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后大佬她飒爆全球》 第1章 天塌了 “沈小姐,很抱歉,你脸上的是永久性创伤,我们用尽了各种方法,还是无法治愈,请你节哀。” 医院病房里,宁青溪听着身后医生的汇报,整个人如坠冰窖。 镜中,原本惊为天人一般美艳无双的脸颊上,赫然是十几道狰狞如同蜈蚣一样的伤疤,奇丑无比。 而这一切,竟是她妈妈亲手造成的! 虽然从小妈妈就不疼爱她,但,亲手毁掉自己容貌这种事,妈妈怎么做得出来? 但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原因,因为宁夫人当天晚上就去世了。 “还有,沈小姐……昨天我们给你做常规体检的时候,意外发现你……怀孕了。” 宁青溪睁大双眼,愕然道:“什么?!” 二十年来,她连男人的手都没牵过,怎么可能怀孕! 那一瞬间,宁青溪如遭雷击,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毁容,母亲离世,离奇怀孕…… 三个毁灭性的打击,接二连三的降临在她身上,宁青溪只觉天都要塌了。 宁青溪忘了自己是如何回的家,她将自己锁在房间中,不与任何人交流。 宁家在京城也算是名门望族,如此劲爆的消息,不到一天就传遍了京城,外界纷纷猜测起来。 “那宁夫人真是狠啊,亲生女儿都下得了手!” “那个宁青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着冰清玉洁的,没想到都怀上了!也不知道是谁的种!” “听说她与韩家大少爷还有婚约,这下估计要泡汤了!” …… 一时之间,流言四起。 7个月后,传言中的韩家大少爷忽然出现在沈家。 大厅,宁思远一脸谄媚的盯着韩子羡,“韩少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韩子羡翻了个白眼,烦躁道:“废话少说!本少爷登门,是来退婚的!” 宁思远一怔,忙道:“韩少,两家联姻本来都是定好的……这件事是我们宁家有错,不过韩少息怒,我还有一个女儿,刚从外面接回来,样样都比大女儿出色,只要韩少同意……这门婚事,我看还是可以继续的。” 宁青溪出事后,宁思远大张旗鼓的迎回了养在外面的小三和私生女,还给入了宗祠族谱,算是正式认祖归宗了。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韩家是顶级豪门,所以这婚,不能退! 韩子羡架着二郎腿,冷笑道:“这婚不退也行,叫那个丑八怪交给本少爷一样东西,这门婚事,本少爷可以不退。” 宁思远听到这里,内心顿时一喜,谄媚道:“只要韩少不退婚,不论你要什么,我们宁家一定双手奉上,只是不知道,韩少想要的是……” 韩子羡双眸一眯,视线落在某处,傲然开口:“青麟丸的配方。” 青麟丸? 角落里,戴着面罩遮挡住了脸部的宁青溪愣了一下,青麟丸是她母亲在世时研发的药方,但是未经过临床验证,甚至没对外公布过,就连她都不知道药方的内容。 韩家是怎么知道的?他们要青麟丸做什么? 下一秒,宁青溪就明白过来,什么联姻,从一开始,韩家分明就是冲着这青麟丸来的! 那配方是母亲留下的最后遗物,具体药效是什么,别说宁青溪不知道,就算知道,她也不会拱手相让。 思及此,宁青溪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韩子羡脸色陡然一沉,“这时候还在装?你要不把药方叫出来,马上退婚!你这辈子都别想嫁入豪门,就你这幅容貌,我看谁敢娶你!” “韩少息怒!韩少放心,这什么破方子,我们交!”宁思远根本不知道青麟丸是什么,一听韩子羡要退婚,当即大怒,转而看向宁青溪,递出一只手,厉声要挟道:“把方子交出来!” 宁青溪瞳孔一缩,慌乱的退后两步,”我真的不知道……” 宁思远狞笑一声,冷声道:“不知道?宁青溪!你如果不交方子,我马上把你逐出宁家,并且在媒体上公布你毁容后的样子,让全京城的人看到你这张丑脸!” 宁青溪听闻此言,只觉得浑身冰凉。 突然间,她眼前一黑,身体一软,当即栽倒在地,那一瞬间,她脸上的面罩不小心散开来,露出面罩下,那张疤痕纵横交错的丑陋脸颊。 “我……操了!!我真的操了,鬼啊——”看清楚宁青溪那张脸后,韩子羡惊恐的怪叫着,冲出了大厅。 宁思远一手捂着嘴,又是恶心又是惊愕的看着宁青溪的脸,几秒钟后,再也忍不住,转身冲到一边呕吐起来。 宁青溪一颗心,仿佛自高空坠落,与此同时,一阵剧烈的痛意和抽搐自腹部传来,鲜红的血,顿时从她身下溢出。 她这是……要生了!! …… 第2章 逆袭归来 5年后。 “想知道你孩子的下落吗?回京城……” 飞往华国的飞机上,宁青溪看着窗外的白云,一时间有些恍惚。 5年前,她早产,但孩子生下来之后,她一眼都没看到就被人接走。 一个自称她小舅舅的人,秘密把她接到了国外,不但养好了她的身体,还治愈了她脸上的伤疤。 一周前的深夜,她接到一个未知号码的神秘电话,对方告诉她,想找到自己的孩子,就回京城。 于是,她毅然踏上回国的航班。 尽管不知道孩子是谁的,但那毕竟是她的血肉,她不能置之不理! 何况,5年前遭受的屈辱,是时候算账了! 稳定了一下情绪,宁青溪拿出一些资料观看。 既然要报复,对于京城的一些势力,她需要重新了解一下,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啪——” 机舱内忽然传来一阵碎响,紧接着,传来一道尖锐又刻薄的谩骂声。 “你他妈的是干什么吃的?会不会倒酒?!你知道本少爷这一身西服多贵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你要是跪下给我舔干净,本少爷就勉强原谅你了!” 宁青溪听着声音有点熟悉,略一抬头,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韩子羡。 当年她容貌被毁,韩子羡上门逼要青麟丸的配方,这才导致她早产,说不恨韩子羡,那是假的。 真是冤家路窄。 韩子羡态度傲慢的坐在头等舱的椅座上,一身昂贵高定西服,只是品味奇差,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条行走的绿色长虫。 几天前,韩家老爷子终于松口,同意他和宁诗涵的婚事。 但天下皆知,韩家当初订婚的对象是宁青溪,所以他必须先当面跟宁青溪退婚,这样才算是名正言顺。 老爷子还提出条件,要亲自见一见宁青溪。 韩子羡想不通老爷子为什么那样看重宁青溪,没办法,他只好亲自去国外接宁青溪。 谁知道那女人却启程回国了,韩子羡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无处发泄呢,这空姐就撞上来了。 空姐一脸慌张,这是她的失误,如果韩子羡揪着不放,继而投诉她,她的麻烦就大了。 看着她紧张的样子,韩子羡轻佻的吹了个口哨,色眯眯的盯着身材和颜值还不错的空姐,小声道:“这样,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陪我一晚上,这事就算了。” 声音虽小,宁青溪却听见了,不由一声冷笑。 这个韩子羡,几年不见,还是一如既往的下流啊。 韩子羡听见冷笑声,皱眉回头,想看是谁敢打扰他的好事。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名打扮时髦的女人,她带着口罩,看不清面容,但从她窈窕的身段以及迷人的大眼睛中,韩子羡轻易能判断出,这绝对是一个美人! 韩子羡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抬手抹了一把头发,自认为风流倜傥的起身,几步走上去,神采飞扬笑的开口:“嗨,美女,可以加个微信吗?” 宁青溪头也没抬,漫不经心的道:“不可以。” 韩子羡一脸呆滞,他长的不错,仗着韩家大少爷的身份,无数女人削尖了脑袋往他身上凑,这女人居然拒绝他? 他正想表露自己的身份,让宁青溪改变想法,不料此时广播响起。 “亲爱的旅客们,我们即将到达京城国际机场,请系好安全带……” 飞机开始下降,韩子羡只好走回座位。 韩子羡也不气馁,他别的本事没有,死缠烂打的本事倒是很大,现在不给,下飞机之后总会碰到的! 但是宁青溪没给他机会,下机之后,宁青溪混进人堆里,甚至乔装了一下,从特殊通道离开了。 她倒不是在躲韩子羡,而是发现机场出口处有几个暗哨,宁青溪不知道是不是针对她的,但她还是做了最谨慎的安排。 …… 京城国际机场,内部停车区。 十几名全副武装的黑衣男人,如临大敌一般站立在一辆黑色迈巴赫65s前。 半晌后,车门打开,夕阳的余晖洒落,宛若给车内男人的身影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抱歉,陆总,我们失算了,毕竟我们手上只有一张yeva的背影照片……我们太大意了,让她逃了。”司南吞了一口唾沫,额上一滴冷汗坠落。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遭顿时一阵诡异的死寂。 yeva是这两年才出名的一位名医,身份十分神秘,司南亲自出马,只以天价买到对方一张背影照片。 一周前,司南通过特殊渠道收到消息,yeva即将回国,而二少的病,实在是不能再拖了。 于是,陆聿寒亲自在机场部署,却让对方在眼皮底下溜了。 陆聿寒正襟危坐在后座上,深邃的眸子隐匿在黑暗之中,只露出一支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面前的纯黑色平板电脑。 那是一支略显苍白却骨节分明的右手,第三指上戴着一枚通体银色的指环,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下一秒,车内却幽幽响起一个看似漫不经心却凌厉至极的声音:“继续找。” “是,陆总!还有一件事,小少爷最近的情况也不是很稳定……” 陆聿寒一手斜支着额头,面无表情道:“知道了。” “另外,韩氏集团大少爷今晚订婚宴……” 陆聿寒点燃一支烟,薄雾缭绕间,男人的眸子深邃得如同见不到底的深渊:“我看上去,很闲?” “我明白了,陆总!” “回老宅。” “是……等等,陆总,最新消息,yeva会出席韩家的订婚宴!” 陆聿寒眸色加深,下令:“去韩家订婚宴。” “是,陆总!” 很快,浩荡的黑色车队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机场。 第3章 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京城,陆氏集团旗下,金色云帆大酒店。 宁青溪进入最顶层的总统套房,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 没一会儿,同父异母的妹妹宁诗涵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宁青溪,你这个丑八怪,居然敢放子羡哥哥鸽子,让子羡哥哥白跑了一趟!你真是给脸不要脸啊!” 宁青溪垂了垂眸,面上神色没有一丝波澜。 这个所谓的妹妹,她怀孕的时候相处过几个月,是一个十足的白莲花。 当时看似关心她,实则处处给她下绊子,还在宁思远面前装出一副乖乖女的模样,实在恶心。 宁诗涵让韩子羡来接她,无非是想让韩子羡看到丑陋的她,奚落她罢了。 “哼!我懒得跟你废话,你不是想要拿回你妈那家破公司吗?今晚维多利亚大酒店的大礼堂,我和子羡哥哥在那里等你,进行退婚仪式!” “宁青溪,你要是敢不来的话,你永远别想拿回你妈的破公司!” 宁青溪这次归国,一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儿子,第二件事,就是为了拿回母亲的公司。 当初宁思远把控着公司,但他是个胸无点墨的草包,根本不懂经营,几年下来,公司已经濒临倒闭了。 尽管如此,那也是母亲的心血,宁青溪不能任由公司倒闭。 宁青溪声音带着一丝戏谑,道:“你就不怕,韩子羡见了我,不想退婚了?” 宁诗涵冷哼一声,觉得宁青溪的话实在太好笑了,得意洋洋的开口:“就凭你?宁青溪,你还以为你还是当初名动京城的宁家美女吗?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那个鬼样子!现在的你就是一条没人要的破烂抹布而已! “哦,对了,今天还是我的生日,子羡哥哥会亲自为我庆生,宁青溪,你就等着看好戏!” 她刻意加重了“亲自”两个字的咬字,明显是在炫耀,说完就高傲的挂断连电话。 当初宁青溪被接出国后,宁诗涵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韩子羡迷得颠三倒四,现在韩家好容易松了口,同意宁诗涵嫁进韩家。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才是宁家真正的金枝玉叶。 也只有她,才配得上京城第一名媛这个称号! …… 大半个小时后,维多利亚大酒店。 今天是宁诗涵生日宴,现场布置得如梦似幻,洁白的地毯,以及漂浮在半空的人工云朵,洒落满地鲜红的玫瑰花瓣…… 音乐喷泉背景下,宁诗涵一身洁白长裙,脚下踩着一双镶满钻石的高跟鞋,神圣高洁,宛若童话中惊艳世人美丽绝伦的公主。 韩子羡则一身骚绿色西服,品味依旧奇差,整个人看上去特别的浮夸骚包,站在宁诗涵身边。 “韩少和宁小姐当真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璧人啊!” “不但如此,听说宁小姐还是医学界天才,研究出一款新药,在医学界引起巨大轰动!” “这样说来,宁小姐真是当之无愧的白富美啊!” …… 享受着众人的恭维,宁诗涵抬头挺胸,姣好的脸颊上,满是从容的优雅与高贵笑容。 其实她研究的新药还没通过正式测试,只是借助舆论造了一波势,但宁诗涵不会去自己戳破这一层窗户纸。 如今,宁家大小姐是她,韩子羡也是她的,曾属于宁青溪的一切,现在都是她的了! 微笑着应付了几句,宁诗涵视线却一直越过众人,落在大礼堂的入口处。 算时间,宁青溪应该快到了。 与此同时,大礼堂入口处。 宁青溪下车时,对面高楼的大屏幕上,正在滚动播放最近轰动全城的财经新闻。 “……据悉,陆氏集团二少爷午夜飙车发生车祸,目前仍在昏迷中,陆氏集团掌权者陆聿寒亲自出面澄清此消息为谣言……” 宁青溪下意识瞥了一眼,新闻上,居然放出了一张陆聿寒的照片。 男人一身纯黑色正装,面对镜头,俊美无俦的脸颊上没有一丝波澜,镜片下,那双深邃的眸子睥睨众生般落在镜头前。 奇怪…… 明明没见过这人,为什么,她却蓦然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摇了摇头,宁青溪举步走向酒店入口。 她今天一身宽松休闲服,长发随意的扎成利落的马尾,脸上依旧戴了一个黑色口罩,这是她毁容后留下的习惯,哪怕伤疤愈合了也一直保持着。 宁青溪刚想进入酒店,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却忽然不知从哪里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宁青溪的大腿。 宁青溪:“…………” 如果她的那个孩子还活着,大概,也就这么大一点,应该也有这么高了,也许和这个孩子一样,粉雕玉琢,会抱大人的大腿,会在她怀里撒娇,可爱至极。 一想到孩子,宁青溪的目光顿时柔和了几分,她蹲下身,目光跟那小孩子对视,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她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微微突了一下。 “小朋友,你是哪家的孩子?是跟大人走丢了吗?”宁青溪伸手,轻轻揉了揉孩子的脸。 那是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触感。 小孩子的脸粉粉嫩嫩的,又软又香,令人爱不释手。 不知是不是宁青溪的错觉,这孩子听到她说话后,更用力的抱住她大腿了,但他却只是沉默的不说话,黝黑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宁青溪。 宁青溪颇为头疼,她虽然也算是一位母亲,但说来惭愧,却是在带孩子上没什么经验。 “小宝……”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传来。 紧接着,一道挺修人影落入宁青溪视线。 这人一身黑色正装,身后跟着几个黑衣保镖,正从前方走过来,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间,宁青溪觉得,这人的视线,似乎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她竟也破天荒的觉得这人看上去有些面熟。 电光火石间,宁青溪心头咯噔一声响,难怪刚才看着面熟,这人不就是陆氏集团那位掌权者,陆聿寒吗! 怕什么来什么,这可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第4章 邀请函 “还不放手?”陆聿寒还不知道自己身份暴露,只是低头,看向抱着宁青溪的小孩。 不是? 好死不死,这孩子,该不会是陆聿寒的孩子?! 一旦有了这个设定,再看那小团子,五官几乎跟陆聿寒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司南,带小少爷离开。”陆聿寒缓声道。 好了,不用猜了,她猜对了。 司南上前两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尴尬,宁青溪一开始还没明白,不过下一秒,她就反应过来了,这孩子还抱着她大腿不松,不论如何,一个男人,贸然去触碰一个女人的大腿,确实有些不太妥当了。 “抱歉,这位小姐,还请您……” 司南话还没说完,小宝忽然一下松开了宁青溪的大腿,然后冲到陆聿寒面前,原本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此刻却满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那是,戾气。 小宝死死攥紧双手,无声的在反抗着什么。 陆聿寒抬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镜片,泛着白光的镜片下,那双深邃如同深渊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寒芒。 “还要我再说一次吗?上车。”陆聿寒无视了小宝的反抗,冷声命令道。 父子两人对峙了好一会儿,小宝似乎是在克制着什么,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两行泪水,忽然间从他小小的眼睛里夺眶而出。 陆聿寒沉默了两秒,似乎是认输了,低身想要去抱小宝,小宝却忽然跑开了。 几秒钟后,陆聿寒重新挺直了背脊,将视线落在宁青溪身上。 宁青溪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正要找借口离开,陆聿寒却先动了,带着自己的人,转身走进了酒店。 宁青溪暗松了一大口气,下意识的,她目光转向了小宝刚才跑过去的那辆黑色轿车,好一会儿,她才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萍水相逢的一个小孩子罢了,她怎么会觉得,自己会有担心这种情绪。 深吸了几口气,等陆聿寒等人走远,她这才举步,朝着酒店入口处走了过去。 然而,她却在入口处,被保安拦下,“请出示邀请函。” “邀请函?” “不错,今天大礼堂有贵客举办生日宴,来的都非富即贵,必须出示邀请函才能进入!” 宁青溪若有所思,宁诗涵在电话里故意没说邀请函,就是在这等她的,要当众给她难看。 见她没有邀请函,保安有些不耐烦,甚至要动手驱赶宁青溪。 此时有很多人出入,见状都不由嘲笑起宁青溪来。 今晚的酒会是上流圈子,宁青溪这幅打扮就想浑水摸鱼,实在是贻笑大方。 宁青溪抬头一看,发现不远处的门口,宁诗涵双手环抱,正一脸得意的看过来。 她知道自己的处境,却是一副看好戏的心态。 “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小把戏……” 宁青溪吐槽了一句,手指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旋即漫不经心的开口:“邀请函我没有,这个可以吗?” 宁青溪的手机上,显示着一长紫金色的电子卡片。 保安一看,当即愣住。 这是……维多利亚大酒店终身客户! 现场一阵哗然! 要知道,维多利亚大酒店是五星级酒店,它的终身客户要求十分严格,全国好像只有十个人,每一个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佬。 谁能想到,打扮的毫不起眼的宁青溪,居然会是其中一个? 宁诗涵同样没想到,一脸的震惊之色。 难道这丑八怪傍了大款?不过她那个鬼样子怎么可能傍到大款? “不对,那卡片一定是假的!” 宁诗涵正想着,那边的保安已经拿出仪器,扫了宁青溪的条形码。 “叮!验证成功!” 结果很明显,卡片是真的,宁青溪真的是这里的终身客户! “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吗?”宁青溪收起手机,漫不经心的开口。 保安自然不敢再阻拦,马上放行。 来到酒店门口处,宁诗涵在众人簇拥之下,似乎才看到宁青溪,优雅从容的走了过来。 “哎呀呀,这不是我的好姐姐么?你终于来啦。” 她一句话,顿时让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宁青溪身上,开始指指点点。 “这就是宁家那个大小姐?!身材挺不错的啊,就是不知道那脸……” “什么脸?5年前媒体爆料的那张丑照你又不是没看过,我可是吓得好几天都不敢吃饭……” “居然也敢出来抛头露脸,当真是勇气可嘉哈哈哈哈哈……” …… 听着众人的嘲笑,宁青溪仿若未闻,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宁诗涵,眉梢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姐姐,你能来,我真的很开心……我和子羡哥哥是真心相爱的,你不要怪子羡哥哥,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宁诗涵说着,两眼一红,神情委屈到了极点。 看着她信手拈来的演技,宁青溪并不觉得惊讶,大方的说道:“妹妹不必自责,就像玩具一样,姐姐不要的就送给你了。” 言下之意,就是韩子羡是她不要,才让给宁诗涵的。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感觉到一股针锋相对的意味,对宁青溪的感官也改变了不少。 传闻宁青溪被毁容后便一蹶不振,性格变得十分懦弱,但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啊。 宁诗涵没想到宁青溪反应如此之快,奈何人家说的是事实,她一下居然无法反驳,只好转移话题,道:“姐姐,你脸上的伤好些了吗,我一直担心你会因为容貌问题,在国外被人歧视呢。” 这话听着像是关心,实则是在讽刺宁青溪是个丑八怪! 宁青溪没有说话,宁诗涵就更加笃定,那口罩下肯定还是那张奇丑无比的狰狞脸颊,她得寸进尺道:“姐姐,我们多年未见,你不打算摘下口罩,让妹妹看一看吗?” 围观的吃瓜群众一听,纷纷来了兴趣,大家都很好奇,毁容后的宁青溪,到底会丑成什么样子呢? 于是,现场齐刷刷响起了一阵口号。 “摘口罩!摘口罩!” 第5章 宁青溪,你给我去死! 宁诗涵见状更加得意,只要宁青溪暴露了相貌,她就可以完全将宁青溪踩在脚下! 宁青溪略挑了一下眉,淡淡的道:“你确定,要我当众摘下口罩?” 宁诗涵还在演:“姐姐,你不用担心,你哪怕再丑,也是我姐姐,我不会嫌弃……” 她话还没说完,却像是忽然失声一样,声音戛然而止。 不只是她,现场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窃窃私语的声音都一下消失了。 宁青溪抬手摘下口罩,口罩下,却不是一张大家预料之中的丑脸!! 那是一张,美艳得令人挪不开眼睛的脸。 尽管宁青溪打扮得十分随意,但毕竟长相和身材摆在那里,女孩唇红齿白,肤若凝脂,天然去雕饰。 再加上她一身清冷的气质,直让人觉得是仙女下凡,惊为天人。 再看宁诗涵,虽然经过精心装扮,长相也不差,但跟宁青溪一比,却是云泥之别! 仅仅一个出场,宁诗涵就输了! 本来等着看宁青溪笑话的宁诗涵,此刻宛若被一道惊雷劈中,僵立原地。 随即,她感到无比的嫉妒和愤怒。 这个女人明明是毁容了,那张丑陋的相貌,她记得一清二楚,怎么几年不见,竟变得比以前还漂亮了? “诗涵姐,这女人真的是宁青溪?!她不是毁容了吗?该不会是别人假冒的?” 宁诗涵身边,一个打扮的颇为暴露的女孩儿问道。 秦雪雅,宁诗涵的远房表妹。 宁诗涵眼底闪过一抹怨毒,表面上却维持着一贯的优雅,柔声道:“雪雅,别乱说,姐姐这几年虽然一直在国外休养,很少露面,但她毕竟是我唯一的姐姐,我不会认错的……” 秦雪雅眼珠一转,上前一步,“什么休养?诗涵姐,你就是太善良了,宁青溪当初被毁容,又未婚先孕,要不是你大度,给了她一条生路,她早就死了……” 说着,她扭头看向宁青溪。 “喂,宁青溪,别以为你恢复了容貌就可以欺负我们诗涵姐了,我警告你!别再缠着韩少和诗涵姐,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今天是韩少和诗涵姐的订婚宴,你可别捣乱,否则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想起来宁家当初确实出过这么一段丑闻,看向宁青溪的眼神,更是充满了玩味。 宁青溪置若罔闻,她对这什么订婚宴毫无兴趣,要不是宁诗涵用她母亲的公司作为诱饵,她根本不会来这种地方。 “你是聋子么?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秦雪雅见宁青溪毫无反应,不由得大怒,抬起右手,一巴掌扇向了宁青溪! 这几年她仗着宁诗涵狐假虎威惯了,根本没将宁青溪放在眼中。 然而,这一巴掌还没落在宁青溪脸上,就被宁青溪截了下来。 下一秒,“啪”一声脆响,宛如惊雷乍起。 竟是宁青溪反手,一巴掌甩在了秦雪雅脸上! “啊……雪雅,你没事?快,快叫医生……” 宁诗涵忙上去扶住了秦雪雅,一边慌乱的叫人。 谁也没想到,看起来柔若无骨的宁青溪,出手就是雷霆手段,一个耳光直接将秦雪雅打倒在地上。 秦雪雅被彻底打蒙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她眼底刹那爆出几根细长血丝,猛然朝着宁青溪扑了过去,双手狠狠掐住了宁青溪脖子。 “你居然敢打我……去死!宁青溪,你给我去死!!”秦雪雅目露凶光,狞声道。 宁诗涵就在秦雪雅身边,要说拦下秦雪雅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她只是象征性的伸了一下手,然后就是一副受到惊吓的神情,站在一旁没有任何动作。 死了,宁青溪。 当初宁青溪生下孩子之后突然失踪,其实最高兴的人是她。 她只用了5年时间,就彻底取代宁青溪,什么第一名媛,金贵的未婚夫,医学天才的头衔等等,现在都是她的! 她不容许宁青溪将她的一切夺走! “啊——” 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在现场陡然响起,悬于宴会现场上空。 本来没注意到这边动静的人宾客,也纷纷走了过来。 一时之间,宴会厅入口处,成了全场最为瞩目之处。 秦雅雪半跪在地上,而宁青溪一只手,轻轻松松的就扼住了她雪白的喉咙。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脊椎骨爬上秦雪雅的天灵盖,她头皮都麻了。 “……你,你你这个贱人,你放开我……听见没有,你赶紧放开我……” 秦雪雅不甘心的瞪着宁青溪,恐惧与耻辱在她脸上交织闪过。 宁青溪居高临下的审视着秦雪雅,微微一笑:“凭什么?” 秦雪雅浑身发抖,牙齿打颤:“什么凭什么?你……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行凶……你……你真的是……恶毒凶残,难怪当初宁叔叔不要你,连你妈都要亲手毁了你的容貌……你,你就是丧门星!!” 别人的误解,她根本不在意。 但被母亲亲手毁容,是宁青溪不可触碰的禁忌。 宁青溪低垂着眉眼,寒潭般深邃清冷的眸子,不自觉冷了几分,与此同时,那只手不动声色的加大了力度。 秦雪雅瞳孔骤然一阵紧缩,喉咙发出一阵嘶嗬声,“救……救命……” “姐姐,你……你快放开雪雅,她只是一时糊涂,你总不能因为她随意说了几句话,就真的想杀了她……姐姐,你快住手!” 宁诗涵大惊失色,似乎宁青溪在她眼里就是个魔鬼一样,眼睛里露出深深的恐惧。 她简单的一句话,就将主要责任推在宁青溪身上。 那些刚走过来,还不知情的人,一致觉得宁青溪太过分了。 宁青溪没有松手,视线转向了宁诗涵,“住手?刚才她要打我的时候,你怎么不叫她住手?” 第6章 公司转让协议 宁诗涵卡了一下,“这……我以为雪雅她只是开玩笑……” 宁青溪唇角一勾,“开玩笑?如果不是我反应快,现在被扼住喉咙的人就是我,宁二小姐,是不是巴掌不落在你脸上,你就不知道痛?” 宁二小姐。 这几个字就如同一条淬了毒的毒蛇一般,紧紧扼住了宁诗涵的心脏。 这是在提醒宁诗涵,她永远都只是宁家见不得光的二小姐。 宁诗涵拳头捏得咔咔作响,面上一阵青白,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宁思远闻声而来,人还没到就先骂开了。 “宁青溪!你这个不孝女,一回来就到处闯祸,真是把的脸都丢尽了!你还不给我……” 宁思远本来在怒斥宁青溪,然而当看到宁青溪之后,他一下愣住了,声音戛然而止。 宁青溪的容貌,恢复了? “老宁啊,青溪也是在外面待太久了,才这么没规没矩的,你不要跟青溪一般见识,别生气……别忘了,我们今天是有正事的,再说了,还有这么多宾客看着呢。” 小三上位的宁夫人说到最后,压低了声音。 宁思远冷哼一声,板着脸,“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紧跟我过来!丢人现眼的东西!” 宁青溪垂着眸子,脸上又恢复到一贯的淡漠。 这就是她的父亲,心从来都是偏的。 不过,也无所谓了,她这一次回来,并不是为了团聚,而是要找到失去的儿子,以及拿回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在一片议论声中,宁青溪跟着宁思远和宁夫人离开了现场。 宁诗涵怔忪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 酒店休息室。 宁思远“啪”的一声,将一份合同扔在了宁青溪面前。 “把这份合同签了,从今以后,我们宁家就跟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合同扉页上分明写着——公司股份转让协议。 宁思远是要宁青溪,把她母亲的公司,无偿转让给宁诗涵! 沙发上,宁青溪只是姿势随意的坐在那里,却形成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连宁思远都忍不住皱了下眉头,将视线落在了宁青溪身上。 几年不见,宁青溪身上有什么东西好像变了。 下一秒,女孩抬手,拿起那份协议,唇角泛起一丝空冷笑意:“公司转让协议?” 宁思远丝毫不觉得要宁青溪签这协议有什么不妥,事实上,自从宁夫人去世之后,他就理所当然的觉得这一切都是属于自己的。 只是宁夫人去世前,却立下了遗嘱,把她的一切遗产,都留给了宁青溪那个废物脓包。 而且,公司现在由职业经理人在打理,没有这转让协议,对方不买自己的账。 所以,他才抓住这么一个契机,宁青溪一向胆小,他亲自开口,还怕宁青溪不肯签字? 宁思远眼底闪过一抹得逞,旋即不耐烦的道:“不过一间不盈利的破公司而已,就当是给你妹妹的嫁妆了,你不会这么小气,连这都舍不得?” 宁夫人忙笑眯眯的附和,“是啊,青溪,你是不知道,这几年生意不好做,公司其实一直都在亏损,就算这公司拿给你,你也不会经营,不如就送给诗涵做嫁妆,这也是你这个当姐姐的应该做的。” 宁诗涵坐在一旁,脸上的傲慢与矜骄慢慢回来了。 有宁思远和宁夫人给自己撑腰,根本不用她出手,就可以打得宁青溪毫无还手之力。 宁青溪,你凭什么跟我斗? “凭什么呢?”宁青溪将那份协议,重重的压在了桌子上。 宁思远神色一凝,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现场气氛陡然凝滞。 宁青溪手指在那份协议上点了两下,眼角眉梢皆是讥笑:“公司是我的,凭什么我的东西,就要无偿奉送给她?这协议,我不会签。” 宁思远一拍桌子,勃然大怒道:“签不签,可由不得你,这字你今天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你当真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宁家大小姐,我告诉你,就算没你的退婚书,韩少跟诗涵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不过是要她一家破公司而已,她都不肯,老宁,我就说,你这个女儿啊……啧啧,不是我说,也太自私了。”宁夫人趁机煽风点火。 宁青溪揉了揉眉心,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了,她站起身,直接离开了休息室。 “宁青溪,你给我站住!你这个不孝女,出了这个门,你就永远别想再踏进我宁家的门——” 宁家么? 除了这个姓氏,她跟宁家早就没半点关系了。 “叮——” 一出大门,宁青溪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宁青溪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旋即接起手机贴在耳边。 “青溪姐,你当真是好大的魅力啊,走到哪,那位陆总就追到哪,陆总的人也在现场,你小心点,别暴露了行踪。” 陆聿寒是来参加韩家订婚宴的? 传闻,这位陆总十分低调,从不出席任何公开场合,这一次若不是为了亲自澄清陆家那位二少的腿伤,恐怕也不会公开在媒体面前露面。 不过,区区一个不入流的世家订婚宴都来,低调? 宁青溪垂了垂眸,慵懒的开口:“知道了。” 挂断电话,宁青溪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手机屏幕上,顿时出现一片繁复的线条和点面,上面闪烁着十几个红点。 这么大型的聚会场合,对方却可以在不惊动主人的前提下,悄无声息的安插自己的人手,有趣。 “宁青溪!你给我站住!”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尖锐又恶毒的声音。 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宁诗涵。 宁青溪收了手机,转过身,看向宁诗涵,挑了一下眉:“宁二小姐还有事?” 宁二小姐,这几个字就像是一根极细的刺,一下刺进了宁诗涵的皮肉之中,那痛感不甚浓烈,却无法忽视。 宁诗涵立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她蓦地抬起头,语调神情陡转阴鸷,狞笑道:“你为什么还没死?5年前,你就该死了……宁青溪,真的,你去死,不行吗?” “回答!你说话啊,宁青溪,回答我——” 这一声,宁诗涵的声音更为尖锐怨毒,让人觉得,她这诅咒绝不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而是真的想让宁青溪去死。 宁青溪闻言,却笑了,她一手捂住脸,笑声从指缝间漏出:“你都还活着,我为什么要去死呢?宁诗涵,你从我这里偷走的一切,我会一件一件的,教你吐出来的。” “你休想!” 宁诗涵瞪大眼睛,眼瞳中泄出一丝害怕和惊恐,她陡然握紧双拳,像是抓住了什么似的,坚定的朝着宁青溪恶狠狠的大喊道:“我抓住了的,就是我的!宁青溪,你永远都别想再从我手上夺走……永远也别想!” 第7章 不要纠缠他们家陆总 宁诗涵双眼爆满血丝,随即一下朝着宁青溪扑了过去,那双纤细如若无骨的手,此刻却痉挛着,骨节泛白,闪电般的掐向了宁青溪脖。 然而,那手指还没碰到宁青溪,就被一支手截了下来。 宁诗涵猛地抬起头,脸上闪过愕然,狞声道:“你……”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宁诗涵一声惨叫,额头冷汗直落,却还是不甘心,一双眸子怒视着宁青溪:“你怎么敢!宁青溪,你这个贱人……” 宁青溪竟然,一支手就捏碎了她的一条胳膊骨头! 这怎么可能? 宁青溪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慢条斯理的擦着手指,“如你所见,我现在没什么不敢的,所以,宁二小姐,你最好不要再来招惹我,否则,下一次,就不只是付出一条手臂的代价了。” 说完,宁青溪便转过身离开了。 宁诗涵一条手臂软软垂下,骨头碎裂的痛,混杂着许多莫名的情绪,两簇火焰如有实质一般在她眼眶里跳动燃烧。 为什么!为什么宁青溪都一无所有了,在她面前还是那样高傲目中无人! 而她,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一样,活该一辈子都被宁青溪的光辉灿烂照耀得睁不开眼吗? 不不不不不! 宁诗涵一手死死捂着被捏碎骨头的胳膊,好半天,她才松开手,随即抬手,从一旁拿起一个厚重的摆件,对着自己手臂,狠狠砸了下去! …… 避开陆聿寒的人,顺利从酒店出来,宁青溪下意识的朝着先前停放那辆黑色轿车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地方空空如也,车子已经开走了。 也对,不过是意外碰到的一个小孩子罢了,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会在等在原地。 宁青溪揉了揉眉心,轻轻摇了摇头,随手招了一辆车,就直接回了住宿的酒店。 车子很快就到了酒店,一下车,刚走进大堂,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朝着她一下扑了过来,小短手用力抱住了她大腿。 这熟悉的一幕再一次出现,宁青溪先是愣怔了一瞬,下一秒,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就映入了她眼帘,确定这小团子就是之前在酒店碰到那个,她目光一下就柔软了几分。 不过,一想到这孩子是陆聿寒的儿子,小名好像是叫小宝,宁青溪就颇为头疼。 要是别人家的孩子也就罢了,那位谈之令人色变的大佬……她可真是不想招惹。 回国途中,她特地抽空了解了一下京城各大势力,如今的京城势力,跟5年前却是截然不同,当年风头正盛富可敌国的五大世家,有两家已经陨落,如今只剩下三家。 而其中最大的变化,便是这位陆聿寒陆总。 5年前,陆聿寒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无名小卒,一夜之间,一手接连打翻两大世家,一战成名! 之后的几年里,也不知道他动用了什么手段,又一直将其他三大家族死死压在陆氏之下,成为京城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势力。 因此,陆聿寒这三个字,出现之处往往带着一片腥风血雨,令人闻风丧胆。 换句话说,现在的京城,不论是混哪一条道的,最不想招惹的人,正是这位看上去儒雅斯文,一派清雅缱绻的陆总,陆聿寒。 没等宁青溪反应过来,一道意外的嗓音传来,奇道:“……怎么又是你?” 宁青溪下意识的抬头,先看到的,却不是说话的人,好巧不巧,来的人竟然又是陆聿寒。 说话的不是陆聿寒,是他助理,司南。 司南右手成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克制的和宁青溪保持着一点距离,小声道:“这位小姐……咳,恕我直言,你总是这样跟着我们,也不太好……女孩子,还是要洁身自好一些的好,不要……不要……” 不要纠缠他们家陆总。 他们陆总就是个莫得感情的赚钱机器,呵呵,别痴心妄想了。 司南的话虽然没说完,但看这两人神情,宁青溪哪里还猜不到他什么意思。 宁青溪:“……” 这个误会,真的有点大。 宁青溪吐出一口浊气,她按了下眉心,道:“我想,你们误会了,第一,我不是跟着你们,我住在这里,第二,我也没有纠缠你们的意思,没瞎的话,应该都看得出来,是这小朋友主动……” 她话还没说完,小宝却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似的,忽然放开了宁青溪的大腿。 宁青溪心中忽然一突,一股没来由的失落升起。 小宝往后退了几步,小脸苍白,看上去像是忽然受到了刺激,眼睛里爆出血丝,白嫩的小短手握成了小拳头,他明明什么声音都没发出,但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在无声的咆哮,发泄着什么。 “小宝!镇定!听话,乖……”陆聿寒按住小宝,勉力将小宝按进怀里,不知是不是宁青溪看错了,陆聿寒眼中,竟有一丝害怕。 随即,陆聿寒低吼道:“还不快叫医生过来!” 司南已经掏出手机,正在翻找电话,“是,陆总,我马上就……” “来不及了。”宁青溪的声音,炸响在耳边。 司南一怔,脱口道:“什么?” 宁青溪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上前两步,手指迅速在小宝身上几个地方用力按了几下,小宝忽然一下安静下来。 准确的说,小宝是昏迷了过去。 下一秒,一支冰冷刺骨的大手,猛地一下扼住了宁青溪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腕,一道冰冷至极的目光,凝视在宁青溪脸上。 那只手上,第三指套着一枚通体银色的指环,闪烁着一缕细细的银光。 宁青溪手腕一痛,下意识的抬头,猝不及防便对上一双阴沉深邃不见底的眸子。 “你对小宝做了什么?他为什么会突然昏过去?”陆聿寒周身仿佛裹挟着一股寒意,语气森然的开口道。 宁青溪:“我是在救他。” 陆聿寒冷笑一声,声音压抑着怒火,冷冷地道:“救他?” 宁青溪却没看他,而是看着小宝,若有所思了一阵,才缓声道:“他双眼已经充血,明显已经处于失控状态,不及时出手的话,现在,你抱着的……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第8章 这就是你的条件 “妖言惑众!”陆聿寒明显不信。 只要他在,小宝永远都不会失控。 不过,他话是这么说,却还是松开了宁青溪的手。 宁青溪手腕处,赫然起了一圈淤青,她倒没在意,只是瞥了他怀里的小宝一眼,说来也奇怪,分明只是一个才见过两面,连这孩子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而已,她心中却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微妙情愫。 宁青溪忽然道:“他中毒了。” 陆聿寒瞳孔倏地一阵收缩,将视线落在宁青溪身上,警惕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宝一向不与陌生人触碰,事实上,即便是他,小宝也不怎么亲近,而且,小宝在见到宁青溪后,明显很容易失控。 所以,在维多利亚大酒店时,小宝主动冲上去抱住宁青溪时,他心中就已经是颇为诧异和意外了。 刚才小宝又一次破例,抱住了宁青溪大腿,这可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宁青溪按了下眉心,诚挚地道:“如果我说,我是一名医生,你们信吗?” 医生这个马甲,看来迟早是捂不住的。 陆聿寒一怔,“医生?” 因为小宝身体的缘故,他吩咐手下寻遍了天下名医,然而,这些所谓名医大多名不副实,没一个有用的。 然而,他却从未见过宁青溪的名字或者照片。 深藏不露,还是江湖骗子? 宁青溪当然不知道陆聿寒在想什么,淡淡的道:“不错,不管你信不信,你儿子现在的情况不太好,如果不想他出事的话,我建议,先把他平放下来,我先替他检查一下。” 陆聿寒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儿子,小宝今天的确很反常,眼下情况不明,而对方一眼看出来小宝中毒,可见也不一定是江湖骗子。 他的人恐怕还要一会儿才赶到,如果耽误了时间,小宝真的有什么闪失…… 陆聿寒毫不犹豫,道:“好。” 宁青溪:“……” 这就答应了? 她本来还以为陆聿寒会拒绝,又或者不相信她,谁知道陆聿寒连犹豫都没有,一下就答应了下来。 …… 几分钟后。 顶层总统套房。 宁青溪一走出电梯,眉梢就微不可查的挑了一下。 酒店顶层一共就两间总统套房,她住的是右边这一间,没想到,左边这一间,住的竟然是陆聿寒。 不过,很快,她就发觉虽然都是总统套房,但陆聿寒这边这间明显要宽敞许多,房间外,竟然还有私人泳池,以及……那是,菜园子?! 在这寸土寸金的酒店总统套房里种菜?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有钱人智商都不太正常。 这边,陆聿寒已经将小宝在沙发上安置好了,小宝还在昏迷中,但即使如此,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却皱成了一团,看上去格外痛苦,也格外惹人怜爱。 宁青溪收回了视线,走到沙发前,姿势随意的坐下,抬手先切了一下小宝的脉。 陆聿寒在一旁沙发上正襟危坐,目光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宁青溪。 半晌后,宁青溪撤了手,视线在小宝小脸上停留了一瞬,神色晦暗不明。 好一会儿,她才涩声道:“这孩子体内的毒素,是从母体里带来的……” 顿了顿,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的道:“不知这位先生,有没有听说过奇毒之首,温柔乡?” 小宝刚才失控的状态,她心里就有所猜测,这会儿切过脉,她就确定了。 但温柔乡这种毒极难种下,且顾名思义,这毒虽然是奇毒之首,却并不浓烈,如果量控制得好,一开始是根本无法察觉的,而等到温柔乡深入体内,渗进血脉,就无解了。 不过,宁青溪还是一次见,将温柔乡这样的奇毒,放在一个孩子身上。 陆聿寒背脊微微一僵,修长手指落在一旁,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扶手,眸色一点一点加深。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尽量镇定的开口:“听过……你知道怎样解?” 温柔乡这种毒,既是奇毒之首,自然刁钻难解,需要花费漫长的时间去试验种毒者所使用的是哪些毒,一旦错漏一样,要么没有效果,要么加快毒素在中毒者体内蔓延速度。 自从小宝生下来就检查出种了温柔乡,这些年,陆聿寒一直都在想办法替他解毒。 然而,温柔乡难种更难解,再加上是从母体带出来的,因此,陆聿寒也很憎恶小宝那个从未见过的母亲。 宁青溪道:“知道,不过,解这毒需要一点时间,而且……” 这么多年,陆聿寒遍访名医,得到的都是同一个答案——无解。 他本来都已经失望了,刚才也无非是习惯使然的随口一问,却没想到,宁青溪居然真的会解! 哪怕只是一个虚幻的希望,他也不想错过。 陆聿寒微微睁大眼睛,声音有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道:“而且什么?” 宁青溪:“我收费挺贵的,像温柔乡这种奇毒,至少也是这个数……” 她说着,比出五根手指。 陆聿寒眼中有微光闪过,“若是失败了……” 宁青溪微微一笑,从容地开口道:“我的字典里,从来都没失败这两个字,不过,倒还真的有一个条件……罢了,这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陆聿寒道:“什么条件?” 宁青溪抬起眸子,看向陆聿寒,“哦,也没什么,就是想问,你最近一直都住在这里吗?或者,你家住在哪里?” 话音落下,房间里忽然一阵诡异的静默。 司南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人还说不是江湖骗子,搞了半天,还是冲着他们家陆总来的啊! 陆总你可千万不要被这种江湖骗子给骗了啊! “这就是你的条件?”陆聿寒问。 宁青溪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脱口道:“我的条件?” 下一秒,就听见陆聿寒神色冷淡的道:“故意一路跟着我,故意用小宝来接近我,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让小宝对你的态度和旁人不一样,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如果你真的能替小宝解毒,我可以接受你,成为我陆聿寒的女朋友。” 宁青溪嘴角猛地一抽,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震惊道:“……这位先生,你……脑子有病?” 第9章 觊觎陆总美色 “这位小姐,你脑子才有病!你这一路跟着我们家陆总,现在还主动问陆总住在哪,你根本就是和那些女人一样,觊觎我们家陆总美色!我看你根本就是个江湖骗子,根本就不会医术,陆总,你可别被这种肤浅的女人骗了啊,官浔马上就到了!”司南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忍无可忍道。 官浔是陆家私人医生。 宁青溪:“……” 学司南翻了个同款白眼,宁青溪双臂环胸,无语道:“我刚才说过,解这毒需要花费一些时间,而在解毒这段时间,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我必须守在这孩子身边,所以,我问他最近是不是住在这里,或者他家住在哪里,只是为了方便给这孩子解毒。” 说完,她似笑非笑的盯着司南,“觊觎你家陆总美色?” 司南一噎,脸一下就红了起来,整个人尴尬得仿佛能抠出一套海景房。 下一秒,只见一道细细的金光浮现,司南还没反应过来,一根细长的金针,无声刺入他额心!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司南训练有素,身手也不差,但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如果宁青溪刺入的不是一枚金针,而是别的什么东西,那么此刻,司南已经死了。 司南心中顿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骇然的盯着宁青溪。 而金针刺入他额心后,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定住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连说话也不能,只能无声的拿眼神瞪着宁青溪。 宁青溪却是微笑着,道:“江湖骗子?” 司南:“…………” 他错了。 但他却开不了口,只能用眼神认错。 宁青溪却没管他,转而看向陆聿寒,道:“如何,陆总?” 被司南一激,先前不想招惹麻烦,不想接近陆聿寒的所有考量仿佛都喂了狗。 当然,她自认为最重要的是,还是跟陆聿寒的儿子有眼缘。 不论如何,那么小一点的孩子,却被人下了那样的奇毒,而且因为是从母体带出来的,要不是毒性一直被压制着,这孩子,恐怕早就没了。 所以,这毒不能再拖了。 如果是她的那个孩子,她也希望,在那个孩子遇到危险的时候,有人可以帮他一把的。 陆聿寒看了司南一眼,如果说之前还对宁青溪的医术有所怀疑,想死马当活马医,不放过任何一次治愈小宝的机会,那么此刻,他对宁青溪的医术,倒真的多了几分信任。 陆聿寒敛了敛神,道:“鎏金台。” 宁青溪道:“什么?鎏金台?” 陆聿寒看了她一眼,“我的居所,我不住在这里,不过,既然是为了方便给小宝解毒,不如就请这位小姐屈尊一下,跟我一起回鎏金台。” 他说的是居所,而不是家。 宁青溪就下意识的认为,鎏金台只是陆聿寒这样的人,众多房产的一处而已。 而且,两个人说了半天,还没自我介绍,先生小姐的,称呼实在别扭。 宁青溪虽然知道这人就是京城第一豪门的掌权者陆聿寒,但陆聿寒却并不认识她。 她刚回国,也没住处,这酒店虽然不错,但也不适合长期居住,不如先搬过去,回头再慢慢找房子。 想到这里,宁青溪也不矫情,随口道:“好啊,不过,除了给这位小朋友解毒之外,我的行动不能受控,当然,我也不会干扰你。” 陆聿寒道:“好,现在,可以摘下他额心的针了?” 宁青溪没答话,抬手就摘下了司南额心的金针,如果有专业人士在场,必定会被她这一招惊艳,那可是很多人穷尽一生都无法达到的高度。 司南心有余悸,下意识的往后退开了半步,惊悚的盯着宁青溪,生怕她再给自己扎一针。 “这位小姐……”陆聿寒又道。 宁青溪按了下眉心,“我叫宁青溪,你可以叫我宁小姐。” 陆聿寒默念了一遍,微笑道:“陆聿寒。” 不知是不是宁青溪的错觉,陆聿寒在报自己名字时,虽然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疏离,但,她却从他的语气里微妙的听出来郑重二字。 摇了摇头,宁青溪道:“陆先生,什么时候出发?” 出发回鎏金台。 陆聿寒问了一句,道:“小宝什么时候可以醒来?” 宁青溪道:“这一次下手比较轻,再有半个小时,不过,他昏睡也不影响什么的。” 宁青溪说完,才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不太合适,虽然她并没有那个意思,但司南一眼就扫了过来,那眼神有点古怪。 她真的没有迫不及待想去陆家的意思! 宁青溪想解释,但这种事怎么解释,只会越解释越尴尬,越描越黑。 陆聿寒大概也误会了宁青溪的意思,淡淡的挑起一边眉,道:“10分钟后出发。” “……哦,”宁青溪道,“那我去收拾一下行李。” 陆聿寒道:“需要我派人帮忙吗?” 宁青溪摇了摇头,道:“不用。” 不用,是因为她的行李本来就不多,而且她也从不喜欢麻烦别人。 10分钟后。 司南眼睁睁看着宁青溪从隔壁总统套房走出来,这都追到隔壁来了,还说不是觊觎陆总?! 陆聿寒亲自抱着小宝,道:“走。” 司南木然的“哦”了一声,眼神一直往宁青溪身上瞟,恨不得用眼神在宁青溪身上剜出几个洞来。 他家陆总也是,从前那么多想尽办法想要接近他的人,他都无情拒绝了,所以,到现在小宝也没有母亲,这一次,怎么这么轻易就松口,还主动邀请宁青溪去鎏金台? 鎏金台啊,那可是陆总最常居住的一处居所,除了陆总和小宝之外,连他都不能随意出入鎏金台的。 陆总肯定是为了小宝! …… 几分钟后。 酒店楼下,几辆黑色轿车静静的停在大门口。 司南抢先拉开了后面一辆奔驰s级轿车的大门,意思再明显不过,宁青溪不配乘坐陆聿寒的专车。 宁青溪倒无所谓,毕竟她跟陆聿寒也不熟,坐哪辆车都一样。 她拖着行李,正要上车,却听身后陆聿寒忽然道:“宁小姐,请上这辆车。”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路上小宝会醒。” 司南:“……” 呵,男人! 第10章 她不会离开了 宁青溪搔了搔鼻尖,道:“哦。” 陆聿寒把小宝在后座安置好,又从车上下来,顺手就从宁青溪手里接过行李,将行李放进了后备箱,道:“宁小姐,请上车。” 宁青溪:“……哦,好的,谢谢。” 听到“谢谢”两个字,不知是不是宁青溪看错了,陆聿寒的脸色好像僵了一下,只是稍纵即逝,他没说话,自己上了车。 宁青溪跟着上了车,与此同时,听见司南将后面车子车门摔得“砰”一声响。 宁青溪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司南,顺手将车门关上。 陆聿寒吩咐司机,道:“开车。” 司机略怔,也不敢说什么,立即启动车子,车子很快便如离弦之箭驶了出去。 从后面车子走过来,还没来得及上车的司南:“……??” 他连坐副驾的资格都失去了吗? 黑色迈巴赫已绝尘而去,留下灰头土脸的司南,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头,黑着脸上了后面一辆车,离开酒店。 …… 与此同时,京城某贵族医院。 病房。 一套检查下来,医生也看过了片子,道:“宁小姐的手臂只是粉碎性骨折,其他没什么问题,骨头已经接上了,修养一段时间就会痊愈了。” 宁思远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宁青溪这个畜生!下手居然这么狠!” 宁夫人自然要趁机落井下石,“可不就是,几年不见,这宁青溪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老宁啊,我看得给宁青溪一点教训,不然她就要爬到你头上来了。” 公司转让协议落空,宁思远正憋了一肚子火气,宁诗涵又被打伤,听到宁夫人这阴阳怪气的话,宁思远不由得冷笑,嗤道:“爬到我头上?她算什么东西!既然她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宁诗涵眼底闪过一抹得逞,表面上却是装出一副十分沉痛,又十分委屈的样子,哭道:“……爸,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为了挽回姐姐追出去的,这手臂是我自己不小心撞伤的,不是姐姐……” 宁诗涵越是大度,宁思远越是怒不可遏,喝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护着那个畜生!你这是自己能撞出来的伤?还有,你这手臂一受伤,青麟丸上市的时间岂不是又要推迟了?” 说是又,是因为之前,宁诗涵已经找了借口,一直在推迟青麟丸的上市。 当年韩子羡上门,以婚约胁迫宁家,就是想要这青麟丸的配方,宁诗涵知道后,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青麟丸的配方,并且一直都在研究,这几个月,更是对外放风青麟丸已经研究成功,准备上市了。 要不是因为这配方,韩家也不会松口让她嫁进来。 “呦呦呦……宝贝儿,谁惹你了,快别哭了,真是心疼死哥哥了……乖乖乖,快别哭了……”正说着,韩子羡一身酒气从外面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今天是宁诗涵的生日,也是两家订婚宴,但韩家这边,却是一个长辈都没来。 宁诗涵伤了胳膊,韩子羡却不知所踪,这都两三个小时了,韩子羡才一身脂粉味儿,不知在哪个地方鬼混到现在才赶来医院。 韩子羡哄了几句,又恶狠狠的大骂了宁青溪一通,宁诗涵哭诉了几句,仿佛出了一口恶气,然后便懂事的停止了哭泣。 “对了,宝贝儿,爷爷又在问我了,你那个青麟丸,到底什么时候能上市?”韩子羡哄完了人,大大咧咧的在一旁沙发上坐下来,架着二郎腿,质问道。 说完,他又道:“已经按照你的要求,也对外公布我们订婚了,这青麟丸……” 韩子羡这纨绔子弟,平时只知道吃喝玩乐,根本不知道青麟丸到底是什么,但韩家这样看重的东西,必定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物,老爷子再三催促,他不得不来医院,当面向宁诗涵问清楚。 宁思远也看向了宁诗涵。 病床上,宁诗涵脸上的笑容无瑕,镇定的道:“一周……一周后,青麟丸就可以宣布正式上市了。” 韩子羡用力的一拍手,脸现惊喜,鼓掌道:“好!宝贝儿,你真是太棒了,我这就去给老爷子打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哈哈哈哈哈……” 韩子羡说完,站起身,兴奋的低头在宁诗涵额上重重的亲了一下,这才笑着离开病房。 “太好了……诗涵,我也叫人准备准备,好好的宣传一下,一周后,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就算没有宁青溪,我们也成功研究出了青麟丸!诗涵,你做得很好!爸爸以你为荣!”宁思远眼神是掩饰不住的狂热,语调激昂。 宁诗涵无声的动了动唇,最后什么都没解释,她也扬起了头颅,微笑道:“我本来也是想给爸爸一个惊喜,只是我现在有伤在身,上市的一些事情,还要有劳爸爸去安排了。” 宁思远大手一挥,满不在乎的道:“这些小事你就别瞎操心了,爸爸去安排就行,你好好养伤,我先回公司一趟。” 宁夫人也傲气了起来,主动提出跟宁思远一起去公司,宁思远也没拒绝,两人意气风华的离开了病房。 等人走远,病床上,宁诗涵脸上的笑容迅速褪尽,然后她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道:“是我,青麟丸最后的临床试验全部停止,准备制药,生产第一批上市……你没听错,我说的就是,制药上市……” …… 鎏金台。 几辆车子浩浩荡荡驶入鎏金台,但进了鎏金台之后,另外几辆车就在外面停车场停了下来,没有再往里面开进去。 又走了几分钟,迈巴赫才在一栋中式庭院前停了下来。 司机下车,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宁青溪正要下车,一支小短手迟疑的伸了过来,有点紧张的拉住了她衣服衣角。 宁青溪:“……” 下一秒,就听见陆聿寒低声道:“小宝,放开手。” 小宝却不听,抓住宁青溪的衣角更加用力,生怕宁青溪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父子两人无声的对峙了一会儿。 片刻后,陆聿寒无声的叹了一声,道:“放开手,她不会离开了!” 第11章 我回来了 陆聿寒话音落下,一双修长的手就伸了过来,将小宝一把抱了起来。 这是宁青溪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抱孩子,动作有些别扭僵硬,手臂有点绷着,小小的一团抱在自己怀中,她先是闻到一阵淡淡的、幽幽的冷香,随后才是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 出人意料的,她似乎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事实上,自从5年前,孩子失踪之后,她对孩子就有一种天然的渴望,却又有一丝自己也说不出来的害怕,所以,她其实从未亲近过任何一个孩子。 小宝也没料到宁青溪会突然抱自己,两个人都下意识的看向对方,四目相对,小宝脸一下有点红,然后伸出小短手,用力的抱住了宁青溪,把脑袋埋进了宁青溪怀中。 陆聿寒已下了车,拿了行李,一手拖着,道:“请进。” 宁青溪姿势别扭的抱着小宝,走进了鎏金台大门。 鎏金台是京城有名的豪宅,但一般人却只是听说过,并没有进来过。 然而,一进门,宁青溪先看到的不是什么金贵的装潢陈设,而是……十几只颜色各异的鸡,正在院子里悠闲的啃着菜地里的青草,见了人也不怕,连躲闪的意思都没有。 爬上墙的粉色蔷薇花开得正盛,花架下,却没半点风花雪月的影子,而是一片绿意盎然的菜地。 这些都没什么,进了大厅,宁青溪一眼就看见挂在大厅最显眼处的高墙上的一幅画,那一瞬间,她脑中的讶异一下冲上了顶峰。 一般有钱人都喜欢附庸风雅,懂不懂的,都喜欢再豪宅里挂画。 宁青溪母亲在世时,似乎就对古玩字画颇感兴趣,宁家大宅里悬挂了不少名画,大概是耳濡目染,又或者投其所好,宁青溪从小对古玩字画也有一点研究。 然而,鎏金台大厅里挂的这一幅画,却是惨不忍睹。 整幅画的画风十分诡异,颜色线条十分之凌乱,不像是什么名家抽象之作,倒像是什么人随手的涂鸦,却被郑重的装裱了起来,悬挂在大厅最显眼的地方。 不会是小宝的涂鸦,被陆聿寒保存了下来? 好在大厅里除了这一副诡异的画之外,也没什么其他更奇怪的陈设了,宁青溪收回视线,想把小宝先放下来。 然而小宝却不肯,宁青溪臂力惊人,抱着他也没什么负担,也就一直抱着了。 陆聿寒带她参观了一下别墅,道:“小宝的房间在二楼,我已经叫人将旁边的房间收拾出来,宁小姐就暂时住在小宝旁边。” 宁青溪本来就是为了小宝才入住鎏金台的,住在小宝旁边,自然是最方便。 宁青溪点头,道:“好。” “时间不早了,宁小姐早点休息……”陆聿寒看向小宝,道:“小宝,下来,不要打扰宁小姐,宁小姐要休息了。” 小宝听明白了陆聿寒的意思,虽然不想从宁青溪身上下来,但还是乖巧的松开了手。 陆聿寒牵着小宝,道:“宁小姐如果饿了,楼下有厨房。” 厨房么…… 咳,说来惭愧,宁青溪在厨艺上的天赋,简直可以说是惊人,也不能说她不用心,曾经有一段时间她醉心厨艺,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厨房,自以为很用心的研究了很久,但越是用心,她做出来的东西,就越是朝着一个可怕的方向发展。 后来,她想做饭的那个人不在了,她就没再碰过厨具了。 宁青溪揉了揉眉心,道:“……哦,我想请问一下……” 陆聿寒道:“什么?” 宁青溪轻咳一声,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道:“这里可以叫外卖吗?” 陆聿寒:“……” 沉默了一会儿,陆聿寒抬起头,看向宁青溪,道:“你不会做饭?” 宁青溪嘴角微微一抽,看破不说破,既然知道,真的不用说出来。 宁青溪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道:“也不是不会,只是做得不好。” 陆聿寒道:“哦。” 他这一声“哦”,真的好没诚意。 好在陆聿寒说完,也没再说什么,牵着小宝,回了小宝的房间。 宁青溪见状,反手将大门关上,背抵着门,这才心虚的吐出一口气,但是转念一想,不会做饭怎么了,她为什么要心虚? 摇了摇头,宁青溪这才看了一下自己的房间。 房间不小,中间还隔开了一道墙,里面是一间宽敞的书房,书架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书籍。 宁青溪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洗漱之后,却没有丝毫睡意,房间有个宽大的露台,她拿着手机,便走了出去。 露台上有桌椅,还有一些绿植,从这望出去,能看到大半个鎏金台。 夜深了,灯火寥落,夜行无人,整个鎏金台十分安静。 宁青溪随意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远眺了一下鎏金台后,她这才打开手机,手指停在屏幕上,好一会儿,她才点开了一个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大师兄,是我……是,我回来了……” …… 鎏金台,书房。 宽敞的书房里,一阵如同坟墓般的死寂。 陆聿寒坐在书桌前,一手斜支着额头,神情看上去竟有几分说不出来的疲倦。 他面前,摆放着一份司南刚送来的文件。 司南站在书桌边,好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道:“陆总,这位宁小姐的身份虽然没什么问题,但她……连正经大学都没上过,名声也很差,可以说是臭名昭着,她还……还……未婚先……” 他话还没说完,陆聿寒陡然睁开双眼,镜片下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微光,他道:“小宝喜欢她。” 司南:“……” 这算是什么理由? 不过,说来也奇怪,司南也算是看着小宝长大的,这么多年,小宝从未亲近过任何一个女人。 事实上,别人虽然看不出来,陆聿寒的表现也没什么不同,但司南看得出来,陆聿寒对宁青溪的态度,是与众不同的。 而且,平心而论,宁青溪虽然长得是不错,但在过往那些接近陆聿寒的女人里,不论是外貌还是能力,她都绝不算是最优秀的。 他们家陆总这是,为爱失去审美? 第12章 一家三口 司南挠了挠头,斟酌了一下措辞,这才痛心疾首的开口:“小少爷毕竟还小,不知道外面社会险恶……而且,温柔乡这种毒,连官浔都没办法,她真的会解?” 这么多年,遍寻名医都没结果,失望了一次又一次,陆聿寒虽然不说,但司南知道,陆聿寒心中是很痛苦的。 那毕竟是陆聿寒唯一的儿子。 椅子上,陆聿寒垂落下眼睫,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 好一会儿,他道:“我信她。” 司南瞳孔骤然一阵紧缩,微微睁大双眼,不可置信道:“信她?” 司南在书桌前走了几步,最后停下脚步,右手成拳,用力砸在左手掌心,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小声咕哝道:“不然,我还是让官浔过来一趟,陆总,你这状态有点不太对。” 陆聿寒道:“官浔检查过小宝的身体,她的手法很专业,不会有错。” 司南想了想,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福至心灵道:“对了,陆总,二少的腿不是受伤了么?反正现在也没找到yeva,不如先让宁小姐去给二少治一下腿伤试试?” 莫名被cue,还被当炮灰的陆家二少爷:“……” 您礼貌吗? 一听他提到弟弟,陆聿寒就皱了下眉头,语调有些恨铁不成钢的低声道:“不是让你收了他的车,他怎么还会跟人飙车?” 司南叹了一口气,幽幽控诉道:“是啊,但他还有私房钱啊,前脚刚收了他的车,他后脚就跑去买了一辆新的,而且,二少的腿也不是飙车伤的,是飙车输了,跟人打架,自己……咳,自己踢伤的。” 陆聿寒:“……” 陆聿寒用力按了下肿胀的太阳穴,道:“消息是谁放出去的?” 司南看向陆聿寒,正色道:“听说是飙车的对家,我查过了,对方是职业车队,好像是叫什么……哦,对了,ks战队。” 陆聿寒摘下眼镜,慢条斯理的擦着镜片,道:“收购ks战队。” 司南“啊”了一声,道:“陆氏旗下现在暂时还没有车队这方面的业务,收购ks战队之后,要怎么处理?” 陆聿寒道:“随意。” 司南:“……” 陆总,您弟控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沉默了一会儿,司南道:“哦,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安排,不过,收购ks战队的事情,要告诉二少吗?” 陆聿寒重新戴上眼镜,镜片下那双如同雨后深潭般深邃的眸子,又恢复到一贯的清明,他道:“不必。” 司南道:“是,陆总,那我先下去了。” 陆聿寒摆了摆手,司南走后,他在书房坐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 第二天。 爵一生物联合韩氏集团共同对外宣布,即将联手发布新药青麟丸,一周后,青麟丸正式上市。 神药降世,患者福音 爵一生物yyds 宁诗涵或改写医药历史 药师公会抛出橄榄枝 …… 爵一生物宣布青麟丸上市后,一连霸占了几条热搜,其中最引人注意的,便是药师公会。 药师公会在医药行业,属于顶级殿堂一般的存在,任何一名医师、药师,甚至医学行业的从业者,毕其一生,都以能进入药师公会为荣。 “……据悉,这款名为青麟丸的新药,简直是癌症患者福音,该药具有清新凝神,延年益寿,甚至起死回生的奇效……” 连财经新闻都报道起来这款新药的上市了。 爵一生物公开新药上市,本来没这么大的影响力,然而,这背后多了一个韩氏集团站台,效果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宁青溪下楼,就看到了电视上正在播放的新闻,她并没有在意,从楼上下来。 陆聿寒和小宝已经在餐桌前的椅子上坐着了。 用料考究的长条桌上,摆放着几样简单的早餐,红红绿绿,什么都有,小宝正在偷偷把碗里的胡萝卜挑出来,丢进陆聿寒的碗里。 他这个小动作,没瞒过陆聿寒,陆聿寒一抬手,又将胡萝卜放进了小宝碗里,道:“不可挑食。” 小宝有点崩溃的看了一眼碗里的胡萝卜,犹豫了好一会儿,见宁青溪走过来了,像是为了表现一样,小表情有点沉重的夹起了胡萝卜,放进了口中,几乎没怎么咀嚼,直接就吞咽了下去。 陆聿寒看向宁青溪,道:“宁小姐早,过来吃早餐。” 宁青溪只是暂居鎏金台,且跟陆聿寒不熟,本以为这早餐没自己的份,却没料到,陆聿寒居然还准备了自己的。 她也不客气,径直走过去,在陆聿寒对面椅子上坐下来。 餐桌上,早餐的样式很简单,粥,几碟小菜,几枚鸡蛋,牛奶,不过,她面前倒是意外的放着一碟油辣子。 宁青溪从小就喜欢吃辣,可以说是无辣不欢,乍一见那一碟油辣子,还有点意外。 宁青溪正好饿了,就着小菜和油辣子,吃了个热乎的早餐,肠胃和心情都好了起来。 吃饭时,小宝一直好奇的盯着她看,好一会儿,他伸出小短手,默默的拿起了一颗鸡蛋,小心的剥开,然后小心的放进了宁青溪面前的碟子里。 陆聿寒解释道:“小宝的意思是,营养要均衡,鸡蛋吃了对身体好。” 小宝有点嫌弃的瞪了陆聿寒一眼,有点讨厌他抢走了自己送给宁青溪鸡蛋的功劳,但他自己不会说话,所以,只好很不高兴的低着头。 不知为何,宁青溪看着,就觉得像是哪里委屈了他一样。 下一秒,宁青溪伸过手,轻轻揉了揉小宝脑袋,柔声道:“谢谢小宝的鸡蛋。” 小家伙忙抬起头,眼睛一亮,乖巧的用力点了下头,然后,转头得意的冲陆聿寒扬了扬头,虽然他一个字都没说,但陆聿寒看得出来,他这是在炫耀,也是真的很高兴。 宁青溪目光不经意从两人身上掠过,那一瞬间,她心中竟忽然生出一种一家三口的荒唐想法。 “咳咳——” 宁青溪被这个荒唐想法呛了一下,连着咳了几声,这才平息下来,见陆聿寒和小宝都看着自己,她虚虚的摆了摆手,假笑道:“……哈哈哈哈哈,没事……吃太急了……没事,咳……” 第13章 陆聿寒的电话 吃完饭,小宝就上楼了。 