的钱财就不计其数了。况且,战是东昭先挑起来的,可最终的费用却全部要汶祁出。这不就是狮子大开口的前奏么? “呵,宁远侯这话说的,倒像是汶祁国请你们来的似了。” 许校尉也在旁敲边鼓。“殿下,结果就摆在这呢,过程又有何所谓?天下诸事,本就由胜者说了算。今日太子能与我二人坐在一处商谈,而非萧凌,不也是因为您乃储君之争的胜者么?” 太子垂眸不接话,只轻抿了一口茶水。 “所以,宁远侯这笔帐算好了没有?” 宁远侯笑笑,遂执起桌上的一支毛笔,在摊开来的汶祁地图上画下一道,又在几处圈了几圈。 “太子请看。” 看着那条蜿蜒的红线,太子大惊失色。“你们,你们这是要汶祁的半壁江山啊?!” 许校尉点了点那几个小圈。“还有这几处的玉石矿和铁矿。” 太子怒吼一声。“这不可能!东昭也别欺人太甚了!” 宁远侯瞬间冷下脸来。“太子,要谈和的是你们,这会嫌多的还是你们。找我们过来,又不拿出诚意,到底是谁欺人太甚?许校尉,你这便回去集合大军!” 太子赤红着眸子,据理力争道,“宁远侯如此武断,岂有半分和谈的意思?难道,无论东昭张口要什么,汶祁都该给吗?” “本侯武断?那好。太子便说说看,汶祁国出得起什么?” 宁远侯把笔递给他。太子握着笔,只感觉手上有千斤重。沉思许久,他才在地图上又画了一条线。 许校尉大笑。“太子是和我们逗闷子呢?连我们要的三分之一都不及。十五座城池就想打发我们走?别忘了,东昭仅在一月内便已攻下十城。要再夺五城,左不过是半个月的事!” 太子无力地闭了闭眼。“这几处玉石和铁矿的年产,已经占汶祁国库每年收入的六分之一了,其价值不可估量,可以附加给东昭” 宁远侯与许校尉对视一眼。“既然太子有商有量,那我们也不能太霸道了不是。这样,再加东昭边境线上的这十座城池。” 望着舆图上的一区一块,如同割猪肉一样,太子心头发酸,只想出去透口气。 “这般大的决定,孤一人也做不得主。不妨先暂停片刻,也好容孤跟幕僚们商议一番。” “也罢,那就半个时辰后见。” 正厅外,萧凌一踏出房门,便跟侍卫头也不回地走了。 众人只以为他是被太子薄了面子,也不敢上前阻拦。正都在一侧偏厅里静静候着,就见太子垂头丧气地进来了。 太子此番带来的都是自己平日信任有加的心腹。这会萧凌不在,也没人太在意。 第三日的拉锯战就这样开启了帷幕。 双方的条件均是一变再变,令汶祁太子不得已数度进进出出。谈到最后,东昭一边仍就两座防御要塞,僵持不下。 太子衣衫微皱,鬓边汗湿,已是焦头烂额。他不无愠怒地问,“孤实在想不通了。这两地分明是位于汶祁与天元的边境,东昭要来有何用?” 宁远侯浅笑着回答。“太子总算是问到点子上了。那本侯也不瞒着太子。东昭的下一个目标正是天元。长期管辖这两座城池,于东昭虽然无益,但由此攻入天元却是极佳的选择。” 太子这才恍然大悟。“可汶祁与天元早有和平盟约在先。若这两处被东昭占领了,天元会作何想?” 许校尉故作吃惊道,“太子乃汶祁国的太子,凡事自当以汶祁的利益在前。 何况,此次汶祁有难,你们的好盟友天元帮忙了么?倒是这回与东昭有了交情,将来殿下有事,东昭自会助一臂之力。” 汶祁太子还没有蠢到会相信谈判桌上的客套话。不过,方才宁远侯透的底,却是给了他一个主意。 “念着二位如此坦诚,那我们便各退一步。这两座城池仍归汶祁国所有,但可许东昭军队借道,进入天元。两位将军,意下如何?” 宁远侯顿时拍手。“好,一言为定!” 第596章 真是恩爱 再次从正厅中出来时,太子只觉身心俱疲。一双脚也如同踩在棉花上,微微踉跄,落不到实处。幕僚担忧地要上来扶他,被太子摆摆手止住了。 他抬眼,望了望黑沉沉的天色。“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已经酉时二刻了。” 一阵春风得意的笑声由远及近,毫不加以掩饰。太子的挫败亦被随后而来的东昭二将衬托得更加明显。 宁远侯中气十足地调侃道,“还说要速战速决呢。这一眨眼的工夫,天都黑透了。我们这便往榕城赶了。狼堆里夺食,再晚怕是连一口饺子也抢不上啊,哈哈哈。太子也回去过年。” 太子只是笑笑,再没有多余的精力与之应付周旋。一天之内,汶祁谈丢了三十座边城和数处矿藏不说,还即将失去四国中唯一可能联合的盟友。他,笑不出来。 许校尉摇摇手中的羊皮纸卷。那是双方都签过字,也盖了大印的停战协议。 “太子,本次和谈愉快,后会有期。” 太子微一颔首,勉强挤出两个字来。“不送。” 东昭一行人旋即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冬日里的风,寒凉彻骨。望着前方已经模糊成一团的背影,太子定定怔了几秒,不知在想些什么。 -- 谈判用的别院距离榕城仅十里地。几人驰骋在官道上,说说笑笑间,便已抵达了城门口。 半晌也等不来点头哈腰的守城兵,宁远侯冲着城楼方向大喝。 “本侯爷回来了,还不快开城门?这帮兔崽子,将领只三日不在,就敢无所顾忌,放松懈怠了。明天不把你们往死里练,老子我跟你姓!” 又顿了片刻,才有一名小兵疾跑着迎出来。“来了来了!” 宁远侯聚起浑身的怒气,一脚踹在他胸口上。“娘的,人呢?都死哪儿去了?敌军若是趁夜攻过来,就你们这德性,还不得被一锅端了?!” 小兵半点不敢接茬,赶紧颤巍巍从地上骨碌起来,跑去推城门。 许校尉扫了一眼四周,总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先前和谈的得意都被火气冲没了,宁远侯骂咧咧的,这会却根本顾及不到。 进城又跑了一小段路,打头的许校尉突然勒马。 宁远侯在后不解地问他。“怎么了?” 安静太安静了 “侯爷,你不觉得城中静得很诡异么?临走前,我们可是再三嘱咐过的。要造出四十万人马的声势,唬住来谈的汶祁人。” 一股邪风吹过,带得一张白纸在暗夜里旋了几旋,最终卷在许校尉的马腿上。 骏马本能地退开两步。许校尉却像是被这再寻常不过的动作惊到了般,猛一回头。 “宁远侯?” -- 正当汶祁国与东昭国的战事进行得如火如荼之时,远在天元的林娅熙小日子却过得极为不错。 如今,她不仅仅是尊贵的摄政王妃,还担着各种京城内的新兴头衔,什么形象设计顾问,品牌大使,塑形师,膳食营养搭配家等等。哦对了,她还刚刚在朱雀街上开了一间热瑜伽会所。 这日一早,林娅熙才动了一下眼皮,就被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电晕了。 “王妃醒了?” 少女的眸子睡眼惺忪,刚睁到一半,一个清凉的吻便落在了她额头上。 “唔王爷怎么又旷朝呀?” 听着这慵懒中,又黏糊糊带一点娇气的问话,宋楚煊身体一紧,伸臂将人搂住。 “小坏蛋,又勾引本王。” 林娅熙拧着眉,嗔怪道,“宋楚煊,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哇。我说什么,做什么都要被你讲成是勾引。那你干嘛那么好上勾?你原先的定力呢?” “还不都是因为王妃你魅力太大,专克我的定力。” 男人低笑着凑过来,又要攫住她的粉唇,被少女侧头躲开了。 “歪,你控制一下你寄几好吗?这都是本月第几次罢朝了?皇上他才登基没多久,正是需要你的时候。” 宋楚煊仍赖着人,不肯松手。“本王这是给他历练的机会,早晚都要独当一面的。本王也时刻需要王妃,还请王妃体谅一下。” “是么?” 林娅熙妩媚一笑,直晃得男人忘了呼吸。下一秒,他便被人反压在了身下。 少女咯咯笑完,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王爷,我也得给你历练的机会呀,早晚都要独当一面的。” 拍拍他的胸膛,林娅熙麻利起身,翻出危险区。 闻着那一缕飘远的馨香,宋楚煊躺在床上,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妖精。” 穿戴齐整后,林娅熙坐去桌边用早点。见是某个索求不满的男人出来了,她和没事人一样,亲手给他盛了一碗薏米山药粥以示好。 “王爷,快来陪我用膳。” 宋楚煊暗暗磨牙。这女人还真是将妖精的精神贯彻到底了。 “好啊。难得王妃兴致高,可是打算要喂本王?” 侍女们纷纷羞红了脸,转过身去。王爷平时对谁都冷若冰霜的,唯独对王妃的热情好似永远也使不完。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男人啊? 被无数女子艳羡着的林娅熙却并不领情。她眯起眸子,笑道,“你们都下去,再把门带好。” 春梅几个而今不是做了铺子里的大管事,就是在暗卫营中带队。贴身伺候人的王府侍女都已被换了一拨新鲜面孔。 宋楚煊自是不喜她们靠近的,但也不能再叫男侍卫出入。磨不来林娅熙的帮忙,大多时间便只得自力更生了。 “好的,王妃。” 几人出去后,门内便传来阵阵窸窸窣窣。听不清是说话声,还是别的什么。 “王爷和王妃可真是恩爱,而且哪哪都般配。简直就是话本子里才会有的爱情啊。” 门内的动静逐渐加大。一名年长些的丫鬟红着脸道, “王爷日日都缠着王妃。若非我亲眼所见,真的很难想象,那般清冷孤傲的天神也会有迷恋美色的时候。” “可我们王妃也丝毫不逊色啊!光是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就足够抓人的了。再看那身段,啧啧。每次一为她更衣,我都怕会喷出鼻血来。” “嘻嘻。原来,不只我一个人会这般想呀。” 第597章 带你回家 几个小丫头都嘿嘿捂嘴偷着乐。不成想,就快令她们喷鼻血的不是高大绝美的宋楚煊,而是明艳尤物林娅熙。 又是咚一声钝响。 房内的激烈程度引得几人忍不住回头,却见门哗啦一下子,开了。 少女一边搓着手,一边神清气爽地往外走。反倒是男人的衣袍上略略发皱,似是方从地上站起来。 “好了,我今早要赶去教瑜伽课。你们就在王府里,该干嘛干嘛。” “是,王妃。” 林娅熙抱着暖手炉,钻进马车,一路顺畅,抵达了朱雀街。 瑜伽馆内,淡淡的熏香交织着流淌的琴乐,清贵而又高雅。一层陈列的主要是瑜伽服饰及用具,香氛,以及从四国淘来的精美小摆件。价格虽然不菲,却仍是令京中众贵女们趋之若鹜。 再上到二层,大片的金辉倾泻而入,照得满室通透亮堂。在这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上,居然只看得见两样东西,梨花木打造的地板和一整面墙的琉璃镜。 私心里,林娅熙并没有要通过瑜伽馆来赚大钱。而是能够拥有一间自己的舞蹈室,一直是她毕生的梦想。 现代时,她离这个目标还差得老远。来到古代,却被一个名叫宋楚煊的男人轻而易举实现了。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在一个月后就变为现实,没有女人会不感动。 此刻的二层,正坐着三十几名妙龄少女。一见是她,室内立刻叽叽喳喳起来。 “摄政王妃来了!” 永阳伯府三小姐抢着问道,“上回听说王妃病了,我们都很担心呢。王妃今日没事了吗?” 林娅熙老脸一红。她哪里是生病了,还不是被那厮纠缠着,压根走不开? “风寒而已,没事的那日却害得你们白跑一趟。抱歉啊。” 这些人早都是熙公主的小迷妹了,闻言连忙摇头。“公主可万不要如此说。您肯将瑜伽的技艺和经验传授给大家,我们感恩还来不及呢。” “是呀。每次一练完,我都觉着身体轻快不少,脸上的皮肤也慢慢变紧致了呢。再搭配着使用云想·花想的产品,效果更是事半功倍!” 馆内的四角都被数个暖炉烘着,宛若初夏。 林娅熙褪去斗篷,内里穿了一身由她亲自操刀设计的艾绿色新款瑜伽服。优美如一只天鹅般,走至场地中央。 “运动排汗不仅对皮肤好,对身体健康也十分有益处。有利于增强体魄,从而避免许多常见的病症。” 说到少得病,她心虚地摸摸鼻子。都怪那个不懂节制的男人,坏了她一世英名! “来,都到垫子上,跟我一起进行呼吸练习。放松” 一个时辰后,瑜伽课结束。 房间里的温度,加上高强度动作后出的汗,令少女们脸蛋上都粉扑扑的。 “辛苦王妃了!” “哇,今天新学的这几个姿势都好难。看着公主做,还以为很容易呢。结果,自己的腿完全抬不到那个高度啊。公主的身子好柔韧呀。” “公主不是说,勤加练习就好了嘛。听仙女的准没错。这两天在府中,我可得多练练,再让丫鬟帮忙压压。不然,下一节课又要跟不上了。” 一侧休息区里,等候的侍女们先后陪着自家主子更衣整理。林娅熙就没那么麻烦,只裹好来时的白貂皮斗篷。反正她出门就坐车,再下车也就到家了。 待众人都收拾妥当,少女们才成群地踏出瑜伽会所。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林娅熙夹在人群中间,也正与人说笑,就听不远处有人唤她。 “王妃。” 街对面的紫檀木马车里,走下来一名高大男子。一袭墨绿色的披风,领口处滚了一圈极细极细的金丝边,满是骄矜与贵气。但跟露在外面那张无可挑剔的面容相比,世间万物皆要沦为陪衬。 只要不是忙于国事,闲下的时间里,宋楚煊都只想和林娅熙腻在一起。 他承认,他沉迷于少女的美而无法自拔。有这个女人在,他终究做不得帝王。因为,他色令智昏,他会从此君王不早朝。 知道她在瑜伽会所,也知道她马上就回府了,可宋楚煊就是等不得,一刻也不想等。他要早一点见到她,越快越好。 男人在马车里,坐了有一炷香。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目光坚定而又期待地落在瑜伽馆的门口。当一群女子笑闹着出来时,他的心就怦然跳得厉害。 即使在万花丛中,即使穿着最素色的衣裙,宋楚煊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再移不开视线。 少女的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纵然有再多光环加身,他想,他才是这世上最幸运之人。 看见那辆熟悉的马车和车外最熟悉的人,林娅熙有甜蜜,有害羞,更多的还是骄傲。心底叫嚣着一股冲动,她想要对全世界大声宣布,那个无与伦比的男人是她的。 少女中间有人轻呼。“喂,快看。是摄政王诶!” 朱雀街上不许停车。她们的马车都只能等在几十丈外的入口处。 在迎接燕国使臣队伍时,二人一见钟情。再以旋风般的速度相恋,最终用一场世纪大婚,互许终身。这些早已是天元国家喻户晓的传奇了。 嫉妒和不甘都不得不揭过,为今剩下的唯有羡慕跟祝福。 侯府二小姐笑嘻嘻地打趣道,“王妃,摄政王来接您回府了呢!” “我天。摄政王对王妃也太温柔,太深情了。能得摄政王如此相待,王妃上辈子必定是菩萨转世呀!” 林娅熙不禁羞恼,推开两人挽着她的手臂。 “去去去,脑补什么呢?他不过是顺路罢了。” “明明是爱你爱得死去活来。听见王妃这般说,摄政王该要伤心喽。” 另一名少女更为夸张,撑着耳朵笑道,“你听,那是什么?是心碎的声音啊!” 正聊得起劲,有眼尖的赶忙出声提醒。“快别说了。摄政王过来了。” 众人立即退让出一个三尺见方的空间。 果然,下一瞬,宋楚煊便迈着长腿到了。目不转睛,漂亮的凤眸只注视着孤零零的林娅熙,仿若其她人根本都不存在。 男人眉目舒展,轻柔地开口。“王妃,为夫专程来带你回家了。” 第598章 心都化了 被围观,又被打脸,林娅熙似乎都能听见周围少女心中疯狂的尖叫声。实在扛不住他柔情的对视,林娅熙低着头,只应了句好。 宋楚煊单手揽过她的肩膀,由所有人目送着,朝街边的马车走去。才走出几步,便似察觉到了什么不对,男人剑眉微拧,侧头望下来。 “眼下已经入冬,王妃却穿得好生单薄。出过汗,再吹风,是要染风寒的。” 林娅熙知道,他是关心自己,遂嗫嚅着解释。“练完瑜伽很热的嘛。而且上个马车就到的工夫,也吹不着风的。” “那你也不能这般不爱惜自己。我见了会心疼。” 宋楚煊一面说,一面用长指解着披风。不等林娅熙再反驳,一件宽大厚实的男子外披便罩了下来,将她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当着这么多熟人的面呢,少女的小脸霎时红了个透。林娅熙暗自咬牙,这男人真是霸道得恰到好处。 “外套给了我,那你怎么办呀?” 宋楚煊会心一笑,抚着她发烫的脸颊,附在耳边,轻语了句什么。 那一瞬间,吃瓜女孩们彷佛看到了百花齐放,繁华似锦的盛景,纷纷捂住被撞乱的心口,陶醉地痴痴望着二人。 殊不知,男人说出口的话却很是无赖。 “本王的体魄有多好,旁人不知,王妃还不知么?” 林娅熙嘴角一抽。是啊,何止是好,简直好到令人发指。 想她两世为人,还从没有向哪个恶势力低过头。但在面对每晚化身为狼的宋楚煊时,自己极尽求饶的嘴脸真可以说是不忍直视了。 林娅熙欲哭无泪。生怕他再讲出什么令她窘迫的话,只得慌忙打岔。“那个王爷我们还是快走!别再刺激这群单身狗了。” 无奈,男人的披风太长。少女刚一迈开步子,脚踝就被绊了一下,随后竟以一个狗啃泥的姿势,直直朝前栽去。 贵女们惊呼。“天啊!” “王妃小心呀!” 脑中正想着自己就要扑街的画面,身子却是落进了一弯强而有力的手臂里。 宋楚煊轻松将她捞起,再一换手,林娅熙便已经双脚离地,直接被人打横抱走。 “王妃这般毛手毛脚的,叫本王如何能放心?还是由为夫抱着你走。” 少女这会撞墙的心都有了。好端端的,他为什么非要来秀一波恩爱啊!而自己还偏偏不争气,平白递给他展现男友力爆棚的机会。 林娅熙脸上挂着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那还不快走?!” 看着怀中娇人儿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宋楚煊低笑。“好,如王妃所愿。” 待到马车渐渐驶远了,女孩们这才敢抓着彼此的手,齐齐大喊。 “哇,太甜了,太甜了!甜到我心都快化了!” “啊啊啊,嫁人就当嫁摄政王这样的!” -- 从瑜伽馆回府的第二日,林娅熙便被男人说中,病了。 宋楚煊坐于榻边,一只手搭在她额头上,另一只手与她十指交握。 “熙儿,还难受吗?怪我昨日不该让你在风口里,站那么久的。” 林娅熙小脸酡红,头也是晕晕的。她微笑着嗔道,“我没事啊。不过就是发烧而已,忍忍就好了。只是得要委屈王爷,这两天先住到其它院子里去,免得被我过了病气。” 宋楚煊置气说道,“本王哪也不去,就留在汀雨轩,照顾王妃。” 少女七分触动,三分好笑地看着他。“王爷要照顾我?王爷的心意我收到了,但伺候人的琐事还是让府里的丫鬟们来。” 虽然没有说全,但她话中的潜台词,宋楚煊可听明白了。像他这种侯服玉食长大的,岂会照顾别人? “但凡本王想做的,还无有做不好的。即使从前不会,为了熙儿,本王也愿意去学。” 那么骄傲的人啊,甘愿为她尝试,为她付出。林娅熙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小脑袋在他掌心里蹭了又蹭。 “王爷” 少女的嗓音本是清丽柔美的。因着染病而添的一丝沙哑,令她听起来更多了一种别样的风情。 宋楚煊背靠在床柱上,将人连着被子一同拥紧在怀里。 “小傻瓜,好好养病,别总胡思乱想。我这就让夜鹰去太医院,请谢院正过来。” 林娅熙将头抵在他胸口上依偎着,鼻子里囔囔的。“不要了。又不是没感冒过,多睡几觉就好了嘛。” 宋楚煊知道她是不想喝苦汤药,遂点点她的鼻尖。“王妃若是不想喝药,那就快些好起来。嗯?早膳时就说没胃口,午膳不许再不吃了。想吃点什么?本王立即命人去做。” 林娅熙确实吃不下,想了想才说道,“上次和王爷出去踏青,回城后喝的那碗酸鱼汤挺好喝的,跟别处的味道都不一样。” 宋楚煊喜道,“好,马上买!那王妃先再多睡一会。等下我来叫你。” “嗯。” 得了令的夜鹰火速赶往城郊某处小吃摊,不想却扑了个空。 半个时辰后,等他垂头丧气地回来复命时,宋楚煊正坐在书房里批奏折。 见他两手空空,男人不由皱眉。“怎么如此之慢?汤呢?” “回王爷,那家摊子的摊主不在了。” 宋楚煊把毛笔一摔。“不在了,你不会去找?” “王爷,是不在人世了。” “那他家人呢?总也有会做的?” 夜鹰抿嘴。“那人是一脉单传,且无妻儿老小。” 男人口气幽冷。“所以,你是在告诉本王,王妃要喝的酸鱼汤秘方失传了?” 夜鹰几不可察地点点头。老天爷不让王妃喝汤,他也没辙啊。 见宋楚煊怒气冲冲,起身就往外走,他忙问,“王爷,您要去哪儿?要不,属下让王府里的厨子试试,或者进宫找御膳房做?” 宋楚煊顿住脚。林娅熙说了,那碗汤的汤头很特别,跟别处都不一样。而同她一起喝过的,只有自己。 “你来厨房,给本王打下手。” 啥?!王爷爱得深沉,竟是要亲自下厨吗?夜鹰嘴巴张大,都能塞下一整颗鹅蛋了。 第599章 亲自下厨 两个大男人来到灶台前。夜鹰指了指一旁战战兢兢的厨子。 “君子远庖厨。王爷您不用动手,一切指挥他做就好了。” 想到林娅熙笑他不会照顾人,又想到她好不容易才有了点胃口,指名说要喝这碗汤,宋楚煊瞪着一排排锅铲,像战场上应对敌人似的。 “不必。你先将鱼处理干净,余下的都由本王来。” “是” “还有你。” 被叫到的厨子登即腿软跪地。“奴才在。请问,王爷有何吩咐?” 男人负手,昂着头道,“你负责给本王讲解,这些,还有每种调味料都是做什么用的。” 夜鹰一头黑线。王爷啊,您这般确定能让王妃好得快么? 厨子被赶出来时,心里还在止不住感叹,王爷对王妃的宠爱可真是没得说。还没有哪家男主子,会为个夫人头疼脑热就亲手做羹汤的。何况是皇亲贵胄的摄政王? 厨房里,宋楚煊傲娇地站在砧板前。一刀下去,连鱼带板竟都被震碎了。 夜鹰扶额。王爷这是使惯了兵器,轻飘飘的菜刀在他手中就跟片羽毛似的。 他连忙收拾好溅到各处的鱼肉泥,赔笑说道,“属下再拿一条过来。这些留着,等会做鱼丸正合适。” 宋楚煊抿唇,与面前的第四条鲢鱼相对无言。 夜鹰斟酌着开口,再次轻声建议道,“王爷,切菜和杀敌还是有区别的。毕竟,对敌人那是有仇,但这碗鱼汤却是为王妃熬的。您所注入的感情,她多少都能感受得到。” 宋楚煊瞥了他一眼,再回眸,手上的动作果真轻柔了不少。“你倒是懂得多。” 夜鹰腼腆地挠挠头。那是王爷您不食人间烟火啊。 “怎么说,属下也是成了亲的人了。跟着春梅,柴米油盐自然都接触过一些。但是,属下可从没有如王爷这般,为她做过饭。” 宋楚煊无意于打听二人的婚后日常,但夜鹰的话却是取悦到了他。男人唇角轻勾,照着厨子教的,在鱼身上浅浅划开几道,以方便入味。 葱,姜,辣椒等配料都是夜鹰切好的,宋楚煊只管煸炒出香味就行。谁知,只一眼没看住,油便被倒了大半锅。 夜鹰额角直抽抽。林娅熙要喝的是汤,不是油啊!看来,人无完人这句话的确不假。想不到,世上也有他家王爷办不好的事。 一帮厨子徘徊在外,随时等待召唤。就听门内一会叮叮哐哐,一会刺啦刺啦。猜不出里边是个什么情况,可又不敢走进去瞧。 时辰过半,烟囱里突然冒起了黑烟。紧接着,duang一声巨响! 再然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厨房门被推开,宋楚煊缓缓走了出来。绝代风华犹在,只是高贵的玄色衣襟上多了一层灰扑扑的东西。束起的墨发也掉下来一缕。 众人慌忙低头见礼。“王爷。” 男人不无嫌弃地对着身后道,“嗯。把汤交给侍女,你便下去整理。” 跟着一同出来的夜鹰可就没他那么从容了。头发毛燥燥的,脸上也被烟熏黑了好几块。 “是,王爷。” -- 汀雨轩内,林娅熙也被那一声石破天惊的duang给吵醒了。 她揉揉眼皮,撑起半扇身子,去看外面的天色。“刚刚那是什么声音?王爷呢?” 丫鬟笑吟吟地走进来,给她倒了一杯温茶。“王妃醒了。王爷正在小厨房里,给您煮鱼汤呢。” 鱼汤?想起临睡之前的对话,林娅熙不禁吞咽了下口水。她都已经病了,就别再拿黑暗料理来整她了。 “王爷为何要自己做?”买外卖它不香吗? 丫鬟捂着嘴傻乐。“因为王爷对王妃您一片痴心呀。” 正说着,宋楚煊已经踱了进来,手一指炕桌。“汤放下,你们都出去。” “是。” 来了来了,还是来了林娅熙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唇角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见她这般娇弱的样子,男人瞬间心疼到不行,一大步跨上前。 “好好躺着,不要动!要做什么,都让本王来。王妃感觉可好一些了?” 少女乖巧点头,又看着他前襟上的灶灰。“好多了。王爷这是怎么了?” 素来有洁癖的宋楚煊这时才发现自己的狼狈。他边优雅地脱外袍,边解释着说, “王妃想喝的酸鱼汤找不到了。本王便按着记忆中的味道,熬了一碗。” 男人穿着纯白的里衣,将炕桌摆放好,再端着碗坐到榻边。 “熙儿,来尝尝本王的手艺?” 看着宋楚煊轻轻舀起汤,再放到嘴边认真吹凉的侧颜,林娅熙鼻子发酸,心也随着狂跳不止。今生能得他这份偏宠,就是叫她喝毒药也义无反顾了。 男人将汤匙喂到她唇边,凤眸里隐隐含着期待。 少女张开嘴,一口喝了下去。又酸又咸,令她整个人都不好了。索性她现在口里没什么味,趁着味觉迟钝,这才没当场吐出来。 咽下之后,林娅熙甜甜一笑,一脸满足。 眼前这只粉嫩又可爱的猫妖是他的,宋楚煊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秀发。“这么喜欢?” 少女带着鼻音说道,“喜欢啊,很喜欢。王爷这般待我,我都无以为报了。” 宋楚煊吻上她还略微发烫的额头,许久,唇才离开。 “傻瓜。你肯嫁给我,愿意与我共度余生,便是给我最大的回报了。” 听着两人同步的心跳,林娅熙正感动呢,下一刻便又悬了起来。 “先不说这些,本王得将王妃喂饱才行。来,再多喝几口,嗯?凉了就不好喝了。” 看着少女小奶猫一般,一口一口喝着他亲手熬煮的汤,宋楚煊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好喝吗?” 顿了两秒,林娅熙诚实回答。“很开胃,最适合生病的时候喝呢。要不,王爷也尝一尝?” 对上她鼓励的小眼神,男人笑着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宋楚煊本就口味清淡,此刻酸酸咸咸的一入口,他便意识到自己调味料放多了。脸上的表情色彩斑斓,转头就要将汤吐掉。 林娅熙忙拉住他。“诶,别浪费了啊!” 樱粉的两片凑了上来,压住宋楚煊的。少女闭起眼,主动加深着这个吻。酸咸得发苦的味道随即被甜蜜所取代。 宋楚煊亦紧紧搂住她,和她拼命争夺着口中的汤。他真的好爱这个女人,爱到可以不惜舍弃一切 第600章 出了问题 渡来渡去的汤最终也不知是进了谁的胃。再分开时,两人都已是气喘吁吁。 林娅熙尚且病着,宋楚煊知晓她承受不住。“我让厨房再备些别的清淡吃食。这一碗就不喝了,乖,对身体不好。” “嗯。” 原以为只是一场小风寒,不料少女这一病,却是在三四日之后还没有好利索。 宋楚煊慌了,不顾林娅熙的反对,执意招来了谢御医。 林娅熙窝在床上笑他。“我明明都已经大好了,是王爷你非不许我下地走动。不吹风,不见太阳的,是个正常人也要生病了。” 宋楚煊瞪她一眼。“胡说。王妃哪里是好全了?自己的额头还烫着都不知道么?” 少女撅起小嘴。“哼。要我看,王爷就是冬日里偷懒,借口不想去上朝。” 男人捏着她挺翘秀美的鼻梁骨。“本王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无需找理由。王妃一日不好,我便一日不离你身边。” 听言,林娅熙立刻双手交叠,摆出一个求神拜佛的姿势。“求求各路菩萨,快些显灵让我好起来,将这号缠人精送走。” 二人正浓情蜜意间,有丫鬟在门外温声禀道,“王爷,王妃,谢御医到了。” 林娅熙忙一手推开他。宋楚煊也就势坐直了身子。“快请!” 谢御医手上提着只很有些年头的药箱进来,一进门就行了个大礼。 “微臣叩见摄政王,摄政王妃。” 宋楚煊心中急切,连语速都比平日快了些。“免礼。院正来给王妃看看,为何发热持续不退。” “是。” 谢御医将药箱放好,坐到床边的圆凳上,又用一张素白的帕子盖住林娅熙的手腕,这才敢探脉。 感知到手腕上的轻颤,少女扬眉,对站在他身侧的男人笑道,“王爷,我口有点渴了。能不能请你帮我调一杯蜂蜜姜茶呀?最好不要太甜了。” “好。王妃稍等,我马上回来。” 摄政王对自己的王妃竟然如此言听计从。谢御医心下诧异无比,但男人一被支开,他倒也可以警铃解除了。 林娅熙闭目躺着,开始还不甚在意,可时间一长,她便渐渐觉出了不妥。普通的感冒会需要德高望重的御医号脉号这么久? “院正大人,本妃的身子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谢御医收回手,不自然地笑笑。“王妃的体质尽管弱了些,却并无甚大毛病。您这么年轻,冬季时节多进补些生血之物即可。” 林娅熙看得出,他在同自己打哈哈。此前因为北宫沉雪,二人曾经有过交道。只是碍于燕国熙公主的身份,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再欲追问,宋楚煊已然折返。瞥见窗纱上映着的挺拔身影,谢御医忙起身拱手。 “王妃,微臣会给王爷开一张药方。具体该要注意的,也会一一交代清楚。还望王妃多注意休息,微臣这便告辞了。” 看着他匆匆出了房间,又在门口领走宋楚煊,少女不禁蹙眉。谢御医一生侍奉过天元三代帝王,不该是这般不稳重之人。那他神神秘秘,瞒着自己的会是什么呢? 躺在床上,林娅熙听不见两人交谈的声音,也不知晓他们又去了哪里。几十秒后,外头隐隐约约传来一声脆响,似乎是有瓷器碎裂了。 她眯着眸子静等。不一会,宋楚煊如常地进来,可手里却不见她要的东西。 “谢御医走了?” 男人看懂了她的眼神,浅笑道,“嗯,本王刚送了送他。方才王妃要喝蜂蜜茶,我一时心急就用了沸水。等下,侍女会再换一杯温的过来。” 见状,林娅熙也如常接道,“难怪。蜂蜜确实不该用沸水冲。” 宋楚煊神色不明,弯腰替少女掖好被角,又留恋地在她唇上啄吻了几下。 “朝廷那边还有点事,我得先去书房处理一下。王妃也再睡一会?” “好。” 刚走至房门口,男人又被甜甜地唤住了。“宋楚煊。” “嗯?” “我等你回来。” “嗯” 一踏出房门,宋楚煊迅速隐入一片暗影。惊惶与凄楚交织着,猛烈袭来,令他禁不住一手捂上痛苦的源头。那是这个足以顶天立地的男人身上,从未出现过的无助。 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夜鹰立即现身询问。“王爷,您没事?” 宋楚煊微张着唇,极是艰难地呼吸着。此刻的他无论任谁见了,都会生出一种想要竭力保护的冲动来。 夜鹰屏住呼吸,只焦急地望着他,静静等待。 又缓了大概有半分钟,宋楚煊才挣扎着直起身,沉声吩咐。“通知京中所有的暗卫统领,一盏茶内,务必要到本王书房来。” “是。” 夜鹰满眼忧虑,但还是领命离去了。 宋楚煊一路上浑浑噩噩,也不清楚是如何走到的书房。 王爷如此急着召见,统领们都猜测必是有刻不容缓之事。进来时,一个个神情凝重。见首位上的男人气压低沉得可怕,他们不敢直视,更不敢出声打搅。 等人都来齐了,作为第一暗卫的夜鹰才硬着头皮,上前提醒。“王爷,统领们已全数到了。” 昔日里溢彩流光的凤眸,而今看着却格外地黯淡幽深。男人只下达了一个命令。 “放下手头全部任务。不惜一切代价,本王要尽快见到玄尘道长!” 