陆聿寒收拾了一下碗筷,去了厨房,竟是他自己清洗碗具,看他动作娴熟,像是做惯了这些事的。 这倒也难怪,一个单亲父亲,哪怕再有钱,也总是要学着照顾孩子的。 “早餐是你自己做的?”宁青溪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走到厨房门口,随意斜倚在门口。 有点像没话找话的尬聊的开始。 陆聿寒一边洗碗,道:“嗯,习惯了,小宝比较挑食,别人做的东西,他吃不惯。” 宁青溪摸了摸鼻尖,试探着道:“小宝他……不会说话?” 从昨天到现在,哪怕小宝是在濒临失控的状态,也是无声的。 不过,她昨天给小宝检查时,下意识的检查过,小宝的声带什么的,并没有什么问题。 也就是说,小宝是自己不愿意说话? 不知到为什么,她好像很在意这个萍水相逢,仅认识一天的小朋友,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有些过于在意小宝了。 陆聿寒洗碗的手僵了一下,然后转身,将洗好的碗放好,道:“嗯,小宝之前受过一点刺激,不过,他的声带并未受损,但就是不肯说话。” 宁青溪道:“刺激?” 那么小的孩子,究竟受了什么样的刺激,才会封闭自己,不肯再说话? 陆聿寒似乎不想提这事,转开了话题,“嗯,宁小姐是医生,不知宁小姐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重新开口说话?” 声带未受损,不愿意说话,那么多半是心理方面的问题,宁青溪在这方面的研究不多,不过,她还是想试一试。 思忖片刻,宁青溪道:“我在这方面的研究不多,不过,如果陆先生放心的话,我或许可以试试。” 陆聿寒道:“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跟我说,我来解决。” 宁青溪双臂环胸,若有所思,道:“嗯,倒真是有一件事……咳,那什么,我等下要出去一趟,不知道可不可以借一下陆先生的车?” 昨天她就留意过了,鎏金台这边虽然是寸土寸金,几乎是在半山腰上了,安静是有,什么都好,但就是出门不方便,连网约车也不许进来。 陆聿寒道:“跟我来。” 宁青溪道:“哦,好。” …… 几分钟后。 鎏金台车库。 车库一共三层,地面上一层,大多是陆聿寒平时惯用的几辆车,昨天乘坐那辆绝版迈巴赫65s就停在地面上一层。 迈巴赫旁边,停放着一辆崭新的奔驰g级ag,也就是俗称的大g。 车身线条流畅,流光璀璨,明显是定制版。 宁青溪在国外时,座驾也是一辆定制版的大g,她一手轻轻摩挲着大g车身,一边抬头,看向陆聿寒,道:“陆先生,我可以借这一辆车吗?” 陆聿寒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道:“车钥匙就在车上,注意安全。” 不知是不是看错了,陆聿寒脸上,似是闪过一丝不快。 宁青溪摇了摇头,又道:“解温柔乡的毒,还需要准备一些特殊的药材,回头我列个清单给你,你准备一下。” 陆聿寒道:“好。” 话音刚落,宁青溪挠了挠头,轻咳一声,道:“那个……不然,大家还是加个微信,药材清单,我直接微信发给你好了。” 陆聿寒道:“哦,好,不过,晚点。” 宁青溪已经拿出手机,闻言,不免看向陆聿寒,意外道:“嗯?晚点?” 她这算是……被拒绝了吗?! 陆聿寒面不改色,道:“没带手机。” 宁青溪却是微妙的暗松了一口气,道:“哦,好,那……我就先出去了。” 陆聿寒却伸过来一支手,道:“手机给我。” 宁青溪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还是依言把手机递了过去,陆聿寒接过,指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将手机递还给宁青溪。 屏幕上,正在拨出一个电话号码。 陆聿寒道:“我的电话。” 宁青溪道:“……哦。” 强行给别人电话号码,这究竟是什么骚操作?! 不过,她最近住在这边,有陆聿寒的电话,也方便一点,宁青溪也没多想,正要离开,却听见陆聿寒道:“你不存一下备注吗?” 呵,堂堂陆氏集团总裁,在线卑微求存电话号码! 宁青溪嘴角抽了一下,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几下,然后将手机屏幕竖在陆聿寒面前,道:“可以了吗?” 屏幕上,是中规中矩的“陆先生”3个字。 陆聿寒点头,道:“嗯。” 宁青溪也没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看他没意见了,这才收了手机,驱车离开了鎏金台。 车子都已经开了一段路了,宁青溪下意识的从后视镜看了一眼,陆聿寒孤身一人站在车库,宁青溪眉心微拧,再看时,陆聿寒已经离开了。 正愣神间,她手机响了起来,宁青溪看了一下来电,随即接起了手机,微笑道:“大师兄,昨晚我不是才给你打了电话吗,我刚回国,是真的没空去看师父她老人家……” “有空去砸场子,没空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哼!你这个逆徒!不但拉黑我微信,还不接我电话……” 怎么会是师父那个糟老头子? 大师兄把他卖了?! 宁青溪顿觉头疼,但听老爷子越来越酸的控诉,她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一开口就是彩虹屁,道:“师父你误会了,小溪溪最最喜欢师父了,这不是刚刚才回国,还有一些事没处理,等这些事都处理好了,一定第一时间来看师父……” 虽然明知道这人谎话张开就来,但那头的人还是有被安抚到,轻哼一声,傲娇道:“哼!要不是你一直不结婚,不给我生个小孙孙来继承我的衣钵,我才懒得管你!” 宁青溪:“……” 师父,您知道我为什么不敢去看您了吗?! 还不是你开口闭口都是催婚,她躲都来不及好吗! “好了,不跟你废话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凝重起来,道:“那个青麟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宁家那个废物,怎么会炼出青麟丸来?难道你母亲没跟你说过,那东西……本身是有毒的。” 第14章 一个很重要的人 “吱——” 宁青溪猛地一脚踩下刹车,车子在路上滑出一条s曲线,然后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宁青溪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动作极慢的转向手机。 那头的人似乎听到了刚才急促的刹车声,急道:“小溪溪!你怎么了?小溪溪,你说话?!阿宣,你马上……” “别吵。”宁青溪深吸了一口气,眼底爆出几根血丝,她揉了揉眉心,道:“我没事,只是,师父,我母亲她……” 顿了顿,宁青溪唇角微微勾了一下,闭上眼睛,道:“我母亲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师父,这么多年,你一直不肯告诉我,我……我真的,很想知道。” 电话那头,一阵漫长的沉默后,先前那声音再次传了过来,不过,这一次开口,那声音似乎一下苍老了许多。 “你母亲,是一个很好的人,小溪溪,你记住这一点就好了,别的……不重要了。” 宁青溪还想再问什么,那头的电话,却挂断了。 宁青溪双手一直死死抓着方向盘,指骨处微微泛白,好一会儿,她才徒劳的松开手,身体朝后靠在椅座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重新启动车子,开着车离开了。 …… 鎏金台。 书房。 司南一接到陆聿寒的电话,就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他冲进书房,高声道:“陆总,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宁青溪那个肤浅又庸俗的女人终于露出真面目准备撩你了!!!” 陆聿寒:“……” 陆聿寒抬起眸子,看向司南,道:“没有。” 这话听上去,怎么还有点失落? 司南一脸懵,也有点失望,道:“哦,那陆总你突然把我叫过来……” 陆聿寒从容道:“给我下载一个微信。” 陆聿寒的手机,是特别定制款,里面下载了许多绝密的软件,因此,这手机从不假手于人,也未曾下载过微信等社交软件。 司南之前也不是没提过,给他下载社交软件,不过,都被陆聿寒拒绝了。 怎么今天又肯下了? 不过,陆总做事一向都有自己的想法,十有八九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人物需要使用微信联络,所以,陆总都是为了工作。 啊,一定是这样的! 司南自以为脑补出了真相,忙拿起陆聿寒的手机,很快,微信软件就下载好了,注册,登录好了之后,司南悄摸摸的掏出了自己手机,然后点开了陆聿寒的二维码,扫了一下,然后发送了好友申请过去。 做完这一切,他才把手机递给陆聿寒,道:“好了,哦,对了,一般微信都关联了手机号码,或者就是手机号码注册,想要加好友的话,可以扫二维码,或者点这边……这上面有一个添加朋友……” 司南示范了一下如何添加好友,陆聿寒看了一遍,然后从通话记录里翻出宁青溪的电话号码,按照司南教的步骤,发送了好友申请过去。 “陆总,你这加的谁啊?”司南一直在关注着自己有没有通过陆聿寒的好友申请,见陆聿寒主动申请,道理他都懂,但他真的有点酸。 陆聿寒盯着手机屏幕,好几秒钟过去了,对方还没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没看到吗? 还是,她不会加自己? 好一会儿,宁青溪还没通过验证,陆聿寒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有点赌气似的放下手机,对司南道:“一个很重要的人。” 司南更酸了,目光幽怨的看向陆聿寒,道:“哦,我也发送了好友申请,陆总你是装作看不到吗?” 陆聿寒看了他一眼,道:“备车,去医院。” 司南:“……” 呵呵,不想回答的问题就直接装没听到,没看到! 这差事真的没法干了嘤嘤嘤~ 几分钟后。 司南黑着脸,把车开了过来。 陆聿寒牵着小宝上了车,上车后,陆聿寒不知在想什么,手指一直落在屏幕上,但就是没有点开,神情看上去也有点不同寻常的烦躁。 又憋了几分钟,他再次打开手机,点开微信,微信界面上异常干净。 宁青溪还是没通过验证。 陆聿寒直接划掉了微信界面,将手机收了起来,用力揉了揉眉心,陆聿寒干脆闭上了眼睛,眼不见为净。 …… 京城郊区,一座宽敞的中式私人宅邸。 黑色大g一个利落的刹车,在这宅邸的大门前方停了下来。 宁青溪坐在车上,甚至不需要抬眼,就能看见古朴的红木大门上方,悬挂着的一块鎏金的匾额,上面名家手笔,笔力遒劲,写着三个大字——芳菲尽。 人间四月芳菲尽。 宁青溪在车上坐了一会儿,这才下车,上去敲门。 “吱呀——” 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门背后,站着一名穿着中山装的老者,老者似乎是早就猜到宁青溪要来,老脸上并没有浮现一丝意外。 老者往后退开了两步,道:“宁大小姐来了,老爷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请进。” 宁青溪点了下头,行了礼,回道:“有劳……福伯。” 叫福伯的老者似乎是怔了一下,随后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路引着宁青溪去了后院。 芳菲尽里面很宽敞,亭台楼阁,五步一景,十步一阁,说是一步一景都不为过,只是此刻,宁青溪却并没有半点欣赏美景的心情。 走了大约六七分钟,福伯在一处花团锦簇的院子大门前停了下来。 福伯道:“老爷就在里面,宁大小姐,请。” 宁青溪道了谢,便走了进去。 内院里,栽种着一大片洁白如玉的牡丹花,种花人花费了不少心思,所以,牡丹开得正好,也正盛,花团锦簇,香气逼人。 一大片花海中,有一处空旷奢华的亭子,此时此刻,一名老者就坐在亭下煮茶。 宁青溪信步走了过去,走到亭子那边后,那老者从容的抬起头,看到宁青溪的那一瞬间,老者脸上似是闪过什么追忆往事的神情。 “你是……青溪?宁家那个小丫头,宁青溪?”老者敛了敛神,笑道:“过来坐。” 宁青溪也不客气,走过去,在老者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老者给她倒了一杯茶,道:“茉莉花茶,你母亲以前,最喜欢喝的茶。” 第15章 走错了路 宁青溪略怔了一下,鬼使神差的端起那杯茶,薄雾缭绕间,她闻到一股浓郁却不刺鼻的茉莉花香。 她盯着那杯茶,沉默了一会儿,宁青溪还是忍不住喝了一口。 茶香四溢,唇齿留香。 她不太喝茶,但尝过之后,大概知道母亲当年为什么会喜欢喝这种茶。 放下茶杯,宁青溪懒懒的靠在椅子上,看向老者,道:“韩老特地请我过来,总不会只是想请我喝一杯茶。” 这老者,正是韩家家主,韩子羡爷爷——韩长荣。 韩长荣喝了一口茶,好一会儿,才放下手里的茶杯,微笑道:“韩宁两家的婚事,总要有一个了结,这婚事当初是你母亲定下来的,但,时过境迁了,你既然不喜欢子羡,我也不想勉强……” 顿了顿,他叹了一口气,又道:“不过,说到底,这件事还是我们韩家亏欠了你。” 宁青溪手指勾勒着茶杯,漫不经心的开口道:“所以?韩家是想弥补我?” 韩长荣视线落在宁青溪身上,笑道:“也算是一种弥补,只要你肯在你母亲公司的转让协议上签字,我会按市场价,再多加两成收购,如何?” 说来说去,还是想要她母亲的那家公司。 她还记得,宁夫人说过,那家公司一直都在亏损,甚至濒临破产,但如果真的只是一家只在亏损的公司,他们怎么会费尽心机都想要拿到手? 尤其是现在,连韩家这位深居简出的家主都亲自出面了。 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 “不如何。”宁青溪脸上带笑,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道:“不论如何,那都是母亲留给我的东西,你们不是已经研究出了青麟丸,有了青麟丸,韩氏集团必定会更上一层楼,韩老还盯着一家破公司做什么?” 韩长荣却道:“正是因为青麟丸即将上市,所以,我才想要收购爵一生物,除了韩氏集团,再也不会有人按照市场价收购一家濒临破产的公司,宁小姐真的不要好好考虑一下?” 说到这里,韩长荣满是褶子的脸上,突兀的浮现一抹诡笑,略倾身,看向宁青溪,道:“何况,我听说,你母亲在世时也并不喜欢你,从来都不管你,换做是我的话,也不想留着这些东西,让自己伤心难过,不是吗?” 这一句,可就是真的诛心了。 当年,谁不知道,宁夫人对自己亲生女儿不闻不问,后来甚至还亲手毁掉了亲生女儿容貌。 韩长荣故意提到这些事,无非是想刺激宁青溪,让她放手爵一生物。 青麟丸本身的价值就不可估量,不然,韩长荣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对它念念不忘,甚至以韩子羡的婚事为筹码,也要拿到青麟丸配方。 如今青麟丸研制成功,在青麟丸正式上市之前,如果能成功收购爵一生物,那么,青麟丸这种神药,就成了韩家独一份,而有了青麟丸的韩家,想要跻身五大家族,也不是没有可能。 要不是宁家那几个废物,连个宁青溪都搞不定,他怎么会亲自出面? 不过,传闻宁青溪胆小怕事,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脓包,今日一见,倒是跟他预想中有些不一样,传闻这种东西,果然不可信。 “那又怎样?”宁青溪唇角泛起一丝空冷笑意,反问道。 顿了顿,她又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爵一生物现在还是在我名下,没有我签字,你们谁都别想拿到公司,青麟丸的收益,也要算在爵一生物头上,韩老费尽心机,做了这么大一个局,最终,也不过还是帮他人做嫁衣。” 韩长荣脸色僵了一下,怒色一闪而逝,不过,他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不过,宁青溪的反应,倒是令他刮目相看了。 片刻后,韩长荣朝后,神色看上去有些疲倦的靠在椅子上,沉声道:“你到底要怎样,才会出让将爵一生物?” 宁青溪微笑道:“我也想问一问韩老,到底是为了什么,一直盯着爵一生物不肯放手。” 韩长荣皱了皱眉,将视线落在了宁青溪身上。 宁青溪道:“宁诗涵既然已经研究出青麟丸,只要这药上市,是不是出自爵一生物,根本就没人知道,就算是宣布是韩氏集团独家研制,也不会有人怀疑,为什么就一定要爵一生物?” 宁诗涵不是什么硬骨头,何况,为了嫁入豪门,成功入主韩家,只要韩长荣一句话,宁诗涵一定会将青麟丸双手奉上。 如此简单的道理,韩长荣怎么会想不到? 所以,韩长荣的目的并不是青麟丸,或者说,不单纯是为了青麟丸,至少,母亲的公司,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韩长荣沉默了一会儿,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那双发灰的眼睛里,闪过一抹阴鸷怨毒的光,虽然他隐藏得很好,不过,还是没躲过宁青溪的眼睛。 片刻后,韩长荣笑道:“宁小姐误会了。” 宁青溪迎上韩长荣目光,回以更深的笑容,脸上的假笑也更明显了,道:“是吗?” “当然,”韩长荣笃定,道:“我跟你母亲是故交,当年……当年眼睁睁看着你母亲走错了路,但,那毕竟是她的心血,所以,我也只是想保住她的心血而已。” 宁青溪有些在意,问道:“走错了路?” 韩长荣神情讳莫如深,然后摇了摇头,道:“都是陈年旧事了,今天就不提了,宁小姐,你毕竟还年轻,也不懂生意上的事情,爵一生物在你手上,也未必能走得更远,你何必这么执着?” 宁青溪看了韩长荣一眼,淡淡的道:“能不能走得更远,能走多远,虽然我不能决定,但爵一生物是我的,我就绝对不会放弃的,韩老的好意,青溪心领了,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韩长荣脸上终于绷不住,怒道:“你……真是冥顽不灵!” 宁青溪没有说话,只是起身告辞,沿着那一条花路,离开了这座大宅。 她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砰”一声脆响。 是韩长荣将茶杯狠狠摔碎在地上。 滚烫的茶水溅开,在地上逐渐凝固成一朵水色的茶花。 第16章 你很忙 一片花团锦簇包围的亭下,韩长荣满脸阴鸷之色,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冷哼一声,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拿起一旁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号码出去。 韩长荣随手摘了一朵牡丹花在手里把玩,道:“傅理事,诗涵已经成功研制出青麟丸,这一次,公会会员的名额,应该可以申请下来了……” …… 从芳菲尽出来,宁青溪坐在车上,却并没有立即驱车离开。 她正思索间,陆聿寒的电话打了进来。 宁青溪略怔,不知道陆聿寒打电话来干什么,两个人又不熟,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不会是小宝出什么事了? 宁青溪忙接起手机,道:“陆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是不是小宝又不舒服了?” 事实上,小宝平时情绪还是比较稳定的,这两年,已经很少有失控的时候了。 电话那头,陆聿寒面色微黑,声音冷硬的道:“不是。” 宁青溪松了一口气,“哦”了一声,往后靠在椅座上,一手揉了揉眉心,道:“那陆总打给我是……” 陆聿寒背脊紧绷,好一会儿,才又冷硬的问了一句,道:“你很忙?” 还真挺忙的。 韩家的事情,现在看来绝不简单,否则,韩长荣也不会在同意宁诗涵嫁入韩家之后,还要再单独见自己一面了。 宁青溪放开手,指尖搭在方向盘上,漫不经心的道:“还好啊,陆总是有什么事吗?” 这人忽然来一个电话,说话的语气听上去还有点奇怪,小宝也没出事,但不知道为什么,陆聿寒的语气里好像有点……生气? 错觉。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阵,陆聿寒语气生硬的回道:“没有。”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宁青溪:“……” 她招谁惹谁了?! 莫名其妙! 大概,有钱人都这样无聊,又奇葩。 宁青溪也没多想,一手轻轻旋转着手机,不知在想什么。 …… 京城,陆氏集团旗下第一医院。 病房。 陆聿寒抓着手机,视线一直落在手机屏幕上,神情看上去有点冷,眉宇间仿佛凝着一丝极浅的森寒之气。 司南不自觉的往旁边挪了半步,站得离陆聿寒远了一些。 病床上,陆聿寒唯一的弟弟陆聿堂,一手抓着一个苹果,啃了两口之后,正在咀嚼果肉,见状,不由得看向司南,用眼神询问:我哥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感觉他像是被老婆抛弃了似的?!! 司南假笑了一下,然后,故作从容的转开了视线,眺望远方。 陆聿堂:“……” 手里的苹果,忽然不香了。 陆聿堂苹果也不啃了,勉强从病床上坐直了,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陆聿寒,勉强振作道:“咳……大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这样子……看上去怪怪的,我有点害怕……” 陆聿寒似乎是回过了神来,神情也恢复到了一贯的清冷疏离,他瞥了陆聿堂一眼,道:“你是不是想另一条腿也被打断?” 陆聿堂只觉得受伤的腿更痛了,忙摆了几下手,讨饶道:“不不不!真的不了,断一条就够疼的了……我最怕疼了,大哥你就放过我这一次,我保证,下一次再也不跟人打架了!” 陆聿寒轻哼了一声,明显不信,道:“你的保证有用?” 兄弟二人,长相有七八分的相似,只不过,一个眉眼更为犀利,仿佛凛然不可侵犯的高高在上;而另一个,则是一张很讨喜的笑脸,眉眼也更为平和。 陆聿堂嘻嘻笑道:“有用的有用的,而且,这一次要不是他们先招我,我也不会动手,哦,动脚……啊,疼疼疼疼,大哥,我忽然觉得我腿有点疼,浔哥呢?浔哥你快来看,我腿是不是又要断了啊啊啊……” 他每次说了谎话,都知道怎样转移注意力。 陆聿寒虽然看上去不近人情,也知道陆聿堂十有八九是装的,不过,看他好像脸色都变了,陆聿寒也就没为难他了。 官浔很快过来,一看这气氛,也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只好又拉着陆聿堂去做了一次检查。 一番检查下来,官浔随意报了几样小毛病,便逃命似的离开了病房。 “你到底想在医院赖到什么时候?”陆聿寒站在病床前,语调比先前沉了几分。 陆聿堂撇了撇嘴,道:“人家哪里是赖,只是腿疼,下不了地……” 陆聿寒看向陆聿堂,淡淡的道:“哦,是吗?那ks战队收购之后,我就交给别人去处理了。” 陆聿堂闻言先是一怔,接着反应过来他哥这话什么意思,睁大双眼,又惊又喜,道:“什么?大哥,你收购了ks战队?!” 陆聿堂自己也玩赛车,也偷偷组建过几个小车队,但要经营一个正规车队,需要花费极大的财力人力,最重要的人,不是每一个车手都愿意待在同一个车队。 像ks战队这样的老牌车队,每年都要更新换代新鲜血液,这些加起来,几乎是一个天文数字。 以前,陆聿堂只敢偷偷玩赛车,一是他技术确实差了些,打个业余比赛还好,遇到真正的高手,他必输无疑;二是他怕陆聿寒不会支持自己。 陆聿寒看向司南,司南忙道:“基本上已经谈好了,下午就签合同。” 陆聿堂胸中一热。 好半晌,他才忽然抬起眸子,认真的看向陆聿寒,声音都有点沙哑了,道:“大哥,不怪我……玩物丧志,不走正途?” 陆家如今在京城正炙手可热,威名正盛,即使是跟其他三大家族相比,也只会令那三大家族黯然失色。 然而,这样一个庞大家族,身为陆聿寒唯一的弟弟,陆聿堂的心思却从未在陆家越来越庞大的商业帝国之上。 陆聿寒却道:“何为正途?何为歧途?正途如何,歧途又如何?你喜欢什么,想做什么,就只管去做,其他的,有大哥在。” 陆聿堂眼眶都红了,眼球爬上血丝,好一会儿,他才讷讷的道:“大哥……” 陆聿寒拍了拍他的肩,道:“好了,这么大的人了,别这么婆婆妈妈……司南,你下午亲自送聿堂去ks战队……签字。” 第17章 好久不见 司南随口道:“哦,好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陆聿寒又说了一句,他道:“签完字不用来接我。” 司南听得一头雾水,脱口道:“啊?不用来接你?为什么?你怎么回去?” 陆聿寒嘴角微微抽了一下,随后沉声道:“这个你别管,我有自己的想法,你去帮聿堂处理好ks战队的事情即可。” 司南:“……??” 陆总他不对劲! 这时,陆聿堂已经从床上下来,那条还打着石膏,看上去伤得很重的腿,这会儿却像是一点都不痛了,在病房里来回走了几十圈,一边走,一边念ks战队收购之后的一些细节上的事情。 陆聿寒:“……” 司南:“……” 刚才还说自己这条腿疼得要断了? 呵,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 另一边,宁青溪离开芳菲尽后,驱车去商场买了一堆礼品,然后驾车去看望她的师父,和大师兄他们。 大半个小时后,车子在一座古旧的牌坊前停了下来。 牌坊古色古香,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雕就,牌坊前,还雕着一对凶兽麒麟,作镇宅之用。 很小的时候,宁青溪就常出入这里了,只是5年前被小舅舅带出国之后,她就再也没来过这里。 牌坊上,是鎏金的几个颜体大字——厚德门。 相传,这厚德门三个字还是御笔,师父当年祖上曾是宫廷御医,后来大清覆灭,自然就再也没有御医这一说法,不过,厚德门这招牌,却是保留了下来。 宁青溪在车上坐了一会儿,这才将车开过了那牌坊,开进了厚德门里面去。 车子刚开进去,就有人走过来阻拦,厚德门有规矩,外来车辆是一律不准开进那牌坊之后的内部区域的。 宁青溪摇下车窗,手肘随意搭在车门上,笑眯眯的挑了一下眉,道:“大师兄,好久不见,你不会真的想赶我出去?” 出来拦她的,正是刚好路过,在检查手下师弟师妹们课业的大师兄——傅宣。 傅宣一身白衣,长相斯文内敛,右边眼角长着一枚鲜红欲滴的泪痣,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的黑色眼镜,因为是大师兄,平时自然是不苟言笑。 然而此刻,他一见车窗内的人,那张清瘦斯文的脸上,每一个表情都仿佛活了起来。 傅宣眼睛一亮,睁大眼睛,笑吟吟的道:“小溪溪!!” 宁青溪一手推开车门,一边打开了后备箱,笑道:“是我,大师兄,好久不见了,我来看看师父和你,还有师兄弟他们……喏,我还带了礼物过来……这个,是给大师兄你的,其他的,还要有劳大师兄帮忙分给师兄弟们。” 一堆礼物里,有两个盒子是单独分开放的,其中一个是给傅宣的,另一个,自然是给师父准备的。 傅宣背脊一僵,神情有一丝紧张的看着那个盒子,道:“给我的?” 宁青溪笑道:“是啊,大师兄可不许拒绝我哦。” 傅宣伸手,接过那个盒子,收下之后,贴在盒子边缘的手指紧了紧,像是抓住了什么很珍贵很重要的事物一样。 “对了,师父呢?”宁青溪拿了礼物,冲傅宣问道。 傅宣忙道:“爷爷在后院,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除了我之外,谁都不见……我先带你过去。” 宁青溪指了指那一堆礼物,道:“算了,我自己过去就好,你先把这些礼物都给师兄弟们发下去,不然,回头我怕是又要被他们念了。” 傅宣抿了抿唇,道:“也好,那你自己小心。” 宁青溪点了下头,道了谢,这才拿着那盒子,穿过前院,径直往后院走过去了。 …… 后院。 宁青溪一进院子,就闻见一股熟悉的药草味道。 “谁?谁在外面?阿宣吗?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进来吗?”屋子里,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传来。 宁青溪双手背在身后,踩着细碎的步子,刚走了没两步,眼前一线细细的银光闪过,竟是一枚细长的银针,从屋子里面飞射了过来! 紧接着,屋子里的人喝道:“止步!” 宁青溪唇角一勾,右手迅速探出,食指和中指并拢,像是随意的一截,竟将那一枚银针截了下来。 “好久没见,师父就送给徒儿这样的见面礼?”宁青溪仔细端详着那一枚银针,针尖在阳光下,却是闪烁着一缕寒光。 几秒钟后,一道苍老的身影出现在宁青溪面前。 这人一头银白的头发略显凌乱,身上的白袍看上去也有点皱皱巴巴,看上去,像是一直在坐着或者蹲着想什么,连衣服乱了都没发觉。 这老者便是厚德门的传人,宁青溪师父——傅清垣。 “小溪溪!真的是你!!”傅清垣脸上闪现惊喜,但却又很快沉下脸来,冷哼一声,傲娇道:“哼!你不是说不来看我这糟老头子吗?怎么又肯来了?小骗子!” 话是这么说,但脸上却是难以掩饰的高兴。 宁青溪丢开那枚银针,道:“听大师兄说,你不许任何人进来这里,刚才还飞针伤人……你老人家躲在这院子里,神神秘秘的到底在研究什么?” 傅清垣一捋银白胡须,哼道:“我正在研究什么,你别管,来来来,过来让师父好好看看……咦,这脸是真的完全修复了,皮肤似乎比之前还要好一些了呢……” 他认真研究起宁青溪的脸,明显是避开宁青溪刚才的问题。 宁青溪也不拆穿,笑道:“是啊,脸上的伤疤都修复了,这还要多亏了师父的独家秘方……说起来,这个,是给师父带回来的见面礼。” “你这孩子,来看师父还带什么见面礼,又乱花钱。”傅清垣语气不满道。 话是这么说,还是很高兴的把礼物收下了,爱不释手的把玩了一阵,这才放在一边。 “你这次回来,是有那孩子的下落了?”傅清垣再开口,语气不由得沉重了起来。 宁青溪本来不想谈这个,毕竟,5年不见,她才回来,今天来看傅清垣也是一个意外,原本,她并不想这么早就来的。 但,终究还是绕不开这个话题。 第18章 金主爸爸是有资格任性的 宁青溪给傅清垣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却没有喝,只是捧着茶杯,仿佛这样可以吸取一点暖意。 好一会儿,她才垂着头,低声道:“嗯,有一点线索……不过,不论如何,我都一定会找到他的。” 傅清垣也知道,宁青溪不会放弃那个孩子。 虽然希望渺茫,那个孩子,甚至已经不在人世,但只要有一丝希望,宁青溪就会永远的找下去。 傅清垣不忍抚灭她的希望,沉声道:“嗯,师父也一直在派人寻找那个孩子的下落……只是,小溪溪啊……” 宁青溪抬起头,看向傅清垣,道:“师父想说什么?” 傅清垣叹了一声,道:“有些事,你尽力而为就好,不可勉强。” 他太了解宁青溪,也正是因为了解,才知道她这个人看似与世无争,其实性情十分执拗,但凡是她认定的事情,永远都不会改变。 宁青溪喝了一口茶,笑道:“不勉强,那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论要付出多么沉重的代价,我都付得起,不过,话说回来,师父……你知道我一直都想问什么,现在,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了,告诉我,我母亲她……她到底……到底……” 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在她心里,又一直把我当成了什么? 从小到大,旁人说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她不是不懂,只是,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但,旁人越是如此,她就越是努力,努力的让自己变得优秀,旁人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只不过是想,自己的母亲可以多看自己哪怕只是一眼。 然而,并没有。 傅清垣看向宁青溪,知道她突然改主意来这里,就是为了问这个的。 从前,宁青溪也问过他很多次,但他每一次都能找借口敷衍过去,又或者干脆避而不答,宁青溪敏感又懂事,就不会再继续追问了。 傅清垣摸着银白胡须,缓缓地道:“小溪溪,不是师父不想告诉你,只是,有很多事……我也不清楚,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你母亲很爱你,她赌上了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好你,她那时,也是没有办法……” 没办法? 究竟是为了什么,没有办法? 宁青溪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她才重新睁开,放下手里的茶杯,道:“好了,师父,不说这个了,今天我来,是想问你,青麟丸本身是有毒的,这一点,你怎么知道?” 通常来说,一种新药可能会有一些副作用,却不一定会有毒。 青麟丸是母亲生前最后的研究,但,母亲还没来得及验证就突然去世了,所以,那东西本身有毒,一般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傅清垣看她不纠缠刚才那个话题,暗松了一口气,道:“当年你母亲研究青麟丸时,就发现了这一点,她曾经也跟我提到过,所以,我才知道青麟丸其实是有毒的,不过,这里头具体的东西,我就不太清楚了。”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我倒是更好奇,宁诗涵究竟从哪里找到的青麟丸配方,还成功研究出了青麟丸……是不是当年你母亲的一些手稿,遗落在了宁家,所以……” 本来宁诗涵之前放出消息,说炼制出了青麟丸,傅清垣根本没放在眼里,但现在,爵一生物和韩氏集团联手宣布青麟丸要正式上市了,这就由不得他不信。 但,怎么可能? 青麟丸不同于一般的药丸,虽然功效神奇,但,极难炼制不说,宁诗涵从哪里找到的配方? 宁青溪挑了一下眉,道:“也许,不过,如果青麟丸真的有毒,宁诗涵却贸然将这东西上市,那么这个后果,怕不是她一个人承担得起的。” 傅清垣喝一口茶,神色凝重道:“当年青麟丸还没研制成功时,外界就已经对这东西趋之若鹜,如今这东西上市,恐怕会在业内掀起不小的风浪,如果她没有办法清除青麟丸的毒,那么,她制造出来的东西,就只是青麟丸的残次品,贸然宣布这东西上市,并将它卖给病患,就等于是……草菅人命。” 宁青溪道:“师父也没办法清除青麟丸的毒性?” 傅清垣摇了摇头,无奈道:“师父是人,不是神,何况,我对青麟丸没有任何研究,当初看你母亲一意孤行走上这条路,我就发过誓,此生不碰那东西。” 青麟丸旷古绝今,寻常人根本想不到要研制这东西,也没人敢走这一条路。 但,宁青溪的母亲走了,还不计代价一意孤行走到了底。 而这一切,究竟都是为了什么? 宁青溪沉默了一阵,这时,分完礼物的傅宣,正好从外面走进来。 傅宣进来之后,先向傅清垣行了礼,然后站在一边,目光有些克制的落在宁青溪身上,笑道:“小师妹刚刚回国,又难得来一趟,不如今晚就留在这里吃顿饭再走?” 说完,他大概觉得自己有点越俎代庖,又或者做得太过明显,转而看向傅清垣,道:“爷爷觉得呢?” 傅宣是傅清垣唯一的孙子,将来也是厚德门唯一的继承人。 傅宣喜欢宁青溪,哪怕是个瞎子都看得出来,傅清垣又怎会不知道他这个宝贝孙子的心思? 傅宣这个人沉稳,做事也很公允,总是给人一种君子端方的感觉,傅清垣平时也喜欢拿他做弟子楷模标杆,来教育其他弟子。 将来,厚德门总是要传到傅宣手上,而自己百年之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宁青溪了,这两个人如果能在一起,他也放心。 傅清垣正要说话,宁青溪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宁青溪瞥了两人一眼,也没多想,扫了一眼来电显示,刚喝进口中的茶水差点一下喷了出来。 又双叒叕是陆聿寒!! 想到暂居鎏金台,宁青溪就默默叹了一声,害,金主爸爸是有资格任性的。 宁青溪虚虚的摆了摆手,道:“我接个电话。” 她说完,拿起手机走到了一边,这才接起,贴在耳边,一只脚微微抬起,在地上画着圈,道:“陆总,有事?” 电话那头,陆聿寒正襟危坐,一支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椅子扶手,语调生硬道:“你……来接我。” 第19章 是我一个人的事 宁青溪手指一顿,好一会儿,她才拿开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的确是陆聿寒的名字,而陆聿寒此刻,是叫她去接他?! 他家那么多车,用得着她去接? 然而,这都不是重点,传闻中,不近人情的堂堂陆氏集团总裁,竟然是个自来熟? 这不科学! 宁青溪挠了挠头,脚继续在地上画着圈,道:“……陆先生,你确定没有打错电话?” 陆聿寒道:“没有,司南出差了。” 宁青溪:“……啊?” 陆聿寒又道:“车也开走了。” 宁青溪:“……哦。” 顿了顿,她叹了一声,道:“行,那你给我个定位,我过来接你。” 毕竟她开的是陆聿寒的车,司南又把车开走了,她总不能让陆聿寒这种霸总本总去打车,这不符合陆大总裁的人设,不低调。 一听到发定位,陆聿寒脸若冰霜,皮笑肉不笑,道:“你还没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不知是不是宁青溪的错觉,这一句,竟掺杂了一丝……怨气?! 宁青溪略怔,追问道:“好友申请?什么好友申请?” 陆聿寒敲着椅子扶手的手停了下来,咬着牙道:“微信。” 宁青溪这一路忙着见韩长荣,然后又买一堆礼物来见傅清垣,根本就没时间看微信,哪里知道陆聿寒已经发送了好友申请过来。 “哦,你等一下……” 宁青溪说完,点开微信,通讯录那一栏显示这一个小小的红色数字“1”。 宁青溪点了几下,屏幕上,系统则显示已经通过好友验证,可以开始聊天了。 加完好友,宁青溪重新将手机贴回耳边,道:“已经通过验证了,你发个定位给我,我这就过来。” 陆聿寒道:“好。” 语气和刚才明显不太一样,还有点乖。 挂断电话,陆聿寒的定位就发了过来,宁青溪瞥了一眼,也没回复,收了手机,冲着傅清垣和傅宣道:“晚饭我就不在这吃了,临时接了个小业务,先走了……师父,大师兄,下次再来看你们。” 傅宣眼底闪过一抹失落,但很快就恢复过来,他一向都是最善解人意的那一个,不论宁青溪说什么,他几乎从不反驳。 傅宣微笑道:“也好……” 傅清垣恨铁不成钢的瞥了傅宣一眼,摇了摇头,道:“什么小业务,连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 宁青溪微微一笑,道:“代驾。” 宁青溪说完,双手插兜,便离开了那座小院。 傅宣朝前走了半步,却又克制的停了下来,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宁青溪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 “你啊……真是,阿宣,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这孩子,既然喜欢青溪,又为她做了这么多,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傅清垣摇着头,一手捋着银白胡须。 傅宣收回视线,脸上又恢复到一贯的冷淡,道:“我喜欢她,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想她为难,更不想让她因此觉得负担,这样就很好了。” 傅清垣看着他,摇头道:“罢了,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是管不了你了,不过……” 傅清垣叹了一声,正色道:“青麟丸的事情,你多留意一下,京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傅宣低头道:“是,爷爷。” 傅清垣一摆手,道:“行了,去忙你的。” 傅宣道:“是,爷爷。” 傅宣离开后,小院里,只剩下傅清垣一个人。 傅清垣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他一直盯着宁青溪送来的盒子,苍老浑浊的目光,难得的柔和了几分。 半晌后,傅清垣轻轻叹了一声,低声道:“但愿,你当初真的没有选错……” …… 大半个小时后。 陆氏集团总部大楼。 宁青溪开的是陆聿寒的车,一路通行无阻。 宁青溪停好车,给陆聿寒发了条微信过去,然而,陆聿寒却一直都没回复。 在忙? 宁青溪靠在椅座上,一手按了按眉心,又翻出陆聿寒的电话,拨了出去。 顶层,总裁私人会议室。 手下正在汇报着策划方案,陆聿寒坐在主位上,一支手托着下巴,眼角余光却不时瞟向一旁的手机。 宁青溪的微信,他早就收到了,但,他如果一收到宁青溪的微信就回复,会不会太不矜持? 而且,他发过去的好友申请,还要自己提醒,宁青溪才通过,他多少也要矜持一点,不能这么快回复,忙么,整个京城,还有谁能忙过他? 可是,如果他一直不回复,宁青溪生气了怎么办? 陆聿寒拧了拧眉,一手落在屏幕上,正要回复,宁青溪的电话打了进来。 陆聿寒微怔。 与此同时,整个会议室顿时陷入一阵骇人的死寂。 诸位高层面面相觑,窃窃私议—— “什么情况?陆总不是一向最讨厌开会的时候被干扰……” “汇报还要继续吗?!” “只有我好奇究竟是什么人敢在这种时候打电话给陆总么?我感觉不简单……” “陆总还一脸纠结,这反应不大对啊……” …… 陆聿寒冷淡的扫了众人一眼,会议室再次安静下来。 陆聿寒接起手机,道:“喂。” 众人:“……” 这开头,和他们想的不太一样啊!! 电话那头,宁青溪挑了下眉,道:“陆先生,我已经到你们公司楼下,给你发了微信,你没回我,你什么时候下来?” 陆聿寒从容道:“刚开完会,我马上就下来。” 等着汇报的几位高层:“…………” 陆总,您良心不会痛吗? 宁青溪道:“哦,那我等你。” 陆聿寒唇角弯了一下,柔声道:“好。” 挂断电话,陆聿寒起身,道:“今天就到这里,方案不用改了,直接施行。” 撂下这句,陆聿寒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会议室。 “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我感觉陆总好像有点急……走得那么快,他平时不是最注重仪态的吗……” …… 楼下。 陆聿寒一从电梯走出来,便看到那辆黑色大g,静静的停在不远处。 女孩坐在车内,一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白皙手指轻轻点着方向盘,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聿寒喉结滚了几下,旋即大步朝着那辆大g走了过去。 第20章 要抱吗 车内,宁青溪正在思索韩长荣和爵一生物的事,蓦地听见一阵脚步声,她陡然睁开眼,下意识的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从大楼里走出来的陆聿寒。 陆聿寒长身玉立,仪态端方,天生一种高贵不可侵犯的凛然之态,神圣高洁,仿佛只是看着,就很美好,很赏心悦目。 宁青溪曾听人说过,美好的事物,只是存在于世,这一点,本身就值得感谢了。 陆聿寒就像是这样美好的事物。 陆聿寒走近,宁青溪回过神来,笑道:“陆先生,上车。” 陆聿寒点头,上车后,系好了安全带。 宁青溪道:“去哪?” 陆聿寒靠坐在椅座上,忽然道:“吃晚饭了吗?” 宁青溪本来是要留在师父那吃饭的,不过,被陆聿寒这个电话叫了过来,道:“还没,陆先生呢?” 陆聿寒道:“没有,回鎏金台。” 一提到鎏金台,宁青溪就想到小宝,不知道为什么,她对小宝好像特别在意。 沉默了一会儿,宁青溪驾车离开了陆氏集团大楼,还是没忍住,道:“对了,陆先生来公司上班,小宝呢?一个人待在鎏金台?” 陆聿寒眸色略淡了几分,道:“嗯,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我不在时,他通常都是自己一个人待在鎏金台。” 宁青溪皱了皱眉,似乎对此不敢苟同,一想到那么小小的一个孩子,却要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鎏金台,听上去就很可怜。 宁青溪想了想,道:“这样,陆先生,反正这段时间我也住在鎏金台……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咳,我可以帮你带一下小宝……” 说完,她就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十分不妥,想要收回,却是不可能的了。 这两天接触下来,她倒是觉得陆聿寒这人倒是和传闻中不近人情,总是伴随腥风血雨出现的形象有所不符,这人脾气还算不错,也好说话,几乎可以说是有求必应,但,他们毕竟只是萍水相逢,连熟人都算不上。 小宝是陆聿寒唯一的儿子,也许将来,还会是陆氏集团这个庞大商业帝国的继承者,这样一个身份尊贵的人,岂是一般人可以接近触碰的? 而且,陆聿寒一直也没接话,这可真是…… 宁青溪正想着怎么委婉的解释一下,哪知她还没开口,就听见陆聿寒沉沉的声音传来。 他道:“不会太麻烦你吗?” 宁青溪一怔,原来,陆聿寒刚才一直没答话,是在考虑会不会麻烦她吗? 宁青溪忙摇了摇头,道:“不麻烦的,陆先生不介意才好。” 陆聿寒道:“我不介意的,小宝他……也很喜欢你,长这么大,我从未见过他对一个人如此亲近。” 从未对一个人如此亲近? 这可不像是形容一个只有4岁多的小孩儿。 不过,宁青溪倒是想起来,她初次见小宝时,小宝暴走失控,小脸上浮现出来的,也明显不是普通小朋友该有的戾气。 那是一种压抑的、仿佛隐忍了许久,不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一个小孩儿脸上的表情。 但,一想到她跟陆聿寒毕竟不熟,那毕竟也不是自己的孩子,想追问缘由,也不好继续追问,又怕这其中涉及到什么豪门秘辛,贸然追问,更为不妥。 宁青溪便不想这个了,转开了话题,道:“小宝他平时都喜欢做什么?” 她既然想改善小宝的情况,也想尝试让小宝开口说话,便首先要了解小宝的喜好,免得到时候刺激到小宝。 陆聿寒有问必答,道:“看书。” 小宝不喜跟旁人接触,再加上性格原因,又从不说话,所以,陆聿寒不在鎏金台时,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看书,有时甚至可以一整天不离开书房,长此以往,他的性情就更是孤僻,更不喜欢与别人接近了。 宁青溪眉头深锁,道:“……没了?” 陆聿寒道:“没了。” 宁青溪叹了一声,道:“行,我知道了。” 这哪像是一个小孩子,就算是普通的成年人,恐怕也没这么无趣。 宁青溪忍不住又问了一些细节上的事情,陆聿寒似乎也不避讳,还是有问必答。 两人说话间,车子已经开上了转向鎏金台的大道。 大道两旁,种植着层层叠叠的枫林,眼下这个季节,枫叶开得正盛,枫红如火,一阵清风吹过,枫叶从枝头片片飘落,美轮美奂。 宁青溪开着车,车轮从满地枫叶碾过,一片枫叶从窗外飘了进来,陆聿寒一手拾起那一片枫叶,举在手中看了好一会儿,才将那枫叶抛了出去。 十几分钟后,车子便到了鎏金台。 车子刚到门口,一个小小的人影便从里面冲了出来,乖巧的站在驾驶位置的车门旁,他人太小,身高不足,看不到里面的人,大概又觉得踮着脚不矜持,宁青溪会不喜欢,就乖巧的站着,等宁青溪下来。 有点酸的陆聿寒:“……” 宁青溪不知道,小宝从来没来接过陆聿寒,父子两人彼此看了一眼,眼神中都带着一点嫌弃,然后又不约而同的移开了视线。 陆聿寒道:“我去做饭。” 吃过早餐,宁青溪已经知道陆聿寒会做饭,不过,她还是道:“嗯,需要我帮忙,或者打下手吗?” 暂居鎏金台,什么都不用操心,厚脸皮二十多年都没觉得不好意思的宁青溪,倒忽然觉得在这白吃白喝也不太好意思。 陆聿寒像是被唤醒了很不愉快的记忆,微不可查的拧了下眉,道:“不了……你去那边,帮我摘些新鲜的青菜就好。” 说完,又怕她不知道怎么摘菜似的,对小宝道:“小宝,你带宁小姐过去。” 小宝难得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举起小短手,一把抓住了宁青溪的手,看上去,他很用力,也抓得很紧,生怕宁青溪会放开他似的。 宁青溪并没有放开手,也没有那种被陌生人触碰的微妙感觉,更没有闪躲的意思,反而觉得,像是被什么很重要的人抓住了似的。 陆聿堂见此,也就没再说声,转身去了厨房。 走了几步,宁青溪看他举着小手,似乎是有点吃力,便蹲下身,语调有些生涩的道:“……要抱吗?” 第21章 停下来吧 小宝瞪大眼睛,因为宁青溪此刻是蹲着的,小宝的视线能与她平视。 在听到宁青溪那一句话时,那张平视总是刻板,冷淡的小脸上,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亮了起来。 像是愕然,震惊,却又极其高兴,还有几分难以掩饰的害羞,小耳朵都微微泛红了。 宁青溪心中忽然一突,一阵没来由的心疼升起。 下一秒,小宝一下扑进她怀里,扑了个满怀,如果他会发出声音,此刻,他在宁青溪怀中,一定会放声大哭起来。 宁青溪叹了一声,眸色柔和了下来,笑着将小宝抱起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怀中的人浑身似乎是在轻轻的发抖。 错觉? 宁青溪也没多想,抱着小宝朝着菜园子那边走过去了。 她没看到,身后不远处,陆聿寒站在一扇大门边,目光隐忍又克制的望了过来,好一会儿,他才悄无声息的离开。 天边最后一道夕阳的余晖隐去,黑云聚拢,天开始暗沉沉的黑了下来。 …… 菜地旁边,宁青溪之前一直都以为是鎏金台的泳池,可今天走过来摘菜,才发现那并不是泳池,而是……鱼塘。 鱼塘四周的路加固过的,其中还搭建了几个供垂钓的平台。 宁青溪看着那鱼塘微微发呆,脑中蓦地闪过年少时候的一些回忆,那些回忆,仿佛就在眼前。 回忆里,她还只是一个十来岁的青涩少女,在某个人面前,害羞又有点得意的道:“……其实,我想要的并不多啊,一日三餐,粗茶淡饭,撵鸡捉鱼,平平安安……” 然后,有一个白净斯文的少年,微笑着回她,道:“好,阿溪,等我长大了,我就来娶你,他们不喜欢你,是他们的损失,以后,我来守护你。” “……宁青溪,你都做了什么?!!你真是太令人恶心了!!滚开!” “滚,宁青溪!!” “滚!!!” …… 也许是天色晚了,宁青溪竟感觉到了一丝冷意,她闭上眼睛,用力摇了摇头,想将脑中的那些回忆统统都赶走。 好一会儿,她才感觉到有人在拉自己,一低头,就看见小宝一脸焦急的站在一旁,小短手用力拉着她的手。 虽然他不会说话,但,宁青溪一下就看懂了他的意思。 深吸了几口气,宁青溪蹲下身,轻轻揉了揉小宝的脑袋,柔声道:“好了,菜摘好了,我们给你爸爸送过去好不好?” 小宝还是盯着她,小表情上写满了担心。 宁青溪一手提着菜篮子,一把将小宝抱起来,笑道:“我真的没事,别担心了好不好?” 小宝看她神色如常,像是真的没什么事了,这才乖巧的点了下头,然后伸出小短手,在宁青溪后背轻轻拍了几下,表示安抚。 宁青溪抱着小宝,把摘好的菜拿去了厨房。 陆聿寒正在厨房做饭,他脱去了身上西服外套,只穿着一件黑色衬衣,衬衣的衣袖整齐的叠至手肘处,一手拿着菜刀,正有条不紊的做饭,锅子里咕咚咕咚的不知道在做什么,不过却已经能闻见一阵饭菜香了。 宁青溪放下小宝,扬了扬手里的菜篮子,道:“菜都摘回来了,咳,那个……需要我帮忙择好吗?” 做饭她不太会,但,择菜应该没有问题……? 陆聿寒拿刀的手凝了一下,道:“不用,你去外面等着就好。” 宁青溪也不勉强,挠了挠头,不大好意思的又带着小宝离开了厨房。 …… 京城,爵一生物1号实验基地。 实验基地地处偏僻,在京城郊区。 “唔……啊……” “砰砰——痛痛痛痛痛痛!!放我们出去啊!!” “好痛啊,我的头好痛啊,谁……谁来杀了我啊!!!” “真的好痛啊,要炸了,真的要炸了,救救救救救救命啊啊——” …… 透明玻璃的实验室内,十几个实验患者,在实验室里疯狂的惨叫。 有的双手抱头,实在痛得不能忍受,便用头猛烈的撞击玻璃墙,有的已经痛得昏厥过去,有的还残存一些理智,正在实验室内砸门…… 实验室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几名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脸上都戴着严严实实的防毒面罩,虽然整张脸都遮挡住了,但现场的气氛却异常的诡异凝重。 看着玻璃实验室内众人疯狂的举动,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一把摘下防毒面罩,将那防毒面罩狠狠的扔在了地上。 那人嘶声力竭的大吼道:“这算什么?!我们辛辛苦苦研究了这么久,竟然就……就研究出这些怪物吗?!!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 一阵沉默后,第二个人也摘下了防毒面罩,这人神情苍白,有些摇摇欲坠,脸色发灰道:“……是啊,都是为了什么?他们……他们……哪里还像是人啊?!我听着都觉得痛……” 第三个人摘下了面罩…… 第四个…… 雨越下越大,直到最后一个摘下防毒面罩,这人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却像是乱成鸡窝,然而,他却没心情去管自己的形象了。 这人嘴唇发灰,颤抖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说话。 这时,其中一个研究人员猝不及防的一把扼住那最后一个人的手腕,眼神也变得凌厉凶狠起来,怒道:“沈主任,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是在杀人!!这药……这药的药性实在太可怕了,绝对不能就这样上市!你听见了吗?” “停下来!!” 那声音里,三分愤怒,三分凄凉,剩下的几分全是哀求。 玻璃实验室内,众人凄厉痛苦的吼叫声传来,听得人心头一阵阵的毛骨悚然。 “停下来!” 又有人喊了一遍。 沈主任痛苦的闭上双眼,此时此刻,他恨不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可,那些凄厉痛苦的吼叫声,却不断的落入他耳中,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刀一刀的慢慢的割着他的血肉。 半晌,沈主任忽然睁开双眼,道:“你们当真以为是我不想停下来吗?这些事,根本不是我可以做主的啊……我……我……” 第22章 从小就喜欢 “轰隆——” 一道刺目的白光照耀在众人脸上,随后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雷声袭来,震得整个地面都跟着震颤了起来。 雷声刚过,一道笑吟吟的声音传来:“你们都聚在这里干什么?” 话落,宁诗涵拖着一条手臂,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她脸上带着一贯优雅从容,一丝破绽都没有的笑容,走了几步,站在廊下,隔着雨幕与众人相望。 “宁……宁二……不不不,宁大小姐,您来得正好!!”一人浑身是雨水,在看到宁诗涵的瞬间,脸现惊喜,一个箭步上前,几乎扑到宁诗涵面前。 另外几个研究人员也反应了过来,似乎也是想走过去,但,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动,齐刷刷的看向了沈主任。 宁诗涵像是怕那人身上的雨水溅到自己身上,往后退开了半步,脸上的笑容却是未坠半分,道:“沈主任,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是交代过了,停止临床试验,还有,不要再让任何人进来这里,你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 刚才冲过去的那人,一脸愕然的倒退了两步,震惊道:“什么?停止……试验?不让任何人进来……不不不不!不行!” 宁诗涵微笑道:“有什么不行?从现在开始,这里的一切,都由我来接手,你们不用管了。” “这……这怎么可以?这些试验都是我们负责的,我们贸然撤出去,他们……他们怎么办?那药效……” “是啊,这些人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 “这个时候让我们不管,这……这……” “不行的,我们都走了,他们怎么办?那药效明显有问题,根本不能上市,宁大小姐,你不可以这样草菅人命的……” …… 这药是什么,不用多说,自然便是宁诗涵声称自己研究出来的神药——青麟丸。 然而,青麟丸在临床试验这一步,根本就过不去,如今试药的病患非但没有减轻症状,反而因此引发各种并发症,生不如死。 这样根本没通过临床验证的药,贸然上市,无异于是在杀人。 可是,宁诗涵却并没有打算要停下来的意思。 “……这药,不能上市。”风雨中,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沉沉响起。 沈主任朝前走了几步,走到了宁诗涵的对面,他神情看上去很是疲倦,嘴唇发灰,却还是坚持道:“宁大小姐,你也看到了,他们服用了青麟丸之后,根本……根本就是……生不如死!这药的药性不对,根本不能使用在人身上……” 宁诗涵却皱了下眉头,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笑,道:“我说过了,现在,这里的一切都由我来接手,沈主任,你们都很累了,下去好好休息把。” 这一次,她说完,黑暗里忽然走出来十几个穿着黑色西服的保镖。 “你……你这是想干什么?!”有人大叫道。 宁诗涵却没回答,只是吩咐道:“请沈主任他们下去好好休息,好好招待,千万不要怠慢了他们。” “是,大小姐!” 听到宁诗涵吩咐,众人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他们实在太累了,没了力气再去计较,连愤怒都做不到。 人很快都带走了,宁诗涵站在廊下,耳边除了狂抱的风雨声,还能清晰听见凄厉无比,痛苦无比的惨叫声。 宁诗涵转过身,背对着实验室,好一会儿,她终于下了决心一般,面无表情的一字一字的道:“……都杀了。” “是,大小姐。” …… 京城,鎏金台。 雨说下就下,起先还只是淅沥小雨,没一会儿,就成了瓢泼大雨。 宁诗涵从小就不喜欢下雨,尤其是这种雷雨天,但说来也奇怪,此时她坐在沙发上,却不经意看着外面的大雨发呆。 雨水溅在窗棂上,一行一行的水珠无声滑落,她一手托着下巴,看得有些愣神。 没一会儿,陆聿寒从厨房走出来,道:“宁小姐,吃饭了。” 饭菜的香味顿时飘了过来。 宁青溪回过神来,一手牵了小宝,道:“好啊。” 四菜一汤,都是很寻常的家常菜,除了那一道青菜没有辣子,其他三道菜,都加了好些辣子,看上去红红火火,格外诱人。 倒是没想到,陆聿寒竟然也喜欢吃辣,不过,还有小孩子,吃这么辣真的可以吗? 陆聿寒的厨艺当真不错,再加上辣子本来开胃,她一连吃了好几口,见陆聿寒和小宝都没怎么动,她才稍稍停了下来,没话找话的道:“陆先生也喜欢吃辣?” 她也没注意陆聿寒都吃了什么,不过,菜是陆聿寒自己做的,所以,宁青溪就下意识的认为陆聿寒也喜欢吃辣了。 小宝拿筷子戳了一下碗,然后看向陆聿寒。 陆聿寒夹了一筷子水煮肉片,面不改色的放进口中,面不改色的咀嚼了几下,然后吞下,道:“嗯,宁小姐也喜欢?” 宁青溪忙点头如捣蒜,道:“嗯嗯!我从小就很喜欢吃辣的,本来以为陆先生这样的人,不会喜欢吃这么辛辣的食物,倒是没想到,陆先生也这么喜欢吃辣的。” 陆聿寒喝了大半杯白开水,面色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对劲,他手指紧握住水杯,忽然淡淡的道:“从小就喜欢?京城人士的口味偏清淡,宁小姐怎么会喜欢吃辣?” 宁青溪的手指微微僵了一下,随后笑道:“我从小就是在纪城长大的,纪城人人都很喜欢吃辣的。” 纪城。 时隔多年,时过境迁,再提到这个名字,恍若隔世。 宁青溪的母亲从小就不喜欢她,她出生之后,母亲就直接将她送去了纪城,将她寄养在了一位朋友家中。 所以,她的童年时光,都是在纪城度过的。 陆聿寒点了下头,道:“纪城人人喜欢吃辣,我也略有耳闻,当地最着名的就是火锅,宁小姐若是喜欢,明天晚上吃火锅如何?” 纪城火锅,天下驰名,上至九十高龄老妪,下至三岁小儿,无一不爱。 离开纪城后,宁青溪就再也没碰过火锅了,此刻陆聿寒问起来,她本来是可以拒绝的,但那个“不”字,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片刻后,宁青溪笑道:“好啊……我也不能白吃,我给你打下手。” 第23章 她竟然这么废的吗 陆聿寒的厨艺的确很好,宁青溪连吃了两碗饭,这才扶着圆滚滚的肚子停了下来。 “还要添饭么?”陆聿寒问。 这一顿饭下来,小宝就喝了半碗汤,吃了一点青菜,有辣子的菜都没碰,陆聿寒吃得也不多,几乎一直在给她夹菜。 而此刻,桌子上几个盘子都空了,只剩下一片火红的汤汁。 宁青溪虚虚的摆了摆手,摇头道:“不了,晚上……不能吃太多了……嗝~” 陆聿寒:“……” 小宝:”……“ 陆聿寒假装没有听到,道:“嗯,那我收拾碗筷了。” 看他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宁青溪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不愧是陆总! “我……我来收拾。”宁青溪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饭来伸手,什么都不用操心,也不用管,她总是不大好意思的。 陆聿寒看了她一眼,道:“还能动?” 宁青溪嘴角微微一抽,一股莫名其妙的求生欲袭来,脱口道:“当然!不就是收拾个碗筷,还能怎么……” “咣当——哗哗——” 几个碗碟摔碎在了地上,碎成渣,捡都捡不起来那种。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其中一个小勺子,还在桌沿边旋转了几圈,摇摇欲坠,宁青溪忙伸手去抓,谁知她不抓还好,这一抓,小勺子“哐当”一下,也摔在了地上。 宁青溪:“…………” 死了,真的,没死挖个坑把自己打死再埋了!!! 她竟然这么废的吗? 陆聿寒似是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出声道:“宁小姐……” 宁青溪一手捂脸,声音从指缝间漏出来,讷讷的道:“我不是有意的……我赔,真的,什么都别说了。” 二十多年不知道尴尬两个字怎么写的宁青溪,此刻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避免这种尴尬得要死的场面。 陆聿寒道:“还是我来,你带小宝去那边坐,小心地上的碎片,别伤到了。” 宁青溪还捂着脸,勉强振作道:“……好。” 心里却在想,这碗碟看上去也不是很名贵的品种,说不定也不会太贵,于是,她偷偷留意了一下碗碟下面的logo,暗暗记了下来,心想回头一定要买一堆碗碟回来,赔给陆聿寒。 这时,小宝已避开了一地摔碎的碗碟,走到她身边,像是怕她踩到地上的碎碗碟,小心翼翼的拉着宁青溪的手,走到了另一边去。 宁青溪:“……” 咳,有点被冒犯到是怎么一回事?! 宁青溪无意识的朝着陆聿寒那边看了过去,男人正娴熟的收拾地上的碎碗碟,神情没有一丝抱怨,也没有一丝生气,仿佛是收拾了很多次这种烂摊子,这倒有些出人意料了。 不过,宁青溪转念一想,很快就明白过来,这大概还是因为小宝。 小宝毕竟还小,偶尔打碎碗碟也很正常,尤其温柔乡发作时,小宝的情绪极易失控,一想到温柔乡,宁青溪便敛了敛神,转而看向小宝。 小宝乖巧的坐在一旁沙发上,黝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仿佛怎么都看不够。 宁青溪伸手,指节分明的手指搭在小宝的手腕上,给小宝切了一下脉。 今天的脉象还算平和,温柔乡也没有发作的迹象,看来此前,小宝的温柔乡的确是控制得很好。 只是,控制得好,不代表永远不会发作,也不代表,温柔乡就不会影响小宝的健康,小宝的身体看上去,明显比同龄的孩子更为孱弱,再这样拖下去,小宝的身体就要被彻底拖垮了。 宁青溪切过脉之后,便抽回了手,然后拿起了手机,在手机上操作了好一阵,将药材名称都发给了陆聿寒,这才放下手机。 几分钟后,陆聿寒从厨房出来,外面雨也已经停了。 “要出去走走吗?”陆聿寒问。 宁青溪低头看了一眼圆滚滚的肚子,垂死病中惊坐起,道:“走!” 小宝一听,也要去,陆聿寒抬起左手,右手指尖在腕表上轻轻点了一下,道:“你该洗漱睡觉了。” 小宝神情一下就黯淡了下来,不过,他也只是不舍的看了宁青溪一眼,蹬着小短腿,转身上楼回自己房间了。 宁青溪挠了挠头,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让小宝一起?” 陆聿寒道:“家规,9点后不可出门。” 大家族为管理家族子弟,都会制定家规,不过,家规这东西,也不是人人都要遵守的,宁家倒是没制定家规,但,宁青溪从小寄居的那一家,却是有家规的。 宁青溪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她别开视线,也不再多问,道:“这样啊,那……我们……就走。” 陆聿寒不是没察觉到她神情有异,但他也没拆穿,道:“好。” 外面雨已经停了,地面上积了一些雨水,不过并不深,一脚踏过,溅起一点细碎的水花。 宁青溪有点心不在焉,她双手插兜,跟陆聿寒并肩走了一段,两个人都没说话。 “对了,解温柔乡需要的药材,我已经发给你了,回头你准备好了跟我说。”宁青溪略低着头,像是在看地面上的积水。 陆聿寒道:“嗯。” 正说话间,两人刚好走到那一片开阔的鱼塘边上。 宁青溪的脚步停了下来,她抬起眸子,去看那一片鱼塘。 刚下过雨,偶有雨丝无声的落入水面,微风吹过,掀起一片粼粼波光,仿佛连人心都轻轻抚平了。 宁青溪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看向陆聿寒,道;“陆先生也喜欢钓鱼?” 陆聿寒与她并肩,也在看着水面,闻言,神色平静的道:“嗯。” 顿了顿,他又道:“宁小姐也喜欢?” 宁青溪看着水面微微发呆,听他问起,低声道:“是,以前……有一段时间,日子不太好过,钓鱼既方便,也不需要什么花费,一开始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再后来……再后来,好像是喜欢的。” 说到这里,她语调陡转,像是自嘲道:“很好笑?我曾经,竟然也有过,也许一直过那种生活其实也很好的错觉。” 也许,没被接回宁家,一直流落在纪城,一生平庸,那样也很好。 第24章 他不是野种 “没有。”陆聿寒望着水面,给出了回答。 宁青溪略怔,下意识的转头,看向陆聿寒,有点茫然的道:“什么?” 陆聿寒认真道:“我没有觉得很好笑。” 他语气非常认真,给人一种真的不只是随便说说的感觉。 听到他这一句,宁青溪心中泛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像是酸楚,又像是有点委屈,心口有点发疼,却又有点说不出的微妙的温热。 半晌后,宁青溪才移开视线,平视前方,微笑道:“是啊,真的,不好笑……不过,都过去了,走,这风吹起来还有点冷……” 她话还没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双眼微微睁大,匪夷所思的盯着陆聿寒。 陆聿寒已经解开西服最后一粒纽扣,脱下西服后,很自然的就将西服搭在了宁青溪身上。 宁青溪:“…………” 这,这这这—— 宁青溪一副见了鬼的神情,下意识的就抓下那一件西服,递给陆聿寒,悚然道:“陆先生,这个真的不用,我也没那么娇弱的。” 她确实没这么娇弱。 事实上,她这个人挨饿受冻惯了,有时候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也不是没有过过,所以,这一点冷,真的不算什么。 所以,她也曾想过,如果有一个人,在她冷的时候披上一件衣服,饿的时候捧上一碗清粥,那该多好。 但,一个也没有。 她正胡思乱想,却听见一个声音不由分说的道:“穿好。” 是陆聿寒。 宁青溪一手举着西服,指尖微微颤了一下,还是坚持道:“……真的不用,其实也不是那么冷哈哈哈哈哈哈!” 她一紧张,就很容易失智似的笑。 陆聿寒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勉强,收回了西服,重新穿好,仔细的系好了每一粒纽扣。 宁青溪暗松了一大口气,刚才那种微妙的尴尬,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说真的,如果陆聿寒真的坚持,她才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别人的好意,总是不好拒绝的,何况,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别人对她好一点,她就会一直记得,永远都不会忘记了。 冷风吹过来,宁青溪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不过,她怕陆聿寒要再脱衣服给她,硬着头皮忍了下来,道:“夜深了,不然,我们还是回去了。” 陆聿寒道:“好。” 宁青溪默默吐出一口气,好容易回到大厅,屋内比较暖和,宁青溪也就不觉得冷了,两个人一起上楼,走的还是同一个方向。 宁青溪:“…………” 这又是什么情况? 陆聿寒难道还要送她回卧室吗?! 等等等等! 她为什么会有这种诡异的想法? 宁青溪你清醒一点!!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心脏仿佛漏挑了一拍,垂在身侧的手指先握紧又松开,然后又握紧,松开…… 眼看前面就要到自己房间,宁青溪忽然停下脚步,右手成拳,抵在唇边,猛咳了两声,才道:“咳……那个,陆先生,其实你不用……”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陆聿寒正好一手握住旁边一道门的门把手,听到她说话,陆聿寒抬起头,看了过来,道:“不用什么?” 话落,陆聿寒推开了房间大门。 宁青溪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没人跟她说过,陆聿寒就住在她隔壁啊啊啊!!! 她刚才还自作多情,以为陆聿寒是送她回房间的,结果,人家只是顺路回房间而已! 还好,还好她刚才后半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宁青溪忍住捂脸的冲动,干笑了一声,莫名心虚道:“没事,哈哈哈……时间不早了,我先回房休息了,打扰了,告辞!” 说完,她立即拉开房间大门,然后“砰”一声摔上大门,背抵着大门,右手一巴掌拍在了脸上,心脏砰砰直跳。 好一会儿,宁青溪才平静下来,放开手,她长长吐出一口气,走到一旁沙发边坐下。 “叮——” 这时,她手机响了起来。 宁青溪心不在焉的拿起手机,也没看来电就接了起来,还没开口,一道阴沉的声音就从那头传了过来:“宁青溪,你不是一直都想找回那个失踪的野种吗?现在,你马上给我滚回来,我说不定心情好,就告诉你那个野种的下落了!” 野……种……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中宁青溪天灵盖! 宁青溪在沙发上坐直了,背脊几近紧绷成一条直线,捏着手机的手指攥紧,额头青筋暴起,脸上宛若顷刻间结了一层无形寒霜,声音冷得结冰,“我再说一遍——他不是野种!!!” “连爹是谁都不知道,不是野种是什么?宁青溪,你少在我面前狂!我给你一个小时时间,一个小时后,你还没出现,那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那个野种!” 宁思远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宁青溪死死捏着手机,手背上青筋凸起,此时此刻,她浑身如同裹挟着一层千年不化的冰霜,整个人如同午夜地狱归来的嗜血修罗,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属于人类的气息。 当年,她生下那个孩子之后,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那个孩子就被宁思远抱走了,之后不论她怎样追问,宁思远死活都不肯说那个孩子的下落。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宁思远又肯松口了? 不论如何,只要能找到那个孩子,哪怕仅仅只有一丝渺茫的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哪怕是陷阱,这个约,她必须去赴! 宁青溪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然后立刻出门。 几秒钟后,她敲响了陆聿寒房间的大门。 陆聿寒开了门,视线落在宁青溪脸上,此刻,宁青溪脸色看上去尤为苍白。 陆聿寒道:“宁小姐,你脸色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宁青溪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脸色不好,不过眼下,她也顾不上这个了,道:“我没事,只是有一点私事要去办,想借用一下陆先生的车,可以吗?” 