命令来得没头没尾。但能让王爷在瞬息万变的时局下,如此不管不顾,其重要性已经不言而喻。 二十几名统领也不多问,铿锵有力地应过是后,便来无影,去无踪地消失了。 夜鹰正纠结着要不要再关心一下,门外传进一道男子的声音。“王爷,东昭急信。” 片刻的停顿后,宋楚煊抬眸。“呈进来。” 信是被绑在了飞鸽脚上的,十分简短,也没有署名。 夜鹰只怕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忙问,“王爷,东昭那边可是有异动?” 许是先前的打击过大,宋楚煊此时却无悲无喜。“你们都下去,让本王静一静。” 男人这一静便是枯坐到了亥时。等他做好了决定,再回来汀雨轩时,房中的灯火早已熄灭。 第601章 靖王心事 见是拖着一身疲倦的他,丫鬟们当即就要跪地请安。宋楚煊长指抵在唇上,示意她们安静。 “王妃睡下了?” “是,王爷。半个时辰前,王妃刚服用了谢御医今早给开的方子。这会该是睡熟了。王爷若无其它吩咐,奴婢们这便告退。” 王爷在,她们不得入内。这是汀雨轩里不成文的规矩。 “嗯。” 转过屏风,宋楚煊轻手轻脚,来到榻边。室内,就只有柔和的月光穿窗而入。 少女睡颜恬淡,呼吸绵长。白皙的肌肤似是能在这昏暗的夜里,皎皎发光。 男人不忍弄醒她,隔着毫厘的距离,用指尖一遍又一遍描摹她精致的脸畔。 所有的迷惘和阴郁都被眼下的温馨所冲淡。这一刻,他只觉无比心安。彷若只要有她在,他便又是那个无往不利,所向披靡的宋楚煊了。 男人掀开一角被子,从后面搂住那热热软软的一小团,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也渐渐敛目睡去。 是夜,林娅熙睡得很香很沉。第二日再醒来时,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她在被窝里小小伸了个懒腰,才发现自己昨天向菩萨许的愿居然应验了! 难得那只缠人精肯去上早朝。她摊开双臂,霸占着整张床,准备再多睡会。手指一触到宋楚煊的软枕,却是从下面摸出了一封信 -- 东昭国,都城。 今日乃许校尉凯旋回京的日子。此次战事进展顺利,东昭在一个月内便席卷了边境十城。汶祁人被逼得节节败退不说,还主动提出要议和,同意东昭借道国境,攻打天元。 由卫将军所率领的三十万大军,于年前便已秘密出发。传来的信上还说,不出两日就将抵达天元的阳城边线。 前方攻无不克,负责在后方镇守的宁远侯二人压力自然要减轻不少。烧杀掠夺得差不多,停火协议也签完了,许校尉闲来无事可做,遂上书东昭帝,请旨归京。 皇帝寝宫内,嬴权一大早起来便兴奋不已。虽还在正月里,但殿外却是艳阳高挂,是个喜庆的好兆头。 几名公公左右服侍着,为他盥洗更衣。刚换好一套明黄色绣五彩龙纹的帝王便服,门外躬身走进一名小太监。 “启禀陛下,九王爷在外求见。” 东昭帝先是一怔,随后又一喜。“快宣!” “是。” 望着随内侍缓步而来的靖王,东昭帝露出微笑的同时,却不免皱眉。 “小九今日总算得空,来找三哥解闷了?你这件灰蓝色袍子太过素淡,瞧着跟那念经的秃驴似的。” 靖王病态地笑笑。“三哥,这料子可还是年前您赏赐给臣弟的呢。怎么还自己嫌弃上自己了?袍子的颜色低调贵气,是臣弟这两日没睡好,脸色有些难看而已。” 东昭帝关切地问,“近来怎么又睡不好?府里人若是不会伺候,三哥就让内务府再换一拨。” 靖王忙摆手。“不关他们的事。无非冬日漫长,久闷在府上,难免白天睡得多,一时黑白颠倒了。这不,三哥今日要去城门亲迎许校尉,臣弟便想着一起凑个热闹。” “小九愿意去,那可真是太好了!正巧,三哥也有好些时日没出过皇宫了。趁今儿个天好,迎完他,再带你去别处走走。” 靖王神色莫测,只淡淡嗯了一声。 一名御前侍卫进来禀报。“皇上,您的驾辇已准备妥当,出城的线路也都被肃清了。随时可以出发。” “嗯,那便走。九王爷跟朕坐一辆,也省得麻烦了。” 但凡皇帝出行,排场总是要的。浩浩荡荡的队伍当中,明黄色的御驾分外显眼。但再如何显眼,四周都有无数看得见和看不见的高手护着。要行刺一国之君,谈何容易? 御驾内,冷香袅袅,暖意袭人,同样奢华。 靖王笑颜盈盈,跪坐在东昭帝对面,却是劈头被问了一句。“小九,你看着闷闷不乐的,可是有心事?” 靖王眼皮子一跳,连忙做出副低头喝茶的样子。“没有啊。三哥为何如此问?” 东昭帝又认真打量了他一会。“嗯朕也说不上来,就是直觉。” 靖王随意撩起车帘的一角。“三哥平日总教导臣弟,没事少琢磨,这会自己倒先胡思乱想起来了。这才正月二十,冰雪竟已有了消融的迹象。看来,今年的春天来得倒是额外早呢。” 东昭帝并没有为他的话而转移注意力,仍是虎着脸,定定观察他。 “小九果然有心事。你骗不了朕的。说,在想什么?” 靖王幽幽叹了口气,只得抽回手,苦笑道,“臣弟的情绪还真是从来都瞒不住三哥。心事着实谈不上。不过是臣弟为在战争中死去的无辜百姓伤感罢了。” 东昭帝的眸色冷了下来。“无辜?小九,你记住,这世上只有敌跟友,没有无辜与不无辜。” 靖王攥紧桌下的五指。“三哥言之有理。是臣弟不谙世事,无病呻吟了。” 二人间,静默了五秒。 东昭帝那边却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令靖王蓦地心慌。许久,他才忍住笑意,甩着手指说道, “小九,你怎会是无病呻吟呢?你明明久病在身啊。不谙世事有什么打紧的,三哥这辈子护定你了!” 靖王抬起头,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东昭帝又回身,从脱下来的大氅里怀里掏出一方朱漆锦盒,递过来。 “这可是三哥命人寻了好久的。小九你看看,喜不喜欢?” 靖王接过,打开。只见明黄的绸缎上,躺着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珠子。那珠子色泽纯正透亮,隐隐还泛着佛光。 东昭帝的声音再度响起。“小九不是最喜好参禅吗?这颗便是慧远大师圆寂后,留下的舍利。慧远大师与玄尘道长齐名。圆寂时,可是有人亲眼见着他羽化登仙的。你拿着,保你再无病无灾。” 靖王抿着唇,内心的感动令他捧着盒子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 “多谢三哥。臣弟能得三哥如此照拂,此生终究是幸运的” 第602章 成王败寇 东昭帝不好意思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朕是看着九弟长大的。你小时候喝的药,比旁人吃的盐都多。如今朕做了皇帝,也是你苦尽甘来。说照拂,可就生分了。” 靖王听了,莫名就有些泪目。嬴权能待他这般,心中总归还是存了善念的? 他深吸一口气。“臣弟一直有个疑问,想当面请教三哥。” “你问。” “三哥为何一定要打汶祁,打天元,甚至是统一四国呢?” 靖王的眸底有一种东西,就快破土而出。或许是期盼,又或许是哀伤,令东昭帝看不明白。他不解地顿了顿。 “因为弱肉强食,因为成王败寇。小九,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你所看到的那么简单,人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善良。 朕不打他们,你怎知他们就不会联合起来打朕?就好像当年,朕若不争皇位,别人就不争了么?早晚都是头破血流的结果,又何必被动挨打? 唯有天下一统了,决策的声音才只有一个,纷争也才会减少。与其做他人路上的绊脚石,倒不如这天下由朕说了算!” 想到血雨腥风的夺嫡之夜,想到西郊猎场上的那名小少年,想到大壮被征兵的一幕幕,再想想惨遭屠城的汶祁百姓,靖王松动破防了须臾的心再一次冷硬下来。 这天下由嬴权说了算么?那只怕也离生灵涂炭不远了 -- 车外,百姓的议论声细碎而又克制,该是靠近都城的城门了。 待御驾一停稳,再无人敢在东昭帝跟前造次。人人俯首,毕恭毕敬,只等太监尖声唱喏。 “陛下驾到!九王爷驾到!” 城内外霎时跪倒一片,山呼海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九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东昭帝踩着万众的顶礼膜拜,霸气登上城楼。身后的靖王被掩在他的影子里,只默默跟着。明暗交错间,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居然是他脸上那一抹苍白。 不多时,许校尉及他所率领的两千精锐,踏雪而来。晨曦之下,东昭帝眯起眸子眺望,嘴角上挂着的尽是志得意满。 在百姓们阵阵热情的欢呼声中,许校尉身披铠甲,率先翻身下马。 他跪地抱拳道,“陛下,臣等幸不辱使命,已于不日前,将汶祁十城收入囊中。” 东昭帝朗声大笑。“好!朕的军队纪律严明,勇猛无畏。此次征伐,尔等辛苦了。回城后,每位将士都重重有赏!等到卫将军大捷之时,朕再大赦天下,好好庆贺一番。” “陛下英明神武!吾等誓死追随!” 许校尉带头说完,一句誓死追随又在城下的两千人马中,盘旋了许久,方才停歇。 东昭帝大手一挥,正要命人开城迎接,仍跪着的许校尉又道, “陛下,除了与汶祁国签订的休战协议外,末将这里还有一份汶祁太子所备下的献礼,要呈给皇上,以展我国威。” 许校尉如此高调,要在民众面前呈礼,东昭帝自是不疑有他。 “哦?汶祁太子倒是礼数周全。是何物?快呈上来给朕看。” “是!” 许校尉示意身侧的高大侍卫,提好一只墨色木匣。其后,二人踏上石阶,朝东昭帝的位置而去。虽说是要展我国威,可许校尉却始终低垂着头,倒与往日的乖戾不同。 此时的二层城楼上,东昭帝和靖王身后还站着一排御前侍卫,严阵以待。 许校尉在距二人一丈远的地方就收住了脚,再单膝跪下。 “此物据说乃是汶祁的镇国四宝之一,白虎玦。汶祁太子愿将其一分为二,并且将其中的一块献给陛下,也是想与我东昭结秦晋之好之意。” 东昭帝闻言抚掌,骄傲地大叫。“白虎玦素有天下第一玉的美称,价值连城。这汶祁太子还算识相。快拿给朕!” 高大侍卫步履沉稳,越过许校尉,将众所瞩目的木匣双手敬上。东昭帝两眼放光,正欲打开木匣子,喉头处却忽然一紧。 承载着全部人视线的木匣落下城楼,重重砸进墙根的雪堆里。再往上看,那名黑衣侍卫竟然五指成爪,死死扣在了东昭帝的脖子上! 城下的近万名百姓们大惊失色,在替东昭帝捏一把汗的同时,却也都暗暗盼望着什么。 十几人的御前侍卫队齐刷刷亮剑,脚步轻挪,暂时还不敢靠前。 “大胆刺客!还不快放开陛下?!” 而东昭帝本人倒显得尤为沉着冷静。他睨了一眼地上的许校尉,片刻间已然想通了一切。 打着提前回京的幌子,不过是要假借他的信任,引他前来赴死。远在汶祁的宁远侯,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紧盯着高大侍卫的脸,东昭帝冷声发问。“你是何人?又是谁,派你来刺杀朕的?” 侍卫相貌普通,但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却丝毫不逊于帝王。他不屑于站在嬴权身后,以他做挡箭牌,而是选择了直面这位杀人从不眨眼的恶魔。 男人的声音磁冷好听。“你不是想要本王的项上人头么?” 不仅直呼东昭帝为你,且还自称本王?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只叛变的许校尉除外。 旁观的靖王无声无息,两片唇紧抿得发白。 难怪啊难怪!东昭帝身手不俗,可对方的武功竟仍在他和一众大内高手之上。出手迅捷如电,令他们毫无还击的空当。 寻常人或许还看不出,但嬴权心里十二分清楚。那人只消一用力,指尖便会插进自己的喉管,没有半分生还的可能。 被封了穴道的东昭帝其他处动不得,遂只能从牙缝里讥讽说道,“宋楚煊,你果然卑鄙!怎么,都没有胆子以真面目示人了吗?” 宋楚煊嗤笑,缓缓撕开脸上的人皮面具。倏然间,一张颠倒众生的面孔便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嬴权,本王依你便是,好叫你死个明白。” 东昭帝眼中蓦地闪着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就凭你?单枪匹马,也想要刺杀朕?哈! 宋楚煊,你还真以为你是地狱阎罗啊?杀了朕,你也休想活着走出东昭!不想同归于尽的话,就跟朕放开手脚,比一场。” 第603章 众叛亲离 宋楚煊嘲弄地一挑唇。“跟你比?本王怕会脏了手。至于能不能活着走出东昭,便不劳你费心。反正,你也看不到了。” 东昭帝没有被他的胁持所吓住,却是被这凉薄的话语给激怒了。在他的世界里,万事万物都彷佛只是一场游戏。而不管代价为何,乃至是他的生命,他都绝不能输! 嬴权双目赤红,向后飞了个眼色。“御林军呢?都不要管朕,速速给朕放箭!杀了他,杀了宋楚煊!朕要亲眼看着他,在朕的面前断气!” 片刻之后,没有等来铺天盖地的箭雨,嬴权狐疑看向两旁,却见靖王走了过来。 “三哥” 这时才想起有他的存在,东昭帝赶忙安慰道,“小九,你别怕啊。三哥不会有事的。你快去号令全体御林军,将宋楚煊给朕拿下!三哥今日若真与他玉石同烬了,这皇位便是你的。” 东昭帝一生只对权力的游戏感兴趣,不喜欢女人,更没有子嗣。如果问他,曾真心实意待过谁,那便只有这位与他同父异母的孱弱九弟了。 靖王默然而哀伤地看着他,取下腰间的调令时,整个人都在战栗。那是出于信任,嬴权一早就给他的。 举起令牌,他怆然说道,“全体御林军听令原地候命,不得妄动” 东昭帝瞪大瞳眸,满眼的不可置信。“小九!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努力消化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嬴权反又欣慰地笑了。 “你是担忧宋楚煊被逼上绝境,会对朕痛下杀手?无妨!三哥不怕死,你只管杀了他。 宋楚煊一去,天元国也就亡了,朕的统一大业才能够彻彻底底地实现!到那时,三哥会在天上,看着你完成三哥的遗愿。” 东昭帝越说越癫狂,正沉浸在他的春秋大梦里,一把尖锐而冰冷的匕首却已刺进了他的胸膛。 扑哧! 剧痛,没顶一般袭来,令他整张脸控制不住地抽搐。他低眸看了一眼胸口,再抬眼,却对上一抹比心脏还令他痛的苍白。 东昭帝的脸更加扭曲。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对自己下手的竟会是他!喉咙里呜咽着什么。那是伤到了极点,万念俱灰的声音。 靖王踉跄着,退开一步。“三哥,收手” 心灰到了极点,东昭帝抑制不住地仰面长啸。“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原来你与他居然是一伙的。这便是六弟所说的众叛亲离吗!” 笑过之后,嬴权忽又彷徨起来,犹如一个受了伤,被抛弃的孩子。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九弟,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啊?!” 一连声的质问肝胆俱裂,狠狠揪着靖王的心。但望着城下百姓那一双双熠熠闪着暗芒的眼睛,还有那大快人心的表情,他知道,他做的是对的 靖王眼神空洞,颇有些麻木地说道,“三哥,臣弟不求你能够宽恕。可臣弟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东昭走上覆灭之路而坐视不理了。皇家那一夜的血腥,不该再发生在黎民苍生身上。 生在无情帝王家,三哥要自保,要夺权。血洗父母兄弟之仇,臣弟虽心中有怨,却也可以试着不全怪你。无奈,你的暴政,你的嗜血,你的野心,永无止境 对你的不忍心,让臣弟的双手也早已鲜血淋漓。臣弟再无法说服自己,冷眼旁观,更无法说服你,放下屠刀。所以” 宋楚煊松开了对东昭帝的钳制。他摔在阴寒的地面上,热血触冷成冰,气息也愈渐微弱。 “所以,你宁可勾结宋楚煊,宁可弑兄,宁可葬送东昭几十万将士的性命?小九,你怎么会这么糊涂啊!” 眼前的画面,他曾在脑海中演习过无数次。本以为自己会坦然面对的,可当看到那明黄中汩汩而出的刺目猩红时,靖王还是动容了。 “是是臣弟书信给了宋楚煊,将三哥的计划和盘告知。也是宋楚煊联合于萧凌,在榕城剿灭了宁远侯的大军。臣弟永远做不到问心无愧,也唯有两权相害取其轻了。” 有混在百姓当中的黄巾义士突然喊话。 “靖王,你做的对!我们黄巾支持你!如嬴权这般残忍又冷血的狗皇帝就该杀!” 下面的人群也山崩地裂般嘶吼,震耳欲聋。“对!狗皇帝该杀!该杀!该杀!” 面对民众们对他的憎恶,东昭帝并不在乎。而真正令他心寒的,终是靖王那一刀。那个受尽他怜爱,被他护在羽翼下的羸弱少年就这么恨他么? “呵,成王败寇众叛亲离” 嬴权的耳朵里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口中就只反复咂摸着这两个几乎能剜他心的词。 他忽地看向一旁的男人,虚弱得再难提起气势。“宋楚煊,让嬴泽继位。就这样偷走东昭,你胜之不武!” 听着那一遍遍富有节奏,甚至是振奋人心的该杀声,靖王不禁苦笑。 “三哥,太迟了” 太迟了?嬴权不解地望向他。此刻,连抬头的动作于他而言都极是艰难。 尽管伫立在曦光里,万人上,可靖王的身影却显得那么落寞,那么的形单影只。 他深深叹息一声。“东昭子民们已经再难接受一位嬴姓的帝王。城外的呼喊已然说明了一切。三哥,他们受够了。” 东昭帝的额角青筋暴跳。他一拳头砸在地上。 “你不能就这么将朕幸苦夺来的江山拱手于人!小九!只要你登基,他们定会支持你的。” 意识到了某种可怕的可能,嬴权又试图朝靖王的脚边爬了两步,恶狠狠道, “朕不许你便宜了底下那帮子愚民,更不许便宜了宋楚煊个小人!” 靖王沉痛地闭了闭眼。看着嬴家基业在他手上改朝换代,他也万分不好受。可纵有千般万般不好受,他又能如何呢?再将东昭置于水深火热之中,任由四方虎视眈眈,英雄逐鹿么? “三哥,就请恕小九任性一回。臣弟心意已决。交给宋楚煊,交给蒸蒸日上的天元,才是臣弟作为嬴姓族人,给东昭百姓最好的交代。也是最后一次了。” 第604章 气数已尽 又一大股鲜血沿着匕首,涌了出来。将死的东昭帝痛心疾首,却也无能为力了。 还未来得及细想,他话中的最后一次到底是什么意思,一双僧人的鞋履和一道赤色袈裟便闯入了眼帘。 柔和的佛光笼罩下来,竟是皇觉寺中的净念大师!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大师。” 靖王亦双手合十,虔诚念了句佛号。焦躁的情绪似在瞬间被抚平,心中留下的唯有久违的宁静与祥和。 净念大师慈眉善目,鹤发长髯。他微笑着问,“嗯。施主可有考虑清楚了?” 靖王回身,最后再望了一眼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东昭帝。 “三哥,小九这辈子对你有恨,却也欠你良多。等你走后,小九会在佛门净地,日日为你诵经忏悔,洗刷罪孽,也会为东昭上下祈福的。” 嬴权没有想到,他真的没有想到,艳阳高挂的好兆头预示的却会是这般结局。他就快死了,而小九也要出家了。争强好胜一辈子,到头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看着靖王踽踽一人,跪在城墙上,嬴权拼尽仅存的力气,想要向他伸出手。 “不要!小九不要啊,三哥不怪你!” 可惜,靖王再也没有看他,只对身后拿着剃刀的净念大师道,“红尘俗世中,从此再无嬴泽。弟子尘缘已了,愿随大师剃发修行。” “阿弥陀佛。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弃家入圣道,愿度一切人。” “不!不啊!!” 他身上灰蓝色的袍子是那么像一件僧衣。隔着一段距离,嬴权的指尖还能远远触摸到他的轮廓。 缓缓阖上眼之前,嬴权只觉一阵冷意。那是萧索的冬风,带着一缕三千烦恼丝,飘飘荡荡,最终落在了掌心 靖王跟随净念大师走了。 东昭帝一咽气,百姓们登即雀跃欢呼。 嬴家后继无人,而效忠嬴权的大军都还在境外征战。民间的黄巾组织尚且够不成气候。臣子们又早被梳理得服服帖帖,无一人敢对皇权有半点觊觎。 东昭国的帝位一时有如烫手山芋,竟是无人敢接。 随行许校尉的两千人马实则都是萧凌手下的精兵。维持好民众的秩序后,统领快步跑上城楼。 “摄政王殿下,请问卑职该如何处治嬴权的余党?” 注视着前方的某一点,宋楚煊眸光深远,负手而立。 “其余人等就地正法。至于许校尉” 男人哼笑一声,拎起犹处于震惊之中的人,毫不迟疑,抛向人群。许校尉作恶多端,可以说是狗皇帝最利的爪牙了。 见他被扔了下来,众人饿狼扑食一般,立刻蜂拥而至。 “就是这个挨千刀的!只因为一句玩笑话,当年就抓走我的父亲和兄长,还将人蹂躏致死。我做梦都想能亲手宰了他!” “对!都是一群以杀人为乐的畜生,死不足惜。如此恶人,我们今天定要替天行道。” 这边,许校尉正被一群愤怒的暴民拳打脚踢,撕得皮开肉绽。城墙上,与东昭帝为伍的罪人也已被一字排开。侍卫们手起刀落,一颗颗人头坠入雪堆,再被下面的民众捡起来,当球踢。 靖王的决定虽然令人唏嘘,可此刻失控的场面已足以证明,他是对的。 嬴氏王朝,气数已尽。 宋楚煊拿出靖王托付给他的玉玺,沉甸甸的,一如他肩上的重担。男人不容置疑地宣布。 “诸位,本王乃天元国摄政王。玉玺在此,东昭国今后将成为天元的附庸国。对外可享有独立主权,但律法的拟撰,以及军队的布防,将会由天元派驻的一文一武两位官员,监督协助新君完成。” 人群里霎时哗然一片。 “附庸国?哼,摄政王说的倒好听。其实,还不就是咱们东昭丧国了?” 有人悲愤填膺。“是啊。狗皇帝死了,那便推举新帝。凭什么我们东昭国要接受天元人来指手画脚?” 男人居高临下,浑身散发着天地王者的气息。来自高位者的威压,直令众人望而生畏。 “如今的东昭群龙无首,四十万大军已被围困于天元边境。不归顺天元,那便等着被另外三国蚕食瓜分。 孰优孰劣,你们自己选。还是说,各位想再组建一支杂牌军,来与我天元战神一较高下?” 百姓们顿时哑口无言。 天元国晋王爷威名赫赫,单刀赴会便能挑下嬴权那个大魔头。而眼下的东昭俨然乱如一锅粥。若真要誓死一战,士兵们从哪里来?能迎战宋楚煊的将领,又有何人? 说句实在的,管他龙椅上坐着的是谁呢。他们最关心的,归根结底就只是民计民生。 能叫百姓过上好日子的,才是好皇帝。荣华富贵谁来享,也轮不到自己,又干他们屁事?况且,听说天元新帝还是位明君。 顿了会,宋楚煊继续说道,“既然都没有异议,那未来几日内,东昭国的时局本王会代为稳住。 从黎民口袋里搜刮得来的粮草,朝廷会如数奉还。被困的四十万东昭战俘中,千户以下级别的,有投降者,可以释放回家。不愿投降,以及千户以上军衔的,斩立决。诏狱中,轻罪者大赦” 男人一连下达了数项举措。每一项都引得城下群众们欢庆喝彩,声响一浪高过一浪。其魅力和魄力,令萧凌的精兵也叹服不已。 -- 东昭某处行宫内,宋楚煊仰头望月。算算日子,这已经是自己离开天元的第二十四个夜晚了。 即便再忙再累,他心中也无一日不在惦记思念着林娅熙。也不知,同一弯弦月下,她在做些什么呢? 临别前一日,谢御医的诊断令他几近崩溃。可在收到靖王的密函后,他纠结挣扎了许久,却仍是身不由己,要来一趟东昭。 不是熙儿对他不重要,而是许她的人世繁华,游历河山,他想替她守护好。 刚刚安顿完东昭的残局,明日,明日他便可以赶回天元了。宋楚煊此刻归心似箭,恨不能插上一双翅膀,直接飞回到她身边! 第605章 遭人埋伏 第二日,一行两千精兵一半留下驻守,另一半则随同晋王轻装上阵。 宋楚煊的人手现正在满大陆地找寻玄尘道长。因而,护送他回天元的任务,自然又落在了来时的同一群人身上。 在一处驿馆歇息时,统领拿了张地图,过来询问宋楚煊的意见。 “殿下,从此地出发去往下一座城池,末将原定的线路会途经一片沼泽。但不凑巧的是,汶祁这一处近日连下了几场春雨。再要从那一带穿过,恐怕会有危险。所以还请王爷示下,可否临时改走山路?” 看着地图上他指过的两点,男人微微皱眉。“这条山路不是比另一条要远不少?” “回王爷,改道的话,是会比原计划的抵达日期迟两日左右。” 听罢,宋楚煊毅然决然。“那就还按原定的路线走。” 见他面色阴沉,无形中给人的压迫感比自家主子还要强大,统领也不敢多劝了。 “是。” 重新上路后,宋楚煊扬鞭在前,和一队人朝着城郊的密林而去。 冬日里,一草一木皆是光秃秃的,树叶早掉了个干净。马蹄踏在泥地里,单调而又沉闷,惊起乌鸦阵阵粗厉的叫声,在头顶久久徘徊不散。 汶祁求了几年的雨,这回倒是一次下了个痛快。 临近沼泽区时,脚下的地面明显松软了不少。望着仍在狂奔的一人一马,统领在后面急急喊道, “殿下,前方便是大片的沼泽了。不妨先让队伍停一下,差人进去探个路?” 宋楚煊依旧充耳不闻,只一心想着尽快赶路。越是深入密林的腹地,天色愈发灰蒙蒙的,似乎又要下雨了。 正念着林娅熙甜美灵动的笑靥,一支特制的木羽箭却在这时破空而来!这种箭不光射程远,且能穿透软铠甲。 “小心!” 男人蓦地高喊。他们这是遭人埋伏了!还不待将士们做出反应,又有一簇簇箭矢携着劲风,凶猛来袭。 “啊!” 一声声隐忍的闷哼传出,已然有人陆续中了箭。 萧凌手下训练出的精兵不该这般不堪一击才对。宋楚煊蹙眉回头,才发现有小部分的马匹正开始下陷,竟是多半条腿都没入了泥沼里。 躲避不及的士兵一时成了活靶子。还有的提前飞跃下马,可惜无处落脚,又不得不踩进了沼泽。 沉下心来的宋楚煊能够感受到四周高手环伺的杀气,且人数不会少了。他循着杀气望去。果不其然,远处的林间正架着一张张长弓,全部瞄准这里。 密密麻麻的黑衣黑面,乍看之下,居然有五千人不止! 统领目眦欲裂,冲他大吼。“不要管我们。殿下快走!” 然而,宋楚煊急急勒住缰绳,却是再一次折返 -- 汶祁,国界线。 再穿过一片茂盛的桦树林,东昭国三十五万大军便可直捣天元边陲阳城了。与建威将军一路合计许久,卫将军最终还是选择了以这一处屏障作掩护。 前几日就有探子回来报,称树林中心有连绵数里的天然雾气。可视度极低不说,还会致人胸闷头晕,呼吸困难。 再三权衡之下,卫将军认为,与其提早暴露行踪给宋楚煊,他宁愿铤而走险,穿越密林。 毕竟,他们人多势众。即使因着雾气的干扰而倒下几个兄弟,总也好过被天元军设伏而一举歼灭? 虽然隔着一个汶祁,天元这日也与东昭一样,艳阳高照。 巳时末,大军拔营起寨,向着阳城进发。 行了大约有十几里,探子提醒道,“将军,再往前走就要进入雾障区了。不过这会时辰好,光线充足。要想顺利走出去,应该不成问题。” 卫将军抬头,看了一眼正午的日光。“嗯,这一回连老天爷都帮着咱们东昭。” 对此最为顾虑的建威将军如今也放下心来,大笑着道,“这就叫天命所归!天元战神?哼。宋楚煊那个黄口小儿且等着爷爷我来收拾!” 卫将军又对手下号令。“叫大家都聚集起来,尽量不要走散了。” “是,将军!” 为了不铺散兵力,三十五万人马列成几纵队,依次穿行。 一开始,雾气还很稀薄,对行军几乎毫无影响。可走着走着,情形就不对了。林中的大雾遮天蔽日,浓到化不开。吸进鼻子里,还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大队人马的速度不得已放慢,只能依赖先前探子做的记号来辨别方向。而那种完全看不到前路尽头的不受控之感,也令人一阵心慌。 走了快一个时辰,仍不见出口,卫将军皱着眉问探子。“还有多远能出去?” 探子也觉察出了异样,低声回道,“将军,这雾似乎不大对劲啊,比小的前几次来时还要浓。小的走得最慢那一回,大半个时辰也够了。” “那你还不快去,看看前头什么情况!其余人,就地休整。” 一刻钟后,探子返回。“将军,根据小的观察,这里离密林边缘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程” 卫将军怒骂。“废物!你是说,我们方才一直都在原地转圈?” 探子哆嗦着嗓子,自是不敢正面回答。“小的怀疑,是有人动了树上的记号,才误导我军频频绕弯路的。” 卫将军紧攥拳头。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预感亦是如此。难道,宋楚煊果真料事如神,早已等在林中堵截了?还是说,汶祁人背信弃义,将他们的足迹提前泄露了出去? 汶祁帝生性软弱,且还有二十余座城池握在东昭手上。宁远侯和许校尉也都不是吃素的,有他们震慑,汶祁人应当不敢乱来才对。那便只会是天元晋王了。 一想到四周很可能被宋楚煊包围了,卫将军不禁背脊发寒。 “快叫将士们准备,火速前进,一刻不得有误!” 对地形不熟悉的东昭人,当下有如无头苍蝇,在密林里转了又转,却是怎么也找不到出路。而行进得越急,吸入的雾气就越多。渐渐的,便开始有士兵出现头晕乏力等症状了。 第606章 人仰马翻 建威将军焦急地来回踱步。“怎么办?再出不去,只怕还没遇上天元兵呢,我们自己就先倒下了。要不兵分几路?多试几条,总会有闯出去的时候。” 卫将军思忖道,“不可。分散兵力的话,万一遭遇天元人伏击呢?咱们岂不丢了人数上的优势了?” 对此,建威将军却有了分歧。“我们分散,他们不也得跟着分散?真要逐一对抗起来,天元军未必是东昭的敌手。” “可如此一来,就算出得了桦林,再要秘密集结也难啊。” 建威将军气闷。当初,他就不同意走什么雾障。可碍于东昭帝信赖卫将军,且人家还是这一仗的主帅。反驳几次无果,军令如山,他也才捏着鼻子认了。 “事到如今,卫将军难道还看不明白?咱们的计划已经被打乱了。如果宋楚煊真料中了东昭的每一步,这种时候就得以变应变,才好叫他也措手不及。” 尽管卫将军仍然认为这么做太过鲁莽,但眼前的困境终归是由他造成的,他也不好再一意孤行。 “那便听建威将军的,兵分五路。” 五拨兵马再次动身,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去。此时距离他们进入雾障已有三个多时辰了。天光渐暗,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身体不支。 一排小兵正一个挨着一个地走,左侧却忽然一空。“谁?!王嘎子?喂,你别乱跑啊。” 停下寻找同伴的小兵再一回头,竟是连队里的其他人也不见了。白雾茫茫中,他伸出手胡乱挥舞。可惜,什么也摸不到。 “你们别吓唬我呀啊!救命啊!” 内心的恐惧霎时升级到了顶点,小兵拔腿就跑,却是忘了这里可是密林。才跑出三尺不到,脑袋便一头撞上大树,直直撞晕了过去。 -- 戌时,大雾终于散尽。 听着远处狼群和野兽的嚎叫声,东昭将士们七倒八歪,斜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卫将军瘫软地靠坐着树干,与建威将军一起痛骂天元人卑鄙。 当一大片火光映红了暗夜,由远及近而来时,一群人缩了缩脖子,但也明白,是命运要对他们下手了。 站在火光最前的乃是阳城统领,安将军。他着一袭褐色轻便常服,连最基本的护身甲都没有穿,可见对敌军的不重视。 “呦,你二位就是东昭此行的主帅和副帅?” 建威将军怒瞪着他。“少他么废话!宋楚煊那个下三滥的小人呢?叫他给老子滚出来。玩阴的,算什么男人?有本事就跟老子真刀真枪地比一场!” 安将军嗤笑一声。“就凭你们这些个虾兵蟹将,还想跟王爷叫板?对付你们,根本无需王爷出手。我们新帝只一招,不费一兵一卒,就能令你们人仰马翻了。” 随从们也跟着狂笑。“哈哈哈哈!就是就是!” 卫将军心内暴怒,无奈浑身软绵绵的,完全提不起力气。“狗皇帝他做了什么?” 一道寒光,乍闪而过。还未等人看清楚动作,一条血淋淋的舌头就被安将军割了下来。 东昭人心下大惊,只见自家的主帅满口是血,呜呜咽咽着,再讲不出一个字。 “嘴巴放干净点。再敢对天元陛下和摄政王不敬,老子就一刀阉了你!” 周遭静默了一瞬,安将军才又转怒为笑。今夜天元全线大捷,他为何不笑? “想知道,东昭是怎么败的?我告诉你啊。因为,王爷早就洞悉了你们的行军计划!大部队从密林突袭,另五万人马绕到后方掣肘嘛。 只是你们铁定没料到,一条腿都没迈进天元呢,就先栽在了这密林深处?呵。普通的桦树林而已,哪来的什么天然毒气?无非是沿着你们记号的必经之路,下了大剂量的软筋散罢了。 好不容易搞到这么多,可不能浪费了。于是,我们就改了探子画的记号,让各位绕圈圈咯。你们人多,又在户外,不多吸几回,如何能发挥效力呢?” 建威将军的大掌砸在地面上,砰砰作响。“天元人果然阴险!不过,老子今晚即便是死了,他日我东昭也定会卷土重来的!” 安将军倏地一拍脑门,真跟才刚想起来似的。 “啊呀,瞧我这记性,差点就忘了宣布一件大事呢!大半月前,我们王爷亲自杀去了东昭。如今,嬴权已死,九王爷也剃发为僧,而东昭今后都将是天元的附庸国了。” “你说什么?!” “这是真的吗?东昭国亡国了?” 将士们正失魂落魄之际,建威将军怒声骂道,“一帮子蠢货!这些不过是天元人消磨我们意志的战术而已。一个字都不能信!陛下有勇有谋,岂是区区宋楚煊可以匹敌的?” 然,建威将军的话却并没有起到鼓舞人心的作用。他们已经是天元人的阶下囚了。消磨意志,莫不如直接杀了来得干净。对方还有何必要诓骗他们? 安将军背着手,扭头哼道,“信不信由你。来人。将东昭的俘虏通通绑了带走!” “是!” -- 天元国,晋王府。 林娅熙摸出宋楚煊枕头底下的那封信,展开来看。入眼便是龙飞凤舞,一笔好字。 “王妃,我最爱的熙儿, 请原谅为夫的不辞而别。事关天下安危,为夫不得不连夜离开京城。具体始末,暂还不能与你详说。今愿立下一月之约。一月后,必定赶回王妃身边,风雨无阻。如若不然,愿受一切责罚。 煊。” 看着最后单一个煊字,少女心中莫名暖融融的。 收好信后,她撑起身子,正要去够床栏屏风上搭着的外衫,胳膊却在刹那间不听使唤,令她不轻不重摔回了床上。 听见动静的侍女急忙跑进来。“王妃,您怎么了吗?不要紧?” 林娅熙没有答话,就只怔怔望着自己的手臂出神。 侍女取过外衫,为她披上,又扶着她倚靠着软枕坐好。 “王妃,王爷今早交代过了。说您的身子还没有好利索,且外头的天气也愈发冷了,叫您不要再为瑜伽馆和王府里的琐事操劳。务必卧床静养,等着王爷回来。” 第607章 不治之症 林娅熙略蹙眉。历经两年多的磨合,她自认宋楚煊是懂她的。他不应该,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干预她的事情。 要她卧床静养一个月,恐怕绝非风寒那么简单了 垂着眸子,少女只含糊回了一句。“知道了。你命人去将三十三请过来。” “是,王妃。” 丫鬟退下之后,林娅熙的脸隐没在床帐内,神色莫辨。 昨日见到谢御医支吾闪烁,宋楚煊心神不宁时,她就心猜有事。而就在刚刚,自己的手臂知觉也骤然失灵了。 林娅熙何其聪明?一夜间的悄然变化,零零散散拼凑成什么,她岂会不知? -- 小半个时辰不到,三十三兴冲冲地跨进门来,就见她还保持着同一个坐姿。 “小姐,你总算是想起我来了!没枉费当初我们在国公府里的战地情谊。” 林娅熙冲她莞尔一笑。“说得跟真的一样。我不找你,你就不能主动来王府看望我了?” 三十三随手牵过一把椅子,大剌剌地坐下。 “不是不能,是不敢啊。小姐又不是不了解王爷的脾气。护你跟护眼珠子似的,生怕外人给你拐跑了!” 二人说说笑笑,又闲聊了一会映月阁原班几人的近况。 敏锐地察觉出她兴致不高,三十三也正经起来。“小姐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啊。这个时辰不起,又叫我过来,可是身子哪里出了问题?” 林娅熙就知道,三十三这个人外表看着粗枝大叶的,实则心思极为细腻。 她一字一顿,很是认真地问,“三十三,我能够信任你吗?信任你即使愧对于王爷,也可以对我无所隐瞒?” 三十三一愣,旋即皱起了眉。“小姐这是什么话?我可曾有过一次让你有理由质疑我,不值得这份信任?到底怎么了?” 林娅熙微微叹息一声,伸出一支手腕给她。“我也不清楚,正等着你来解答呢。” 三十三狐疑地探上她的脉。房间里,顷刻陷入沉寂。 听着自己略显聒噪的心跳声,林娅熙既想要马上听到答案,又害怕知道答案。想解脱,又畏惧宣判的心情,矛盾且复杂。 似是生怕摸不准,三十三的手指在几处来回轻移,脸色一而再地难看。半盏茶后,她才终于开口了。 “小姐的身体近日来可有何异状?” 果然。猜测一经证实,林娅熙反倒轻松了不少。生老病死,乃人间常态。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够乐观面对的呢? “倒也没什么。就是风寒迟迟不好,四肢的反应稍稍笨拙了而已。” 对上三十三复杂纠结的眼神,少女却洒然一笑。“好了。不是说,我可以无条件信任你的吗?三十三,望闻问切过了。说说,我是得了何种不治之症?” “小姐,你不要这么说,更不能这么想!” 林娅熙的通透和处变不惊,令三十三的心猛地一揪。她都还无力接受的恶讯,为何小姐可以这般云淡风轻? 少女倔强地望着她,等待她恢复镇定。 三十三颓然地双手捂住脸,胡乱揉搓了几下。半晌,她才认命一般,一股脑说了。 “小姐的体内现有一种极为罕见的毒素,且由来时日已久,已经渗入骨血。只怕是还在国公府那会,便种下了。 最可恶的是,这种毒素并非由单一的莫一种毒物所致,而是经多种药物混合衍生而成。如果是人为下的毒,那我只能说,此人的能力要在我之上。 借由血液的流通,毒素会慢慢侵蚀进四肢百骸,以及各处脏器,直至衰竭。而要想彻底清除毒素,唯有两种办法。一是配制出相对应的解药。二,便是换血” 听罢三十三的诊断,纵使林娅熙再淡定,心里也是一个咯噔。血液病么?就算在现代的医疗设备条件下,都是极难根治的。 意识到自己的言语太直白了,三十三忙又补救。 “有毒就有解,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小姐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回去与师父共同商量。天下高人那么多。大不了,我们去请玄尘道长,为小姐换血。” 林娅熙只是笑笑。“换血,不单要能寻到与我血液匹配之人,而且也不是万无一失的?玄尘道长又能有几成把握。” 玄尘道长的医术的确精湛。可世间传闻,经他换血成功的事例却有且仅有一个。何况,那是不是谣言,都还有待商榷。只是这话,三十三断不敢再说了。 见她抿唇不语,林娅熙问,“三十三,你还忘了说一点。告诉我,还剩下多少时日?我想听实话。” 三十三揪紧手下的衣襟,顿了又顿,才艰难地回答她。 “短则六个月,长则两年这件事,王爷他知晓吗?” 少女点点头,目光澄澈无比。“嗯。谢御医昨日有来过,可他们都瞒着我。所以,我便找上了你。三十三,谢谢你的坦诚。我很欣慰,真的。 不论多久,我都想要有尊严地活下去,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怜悯。希望,这会是你我二人之间的秘密,可以吗?” 三十三苦笑。王爷不说,自有王爷的道理。她也分不清自己这般做,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好。小姐最是心性洒脱之人,相信凡事一定会向前看的。但小姐也得答应我一点。不管这毒能不能被解开,我们都不会轻言放弃。” 林娅熙挑唇。“那是当然的了!我如何忍心舍下这良田千顷,万贯家财,还有才貌双绝的老公啊。” “嗯,这才是我三十三敬重的主子呢!” 二人相视而笑,都一扫方才的阴郁。 “有关下毒之人,小姐可有怀疑的对象?倘若能够确切地判断毒素的种类,便可以有的放矢,节省不少时间。只可惜,林国公一府人早都死绝了。” 林娅熙缓缓摇头。“不是国公府中的人。是我自己。” 三十三张大嘴巴,诧异至极地盯着她。“这怎么可能呢?!” “你还记得,命格一事发生后,我是如何从刑部大牢里逃出来的吗?” “记得。小姐你用了死遁” 三十三戛然而止。刚说到一半,她就全明白了。 第608章 音信全无 林娅熙简短应道,“没错。恐怕,这便是我强行违背自然规律的后遗症” 三十三却不认同,只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不,那也全是被秦氏和林婉蓉害的!若非她们使计构陷在先,小姐也不必走至那一步。你还留有当时配药的方子吗?” “嗯,都在首饰匣子的夹层里呢。那会试了有好几种,具体是哪一份,我也记不太清了。” 三十三却像是见到了曙光,语气里充满期盼。“没关系,我一并拿回去研究就是。小姐,有了这些方子,我们便已经是朝前迈出一大步了!” 等送走了人,林娅熙环视一眼她与宋楚煊的卧房。温馨之中,又有着道不尽的奢华。在这偷来的短暂人生里,她也算是活出精彩了。 穿越而来,是那个男人给了自己足够的安全感,让她从此有了归属的家。若是终有一日要别离,她最最牵挂与不舍的也依然会是他。 林娅熙重又拿起那封信,正摩挲着落款上的煊字,思绪被侍女的声音打断了。 “王妃,午膳都备好了。需要奴婢给您端进来吗?” 将脸上的阴霾收敛得一干二净,她笑意嫣然道,“进来。” -- 宋楚煊外出这段期间,林娅熙也在默默数着日子。一向活泼好动的王妃竟然如此听话,就安安稳稳窝在王府里。 私底下,大家都在感慨爱情的力量,并无人看出一丝的破绽。可实际上真相为何,却只有她自己清楚。 体内的毒素该是压迫到了神经。她如今的动作正隐隐变得迟缓。虽然很细微,但她就是知道。 三十三也好,玄尘道长也罢,林娅熙不想将全部的希望寄托于任何一人身上。她只想等到宋楚煊回来,与他举案齐眉,相知相守。 至于其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身处其中时犹还不觉得,再回头看,才发现时间过得真是飞快。 今日,一月之期已满。林娅熙的精神尤为好,早早就让侍女布置了鲜花,又命厨房做了十几道宋楚煊寻常爱吃的菜肴,要为他接风洗尘。 可当天色已彻底黑沉,却仍不见人归还时,少女的心便不由悬了起来。 宋楚煊从不曾食言过,更不会轻易许下他兑现不了的承诺。如若路上有事耽搁了,他必定会提前来信,或是派人先行通传的。 给她惊喜吗?不,他不会舍得让她提心吊胆的。 林娅熙越是琢磨,右眼皮就越是跳得厉害。“现下什么时辰了?” “回王妃,戌时中了。” 少女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的一瞬,侍女小声惊呼。“王妃,您先披件衣裳。” 望着上方乌云蔽月,不见一颗星子的夜空,林娅熙突然就顾不得冷冽的北风了。 “走。我要进宫,面见皇上!” 侍女一怔,随即答道,“哦,好!奴婢这就叫侍卫去备马车。” -- 隆冬时节的戌时,宫门早已下钥。见着是摄政王府的玉牌,御林军二话不说,直接开门放行。 林娅熙抱着手炉,坐在宽敞的马车内。直到看见灯火通明的御书房了,她忐忑不安的心才平静下来些许。 宋奕枫还坐于龙案后,正埋头批阅奏折。一见到是林娅熙,他激动地甩开朱砂笔,两大步跨到桌前。 “娅熙妹妹,你怎么得空来看我了!” 转念又一想,他忙将人拉至光亮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这么晚了,你还入宫。难道是王府里出了事?” 内侍们见状,纷纷垂下眼睑。 陛下虽为少年天子,可通身的帝王之气却也愈发耀眼了。平时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唯有在摄政王妃面前,亲昵讨好的样子才仍像是个孩子。 林娅熙扯过他龙袍的袖摆,不答反问道,“皇上,摄政王呢?” “八皇叔?他该在从东昭赶回天元的路上了呀。” 嬴权一死,东昭成为天元附庸国的消息已经传遍星罗大陆,再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林娅熙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那皇上可知晓,他们一行目前是到了哪里?为何现在还没有回府?” 被那样一双灵动灼灼的眸子盯着,宋奕枫的心里有悸动,也有酸涩。 他双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轻声安慰道,“娅熙妹妹先别急。皇叔他上一次给我来信,还是七日前了。那时候,他和萧凌的人刚进入汶祁境内。从汶祁到这里,不眠不休也要七八天的。” 少女好看的黛眉蓦地拧起。“萧凌的人?刺杀一国君王这么危险的行动,王爷如何会与别国人一起?夜鹰那些暗卫竟都没有护在他身边吗?” 宋奕枫并不知道宋楚煊是不辞而别的。且在后面发回的信函中,男人也都是报喜不报忧。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夜鹰他们也是在的?这一次毕竟是两国联手靖王嘛,有汶祁人也正常。” 林娅熙定定地望着他,眸子里难掩失望之色。“老铁,难道现在连你都开始骗我了么?” 宋奕枫急得慌忙摆手。“娅熙妹妹,绝对没有的事啊!八皇叔的安排,从来都不会与我细说。 我只知道,此行护卫他的主要是萧凌的手下。至于晋王府的暗卫们为何不跟着,我是真的不清楚了。” 什么?去东昭那种龙潭虎穴,宋楚煊居然选择了只身涉险?! 想到男人在离开前已经知晓了她的状况,又想到三十三说可能需要玄尘道长为她换血,林娅熙一下子就全理通了。 被来势汹汹的恐惧冲击着,她只觉眼前阵阵发黑,歪倒在了宋奕枫的龙袍上。 “娅熙妹妹!娅熙妹妹!快,快传御医!” 林娅熙尚且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她只是担心,无尽地担心 对上焦急无措的宋奕枫,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皇上,我没事的。你先差人,将了解此次情况的武将们都召集入宫。” 搂着怀中轻轻软软,不盈一握的人儿,宋奕枫不得不压制住将她死死拥紧的冲动。 “好。你没事,没事啊。来人!传朕旨意,宣所有在京的一品将军即刻进宫。” “是,陛下。” 得了令,贴身公公西风转头去办了。 第609章 恩将仇报 宋奕枫不容分说,径直将林娅熙抱到了御书房内室的龙榻上。 眼见着他就要为自己脱绣鞋,少女赶紧阻拦。“我自己来。” 宋奕枫拨开她的手,蹲在地上,一只手托住脚踝。 “在御医来之前,娅熙妹妹就好好躺着。你要是在宫里出了什么事,八皇叔回来还不得掀翻我这御书房?” 听他提起宋楚煊,林娅熙喉头一哽,遂将他们的一月之约说了出来。 “王爷向来一诺千金。这个时候还不见人,也没有丝毫的音讯,我真怕他在汶祁途中遇到了什么不测。” 宋奕枫坐在她对面,柔声哄道,“我们先不要往最坏的方面想。皇叔运筹帷幄,武功更是独步天下。我相信,没有人能够撼动他分毫的。” 林娅熙又是火大,又是焦虑。“可是,万一萧凌或者汶祁人反水了呢?他再如何强大,也是人,不是神啊。他这般置自身安危于不顾,真是太冒险了!” “汶祁国若真敢过河拆桥,对八皇叔下手,那朕绝对饶不了他们!” 林娅熙点头。她之所以要宋奕枫紧急召见众位高级武将,也是想着真若到了迫不得已时,能为宋楚煊讨个说法。 “娅熙妹妹,他们于这个时辰入宫,也要段时间。你手脚都是冷的,之前肯定是一直在府里等着皇叔,还未用晚膳?你乖乖的,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等下才不致晕倒。” “好。奕枫哥哥,谢谢你。” 宋奕枫揉揉她的头,心被填得满满的。“我的傻妹妹啊” -- 两刻钟后,将军们都到齐时,当职的御医刚为林娅熙诊过脉,宋奕枫也陪着她喝了一碗乳鸽鲜笋粥。 “皇上,你快去。我不方便出面,在这里听着就好。” “嗯,那你等我。” 宋奕枫握了握她的手,转而来到外间的书房。 “微臣参见陛下!” 宋奕枫坐进龙椅里。“诸位将军平身。朕今晚急着召你们来,是为了最近与汶祁和东昭一事。七日前,摄政王在返京的途中忽然失联,至今音信全无。对此,你们怎么看?” 宋楚煊失踪了?四人的脸上都瞬间写满震惊。 “昨日还有传书,称稳定东昭内部的事宜都已打理妥当了。新帝的推举也正在按部就班地进行。臣不认为,摄政王会是在东昭出的事。” “是啊。嬴权一倒台,东昭国内也再没有哪股势力,是能与摄政王相抗衡的了。” 宋奕枫面色阴沉。“会不会是汶祁帝在背后搞的鬼?两国边境上,可曾有异动?” 镖骑将军沉吟道,“边境上,除了东昭那三十五万大军,并无汶祁兵作乱的迹象。况且,刚经历了一场与东昭的殊死战事,汶祁国损失惨重。眼下再招惹天元,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啊。” “陛下,微臣也是这个想法。汶祁的国策历来主中庸,不会无端与别国挑起战争。之前的几次也都是东昭挑衅在先,才不得不战。 近年来,汶祁帝愈发昏聩。于他而言,只怕炼丹修仙都比江山社稷来得重要。” 将军们的分析不无道理,但宋楚煊也的确正下落不明。即便不念着与林娅熙的情分,宋楚煊也是他最敬爱的八皇叔,宋奕枫不可能置若罔闻。 他摆弄着龙案上的翡翠算盘珠子,又将当下的时局在脑中梳理了一遍。 “如果这不是某一国家的决定,而是某个胆大包天的人呢?” 镖骑将军错愕地望向这位尚不及弱冠的年轻帝王。“陛下是怀疑” 宋奕枫斩钉截铁。“汶祁太子。” 将军们互相对视一眼,都不由得点头。不论能力,还是动机,若说是汶祁太子,还确实是不无可能。 辅国将军道,“汶祁帝一朝驾崩,江山便会落入他的手中。为了汶祁的将来,他想趁着天元还未壮大之前,对摄政王下手,倒也解释得通。 而且,摄政王此行所带的人手本就不多。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汶祁太子要在本国境内,调用千名高手将其截杀,并非难事。” 宋奕枫哼笑。“不错。汶祁国地处天元与东昭之间。等到附庸国诸事一步入正轨,汶祁便要被天元包围了。届时再被吞并蚕食,岂非迟早之事?汶祁太子考虑的倒是长远!” 镖骑将军恨恨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们天元摄政王为何要管东昭的破事?还不是为了全大陆的和平? 汶祁国被打得屁滚尿流,卑微与人求和的屈辱都忘了。本是受益最大的一方,到头来却恩将仇报。陛下还没打他们的主意呢,他们竟是反过来咬天元一口。气煞老夫了!” “这里面,会不会还有汶祁七皇子的手笔啊?二人里应外合,一同引着摄政王步入陷阱?” 林娅熙在里间听得心惊肉跳,手心里全是汗。如果是真的,那宋楚煊岂非凶多吉少了? 因为,绑架他对于汶祁太子而言,毫无意义。宋楚煊乃天元战神,真正的顶梁柱。唯有他死了,天元国才会彻底失去一支臂膀。 而世上能堪堪望其项背的,只有七皇子萧凌。就算汶祁人没有野心称霸大陆,一旦除掉宋楚煊,他们也就能与天元分庭抗礼了! 御书房内,宋奕枫的声音传来。 “七皇子为人磊落,且素来与太子不睦,朕倒不认为他会参与其中。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现下最关键的是要救出摄政王,无论如何。” “陛下,您有何打算?” 宋奕枫的眉头皱得很深。他现在也是心乱如麻。 “调动阳城安将军的二十万兵马。汶祁太子不是担忧会被天元兼并么?那朕就偏要大军压境,叫他噩梦成真。” 辅国将军立时劝阻。“皇上,不可啊。” 宋奕枫瞪着他。“有何不可?安将军一支现就驻扎在两国的边境线上。时间上算,行动最为及时。即使不正面攻入,也能对汶祁国起到威慑的作用。 若是调派其他人,最少都要十日才能抵境。朕怕摄政王等不了那么久。” 第610章 都陪着你 “陛下,臣明白,摄政王如今处境凶险。但,此刻的汶祁边境上可不只有汶祁军,还有东昭被俘的三十五万人啊。 汶祁太子明显已是墙头草了,只为本国利益考量,不顾和平盟约。而摄政王劝降东昭子民的核心一点便是同意让降军返家。 安将军才稳固住了局面,若是这时候被抽调走,东昭军马再度蠢蠢欲动可怎么办?一旦他们勾结上了汶祁太子,又怎么办? 要妥善安置三十五万名俘虏,已经很吃力了。若再来一支外力干扰的话,臣恐怕先前的努力都将要功亏一篑啊。” 另三位将军也齐声附和。“是啊。请陛下三思!” 宋奕枫随手甩了一端砚台出去,哐当一声落地。 “三思三思!你们难道要朕,眼看着摄政王去死吗?” 新帝的性子平素最是亲和有加。众人还从未见他发过如此大的火,登即相继噤声。 待他胸膛上的起伏渐渐平复了,资历最老的镖骑将军才小心说道, “摄政王于天元国,举足轻重。臣等岂会建议皇上见死不救呢?只是边境上此刻还不太平,着实不该轻举妄动。不如,请皇上多给安将军五日时间。五日后,再出兵汶祁也不迟啊。” -- 宋奕枫拖着一身疲倦,回到内室,却不见了心底最深处的那抹白月光。 他忙叫来一旁服侍的宫女问,“摄政王妃呢?” 宫女被皇帝急迫的眼神吓了一跳。“王妃,王妃说她先回府了” 宋奕枫近乎是吼道,“你们为何不拦住她,等着朕回来?” 天子一怒,令室内几人都肉眼可见地哆嗦了下,随后深埋起头。他们如何拦得住啊? 适才与将军们的谈话,林娅熙定是都听了去。安将军的人马要在五日之后方能动身,营救摄政王。娅熙妹妹可是在怪他? 宫女抖着胆子又道,“陛下,摄政王妃在临走前还曾叫奴婢转诉,请您务必要以天元国大局为重,为子民福祉着想。只凭意气用事的话,她跟摄政王都不会同意的。” 闻言,宋奕枫的愧疚与纠结被抚慰了不少,却也因为林娅熙的懂事而更加心疼她。 今夜实在太晚了。硬留她在皇宫,或者出宫探望,均不合适。明早,等下了早朝,他再好好宽慰一番。 -- 听到镖骑将军的提议,林娅熙脑子里顿时乱糟糟的。她匆忙穿好鞋子,下地,与内侍交代了两句便跑着出了御书房。 五日,还要整整五日现今的局势波谲云诡。五日里能发生点什么,她根本不敢去想。 宋楚煊为何那样傻,万事都要自己抗?要扞卫天元和平,铲除野心勃勃的东昭帝,她不怪他,甚至还会支持他。可是,他如何能倾尽所有,只为找出玄尘道长,医好她的病呢? 那个男人难道就没有想过,倘若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该怎么办?难道他就那么笃定,自己可以坚强地活下去么? 林娅熙烦闷地抹了一把眼泪。被门外的冷风一激,混沌的大脑才清醒了些。 身后,丫鬟气喘吁吁地跟上来。“王妃,请您等等奴婢呀。” 林娅熙顿住脚步,望着远方黑黢黢的天色,心下已然做出了抉择。 一回到汀雨轩,她将一干侍女都打发了,然后便默默开始收拾起行装。 是的。她无法任性,要求天元国为救摄政王而出兵。但,她却能任性地决定自己的去留。 她手里还握有大婚之日,宋楚煊送与她的令牌。见令如见人,必要时,她可以调用晋王手下全部的暗庄以及精锐势力。 林娅熙的目标十分明确。她并不打算冲去汶祁东宫,找太子拼命。而是要先安将军一步,探听清楚男人的下落,将这五日落下的空白给弥补上。 此前,她便读过一些有关四国的物志杂记。今晚再度翻找出来,少女连夜规划好了行程,只等明日天一亮就出发。 林娅熙强迫自己睡了两个时辰,以免路上因休息不足而耽误时间。 卯时一到,当她扮作林公子,背好包袱,悄悄翻出府墙时,竟正撞见了四位不速之客。 四人的发梢上都结了一薄层白霜,似是已在那里等了她许久。 少女眼眶一热。“你们” 靠着墙根站立的人第一个痞痞开口。“小姐要千里寻夫,这么大个事也不知会我们一声。还是不是好哥们了?” 另两人也语气坚定。“上刀山,下火海,无论小姐要去哪,属下都陪着你。” 林娅熙原本以为,是个人都会极力阻拦她的。毕竟这一去,能不能有命回来都尚未可知。她不想让三十三,榴莲,咖啡和春梅担心,更不想她们跟着自己冒险。 少女努力吸吸鼻子,不让泪水糊花了妆。 “你们真的不拦着我吗?” 春梅用力圈紧她的胳膊。“妹妹,侍女见你从宫里出来后,状态就一直不好,所以偷偷给我传了话。 我们四个为此考虑了一晚上。虽然不愿让你去,可你与王爷彼此用情至深,我们都看在眼里。如果连我们都不能够理解你,支持你,那妹妹还有谁呢?” 林娅熙瞬间感动不已,一下子抱住她。 “春梅姐姐,谢谢你!还有你们,三十三,咖啡,榴莲。” 咖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姐别这么说。我们岂能看着你和王爷有事呢?暗卫营那边都倾巢去寻玄尘道长了。而今能与小姐同行的,就只剩下我们和平时护你的小十七等六人。” 林娅熙重重一点头。“十个人足够了。我本来也不是去与汶祁太子硬碰硬的。春梅姐姐不许跟着。其他人这便启程。” 春梅明白,有她在只会拖大家的后腿,遂也不反对,只哽咽着道,“好,那妹妹一路多加小心啊。” “嗯,姐姐也一定要珍重。” 作别后,几人翻身上马,疾速朝着城北的方向奔去。 冬日的天是铅灰色的,风也刺骨地冷,刮在人脸上一阵生疼。 林娅熙的肌肤最是娇嫩,可她却浑然不觉。心缺失了一角,唯有堵上,她才能够完整。 知晓她的真实状况,三十三偶尔会靠近来询问。“小姐,你还好吗?要不要稍作歇息再走?” 这般日夜兼程地赶路,她真怕林娅熙的身体会吃不消,病情继续恶化。 可每每回答她的都是,“我没事,放心。” 第611章 公子人呢 到了第三日的下午,天边明显聚积起了乌云,风也逐渐开始蓄力。一场大雪是在所难免了。 榴莲担忧地指着天上那一团。“再走个十里左右,会路过一座小镇。错过的话,只怕方圆二百里之内都没有客栈。看这鬼天气,我们不得不暂且在那停留一晚了。” 林娅熙抿唇答应。尽管还不想在申时就停下,却也总好过在深山老林里过夜。 该小镇上人口不多,客栈也只有两家。无奈,环境稍好的一间已经满员了。几人只得下榻于另一间主供平民住宿的。 大堂里,摆了四张给客人们就餐用的桌子,多余的装饰一件也没有。 见有人进来,店小二殷勤上前。“几位客官,请问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榴莲回道,“住店。要两间你们这里最好的厢房,挨着的。” 店小二抱歉地直哈腰。“哎哟,这可真不巧了。我们只是家小本经营,上房就两间。其中一间还有客人入住了。客官您看,换成普通房可以吗?” 榴莲皱起眉头。“我们愿出三倍的价钱,请那位客人换出来。” “客官,这不太合规矩?终归是那位公子先来的。且他衣着不凡,出手也阔绰,小的惹不起啊。要不,请您几位先将就一晚?等明日一早,小的再给您调换。” “放肆!你是瞅准了,我们就好惹是?上房在哪?我过去同他讲。” 林娅熙忙拉住榴莲的衣袖。“算了。一晚上而已,睡哪都不碍事的。” 咖啡附耳小声道,“公子,分开住,我们不好保护你啊。” “实在不行,你们中的一个和我挤一间。再洒些三十三配制的药粉,不会有事的。” 三人一听,勉强算作是同意了。榴莲便又对店小二吩咐。 “那给我们家公子备些沐浴用的热水。再送几道厨子的拿手好菜上来。” 店小二的面色为难极了,气得三十三直接喝问。“又怎么了?说!” “客官,我们这做的都是些过路百姓生意。灶房里烧些热水热茶的,当然可以。但要沐浴的话,今晚恐怕是不成了。柴火不够,外头这天也没法出去捡啊。 小的看你们来头不小,便把丑话说在前边。本店拿手菜是有的,但粗茶淡饭,客官未必能下咽。小的这么说,也是怕客官等下不满意。还望客官万不要怪罪。” 三十三瞪着他。“要什么,什么没有。我看你这破店干脆也别开了!” 店小二只好一再作揖。“小庙容不下大佛。几位爷还是请去镇北头的悦来客栈看看?实在是对不住了。” 有银子都不赚,这是要赶她们走? 林娅熙忙笑着打圆场。“小二哥也不容易。咱们不过住个店,莫要再挑肥拣瘦的了。我做主,就一间上房,一间普通房。” “好嘞,客官!” 这里名为客栈,出了大堂,其实就是由几处相连通的家常院子组成的。榴莲和三十三要住的普通房,离林娅熙的上房还挺远。 放好了东西,咖啡一边点炭火盆子,一边说道,“小姐,三十三说,晚上想给你泡个药浴,解解乏。属下先去后山上拾掇些柴火,去去就回。” 连着两日风尘仆仆的,林娅熙确实想洗澡了。三十三要她泡药浴,估摸着也是与她体内的毒素有关。 “咖啡,辛苦你了。这会外面风又疾又冷的,你让小十七他们也轮流值岗便好。路程还远着呢,可别有人半途倒下了。” “小姐,只要您没事,我们几个都好说。三十三去镇子上的酒楼买晚膳了,顺道再储备些过两日的吃食。 怕你夜里冷,榴莲正准备去大堂多要几床被褥。唉,这家店的条件可够艰苦的,连炭盆子都只肯给一个。” 有她们全心全意照顾着,林娅熙的心里说不出的暖。“咖啡,你先去。后山上一来一回,少说也得半个时辰。等雪下下来了,路该要不好走了。” “只小姐一个人在屋里,我不放心。等榴莲回来了,再去也不迟。” 林娅熙佯怒道,“好啦。我哪就有那么弱,要人寸步不离地守着?我赌店小二拿不出多余的被褥,榴莲马上又要铩羽而归了。你去,我也好躺下小憩一会。” 屋外还有小十七盯梢,问题的确不大。咖啡踟蹰了片刻,最后老妈子一般叮嘱她。 “那好。不论何事,小姐都一定等到榴莲回来。” “嗯,我会的。” 咖啡心知拗不过,便闪身朝着客栈后面的荒山去了。等她走了,林娅熙拆开男子发髻,疲惫地躺到床榻上。 心里揣着事,加之连日以来的奔波,令她的身体每况愈下。方才在大堂订房时,她便已经站不住了,勉力撑着才将咖啡支开。 -- 一炷香后,榴莲提了桶热水进来。 “小姐累了这几天,先洗洗脸,松快松快?这鬼地方我也是服了,连床像样的被褥都没有!属下已经叫三十三一并在镇子上买了。” 等了会,无人应答。她瞟一眼垂下的床帐,只当林娅熙是睡着了。 放好水盆,再转身的空隙,榴莲余光里瞥见桌子上的信封,不禁皱眉。她们刚刚才落脚,谁会精准地将信送到这里来? 停顿了仅一秒,她慌忙冲过去,捡起信封来看。竟是小姐的字迹,但内容却极为简短。 “此去汶祁,艰险重重。原谅我,无法拖累你们一同犯险。危急时,我自有办法联系皇上,寻求支援。勿念,林娅熙。” “小姐!” 丢下信,榴莲一把掀开床帐。褥子上似乎还残留着丝丝温度,可内里却已空无一人。 榴莲如离弦的箭一般,夺门而出,揪着小十七的衣领就问。“公子人呢?去了哪里?!” 被她当头一喝问,小十七也懵了。“公子不是就在房中歇息吗?” 榴莲急得跺脚。“要是在房中,我还来问你?快搜!” 小十七眨眨眼,电光火石间便想明白了。这家客栈的格局很乱,占地也广。