陆聿寒道:“你在我这里,一切自便,不用来问我,不过……” 宁青溪以为他要反悔,皱了下眉,道:“不过什么?” 陆聿寒却道:“你状态不是很好,不宜开车,我送你。” 第25章 陆总,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瞎了 宁青溪心中忽然一突,有什么东西像是从扎根的地方破土而出,之前那种微妙的,心口发涨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她本来要拒绝的,但那一声“不必”,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半晌后,她才垂着眸子,平静的道:“好,多谢。” 听见她说“多谢”,陆聿寒的脸色似乎是微不可查的僵了一下,宁青溪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留意到陆聿寒的神情。 陆聿寒道:“稍等,我去拿个外套。” 宁青溪点头,道:“好。” 陆聿寒转身,进屋去拿了外套出来,宁青溪已经迫不及待要走,下一秒,一件薄薄的黑色风衣外套,便搭在了她肩上。 原来刚才,陆聿寒并不是进去给自己拿衣服,而是给宁青溪拿的。 宁青溪背脊陡然一僵,面上闪过一丝愕然,目光没有聚焦的落在陆聿寒身上。 陆聿寒道:“夜里凉,多穿点。” 他神色和声音听上去都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如果司南在场,一定会当场大叫起来,他们家陆总真的好不对劲! 毕竟这是一个连自己亲儿子生病了都不太会照顾,乱弄一气,也没想过天冷了要给儿子添衣,天凉了要给儿子减衣宛若智障一样的老父亲啊! 也许是真的太冷了,那衣服搭在宁青溪肩上,她竟觉得没那么冷,也不想再拿开了。 宁青溪低垂着眉眼,声音都有点哑了,道:“嗯。” 陆聿寒看她没有拒绝意味,神色明显比之前要愉悦了几分,道:“走。” 宁青溪还有点混乱,胡乱应了一声,便跟着陆聿寒往车库那边走。 上车后,宁青溪靠在椅座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此刻,车子已经开出了鎏金台。 宁青溪看着前方的路,低声道:“请送我去……” 她报了一个地址,这地址,正是宁家大宅,自从5年前出国之后,她就没再回去过。 陆聿寒瞥了她一眼,忽然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宁青溪懵然抬起头,微微讶然道:“什么?” 陆聿寒道:“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话,请尽管开口。” 说完,他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么说太过直白,也不太妥当,他又道:“就当是答谢,你不也说过,愿意帮忙带小宝的。” 宁青溪道:“只是一点小事而已,我还能处理,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开口的,到时候,陆先生不要嫌弃我烦才好。” 前半句是认真的拒绝。 后半句,如果是别人说的话,陆聿寒大概也只当是礼貌的客套话,可不知道为什么,这话是从宁青溪口中说出来的,他就觉得,她说的一定是真的。 陆聿寒道:“好。” 沉默了一会儿,宁青溪看着越来越熟悉的道路,一手斜支着额头,忽然道:“陆先生不问我,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 陆聿寒一边开着车,一边回道:“你不是说过了,有一点私事要去办,既然是私事,想必就是不方便告诉别人的,何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你不想说,我何必多问。” 是啊,活在这个满是人的世界上,各人都有各人的事要做,各人都有各人的路要走,自己的事情就够忙的了,哪里还有时间去管别人怎么想,去管别人的事。 宁青溪也就不再多问了,车内再次恢复安静。 将近20分钟后,车子抵达了目的地。 宁青溪解开安全带,一手推开车门,身后陆聿寒道:“我在外面等你。” 宁青溪道:“好。” 陆聿寒双手还抓着方向盘,道:“我就在外面,如果有需要,请叫我。” 宁青溪抓着车门的手缠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道:“嗯,我先进去了。” 她说完,便下车,径直朝着宁家大宅走了进去。 车上,陆聿寒等她走远,脸色缓缓沉了下来,随后,他拿起手机,翻出司南的电话,拨了过去。 “陆总,大佬啊,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啊?!好端端的,为什么我要去外地出差啊?你还拉黑了我的电话,你是不是在外头有别的狗了!!!你说啊,你有本事虐我你有本事说话啊!”司南在电话那头撕心裂肺的大叫道。 ks战队签约的事情,本来就是谈好的,他们给出的价,远超出市场价,对方连个价都没还,直接就签了合同。 然而,签完合同他才发现他根本就回不去了! 陆总他不对劲! 陆聿寒坐在驾驶位置上,神色晦暗不明,前方是沉沉黑夜,他声音却仿佛比这黑夜还要沉,道:“一个小时内,我要宁家的全部资料。” 司南嚎到一半,忽然一噎,脱口道:“啥?什么宁家?” 说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直接炸毛了,愕然道:“等一下,陆总,我确认一下,你说的该不会是宁青溪那个宁?!” 接着,他又否定了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不可思议的自言自语道:“不不不不!不会的,陆总你怎么会……你不是这种肤浅的人……” 这时,陆聿寒突兀的回了一句:“我是。” 司南:“…………我操了!!陆总,你不是真的?宁青溪那个妖女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色令智昏,这绝对是色令智昏!不是,陆总,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瞎了?!” 司南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现实,言语混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大堆,还要再说什么,那头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陆聿寒道:“你还有57分钟34秒。” 司南:“……我他妈的……喂?!陆总?我真的是日了狗了……” 陆聿寒已经挂断了电话。 他一边碎碎念,一边飞快的翻手机,立即去调查宁家的事情了。 一连打了几个电话之后,司南才放下手机,想着陆聿寒刚才的话,他还是觉得不能接受,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有种自己家的好白菜被猪给拱了的感觉…… 原地走了几十圈之后,司南还是没忍住,视线落在手机上,好半晌,他还是拨通了陆聿寒的电话。 司南一手扶额,一边语重心长的道:“……那个,陆总,你听我说,其实,你是不是太久不近女色,那方面出了问题……” 第26章 真的是你自己研究出来的吗 与此同时,宁家大宅。 几年没回来,这地方变得和记忆里完全不一样了。 入宅之后,四周悬挂着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灯饰,低俗又毫无品味,再往里面走,原先的花园也已经被拆除,栽种上了一些大红大紫的不知名的植物。 当初,如今这位新宁夫人入主宁家大宅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拆掉了别墅原有的一切设计,重新换上了自己喜欢的东西,然而,这位新夫人品味奇差,换掉的东西一件比一件庸俗,偏偏宁思远还赞她独树一帜,品味独特。 几年不见,这大宅子里的一切都换过了一遍,再也找不到原来半点痕迹。 宁青溪自从12岁被接回宁家,就一直住在这里,如今再回来,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当真是恍若隔世。 “啧啧……这不是姐姐吗?既然都回来了,怎么还不进去,爸爸已经在大厅快等得不耐烦了。”宁诗涵站在大厅入口的台阶上,高扬着透露,姿态高高在上。 有外人在场时,宁诗涵对宁青溪的态度就很谦卑,仿佛永远都是在容忍宁青溪的坏脾气。 而没有人在场时,她就会露出本来面目,恨不得永远都踩在宁青溪头上,亦或让宁青溪跪伏在她脚边,永远臣服于她。 宁青溪今天心情不好,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她找了那个孩子5年,如今只隔着几步的距离,她或许就会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了。 宁青溪连眼神都不屑分给宁诗涵一个,直接朝着大厅里面走了过去。 宁诗涵被无视,那张姣好的面容上怒色闪现,她冷笑一声,朝前走了一步,拦在宁青溪面前,冷冷地道:“宁青溪,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了,你到底在我面前狂什么?你还当你是当年那个高高在上的宁家千金吗!!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无视我?” 又来了。 从宁诗涵被接回宁家那一天开始,她就什么都要跟宁青溪比,衣服,房间,哪怕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她样样都要比,仿佛不压过宁青溪一头,她就不舒服。 而在宁青溪心中,从来都没把她当成一回事,尤其在了解宁诗涵人品,知道此人是一朵极品白莲花之后,就完全没理会她了。 宁青溪被她拦下来,面无表情道:“让开。” 宁诗涵狞笑道,“让开?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种话?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凭什么——” “啪——” 宁青溪抬手,给了宁诗涵一耳光,她冷冷地道:“我说,让开。” 宁诗涵的脸,一点一点扭曲了,紧接着,她嘶声力竭大叫道:“你怎么敢!你这个贱人,你怎么敢——” 宁青溪冷睨了她一眼,道:“我警告过你,不要来招惹我,下一次,就不只是断手或者一耳光这么简单了。” 顿了顿,她朝前走了一步,越过了宁诗涵,语调却陡转阴鸷,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宁诗涵……青麟丸,真的是你自己研究出来的吗?” 宁青溪说完,拾阶而上,一路走进了宁家大宅的大厅。 身后,宁诗涵还在发疯一样高声狂叫,道:“当然是!青麟丸是我一个人研究出来的,我成功了,宁青溪,你是嫉妒我,怎么样?最后,是我研究出来的青麟丸哈哈哈哈哈……” …… 大厅。 大厅内的陈设也自然都完全不一样了,各式夸张陈设,简直辣眼睛。 宁青溪一进大厅,宁思远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像是看到什么有着血海深仇仇人似的,怒视着宁青溪,他咬牙道:“你这个……你终于舍得来了!” 大概是公司抓让协议还没到手,宁思远想起韩长荣的话,有所忌惮。 不过,宁青溪还是听得出来,他第一句要说的必定是“你这个逆女”“你这个畜生”一类的话。 宁青溪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手,掏了一下耳朵,在一旁沙发上随意坐了下来,道:“是,我来了,所以,这一次,宁总又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 宁思远知道,宁青溪最在意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所以,他打了那个电话之后,就笃定宁青溪一定会思绪打乱,甚至又哭又闹。 然而此刻,宁青溪却像是一幅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到底是强作镇定,还是,她根本就没那么在意那个孩子? 宁思远皱了皱眉,故作镇定的喝了一口茶,这时,宁诗涵正好从外面回来。 “诗涵,你……你的脸怎么了?!刚才不是让你出去接你姐姐吗?你这脸……”宁夫人一脸担忧之色,故意说得很大声。 宁思远一听,忙抬起头去看,只见宁诗涵白皙脸颊上,竟赫然印着几个清晰的手指印,一边脸还肿得老高,一看就是刚被人打的。 宁青溪那一巴掌没有收住力道,确实下手不轻,但,也不至于肿成这样,这手指印又是怎么来的,自然也不用多说了。 宁夫人心疼不已,却又像是顾忌着什么,不敢多说。 宁思远转而怒视宁青溪,呵斥道:“诗涵好心去接你,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妹妹,你这个,你这个……你怎么下得去手!” 宁诗涵委屈道:“爸,你别这样说,姐姐她……她也没有打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 宁思远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指着宁诗涵,道:“你啊,就是一直让着她,才让她这么嚣张跋扈!” 宁诗涵忙拉住宁思远胳膊,撒娇道:“好了,爸,你就别怪姐姐了,姐姐她也是为了那个孩子,一时冲动才会失手……” 顿了顿,她又一副大度的语气,道:“爸,你既然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不如就告诉姐姐好了,虽然不知道那个孩子的爸爸是谁,但,那毕竟是姐姐十月怀胎辛苦上下来的孩子,你就告诉姐姐。” 她这一番话说得真是滴水不漏。 表面上是在帮宁青溪说话,实际上,却是在提醒宁思远,宁青溪的那个孩子是个连生父都不知道的野种。 第27章 很好笑吗 宁思远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面子,当初宁青溪查出怀孕,他走到哪,都被人指指点点明里暗里的戳脊梁骨。 宁诗涵这一句,无异于是在火上浇油。 眼前闪现无数被人指点的画面,宁思远的脸色黑如锅底,他几乎是咬着牙,道:“想知道那个野种的下落,很简单,在这转让协议上签完字,我马上就告诉你!” 说完,宁思远把那份公司转让协议,“啪”一下扔在了宁青溪面前。 韩家已经对外公开宣布,解除了宁青溪和韩子羡的婚事,所以,宁青溪手上的退婚书,已经不重要了,毕竟韩家的实力摆在那里,就算宁青溪拿着那份婚书,又能如何? 没人会为了这种小事去得罪韩家的。 宁青溪看都没看那协议一眼,道:“好。” 宁思远本来以为宁青溪不会答应,至少,不会这么快就答应,谁知她竟然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他看着宁青溪,脸上闪过一丝微微的愕然。 但是很快,那一丝愕然也被心中的惊喜冲淡。 宁青溪提笔签字,签完之后,这才抬头看向宁思远,眼中似有火光闪耀跳动,她声音沉沉,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个孩子的下落了。” 宁思远眼神狂热,兴奋的拿起那份签好字的合同,确认没有问题,宁青溪也没耍花招,真就只是签了自己的名字后,这才安心。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宁思远的神情立刻变得傲慢起来,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诡笑了一下,道:“那个孩子么,早就已经死了,宁青溪,你不会真的以为,那个小野种还活着?” 宁青溪闻言,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眼底刹那爆满血丝,旋即一双眼睛都睁大了,喝问了一句,道:“你说什么?” 看到她终于不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宁思远非但不生气,却反而像是打了一场大胜仗似的,扬眉吐气道:“好啊,我就再说清楚一点,我说,那个小野种早在5年前就死了,死了,就是没了,尸骨无存,懂吗?” 此刻,宁青溪的神色看上去混乱不堪,眼眶也红了,那张总是带着微微笑意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一丝空茫,以及——那是一丝恨意。 是的,恨。 不论是当初被送走,还是后来被接回宁家后,宁思远对她不闻不问,再到后来甚至为了攀附韩家而一意孤行要把她嫁给韩子羡,以及逼迫她交出青麟丸配方以至她早产…… 她都没有恨过。 母亲在世时,虽然教导她不多,但却教过她一点,不要去记得别人对她的不好,一个人要是记得太多沉重的东西,总是不会快乐的。 所以,她对宁思远以及宁诗涵等人,从来都只有厌倦和疲惫,明明她都没去招惹他们,但他们就是不肯放过她。 宁青溪混乱的抬起一只手,把脸深深埋入手掌之中,她浑身都在发颤,连肩膀都细细的抖了起来。 好半晌,她才找到一点力气,声音从指缝间漏了出来,哽咽着道:“闭嘴……你给我闭嘴!” 宁思远却不肯,一脸得意洋洋,仿佛看到宁青溪痛苦,他就格外高兴,扬眉嘲讽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要我闭嘴?宁青溪,你不是一直都很狂吗?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哪里有半点狂的资格?连你妈留下的那家破公司你都没了,你还有什么资格狂?!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的是一事无成,一败涂地,你就是个没人要的废物,垃圾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很大声,说得话越狠越毒,仿佛就越是快意,整个大厅都回荡着他的狂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宁青溪移开了手,重新在沙发上坐直了,声音有点沙哑,道:“很好笑吗?” 宁夫人和宁诗涵坐在一边,宁诗涵手里拿着那份转让协议,神情高傲,即使这两个人都没说话,但脸上的笑意不会比宁思远少,只会更多。 “是啊,真的很好笑哈哈哈哈哈……”宁思远笑着笑着,忽然一下停下来,眼神恶狠狠的落在宁青溪身上,咬着牙道:“这一切本来就该是我的!!当初她瞒得我滴水不漏,我还当真以为她会把一切都留给我,却没想到——” 后半句,宁思远却忽然不说了。 然而,他看向宁青溪的眼神却更加疯狂,不知是不是宁青溪的错觉,宁思远的话,始终掺杂着一丝怨怼之气,而这怨怼之气,是冲着她来的。 这时,宁思远又兴奋又恶狠狠的道:“现在,你可以滚出去了!宁青溪,从今以后,宁家跟你再也没半点关系,我宁思远,也只有诗涵一个女儿!滚,宁青溪!!” “滚!再也不要踏进宁家一步!滚!!!” 沙发上,宁青溪一个字都没再多说,起身离开了大厅,身后,还回荡着宁思远的狂笑和咒骂。 一阶一阶走下那几层石阶,每走一步,宁青溪的脸色就平静一分,直到走完最后一阶,她忽然站定了,拿出了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那头传来一道兴奋的声音,道:“啊啊啊啊啊啊!大小姐你终于舍得给我打电话了!你知道人家苦苦等待了多久吗嘤嘤嘤嘤~大小姐你到底什么时候来继承公司啊,虞总交代过的,让我们要用爱和温暖来包围你,永远不会背叛你……” 宁青溪捏着手机,微微垂首,面无表情的一字一字道:“3天。” “3天!!这是真的吗?!大小姐你真的要来继承公司了!嗷嗷人家再也不是没有老板的小可怜了……” 宁青溪打断,道:“收回宁家大宅,把他们赶出去。” 她给过他们机会了。 “好的好的好的没问题,大小姐你放心,宁家大宅本来就只是给他们暂时居住的,他们根本没有所有权,我这就去安排哈,嘻嘻,大小姐你啥时候回来继承——喂?!大小姐?!!” 挂断电话,宁青溪收起手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宁家大宅。 第28章 她没有错 从宁家大门出来,宁青溪一眼就看见停在大门前的那辆黑色大g。 陆聿寒靠着车门,右手夹着一支烟,薄雾缭绕间,男人似乎是在思索什么,见宁青溪出来,他抬手掐灭了烟头,然后几乎是没有一丝迟疑,便大步流星的朝宁青溪走了过来。 宁青溪站在门口,那一瞬间,她忽然有种从地狱回到人间的错觉。 分明只是一个才认识一两天的陌生人,她甚至连对方脾性喜好都不算了解,可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看到朝她坚定走来的陆聿寒,她心口微微发烫,竟有种激烈得想要哭出来的冲动。 从前她还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有她想要保护的人,有期待,有希望,但现在,她身前身后都空空荡荡,除了她自己,所有人都无比陌生,所有人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人来人往,人潮汹涌,也许,看惯了一个又一个的人从她身边离开,忽然有一个人朝她走来,她就不想失去了。 陆聿寒走近了,他身材修长,在黑夜里长身玉立,就这么站着,也比宁青溪高出一头,不过,他微微低下头,道:“事情都办完了吗?” 宁青溪闻见一阵极浅的烟草味,但却意外的并不排斥。 沉默了一下,宁青溪道:“嗯,回去。” 语气里带着深深的疲倦。 陆聿寒也不多问,抬手捡走了一片不知什么时候落在宁青溪头上的枯叶,道:“嗯,上车。” 上车后,陆聿寒启动车子,车子很快就离开了宁家大宅。 宁青溪靠坐在椅子上,疲倦的闭上眼,陆聿寒刻意放慢了车速,车轮一路碾压着雨后落叶,朝着鎏金台驶去。 半晌后,宁青溪缓才睁开眼,道:“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陆聿寒道:“宁家的事,我也略有耳闻。” 韩家和宁家联姻,陆聿寒之前还曾去过韩家订婚宴,何况当年宁青溪毁容的照片挂了好几天热搜,全城皆知。 陆聿寒这么说,恐怕并不只是略有耳闻。 当然,宁青溪并不知道陆聿寒去韩家订婚宴的真实目的,说是略有耳闻,真的就只是略有耳闻。 她完全想错了。 宁青溪一手揉了揉眉心,声音有些疲倦的道:“陆先生,你想听故事吗?” 很久没有人认真听她说话了,也许是憋得太久,也许是刚才受了太大刺激,又或者,她终于不再是一个人走一条独木桥,心底藏了许久、她刻意不想去想的那些事,忽然间涌上心头,忽然间想说给身边这个人听。 陆聿寒双手抓着方向盘,手指微微用力,道:“你想说的话,我洗耳恭听。” 沉默了一会儿,她似乎终于想到了从哪里开始,声音平静得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般,道:“从前,有一个小孩子,她的父亲和母亲都不喜欢她,但她啊,还是一直期盼着父母可以爱自己一点,真的,哪怕只有一点点……可是,没有啊……” “自幼分离,被接回家之后,也只能每一个月才可以见母亲一次,每一次见面,母亲也总是没有好脸色,对她可以说是冷淡至极,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期待着每个月和母亲见面的日子,而父亲对她也从来都没有好脸色,她想,也许是自己做得不够好,不够优秀,所以……” “所以,父亲和母亲都不喜欢自己,于是,她拼命的努力,拼命的做到最好,这样的话,也许父亲和母亲就会看到自己,哪怕只是多看一眼,她都觉得很开心了。” 宁青溪摇了摇头,闷声嘲讽道:“可是她不懂,不论她做得再好,他们都不会喜欢的,永远都不会,可是……可是,分明她什么也没做错。” 她说完,缓缓靠在椅座上,用力抹了一把脸,终于彻底冷静了下来,仿佛刚才那个闷声嘲讽情绪几近失控的人不是她一样。 陆聿寒也没说话,他就真的只是在做一个倾听者,听后,对此事也不作评价。 沉默了一会儿,宁青溪忽然道,“多谢。” 陆聿寒瞥了她一眼,淡然道:“她没有错。” 宁青溪略怔,道:“什么?” 陆聿寒道:“那个小孩子,她没有错,只不过不是一路人罢了。” 不是一路人,所以终究不可能走在同一条路上,即使同道,最终也只不过殊途罢了。 宁青溪一手搭在眉尖,正要开口,她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宁青溪微微皱了皱眉,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宁青溪想了想,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在耳边,道:“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一个颤抖沙哑的声音道:“请问,是……是宁青溪宁大小姐吗?” 这声音听着很陌生,且像是刻意压低了,像是在躲避什么,有些惊恐慌张。 宁青溪道:“我是宁青溪。” 电话那头的人长长松了一口气,然后急促的道:“大小姐,也许……也许你还记得我,我是1号实验基地的负责人,我姓沈。” 爵一生物名下一共有两个实验基地,分别为1号和2号,2号实验基地宁青溪曾经去过,只负责研究普通的药物,一般的公司成员都可以去2号实验基地考察或者参观。 但1号实验基地,却十分神秘,除了1号实验基地的研究成员,任何闲杂人等不得进出。 宁青溪曾经也对1号实验基地很有兴趣,但,宁夫人在世时,从未允许她踏进1号实验基地一步,而5年前她出国之后,宁诗涵就强行接手了1号实验基地。 而这位沈姓研究人员,则是1号实验基地的负责人,宁青溪之前在宁夫人办公室碰到过几次,对这个人有点印象。 宁青溪垂着眸子,道:“记得,不知道沈主任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那真是太好了!”沈主任眼睛亮了亮,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道:“宁大小姐,我……我时间不多,就直说了,您……您知道青麟丸?您母亲虞总在世时,一直都在研究的一款新药,您,您一定听过的?” 第29章 阻止青麟丸上市 宁青溪陡然睁开双眼,不自觉的缓缓坐直了,一手敲着车窗,淡淡的道:“听过,宁二小姐不是宣布,青麟丸已经研究成功,且即将上市……” 沈主任一听,嘴唇发灰的哆嗦了一下,打断道:“不不不!我打给您,就是想说,青麟丸的临床试验根本就没有成功,而且,那东西的药效跟我们预计的完全不一样,那十几个临床患者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引发了各种并发症……” 一想到玻璃实验室内状若疯狂的患者,沈主任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宁青溪敲窗的手顿了顿,道:“所以?” 沈主任一咬牙,沉痛地道:“青麟丸不能上市!那东西如果用于患者身上,无异于是在……是在杀人!” 青麟丸本身是有毒的,贸然将它用在人体身上,根本就是草菅人命,宁青溪没想到,宁诗涵胆子这么大,在药效不明的前提下,竟敢真的在活人身上实验。 宁青溪道:“你想我怎么做?” 沈主任道:“阻止青麟丸上市!爵一生物毕竟是大小姐您的,宁诗涵她根本就是……” 说到这里,沈主任的话戛然而止,紧接着,电话那头传来一阵什么重物撞击的声音,再之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宁青溪微微皱了皱眉,直觉沈主任那边出事了,她转向陆聿寒,道:“陆先生,请你……” 陆聿寒却道:“地址。” 宁青溪怔了两秒,然后报了1号实验基地的地址,陆聿寒输入导航,然后一个急刹,调转方向,朝着1号实验基地疾驰而去。 …… 与此同时,爵一生物1号实验基地。 沈主任等人被关在其中一间实验室,特制的金属大门,将实验室牢牢封死了,宁诗涵的人还在外面守着,关在里面的人,插翅难飞。 但,1号实验基地的所有实验室都是透明的,沈主任他们被关的地方,正好就在关着那十几个临床患者的实验区对面。 而此时,他们对面的实验区,十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防毒面罩的人鱼贯而入,试图控制住那十几分患者。 然而,因为服用过青麟丸,这些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刺激,状若疯狂,一看到人进来,就有患者一下冲了过去,他们看上去都很痛苦,也很柔弱,但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青筋暴起的双手,用力掐住了来人的脖子,然后像野兽一样,用牙齿撕咬着对方的身体…… 手臂,脖子,手掌,脸部…… 但凡是能撕咬的地方,他们一个地方都不放过,鲜血溅了他们满脸,然而,他们的神情却是愈发的疯狂,尖叫着,嘶吼着,狂笑着,仿佛群魔乱舞…… 实验室里,几个研究人员僵立在玻璃窗前,悚然的看着对面的一切,有人手指死死抠着玻璃窗,神色苍白如纸,有人吓得冷汗直流,眼睛爆起血丝…… “我他妈的……那到底都是些什么怪物!!!”有人大声叫道,猛地一拳砸在玻璃窗上。 然而,玻璃窗纹丝不动。 那人却不死心,转身抄起一把椅子,“砰”一下砸向玻璃窗,他太过用力,椅子反震,震伤了他虎口,手臂也是一阵发麻,然而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丝痛意,微微颤抖的手,拎着椅子继续砸着玻璃。 “还……还愣着干什么!帮忙啊!!都帮忙砸啊!!!”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大叫着,冲上去也拎起了椅子砸了起来。 其他几个研究人员眼睛也都是红的,见状都跌跌撞撞的冲过去帮忙砸了起来。 这些研究人员平时可以用手无缚鸡之力来形容,但此时,他们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拼力砸向玻璃窗。 几分钟后,那特制的玻璃窗,竟真的被他们砸出了一丝裂缝! “快——快,那边……谁他妈放的火!那边烧起来了!快砸啊!!”沈主任嘶声力竭的大叫道,声音几乎抖得散了一地。 他虎口已经被震得皮开肉绽,一片血肉模糊,鲜血顺着椅子滚落,而此刻,他和那些研究人员却根本顾不上手上的伤和血。 对面实验区里,不知是谁放了一把火,火势迅猛,整个实验区迅速沦为一片火海。 “热热热热——好热啊!!好痛!” “救救救救救命啊——” “我身上烧起来了,好痛啊,痛痛痛痛痛……” “救命!谁来救救我们——” …… “咔嚓——” 玻璃碎裂,不知是谁猛地一脚踹了过去,一脚踹开了一个硕大的窟窿。 然而,众人脸色却没半点欣喜,只是沉默的,纷纷丢开手里的椅子,或者凳子等物,迅速朝着那边的实验室冲了过去。 沈主任一向很重视自己的形象,按照年龄来算,他现在其实也只在壮年,然而,那一瞬间,他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不只是手在抖,手臂在抖,整个人都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抖得越来越厉害。 从这边实验室,到另一边,只有十几步的距离,他却摔了好几跤,摔得头破血流。 即使他们都在往那边走,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救不了了。 “砰——砰——” 实验区里面,火海中,还有人浑身是火的倒在地上,却不肯放弃的拍着玻璃窗。 实验区大门外,几个研究人员也在用力的拿身体猛地撞击已经被大火烤得滚烫灼人的金属大门。 沈主任就站在实验区外,两条腿一软,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痛苦的跪在那里,双手用力的抓扯着头发,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的大叫:谁,谁来杀了我!! 这时,有人从后面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审视着沈主任,语气充满了不屑,道:“实验室意外失火,沈主任,身为1号实验基地的负责人,这个损失,你恐怕承担不起?” 沈主任忽然从地上爬起来,他踉跄了几下,差点再次摔倒,那张满是血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愤怒,他摇晃着上前两步,双手用力抓住对方的衣服。 因为之前消耗了太多力气,他根本就脱力了,此刻痉挛着,不肯放开,怒不可遏的喝问道:“为什么?!宁诗涵,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他们难道就不是人吗?!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你为什么不干脆连我们一起杀了!宁诗涵,你——你就是个禽兽不如的畜生!!” 第30章 一命换一命 宁诗涵去而复返,听到沈主任那一番质问,她脸上忽然浮现一抹诡笑,抬起一脚,把沈主任踢翻在了地上。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指责我?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们吗?”宁诗涵冷冷地回敬道。 说完,她低头看了一眼衣服,那上面,沾上了沈主任手上的血,泅开了一朵鲜红的血花,宁诗涵忍不住再踢了沈主任一脚,喝道:“一来就沾上这么血腥的东西,真是晦气!” 沈主任:“……” 此时,其他几个研究人员也已经陆续回到了沈主任身边,因为那边,已经用不上他们了。 人,都没了。 见沈主任被连踢了两脚,有人上前将沈主任扶起来,怒视宁诗涵,咬着牙道:“宁诗涵,你到底想干什么?!当初是你舔着脸来找沈主任,要我们帮你研究这害人的青麟丸!” “是啊,当初都怪我们太好骗,竟然被你这种人给骗了!” “人在做天在看,宁诗涵,你杀这么多人,你就不怕吗?!” “你……你简直可恨至极!” …… 宁诗涵勾了勾唇,视线一一从众人身上扫过,微微一笑,道:“你们倒是提醒我了,当初——当初我找沈主任的时候,沈主任分明是拒绝我的,还说什么那个贱人有交代,1号实验基地属于绝密,外人是不可以进来的……” 话落,她脸上的笑容忽然一转,整张脸都扭曲起来,狞笑道:“笑话!!外人?如今整个爵一生物都是我的,到底谁才是外人?!” 想到之前才偷偷给宁青溪去了一个电话,沈主任脸色一僵,脱口道:“爵一生物是虞总留给大小姐的,你……你动了什么手脚?” 大小姐。 这三个字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猛地一下扎在宁青溪心口。 原来是这样。 原来不管她怎样伏低做小,不管她做什么,在这些人心里,永远都只认可宁青溪那个废物脓包!! 宁青溪冷笑一声,神情陡转阴鸷,冷冷盯着沈主任,忽然,她怪笑了一声,道:“看来,不论我做什么,沈主任都是不会放过我的了,既然是这样,那就不要怪我了。” 她微微低头,厌恶的看了一眼胸前那一团血花,淡淡的道:“都杀了。” “什么?!你——你怎么敢!!”有人惊恐的大叫道。 “是啊,你你你不能这样对我们,我们……我们……” “二小姐,我上有老下有小,求你……求你饶了我……” “我,我还不想死啊,我真的不想死,我,我给你跪下,你别杀我啊——” …… 人非草木,在生死面前,终究还是做不到那么无畏无惧。 有人跪地求饶,有人不屑,也有人犹豫不定,生怕宁诗涵真的把他们都杀了。 唯有沈主任铁青着脸色,眼神发灰的怒视着宁诗涵,从未有过这样一刻,他想亲手掐死宁诗涵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宁诗涵看够了,这才微笑着转过身,道:“现在才想要求饶吗?晚了,你们也不要怪我,要怪就怪沈主任……或者,我可以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什,什么机会!二小姐只要你开口,我,我们一定不会拒绝的!” 那人话音刚落,立即就有人痛斥道:“你还真的相信她说的话?她明显是骗你的!宁诗涵,要杀要剐,你给个痛快!” 宁诗涵却看向那个跪地求饶,毫无骨气的人,笑道:“很好,既然你哀求我,我就给你一个机会,现在,请你把沈主任送去那边实验区,实验区的火还没熄灭,而你明显还有多余的力气,把沈主任送进去,你还是做得到的。” 那人一下懵了,睁大双眼,失声道:“什,什么?!你要我杀人?” 宁诗涵却道:“不错,一命换一命,杀了他,你就可以活,这个买卖很划算的,别人的命,哪里抵得上自己的命对不对?你刚才不是说了,你还上有老下有小,你死了,你的家人怎么办,对不对?” “……” 疯了! 命还能拿来换的吗?! 那人眼眶猩红,拳头捏得咯吱作响,眼底却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变化,口中小声念叨着,“是啊,别人的命,哪里抵得上自己的命……我也是没办法,我只是……我只是想活啊,我……我……沈,沈主任,你可以理解的,对?!” 像是想得到沈主任的肯定,他状若疯狂的又问了一遍,道:“对的?” “你疯了!!那种女人说的话你也信?你这是在杀人!你给我清醒一点!”有人怒道,上前就给了那人一拳。 那人被一拳打趴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然后从口中呸出了一口血沫子,还有两颗白森森的牙。 “我没疯!!!”他挣扎着爬起来,神情隐隐藏着疯狂,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狂叫道:“我才是最清醒的,我没疯,我只是想活下去我错了吗?你们这些碍事的,给我滚开!!” 这人话音刚落,身后却忽然传来“砰”一声巨响。 众人下意识的看了过去,原来,刚才趁他们没注意,宁诗涵已经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而不知从哪里燃起的一簇火焰,正在迅速的蔓延,燃烧。 从一开始,宁青溪就从未想过给他们留一条活路!! “现在怎,怎么办啊?!大门都被封死了,我们根本出不去……我们的手机都,都被没收了……怎么办啊?”那人仓惶说着,吓得一下跌坐在地,眼瞳中,映着熊熊燃烧的大火。 手机!! 对了,手机! 电光火石间,沈主任灰白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光,他哆嗦着,想伸手去拿手机,可他一双手痉挛着,连拿手机都做不到。 沈主任立即喝道:“右边,我包里有一部备用手机!!刚才藏了起来,没人发现的,快……快掏出来!” 刚才扶他的那人,脸上也闪现一抹欣喜,忙从他包里掏出了手机。 沈主任大吼道:“打开,打给大小姐!大小姐一定不会——” 他话还没说完,大门处,忽然传来“砰”一声巨响,一辆黑色大g,猛地一下从外面冲了进来,撞开了一片火海—— 第31章 对不起,大小姐 “啪——” 那人手抖了一下,整个人脱力,从沈主任那里拿的手机一下掉在了地上。 几个研究人员欣喜若狂,有人大叫道:“有,有人来救我们了!!哈哈哈哈哈——” “是来救我们的?!一定是的,对!!” “救命,快救救我们啊——” 有人还不敢相信,双手痉挛着,抓住了沈主任的衣服,用眼神疯狂询问,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时,黑色大g已经在众人面前停了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那辆黑色越野车上,有的人脸上已经爬满了泪痕,被火光一照,看上去竟是格外狼狈。 可是此时,却根本没有人去在意自己的仪态,毕竟一个人在生死一线时,是绝对不会有心思去管自己是不是死得好看的。 下一刻,一道人影朝那辆黑色大g冲了过去,一边用力拍着黑色大g的车窗,一边奋力嘶吼道:“开门啊,开门,你们是来救人的?对?!一定是的的!!——救救我,救我啊,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正是之前,要送沈主任去实验区火海的那个男人。 不知是他拍门有效了,还是车上的人真的是来救他们的,车门被人从里面被人用力推开,那男人拍门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 “是……是大小姐!!真的是大小姐,大小姐来救我们了,大小姐——”沈主任身边那人,一眼就认出了宁青溪,惊喜的大叫了一声。 “太好了,真的是大小姐,大小姐来救我们了!!” “大小姐她真的……太好了哈哈哈哈哈哈……呜呜呜呜……” “我他妈不用死了,大小姐……大小姐……” “呜呜呜……” …… 有人跌坐在地上,又哭又笑,脸上沾满了灰尘泥土,看上去跟疯子没什么两样。 沈主任勉强站好,他们身前身后都是滔天烈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颗心却忽然奇迹般的定了下来。 宁青溪大步朝他们走过来,大声道:“都还能走吗?能走的扶一下不能走的,都先上车!我带你们先出去!!” 宁诗涵大概是没想过给他们留活路,大门外也点了火,里里外外都烧了起来。 “大家不要慌,慢慢来,不要急,能走的帮帮忙——”那人大吼道,一手下意识的扶住了沈主任。 宁青溪已经走到沈主任面前,此刻,沈主任看上去狼狈不已,发丝凌乱,身上脸上都是灰尘泥土,以及干涸发黑的血。 沈主任盯着宁青溪,一根一根细长血丝缠着眼球,他眼眶通红,颤声道:“大,大小姐,您,您怎么……” 不知是不是吸入太多的烟,他声音都沙哑了。 宁青溪伸手,正要从那人手里接过沈主任扶好,然而,一支手却抢先递了过来,道:“我来。” 竟然是陆聿寒。 陆聿寒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车,跟在宁青溪身后。 沈主任不认识陆聿寒,但看他跟宁青溪一起来的,大约猜到什么,何况,以他现在的状况,实在是没力气挑三拣四。 宁青溪倒是很自然的收回手,道:“外面火势也不小,我们得尽快……” “轰——” 她话还没说完,却忽然听见一声巨大的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下意识抬头,只见之前拍门那人,不知什么时候上了驾驶位置,启动车子,开着车冲向了实验基地的大门。 “我操他妈的!!这个畜生,你给我停下来!!”有人厉声大叫道。 “他怎么这样?” “车被开走了,我们,我们怎么办啊……”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宋洋他怎么能这样!回来!!” …… 车子撞开基地大门,冲出火海,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前后都是烈焰火海,众人被一圈火海包围,哔啵作响的大火,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凝重,甚至,绝望。 有人终于撑不住,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哭道:“怎,怎么办啊?!都是火,都是火,怎么办啊,怎么办……” “噼里哐当——” 起先被宁青溪他们强行撞开的大门,被大火一烧,原本完好无损的墙,这会儿竟然坍塌了下来,砖头石块和金属等物,竟一下堵死了出口。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本来还互相勾肩搭背扶着的几个人,看到大门被彻底堵死,仿佛最后一丝生机也被剥夺,满脸绝望,满心恐惧。 “大,大小姐,怎,怎么办啊?!”沈主任身边那人,木然的开口。 他虽然这样问,但脸上的绝望不比其他人少,浑身都在哆嗦。 宁青溪若有所思的盯着实验基地的大门,眼看火越烧越旺,越烧越疯狂,四周的温度也越来越高,她额上,也渗出了一层细碎的汗珠。 不知是被火烧的,还是冷汗。 沈主任被陆聿寒扶着,一双眸子,也一直落在宁青溪身上,不知为何,分明眼前的人他也没见过几次,那张脸,却并不陌生,仿佛和记忆里的某张脸,渐渐的重叠在了一起。 沈主任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火……要烧过来了,我们……我们是不是要被烧死在这里了?大小姐,沈主任……谁,谁说句话啊?我……我害怕。”有人又惊又怕的喃喃道。 “我,我也是……要是被火烧死,一定很痛苦……” 这人说完,大概是想到之前实验区那些病患临死之前的惨状,猛地一下睁大了双眼,一脸心有余悸的神情,不说话了。 这时,沈主任忽然歉疚道:“对不起,大小姐。” 宁青溪左手托着右手手肘,右手托着下巴,正在思索,忽然听见沈主任对自己说的话,她略怔了一下,转而看向沈主任,道:“火又不是你放的,这不是你的错,沈叔。” 火不是他放的,可,如果他没打那个电话,宁青溪就不会来救他们,现在也就不会被困在这里,和他们一起等死了。 说完,没等沈主任回话,她又道:“诸位,振作一点,我想到办法了——” 第32章 有事啊,我害怕 “什,什么办法?大小姐!!”一人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了宁青溪手腕。 不知是不是宁青溪错觉,陆聿寒一直冷淡的目光,似乎是移了过来,看了那人一眼。 “我就知道,大小姐一定有办法的,可是,都是火,咳咳……有什么办法呢?” “不是我催大小姐,但我,真的很不好,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咳……咳……” “我害怕。” …… 那人只抓了宁青溪的手一下,就立即松开了。 宁青溪立即给那个说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切了一下脉,沉声道:“你发烧了,还好,问题不大,尽量别乱动,节省一点体力,出去再给你治。” 那人愣了一下,磕磕绊绊的道:“好,好的,大小姐。” 宁青溪指了一个方向,道:“所有人听好,什么都不要问,跟我走——这边!” “那边……那边不是仓库区吗?去那边干什么?那边会有路吗?”一人小声嘀咕道。 沈主任看了那人一眼,那人立即闭了嘴。 沈主任却语气笃定道:“听大小姐的,跟大小姐走。” “对对对!大小姐说有办法,就一定会有办法,听大小姐的,走!” “留在这也是死,不如听大小姐的,走!” “能走的帮帮忙,扶着点,帮着点,别掉队!” …… 陆聿寒还扶着沈主任,之前扶沈主任那人走了上来,道:“那个,还是我来扶沈主任,你……你去陪大小姐就好了。” 虽然谁都不认识陆聿寒,但,这人是跟着大小姐来的,至少也是大小姐的朋友,甚至,还可能是大小姐的男朋友。 这种时候,陆聿寒还是陪着大小姐更好。 沈主任也道:“是,这位……这位先生,这里不需要你了,好好照顾大小姐……谢谢。” 陆聿寒点了下头,道:“嗯。” 说完,他便放开了沈主任的手,大步追上了宁青溪。 宁青溪见他跟上来,这才想起,陆聿寒还在! 无端把陆聿寒卷进来,又是一路飙车,又是撞门,这会儿还被困在火海中,她心里当真有点过意不去,可,一来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二来,要她说什么矫情的话她也说不出口。 而且,陆聿寒看上去还算沉稳,发型不乱,风度不减,连身上的衣服都没弄皱一片,看他神色,似闲庭信步,根本没把这大火当一回事似的。 这下,宁青溪想说点什么,都不知道怎样开口了。 不过,沉默了一会儿,她还是道:“陆先生,你……没事?” 陆聿寒微微扬眉,道:“有事啊,我害怕。” 宁青溪:“……” 宁青溪嘴角微微一抽,轻咳一声,道:“哦,不怕,我在,前面仓库,往里面走,有一条通往外界的地下通道。” 陆聿寒道:“密道?” 是一条密道。 原来,宁青溪刚才就是在思索那一条密道,在确定密道的入口位置。 1号实验基地是绝密所在,除了配有专门出入芯片门禁的研究人员,任何闲杂人等不允许进入1号实验基地。 宁夫人还在世时,宁青溪从未进入过1号实验基地,但,陆聿寒开车撞进来那一瞬间,她看着1号实验基地内部的布局,却一下就想起来,她虽然没进来过1号实验基地,可是,在很早以前,她就见过这里的一切了。 实验区,消毒区,仓库,储存区…… 早在很久之前,她就在宁夫人拿给她的那些看似废弃的无用资料里,见到过这里。 仓库就在前方,这一带的火势也不大,一行人磕磕绊绊的走了进去,宁青溪和陆聿寒断后,直到最后一个人进去之后,两人合力,将那一扇被大火灼得滚烫的特质金属大门关上。 外面大火,里面的温度已经升了起来,汗水狂流。 有人抹了一把汗水,一边用手扇风,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大小姐,这门封死了,等外面的大火烧了过来,这……这还是……” 就算火烧不进来,他们这么多人关在这个密闭空间里,迟早也会被闷死的。 虽然其他人没说,但却都有这个担忧。 烧死或者闷死,这两个死法绝对都不会太体面。 宁青溪没有说话,陆聿寒一直紧跟在她身边,她走一步,陆聿寒便跟一步,一步都不落下。 宁青溪环顾了一圈四周,最后,她走到了仓库左侧的一个不起眼的架子前,她正准备动手把那个架子搬走,陆聿寒却先了一步。 架子不算轻,不过,陆大总裁似乎臂力惊人,但他似乎担心伤到宁青溪,对宁青溪道:“站到一边去,别靠近。” 都这种时候了,宁青溪也不跟他多废话,退到了一旁。 陆聿寒移开了架子,架子后,一扇隐秘几乎与墙面合为一体的金属大门,呈现在众人眼前。 “这,这是……密室吗?”一人惊呼道。 “我们在实验室这么久,竟从不知道这里居然还有一扇门!” “这门可以通往外界吗?!” “我们是不是可以逃出去了!!” …… 陆聿寒离那扇门最近,闻言,低声道:“恐怕不行。” “什,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行?这不是有门吗?!” 陆聿寒指了指大门中心处,道:“这上面,设置了密码,没有密码,这扇门就打不开。” “不能强行撞开吗?我们这么多人,大家一起努力,肯定是可以撞开的,对?!” “对对对!之前我们不也撞开了那扇玻璃墙吗?这么多人一起动手,一定可以撞开的……” “行不行都要试一试,总不能在这等死……” …… 宁青溪瞥了陆聿寒一眼,虽然这人神情看上去很是严肃,但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有一种这人是在故意恶作剧。 宁青溪按了按眉心,上前两步,道:“你们不要听他的,我有密码。” “密码?!大小姐你为什么会有密码?” “这地方是大小姐带我们来的,大小姐知道密码不是也很正常吗?你看你们一个一个这怂样……” “大小姐,你不要骗我们,我……我心脏真的有点承受不住了……” …… 第33章 跟在我后面 一夜之间,大起大落,忽喜忽悲,好容易走到这里,他们此刻已是惊弓之鸟,再也禁不起折腾了。 宁青溪走到大门前,正面对着大门中心处的密码锁,她闭上了眼睛,耳边回荡着大火燃烧哔啵作响的声音,以及其他人说话的嘈杂声…… 然而,下一秒,耳边的一切嘈杂声开始奇迹般的消退,她脑中,逐渐闪现出一副很久很久以前的画面。 “……阿溪,记住,这里……也许,你永远都不会打开这一扇门,但,一旦打开了,你的一生,也许都会因此而改变……阿溪,你害怕吗?” 害怕吗? 宁青溪蓦地睁开双眼,眼角余光瞥见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陆聿寒,那一瞬间,她好像忽然就有了打开门的勇气。 深吸了一口气,她不再犹豫,指尖在密码锁上按下了几个数字。 “咔哒——” 金属大门应声而开,一股陈旧充满灰尘的腐朽味道扑面而来。 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宁青溪脑中一闪而逝,她想要捕捉,却什么都来不及抓住,那东西就从她脑中消失了。 宁青溪微微皱了皱眉,不过,她也没多想,大概是因为这里面陈腐的味道太重,她一时没注意防避,才有这刹那的恍然。 宁青溪站在门口,道:“我先进去看看。” 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是自己第一个上,毕竟,总不能把危险的事情让给别人来做,有时候是没办法,硬着头皮也要上。 陆聿寒却一把扼住了她手腕,他力气不小,宁青溪似乎被他抓痛了,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陆聿寒,道:“陆先生,你……” 陆聿寒微微垂着头,半张脸都隐在了昏暗的光线里看不清楚,但不知道为什么,宁青溪却有种,他好像在生气的错觉。 这时,就听陆聿寒低声道:“别乱动,跟在我后面。” 开什么玩笑,这种时候,这种情况,他怎么会允许一个女人走在自己前面。 说完,陆聿寒也没跟宁青溪反驳的机会,把她拉到自己身后,然后走进了那扇大门后面。 宁青溪:“……” 正愣神间,里面忽然“咔哒”响了一声,原本黑漆漆的地方,忽然一下亮了起来,原来这里面,竟然是有灯的。 宁青溪一喜,忙道:“里面有光,大家先跟我进去!” 外面大火已经烧得越来越旺,火势明显已经烧到了这边,这屋子里温度在不断上升,空气也越来越稀薄,众人早已经闷得不行了,一听这话,便立即往那扇门这边走了过来。 宁青溪最后一个进去,进去后,她反手将大门关上,这才转过身,看向大门后。 大门后,不是什么黑漆漆的山洞,或者狭窄的甬道一类的,而是一间极其宽敞的空间,有差不多半个足球场那么大,里面还有不少医疗仪器设备等物。 宁青溪刚才闻见的那一股陈腐的味道,并不是年久无人打开这扇门造成的,而是,这些医疗设备及一些不明液体造成的。 “我他妈的……这,这是一间隐藏的地下实验室吗!!”一人四下张望,眼神既兴奋又狂热。 其他人也在四下张望,惊叹于眼前的一切,似乎连他们刚才险些丧命的惊险都暂时忘却了。 宁青溪倒没在意那些设备,也没去看别的,而是站在一面墙面前,举目,看着这面墙上的东西。 这面墙上,有许多或凌乱或整齐的字迹,大多像是一些实验数据,有时写得十分工整,有时又像是信笔涂鸦,而这些数字,计算的步骤,实验的内容等等,都像是在研究什么。 墙上的东西很多,也很凌乱,宁青溪也一时看不出来这到底是什么。 看了好一会儿,她下意识的拿出手机,对着整面墙连拍了几张,确定把整面墙的内容都全都拍进去了,她这才收了手机,重新凝视这一面墙。 因为,从看到这一面墙的第一眼,她就已经认出来,这是她母亲的笔记。 这时,一道讶然的声音道:“这这这……这是,不,不可能啊,难道……” 宁青溪下意识的转过身,只见沈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也在看这一面墙的东西,但他脸色看上去极其难看。 宁青溪微微皱了皱眉,道:“沈叔,你知道这上面写的什么?我……妈妈她,到底是在研究什么?” 沈主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确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但,看上去,像是在研究什么解毒的药剂……我也不太确定……” 宁青溪道:“解毒的药剂?” 沈主任又看了一会儿,才道:“我也不太确定,这些东西太乱了,需要好好研究才知道她到底在研究什么。” 满面墙都是乱七八糟的数字,方程式,有的根本认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我的老天爷啊,这里怎么还有这么多废弃的针头啊?!这地方,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一人不知道打开了什么,对着一个方正的小箱子愕然道。 宁青溪立即走了过去,陆聿寒一直跟着她,两人很快就走到那个小箱子前。 小箱子里面,装着不少废弃的针头,有的上面还有血迹,看来是有人在这里,使用过这些针头做过一些事。 这些针头上的血迹已经呈黑色,应该已经有些年头了,宁青溪看了一会儿,也看不出头绪,她还是忍不住在意那面墙上的东西,正准备回去再看一看,眼角余光,却无意瞥见一旁墙上,似乎是有许多抓痕。 那些抓痕被旁边的金属桌子挡住了,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到。 宁青溪先是一怔,然后上前,正要搬开那桌子,陆聿寒却已经又抢先了一步,搬开了那张桌子。 陆聿寒今天有点反常,但,宁青溪现在根本没时间去管他,因为,那张桌子移开后,露出了被挡住的部分。 那是一大片抓痕。 有深有浅,仔细对比,就会发现那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形成的,而是……手指!! 那一瞬间,宁青溪心中的讶异陡然冲上了顶峰! 究竟是什么人在这里,究竟是怎样的痛苦,才会让一个人留下这样的抓痕?! 会是母亲吗? 第34章 陆先生如此贴心 宁青溪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在说,这就是母亲留下的,然而,她又不愿意相信,毕竟,这些抓痕,这些指印,只是看上去就已经令人毛骨悚然,更遑论留下她的人,不知当时又在经历怎样的痛苦与折磨。 “这边……这边还有一扇门!”一人欣喜若狂的大吼道。 一听还有门,所有人的视线都移了过去。 这一扇门从里面简单落锁,不需要任何繁琐打开方式,按住门把手一推,便从里面推开了。 大门后,是一条不算狭窄的通道,墙上亮着灯,看样子,这通道是可以通到外面的。 “真的有路可以出去!我们,我们不用死了!” “走走走!进去看看!” …… 身后毕竟还是一片火海,万一火势迅猛烧了过来,这地方也不是绝对安全,还是先出去再说。 众人便先走进通道,宁青溪留下来断后,她留下来,陆聿寒自然也留在了最后走。 等到人都进了通道,宁青溪转过身,目光流连着那一面墙的字迹,片刻后,她转过身,道:“走,陆先生。” 陆聿寒道:“好。” 两人一起,走进通道,陆聿寒反手关上了身后的门。 往前走了大概七八分钟,前面隐约有光照了进来,走在前面的人,惊喜的大叫道:“出来了!真的出来了!前面……前面有光,我们,我们真的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那人笑得太大声,呛咳了好几下,脚下却没停,明明很疲倦了,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越走越快,几乎是朝前跑了过去。 宁青溪也看到了前方的光,再走了三四分钟,前面便豁然开朗,走出来一看,才发现这里竟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岩洞,因为地处隐蔽,这地方本来又是在郊区,竟没人发现,有人从实验基地那一边挖了一条密道连通了这里。 而岩洞外,天已经亮了,太阳照常升起。 一行人死里逃生,这会儿早已经累得精疲力竭,先前忙着逃命,倒不觉得,这会儿放松下来,全都浑身脱力,跌坐在了地上,脸色发灰。 沈主任终于得空,抹了一把头发,勉强把它抹到了脑后,但脸上沾的灰尘泥土一时半会儿擦不干净,不过总算是恢复了几分平时的从容。 实验基地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看样子,火势还没停下来,浓烟滚滚。 宁青溪斜依着一颗大树,双臂环胸,望着实验基地那一边。 那是母亲的心血,但最终,还是被毁了。 她正沉思间,却忽然听见一阵汽车引擎的声音,跌坐在地上的众人脸色皆是一变,惊恐慌乱的围成了一团。 “不,不会是宁诗涵带着人回来了?!” “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她……她不会还想赶尽杀绝!” …… 陆聿寒道:“不是。” 说完,他转头看向宁青溪,道:“我的人,这边太过偏僻,一般车根本不会过来,我叫了人过来接大家,没有问题?” 他是这么说,神情也十分坦然,但语气却有点像是邀功的意思:看我多贴心,知道这地方不可能叫得到车,早就安排好了人来。 宁青溪挑起一边眉,看向陆聿寒,道:“陆先生如此贴心,当然没有问题。” 陆聿寒点头,道:“嗯。” 其他人一听,顿时就安心了,又一次跌回了地上,毕竟,只要此刻来的不是宁诗涵的人,来什么人都可以。 很快,几辆黑色越野车便开了过来,车子停下,有人从车上下来,将大家都转移到了车上。 司南吩咐完手下,然后迅速朝着陆聿寒那边走了过去,他一上来,就拉着陆聿寒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认陆聿寒没受伤,一颗心才总算是落定。 检查完后,司南的目光一下转向了宁青溪,声音里明显带着火气,怒道:“宁小姐当真是好大本事啊,我这就一眼没看住,陆总差点就出事了。” 他这句话,就等于是在控诉:你这个妖女,都怪你,我们陆总这么英明神武的人居然陪着你去冒那种危险,你无情无耻无理取闹! 对于司南的控诉,宁青溪还真的无从反驳,而且,陆聿寒确实是被无辜卷进来的,如今大家死里逃生,她受几句埋怨,倒也没什么,她也没当一回事。 她不当一回事,陆聿寒却是看了司南一眼,淡淡的道:“还想出差?” 司南:“…………” 陆总你真的变了!! 昨天突然莫名其妙被打发去出差,半夜又收到陆聿寒指令,他风尘仆仆的赶回来,然后带着人赶过来救人,却被陆聿寒一道指令拦在了实验基地外。 司南原地暴走了几十圈,看宁青溪的眼神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哼,妖女! 司南在旁边连踹了几脚石头,还是没忍住,道:“还有,陆总,你也是,昨晚上我明明都……” 他话没说完,陆聿寒冷冷一眼横了过来,司南后背一寒,立即闭了嘴,一个字都不敢再多说。 宁青溪却正好听见了司南的话,道:“昨晚上明明都怎么了?” 司南不敢说话,眼神不时往陆聿寒身上瞟。 事实上,昨夜就算宁青溪没办法救众人离开,陆聿寒也不会让她受半点伤,他的人早就赶到,只需一声令下,便可破门进来,把人都救出去。 但他没有那样做,最终也没下达那个指令。 “没什么,他昨天在外地出差,赶了很久才回来,现在一定累了……”陆聿寒解释,随即对司南道,“你累了,去车上休息。” 这个车上,肯定指的不是他们坐的那一辆。 司南哪敢说个不字,立即微笑道:“好的,陆总,我也忽然觉得我赶了一夜的路,好困了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打扰了,告辞。” 司南说完,几乎是逃命一般滚了。 宁青溪挠了挠头,对陆聿寒道:“这……会不会太麻烦司先生了。” 陆聿寒道:“不会。” 两人一起往车子那边走,这会儿已经没事了,宁青溪心里才终于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她想了好一会儿,直到走到车门边,才想到一个绝佳的主意般,搔了搔鼻尖,试探着道:“……不然,今晚我来做饭,请司先生也一起过来,就当是答谢他不远千里来驰援,如何?” 陆聿寒:“…………” 第35章 他不是野种 这个提议,真的不如何。 不过,火锅嘛,有底料的加持,乱七八糟的菜一起丢进锅里,总不至于太难吃的。 大概是被自己这个诡异的想法说服了,宁青溪隐隐对自己的厨艺了有了一点不知道从哪来的迷之信心,等着陆聿寒回答。 沉默了一会儿,陆聿寒似乎是按了一下眉心,低声道,“好。” 宁青溪轻咳一声,道:“那……那就这么说定了,司先生那边……” 她一边说,一边上了车,陆聿寒随后,关上车门,接话道:“司南那边,我去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尽管开口。” 宁青溪一手托着下巴,很认真的想了想,道:“那什么,家里有火锅底料什么的吗?还有啊……陆先生,还,还有小宝,你们都喜欢吃什么菜啊?不然,等下我还是去一趟超市。” 陆聿寒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僵了一下,视线落在宁青溪身上。 有光从窗外洒落进来,落在女孩那张祸国妖民一般的脸颊上,像是镀了一层浅淡柔和的微光,绮绝瑰丽,美轮美奂。 下一秒,就听陆聿寒淡淡的道:“我不挑食,宁小姐做什么,我就吃什么。我都喜欢。” 这么好养? 倒是没那些有钱人挑三拣四的陋习,心性当真是不错。 宁青溪在心里夸了一番,又道:“小宝呢?上次我看他不大喜欢吃胡萝卜,他也不喜欢那个玩意儿吗?” 宁青溪本人,也不喜好胡萝卜,且萝卜一类的,不论是什么品种,她都从来不碰。 陆聿寒道:“嗯,但,小孩子要注重营养均衡,不可挑食,所以,他跟我一样,宁小姐不用特地考虑他的。” 陆聿寒这话,怎么听着隐隐有点像怕她太宠小宝,把孩子带歪了? 她是那种人吗?! 宁青溪瞥了陆聿寒一眼,不赞同道:“话也不是这么说,我倒是认为,小孩子嘛,都有自己的喜好,总不能因为大人如何如何,就一定要强迫孩子也这样那样,这样是不对的,就应该尊重孩子的天性嘛!” 陆聿寒:“……” 更用力的按了下眉心,陆聿寒道:“嗯。” 宁青溪看他没反对,以为自己说服了陆聿寒,心中有些小小的高兴,此时,车队已经进入城区,宁青溪看了一眼后面几辆车,道:“对了,等下陆先生打算把他们送到哪里去?” 宁诗涵那一把火,根本就没给沈主任等人留生机,所以,这些人现在在宁诗涵眼中,已经是死人了。 陆聿寒道:“放心,我会安排,没人可以找到他们。” 看来,陆聿寒是早有安排了。 宁青溪点了点头,道:“也好,还有……” 陆聿寒道:“宋洋,我已经派人去查了。” 昨晚宋洋驾车逃了出去,这个人,也曾参与青麟丸的研究,一旦宁诗涵知道他逃了出去,恐怕更不会放过他。 宋洋虽然胆小怕事,但罪不至死,能救一个就救一个。 该说的都说了,宁青溪靠坐在椅座上,这才忽然觉得一股深深的疲倦袭来,迷糊间,有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声道:“阿溪……” 她没听到那声音后面到底说了什么,她极力想要睁开双眼,眼皮却沉重得根本抬不起来,随后便陷入沉沉的睡梦之中。 …… 宁青溪这一觉也没睡太久,半小时后,宁思远的电话打了进来。 大概是被铃声吵到,宁青溪微微皱了皱眉,一睁眼,身上竟然搭了一条薄薄的羊绒毛毯,应该是她睡着之后,陆聿寒给她搭上的。 她已经好久都没有体会到,醒来后,有人守在身边的感觉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她抓着毛毯的手指格外用力,将毛毯都揉皱了。 “叮——” 愣怔了片刻,宁青溪才回过神来,她心情莫名的有点好,松开了抓着的毛毯,发现毛毯被抓皱之后,她的心小小沉浮了一下,眼角余光瞥了陆聿寒一眼,发现陆聿寒没看过来,便忙去抚平毛毯上的褶皱,另一只手才接起手机。 电话接起,一个嘶声力竭的暴怒声传来:“宁青溪,你这个贱人,你到底想干什么?!别墅是我的,你凭什么叫人来收回?!!你让这些人赶紧给我走,否则,否则——” 宁青溪闭上眼睛,二指抵住额心,道:“否则如何?” 原本,宁思远还有那个孩子作为要挟,可昨夜之后,那个要挟已经作废,如今她没任何把柄在宁思远手上,宁思远还能把她怎样? 宁思远咆哮道:“宁青溪,你,你……” 宁青溪笑了一下,道:“我怎样?宁思远,不要忘了,那宅子本来就不是你的,我高兴,你们可以住在那里,我若是不高兴,随时都可以把你们赶出去,现在,我就很不高兴。” 宁青溪说完,懒得再跟宁思远废话,他们之间,话已经说尽了。 她正要挂电话,却听宁思远阴声道:“是吗?那那个野种呢?宁青溪,昨晚我是骗你的,你难道真的不想知道那个野种的下落吗?” 宁青溪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瞬,她微微睁开眼睛,沉着声音道:“我再警告你一次,他不是野种。” 顿了顿,她又道:“宁思远,你当真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宁思远一怔,下意识的脱口道:“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宁思远这样薄情寡义的人,就算真的知道孩子的下落,他又怎会真的告诉自己? 何况,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她根本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更不会轻易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真的能从宁思远那里知道什么有用的消息,她去,只不过是想确定,宁思远为了自己的目的,究竟可以怎样不折手断,可以怎样没有下限。 宁青溪挑了一下眉,道:“当初被你耍了这么久,这一次,就让你也去猜一猜我到底什么意思,不过,宁思远,我倒是想提醒你一句,骂别人孩子之前,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一手养大的那个,究竟是不是自己亲生的呢?” “也许,她才是野种,也说不定,对?” 第36章 刷我的卡 “妖言惑众!诗涵肯定是我亲生的,你少在我这里抹黑诗涵,诗涵是我的希望,你别以为收回这个破别墅,我就没办法了,诗涵很快就会嫁进韩家,到时候,韩家的,不就是我的?”宁思远根本没把宁青溪的话当回事。 他倒是想得挺美的。 宁青溪道:“哦,那你随意。” 说完,宁青溪就直接挂断了电话,她收了手机,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这才意外发现这并不是回鎏金台的路。 “咦……”宁青溪挑了下眉,道:“陆先生,这是要去哪里?” 陆聿寒放下手里的文件,道:“超市。” 宁青溪先是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之前她说过晚上要做饭来着。 事实上,宁青溪知道,鎏金台什么都有,冰箱的食材什么的都是最新鲜的,不过,既然是她要答谢陆聿寒和司南,总不能就用鎏金台的东西。 说话间,车子已经到了超市门前。 宁青溪点了下头,道:“嗯,那我们走。” 陆聿寒道:“好。” 两个人下了车,一起进了超市。 这个时间,超市的人也不算多,宁青溪推了个购物车,一转手,陆聿寒就很自然的从她手中接过,宁青溪仿佛也已经习惯了,也不多说。 一个挑选食材,一个推着车,偶尔有宁青溪拿不到的食材,陆聿寒便伸手,精准的拿到宁青溪想要的,极有默契。 很快,购物车里几乎已经堆满了食材,宁青溪看差不多了,这才一手扶着购物车,微笑道:“应该差不多了,走,陆先生,去收银区结账。” 陆聿寒道:“嗯。” 从食材区这边往收银区,正好路过了生活用品区,宁青溪哼着小曲,目光一瞥,却无意间瞥见了一双可爱的小拖鞋。 小拖鞋是一个小恐龙的造型,两边还各自做了一对可爱的小耳朵,看上去软萌可爱极了。 以前她也不是没路过这些地方,偶尔,她也会望着这些乖巧的小东西发呆,想着如果那个孩子还在,大概也应该是穿这么大的鞋子,这么大的衣服…… “这位小姐,这小拖鞋很可爱哦,您家里孩子多大?”推销员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上来介绍。 宁青溪的脸色僵了一下,垂了垂眸,对陆聿寒道:“陆先生,小宝他……” 陆聿寒道:“4岁多一点。” “4岁多的话,这个码子的正合适,而且,我们这个是亲子款哦,还有爸爸妈妈的啦,一家三口正合适的哦~” 一家三口。 听到这几个字,宁青溪心中泛上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像是酸楚,又像是别的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堵得她有点难受。 片刻后,宁青溪道:“包起来,我们要了。” “好的,小姐,请稍等,我帮你打包。” 宁青溪道:“嗯,谢谢。” 直到她拿着打包好的纸袋,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疯了吗?! 人家都说了这是一家三口的亲子款,小宝也就罢了,毕竟那还是个孩子,可是,陆聿寒这边怎么办?! 陆聿寒会不会误会? 她要不要解释一下? 可这种东西,究竟要怎么解释,岂非越描越黑,说不定陆聿寒本来没多想,她一解释,人家反而开始介意起来。 纠结来纠结去,也没纠结出什么结果。 宁青溪摇了摇头,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干脆就不提这事了,等回头送小宝小拖鞋的时候,就,就怎样? 一起送给陆聿寒? 陆聿寒如果收下,那倒不至于太尴尬,可如果陆聿寒不收的话…… 啊……好烦! 这时,两人已经到了收银区,等收银员扫完码,宁青溪掏出手机正准备结账,然而,好死不死,她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没电,已经关机了。 宁青溪:“…………” 这究竟是什么人间疾苦?! 如果是她一个人也还好,这些年,她早已经练就一身头皮铁骨,不论什么样的场合,多尴尬的事情,她都觉得还好。 可是此刻,除了她,还有陆聿寒也在,她自己丢脸也就算了,还连累陆聿寒也跟着一起丢脸。 宁青溪一手捂脸,好几年没崩过的脸,此时有点挂不住。 挣扎了一会儿,她正要开口,一支手却递了过来。 那是一支右手,第三指套着一枚通体银色的指环,而此时,这支手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张薄薄的黑色卡片。 下一秒,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宁青溪头顶响起,陆聿寒道:“刷我的卡。” 宁青溪:“……” 直到从超市出来,宁青溪就没敢正眼看过陆聿寒。 分明是她说晚上要做饭,也是她说要来超市购买食材,结果最后还是陆聿寒结的账。 回去路上,宁青溪暗暗发誓,今晚一定要好好用心做一顿火锅给陆聿寒吃,否则,这坎她是过不去了。 …… 京城郊区,一处偏僻的山脚下。 一辆黑色大g撞在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引擎盖都被撞了起来,发动机冒着青烟,懂行的一看就知道,车子已经彻底报废了。 “砰——哐——” 一片死寂里,忽然响起一阵诡异的声音。 “救……救命啊……救命啊,有人吗?!救命啊——” 车内,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叫着,车内的人,正是昨夜驾车逃跑的宋洋。 因为受了伤,又一夜忙着逃命,一不留神,车子就撞上了那块大石,然而,他命是真的很硬,这样撞上去,竟然还没有死。 不过,虽然没死,但也被撞得头破血流,右腿卡在了驾驶位置上,只剩半条命了。 宋洋还在用手拼命的撞击出门,企图将已经撞得变形的车门撞开,刚才那一阵诡异的“砰砰哐哐”的声音,就是他撞门发出来的。 “救……救命啊……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啊,我真的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他一直混乱的喃喃着不想死,却怎样都撞不开那车门,然而,就在绝望之际,那一扇大门却忽然被人从外面用力的拉开。 一个身材偏瘦的男人,站在车门边,然后,他忽然抬起一只脚,狠狠踩在宋洋受伤的腿上,嘻嘻笑道:“你好啊,宋先生。” 第37章 宁小姐亲自下厨 大半个小时后。 司南带着人,一路跟着gps定位系统找了过来,然而,等他们赶到时,却只找到那辆已经被撞得几近报废的黑色大g,车上和地上都有不少血迹,但宋洋,却不见了。 地上有明显的车辙痕迹,看来,宋洋是被人救走了。 司南做事谨慎,令人仔细查勘了现场,随后打给陆聿寒,简单的汇报了一下此事。 “……目前还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人救走了宋洋,陆总,还要继续追踪吗?”司南一手捏着手机,神情冷然道。 陆聿寒道:“继续追踪,不论是谁救走了宋洋,这个人,一定要找回来。” 司南皱了皱眉,道:“是为了……宁小姐?” 陆聿寒道:“有问题吗?” 司南:“……” 陆总他真的很不对劲!! 司南抓了抓头发,有点暴躁的道:“陆总,你不觉得你……你,你对宁小姐太好了一点吗?” 岂止是一点! 简直是有求必应,百般顺从,千般纵容!! 陆聿寒似乎不想谈这个问题,道:“今晚来鎏金台吃饭,宁小姐亲自下厨。” 司南一噎,哼道:“她下厨怎么了?她是不是想讨好我,收买我,然后让我站在她这一边,以后不再针对她了,呵呵!我是那种一顿饭就可以收买的人吗?不可能的,让她死了这条心!哼!” 陆聿寒不接话,只叮嘱道:“早点来,不许迟到。” 司南:“……我可以拒绝吗?” 陆聿寒道:“你觉得呢?” 司南不屑的呵呵了两声,道:“知道了,等下处理完这边的事情我就过来,这总行了?不过……” 顿了顿,司南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沉着声音道:“不过,我最近手头紧,我可没钱带什么礼物过来。” 他本来不是要说这个,但,话到了嘴边,却又吞了回去。 陆聿寒道:“你看着办。” 说完这一句,陆聿寒就挂了电话。 司南发了一会儿呆,手下人也查看完了现场,除了车辙和血迹外,现场也没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在这继续待着也没意思,司南便下令撤了,一行人离开了现场。 …… 京城,鎏金台。 回到鎏金台,宁青溪洗漱之后,睡了个囫囵觉,就起来开始准备晚上的食材了。 小宝见此,乖巧的要来帮忙。 宁青溪看到小宝,一下就想到了那几双拖鞋,先前的那种尴尬仿佛又回来了。 挣扎了一会儿,宁青溪吐出一口气,妈的,死就死!! 宁青溪一咬牙,去把包好的拖鞋拿了出来,小的那双,倒是很自然的就给了小宝。 宁青溪轻咳一声,低声道:“咳……那什么,这个是我和你爸爸刚才在超市碰巧看到,还挺乖巧的哈,送你……” 小宝睁大双眼,似乎是不可置信,宁青溪居然会送小拖鞋给自己。 看他不接,宁青溪凝视着小宝,道:“怎么了?不喜欢吗?” 小宝立即摇了摇头,小心从宁青溪手里接过那双小拖鞋,像是接过什么极其珍贵的事物一样,小心翼翼的捧在怀里,贴在心口处。 如果他可以说话,此刻,他一定会说自己其实很喜欢。 只要是宁青溪送给自己的,他都会很喜欢很喜欢。 但他不会说话,只是宝贝的抱着那双拖鞋,然后他拉了拉宁青溪的手,示意她蹲下来。 宁青溪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还是配合的蹲了下来,下一秒,小宝忽然凑过来,软糯的小嘴巴“啪叽”一下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亲完之后,他像是犯了什么禁忌一样,整个脸、耳垂统统都红了,然后,他迅速的往后退开了两步,抱着那双小拖鞋,蹬着小短腿跑开了。 宁青溪:“…………” 宁青溪呆愣了好一会儿,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了脸上,贴着小宝刚才亲过的位置,出人意料的是,她竟然并没有反感不喜。 又呆了一会儿,她才放开手,故作镇定的起身,一咬牙,拿起了那一双男款的拖鞋。 沙发上,陆聿寒正襟危坐,手边放着一堆文件,看上去像是在很认真的处理公文,然而,从刚才开始,他的注意力就不在这份文件上,大半天了,公文还停留在刚才那一页。 宁青溪拿好了拖鞋,磨蹭了好半天,才挨挨蹭蹭的蹭到陆聿寒面前。 如果宁青溪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陆聿寒的神色也很不自然,他在沙发上坐得很直,背脊几乎崩成了一条直线,握笔的手也有点僵硬,根本就写不了字。 不过,宁青溪本人也很紧张,越是走近陆聿寒,她心口就越是砰砰狂跳,所以,她并没发现陆聿寒的异常。 站了好一会儿,宁青溪才轻声道:“那个……陆先生,那个……就是,这拖鞋,你看,反正买都买了哈哈……不是,是……我……我是想说,这个……送你,你如果不喜欢的话,就扔了就是……” 她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堆毫无意义的词语,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又有些郑重的把那一双拖鞋递了过去。 那神情,语气,给人一种她递过去的不是一双拖鞋,而是什么烫手山芋或者随时爆炸的东西。 陆聿寒故作矜持,想回应得慢一点,但又怕自己矜持太过,宁青溪误会自己不喜欢,又或者要收回,他放下手里的笔,还算从容的接了过来,道:“喜欢。” 虽然他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这一句,明显听上去很是愉悦。 宁青溪看他收下了,松了一口气,道:“那……我去厨房准备晚饭了,对了,司先生那边……” 陆聿寒语气笃定道:“他会来的。” 宁青溪就没再多说什么,微笑着转过身,尽量从容的离开了大厅,回到厨房。 等人走远,陆聿寒的唇角才忍不住扬了扬,发觉之后,他立即压了下来,目光温和的看着那一双再平凡普通不过的拖鞋。 对一些人来说,哪怕只是最平凡普通的一件小小礼物,却因为是那个特殊的人赠送,便变得意义非凡了起来。 陆聿寒盯着那双拖鞋,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右手,掌心缓缓贴在心口处,微微有些失神的按住了一个不易察觉的事物。 第39章 为爱失去味觉 几分钟后。 当一锅熬得已经看不出来原来到底是什么的红彤彤的玩意儿上桌后,司南一弹三丈远,一手用力的捂住鼻子,生怕再闻到一丝丝的那种恐怖窒息的味道,一边咆哮道:“妈的!!你确定这东西能给人吃的?!” 陆聿寒和小宝不约而同的朝他望了过来,一大一小两个人眼神都杀了一丝杀气。 司南:“…………” 那一锅子东西,不论是味道,还是形状,都太可怕了,上面还漂浮着一层辣子,司南甚至怀疑,这一锅子就算是拿去喂狗,狗都不会吃的! “啊……这个,是这样的,虽然这一锅东西看上去是有点恐怖,但实际上……”宁青溪微笑着,开始编,怎样骗他们把这一锅东西吃下去。 司南见了鬼一般悚然的盯着宁青溪,道:“实际上怎样?实际上它还是一锅……一锅……这东西他妈的真的没毒?!” 宁青溪道:“当然不是了,实际上,只是卖相差了一点哈哈哈哈哈……来来来,司先生,过来坐嘛,你看,陆先生和小宝都已经坐下了,你是客人,怎么好意思让你站那么远,快过来,开饭啦!” 陆聿寒和小宝这两个人,真的已经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且,陆聿寒还气定神闲的拿起了宁青溪给他们调好的油碟。 小宝瞪了陆聿寒一眼,也乖巧的拿过了油碟,打算要动手了。 锅子里咕咚咕咚的响着,冒着白烟,仿佛为了证实这一锅子东西真的是给人吃的,陆聿寒面不改色的丢了一块看形状依稀可以辨认是毛肚的东西进锅子里。 宁青溪微笑着教他,道:“陆先生,这个东西应该这样……所谓七上八下,其实就是这样……对,这样就可以吃了。” 陆聿寒把烫好的毛肚,在油碟里滚了一下,然后放进了口中。 宁青溪期待的看着他,声音里隐隐透着一丝紧张,道:“怎么样?” 陆聿寒咀嚼,吞下口中的食物之后,淡淡的道:“还不错,稍微咸了一点点。” 宁青溪眼睛一亮,道:“好的好的,陆先生稍等,我去加点水。” 陆聿寒道:“嗯。” 宁青溪说完,立即去厨房拿了开水过来,加进了锅子里,搅拌了几下,更为满意这一锅子的东西了。 做完这一切,她朝司南招了一下手,道:“司先生,快过来坐啊,你看,陆先生都尝过了,没事的,真的就只是卖相差一点啦,味道其实还是不错的。” 大概是陆聿寒的评价,让她产生了一种自己做的东西可能也没那么难吃的错觉,这一锅子的东西,应该是可以给人吃的。 同时,司南似乎也被陆聿寒的反应说服,心想,那一锅子东西也许就真的只是看着和闻着可怕,味道也不见得真的很差…… 犹豫了一下,司南还是磨蹭着走了过去,然而,越是走近,那可怕的味道越是浓郁,且一锅子咕咚冒泡的东西,越看越像是屎。 这时,陆聿寒又面不改色的丢进了另一样东西进锅子,“咕咚”一声,那东西就不见了。 司南:“…………” 更可怕的是,几秒钟后,陆聿寒从锅子里把那东西捞了起来,放在了司南面前的油碟里。 宁青溪期待的目光也随之移了过来,微笑道:“司先生,尝尝?” 陆聿寒也微笑着望了过来,司南头皮一下麻了半边,惊悚的拿起筷子,惊悚的望着碗里那一坨已经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 好一会儿,他才咽了下唾沫,艰难的把它放进口中,霎时间,一股又辣又恐怖的味道直冲他天灵盖! 他猛地一下又吐了出来,一边疯狂灌水,一边疯狂翻着白眼骂道:“我操了!!!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你是想杀人!辣辣辣辣辣——好辣!还有,这叫稍微咸了一点点,你到底是放了多少盐?!” 连灌了一大杯水,司南脸都辣红了,勉强瘫在椅子上,声音都哑了,道:“请问我们今晚吃的是火锅,不是屎?如果我有罪,请用法律惩罚我,而不是让我吃屎!” 宁青溪:“…………” 她做的东西,真的有那么恐怖吗? 可是,陆聿寒刚才不是吃得好好的吗?! 这时,小宝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给自己烫了一样东西,正鼓着小勇气要吃,宁青溪忙道:“小宝,先……别吃了。” 万一这一锅子东西真的像司南说的那样难吃,小宝还这么小,万一吃出过什么好歹来,这可就糟了。 小宝一听,小脸一垮,就要哭了。 为什么爸爸可以吃,他就不可以吃? 陆聿寒却像是听不见,也看不见,还在气定神闲的给自己烫菜,一边道:“我真的觉得还好啊,个人口味不一样,司南平时不吃辣,口味比较清淡罢了。” 司南:“……” 呵呵,说得像他自己平时口味很重一样! 而且,那一锅子东西不只是辣的问题好吗,还又咸又苦,味道实在是难以形容,真不知道陆聿寒到底是怎样面不改色吃下去的。 他们家陆总这是为爱失去味觉?! 看他还在吃,司南脸色发青,一手捧心,道:“陆总,真的,别吃了,这玩意儿吃下去,真的——” 真的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陆聿寒已经面不改色的又一口吃了下去,吃完后,他道:“加了水,味道就更好了。” 司南:“……??” 小宝;“……” 宁青溪看了一眼司南,又看了一眼陆聿寒,好一会儿,她终于也拿起了筷子,尝试着从锅子里随便捞起来一样刚下丢进去的菜,然后在油碟里滚了一下,放进了口中。 几秒钟后。 宁青溪一手捂脸,一手虚虚的摆了摆,道:“……别吃了,这东西……咳咳,这……算了,我还是……那什么,这里,可以送外卖?” 陆聿寒道:“我真的觉得还好,只是口味稍微重了一点。” 司南:“……” 陆总你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宁青溪按了下眉心,道:“……真的不用这么勉强,我还是叫个外卖。” 陆聿寒道:“不勉强。不过,我去。” 第40章 你们喜欢就好 宁青溪一听,心里过意不去,于是,自告奋勇道:“那什么,不然,我……我去帮你打下手。” 司南一手扶额,哑着声音咆哮道:“别了,真的,你还是不要再进厨房了!” 宁青溪:“……” 感觉有被冒犯到。 陆聿寒却道:“好。” 说完,他转向司南,脸上的假笑很明显,道:“司南,你去鱼塘钓两条鱼,等会儿给大家做一锅鱼汤。” 只要不让他继续吃那一锅屎一样的东西,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 大半个小时后。 司南看着桌子上的四菜一汤,虽然菜里都放了辣子,但比起那一锅屎一样的东西,这已经很好了,他感动得都要哭了。 司南叹道:“这才像是正常人吃的东西啊!” 如果是换作另外一个人,听到这种话,大概会尴尬得至少抠出一室三厅,但宁青溪真的就觉得还好,反正,这种程度的吐槽,对她来说实在是听得太多,她早已经百毒不侵了。 折腾这大半天,大家都饿了,一阵风卷残云,几个人终于都吃饱了。 陆聿寒收拾碗筷,宁青溪很自觉的帮忙打下手,小宝本来也想去帮忙,被厨房太小,容不下第三个人这样的借口,给拦了下来。 司南眉尖抽了抽,心里呵呵冷笑,这位大哥,您家厨房大得还能打球,您找借口能不能有诚意一点? 摇了摇头,司南把小宝带去了大厅那边,一大一小两个人在沙发上坐着,大眼瞪小眼,一个不会说话,一个不知道要说什么,要从哪里开始说起。 半晌后,司南抓了一下头发,轻声道:“小宝,你……很喜欢那位宁小姐吗?” 大的那个就算了,他肯定是劝不动的,不过小的这个说不定还可以试试。 小宝用力的点了下头,算作是回答了。 司南噎了一下,他是看着小宝长大的,他这还是第一次,从小宝这里得到他对什么人肯定喜欢的答案。 沉默了一会儿,他语重心长的道:“那个什么,小宝啊,其实,现在是因为你还小,对审美和好坏还没有一个成熟的认知,也不知道外面社会的险恶,这年头,骗子真的非常多……咳,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没说错呀……” 他一边说,眼角余光不经意掠过厨房,厨房里,柔和的灯光洒落在陆聿寒和宁青溪身上,两个人站在一起,竟奇迹般的没有一丝违和感。 司南忽然不想说话了。 他大大咧咧的靠在沙发上,叹了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好一会儿,他用力的揉了揉太阳穴,道:“算了,算了,你们喜欢就好,我什么都不说了。” 没多久,陆聿寒和宁青溪收拾好,便从厨房出来了。 这两个人一出来,大厅的氛围一下就变了,司南就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如坐针毡的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接了个什么很急的电话,神色匆匆的离开了。 时间也不早了,小宝也上楼去休息了,大厅里,顿时就只剩下宁青溪和陆聿寒两个人。 宁青溪看陆聿寒一直还在喝水,心想,不会是之前那一锅子东西,陆聿寒吃了之后还没缓过来,刚才吃饭时,陆聿寒也没怎么动筷子……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心中难得生出一丝愧疚,迟疑了片刻,道:“陆先生,你……还好?要不要我给你看看?” 陆聿寒道:“我没事,时间不早了,你也先上楼去休息。” 宁青溪不确定的道:“真的没事?” 陆聿寒道:“嗯,没事。” 宁青溪看他神色似乎还算正常,神智也很清醒,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上楼去休息了。 洗漱过后,宁青溪明明很疲惫,却没什么睡意,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干脆坐起来,打开了手机,点出昨天晚上在实验基地拍摄的照片。 她一连拍了好多张,墙上的字迹,还有,地下实验室的陈设,以及,那一片深浅不一的抓痕,尤其是那些抓痕,她实在是不能不介意。 那些抓痕,会是母亲留下的吗? 宁青溪看着照片出神,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真的从未了解过母亲。 “叮——” 正愣神间,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宁青溪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电话是傅宣打来的。 宁青溪也没多想,接起了手机,淡淡的道:“大师兄,这么晚了,你打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傅宣道:“有一件小事,小师妹昨天走得太匆忙,忘了跟你说。” 宁青溪一手抵着眉心,道:“嗯,大师兄请讲。” 傅宣道:“明晚,药师公会有个小型拍卖会,这一次来的都是拍卖会的嘉宾,爷爷会去坐镇,爷爷问你,有兴趣过来坐坐吗?” 药师公会旗下有专门的拍卖会,拍卖会上出的东西,大多都是一些市面上看不到的灵丹妙药,而除了定期举行的拍卖会,这种不定期的小型拍卖会上的东西,往往更为罕见,竞拍价更是天文数字。 这时,傅宣又道:“对了,这一次拍卖会,还有一种罕见的药材,七星叶莲。” 七星叶莲? 七星叶莲是一种非常罕见的剧毒,但这东西,既可以杀人,同样也可以救命,是一种极其特殊的药材,市面上已经很多年没出现过了。 最重要的是,这东西对解温柔乡有奇效。 宁青溪道:“我知道了,明晚我会来,不过……” 傅宣道:“不过什么?” 宁青溪道:“拍卖会的资料,能不能传一份给我,尤其七星叶莲,它的卖主资料,拍卖会这边有吗?” 傅宣似乎是迟疑了一下,道:“拍卖会的资料倒是没什么问题,但,七星叶莲卖主的资料,非是我不肯给你,而是,拍卖会也没有对方的具体资料,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却是查无此人。” 七星叶莲本身十分罕见,拍卖会也有为金主保密的规矩,如果对方不愿意透露身份,拍卖会也不会勉强。 不过,连傅宣都查不到的人,究竟什么来路? 第41章 再也不会了 宁青溪按了下眉心,道:“嗯,我知道了。” 傅宣道:“拍卖会资料已经传给你了,那……小师妹,明天见,晚安。” 宁青溪道:“嗯,晚安。” 挂断电话,宁青溪点开了傅宣发来的资料,一一看过之后,她不得不感慨,不愧是药师公会旗下的拍卖会啊,这里头的药材,随便一样都是极品,有价无市,不说生死人,肉白骨,但能吊一口气,活人命却是不假。 宁青溪的目光,落在最后一页,那一株七星叶莲上。 …… 京城,一座开阔的私人宅邸。 这宅邸一派富丽堂皇,贵气逼人,黄金为柱,玛瑙作饰,连地上铺就的都是汉白玉石,灯火璀璨,熠熠生辉。 庭院里,满地月光,一道修长人影站在院中,两道目光凝视着前方刚栽种不久的新鲜菜苗。 菜苗刚种下不久,刚冒出一点新的嫩芽,在月光照耀下,仿佛有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那人刚给菜苗浇了水,仔细的扯掉了地里的杂草,随意的丢在一旁用黄金打造的垃圾桶,他满意的看着这一片新鲜菜地,慢条斯理的擦干净了修长手指,这才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下。 月光如练,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盯着地上的影子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直到一道脚步声走近,他低垂下眉眼,戴上了一贯戴着的那一幅斯文儒雅细边的金丝眼镜。 “小少爷,都已经安排好了,也确认过了,明晚,她一定会到的。”来人毕恭毕敬的说道。 那人一手随意搭在椅子扶手上,指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上面轻轻敲着,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来人却感受得出来,他此刻的心情似乎很好。 来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不过,小少爷既然想见她,为什么不直接去……” 来人话没说完,一道森然的目光便横了过来,紧接着,那人眉峰一凛,道:“本少爷做什么,要你管?” “可是,可是……” 那人哼道:“没什么可是,本少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去给老爷子通风报信了,你让他少管我。” “……” 那人收回视线,道:“滚!” “……是,小少爷。” 得到了自己想听的答案,来人走后,那人心情似乎更好了,连眼前的菜苗,似乎都变得格外的可爱了。 他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轻声道:“阿溪,你终于……回来了,送你的见面礼,可还喜欢?嘻嘻。” 他一边说,仿佛马上就可以见到自己想见的人,连眼神也变得热切起来。 “阿溪,这一次,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了。再也不会了。” “对不起。” 仿佛觉得这一声对不起没什么分量,他又在心底,郑重的重复了一遍,心口滚过一阵酸楚,有点发疼,却又无比温热。 “阿溪……” …… 宁青溪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漫天的血腥气,尸横遍地,一支又一支血淋淋的手从黑色泥土里破土而出,那些手疯狂的抓向她,口齿不清的疯狂嘶吼—— “为什么不救我们……为什么……” “你说过,你不会放弃我们的,你为什么不帮我们?” “都死了,都死哈哈哈哈哈哈……” “你骗了我们,你根本就救不了我们,你不行的话,当初为什么要给我们希望……” “宁青溪,你都做了什么?!!你真是太令人恶心了!!滚开!” …… 宁青溪从噩梦中惊醒过来,额上一片冷汗,连着喘了好几口气,她这才缓过来,抬手抹了一把冷汗,愣愣的有点发呆。 她又做噩梦了。 她靠在床头,心口剧烈起伏着,坐了好一会儿,她才下床去洗漱。 拍了一脸冷水,她仿佛这才完全清醒过来,双手撑着洗漱台,她缓缓抬起头,镜中,倒映着一张略显苍白却漂亮至极的脸颊。 宁青溪下意识的抬手,指尖轻轻摩挲着脸颊,曾经,这里有十几道纵横交错,狰狞扭曲丑如蜈蚣的伤疤,虽然,现在都已经修复了,但,有时看到,她还是会觉得伤口隐隐作痛。 看了好一会儿,宁青溪轻轻吐出一口气,不再去看镜子里的脸,洗漱之后,换了一身宽松休闲的衣服下楼。 楼下大厅,陆聿寒和小宝已经在餐桌前等她了。 习惯了一个人,什么都要靠自己来,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一睁眼就看到有人,有家的感觉了。 陆聿寒看她下楼,放下手里的报纸,道:“宁小姐,早。” 宁青溪点头,道:“陆先生,早。” 陆聿寒道:“过来,吃早餐。” 宁青溪笑道:“好。” 早餐依旧不复杂,不过,今天早晨做的不是清粥小菜,而是一碗清汤抄手,抄手前方,依旧是放着一碟油辣子。 火锅是纪城一绝,抄手便是纪城第二绝,这两样东西,便是这么多年,宁青溪对纪城最念念不忘的美食。 十几只雪白的抄手静卧在碗中,再点缀着十几粒细碎的葱花,色泽鲜亮,香气逼人。 小宝献殷勤似的,剥了一个水煮鸡蛋,放进碟子里,然后乖巧的推到了宁青溪面前。 宁青溪笑了一下,眉眼弯弯,道:“谢谢小宝。” 等到了宁青溪的回应,小宝这才乖巧的坐直了,拿着小勺子,斯斯文文的开始吃自己碗里的抄手。 大概是太久没吃到抄手,宁青溪凝视了片刻,一直没动。 见此,陆聿寒忽然轻声道:“不喜欢吗?我再去另外给你做。” 宁青溪摇了摇头,一边拿起筷子,笑道:“不是,只是太久没吃到这种东西了,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而已。” 顿了顿,她低着头看了一眼碗里的抄手,又道:“喜欢的。我以前,很喜欢吃抄手。” 说完,她夹了一只放进口中,一股熟悉的味道刺激着口腔,她用力咀嚼了几下,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小小的浮沉了一下。 她没想到,陆聿寒的厨艺这么好,做得竟然这么像。 那分明只是一只抄手而已,可时隔多年,再吃到这个味道,她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第42章 以后我常做给你吃 宁青溪低着头,一口气将碗里十几只抄手都吃了干净,放下筷子,她忽然轻声道:“这抄手,是陆先生自己做的?” 陆聿寒看她,道:“嗯,你喜欢的话,以后我常做给你吃。” 很久以前,也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那个人在厨房里捣鼓了许久,不知浪费了多少材料,才满脸是灰,笨拙又小心的捧着一碗没什么卖相的抄手,一路连一滴汤都没洒的捧到她面前。 那碗抄手的味道,她到现在还记得。 只是,当年那个小心翼翼捧着抄手走到她面前的人,却早已经不在了。 宁青溪手指微微蜷了一下,还是道:“好。” 陆聿寒道:“嗯。” 两人一问一答,宁青溪也转开了注意力,不再想去那些很久远的事情。 “对了,说来,倒是有一件事……“宁青溪右手成拳,一拳砸进左手掌心,道:“不知陆先生是否知道药师公会旗下的拍卖会?” 陆聿寒这个人虽然很有钱,陆氏集团旗下也有专属的医院,不过,他本人不可能事必躬亲,不见得什么都知道。 陆聿寒却道:“知道,我是他们的顶级,他们今晚有一场内部的小型拍卖会,宁小姐有兴趣?” 宁青溪:“……” 是她肤浅了。 宁青溪不大好意思的轻咳了一声,道:“昨晚我大师兄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有卖主出手七星叶莲,这东西对温柔乡有奇效,所以,这东西,今晚我们一定要拍下来。” 陆聿寒道:“好,我来安排。” 宁青溪嘴角微微抽了一下,不过转念一想,小宝毕竟是陆聿寒的亲儿子,这些事他来处理,也没什么不妥。 但,道理她都懂,但她为什么有点酸? 陆聿寒给司南打了个电话,司南一听,倒也很在意,立即去办了。 …… 与此同时,某酒店。 宁思远他们一家昨天被强行赶出了宁家大宅,本来,宁思远的意思是让宁诗涵去找韩子羡,韩家那么多处房产,随意拿给他们一套,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了。 结果,韩子羡随意找了个借口就把宁诗涵给打发了,宁诗涵当然不敢跟宁思远明说,找了个还算说得过去的借口,把人先接到了酒店,暂时住在酒店。 “诗涵,子羡到底在干什么?都这么久了,他难道还没安排好?我们总不能一直住在这破地方?!”宁思远脸色发青,抱怨道。 被扫地出门,这口气,他到现在都没咽下去。 宁诗涵眼底闪过一抹不快,但她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立即浮现出优雅笑容,撒娇一般柔声道:“爸,子羡最近一直都很忙,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小事,怎么好一直去麻烦他呢,对?” 宁夫人忙上来打圆场,道:“对对对,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尽量少给诗涵添麻烦,等诗涵嫁进韩家,到时候想住什么样的地方不行?” 宁思远一听,眼底闪过一道精光,只好暂时压下火气,语气依旧不满道:“都怪宁青溪那个贱人!!哼!总是跟我作对,要不是那个贱人,我们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宁夫人趁机落井下石,阴阳怪气的道:“可不就是,青溪这个小浪蹄子,也太冷血无情了,居然敢把我们赶出家门,当初她未婚先孕,做出那种丑事,要不是我们大度包容她,她会有今天?说赶就赶,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你留,实在太过分了。” 宁思远目露凶光,那样子,看上去真不像是一个父亲,他咬牙切齿的道:“行了,别说了,还好现在公司在我们手上,哼!等青麟丸一上市,我看到时候她还能拿我怎么样?哼!” 宁诗涵看了宁思远一眼,这时,她手机忽然响了一下,宁诗涵忙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然后,她忽然扬眉道:“爸,子羡那边说已经帮我拿到今晚药师公会拍卖会的入场资格,我现在要去找子羡,今晚,我就可以去拍卖会现场了。” 她语气傲然,一双眼睛都在发亮。 药师公会的拍卖会,并不对外公开,唯有达到一定等级或者资格的顶级精英、成功人士,才会被公会主动邀请,参与拍卖会。 简单来说,能去拍卖会的非富即贵。 原本,韩家连成为药师公会最低级的会员资格都没有的,更遑论参加这种内部的小型拍卖会,但,韩长荣不知想了什么办法,竟让韩子羡拿到了入场资格。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不过……”宁思远眼珠子骨碌一转,搓着手,笑道:“诗涵啊,既然子羡能拿到药师公会拍卖会的入场资格,你看,能不能跟子羡说说,让我也去看看?” 药师公会的拍卖会,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无法实现的殿堂,是成功的象征。 宁诗涵心道,她都是好不容易才拿到这么一个入场的资格,怎么可能再多一个名额给宁思远? 宁诗涵笑容满满,道:“入场资格需要提前很久申请的,这一次肯定来不及了,下一次,子羡哥哥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宁思远还想再说什么,却终究还是闭了嘴。 宁诗涵抓了手机,拿了包,立即赶去找韩子羡了。 …… 入夜之后,满城灯火灿烂。 药师公会拍卖会,并不设立在公会大楼,而是在近郊一处古色古香的古朴建筑之中。 此时,已是红灯高悬,华光璀璨,熠熠生辉。 拍卖会现场都是特别设计的,从下到上,一共设计了三层楼,按照规矩,普通的会员,则只能在第一层楼,一般的会员,则有资格进入二层。 至于第三层,便是拍卖会最顶级的贵宾,但通常第三层空置,很少点灯。 这点灯,便是每来一位宾客,专人确认宾客身份之后,便会有人在房间大门前点亮一盏红色灯笼。 红灯亮,则代表此间包厢已经有主,且主人已经到场。 此时,拍卖会还未正式开场,不过,已经有不少宾客到了现场,宾客进入包厢后,一盏一盏红色灯笼升起,掩映出一片绮丽诡谲的红色奇妙景象。 “听说了没?今晚公会的老会长会亲自出席,不知今晚到底要拍出什么稀世珍品了。” “我还听说3楼今晚会有人点灯,不知真假……” …… 第43章 最大的那一盏天灯 “点,点灯了——” 忽然,有人高声大喊了一句。 能来参加这种内部小型拍卖会的,非富即贵,身份皆不同寻常,但这一声大叫之后,这些贵宾皆下意识的向上看。 果然,3楼左侧一间包厢大门前,高悬着一盏大红色的灯笼,灯火明艳,绮丽诡谲,而层层红色帷幔之后,依稀可以看见一个身材修长的人,正懒懒的斜靠在椅子上。 “3楼真的点灯了,会是谁啊?” “你管他是谁!能在3楼点灯的,绝非等闲之辈,千万不要得罪!” “3楼的灯和我们下面的灯可不一样,那叫天灯,不是一般人点得起的,大家还是小声点,保平安保平安,嘘——” “我听说,3楼那几间包厢,是为几大家族准备的,咳……自从那位入主之后,反正我是没再看到3楼点过灯,今天点灯的,该不会是那位……” …… 众人七嘴八舌,猜测纷纭。 然而,3楼那一间包厢里的人,却始终静静坐在大红帷幔之后,没露出半点真容。 “我操了!我眼睛是不是瞎了,又又又——又他妈的点天灯了!!!”一人嘶声力竭的兴奋大叫道。 原本正在猜测3楼那间包厢主人的贵宾,齐刷刷的抬起头,望向3楼。 3楼正中心的包厢,最大的那一盏天灯,此刻已被点亮,明晃晃的高悬于半空,浮华瑰丽。 这一次,层层红色帷幔将整个包厢都遮挡得严丝合缝,从外面看过去,只能看见一片火红,连里面有什么人,有几个人都看不到了。 众人:“…………” “今天晚上来的到底都是什么人?!” “正中心的包厢,那可是拍卖会最大,也是最具有权势的一间包厢,我还从未见它被点亮过,该不会真的是那位……” “我他妈的真的操了,这到底什么情况?!!” “有人来告诉我一下,楼上到底是什么牛批的大人物吗?” …… 楼下,今夜只稀稀拉拉的点了几盏不怎么起眼的灯,韩子羡跟宁诗涵,便在这几盏灯之下的其中一个最为偏僻的角落处。 这包厢不算大,陈设颇为考究,连椅子都滚了金边,贵气逼人,却又不显庸俗。 韩子羡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吊儿郎当的架着二郎腿,一手揽着宁诗涵的肩,用力的嗅了一下宁诗涵身上的香气,另一只手轻佻的挑起一手青丝,得意洋洋的笑道:“怎么样?我没骗你?药师公会的这种内部拍卖会,可不是一般人可以进来的……” 说着,韩子羡那张油腻腻的脸,一下凑近宁诗涵,那只挑着头发的手,改为一把捏住宁诗涵的下颚,语调暧昧的道:“宝贝儿,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宁诗涵被他一番挑逗,脸都红了,依偎在韩子羡怀里,娇滴滴的道:“讨厌,人家都是你的人了,你还想要人家怎么感谢你?” 韩子羡却是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道:“你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宝贝儿……给我。” 他用最下流的语气,说着最轻佻的话,但宁诗涵却明白,韩子羡说得,并不是那方面的事情,而是,青麟丸。 韩家之所以松口,就是因为她对外宣布已经研制出青麟丸,但这东西,却一直都掌控在宁青溪一个人手上,在没嫁进韩家之前,她绝不会将青麟丸的配方告诉韩子羡的。 宁诗涵眼底闪过一抹寒光,表面上却是一副千依百顺的样子,娇声道:“爵一生物现在也拿到手了,只不过,要让爸爸同意把它变更到我名下,还需要一点时间,而且,这一次,我不是也同意了让韩氏集团一起联手宣布青麟丸上市……子羡哥哥,我也是想等这一切尘埃落定,再把公司和青麟丸一起都交给你,你急什么?” 她这理由,编得天衣无缝。 在没拿到青麟丸配方前,韩子羡也不好做得太过火,但一想到老爷子再三催促,他心里就升起一股无名邪火,而这邪火,他还只能暂时压下去。 韩子羡松开宁诗涵,兴致缺缺的拿起手机把玩了起来。 宁诗涵看了一眼韩子羡的手机,假装她什么都没看到,转而去研究拍卖会的资料去了。 拍卖会的资料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不过,这些资料从不对外公开,宾客离场时,也不能带走这些资料,否则,就是坏了规矩。 宁诗涵看着那些资料,忽然想到了什么,便拿起了手机,对着资料连拍了几张,然后挑选了一下,发布了一条朋友圈。 这条朋友圈一发布,立即就有人评论点赞等,纷纷表示很羡慕。 看着评论区,宁诗涵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故作谦虚的回复了几条之后,她这才满意的收了手机。 …… 不多时,对面拍卖区也点了灯,不过,对面点的却不是红色灯笼,而是代表拍卖会的靛青色的九瓣莲花灯。 莲灯高悬,浮香袅袅,一方高台之上,已经放置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盒子里放置的,便是今晚拍卖会的第一件拍品。 拍卖师已走上台,简单的开场白之后,便直接宣布拍卖开始。 “……诸位,今晚拍卖的第一件拍品,名为风花雪月丹,此丹……” 拍卖师在台上一番热情渲染,一报完起拍价,便有不少人竞价,底下倒是此起彼伏的加价声,气氛也逐渐热烈了起来。 3楼,左侧一间包厢却是没丝毫动静,不过,众人倒也不奇怪,像风花雪月这些市面上虽然不常见的极品丹药,对那些真正的大人物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此时,这间包厢大门却是被人从外面推开,包厢内的人,一身金贵的紫色西服,这紫色穿在他身上,却不显庸俗的,反而更为明亮开阔,贵气逼人,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哪家金贵的小少爷。 他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一手斜支着脑袋,漫不经心的看着楼下的竞拍。 一人走进包厢,在那人旁边的一把红木宽椅上坐下,微笑道:“小金少爷果然还是来了。” 第44章 不过区区一支野草罢了 椅子上的人还是没动,不过,那双深邃却略显轻佻的桃花眼,却是极慢的转了过来,斜斜的盯着老者,嘻嘻笑道:“彼此彼此,老会长不也来了吗?” 傅清垣一手捋了捋银白胡须,威严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道:“七星叶莲这东西十分罕见,小金少爷当真舍得。” 虽然卖主没透露身份,但,能出手七星叶莲,今夜还亲自到场点了3楼的天灯,要猜到卖主是谁,倒也不难。 那位被称作小金少爷的青年,一边眉梢微微挑起,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两颗雪白的小虎牙,他在笑着,口气却不小,道:“不过区区一支野草罢了。” 看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傅清垣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何况,以金家的财富和势力,这七星叶莲,外界趋之若鹜,但对金家来说,倒真的算得上是“野草”而已。 傅清垣笑了一下,道:“金老最近可还好?” 小金少爷脸上的笑容似乎是断了一下,不过,很快,他便扬了一下眉,道:“老会长每个月都会亲自去给老爷子请平安脉,这种小问题,还用来问我?” 顿了顿,他又道:“当然,好得很。” 傅清垣低头喝了一口茶,闻言,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放下,道:“嗯,那不知金小少爷今夜前来,是看中了单子上哪一样药材,我叫人把这药材立即送来。” 这是拍卖会一条特别的规则。 如果拍卖的东西,有人提前看中,这人又能给出一个拍卖会可以接受的高价,那么这东西,也就不会再出现在拍卖台上公开拍卖了。 金家不缺钱,傅清垣自然也愿意卖小金少爷这个面子。 小金少爷笑嘻嘻的搔了搔鼻尖,道:“本少爷什么都没看中,不过是过来玩玩而已,老会长不用这么紧张,倒是老会长,以往可没在拍卖会上见到你,你总不会是特地为本少爷来的?” 傅清垣试探不成,反被这小金少爷将了一军。 这两个人都是为谁而来,大家心知肚明,只不过,谁都不会在面上点破。 傅清垣叹了一声,道:“我也是听阿宣说,今夜会拍卖七星叶莲,那东西毕竟难得一见,我也想来亲自看看而已。” 小金少爷一手慵懒的支着额头,笑吟吟的道:“哦,是吗?” 傅清垣轻咳了一声,客套了几句,便离开了包厢。 傅清垣一走,小金少爷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棱角分明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寒霜,随即冷哼了一声,忽然抄起面前的茶杯,摔碎在了地上。 门外有人走进来,低声道:“小少爷,您……” 小金少爷忽然翻脸,一脚踢翻面前的红木茶几,负手立在红色帷幔之下,冷冷地道:“去查,老宅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把这个人揪出来,我要亲自审!” 那人一听,愕然道:“小少爷是怀疑老宅有内鬼?!” 没内鬼,傅清垣怎么会忽然问起老爷子的身体? 这是一种极委婉的提醒。 他若是连这个暗示都听不懂,也就不用当这个金家小少爷了。 别忘了,这位金家小少爷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就是个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玩乐从来什么都不管的纨绔子弟,但,他也是在世家公子榜上排第四的。 不学无术,纨绔子弟? 无稽之谈! 小金少爷冷哼一声,一手捏了只空茶杯,道:“不该你问的,不要多问,滚!” “是是是,小少爷!” 那人离开后,小金少爷低着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茶杯,然后一上一下的抛在手掌心里玩,那双漂亮桃花眼里,却是闪过一抹冷厉的杀机。 …… 楼下,已经拍卖到第4件药材,全场气氛已经热络起来,但凡有拍品上台,立即就有人加价,整个现场热闹非凡。 当然,这种场合,有时候拍的不仅仅是药材,更是实力的一种展示,毕竟,谁都不愿落后,谁都想拔得头筹,成为当夜最闪耀的那一颗星辰。 3楼正中间那间包厢里。 宁青溪一手抱着小宝,一边给他喂了不知道多少坚果零食,小宝肚子已经撑得圆滚滚的了,但他还在坚强的继续吃。 陆聿寒实在看不下去,撤走了小宝面前堆成小山一样的小碟子,道:“他不能再吃了,再吃肚子快要撑破了。” 他确定了,这人,是真的不会带孩子。 宁青溪一低头,神色有点厌厌的,道:“是吗?我觉得还好啊,哪里就撑着了?小宝都没吃多少。” 陆聿寒:“……” 小宝:“……” 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撑着,小宝又默默的把那个小碟子拖回到了自己面前。 宁青溪立即就指着小宝,道:“你看,我就说小宝没有撑!” 陆聿寒按了下眉心,瞥了小狗腿子一眼,道:“晚上过8点不食,不能吃了。” 陆家家规森严,今夜也是因为宁青溪,陆聿寒才破例带小宝来这种人多的地方,好在这里是包厢,小宝似乎也未没有表现出排斥,陆聿寒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小宝挣扎了一下,转头望着宁青溪,大概是想说,自己不吃,并不是因为撑,是因为家规。 宁青溪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几天住在陆家,她也发现了陆家有一套家规,她自己当做不知道,不遵守也就算了,总不好让小宝也不遵守。 她一手托着下巴,无聊得开始用筷子,轻轻拨开瓜子,把它们分到另一边,然后又从另一边,再把拨过去的瓜子拨回来。 无聊,真的好无聊。 “叮——” 宁青溪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立即直起身子,拿起手机一看,电话是傅宣打进来的。 陆聿寒坐在一旁,似乎是看到了来电显示,不知是不是宁青溪的错觉,陆聿寒的眼神有一刹那的不快,但稍纵即逝,她甚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宁青溪也顾不上这么多,接起手机,道:“大师兄,无聊,真的太无聊了,师父呢?不是说他老人家今晚也会来吗?他人呢?” 第45章 去见一个朋友 “爷爷在天月阁这边,你……过来吗?”傅宣立在一面巨大的玻璃窗前,视线远远的落在某处。 他神情看上去依旧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一样的冷淡端方,唯有呼吸略微紊乱,像是隐隐在期待着什么似的。 天月阁,是一栋独立的建筑,也是拍卖会现场唯一一处从不对外公开的所在,没有傅清垣或者傅宣的允许,任何人不准进入。 宁青溪对实验基地意外发现的底下实验室内的东西很在意,但这些事,又不适合在电话里说,所以,她必须亲自去见傅清垣,看傅清垣是否知道什么内情。 宁青溪道:“过来,不过……” 傅宣双眼一亮,道:“不过什么?” 宁青溪一手抵住额心,道:“你们家的花奴,24小时守在天月阁大门口,我可进不来。” 花奴,是傅宣一手训练出来的,负责守卫拍卖会,若是没有傅宣允许,任何人,也别妄想从拍卖会带走哪怕一粒尘埃。 花奴脸上都戴着脸谱,遮挡住了面容,除了傅宣外,没人知道脸谱下花奴到底长什么模样,脸谱颜色各异,上面图纹装饰都由奴官自己选择,一旦选定,便不可更改。 若是脸谱被人取走,那这花奴也就不必再做了。 傅宣道:“我在天月阁门口等你。” 宁青溪挑了一下眉,道:“好啊,那我这就过来。” 挂了电话,宁青溪冲陆聿寒道:“陆先生,我先离开一会儿,去见一个朋友,见完这个朋友就回来。” 陆聿寒点头,道:“好,小心。” 在这地方,怕还是没人敢对她动手,不过,她还是微微一笑,道:“嗯,放心,我会在七星叶莲拍卖前赶回来。” 宁青溪说完,便离开了包厢。 包厢里,顿时只剩下陆聿寒和小宝,父子二人略嫌弃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移开了视线。 …… 宁青溪双手插兜,慢条斯理的从楼上下来。 不远处,刚从洗手间出来的宁诗涵,远远便看到了那道熟悉的声音,她微微皱了皱眉,低声喃喃道:“宁青溪?” 不过她立即就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这是什么地方? 宁青溪那种废物脓包,怕是连药师公会旗下的拍卖会都不知道? 宁诗涵摇了摇头,扬起头,高傲的踩着高跟鞋,回到了包厢。 另一边,宁青溪离开了拍卖会现场,直接去了天月阁,她到时,傅宣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 满地月光,傅宣长身玉立,莹白的月光落在他身上,仿佛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白色光晕,光风霁月,和煦温雅,俊极美极。 傅宣的好看,是不带攻击性的儒雅内敛,永远都是一副温和,甚至有些冷淡疏离的模样。 然而此时,在看到宁青溪后,这人脸上的每一处表情仿佛都鲜活了起来,他迫不及待的朝宁青溪走了几步,微微一笑,道:“小师妹!” 宁青溪走了过来,笑道:“大师兄,你再不叫我过来,我可真是要无聊死了。” 傅宣深色的眸子与宁青溪对视,只一瞬,他便移开了视线,温声道:“我刚忙空,早知道你这么无聊,就早点叫你过来陪爷爷了……进去,夜里外面还是有些凉,别着凉了。” 宁青溪一边走,一边道:“好啊,不过,师父他老人家今天为什么亲自过来了,不会也是为了七星叶莲?” 七星叶莲这东西的确罕见,但傅清垣那老狐狸什么没见过,他绝对不是冲着七星叶莲来的。 傅宣道:“爷爷是来见一个故人。” 故人? 不知道是什么故人,值得傅清垣亲自跑一趟。 不过,宁青溪倒也没继续追问下去,有些话,她问了,傅宣左右为难要不要答,她也不想为难傅宣。 两人很快就走进了天月阁,穿过前院,便看见傅清垣正坐在里面大厅喝茶。 一进门,便闻见一阵好闻的茉莉花茶的香味,傅清垣转过头,笑道:“小溪溪来了,来,快过来坐,师父给你煮了茶,尝尝。” 宁青溪也不客气,在傅清垣旁边的红木沙发上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她也不拐弯抹角,道:“师父,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傅清垣叹了一口气,道:“如果还是问你母亲的事情,小溪溪,我……” 宁青溪打断他,道:“是,不过,也不是。” 傅清垣奇道:“哦?你这丫头,不会是又想骗我这糟老头子?” 宁青溪却正色道:“没有,师父应该知道,我母亲在世时,曾一手建立过两个实验基地,有关1号实验基地,师父可听说过,或者,知道?” 傅清垣喝了一口茶,凝视宁青溪片刻,道:“知道。” 宁青溪瞳孔微微一缩,看来,这一次,傅清垣没有撒谎,她盯着傅清垣,继续道:“那,师父可去过1号实验基地?” 傅清垣摇头,道:“未曾。” 说完,他像是怕宁青溪不信,又道:“你既然知道1号实验基地,就该知道,你母亲在世时,从不让外人进入1号实验基地,我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实验基地存在,但也从来没有进去过。” 傅清垣竟然也没去过1号实验基地吗? 看来,除了母亲之外,那地下实验室的秘密,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宁青溪勉强叹了一声,沉着声音,道:“那……师父知不知道,也许当年,我母亲可能在研究什么解毒的药剂,又或者……”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定定望着傅清垣,道:“又或者,是我母亲她,中了什么罕见的毒?” 自从那天在地下实验室看到那满墙的字迹,以及那些深浅不一的抓痕,她脑中就有一个可怕的猜测,但这个猜测,她现在还不能证实。 沈主任在看到那墙上的东西后,不经意的感叹过,那像是什么解毒的药剂,可是,爵一生物这些年,从未上市过什么解毒药剂。 宁青溪越想越是迷茫,层层抽丝剥茧,反复再三的仔细推敲,生怕错漏过一个可疑的线索,但到现在,她知道的实在太少了,根本无法拼凑还原出完整的真相。 沉默了片刻,她听见傅清垣道:“你母亲,曾经的确研究过一种药剂,但,那不是解毒的药剂,那东西,本身就是毒。” 第46章 你只是离开了一会儿 “什么?本身就是毒?!”这一句,宁青溪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是忽然拔高了声音,几乎是喊出来的。 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打翻了手边的茶杯,滚烫的茶水溅在了她手背上,白皙的手背,立即被烫红了一片,她却一点痛觉都没感觉到。 傅宣眼疾手快,立即拉开了她的手,因为是下意识的动作,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碰到了宁青溪的手,他的手僵了一下,拉开宁青溪的手后,他便下意识的避开了宁青溪的手。 傅宣垂下眼帘,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语气还是和平常一样,道:“我去拿药。” 宁青溪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手背,道:“不用了,只是烫了一下,不痛的。” 这倒不假。 她从小受过各种伤,尤其5年前,那张脸被划伤之后,修复治愈时,要不断的将原先的伤口撕裂开,再修复,这种程度的伤痛,真的不算什么。 傅宣微微皱了皱眉,难得坚持道:“红了那么一大片,怎么会不痛?” 抛下这句,傅宣便离开了。 宁青溪没察觉到傅宣有什么不对,或者说,她根本就没留意傅宣的神情,一颗心高高悬起,都在傅清垣刚才那一句话上面。 宁青溪盯着傅清垣,呼吸似乎凝滞了一拍,哑声道:“师父……” 傅清垣看了一眼她的手,叹了一声,道:“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至于你母亲到底在研究什么,为什么要研究这个,我确实不知,而且,那一段时间,她好像在特别害怕什么,经常哪里都不去,就在1号实验基地里待着,谁找她都不见。” “小溪溪,你一直问我有关你母亲的事情,其实,很多事,不是我不肯说,是我自己也不知道。你母亲是一个很要强的人,什么都不肯说,什么都是自己一个人担着,这些年,我光是看着她都觉得累,可是,再苦再累,你母亲从未抱怨过什么。”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他沉着声音道:“真相往往是残忍的,也许,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才会活得快活自在……小溪溪,停下来。” 宁青溪看向傅清垣,脸上浮现一抹迷茫。 是这样吗? 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心安理得的活下去? 这时,傅宣拿了药膏过来,他半蹲下身,低声道:“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他说着,一手虚虚的托起宁青溪的手,尽量避开跟她的手触碰,然后用医用棉签小心沾了药膏,动作极尽温柔的在她烫红的手背上轻轻涂抹。 这药膏是傅家独门秘方,涂抹上手之后,冰冰凉凉的。 宁青溪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看到傅宣在涂抹的药膏,她嘴角微微抽了一下,道:“浮灵膏?这可是傅家独门秘方,这也太暴殄天物了!好了,别擦了,大师兄,收起来。” 浮灵膏万金难求,又是傅家独门秘方,她这手只不过是被烫了一下而已,根本就不痛,哪里用得着这个? 傅宣垂下眼帘,道:“别乱动。” 宁青溪:“……” 傅宣的神情态度明显不对,宁青溪有点不敢惹她,另一只手搔了搔鼻尖,微微一笑,道:“师父,你看见没,大师兄现在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连我都敢凶了,不错不错,哈哈哈。” 她故意引开话题,是不想把气氛再带沉重。 傅清垣心领神会,随即摇了摇头,神情带了一点嫌弃,道:“他这么一副温吞的性子,什么时候敢凶你?哼!他就是笨!” 宁青溪笑眯眯的托着下巴,道:“师父果然还是更疼爱我,看,大师兄,你又被师父骂了,哈哈哈哈哈!” 傅宣小心给她涂抹好了药,将那个小青花瓷瓶放到了宁青溪手中,语气有点冷硬,道:“这药记得按时换,我那边还有事,先走了。” 他说完,便没再看宁青溪,像是在跟自己赌气似的,离开了大厅。 傅清垣看他这个样子,哪里还不明白他的心思,分明就很在意宁青溪,自己跟自己赌气,偏偏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憋着,真是憋不死他! 还得他这个糟老头子来! 傅清垣正要开口,宁青溪的手机却响了起来,傅清垣:“……” 这么巧? 宁青溪看了一眼来电,接起手机,道:“陆先生,有事?” 沉默了一会儿,陆聿寒道:“小宝好像有点不太舒服,宁小姐现在可以回来看一看小宝吗?” 宁青溪双目微睁,道:“我马上回来。” 陆聿寒道:“嗯。” 挂断电话,宁青溪还是拿了那瓶浮灵膏,道:“师父,我有点事,今天就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傅清垣道:“去。” …… 几分钟后。 宁青溪气喘吁吁的一脚踢开包厢大门,一进门,视线便落在小宝身上。 此刻,小宝已经被陆聿寒安置在那张长红木椅上躺着,脸色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异常,不过,温柔乡毒性特殊,宁青溪也不敢大意。 宁青溪走过去,迅速切了一下小宝的脉,道:“怎么回事?” 然而,她并没有注意到,从她一进门,陆聿寒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手背上,片刻都没分开过。 陆聿寒盯着她的手,好一会儿,他才沉着声音道:“你只是离开了一会儿。” 宁青溪略怔,下意识抬头看向陆聿寒,蓦地对上陆聿寒的视线,她才发觉这人的反应不太对劲,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泛着一点血丝,眼眶发红。 他是在担心小宝? 她才离开一会儿,小宝就不舒服了,天底下没有哪个当父亲的,不心疼自己儿子的,即便这人是陆聿寒,也不例外。 不过,还好,她已经切过小宝的脉,脉象平稳,没什么不对劲,温柔乡也没复发的迹象,大概就只是太累了,才会觉得不舒服而已。 这时,一支手伸了过来,扼住了她手腕,一字一字的重复道:“你只是离开了一会儿,就把自己弄伤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支抓住她手腕的手,似乎微微有点发抖。 第47章 金家,金子卿 宁青溪一进门就去看小宝了,并没有注意到,原来,从一开始,陆聿寒就一直盯着她的手。 也不知道为什么,被陆聿寒发现,她心里莫名有点小小的心虚,再看陆聿寒的反应,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宁青溪一手按了按眉心,若无其事道:“不小心烫了一下,没事的,而且,已经擦过药了,不信你看!”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擦过药,她忙掏出那个小青花瓷瓶,微微一笑,道:“傅家独门秘方浮灵膏,对烫伤擦伤烧伤什么的很有奇效。” 陆聿寒冷淡的道:“是吗?” 说完,他的手,终于缓缓平静下来,然后放开了宁青溪的手,拿出手机,在手机屏幕点了几下,这才放下。 宁青溪晃了晃手里的浮灵膏,解释道:“当然,你看,这手其实都已经不怎么红了,也不痛的。” 陆聿寒道:“不痛?” 其实,怎么会不痛呢? 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哪有人不怕痛的,只是,大概是曾经体会过这世上最强烈、最痛苦的事情,痛得麻木了,所以,她才总是这样笑嘻嘻的无所谓。 但,受了伤,毕竟还是会痛的。 宁青溪的视线,终于落在了陆聿寒身上,那一瞬间,她一颗心小小的浮沉了一下,刚才胡言乱语说的一通,此时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 片刻后,她微笑道:“真的,不痛了,陆先生,这个药膏真的……” 她话还没说完,陆聿寒一抬手,将那药膏从宁青溪手里拿了过去,小青花瓷瓶上什么都没有,拧开小瓶盖,倒是能闻见一阵好闻的、极浅淡的冷香。 傅家独门秘方浮灵膏,有价无市,确实不可多得的上等灵药。 “咚——” 不可多得的上等灵药,被陆聿寒丢进了垃圾桶。 宁青溪:“……??” 陆聿寒从容道:“三无产品,没什么用,我已经叫人送药过来了,这手……” 宁青溪默默的把手缩了回去,道:“这手是我的。” 陆聿寒:“……” 宁青溪干脆把手藏了起来,小小心虚道:“不能丢。” 陆聿寒凝视着她,道:“我像是那么无聊的人?” 药膏都被你丢了!! 宁青溪以眼神抗议,陆聿寒像是没看见,右手递出,道:“手给我。” 宁青溪迟疑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最终还是递了过去。 陆聿寒动作很轻柔的虚虚托起她的手,不知是不是宁青溪的错觉,他手掌似乎是刻意避开了触碰到宁青溪的手,指尖稳稳的托住宁青溪的一截衣袖,那动作十分认真,竟是给人一种小心翼翼的错觉。 宁青溪脑中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可她还来不及捕捉,那东西便消失无踪了。 而陆聿寒,小心翼翼托住了宁青溪的手,从一旁拿了纸巾,用温水濡湿,一点一点动作极轻柔的擦去了宁青溪手背上擦过的浮灵膏。 宁青溪:“……” 这,这这这—— 这可是有价无市,万金难求的浮灵膏! 她分明是可以跟陆聿寒解释清楚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害怕这样的陆聿寒,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竟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 不可能的。 她以前从来都不认识陆聿寒,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怎么会觉得熟悉。 她这正胡思乱想,这时,楼下却忽然有人兴奋的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3楼那边,终于开始叫价了!!我的妈呀,一开口就是十亿!十亿啊!!!” “不知3楼那究竟是谁?” “看身形,倒像是个修长的少年人,不知是哪家小少爷……” “不会真是几大家族的人?!” “图灵草这东西确实很难得,但十亿这个价……这位小少爷明显是不要人跟他竞价啊……” “你这不是废话?3楼的人叫价,下面的谁还敢加价?!不要命了?” “诶,说得也是,谁叫我们没人家家大业大财大气粗呢?” …… 包厢里,宁青溪和陆聿寒自然也听到了。 图灵草这东西,也算是罕见药材,但十亿的高价,却是远远的高出了图灵草原有的价值,3楼左侧包厢那位,不是不懂行情,就是个傻子。 陆聿寒擦干净了她手背上的浮灵膏,便放开了她的手。 宁青溪一手托着下巴,道:“十亿买一株图灵草……陆先生,可知道那位是谁?” 陆聿寒正慢条斯理的擦着手指,听她问起,抬起眸子看了她一眼,道:“你认识的。” 宁青溪一怔,想了想,实在想不出自己居然还认识这种有钱又任性的傻子,反手指着自己,道:“我认识的?” 陆聿寒垂下眼帘,道:“金家,金子卿。” 宁青溪一听,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愕然道:“五大家族之一那个金家,金……金子卿?!” 怎么说呢,因为这个人,她不但认识,还曾经跟这位金小少爷打过一架。 当年,她刚从纪城被接回京城不久,曾在金家一次宴会上,意外碰到过这位纨绔的金小少爷,因为一些事情,她当时没忍住,动手打了这位金贵的小少爷,打断了他一条腿和三根肋骨。 而那一个月,她因为被罚,不能去见母亲。 虽说都是陈年旧事,当年金家事后也并未追究,不过,这可是真是,冤家路窄。 陆聿寒瞥了她一眼,淡淡的道:“不错,就是那位金小少爷,而且,我查过了,七星叶莲也是他放出来的。” 楼下潮水般起哄的声音传来,有人兴奋大叫,有人扼腕叹息,也有人坐看好戏…… 宁青溪叹了一声,道:“倒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来,这小子做事还是这么跋扈,要不是金家在,他这样子,早被人砍死了。” 陆聿寒眼底闪过一抹微光,却道:“能上世家公子排行榜,还排在第四的,你当真以为他只是个不学无术一无是处的纨绔子?” 对这世家公子排行榜,宁青溪倒也有所耳闻,除了这些公子少爷有排行榜,京城这些名媛千金也有一个排行榜。 而很久之前,她还是这排行榜上第一。 第48章 那毕竟是他唯一的大哥 宁青溪微微笑了一下,道:“这么多年了,这些人的品味还是没有变过,什么排行榜,还不是一群无聊的人太闲了弄出来玩的。” 这一点,陆聿寒倒是赞同,道:“嗯。” 宁青溪不知想到了什么,奇道:“不过,话说回来,金家富可敌国,也并不缺钱,金子卿怎么会想出手七星叶莲?他大哥要是知道了,不打断他狗腿?” 当年宁青溪去过金家赴宴,金家老宅富丽堂皇,黄金作柱,玛瑙作饰,连地上铺的都是汉白玉石,一派的贵气逼人。 而这位金家小少爷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他那个大哥,一见到他大哥就像见到了鬼似的,不是被吓得魂飞魄散,就是被打得嗷嗷直叫,七星叶莲这东西金家虽然不缺,但这么罕见的药材,金家也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陆聿寒道:“你还不知道,两年前,金家那位人人称颂的大少爷金子萧……已经不在了。” 宁青溪瞳孔骤然一阵紧缩,睁大双眼,脱口道:“不在了?怎么会?” 她对金子萧的印象不错,当年她在金家闯祸打了金子卿,金家人人对她都没好脸色,只想给这位金贵的小公子报仇,唯独这位金子萧,问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之后,非但没动手,反而带着受伤的金子卿上门向她道歉。 金子萧这个人做事滴水不漏,又是非分明,是世家公子里,难得守正不阿的一位端方君子。 宁青溪当时回京途中,曾看过京城新崛起的一些势力,因为几大家族的事情,她也还算是了解,所以,当时她并没有再看金家的资料。 却没想到,这个人,已经不在了。 这时,却听陆聿寒沉着声音道:“两年前,金家的一个旁支在南海上出了事,这个旁支几乎全军覆没,只剩最后一个运气好的,还剩了一口气,这个人不甘心这个家族就这样没了,硬是吊着一口气,赶到了了金家,金子萧这个人做事还算公允,一听家族旁支几乎被灭门,便带着这人,亲自赶赴南海去处理这件事。” “但,金子萧去往南海后,却是再也没回来,金家收到消息,当时的金家家主金老爷子差点当场气死,随后亲自带了人赶赴南海,将金子萧尸骨带回去后,这位金家老爷子大概是受不了这个打击,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也再没露过面。” 难怪,金子卿今天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金家也没人管。 沉默片刻,宁青溪涩声道:“那……金家那个旁支,还有金子萧在南海到底出了什么事,金老爷子去了南海,回来之后就没再继续查这事了吗?” 她直觉这事哪里不对,但毕竟对金家的事情了解不多,此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陆聿寒道:“不知。” 宁青溪下意识的脱口道:“啊?陆先生也不知道?” 陆聿寒笑了一下,道:“我也并非万能的,何况,我若是过多插手,只怕金家就该怀疑,这事是不是跟我有关了。”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金老爷子亲自去过南海后,回来便封锁了所有消息,非但如此,还不许人继续调查这事,尤其是金子卿,南海金家那一支旁支,以及金子萧的死,金老爷子都不许金子卿沾手,金家人也一直封口不提,仿佛根本没南海这件事。” 这就更奇怪了。 金老爷子这么做,岂非更像是欲盖弥彰? 他到底想要遮掩住什么? 而且,有什么事情,能比得过金子萧的性命的? 宁青溪微微摇了摇头,道:“以金子卿的性格,绝对不会这么听话,什么都不管,那……那毕竟是他唯一的大哥。” 金子卿和金子萧父母早逝,金老爷子年事已高,精力不足,根本不可能亲自来带金子卿。 因为金家就这么两个儿子,旁人又常嘲笑他们无父无母,金子萧又稍大一点,所以,金子萧便对自己格外严格,甚至可以说是严苛,他自己这样做,对金子卿的管教也是一样,旁人越是要嘲笑,他就越是做到最好,让旁人没有嘲笑他们兄弟的机会。 所以,这金子卿可以说是金子萧从小一手带大的,对这个严厉的兄长当真是又敬又怕,金子萧突然没了,金子卿真的会袖手不查吗? 陆聿寒道:“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从那之后,这位金小少爷在人前却是更加纨绔疯狂,时常惹出一些不可思议的笑话,所以,不论他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众人也是见怪不怪了,他如果正常一点,大家才反而觉得奇怪。” 宁青溪眼睛亮了一下,道:“所以,就算有人知道是他出手的七星叶莲,也会见怪不怪,毕竟这位纨绔少爷什么都做得出来,别说是一株七星叶莲,就算是把金家老宅拆了,怕也是没人觉得奇怪,只觉得这理所当然了。” 一个人如果总是特立独行,做些疯狂的事情,那么他做得再出格,也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但如果一个人总是循规蹈矩,偶尔却做出一件极为疯狂的事情,立即就会有人觉得不可思议,立即指责你变了。 然而,这世上许多事,就是这样的没有道理。 陆聿寒没答话。 这时,楼下那一株图灵草已经宣布成交,金子卿开了价,当然不会再有人敢还价,毕竟这么有钱还这么傻的,真找不出来第二个。 何况,宁青溪是真觉得,要是有人敢跟他争,他可能真的要跳起来,去把人暴打一顿。 毕竟打架这种事,对金子卿来说也是家常便饭。 图灵草成交后,就是今夜最后一场拍卖——七星叶莲。 拍卖台上,主持人循例,先是慷慨激昂的吹捧了七星叶莲一番,等他拿起卖主事先准备好的起拍价正要宣布时,现场却是突然一阵哗然。 3楼左侧那间包厢的红色帷幔,竟是被人缓缓从里到外一层一层的掀起,层层帷幔之后,露出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少年人身形,这人正架着二郎腿坐在宽大的红木椅子上,不可一世的看着楼下拍卖台。 “那是……金家小少爷,金子卿?!!” “还真是五大家族的人,这位金小少爷以前可从未来过这种地方……” “他妈的,七星叶莲这种极品药材,除了他,谁拿得出手?我早该猜到了是他!!……” …… 第50章 我永远都不可能认错 现场先是安静了一瞬,随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抬头看向3楼左侧那间包厢。 “我他妈的……他是不是真的有病?!” “自己出手的东西,自己加价,这么骚的操作我真的看不懂……” “这位金小少爷脑子是不是真的不太正常……” “有钱真好啊……” …… 3楼,正中间那间包厢。 宁青溪一听金子卿加价,立即就想冲到隔壁,像当年那样再把金子卿暴打一顿。 陆聿寒却还是一派气定神闲,不以为意:“稍安勿躁,小心手,刚才上过药,不要乱动。” 宁青溪根本没在意那一点烫伤,握了握拳,痛心疾首道:“七星叶莲本来就是他自家的,他把价抬这么高,别人还怎么加?你听!现在楼下都没人敢加价了。” 然而,仿佛是为了打她脸一般,楼下有人嘻嘻笑道:“地字18号,加价——1亿。” 宁青溪:“……” 脸忽然有点疼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地字18号,岂不是2楼最末尾一间包厢,那里面坐的是什么人,竟一口加价一个亿? 这时,就听陆聿寒轻声道:“很好。” 宁青溪嘴角抽了一下,为什么陆聿寒说得每个字她都认识,但一句都听不懂? 很好? 有人不断加价,价格飙升,哪里好了?! 陆聿寒说完,忽然按下了桌子上一个红色按钮,宁青溪想阻拦都来不及,大声喊道:“你干什么?那按钮不能随便按的!” 每一个包厢的桌子上,都有一个红色按钮,但这红色按钮,却并不是可以随便按的,按下这个红色按钮,便是等于在拍卖会点了一盏登天灯。 所谓登天灯,取的便是一步登天之意,简单来说,就是如果有人点了这登天灯,就是一口加了天价,对正在拍卖的拍品势在必得,不论谁加什么价,他都会跟着加。 迄今为止,一共也就3个人在拍卖会点过登天灯。 果然,陆聿寒一按下这登天灯,全场哗然。 “他妈的,我没看错?!真的是登天灯!有人点了登天灯!!” “是3楼最中间那间,这他妈的,刺激!” “等……等等!!第二盏——你们看到没!有人点了第二盏登天灯!!我操了!” “真的是第二盏!看!升空了,它它它升空了!!” “不会?我是不是看错了,地字18号点的登天灯?!疯,疯了!” …… 拍卖会上空,两盏鲜红的孔明灯已经稳稳的升上了空。 而拍卖台上,巨大的荧幕上,则标识着这两盏登天灯分别是哪两个包厢的主人点的,3楼那一盏倒是没什么意外,2楼这一盏,却就有些令人大为震惊了。 “这……这是要斗灯了?”有人兴奋的大叫道,比自己点了灯还要高兴。 拍卖会一共也没几个人点过登天灯,但,却还是第一次,同时有两个人点了两盏登天灯,也就是说,这两个人都对七星叶莲志在必得。 登天灯一点,其他人便不得再加价了,只有点了登天灯的两个人互相加价,虽然依旧是价高者得,但因为点了登天灯,每一次加价的金额则不能少于一个亿,上不封顶,这就是俗称的“斗灯”了。 傅宣也没料到,今夜会同时有两个人点了登天灯,他闻讯立即赶了过来,摆了摆手,示意拍卖师先下去,接下来的场面,就交给他来处理了。 傅宣刚一上台,2楼地字18号那边,一道笑吟吟的声音传来,道:“地字18号,加——2亿。” “什么!一开口就又加2亿!!” “这18号到底什么人啊?这也太虎了——” “现在前前后后加起来,已经超过12亿了,拍卖会有史以来,也从未以这样的天价成交过任何东西……” “依我看,这才只是一个开始,3楼那位只点了灯,还没开始加价的!” …… 众人议论纷纷,都在等着3楼的加价。 这时,3楼缓缓的传来一道悦耳的女声,道:“天字1号,加……加——10亿!” 话音落下,现场顿时一阵如同坟墓般诡异的死寂。 一时之间,众人完全不知道是该先觉得一口加价10亿和3楼开口的居然是一个女声,更为震惊和匪夷所思。 “怎,怎么会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难道,3楼当真不是那位?!” “10亿啊,一开口就是10亿啊啊啊啊!我果然他妈的是个穷人!!” “不是陆总?!那3楼那位到底是谁?” “不知是一位怎样的美人啊……” …… 此前,众人虽然不知道3楼正中间包厢的人是谁,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那里面坐着的,必定是如今京城最有钱,也最有权势的陆聿寒。 但如果真的是陆聿寒,也就没什么新意了,此刻谜底揭晓,开口报价是一个女人,众人就更好奇,那里面到底是谁了。 然而,这边加价之后,2楼末尾那间包厢里面却是再也没有了动静。 