他们光顾着盯住自己的院子,难免忽略了周遭。 “好!我这就去马厩,看看王妃的马还在不在。” 第612章 中了奸计 不久后,三十三和咖啡也陆续从外面回来了。 在得知林娅熙失踪的消息后,三十三张口痛骂。“什么?小姐一个大活人,如何会凭空不见?你们他么是废物吗,都是干什么吃的!” 咖啡也懊悔地不住捶胸。“哎。当时我就不该听小姐的,留她单独在房间里。我若能晚走一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冷静下来的榴莲扫了二人一眼。“眼下再计较这些,根本于事无补。我们还是仔细想想,如何能尽快找出小姐。” 三十三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也只有两种可能了。要么信是真的,小姐决计只身上路。要么信是假的,人是被掳走的” 咖啡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可小姐为何非要独自行动呢?我不信!” 几人之中,唯有三十三心里清楚,林娅熙说不想拖累她们,或许是真的。 她拿过信,又一个字一个字地端详了许久。确认为林娅熙的亲笔无疑后,她苦笑着道,“小姐的想法,我们何时猜透过?” 屋外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小十七跨步进来,带了满身的寒气,发梢上还沾着融了的雪水。 “王妃的小白也不见了!客栈里有人撞到,说马是被一名矮个子的年轻男子牵走的。听描述,跟林公子有七分像。” 三十三忧心忡忡,不由望向窗外簌簌飘落的飞雪。此刻天寒地冻,林娅熙扛得住吗 “分头找!已经没有时间给我们猜来猜去的了。咖啡,榴莲,你们留下,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小姐被劫持的痕迹。 不管严刑逼供,还是其它什么法子。总之,凡进出客栈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我跟小十七几个循着去汶祁的方向追。” “好!” -- 林娅熙再转醒时,只觉脑子里跟浆糊一样,昏昏噩噩的。两只眼皮很是沉重,连睁开眼都费了她好大一番力气。 身下摇摇晃晃的,不用想,也知道是在马车里了。她本能地想要抬起手,可努力试过几次,都只是微微动了动指尖。但,触手的冰凉却令她呼吸猛然一滞。 自己怕不是正被关在铁笼子里?那她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林娅熙上一刻的记忆还停留在咖啡出去后山砍柴火,而自己则是躺在床上准备休息。然后 床榻轰的一声,翻了个个!随着重力,她掉进了下方黝黑的洞室里。不等她喊救命,嘴巴便被人从身后用帕子捂住。再之后 她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一股凉意直冲脑门,林娅熙霎时清醒了。那间看似平常的客栈里居然藏有机关,且是让经过多年训练的暗卫们都察觉不到的机关! 是了。一定是那机关只能从里开启,令在外之人完全无迹可寻。而客栈的简陋,以及店小二的推就,竟使得她们从最开始便掉以轻心。因此,她才会中了不知何人的奸计! “醒了?” 林娅熙抬眸看去,就见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眸色清冷无波,脸孔也面生得很。 “你是谁?为何要掳走我?” 丫鬟并没有被她眼中的凌厉质问吓到,反而答非所问。 “这一路上就都由我来照顾你了,摄政王妃。” 对方知悉她的真实身份,却仍然敢下手,可见来者不善,并非是寻常绑匪了。 “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汶祁太子?还是东昭人?” 丫鬟警惕地望向窗外,压根不接她的话。 林娅熙犹不死心,声音微弱地继续又问,“想拿我来威胁摄政王,抑或者天元帝?呵,那你家主子还真是高看我了。” 丫鬟似笑非笑地望下来。“路还长着呢,摄政王妃还是省省力气。套话这一招,对我可没什么用。” 笼子里的林娅熙缓缓阖上眼眸,不再做无谓的纠缠。 这人不是普通的丫鬟,而是像榴莲一样的隐卫。虽然她在为谁效力还不明朗,但可以断定的是,自己暂时还不会有生命危险。否则,早在客栈的洞室里,她就已经没命了。 于对方而言,自己恐怕不光有利用价值,且价值甚至大到可以有专人沿途照料。但,不论企图为何,她都不会,也不能叫他们得逞。 林娅熙的大脑飞速运转。抛开各种无解的问题不谈,当前她最关心的是如何能在软筋散的效力下,活着逃出囚笼 接下来的几日里,林娅熙逐渐摸清了一些事情。 明面上,丫鬟的同伙仅有两名男子,且轮流负责驾车。除非必要,他们都会尽量绕开好走的官道,并且从不在任何一处多作逗留。 林娅熙试过以绝食相要挟,也试过从言语上刺激丫鬟。只可惜,吃食中顿顿都有软筋散,令她全身疲软无力。决心再大,终是敌不过丫鬟强硬喂给她吃。 人迹罕至的小道上,颠簸程度可想而知。长时间处于半室外的环境中,又有软筋散的持续作用,林娅熙的免疫力急剧下降,这一日竟然又咳又吐了起来。 马车外,丫鬟同二人商量。“我看她不像是装的。估摸是被娇养久了,身体金贵着呢。折腾几下就病恹恹的了。” “那怎么办?主子还等着咱们碰头呢。带她去医馆,耽误时间不说,也难保不会留下线索啊。” “医馆肯定是不能去。但主子有令,要力保她安然无虞。否则交易做不成,势必还会惹怒那人。要不这两日的剂量先停一停?等她体力一恢复,病也就好了。” 丫鬟却当即否决。“不行。能叫天元摄政王全心全意对待之人,岂会空有一身好皮囊了?药一停,人万一跑了可怎么办?” “也对那你想如何?” 丫鬟低声沉吟了会。“这样。等到下一座城池时,天就该黑了。我下车去药堂,随便替她抓几服治疗风寒的药。” “有她在,明早的城门过检只怕会有些麻烦啊。不过,也只好这般了。” 车内,林娅熙将三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呕吐不止她还装不出来,这也正是丫鬟不认为其中有诈的原因。 本想着能将计就计,在医馆里向大夫求救的。无奈,三人的警觉性太高,全然不给她与外界接触的机会。 只是,他们所谓的交易,为何需要保她安然无虞?难道,她将成为汶祁太子逼迫宋楚煊为己用的重要砝码? 可一国太子出手,如何会只动用三个人呢?还是说,暗中还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她,而她一直无所觉罢了。 一阵冷风灌入。丫鬟撩开厚重的车帘进来,就见林娅熙还昏睡在笼子里。 马车再次缓缓驶动。 第614章 攻心战术 林娅熙故意耍起了傲娇。“笑话!拉你垫背,犯得着我寻死觅活的么?你的命可没有那么值钱。被你虐待这一路,我吃不饱,又睡不好,面黄肌瘦了不知几圈! 我猜,你主子和你们要带我去见的,都是男人?你以为男人最看重我什么,还不是这张花容月貌,倾国倾城的脸?哼,压根无需我张口告状,证据自己就搁在那了。” 丫鬟不晓得林娅熙的真实性格,根本看不出她是在演戏。如此骄纵又蛮横的话语,出自一国养尊处优的摄政王妃也并不违和。 主子的命令是要将人完好无缺带到目的地,却没有叫她把人当动物一样拘着。那不过是他们怕人跑了,而惯常用的手段罢了。 见攻心战术起了成效,林娅熙再接再厉。 “还有啊,你以为你主子为何要你来服侍我?我不管你原先是做什么的,可你现下就是我的丫鬟。不说言听计从,也该顾好我的起居。而你是怎么做的呢?待我猪狗不如,真是反了天了!” 丫鬟眯缝起眼睛,定定瞅着她。“王妃也休要得寸进尺了。若非你几次妄图逃跑,我至于一直关着你么?王妃的处境是人为刀俎,你为鱼肉,还有什么资格提条件?” 少女不屑地回瞪,愈加蛮不讲理起来。“呵呵,凭你,也配跟我谈资格? 我也不怕摊牌告诉你,我知道,你没有胆量杀我。被你千里迢迢地掳过来,我会叫你好过了?只要你折磨不死我,但凡剩下一口气,我都跟你不死不休!” 林娅熙的话直白又狠辣,听得丫鬟不由灵魂都在打怵。 等任务一结束,她的确没有资格与摄政王妃斗。毕竟,主子要交易的是她的人,而非她的命。完成任务的方式有千百种,她又何必与人死磕到底呢? 丫鬟自我劝解地想,只消把人带到终点就好了,她实在没有必要和林娅熙杠上。至于因交易失败而难逃一死的可能性,她压根不曾考虑过。 “劫持王妃乃是主子的意思,我们做下属的不得不从。倘若王妃可以不计前嫌,安安分分跟我们走,余下的日子里,我倒也乐意让你适当地好过一些。” 果然,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见她口气软了下来,林娅熙哼哼道, “呦,下不了同归于尽的决心啊?成。你若能叫我好过,我便也不为难你。等到了终点,本妃还想会一会你们主子呢!” 路途过半的时候,二人也算是达成了协议。 林娅熙的首个要求便是减少软筋散的剂量,让她能够自如活动。丫鬟也不是个傻的。剂量是减了,但也仅仅只限于准她勉强走路的程度。 尝到甜头后,林娅熙日日小作精上身,要求逐渐变本加厉。除了太过分的会被否决外,其余的都尽量得到了满足。 丫鬟三人就快憋出内伤,却也只得忍着。谁叫人家是天元摄政王妃呢? 每日三餐必须要是高档酒楼出品。十六道菜色重样了不行,不好吃了不行,太好吃害她吃撑了也不行。住的必须是顶级客栈中的天字一号间,还得有山有水有风景可赏。 本以为像她这般花钱如流水,铁定能够引来旁人的侧目。一旦有人关注了,她便不愁传不出去消息。可惜,三人都是隐匿行踪的高手。光靠漫无目的地作天作地,只怕还不够。 这一日,丫鬟敲门,进来提醒。“我们该出发了。” 不想,林娅熙又作出了新花样。她坐在奢华贵气的妆台前,对着铜镜左照右照,突然大惊小怪地尖叫一声。 “天呐!我居然都有鱼尾纹了!” 正当丫鬟还在狐疑鱼尾纹是个什么,林娅熙已经腾一下子站起身。只见,她来回踱步的同时,两指还轻轻弹着眼周。 “风餐露宿了这么久,我竟是提前衰老了。这如何使得?若是摄政王因此而嫌弃于我,开始纳小妾的话,那可怎么办呀?!” 丫鬟无声翻了个白眼。都说高冷的摄政王从不好女色,又完美如天神,如何就看上了这么个肤浅的女人?要不是她亲眼所见,她绝对无法想象,对面之人会是摄政王的挚爱。 丫鬟上来拽她的袖子。“再有六日便到了。届时,随你怎么折腾。走,王妃。” 是啊,留给她的时日着实无多了 三人对外部的信息进行了严密封锁。现今的天元国和宋楚煊如何了,她一无所知。若再无法脱身,自己恐将会成为男人和宋奕枫最大的累赘。 林娅熙眼珠子转了转,随即十分理所当然地提要求。 “走自然是要走的。不过,今日你们就得去临近的云想·花想,为我买几样东西。在王府时,我都会用她家的全套产品护肤。这才停用了一个月,可怕的鱼尾纹就跑出来了!” 云想·花想?她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上哪买去?丫鬟一边给她套帷帽,一边敷衍。 “摄政王妃天生丽质,岂会需要那些外在俗物的加持?况且,这里是” 丫鬟好悬没说漏了嘴,暴露此处行踪。拐了个弯后,她才又道,“不是龙淮城,未必有你要找的铺子。” 林娅熙不依了。“你别试图糊弄我。云想·花想的分店而今遍布四国,大一点的城池必定都有。 涉及到个人形象问题,本妃是绝不会让步的。这是对别人起码的尊重,也是对我自己的尊重。不论六日后见的是谁,我一亮相,都要闪瞎他的狗眼!” 丫鬟紧咬着后槽牙,告诫自己再忍一忍,只剩六日了。 三人合计过后,只好去问了客栈掌柜的。往北走,第三城还真有,就是比原路线要绕一点远。 “分开走,还是带着她一起去?” 一个月相处下来,丫鬟对林娅熙的难搞程度早已深有体会。“不带上她,我怕到时候她又要鸡蛋里挑骨头,反而白跑一趟。” “哎。我就没见过,哪个被掳的人质还能过得这般舒服自在的!” “没办法啊。为了主子的大计,又不能动她。算了,索性也没几天了。” 第615章 最后一搏 对上三人磨刀霍霍,却又奈何她不得的眼神,林娅熙视若无睹。 她现在唯一在乎的就只有尽快抽身。若要硬拼武力,身上的软筋散不解,她根本毫无胜算。而要智取,她就必须借助于旁人的力量 丫鬟不许她进店,只在马车里不耐烦地问。“王妃都要什么,一次说清楚了。买完我们就走。” 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林娅熙扬着脖子,命令道,“本妃只用橙花纯露洗脸,用玫瑰精油擦全身。每样先各买五十瓶。” 就算她喊不出救命,这么大一单离奇的生意也足够惹人注目了? 一盏茶后,丫鬟捧了一摞包装精美的描金小礼盒出来,冲前头驾车的男子道,“走了。” 待她一上车,林娅熙劈头就问。“这么点东西哪里会是各五十瓶?” 丫鬟暗暗观察过了,那间店内设计高雅出尘,所有货品加起来都不足一百瓶。所以,她才藏了个心眼,只问店员买走了全部的存货。 盯着少女的脸,她似笑非笑道,“王妃若真能将这些都用完,我自会再去给你买。你不也说了?云想·花想的铺子遍布四国,不愁买不到。” 直觉她是看出了什么,林娅熙也不多争辩。“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少女言出必行,继续吃香喝辣,买买买。精油和纯露都跟不要钱似的,被她拿来当洗澡水用。丫鬟被气到脸黑。带着的五万两急用银,竟就快被败霍光了。 可令林娅熙万分气馁的是,即便她这么变着法地作,却始终没能挑起一丝的风波,甚至连帮劫匪都没遇着。 看来,世上还是冷漠之人居多啊。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仗义侠客就只存在于话本子里。 又绕路买过一次纯露后,林娅熙便有预感,她们快到了。 经过城门时,她听见男子在用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向官兵回话。是汶祁语吗?她不知道。而后,马车七拐八绕,没有半分迟疑就进了她现下所处的宅子。 房中陈设古色古香,偏简洁的风格与天元国颇为不同。心下叹了口气,林娅熙幽幽看向丫鬟。 “这便是你们主子要带我来的地方?他人呢?” 任务得以顺利完成,丫鬟显然轻松了不少。“王妃心急什么?主子想见你时,自然会露面的。” “进了你们的老巢,你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既如此,软筋散便给我解开。” 丫鬟冷笑。“摄政王妃,您的那些奸猾小把戏,路上都行不通,在这里就更不会有用武之地了。我劝你,还是省省。” 林娅熙也笑着反唇相讥,努力做最后一搏。“左右都是行不通,那我提提要求,你又怕什么?” “王妃这话就不对了。您的要求再如何无理,能通融的我们可都尽量满足了。” 少女又拿出随身携带的铜镜,认真打量起自己的颜值来。 “凭良心讲,你的确称得上对本妃照顾有加了。那就再多麻烦你一件事。这两日,我水土不服,脸上闷了好几颗痘痘,实在有碍观瞻。” 丫鬟鄙夷不已,暗骂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除了空有一副美貌,简直一无是处! “呵,又要去云想·花想?” 猜得她心中所想,林娅熙还偏要草包给她看了。“诶,你是怎么知道的呀?” 横竖也不是第一次了,丫鬟干脆地问,“王妃这回又要买什么?还是橙花纯露,加玫瑰精油?” 林娅熙摇头叹气。“治痘痘的话,再用那个组合可不行。我要定制一款复合精油。具体如何搭配,待会我写下来给你。你拿到店里,她们一看就懂了。” 丫鬟这次也没有多想。怕人认出林娅熙的字迹,重新誊一份便是。九十九步都走了,还差这最后一步么?等主子一来,她就将彻底解脱了。 -- 云想·花想当地分店。 店员拿着她出示的单子,看了又看,不免犯愁。 “这位姑娘,您要买的该款产品确定是从云想·花想购入的吗?这类成分的精油,此前我并没有见过呀。” 丫鬟皱了皱眉。“确定。但不是从你们家,而是在路过天元都城时碰巧买的。” “哦,那难怪了。云想·花想的总店就在天元都城,种类比我们齐全很正常。” 知道林娅熙不是在搞幺蛾子,丫鬟才放下心来。“这一款没有,别的也行。随便什么,但凡能消掉脸上的红肿便好。” 店员友善一笑。“那怎么成呢?我们云想·花想的服务宗旨是顾客至上,务必得叫您满意而归。姑娘请稍等片刻,我再去问问我家老板。” 林娅熙果然是个大麻烦!丫鬟正暗自吐槽,一位极有风韵的妇人已随着店员走了出来。 二十六七岁的样子,竟是难得一见的大美女。即便她和林娅熙共同站到一处,都丝毫不会逊色,只能说是各有千秋。 美妇人冲她优雅地一颔首。“姑娘想要的这款精油,本店倒也可以制作。但在那之前,我还有几个问题,要先弄弄清楚。 毕竟,云想·花想的东西价格不菲。若是做出来却不能令客人满意,那就不好了。还望姑娘您谅解。” 丫鬟摸摸鼻子,随口扯了个谎。“这是我家小姐要用的。她没有那么挑剔,老板看着办。银子我们会照付。” 妇人笑着摇头。“姑娘此言差矣。这就跟大夫开药方同理。任何一处小小的改动,都将影响着产品最终的功效。 不清楚客人的诉求,我也无能为力。不若我将问题列下来,回去后,你再问问你家小姐的意见?或者可以的话,她能亲自来一趟就更好了。” 让林娅熙来是坚决不可能的,丫鬟遂选择退而求其次,拿了问题回去。 终于有人留意到她了吗?!看着纸上工整娟秀的簪花小楷,林娅熙的一颗心突突跳得厉害。 提起笔,她故意回得模棱两可。这封信丫鬟一定会过目,做不得手脚,但她却可以把握解答问题的火候。 只要老板是个上心的,就仍会有疑问,再让丫鬟传话回来 第616章 似曾相识 果不出她所料,美妇人依旧不肯答应,说是每种成分的比重不详。而且,同一名目的花尚还要分好几细类,还得劳烦丫鬟再次确认。 往复第三次之后,林娅熙的王妃脾气便窜上来了。“这老板什么来头,怎的如此龟毛?她到底能不能做?她不着急赚银子,我的脸可耗不起!” 丫鬟早也烦了。“那就算了。” 林娅熙斜瞪她一眼。“如何能算了?你看不出,我这痘痘已经越来越严重了吗?要是因此而毁了容,你们谁负责得起?你主子又拿什么去和人家作交换?” 少女深知丫鬟的软肋。他们跋山涉水而来,为的不就是这笔所谓的交易么? 丫鬟捏着拳头。“那便看大夫!我就不信,云想·花想的东西还能比喝药管用。” 林娅熙摆摆手。“切,这你又不怕大夫通风报信了。一看你就是从前没长过痘痘。喝药没用的。你去把老板请来,我当面同她讲。” 丫鬟下意识就拒绝了她。“不行。王妃休要耍滑头。主子有令,他来之前,不准你见任何人。” “我又不认识那位老板,耍哪门子的滑头啊?” 林娅熙摸着额角上,因为过度护肤而起的一小片红疙瘩,给她出主意。 “不想我跟外人接触,还不好办嘛。你在来时将她的眼睛蒙上。大不了,我全程都戴着帷帽,不露脸。想在一侧旁听,也随便你。总之,我只想治好这恼人的痘痘。你要如何保密,我才懒得管呢。” 听她这般说,丫鬟也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我再配合王妃这最后一次。老板若是不肯来,你也不能怪我,这事便作罢。” 一听有戏,林娅熙心内雀跃不已,嘴上却仍维持着傲娇。 “知道了。本妃又不是那不讲道理之人。” -- 翌日,丫鬟独自去云想·花想请人了,换成另两名同伴在门外监视她。 林娅熙坐在花厅里,心绪惴惴不安,完全无法平静。脑中也不断思考着各种可能性。 等会人来了,她要如何做,才能既不动声色,又能将自己被绑架的讯息传递给对方呢?他们已经出了天元国境,万一连最基本的沟通交流都有障碍,可如何是好? 等等!老板不会真的嫌麻烦,不来赴约了?而相比于不来,更惨的却是她百般努力过后,人家压根不愿意趟这滩浑水,决定明哲保身 端在手中许久的茶盏是何时凉的都不知道。待她终于回过神,准备浅抿一口时,聚了焦的眸光最先撞上的,却是腕子上那条红珊瑚手串。 林娅熙黛眉微蹙,心更如针扎一般疼。也不知,宋楚煊人找到了没有,情况如何了。 自己这一个月消息虽然闭塞,但沿途之路都很风平浪静,并不似有战事发生。 如果不是他们一行隐藏得太好,或许这正可以说明宋楚煊无大碍呢?若不然,天元国这会早该出兵了,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至于两国许是还在为了他而谈判周旋,抑或是更糟糕的结果,林娅熙不敢分神去想。他若真有事,她恐怕会连求生的意志都没有了。 正这般安慰自己,丫鬟扶着一名妇人下了马车。少女心中大喜。老板还是来了! 那人在外头罩了一件茶白色绣缠枝纹长披风,脖子一圈被狐狸毛领裹着。身姿高挑婀娜。 走动之间带出来的气质,纵使臃肿的冬装也遮掩不住。双眼上缠着的黑布,不但丝毫不影响她整张脸的美感,反而平添了一种叫人想要一探究竟的神秘来。 瞥过一眼之后,林娅熙的第一反应是,好美!第二反应却是似曾相识?虽然确信自己与来人从未谋过面,但那份隐隐的熟悉就是说不清,道不明。 时间紧迫,不容她细想。林娅熙快速整理好思绪,识趣地戴上了帷帽。 两人进入花厅。见到她积极配合,丫鬟满意一笑,这才扯开了妇人眼睛上的黑布。 “老板,这位便是我家小姐了。” 妇人稍稍适应了会室内的光线,而后笑着福身施礼。“见过林小姐。” 林娅熙微一抬手,示意她坐下聊。“老板不必客气。不知您怎么称呼呢?冒昧将您请来府上,又不能以面示人,实在是失礼。” “林小姐多虑了。听这位姑娘说,近来您脸上起了红疹,不方便见客。云想·花想尊重您的意愿,自当会为小姐保密的。免贵姓纪,单名一个娆字。小姐唤我纪娆即可。” 林娅熙兴奋地想,这位纪娆似乎很健谈呢。只是有丫鬟在旁时刻监听着,她却不能暴露太多。 “那就多谢纪老板体谅了。” 借着品茶的工夫,纪娆也暗暗打量了一眼林娅熙。当瞥见她腰间玉佩上的纹饰时,眼神豁然一亮。 “林小姐可曾到过天元国?” 丫鬟袖中握着匕首的五指瞬间收紧,身子也朝前挪了一步。她紧盯着对面之人那一双眉眼,生怕她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林娅熙同样没有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感受着背后靠拢的杀气,她干笑两声。 “是呀,早年间曾随父亲去过一次。纪老板怎的忽然问起这个?” 少女努力拿捏着寒暄的分寸,既不让自己显得过于疏离,又要尽可能抑制住丫鬟的疑心。而对于林娅熙的如履薄冰,纪娆自是毫无所觉。 “哦,我也就是随口问问。年轻那会,我曾在天元的京城龙淮城住过几年。方才认出小姐身上玉佩的刻纹,便没忍住好奇了一下。” 林娅熙忙回应道,“那还真是巧了!我竟不知,这纹样是天元国特有的。当时在店里看见,我一眼就喜欢上了,遂才央求父亲将它买了下来。天元的京都热闹非凡,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呢。” 林娅熙心里清楚,像她这样游走于底线的边缘,已经是在一点点试探丫鬟的耐心了。 看她摩挲着玉佩的样子,似是犹在回忆小时候的天元之行,纪娆便多问了一句。 “原来如此。那最令林小姐记忆深刻的是什么呢?” 林娅熙刚欲开口,丫鬟立即咳了一声,提醒她注意措辞。 第617章 惊天转折 帽纱下,少女眨眨眼。“那可就多了。我在天元的时间虽不长,却莫名总有一股子亲切感,连当地的吃食都极合我胃口呢。 每每想起来,父亲都要笑话我生错了地方。可我倒认为,是哪国人有何打紧的?隔千里兮共明月嘛。” 说罢,林娅熙自己都捏着一把汗。她是天元人,该在千里之外。这其中隐含的意思,纪娆若是有心,应该能听明白? 丫鬟一手搭上她的肩膀。“小姐,大夫嘱咐过,您不宜会客太久。纪老板铺子里的事情也忙。再不谈正题,奴婢就得送人家回去了。” “难得我与纪老板投缘,多聊一会不妨事的。” 嘴上回应的是丫鬟的威胁,可林娅熙的双眼却死死锁定着对面的纪娆。隔着一层白纱,她的神情朦朦胧胧,如何也看不真切。 遗憾的是,纪娆未能品出她话里的深意,却在听到隔千里兮共明月时,眼前似有白光闪过。 她喃喃重复了一遍,忽而问道,“林小姐乃大家闺秀,定然是对诗词颇有研究。那你可曾去到过千忆河畔的清风楼? 当年,我曾在清风楼里留下过半首佚名诗。无奈,一直无人可对。再后来,我便离开了天元。” 林娅熙顿时有如被雷电劈中,脑子里出现了片刻的空白。不想,她无心插柳的一句话,一句南朝辞赋家谢庄的词,竟然引出了如此惊天大转折?! 幸好有帷帽遮挡住神情,否则丫鬟定会当即杀了纪娆灭口。 林娅熙轻啜一口茶水,给自己的激动和纪娆的期待空出一点时间,好让各自镇定下来。认为声音足够平稳了,少女才缓缓答复她。 “嗯。纪老板要找的下半首可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正是正是!林小姐” 林娅熙慌忙打断她的话,咳得肩膀都跟着打抖。丫鬟一边替她捶着背,一边琢磨那句“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倒是没发觉有哪里不妥。 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寻寻觅觅几十载,老天爷终于让她等到了。 纪娆的狂喜无人能懂。可话到嘴边,却被林娅熙硬生生给怼了回去。传说中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对方反倒像是要与她保持距离,甚至刻意回避似的。 这是何缘故? 林娅熙就着丫鬟的手扶稳坐好,语气里也多了一丝倦懒。“聊了这半日,我确实有点累了。纪老板,我要的那瓶精油,你可能做?” 纪娆不解地看着她,点点头。“可以做的。就是需要林小姐将具体要求说得再详细些。” “那好。很抱歉,我现在喉咙不大舒服,就不便与纪老板再多叙话了。取笔墨纸砚过来。” 后一句吩咐,显然是冲着丫鬟说的。 等人将白纸在书桌上铺好,林娅熙接过笔。在二人的注视下,她先是在边缘处晕了一下墨。状似随意地划完三道,才正式开始写。 丫鬟从头盯到尾,都是些花卉的名称和成分占比,没有任何多余或是可疑的信息。 搁下笔,林娅熙将那半页纸递去交给纪娆。“那便麻烦纪老板了。烂脸期间,我难免羞于见人。所以,还请纪老板能够尽快完成精油的制作。” 纪娆将纸折好,收进袖子里。“林小姐的心情,我十分理解。云想·花想保证会在三日之内交货。告辞。” 丫鬟重新为她蒙好眼睛,才又领着人原路出去了。望着纪娆远去的背影,林娅熙长长舒了口气。 -- 时间又过了一日。 丫鬟的主子仍是不肯露面,而林娅熙也照样各种花式作。三人被她折腾得鸡飞狗跳,都没有察觉出她实则心不在焉。 对上丫鬟怨毒的眼神,她只道,“本妃无端被你们掳来,过得有今日,没明日的。天知晓,下一刻我还会不会在人世了。我想好好享受当下,岂不是应该的?” 丫鬟被她磨得心累,索性将人锁在了房间里,眼不见为净。 当日夜,月朗星稀。 少女平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在院外的敲更人才报完三更天后不久,她突然听见隔壁有打斗声传来。 “你们是谁派来的?为何会深夜闯入?” 另一方明显人狠话不多。非但没有理会质问,刀剑碰撞的声音反而越来越激烈。 林娅熙迅速套好外衫和鞋子,就静静坐在床边等待。 一炷香不到,随着一前一后两声闷响,有人重重倒地,最后才是一声女子凄厉的惨叫。 少女勾起唇角,起身,推门而出。 院内,十几名黑衣侍卫正拖着丫鬟三人的尸体,准备处理掉。林娅熙一出房门,恰好与一人迎面遇上。 对视一笑后,两人竟都手舞足蹈,奔向对方,拉住彼此的手,又叫又跳个不停。 纪娆率先收回手,捂着岔气的肚子道,“不行了,先歇会哈。我年纪大,跳不动了。” 林娅熙如释重负,笑容无比灿烂。“纪老板威武啊!我还担心,你该不是会错意,或者反悔不来了。” “哪能啊?从你最初晕笔的那一下,我便瞅明白了。你写的s求救信号,也就我能读懂。单看这份千年不遇的缘分,我都不该见死不救。” 少女极自然地伸出右手,笑道,“我本名林娅熙。以后就别林小姐林小姐地叫了,太见外。” 纪娆却拍开她的手,一把将人拉过来,亲昵地抱住。“嗐,都是穿越的,咱们可别矜持了。你也叫我纪娆就好。” 林娅熙打趣她。“嗯,得嘞!诶纪娆,你这成功人士混得挺好啊。刚答应要救我,第二天就能顺利摸到这里来,还带了这么多名黑衣高手上门。” “穿越一回,我总不能给咱们现代人丢脸。他们不是我的人,是我向一位朋友借的。看我两肋插刀只为你,怎么样,够义气?先别讲我了,快说说你的事情。怎么还被人给绑架了呢?” 少女张望一眼四周。“哎,说来话长。咱们找个隐秘的地儿,慢慢聊。” 第618章 一笔交易 龙华国,皇宫。 下了早朝,北宫沉雪一身龙袍,径直来到御书房。登基一年有余,这位帝王依旧是孤家寡人,给人的感觉也还是那么温风和暖。脸上那谪仙般的浅笑彷佛一张醉人的面具,令人看不透,也走不近。 皇上如此洁身自好,又惊才绝艳。臣子们都恨不得挖空了心思,要将自家女儿送进宫,无奈皆被婉拒了。 再后来,有人打听到北宫沉雪还是太子时,曾经向天元先帝请旨赐婚,而求娶的对象正是当时的林国公府四小姐。 四小姐倾城之姿,却也红颜薄命。天元国摄政王也曾是她众多爱慕者中的一位。 而今,连最以冷酷着称的宋楚煊都已经走出阴霾,娶了燕国熙公主为妃,可自家皇上却仍长情至斯。可敬,可叹啊! 做了这么久的皇帝,北宫沉雪还是不大习惯这身亮眼又拘束的着装。他边抬脚朝内室走,边对贴身太监李顺道,“给朕更衣。” “是,陛下。” 李顺自然懂得他的心思,刚迈出去几步,门口进来一人通传。“陛下,毓太妃求见。” 一个先帝的宠妃,吃穿用度皆不愁,来御书房找他能有什么事? 北宫沉雪很给面子,坐回到龙案后。“宣。” 不一会,毓太妃便随内侍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名太监。 “哀家参见皇上。” “太妃不必多礼。赐座。太妃近日身子可好?” “多谢皇上记挂。哀家和另几位太妃一切都好。皇上忙于国事,平日也要多注意休息才是。” 寒暄间,毓太妃又无声端详了北宫沉雪几眼。虽不是她亲生的,但新帝这气度和相貌在龙华国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北宫沉雪笑意盈盈。“太妃今日过来找朕,可是有事?” 毓太妃略带拘谨地道,“哀家斗胆,带了一位故交的外孙来见皇上。那位故交早年时曾于哀家有大恩。如今她有难,苦求哀家相助,哀家这才出此下策。还望皇上谅解 不过,请皇上放心。他乃只身前来,且在入宫时受了御林军几次的搜查,绝对没有任何对皇上不利的意图。” 北宫沉雪挑眉,望向她身侧垂首站立的太监。被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此刻还真认不出来是谁。但,敢以这种掉脑袋的方式来见一国之君的,也不会是什么泛泛之辈了。 男人被勾起了兴趣。“既然对太妃有恩,又是亲自带过来的人,朕见见也无妨。” 毓太妃一喜,急忙道谢。“皇上宅心仁厚,哀家感恩不尽。若无其它事,哀家这便告退了。” 北宫沉雪点头。“太妃慢走。” 等人出了御书房,那名太监也自觉地取下帽子。