戴黄金面具的人依旧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可是,他肩膀在细细的抖动,即使隔着那一面黄金面具,也能清晰的看见,他眼中竟有轻微的血丝浮现。 师无桀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他,酒也不喝了,盯着他道:“你……没事?” 戴黄金面具的人动作极慢的抬起头,如果此时能看见那张面具下的脸的话,就会发现,面具下的神色看上去称得上恐怖,一股煞气直冲到眉心。 隔着面具,他声音冷得有点僵硬,一字一字的道:“是她!她回来了!!” 师无桀闻言,终于缓缓坐直了,好看的长眉蹙了蹙,好一会儿,他才故作镇定,笑容可掬的道:“你会不会听错了?她也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人有相似,声音也有差不多的,不一定就是她?” 戴黄金面具的人垂在桌下的手,却是捏得咔咔作响,他咬着牙,忽然“嗤”的笑了一声,道:“怎么可能?她的声音,我永远都不可能认错,就是她,她真的回来了。” 那声音满是阴鸷,癫狂,充满了恨意,不难想象此时,那张黄金面具下是一张怎样满是阴鸷的脸。 但同时,压抑在面具下的,除了恨入骨髓,还有一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欣喜若狂。 第51章 你怎么还敢回来 3楼左侧那间包厢里,同样也是一阵诡异的死寂,针落可闻。 纵使楼下议论声滔天,可金子卿却一句都听不到,周遭嘈杂奇迹般的从他耳边如同潮水般褪尽,耳中只剩下刚才那一句悦耳的“天字1号,加……加——10亿!”。 天字1号,她就在他隔壁! 金子卿一手捂住了脸,指节分明的手指,将大半张脸都压在了掌下,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在高兴,还是在愤怒。 他保持着刚才吊儿郎当的坐姿,好一会儿,一声极轻极浅、似有还无的笑声,从指缝间漏了出来。 “嘻嘻……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起初还很小,像是压抑着什么,但他却笑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放肆,仿佛碰到了什么极其好玩的事情。 他缓缓移开了手,那张俊美不凡的脸颊上,此刻满是笑意。 下一秒,金子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一双手负在身后,眉眼间依旧是不可一世的桀骜,然后一步一步,走至包厢最前方的露台。 红帘掩映之下,金子卿长身玉立,那张总是骄矜自傲的脸上,此刻凝满了和煦微笑。 “金小少爷这是……要干什么啊?” “他疯病是不是又犯了?这个时候他跑出来干什么?不会也是要点灯?” “这人脑子怕真是病得不轻啊……” “就算是病,也比你们这些长相奇丑的歪瓜裂枣好看啊……” …… 最后说话这人,其他人齐刷刷的望过去,见是一个长相阴柔,却面红耳赤明显娇羞的男人,不由得集体一阵恶寒,嫌弃道:“切~” 金子卿一手扶住栏杆,满脸笑容,高声宣布道:“七星叶莲,我撤回,无偿奉送给隔壁天字1号的那位买主。其他一切损失,由本少爷承担,嘻嘻……” 话音落下,全场哗然。 一圈人的视线齐刷刷的移向楼上,依稀可见,红帘之下,一人手里不知从哪里摘了一朵洁白的小花,正放在鼻翼前轻嗅。 “二十多个亿说送就送?!这位是真的不正常啊!!” “早就听说金家这位小少爷不学无术,脑子有病,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我的斗灯是不是没得看了?!” “刺激哈哈哈哈哈哈这他妈的的不比再点一盏登天灯刺激吗?!哈哈哈哈!” …… 金子卿闻了一会儿那朵洁白小花,那不是什么知名的品种,就是路边随手摘的,但他却更喜欢这种柔弱的东西。 片刻后,金子卿笑了一下,随手一抛,无情将那朵小花抛下了楼,然后负手转身,离开了包厢。 今夜已经够疯狂了。 虽然在众人眼中,不论他做出怎样出格的事情,都不会有人觉得意外,毕竟他本来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呀。 楼下,那朵洁白小花随风飘落,孤零零的躺在地面上。 “下……下雨了,真晦气!!散了,都散了,今晚的拍卖会已经结束了……” “哎呀这雨下得可真不是时候,人家都要淋湿了啦……” …… 因为金子卿忽然撤回了七星叶莲的拍卖,也愿意承担一切损失,七星叶莲的拍卖自然就可以终止,傅宣宣布后,神色凝重的离开了拍卖台。 2楼末尾那间包厢,忽然传来一阵噼里哐当的响声。 原来,是戴黄金面具的人将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一阵乱砸了,师无桀的酒水也被砸得稀巴烂,满室酒香。 但,师无桀也顾不上心疼自己的酒,他勉强吃力的抱住戴黄金面具的人,然而,在触碰到对方身体时,他竟是愣住了。 这人浑身都在不可控制的发颤! 师无桀叹了一声,一边还要抱住随时都可能再次发疯的人,心情也不是很好,他喝道:“够了!真的够了!你看看现在这个样子,你到底是在气什么?!刚才发起疯来,想拦你都拦不住,你——” 更难听的话,师无桀说不出口。 其实,这些年,他承受的已经够多了,不论是责骂和惩罚,他都已经受够了。 半晌,戴黄金面具的人平静的道:“滚!” 师无桀翻了个白眼,干脆道:“好的。” 说完,师无桀倒是放心的放开了戴黄金面具的人,他看了一眼满屋狼藉,拍了拍手,道:“发起火来,脾气还是一样的大,你自己赔啊,我可不管。” 戴黄金面具的人再次道:“滚。” 这一次,他声音都有些沙哑,也不再像先前那样满心的戾气,语气里带着一股深深的疲倦。 师无桀又白了他一样,道:“是是是,我滚,我马上滚,绝不在你老人家面前让你看着心烦——好,我滚!” 他说完,真就懒懒散散的朝着大门走了过去,不过,到了大门口,他就停了下来,背对着戴黄金面具的人。 沉默了一会儿,师无桀道:“阿澜,5年了,你到底要把自己封闭到什么时候?” 师无桀说完,似乎也没想等对方回答,一手拉开了包厢大门,冷风灌了进来,师无桀打了个哈欠,潇洒的一挥手,道:“走了。” 包厢内,戴黄金面具的人一双手捏得咔咔作响,不知过了多久,他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他忽然松开手,疾步离开了包厢。 …… 来参加拍卖会的人,很快就散尽了,今夜这一场拍卖会,大概够他们吹嘘很久的了。 3楼,正中间那一间包厢。 夜已深,小宝已经睡着了,宁青溪担心吵到小宝,所以,特地等人都散了,这才和陆聿寒抱着小宝一起离开。 从楼上下来,一路都十分安静,因为下着雨,陆聿寒把西服外套搭在了小宝身上,小心避开了淋雨。 3人刚从出口走出来,一个森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宁青溪!你——你怎么还敢回来?!” 宁青溪一手撑伞,站在雨幕之下,伞很大,但她习惯性的偏向陆聿寒这一边,自己有半边身体都在伞外,很快就被雨淋湿了半边肩头。 听到那个声音后,她忽然停下脚步,撑伞的手不由得攥紧,因为太过用力,指骨处微微泛白,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似乎连呼吸都微微有些紊乱。 身后那人,踩着雨水,一步一步逼近,声音疯狂的嘶吼道:“怎么?不敢看我吗?回头啊,宁青溪——不敢吗?!” 第52章 你不要放在心上 “轰隆——” 一道惊雷在天边响起,白光撕裂夜空,天地都在为之震颤。 “啪——” 宁青溪手里的伞,忽然坠地,雨珠破碎四溅。 细碎雨珠顷刻间打在她脸上,她却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身后的脚步声,却像是催命符一样,一步一步逼近。 下一秒,一人拦在了她身前。 宁青溪瞳孔骤然紧缩,她猛地抬起头,动作极慢的转过身,一道高大的背影,此刻正拦在她前面,隔绝开了所有视线。 宁青溪浑身僵硬,只余下那双爬满血丝的双眼,隐隐有些发亮的盯着眼前的背影,似喜似狂,似疯似魔。 这时,一人愤怒又嘶声力竭的大叫道:“滚开!!!” 陆聿寒抱着小宝,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种话。” 那人一张雕饰精致的黄金面具压在脸上,但,即使如此,也能感觉到此时此刻,那张面具下的脸上,一定满是阴鸷和恨意。 那人回以冷笑,双拳捏得咔咔作响,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呵呵笑了两声,厉声喝道:“我有什么资格?你不如问问你身后的人,我到底有没有资格!我再说一遍,滚开,不要挡我的道!” 陆聿寒语气笃定道:“我在,绝无可能。” 那人怒极反笑,面具下的脸上尽是疯狂阴鸷,他咬着牙,嘲讽道:“很好!几年不见,你身边还是这么多替你叫嚣的野男人,宁青溪,你倒当真没有让失望,好,好得很!!” “野男人”3个字,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狠狠刺进宁青溪的心口。 雨幕下,宁青溪瞳孔一双瞳孔瞬间收缩成一对极小的小,好一会儿,她一手缓缓按在了陆聿寒肩上,话却是对对面那人说的,她道:“够了。” 那人怎样嘲讽她,怎样对她,她都没什么。但有什么冲着她就可以了,不要牵扯到旁人身上去。 然而,她这一句话,落在对方耳中,却又变成了是在袒护陆聿寒,那人满心的愤怒和恨意,忽然变成了深彻的嫉妒。 那人冷冷狂笑了几声,道:“什么够了?怎么够了?!你做得出来,还不许别人说了吗?你这种人,也配跟我说够了?!你算什么东西!你根本什么都不算,对对对对,哈哈哈哈哈哈,宁青溪,你真的,什么都不算!!!” 他像是在嘲讽宁青溪,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一双眼睛里燃烧着两簇跳动的火焰,却自始至终一直都在盯着宁青溪,片刻都没移开过。 宁青溪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手拨开了陆聿寒,朝前走了两步,冲对面的人道:“你打算就一直这样跟我讲话吗?” 顿了顿,她又道:“这么久没见,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纪、惊、澜。” 即使,这人一张黄金面具罩住了整张脸,然而,在听到他开口说第一个字时,她就已经听出来这人是谁了。 毕竟不论是那个声音,还是那个名字,都实在太过熟悉刻骨,太过惊心动魄,她这一生,大概都不会忘记。 面具下的人忽然“嗤”的笑了一声,那声音听上去像是压抑着一丝微微的惊喜,又像是讽刺,但,那人还是缓缓举起了一只手,掌心贴在面具上,取下了那张面具。 “哐当——” 他随手丢开了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年轻且讨喜、俊美不凡的清瘦脸颊,和宁青溪记忆里的那张脸有几分相似的地方,却又多了几分刻薄、嘲讽。 有点熟悉,更多的是陌生。 几年不见,他们都变了。 纪惊澜比5年前更高,也更刚出挑、成熟了一些,只是,黄金面具下,那张脸上此时满是阴霾,傲慢和嘲讽。 时隔5年,再见到这张脸,宁青溪却一时之间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纪惊澜却没打算放过她,眼中闪过森寒的光芒,阴声道:“怎么不说话了?你难道就没什么对我说的吗?!” 他这一声,像是在质问,却只有他自己知道,那质问之下,隐隐还有一丝期待。 宁青溪不是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只是,该说的话都已经说过了,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 半晌后,纪惊澜脸上闪过一抹深深的失望,一双手不知什么时候握成了拳,他冷笑一声,嘲讽道:“果然……” 果然什么,纪惊澜还没来得及说,一道人影迅速从雨幕下冲了过来,正是拍卖会的主人傅宣。 傅宣一手撑伞,眼神很克制的朝宁青溪看了一眼,大概是想给她遮雨,却最终没有,只是移开了视线,道:“外面雨大了,不论如何,诸位还是请先进去避一避雨……有什么话,大家进去摊开来说,好吗?” 宁青溪当然不想,如果她知道纪惊澜今晚在这,她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虽然只要两个人活在这个世上,迟早都会碰到,但,她也绝不想是在这种时候,这种场面之下。 纪惊澜忽然冷哼一声,转过身,朝着一旁的休息室走了过去,他嘴上不说,但行动上实际已经同意傅宣的提议。 傅宣松了一口气,转过头,去看宁青溪,轻声道:“小师妹,进去。” 宁青溪没接话,只是忽然转过身,对陆聿寒道:“陆先生,刚才……对不起,他一向都是这样,生起气来什么都不管,说话也不过脑子,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代他向你道歉,你……不要生气。” 纪惊澜这个人,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都没变,嘴毒得很,宁青溪也早已经习惯了,也不会介意,但不知为何,她心里始终有点介意,怕陆聿寒生气,所以,纪惊澜一走,她第一时间就想跟陆聿寒道歉。 陆聿寒淡声道:“不会。” 不知怎么的,听他这么说,宁青溪松了一口气,眼角余光下意识的瞥见已经走进屋子里,却负手站在屋内,正朝着她这边看来的纪惊澜。 深吸了一口气,宁青溪故作无所谓的样子,勉力笑道:“那就好,不过,你也看到了,我还有一点事要处理,你能不能回车上等我?” 第53章 我没有背叛过任何人 宁青溪说完这一句,不知为什么,忽然莫名有点心虚的不敢去看陆聿寒的眼睛。 陆聿寒抱着小宝,静静的立在雨夜,脸上表情纹丝不动,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竟有轻微血丝浮现。 半晌后,陆聿寒忽然道:“如果我说,不能呢?” 宁青溪:“……” 这话她接不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接。 陆聿寒却一直凝视着她,没等宁青溪说话,他自己先做了决定,抱着小宝,朝着一旁休息室走了过去。 纪惊澜看他还敢跟进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甩手,嗤笑了一声,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了下来,故作镇定的拿起一杯茶喝了起来。 外面,傅宣终于把伞撑在了宁青溪头顶,柔声道:“小师妹……” 他这么一喊,宁青溪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她微微笑了一下,道:“嗯,大师兄,今晚……多谢了,不过,恐怕还要再麻烦你一件事。” 傅宣道:“跟我还客气什么,你只管开口就是了。” 宁青溪道:“小宝……就是那个孩子,身体不好,淋了雨,恐怕会不舒服,麻烦大师兄,去帮我拿些干净的毛巾过来。” 顿了顿,她又道:“另外,再准备一些姜汤送来。” 傅宣道:“好。” 宁青溪点了点头,道:“谢谢大师兄。” 傅宣撑着伞,朝隐匿在身后黑暗之中无处不在的花奴吩咐了下去,然后,他才看向宁青溪,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提,只是默然不语的把宁青溪送进了休息室。 …… 休息室内,灯火灿灿。 几人身上都淋湿了,陆聿寒已经把湿哒哒的西服从小宝身上拿了下来,随手丢在了一边椅子上,而他本人,则若无其事的在一旁椅子上正襟危坐。 宁青溪一进门,就看到正在对峙的两个人,她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没来由的疲倦。 然而,正对峙的两个人看她进来,两人不约而同的把视线移了过来,都在看着她。 宁青溪:“……” 她现在退出去,还来得及? 宁青溪在门口边站了一会儿,转过身,正想跟傅宣说什么缓解一下现场的尴尬,然而,傅宣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离开了。 冷风刮过来,宁青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哈欠——” 陆聿寒微微皱了皱眉,然后他看了一眼一旁湿哒哒还在滴落水珠的西服外套,神情不是很好看。 纪惊澜不知怎么的,眉尖抽了抽,忽然倒来了劲,双臂环胸,“嗤”一声笑道:“怎么?几年不见,你倒是更‘弱不禁风’了,淋了这么点雨,就弱成这样了?这是矫情给谁看!” 这一次,宁青溪干脆连看也没看他,朝陆聿寒那边走了过去。 纪惊澜脸上的表情瞬间凝滞,不过很快,他就嘲讽的笑了笑,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在意,但那一瞬间,他心里忽然闪过一丝自己都不知道的复杂感觉,像是失落,又像是别的什么,憋闷得他觉得更加烦躁,连茶水都喝不下去了。 陆聿寒一瞬不瞬的盯着宁青溪,直到宁青溪已经走到他面前,他才收回了视线,虽然那张脸看上去和刚才其实没什么差别,但,宁青溪却觉得,他此刻心情似乎很好。 很快,傅宣的人把干毛巾和姜汤什么的都送了过来,然后又悄无声息的离场。 3个人都坐着,谁都没动。 半晌后,宁青溪才转向陆聿寒,道:“小宝的衣服,也淋湿了,先帮他擦干净,免得感冒了。” 陆聿寒点头,有点乖的道:“好。” 话音刚落,就听纪惊澜冷笑一声,咬牙道:“够了!!宁青溪,我不是来看你跟他秀恩爱的……当年你对我做过什么,你是不是都忘了?” 说着,他神情陡转阴鸷,脸上一阵青白交加,忽然就很看不惯她这样对另一个人。 纪惊澜将手边的茶杯摔在了地上,眼眶也红了,却是高声喝道:“宁青溪,你真的,没有一丝愧疚吗?你就真的没有觉得有一点对不起我吗?!我他妈的还要怎么对你?你说背叛我就背叛我,连一句解释都没有——真好!你干得真好啊!!” 是的,背叛。 当年那些事,他最不能接受的不是旁人的流言蜚语,不是宁青溪肚子里那个孩子,更不是宁青溪被毁容。 什么都不是,他唯一不能接受的,只是宁青溪对他的背叛。 宁青溪坐在椅子上,听到他这些话,也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怨怼和恨意,她以为她会很难过,然而,事实上,不知是时间冲淡了一切,还是,也许,有些东西本来也没自己想的那么沉重。 此时此刻,她好像也没很难过,反而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萦绕心头。 半晌后,宁青溪缓缓抬起头,第一次,她好像不那么害怕面对眼前这个人了。 她平静的道:“没有。” 纪惊澜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声音似喃喃一般,道:“什么?” 宁青溪残忍的道:“我没有背叛过任何人,我也解释过,但,你不信。” 纪惊澜脸上闪过一丝混乱,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宁青溪,本能的不信,愕然道:“什么解释?你什么时候跟我解释过?骗我的?!” 宁青溪愣住了。 当初那件事发生时,一切都太突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面对纪惊澜的指责质问,她根本就反应不过来,等到想起来,想要解释时,纪惊澜却根本不见她了。 循着当年的记忆,宁青溪缓声道:“不是,我解释过的,当年,我曾经托一个人,给你送了一封长信,你……没收到?” 纪惊澜也愣住了。 他可以确定,自己从未收到过什么信! 没有!! 纪惊澜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的大叫,他呼吸似乎也凝滞了一拍,脸上神色混乱不堪,怀疑有之,愤怒有之,不安有之,但,惊喜最盛…… 好一会儿,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迫不及待的问道:“什,什么信?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谁?你托的人是谁?!我去找他!” 第54章 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吧 那封长信,她当时写了很久,总也写不好,总是写了撕碎,撕碎了又再重写,那时候,她脸上伤口还很痛,一用力,伤口还会流血,有时写着写着,什么时候牵动了伤口,血珠滚落了下来她也不知道。 因为当时,纪惊澜已经拉黑了她所有联系方式,也不再见她,她没办法,只好把那封信交给了一个以为值得信赖依托的人,请她帮忙转交给纪惊澜。 现在看来,那一封长信,恐怕从来就没送到过纪惊澜手中。 不过,都过去了。 也都无所谓了。 宁青溪忽然笑了一声,道:“不必了。” 她道:“既然你没收到过那封信,就当没有,就当一直都是我对不起你……纪先生,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大家都放下,谁都不要再提了,也不要再纠结了,好吗?” 其实有没有那一封信,也改变不了什么。 经过了这么多,再去细究当初的一切,其实有许多可疑,值得推敲的地方,比如当时远在海外的纪惊澜怎么忽然就知道宁青溪毁容怀孕的事,然后一夜连换乘几趟飞机赶回来质问她,再比如,那封信为什么没交到纪惊澜手上…… 她从前不是不想去追究答案,但知道了又怎么样呢? 什么都改变不了。 纪惊澜猛地抬起头,拳头又硬了,但这一次,他无力松开,喉咙梗了梗,声音都沙哑了,恨声道:“不必了?!当真是好轻松的三个字,我会查清楚的。” 说着,他霍然起身,却还在望着宁青溪,坚定道:“如果真的有那封信存在,我一定会找出来的!但如果没有——宁青溪,你就等着死!” 纪惊澜说完,有点磕磕绊绊的走了出去,雨水浇在他脸上,他仿佛忽然间清醒了一点,在原地站定,还是没忍住,转过身去看身后。 休息室里灯火通明,依稀可以看见那人的身影。 纪惊澜站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然后他才继续往前走。 起初他还走得很慢,但,就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一样,他在雨幕下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飞奔而去,背影和脚步声都一起消失在了雨幕中。 …… 休息室内。 宁青溪坐了一会儿,陆聿寒自始至终都没发出声音,也没有催促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宁青溪缓缓吐出一口气,对陆聿寒道:“陆先生,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任谁见了今晚这种阵仗,心里都不免会好奇她跟纪惊澜的关系,就算不是为八卦,多少也会想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 陆聿寒却道:“你说过的,不必了。” 竟是把她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是啊,不必了,问得再多,说得再多,往事不堪回首,也没什么意义了。 宁青溪笑着摇了摇头,道:“嗯,不必了。很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陆聿寒道:“好。” 他说完,起身抱起小宝,宁青溪拿了早放在一旁的雨伞撑开,两人并肩走了一段。 伞下,陆聿寒却忽然轻声道:“后悔吗?” 宁青溪侧身,看向陆聿寒,他虽然问得简单,但宁青溪还是一下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宁青溪认真的想了想,笑着回他,道:“虽然很多事,我到现在也无法解释,也许永远也解释不清,不过,现在想来,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陆聿寒道:“你不想知道真相?” 宁青溪满脸笑容,在雨下走得从容,淡声道:“曾经有一段时间,是很想的,很想,很想,不过,既然都已经过去了,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人都应该往前走的。” 陆聿寒抱着小宝,轻声道:“嗯。” 不知为何,宁青溪的心情似乎突然一下好了起来,完全把纪惊澜抛在了脑后,浑身上下神清气爽。 她心情一好,便忍不住故意重重的踩脚下的水,尤其有水坑的地方,故意踩下去,一双鞋都打湿了,她却还乐此不彼。 半晌,陆聿寒低声道:“好好走路。” 宁青溪挑了一下眉,虽然嘴上没答话,但她还是老实了下来,规规矩矩的走路。 两人并肩,一路走了出来。 然而,没人看见,不远处的一堵墙后面,一道人影藏在阴影里,等两人走远,那人才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这时,一道声音从这人身后传来,不冷不热,道:“宁二小姐,东西既已取回,便不要再在这里多留,请立即离开。” 宁二小姐,宁诗涵。 拍卖会结束之后,她和韩子羡早早就离开了拍卖会,虽然什么都没拍,但也算是见过世面了,结果,在回去路上,她才发现自己的包忘了拿。 包里有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她立刻返回来取,却没想到,意外撞上了刚才那一幕。 于是,她躲了起来。 宁诗涵转过身,只见傅宣一身白衣,一手撑着一把伞,正站在雨幕下,微笑着看她。 傅宣身后,空无一人,但早听韩子羡讲过,在这里,黑暗中随处都隐藏着危险,惹谁,也别招惹这里的人,尤其是傅宣。 被傅宣发现,宁诗涵勉强镇定下来,笑道:“抱歉,初来乍到,对这里不太熟悉,一时走错了路,我这就离开,多谢傅先生提醒。” 傅宣点了点头,道:“来人,送宁二小姐出去。” 话音落下,一道黑影迅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这人脸上戴着一个微笑脸谱,像是不怕淋雨似的,周身裹挟着一股寒意,朝着宁诗涵走了过来。 宁诗涵心中一震,这就是传说中的傅家花奴?! 那脸谱人上前两步,声音冰冷梆硬,道:“请。” 宁诗涵不敢乱来,转过身,却并没有动,像是不甘心,又像是有点疯狂一样,忽然又转回身,道:“药师公会一直未通过我的会员申请,想必,不只是因为我还年轻,资历不够?” 雨仿佛下大了。 傅宣本来不打算多说,闻言,他停下了脚步,静默片刻,回头,微笑道:“哦,那宁二小姐倒是说说,是什么原因呢?” 宁诗涵唇角一勾,笑颜如花,道:“刚才,我都看到了。” 第55章 你是在威胁我吗 宁诗涵看到的,便是傅宣在雨下替宁青溪撑伞,两人还交谈了什么,不过因为她不敢靠太近,所以,也没听清傅宣和宁青溪说了什么。 但,足够了。 傅宣认识宁青溪,只这一点,就够了。 傅宣一直在笑。 不过,却在听到宁诗涵那一句话时,眼底闪过一抹森寒的光芒,稍纵即逝。 傅宣终于转过身,与宁诗涵对视,笑道:“哦,倒是不知,宁二小姐看到了什么?” 宁诗涵也在笑,道:“傅先生跟我那个姐姐,看上去可不像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呢,让我来猜猜,傅先生跟我姐姐,究竟是什么关系呢?情人?或者是……爱慕者?” 虽然她没听清两人说了什么,但傅宣却好像很听宁青溪的话,也很在意宁青溪,宁诗涵甚至不屑的想,也许,真就是她看到的那样,这两个人有什么不堪的关系,否则,傅宣怎么会亲自给宁青溪撑伞?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她再看傅宣的眼神就变了。 傅宣平静的看了宁诗涵一会儿,道:“没有那个实力,嘴巴却还不干净,是要付出代价的,宁、二、小、姐。” 宁诗涵一脸满不在乎,摆了摆手,不屑道:“现在的我,什么样的代价都付得起,倒是傅先生,3天之内,如果我还没拿到药师公会会员通过的申请,也许,我一不高兴起来,就会做出一些失控的行为,比如……一不小心把傅先生和姐姐在一起的照片公之于众什么的,到时候,傅先生可不要怪我。” 傅宣笑了,道:“你是在威胁我吗?” 宁诗涵笑嘻嘻的回道:“是的呢,怎么样,3天,这个时间,很合理?傅先生不妨好好考虑考虑,如何?” 傅宣点了下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道:“那,现在,不如请宁二小姐好好想想,你是想要自己的命,还是……你的右手呢?” 宁诗涵脸上的笑容还没刹住便一下凝固住了,脱口道:“你什么意思?” 傅宣转过身,背对着宁诗涵,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尽,冷冷的道:“这么多年了,还从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说这种狂妄的话,既然狂妄,就要为此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 宁诗涵脸色陡然一沉,喝道:“你……你想干什么!……啊啊啊啊!!” 一道黑影自黑暗中如同鬼魅一般闪现在宁诗涵面前,那人脸上戴着一个哭泣的脸谱,一抬手,便抓住了宁诗涵的手腕猛地一扯——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在大雨中突兀的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传来。 这便是宁诗涵狂妄的代价。 雨幕下,傅宣面无表情道:“扔出去。” 哭泣脸谱下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毕恭毕敬道:“是。” 傅宣掸了掸衣角上沾上的雨水,一脚踏碎了地上爬过的一只蝼蚁,淡声道:“把她站过的地方,触碰过的东西,统统换掉,一块地砖也不要留。” “是。” …… 与此同时,宁青溪他们这一边。 上车后,陆聿寒要开车,宁青溪很自然的接过小宝,小心翼翼的抱好之后,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磕碰到哪里,又或者担心自己没抱好会让小宝不舒服。 努力一阵,然而她发现小宝的姿势似乎越来越诡异,她有点崩溃的道:“陆先生,不然……不然还是我来开车。” 带孩子真的太难了!! 陆聿寒侧过头看了一眼,淡淡的道:“没事,他睡得沉,不会醒的。” 宁青溪:“……” 呵,这真的是亲生的?! 几分钟后,宁青溪坚持道:“虽然,我没有驾照,但其实我车技很好的,陆先生,我觉得其实我更适合开车,不然我们还是换一下?” 小宝在她怀里,似乎睡得也不是很安稳,不过倒是一直都没醒。 陆聿寒道:“没有驾照?” 宁青溪窘了一下,轻咳一声,道:“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是被吊销了。” 陆聿寒道:“原因?” 宁青溪声音更低了,道:“……飙车。” 陆聿寒:“…………” 沉默了一会儿,陆聿寒语重心长的道:“你以后,还是远离车库的车。” 宁青溪嘴角抽了抽,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好在没多久,车子就到了鎏金台,车子停好后,陆聿寒从宁青溪怀里接过小宝,直接将小宝抱回了房间。 宁青溪摆了摆手,道:“那,我也回房间休息了,晚安,陆先生。” 陆聿寒道:“晚安。” 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宁青溪背靠着大门,脸上努力伪装的笑容,终于再也伪装不下去,她低垂着头,发了好一会儿呆,然后才自嘲的笑了一声,走到一旁沙发上坐下。 没想到今天会在拍卖会碰到纪惊澜,也没想到,5年过去了,纪惊澜对她的恨意还是那样的深刻。 坐了一会儿,宁青溪忽然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过去。 电话响了好一阵,对方才接起来,一个千娇百媚般柔美的声音传来:“你好啊,阿溪。” 宁青溪一手斜支着脑袋,听到对方柔媚的声音,她微微一笑,轻声道:“我很好,不过,接下来,我想你就没这么好了……姬、月。” “是吗?不过,阿溪,你怎么还是这样天真,难道你以为阿澜知道了当年的真相,知道了你那封信的存在,一切就过去了,或者,他把所有的恨意都转嫁到了我身上,就不再恨你了吗?你心里很清楚,不会的,不是吗?” 宁青溪道:“所以,你承认那封信,你并没有代我转交给他,是吗?” “是的呢,很生气吗?嘻嘻,那封信你是交给了我,但交不交在我,并不在于你,何况,我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阿澜好,与其三心二意的摇摆不定,不如就干脆恨到底好了,这是最好的选择,你看,这么想,你是不是就觉得其实我说的很有道理。” 宁青溪冷笑一声,怒道:“有道理个屁!” “阿溪,几年不见,你倒是比当年那个时候更有意思了呢,都学会说脏话了,不过,你真以为就算你回来了,还有用吗?” “我和阿澜,下个月就要在千金台订婚了呢。” 第56章 把衣服穿好! 千金台,本来是纪家从前的老宅,但当年纪家发生了一场大乱,千金台被烧毁,纪惊澜平息了那场大乱之后,成为纪家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家主,且以一人之力重建千金台。 千金台重新建成之后,宁青溪没再去过,不知道重建之后的千金台究竟是什么样子。 但当年千金台被烧毁之前,那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纪家有一条家规,只有历任家主,跟家主夫人大婚,才有资格在千金台礼成,其他人,哪怕是家族内再有势力的人,也是没资格在千金台大婚的。 姬月此时故意提到下个月和纪惊澜在千金台订婚,无非是想告诉宁青溪,她已经是纪家公认的未来家主夫人,当年如何,真相如何,根本就没人在意。 宁青溪的手指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好一会儿,她一手扶额,“嗤”的笑了一声,道:“你,就没有一丝愧疚吗?” “愧疚?”那边的人语气里满是讥嘲,接着理所当然道:“我为什么要觉得愧疚呢?我喜欢什么,就会去争,去夺,还一定要夺到手,是,你可以说我不折手断,说我卑鄙,可是,那又如何?” 顿了顿,那人声音里满是得意洋洋的愉快,继续道:“我赢了。” 宁青溪道:“是吗?” “当然,姬家虽然比不上几大家族,但现在对阿澜却是最有用的帮手,阿澜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了,他知道怎样取舍,也知道怎样才是对家族有利的,而且,等订婚典礼一过,我就会正式入主千金台,阿溪,不是我小看你,难不成,你还有什么资格,把我赶出千金台吗?” 她语气笃定,且很有自信,仿佛和纪惊澜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她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毫不避讳的在陈述这个事实。 宁青溪却道:“我当然没有资格,不过,你当真以为,你可以顺利入主千金台吗?” 姬月满脸笑容,闻言,她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瞬,继而笑得更加妩媚动人,涂着昂贵指甲油的手指,随手摘下一朵妖冶的红色玫瑰,拿在掌心把玩。 她笑道:“不然呢?阿溪,难道事到如今,你还觉得你有资格跟我争吗?当年你争不过,现在,以后,这辈子你都别想争过我。” 宁青溪微微一笑,淡声道:“怎么说呢,本来一开始我真的不想再去追究当年的那些事了,毕竟,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但,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别人越是觉得不可能的事情,我就偏偏要去做。” 姬月眯了眯眼,一手捏碎了手里那朵开得正盛的玫瑰,道:“阿溪,你这是在要挟我?” 宁青溪道:“是的呢。” 沉默了片刻,姬月的声音里似乎终于有了一丝不镇定的怒火,嘲讽道:“看来,当初真的不该对你手下留情……” 宁青溪皱眉,打断道:“当初?” 姬月怔了一下,随后又是一副亲亲热热的语气,笑道:“是啊,当初是你自己背叛了阿澜,有了别的男人,还怀了孩子,那种情况,你让阿澜怎么办?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装作没有那个孩子的存在,还是要他在爱你和恨你之间两难,痛苦折磨?你看,我是真的为了阿澜好,放弃了你,他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对?” 虽然姬月说的一切都很合理,但宁青溪还是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紧张。 姬月是在忌惮,或者害怕什么? 难道当初,还有什么别的什么事情发生? 事实上,当年那件事,不只是纪惊澜的禁忌,也是她的,她从不想去揭开那一块伤疤,也不想再去追究对错。 但现在看来,当年那件事,或许真的没这么简单。 “……阿澜,你怎么过来也不说一声?累了,过来坐,我给你捏捏……” 话说到这里,就被暧昧的挂断。 如果是以前,宁青溪听到这样的话,大概真的会受不了,可是此刻,她满心都只有姬月最后那一番话的疑虑,连纪惊澜这么快赶回纪城都没在意。 坐了好一会儿,她才按了下眉心,头昏脑涨的,暂时不去想这件事。 “叮——” 宁青溪看了一眼来电,然后立即接了起来,道:“沈叔,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沈主任一人,脸色苍白的站在一面墙边,全身都在发抖,他惊恐的盯着那面墙上,墙上是他自己写满的验算方式。 沈主任抓着手机,牙齿上下打着颤,口齿不怎么清楚的道:“大,大小姐,我……我想起来了,那个地下室的东西,那个东西……我想起来了……我……我不能在电话里说,你,你马上来找我……” 地下室的东西?! 是那满墙神秘的验算方式? 宁青溪登时清醒过来,立即道:“好!我马上过来。” 沈主任喉咙梗了梗,像是有点站不住,沙哑着声音道:“快——一定要快!大小姐,你一定要快!!” 宁青溪道:“好。” 挂断电话,宁青溪想也没想,抓起手机就出门,这一走出门,她才恍然想起,之前安置沈主任他们都是陆聿寒一手办的,她还真的不知道沈主任他们目前在什么地方。 宁青溪和陆聿寒两间卧室门挨着门,她捏了捏眉心,无奈举手,敲了敲陆聿寒房间大门。 几秒后,大门从里面拉开。 陆聿寒似乎刚洗过澡,并未戴那一副细边的金丝眼镜,身上只浅浅裹了一条深灰色的浴袍,水珠从发梢滚落,此时他领口半敞,露出一片白色肌肤,以及一排漂亮的锁骨,还有,那锁骨之上,似乎是挂着一条红色的丝线一类的东西,不知是什么…… 太,太欲了! 宁青溪双眼睁大,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她下意识的滚了一下喉咙,等反应过来,她猛地转过身,双手捂着脸,脸红耳赤地高声喝道:“把衣服穿好!!” 陆聿寒唇角微微勾了一下,慢条斯理的将睡袍带子系好,声音懒懒的道:“有事?” 第57章 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宁青溪:“……” 当然有事了!! 一看到陆聿寒这样子,她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下一秒,宁青溪一把抓住陆聿寒的手,拉着他一路往楼下跑,边跑边从百忙之中抽空解释道:“有事!沈叔叔让我马上去见他!我不知道他人在哪里,所以只好来找你了。” 陆聿寒一向很注重仪态,别说穿成这样出门,就是走路一向都很矜持,哪里这样跑过,不过,他倒并没有说什么。 两人奔了一路,到了车库,才发现车库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停放着一辆崭新的大g。 宁青溪也顾不上去管这车什么时候来的了,她放开陆聿寒的手,道:“上车!” 陆聿寒道:“嗯。” 上车后,陆聿寒立即输入导航地址,随即驱车赶了过去。 陆聿寒在开车,睡袍领口不知什么时候又垮了下来,虽然不像之前那样夸张,但也露出一小片白色肌肤,忽明忽暗的光线下,看上去格外诱人。 宁青溪本来想说什么,一转头,就看到这样一幕,她忙转开视线,坐得板正,勉强振作道:“对了,陆先生,你挑的地方,安全吗?” 陆聿寒道:“我挑的地方,自然是安全的……” “叮——” 然而,他话还没说,一声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 陆聿寒从容的按下接听键,因为手机已经自动连接车载系统,而陆聿寒似乎从一开始也没有避讳宁青溪,所以,电话一接通,宁青溪就听见了电话那一头传来的声音。 电话那头,司南沉着声音道:“陆总,不好了,出事了。” 这声音里还有一丝狠戾血腥,像是刚执行过什么任务失败,或者是跟什么人交过手失手的愤怒。 陆聿寒道:“说。” 司南道:“沈主任死了。” 宁青溪愣怔了一下,脱口道:“你说什么?沈叔他……怎么会?!” 司南瞳孔一缩,一口血冲上天灵盖,满脸不可置信道:“宁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会跟陆总在一起?你们……你们…………” 听他语无伦次,陆聿寒沉声道:“封锁现场,不许任何一个人离开,我们马上就到。” 司南:“……是,陆总。” 挂断电话,宁青溪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有点呆呆的,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要说什么。 悲伤难过吗? 好像也没有,她跟沈主任也就见过几次,但她知道,他是母亲的人,也一直对母亲忠心耿耿,否则,他也不会在母亲去世之后还一直留在实验基地,更不会为了阻拦青麟丸上市,给她打那一个电话。 沉默了一会儿,宁青溪道:“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这么着急要我赶过来见他,但,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沈主任生性谨慎,在不确定完全安全的情况下,他不敢在电话里告诉宁青溪,他到底发现了什么,所以,才给了幕后之人下手的机会。 陆聿寒看了她一眼,道:“别怕。一切等到了再说。” 宁青溪闭上眼,道:“嗯。” …… 十几分钟后。 车子在一栋度假酒店的别墅一样的房子前停了下来,房子四周都安装了密切的监视系统,还有人24小时巡逻。 这地方是陆聿寒亲自挑选,一般人根本就进不来,应当是绝对安全的。 守卫的人见是陆聿寒,恭敬的放了行,车子开进去之后,才在大门前停下来。 司南已经在大门前等候了,见车子停下来,他掐灭手里的烟头,神色有点复杂的走了过去,然而,一看到陆聿寒只穿了一件睡袍,他睁大双眼,痛心疾首道:“陆总,你……你怎么……成何体统!!” 陆聿寒和宁青溪下了车,陆聿寒直接道:“去现场。” 司南:“……” 不检点!太不检点了!! 但他也知道事情轻重,拉了脸,领着二人上了楼。 沈主任喜欢清静,所以,他的房间在2楼最左侧,此时,大门口有人守着,不许闲杂人等进出。 宁青溪他们一靠近,就闻见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大门后面,满地狼藉,一条人形姿势怪异的躺在地上,血腥满地,而地面上,则散落着许多从墙面上抠下来的石灰一类的碎屑,散乱的摆了一地。 司南指着其中一面黑色的墙,沉着声音道:“我们赶到时,他已经倒在血泊中,一双手,还在指着那一面墙。” 说着,他指向那一面黑色的墙。 宁青溪和陆聿寒尽量避开了地上的碎屑和血腥,走到那一面黑墙前。 仔细查看之后,宁青溪道:“这不是一面黑墙,而是,被火烧过之后才变成这样的,这边……还有一些没烧干净的,这些……都是写的什么字。” 又是字。 但,这墙上的东西都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就算没被烧到的,也已经被什么东西抠了下来,看不清楚原来的样子了。 陆聿寒看了一阵,手指指着其中一处,道:“是地下室墙上的验算方式,这是其中一个部分。” 顿了顿,他又道:“他是在验算地下室那些墙上的东西。” “没错,这就对了!”宁青溪转向陆聿寒,把那一通电话的内容仔细说了,沉着声音道:“他说他想起来了什么,是跟实验室的东西有关,但不能在电话里说,所以,才要我立即赶过来。” 还是来晚了一步。 陆聿寒也看向宁青溪,冲她轻声道:“实验基地的大火灭了之后,我派人去看过了,那个地下实验室也一起被烧毁,沦为一片废墟了。” 宁青溪虽然不觉得意外,但,那毕竟是母亲留下的东西,就这样被烧毁了,她一时竟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好一会儿,她才转过身,走到沈主任的尸体前,凝视着沈主任的尸体。 沈主任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和石灰碎屑,那鲜血不像是被人打的,宁青溪一看就明白了过来,墙上被抠掉的部分东西,是他徒手抠下来的。 到底发生了怎样恐怖的事情,才会让他忽然做出这种决定,就算是死,也要先毁掉墙上的东西? 或者说,母亲当年在做的,到底是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却还让人如此忌惮,不惜杀人?! 第58章 内奸或许不止一个 凝视片刻,宁青溪看了一下四周,道:“现场很乱,明显有打斗痕迹,一定是有人潜进来过,人呢?抓到了吗?” 司南脸色有点难看,像是不满宁青溪这种态度,但陆聿寒没有发话,他翻了个白眼,摇头,声音有点僵硬,道:“没有,虽然我刺了他三刀,但还是让他逃了。” 能在司南手下逃脱的人,身手必定不凡,这也难怪司南的脸色这么难看了。 宁青溪又问:“看清楚对方长相了吗?” 司南嘴角抽了一下,虽然还是臭着一张脸,却还是答道:“没有,对方蒙了脸,而且,从身手来看,很像是职业杀手,或者是雇佣兵。” 宁青溪抬起眸子,看向司南,道:“职业杀手,或者,雇佣兵?” 司南对宁青溪的态度已经麻木了,点头,道:“不错,对方似乎也不只是想灭口,而是想要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所以,才一直没下杀手。” 陆聿寒道:“他身上有许多细小的伤口,对方控制得很好,不致命。” 宁青溪一下抓住了陆聿寒这句话的重点,猛地转向陆聿寒,睁大双眼,愕然道:“既然不致命,那沈叔为什么会……他是自杀的?!” 陆聿寒蹲下身,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指着尸骨已经开始僵硬的沈主任的心口,道:“致命伤在这里,和他身上其他伤口不同,这伤口很深,但创口不整齐,皮肉外翻,而其他伤口既浅且平整,所以,这一刀,应该是他自己刺的。” 自己刺的?! 是不堪忍受一刀一刀的折磨,还是,害怕自己说错什么,甚至其他什么未知的原因? 陆聿寒说完,站起身,道:“他也许是怕别人问出什么,又或者,是想守住什么秘密,现在,恐怕都不知道了。” 宁青溪一手扶额,茫然道:“如果,如果我来得早一点,或者,当初没把他卷进来……也许,也许他就不会死了。” 陆聿寒却打断道:“不是这样的。” 宁青溪一呆,神情还有点懵懵的,沙哑着声音,道:“什么不是?怎么不是?如果不是我……” 陆聿寒打断她,道:“如果不是你,几天前,他就已经死在实验基地的大火里,阿……宁小姐,是你救了他们,而今天,是一个意外,你明白吗?” 意外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 “咳……”司南大概是看不下去这边的氛围,轻咳一声,站得离两人远了一点,弱弱的举起一只手,道:“我觉得,现在,难道不应该先尝试找内奸吗?” 宁青溪似是一下反应了过来,大声道:“对!内奸!!对对对,先找内奸……对方可以悄无声息的潜进来,没内应是不可能的,对,一定有内奸。” 陆聿寒点头,对司南道:“人都到场了?” 陆聿寒应该是早就知道自己的人出了问题,所以,在接到电话的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让司南封锁了现场。 司南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有些为难,道:“嗯,现场的人,一个都没落下,不过……” 陆聿寒知道他想说什么,道:“连个人都守不住,这是他们失职在先,先查清楚,之后的事情如何处理,我自会安排。” 司南不敢再多说什么,道:“是,陆总。” 司南说完,正要离开,宁青溪却忽然在他身后道:“司先生,等等——” 司南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转过身,道:“还有事?” 宁青溪道:“其他人呢?他们……现在安全吗?” 如果是平时,司南一定会翻脸,或者根本不屑回答她这种问题,但这边刚出了事,他也不是不明白宁青溪是担心其他几个研究人员的安全,也就忍了。 司南铁青着脸色,阴声道:“其他人暂时转移到了另一个安全的地方,你放心,这一次如果再出什么事,我……我就自戕!” 他说完,脸色不怎么好看的梗着脖子离开了。 片刻后,宁青溪转向陆聿寒,刚才的混乱倒是缓了过去,此刻镇定清醒了不少,她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司先生是不是误会了?” 陆聿寒道:“不用理他。” 宁青溪:“……” 真不用理吗? 宁青溪叹了一声,低头凝视着地上的那一具尸骨,良久,她才宣誓一般低声道:“沈叔,你放心,不论是谁动的手,我一定会替你找回公道,替你报仇的。” 陆聿寒沉默的看着她,道:“我们先出去。” 宁青溪抬起头,道:“好。” 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宁青溪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想法,仿佛只要眼前这个人在,就无比的心安。 然而,两人正要离开,司南一下冲了进来,脸色比刚才还要发青,几乎难看到了极点。 “不用下去了。”司南额头青筋暴起,咬牙道:“人死了。” 说完,他脸色难看的继续道:“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割喉,下手快狠准,应该是逼问沈主任那个职业杀手或者雇佣兵干的。” 杀人灭口,销毁证据。 陆聿寒看了看他,道:“人死了,也不能大意,所有人分开审问,你亲自监督。” 司南愣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道:“陆总是怀疑,内奸或许不止一个?!”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司南不想怀疑自己的手下,这些人跟了他很多年,都是有着过命的交情的。 有时候,这种怀疑是最伤人的,但同时也是最致命的。 陆聿寒道:“审了再说,就算没有,也能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还有,那边的人,换一批。” 司南道:“是,陆总,我这就去安排。” 司南说完,似乎是还想再说什么,但最终还是神色匆匆的又离开了。 内奸死了,他们暂时也不用去追查了。 宁青溪看着地上的沈主任,眼眶微微发红,好一会儿,她对陆聿寒道:“能麻烦陆先生,帮忙打点热水过来吗?我想,给沈叔清理一下,让他走得不至于太狼狈。” 人都死了,狼狈不狼狈,又有什么区别? 陆聿寒凝视着她,垂眸道:“我来。” 第59章 分你一半 宁青溪摇了摇头,坚持道:“我自己来。” 陆聿寒也不勉强,去打了热水过来,宁青溪一点一点仔细给沈主任清洗了身上的血污,等清洗干净了,她才发现,沈主任其实长着一张不算苍老的脸,而此时,这张脸却过于苍白了。 陆聿寒一直陪着,却并未动手,看她已经清洗好了,这才问道:“我叫人来,先把他安置一下?” 人死灯灭,盖棺定论。 宁青溪手里还攥着那张擦过血水,已经被染得半红的毛巾,闻言,她跌坐在地上,地上都是落下的石灰和灰尘,溅了她半身,她却并不在意,凝视着沈主任的脸,沙哑着声音,道:“也好……等,等等——” 她刚才一直心神不宁,又在替沈主任擦洗血污,一直都没发现,沈主任的口中,竟然藏着一样东西! 陆聿寒道:“怎么了?” 宁青溪从地上爬起来,一手丢开了手里染血的毛巾,指着沈主任的嘴巴,道:“沈叔嘴里有东西!” 她说完,迅速走了过去,蹲下身,就要去取沈主任口中的东西。 这时,一支指节分明的手伸了过去,抓住了她手腕。 这支手的第三指套着一枚通体银色的指环,虽然抓着她手腕,却像是刻意避开了触碰她,只碰到了一节衣袖。 宁青溪下意识抬头,道:“陆先生?” 陆聿寒不着痕迹的松开手,蹲下身,道:“我来。” 说着,不给宁青溪反驳的机会,左手已经捏住了沈主任的下巴,右手两指并拢,从沈主任口腔中取出了那样东西——一张小小的,类似电话卡片一样的东西。 因为一直藏在口中,大概是划破了口腔,卡片上面沾了不少血和口腔粘液。 陆聿寒拿纸巾反复擦了几遍,将它放在一张干净的纸巾上,道:“我叫人拿一部新手机过来。” 宁青溪凝视着那张卡片,道:“好。” 很快,手机就送了过来,陆聿寒将那张卡片安装好了。 开机后,手机立即就有了讯号,证明这确实是一张电话卡。 陆聿寒将手机递给宁青溪,宁青溪仔细检查了一遍,手机里的通讯录,信息等,都是空白的,唯有相册里,保存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所有人,看上去都还很年轻,意气风华,自信从容,是1号实验基地的研究人员,第一天进入1号实验基地拍照留念。 照片上,还有宁青溪的母亲。 但,除此之外,也没其他更多讯息了。 宁青溪看了一会儿照片,才发现,原来母亲年轻的时候,是长这个样子的,一身贴身的紫色旗袍,勾勒出妩媚曼妙身姿,十分好看,而这好看之中又带着一点强势,仿佛睥睨万物,不可一世。 宁青溪自幼被送去纪家寄养,对母亲的印象并不深刻,且母亲从来不喜欢拍照,家里更没有一张母亲的照片,甚至,连一张全家福都没有。 半晌后,宁青溪小心收起那部手机,道:“这里面,确实没什么有用线索,不过,这手机,能给我吗?” 陆聿寒道:“嗯。” 宁青溪看向沈主任,道:“叫人来收敛尸骨。” 陆聿寒道:“好。” 很快,便有人来抬走了尸骨,收拾了现场,再在这待着也没什么意思,宁青溪疲倦的按了按眉心,对陆聿寒道:“我们,回去……我饿了。” 陆聿寒道:“好。” …… 回到鎏金台,陆聿寒给她做了一碗抄手,撒上了几粒碧绿的葱花,热气腾腾的端上来。 宁青溪说饿,但其实没什么胃口,看到那一碗抄手,她的小小浮沉了一下,心中泛上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已经很久没这样,有人在深夜,在她假装说饿的时候,亲自下厨,给她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抄手。 十几只雪白的抄手浮在碗里,可爱至极,看了一会儿,她道:“陆先生不吃吗?” 陆聿寒坐在一旁,道:“晚上过8点,不食。” 又是他们家的家规。 大家族教育子弟都很严格,宁青溪也有所了解,当初在纪家时,纪家的家规也多得要死,纪惊澜就曾因为触犯了家规,被打了无数次。 像陆聿寒这样,从小被当成继承人来培养的,大概受的教育更加严格,一步都不能错。 这么想着,宁青溪忽然有点同情陆聿寒,但不知为何,看他这么一副刻板拒绝自己的样子,心中莫名滋生出一点作恶欲来。 她挑起一边眉,微微一笑,道:“我一个人吃,太没劲了,分你一半?” 陆聿寒:“……” 宁青溪看他,干脆放下筷子,趁机威胁道:“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陆聿寒似是默默叹了一声,然后起身,离开了餐桌。 宁青溪愣住了。 这人怎么这么好逗,她不过是说一下而已,怎么还把人给气走了。 不过,刚才那一阵作恶欲过去之后,她才一下清醒过来,她刚才到底是在干什么?! 她跟陆聿寒起身也不算是很熟,强迫人家破坏家规,和自己分享同一碗抄手,这这这这——她刚才到底是怎样说出口的?! 疯了!! 但话已经说出口,也收不回来,她如果去找陆聿寒解释,反而更显得刻意,而且,这种东西要怎么解释? 要死要死,那可是她的金主爸爸! 这时,一个略讶然的声音传来,“你在干什么?” 宁青溪“啊”了一声,下意识抬起头,却见陆聿寒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他手里,还拿着一只雪白的碗。 宁青溪:“…………” 直到陆聿寒把抄手分好,将汤面上的葱花,从自己那只碗里一粒一粒的挑了出来,宁青溪这才反应过来。 陆聿寒他真的破,坏,家,规,了!!! 这个男人这么轻易就妥协了?! 陆聿寒长这么大,怕是从来都没犯过错,她一时怂恿,倒叫陆聿寒犯了错,真是罪过,罪过! 可是,宁青溪直觉哪里有点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尤其是在看他挑葱花时,总觉得这幅画面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 这时,陆聿寒望过来,轻声道:“不是饿了吗?怎么还不吃?” 第60章 陆先生,和我说一说话嘛 宁青溪忙低头,重新拿起筷子,先前心中的阴霾奇迹般的一扫而空,笑道:“哦,吃,哈哈哈哈……” 她这个人从小就是这样,再大的烦恼,再怎样不开心,只要一有吃的,心情就会立刻好起来,虽然还有诸多疑虑,甚至碰到的问题也越来越多,但她此刻,心情却出奇的很是轻松。 陆聿寒垂了垂眸,声音依旧很轻,道:“食不言。” 宁青溪一口吞下一只雪白抄手,微笑道:“什么食不言,大家坐在一起吃饭,要是都不说话那得多无聊啊,来嘛,陆先生,和我说一说话嘛……” 宁青溪是故意的。 这几天接触下来,宁青溪发现陆聿寒这个人真的太有意思了,时不时就想撩拨他一下,实在太好玩了,所以,陆聿寒说食不言,她就偏要逼着他和自己说话,不过,大多数时候,也是她自己逗着好玩,陆聿寒不见得每次都配合她。 谁知,陆聿寒咀嚼完口中的食物,道:“好。” 宁青溪:“……” 她卡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没话找话道:“……哈,我觉得,院子里的菜地,其实还可以再种一些……辣椒你觉得怎么样?以后我们吃辣椒都不用再买啦!” 陆聿寒眼睛亮了一下,道:“好。” 宁青溪托着下巴,似乎很认真的在想,又冲陆聿寒道:“白菜也可以种一些,手撕白莲花陆先生吃过吗?到时候我给你做啊!” 陆聿寒道:“好。” 宁青溪又说了一堆,陆聿寒都很配合的说好,宁青溪心情大好,细细的计划着要怎样培育自己的新菜,还有鱼塘,要加养一些小杂鱼什么的…… 屋外霜花如刻,灯火百结。 夜,好像也变得没那样冷,那样漫长了。 …… 与此同时,芳菲尽。 红灯高悬,雨珠四溅,噼里啪啦的打在红灯之上,一阵冷风吹来,红灯晃动了几下,在夜雨之下,显得阴森诡谲了几分。 茶室,沉香袅袅,满室花香。 韩长荣盘膝坐在一张宽阔的红木长椅之上,双目紧闭,听到手下汇报之后,他猛地睁开双眼,喝道:“你刚才说什么?!傅宣亲自吩咐,把人打废了扔了出去?” 一人道:“是,老爷。” 韩长荣一咬牙,用力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蠢货!她以为她算什么东西,也敢在傅宣面前耍这些鬼蜮伎俩,哼,若不是傅宣默许,她当真以为她能在那里偷听偷看不被人发现?她也太高看自己了!” “那……大少爷那边,要不要提醒一下?毕竟,宁二小姐将来……” 韩长荣冷声打断,嗤道:“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将来?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等我拿到青麟丸,就让子羡一脚踹了那个蠢货,否则,我韩家将来,迟早会毁在这个蠢货手上!” 说到这里,韩长荣摇了摇头,掩去眼底的森寒怒意,道:“宁青溪那边,有什么消息?” “除了将宁思远一家赶出宁家大宅之外,倒是没什么动静。” 韩长荣沉默了一阵,道:“那个野种,还是没线索?” 回他那人摇了摇头,道:“一直没有,会不会……会不会真的像宁思远所说,那个孩子,也许早就死了,宁思远或许,并没有骗她。” 韩长荣古怪的冷笑一声,森然道:“死了最好。” “那……还要继续查吗?” 韩长荣抬手,长满褶皱和老年斑的手,摘了一朵尚还凝着露珠的粉色牡丹花握在手中,冷淡道:“查,如果能找到那个野种,也许,她才会真正的听话。” “是,老爷。” 韩长荣道:“你先下去。” “是,老爷。” 那人走后,韩长荣凝视着手里开得正繁盛的牡丹花,唇边凝起一丝残忍森寒的笑意,他一用力,徒手捏碎了那一朵花。 花瓣瞬间破碎,枯萎,被无情的丢弃在地上。 韩长荣眼中泄出一丝隐隐的疯狂,一阵咬牙,低声喃喃道:“玄机,你这个女儿,倒是没让我失望,不过,她也就仅仅止步于此了!” …… 第二天,宁青溪起了个大早,洗漱好之后,一下楼,她就看见司南正从外面抱着一个硕大的箱子进来。 司南把箱子重重的放在地上,讶然道:“陆总,这一大早,你叫我去弄这些乱七八糟的菜种过来干什么?!院子里的菜还不够多?还有,鱼,养什么小杂鱼?!” 陆总他最近真的很不对劲!! 菜种,小杂鱼…… 这都是昨晚宁青溪没话找话乱说的,没想到,这一大早,司南就把菜种都送了来。 陆聿寒走过来,道:“嗯,加种一些其他的菜,鱼呢?” 司南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撇嘴道:“鱼还不得去现抓啊,等会儿才会送到……陆总,你不觉得,鎏金台现在已经完全变成菜地了吗?!” 陆聿寒道:“有什么问题?” 司南噎了一下,摆了摆手,道:“没有,真的没有,你老人家高兴就好。” 宁青溪已经从楼上走下来,迟疑了一下,她还是走了过去,陆聿寒拆开了箱子,检查了一下送来的菜种。 宁青溪蹲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评价道:“这个种子品种买错了……还有这个,根本就不对,这个根本就不辣……朝天椒懂吗?!你这买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司南睁大眼睛,盯着宁青溪,脱口道:“是你要的这些东西?” 宁青溪:“……” 呃,糟糕,一下说漏嘴了。 不过,司南买的这些种子,确实好多都买错了,这要种下去,指不定种出来什么玩意儿。 宁青溪右手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微笑道:“这个品种,也不是不好,就是种出来的东西,可能不是那么好看……这个也是,来,我给你推荐另外几个牌子的……” 司南一脸震惊,重复道:“是你要的这些东西?” 宁青溪继续道:“哦,其实品种怎样也无所谓,关键是要看你怎么种……” 司南打断她,这一次,他语气笃定道:“是你要的这些东西?” 宁青溪:“……” 第61章 一半生,一半死 宁青溪二指抵住额心,一时无语。 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就说不定,她都很努力的把话题岔开了,他怎么这么死脑筋,陆聿寒怎么会有这么笨的手下? 这时,陆聿寒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话进来,他道:“是我。” 司南:“……” 呵,男人! 他正要说话,三人身后,却忽然传来“砰”一阵巨响,三人下意识回头,只见小宝不知什么时候从椅子上跌了下来,脸色惨白,一双手,却死死的掐着自己喉咙,竟像是要把自己活活掐死! 那双小短手,此刻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睛里爆满了血丝。 宁青溪一手飞快取出两枚银针,朝着小宝飞射过去,肃声道:“不好,小宝的温柔乡发作了!” 可是,不对。 不应该。 这一段时间,小宝的情况一直都控制得很好,她每天都有暗中替小宝切脉,而且,温柔乡这种东西,陆聿寒之前一直也都替小宝控制得很好,如果小宝有发作的迹象,陆聿寒不可能一点都没察觉。 一定是哪里不对。 不过眼下,宁青溪也顾不上去想这些,两枚银针尾端闪过一线银光,便准确无误的刺进小宝额头。 小宝狰狞的脸色缓缓的恢复到了正常,那双掐着自己脖子的手,也软软的垂了下来,手背上青筋消退,宁青溪松了一口气,但这一口气还没松完,小宝身子一软,便彻底晕了过去。 宁青溪恰好赶到,她想也没想,几乎是本能的一个飞扑,跪倒在地上,接住了晕过去的小宝。 陆聿寒紧随其后,见此,沉着声音道:“如何?” 宁青溪已经在替小宝切脉,她手指搭上小宝小小的手腕,略抖了几下,她才慢慢控制住自己的手指,不再有一丝的抖动。 几秒钟后,宁青溪撤了手,对陆聿寒道:“是相见欢。” 相见欢也算是一种罕见的药草,这东西本身是没有毒性的,但,对中了温柔乡的人来说,这东西轻则令人疯狂,重则让人丧命。 看小宝刚才的情况,对方下手似乎并不重,只是想要诱发他体内被压制下去的温柔乡。 闻言,陆聿寒眼中刹那浮现血丝,道:“有解吗?” 宁青溪坦白,语速奇快道:“有!但,有风险。” 陆聿寒无瑕多想,沉声道:“几成?” 宁青溪答:“五成。” 一半生,一半死。 陆聿寒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白玉般无瑕的脸上,头一次浮现出一丝害怕,但他还是迅速下了决定,道:“够了。需要什么,我立即准备。” 听到陆聿寒的回答,宁青溪的呼吸微微凝滞了一瞬,他这是,放心的把自己唯一儿子的性命交托在了她手上。 他,相信她。 宁青溪喉咙梗了梗,暂时压下这一抹异样的情绪,一边抱起小宝,一边道:“上次叫你的准备那些药草,尤其是七星叶莲,还有……烧些热水,给他准备一身干净的衣服。” 陆聿寒道:“好。” 司南一直插不进话,听到这里,他举手道:“我去,这些东西我去准备!” 一边在心里祈祷,老天保佑,小宝可千万不要有事! 陆聿寒道:“好。” 宁青溪已经抱着小宝走到楼梯边,陆聿寒正要跟上,宁青溪却道:“别跟过来,你们,都不要上楼来,我叫你们,才可以上来。” 陆聿寒定定望着她,双手握成拳,拳头捏得咔咔作响,但他还是道:“好。” 果真就不动了,也没有要跟上去,只是望着宁青溪上楼的背影。 司南去准备了东西过来,见陆聿寒一人在楼下,一怔,忙道:“陆总,你怎么没上去?宁小姐呢?小宝呢?!” 陆聿寒一向沉稳,仿佛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脸上,终于闪过一抹森寒的戾气,冷冷地道:“去,给我端了灵宝阁。” 灵宝阁,便是昨晚拍卖会举行的地方。 司南望向陆聿寒,道:“陆总是怀疑,小宝中的相见欢,是在灵宝阁……” 小宝从不吃外食,昨天在灵宝阁的时候,也没乱吃什么东西,连茶水都没喝一口,都是陆聿寒自己带过去的水。 但,后面,小宝是喝过傅宣叫人准备,用来驱寒的姜汤的。 除了那一碗姜汤,他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东西能给让小宝中相见欢,诱发温柔乡的。 陆聿寒厉声道:“还不快去。” 司南的眼睛也红了,咬牙道:“是,陆总,我亲自带人去!” 司南走后,陆聿寒一直站在楼梯口,虽然他一步都没动,但他的视线,却一直落在二楼的某个方向。 …… 此时,二楼房间里。 小宝身上的衣服都被脱了个干净,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小小的身体上,一连扎了二十几只金针。 金针入穴,却不见一丝血光。 行完针,宁青溪却并没有停下来,而是转过身,从容的从一旁拿起一把短刀,一线银光闪过,宁青溪一手执刀,刀锋锐利,她将刀刃从自己左手掌心划过,划出一条殷红血线。 她仿佛不知道痛,看着鲜红的血顺着掌心滚落,直到足足凝了小半碗,她这才按了几下身上几个穴位,止了血,也没管手掌上的伤口,小心将那小半碗血喂给了小宝。 相见欢,相见欢,这名字听上去美妙无比,实际上却很残忍,中相见欢者,必须要用鲜血来喂养,两种血液相融之后,才会在中毒者体内平息,否则,就算暂时压制住了相见欢,也不能彻底清除。 小宝本身就中了温柔乡,如果不能迅速平息相见欢引起的狂躁,避免血气激荡,小宝活不过一个小时,必爆体而亡。 究竟是什么人,竟对一个小孩子下这种毒手?! 是……傅宣吗? 其实在知道小宝中相见欢时,她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和陆聿寒是一样的,唯一有机会下手的地方,就是昨夜在灵宝阁。 准确来说,是那一碗姜汤。 喂完那小半碗血,宁青溪再给小宝切了一下脉,确认她的脉象逐渐平息,先前的狂躁似乎已经被压了下来,她这才暗松了一口气,把碗里残留的血丝清洗干净,这才想到要给自己裹伤。 那伤口不浅,大概要养好几天才能养好,但她却一点都没在意。 第63章 下次不要这样了 他这样郑重的道歉,宁青溪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好在,陆聿寒似乎也没打算等她接话,再次打开了医药箱,沉默的处理她手臂上被咬伤的地方,且行动上更加刻意的避开了跟她触碰了。 宁青溪:“……” 宁青溪终于发现,陆聿寒他今天很不对劲! 宁青溪一脸悚然,见陆聿寒望过来,她立即就移开了视线,不敢去看陆聿寒,但又忍不住想去看陆聿寒到底什么表情,憋得难受。 然而,她这一切古怪行为落在陆聿寒眼中,却又被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 陆聿寒一边缠着纱布,一边低声问道:“很痛吗?” 宁青溪“啊”了一声,脱口道:“还,还好啊,不是很痛,咳……陆先生,你,你还好?” 不论说传闻中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商场帝王,还是这几天朝夕相处的这个人,做事一向都是滴水不漏的,可是,今天,尤其刚才,陆聿寒出错的地方太多,也太明显了。 是因为小宝。 陆聿寒替她缠好手臂上的绷带,打好结,道:“嗯,还好。” 顿了顿,他转过头去收拾药箱,十分生硬的转开话题,道:“小宝,怎么样了?” 宁青溪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正事,道:“小宝暂时无碍,原本我是想先给他调理一下身体,再开始治疗的,现在看来是不能等了……对了,那些药材,都准备好了?” 陆聿寒一手扶着药箱的盖子,然后重重的盖上,却道:“相见欢是诱发温柔乡发作的诱因,要平息相见欢在小宝体内引起的气血激荡,就需要喂血来平息。” 宁青溪:“……” 陆聿寒忽然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一错不错的盯着宁青溪,声音都哑了,道:“所以,你故意不让我们上楼,是不想我看到你给小宝喂血,而你手上的伤口,就是为了放血割伤的。” 在看到宁青溪手上纱布时,他就已经知道她做了什么了,所以,他才一定要为她处理伤口,看上去还很生气? 既然都被拆穿了,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宁青溪故作无所谓的笑了一下,道:“陆先生知道得真多啊……” 陆聿寒凝视着她,嘴唇似乎是微微颤了一下,打断她道:“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宁青溪一呆,迷茫道:“什么?” 陆聿寒呼吸似乎断了一下,沉声道:“为了别人,总是这样伤害自己,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宁青溪脸上的笑容一凝。 像是在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好一会儿,她才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对陆聿寒回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情,而要做对的事情,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她答得坦白,语气近乎天真,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傲气。 沉默了片刻,陆聿寒却道:“下次不要这样了。” 宁青溪本来想说点什么来反驳,但看陆聿寒这样子,她还是点了点头,道:“嗯,下次不会了。” 陆聿寒“嗤”了一声,明显不信,不过他也没揭穿,转而问道:“你跟傅宣关系很好?” 昨夜在灵宝阁,傅宣体贴的替宁青溪撑伞,他和纪惊澜都看到了,还对宁青溪有求必应,怎么看这关系都不简单。 宁青溪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一提到傅宣,她立即就反应了过来,她都能猜到可能是昨晚那碗姜汤出了问题,陆聿寒肯定也会想到。 为了捂住马甲,大师兄,对不起了,只能牺牲一下你了。 宁青溪咳了一声,正色道:“还,还行,怎么,陆先生也是怀疑,小宝是在灵宝阁中的招……那碗姜汤?” 陆聿寒神色已经恢复到一贯的清冷矜贵,淡声回道:“不错,所以,我让司南带人去端了他的灵宝阁。” 宁青溪:“……” 这么简单粗暴的吗?! 一上来就端人家灵宝阁! 那可是灵宝阁啊!! 