当看清楚来人的脸孔时,男人毫无防备,不由错愕了一瞬。 “宋奕宸?” 正是天元国曾经的四皇子,夺权失败后,被宋楚煊贬为庶民的宋奕宸。他整个人看上去清瘦了不少,守皇陵的日子怕是并不怎么好过。 “草民叩见陛下。” 北宫沉雪敛下惊讶,望向地上恭敬跪着的人。他与宋奕宸一向没有多少交集。有关他的事情,也都是听大臣们在早朝上说的。 “你托毓太妃的关系,辗转来见朕,所为何事?” 宋奕宸紧攥着衣襟。从曾经的高高在上,到此刻的三跪九拜,那份羞耻和煎熬令他毕生难忘。被人踩在脚下,卧薪尝胆的滋味,他或许可以麻痹自己去适应,却永远都无法接受。 宋奕宸缓缓站起身,换了一种平起平坐的口气。“我想与龙华帝做一笔交易。” 李顺严厉呵斥。“大胆!” 北宫沉雪却不甚介意地笑笑。“交易?据朕所知,你早已今非昔比,沦为天元皇室的守陵人了。你认为,你还有资本和朕做交易么?” “有没有谈判的资本,我还等着亮明底牌后,由皇上亲口告诉我呢。” 宋奕宸目光阴冷如蛇,玩味地盯着龙椅里男人的反应。接着,他一字一顿地道,“天元国,摄政王妃。” 听着摄政王妃几个字,北宫沉雪沉寂了许久的心湖蓦地泛起涟漪,一圈,又一圈。 是林娅熙吗?除了午夜梦回,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 北宫沉雪喉结滚了滚,看向宋奕宸的眼神瞬间凝结成冰。“你对摄政王妃都做了什么?她如何会落入你手里?” 宋奕宸了然一笑。他就知道,北宫沉雪对林娅熙还余情未了!即使,她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女人。 “哈!看来,皇上的回答是肯定的。” “你就不怕,朕即刻杀了你?” 北宫沉雪咬着牙关,俊脸紧绷。周身的肃杀之气,李顺见所未见,更令旁人不寒而栗。 宋楚煊呢?!自己忍痛放手的女人,就是被他这般爱护的么? 宋奕宸的脸上丝毫不见惧色,反倒笑着坐了下来。 “不会的。天地之大,杀了我,皇上去哪儿找林娅熙?就是不知,摄政王若是听说了皇上如此宝贝他的人,要作何感想了。 啊呀,我怎么给忘了呢。摄政王现在,人都不知道身在何处。要不也不会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了了。” “所以,你便趁乱逃出皇陵,还劫走了摄政王妃?” 宋奕宸恨恨道,“不错!摄政王早前在汶祁遇袭,全天元的人都急着找他。真以为将我贬为庶民,再派几个小喽啰日夜看守,我就翻不得身了? 他能够狠心毁掉我的所有,我不过顺势掳走他的女人,已经算仁至义尽!但有一点,皇上你说错了。林娅熙可不是被我处心积虑劫持的,而是在路上自投罗网。此乃天意,哈哈哈。” 北宫沉雪略一思索便全明白了。林娅熙定是在寻找宋楚煊的途中,遭到的埋伏。她为何要那般傻呢? 男人的心底涌起阵阵苦涩。因为,他清楚答案。因为,他们将彼此视作生命 “你想要什么?” 眼见着计划就要得逞,宋奕宸不禁大笑出声。 “好!龙华帝果然爽快!其实,只要宋楚煊一死,皇上的机会不就来了?与我交易,即能得到最心爱的女人。怎么看,皇上都不亏。” 第619章 浮华掠影 御书房内,其他的宫人早早都被屏退了,就只剩下李顺一个伺候的。他偷偷瞄了一眼北宫沉雪。 原来,陛下心心念念,偶尔在梦中呢喃的熙儿,居然是她。 宋奕宸收起笑,说出了自己的条件。“我要龙华帝助我,夺回本该是属于我的东西,天元江山!” 北宫沉雪沉默了。他不该,太不该。 宋奕枫是位明君,而宋楚煊又下落不明。自己若在此时对天元国乘虚而入,实在卑鄙。更何况,即便他可以置友情于不顾,林娅熙也绝对不会原谅。 “宋奕宸,江山本就没有该属于谁一说。输了是你技不如人,怨不得其他。” 宋奕宸赤红着眸子。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说他技不如人。 “你胡说!明明是宋楚煊胡乱给我安了个罪名,对父皇驾崩秘而不宣的同时,又将全部臣子软禁,这才偷走了天元的皇位! 我今日前来,可不是听龙华帝说教的。皇上若不应,我就杀了林娅熙。我既然敢来,便是下了必死的决心。像你我这种人,在无权无势的日子里苟活,根本生不如死。” 北宫沉雪想,世上之人还真是千奇百怪,各不相同。皇位于他,是宿命,也是枷锁。可于宋奕宸,却是穷极一生而不得的奢求。 “在答应你之前,朕要见一见她。” 宋奕宸邪笑着摇头。“皇上,我也不傻。若先将人带来了,您反倒卸磨杀驴,那我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朕的话向来一言九鼎,也可以与你立字为证。” 对方思忖片刻,还是摇头。“那就各退一步。我会取一件林娅熙的信物送来,好安皇上的心。” 放走了宋奕宸之后,北宫沉雪当即吩咐李顺。 “去派高手跟上他。一经找到摄政王妃,要立刻回来通知朕,切不可轻举妄动。” 宋奕宸已然孤注一掷,被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他不容许林娅熙有哪怕半点受伤害的危险。 “是,陛下。” -- 宋奕宸之所以要与林娅熙分开走,正是防着半路被人一锅端了。 眼下他野心犹在,但真正残存下来,又死心塌地于他的势力却并不多了。无论碰上宋楚煊,还是北宫沉雪,他都远不是对手。 而方才这一趟皇宫之行,收获着实不小。龙华帝的态度竟是比他设想中的,还要令人欣喜振奋。于是,一回到暂时藏身的一套四进院子,宋奕宸便给林娅熙身边的丫鬟发了信号。 不料,半日时间过去了,那边却杳无音讯。宋奕宸耐下性子,又等了一日,仍旧不见动静。 这回,他再也坐不住了。林娅熙是他手中唯一的筹码。抓牢她,自会有人以江山为聘。反之,一切都将是浮华掠影。 他将人藏在了北宫沉雪眼皮子底下。一来,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最安全。二来,一旦突发意外,他才好与丫鬟几人会和。以林娅熙为人质相要挟,最不济也可保他一命。 但,没有动静是怎么回事?可别是哪处出了岔子 宋奕宸不得已,将他仅存的人手都召集了来。第二日夜,又一伙蒙面黑衣死士悄悄潜入了林娅熙所在的府邸。 几遍搜罗下来,居然空无一人。 “四殿下,属下们没能找到摄政王妃。里面也没有任何血渍,或者打斗的痕迹。属下怀疑,现场怕已被人清理过了。而若兰他们恐也遭遇了不测,让摄政王妃给跑了。” 宋奕宸一拳掼在石墙上,低低咒骂道,“混账!一群废物!连个娇弱女人都看不住。” 黑衣人小声劝解他。“殿下,摄政王妃真若逃了,必定会搬来大量救兵。当务之急,还是让属下们掩护殿下撤?” 宋奕宸闭眼,深吸一口气。“走!” -- 就在宋奕宸等人去往拘禁林娅熙的临时住处时,龙华皇宫内已经有人来报。 “皇上,宋奕宸刚带了四十几名死士离开。看样子,该是往摄政王妃那赶的。” 北宫沉雪啪一下子合上奏折。“速速领朕前去!” “是!” 遍搜无果后,宋奕宸才一下令撤离,院墙内便落下了近百道黑影,将在里边的人团团包围。 刹那间,宋奕宸警铃大作。这伙人不单人数占优,从气息的隐藏来看,只怕武功也在他们之上。 没有任何废话,头领只一个手势,双方顿时陷入了激战。刀剑相抵,火花四溅,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就此展开。 宋奕宸武功不算弱,但在对上时,还是免不了有些吃力。 对方招招狠辣致命,毫不给他留余地。勉强接下几十招后,他便已经左肩中剑,只有守,没有攻的份了。 眼见大势不妙,为首的头目高喊,“快,送四殿下先走!” 宋奕宸捂住血流不止的肩膀,被四名手下护在中央。挡在前面掩护他的,只能奋死抵挡北宫沉雪一方凌厉的攻势。 正退到薄弱处,又有一袭白影闪身而至,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料到了是谁,宋奕宸怒目质问。“龙华帝,这就是你所谓的一诺千金?!你言而无信,竟然派人跟踪我。仅是虚晃一招,你便迫不及待要杀我灭口了啊。” 北宫沉雪淡漠地觑着他。“虚晃一招?” 宋奕宸眸光一闪,继续虚张声势道,“对啊!幸好,林娅熙被我藏得够隐蔽。你既出尔反尔,那交易便作废。” 北宫沉雪嗤笑。“宋奕宸,你怕不是搞错了。交易要,抑或不要,都由朕说了算。如今,朕已然知晓了摄政王妃就在龙华都城内。所以,你的价值才真正是作废了。来人!” 宋奕宸到这时,方才开始后怕。价值一作废,意味着他的命也就跟着作废了。 “在未找出林娅熙之前,你还不能杀我!我,我还有很多关于天元国的秘密,可以与你交换。” 大内高手们迅速解决了宋奕宸的余孽,上前领命。“皇上。” “废掉他一双手脚。剩下的,朕留给天元摄政王。” 北宫沉雪不屑于再多看宋奕宸一眼,留下这句令他胆寒的话之后,身影便消失无踪了。 第620章 身世之谜 夜风中,男人嘴角含笑,衣袍猎猎翻飞。 林娅熙此刻人就在龙华京城,与他咫尺相隔!一想到这,北宫沉雪的心便免不得狂跳不止。 他以为,自己放下了,在宋楚煊与林娅熙的大婚之日就放下了。可当再次听见她的消息,哪怕只是名字,思念都会如潮水一般失控,蔓延 “传令下去,在全城范围内搜救摄政王妃。纵是掘地三尺,朕也要见到她。” “是!” -- 跟随纪娆回去后,林娅熙整整睡了一天一夜。等她再度睁眼时,已是第二日的傍晚。 听说她醒了,纪娆忙端了热乎乎的晚膳进来,并对府里的丫鬟吩咐道,“你们都下去。我要和林姑娘单独叙会话。” 林娅熙觉补多了,一时还有点迷糊。 纪娆笑着,戳戳她的脑袋。“你可真能睡啊。说好的找个地方慢慢聊,结果你却先睡了个昏天黑地。” 少女揉揉略略浮肿的眼睛。“我睡了很久吗?” 纪娆无语。“亲,你都睡了二十几个小时了。再不起来,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得病了。” 经她一提醒,林娅熙忽而意识到,自己这般嗜睡恐怕真是与体内的毒素有关。 “没有的事。我这不是被绑票了嘛,提心吊胆一个月,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这会被你一说,我都饿了。” “那就先吃饭。咱们边吃边聊!” 两人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上桌,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了,吃得那叫一个香。 林娅熙啃下一块红烧鸡腿,口齿含混地问,“纪娆,这是哪里啊?” 纪娆咽下口中的食物。“这处院子是我在京城的家。对了,你原先住在哪呀?也是龙华国吗?” 难怪三十三她们找不到自己,而这一路又无波无澜呢。原来,她竟是被绑来了龙华!可龙华国不是号称中立国么,掳她过来有何用?难不成,丫鬟提及的交易之人是北宫沉雪? 见她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纪娆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林娅熙想不通,索性也就不想了。“自从穿越以来,我都生活在天元国。这一次的事情皆因我夫君在外失踪而起。情急之下,我出来寻他,这才中了歹人的圈套。” 瞳眸里跳跃着八卦的小火苗,纪娆调侃道,“你看着还这么小,居然都已经结婚啦。那你夫君是谁呀,感觉应该不一般?” 二人同为穿越者。危难时,人家又涉险救过她一命。林娅熙也不打算隐瞒了,直接摊开来说。 “我这一世的身份其实是天元的摄政王妃。夫君自然是当朝摄政王。” 纪娆正要去夹菜的筷子一顿,其中一支差点没掉进餐盘里。 “你是说,你的夫君是宋楚煊?!” 看她反应如此剧烈,林娅熙也倏地想起来了。怪不得,自己第一眼就瞧着纪娆眼熟呢! 她眯着眸子问,“你来见我时曾提到过,清风楼中的佚名诗是你写的。以前我就一直有一个猜测,认为天元的先太后也是穿越者,而那半首诗正是她留给同伴的信号。 所以,你就是她,对不对?” 被她盯得有些窘迫,纪娆清清嗓子,身子也在圆凳上挪了挪。 “对,是我可你是如何猜出来的?” 听她亲口对自己承认,林娅熙也不无震惊。缓了好一会,方才慢慢回忆道, “最早一次还是在安阳街。那会我刚穿过来,对古代的一切都一窍不通。头一回出府就在安阳街的摊位上见到了牙刷,甚至是牛顿摆这种现代才有的物件。一番盘问之后,摊主只说是他从皇宫里偷师来的。 后来,我又从一位朋友那得知了先太后的与众不同,于是便想方设法,夜探凤仪宫。可惜,那里的守备极其森严,令人完全无从下手。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更加怀疑上了先太后的来历。 清风楼那次,应该算是个意外之喜。是我在陪同使臣游玩时,碰巧撞见的。你的那首《寻隐者不遇》虽然被我对上了,可清风楼却再也寻不到出题之人。因此,这桩事便只能不了了之。” 纪娆点点头,不想背后还有这么一通波折。“原来如此。当时,我等了一年都等不到人,遂才决定放弃天元,辗转来了龙华国。” 先太后的身世之谜虽已被解开,可林娅熙却情绪激动,蓦地抓住纪娆的袖子。她还有太多的问号,需要她来替自己解答。 “既然你曾是天元的太后,那就意味着你也是宋楚煊的生母了。所以,你才会在听到摄政王时,那般失态,对吗? 那么请你告诉我。为何生下他,却又要假死将他抛弃?从小就失去母亲的孩子,你知道他过得有多苦么!” 少女的眼眸瞬间红了。她好心疼。 宋楚煊的孤独和冷傲从来都是他的保护色。因为至始至终,他都在自责。自责先太后是为他而死。自责父皇和皇兄是因他的出现,才丢掉了幸福。所以,他不配拥有爱。 “纪娆,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林娅熙的冷声质问令纪娆打了个哆嗦,眸色也不由黯淡下来。 “我我也是有苦衷的啊” 对于面前这位便宜婆婆,林娅熙的好感度下降了不少。她沉默着,静等她给出一个解释。 纪娆闷闷叹息一声。“对。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地道。可你却并不了解我当年的处境。 我在现代就只是名普通中学的物理老师。每天朝九晚五,社会关系也特别简单。谁承想,我会在二十四岁那一年溺水穿越了。 我一来到这个世界,就是怀胎五月的天元皇后。皇帝虽对我情有独钟,可他毕竟还有后宫,有别人给他生下来的孩子。 不管是出于爱,还是为儿子争皇位,那些失宠的女人不惜一切,都恨不能手撕了我。不然,你以为皇后如何会死,又被我捡了身体? 她那般深谙此道,都能被人算计成功。我一个校园生活过惯了的普通人,又拿什么和那群疯子宫斗呢 我当时想了不少法子,就盼着能与同伴们取得联系,结果全都石沉大海。心知希望渺茫了,我也就起了逃的心思。 宋楚煊的确是我亲生的。可我跟他,或者说是跟先皇并没有任何感情基础。你叫我如何对他负责?况且,我也从来没有养过孩子。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 第621章 挑明底细 林娅熙抿了抿唇。也许,这真要看每个人的个性和成长环境了。 纪娆的话语里,两次都提及自己只是普通人。她便知道,骨子里她定是那种不争不抢的佛系女孩。 若换作是她么?那她一定会叫那些害她之人,付出血的代价。而她也正是这般对待林国公一府的。假若没有这份决绝跟毅力,林娅熙也不会在更新换代飞速的选秀圈子里,崭露头角了。 “会被老天爷选来穿越,你就绝不是普通人。何况,你还成功避过了天元先帝的耳目十数年。单凭这一点,就不是任谁都能够做到的。” 纪娆讪讪的,也不多与她争辩。“娅熙,那你还怪我吗?” 林娅熙吐出一口郁气,苦笑道,“谈什么怪不怪的呢。这些都是你的个人选择而已,别人插手不得。我不过是替宋楚煊难受罢了。而且若没有你,他也早就随原主去了。” 向她倾吐完自己最大的秘密,纪娆的心头顿觉轻松不已。 “那你必定很爱他?我常听人说,天元摄政王从不近女色,却偏偏爱妻如命。相信,他也必定很爱你。” 想到那个男人尚还不知所踪,林娅熙就不免怅然。“嗯,很爱很爱” 纪娆听罢,颇有些羡慕。也不知,她说的是谁很爱很爱谁,还是二者皆有了。 两人都重新拾起筷子,又默默吃了一会。 林娅熙一边扒饭,一边还时不时地拿眼角偷瞄着纪娆。五官立体,凤目含情,确实与宋楚煊有六分像。 当她好奇的小眼神又一次飘过来,被逮了个正着时,纪娆忍不住乐了。 “有问题你就问。你我之间,底细都挑明了,还用得着遮遮掩掩的吗?” 林娅熙赧然,小心翼翼地组织了会语言。 “我这个问题可能不太礼貌,问了你千万别生气啊。你身体的原主是宋楚煊和宋楚啸的亲妈。他们一个二十一,另一个都四十了,那你” “你看呢,我像多大?” “你这不是送命题嘛。不过,我很诚实,也很负责任地讲,初见你时,我只以为你是二十七八的美艳少妇。” 纪娆得瑟地捋了捋头发,傲娇地道,“我呀,实际身体年龄呢已经五十加了,可心理年龄仍是二十出头。谁还不能有颗大龄少女心了咋滴?” 林娅熙秒变迷妹脸,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喔噻!娆姐,你简直就是奇迹传说,不老女神啊!保养得也太好了。你是怎么做到逆生长的?快也教教我,说好了不遮遮掩掩的啊。” 纪娆故意卖了个关子,用筷子头敲敲她的碗。“这个嘛,嘿嘿,先吃饭。等吃完饭,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就明白了。” 少女撇撇嘴,莫名有点沮丧。“好。捂着这千金不换的青春秘法,娆姐你还开什么分店啊。你若出去自立门户,岂不分分钟秒杀我们云想·花想? 诶,姐妹相残没意思。要不,咱俩商量个事呗?将你的保养理念,加入到我的产品当中去。你我合作,富可敌国,联手走向人生巅峰!嗯?” 纪娆扑哧一声,被她跳动的眉毛和夸张的言语给逗笑了。 “我这又不是什么可复制的秘密,只能算是穿越的好处之一。还走向人生巅峰呢。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早早就嫁给了高富帅!照这么说来,云想·花想的幕后老板也是你了?” 林娅熙实诚地点点头。“嗯,是我开的。” “那你相当牛掰啊姐妹!我就是你家铁粉。因为特别看好云想·花想的前景,所以才决定加盟的。对了,都还没来得及问你呢。穿越以前,你是做什么的?” 少女耸耸肩。“你那个年代可能还不流行呢。我以前是做女团的,在一档选秀节目里出过道。后来没光鲜两天,就被粉丝疯狂堵截,在高速路上出车祸了。” 纪娆瞪圆了眼睛。“天呐,你居然是偶像明星哎!不瞒你说,我曾经也是个追星少女,也有本命和墙头。接机,演唱会,签售都去。本命有行程的话,偶尔也会跟。” “你不是都已经穿来二十多年了吗?如何会懂得这么多的饭圈行话?” 纪娆想了想,简单解释道,“这里和我们原来的世界,时间概念不一样。这也是刚刚我要和你在饭后说的事。 咱们在现代的年龄根本没差多少。我离开那年,饭圈里最火的节目正是猕猴桃的《偶像练习生》。里边的蔡小葵,福西西,还有毕社长,我都好喜欢!” 林娅熙懵了。《偶像练习生》可谓是近年来内娱选秀界的复兴之作。热度之高,令其后的几届都望尘莫及。而她出道那会又是四五年之后的事了。 纪娆一脸期待,拽着她八卦个不停。 “都是一个圈子的,娅熙你认识他们吗?有没有跟你同公司的啊?” “其中两个还真是长我几年的师兄。赶上公司年会时,倒是能碰面。平时的话,大家都忙各自的,基本属于零交集。” “那你可太幸福了!周围全都是养眼的真人帅哥美女。不像我,常年憋在学校里。” “再好看的皮囊,看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况且,我们也很辛苦的好?这一行竞争之激烈,绝对超乎你想象。说白了,只是青春饭。我还要羡慕你,能在校园里无忧无虑的呢。” 纪娆给了她一个知足的眼神。“诶,你讲实话。天元摄政王的颜值放在娱乐圈里,算是个什么水平?” 林娅熙细细回味了一下,十分笃定道,“不吹不黑的说,颜值天花板,脸蛋天才的水平。反正,我是没见过比他再帅气的男人了。” “咦~我看呐,你分明就是秀恩爱,情人眼里出西施!” 林娅熙摊手。“切,不信算咯。” 两个同龄人聚到一起,又都是活泼好玩的性子。话题东拉西扯的,一顿饭竟吃了近一个时辰。 等丫鬟们收拾走了碗筷,林娅熙还记着纪娆开始的话。 “不是说,要带我去个地方?咱们现在去吗?” “好,那走。” 第622章 天元宝物 纪娆领着她,进了自己的卧房。在确认里外都无人后,才旋动起床头上一个不起眼的铜制装饰物。 只见,对面墙壁上挂着仕女图的地方,竟然应声开了一道缝。少女怔愣过一瞬,便也紧随她走了进去。 密室里,四面墙上都立着两人来高的书架。除了书,还是书。 林娅熙疑惑了。“你带我来,就是为了观摩你的海量藏书?” 纪娆翻了个白眼。“藏书有什么好给你看的?我是想要告诉你,这么些年来,我始终都没有放弃返回现代的念头。 除非必要,我极少与这里的人多作交往。一来,是思维里的东西根深蒂固,我融不进去。二来,也是不想在这里扎根。” 林娅熙环顾着四周,完全不晓得接下来,还会有什么石破天惊的秘密在等着她。 “所以,你弄清楚回去的方法了?” 纪娆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是也不是。或许你不知道,我们之所以会来到这个世代,实则是受了一颗名为摄灵石的召唤。 这颗石头虽然被天元国视为宝物,珍藏在凤仪宫中,但他们却并不知晓此宝物的作用。正巧当时,我是天元的皇后。下了死遁的决心,我便也将它一同顺走了。” “摄灵石?!” 隐隐约约间,林娅熙似曾听闻过,天元有宝物一说。可她却不曾料到,自己的穿越竟会与它密切相关。 纪娆肯定说道,“没错,摄灵石。我也是找遍了世上的古籍,还有各种关乎天文地理,五行八卦等等的书,再结合现代的时空物理理论,才大致想明白的。” “原来如此那我可以看一看那摄灵石吗?” 纪娆走去一侧书架下,又按了个什么开关。面上的地砖旋即缓缓移位。她拿出里头放置着的木盒,回来端给林娅熙。 面对如此神秘的物什,林娅熙一时紧张,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纪娆努努嘴。“打开。没事的,它不吃人。” 少女摸上那只昂贵的紫檀木盒。简洁古朴,花纹雕刻得巧夺天工。几次深呼吸之后,她扭开盒子上的金属别扣,却久久没有说话。 并非摄灵石如何耀眼酷炫,旷世的光辉无法用辞藻来形容。而是它寻常到近乎平平无奇? “怎么了吗?” 林娅熙不解地问,“你确定,这是真的摄灵石?看着就是一颗奇形怪状的石头而已啊。” 纪娆斜瞪着她。“小姐姐,你也太不识货了!你我能不能回去现代,可全都指望它呢。” 林娅熙又用手摩挲了两下。表面的触感光滑微凉,再多就没有再多了。 “那你说说看。我们是怎么来的,又如何能穿回去。” 纪娆也眼巴巴望向摄灵石。“我的理解是,凡能感应到摄灵石召唤的,都与这一时空有着某种渊源。并且与主宰四国命运之人,息息相关。而具体的渊源是什么,我也不得而知了。” 纪娆的话,忽然就令林娅熙回忆起一件事情来。 那还是她初到国公府时,赵姨娘曾请来玄尘道长,为超度柳姨娘做过一场法会。事后,玄尘道长曾当众为她批命,说的好像是 “善信命格奇特,可左右苍生。” 当时自己不以为意,却被有心的林婉蓉和秦氏听了去。这才有了后来二人借题发挥,在猎场上给她扣了个祸国妖姬的假命格。 “你说的主宰四国命运之人,会不会是宋楚煊啊?” 纪娆与她对视。“回头来看,或许是的。理论上讲,我是他的生母,而你更是他的结发之妻。” 林娅熙的心再次抽疼,连带着她的头也一阵眩晕。她好替宋楚煊感到不值! 许是受上辈子职业影响的缘故,纪娆是一个非常冷静而理性的人。那句理论上讲已然证明了,她从未将宋楚煊看作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若是被他听见了如此剜心窝子的话,林娅熙无法想象,男人会有多痛。 就这样。让他以为母后已死,做个两不相认的陌路人也好。 没有察觉出她的异样,纪娆眼瞳明亮,继续说道,“至于要如何回去,据我目前所了解的,唯有一种办法。其前提条件,必须是天下一统。 一旦四国统一了,摄灵石才会被唤醒。再等到天生异象之时,用它就可以开启去往现代的时空隧道了!” 纪娆的兴奋劲似乎并没能感染到林娅熙多少。少女只垂眸看着盒子里的摄灵石,依旧默不作声。 “搞清楚了这些之后,原本我还以为再也回不去了呢。我哪有那个本事,能叫四国统一啊。不过” 纪娆冲她眨眨眼。“现在就不一样了。你可是堂堂天元摄政王妃呀!而且,东昭都降了,其它两国还远么?” 见她仍是无动于衷,纪娆再加一把劲,继续怂恿她。 “娅熙,你铁定也很怀念现代的高科技生活,也想同我一道回去的?拼搏了那么久,难道你就不想再过回曾经做偶像时的日子吗?” “我” 林娅熙的脑子里蓦地很乱。她,放得下宋楚煊吗? “诶,娅熙!娅熙!” -- 林娅熙是在一股飘渺而淡雅的暖香中,渐渐苏醒的。她睁开眸子,正欲探寻那香气的来源,却是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惊呆了! 目光所及之处是无际的白色郁金香,连成一汪花的海洋。其间或点缀着丁香蔷薇,或以绿植衬托,足可见这里主人的品味。 “你醒了?” 少女犹在发懵,一道清润悦耳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 还未等她辨明是谁,那人已经来到了竹床边。看着她懵懵懂懂的样子,他强忍住摸上她头发的冲动,不由轻笑。 “见到我,有这么惊讶?” 林娅熙的脸上随即也绽开一抹微笑。“是啊。北宫沉雪,好久不见。” “真的很久了呢” 一句好久不见,承载了多少心酸和永无回应的思念,只有他自己明了。 少女扫了一眼四周。“我这是在哪儿啊?好漂亮的地方。” 男人的眼中似有星星点点在闪动。 “喜欢吗?这是我在龙华皇宫里亲手布置的花房。空闲的时候,我偶尔便会过来坐坐。” 第623章 好久不见 林娅熙没有问他,为何会有这么多的白色郁金香。她这会不该是在纪娆家里么?还是说,丫鬟口中的交易终究是达成了。 “我如何会出现在龙华皇宫?” 听着她有些戒备,又有些微冷的语气,北宫沉雪的心揪了一下。 “方才你在朋友家中晕倒了,而我碰巧在那时找到了你。” “找我?” 北宫沉雪坦然答道,“嗯。天元国前四皇子将你掳来了龙华,并想要以你为筹码要挟,好让我助他夺回皇位。我担忧他狗急跳墙,会对你不利,遂假意答应了。 谁知,跟踪他的暗卫后来寻到了藏匿你的府邸,却不想被你先逃了出去。不过你放心,宋奕宸的人我已经捉住了。” 林娅熙大吃一惊。“居然是宋奕宸!他果然心术不正。天元的江山没有交到这种人手中,实在是太明智了!” 而后,她又不好意思地道谢。“谢谢你啊,北宫沉雪。我曾经还一度怀疑过你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北宫沉雪深深凝望进少女的眼睛。“无妨,心结解开了便好。但我要你记住,无论何时何地,我都只希望你能够幸福快乐,所求再无其他。不说这些了,你身子好一点了吗?” 林娅熙不自然地笑笑。“你都知道了。” 在她昏迷这两个多时辰里,北宫沉雪确有让御医进来,为她诊过脉。龙华御医虽不清楚这位得新帝如此照拂的女子是谁,但诊断结果却与三十三的不谋而合。 他说,林娅熙的体内有不明毒素,且已潜伏数月,侵入骨血。由于治疗不及时,再有这一个多月的软筋散加速催化,即便将来能做出解药,恐怕也时日无多了。 闻言,北宫沉雪扶住桌角,俊挺的身形几乎要站不稳。顿了良久,他才音色艰难地问, “她还剩多少日子?” 瞥见新帝脸上那化不开的惆怅,御医更加不敢怠慢,只垂首讷讷道,“依微臣之拙见,最多还有六个月。” 男人的眉头锁得极深,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噩耗。 她还那么年轻,鲜活,那么令他魂牵梦绕。就算她从未属于过自己,可只消知道她在这世上的另一端平安喜乐,他便知足了。 “不管太医院用何种方法,朕都要她健康地活下去。她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都不用活了。” 北宫沉雪的话很轻,但听在御医的耳里却重如泰山。连李顺都诧异于惯常温和的主子会说出如此霸道的话来。 想起刚才的回禀,男人轻轻握上林娅熙的手背。“你不会有事的。朕也绝不会叫你有事的。” 林娅熙眼眶一热,却还是故作轻松地扯开嘴角。“嗯。你和老铁都是天之骄子。有你们龙气护身,我哪会那么容易有事啊。” 北宫沉雪见不得她这般,一把搂过她,在怀里抱得紧紧的。“熙儿,不要这样说。无论如何,你都会没事的。” 听见那个熟悉的称呼,再想到那个不知所踪的人,林娅熙悬了足足一个月的心终于破防。 眼下,她真的很需要一个肩膀,可以让她依靠,告诉她一切挫折都将烟消云散。她把脸埋在男人的颈间,咬着唇,痛哭出声。 北宫沉雪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又无助的一面。她颤抖的肩头,低低的抽泣都令他无比心疼。 男人摩挲着少女瘦削的背,在她耳边一遍遍呢喃。“嘘熙儿乖。我在呢,不要怕” 任悲伤放逐了不知多久,林娅熙才微微推开他,抿唇说道,“抱歉啊。我刚刚忽然失态,把你的龙袍都哭湿了。” 看着她眼睛红红的,脸蛋也红红的,北宫沉雪一颗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带着薄茧的拇指揩去她两颊上晶莹的泪珠儿,男人笑着命令。“朕不许你再讲这般见外的话了。” 林娅熙望着他。一年多的时间足以改变许多事情,可以让北宫沉雪成为一国之君,却又不曾磨平他的温柔和内敛半分。 记忆中的翩翩君子,依然如故。 她下意识点了点头。“嗯。” 见状,北宫沉雪笑意更浓。“饿了?要不要陪我吃点东西?” 看着一片花海中谪仙般的男子,林娅熙不得不又点头。“好。我的那位朋友呢,她也在吗?我晕倒时,她肯定被吓坏了?” “她不放心你,便随我们一道进了宫。只是现在这个时辰,估计她已经睡下了。” “没关系。那我明日再同她解释。” 李顺很快从御膳房提了宵夜进来。这几日为了寻找摄政王妃,皇上难得有胃口。这座花房更是由他亲自打理,从不许除自己以外的宫人入内。 回想起去年的八月十五,新帝也是在同一片花海下,喝得酩酊大醉,李顺突然就明白了。 “皇上,晚膳来了。” 见到北宫沉雪正为摄政王妃在背后垫好迎枕,李顺的心又是一惊。 “嗯。放着就好,朕自己来。你先下去。” “是。” 倚着床栏坐稳后,男人还要亲手喂她喝粥,被林娅熙坚决拒绝了。“我还没到病入膏肓的程度呢。皇上让我自己吃。” 北宫沉雪虎下脸。“别胡说。” 少女吐吐舌头,低眉乖顺地搅着碗里的粥。 他知道,他没有坚持的资格。能像这般抵头而坐,跟她安安静静地吃完一顿饭,他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见她喝了只几口便要放下,北宫沉雪忙问,“怎么了,是粥不合口味吗?今夜太晚了。等明日一早,我再命人去请一位擅长天元菜的厨子来。” 