药师公会成立后不久,傅宣亲自监工,一手修建起这么一座钟灵毓秀一般的楼阁,传闻楼阁中秘宝无数,且都价值连城,陆聿寒一上来就直接端了灵宝阁,这叫她说什么好。 宁青溪一手按了按眉心,哭笑不得,道:“那……万一不是灵宝阁……” 陆聿寒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无所谓道:“哦,那就算他倒霉咯。” 宁青溪嘴角抽了一下,羡慕地道:“有钱真好啊,想端什么地方就端,想买什么就买……真好。” 陆聿寒:“……” 这脑回路,真的不是一般人能跟得上的。 …… 灵宝阁。 司南亲自带了一大队人风风火火杀到灵宝阁,一进门,二话不说就开始带头砸。 灵宝阁的人都认得司南,虽然不知道司南为什么一来就砸东西,但却没人敢上前阻拦,因为傅宣曾交代过,招惹谁,也不要去招惹陆聿寒的人,可见不论怎样,他并不想正面对上陆聿寒,而且对陆聿寒的态度也不仅仅是忌惮,更多的是畏惧。 一大队人砸完了灵宝阁,连一根木头都没放过,砸完之后,司南就带着人飘然离去了。 司南没走一会儿,傅宣脸色难看至极的走了出来,他双手负在身后,却并未看被砸得满地狼藉的灵宝阁。 半晌,一个戴着一张白色微笑脸谱的花奴走了过来,恭敬的道:“主人为什么不阻拦他们?就算他们是那位的人,可是,我们也不一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其他戴脸谱的人虽然没说话,但也赞成那个白色微笑脸谱人的话。 这地方是傅宣一手建起来的,里面藏了无数秘宝和稀世珍品不假,何况,别说那些价值连城的东西,就连阁内随随便便一把红木椅子都是价值不菲,这些东西统统都被砸了,傅宣怎会不生气,不心疼? 傅宣冷冷扫了那白色微笑脸谱的人一眼,难道厉声喝问道:“昨夜,厨房谁当值?” 站了一地的花奴人群中,立即就有几个人出列,道:“昨夜厨房,是我们几个当值。” 傅宣上前几步,绕着这几个人走了一圈,一手摸了摸下巴,然后宣布道:“很好。其他人,可以退下了。” 第64章 像极了一对新婚的小夫妻 其他人不知道傅宣为什么留下这几个人,但这些人一向都是听令行事,傅宣一下令,其他人便立即散了。 人如潮水般离去,傅宣则道:“昨晚的姜汤,是谁熬的?” 几个人虽然脸上都戴着脸谱,但此刻脸谱下的几张脸上,却都是一脸的茫然和不解。 其中一个人走出来,道:“主人,是我。” 傅宣点了下头,道:“很好,你也可以走了。” 那人愣怔了一下,还有点懵懵的,但接收到命令,他也立即离开了。 剩下的,一共还有4个人,这4个人还各自站在刚才的位置。 傅宣看了众人一眼,厉声道:“有人要承认,昨晚姜汤里的东西,是他自己下的吗?” 话音落下,那几个花奴一下懵了。 片刻后,一人扬了扬头,道:“主人,您是在怀疑我们?” 这一声,就相当于是质问了。 灵宝阁的花奴,都是傅宣一手训练出来的,也只听命于傅宣一人,从来都是傅宣下令,他们做事,还从未有过这种时候,一个小小花奴,却扬头质问傅宣。 傅宣看了他一眼,答道:“不是。” 几张脸谱下,不约而同传来一阵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但那人却还在盯着傅宣,即使隔着脸谱,似乎也能感受到脸谱底下掩藏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淡怒火。 那花奴反问道:“不是吗?那主人把我们留下来,不让我们走,还问昨晚姜汤的东西……不就是一大锅姜汤吗?里面还能有什么?总不能是怀疑我们下毒?” “下,下毒?!不可能……厨房一向都是闲人免进的……” 那人一开口,发现自己越说越不对,越是加重了他们几个的嫌疑,忙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往下说了。 其他几个人齐齐的向他看过来,一人尴尬的挠了挠脸谱,小声道:“不,不可能?!大家出来打工还不都是想多赚点钱养家糊口,谁没事去干那种事啊?也太缺德了……” “对对对!反正我不信什么下毒……” “顶多,顶多也就是心情烦的时候往锅子里吐点口水……咦,你们忽然离我站那么远干什么?!我没有!我绝对没有吐口水!!!” …… 其他几个人弹开了几米远,齐齐怀疑的看过来。 那人尴尬无比的摆了摆手,认真的解释道:“我真的没有吐口水!我发誓!我真的不是那种人……” 原本严肃的审问场面,忽然变得滑稽起来。 傅宣的忍耐似乎也到了极限,面无表情道:“够了!我再问一遍,有人要自己站出来,承认昨晚的姜汤,是他下毒的吗?” 众人愣住了。 “不,不是?真的有人下毒啊……” “不是我啊,我连毒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下啊?我没有啊。” “我也没有啊……” “这是怎么说的,我小学都没有毕业,我就只是一个帅气逼人英俊潇洒的厨子而已啊……” 听到这一句,众人齐齐喷他,道:“我呸!” 傅宣:“……” 他一手扶了扶额,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很好,既然没一个人承认……来人,把他们都给我绑了,我亲自送去鎏金台,赔罪!” 几个戴脸谱的人走了进来,道:“是,主人。” 傅宣一摆手,脚下还踏着被砸过的一地狼藉,转身离开了。 …… 与此同时,鎏金台。 距离宁青溪给小宝施针,已经过去好几个多小时了,小宝的面色看上去虽然好了不少,但始终没醒。 宁青溪和陆聿寒两个人一直在床前守着,时不时给小宝探一下脉,以免出现意外。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司南风尘仆仆的从外面回来。 一进门,他就看到一副诡异画面——宁青溪和陆聿寒两个人守在床前,那种感觉,像极了一对新婚的小夫妻,在守着自己生病受折磨的儿子…… 司南嘴角猛地一抽,往后弹开了三丈远,反手把门甩上之后,他骂道:“……我他妈真的操了!!我为什么要出来啊?!为什么啊?!!” 床前,宁青溪看了一眼“啪”一声被甩上的门,转向陆聿寒,道:“司先生,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要不我给他看一看?” 陆聿寒道:“不用管他。” 陆聿寒话音刚落,司南又一下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眼神疯狂的往宁青溪他们那边瞅,表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我根本没看你们”的样子。 不过,很快,司南就走到了小宝床前,一看到昏迷的小宝,他心底刚才突兀升起的那一股憋闷的感觉忽然减轻了不少。 司南盯着小宝,低声道:“小宝他……” 陆聿寒道:“暂时无碍。” “哦,那就好。”司南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的笑了一下,挑眉道:“灵宝阁已经端了,一根木头都没给他留下,不过,这事似乎真的跟傅宣没关系。” 宁青溪:“……” 灵宝阁都给人家砸了,才说没关系?! 陆聿寒淡声道:“傅宣没这么蠢,不过,跟他没关系,未必跟他手下人没关系。” 司南道:“……啊?” 他们家陆总怎么像是跟傅宣杠上了?隐隐还有点针对傅宣的意思? 陆聿寒看了他一眼,道:“继续查。” 司南忙道:“哦哦,好的,我已经调回3队的人,让他们全都停下手上的任务,先查清楚这件事再说,另外,我今天倒是收到一个很意外的消息……” 陆聿寒道:“说。” 司南左手托着右手肘,右手托着下巴,尽量离两个人站得远一点,靠着一把椅子,道:“听说韩长荣得了一种古怪的病症,时日无多了,目前是靠一些灵丹妙药维持生命,而且,听说青麟丸或许可以让他‘起死回生’,所以,他才那么急着要让青麟丸上市。” 距离青麟丸上市,已经没几天了。 那一场大火之后,宁青溪就没再见过宁诗涵,宁诗涵大概也还不知道,沈主任他们几个人并没有死在那场大火里。 大火,地下实验室,青麟丸,满墙的字迹,抓痕…… 好一会儿,宁青溪道:“青麟丸,不能上市!” 第65章 你最好离厨房远点! “为什么啊?我看过一些他们的宣传,说青麟丸这东西是一种很奇妙的神药,虽然没有活死人肉白骨那么夸张,不过,听说也是可以将还有一口气的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司南忍不住望向宁青溪,一脸八卦的道。 青麟丸这东西,本身是有毒的,虽说当初她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研究青麟丸,但,那时候,母亲并未决定要公开青麟丸。 如果不是后来宁诗涵将青麟丸公之于众,世上也没几个人知道青麟丸的存在。 而且,从现在的情况来看,5年前,韩长荣不惜以韩子羡的婚姻为筹码,也要拿到青麟丸,恐怕从那个时候,韩长荣就已经病了,他想要拿到青麟丸来为自己续命。 可他却不知道,青麟丸这东西非但不能续命,还会要了他的命。 宁青溪摇了摇头,道:“青麟丸这种东西,本身就不该存在于世,何况,韩长荣的病,已经到了末期,根本就没救了。” 司南奇道:“没救了?你怎么知道?” 宁青溪微微抬眸,道:“上次在芳菲尽,我见到过韩长荣,他虽然极力掩饰,但却还是没逃过我的眼睛,我猜得没错的话,这几年,他能活下来,应该是依赖于频繁的器官移植手术,器官移植确实可以延长他的寿命,但却治标不治本,且器官移植手术有很强的排斥反应,他的身体,现在根本就不受他控制,随时都可能会死。” 陆聿寒一直没说话,听到这里,他忽然插了进来,淡声道:“宁小姐似乎对西医,也很了解。” 宁青溪噎了一下,然后不着痕迹的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略懂皮毛而已,毕竟有时候,总是会碰到一些相关的问题,就随手了解了一下。” 好险,差点就穿帮了!! 本来和司南说起韩长荣,她就下意识的把上次在芳菲尽观察到的情况说了出来,却没料到,陆聿寒这个人的心思这么深,从她三两句话里就抓到了蛛丝马迹。 司南左看一眼,又看一眼,刚才那种憋闷的感觉又回来了,他终于受不了这种奇怪的氛围,怒道:“……你们两个,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我还在这里,好吗?!” 陆聿寒:“……” 宁青溪:“……” 片刻后,陆聿寒忽然道:“饿了吗?” 司南立即点头如捣蒜,道:“饿,打架……哦,不是的,砸东西毕竟是体力活,我早就饿了。” 陆聿寒只是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司南挠了挠头,什么意思啊,陆总问饿不饿,不是要去做饭的意思吗?!不接话也不动是什么意思啊? 很快,他就知道陆聿寒是什么意思了。 宁青溪搔了搔鼻尖,微笑道:“还真的有点饿了呢,陆先生,我们等下吃什么呢?要不然,还是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做饭。” 司南立即摆手,惊悚的拒绝道:“别!不要了!!!你最好离厨房远点!!你做出来的那玩意儿,根本不是给人吃的!!喂狗狗都不吃好吗!” 陆聿寒转向司南,道:“是吗?” 明明就没那么难以下咽嘛。 司南瞪大双眼,“……” 司南求生欲瞬间上线,一脸正经道:“当然不是,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哈哈哈哈我忽然想起来家里着火了,我要回去救火了告辞!!” 说完,司南转身就奔了出去。 宁青溪指了指司南刚才站过的位置,道:“不然,我还是给司先生看一看脑子。” 陆聿寒道:“嗯。我去做饭。” 宁青溪噎了一下,一手扶额,道:“也好,需要我帮忙打下手吗?” 陆聿寒从容起身,道:“不用,你就在这里守着小宝。” 宁青溪看了一眼床上的小人,道:“好。” 陆聿寒便没再多说什么,下楼去做饭了。 宁青溪守在床前,先前有人陪着,她倒也觉得还好,可是此时,她一个人守在这,屋子里太过安静,再看着床上皱着眉头的小宝,她心里没来由的忽然有点发酸。 如果她的那个孩子,也是这样生病了,会有人守在床前,照顾他吗…… 神思恍惚间,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也曾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 那时候,她还寄养在纪家。 虽说纪家的长辈和嫡系子弟都对她不错,但总是有人看不惯她,欺负她。那一天,她又被纪家的一位小姐骗,说纪惊澜在后山的某个地方等她,她信以为真,那时天已经快要黑了,她一个人进了山,光线越来越昏暗,她一个人越走越是害怕,却始终没有停下来,一直在往那位小姐说的方向走,她不是不怕,只是觉得纪惊澜就在前面等她,她就不那么害怕了。 然而,天很快就完全黑了下来,山里林深茂密,即使有月光,一丝也照不下来,她分不清方向,又没有灯,结果越走越偏,走到了哪里,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浑身是汗,又怕又累,双手撑着膝盖,放眼望去,除了黑暗还是黑暗,然后,她听见了“嗷呜”一样的狼叫声,她吓得瑟瑟发抖,却咬死了牙关不准自己叫出声,免得招来野兽。 浑浑噩噩的又乱走了一阵,她发现了一颗大树,大概是怕被野兽咬或者追赶,她使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勉强爬上了那颗大树,冷风嗖嗖的吹来,她瑟缩在大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发起了烧,烧得迷迷糊糊的,又累又困又饿又渴,嘴巴都起了一层死皮,那时她想,如果,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来找到她,该有多好。 但她知道,不会有人来。 一来那个哄她的小姐肯定不会去告诉大人,说不定还背后添油加醋乱说一番,说她不守规矩,不检点,自己躲起来,一点家教都没有,总是连累别人;二来,她年纪小,晚上根本辨别不清方向,在这山里走了这么久,她自己都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就算纪家人发现她进山走丢了,有心想找她,没光没任何信号的前提下,想在一座大山里找一个人是不容易的。 所以,不会有人来的。 第66章 我找到你了,阿溪 宁青溪守瑟缩在一堆树枝间,烧得越来越严重,起先还能保持清醒,尽量逼着自己不要睡,但到后来,她根本不能控制,迷迷糊糊间,她脚底一滑,竟一下从树上摔了下去!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猛地一下惊醒了过来,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点力气,双手胡乱抓住了一根大树延展出来的树枝,树枝上许多细碎枝丫,她用力一抓,倒是抓住了没继续往下掉,但那双手却是扎进了许多细碎枝丫,也擦破了皮,鲜血直流。 疼痛让她清醒了一点,她四下望望,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一丝光也没有,果然,没有人来找她,虽然心里早就明白,不会有人来,但在这种时候,她心里还是难过的,也是委屈的。与此同时,一股深深的绝望涌上心头,她那时毕竟还小,撑到现在终于到了极限,挂在树上,忍不住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像是想要把心里所有委屈都哭出来,哭给自己一个人听。 就这样,她又在树上不知道挂了多久,先前的痛感正在逐渐麻木,也似乎烧得更厉害了,眼皮渐渐阖上,那双抓住树枝的手也再也抓不住,再次摔了下去,然而,跌下去之后,她却并没有预想中那样摔在地上。 树下,有一双手接住了她。 接她的人力气也不怎么大,堪堪把她抱住之后,也跟着摔在了地上,在满地腐朽枯枝败叶、满是尘土腥气的地上滚了好一阵才停下来,她惊慌失措的睁开眼,虽然眼前依旧很暗,但她却在一片漆黑里,看见一双很亮的眼睛。 她一眼就认出来,在树下接住她的那个人,是纪惊澜。 她发着烧,脑中和脸上都是一片混乱,但看到纪惊澜那双眼睛时,她忽然就不怕了,纪惊澜也紧紧的搂着她,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边重复,道:“别怕,我在……我找到你了,阿溪……我在……我在……” 就是那一眼,就是那一声“我在”,她听进了心里,也看进了心里,从此就再也移不开眼睛了。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纪惊澜都是她眼里的白月光,哪怕这个人其实有些世家子弟的高傲自大,看别人永远是昂着头的骄矜自傲、桀骜不可一世,这些她都知道,但她仍觉得纪惊澜完美无缺,也不允许旁人说他半点不是。 往事如烟。 想着想着,宁青溪忽然一下清醒过来。 她皱了皱眉,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床上的小宝,小宝还在昏睡,但呼吸已经平稳,她又切了一下脉,一切正常。 仿佛松了一口气,宁青溪用力按了按眉心,心道,她已经很久没再想起以前的那些事了,时过境迁,现在想起来,那些好像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当真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这边低着头,猝不及防的,一个声音在她耳边道:“宁小姐。” 宁青溪猛地抬头,循着那个声音看过去,陆聿寒就站在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而她刚才居然没发现! 宁青溪呛咳了一下,道:“陆先生,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陆聿寒道:“刚才。” 宁青溪神色僵了一下,道:“……那你怎么不叫我?” 陆聿寒淡声道:“我叫过了,你没有应我,你刚才神情有些不对,哪里不舒服吗?” 宁青溪一噎,二指抵着额心,有点无语道:“没,没有,不过,我刚才,没说什么?你没听到什么?!” 陆聿寒道:“没有。” 宁青溪大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了几分,哈哈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哈哈哈哈!” 陆聿寒看了她一眼,道:“吃饭了。” 原来,陆聿寒上来是叫她吃饭的,还好还好,虽然她回首往事时,也是在自己脑中和心里,可万一,她不小心就说出什么,教陆聿寒听见了,总归不太好。 至于为什么不太好,她也没去多想,只觉得此事她脑子和胃里都很空,得吃点东西填补一下。 这么想着,她便立即站起来,道:“好的,走,吃饭!” 陆聿寒道:“嗯,吃饭。” …… 纪城。纪家,千金台。 纪家是纪城首富,富可敌国,千金台更是富丽堂皇,宝光璀璨,其奢华程度不亚于金家,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此时此刻,千金台宴厅外却是一片沉寂肃杀,针落可闻。 今夜纪家有大宴,宾客如云,宴厅内歌声和乐,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热闹非凡,这大宴也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名为——鹿鸣宴。 大家族都有一些风雅爱好,比如定期举行宴会,各家之间,礼尚往来,大多都会派家族成员来参加,以示友好和尊重。 然而今夜,鹿鸣宴上虽然一如既往的热闹盛大,宴厅外,纪惊澜却是连脸上勉强的假笑都不能维持。 昨夜,他从灵宝阁赶回纪城,连夜调查宁青溪口中当年送给他的那一封信,起先追查,老宅的人却是一个都不答,像是在忌惮什么。 纪惊澜震怒,同时,心底也有一个声音在疯狂的提醒他,那一封信,恐怕不是空穴来风,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也许当年,走投无路的宁青溪的确曾亲手写过一封信,并托人交给他,而这其中却因为种种原因,他并没有收到那封信!! 他甚至在想,如果当年他收到了那封信,也许他们之间,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结局…… 他越想,越是疯狂,也越是痛苦,疯魔了一样一定要找到那个藏信的人,他发了疯一样想知道,那时候,宁青溪在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歉意,或者愧疚,又或者……求助…… 他不知道。 那时候的宁青溪,母亲猝逝,又未婚先孕被人当面背后的戳着脊梁骨,父亲公然接回养在外面的小三…… 绝望?! 但,那个时候,他又在哪里?他又做了什么?! 纪惊澜脸上爬上一抹黑气,一双手徒劳的捏紧,又松开。 他一向高傲自大,从来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和听到的,所以,当年那件事之后,他并未去调查过真相,如今看来,这背后,恐怕还藏着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第67章 我不许你这么说她 这时,一人踩着一双红色高跟鞋,一身大红的贴身旗袍,妆容也是妖娆妩媚至极,这人微笑着,朝着纪惊澜走了过来。 她浅浅笑道:“阿澜,我们只不过才分开几天而已,你就这么急着想见我?” 她脸上的笑容一丝不坠,热情有之,诚挚有之,爱慕有之,明亮有之…… 还是和原来一样,仿佛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 这人便是姬月,姬氏大小姐,纪惊澜未来的未婚妻。 曾几何时,不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哪怕是在盛怒之时,他只要一看到这张脸就觉得心安,然而此刻,他满心恨意,满脸怒火,沉声道:“你还笑得出来?!” 老宅的人没人敢答话,纪惊澜不笨,自然就猜到了姬月身上,所以,他才在鹿鸣宴还没结束之前,把姬月找了出来。 姬月还是一张笑脸,柔声道:“我为何笑不出来?阿澜,你怎么了?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惹你不快了吗?” 在纪惊澜面前,她一向懂得如何放低姿态,如何取悦眼前这个人。 然而今天,纪惊澜越是看她这样,心里的恨意和怒火就越是烧得疯狂。 他眼里泛着血丝,忍无可忍的一把掐住了姬月的喉咙,那张俊美不凡的脸蓦地逼近,恨声道:“你都做了什么?姬月,这些年你在我身边,到底都做了什么?!你怎么敢!你怎么能这样……你说啊,到底是为了什么?” 仿佛是嫌一只手不够,他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用力掐住了姬月的喉咙,至少在这一刻,他是真的想要把姬月一把掐死。 姬月脸上的笑容一凝,却笑得更放肆了,喉咙咕咕怪响,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纪惊澜,哈哈笑道:“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你啊,阿澜……你觉得,我还能为了什么呢?” 她喉咙被纪惊澜用力掐着,呼吸不畅,所以,那笑声显得格外古怪渗人。 纪惊澜瞪大双眼,掐着她脖子,把她一把撞在一旁巨大的白玉柱上,闷声嘲讽道:“为了我?!你少拿我当借口!你告诉我,5年前,阿……阿溪她,她是不是托你交给我一封信,是不是?!是不是!你说话啊!是不是……” 阿溪。 他已经太久没叫出口过这两个字,以至于再说出口,竟有一股难以言说的生疏。 姬月还在笑,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她平静的把头往后仰了一点,回答了一个字,她道:“是。” 纪惊澜嘴唇微微颤了一下,僵在了原地,脸上一时不知是什么表情,三分懵然,三分怨恨,剩下几分,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他那一双手都有点掐不住姬月的喉咙,浑身脱力,却还在坚持,一双手都痉挛了,也没放开。 “是啊,5年前,她确实交过一封信给我,托我转交给你,嘻嘻哈哈……可是,我为什么要帮她呢?阿澜,你问我……咳咳……”她咳了几下,呼吸不畅极其难受,一张脸都涨红了。 咳完之后,她又笑道:“为了什么?!你不如问问你自己,为什么我对你不输她,为什么我总是向你示好而你却视而不见,为什么她明明就是个被人抛弃的弃子,却人人都喜欢她,不喜欢我?!那么这些,请你告诉我,又是为了什么?!!” 说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终于逐渐转为了狰狞怨恨,一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纪惊澜从未见过这样的她,满心都是戾气,怨恨,他瞳孔迅速收缩成一对极小的点,那双手再也没力气掐住姬月的喉咙,颤抖着无力的垂下。 姬月呼吸自由,猛地吸了几口气,一只手缓缓的抚上脖子。 一条醒目的淤痕,突兀的横在雪白的脖颈间。 姬月放下手,仿佛刚才一切都没发生似的,微笑着道:“阿澜,其实,我也都是为了你好,你看,没有那封信,你当时完全就接受了,接受了她就是一个水性杨花,连自己母亲都不喜欢的残花败柳而已。” 纪惊澜简直想要捂住自己耳朵,喝道:“闭嘴!!我不许你这么说她!!她不是……不是……” 姬月却不肯放过他,道:“不是什么?不是残花败柳?阿澜,我只是没帮她转交那一封信而已,难道,就因为有了那一封信,她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她的背叛,就真的可以一笔勾销了吗?” 纪惊澜一怔,神色混乱不堪,却没有接话。或者说,他不敢接话。 当初那件事,宁青溪固然也错,甚至,姬月也有错,但最大的错,其实在他! 看他这样子,姬月知道,她又一次赢了。 纪惊澜不答,她便代他回答,道:“当然不会啊。” 她太了解纪惊澜,比了解她自己更甚。 纪惊澜生在纪家,从小接受的就是光明磊落的教育,所以,养成他高傲自大,不可一世的性格,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会去怀疑别人会对他用什么手段,在他的眼中,这个世界就是光明的,非黑即白,没有一丝偏颇。 但,怎么可能呢? 纪惊澜看她,大喊道:“别说了,我……我……我当时只不过……” 姬月打断他,道:“你当时只不过太生气,所以,才会失去理智,才会想和她划清界限,对?我帮了你啊,阿澜,如果你看到那封信,难保不会为她的花言巧语所骗,到时候痛苦挣扎的是谁?所以,你看,这么想,你会不会就觉得好受多了呢?” 纪惊澜:“……” 姬月朝前走了两步,与纪惊澜平视,道:“阿澜,我们就要订婚了,不论怎样,那些事都过去了,今天之后,我还是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要再追究下去了,可以吗?” 纪惊澜的脸扭曲起来,眼底满是血丝,他看着姬月,声音都在抖,他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想订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要追究?”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冷笑了一声,道:“你不是很了解我吗?你认为,在知道了这些之后,我还会跟你订婚吗?” 第68章 专门为你一个人做的 姬月脸上的笑容断了一下,然后她笑声忽然尖锐,丝毫没有形象的狂笑,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她咬着牙,恨声道:“还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为了她,你总是选择伤害我!!阿澜,你这样……真的是太伤我的心了,但是,你以为,到了现在这婚是你想结就结,想不结就不结的吗?!” 她说着,蓦地逼近纪惊澜眼前,一双看似柔弱无骨的手,用力抓住纪惊澜的肩,这个姿势看上去,一时竟分不清楚,她是想拥抱纪惊澜,还是想要捏碎他的骨头。 她脸上一阵混乱,笑容逐渐狰狞扭曲,满心都是嫉妒和怒火,大叫道:“阿澜,你天真得也未免太过头!我们两家联姻早就宣告天下,外界都知道我要嫁入千金台,你觉得在这个时候你宣布悔婚,外界会怎么看你,会怎么看纪家?!” 顿了顿,姬月忽然笑了,语气又变成以前那种亲亲热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柔声道:“你不是一向最爱惜面子的吗?你要怎么去跟别人解释,你是为了一个没有教养、永远上不得台面,只会在阴沟里打滚的宁青溪,而悔掉这门婚事的呢?” 姬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放肆,也越来越疯狂,眼底的嫉妒和怨怼,也烧得更疯狂。 纪惊澜是她的! 她花费了这么多心思,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走到他身边,成为他的未婚妻、未来的妻子,她怎么可能再放手?! 永远不会! 纪惊澜眼底满是血丝,那张总是自信不可一世的脸上,头一次浮现出一丝从未有过的茫然,他脑中和脸上都一片混乱,胸口狂跳,浑身颤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但,他听见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咆哮:饶了我,饶了我,来人,救命啊—— …… 鎏金台。 吃过饭,宁青溪和陆聿寒再次回到小宝房间。 一进门,两人就发现,小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一双小短手,正虚弱的扶着床沿,看样子是想起来。 宁青溪大喜,手忙脚乱的上前道:“小宝,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宝醒来,眼前一个人也没有,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立即见到宁青溪那张脸,所以,他扶着床沿,是想下床去找宁青溪。 此刻,见到宁青溪,小宝眼眶一红,二话不说,一下扑进了宁青溪怀里。 宁青溪神色和身体都是一僵,瞳孔瞬间收缩成一对极小的点,好一会儿,她才有点懵懵然的反应过来,手臂有点僵硬,却是缓缓的垂下,抱住了小宝。 轻吸了一口气,她姿势有点僵硬,但动作极其轻柔的拍了拍小宝的背,道:“没事了……乖,没事了……妈……咳,乖……” 小宝在她怀里,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不能太过放肆,抱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宁青溪,仰着小脑袋,委屈又可怜的看着宁青溪。 如果他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说话,也许,他此刻也会像别人家孩子一样,对着宁青溪叫一声“妈妈”,就像宁青溪刚才,好容易才忍住要脱口而出,却又被她咽了回去的几个字——妈妈在。 小宝在宁青溪面前,一向都很乖巧,只要宁青溪在,他的情绪就能迅速稳定下来。 不过,宁青溪还是不大放心,再给小宝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事了,她才松了一口气,道:“好了,没事了,相见欢的毒性已经被清除,至于温柔乡,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对了,我手边暂时没有可以炼药的东西,只能先用传统的办法来熬,再过半小时,药就好了,你记一下时间,别忘了拿来喂给小宝。” 陆聿寒道:“好。” 宁青溪转向小宝,道:“小宝,如果还有哪里不舒服,要记得很姐姐说,知道吗?” 小宝乖巧的点了点头。 宁青溪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小宝的脑袋,笑道:“乖,对了,小宝,你饿不饿?我……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陆聿寒,闻声,唇角似是无奈的动了一下,他正要开口,却见小宝用力的点了下头,眼睛里满是光。 陆聿寒:“……” 宁青溪看他没有拒绝,心情大好,微微一笑,道:“嗯,那你等会儿,我这就去给你做。” 小宝又点了下头。 陆聿寒实在看不下去了,道:“我去帮你打个下手?” 宁青溪一脸自信的摆了摆手,道:“不用了,你在这陪着小宝。” 话音未落,父子二人互相嫌弃的看了一眼,不过,两个人都没接话,宁青溪就当两个人默认了,哼着一首小曲,慢慢悠悠的下楼去了厨房。 一阵硑硑砰砰的声音后,宁青溪满意的看着手里的一碗东西,说是东西,因为这一碗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原来的形状。 几分钟后,她一手把那碗东西,期待的放在了小宝面前。 陆聿寒:“……” 小宝:“……” 这一碗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的东西,红红火火,表面一层还漂浮着几根辣椒和花椒粒,以及一些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东西,还冒着绿烟,闻起来更是怪异。 然而,不论哪一样看上去都很古怪的东西,出现在了同一只碗里,宁青溪却对自己的厨艺却有着一种迷之自信。 她卖力的推了推那只碗,微笑道:“快尝尝啊,小宝,这是姐姐专门为你一个人做的哦。” 小宝握了握小拳头,就要去拿搁在碗边的小勺子。 陆聿寒叹了一声,指着碗里的一样东西,道:“这是什么?” 宁青溪微笑道:“辣椒啊,陆先生,这个啊你就不懂了,小宝的身体现在很虚弱,就是需要好好的补一补,这些东西,可真的是大补的。” 辣椒……大补?! 陆聿寒按了按眉心,又指着另一样东西,道:“那,这又是什么?” 宁青溪眼睛一亮,微笑道:“还是辣椒啊,不过,这个品种是不一样的,效果也不一样哦,这可是我专门为小宝挑的……最辣的一种。” 第69章 如果她相信你 陆聿寒按眉心的手滑了一下,有点按不住,他又叹了一声,指着另一条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的东西,道:“那,这个呢?” 宁青溪摸了摸下巴,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然后竖起右手的食指,恍然道:“啊,这个啊,是调料啊,老姜!” 好,陆聿寒也反应过来了,她这是把一整块姜直接丢进去了,然后就熬成了现在这种形状。 陆聿寒一巴掌拍上额头,实在不忍心继续问下去了,道:“专门给你一个人做的,你自己看着办。” 如果是旁人,拿这么一碗东西给他儿子吃,他大概会当场把这个人打死。 不过,也许,这东西也就只是看着难吃,闻着难吃,色香味没有一样,但说不定味道其实还行呢。 小宝看了一眼宁青溪,似乎是从宁青溪从容的笑脸上找到了信心,一脸跃跃欲试的小表情,小短手拿起了那个小勺子。 宁青溪双眼微睁,微笑着看他拿起小勺子,又趁热打铁的推了推碗,道:“快尝尝,等下冷了就不好吃了。” 小宝点了下头,拿起小勺子就尝了一口,那一勺子东西进了口中,他小脸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咳咳——” 无声的呛了几下,小宝“噗”一口把口中的东西吐了出来,呛咳了好一阵,陆聿寒早有预料,倒了一杯温开水过来,喂小宝喝了。 宁青溪一边看着,一边轻轻替小宝拍着背,生怕他不小心呛晕了过去,不过,她眼睛一直盯着那碗东西。 有那么夸张吗? 她不过是多加了一点料而已啊。 小宝好容易缓过来,大概是怕宁青溪生气,他小短手又要去拿小勺子继续吃。 陆聿寒伸手,把那碗东西拿开了,道:“别吃了,我重新去做一碗。”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道:“也不是厨艺的问题,只是,小孩子不能吃这么辣的东西,下次……少放点辣子就好了。” 宁青溪没带过孩子,自然不知道,孩子是不能吃这么辣的东西的。 她略尴尬的挠了挠头,奇道:“是吗?我就说,肯定不是我厨艺的问题嘛哈哈哈哈……知道啦,下次我少放点辣子就是了。” 陆聿寒认真道:“嗯,我去重做。” 宁青溪道:“好啊,要我帮忙打下手吗?” 陆聿寒拿着碗的手顿了一下,道:“不用了,你在这陪着小宝就好。” 宁青溪略失望道:“哦,也好,那你去。” 陆聿寒道:“嗯。” 没一会儿,陆聿寒便拿着一碗雪白清淡的粥上来了,粥上漂浮着几根切得极细的姜丝,还有一些碎肉沫,香气四溢。 这才像是人吃的东西。 宁青溪看了一眼,撇了下嘴,道:“这看上去一点食欲也没有嘛,小宝肯定不爱吃的,虽然不能加太多辣子,但也是可以少加一点的嘛。” 陆聿寒坐在床前,慢条斯理的拿着勺子喂小宝喝粥,道:“嗯,下次。” 宁青溪点头,欣慰道:“这才对嘛。” 等陆聿寒喂完了粥,她守了一会儿,忽然道:“对了,陆先生,我有点事要去办,咳……借一下车?” 鎏金台太远,根本打不到车,连网约车都约不到,且这上面,也不允许网约车过来,所以,她只好跟陆聿寒借车了。 陆聿寒道:“嗯,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宁青溪笑了一下,道:“好的好的,放心,一定小心。” 陆聿寒看了她一眼,明显不信,叮嘱道:“不许飙车。” 宁青溪:“……哦。” …… 几分钟后。 宁青溪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拨通了傅宣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笑道:“小师妹。” 闻声,宁青溪扶方向盘那只手,食指和中指先后轻点了几下方向盘,道:“大师兄,你在哪?” 虽然她语气和平时没多大差别,但傅宣还是从这声音里听出了一丝不快,或者说是质问。 傅宣垂下眼帘,还是温声答道:“我还能在哪,厚德门,你要过来找我吗?” 宁青溪道:“要,师父……” 傅宣打断她,道:“爷爷不在。” 宁青溪道:“好,我这就过来,挂了。” 挂断电话,傅宣转头,看向身边气定神闲喝茶的傅清垣,道:“爷爷都听到了。” 傅清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无奈道:“听到了,她来找你算账,明显是对灵宝阁的事情有疑,你就真的没有一点难过。” 傅宣神色一僵,却很快恢复过来,若无其事道:“没有,昨天那种情况,她对我起疑也是很合理的。” 傅清垣神色复杂,道:“是很合理,那个小朋友不进外食,唯有那一碗姜汤,是最可疑的,所以,这怀疑确实合理,却不合情。” 傅宣没接话。 傅清垣捋了捋银白胡须,叹了一声,又道:“如果她相信你,就不会来兴师问罪……” 傅宣闭上眼,低声道:“够了!不要说了,小师妹一会儿就到,爷爷还是请先离开,这些小事,我会处理。” 傅清垣只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慢悠悠的走了。 傅宣绷着脸,好一会儿,他才蓦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桌子上几只茶杯颤了几下,滚了两只在地上,傅宣弯腰俯身,将那两只茶杯捡了起来,随手放在了桌上。 茶杯刚放下,一个笑吟吟的声音传来,道:“看大师兄今天心情不太好,怎么了,谁惹大师兄生气了?是不是师弟师妹们功课没做好啊?” 傅宣一转身,就看到宁青溪从外面走进来,那张脸上,没有一丝怒气,和以前一样,是一张春风和煦般的笑脸。 傅宣敛了敛神,也笑了一下,道:“没有,小师妹到了,过来坐。” 宁青溪负手走过来,在傅宣对面坐下,傅宣给她倒了一杯茶,她并没有喝,一只手随意搭在桌上,有下没一下的轻轻敲了几下。 傅宣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捧在手里,却并没有喝。 半晌,他垂下眸子,道:“小师妹特地跑来,没什么要同我说的吗?” 宁青溪另一只手懒懒的托着脸,举起那只敲桌的手,微笑道:“当然有啊,我想,请大师兄亲自去帮我给一个人看病。” 第70章 小宝说想你了 傅宣动作极慢的抬起头,终于敢将视线落在宁青溪身上。 宁青溪没看他,那只手又放下,不太老实的敲着桌上那套价值连城的茶具,敲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傅宣回答。 宁青溪撇了撇嘴,可怜道:“为难吗?大师兄,就只是去看一看,帮我确认一件事而已,拜托啦,大师兄。” 说完,她拿起傅宣之前倒的那杯茶,仰头喝了一口,淡声道:“也不怎么样嘛,还不都是差不多的味道,也不知道你和师父怎么就这么喜欢这玩意儿。” 傅宣嘴唇微颤了一下,他定定望着宁青溪,半晌,他问道:“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宁青溪把脸往傅宣面前凑了凑,道:“不然大师兄以为是为了什么?” 宁青溪既然没提姜汤的事情,傅宣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 但这件事,始终就像是一根极细的刺,卡在两人中间,傅宣这个人心思又深,所以,宁青溪越是不说,傅宣心里就越是在意。 果然,轻吸了一口气,傅宣还是把话题,拉回到了宁青溪不想提的事情上来。 他道:“姜汤。” 宁青溪喝了一口茶,摇了摇头,语气有点无奈道:“大师兄,你这个人啊……真的,我已经尽力不去提这事了,你为什么一定要扯到这上面来。” 为什么一定要扯上来,其实,宁青溪心里最是清楚不过了。 傅宣这个人,在旁人面前永远都是滴水不漏,不苟言笑的,但在她面前,却又像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眼睛里揉不得一点沙子,心里也装不下一点秘密。 默然片刻,傅宣眼里泛着血丝,一双手握得很紧,声音也很沉,道:“如果我没有证据,只是让你相信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我并不知情……你,信吗?” 宁青溪道:“我信啊。” 傅宣瞳孔骤缩,盯着宁青溪,愕然道:“你信?” 宁青溪点头,理所当然道:“当然信啊,你可是我大师兄啊。” 原本,宁青溪在知道小宝中相见欢时,脑中确实第一时间闪过这个念头,可,太拙劣了。 如果真是傅宣做的,不会做得这样明显,明知道小宝只碰了那一碗姜汤,就恰好在姜汤上出事了,傅宣没这么蠢。 所以,这是嫁祸。 只是不知道,幕后之人到底是冲着小宝去的,还是冲着傅宣去的了。 得到这个回答,傅宣高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里。 他坐正了,又恢复到那个从容镇定的傅宣,道:“你刚才说,请我去给一个人看病,这天下,还有什么人是你看不了,要我去看的?” 宁青溪看他这样子,知道他不再纠结刚才的事情,也隐隐松了一口气。 傅宣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什么事都喜欢藏着掖着,从来什么都不说,一个人闷在心里,这么些年,真是不知道他是怎样熬过来的,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宁青溪拨了一下茶杯,道:“韩长荣。” 傅宣意外道:“韩长荣?” 宁青溪点头,道:“嗯,上次我在芳菲尽,观他气色不对,已然是油尽灯枯,所以,我想请大师兄,替我去确证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顿了顿,她沉声道:“这个人,现在还不能死。” 至于为什么不能死,她没说,傅宣也没打算问,他道:“好,什么时候动身?” 宁青溪道:“现在。” 傅宣道:“嗯,我去开车……” 宁青溪打断他,微笑道:“不用了啊,坐我的车,我开车了。” 傅宣道:“嗯。” 几分钟后,两人便出发了。 …… 路上,傅宣亲自给韩家去了一个电话,说是答应出诊,替韩长荣看病,一切安排妥当,车子就直接开去了芳菲尽。 到了后,傅宣独自下车,进了芳菲尽大门。 宁青溪则刻意把车开得远了一点,百无聊赖的在车上等着。 待了一会儿,陆聿寒的视频忽然打了进来,宁青溪手一滑,手机“啪”一下摔在她脸上。 宁青溪:“……” 陆聿寒怎么会打视频过来?! 一阵手忙脚乱,她总算是捡起了手机,尽量找了一个自然的表情,接通了视频。 视频那一头,陆聿寒和小宝两个人像两尊菩萨一样坐着,连表情都一模一样,不知为何,忽然看到这样一副画面,宁青溪很想笑,但这样总归不太礼貌,她只好强行忍着,忍得难受。 这时,陆聿寒道:“抱歉,宁小姐。” 宁青溪摆了摆手,笑道:“没事啊,不过,陆先生你干什么给我打视频啊?” 陆聿寒道:“小宝说想你了。” 小宝立即侧过脸,小脸上写满了抗议。 闻言,宁青溪先是一怔,紧接着,她神色柔和了几分,道:“我也想小宝了,不过没办法,手上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等办完了,我就立即回来。” 听到宁青溪的话,小宝暂且不跟陆聿寒计较,小脸上写满了开心,连连点了好几下头,又乖巧又软萌可爱,倒是更像一只可可爱爱的小团子了。 宁青溪又说了一句,她笑道:“对了,晚上你们想吃什么啊,我等会儿回来给你们做啊。” 陆聿寒:“……” 小宝:“……” 还是别了,放过厨房。 看两人不说话,宁青溪正要开口,却见芳菲尽大门开了,傅宣从大门后走出来,宁青溪望了过去,随后对陆聿寒道:“陆先生,我还有点事要办,就先不说了,挂了。” 挂断电话,她把车开过去,傅宣跟芳菲尽的人说了几句什么,这才上了车。 上车后,宁青溪一边开车,一边道:“如何?” 傅宣道:“器官衰竭,再加上频繁的器官移植手术,韩长荣的身体早已经不堪重负,如果不是靠丹药维持性命,他确实拖不到现在。” 宁青溪道:“所以,他才一定要拿到青麟丸来为自己续命……不过,他如果知道青麟丸只会要他的命,他会作何感想。” 青麟丸是韩长荣最后一丝生机和希望。 所以,不论如何,不论要付出多大代价,他一定要拿到青麟丸! 第71章 人间烟火气 默然片刻,傅宣叹道:“我虽然不知道青麟丸到底是什么,但想来,这世上不会有什么东西,真的能够起死回生的,不过是人心里的执念罢了。” 一念起,一念灭,生死有命,谁又能真的逆天而行? 宁青溪笑了一下,淡声道:“是啊,不过,我猜得没错的话,宁诗涵手上应该早就有炼出来的青麟丸,可她为什么没拿给韩长荣?以韩长荣的心机手段,又怎么会一直容忍宁诗涵不给他青麟丸?” 是韩长荣自信的认为,宁诗涵迟早会给他青麟丸,还是他,实际上并不能完全操控宁诗涵,可宁诗涵身上,有什么是能让韩长荣忌惮的? 傅宣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要查一下吗?” 宁青溪却道:“不用了,青麟丸马上就要上市,这两人之间究竟如何,应当很快就揭晓了。” 傅宣道:“嗯。” 顿了顿,他还是道:“如果有什么需要师兄的地方,尽管开口。” 虽然他知道,不会。 事实上,自幼寄人篱下,宁青溪最怕的就是给人添麻烦,所以,从小,她也都是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扛着,不给别人添麻烦。 当然,这些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并且早已经习以为常的事情,别人也根本不会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了,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夸赞一句“懂事”罢了。 但刚才,听到傅宣这一句话时,不知为何,宁青溪脑中忽然闪过了一张有些冷淡的脸。 宁青溪瞳孔微微缩了一下,脚下不知不觉踏上了刹车,车子一个急刹,在路上滑出一条s曲线,这才停下来。 她轻吸了一口气,迅速回过神来,重新把车开回了正轨。 傅宣看了她一眼,镇定道:“你没事?” 宁青溪摇头,莫名有点心虚的大声道:“当然没事了!刚才只是在想事情,有点走神……咳,没事。” 傅宣道:“嗯,没事就好。” 看他没多问,宁青溪也就没再多说,转开了话题,道:“对了,大师兄,听说过几天就是金家老爷子的寿辰,师父跟金老好像也是故交,你和金子卿关系也不还不错,这寿宴,应该也请了你和师父的?” 傅宣点头,道:“嗯,帖子几天前就送来了,怎么,你也想去?” 宁青溪笑了一下,道:“是啊,很多年没去过了,想去看看,大师兄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傅宣垂着眼帘,看不出来什么情绪,却还是道:“方便,三天后,我来接你。” 宁青溪道:“那……就多谢了,大师兄。” 傅宣郑重其事的对她道:“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个。” 宁青溪却不以为意,道:“大师兄帮了我,谢你是应该的啊,不过,你可别想管我要钱,小师妹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是不可能有钱付给你的。” 傅宣认真道:“你很缺钱?” 宁青溪:“……” 她本来只是开玩笑,哪知道傅宣这么认真的追问。 卡了好一会儿,宁青溪才可怜的叹了一声,配合的接话,道:“可不就是真的很缺,你知道,小舅舅管我管得严,不许我乱花钱的,我又没什么存款,不像你,从小就管着家里的钱……” 说到这里,她羡慕般叹道:“有钱真好啊。” 陆聿寒也有很多钱……真好。 傅宣道:“你如果缺钱,我可以……” 宁青溪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又黯淡下去,摆了摆手,道:“不,你不可以,我还不至于那么废,连自己都养不活。” 傅宣眼底闪过一抹浅浅失落,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头看向了窗外。 …… 大半个小时后,宁青溪回到了鎏金台。 一进门,她就闻见一阵熟悉的饭菜香味,虽然心里有点嘀咕,陆聿寒竟然没等她回来就自己先做饭了,不过,陆聿寒的厨艺是真的好,她也就不计较了。 她也记不清有多久,没有一回到家,不是面对冷冰冰的黑暗,而是有灯光,有饭菜,有人在等她了。 宁青溪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勾了勾唇,一手拍了拍脸,这才循着菜香,负手朝着厨房走过去,厨房里,有一个修长人影在从容的忙碌着。 见她回来,陆聿寒望过来,手上却没停,道:“回来了。” 宁青溪懒懒的斜靠在门边,淡声道:“嗯,不是说等我回来做饭的吗?” 陆聿寒道:“小宝饿了。” 宁青溪摸了摸下巴,道:“哦,对了,小宝呢?没下来?他现在身体比较虚弱,尽量不要走动,静养为好。” 一片烟雾缭绕里,陆聿寒抽空道:“嗯,在床上躺着,你要去看看他吗?” 锅子里咕咚咕咚滚着泡,白雾缭绕间,陆聿寒进退从容的做着菜,不知怎么的,宁青溪忽然就不想走了。 终究还是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啊。 宁青溪笑了一下,眉眼弯弯,心情看上去很是愉悦,她道:“不了,我来帮你打个下手。” 说着,她已经开始慢条斯理的挽衣袖,笑眯眯的朝着陆聿寒走过来。 陆聿寒站在原地,蓦地转过头来,隔着一片烟雾,他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最终还是低头去看锅子,道:“好。” 如果换一个人来听,这一声“好”,陆聿寒虽然答得很是平静,尾音却有一丝微微的颤抖。 不过,宁青溪本来有点心烦意乱,心里又有一点怕陆聿寒嫌弃她,要赶她走的微妙,所以,她没敢去看陆聿寒,也没听见那一丝颤抖。 她挽起袖子,整齐的叠在手肘处,心道,她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在这里白吃白喝,一定要做点什么,这样才显得自己还是有点用处,她真的不是想跟陆聿寒在一起多待一会儿。 叠好衣袖,她四下望望,发现菜都做得差不多了,好像根本也没什么别的事可做了。 这时,陆聿寒递过来一颗大白菜,道:“这个,切一下,会吗?” 宁青溪笑眯眯的接过,自信的道:“当然会!你可不要小看我了,我刀工和厨艺都很好的。等着!” 陆聿寒道:“嗯。我等着。” 第72章 哥哥的眼光真好啊 几分钟后。 宁青溪双手叉腰,一脸微笑的看着陆聿寒,而她面前的菜板上,是一堆切得七零八碎乱七八糟大小不一的白菜。 陆聿寒:“…………” 宁青溪看他无动于衷,一巴掌拍在陆聿寒背上,一脸求夸赞的表情,大笑道:“怎么样,陆先生,我这刀工好不好?棒不棒?” 陆聿寒看了她一眼,竖起大拇指,道:“很好,很棒……” 宁青溪一阵狂笑,道:“那是,我也觉得自己刀工很好,很棒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她笑得这么开心,陆聿寒也就不计较那一堆七零八碎的白菜了,想了想,还是把那一堆白菜放进了锅子里,开始烹制。 很快,几个简单的家常菜就摆上了桌,陆聿寒给小宝送去了卧室,便下来了。 宁青溪一手懒懒的抓着筷子,意外道:“你不在上面陪着小宝?” 陆聿寒在她对面坐下,淡声道:“他一向都是自己进食,男孩子,不可过于娇惯。” 宁青溪道:“也是,不过,你也不要对他过于严苛了,小孩子嘛,总是要活泼一点才可爱的。” 话说回来,小宝这年纪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怎么也没见他有个什么朋友什么的,总是看他一个人独来独往,长此以往,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这边正乱七八糟的想着,陆聿寒忽然道:“你,不喜欢安静的?” 宁青溪抬头看他,道:“没有啊,小宝很好,我也很喜欢,我只是觉得小孩子活泼一点才更像是个孩子嘛。” 陆聿寒道:“嗯。” 他话音未落,一个人影从外面冲进来,嚷道:“哥哥,你可爱帅气才华出众风趣潇洒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弟弟来——我操了!!哥哥她是谁啊?!她怎么会在我们家?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嫂子吗?!!我要有嫂子啦哈哈哈哈哈哈!” 这人影差点没刹住,一下撞在了桌子上。 但即使这样,他也没忘记维持自己的形象,用手把头发往后一抹,发型不乱,风度不减,还在百忙之中抽空摆了个自认为很帅气的造型,站定,眼神疯狂的往宁青溪身上瞅。 等这人站好了,宁青溪才看清楚,这人长着一张和陆聿寒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只是眉宇间更为平和,没有一丝戾气,一身金贵,就算不认识他的,一看他这打扮也能猜到是哪家金贵的小公子。 那张脸上,此刻正一脸灿灿笑容,眉眼弯弯,眼睛异常的明亮,仿佛有光。 陆聿寒看了他一眼,冷淡的道:“要钱?” 陆聿堂一下冲到陆聿寒面前,脸上笑容要有多谄媚就有多谄媚,他道:“是的呢!哥哥你真是太了解我了,人家也是没办法嘛,以前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要养活一个战队原来需要那么多钱……最后一次,哥哥,好不好嘛~” 陆聿寒也很宠这个弟弟,道:“要钱怎么不找司南?” 一听他提起司南,陆聿堂就撇着嘴,小声咕哝道:“不要提他!他那么抠门,怎么舍得打钱给我?!哼,每次找他要钱,都说什么要节约点,不要乱花钱,哥哥赚钱不就是给我这个小可爱用的嘛,哼!我不要理他了!” 陆聿寒:“……” 一旁宁青溪也叹为观止。 虽说早知道陆聿寒有个弟弟,不过,眼前这货真的是陆聿寒的弟弟,亲生的那种? 这差别也太大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宁青溪的目光,陆聿堂一下把脸凑了过来,盯了宁青溪好一阵,然后才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指了指宁青溪,一手遮住嘴,对陆聿寒道:“哥哥,这个真的是我嫂子吗?哥哥的眼光真好啊,嫂子一看就是个好人,秀外慧中勇敢坚强逢凶化吉绝世无双嘻嘻~” 宁青溪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她本人还在这里呢,这孩子是以为他遮住了嘴,她就听不见了吗?什么嫂子不嫂子的,成天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健康! 还有啊,成语是你这样用的吗? 为什么感觉,这孩子不太聪明的亚子?! 陆聿寒却道:“去找司南。” 陆聿堂“啊”了一声,垂头丧气的趴在桌子上,晃了下头,拒绝道:“不要,哥哥,我不要看到他那张丑脸!” 陆聿寒道:“拿钱。” 陆聿堂立即从椅子上弹起来,张开双手,极其开心的道:“好勒!哥哥,我这就去找司南,哥哥你真是最最最最好了,弟弟就先走啦~” 他说完,一阵风似的跑了。 他来得快,去得更快,宁青溪甚至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句话,也就没空解释那一声“嫂子”,她真的不敢当。 然而,这时,陆聿堂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道:“哥哥,这桌子菜怎么全都放着辣子啊,你以前不是不吃……” 陆聿寒一个冰冷的眼神横了过来,陆聿堂立马捂住嘴,转身就跑,边跑边大声道:“我什么都没说,哥哥你当我没有来过啊……” 宁青溪一手扶了扶额,忍不住道:“陆先生,这个真的是你弟弟?” 陆聿寒忍住了扶额的冲动,道:“嗯。” 宁青溪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却道:“之前听说他腿受伤,刚才看,他倒是跑得挺快的,那腿也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当初陆聿寒派人四处寻找yeva的下落,用的就是陆聿堂腿伤的理由,那时她不想招惹上陆聿寒这样的人物,所以各种借口推脱拒绝,隐藏行踪,现在看来,自己当初的直觉是对的。 只不过,她最终还是因为小宝来了鎏金台。 这时,陆聿寒道:“好了。” 宁青溪一手托着下巴,笑眯眯的道:“哦,不知陆先生请的是哪家高手,这么快就替二少把严重到几乎要截肢的腿伤医好了呢?” 这一句,就明显是在调侃了。 陆聿寒脸上浮现一丝无奈,镇定的给宁青溪夹一块青菜,淡声道:“食不言。” 闻声,宁青溪挑起一边眉,似笑非笑的看着陆聿寒,心想这人可真是有趣极了,他不想回答的话就假装听不到,或者干脆拒绝回答,什么食不言,他们都快吃完饭,也说了一大堆了,这才说什么食不言。 哼,虚伪! 第73章 哥哥喜欢就好了 京城,西江月。 西江月是陆聿堂的居所,虽比不上鎏金台,但同样修建得富丽堂皇,奢华无比。 此时,西江月内灯火通明,却因为罕有人来,一派富丽奢华之下,略显得有些清冷孤寂,颇有几分萧瑟之意了。 宽敞明亮的大院子里,别的什么都没有,只种着一颗高高的柿子树,枝繁叶茂,独领风骚。 那颗柿子树下,一人百无聊赖的趴在一张长桌上,打了个不知道第几个哈欠,一手抛着一枚白玉一般的小小玩意儿。 大概一刻钟后,一个人影从外面冲进来,一进门就哈哈道:“噗……阿南你当真还在这里啊?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你这个要钱的主意真不错啊,哥哥不但答应给我钱,还看到未来嫂子了……” 这人一冲过来,一下扑在司南身上,右手一抬,很自然的揽住司南的肩,微微扬头,似是在盯那颗柿子树,笑眯眯的道:“嫂子是真不错,长得好看,还不嫌弃哥哥有个孩子……真好。” 司南推了两下,没推开陆聿堂的手,也就由着他了。 不过,听他评价,司南眉尖抽了抽,神色有点复杂,道:“让你特地过去看一看,你就只看出来这个?” 陆聿堂挑眉,大笑道:“不然呢?我看哥哥的反应,好像是真的很喜欢,哥哥喜欢就好了,不是吗?” 司南:“……” 默然片刻,司南叹了一声,道:“也是。” “哥哥这个人,从小就是这样,自己喜欢什么也从来不说,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很喜欢那个人,才会把人带回鎏金台的……”陆聿堂望着那颗柿子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似乎是凝了一下。 等了一会儿,他又笑着大声道:“哥哥喜欢就好了,喜欢就好了,哈哈哈哈哈哈……” 司南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来去这么快,没在那边吃饭?” 听他说起这个,陆聿堂摸了摸下巴,道:“是啊,我本来是想留下来吃的,可是,哥哥好像坏掉了,他竟然吃辣子了!哥哥他以前从来不吃辣的啊!” 司南嘴角猛地一抽,按了按眉心,撇嘴吐槽道:“陆总不是坏掉了,是……那个人喜欢吃辣,而且,那人厨艺之烂,做出来的玩意儿简直像一坨屎,陆总竟然也吃得下去,呵呵!” 陆聿堂却“哇”一声,双手捧着下巴,开心道:“哥哥这是为爱失去味觉啊,哥哥好会啊,我以前还担心哥哥不会撩拨妹纸,还那么冷冰冰的无趣,没人会喜欢哥哥呢,没想到哥哥这么会!” 司南:“……” 这孩子脑子是真的有坑。 司南没有接话,起身往一个方向那边走。 陆聿堂不明所以,忙跟了上去,头从司南肩上探出,道:“怎么啦?生气啦?哎呀,阿南你别皱眉嘛,皱眉一点都不好看了……” 他说着,举起一双手,戳了戳司南的脸,在司南脸上戳出了一个笑脸,道:“这才对嘛,阿南还是笑起来更好看。” 司南拍开他的手,皱眉道:“胡闹!我没有生气。” 陆聿堂道:“那你干什么忽然要走……诶,不对,这不是出去的路……哇,阿南你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好香啊!” 这是去厨房的路,两人已经快走到厨房门口,登时,一股香味从厨房飘出来。 陆聿堂冲进厨房,只见厨房的灶台上,小火保温着一小锅鲫鱼汤,汤白浓香,热气腾腾。 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身后道:“你哥鱼塘里钓的鲫鱼,知道你爱喝这个,拿过来给你熬着的,没吃饭饿了,先喝一碗垫一垫,我再给你做碗面条?” 陆聿堂神色一僵,一片烟雾缭绕里,他缓缓回过头,歪了一下头,笑眯眯的道:“好啊……对了,有辣子吗?” 司南已经系上一条十分可爱卡通的围裙,将衣袖整齐叠在手肘处,道:“没有。” 陆聿堂一阵失望,道:“啊,没有啊,遗憾呢,下次你记得准备点。” 说完,他抬手拉开橱柜,取出两只雪白的小碗,盛了两碗鱼汤,第一碗放在了司南旁边,道:“给,老规矩,一人一碗,趁热喝,面条待会儿再做。” 司南一直在这边等他回来,想必也是没吃东西的。 司南低头看了一眼那碗鱼汤,道:“嗯。” 两个人用背抵着身后开放式的厨台,拿碗和喝汤的动作几乎是一模一样,跟前剩余的鱼汤还在咕咚咕咚冒着白气。 陆聿堂喝了一大口鱼汤,微微侧首,盯着身旁司南,笑道:“还是阿南做的鱼汤好喝,不像我,总是做不好。” 司南没看他,淡淡的道:“你喜欢,下次再给你做就是了。” 反正,也做了很多年了。 陆聿堂嘻嘻笑道:“好啊,你可不要诓我,对了,下次你叫上我一起去钓鱼啊。” 司南看道:“你确定,是去钓鱼,不是去捣乱的?” 陆聿堂义正言辞道:“当然不是!别瞎说,我才没有,人家钓鱼也很厉害的好不好?!” 司南微微笑了一下,扬声道:“是,阿堂钓鱼最厉害了。” 陆聿堂哼道:“那是!也不看看我这钓鱼技术是谁教的,名师出高徒嘛!” 司南一边眉挑得老高,似笑非笑道:“我可没教过这么笨的徒弟。” 两人一来一往,一碗鱼汤也见底了。 司南放下那只空碗,去做面条了,陆聿堂拿着那只还剩下一半的鱼汤,走到一旁,懒懒的斜靠在门框边,看着司南娴熟的做饭。 很小很小的时候,哥哥太忙,不能亲自照顾他,就托司南来照顾他,那时候,其实司南也才比他大一岁而已,也不比他高多少,但他受了哥哥的托,小小年纪,却是真的在很认真的照顾着他。 这么多年,他吃惯了司南做的东西,别人做的再好吃,他也吃不惯了。 一个人习惯了一种味道之后,其实是很难改变的,可哥哥那么一个人,却愿意为了一个人改变自己口味。 想来,他至少是真的很在意那个人的。 哥哥…… 仿佛这两个字就足以抵挡所有风雨,他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两个字,胸中一热,把剩下那半碗鱼汤,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第74章 阿堂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鎏金台。 吃完饭,陆聿寒收拾碗筷,宁青溪打下手,两个人配合还算默契,收拾完后,两人又一起上楼去看小宝。 小宝乖巧的躺在床上,脸色看上去好了不少。 宁青溪给他切过脉,道:“暂时没什么大碍了,药呢?喂了吗?” 陆聿寒道:“还没有,我去拿。” 宁青溪转头看向陆聿寒,微微皱了皱眉,道:“怎么还没喂?我不是说过了,按照时间喂给小宝喝吗?你……” 陆聿寒一脸无辜的低着头,竟难得的没接话,宁青溪的话说到一半,才觉得这话说得实在不太妥当。 她这算什么?! 她又不是小宝的母亲,怎么好过于责备陆聿寒这个父亲? 而且,刚才她那语气,神情,态度……所有一切反应,都太过了一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小宝的母亲。 好在陆聿寒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什么,看她不说了,微微抬头,道:“我去拿药。” 宁青溪多少有点心虚,忙摆了摆手,道:“好,好啊,去,拿来我喂。” 陆聿寒道:“嗯。” 很快,陆聿寒便拿了药回来,宁青溪一手接过,用小勺子盛了,递到了小宝唇边。 小宝似乎不想喝药,小手手一直攥得死紧,但他又怕惹宁青溪不高兴,皱着小眉头,喝了一口,漆黑的药汁一入口,他费力的吞咽下去,大概是真的太苦了,他无声的呛咳了几下,小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宁青溪低头看了一眼手里那碗药,道:“有这么苦吗?” 她说完,浅尝辄止一般尝了一口,砸了下嘴,道:“还好啊,也不怎么苦……陆先生,家里有蜂蜜,或者糖吗?” 听到她下意识脱口的“家里”两个字,陆聿寒神情微动,道:“有,我去拿。” 宁青溪点头,道:“嗯。” 陆聿寒又去拿了蜂蜜和糖,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甜的东西,都拿了过来。 宁青溪放了一点蜂蜜在药碗里,尝过不那么苦之后,这才又重新喂给小宝,这一次,小宝连眉头也没皱一下,把剩下的药都喝完了。 事实上,加了蜂蜜的药,也并没有甜到哪里去,可小宝却觉得,那是他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东西。 吃完药,宁青溪又喂小宝吃了一些蜜饯,小宝的精力还没完全恢复,没一会儿,就又睡过去了。 宁青溪看他睡了,正准备和陆聿寒一起离开,免得影响小宝休息。 然而,她一动,这才发现,有一只手抓着她的一片衣角,这只手小小的,却很用力,仿佛是怕她随时都会离开一样。 宁青溪瞳孔微微一缩,盯着那只小手,心中有什么东西猛地跳了一下,她想抓住些什么,却什么都来不及触碰,那感觉便一下消失了。 陆聿寒道:“我来拉开他的手。” 宁青溪忙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鬼使神差般道:“不,不用,陆先生不介意的话,我……留下来陪他,可以吗?” 陆聿寒看着她,道:“你确定吗?” 宁青溪点头,道:“嗯,确定。” 陆聿寒也就没再说什么,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小宝的房间,他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宁青溪已经重新在床前坐下,虽然背对着她,但陆聿寒似乎能想到她此时的神情。 看了一会儿,他才推开房门离开了。 …… 鎏金台,书房。 迈进书房大门后,陆聿寒便反手关了门,右手举起,贴在心口处,像是在轻轻触碰着什么东西,亦或是在压着那一颗狂跳的心。 好一会儿,他才松开手,一步一步走到书桌后方坐下,闭上了眼睛,神色看上去竟有着一丝微微的疲倦。 又闭了片刻眼,他陡然睁开,右手抓住脖子上的那一线红色丝线一样的东西,缓缓的将那东西一点一点的扯了出来。 一枚小小的护身符,安静的卧在掌心。 护身符没什么特别之处,却被小心妥善的保存得很好,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一看到那枚护身符,陆聿寒的目光变得极其温柔,仿佛在看着的不是什么护身符,而是一样非常珍贵的事物。 可那,仅仅只是一枚护身符而已。 好半晌,陆聿寒才重新将护身符佩戴好,戴好后,他拿起手机,打给了司南。 另一边,司南懒洋洋的窝在沙发上,手里正拿着一册厚厚的画稿,似乎正在看,一接到陆聿寒电话,司南一下坐直了,道:“陆总,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 陆聿寒垂下眸子,淡声道:“阿堂是你教唆来的。” 要不是司南开口,陆聿堂怎么会主动来鎏金台,还偏巧挑了那么个好时候,宁青溪也在。 司南卡了一下,心虚的“哈”了一声,道:“怎么会?阿堂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他绝对不是那种随便说几句就被卖了的……他真的是来要钱的,真的!陆总你相信我!” 陆聿寒明显不信,道:“是吗?” 司南丢开那本画册,画册上,是一对可爱的小人涂鸦,亲亲热热的,一个手里拿着一支小巧可爱的蝴蝶,另一个手里也拿着一支同样的蝴蝶。 大概是觉得这画有点不太雅观,司南合上了画册,这才咳了一下,勉强笑道:“当然是了,不信你问阿堂……哦,他这会儿洗澡去了,等下……” 他话还没说完,陆聿堂就从浴室裹着一条松松垮垮的浴巾走出来,笑眯眯的道:“等下什么啊?阿南,是哥哥的电话吗?” 陆聿堂洗澡从来不会擦干净身上的水,发梢上还有水珠滚落,全身上下,就腰上系着一条宽松的浴巾,露出结实又白皙的上半身。 他却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笑眯眯的朝司南走过去。 司南瞳孔瞬间收缩成一对极小的点,抓着手机的手一紧,忙跳起来去拉窗帘,一边朝陆聿堂咆哮道:“……成何体统!给我把衣服穿好!!!” 西江月这附近并无其他建筑,根本不会有人看得见。 但,司南还是第一反应去拉窗帘,生怕陆聿堂这样子被别人看了去似的。 第75章 你一直在调查我 陆聿堂一脸莫名其妙,不过还是随手拿了一条睡袍松散的裹在身上,司南实在看不下去,按了下眉心,对陆聿寒道:“陆总,你稍等一下。” 说完,他放下手机,走过去,仔细给陆聿堂把浴袍的带子系好了,确保不会再散开,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陆聿堂低头看了一眼那个系得死紧的带子,严重怀疑司南刚才是想给他打个死结。 司南已经重新拿起手机,不过眼角余光,不时看向陆聿堂,这人一向手贱,说不定他一眼没看住就自己又拉开了那条带子。 陆聿堂去拿了一条毛巾过来,在司南边上坐下,很自然的把那条毛巾递给了司南,司南也很自然的接过,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用毛巾给陆聿堂擦头发上的水珠。 两人都已经很习惯这种状态,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司南百忙之中,还抽空对电话那头的陆聿寒道:“陆总,你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沉默了两秒,陆聿寒往后靠在椅子上,一手抹了一把头发,淡声道:“让你查的内鬼,查到了?” 司南给陆聿堂擦头发的那只手微微一顿,又立即恢复,略尴尬的咳了一下,道:“还没,不过,已经有几个怀疑对象了,毕竟,这些年,虽然咱们在别人手下安插了不少卧底,但,别人也在我们身边安插了不少……” 陆聿寒道:“所以?” 司南道:“所以,得慢慢查,也不能打草惊蛇,万一惊到了别人家卧底,这可就不太好了,您说是,陆总?”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安插卧底这种事,谁也别笑话谁做得不够光明磊落。 何况,有时候,有些特定的消息,他们不便自己放出去的,自然就会有人帮忙传出去,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当然了,这其中最令人震撼的并不是安插卧底,而是,即使大家心里都知道对方在手下安插了卧底,但彼此都是心照不宣,表面上还是一团和气。 陆聿寒道:“除了那几个不能动的,其他人,全都给我彻查。” 司南立即道:“是,陆总,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陆聿寒道:“行了,你也不用心虚了,阿堂的事情我不追究,不过,你转告他,下次不要再这么莽撞冒失,要来就正大光明来,鎏金台不差他一碗饭。” 说完,陆聿寒便挂了电话。 司南抓着手机,转头看向陆聿堂,陆聿堂一脸委屈无辜的也正在望着他。 原来,司南刚才不知不觉过于用力,毛巾也没擦到他头发,而在他脸上,好一片皮肤都被擦红了。 司南忙丢开手机和毛巾,道:“……没事?你怎么不出声?脸都红成这样了,我去拿药过来。” 陆聿堂叹了一声,摇头,执拗的又把毛巾递给他,道:“就擦了几下而已,等下自己就消了,我哥刚才在电话里说什么了?是不是看穿我去鎏金台是你教唆的了?” 司南低着头,给他擦头发,道:“嗯。” 陆聿堂笑眯眯的道:“不愧是哥哥啊,真是太厉害了,这都能猜出来,哥哥真是太聪明了。” 司南:“……” 你个哥控!知不知道他差点因为这事被罚?! 不过,内鬼的事情,是得尽快查清楚,否则,留这么一个不定时的祸患在身边,指不定下次还会再闹出什么乱子来。 这时,陆聿堂抬手分开垂在眼前的两片毛巾,看着司南,道:“诶,对了,阿南,过几天好像就是子卿他爷爷寿辰,你有帮我准备好给老爷子的寿礼吗?” 司南点头,道:“早给你准备好了,到时候我派人跟你哥的寿礼一起送去金家就行了。” 陆聿堂颇为欣赏的笑道:“嗯哼,我们家阿南真是蕙质兰心体贴温柔无所不能……” 司南翻了个白眼,道:“别乱用成语!” 陆聿堂嘻嘻笑了一下,凑到司南面前,道:“我的成语可都是你亲自教的啊,再说了,这怎么能叫乱用,难道你不体贴,不温柔,不蕙质兰心?” 司南:“……滚!” 陆聿堂哈哈笑道:“好好好,不说你了,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还是这样,跟哥哥一样一本正经哈哈哈哈哈……” 司南:“……” …… 鎏金台。 宁青溪一直守在小宝床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 宁青溪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手机,正准备挂断,然而,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未知号码”时,她瞳孔瞬间收缩,然后她一咬牙,拨开了小宝的手,捂着手机,大步走到阳台,拉好了门,这才按下接听键。 宁青溪一手抓着栏杆,望着前方沉沉黑夜,道:“喂。” 她终于,等来了这个号码的第二个电话! 当初在国外接到这个电话之后,她就去追查过这个号码,然而,查无所获,但即使如此,为了那个孩子,她还是决定回国。 她的孩子,只要一天没找回来,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永远都不会放弃! 电话那头,一个机械的声音传来,道:“3天后,金家,你也许会找到你想要找的人……宁小姐,你还敢继续赌下去吗?” 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处理过的,分辨不清楚男女老幼,但他,却是真实存在的。 宁青溪抓着栏杆的手指猛地一紧,手背青筋凸现,她道:“为什么不敢?” 那声音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笑了一下,道:“你就不怕,宁思远说的,也许是真的,也许,我一直都在骗你呢。” 宁青溪眉峰一凛,沉声道:“你一直在调查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若非如此,这人怎么会知道她见过宁思远,还知道宁思远对她说过什么?! 这个人是谁?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我,一直都在看着你,而且,我还一直都在帮助你,否则,你恐怕连那个孩子究竟在哪都不知道。” 宁青溪冷笑一声,怒声道:“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你了?” “这是自然,不过,宁小姐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能知道这么多,而你身边的一些人,却一直告诉你,什么线索都没有呢?” 第76章 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宁青溪脸色陡然一变,眼中有轻微血丝浮现,她一咬牙,沙哑着声音,喝问道:“你在暗示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你究竟是谁?!” 然而,这一声带着怒意的喝问之后,电话那一头却已经没有了声音,宁青溪用力抓着手机,好一会儿,才找到力气似的移开手机。 屏幕一片漆黑。 果然,对方已经挂机了。 想再打过去,也是空号,无人接听。 她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 被人牵着鼻子走,处处受制,一直无法掌控主动权,甚至连对方是谁都无从查起,有那么一瞬间,宁青溪心底泛起一股深深的疲惫和无力。 她松开栏杆,跌坐在地上,眼睛里泛着血丝,肩膀在微微颤抖。 好一会儿,她才收敛好情绪,平静下来,收了手机,重新站了起来。 不论被打倒多少次,不论跌倒多少次,不论受多重的伤,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她永远都会又一次的站起来。 不死不灭,便不罢休!! 何况,不论如何,她现在知道了,3天后,金家,她有可能会见到那个孩子! 宁青溪站起来,轻吸了几口气,这才推开门,一步一步走了进去,继续守在小宝的床前。 …… 第二天早上,宁青溪醒来时,陆聿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过来了,正坐在一旁沙发上处理文件。 宁青溪一睁开眼,就看到还在熟睡的小宝,她目光瞬间变得温柔了几分,直起身,伸了个懒腰,就听见身后陆聿寒道:“你醒了。” 宁青溪神色一僵,猛地转过身,愕然道:“陆先生?你怎么在这里?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陆聿寒放下手里的文件,抬头道:“刚刚,过来叫你吃饭,见你睡着,就没叫醒你,饿了吗?” 宁青溪:“……” 道理她都懂,但这这这——这也太不像话了! 算了,宁青溪认命的叹了一声,道:“饿了,我,我先去洗漱。” 陆聿寒道:“嗯,我楼下等你。” 宁青溪卡了一下,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卡这一下,道:“……哦,好。” 为什么她忽然有种,好像很习惯这种生活,甚至真的有点这是一家三口的错觉?!! 疯了! 发觉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她急忙打住,用力摇了摇头,飞快离开了小宝的房间。 宁青溪走后,陆聿寒收拾好文件,走到床前,淡声道:“还不醒?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小宝其实早就醒了。 小宝虽然不会说话,也不从不与外人触碰,但他从小也是陆聿寒一手带大的,自然也学了陆家的家规家训,有一个严格到近乎严苛的作息时间。 这个时间,他早该起来做早课了。 今天一直装睡没起来,是不想吵到宁青溪休息,更怕自己一醒来,宁青溪就又要走了。 陆聿寒话音刚落,小宝似乎还挣扎了一下,这才缓缓睁开双眼,有点嫌弃的看了陆聿寒一眼,然后避开了陆聿寒,从床上爬了下来,自己去洗漱了。 陆聿寒慢条斯理的道:“要我帮忙吗?” 若是平时,他肯定不会多问,但现在小宝毕竟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他虽然一向对小宝管教得十分严格,却也并不是无情。 小宝没有答话,便是拒绝的意思。 陆聿寒也就没再说什么,等他洗漱好了出来,换了一身小西服,这才牵着陆聿寒的手下楼。 几分钟后,宁青溪也下楼来一起用早餐。 吃到一半,陆聿寒忽然道:“今天韩氏集团和爵一生物联手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青麟丸正式上市,你想去吗?” 宁青溪喝了一口粥,微微一笑,高声道:“当然要去!” 去砸场子! …… 京城,芳菲尽。 韩长荣一夜未眠,一直坐在他那一片花海里,等着天明,他身体已然到了油尽灯枯之时,然而这一夜,他却是越等越是精神抖擞,连苍老发灰的脸色,似乎都红润了不少。 天刚蒙蒙亮,他便招来人伺候自己洗漱,用过早餐,他换了一身新衣,笃定的在芳菲尽大厅里,等着一个人来。 大半个小时后,一个人满脸笑容的走进芳菲尽大厅。 韩长荣一脸期待激动,却还是勉强维持着自己一贯的威仪,矜持笑道:“诗涵,青麟丸今天就正式上市了,现在你应该可以放心的把青麟丸给我了?” 来人正是宁诗涵。 宁诗涵今天也刻意装扮过,一袭深紫色贴身旗袍,搭配也都是同色系的,胸口一挂宝光璀璨的深紫色项链,此刻在她胸前,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熠熠生辉。 即使那条被傅宣的人打碎的手臂,还剧痛难忍,然而,她依旧高扬着头颅,神情比平时还要倨傲,隐隐还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疯狂。 她手里拿着一样东西,闻声,她举起那一样东西,道:“当然,爷爷,这就是您想要的东西,我今天给您带来了。” 是一个小小的正方形盒子。 韩长荣眼睛发亮,目光炙热的盯着她手里那一样东西,压抑着心中涌上的狂喜,伸出去一只手,高声命令道:“给我!” 为这一粒青麟丸,他机关算尽,已经等得太久! 宁诗涵微笑着,从容的朝前走了几步,将那一样东西递到了韩长荣面前。 韩长荣欣喜若狂,宁诗涵的手一递过来,他就迫不及待的一把夺了过来,迫不及待的打开,一粒圆润闪烁着光泽的药丸,静静的窝在那个小盒子里。 韩长荣一手拿起那粒药丸,目光贪婪的道:“这就是青麟丸?” 宁诗涵优雅笑道:“不错,这就是传说中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万金难求的青麟丸,爷爷如果不信,可以立即叫人来验。” 青麟丸从未上市,一般人根本就没听说过,即便有人知道,恐怕也无法验证。 韩长荣哪里不知道宁诗涵的这点小心思,不过,他倒是笃定,宁诗涵不敢骗他,如今宁诗涵怕是巴不得利用青麟丸嫁进韩家,成为韩家未来主母。 只可惜,她不知道,她与韩家未来主母注定永远无缘! 韩长荣一阵狂笑,接着,便将那一粒青麟丸送进了口中…… 第77章 可惜,你等不到了 宁青溪微笑着站在一边,微笑着看韩长荣将那一粒青麟丸送进口中,直到确认韩长荣将那一粒药丸吞入腹中,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夺目。 然而,几分钟后,韩长荣一声惨叫,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滚在地上,他双手捧腹,只觉得腹部像是要炸开一样的痛。 韩长荣头痛欲裂,眼底刹那饱满血丝,他倒在地上,阴森的瞪着宁诗涵,森然道:“啊啊啊啊啊啊——痛!好痛!!!痛痛痛痛——贱,贱人!你,你到底给我吃的什么!!” 以往每一次,宁诗涵见韩长荣,对方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威严端方,从来连正眼都不会看她一眼,甚至,她连来芳菲尽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不是今天送青麟丸过来,韩长荣恐怕,永远不会让她踏进芳菲尽一步。 此时此刻,宁诗涵的心情很好,她蹲下身,头一次居高临下的审视着眼前的韩长荣,脸上的笑容越发明亮,也越发的残忍。 她笑眯眯的道:“吃的什么?不就是你一直都想要得到的青麟丸吗?” 韩长荣的头更痛了,痛得像是要炸开一样,相较而言,腹部的痛楚似乎并没有那么强烈,他改双手抱头,一张脸都痛得扭曲了,也更显难看狰狞,神色可以称得上恐怖。 韩长荣咬着牙,怒声道:“青麟丸?!怎么可能!!那东西……怎么会?!不,不不不!不会的——” 宁诗涵看着他这样子,忍不住爆发出一串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会?怎么不会?可笑!真是太可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韩长荣蓦地睁大双眼,喃喃道:“疯子……你你你你,你就是疯子!不是的,不是的,这不是青麟丸,一定不是的,你骗我!” 宁诗涵笑得眼角泪都流了下来,好一会儿,她才刹住,从容的站起身,心情极好的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下,双手轻轻摩挲着椅子扶手。 她笑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觉得,我还有骗你的意义吗?” 说到这里,她脸色陡转阴鸷,恨声道:“凭什么?!凭什么我极力讨好你,讨好韩子羡那个废物,而你们韩家就是不肯接受我?!!如果没有青麟丸,你会让我嫁进韩家?韩长荣,你当真以为我那么天真,以为你得到了青麟丸就会接受我,承认我?” 韩长荣一呆,已经变成紫青色的嘴唇颤了颤,哑声道:“你……你……” 宁诗涵勾了勾唇,嗓音尖锐的又是一阵痛快大笑,哈哈笑道:“我如何?我曾经也以为,只要我研究出青麟丸,你和韩家就可以真心接受我,可惜——” 宁诗涵一脸狰狞,猛地一把抄起手边的茶杯,泄愤一样狠狠的摔在地上,咬牙森然道:“可惜,我错了,拿到青麟丸,我就没有了利用价值,到时候,你不但会抢走青麟丸,等我没有利用价值了,还会再一脚把我踹开……好!你这如意算盘打得,真的好得很啊!” 她说到最后,神色扭曲却又像是打了一场胜仗一样狂笑起来。 韩长荣头痛得要炸开,根本来不及去想其他的事,他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或者,叫个人进来,看清楚宁诗涵的真面目也好。 然而,他努力一阵,却发现浑身剧痛难忍,连爬动都做不到,更遑论去叫人进来? “不,不对——你,你把我的人,都弄到哪里去了?!”韩长荣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满眼血丝的瞪着宁诗涵。 就算他动不了,出不去,然而,里面闹出这么大动静,外面守着的人,早该冲进来了。 但是现在,没有一个人进来! 宁诗涵笑着拍了拍手,道:“不愧是韩家家主,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去想别的,想等你的人进来救你?” 宁诗涵残忍的道:“可惜,你等不到了。” 韩长荣:“……” 宁诗涵嘻嘻笑道:“你的人,早就被处理掉了,现在这芳菲尽外面都是我的人,等你死后,也会有人处理好你的尸骨,放心,看在你曾经对我那么好的份上,我会让他们给你留个全尸的。” 她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极其轻松的小事一样。 韩长荣瞳孔瞬间收缩成一对极小的点,忽然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嘶声力竭的咆哮道:“你——你这个贱人,你好狠毒!!” 是的,狠毒。 即使韩长荣也没想过接受宁诗涵,更不会让她真的入主韩家,但,他从未想过要她的命,只当她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 但她想要的,却是他的命。 宁诗涵对韩长荣的这个评价,似乎并不厌恶,反而笑嘻嘻的看着韩长荣,满面诡笑,道:“你也会觉得别人狠毒吗?” “噗——” 宁诗涵话还没说完,韩长荣突兀的吐出一大口血,眼神也逐渐涣散,他不甘心的朝着宁诗涵伸出一只手,那只手微微颤抖着,手背青筋暴起,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痉挛。 然而,再不甘心,那只手还是重重的垂了下去,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宁诗涵兴奋的走过去,跪在地上,亲自探过韩长荣的鼻息,再探韩长荣的脖子,均没有了呼吸和跳动之后,她霍然起身。 宁诗涵满脸笑容,大声道:“来人,送韩总——早登极乐!” 话音落下,几个穿着黑色西服的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像抬死狗一样,将韩长荣的尸体抬了出去。 “恭喜宁大小姐,入主芳菲尽!!” …… 鎏金台,车库。 陆聿寒很自觉的上了驾驶的位置。 系上安全带后,宁青溪还有点不大好意思,她摸了摸下巴,道:“陆先生,其实……咳,这个,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够了,你是真的不用跟我一起去的。” 陆聿寒在,她怕自己施展不开手脚。 陆聿寒却道:“司南已经接上那几个研究院,赶去现场,没有我在,司南不会听从你的调遣。” 宁青溪:“……” 有吗? 宁青溪摆了摆手,道:“还,还好啦,虽然司南这个人有点小心眼子,脾气大,爱说大话,目中无人,高傲自大……但其实,他人还是挺不错,挺好说话的。” 司南:“…………” 您老人家这究竟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 第78章 死无对证 陆聿寒边开车,边道:“韩长荣死了。” 车轮滚过,碾碎了一地枯叶。 宁青溪拿着手机,正好也收到这个消息,屏幕上静静躺着一行字——韩长荣已死。 韩长荣虽然病入膏肓,但却没那么快死,何况上次,宁青溪还托傅宣去给韩长荣吊了一口气,以傅宣的医术,再撑个三两个月没有问题。 宁青溪微微皱了皱眉,道:“怎么死的?” 陆聿寒道:“青麟丸。” 宁青溪怔了怔,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想必是韩长荣等不到青麟丸正式上市,从宁诗涵那里要来了青麟丸服下。 青麟丸本身就是有毒的,他那副残破不全的身体,哪禁得住青麟丸的毒性? 宁青溪叹了一声,道:“他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不过……” 陆聿寒微微侧首,看她,问道:“不过什么?” 宁青溪搔了搔鼻尖,淡声道:“宁诗涵之前用青麟丸做过临床试验,失败了,还杀了那么多人灭口,所以……” 陆聿寒配合的接话,道:“她知道青麟丸是有毒的,至少,知道那东西不能给正常人吃。” 宁青溪点头,道:“不错,不过,她这是杀人灭口,还是,另有所图?” 陆聿寒道:“也许,二者皆有。” 宁青溪看向陆聿堂,道:“哦?” 陆聿寒不答反问,道:“你觉得,韩长荣死后,韩氏集团会落在谁手中?” 宁青溪道:“韩长荣只有韩子羡一个亲孙子,其他都只不过是旁支,虽说这旁支里也有几个势力比较大的,但韩长荣毕竟死得太过突然,这几个旁支想要争权,恐怕一时之间也来不及了,而宁诗涵这个人,如此费尽心机,不可能为他人做嫁衣,所以,也许一开始,她的目标就不是上市青麟丸,而是……韩氏集团。” 韩子羡就是个废物脓包,只知吃喝玩乐玩女人,对公司的事情一无所知,如果真是韩子羡上位,坐上韩氏集团董事长的位置,韩氏集团恐怕迟早被他败光。 但,即使如此,也不代表宁诗涵入主韩氏集团就正大光明,名正言顺了,所以,她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坐上那个位置。 这时,陆聿寒道:“也许,她的目标,也不只是韩氏集团呢。” 宁青溪道:“陆先生的意思是……” 陆聿寒道:“一手接过爵一生物,还能在爵一生物一手遮天,让沈主任这样的人听服于她,启用1号实验基地给她做实验,实验失败,直接一把火烧毁了整个实验基地,还有这一次,利用青麟丸上市,杀人灭口,再到入主韩家,得到韩氏集团。” 陆聿寒一样一样抽丝剥茧,宁青溪一下也就听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原本,一开始,宁青溪也以为宁诗涵只是想借助青麟丸,成功嫁入豪门,然而现在件件桩桩条分缕析,她才发现事情远非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宁诗涵虽然有点小聪明,但却没大智慧,可她却忽略了,宁诗涵这几件事做下来,却是一件比一件出格,一件比一件大胆,这绝不像是宁诗涵本人做得出来的事情。 火烧1号实验基地,现在看来,倒更像是毁尸灭迹,死无对证! 宁诗涵一心想得到爵一生物,所以,绝不会亲手烧毁1号实验基地,烧死沈主任等人,这些事情,对宁诗涵来说,都太过疯狂了。 默然片刻,宁青溪忽然道:“所以,从一开始,她的目的,并不是得到爵一生物,也不是上市青麟丸,她是要……” 顿了顿,她轻吸了一口气,道:“她是要,亲手摧毁爵一生物!烧毁1号实验基地,烧死沈主任等人,爵一生物大部分的秘密也就随之付之一炬,剩下一个2号实验基地,能研制出来的也只不过是普通药物,没有大用。” “联手韩氏集团宣布上市青麟丸,就算没有爵一生物,青麟丸也可以借韩氏集团上市,又或者,她根本也没想过让青麟丸上市,这些,都只不过是得到韩氏集团的手段而已。” 她一边分析着,一手托着下巴,像是在思索什么。 半晌后,她转头看向陆聿寒,道:“可是,她得到韩氏集团,是为了什么?” 陆聿寒道:“我不知道,但想来,无非就是名利地位而已。” 也是。 人活在这世上,总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名利地位,这四个字就足够了。 宁青溪叹了一声,道:“看来,我终究还是小看了她。” 这一次,陆聿寒倒是没接话,安静的开着车,宁青溪也没发觉,她已经彻底忘记了要劝说陆聿寒不用跟她一起去发布会现场的事了。 …… 京城,韩氏集团总部大楼。 爵一生物联手韩氏集团的新药上市发布会,定在韩氏集团总部大楼的多功能会议厅召开,以韩氏集团的实力,京城各大媒体,甚至京城外的不少媒体纷纷赶来,全球直播这一盛事。 然而此时,楼上总裁办,韩子羡却一手揽着一位美女的肩,得意洋洋的一摆手,大力吹嘘道:“……怕什么?!宁诗涵那女人本少爷早就玩腻了,要不是爷爷一直想要那什么破青麟丸,本少爷早就一脚把那个蠢女人踹了。” 他一边说,一边油腻腻的凑近那美女的脸,贪婪的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香气。 那美女娇滴滴的推了一下他,欲拒还迎的扭动着身体,道:“可是,人家听说,韩少很快就要宁小姐结婚了……” 韩子羡一手抬起那美女下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哼道:“结婚?是不可能的,今天新闻发布会之后,本少爷就会宣布取消婚约,本少爷现在心里可只有我们家丝丝一个人哈哈哈哈哈哈……” 叫丝丝的女人一下软倒在韩子羡怀里,撒娇道:“讨厌~” 话音未落,总裁办的大门,“砰”一声被人从外面踢开,冷风倒灌,惊得韩子羡猛地打了个寒颤。 韩子羡蓦地满脸火气的从沙发上站起来,吼道:“谁?!他妈的,活得不耐烦了,敢……是你?!” 第79章 我们什么也没做错啊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韩子羡的未婚妻,宁诗涵。 韩子羡先是一怔,这一怔,并不是因为被未婚妻撞破自己在外正大光明偷腥的尴尬,而是,他发觉今天的宁诗涵格外的美艳动人,这种美艳动人,不是外在的,而是,从内散发出来的。 事实上,宁诗涵的长相并不如何惊艳,在韩子羡玩过的女人堆里,顶多也只算得上是中人之姿,简言之,连他现在玩的这个女人都不如。 所以,韩子羡才根本没想过对宁诗涵死心塌地,当面背面的,无数次背叛宁诗涵。 然而今天的宁诗涵,似乎和以往他玩过的每一个女人都不同。 一袭深紫色贴身旗袍,所有搭配也都是同色系的,此时的宁诗涵,踩着一双高跟鞋,微扬着透露,高傲的走了进来。 韩子羡脸上难得的闪过一丝慌乱,继而冷笑一声,故作镇定的道:“你来干什么?” 宁诗涵从容的走到一旁沙发上坐下,韩子羡以为她要对那美女做什么,忙闪身过去挡在那女人面前,道:“她只是,只是来汇报工作的,你别乱想。” 宁诗涵微笑道:“我还没动她,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韩子羡卡了一下,头一次在宁诗涵面前略感窘迫,理直气壮不起来,他一向都喜欢美丽的女人,见到此刻的宁诗涵,眼神不由得贪婪又露骨的往她身上瞟。 韩子羡咳了一下,道:“没有,我紧张什么?” 说着,他略侧过头,对身后的美艳女人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 这女人是他最近才弄到手的,正在兴头上,而且,这女人也异常的合他的胃口,就这么放了,实在可惜了。 谁知,沙发上的美艳女人却是一动没动,一张脸上都是灿灿笑容,道:“怎么没我的事?韩少你不是说,你根本不怕你的未婚妻,发布会之后,你就要一脚踹了她吗?怎么,她一来,你就要赶我走,你这样做,真的是好伤人家的心啊。” 韩子羡怎么都没料到,这女人竟然当着宁诗涵的面把他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发布会还没正式召开,青麟丸的配方,也还没拿到手,要是被爷爷知道,这事被他搞砸,他就死定了! 韩子羡蓦地转身,怒道:“你胡说什么?我没有……诗涵,宝贝儿,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说那种话,我……我没有……” 宁诗涵笑道:“哦,没有吗?” 韩子羡斩钉截铁道:“当然没有!宝贝儿,我心里只有你,怎么可能喜欢别人?你知道的,我跟他们都是逢场作戏……” 他话还没说完,宁诗涵忽然冷笑了一声,打断他道:“逢场作戏是吗?” 看她这神情,听她这语气,韩子羡说惯了的那一声“是”,却忽然一下不敢说出口了。 宁诗涵也不像往常那样,一定要等他编一番冠冕堂皇的理由,然后配合的假装相信他并未出轨,有什么东西,好像变了。 僵持了好一会儿,宁诗涵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道:“时间差不多了,去新闻发布会。” 韩子羡抹了一把不知什么时候渗出来的冷汗,道:“……对对,新闻发布会不能耽搁……对,马上去发布会现场,走!” 虽然没搞清楚宁诗涵为什么突然这么大变化,但今天最重要的顺利召开新闻发布会,韩子羡想也没想,便冲出去了。 一行人离开后,沙发上,那美女满面笑意的从身后掏出来一样东西。 那是一部手机。 是她刚才趁韩子羡靠近时,拿走的韩子羡的手机,韩长荣已死,这个消息,在召开新闻发布会之前,不能让韩子羡知道。 否则,这戏,就演不下去了。 …… 与此同时,韩氏集团总部大楼。 多功能会议厅旁的一个小休息室。 司南亲自把那几个研究人员护送过来之后,便带着人一直在外面守着。 没多久,宁青溪和陆聿寒便赶到了。 两人一进休息室,那几个研究人员全都战战兢兢的都站了起来,有的低着头,有的欲言又止,个个脸色发灰,精神萎靡,一阵唉声叹气。 一人颤声道:“大,大小姐……我们听说沈主任他……他没了,这不是真的?!” 有人开了头,才有人磕磕绊绊的跟着,道:“那,那天,我们其实都听到了……我,我们会不会也……也被灭口……” 一人哽咽道:“大小姐,我们忍了很多天了,我真的快要崩溃了,这种滋味真的……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到底是怎么了……” …… 那人说着,双手捂脸,痛苦的呜咽了几下,有水滴从他指缝间漏出来。 他们都只是很平凡普通的人,一生或许都没遇到过什么很大的事情,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面对这些。 宁青溪上前,沉着声音道:“沈叔的事情,我很抱歉,是我没有保护好他,他才会出事。对不起。” 毕竟一条人命,这一声“对不起”,实在没多大分量。 此前种种猜测,此时得到证实,众人又是一阵恍惚,连崩溃大哭都做不到,只是面若死灰的站着,绝望又茫然。 半晌后,一人沙哑着声音,小声但坚定的道:“该说对不起的,不是大小姐。” “是,是啊,如果没有大小姐,我们,我们早就死在那场大火里了……” “这件事,错不在大小姐,我们只是,只是……难过罢了……” “是宁诗涵吗?!都是她干的对不对!我早就知道,当初沈主任就不该答应她试验那个什么青麟丸,不该啊……” “虽然,这话不该我说,但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们,不能一辈子被人藏着,永远不敢出来见人啊,毕竟,我们什么也没做错啊。” …… 分明没做错什么,却要东躲xz,惶恐不安,每一天,甚至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恐惧之中,生不如死。 这种日子,究竟是为了什么?! 休息室里安静了一阵。 轻吸了一口气,宁青溪道:“再也不会了。” 她重复道:“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第80章 没人可以阻拦你们 从前的她,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什么再也不会了,没人能做这种保证,何况,经历过这么多,其实她知道,很多事并非她一人之力可以改变,也不是她说想怎样就怎样的,言不由衷身不由己这些话,这些理由,她听得太多。 但此情此景,唯有这样一番话,才能稳住这几个人的心。 哪怕他们心中也未必全然相信,可,她该做的,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听上去很无力,也很疲惫,可这也是事实。 一人眼眶发红,哽咽着道:“……好,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呜呜呜……” 一人终于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道:“我真的受够了,受够了……我好想回家啊,我好想我爸妈啊……” …… 好一会儿,这几个人的情绪才逐渐平稳下来。 一人还红着眼睛,却道:“不知大小姐,今天叫我们来,是……” 这些人能进入1号实验室,能力和实力甚至眼界都不至于太过平庸,被藏了好几天,一连换了好几个地方,今天却突然被带到韩氏集团总部,总不是来喝茶的。 其他几个人也像是早就猜到了什么,都安静了下来,看着宁青溪,没有说话。 宁青溪平静的道:“今天,在这里,爵一生物和韩氏集团将会联手举行新闻发布会,正式宣布,青麟丸上市。” “什,什么?!青麟丸上市?” “那东西——那东西怎么能够上市!这不是在害人吗?” “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宁诗涵她为什么还不停下来,疯子!宁诗涵她就是个疯子!!” “青麟丸虽然检测不出来毒性,但沈主任之前有过猜测,他认为青麟丸本身是有一定毒性的,这种东西上市就是杀人啊!” …… 原来如此。 沈主任虽然不知道青麟丸本身有毒,但通过临床试验,他应该推断出来了一点什么。 或许,这才宁诗涵一定要杀人灭口的理由? 宁青溪来不及多想,眼下最重要的,是阻止青麟丸上市,至于其他的,等事后她再来慢慢调查。 这时,一人道:“大小姐带我们来,要我们干什么?” 宁青溪道:“简单,等下我会带着你们出席新闻发布会,在发布会上,你们想说什么,就可以说什么,没人可以阻拦你们。” 有陆聿寒和他的人在,她想做什么,恐怕没人拦得住。 不知不觉,她好像用陆聿寒已经用得很顺手了,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说完,陆聿寒配合道:“听她的。只要我在,没人可以阻拦你们。” 话音刚落,一人奇道:“你在?!你是谁啊?” 他旁边一人赶忙捂住他嘴,怕他继续乱说话,略尴尬的道:“咳……老周,别乱说话!这位先生之前救过我们的,这一段时间,也多亏了这位先生保护我们……你别乱说!” “对对对!老周你这个人别瞎说啊……” …… 叫老周的青年,便是之前大火时,一直扶着沈主任的那位,名叫周延林。 他用力拉开捂着他嘴那人的手,嫌弃的擦了擦嘴巴,道:“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我这不是想知道大小姐的男朋友到底是什么人,姓什么叫什么,多大了……” 男朋友?!! 宁青溪瞳孔骤缩,一手扶了扶额,什么男朋友,陆聿寒才不是她男朋友好不好,这些人脑子里一天都在想什么,尽是些男男女女的情情爱爱,不矜持,不健康!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解释,陆聿寒却像是很认真的在回答那人的话。 他道:“我姓陆,陆聿寒,今年31岁。” 周延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陆聿寒?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啊……” 一人则茫然道:“没听说过啊。” 这些人平时都泡在实验室,就算偶尔关注外界消息,大概也不会关注到财经这种板块,再加上他们也没什么豪门背景,对陆聿寒这个名字陌生,也并不奇怪。 周延林撞了撞旁边那人的肩,道:“管他是什么人,对大小姐好就行了,咳……咱们是不是有点跑题了?大小姐,发布会什么时候开始啊?” 宁青溪本来想解释,但话题已经被岔开了,如果她此时硬要解释,反而显得刻意。 她轻咳一声,道:“还有5分钟,发布会就正式开始了。” 说着,她转头看向司南,道:“司先生,等下我带他们进现场,你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她现在,不但用陆聿寒用得很顺手,用陆聿寒的手下,也很顺手。 司南翻了个白眼,哼道:“当然!不就是一个小发布会现场,根本不用我亲自动手,哼!” 宁青溪点头,道:“那就好,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先去发布会现场。” 一说要去现场,众人神情立即又严肃了起来,不再嬉笑打趣,默然的跟在宁青溪身后,离开了休息室,朝着发布会现场走了过去。 …… 此时,召开新闻发布会的现场,多功能会议厅里已经是人山人海,一阵又一阵的人语浪潮—— “你们听说了没?韩少前两天在外偷腥,被人拍到,对方开价三百万,这一炮可真是不便宜啊哈哈哈哈哈哈……” “这算什么?我还听说,韩少那方面其实不行,不用药根本就不能那啥……” “宁诗涵三天两头在外给他处理那些女人,呵,说是嫁入豪门,我看这位韩少根本不懂收敛,宁诗涵好歹也是有名的才女,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啊!” “这位准韩夫人,只怕结婚之后,更是要到处给韩少收拾烂摊子了噗哈哈哈哈……” …… 宁青溪入场后,耳边便尽是这种不堪入耳的东西。 然而,嘴毕竟是长在别人身上,想拦也拦不住,而且,这说得大部分想必也是真的,韩子羡这个人最是喜欢在外沾花惹草,惹下一堆风流债,宁诗涵恐怕是真的给他善了不少后。 这时,一人感慨道:“……这宁诗涵好歹也算是名门之后,年少有为,嫁给韩子羡这么个纨绔子弟,真不知道图什么啊。” 第81章 我不介意 一人捧腹大笑答道:“嘻嘻,还能图什么?!图韩少有钱呗,不然你以为,她还是真爱那位纨绔子弟吗?” “韩氏集团可是有最有望成为第5大家族的,宁家那点家业不过小打小闹而已,哪比得上韩家?” “青麟丸不是马上要宣布上市了?听说这药很神奇,活死人肉白骨什么的,真的假的?!” “世上哪有那么神奇的东西?活死人?肉白骨?要真的这么厉害,宁诗涵还不自己独家发布,偏要拉上个韩氏集团?” “这里面的水,恐怕比你们想象中还要深啊……” …… 这最后一句评价,倒是说对了。 而此时,奢华璨璨的主席台上,宁诗涵和韩子羡等人已经入座,主持人拿着话题,自信又从容的走到一边,开始了开场白。 宁青溪举目望向台上,宁诗涵满脸优雅笑意的坐在韩子羡身旁,目光熠熠生辉。 如果,不知道宁诗涵曾对她做过什么,就只是单这样看这个人,必定也会以为她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金枝玉叶的小姐。 她伪装得太好了。 这一点,宁青溪永远自愧不如。 台上主持人在介绍韩氏集团和爵一生物的这一次合作,大声夸赞之下,也略提了一提爵一生物的地位,倒真的有点像是韩氏集团真的要提携爵一生物。 宁青溪一手抵着太阳穴,这时,陆聿寒递过来一杯茶水,道:“累了?” 宁青溪很自然的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淡声道:“没有,不过就是好无聊,早知道,应该把小宝一起带过来了,他在这里,一定就不会无聊了。” 话是这么说,但出门前,不许小宝一起来的也是她。 发布会现场人多眼杂,虽然陆聿寒应付起来绰绰有余,但,她还是不想给陆聿寒添麻烦,何况,小宝也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最重要是,她不想小宝过早的看到这些大人世界的尔虞我诈,更不想小宝看到她不好的那一面。 虽然,这个不是她亲生的孩子,迟早有一天,他们是要分开的,但她还是想留给小宝一个最完美无瑕的形象。 陆聿寒道:“我派人去接他过来。” 说着,就要转头去跟司南说,宁青溪一时情急,一手抓住陆聿寒的手,做出这个动作之后,她立刻就后悔了。 因为,陆聿寒几乎下意识的甩开了她的手。 宁青溪愣住了。 虽说是情急之下,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并未多加考虑,但陆聿寒的反应,却也是最真实的,再想到之前陆聿寒每次触碰她,似乎都很刻意的避开了跟她肢体接触,不难想象,陆聿寒其实是不喜欢她碰他的。 这个认知,让她一时之间有点不知所措。 反应过来之后,她心底泛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异样感觉,说不上来是不舒服,还是微微失落,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不过,她还是迅速压下了这些情愫,故作镇定的笑了一下,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说,不用,我刚才就是随口一说……不用这么麻烦了。” 是的,麻烦。想起这一段时间以来,陆聿寒一直都是这样无微不至,几乎有求必应,她似乎也觉得理所当然,并没有多想。 但如果陆聿寒不这样想,那她这这一段时间来,对陆聿寒造成的,可不就是麻烦吗?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眉头不觉间皱紧了,大概是这里面人太多,她还有一点窒息的感觉,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稍微缓解了一点点。 这时,陆聿寒垂下眸子,道:“嗯,刚才……” 宁青溪忙道:“刚才是我不小心,陆先生如果介意的话,我……我……” 她卡了好一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聿寒如果真的介意的话,她又能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总不能厚颜无耻的让他摸回来啊。 陆聿寒紧绷着脸,道:“我不介意。” 宁青溪一怔,然后“哈”了一声,道:“不介意就好,不介意就好哈哈哈!” 迟疑片刻,陆聿寒嘴唇微动,在说着什么,但这时现场爆发出一阵热烈掌声,他想要说的话,被掌声和人语浪潮掩盖,宁青溪既没听到,也没看到。 掌声过后,台上,主持人大声道:“……现在,请韩氏集团总裁,韩子羡先生讲话!” 又是一阵掌声。 掌声过后,宁青溪才找到机会对陆聿寒道:“陆先生刚才说了什么吗?太吵了,我没听清,你可以再说一次吗?” 陆聿寒看了她一眼,道:“没什么。不重要。” 宁青溪“哦”了一声,便没再追问,转开了视线,去看台上了,陆聿寒也没再说什么,一起看向了台上。 但两个人坐得笔直,其实一个也没在意台上讲了什么。 好在韩子羡的讲话时间并不长,照着稿子念了一堆华丽辞藻之后,他如获大赦一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与此同时,在主持人的播音腔下,宁诗涵从椅子上缓缓站了起来。 稀稀拉拉的一片掌声之下,宁诗涵昂首挺胸的走到话筒前,微笑道:“首先,很感谢诸位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我们爵一生物和韩氏集团的新闻发布会——” 说着,她鞠了一躬。 然而,众人感兴趣的点,却并不在于她的鞠躬,而在于她那一句话里的“我们爵一生物和韩氏集团”! “怎么回事?!韩氏集团一直都放在前面,到了她这里,反倒放在了后面,倒像是成了陪衬了。” “宁诗涵这语气和姿态和之前是大不一样,我预感今天的发布会恐怕没这么简单……” “说不定就是一时习惯而已,熟悉的话说前面,你们戏太多了……” …… 台上,宁诗涵鞠完躬,重新站直了,继续道:“其次,相信大家都知道,今天我们爵一生物和韩氏集团召开新闻发布会,是要宣布一项新药上市的,不过,在那之前,我想,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先向大家宣布。” “更重要的事情?!” “我操了,我怎么感觉真的有大瓜啊……” “你们看哈哈哈,韩子羡的脸都绿了,不会是这位小少爷被绿了?” …… 下一秒,会议厅内便回荡着宁诗涵郑重的声音,她道:“我宣布,从现在开始,撤销韩子羡先生在韩氏集团的总裁身份,即刻起,由我全面接掌韩氏集团!” 第82章 过河就拆桥 “什,什么?!撤销韩子羡的总裁身份?” “宁诗涵是不是疯了?这种狂妄自大的话也说得出口!她凭什么?!” “韩子羡怕不是个傻的,都这样了,还坐在那一动不动……这不会是真的?韩氏集团易主?这是怎么说的?!!” “我猜到了今天有大瓜,没想到这么大的瓜,韩,韩长荣呢?他也不管?” “韩家这是要变天了啊……” …… 台下又是一阵人语浪潮,窃窃私议之声越来越大,高悬于顶,几乎盖过了台上的声音。 好一阵,韩子羡才从震惊愕然中回过神来,他登时勃然大怒,一掌用力拍在桌子上,拍碎了面前一只茶杯,咆哮道:“宁诗涵!!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疯了?你凭什么接管韩氏集团?!韩氏集团是我们韩家的!爷爷他——” 宁诗涵神色镇定的站在那,不知是不是众人错觉,那张笑脸上,闪过一抹明显的嘲讽。 她道:“韩氏集团董事长韩长荣先生,已在两个小时前,与世长辞,韩董在离世之前,已将韩氏集团转让至我名下,所以,从现在开始,韩氏集团将由我全面接手。” 韩子羡瞳孔瞬间收缩成一对极小的点,眼眶发红,懵然道:“什,什么?!爷爷……爷爷死了?不可能!!爷爷他怎么会……不可能!你这个贱人,你休想骗我!!” 他说着,才终于想起来去验证什么,然而,去掏手机才发现,他身上哪里有什么手机?! “叮——” “滴——” 现场忽然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各式各样的手机提示音,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拿起了手机,而他们的手机上,则都收到了同一条最新新闻—— [韩氏集团董事长韩长荣先生因车祸,意外丧生,据调查,该起车祸为意外,已暂时排除他杀可能…………] 车祸,意外。 “韩长荣真的死了?!” “就算韩长荣死了,韩氏集团也应该交给韩子羡才对啊,宁诗涵都还没嫁进韩家,这……” “嘘!闭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看不出来怎么一回事?嗤……” “这车祸也太巧了,不过,倒是没看出来,宁诗涵居然这么狠,直接废了韩子羡,真是有趣……” …… 台上,韩子羡脸色发灰,一种从未有过的耻辱与恨意爬上心头,那双眼睛里,此刻凝满了滔天的怒火,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突然,韩子羡霍然起身,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宁诗涵,他蓦地一下冲到宁诗涵面前,抬手就是一拳打了过去。 “啊——” 现场一阵尖叫声传来。 然而,韩子羡这一拳,却并没有如愿打在宁诗涵脸上,而是被一只手截住了。 截住他的,正是宁诗涵。 韩子羡一脸错愕,他从来不知道,宁诗涵的力气这么大,竟然可以截住他,然而,他却来不及去想别的,因为手臂上,一阵剧痛传来,紧接着就是“咔嚓”一声,骨头碎响。 宁诗涵竟然,反手扭断了韩子羡的手臂! 韩子羡惨叫道:“啊啊——放手!你这个……放手!你放开我!!来人啊,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拉下去,快——” 然而,一向一呼百应,人人称赞恭维的韩氏集团总裁,此刻一声令下,却无一人上来。 真是一个也没有。 韩子羡那张总是写满不可一世、骄傲自负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一种连他都觉得陌生的茫然情绪,他觉得不可思议,也不想相信,然而眼前一切,都是真的。 这时,宁诗涵丢开了韩子羡,如同丢一张没用的废物。 宁诗涵微笑道:“韩少,得罪了,韩少想必是因为突然得知韩董事长猝死的噩耗,一时情绪失控,才会言辞不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送韩少去医院?” 话音落下,立即就有人上来,架走了呆若木鸡的韩子羡。 “这……这宁诗涵的胆子也太大了!!如此这般嚣张,天理何在啊!” “这过河就拆桥,搞不好韩长荣的死真有蹊跷,人畜无害的天才学霸?哈!真是小看她了啊!” “一边搞死了韩长荣,一边直接踹了韩子羡,嘿!宁诗涵这一出可真是阴毒啊!” “阴毒是阴毒,但也是一箭双雕,一般人还真没这么大手笔,以前倒真是小看了这位……现在看来,京城说不定真要多一位狠角色了……” …… 议论归议论,无论如何高声,如何刻意,如何言辞激烈不堪入耳,都不能改变什么。 台上,宁诗涵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要能登顶,站在这个别人或许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高度,受几句辱骂,又能怎样? 所以,她自信的微笑着,面对在场所有镜头,道:“韩氏集团的事情,就先到这里,接下来,我宣布,韩氏集团和爵一生物联手研制的新药青麟丸,正式上市!青麟丸上市后,将由韩氏集团独家销售,我们不招募任何经销商……” 宁诗涵正意气风华的侃侃而谈,然而,她话还没说完,一个声音大声的打断她,道:“青麟丸不能上市!!” “这……这又是什么情况?!” “谁啊?那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好像是前面……” “这可真是位猛士啊,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发对宁诗涵,牛批!” …… 质疑之声响起之处,声浪一浪盖过一浪。 这时,前方有一个人,从人山人海里站了起来,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稀稀拉拉的站起来好几个人。 “那是……那是爵一生物实验室的?!我之前做过一篇他们的专访,这个人我认得!!” “好像还真的是,爵一生物自己的人反对自己的药上市?这药不会有什么问题?” “真的假的?自己人反对自己的药上市,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这戏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 台上,宁诗涵看到那几个站起来的人后,脸色巨变,心中一股怒火陡然升起,同时,一股灭顶的恐惧泛上心头。 这几个人,竟然没被那场大火烧死?!! 第84章 她永远都不可能超越身边这个人 “姐姐?!宁家那个丑八怪废物宁青溪也来了?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宁青溪不是毁容了吗?不是说她躲到国外去了,还敢回来,还敢出来见人啊?!” “当年宁青溪也算是风华绝代,惊才绝艳的人物,摘下京城第一名媛头衔后,甚至有传闻她即将与纪城那位少主纪惊澜结婚,是何等的风光恣意啊,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她自己私生活不检点,被自己亲妈毁容,还未婚先孕,背叛了纪惊澜,这种人,根本不配!!” …… 众人议论的风向,一下就变了。 恶意满满,且言辞凿凿,仿佛当年那件事,他们都是亲历者一般,仿佛不义愤填膺的痛骂宁青溪一番,就对不起谁似的。 众矢之的。 台上,宁诗涵对众人反应非常满意,她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一样,头一次以居高临下的胜利者姿态,看向宁青溪,心中无比的快活。 事已至此,一切都已经成定局,她倒想看看宁青溪这个废物如何翻盘,又如何翻得了这个盘! 去死!宁青溪!! 台下,宁青溪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唇角勾了勾,然后,她打了一个清脆响指,随着那一声响指,宁诗涵身后的大屏幕上,画面再次变了。 这一次,屏幕上出现的却并不是照片,而是一段视频,视频点开后,众人一下被画面上的内容震住了。 画面一开始,便是一阵尖锐嘶声力竭的惨叫声—— “痛痛痛痛痛——救命啊!救命啊————” “谁来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好痛,我好痛啊,谁来,谁来杀了我!” …… 竟是1号实验基地,实验区的那些病患痛苦求救的视频!! 紧接着,实验区就烧了起来,十几个病患被锁在实验区,大火烧身,惨叫声更加凄厉尖锐,整个画面,宛若血涂的人间炼狱! 最可怕的是,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会议厅里,不少人屏住呼吸,双手捂唇,捂脸,不自觉缓缓的站了起来,目光却还在盯着大屏幕。 有胆子小的,已经吓得哭了出来。 然而,这才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画面再一转,转到了沈主任他们几个研究人员身上,沈主任他们想去救人,却被宁诗涵带人拦了下来,非但如此,他们被关起来,为了冲出去救人,他们几个文弱书生,竟不顾一切的砸开了玻璃,冲了出去…… 这个视频并不算太长,起先还有人质疑,但放到后面,已经没人敢说话了,每个人都是一脸悚然的盯着大屏幕。 他们只不过是旁观者,在看到这一段视频时,尚且觉得窒息,头皮发麻,遑论身处其中的他们,当时是何等的绝望窒息。 然而,他们刚才,却在指责周延林等人!! 画面的最后,是一片熊熊燃烧的大火,而宁诗涵远远的站在实验基地前,抱臂,放肆狂笑的看着前方大火,火光映照在她脸上。 那张脸上的笑容,痛快淋漓,肆无忌惮,疯狂又残忍。 会议厅内,一阵如同坟墓般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涩声道:“……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那些人……他们,就这样被烧死了吗?!那么多条人命……就这样枉死了?!!” “当然是了!杀人灭口死无对证!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太丧心病狂了!!!” “呕——好,好恶心,太残忍了,那么多条命,就这么没了……呕…………” “我不是怀疑啊,我,我只是想问一下,宁诗涵放火烧了实验基地,那他们,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我没别的意思啊,我就是这么一说……” “你这是什么话?!这视频拍得清清楚楚难道还能有假?他们没被烧死是老天有眼!你懂什么?” …… “他问得没错,当时宁诗涵一把大火,的确是想烧死我们所有人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宁青溪站了起来,平静的道。 说着,她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高台,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准确的说,她是朝着宁诗涵走过去的。 台上,宁诗涵一张脸上写满了阴鸷、可怖,就在几分钟前,她还欣喜若狂的认为,自己已经彻底打败了宁青溪,这一生,宁青溪都永远别想再翻身。 然而,不过短短几分钟,这一切,竟然都逆转了! 终于,宁青溪走上了台,就站在宁诗涵旁边,这两个人站在一起,众人才发现,这两个人虽然是姐妹,但其实不论是五官长相,还是气质都截然不同。 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在天的,是宁青溪;在地的,是宁诗涵。 纵使宁诗涵样样都学得很好,一身昂贵的奢侈品价值连城,但有些骨子里的东西,却是她怎样都学不会的,和宁青溪站在一起,她瞬间便被打回原形。 她永远都不可能超越身边这个人! ——这个认知,当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宁青溪站在台上,无视掉了宁诗涵满是阴鸷怨毒嫉妒怒火滔天的脸,道:“我们之所以能逃出来,是因为实验基地有一条密道,如果没有这条密道,我们现在,已经跟实验基地一起化为灰烬了。” 密道?! 宁诗涵万没想到,实验基地里竟然还有一条密道! 可不论是设计图,还是沈主任,都不知道实验基地有这么一条密道,宁青溪也从未进去过实验基地,她是怎么知道的?! 宁诗涵心中有疑,但此时此刻,容不得她去多想,如今情势逆转,如果她不能迅速控制住眼前的局势,下一个死的人,就会是她。 所以,不论如何,这条罪证,她都不能认! 宁诗涵一咬牙,勉力维持着表面的从容,否认道:“妖言惑众!谁知道你从哪里弄来这么一个假视频,栽赃陷害我!姐姐,爵一生物现在是我的了,你不能因为爸爸把爵一生物交给了我,就精心设这么一个局来陷害我啊。” 宁青溪倒是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敢反咬一口。 第85章 那么,他们呢 随着宁诗涵话音落下,二人身后的大屏幕上,原来那段血腥疯狂的视频被退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文件的照片。 文件封面上,清晰写着几个大字——公司转让协议。 文件末尾,是宁青溪同意将公司无偿转让给宁诗涵的亲笔签字。 全场哗然。 “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到底是谁陷害谁啊?那视频,难道真的是假的?” “不可能,视照片能作假,视频应该不可能啊……假的?!” “这还真的不好说,谁说视频不能作假?视频不还能剪辑吗?我看宁诗涵也不像是那么丧心病狂的人……” …… 议论的风向,再一次变了。 宁诗涵抓准了机会,露出一点隐忍又委屈的神情,道:“姐姐,我知道,爸爸把公司交给我,其实你心中一直有怨气的,但……我们毕竟是一家人啊,公司在谁的名义下,还不都是一样,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啊,不管你怎么对我,我始终是把你当亲姐姐看待的。” “当初你被毁容,又未婚先孕,要不是我求爸爸不要计较,好好安顿你,你怎么能撑到生下那个孩子?孩子生下来以后,你性情大变,精神上也出了一些问题,我又求爸爸把你送去国外休养……这些,你都忘了吗?” 这一番“诚挚”言辞,三两句就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受了天大委屈,却又忍辱负重的正面形象,这一手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当真令人佩服。 台下众人,看宁青溪的眼神顿时就变得十分古怪,不断有人小声道:“原来是精神有问题啊……” “这就很好理解了,我就说,现在这个社会,哪有那么丧心病狂的人啊!” “没想到宁青溪居然是这种人!!亏我以前还曾仰慕过她呢,她本人怎么这样……” …… 人们只会下意识选择自己想相信的东西,没人在意你是不是真的精神有问题,就算你们,他们也宁可相信你有。 从来如此。 宁青溪转头,看向宁诗涵,却道:“说完了?” 宁诗涵眼眶里隐隐有泪光,她也看向宁青溪,似乎是于心不忍一般,哑声道:“姐姐……” 宁青溪别开视线,一言不发的朝着会议厅某个方向看过去,然后抬手,打了个响指。 “真是疯子,都这个时候了,还打什么响指?有病。” “不会,不会是真的?她看上去好像精神真的有点问题……” “害,精神病啊……” …… 台下,一个人神情愉悦的站了起来,这人一身纯黑色正装,长相斯文,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形细边的黑丝眼镜,胳膊下夹着一个文件袋,开心的朝着台上走了上去。 “这他妈的又是谁啊?有完没完了!” “还有反转?!” “请叫我废物……” …… 而自从那人站起来后,宁诗涵的脸色就有点绷不住,旁人不认识这人,但这个人就算化成灰她都不会认错! 可,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接二连三的变故,都是因宁青溪而起,如果到了现在她还察觉不到问题,那她就是真的蠢了。 那人一步已经踏上了主席台,宁诗涵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下转向身后的大屏幕,看了一眼屏幕上的转让协议,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那人已经走上台,满脸笑容道:“想必大家都很想知道我是谁?首先,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爵一生物的职业……” 宁青溪一眼斜睨了过来,淡声道:“讲重点。” 那人撇了撇嘴,不过,还是立即照办,他举起夹在胳膊下带上来的那份文件,高声道:“哦,重点就是,宁诗涵的那份转让协议是假的,我手里这份,是爵一生物创始人虞董事长生前签署的亲笔文件,按照虞董事长生前遗愿,爵一生物是其留给独生女儿宁青溪小姐的私人遗产,任何人,包括宁青溪小姐皆无权将其无偿转让给任何人,如果宁青溪小姐受人蒙骗或者胁迫,签署下公司转让协议,该协议视为无效。” 宁诗涵一脸愕然,猛地看向那人,咬牙道:“什么文件?什么遗嘱,我根本不知道这份文件和遗嘱的存在!转让协议上的字是宁……是姐姐亲自签了,岂能作废!” 事到如今,她哪里还不知道当初宁青溪为什么那么干脆就答应在转让协议上签字。 当时她只以为宁青溪是为了找回儿子不计代价,却没料到,宁青溪根本就是将计就计,借着那个老不死的留下的文件,反将了她一军! 那人微笑着讥嘲道:“你是瞎了,还是聋了,听不懂人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爱信不信,反正公司是不可能转让到你名义下去的,而且,这转让协议怎么得来的,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呵呵!” 这人说到最后,语气里满是嘲讽。 说完后,他立即跳到了宁青溪身旁,用跟刚才面对宁诗涵时截然不同的语气和态度,笑眯眯的对宁青溪道:“大小姐,怎么样,我刚才的表现您还满意?满意的话,您什么时候回来继承公司呀,我跟你说¥……” 宁诗涵费尽心机都想得到的东西,宁青溪却从来都唾手可得,这叫宁诗涵怎能不恨?不怨?不气? 默然片刻,宁诗涵那边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宁诗涵冷冷的道:“转让协议上有她的签字,这份协议就是有效的,谁知道你那份文件是哪来的?说不定是你们伪造的,然后再来演这一出戏……” 宁青溪打断道:“没有。” 她又道:“你当真以为,火烧实验基地你没有留下丝毫证据吗?刚才那个视频还不够的话,那么,他们呢?” 话音落下,会议厅大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拉开。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的转向了身后。 五六个穿着黑色西服,戴着黑色墨镜,保镖一样的人,带着几个惊恐不已脸色惨白的人,战战兢兢的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是,是视频里放火的那几个人?!” “我就说那个视频看着不像是假的,现在人证都有了,看她还怎么狡赖!” “她真的杀了那么多人,好险!刚才我差点就信了……” “简直是丧心病狂,罔顾人伦!!” …… 第86章 但她就是不肯松开手 那几个人,被押着从大门走到台上,一上台,便被黑衣保镖一脚踢得跪在了地上。 “实验基地的火是,是我们放了,我们错了,我们也只,只是听命办事啊——” “我,我其实是被逼的,我真的不想做那种事的,对对对,都是被逼的,我也只是想混口饭吃,我也只是想活下去啊……” “是,是她逼我们的!!对对对对对,就是她,宁诗涵,是她逼我们放火的,还说如果我们不放火,就要一起杀了我们灭口,我们,我们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都不想死啊……不想死啊不想死啊……” “我们也只是想自保,我们难道错了吗?没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能活下去的话,我……我……” …… 那几个人,神情惨白憔悴,几近崩溃,跪在地上,不知是真的觉得杀了人不对,于心有愧,才想要忏悔,还是迫于无奈,不得不这样做。 宁诗涵呆若木鸡。 如果说视频还不够的话,那这些在视频里出现过,也确实放过火的人出来指控,那就是证据确凿了。 铁证如山,板上钉钉,由不得她不认。 台下又是一阵人语浪潮袭来—— “万万没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可这也太……太……令人恶心了!” “颠倒是非黑白,还妄图将一切罪名都推给自己亲姐姐,这位宁二小姐,当真是没有人性啊!” “杀人如麻,毒如蛇蝎,这种人,亏我以前还觉得她冰清玉洁品行高洁,呕——” “嘿,她自己坏事做尽,还想栽赃陷害亲姐姐,说不定当初宁大小姐未婚先孕的事情也是她搞出来的,这种丧心病狂的人,人人得而诛之!!” …… 这种时候,已经不需要宁青溪再说什么了。 台上,宁诗涵僵在原地,那张总是维持着优雅从容笑意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藏得极深的恨意,这恨意是冲着宁青溪来的。 宁诗涵忽然一手捂脸,好一会儿,一声冷笑从指缝间漏出,紧接着,便是一阵放肆狂妄的狂笑—— 她眼里泛着血丝,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不明所以,纷纷道:“这女人……疯了?!都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然而,下一秒,宁诗涵却忽然一下冲过去,双手死死掐住宁青溪脖子,一张脸都扭曲了,咆哮道:“你为什么不去死?!宁青溪,你为什么不去死?凭什么啊,凭什么啊!!” 这一切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宁青溪大概事先也没料到,到了这个时候,宁诗涵居然还能做出这样的动作。 那双白皙看似柔弱无骨的手,此刻却像是一双铁塔般,死死掐住宁青溪的脖子,手背青筋凸显,明显是用尽了全力。 她是真的,想亲手掐死宁青溪的。 台下一阵混乱。 一个冰冷刺骨的声音陡然传来,森然道:“放手!” 仔细听的话,会发现这声音带着一丝隐忍得极好的颤,但现场混乱,这声音又过于冰冷森然,一时之间,竟没有人听得出来。 也没人在意。 是陆聿寒。 陆聿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第一时间上了台,那个从不在任何媒体前出现,仿佛永远活在活在传说中的人物,就在刚才,在宁诗涵的手掐住宁青溪脖子的刹那间,就已经动作了。 司南紧随其后,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紧了一把短刀,刀锋一线雪亮,银光闪烁,锋利至极。 宁青溪却忽然摆了摆手,示意司南不要动手,一边却费力的吸了一口气,道:“什么凭什么?” 宁诗涵猛地看她,眼眶发红,冷笑着恨声道:“凭什么从小到大,我就只能活在你的影子里,你是高高在上的宁大小姐,而我,又算什么?!!我拼尽一起,却永远只能当你的陪衬,凭什么?宁青溪!你算什么东西!!哈哈哈哈哈哈,毁容,未婚先孕,被纪惊澜抛弃——明明你都已经那样了,为什么你还可以起来?!!” “为什么不永远待在阴沟里,当你的废物脓包,为什么还能再站起来,为什么还要回来?!我不如你吗?我比你更努力,比你做得更好,我才是宁家唯一的大小姐,明明……明明一切都已经是我的了,你——你为什么不去死啊!!” 经年累月积压下来的嫉妒和恨意,终于在此刻都爆发了出来。 此时此刻,她压在心底的嫉妒和恨意都被无限放大,根本没有一丝理智,那双掐着宁青溪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痉挛着,但她就是不肯松开手。 就是不松,死也不松! 要死,她也要拉着宁青溪一起陪葬! “啊——” 现场突兀的响起一阵惨叫声,宁青溪只觉得喉间一松,那双掐着她脖子的手,突然就消失了。 宁青溪一手下意识的抚上脖子,白皙脖子上,是一条长长的掐痕,已经淤青了,然而她此时,却顾不上那么多了。 宁诗涵脸色苍白的跪在了地上,一双手腕处,是两条长长的血痕,鲜血如注,正从她手腕处疯狂下坠,在地上,开出一朵妖冶至极的血红花朵。 陆聿寒手里握着一把刀,雪白的刀锋上,是一道醒目的鲜红——那是血! 原来,就在宁诗涵要发力时,陆聿寒一手从司南手里夺过那把短刀,一刀斩了过去,那刀极其锋利,陆聿寒的动作也极快,且准,一刀划过宁诗涵双手,逼迫宁诗涵撤了双手。 陆聿寒丢开那把刀,极慢的转过头,对宁青溪道:“宁小姐,没事了。” 虽然他神情和语气都没什么不同,但宁青溪却莫名有种,他很生气的错觉。 这个认知,让她一时有点不知所措,手忙脚乱的努力一阵,最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忽然闭上眼睛,一下晕了过去。 她本来以为这一晕,肯定会摔在地上了,谁知,却落入了一个冷硬的怀抱,抱着她的人,身体似乎是在微微发抖。 陆聿寒抱着宁青溪,不自觉的收紧了手臂,道:“去医院!” 不知是不是宁青溪的错觉,陆聿寒的声音,都沙哑了。 宁青溪本来就是装晕,但此刻被他抱在怀里,却是彻底的不敢动了。 第87章 宁小姐她吉人自有天相 去医院这一路,陆聿寒就一直抱着宁青溪,他坐得很直,身体如同一块铁板,那双手虽然抱着宁青溪,却小心避开了和她肢体的接触。 他抱得越来越紧,像是要把怀里这个人勒进自己骨头,和自己融为一体。 宁青溪有点喘不过气来,但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她不适合醒过来,而且,也不知是出于什么诡异的心理,她竟觉得,反正陆聿寒也不会害她,她装晕也就装得更是心安理得了。 也许是这一根弦一直绷得太紧,也许是经历过刚才那一场,她真的有点累了,陆聿寒的怀抱,又莫名的令她心安,她竟真的迷迷糊糊的要睡着了。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陆聿寒说了一句什么话,然而,她实在太困倦了,并没有怎样听清楚,只零星听见“后悔”两个字。 后悔什么? 宁青溪也想不出来,寻了一个还算舒服的姿势,沉沉的睡了过去。 …… 纪城,千金台。 书房。 厚重的窗帘隔绝开了外界一切光源,四周一片黑暗,宽敞的沙发上躺着一个人,一线黯淡的白光,映照在这个人脸上。 这人一头稍长的凌乱黑发,死气沉沉的躺在躺在沙发上,下巴上一圈青色胡茬,整个人看上去颓丧至极,毫无生气。 忽然,那人一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满是血丝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一缕光源。 那不是别的,正是他手机发出来的光。今天是爵一生物和韩氏集团联手发布的新闻发布会,鬼使神差的,他打开了发布会现场的直播视频,心想也许,也许那个人会去。 他想得没错,那个人确实去了,还掀起一场轩然大波,他拿着手机,神情很是复杂,时而愤怒,时而愉悦,时而紧张,时而放松,直到视频里,宁诗涵那一阵森然质问—— “……哈哈哈哈哈哈,毁容,未婚先孕,被纪惊澜抛弃——明明你都已经那样了,为什么你还可以起来?!!为什么不永远待在阴沟里,当你的废物脓包,为什么还能再站起来,为什么还要回来……” 被纪惊澜抛弃。 这几个字,就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捅在纪惊澜心口。 当年他和宁青溪分开,从未想过,在旁人眼中,会是这样看待她的,不不不不,他也不是没有去想,他只是,只是不想去想。 纪惊澜缓缓将脸颊埋进掌心,捂住了自己的脸,一颗心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上下浮沉,一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当初,究竟都做了什么?! 他曾天真的以为,这不过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就算是分手,那也与别人无干,可他太天真了,活在在这满是人的世界上,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他自己不说,不代表别人就不会说。 “嘻嘻……哈哈哈哈哈哈——” 纪惊澜一阵捧腹狂笑,可这笑却一点都不开心,笑得他眼泪都流了下来,然后又被自己一手盖住。 如果此时有外人在,大概会震惊,一向极注重自己仪态的纪大少爷,此时却又哭又笑狼狈万分,可是,一个人在真正难受的时候,是真的没办法让自己哭得好看的。 直到手机里,宁诗涵掐住宁青溪的脖子,他忽然呆滞了,霍然从沙发上站起来,踉跄着走了两步,却一下跌在了地上,一阵剧痛传来。 这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他这是要去干什么?去救宁青溪?!还是如何? 就算他想,可现在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救她?!! 纪惊澜心中忽然一痛,抓着手机那只手猛地一紧,他躺在地上,好一会儿,才费力的抬起手,用手臂遮挡住了眼睛。 两行泪痕,缓缓从眼角流了下来。 他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代替自己嘶声力竭的呐喊——痛痛痛痛痛痛,真的好痛啊!! 他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也不能忍受,耳边是一阵乱七八糟的人语浪潮,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像个被人抢走了糖果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像是终于彻底清醒过来,猛地从地上坐起来,红肿着一双眼睛,摇摇晃晃的喃喃道:“对了,我要退婚……退婚,我要退婚……退婚…………” …… 京城,陆氏集团旗下第一医院。 手术室。 陆聿寒抱着宁青溪下的车,有医护人员想要上来接手,陆聿寒也不肯放,一直抱着宁青溪进了手术室,把人放上了手术台,又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手术室。 医护人员一脸懵,有点不知所措。 司南摆了摆手,示意医护人员不用在意,交代了几句,这才匆忙跟了出去。 手术室外。 陆聿寒出来后,就站在手术室门口,一双眼睛,沉沉盯着手术室大门。 司南走上来,斟酌了好一会儿措辞,才咳了一声,低声宽慰道:“陆总,宁小姐她吉人自有天相,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不,不会有事的,你,你别太担心了。” 陆聿寒一言不发。 司南说了一堆,他完全不理,司南一阵口干舌燥,也确实找不到什么话说了,只好陪着站在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急声道:“哥,嫂子她怎么样了?!我一看到新闻就赶过来了……阿南啊,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眼睛怎么了?进沙子了吗?要我给你吹一吹吗?” 司南:“……” 妈的,傻逼! 陆聿堂还在看他,一本正经道:“阿南,你眼睛真的没问题吗?我给你看看啊。” 司南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滚!!” 陆聿堂:“……” 他又说错了什么,阿南今天好凶啊嘤嘤嘤~ 司南大概也觉得不该迁怒于陆聿堂,又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生硬的道:“我眼睛没问题,你哥现在正烦着……乖,去旁边玩去,别说话了,行吗?” 