林娅熙失笑。“何必那么麻烦,粥还不是都一样。皇上,你有宋楚煊的消息吗?” 北宫沉雪蓦地就很嫉妒那个男人,那个无论想要什么,都可以轻易得到的男人。 自小被父皇安插在天元国历练,去寻那传说中所谓的天下至宝,并非他所愿。即使被笼罩在宋楚煊的光环下十几年,即使看着他一步步攀上顶峰,而自己才是最尊贵的龙华国太子,他都从没有一刻如当下这般嫉妒他。 想起今早刚送到御书房里的奏折,北宫沉雪欲言又止了几次,最终还是摇头。 “暂且还没有。我所得到的上一则消息也是摄政王在汶祁边境莫名失踪了。” 第624章 春暖花开 林娅熙失落地哦了一声,眼神里的光也随之暗下去几分。 北宫沉雪心有不忍,又耐心宽慰她。“摄政王的谋略和胆识,历来无人能及。而今时局不稳,也许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好在暗中处理与汶祁国的关系。” 见她还是心事重重的,男人敛下酸涩,故意调侃道, “仅一年不见,嫁作人妇的林妹妹就愈发多愁善感了。这还是当年,我在天元所认识的林娅熙吗?我印象中的她可是风流潇洒的很呢。” 少女弯起唇角。她着实不该在北宫沉雪面前这般负能量的。“你说的对。有时候,没有消息或许才是最好的消息。” 男人又将羹匙递给她。“嗯。不想吃粥,也得把这碗补品趁热喝了。听话。” “是,皇上!” 听着她刻意模仿小公公的尖细嗓音,二人对视一眼,都默默笑了。 吃过饭,林娅熙又有一些犯困。北宫沉雪为她掖好被角。看着锦被外那张明艳白皙的小脸,他无限温柔地道, “这些日子,你便都住在花房里静养。起床就能看见你最喜爱的花,病也会好得快一些。” 林娅熙十分喜欢这里,遂也没有反对。“皇上,我可以再麻烦你一件事吗?我想给天元那边去封信,告知他们我一切安好,过几日就会回去。” 北宫沉雪垂眸。“好,我会修书一封给天元帝的。但御医说了,以你如今的状况,切不可再舟车劳顿。还是等到春暖花开时,让摄政王前来接你。” 林娅熙倏尔闭上眼睛,只匆匆回了个好字,不想流露出她眼底里正氤氲着的伤感。 春暖花开,多么美好的一个词。她,会等到的 北宫沉雪脚步轻柔地退了出来。月色下,他一个人走至御书房。屏退了所有伺候的宫人,这才提起笔,给宋奕枫写信。 不消片刻工夫,薄薄的一张纸便被折好,装进信封,放在桌案上。 北宫沉雪静静靠在龙椅里,与它对坐了一夜。无人知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直到天马上就要亮了,李顺的声音传入。“皇上,该准备上朝了。” 男人这才拿起那封信,举到一旁的烛火边,看着它燃烧殆尽。 -- 出逃后的林娅熙尽管补了不少觉,可当她再次醒来,又已经是次日的巳时了。 她不清楚,北宫沉雪是如何办到的。能在早春时节,被盛放的郁金香海环绕,耳边鸟语泉声不绝,真是一种浪漫又有格调的体验。 少女长发披垂,卧于其间,宛若花中的仙子。正犹豫着要不要喊人,门口就进来一名小宫女。 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乍一看去,竟有几分春梅的影子。 “林姑娘,您醒了。奴婢唤作桃红,是奉了李公公之命,特来花房里照料姑娘起居的。” 林娅熙微微一笑。“嗯。那便有劳你了,桃红。” 她正也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以免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令宋楚煊和北宫沉雪双双难堪。旁人不知情,倒挺好的。 桃红被那笑晃了下眼,只觉比初晨沾着露珠的花儿还娇,还美。 “奴婢万不敢当,这就去提温水过来。哦还有,一位纪姓的夫人一早来过了,说是想要见姑娘您一面。” 想着纪娆肯定是担心了,林娅熙忙掀开被子下地。 “先帮我梳洗更衣。之后再请纪夫人来,一同用早膳。” “是,姑娘。” -- 纪娆来时,就见她梳着少女的发髻坐在桌边,精神很是不错。待桃红刚一退下,她便急吼吼地上前,照着人左右打量。 “娅熙,你没事?昨天可真是吓死我了!” 林娅熙无所谓地笑笑。“我能有什么事啊?里外都是二八少女的配置。倒是你,一惊一乍的,演技还能再浮夸一点吗?” 纪娆没好气地瞪她。“嘿,你这没良心的!昨晚上说着说着,你砰一下就晕倒了,我能不惊不乍吗?所以娅熙,你究竟是怎么了?御医有没有和你说,好端端的,你为何会突然晕倒呢?” 林娅熙不去看她,只随口胡诌。“我这副身板原是庶女来着,打小就营养不良。底子不好,还总被姐妹往死里欺负。都是老毛病了。” 纪娆听罢,这才稍稍安了心,认真说道,“你可是我苦寻了多少年才寻到的同伴,说什么都不能弃我而去啊。我还等着和你,组团回现代呢!” 她一个人又开始畅想未来,许久才注意到对方并未接她的茬,而是正埋头啃着包子。 纪娆气得一叉腰。“我说,听到能回现代了,你怎么半点也不激动啊?” 林娅熙顺手,也夹去她碗里一只。“先尝尝这个,豆腐皮包鲜虾竹荪馅儿的,特别香。” 被她的淡定磨得没了脾气,纪娆只得狠狠咬一口包子撒气。“想不到,你比我还佛。不会是在古代混得风生水起,这么快就乐不思蜀了?” “不是我乐不思蜀,而是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有什么好想的?我这叫活在当下,懂不懂?四国统一哎,那是光靠我们天天幻想就能够实现的么?” 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纪娆的热血也顷刻凉了一半。“也是其实,这就相当于是你我穿越的任务。任务完不成,说什么都白搭。 我是肯定没有那个能耐,呼风唤雨,左右朝堂的。但要我在这里住一辈子,客死他乡,我又实在不甘心。” 林娅熙并非是想打击纪娆,也确实没有她那般大的决心。可因为自己的不确定就打消别人的积极性,未免有些不厚道了。 “为了一个信念,可以不懈努力,坚守二十几年。纪娆,你已经很厉害了。换作是我,我恐怕永远都不会明白摄灵石的秘密,更别谈反穿回去了。” 纪娆的心情好受了些,又吃了一口包子。“诶,娅熙,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会认识龙华国的皇帝的? 昨夜他找到你时,一见你昏倒,甭提有多紧张了。马车都不肯坐,一路抱着你,直接轻功飞回来的。还有你住的这处花房,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啊!” 林娅熙抿了抿唇,只好避重就轻地回答。“他跟摄政王是好友。以前在天元时,我们都是住在晋王府的,所以会格外照顾些。” 纪娆不疑有他。“那难怪了。原来是好哥们的女人啊。” 第625章 自私一回 林娅熙低头喝汤,不再接话。 就让皇家猎场上的过往,让北宫沉雪当众求娶她的种种,都随风而逝。她既已选择了宋楚煊,人家也有了新篇章,何必旧事重提,令彼此尴尬呢?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我可能都要住在皇宫,等天元那边派人来接我。纪娆,你是如何打算的?若是不忙,便也住下来陪陪我?” 意识到距离摄灵石被唤醒尚还遥遥无期,而在那之前,林娅熙终归会走,纪娆也很舍不得。 “好。那我留下陪你。” 二人正聊着,下了朝的北宫沉雪已经负手踱了进来。 见状,纪娆行完一礼后,便知趣地告退。“娅熙,我明日再来看你。先走了。” “好。” 昨晚来不及细看,北宫沉雪这会也莫名觉着她眼熟。又打量了几眼,才默默收回视线。 “今早感觉好些了吗?一切可还习惯?” 男人的温柔令人招架不住。林娅熙别过眼,半开玩笑地道,“最初与皇上相遇时,我还是个打杂的小丫头呢。什么苦没吃过,哪就那么娇气了。” 北宫沉雪轻笑。那也是他今生最为怀念的一段时光。 如果当时他可以再早一点认清自己的心,如果他能够如宋楚煊一样正面追求她,或许现在执起她手的便是自己了 “好好,你最不娇气。御医嘱咐说,多在户外走动将会对你的恢复大有益处。此时外头天气正好,不如就去御花园看看?” 林娅熙却婉言拒绝道,“现今时局有变,皇上一定还有很多的政务要忙。不必麻烦了,我与桃红在附近随意逛逛就好。” 北宫沉雪听了也不恼,甚至还有一丝央求。“其实也是我难能偷闲,忽然想出去走走。” 李顺偷偷瞟了少女一眼。能得主子这般盛情邀约,还冷静回绝的,这摄政王妃是第一人。 “是啊,林姑娘。皇上近来为国事操劳不已,难得有雅兴。御花园中的花虽比不得这里漂亮,却是有一处天然景致,堪称一绝,就连皇上都没去过呢!” 话都说到这了,再要推据,便是拂了北宫沉雪的面子。林娅熙只得嫣然一笑。 “那好。就烦请李公公,领着我和皇上前去一观。” 李顺一听,高兴坏了。“诶!奴才立刻叫人准备。” 皇上主动提出要逛御花园,这可真是破天荒来头一遭。二人各自由内侍披好斗篷,便朝着李顺所提到的奇景而去了。 林娅熙不想坐肩舆。漫步在错落有致的宫道上,北宫沉雪时而为她耐心介绍着路过的殿宇,时而享受着这久未有过的岁月静好。 与心爱之人安暖相伴,他知道,他不该沉溺其中的。因为奢望过后,只会是无尽头的眷恋。而走不出的,唯有他自己。 阳光洒在少女柔软乌亮的发上,缠成一圈夺目的光晕。北宫沉雪低眸望去,有一瞬间,竟像是染上了一层银霜。那种共白头的错觉,令他怦然悸动。他多想守她一辈子,看尽云卷云舒。 那封写给宋奕枫的信始终没有被送出去,就让他自私这一回 北宫沉雪眼中的宠爱毫不遮掩。偶有路过的宫人见了,都在纷纷猜测与皇上并肩的那名女子是谁。看样子,空了这许久的椒房殿就要迎来新主人了。 李顺心知主子欢喜,也不避讳清道,就大大方方带着二人往御花园走。 龙华国皇宫占地极广。御花园的面积也远比林娅熙在现代故宫里见到的要大。走了少半个时辰,她的腿便微微开始发麻了。 北宫沉雪的注意力全都系在她身上。见她轻蹙了下眉,男人忙问,“走不动了吗?朕叫他们把肩舆抬过来。” 林娅熙笑着摆摆手。“不用,反正也没多远了。” 在前领路的李顺闻言,偏过头答道,“是啊。皇上,奴才所说的那处就在假山群的后面。从上方俯看下去,效果最是好呢。” “嗯,那走。” 见她坚持,北宫沉雪也不再多言,只继续暗暗观察她。 等到了最高的一座假山脚下,李顺才走上几级石阶,就听身后一声惊呼。 紧接着,是林娅熙刻意压低的气音。“皇上,快放我下来!北宫沉雪!你疯了?!” 不顾她的强烈反对,男人已经将人拦腰抱了起来,不由分说便往上走。 李顺根本不敢回头张望,只当作无事发生。他们纤尘不染的新君只怕真是疯了! 林娅熙现在十分后悔来这一趟。隔着披风,她都能听见男人快而无章的心跳声。 感受到怀中人的僵硬和抵触,北宫沉雪手臂收紧。“我只想你不留遗憾,完好无损地等到宋楚煊归来那一天。” 少女瞳孔微缩。原来,自己的故作坚强早已被这个细心的男人看穿了么? 她的腿退化得厉害,居然连半个时辰的路都要勉力强撑了。是他,为自己化解掉狼狈,给了她尊严。 “谢谢” 北宫沉雪没有回应,只是郑重得近乎虔诚,将她抱上假山。 一侧的李顺低眉顺目,食指指向山下。“皇上,林姑娘,那处便是御花园中的奇景了。” 林娅熙终于被放下来。她循着李顺的手指望去,竟是一潭五彩池。碧绿澄澈,炫彩斑斓。日光折射之下,犹如一颗巨大的猫眼宝石。 北宫沉雪凭栏而立,眼眸注视着她,似是而非地道,“真美。” 可少女却全神贯注,凝视着那汪潭水,心中不断念叨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今后,她恐再无法跳她热爱的舞蹈,还有瑜伽了。而那个曾经光彩绚烂,一如这五彩池般的林娅熙似乎也将不复存在 少女睹物伤怀,彷如雕塑一般,只愣愣望着随光线而变换色彩的池水。 北宫沉雪站在一旁,细细端详她精致如玉的侧颜。睫毛浓密似鸦羽,其间却隐隐闪烁着一滴晶莹。 男人的心尖猝然一颤。“怎么了,熙儿?不喜欢吗?” 林娅熙不住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她和宋楚煊可是天选的有缘人,都定能逢凶化吉,长命百岁的! “没什么,我很喜欢。不过是阳光太强,看久了有些刺眼而已。” 北宫沉雪却并不信,一把拉过她放在栏杆上的手,冰凉的。紧攥着捂在掌心,他忙对李顺吩咐。 “快去叫人把肩舆抬过来。” 第626章 独属时光 李顺垂头应了是。等他一走远,林娅熙瞬间怒了。 “你放手!北宫沉雪,请你自重。你这样做,让人如何看我,又如何看你这位皇帝?” 北宫沉雪眉头微拧,但手却是没有松开。“林娅熙,我的靠近就那么令你苦恼,令你反感么?” “我” 男人自嘲地苦笑。“你是天元的摄政王妃,是宋楚煊的结发妻子。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牢牢记着,烙印在心里,此生都无法抹灭。 你可以选择他,可以从一开始就对我视而不见。但也请你不要竖起一道高墙,拒绝我哪怕是出于朋友的好意!” 林娅熙咬住唇瓣,不再试图抽回手。 是啊。阴差阳错间,她和北宫沉雪有着太多的误会和错过。平心而论,即使作为朋友,她待他与宋奕枫总归也是不同的。 “对不起。或许你只是关心则乱,而我想多了” 北宫沉雪松了手上的力道。“你无需道歉,只消如接纳宋奕枫那般,肯对我敞开心扉就好。 只要你在龙华国一日,我便不能看着你若无其事,独自硬扛下所有。不论那是多久,都让我陪你走过这一程,好吗?” 被他那样真诚地看着,温柔以待,林娅熙抗拒不了,只得轻轻点了头。 北宫沉雪脱下外氅,罩在她身上,又将人抱起,走下假山。 带着人往回赶的李顺正看见了这一幕。远远望来,美好得似一幅画,令他不由暗自嗟叹。原来,主子的心里从来都藏着一个人,却可惜有缘无份了。 -- 针对林娅熙体内残存的毒素,龙华国太医院那边仍是没有太好的对策。 北宫沉雪每日都会花上几个时辰过来陪她。与她聊一些李顺道听途说来的趣闻,或是让她看着自己莳花弄草。他知道,林娅熙喜欢这些。 “养花果然是一门学问啊。我竟不知,内里还有这么多的门道。而且,光是看着你摆弄,都挺能陶冶情操的。” 北宫沉雪淡淡笑着,拿起剪刀,将一支杏色的茶玫瑰剪了下来。“今日我们就用它插瓶可好?” 林娅熙发现,这是位极有情调和仪式感的男人。她阻拦不及,唯有叹气道, “哎,多么娇美的花啊,又被你给残忍扼杀了。长在土里看,还不是一样,为何非得装进花瓶里呢?还要每天更换一次。” 男人又剪了些小段的枝叶作陪衬。“养病期间,送给你调剂心情的,怎能说成是扼杀?应该叫物尽其用才对。” 少女故意逗他。“既然是给我的,那我就发表一下意见。像你那么摆并不好看,该再偏左一点的。嗯还是不对。那再高一点呢?” 北宫沉雪照她说的,调整了老半天。最后,连花匠大神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次呢?” “就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许是被你搭配的不协调。算了。” 看着他一本正经,还在孜孜不倦查找原因的样子,林娅熙扑哧笑了,脚上蹬着被子。 “皇上,我逗你玩的!你还真信呀。” 北宫沉雪佯怒,跨步到了竹床边,隔着被子挠她痒痒。林娅熙生平最怕的就是这个。在床上翻来覆去,一边打滚,一边求饶,声音又哭又笑的。 “诶诶,咱们有话好好说呀。皇上我错了哈哈啊我错了还不行吗?” 北宫沉雪憋着笑,假装羞恼地问她。“还敢不敢了?嗯?” “不敢了,不敢了!小的知错了!求放过啊哈哈哈哈” 少女捂着肚子,脸也涨得红红的。 北宫沉雪一时看得出神,停了手上的动作。能与林娅熙厮守在一处,看着她笑靥如花,这份单纯的惬意和快乐,他向往了太久太久。 平静下来后,林娅熙才发觉刚刚似乎过于暧昧了。再遇上男人深情而灼热的目光,她赶忙拉起被子,躺好。 “那个,我又有点困了,想再睡会。皇上,你快去忙。” 北宫沉雪柔声笑道,“好。那过会我再来看你。” 这一段小插曲,林娅熙忘得很快,却令男人一整天都沉不下心来,处理政务。 用晚膳时,少女忽然问起。“皇上,天元那边给你回信了吗?这都半个多月了,按说也该到了呀。” 北宫沉雪眸光明灭。“还没有。等收到信,我会在第一时间拿来给你的。从龙华到天元,山高路远,哪里有那么快。” 林娅熙却犹不死心。“快马加鞭,又有信鸽的话,差不多也够了。会不会,是信使在路上出了什么岔子啊?要不,我再写一封送去。” 北宫沉雪为她剥好一只醉虾,放进碗里。“嗯,吃了饭再说。” 少女的情绪复又低落几分。“那宋楚煊呢还是没有一丁点消息么?” 男人的心随之一沉。停顿了下,他轻声回答。“没有。” -- 林娅熙就如同一朵温室里的小花,被北宫沉雪娇养在花房中。可即便如此,她的身体机能还是迅速地萎靡了下去。每日有大半时光,她都是在睡眠之中度过的。 窗外的万物正在缓缓复苏,而里面的人儿却总也看不到了。 李顺已经将御书房和皇帝寝宫里的必需品都搬了过来。现在除了上朝,北宫沉雪时时刻刻就守在林娅熙身边。 李顺历来清醒。他一直都晓得,主子和善的笑不过是他示人的面具。可如今,他连面具都懒得戴了。好似随着摄政王妃的病情加重,他也失去了笑的能力。 花房内,看着那张沉睡中的脸,北宫沉雪的心仿若被油煎。 他多想再见到那日她求饶时,肆无忌惮的大笑。却也很怕她醒着时,要承受他想象不到的痛苦。 每当他问她疼不疼,林娅熙都只是笑笑。她从不言说,但他也从来都知道。 当初离开天元国时,北宫沉雪幻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会以此种方式再次相遇。更不曾想到,他还能有机会与她夙夜相对。 而这一刻,她就躺在自己面前,那样恬淡安详,又那样娇弱易碎。北宫沉雪不知疲倦般,凝望着她,连时间都彷佛为之静止了。 许久许久,他慢慢俯下身,想要在现实中重温他梦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第627章 又近一步 北宫沉雪一手撑着床榻,由着那股馨香一点一点占满鼻息。林娅熙的脸越来越近。男人瞳眸轻颤,呼吸也开始不稳。 就在他的唇距离她仅有一寸之地时,女子呢喃了一个字。 北宫沉雪听不清,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那两片樱粉上。再度靠近,下一秒便要柔柔相贴时,一句话却令他的周身都冷了。 “煊是你吗?” 五指抓皱了被单,北宫沉雪狠闭下眼,还是猛地直起身。 少女毫无所察,微微侧过头,继续沉睡。但她梦呓中喊出的那个名字却如同一语魔咒,钻入男人的脑海,如何也挥之不去。 北宫沉雪抱着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也许,正是他的自私害了她。如果当初他送信去了天元,有宋楚煊在,她就不是眼前的光景了呢? 不,不是的!找不到玄尘道长,她一样会枯萎凋零。而在龙华国,唯有自己才能够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初相见时,宋楚煊可以利用近水楼台之便,抢走了林娅熙的心。那他为何不行?况且,他并不要和宋楚煊争什么。他只想经年以后,在她的记忆里,能保有一段独属于自己的时光。 -- 自从纪娆住进了龙华皇宫,一个多月过去了,她就只见到过林娅熙四次。每回去找她,桃红不是说林姑娘正睡着,就是皇上在里边。 起初她还在想,这二人到底什么关系。就算是朋友妻,龙华帝要关怀也该有个度?可后来,她便渐渐琢磨出了不对劲了。 无论她早中晚何时过去,林娅熙都睡着。再联系上此前在她家晕倒那一回,纪娆认为,林娅熙定然有事瞒着她! 这日午后,她又过来花房碰运气,不想竟被桃红请了进去。 少女倚坐在软榻上,照比之前,人明显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的,脸小得就快没了。北宫沉雪也在,正端着碗,喂她喝什么东西。 见到是她,林娅熙眼眸明亮,轻轻用手推了推,示意北宫沉雪她不吃了。 “纪娆,你来了啊。皇上,我想和她单独聊会天。” 难得见她兴致高,男人笑着点点头。“好。那你们先聊,我就在外间批奏折。有事一定要记得喊我。不许逞强。” “嗯,我会的。” 得了保证,北宫沉雪向纪娆微一颔首便出去了。 纪娆给他行过礼,也坐到榻边。“娅熙,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会一下子瘦了这么多啊?” 林娅熙冲她展颜一笑。“最近病了一场,无大碍的。也因此而好久没见你了,不好意思啊。” 纪娆不无嗔怪。“这有什么的。倒是你,病得这么严重也不跟我说一声。还是不是朋友了?” 林娅熙自知理亏,遂讨好地用肩膀蹭蹭她。 “我不也是怕娆姐担心嘛。不老女神哎,全身各处都是要上保险的。如果因为我而哪里生出了皱纹,这锅我可背不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呀。” 纪娆撇着嘴,哼了一声。“天天喝苦药,小嘴还是那么甜。” 知道她没在气了,少女忙换了个话题,歉疚地问,“还说要娆姐住下来陪我的,结果却晾了你整一个月。 这些时日,在龙华皇宫里还适应吗?若是不方便,你就先搬回自己的府邸。等何时有空了,再来看看我这个朋友。如此,你也好多顾着些云想·花想的生意。” 说不清楚为什么,纪娆莫名就有点鼻酸。她是不适应宫里的生活,否则也不会在穿越之初,放着尊贵的天元皇后不做了。但林娅熙这话,怎么听都无端像是在诀别。 “胡说什么呢!你我的缘分可是跨越了万里和千年,自然比生意要紧了。何况,托你的福,我在这吃喝不愁,还有无数宫女随我使唤着,待遇都堪比宫中娘娘了。你就是赶我走,我还不愿意呢。” 林娅熙与她相视一笑。“行行行。不走就不走呗,你急什么眼啊?” 说起娘娘,纪娆忽然贼兮兮的。“你没发现吗?这龙华国的后宫里竟是一个妃嫔都没有。而且,方才我进来的时候,龙华皇帝居然还亲手喂你吃饭。 以我多年磕cp的经验来看,他若不是好男风,那就绝壁是对你有意思啊!龙华帝怕不是为了你,才守身如玉至今的?” 少女脸一黑。“他不是。他没有。你别瞎说啊!” 纪娆手指点着她,笑得意味深长。“你看你看。否认三连,一准不单纯。 林娅熙,你很可以呀!能令一众绝世美男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简直太给咱们现代女孩长脸了。也不枉费老天爷让你穿越一回。” 林娅熙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娆姐天姿国色,年逾五十了还是绝美一枝花。只要你想,得有多少老中青三代男子为你痴狂,为你折腰啊。要不,我给你办一场选夫大会?” 纪娆掐了她胳膊一把。“我在现代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别看我追星墙头换的勤,可真正相处起来,精神层面上的交流还是很重要的。哎可惜了,我和古代美男们不是一路人。 诶,你别岔开话头啊。我问你,你们两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没有擦出点什么火花来?” 林娅熙翻了个大白眼,扭过身去,不再看她。 “姐妹,你思想不要这么邪恶好不好?我已经嫁人了,嫁人了!哪有你这样,盼着朋友劈腿的?再者说,从血缘上讲,我可是你的亲儿媳妇。” 纪娆一噎,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看你们男帅女靓,我忍不住口嗨一下嘛娅熙,你好像很能带入这里的生活呢。” “不带入,又能怎么样呢?人总得活着。而我只是选择了随遇而安。” 林娅熙心内泛苦。可怜她这一世,也活不久了 察觉到她淡淡的感伤,纪娆只以为她也同样怀念现代多一些,于是眉头一挑。 “别灰心。我今日来,是有一则好消息要告诉你的。” “什么好消息?” 纪娆的眼睛亮了亮。 “娅熙,我们距离重返现代,又近了一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628章 还活着吗 少女狐疑地望着她,一时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纪娆也不卖关子,接着说道,“我听人说,前阵子天元国向汶祁国宣战了!龙华离得远,所以这事用了半个多月才传进来。” 宣战?她在龙华皇宫无碍,且罪魁祸首是宋奕宸的消息,老铁该是知情的。既然争端不是因为她被绑架,难道宋楚煊真的出事了?! 林娅熙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窟。不会的。像宋楚煊那等妖孽,起码也要活上千年才对。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被汶祁太子除掉呢? 况且,他不还是主宰四国命运的关键人物吗?连自己和纪娆的穿越都同他有关啊。 “如今的天元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收服东昭,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在与汶祁之战中,必然会胜出。到那时,四国之中便是统一了三个,独剩下龙华国了。 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也算是龙华的半个子民。虽然不愿见到战火纷飞的一幕,但如果那是天意” 纪娆还在滔滔不绝,手却被林娅熙猛地攥住。少女的神情异常严肃,掐着她的那只手力气也大得惊人。 “纪娆,天元国此次率军打仗的将领是谁?还有,你可知天元出兵的理由是什么?” “我也是前几日去店里时,从一位客人那听来的。她不过随口一说,并没有讲那么详细啊。娅熙,这对你来说,很重要?” 林娅熙郑重其事。“很重要。纪娆,你在龙华国这么久,总也有些人脉的。要不然,上回你不可能在三日之内找来十几名死士救我,对不对?” 少女的手依旧紧紧攥着她。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的颤意,纪娆点点头。 “对。你想我怎么做?” “我想要知道,这场仗是因何而起。摄政王他是否还活着。” 纪娆握上她的手。“好,我答应你。但娅熙,你也得答应我。没事别总瞎琢磨,对身体不好。” 外间,北宫沉雪站在廊下藤曼的阴影里,神色不明。 看着离去的纪娆,他对一旁垂首的李顺道,“派人盯着她。不要让她查出什么来。” “是,陛下。” 纪娆走后,林娅熙躺在榻上,烦躁地闭起了眼。 天元与汶祁两国交战,这么大的事,作为帝王的北宫沉雪不可能不知晓。那他为何不说呢?真是单纯不想她烦忧吗,还是实则在隐瞒她什么? 听见脚步声,少女侧过身去,背对着房门。 北宫沉雪轻轻推开一条缝。见她蜷在被子里,无声叹了口气,只好又默默退了出来。 -- 自打纪娆来过那一次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就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原先的隔阂重新竖起。 林娅熙再没有询问过有关宋楚煊的任何,对北宫沉雪的态度也冷了不少。无论男人如何示好,都得不到她哪怕一丝的回应。 将这一切通通看在眼里的李顺,不免替自家主子叫屈。他虽不能娶亲,却也从没有见过有哪一个男人会对女子这般耐心温柔的。遑论这个男人还是一朝天子! 北宫沉雪仍执拗地日日守在花房外,即使林娅熙醒着的大多时候,都对他不理不睬。 又小半个月过去了,纪娆那里却是一无所获。天元摄政王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半点消息也打听不到。 桃红端着由御医亲自熬好的汤药上前。“林姑娘,这是太医院新开的药方。您起来喝一点?喝了药,您的身子才能康复得快一些。” 林娅熙心里堵得慌,身上也疼,索性便不想理她。 劝了几次都不成,桃红正发愁,就见北宫沉雪走了进来。“奴婢参见皇上。” 少女冷冷地道,“出去。” “是,奴婢告退。” 桃红和李顺都低垂着头,轻手轻脚往门外走。但对于某人的装傻,林娅熙更为恼火了。 再度开口,她一字一顿道,“我是叫你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北宫沉雪。” 林姑娘竟敢如此放肆,令二人心下大骇。可再瞄一眼皇帝,却不见他面上有丝毫的波澜。 “你们先下去,把药碗留下。” “是。” 等到房中就只剩下他两人了,北宫沉雪好脾气地来到榻边。 林娅熙别过脸,出离气闷。她不是猜不到,纪娆处处碰壁是因为什么,而天元国迟迟没有回音又是因为什么。 但,面对北宫沉雪,她做不出大吼大叫,厉声质问的举动来,只好隐忍到发抖。 男人拨开她颊边的一缕碎发。“熙儿,有什么话就发泄出来。不要憋在心里,和自己过不去。我见不得你难受。” 少女躲开他的手,突然又直视向他。“北宫沉雪,我爱的是宋楚煊。” 对上她坚定而又决绝的眸子,再听着那毫不拖泥带水的话,男人霎时心如刀绞,唇角笑意苍凉,却还是喃喃应道,“我知道。” 林娅熙的心一缩,语气也随之放软了些。“我想见他。” “我知道。” 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虎口处忽然一阵刺痛。北宫沉雪垂眸,只见林娅熙如一头被困住的小兽,狠狠咬上了那里。一滴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正与他渗出的一滴血融为一体。 男人兀自笑了。他多想吻掉她的泪,告诉她宋楚煊为了家国大业,可以离她而去。但他却愿意抛下所有,独守她一生。 “你相信宋楚煊,相信你们的爱情吗?” 闻言,林娅熙泪眼婆娑,望着他,点了点头。 北宫沉雪爱怜地抚上她的秀发。“他若真如你一般在意,再多阻隔都一定会找来的,对么?” 少女张口,义无反顾。“他会的。” 看着虎口上那一圈鲜红的牙印,男人却并没有抽回手。 “我也希望,宋楚煊他会唯有那样,才好叫我输得心服口服。我想由衷地祝福你们。” 为着这一番话,林娅熙反而振作了。她端起小几上的汤药,仰头一饮而尽。 压抑,消沉都无济于事,她会证明给北宫沉雪看。纵使披荆斩棘,宋楚煊都一定会来,而她也一定会等到那一日。 第628章 还活着吗 少女狐疑地望着她,一时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纪娆也不卖关子,接着说道,“我听人说,前阵子天元国向汶祁国宣战了!龙华离得远,所以这事用了半个多月才传进来。” 宣战?她在龙华皇宫无碍,且罪魁祸首是宋奕宸的消息,老铁该是知情的。既然争端不是因为她被绑架,难道宋楚煊真的出事了?! 林娅熙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窟。不会的。像宋楚煊那等妖孽,起码也要活上千年才对。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被汶祁太子除掉呢? 况且,他不还是主宰四国命运的关键人物吗?连自己和纪娆的穿越都同他有关啊。 “如今的天元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收服东昭,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在与汶祁之战中,必然会胜出。到那时,四国之中便是统一了三个,独剩下龙华国了。 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也算是龙华的半个子民。虽然不愿见到战火纷飞的一幕,但如果那是天意” 纪娆还在滔滔不绝,手却被林娅熙猛地攥住。少女的神情异常严肃,掐着她的那只手力气也大得惊人。 “纪娆,天元国此次率军打仗的将领是谁?还有,你可知天元出兵的理由是什么?” “我也是前几日去店里时,从一位客人那听来的。她不过随口一说,并没有讲那么详细啊。娅熙,这对你来说,很重要?” 林娅熙郑重其事。“很重要。纪娆,你在龙华国这么久,总也有些人脉的。要不然,上回你不可能在三日之内找来十几名死士救我,对不对?” 少女的手依旧紧紧攥着她。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的颤意,纪娆点点头。 “对。你想我怎么做?” “我想要知道,这场仗是因何而起。摄政王他是否还活着。” 纪娆握上她的手。“好,我答应你。但娅熙,你也得答应我。没事别总瞎琢磨,对身体不好。” 外间,北宫沉雪站在廊下藤曼的阴影里,神色不明。 看着离去的纪娆,他对一旁垂首的李顺道,“派人盯着她。不要让她查出什么来。” “是,陛下。” 纪娆走后,林娅熙躺在榻上,烦躁地闭起了眼。 天元与汶祁两国交战,这么大的事,作为帝王的北宫沉雪不可能不知晓。那他为何不说呢?真是单纯不想她烦忧吗,还是实则在隐瞒她什么? 听见脚步声,少女侧过身去,背对着房门。 北宫沉雪轻轻推开一条缝。见她蜷在被子里,无声叹了口气,只好又默默退了出来。 -- 自打纪娆来过那一次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就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原先的隔阂重新竖起。 林娅熙再没有询问过有关宋楚煊的任何,对北宫沉雪的态度也冷了不少。无论男人如何示好,都得不到她哪怕一丝的回应。 将这一切通通看在眼里的李顺,不免替自家主子叫屈。他虽不能娶亲,却也从没有见过有哪一个男人会对女子这般耐心温柔的。遑论这个男人还是一朝天子! 北宫沉雪仍执拗地日日守在花房外,即使林娅熙醒着的大多时候,都对他不理不睬。 又小半个月过去了,纪娆那里却是一无所获。天元摄政王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半点消息也打听不到。 桃红端着由御医亲自熬好的汤药上前。“林姑娘,这是太医院新开的药方。您起来喝一点?喝了药,您的身子才能康复得快一些。” 林娅熙心里堵得慌,身上也疼,索性便不想理她。 劝了几次都不成,桃红正发愁,就见北宫沉雪走了进来。“奴婢参见皇上。” 少女冷冷地道,“出去。” “是,奴婢告退。” 桃红和李顺都低垂着头,轻手轻脚往门外走。但对于某人的装傻,林娅熙更为恼火了。 再度开口,她一字一顿道,“我是叫你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北宫沉雪。” 林姑娘竟敢如此放肆,令二人心下大骇。可再瞄一眼皇帝,却不见他面上有丝毫的波澜。 “你们先下去,把药碗留下。” “是。” 等到房中就只剩下他两人了,北宫沉雪好脾气地来到榻边。 林娅熙别过脸,出离气闷。她不是猜不到,纪娆处处碰壁是因为什么,而天元国迟迟没有回音又是因为什么。 但,面对北宫沉雪,她做不出大吼大叫,厉声质问的举动来,只好隐忍到发抖。 男人拨开她颊边的一缕碎发。“熙儿,有什么话就发泄出来。不要憋在心里,和自己过不去。我见不得你难受。” 少女躲开他的手,突然又直视向他。“北宫沉雪,我爱的是宋楚煊。” 对上她坚定而又决绝的眸子,再听着那毫不拖泥带水的话,男人霎时心如刀绞,唇角笑意苍凉,却还是喃喃应道,“我知道。” 林娅熙的心一缩,语气也随之放软了些。“我想见他。” “我知道。” 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虎口处忽然一阵刺痛。北宫沉雪垂眸,只见林娅熙如一头被困住的小兽,狠狠咬上了那里。一滴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正与他渗出的一滴血融为一体。 男人兀自笑了。他多想吻掉她的泪,告诉她宋楚煊为了家国大业,可以离她而去。但他却愿意抛下所有,独守她一生。 “你相信宋楚煊,相信你们的爱情吗?” 闻言,林娅熙泪眼婆娑,望着他,点了点头。 北宫沉雪爱怜地抚上她的秀发。“他若真如你一般在意,再多阻隔都一定会找来的,对么?” 少女张口,义无反顾。“他会的。” 看着虎口上那一圈鲜红的牙印,男人却并没有抽回手。 “我也希望,宋楚煊他会唯有那样,才好叫我输得心服口服。我想由衷地祝福你们。” 为着这一番话,林娅熙反而振作了。她端起小几上的汤药,仰头一饮而尽。 压抑,消沉都无济于事,她会证明给北宫沉雪看。纵使披荆斩棘,宋楚煊都一定会来,而她也一定会等到那一日。 第629章 药石无医 “陛下,天元同汶祁间的战事,迄今已有近一月。天元大军一路高歌猛进,眼下正直逼汶祁都城。要彻底攻下来,怕也只是时日问题了。” “陛下,天元能在半年之内,连续征服东昭和汶祁两国,足可见其野心与实力。臣以为,我军也当尽快进入备战状态,以防他日天元来犯啊。” 大殿上,北宫沉雪一身明黄,气宇轩昂,正坐在龙椅里听朝臣们议论近来的战况。 金銮殿偏殿。 桃红刚急匆匆跑进来,就被一名小太监给拦住了。 “诶诶,你是哪里当值的?这种地方你也敢闯,不要命了!” “奴婢来找李公公有急事。麻烦您,通禀一声。” 小太监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李爷爷?我说,你知道这是哪儿吗?陛下和诸位大臣上朝” 还未等他训完,桃红已经掏出了北宫沉雪事先给的令牌。 “这是皇上钦赐的出入令。你拿进去给李公公看,他会见奴婢的。” 小太监翻来倒去地看了几遍,也清楚这宫里头没人敢造这个假,还自己送上门的,遂恭敬道,“姑娘请先稍等。” 殿内,李顺手执拂尘,低眉立于龙椅的右侧,并没有多少存在感。这个位置正方便他眼观六路,在不打扰早朝的情况下,又可及时获悉宫内的紧急事件。 小太监撩开隐在一侧屏风后的珠帘,不敢出声,只冒出个头,等着人看过来。 李顺似有所感,暗暗瞥了他一眼,见到他手上举着的令牌,登即会意。 事关那位,他也不敢怠慢,只好俯身附在北宫沉雪耳边,轻声说道,“陛下,花房的桃红来找。许是林姑娘那边有事了。” 台下的兵部侍郎正有本启奏,被北宫沉雪挥手打断。“今日就到此为止。退朝。” 大臣们猝不及防,但见人都走出去一半了,也只得赶紧恭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见到桃红,男人劈头就问。“她怎么样了?请了御医没有?” 桃红快速一福身。“回皇上,林姑娘她早起时脸色就极为不好。奴婢伺候她更衣梳洗的工夫,人却忽然晕倒了。院正这会应该正在赶去的路上呢。” 听罢,北宫沉雪再顾不得帝王的自持,直接飞身跃了出去。 -- 待他进入花房,御医已经在为林娅熙诊脉了。 少女静静躺在那里,唇色苍白,黛眉微微拧着。一张小脸嵌在如瀑的墨发之间,美得令人心颤。 北宫沉雪坐到榻边,用手指替她拭去额角上的冷汗。眼底的疼爱和温柔令御医很是吃了一惊。 一盏茶后,御医收回了手。男人示意他到外间说话。 “如何?” 御医叹了口气,跪倒,以头贴地。“请陛下恕臣等无能。林姑娘体内的毒素扩散极快,如今已经深入肺腑,非寻常药物可以控制的了” 闻言,北宫沉雪握紧拳头,语气冷得如一块寒冰。“院正这是何意?是说林姑娘的病无药可解,太医院准备放弃了?” 御医的身子蜷得更紧,声音也抖得厉害。“陛下,微臣实在无能。为今之计,也只有找出玄尘道长了。道长若能成功换血,林姑娘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滚!” “是,微臣告退。” 出来后,望着天上金灿灿的艳阳,御医抹了一把虚汗。万般庆幸,新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北宫沉雪回到房中,在林娅熙的床边伫立良久。 望着她在梦中都竭力忍耐的样子,心便抑制不住地抽痛。如果可以,他甘愿由他来承受这一切,哪怕结果会死。 李顺和桃红守在门外,大气都不敢出。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门被从里边打开了。 男人落寞地走出来。“去将纪夫人请来。朕想见她。” 李顺一愣。“是,陛下。奴才这就去。” -- 纪娆过来时,北宫沉雪正望着桌案上的一堆奏折出神。 等了会,不见他有反应,纪娆只好问。“皇上,听李公公说,您急着要见民妇?” 男人眼瞳微转,这才看向她。“嗯,坐。朕有些事情想问问你。李顺,你先出去候着。” 纪娆疑惑地坐下,正猜不出他要问什么,北宫沉雪沉声开口了。 “纪夫人,你与熙儿是一早便相熟,还是她在龙华国这段期间才认识的?” 纪娆明白欺君的严重性。何况,一国之主要查她的底细,根本不难。 “回皇上,民妇与林姑娘一见如故,却是最近方认识的。” 北宫沉雪不辨喜怒地又问,“是因为,你们同为现代人么?” 纪娆不由大惊失色。龙华帝是如何知晓的?若非林娅熙亲口坦白,这事情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查出来啊! “纪夫人不必紧张。朕只是那日在无意间,听你与熙儿提起离重返现代又近了一步。据朕所知,四国并没有一个叫做现代的地方,所以会有此一问。” 纪娆虽稍稍放下了心,可又拿不准该如何答复他好。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龙华帝不是在兴师问罪,而是似乎想要成全林娅熙? 纠结了片刻,她深吸一口气。“皇上,在民妇回答您之前,可否也请问皇上一个问题?这毕竟涉及到娅熙的隐私,民妇委实不该擅作主张。” 北宫沉雪颔首。“纪夫人请讲。” “娅熙她到底怎么了?这些时日,民妇每每过问,她都不肯说实话。哦,请皇上放心。民妇与她是真诚相交,绝无半分窥探之意。” 男人抿唇。林娅熙就是这般,总会坚强得令人又爱又气。 “她在天元时曾中过毒,被掳来龙华这一程又令病情再度加重。刚刚太医院院正对朕说,她已是药石无医了” 北宫沉雪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纪娆甚至隐约听出了他喉间的哽噎,但很快就被她自己的震惊给盖过了。 林娅熙竟已是病入膏肓?! 她尽量消化着这一突如其来的信息。半隐居了二十几年,又寻了二十几年的伙伴,到头来却是这么快便要彻底分开了吗? 不,那个耀眼了两世的女孩一定还有救的! 第629章 药石无医 “陛下,天元同汶祁间的战事,迄今已有近一月。天元大军一路高歌猛进,眼下正直逼汶祁都城。要彻底攻下来,怕也只是时日问题了。” “陛下,天元能在半年之内,连续征服东昭和汶祁两国,足可见其野心与实力。臣以为,我军也当尽快进入备战状态,以防他日天元来犯啊。” 大殿上,北宫沉雪一身明黄,气宇轩昂,正坐在龙椅里听朝臣们议论近来的战况。 金銮殿偏殿。 桃红刚急匆匆跑进来,就被一名小太监给拦住了。 “诶诶,你是哪里当值的?这种地方你也敢闯,不要命了!” “奴婢来找李公公有急事。麻烦您,通禀一声。” 小太监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李爷爷?我说,你知道这是哪儿吗?陛下和诸位大臣上朝” 还未等他训完,桃红已经掏出了北宫沉雪事先给的令牌。 “这是皇上钦赐的出入令。你拿进去给李公公看,他会见奴婢的。” 小太监翻来倒去地看了几遍,也清楚这宫里头没人敢造这个假,还自己送上门的,遂恭敬道,“姑娘请先稍等。” 殿内,李顺手执拂尘,低眉立于龙椅的右侧,并没有多少存在感。这个位置正方便他眼观六路,在不打扰早朝的情况下,又可及时获悉宫内的紧急事件。 小太监撩开隐在一侧屏风后的珠帘,不敢出声,只冒出个头,等着人看过来。 李顺似有所感,暗暗瞥了他一眼,见到他手上举着的令牌,登即会意。 事关那位,他也不敢怠慢,只好俯身附在北宫沉雪耳边,轻声说道,“陛下,花房的桃红来找。许是林姑娘那边有事了。” 台下的兵部侍郎正有本启奏,被北宫沉雪挥手打断。“今日就到此为止。退朝。” 大臣们猝不及防,但见人都走出去一半了,也只得赶紧恭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见到桃红,男人劈头就问。“她怎么样了?请了御医没有?” 桃红快速一福身。“回皇上,林姑娘她早起时脸色就极为不好。奴婢伺候她更衣梳洗的工夫,人却忽然晕倒了。院正这会应该正在赶去的路上呢。” 听罢,北宫沉雪再顾不得帝王的自持,直接飞身跃了出去。 -- 待他进入花房,御医已经在为林娅熙诊脉了。 少女静静躺在那里,唇色苍白,黛眉微微拧着。一张小脸嵌在如瀑的墨发之间,美得令人心颤。 北宫沉雪坐到榻边,用手指替她拭去额角上的冷汗。眼底的疼爱和温柔令御医很是吃了一惊。 一盏茶后,御医收回了手。男人示意他到外间说话。 “如何?” 御医叹了口气,跪倒,以头贴地。“请陛下恕臣等无能。林姑娘体内的毒素扩散极快,如今已经深入肺腑,非寻常药物可以控制的了” 闻言,北宫沉雪握紧拳头,语气冷得如一块寒冰。“院正这是何意?是说林姑娘的病无药可解,太医院准备放弃了?” 御医的身子蜷得更紧,声音也抖得厉害。“陛下,微臣实在无能。为今之计,也只有找出玄尘道长了。道长若能成功换血,林姑娘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滚!” “是,微臣告退。” 出来后,望着天上金灿灿的艳阳,御医抹了一把虚汗。万般庆幸,新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北宫沉雪回到房中,在林娅熙的床边伫立良久。 望着她在梦中都竭力忍耐的样子,心便抑制不住地抽痛。如果可以,他甘愿由他来承受这一切,哪怕结果会死。 李顺和桃红守在门外,大气都不敢出。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门被从里边打开了。 男人落寞地走出来。“去将纪夫人请来。朕想见她。” 李顺一愣。“是,陛下。奴才这就去。” -- 纪娆过来时,北宫沉雪正望着桌案上的一堆奏折出神。 等了会,不见他有反应,纪娆只好问。“皇上,听李公公说,您急着要见民妇?” 男人眼瞳微转,这才看向她。“嗯,坐。朕有些事情想问问你。李顺,你先出去候着。” 纪娆疑惑地坐下,正猜不出他要问什么,北宫沉雪沉声开口了。 “纪夫人,你与熙儿是一早便相熟,还是她在龙华国这段期间才认识的?” 纪娆明白欺君的严重性。何况,一国之主要查她的底细,根本不难。 “回皇上,民妇与林姑娘一见如故,却是最近方认识的。” 北宫沉雪不辨喜怒地又问,“是因为,你们同为现代人么?” 纪娆不由大惊失色。龙华帝是如何知晓的?若非林娅熙亲口坦白,这事情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查出来啊! “纪夫人不必紧张。朕只是那日在无意间,听你与熙儿提起离重返现代又近了一步。据朕所知,四国并没有一个叫做现代的地方,所以会有此一问。” 纪娆虽稍稍放下了心,可又拿不准该如何答复他好。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龙华帝不是在兴师问罪,而是似乎想要成全林娅熙? 纠结了片刻,她深吸一口气。“皇上,在民妇回答您之前,可否也请问皇上一个问题?这毕竟涉及到娅熙的隐私,民妇委实不该擅作主张。” 北宫沉雪颔首。“纪夫人请讲。” “娅熙她到底怎么了?这些时日,民妇每每过问,她都不肯说实话。哦,请皇上放心。民妇与她是真诚相交,绝无半分窥探之意。” 男人抿唇。林娅熙就是这般,总会坚强得令人又爱又气。 “她在天元时曾中过毒,被掳来龙华这一程又令病情再度加重。刚刚太医院院正对朕说,她已是药石无医了” 北宫沉雪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纪娆甚至隐约听出了他喉间的哽噎,但很快就被她自己的震惊给盖过了。 林娅熙竟已是病入膏肓?! 她尽量消化着这一突如其来的信息。半隐居了二十几年,又寻了二十几年的伙伴,到头来却是这么快便要彻底分开了吗? 不,那个耀眼了两世的女孩一定还有救的! 第636章 铁石心肠 听着院内由慌乱重又归于平静,林娅熙坐在书案前,顷刻泪崩。 她岂会不懂宋楚煊的心意?但,一切都结束了 桃红讷讷走回到房门前,正想要推门进去,确认姑娘的情况,却被目睹了全程的北宫沉雪挡住了。 “不要打搅她。先让她独自静一静。” “是,陛下。” 临行前的第二夜,林娅熙将自己反锁在门内。 她想,世上总是痴情人多,而天长地久者少。宋楚煊那么理性,又是主宰四国命运之人,总有一天会走出来的。 她现在就只盼着时间能快一点过,让她早日回到现代,也让这里的宋楚煊忘掉她,尽快好起来。 -- 翌日,林娅熙打开房门,似是想通了许多。 晌午时分,纪娆过来与她和北宫沉雪用了顿膳,又叮嘱一番。说是万事均已就绪,明晚的酉时三刻便可以开启时空隧道了。 “娅熙,今儿个该算是我们在这一世代的最后一天了。明日下午还要提早两个时辰动身,赶往郊外的青龙山。京城周边,属那一带的灵气最重。 所以,你若还有哪些想去的地方,或者未完成的心愿,可要抓紧时间了啊。” 知情人都对宋楚煊曾来过一事,三缄其口。因此,纪娆并没有把林娅熙的神色淡淡放在心上。说罢,她站起身,兴奋地挥了挥手。 “好了。我还得去店里最后交代些事情。北宫,你替我好好陪陪娅熙。” 北宫沉雪微笑着颔首。“嗯,我会的。” 纪娆走后,林娅熙就一直神不守舍的。二人才安静地下了会棋,北宫沉雪突然看向门外。 少女不禁问他,“怎么了吗?” 没过几秒,桃红的声音率先传了进来。“诶,你不可以进去!御林军!快拦住他!” “让开!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林娅熙不禁蹙眉。那道杀气腾腾的声音的主人,正是夜鹰。北宫沉雪显然也听出来了。 “只有夜鹰一人。需要我赶他走么?” 林娅熙心念一转,敛眸说道,“他一个人到此,想必是有重要的话要对我说。叫他进来。” 正在这时,夜鹰破门而入。见到北宫沉雪也在,来人的眼神变得极为不善。 “北宫沉雪,有些话我要同我家王妃当面说清楚。你若还记着王爷当年对你的半分情义,就请你回避!” 男人凝视了林娅熙一会,其后缓缓起身,不发一言便走了出去。 原以为,夜鹰是替宋楚煊前来指责质问她的。谁知,待到门一阖上,他却是扑通一声,直挺挺跪了下去。 林娅熙诧异地望向他。“夜鹰,你” 夜鹰从衣襟里掏出那封自请下堂书。“属下今日私自前来,就是想请王妃收回成命,随属下回去,见见王爷!” 林娅熙咬着唇,艰难地道,“对不起可我真的不能” 夜鹰急得又往前膝行了两步。“王妃!属下不晓得,你为何会如此生王爷的气。但王爷眼下的状况不好,很不好! 自从昨日回去之后,他便昏迷了整整一夜。今早醒来仍是汤水不进,连大夫给的药也不肯喝。难道,你真要看着他为你去死才会开心吗?!” 林娅熙努力麻痹着自己,连掌心被指尖扎出了血都无所觉。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静。 “有些事,终归是强求不来的。夜鹰,请你回去告诉王爷” 夜鹰矢口喝断她。“林娅熙!要说,你自己去跟王爷说。王爷在汶祁边境身负重伤。可一听到你被人掳走的消息,连性命都不顾了,硬是撑着在一个月内攻下了汶祁国。 而你呢?与北宫沉雪在此品茶下棋,好不惬意!王爷来了,你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他身上的伤本就远未痊愈。淋了大雨,再被你绝情地抛弃,万念俱焚。你有设身处地为他考虑过么?!” 吼完林娅熙,夜鹰的眼眶也红了。 “我知道,方才之言是我僭越了。但,不管你是有难言之隐,还是移情别恋,都请你随我走这一趟。至少等到王爷伤愈了,你们共同面对,或者再谈其它也不迟。算是我求你了。” 夜鹰跪在她面前,重重磕了一个又一个的响头。 听说宋楚煊受了重伤,如今又一蹶不振,林娅熙的心简直酸涩到了极点。她何尝不想奔过去,告诉他自己的言不由衷和冲不淡的思念呢?可她的挣扎,无人能懂。 良久,她才轻柔地吐出几个字。“夜鹰,是我对不起他。你让王爷忘了我。” 夜鹰猛地抬起头,冰冷的口气令她打了个哆嗦。“林娅熙,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竟会是这种铁石心肠的女人!王爷他真是看错你了!” 砰!夜鹰怒气冲冲,摔门而去。 林娅熙像是被那声巨响震碎了神识一般,眸光麻木,对着他离去的方向,怔愣了许久。直到肩膀上压下一股力量,她才下意识动了动。 北宫沉雪握着她的大掌又收紧了些,语气里难掩担忧。“熙儿,你还好吗?” 他不好,她如何能好?又如何能安心地回去? 眼泪不受控地砸下来,林娅熙口中不停喃喃。“是我辜负了他。我自私,我铁石心肠。不值得他为我这么做的不值得的” 北宫沉雪将人半拥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这不是自私,你也没有铁石心肠。正因为你在乎他,所以才不愿将最困难的决定留给他,而是选择自己做了恶人。只是” 见北宫沉雪欲言又止,林娅熙眼泪汪汪地抬头问他。“只是什么?” 男人轻叹一声,心里面却泛着苦。“只是,要真正放下一个人,大恨未必就比大爱来得容易。那会像是一道永远也愈合不了的伤疤,烙印在心上。 既然注定了余生都是忘不掉,那何不让彼此好过一些呢?宋楚煊肯为了你,生死不顾。而你走以后,得不到一个答案,他是绝不会放弃的。” 林娅熙突然就被他一语点醒。挥挥手便是无期,这样的做法于宋楚煊,的确太过残忍。 第636章 铁石心肠 听着院内由慌乱重又归于平静,林娅熙坐在书案前,顷刻泪崩。 她岂会不懂宋楚煊的心意?但,一切都结束了 桃红讷讷走回到房门前,正想要推门进去,确认姑娘的情况,却被目睹了全程的北宫沉雪挡住了。 “不要打搅她。先让她独自静一静。” “是,陛下。” 临行前的第二夜,林娅熙将自己反锁在门内。 她想,世上总是痴情人多,而天长地久者少。宋楚煊那么理性,又是主宰四国命运之人,总有一天会走出来的。 她现在就只盼着时间能快一点过,让她早日回到现代,也让这里的宋楚煊忘掉她,尽快好起来。 -- 翌日,林娅熙打开房门,似是想通了许多。 晌午时分,纪娆过来与她和北宫沉雪用了顿膳,又叮嘱一番。说是万事均已就绪,明晚的酉时三刻便可以开启时空隧道了。 “娅熙,今儿个该算是我们在这一世代的最后一天了。明日下午还要提早两个时辰动身,赶往郊外的青龙山。京城周边,属那一带的灵气最重。 所以,你若还有哪些想去的地方,或者未完成的心愿,可要抓紧时间了啊。” 知情人都对宋楚煊曾来过一事,三缄其口。因此,纪娆并没有把林娅熙的神色淡淡放在心上。说罢,她站起身,兴奋地挥了挥手。 “好了。我还得去店里最后交代些事情。北宫,你替我好好陪陪娅熙。” 北宫沉雪微笑着颔首。“嗯,我会的。” 纪娆走后,林娅熙就一直神不守舍的。二人才安静地下了会棋,北宫沉雪突然看向门外。 少女不禁问他,“怎么了吗?” 没过几秒,桃红的声音率先传了进来。“诶,你不可以进去!御林军!快拦住他!” “让开!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林娅熙不禁蹙眉。那道杀气腾腾的声音的主人,正是夜鹰。北宫沉雪显然也听出来了。 “只有夜鹰一人。需要我赶他走么?” 林娅熙心念一转,敛眸说道,“他一个人到此,想必是有重要的话要对我说。叫他进来。” 正在这时,夜鹰破门而入。见到北宫沉雪也在,来人的眼神变得极为不善。 “北宫沉雪,有些话我要同我家王妃当面说清楚。你若还记着王爷当年对你的半分情义,就请你回避!” 男人凝视了林娅熙一会,其后缓缓起身,不发一言便走了出去。 原以为,夜鹰是替宋楚煊前来指责质问她的。谁知,待到门一阖上,他却是扑通一声,直挺挺跪了下去。 林娅熙诧异地望向他。“夜鹰,你” 夜鹰从衣襟里掏出那封自请下堂书。“属下今日私自前来,就是想请王妃收回成命,随属下回去,见见王爷!” 林娅熙咬着唇,艰难地道,“对不起可我真的不能” 夜鹰急得又往前膝行了两步。“王妃!属下不晓得,你为何会如此生王爷的气。但王爷眼下的状况不好,很不好! 自从昨日回去之后,他便昏迷了整整一夜。今早醒来仍是汤水不进,连大夫给的药也不肯喝。难道,你真要看着他为你去死才会开心吗?!” 林娅熙努力麻痹着自己,连掌心被指尖扎出了血都无所觉。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静。 “有些事,终归是强求不来的。夜鹰,请你回去告诉王爷” 夜鹰矢口喝断她。“林娅熙!要说,你自己去跟王爷说。王爷在汶祁边境身负重伤。可一听到你被人掳走的消息,连性命都不顾了,硬是撑着在一个月内攻下了汶祁国。 而你呢?与北宫沉雪在此品茶下棋,好不惬意!王爷来了,你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他身上的伤本就远未痊愈。淋了大雨,再被你绝情地抛弃,万念俱焚。你有设身处地为他考虑过么?!” 吼完林娅熙,夜鹰的眼眶也红了。 “我知道,方才之言是我僭越了。但,不管你是有难言之隐,还是移情别恋,都请你随我走这一趟。至少等到王爷伤愈了,你们共同面对,或者再谈其它也不迟。算是我求你了。” 夜鹰跪在她面前,重重磕了一个又一个的响头。 听说宋楚煊受了重伤,如今又一蹶不振,林娅熙的心简直酸涩到了极点。她何尝不想奔过去,告诉他自己的言不由衷和冲不淡的思念呢?可她的挣扎,无人能懂。 良久,她才轻柔地吐出几个字。“夜鹰,是我对不起他。你让王爷忘了我。” 夜鹰猛地抬起头,冰冷的口气令她打了个哆嗦。“林娅熙,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竟会是这种铁石心肠的女人!王爷他真是看错你了!” 砰!夜鹰怒气冲冲,摔门而去。 林娅熙像是被那声巨响震碎了神识一般,眸光麻木,对着他离去的方向,怔愣了许久。直到肩膀上压下一股力量,她才下意识动了动。 北宫沉雪握着她的大掌又收紧了些,语气里难掩担忧。“熙儿,你还好吗?” 他不好,她如何能好?又如何能安心地回去? 眼泪不受控地砸下来,林娅熙口中不停喃喃。“是我辜负了他。我自私,我铁石心肠。不值得他为我这么做的不值得的” 北宫沉雪将人半拥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这不是自私,你也没有铁石心肠。正因为你在乎他,所以才不愿将最困难的决定留给他,而是选择自己做了恶人。只是” 见北宫沉雪欲言又止,林娅熙眼泪汪汪地抬头问他。“只是什么?” 男人轻叹一声,心里面却泛着苦。“只是,要真正放下一个人,大恨未必就比大爱来得容易。那会像是一道永远也愈合不了的伤疤,烙印在心上。 既然注定了余生都是忘不掉,那何不让彼此好过一些呢?宋楚煊肯为了你,生死不顾。而你走以后,得不到一个答案,他是绝不会放弃的。” 林娅熙突然就被他一语点醒。挥挥手便是无期,这样的做法于宋楚煊,的确太过残忍。 第637章 最后一夜 可她明日就要走了。纪娆曾再三嘱咐过,天机不可泄露。穿越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以免在收尾的节骨眼上,再出什么意外。 林娅熙苦涩一笑。“沉雪,你说的对。只可惜,我对他的伤害已经造成了。他眼底的光因我而幻灭的一幕,我恐怕今生都再看不得第二次” 北宫沉雪遂又安慰她道,“嗯。感情之事本就没有对错可言。要如何做,听从内心便好。我相信,宋楚煊他会想明白的。” 一如,他自己一样。 虽然不能再做什么,可一想到夜鹰说宋楚煊伤势严重,却连饭也不肯吃,林娅熙便一下午都魂不守舍的。脑子里一直回荡着他留下的那句“死生契阔,不离不弃。” 晚膳时,纪娆单独在寝殿里用了。临别前的最后一夜,北宫沉雪和林娅熙一定有话要说。她不方便掺和。 李顺知晓林娅熙第二日要走,特命御膳房送了极为丰盛的一餐,而后也退了下去。 北宫沉雪按着她的喜好,在盘子里布了几样菜。“今晚要多吃一点。以后,熙儿就是想吃,怕是都吃不到了。” 林娅熙怅然地笑笑。“再要品尝皇家御膳,还真是没有那个口福了。” 勉强吃下几口后,她盯着盘子,小心翼翼地问,“沉雪,玄尘道长真的可以换血吗?换过血之后的人会怎么样?” 愣了片刻,北宫沉雪才回答她。“江湖上是有传言称,玄尘道长曾用换血之术,救过一名中毒至深的病人。 但,那种做法对身体的损耗极大。即使成功了,之后的几年,甚至几十年里都可能要卧床休养。熙儿,若真到了无路可走的境地,也许我会让你一试。但现在,我不能看着你拿生命去冒险。” 少女机械地点点头。“沉雪,我想再远远地看一眼他,可以吗?确认过他平安就回来。” 北宫沉雪敛下眸子。宋楚煊能有她这般牵挂,真令人万分羡慕。 “好。等用过晚膳,我带你去。” “谢谢你了,沉雪。” 林娅熙也不清楚,她究竟该不该去。但夜鹰的话彷佛对她施了咒,招来千万只虫蚁啃噬她的决心。今晚她若不去,只怕将会寝食难安一辈子。 -- 夜鹰走时,北宫沉雪的暗卫便跟上了,而夜鹰也由着他们跟。他倒要看看,林娅熙会无情到何种地步。明知王爷痛不欲生,还能不闻不问的女人,不要也罢! 北宫沉雪亲自带着林娅熙,落在了某处山庄的屋顶。揭开一片灰瓦,堪堪能看见斜下方的宋楚煊正闭目躺在床上,旁边还跪着夜鹰。 “王爷,您身上原就有伤,淋了雨,又连着两日高烧不退。好歹也先吃一口粥?吃完了才好喝药,属下也可为您重新包扎下伤口啊。” 男人一言不发。 林娅熙咬住翕动的下唇,这才注意到他里衣的左肩处有一滩血迹。 “王爷,王妃不在,您这般作贱自己,又是何苦呢?您若是还想挽回,就更应该尽早恢复才是啊。” 无奈,夜鹰苦口婆心了一晚上,却是换不来半点的回应。宋楚煊就像一尊沉睡了的石像,油盐不进,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鹰气到手抖,放下粥碗,索性也不顾忌了。 “实话和王爷说了。属下今日又去龙华皇宫找过王妃了。王爷知道,属下去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吗?在和北宫沉雪下棋! 二人有说有笑,竟看不出有一丝的难过。无论属下如何求她,她都不肯来见您一面。为了那样一个朝三暮四的女人,王爷您值得么?!” “住口!” 宋楚煊蓦地睁开凤眸,双手紧握成拳。三日不曾进过食了,男人的气息并不稳。 “本王不许你这么说她!若非念着你是春梅的丈夫,你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滚!” 夜鹰自嘲一笑。原来,他还得赖以林娅熙才能活着。 “是,属下告退。” 躺了一会,宋楚煊猛一皱眉。“本王叫你滚,你没听到吗!” 然,脚步声却没有被他喝住,反倒走去了黑漆小几前,拿起粥碗。 男人再次睁开眼。在看清来人的一瞬,所有的不耐和烦闷通通凝固在了脸上。紧随其后的是极度压抑的欣喜,还有五味杂陈。 宋楚煊暗暗掐了一下胳膊。“熙儿熙儿你肯原谅我了?!我,我真的不是在做梦?” 近距离地看着他憔悴了,也凹陷了的脸,林娅熙一颗心有如针扎。 她轻声答道,“不,这不是梦。王爷,我来看你了。” 听她避开了原谅二字,宋楚煊不免失落。但只要她肯来见自己,就是天大的好兆头! 他一把扯过少女的手,坐起身,将人死死圈在怀里。 林娅熙手中还端着碗,心跳异常地快。害怕自己会沦陷,正想要挣开他,却被人箍得更紧。 推搡间,一缕血腥味钻入鼻息。她垂眸去看,竟见男人的左肩上又有鲜血渗了出来。 林娅熙不敢再反抗,忙低呼一声。“王爷,你的伤口。” 宋楚煊此刻肌肉绷紧。他什么都可以不顾,只要她留下来。“熙儿,你听我说。为夫错了,真的错了!” “王爷不必说抱歉。我都明白的” 宋楚煊却不吐不快。这些话萦绕在他心头,整整三日。此刻不说,或许就再没有机会了。 “我只一心想着把腥风血雨都挡在门外,让你只看得见人世间的美好。却不想,你会因此而担惊受怕” 男人的话一下下,撞击着她自以为牢固的信念。方才的不舍与心疼顿时又被放大千百倍。 林娅熙慌忙用指腹抵住他的唇。“有什么话,都等到你吃完饭再说。就算是为了我,今后也请王爷一定要爱惜自己,好吗?” 宋楚煊的眼中也起了一层雾气。“好,我答应你。” 说话间,粥已经半凉了。林娅熙扶他倚在迎枕上,又坐回到榻边,一勺一勺喂给他吃。 男人一双凤眸温柔地锁住她,生怕她下一秒就要消失一般。也不敢再问林娅熙,会否原谅自己了。为今他能做的,只有把握当下,将其它都交给时间。 再久,再难,他都心甘情愿。 第637章 最后一夜 可她明日就要走了。纪娆曾再三嘱咐过,天机不可泄露。穿越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以免在收尾的节骨眼上,再出什么意外。 林娅熙苦涩一笑。“沉雪,你说的对。只可惜,我对他的伤害已经造成了。他眼底的光因我而幻灭的一幕,我恐怕今生都再看不得第二次” 北宫沉雪遂又安慰她道,“嗯。感情之事本就没有对错可言。要如何做,听从内心便好。我相信,宋楚煊他会想明白的。” 一如,他自己一样。 虽然不能再做什么,可一想到夜鹰说宋楚煊伤势严重,却连饭也不肯吃,林娅熙便一下午都魂不守舍的。脑子里一直回荡着他留下的那句“死生契阔,不离不弃。” 晚膳时,纪娆单独在寝殿里用了。临别前的最后一夜,北宫沉雪和林娅熙一定有话要说。她不方便掺和。 李顺知晓林娅熙第二日要走,特命御膳房送了极为丰盛的一餐,而后也退了下去。 北宫沉雪按着她的喜好,在盘子里布了几样菜。“今晚要多吃一点。以后,熙儿就是想吃,怕是都吃不到了。” 林娅熙怅然地笑笑。“再要品尝皇家御膳,还真是没有那个口福了。” 勉强吃下几口后,她盯着盘子,小心翼翼地问,“沉雪,玄尘道长真的可以换血吗?换过血之后的人会怎么样?” 愣了片刻,北宫沉雪才回答她。“江湖上是有传言称,玄尘道长曾用换血之术,救过一名中毒至深的病人。 但,那种做法对身体的损耗极大。即使成功了,之后的几年,甚至几十年里都可能要卧床休养。熙儿,若真到了无路可走的境地,也许我会让你一试。但现在,我不能看着你拿生命去冒险。” 少女机械地点点头。“沉雪,我想再远远地看一眼他,可以吗?确认过他平安就回来。” 北宫沉雪敛下眸子。宋楚煊能有她这般牵挂,真令人万分羡慕。 “好。等用过晚膳,我带你去。” “谢谢你了,沉雪。” 林娅熙也不清楚,她究竟该不该去。但夜鹰的话彷佛对她施了咒,招来千万只虫蚁啃噬她的决心。今晚她若不去,只怕将会寝食难安一辈子。 -- 夜鹰走时,北宫沉雪的暗卫便跟上了,而夜鹰也由着他们跟。他倒要看看,林娅熙会无情到何种地步。明知王爷痛不欲生,还能不闻不问的女人,不要也罢! 北宫沉雪亲自带着林娅熙,落在了某处山庄的屋顶。揭开一片灰瓦,堪堪能看见斜下方的宋楚煊正闭目躺在床上,旁边还跪着夜鹰。 “王爷,您身上原就有伤,淋了雨,又连着两日高烧不退。好歹也先吃一口粥?吃完了才好喝药,属下也可为您重新包扎下伤口啊。” 男人一言不发。 林娅熙咬住翕动的下唇,这才注意到他里衣的左肩处有一滩血迹。 “王爷,王妃不在,您这般作贱自己,又是何苦呢?您若是还想挽回,就更应该尽早恢复才是啊。” 无奈,夜鹰苦口婆心了一晚上,却是换不来半点的回应。宋楚煊就像一尊沉睡了的石像,油盐不进,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鹰气到手抖,放下粥碗,索性也不顾忌了。 “实话和王爷说了。属下今日又去龙华皇宫找过王妃了。王爷知道,属下去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吗?在和北宫沉雪下棋! 二人有说有笑,竟看不出有一丝的难过。无论属下如何求她,她都不肯来见您一面。为了那样一个朝三暮四的女人,王爷您值得么?!” “住口!” 宋楚煊蓦地睁开凤眸,双手紧握成拳。三日不曾进过食了,男人的气息并不稳。 “本王不许你这么说她!若非念着你是春梅的丈夫,你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滚!” 夜鹰自嘲一笑。原来,他还得赖以林娅熙才能活着。 “是,属下告退。” 躺了一会,宋楚煊猛一皱眉。“本王叫你滚,你没听到吗!” 然,脚步声却没有被他喝住,反倒走去了黑漆小几前,拿起粥碗。 男人再次睁开眼。在看清来人的一瞬,所有的不耐和烦闷通通凝固在了脸上。紧随其后的是极度压抑的欣喜,还有五味杂陈。 宋楚煊暗暗掐了一下胳膊。“熙儿熙儿你肯原谅我了?!我,我真的不是在做梦?” 近距离地看着他憔悴了,也凹陷了的脸,林娅熙一颗心有如针扎。 她轻声答道,“不,这不是梦。王爷,我来看你了。” 听她避开了原谅二字,宋楚煊不免失落。但只要她肯来见自己,就是天大的好兆头! 他一把扯过少女的手,坐起身,将人死死圈在怀里。 林娅熙手中还端着碗,心跳异常地快。害怕自己会沦陷,正想要挣开他,却被人箍得更紧。 推搡间,一缕血腥味钻入鼻息。她垂眸去看,竟见男人的左肩上又有鲜血渗了出来。 林娅熙不敢再反抗,忙低呼一声。“王爷,你的伤口。” 宋楚煊此刻肌肉绷紧。他什么都可以不顾,只要她留下来。“熙儿,你听我说。为夫错了,真的错了!” “王爷不必说抱歉。我都明白的” 宋楚煊却不吐不快。这些话萦绕在他心头,整整三日。此刻不说,或许就再没有机会了。 “我只一心想着把腥风血雨都挡在门外,让你只看得见人世间的美好。却不想,你会因此而担惊受怕” 男人的话一下下,撞击着她自以为牢固的信念。方才的不舍与心疼顿时又被放大千百倍。 林娅熙慌忙用指腹抵住他的唇。“有什么话,都等到你吃完饭再说。就算是为了我,今后也请王爷一定要爱惜自己,好吗?” 宋楚煊的眼中也起了一层雾气。“好,我答应你。” 说话间,粥已经半凉了。林娅熙扶他倚在迎枕上,又坐回到榻边,一勺一勺喂给他吃。 男人一双凤眸温柔地锁住她,生怕她下一秒就要消失一般。也不敢再问林娅熙,会否原谅自己了。为今他能做的,只有把握当下,将其它都交给时间。 再久,再难,他都心甘情愿。 第638章 执念深深 待到一碗粥见了底,林娅熙刚要起身把碗放去一旁的小几上,手又被人拉住了。 对上男人的眸光,少女只好解释道,“王爷的伤口都裂开了。我来为你换药。” 她想在走之前,最后再为他亲手做一点什么。算是给他,也给自己留个念想 宋楚煊痴痴凝望了一会,这才慢慢松开她。 找出药箱后,林娅熙坐到男人身侧,指尖摸上他寝衣的领口,再一寸一寸翻开来。当日宋楚煊在汶祁边境上,到底经历了什么?畏惧真相的同时,她又迫切地想要知道。 但当看到他肩膀上狰狞外翻的红肿,还有明显少了一块肉时,林娅熙的泪再也收不住。 宋楚煊见状,却是笑着牵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柔声安抚道,“没事的,都过去了。” 林娅熙抽回手,猛地站起身,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你没事,可我有事!宋楚煊,你知道你在汶祁失踪的日子里,我有多担心你吗?你不声不响,一个人跑去东昭,回来的路上又音讯全无。 你以为,你扛下所有,我就可以无忧无虑,跟个傻瓜一样开心了?你若真把我当作你的王妃,就不会凡事都瞒着我!” 心底深处积压了三个月的伤感和委屈全都化为实质,找到了发泄口。泪水在这一瞬,竟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宋楚煊仰头,看着她还愿意为自己流泪,为自己忧伤,空落了几日的心一时被塞得满满的。 他双手捧起她的脸颊,郑重其事说道,“熙儿,你是我挂在心尖尖上的人。这三个月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如果不是这份意念,我恐怕早已经死在汶祁的沼泽里了。为了能够寻回你,我发了疯一般,甘愿负尽天下人。所以,无论世事如何变,你都是我唯一的王妃!” 宋楚煊居然差一点死了?! 林娅熙不无后怕,坐下来,抚上他肩胛周围尚算完好的皮肤。气闷的同时,又难免心疼他。 “还痛么?” 男人笑着,缓缓摇了摇头。有林娅熙关心,这会他只觉全身都轻飘飘的。 “宋楚煊,你也是人,不是什么玉面修罗!这伤是如何来的?我若真是你心尖尖上的人,便有权利知晓这一切。” 男人望着她,幽幽开口。“四个月前,东昭国的靖王曾书信于我。称东昭帝假借与汶祁的战事,实则意在向天元迂回进犯。 本王随即给在汶祁的暗庄去了消息。几经核实,暗卫们确认在汶祁国境内发现了三十五万大军的行踪,且另有一支五万人马,坐镇后方。 本王与萧凌曾有些交情,且此战关乎汶祁疆土,遂才决意联合于他,趁着与汶祁太子前去和谈之际,一举剿灭了那五万人。 当时,东昭国内兵力空虚,正是接近嬴权的最佳时机。本王便在萧凌人手的护送下,与靖王里应外合。以东昭将领侍卫的名义,在城门上杀了嬴权。 熙儿,此事关系重大,绝不容有半点闪失。嬴权若不死,四国的子民都将永无安宁之日。我也是考虑了许久,才决定亲自前去东昭这一趟。 但我敢对天发誓,我绝非刻意隐瞒,或者选择家国大义而抛下你啊!” 最后一句话,宋楚煊说得很用力,也很急切。亲眼见了他的伤,林娅熙再讲不出任何违心又诛心的借口。 “那后来呢?东昭帝一死,汶祁国又想趁机一石二鸟,将王爷也一并除掉?” 宋楚煊拍拍她的手背。“嗯,正如王妃所料。为能尽早见到你,本王在回程时抄了近路,却也因而中了汶祁太子所设下的埋伏。 当日,他动用五千名高手,将我们一行围困在沼泽林中。不仅人数众多,且还用了淬过剧毒的木羽箭,誓要置我于死地方休。木羽箭的箭头上都有长长的尖沟。一旦刺入皮肉,便极难拔出。” 听着男人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林娅熙垂眸,眼中再次蓄满泪水。她一遍又一遍摩挲着那处,好似这样就能抚平他曾经所遭受的所有伤痛。 “王爷是如何逃出来的?” 宋楚煊轻笑一声。“中了一箭之后,我便在想,无论如何,今生我都要再见你一面。否则,我死都不会瞑目。 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王妃怀里,告诉你永生永世的诺言不变。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得等着我,不许嫁给别的男人。所以,我咬牙坚持着,杀了那五千人。 或许,是老天爷听到了我对你深深的执念,让我得以死里逃生,被一名进山采药的大夫给救了。昏迷了将近一月,才逐渐恢复过来。” 一句“死在王妃怀里”就犹如一股龙卷风,强力撼动了林娅熙的内心。 她忽然质疑起自己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了。而她走后,这里的宋楚煊又会是何光景呢 纪娆说过,两世的时间并不对等。正因如此,治愈后再穿越回来的念头根本不现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托词罢了。 那她真就可以轻轻放下么? 未曾察觉到身后林娅熙慌乱的眸色,男人自顾自说了下去。 “又半个月后,老大夫将我送去了边境统领安将军那里。原以为,终于可以和王妃团聚了,结果却被告知你被人掳走,下落不明的消息。 整番事情中,除掉我,最大的获益者即是汶祁太子。而对于你的失踪,最有可能的解释便是他见杀我不成,又欲以王妃为筹码相要挟。 有萧凌在,本王的仇或许还可以用汶祁太子的死来抵消。但涉及到了王妃,本王是如何也不会放过汶祁的!” 再后面的发展,林娅熙都听夜鹰说了。为了自己,宋楚煊竟然不惜灭了一整个国家么? 少女的思绪再难平静。她无法不被男人待她的真心所打动。原来,爱一个人,也被那个人深深爱着,是这么美好的事。 见她若有所思出了神,宋楚煊侧过头,轻唤一声。 “熙儿,你是不是也有话不曾与我说?” 第638章 执念深深 待到一碗粥见了底,林娅熙刚要起身把碗放去一旁的小几上,手又被人拉住了。 对上男人的眸光,少女只好解释道,“王爷的伤口都裂开了。我来为你换药。” 她想在走之前,最后再为他亲手做一点什么。算是给他,也给自己留个念想 宋楚煊痴痴凝望了一会,这才慢慢松开她。 找出药箱后,林娅熙坐到男人身侧,指尖摸上他寝衣的领口,再一寸一寸翻开来。当日宋楚煊在汶祁边境上,到底经历了什么?畏惧真相的同时,她又迫切地想要知道。 但当看到他肩膀上狰狞外翻的红肿,还有明显少了一块肉时,林娅熙的泪再也收不住。 宋楚煊见状,却是笑着牵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柔声安抚道,“没事的,都过去了。” 林娅熙抽回手,猛地站起身,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你没事,可我有事!宋楚煊,你知道你在汶祁失踪的日子里,我有多担心你吗?你不声不响,一个人跑去东昭,回来的路上又音讯全无。 你以为,你扛下所有,我就可以无忧无虑,跟个傻瓜一样开心了?你若真把我当作你的王妃,就不会凡事都瞒着我!” 心底深处积压了三个月的伤感和委屈全都化为实质,找到了发泄口。泪水在这一瞬,竟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宋楚煊仰头,看着她还愿意为自己流泪,为自己忧伤,空落了几日的心一时被塞得满满的。 他双手捧起她的脸颊,郑重其事说道,“熙儿,你是我挂在心尖尖上的人。这三个月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如果不是这份意念,我恐怕早已经死在汶祁的沼泽里了。为了能够寻回你,我发了疯一般,甘愿负尽天下人。所以,无论世事如何变,你都是我唯一的王妃!” 宋楚煊居然差一点死了?! 林娅熙不无后怕,坐下来,抚上他肩胛周围尚算完好的皮肤。气闷的同时,又难免心疼他。 “还痛么?” 男人笑着,缓缓摇了摇头。有林娅熙关心,这会他只觉全身都轻飘飘的。 “宋楚煊,你也是人,不是什么玉面修罗!这伤是如何来的?我若真是你心尖尖上的人,便有权利知晓这一切。” 男人望着她,幽幽开口。“四个月前,东昭国的靖王曾书信于我。称东昭帝假借与汶祁的战事,实则意在向天元迂回进犯。 本王随即给在汶祁的暗庄去了消息。几经核实,暗卫们确认在汶祁国境内发现了三十五万大军的行踪,且另有一支五万人马,坐镇后方。 本王与萧凌曾有些交情,且此战关乎汶祁疆土,遂才决意联合于他,趁着与汶祁太子前去和谈之际,一举剿灭了那五万人。 当时,东昭国内兵力空虚,正是接近嬴权的最佳时机。本王便在萧凌人手的护送下,与靖王里应外合。以东昭将领侍卫的名义,在城门上杀了嬴权。 熙儿,此事关系重大,绝不容有半点闪失。嬴权若不死,四国的子民都将永无安宁之日。我也是考虑了许久,才决定亲自前去东昭这一趟。 但我敢对天发誓,我绝非刻意隐瞒,或者选择家国大义而抛下你啊!” 最后一句话,宋楚煊说得很用力,也很急切。亲眼见了他的伤,林娅熙再讲不出任何违心又诛心的借口。 “那后来呢?东昭帝一死,汶祁国又想趁机一石二鸟,将王爷也一并除掉?” 宋楚煊拍拍她的手背。“嗯,正如王妃所料。为能尽早见到你,本王在回程时抄了近路,却也因而中了汶祁太子所设下的埋伏。 当日,他动用五千名高手,将我们一行围困在沼泽林中。不仅人数众多,且还用了淬过剧毒的木羽箭,誓要置我于死地方休。木羽箭的箭头上都有长长的尖沟。一旦刺入皮肉,便极难拔出。” 听着男人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林娅熙垂眸,眼中再次蓄满泪水。她一遍又一遍摩挲着那处,好似这样就能抚平他曾经所遭受的所有伤痛。 “王爷是如何逃出来的?” 宋楚煊轻笑一声。“中了一箭之后,我便在想,无论如何,今生我都要再见你一面。否则,我死都不会瞑目。 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王妃怀里,告诉你永生永世的诺言不变。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得等着我,不许嫁给别的男人。所以,我咬牙坚持着,杀了那五千人。 或许,是老天爷听到了我对你深深的执念,让我得以死里逃生,被一名进山采药的大夫给救了。昏迷了将近一月,才逐渐恢复过来。” 一句“死在王妃怀里”就犹如一股龙卷风,强力撼动了林娅熙的内心。 她忽然质疑起自己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了。而她走后,这里的宋楚煊又会是何光景呢 纪娆说过,两世的时间并不对等。正因如此,治愈后再穿越回来的念头根本不现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托词罢了。 那她真就可以轻轻放下么? 未曾察觉到身后林娅熙慌乱的眸色,男人自顾自说了下去。 “又半个月后,老大夫将我送去了边境统领安将军那里。原以为,终于可以和王妃团聚了,结果却被告知你被人掳走,下落不明的消息。 整番事情中,除掉我,最大的获益者即是汶祁太子。而对于你的失踪,最有可能的解释便是他见杀我不成,又欲以王妃为筹码相要挟。 有萧凌在,本王的仇或许还可以用汶祁太子的死来抵消。但涉及到了王妃,本王是如何也不会放过汶祁的!” 再后面的发展,林娅熙都听夜鹰说了。为了自己,宋楚煊竟然不惜灭了一整个国家么? 少女的思绪再难平静。她无法不被男人待她的真心所打动。原来,爱一个人,也被那个人深深爱着,是这么美好的事。 见她若有所思出了神,宋楚煊侧过头,轻唤一声。 “熙儿,你是不是也有话不曾与我说?” 第639章 该动身了 林娅熙忙抹去脸上的泪痕,吸了吸鼻子。“没有啊。我只是听到王爷为了我而踏平汶祁国,一时感动罢了。” “真就只是感动?” 少女装作破涕为笑。“是呀。不然还能是什么?” 宋楚煊仍一瞬不瞬地盯着人看,总觉得她有哪里不对劲。“熙儿在龙华这三月,又是如何渡过的?当初,可是北宫沉雪将你从天元掳走的?” 一听说林娅熙可能在龙华皇宫,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认定了北宫沉雪痴缠不休,还在觊觎他的王妃。可再之后,林娅熙却自请下堂,简直令他心如芒刺。 少女赶忙澄清。“王爷你误会了!是宋奕宸使计,将我掳到了龙华国。他冥顽不灵,竟还妄想着可以借助沉雪的势力,重新夺回天元皇位。” 她将自己是如何通过云想·花想结识了纪娆,进而获救的过程也简单说了一遍。至于纪娆的身份,以及摄灵石,林娅熙暂且瞒了过去。 她现在,脑子里凌乱如麻。即便明日不走,她又能与他相守几时呢? 听罢,宋楚煊半是心酸,半是骄傲。他揉着少女又小了一圈的脸颊。 “熙儿果然机敏过人。遇上再大的困境,都能够化险为夷。” 林娅熙听着,心中却泛起阵阵酸涩。纵使她再如何机敏过人,终也要败给命运了啊 看着男人肩上的狰狞,她情不自禁,附身吻了下去。那是他对她矢志不渝的证明。 宋楚煊好似被烫了一下,闷闷嗯了一声。正惊喜地准备回应她,却被少女急忙躲开了。 “我先给你换药,别动。” “好。” 发觉她还在隐隐抵触,宋楚煊只得安慰自己要慢慢来。今晚能将误解说开,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林娅熙的动作十分轻柔。等敷好了药,又剪了块洁净的细布包扎完,才帮他把里衣穿上,起身。 “时辰不早了,王爷这便安寝。” 宋楚煊极快地抓住她的手。“熙儿,三个月未见了,我真的很想你,想念我们从前的时光!即便你不能马上原谅,也留下来,再多陪我一会?” 听着那温柔中带着淡淡哀伤的语气,少女的心猝然揪起。她,拒绝不了。 纠结良久,林娅熙才沉默着点了头。就满足彼此的心愿,陪到他睡熟为止。至少今夜,他们都不孤单。 宋楚煊腾出一侧的位置,执意要她躺在自己身边,再随手熄了烛火。 黑暗里,男人也不说话,可那一双凤目太过明亮。林娅熙只好闭上眼,不去与他对视。 “睡觉!” 宋楚煊的手始终牵着她,一刻都不敢睡,就怕她夜里再悄悄溜走。反倒是林娅熙,紧绷了多日的心绪终于踏实下来,很快便有了困意。 正迷迷糊糊间,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来袭。狂热,迷恋,霸道,深情,统统揉碎在一吻中,由男人渡给她,不容抗拒 -- 翌日,宋楚煊再醒来时,却惊觉枕边人早已不见了。连月来都不曾好好休息过,昨晚又荒唐了两回。到了后半夜,他实在坚持不住,便沉沉睡了过去。 想起林娅熙眼神迷离,脸蛋微醺的样子。还有情至深处时,她在他耳边说,“煊,我也想你了”,男人的耳根就不禁泛红。 有过了肌肤之亲,她定会回心转意的! “夜鹰!” 夜鹰推门进来,也是一脸喜色。“属下在。请问王爷有何吩咐?” “王妃今早几时走的?走时,她可曾说了些什么?” “回王爷,王妃是在一个多时辰前,被北宫沉雪带走的。属下只当不知道她昨夜有来过,故不曾上前询问。” 宋楚煊当下心有不悦。“他们又去了龙华皇宫?” 夜鹰垂首。“是。王爷,既然您与王妃已经都和好了,那要不要属下去和北宫沉雪说清楚,再把人给接回来?如今王爷在这呢,王妃总不能还住在龙华皇宫里。” 林娅熙若不愿,北宫沉雪压根带不走她。两人的关系昨晚才刚有一丝回暖的迹象,眼下自己绝不能心急。相信,给她些时间和空间,她会想明白的。 男人抿着唇,叹了一声。“不必。过些时候,本王亲自去接。你派人盯好皇宫的动静就是。先服侍本王用膳。” 王爷终于肯吃饭了。夜鹰忙应。“是!” -- 回去皇宫的马车上,林娅熙偏头望着窗外,不太敢看北宫沉雪的神色。 男人手中握着热茶,也只静静坐在她对面。他在山庄外等了一夜,自是清楚林娅熙进去看过宋楚煊后,就再没有出来。 少女心里也正懊悔。怪她一时情难自已,想要带着他给予过她的全部感受回到现代,牢牢记住。如此一来,却只怕又给了宋楚煊不该有的希望。 北宫沉雪轻声提醒道,“熙儿,等下用完午膳,未时一刻便该出发,赶往青龙山了。你果真想好了?” 林娅熙转眸,回看向他。“嗯。本就是无可奈何之事,上天替我决定了也好。只是,要连累沉雪你一阵子了。我走以后,王爷一定会来找你麻烦的。” “无妨。” 北宫沉雪却洒然一笑。他没资格做真情敌,被宋楚煊当成个假想敌,其实也不赖。 听宫门口来传话的小太监说,陛下和林姑娘回来了,李顺忙命人在花房外间摆上午膳。 龙华国如今虽已归顺天元,且新君也已卸了帝任,但在众人的心目中,北宫沉雪终是他们最为敬重的主子。况且,天元帝所派驻的官员和武将均还未到,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二人洗过手,刚坐下没多久,便见纪娆背着一个包袱进来了。 “北宫,娅熙,你们一大早的跑哪儿去了?再有一个时辰不到,我们就该动身了。” 心知她是随口一问,林娅熙就只是笑笑,眼里却没有多少喜悦。“有去无回的旅行,你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嘛?” 纪娆包袱不离手,就连坐着都要放在腿上。 “虽说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可有总比没有强。这里随便几件带回去,那都是稀世古董。足够我舒舒服服做条咸鱼,躺赢下半辈子的了!” 第639章 该动身了 林娅熙忙抹去脸上的泪痕,吸了吸鼻子。“没有啊。我只是听到王爷为了我而踏平汶祁国,一时感动罢了。” “真就只是感动?” 少女装作破涕为笑。“是呀。不然还能是什么?” 宋楚煊仍一瞬不瞬地盯着人看,总觉得她有哪里不对劲。“熙儿在龙华这三月,又是如何渡过的?当初,可是北宫沉雪将你从天元掳走的?” 一听说林娅熙可能在龙华皇宫,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认定了北宫沉雪痴缠不休,还在觊觎他的王妃。可再之后,林娅熙却自请下堂,简直令他心如芒刺。 少女赶忙澄清。“王爷你误会了!是宋奕宸使计,将我掳到了龙华国。他冥顽不灵,竟还妄想着可以借助沉雪的势力,重新夺回天元皇位。” 她将自己是如何通过云想·花想结识了纪娆,进而获救的过程也简单说了一遍。至于纪娆的身份,以及摄灵石,林娅熙暂且瞒了过去。 她现在,脑子里凌乱如麻。即便明日不走,她又能与他相守几时呢? 听罢,宋楚煊半是心酸,半是骄傲。他揉着少女又小了一圈的脸颊。 “熙儿果然机敏过人。遇上再大的困境,都能够化险为夷。” 林娅熙听着,心中却泛起阵阵酸涩。纵使她再如何机敏过人,终也要败给命运了啊 看着男人肩上的狰狞,她情不自禁,附身吻了下去。那是他对她矢志不渝的证明。 宋楚煊好似被烫了一下,闷闷嗯了一声。正惊喜地准备回应她,却被少女急忙躲开了。 “我先给你换药,别动。” “好。” 发觉她还在隐隐抵触,宋楚煊只得安慰自己要慢慢来。今晚能将误解说开,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林娅熙的动作十分轻柔。等敷好了药,又剪了块洁净的细布包扎完,才帮他把里衣穿上,起身。 “时辰不早了,王爷这便安寝。” 宋楚煊极快地抓住她的手。“熙儿,三个月未见了,我真的很想你,想念我们从前的时光!即便你不能马上原谅,也留下来,再多陪我一会?” 听着那温柔中带着淡淡哀伤的语气,少女的心猝然揪起。她,拒绝不了。 纠结良久,林娅熙才沉默着点了头。就满足彼此的心愿,陪到他睡熟为止。至少今夜,他们都不孤单。 宋楚煊腾出一侧的位置,执意要她躺在自己身边,再随手熄了烛火。 黑暗里,男人也不说话,可那一双凤目太过明亮。林娅熙只好闭上眼,不去与他对视。 “睡觉!” 宋楚煊的手始终牵着她,一刻都不敢睡,就怕她夜里再悄悄溜走。反倒是林娅熙,紧绷了多日的心绪终于踏实下来,很快便有了困意。 正迷迷糊糊间,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来袭。狂热,迷恋,霸道,深情,统统揉碎在一吻中,由男人渡给她,不容抗拒 -- 翌日,宋楚煊再醒来时,却惊觉枕边人早已不见了。连月来都不曾好好休息过,昨晚又荒唐了两回。到了后半夜,他实在坚持不住,便沉沉睡了过去。 想起林娅熙眼神迷离,脸蛋微醺的样子。还有情至深处时,她在他耳边说,“煊,我也想你了”,男人的耳根就不禁泛红。 有过了肌肤之亲,她定会回心转意的! “夜鹰!” 夜鹰推门进来,也是一脸喜色。“属下在。请问王爷有何吩咐?” “王妃今早几时走的?走时,她可曾说了些什么?” “回王爷,王妃是在一个多时辰前,被北宫沉雪带走的。属下只当不知道她昨夜有来过,故不曾上前询问。” 宋楚煊当下心有不悦。“他们又去了龙华皇宫?” 夜鹰垂首。“是。王爷,既然您与王妃已经都和好了,那要不要属下去和北宫沉雪说清楚,再把人给接回来?如今王爷在这呢,王妃总不能还住在龙华皇宫里。” 林娅熙若不愿,北宫沉雪压根带不走她。两人的关系昨晚才刚有一丝回暖的迹象,眼下自己绝不能心急。相信,给她些时间和空间,她会想明白的。 男人抿着唇,叹了一声。“不必。过些时候,本王亲自去接。你派人盯好皇宫的动静就是。先服侍本王用膳。” 王爷终于肯吃饭了。夜鹰忙应。“是!” -- 回去皇宫的马车上,林娅熙偏头望着窗外,不太敢看北宫沉雪的神色。 男人手中握着热茶,也只静静坐在她对面。他在山庄外等了一夜,自是清楚林娅熙进去看过宋楚煊后,就再没有出来。 少女心里也正懊悔。怪她一时情难自已,想要带着他给予过她的全部感受回到现代,牢牢记住。如此一来,却只怕又给了宋楚煊不该有的希望。 北宫沉雪轻声提醒道,“熙儿,等下用完午膳,未时一刻便该出发,赶往青龙山了。你果真想好了?” 林娅熙转眸,回看向他。“嗯。本就是无可奈何之事,上天替我决定了也好。只是,要连累沉雪你一阵子了。我走以后,王爷一定会来找你麻烦的。” “无妨。” 北宫沉雪却洒然一笑。他没资格做真情敌,被宋楚煊当成个假想敌,其实也不赖。 听宫门口来传话的小太监说,陛下和林姑娘回来了,李顺忙命人在花房外间摆上午膳。 龙华国如今虽已归顺天元,且新君也已卸了帝任,但在众人的心目中,北宫沉雪终是他们最为敬重的主子。况且,天元帝所派驻的官员和武将均还未到,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二人洗过手,刚坐下没多久,便见纪娆背着一个包袱进来了。 “北宫,娅熙,你们一大早的跑哪儿去了?再有一个时辰不到,我们就该动身了。” 心知她是随口一问,林娅熙就只是笑笑,眼里却没有多少喜悦。“有去无回的旅行,你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嘛?” 纪娆包袱不离手,就连坐着都要放在腿上。 “虽说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可有总比没有强。这里随便几件带回去,那都是稀世古董。足够我舒舒服服做条咸鱼,躺赢下半辈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