陆聿堂“哦”了一声,往旁边挪了挪,小心翼翼的拉了拉陆聿寒的衣袖,小声道:“哥,你放心,嫂子不会有事的,嫂子她吉人自有天相,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不会有事的哈。” 司南:“…………” 你不会说话就别开口了好吗!! 第88章 你跟着进去当什么灯泡 司南一手扶额,嫌弃的往旁边挪得离陆聿堂远了点,并且装作什么都听不到的开始眺望远方,拒绝跟陆聿堂交流。 陆聿堂:“……” 阿南,你退后一步的动作也太认真了! 好在这时,司南接了个电话,讲了几句之后,他皱眉道:“……什么?!宁诗涵跑了?你们都是废物吗?行了我知道了,滚!” 挂断电话,司南按了按眉心,看向陆聿寒,道:“陆总,宁诗涵……刚才趁乱跑了,看监控,她应该是早有准备,也有人接应,我已经加派人手去追查了,一有消息,会立即来报。” 宁诗涵跑不跑,死不死,他都不关心。 但,宁诗涵这个人的结局,只能由宁青溪来决定。 陆聿寒眼里泛着血丝,沙哑着声音,道:“不论如何,这个人,一定要找回来。” 看他终于说话,司南隐隐松了一口气,忙道:“是是,陆总放心,人一定会尽快找回来的……您看这手术大概可能还要好一阵,不然——” “吱呀——” 司南话还没说完,手术室的灯熄灭,大门几乎同时被人从里面拉开。 陆聿寒嘴唇微颤了一下,上前,道:“如何?” 那医生摘下口罩,神色有些难以形容,支支吾吾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陆聿寒的一颗心,缓缓沉入谷地。 司南怔了一下,心想宁青溪也只不过是被掐了一下脖子,送得又这么及时,不至于……人就这么没了?!这是玻璃做的吗? 陆聿堂哭兮兮的拉着陆聿寒的一片衣角,眼泪鼻涕齐下,哭道:“哥……” 医生见状,疑惑道:“不是,二少你哭什么啊……那位,咳,她没事啊……” 陆聿堂惨兮兮的抽了抽鼻子,哭得更大声了,道:“人都没了,我还不能哭吗?呜呜哇哇——”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哥哥,就算是被人砍了一刀,陆聿寒也可以面不改色,这个人从小就是这样,什么都自己忍着,再痛也不会表现出半分。 陆聿寒不能哭,他就代替陆聿寒哭出来。 医生懵道:“什么没了?!她真的没事啊,我们刚才给她做了全身检查,除了脖子上的淤青,真的什么问题都没有……她,咳,就只是睡着了而已。” 医生刚才难以启齿的原因,倒不是别的,而是闹了个乌龙,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而已。 陆聿堂根本就听不进去医生的话,呜呜哇哇的哭道:“你就别骗我了,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哈?什么?!睡着了?你没骗我们?我不信!我要亲自进去看!!” 陆聿寒轻吸了一口气,冷静地道:“我亲自去。” 陆聿堂忙道:“对对对!我,我也要去……啊,阿南你又看我干什么?你眼睛到底怎么了?医生,你不然再给我们家阿南检查一下眼睛啊?他……” 司南实在忍无可忍,一巴掌上去,捂住陆聿堂的嘴,将陆聿堂往后一按,按在了墙上,逼近,低声喝道:“闭嘴!!” 陆聿堂:“……” 阿南他又双叒叕欺负人家嘤嘤嘤嘤~ 陆聿堂刚哭过,脸上还残留着没有擦干净的泪痕,被司南这一推,又是委屈又是可怜的巴巴望着司南,司南的手一下有点捂不下去。 好在陆聿寒已经进了手术室了。 深吸了一口气,司南放开手,烦躁道:“你是不是傻?陆总他要一个人进去看宁青……宁小姐,你跟着进去当什么灯泡?” 陆聿堂可怜兮兮的揉了揉鼻子,道:“……哦,那你跟我说啊,为什么又推我……” 说着,他又吸了下鼻子,看上去更可怜了。 司南语气不善道:“还不是因为你不懂事……算了,我懒得说你了,别哭了,也别抽鼻子了,成天哭哭啼啼的跟个大小姐似的……算了算了,你爱怎么就怎么……” 说完,他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块藏青色镶嵌暗金格纹的手帕,丢给陆聿堂,道:“别弄脏了。” 陆聿堂接过那手帕,低头看了一眼,可怜兮兮的擦干净脸上的泪痕,然后当着司南的面,用力的吸了一下鼻子,然后“呼呼”了两下。 司南;“……” 陆聿堂拎着那手帕,在司南面前晃了几下,笑得有点憨乖憨乖的,道:“阿南,对不起啊,我……我没忍住,这手帕还你啊。” 司南脸现黑气,一咬牙,喝道:“滚!” 陆聿堂:“……” 阿南他今天好凶嘤嘤嘤~ …… 手术室内。 宁青溪已被医护人员转到了病床上,不过,这还没来得及推出去,陆聿寒就进来了,医护人员看他进来,忙退了下去。 医疗器械上,显示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并没有任何不妥。 陆聿寒看了好一会儿,还是不相信似的走到床前,勉力伸手,二指并拢,伸到了宁青溪的鼻翼边缘探了一下。 温热的呼吸,喷薄在他指间,这是活人才有的温度。 陆聿寒喉咙梗了梗,缓缓抽回手,又偏过头,将耳朵贴向宁青溪心口,直到听见她心腔里起伏有力的心跳,这才终于确信,宁青溪是真的没事。 听了好一会儿,他才极慢的站直了,默不作声的推着病床,离开手术室。 司南早已经吩咐医生准备好了病房,没多久,看陆聿寒亲自把人推出来,司南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尽量拉着陆聿堂克制的站在离那边远了点。 人送到病房后,陆聿堂本来要进去,被司南一把扼住手腕,直接从门口拽了出来。 陆聿堂一手被司南拽着,一手挠了挠头,大叫道:“阿南你干什么?你拽痛我了,我只是想去看看嫂子……喂!阿南!你放手啊!” 司南一直把人拽到了另一边走廊,这才甩开陆聿堂的手,眼角余光无意识的看了一眼陆聿堂的手,虽然他很注意分寸,不会弄伤陆聿堂,却还是下意识的担心。 保护这个人,已经成了他生命里的一种习惯。 司南靠在墙上,双臂环胸,白眼都快翻上天,道:“你觉得,那个房间里还容得下第三个人吗?你是嫌自己这个电灯泡还不够亮吗?!” 陆聿堂:“……哦。” 第89章 陆先生,你相信我 医院病房。 陆聿寒一直坐在床前,不时的看向医疗器械上的数据,病房里的氛围,越来越古怪,连偶尔进来的医护人员都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窒息。 一个护士进去给宁青溪测了体温,测完之后,她红着脸,几乎是冲出来的。 护士连着吸了几大口空气,一手扇着风,脸上的温度才慢慢降了下来,她奇怪道:“……不对啊?我为什么要冲出来啊?!为什么啊???老陈啊,你们是不是也……” “我的妈呀,窒息窒息!难道你不觉得,那个病房里根本就容不下第三个人吗?!你快看我的脸,到现在都还是红的……” “还真是啊,话说回来,那位宁小姐到底是陆总什么人啊……” “噗哈哈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傻啊,陆总亲自抱过来的人,还亲自推到病房,这种待遇,谁有过?小少爷也没这么高级的待遇?还能是陆总什么人?” 掷地有声,道:“嘻嘻!女朋友呗!!” …… 病房内。 几分钟后,宁青溪缓缓睁开双眼,自“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陆聿寒凝视着她,道:“你醒了。” 宁青溪像是才清醒过来,循着声音看过去,意外道:“啊……醒了?我刚才怎么了吗?陆先生,这里是……医院?!” 她真就是一副刚“清醒”的状态。 事实上,从陆聿寒下车把她抱进怀里,她就已经醒了。 也许是从小经历太多,她一向都很浅眠,稍有风吹草动就很容易惊醒,陆聿寒似乎也不太会抱人,动作非常僵硬,没走两步,她就已经醒了,但如果那个时候就睁眼,难免显得有点尴尬,所以,她就只好继续装睡了。 一直装到现在,实在是装不下去了。 陆聿寒道:“嗯,你在发布会现场昏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宁青溪忙摆了摆手,道:“不用,不用,我没事。” 陆聿寒迟疑道:“真的不用?” 宁青溪道:“嗯,我自己就是医生,我自己的状况我自己最清楚……对了,发布会现场后来怎么样了?宁诗涵呢?” 她这话题转得十分生硬,不过,陆聿寒还是很配合的接了,道:“发布会倒没怎么,各大媒体已经如实报道了今天的事情,不过……” 宁诗涵接话道:“宁诗涵跑了?” 陆聿寒道:“嗯,司南已经加派人手去追查她的下落了。” 他没说宁诗涵是早有安排,也没说有人接应,人跑了是事实,不论什么借口,都不能改变的事实。 宁青溪摸了摸下巴,想了想,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道:“也许,宁诗涵跑了也好,她背后肯定还有人,她跑了,一定会去找她背后的那个人,到时候顺藤摸瓜,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收获。” 事到如今,打死她都不会相信宁诗涵背后没人,只是,那人会是谁,又为什么要帮宁诗涵,他所图又是什么…… 陆聿寒道:“嗯,不过,这人隐藏得很深,恐怕一时半会儿很难查到。” 宁青溪微笑道:“那就慢慢查,咱们有的是时间,再说了,在这京城,她还能逃到哪里去?韩氏集团不还在吗?她费尽心机才得到韩氏集团,总不可能再白白还给韩子羡……” 提到韩子羡,她话锋一转,道:“对了,韩子羡呢?他怕是也不甘心把韩氏集团拱手让给宁诗涵?” 陆聿寒淡声道:“韩子羡让人蒙头打了一顿,断了几根肋骨,还废了一条腿,现在被韩家那些家族子弟逼着,要他给一个交代。” 韩家虽然比不上几大家族,但毕竟也算是比较有实力的世家,势力盘根错节,关系也是错综复杂,以前有韩长荣镇着,没人敢对韩子羡这个纨绔子做什么。 但,毕竟今日不同往日了,韩长荣死了,韩氏集团又突然宣布易主,不论是韩氏的嫡系还是旁支内门外门的,在这个时候自然都不会再装什么矜持,装什么清高,都逼上来了。 毕竟,活人是不用再给死人面子的。 没了韩长荣这尊靠山,谁还会把一个纨绔子当一回事? 宁青溪虽然看不到,但也能想象到那是怎样的场面,恐怕也不比当初韩子羡联手宁思远来逼她要公司转让协议好看多少。 默然片刻,宁青溪道:“那也是他该受的,只不过,从此之后,韩家怕是真的要衰落了。” 谁能想到,就在几个小时前,一个曾经最有可能成为第五大家族,实力和势力都不容小觑的世家大族,却在短短几个小时之间,渐有分崩离析,大厦将倾之态。 韩家,怕是再也起不来了。也许几个月,也许一年,再或者几年之后,甚至不用刻意去做什么,也不会再有人记得曾有过一个这样的大家族。 陆聿寒垂下眼帘,声音淡得有点僵硬,道:“心疼了?” 宁青溪诧异道:“啊?我心疼什么?韩家早就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我有什么好心疼的,只是一时感慨而已。” 陆聿寒道:“哦。” 宁青溪歪过头,看向陆聿寒,道:“陆先生,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陆聿寒道:“哦。” 宁青溪也拿不准,他到底是信没信,纠结一阵,忽然惊醒过来,自己真是够无聊的,还真纠结上这种事了。 下一秒,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啊,对了,还有,老周他们几个……” 陆聿寒道:“你的人,我没动,暂时让司南把他们送回去了,想如何处置,听你的。” 如何处置? 那些都是曾追随过她母亲,差点把命都搭进去的老人,对母亲忠心不二,对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也良心未泯,虽然1号实验基地被烧毁了,但这些人如果还愿意跟着她,她也会妥善安置他们。 如果不愿意,那便也可以从此获得自由,她绝不干涉。 宁青溪平静的道:“等回头看他们自己,想留下的就留下来,不想留下来的,也可以离开。他们本来,就应该去走自己的路。” 各人都有各人的路要走的。 她是,他们也是。 第90章 嫂子夸我了 “对了,韩长荣的葬礼……”宁青溪往后靠在床头,一手按了按眉心,道:“什么时候举行?” 陆聿寒道:“这就难说了。” 宁青溪看向他,很快明白过来陆聿寒的意思,道:“也是,韩家现在肯定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谁还有心思去管韩长荣的身后事。” 陆聿寒道:“想去?” 宁青溪收回视线,淡声道:“人死灯灭,盖棺定论,我只是想亲眼去看一看他的结局。” 韩子羡当年上门退婚,逼要青麟丸以至她早产,后来韩长荣又在芳菲尽逼她交出母亲留下来的公司,威逼利诱不折手断,如今韩家大厦将倾,她也只不过是想亲自去看一看他们的结局罢了。 陆聿寒道:“韩长荣尸首已送回芳菲尽,你如果想去,我陪你。” 宁青溪一手托着下巴,道:“好啊,反正也没什么事,不然我们现在就过去?” 陆聿寒看了她脖子一眼,声音微微沙哑,道:“你的脖子……” 宁青溪摸了一下脖子,雪白的脖子上,一线淤青,宁青溪却是一脸满不在乎,笑眯眯的道:“哦,这个啊,没事,宁诗涵那点力气,还伤不到我,这就只是看上去难看而已,回头我自己配点药擦擦就没事了。” 这倒是真的。 怎么说呢,宁青溪这个人向来都非常倒霉,这种程度的伤,她有意无意的受过不知道多少次,真的不算什么,时间长了,大概是麻木了,也就不觉得痛了。 陆聿寒认真道:“真的没事?” 宁青溪举手保证道:“真的没事。” 她知道,在她假装昏迷时,陆聿寒亲自给她上过药了,否则,此刻,她这脖子恐怕也没这么轻松。 说来也怪,她以前是不怕痛的,自从和陆聿寒认识后,她好像重新知道了痛是什么感觉,也好像有点受不住痛了。 陆聿寒道:“好。” …… 几分钟后。 迈巴赫车内坐了4个人,陆聿堂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一手撑在椅座上,笑眯眯的回过头,狗腿道:“嫂子啊,你的脖子真的没事?都淤青了啊,真的没事吗?” 上次在鎏金台,陆聿堂来去匆匆,宁青溪也没来得及正式和他打个招呼。 刚才司南知道他们要去芳菲尽,死活都要跟着一起,陆聿堂在旁边打配合,最后稀里糊涂的就四个人一起上了车。 宁青溪“哈”了一声,道:“没事没事,哈哈哈哈哈……” 陆聿堂道:“有事也没关系的啊,哥哥什么都会,哥哥会照顾你的,对,哥?” 话音落下,车内沉寂了一瞬。 司南一边眉挑得老高,又准备拽陆聿堂了,谁知,一个声音配合的接道:“嗯。” 司南:“……” 呵,男人! 陆聿堂一阵无声的捧腹,实在忍不住,转过身去,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宁青溪眉尖抽了抽,转过头,对陆聿寒小声道:“陆先生,令弟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 她一手指着脑袋,脸上还有几分担忧。 陆聿寒道:“他一直都这样,不用管他。” 宁青溪右手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道:“哦,这样啊,那令弟这性格当真是不错啊。” 陆聿堂忙探出半颗脑袋,不开心道:“只是不错吗?嫂子,你要不再好好想想,想不到的话我教你啊,比如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善解人意风趣幽默……” 司南一手拍在他肩上,崩溃道:“别说了,阿堂,闭嘴,真的。” 陆聿堂一脸无辜,懵然道:“……哦,我说错了什么吗?我觉得我说得挺好的呀,对,嫂子?” 他一口一个嫂子,宁青溪一开始还觉得尴尬,但大概尴尬着尴尬着就习惯了,她已经无所谓了,勉强竖起大拇指,微笑道:“是呢,二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善解人意风趣幽默……” 陆聿堂开心的一手搭在司南肩上,嘻嘻笑道:“阿南,你听听,你看看,嫂子夸我了嘻嘻~” 司南一把推开他,哼道:“滚!” 话是这么说,但他神情愉悦,明显还是高兴的。 宁青溪:“……” 这两个怕不是傻子?! …… 一路啼笑皆非,不觉间就到了芳菲尽。 芳菲尽大门白布高悬,长长的经幡迎风招展,然而,大门之后,却不闻吟诵经文的声音,只听见一阵嘶声力竭的争执嘶吼。 “……韩子羡你装什么死?!家主人都死了,韩家的家产,也该拿出来大家分一分了!” 一人讥嘲道:“家产?!呵呵,哪还有什么家产?不都被别人抢走了吗?废物!韩子羡,你就是个废物,我呸!!” “哎呀,你们话可不能这么说,家主是死了,那什么文件也未必就能作数。” 一人掷地有声道:“死无对证啊!再说了,子羡名下不还有20的股权,家主生前偏心,提前把这20的股权转让给了子羡,如今家主死了,这20的股权,是不是也该拿出来大家分了?” “是啊,这股权是大家的,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不能这么自私,什么好事都让你一个人占尽了?!” …… 韩长荣生前,一手牢牢掌控着韩氏集团以及韩氏这个家族,谁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自然,这些人也不敢这样对韩子羡,别说当面给韩子羡难看,就是说几句都不敢。 然而韩长荣已死,又除了宁诗涵这么一档子事,韩子羡本人还被打得半残不残,剩一口气吊着,再加上没了韩长荣撑腰,这些人自然就觉得韩子羡是可以欺辱了,以前憋下的恶气,现在总算是可以出了,当然要来趁机泄愤了。 韩子羡纨绔浪荡半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也从未见到过这样难看的嘴脸,他不明白,为什么从前总是对他和颜悦色的人,此时却换了另一副嘴脸。 韩子羡脸色发灰,跌坐在地上,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混乱中,不知是谁推了他一把,他身子一偏,一下撞在了那一口漆黑棺材上,“咚”一声响,棺材只轻轻的颤了一颤,又恢复到了原样。 韩子羡猛地看向众人,吼道:“谁……谁推的?!!” 第91章 我帮你吧 额头上,一道醒目的伤口横陈在那张总是高傲、不可一世的脸上,一片红肿,殷红血水顺着那伤口疯狂往下流。 韩子羡一只手被打断,刚才又被这一撞,浑身是伤,连捂伤口的力气都没有,但那一声吼,却掺杂着满腔怒火与恨意。 “谁,谁推你了啊,分明是你自己不小心,自己撞上去的,怪谁?怪他,怪我?!” “你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韩家大少爷?嗤!” “傻不傻啊你,都这个时候了,谁还管你死活?股权交出来,否则,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以大欺小以多欺少,要硬抢了!” “嘻嘻哈哈哈,还别说,以前哪敢想到有一天会风水轮流转,韩大少爷也有被我们踩在脚下的一天啊,这滋味,想想当真是爽哈哈哈哈哈……” …… 众人神情皆是十分愉悦,而这个时候,谁也不再藏着掖着端着了,仿佛不趁机落井下石,踩上几脚就显得不合群。 韩子羡睁大双眼,眼里泛着血丝,怒视着这一群人,无力的咆哮道:“你,你们……欺人太甚!” “是啊,我们就是欺人太甚,你又能怎么样呢?你这个废物,没了家主,你算什么东西?” “要不是家主罩着,你这种废物脓包,也配进韩氏做总裁,呸!” “子羡啊,你留着股权也没什么意思,与其被一个外人骗去,不如分给我们,哦不,那本来就是我们的东西,拿来你!” …… 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又快意的笑容,甚至没有一个人想到,这里是灵堂,是一个人的葬礼。 韩子羡跌坐在地上,浑身发抖,那只轻微受伤的手,终于再也忍不住,用力的抱住头,手指抓扯着头发,痛苦的呜咽道:“我不给,我不会给你们的……那是我的,我的,我的啊……求求你们,饶了我……饶了我……” 他终于忍不住,两行泪水在他脸上汹涌而出。 然而,那些人还是没打算放过他,指责和羞辱的声音反而更大了。 宁青溪站在灵堂大门口,看着跟曾经何其相似的一幕,神情不可谓不复杂。 她看了一阵,转过头,对陆聿寒道:“走,不用再进去了。” 韩长荣和韩子羡的结局,他都已经看到了。 一死一残,也许今天之后,韩子羡就彻底废了,韩家是不可能再捧着一个废物接手韩氏集团的,至于家主的位置,也轮不到韩子羡来做。 没什么比这个结果,令韩子羡更难以接受的了。 陆聿寒道:“嗯。” 两人转过身,正要离开,却听身后“砰”一声巨响,两人下意识的转回身,只见灵堂里那一口漆黑棺材,不知被什么人推了一把,或者挤来挤去的,终于掉落下来。 一片人声鼎沸的争吵,瞬间戛然而止。 韩子羡惨叫一声,一瘸一拐的扑过去,嘶声力竭的吼道:“……来人啊,帮个忙,把爷爷的尸骨先装回去啊!来,来个人啊……帮忙啊……” 棺材太沉了。 韩子羡一个人根本就托不起来,也不可能把滚出来的韩长荣的遗体,一个人再塞进棺材去。 然而,大概是觉得碰到了死人觉得晦气,没有一个人伸出手帮忙,反而冷着脸摇头,站得离那口棺材和韩子羡更远了一些。 “妈的,真是晦气!碰到这么个玩意儿……呸呸呸!” “站远点站远点,死人碰了是要倒霉的,诸位要不要一起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啊……” “去去去,走走走!这就去!” …… 三三两两的几个人,真就约上走了。 韩子羡脸上一阵青青白白,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因为他知道,不会有人来帮自己的,一个人都没有。 然而,这时,一阵脚步声越走越近,韩子羡一手抓着韩长荣的尸体,连头都没抬一下。 反正也不会有人来帮忙的,就这样,真的,他也不想管了,他也管不了了。 昔日高高在上的韩家大少爷,如今一身是伤一身狼狈,根本看不出昔日半点影子,也很难想象,这竟是同一个人。 那脚步声走近了,淡声道:“我帮你。” 这声音不疾不徐,甚至有点清冷寡淡,但确实是在说——我帮你。 地上,韩子羡猛地抬起头,然而,这一抬头,他瞳孔瞬间收缩成一对极小的点,脸上的泪痕在火光映照下,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点滑稽。 他愕然道:“是你!!” 这个人,这张脸,他曾经见过! 只是那时候,他还意气风华不可一世,把这个人当成了自己猎艳场上的一朵娇贵野花,他也曾派人四处打探,却一无所获。 他没想到,会再见到这个人,还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宁青溪迎上他目光,声音依旧淡淡的道:“是我,但又不是我,韩先生贵人多忘事,怕是不记得我究竟是谁了?” 她究竟是谁? 韩子羡一脸猛然,却一时想不起这个人到底是谁。 因为不论是当时的订婚宴,还是今天的新闻发布会,韩子羡都没见到过宁青溪,更猜不到,这个人就是自己曾经的未婚妻。 他茫然道:“我……我们认识?” 宁青溪微微一笑,走过去,弯身就要触碰到韩长荣的尸体,一只手却抢了先,紧接着,一个沉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陆聿寒道:“我来。” 宁青溪是学医的,碰过的死人、烂成泥堆的尸骨不计其数,所以,于她而言,死人没什么碰不得的,相反,死人不会撒谎,也永远不会骗人,没什么比死人更可靠的了。 不过,有陆聿寒代劳,似乎也挺不错的。 陆聿堂和司南站得离这边有点远,陆聿堂似乎也想上去帮忙,被司南拽到一边,不许他过去,陆聿堂人没过来,但眼神却使劲在往这边瞅。 韩长荣的尸体有人帮忙抬了,韩子羡也手忙脚乱的帮忙,将韩长荣的尸体重新放进了棺材中。 宁青溪走到一旁,靠着一根金灿灿的立柱,双手环胸,微笑道:“5年前,韩先生亲自登门,以青麟丸要挟于我,若不是韩先生,我也不至于沦为京城最着名的笑柄呀。” 第92章 当然是没有人了 5年前,京城最着名的笑柄—— 这张笑脸,这种目光,这种神情,这个人…… 怎么会是她?! 不不不不,不可能,不会是她的!! 韩子羡瞳孔骤然收缩,心中和脸上都是一阵混乱,半晌,他浑身颤抖,对着宁青溪崩溃大喊道:“不,不可能……你,你怎么会是那个丑……怎么会是她?假,假的?!你想骗我!” 5年前的这个人,一张爬满狰狞伤口的丑脸,他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个惊为天人一般的女人,跟那个丑八怪联系在一起。 不是同一个人? 对对对对,一定不是同一个人,不是的!! 宁青溪却道:“你觉得,这个时候我还有必要骗你吗?我就是宁青溪,5年前,你退婚的那个宁青溪,韩先生。” 这一句话,在这个时候,对韩子羡来说,当真是诛心了。 韩子羡体力不支,一下跌倒在地上,这一次,他连抬手捂脸的力气都没有了,神情颠倒错乱,眼睛里满是血丝,他似乎想去看宁青溪,想去确认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当年那个丑八怪,但他到底不敢。 如果她就是宁青溪,那他这几年,究竟都干了什么? 错把蛇蝎心肠的毒妇当成宝贝,却把真正的美女当成丑八怪,恨不得一脚踹开,哈!只是想一想,这个现实都令人觉得窒息,觉得难以接受。 好半天,他嘴唇发灰的颤了颤,混乱道:“不,不是……你……我……我……” 他努力“我”了一阵,也不知道究竟要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宁青溪知道,她也不用再说什么了,光是这些,就足够韩子羡受的了。 看着韩子羡这样,看着韩长荣这个结局,她应该是开心的,毕竟没这两个人,她前面那5年也不必过得那样艰辛,也许,那个孩子也不会失踪,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虽然过着很平淡的日子,但却并会觉得孤独。至少在自己身边。 她甚至可以恨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却似乎并没有觉得半点开心快乐。 那口漆黑棺材还躺在地上,宁青溪看了一眼,但就是这一眼,她忽然道:“不对。” 韩子羡不敢抬头去看她,听她说不对,一时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只是呆呆的坐在地上,目光躲闪又畏缩。 陆聿寒则上前,道:“什么不对?” 刚才棺材掉落,韩长荣本来摆得很端正的姿势,被震得有点变了,姿势不怎么端正,手臂上,却爬出一节一节鲜红色的纹路。 这纹路仿佛刚从手臂上爬出来,如果不是因为棺材掉下来,刚才他们抬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寿衣的衣袖,露出了一节,恐怕也注意不到。 宁青溪伸手,略微提了一提韩长荣寿衣的衣袖,道:“这些鲜红色的纹路,不对,韩长荣不是车祸意外身亡的。” 车祸意外身亡,也不是韩长荣现在这种的死状,尤其那些鲜红色的纹路,在一个死人的尸体上,却显得尤其是鲜艳,仿佛是活的一样。 宁青溪说着,就要去解韩长荣的衣服纽扣,然而,她手还没碰到韩长荣的尸体,陆聿寒已经抢先一步。 宁青溪挑了一下眉,笑道:“那就有劳陆先生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想做什么?” 陆聿寒一边解纽扣,脱下韩长荣尸体上的衣服,一边道:“这些鲜红色的纹路,不像是只长在手臂上的,你想确认他身上是否也有同样的纹路。” 宁青溪道:“没错,这些纹路看上去很奇怪,也许,这才是韩长荣真正的死因。” 话音未落,一只满是细小伤痕的手,忽然一把抓住棺材的边沿,宁青溪吓了一大跳,猛地转过头去,只见韩子羡一手抓着棺材,勉强站直了。 他道:“你……你在说什么?爷爷真正的死因,爷爷不是因为车祸意外……爷爷的死,不是意外?!” 他还是有点不敢去看宁青溪,但说到最后,那声音里掺杂了几分怒火,当然,这怒火,并不是针对宁青溪去的。 宁青溪没理他,转回头去看陆聿寒。 此时,陆聿寒已经拉开了韩长荣身上的衣服,衣服下,是一副瘦弱又苍老的躯体,这躯体上,爬着无数清晰的鲜红纹路。 宁青溪看了一会儿,摸了摸下巴,道:“这些纹路像是顺着血脉生长,只是不知道,是死前还是死后形成的。” 说着,她还是没忍住,亲自动手去检查了一下韩长荣的尸体。 陆聿寒本能的伸手,截住了宁青溪的手,那一句“我来”还没说出口,宁青溪咳了一下,道:“你来?陆先生懂尸检?” 陆聿寒噎了一下,摇头,道:“这个确实不会。” 宁青溪笑道:“那还是我来,这个我最擅长,不查清楚韩长荣的死因,我不放心。” 还有一句她没说,不是她自己亲自检查的,她也不放心,毕竟,现在的她,已经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了。 陆聿寒不动声色的收回手,站在一旁寸步不离。 这时,韩子羡终于找到机会插话,茫然道:“你们……有没有人可以理一下我?” 这里头躺着的,好歹是他爷爷的尸体,就没人理他一下吗?! 刚才他就试图插话进去了,然而,这两个人之间来来回回的,他根本就插不进去话。 陆聿寒没动手,本来宁青溪以为他不会答话,谁知,陆聿寒居然破例答了,他对韩子羡道:“当然是没有人了。” 韩子羡:“…………” 宁青溪一下没忍住,“噗”一声笑了一下,笑出声后,她才反应过来,眼下正当着韩长荣的尸体,实在不应该笑,这可是对死者大大的不敬。 宁青溪咳了一下,道:“不是没人理你,是我们之间根本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想查清楚韩长荣的死因,也不是因为你,只是因为我自己想做,所以,韩先生不用觉得感动。” 韩子羡卡了好一阵,道:“……哦……” 如果是以前,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和态度跟自己说话,他早就跳脚了,然而此刻,他却并没有一丝怒火,甚至生出一种诡异的“她很厉害”的微妙心理。 第93章 对不起 十几分钟后。 宁青溪撤了手,陆聿寒递了一块深灰色的手帕过来,认真道:“擦手。” 这手帕是陆聿寒的,一看就价值不菲,但他却毫不在意。 宁青溪也不矫情,顺手接过,慢条斯理的擦着手指,分析道:“我刚才已经检查过了,这些纹路应该是死后才形成的,看上去,像是中毒。” 韩子羡愕然道:“中毒?!爷爷怎么会中毒?你知道是什么毒?” 还是没人理他。 这时,陆聿寒接话道:“青麟丸。” 宁青溪一听,马上就反应了过来,眉眼一亮,道:“韩长荣一心想得到青麟丸,应该是服用了青麟丸之后突然暴毙……” 宁青溪话还没说完,韩子羡递出一只手,打断她,颤声道:“等,等等……青麟丸?青麟丸不是,不是只有宁诗涵手上才有吗?你的意思是,爷,爷爷是……是宁诗涵害死的?!” 青麟丸未上市之前,只有宁诗涵手上有青麟丸的成品,如果韩长荣真的是因服用青麟丸而死,那么凶手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宁青溪搔了搔鼻尖,转身对陆聿寒道:“这里也没我们事了,陆先生,我们走。” 真就当韩子羡是不存在的空气。 韩子羡:“……” 陆聿寒淡声道:“嗯。” 他声音虽然还是和平常一样,但宁青溪却莫名觉得,此人此刻心情似乎很是不错。 不远处,陆聿堂一手搭在司南肩头,笑眯眯的盯着他哥和宁青溪两个人,嘻嘻笑道:“阿南,你看,哥哥和嫂子在一起,心情真的很好哦。” 司南看过去,“哈”了一声,无语道:“还不是一张面瘫脸,你从哪里看出来他心情很好了?!” 陆聿堂傲娇的哼了一声,抬手撞了撞司南的胳膊,眉宇之中带着一股迷之傲气,道:“那是我唯一的哥哥啊,我当然懂了,哥~” 他说着,张开双手,就朝正走过来的陆聿寒扑了过去。 不出所料,陆聿寒远远就伸手,推开了陆聿堂,道:“……矜持点,别扑过来,离我远点。” 陆聿堂哭唧唧的撇了撇嘴,道:“哥,宝宝不是你最爱的小可爱了嘛?” 陆聿寒:“……滚。” 陆聿堂吸了吸鼻子,闪到宁青溪身边,弱弱的道:“嫂子,你看哥哥,他凶我嘤嘤嘤~” 宁青溪:“…………” 他凶你,你来找我是怎么一回事?! 宁青溪轻咳了一声,摆了摆手,尬笑道:“别,别凶了,陆先生,毕竟是亲生的,啊哈哈,啊哈哈哈哈……” 陆聿寒道:“好。” 陆聿堂还要再说什么,司南已经赶了过来,又是一巴掌捂住陆聿堂的嘴,微笑道:“人我先带走了,不用管他。” 说完,果真就拖拽着陆聿堂走远了,陆聿堂当然抗议,然而,不论他说什么,都会被司南怼回去,最后终于闭嘴了。 宁青溪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位传说中的陆家二少,真的热情过头,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两人走了一段,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大声喊道:“等,等等……等一等——” 宁青溪停下脚步,不用转身都知道,这个声音是谁。 韩子羡一瘸一拐的跑过来,每跑一步,他就像是在刀口上踩了一下,剧痛难忍,然而,他不敢停下来,还是追了出来。 他知道,有些话,可能现在不说,这一辈子都没机会再说,也不会再有机会说出口了。 陆聿寒眉心拧了拧,语气不怎么高兴,道:“我们走,不要管他。” 韩子羡笨拙的跑上来,勉强站定,气喘吁吁的看着宁青溪,一张脸不知是太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都是红的。 宁青溪没走,但也没说话。 韩子羡轻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对宁青溪大喊道:“对,对不起……对不起,宁小姐……我真的不知道……总之,对不起。” 他真的不知道,从前那个时候,因为他几句话,差点逼死宁青溪,也让宁青溪那一段时间过得很艰难,他真的觉得对不起。 如今自己被人逼迫,生不如死,才知道原来当初他逼宁青溪时,宁青溪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但,他也知道,如今自己这一声对不起,实在没多大分量,毕竟这一声对不起,什么都改变不了,那些受过的伤,受过的羞辱,永远都不会改变了。 宁青溪看着韩子羡,好一会儿,她转过身,对陆聿寒淡声道:“走。” 韩子羡攥紧拳头,嘴唇微颤,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陆聿寒道:“好。” 两人走出了好远,韩子羡还一直盯着宁青溪背影,此时此刻,他心中不知多少后悔与酸涩,然而,突然经历这么多,他实在没那个脸,也没那个勇气,再多说一句什么。 任何多说一句,也只会觉得羞愧万分。 …… 上车后,宁青溪一直靠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说真的,突然听到韩子羡那一声“对不起”,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说恨和讨厌,好像也真的没有,说一点也不恨,也不讨厌,那也不可能,毕竟,是这个人曾亲手将她推下深渊。 但那毕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人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总是要往前走的。 她想了一路,心里和脸上都有些疲惫,这时,陆聿寒忽然道:“晚上想吃什么?” 折腾这大半天,天色已经逐渐晚了下来。 宁青溪微微一抬头,就看见大片大片红色枫叶正从枫树上飘零坠落,映照着头顶这一片小小天空,也呈现出枫红的瑰丽灿烂颜色,煞是好看。 宁青溪笑了一下,道:“都行,都可以,哈哈,对了,二少和司先生要一起在鎏金台吃了饭再走吗?” 上次匆匆一见,陆聿堂小可爱还没尝过她的厨艺呢。 司南脸色大变,矜持的道:“不用了,我们晚上回西江月……” 陆聿堂立即打断他,道:“要的!当然要留下来陪哥哥和嫂子吃饭啦!回什么西江月,我才不要回去!……阿南,你又瞪我干嘛?我说错了嘛?” 第95章 鱼都被你撑死了 司南一手扶额,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勉强振作,道:“不要管了,钓你的鱼!” 陆聿堂大声道:“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啊……” 司南:“……” …… 那边,宁青溪一直笑着。 笑了好一会儿,眼角笑出了眼泪,她擦了一把,好不容易才停下来,一手接过陆聿寒手里的东西,高兴的道:“好啊,我教你……来来来,这样拿好……哈哈哈,对,就是这样……” 她教得还算认真,但因为一直没忍住偶尔笑几声,陆聿寒也不知怎么的,那鱼饵就是一直挂不好。 宁青溪“哈哈”笑了两声,一只手很自然的捉住的陆聿寒的手,道:“你这样不对,要这样……看清楚,我再教一遍……嗯,不要太用力,你手怎么一回事?怎么这么僵硬?”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覆在陆聿寒手背上,且丝毫没有避讳,肌肤相亲,举止亲密,带着他的手在动。 然而,宁青溪越是教他,他的动作越是僵硬,鱼饵挂得越是稀烂。 宁青溪又是好一阵捧腹,大笑道:“陆先生,你这……你这技术也太烂了哈哈哈哈……不对,不是这样的……这样……看懂了吗?” 陆聿寒闷声道:“嗯。” 宁青溪歪头看他,不信,道:“真的看懂了?” 陆聿寒道:“……嗯。” 宁青溪哈哈两声,道:“哦,那你再来试试。” 说完,她便撤了手。 刚才也是一时忘形,并没有多想,她才上了手亲自去带陆聿寒,直到感受到陆聿寒僵硬的手时,她才猛地想起来,陆聿寒之前,是不喜欢触碰她的。 但,能怎么办呢? 都碰到了,她如果立即撤手,反而显得刻意,所以才硬着头皮继续教,现在终于找到理由,她便立即就撤手了。 手上一松,陆聿寒似是微微松了一口气,学着宁青溪的样子,把鱼饵乱七八糟的挂了上去。 宁青溪一手扶额,有点不忍直视,道:“陆先生,不然,还是……” “算了”三个字还没说出口,陆聿寒却抢先道:“重来。” 宁青溪“啊”了一声,诧异道:“你确定,还要重来?” 陆聿寒摘下鱼饵,将鱼钩重新递了过来。 哦,原来是这个重来的意思。 不是他自己重新挂鱼饵,是要宁青溪重新来教他。 可是,宁青溪又怕碰到他,纠结了一会儿,她叹了一声,道:“好,我再教一次,咳……这个姿势不对,这样,你看清楚啊……” 说着,她手再次捉住了陆聿寒的手,不过,她还是尽量减少碰到陆聿寒,教完之后,就立即撤了手。 她道:“你再试试?” 陆聿寒认真道:“嗯。” 这一次,他总算是勉强挂好了,虽然依旧不是太好,但至少是能看了。 宁青溪拍掌,双手竖起大拇指,赞道:“很好,很不错,现在可以开始钓鱼了……抛杆,这个你应该会的?” 陆聿寒诚挚地道:“不会。” 宁青溪噎了一下,忍不住又是一阵狂笑,她断断续续道:“不,不会?哈哈哈哈哈!陆先生,没想到,你竟然……哈哈哈哈哈,好笑,太好笑了……” 认识陆聿寒之后,开心这种事好像重新变得简单了起来。 笑过之后,她还是亲自教了陆聿寒几遍怎样抛杆,直到他笨拙的把杆成功抛出去,教学才总算是结束了。 另外一边,陆聿堂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为什么司南要拉着他坐到这边来了。 陆聿堂转头看向司南,道:“可是,不对啊。” 司南靠在椅子上,连白眼都彻底懒得翻了,淡声道:“什么不对?” 陆聿堂挠了挠头,诧异道:“我哥不是会钓鱼吗?他什么时候这么弱鸡,连鱼饵都不会挂,鱼竿也不会抛了?” 司南的脸抽了抽,无语道:“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假装什么都不会,连自己亲儿子的醋都吃,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陆聿堂目光一亮,道:“我懂了!” 司南略感欣慰。 陆聿堂脱口道:“哥哥肯定是为了多学习一种钓鱼的方法,刚才我都听到了,嫂子说他姿势不对来着……钓鱼真的有什么正确的姿势?我以前竟然都不知道,我也要去跟嫂子学习!” 司南把脸深深埋进掌心,崩溃喝道:“不许过去!不许去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我坐好!” 你懂个锤子! 陆聿堂羡慕的往那边看了一眼,失望道:“……哦。” 司南嫌弃的道:“也不许再看了!” 陆聿堂道:“哦。” 几分钟后。 陆聿堂瞠目结舌的看着司南,一手指着鱼塘,道:“阿南,你看,你看,鱼都被你撑死了!不要再喂了啊!再喂就都要撑死了!” 司南噎了一下,哼道:“……不是我喂撑死的。” 陆聿堂明显不信,道:“那你说是什么?我刚才看到你偷偷把那一盆鱼饵都倒进去了!就是你!” 司南翻白眼,道:“就不许他们自杀?” 陆聿堂震惊且嫌弃道:“……自杀?!” 司南一脸正经,道:“是啊,反正不是我喂撑死的,肯定是自杀啊。” 陆聿堂:“……” 阿南死不承认的样子,竟然还有点可爱呢,嘻嘻~ …… 大半个小时后。 鱼桶里,一共就两条半大不小的鱼,其中一条还已经翻了肚皮,在濒死边缘挣扎。 宁青溪轻咳一声,为难的道:“这个……鱼似乎有点少,不过,没关系啦,再加点其他的菜进去就好了,咳,陆先生,麻烦你去摘点青菜什么的,晚上就喝点青菜粥。” 青菜粥,要说起来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她应该是可以做出来的。 陆聿寒道:“好。” 宁青溪顺手就把鱼竿丢给了陆聿寒,道:“鱼竿就劳烦陆先生收一下,我去处理这些鱼。” 陆聿寒接过,却道:“你会?” 宁青溪一手拎起鱼桶,自信道:“这个我当然会了。” 看她笑得这么自信,远远的,司南心里忽然有种也许,那人在做鱼上面有一点点天赋,她的厨艺也许能抢救过来的诡异心理。 第96章 随手捏的小泥人 宁青溪拎着那一桶鱼就要走,忽然,一个声音道:“那是什么?” 地上,是两个小小的泥人。 原来刚才钓鱼时,实在太过无聊,宁青溪信手和了一堆泥巴,自己随手捏了两个,泥人不大,捏得还算精致,是一男一女,捏好之后,宁青溪就摆在地上没管了。 宁青溪看了过去,恍然道:“哦,这个啊,随手捏的小泥人,不用管了,我先走了。” 很小的时候,她寄人篱下,没什么事可做,有时偷偷跑出去,就学着其他孩子一样玩泥巴,她捏过的小泥人不计其数,捏过就扔,她自己都不知道捏了多少,更不知道扔了多少。 宁青溪拎着鱼桶走后,好一会儿,陆聿寒弯身,将那个小泥人拿了起来,仔细端详了片刻,不动声色的把那两个小泥人藏了起来带走。 陆聿堂远远的道:“哥,你藏什么了,哥……你看看我呀?哥……” 陆聿寒完全没理他。 …… 宁青溪走后,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厨房,不许任何人进去。 又等了大半个小时左右,一股诡异至极、令人窒息的味道,从厨房飘了出来。 司南一下弹开了几丈远,吼道:“……他妈的!她到底在做玩意儿?!她真的不是在做屎吗?!” 陆聿堂也闻到那股诡异的味道,左右两手食指戳进鼻孔,震惊道:“我的妈呀!嫂子是不是在厨房偷偷吃屎啊!这到底是什么味道?!” 司南:“……” 妈的,智障! 谁会偷偷吃屎?! 在这两人夸张的反应之下,陆聿寒和小宝两个人目光嫌弃的看了过来,虽然两个人都没说什么,但明显是很嫌弃司南和陆聿堂。 陆聿堂看了一眼陆聿寒和小宝,又看了一眼厨房,克制的往旁边挪开了几步,哈哈了两声,道:“哥,小宝,我忽然想起来我家里好像有点急事,你跟嫂子说一声,饭就和阿南就不……” 他话还没说完,陆聿寒森森一眼便横了过来,淡声道:“你自己说的,要留下来吃饭。” 陆聿堂卡了好一阵,厨房飘出来的那一股味道更加诡异窒息了,他尴尬的咽了下唾沫,摆手道:“那是我年轻不懂事,哥,我……” 陆聿寒道:“这一顿饭,是专门为你做的,你自己看着办。” 陆聿堂:“……” 呜呜呜呜阿南救命啦!! 他猛地看向司南,不敢当陆聿寒的面求救,只敢用眼神示意,司南一手捂脸,道:“别看我,看也没用,是你自己主动留下来吃屎的。” 陆聿堂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哪里知道宁青溪的厨艺那么烂啊! 这时,就听见大门”砰“一声被人从里面踹开,宁青溪双手小心翼翼的端着一个锅子,锅子里红红火火一片,还在冒着一片扭曲白烟。 那一瞬间,仿佛连空气都扭曲了一下,没了厨房门的阻挡,那股诡异至极的味道疯狂的飘了出来。 陆聿堂:“……??” 司南:“…………” 不知道的,真的以为她端出来的是一锅屎! 陆聿寒走过去,很自然的从宁青溪手里接过那一锅东西,自始至终,他都是面不改色,司南和陆聿寒两个人心里,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不愧是陆总!! 宁青溪歪了歪头,朝两人招了招手,笑眯眯的道:“二少,司先生,过来啊,开饭了哦。” 真的不是,吃屎,吃屎,吃屎吗?! 陆聿堂在心里流了两行泪,一脸沉重的将手搭在司南肩上,道:“阿南,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嫂子的厨艺……” 司南呵呵了两声,打断他道:“我没说过吗?是谁不许我说的,是谁坚持要留下来吃饭的?” 陆聿堂噎了一下,哭道:“是我,我错了嘤嘤嘤嘤~” 两个人都是一副上刑场的架势,慢慢走了过去,越是走近,那一股诡异的味道越是诡异可怕,一片红红火火之上,还漂浮着几根火红的辣椒,还有一些看不出来是什么的黑乎乎的东西。 陆聿堂忍不住,指着那些漂浮状的东西,悚然道:“……嫂子,这,是什么?” 司南冷静地道:“不是说今晚吃鱼吗?鱼呢?!” 这一锅子东西看上去,哪里有半点鱼的影子?! 宁青溪和颜悦色的解释道:“哦,这个漂浮的是辣椒,还有香菜啊。” 那些黑乎乎的东西,是香菜?! 司南猛地看向她,又执着的问了一遍,道:“不是说今晚吃鱼吗?鱼呢?” 宁青溪微笑道:“你们不要看这个卖相不怎么好,其实味道很不错的,你们要不要先尝尝看?” 司南:“……” 陆聿寒:“……” 妈呀!窒息窒息!! 说这玩意儿是屎,都侮辱了屎好吗! 另一边,陆聿寒已经带着小宝坐下,他给小宝另外拿了一碗清淡的蛋羹后,面不改色的拿了一只碗,面不改色的拿起了筷子,面不改色的把筷子放进了红红火火的锅子里。 陆聿堂想阻拦,睁大双眼,愕然道:“哥!别……” 陆聿寒不理,在众人注视下,面不改色的把锅子里夹起来的连形状都辨不出来的一块东西,镇静的放进了口中,镇静的咀嚼了几下,镇静的吞了下去。 陆聿堂忙递过去一杯水,陆聿寒没动,仿佛他吃下去的东西一点都不辣,味道一点都不重。 宁青溪忙道:“怎样?味道如何?” 陆聿寒道:“还行,花椒的味道稍微偏重了一点。” 宁青溪摸了摸下巴,笑道:“好的,下次我少放一点,请继续。” 陆聿寒点头,道:“嗯。” 陆聿堂和司南两个人双双震惊,那真的只是花椒稍微偏重一点的问题吗?! 还是说,这一锅东西,真就只是看着夸张可怕,实际上,味道可能真的没那么恐怖?! 司南反正是不信了,要杀要剐,给个痛快,打死他都不会碰这玩意儿的! 陆聿堂之前并没有尝过宁青溪的厨艺,看他哥这样,心里生出一种也许这东西是可以吃的错觉,他迟疑了一阵,还是犹豫的拿起了筷子。 宁青溪笑眯眯的对他道:“二少,来嘛,尝尝我的手艺嘛,你哥都说了,味道其实还行……二少?!好端端的你干什么跪下?振作起来啊!二少!” 第97章 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陆聿堂只尝了一口,“啪”一下丢了筷子,两眼一翻,一下从椅子上跌了下去,两条腿自动笔直跪在地上。 宁青溪还在兀自微笑,热情的道:“……二少?你还好,不如起来再尝尝啊哈哈哈……” 陆聿堂脸上,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吃一口饭,吃出了一种要立地升天的感觉,还真的是头一次。 他默默流了半天眼泪,大着舌头道:“我,现在感觉很不好,我是不是要死了?我这么脆弱,我受不了这个刺激,阿南,带我走……” 他声音都沙哑了。 司南霍然起身,道:“好,我这就带你走。” 这玩意儿谁爱吃谁吃去!! 陆聿堂默默流泪,连忙抓了司南的手,叽里呱啦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堆,宁青溪一句也没听懂,只见司南反手抓住了陆聿堂的手腕,把人一下背了起来,边跑边吼道:“我知道了,别说了,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不会死!” 宁青溪:“……??” 有那么夸张吗? 一口饭,还能吃出人命来了? 陆聿寒不就吃得好好的嘛,害,肯定是他们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没见过什么世面。 宁青溪这才拿起筷子,自己尝了一口,好一会儿,她才说道:“……盐好像还是多了一点,花椒也确实多了一点……嗯,下次记得改进。” 陆聿寒道:“是吗,我觉得还好啊。” 宁青溪歪头看他,笑眯眯的道:“是,我也觉得还好,也不是那么难吃,二少他……” 陆聿寒打断她,淡声道:“他和司南的口味都比较清淡罢了。” 宁青溪戳了一下碗里的一块东西,道:“说起这个,司先生和二少的感情似乎很好啊,二少好像也很相信司先生。” 这几年,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非陆聿寒莫属,但这个人,一向都是伴随血雨腥风出现,有人说他杀伐果决,英明神武,不近人情,也有人说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做事狠绝,不折手断。 传说不可尽信,但也不能全部不信。 不过,这些传闻里,却很少提到过陆聿寒的这个弟弟陆聿堂,而通常这种情况,要么就是陆聿堂确实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不值一提;要么就是陆聿寒当真一手遮天,抹干净了弟弟存在的痕迹,陆聿堂才不被外界知晓。 陆聿寒道:“阿堂小时候,我忙着做一些事,没空带他,他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跟着司南,是司南一手带大的,于阿堂而已,司南恐怕比我这个哥哥更为可靠。” 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宁青溪却懂,他说的忙着做一些事,恐怕是忙着从家族里脱颖而出,忙着对付那些拦他路的人,若非如此,他怎么会连照顾弟弟的时间都没有,要把弟弟交给别人来照顾。 宁青溪想了想,道:“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二少怎么连口味都跟司先生差不多,原来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啊,难怪感情这么好了。” 陆聿寒却道:“一起长大,感情就未必一定很好,有的人虽然也是一起长大,但因为走的路不同,选择不同,最终也不过同道殊途罢了。” 闻言,宁青溪心中一突,一颗心小小的浮沉了一下。 她笑道:“是啊,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好了好了,快吃饭,食不言。” 她说完,便埋头继续吃饭。 陆聿寒也没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也继续吃饭了。 两人埋头吃了一阵,宁青溪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电话是宁思远打来的。 不用猜,宁思远这时候打电话来,不是问宁诗涵的事情,就是来要钱的,毕竟宁思远平时花钱大手大脚,既没工作又没本事,她叫人收回了公司和老宅,现在宁诗涵还失踪了,没有收入来源,现在的宁思远怕是真的要流落街头了。 对自己这个父亲,她曾经也不是没有过期待,可宁思远从未站在她这一边帮过自己哪怕一次,这样的父亲,她早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宁青溪直接掐断了电话,然后直接把手机开到了飞行模式,懒得理宁思远。 陆聿寒忽然道:“需要我帮忙吗?” 宁青溪看向他,淡声道:“什么?” 陆聿寒道:“宁诗涵闹出这么大动静,韩氏那边已经动手,宁思远和他的夫人已经被赶出酒店,宁思远身上没钱,连最低廉的旅店恐怕都住不起。” 宁青溪微微一笑,一手托着下巴,静静的凝视陆聿寒片刻,笑吟吟的道:“如果陆先生以为,就因为他是我父亲,所以我就应该要负担他的人生,那陆先生可就想错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没有这种所谓的恻隐之心。” 陆聿寒道:“宁小姐误会我的意思了。” 宁青溪挑起一边眉,道:“哦?” 陆聿寒道:“宁思远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你动什么恻隐之心,我只是认为,他的下场还不够凄惨罢了,如果我出手,他恐怕会比现在还要惨十倍,百倍。” 他说这话时,神情和语气都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不知为何,宁青溪还是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隐藏得很深的怨怼,以及杀意。 这怨怼和杀意是冲着宁思远去的。 宁青溪右手成拳,抵在唇边,咳了一下,微笑道:“哦,这样啊……那倒是不必,对我来说,他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掀不起什么波澜,就让他自生自灭。” 默然片刻,陆聿寒放下手里的筷子,看向宁青溪,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宁思远会这样对你?” 宁青溪略怔,道:“什么意思?” 陆聿寒道:“你不觉得,宁思远对你的反应,不太像是一个父亲对待女儿的态度吗?” 陆聿寒这话虽然说得委婉,但宁青溪一下就反应了过来,她目光一亮,道:“你的意思是,我也许,不是宁思远的女儿?” 这个怀疑,她也不是没有过,尤其是当初她被接回宁家后,原本她以为分别多年,父亲和母亲一定也很想念她的,然而,并没有。 宁夫人只是当她不存在,而宁思远对她,则是明摆着的不喜欢,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厌恶。 第98章 宁思远,你这个废物! 默然片刻,宁青溪摇了摇头,淡声道:“当年,我也有所怀疑,所以,母亲当年给我做过亲子鉴定,鉴定结果,我确实是宁思远的女儿。” 如果她不是宁思远的亲生女儿,那么宁思远对她的不喜甚至厌恶,她都可以接受,毕竟不是亲生的,可亲子鉴定的结果,打碎了她这个幻想。 ——这一点,才当真令人难以接受。 过了一阵,陆聿寒才道:“你就没想过,也许,那个亲子鉴定是假的呢?” 宁青溪瞳孔瞬间收缩成一对极小的点,惘然道:“假的?!” 宁青溪的心,小小的浮沉了一下。 虽然母亲从来都忽视她的存在,但,大概是出于母女天性,她一直都觉得,母亲不会骗她,所以,当初母亲把亲子鉴定拿给她时,她从未怀疑过。 但,如果那亲子鉴定结果是假的,她真的不是宁思远的女儿,她又会是谁的女儿?!! 陆聿寒看了她一眼,建议道:“是否真假,只需要再做一次亲子鉴定就知道了。” 宁青溪猛地抬头看他,她喉咙梗了梗,一拳砸在桌子上,道:“对!再做一次亲子鉴定就知道了,再做一次……宁思远!宁思远现在哪里?” 陆聿寒道:“我让司南去请他过来?” 宁青溪当知道,陆聿寒这个“请”是什么意思,她摇了摇头,道:“我亲自去。” 这一次,她亲自来做。 陆聿寒道:“我陪你。” 宁青溪冷静地道:“也好,那,现在就去。” 陆聿寒道:“好。” 几分钟后,黑色大g一骑绝尘,驶出了鎏金台。 …… 京城,某酒店大堂。 大堂内灯火通明,各色昂贵的琉璃水晶灯高悬,华光璀璨,熠熠生辉。 然而此时,大堂内的气氛却有些凝滞。 几个保安站成一排,正跟两个人僵持不下,而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宁思远和宁夫人。 原来宁诗涵出事之后,酒店就勒令将宁思远和宁夫人“请”出去,至于怎么“请”,这就没人管了,这本来也没什么,巧就巧在,宁诗涵之前并未结酒店的住宿费,这在之前,也没人敢来要,毕竟宁诗涵在京城也要算是有名,谁敢来触这个霉头? 可现在的境况却不同了。 宁诗涵身上背了那么多条丑闻,人还失踪了,敢的人也就来了,不过一夕之间,宁思远和宁夫人就成了众矢之的,境地待遇和之前也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时,一个声音嘲讽道:“宁先生,这住宿费你们已经拖欠了好几天了,你这电话,到底能不能打出去?到底有没有人来给你结账啊?” 说完,旁边几个保安也跟着嘻嘻哈哈的指指点点起来。 如果是以前,这几个保安看着宁思远这样的人,都是点头哈腰,哪敢这样对他,可现在却不同了,仿佛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人跌入阴沟泥沼,沦为一文不值的蝼蚁,他们就神气了起来。 宁思远已经连打了几十个电话出去,然而,对方一听是他,立即就挂断了,这些人里,落井下石有之,幸灾乐祸有之,趁机讥讽冷嘲有之…… 总之,就是没有一个人肯伸出援手。 宁思远这一生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面子,但此时此刻,他才幡然醒悟,人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是根本要不起面子的。 宁夫人的耐心也一点一点被耗尽了,终于,她忍无可忍,那张在宁思远面前总是温柔如水的脸上,头一次流露出藏得极深的市井恶妇的丑陋嘴脸。 宁夫人冷笑一声,目露凶光,嗤笑道:“宁思远,你这个废物!连个住酒店的钱都拿不出来,老娘还跟着你干什么?我呸!!” 她声音里满是恶毒,轻视,不屑,怨恨,快活……给人一种,她是一点都看不起宁思远这个人的感觉。 宁思远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在他的印象中,宁夫人温柔如水、善解人意,永远都是站在他这边的,永远支持他,不会背叛他的,然而,眼前这个女人却目露凶光,满心恶毒,跟他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怎么会是这样? 宁思远眼睛里满是血丝,震惊且愕然道:“你……你疯了?!” 宁夫人翻了个白眼,扬声道:“我疯了?我看是你疯了才对!你这个窝囊废,当初要不是看在你有几个臭钱的份上,你当老娘愿意伺候你?!你这个蠢货,老娘随便说几句甜言蜜语,你还真的当真了,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啊哈哈哈哈!宁思远,你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窝囊废,我呸!……” 她一声比一声说得恶毒难听,身上流露出的市井恶妇气势,跟之前伪装的端庄优雅,完全判若两人。 宁思远如被雷劈,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又茫然的看着宁夫人。 好半晌,他才疯了一样,忽然一下朝宁夫人扑过去,双手掐住宁夫人脖子,面目狰狞,嘶声力竭的咆哮道:“贱人!你这个……这个……我,我掐死你这个贱人!我掐死你……掐死你……掐死你掐死你——” 此时此刻,他满心只有对宁夫人的恨意和杀意,哪里还注意得到自己的颜面。 旁边几个保安嘻嘻哈哈的站在一边看戏,没有一个人伸手去拉架的,有的甚至拿着手机录制视频,分享到了自己的朋友圈子里,当成平淡生活里难得掀起的一点波澜,一点炫耀的资本。 宁思远失控,宁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宁思远掐她,她当然要还手,一双手胡乱抓着宁思远,宁思远脸上、脖子上被抓出十几条深浅不一的伤口,有的还在流着血,狼狈不堪。 两人掐打成一团,不知过了多久,宁思远的衣领忽然被人从后面拎起,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一记拳头狠狠打中他面门。 宁思远一声惨叫,道:“啊……” 一个狰狞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道:“你妈的,你这个老东西连老子的女人都敢打,我打死你这个废物!” 话音刚落,那声音的主人一脚过去,把宁思远踢翻在地,一阵拳打脚踢之后,那人才心满意足,一只脚用力踩在宁思远脸上。 宁思远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放声惨叫: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99章 永永远远不会改变 那张脸,满是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口,上面沾了许多泥土灰尘,和鲜血混为一片,斑驳交错的纵横在他脸上。 原来,脸上有伤,被人踩在脚下羞辱,是这样的痛苦难受。 一个肆无忌惮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道:“你这个废物,你给我听好了,从现在起,玉玲就是老子的人,你要是敢再碰她一根手指,我剁碎了你喂狗!” 那人说着,“呸”一声,恶狠狠的吐了一口口水在宁思远脸上,还不解气似的,又在宁思远脸上用力踩了几下,这才收回他的脚,揽过宁夫人的肩,快活的离开了。 宁思远瘫在地上,仿佛全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在痛,痛得他流下泪来,两行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在他脸上冲淡了泥土灰尘和鲜血,脸上的伤更痛了,也更难看了。 耳边依稀还能听见宁夫人嬉笑的声音,这声音尤为刺耳。 宁思远双手抱头,瘫在地上痛哭流涕,但他还是觉得不甘心,忽然之间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摇摇晃晃的奔出去,恰好看到宁夫人正挽着那个男人的手臂,有说有笑的准备上车。 宁思远脸色发青,冲着宁夫人的背影怒吼道:“你……你这个贱人,你给我……给我……” 宁夫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上了车,那个男人“砰”一声甩上车门,然后阴沉着脸,朝着宁思远走了过来。 男人一边活动着双手的筋骨,一边狞声笑道:“看来刚才还没打够啊。” 男人走上来,一脚把宁思远踢得趴在地上,宁思远脸面朝地,万分狼狈,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车子绝尘而去,宁思远趴在地上,一阵冷风吹过,他只觉得冷到了骨头里。 他身后不远处,一辆黑色迈巴赫安静的停在那里,已经不知道停了多久。 车上。 陆聿寒微微侧首,对宁青溪道:“我去。” 要做亲子鉴定,就要取宁思远身上的毛发,或者抽取他身上的血液等物,作为鉴定的依凭。 宁青溪却道:“我去。” 陆聿寒道:“好。” 宁青溪推开车门下了车,另一边,陆聿寒也跟着下了车,走过来,与她并肩。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宁青溪还是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陪她走这一段路,她本来是可以拒绝的,这些年,她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声“不必”,她一时不想说出口了。 十几步的距离,两个人仿佛走了很久。 此时,宁思远像是一堆破烂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嘴唇和脸色都发灰,一点生机也没有了。 死了,真的。 他现在根本不想活了。 宁青溪走过去,头顶明晃晃的灯光,将她身影拉得纤长,她蹲下身,头一次,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地上的宁思远。 宁思远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几岁,他心若死灰,连抬头看一眼来人的心情也没有,只是趴在地上。 默然片刻,宁青溪淡声道:“你好啊,宁先生。” 宁思远没动。 宁青溪蹲了一会儿,一边从宁思远头上扯了两根头发,一边淡声道:“我曾经听说过一件事,听说宁夫人还很年轻的时候,就曾经有过一个儿子,这个儿子没什么本事,但却养了一身很爱花钱的毛病,宁夫人十分疼爱这个儿子,几乎对他是有求必应,千般宠爱,万般放纵。” 收好那两根头发,她站起来,接着道:“宁先生这些年在公司究竟拿过多少钱,恐怕你自己心里也没数,不过,在这一点上,宁夫人倒是比你更清楚,你不如去查查,她这些年,到底私下藏了你多少钱,去养那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宁思远还是一动不动。 宁青溪笑了一下,道:“哦,对了,还有一件事,都说宁诗涵一张脸出落得落落大方,宁先生难道就没觉得,那张脸,其实跟你一点都不像吗?” 宁青溪说完,便没再说什么,拿着那两根头发,和陆聿寒一起离开了。 …… 车上。 宁青溪一手拿着那两根头发,看了好一阵,她才微微侧首,对陆聿寒道:“陆先生,请去最近的亲子鉴定中心。” 陆聿寒一边开着车,一边道:“陆氏集团旗下的医院,可以做亲子鉴定,我已经叫人等着了,样本送到,今夜就可以出结果。” 宁青溪闭上眼,道:“其实,做不做都一样,我不是那么迂腐的人,旁人怎么想,怎么看,我也不在意,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行了,可是……” 可是,她还是想知道结果。就当是让自己心安理得一点。 陆聿寒道:“没什么可是,你很好,真的。” 宁青溪蓦地睁开眼,问道:“我很好?” 陆聿寒道:“嗯。” 宁青溪忽然笑了一下,淡声道:“大家萍水相逢,其实彼此都还不算了解,所以,我倒是觉得,在不了解一个人之前,陆先生还是不要把一个人想得太好了,更不要在你心里,给我构筑一个忍辱负重或者很完美的形象,这样的话,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你会失望的。” 顿了顿,她又道:“何况,谁又能说,真正的了解一个人呢,也许当时了解,但人都是会变得的啊,如果只是一直远远的看着,当个虚幻的影子看个热闹也就罢了,要是在现实里交往,我觉得,还是要慎重一些的好。” 陆聿寒却道:“是吗?” 宁青溪一直在笑,闻言,她温声道:“当然是啊。” 陆聿寒没有接话。 就在宁青溪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了时,一个沉沉的声音蓦地在她耳边响起。 他诚挚地道:“也许,别人是会变的,但我永远不会变。我如果相信一个人,就会一直相信,永永远远的相信,永永远远不会改变。痛也不会改,死也不会改。” 是永永远远啊。 可是,经历过那么多事之后,宁青溪明白了一件事,这个世界上是没有永远的,永远这种东西,是不可能的,没有谁能真正的做到,人是说变就变的。 她不信了。 第100章 你怀疑我 只是,现在宁青溪忽然听见陆聿寒这么说,胸中一热。 她脸上的笑似是微微凝滞了一瞬,而后忽然哈哈大笑了几声,道:“很好,真的……虽然,但是,其实这种话,真的不像是你会说出口的哈哈哈……” “而且,陆先生,我发现,认识你之后,我好像真的觉得开心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啊!” 陆聿寒凝视着他,唇角忽然勾了勾,淡声道:“那,真是我的荣幸。” 宁青溪愣住了。 她发现,这个人好像总是能把很肉麻的话,理所当然的说出口,还说得那样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天真无邪。 有时候看着他,她会想起以前的自己,年少的时候,她也说过许多这种类似的话,可是现在,她反而说不出来了。 宁青溪垂下眼帘,微笑道:“不过话说回来,刚才我跟宁思远说那些话,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宁夫人那个私生子,以及,宁诗涵并不是他亲生的。” 陆聿寒这个人,有时深不可测,让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那张俊极美极的脸上,永远都是一副滴水不漏的从容镇定,所以,宁青溪是真的不知道,他是知道什么,还是一点也不知情。 她正想着,就挺陆聿寒淡声道:“略知一二。” 宁青溪略怔了一下,半真半假的赞道:“陆先生知道得真多啊。” 这一句,陆聿寒倒是没接了。 不过,就算他没接,宁青溪也知道什么原因。 陆聿寒既是京城首富,明里暗里的东西,他应该都知道不少,否则,也不至于一直坐在这个位置上,无人撼动。 何况,宁青溪也相信,在这京城之中,只要是陆聿寒想知道的事情,恐怕还没什么人拦得住,也没什么可以逃得过他的眼睛。 所以,陆聿寒知道宁家的事情,也就不稀奇了。 …… 十几分钟后,两人到了陆氏集团旗下第一医院,负责鉴定的人,早已经在等着了。 宁青溪把宁思远和自己的头发,一并交给了那鉴定人员,鉴定人员拿走之后,走廊里就只剩下她和陆聿寒两个人。 东西都交出去了,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等。 本来等待是很漫长的,在没得到那个结果之前,她心情虽然说不上沉重,但应该是很复杂的,却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坐在椅子上,却反而觉得莫名的心安。 几个小时后,鉴定结果终于出来了。 那份报告不厚,薄薄的几页纸,拿在宁青溪手里,却有些沉甸甸的。 轻吸了一口气,她打开了那份报告,一直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末位的鉴定结果时,那一瞬间,心底那一块浮沉的大石终于落地。 [……在排除同卵多胞、近亲和外源干扰的情况下,依据dna分析结果,宁青溪和宁思远确认无血缘关系……] 确认无血缘关系!! 也就是说,她真的不是宁思远的亲生女儿?! 宁青溪双眼微微睁大,看了好一阵,她才按了按眉心,道:“果然不是,可是……如果我不是宁思远的女儿,那,我的父亲又是谁?这么多年,母亲为什么从来没提到过这些事?我,我到底是谁的女儿?!!” 心里的预感落实,宁青溪心绪复杂。 她终于明白,这么多年,宁思远为什么从来不喜欢自己,尤其是母亲去世后,他宁可接回私生女宁诗涵,也从不亲近自己,因为她根本不是宁思远的女儿。 但同时,又多了更多的疑问。 默然片刻,宁青溪忽然看向陆聿寒,道:“宁思远!他一定知道些什么?陆先生,我们马上回去找宁思远!” 陆聿寒点头,道:“好。” 然而,两人刚从医院出来,车子尚未启动,司南的电话忽然打了过来。 宁青溪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电话接起,司南咬牙切齿道:“陆总,宁思远死了。” 宁青溪:“……” 死了?! 陆聿寒似乎并不意外,道:“尸体,在哪里?” 司南道:“江边,是被人勒死之后,故意丢弃在江边,造成溺水死亡的假象,不过,这附近监控都被人清理了,暂时找不到是谁做的。” 这才是令司南咬牙切齿的原因。 对方下手太快了,他们找到宁思远时,宁思远已经死了,现场竟没留下丝毫痕迹。 陆聿寒道:“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对宁青溪道:“宁小姐都听到了?” 宁青溪道:“听到了,不过,能悄无声息杀死宁思远,并且这么短时间内清理掉监控,让人查不到蛛丝马迹,对方来头一定不小。” 陆聿寒语气笃定道:“绝非京城的势力。” 如果是京城的势力,司南不会如此生气,更不会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对方做事谨慎至极,是一丝一毫都不想他们追查下去。 宁青溪闭上眼,想了想,抽丝剥茧一般分析道:“而且,这个人,还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否则,他不会这么快就知道我们要找宁思远,然后杀人灭口。” 对方似乎一直对她的动向了若指掌,每一步,都走在她前面,尤其宁思远的死,她前脚刚拿到亲子鉴定报告,后脚就得知宁思远死了。 太巧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她这话一说出口,才忽然觉得这话说得其实有些不妥当。 这几天,陆聿寒一直跟着她,如果说有一个人最清楚最了解她的动向,那么这个人,就只有陆聿寒。 车内气氛沉寂了一瞬。 陆聿寒似乎也从她那句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他沉着声音道:“你怀疑我?” 虽是问句,却是陈述语气。 车内光线昏暗,他忽然把话说破,宁青溪也不好意思看过去,所以,他没看到,光线明灭间,陆聿寒的眼中竟有微微的血丝浮现。 宁青溪卡了一下,片刻后,她轻叹了一声,道:“如果我说没有,你信吗?” 刚才她那一番话,确实像是在指证什么,但,她心里真的没那个意思,如果真是陆聿寒,那就太明显了,且以陆聿寒的实力,他真的没必要这样做。 如今的她什么都没有,实在是没什么可以让陆聿寒图的,所以,那个怀疑只从她脑中存在一瞬,便被她彻底否定了。 第101章 陆总他不干净了! 陆聿寒脸上的表情似空白了一瞬,很快便隐没在了黑暗中。 眼中血丝渐渐散去,他道:“我信。” 宁青溪略怔了一下,侧过头,凝视陆聿寒片刻,先前那种想看又不好看,怕陆聿寒误会,心中那一丝微妙的纠结不安,一下就消失了。 宁青溪心头一松,微微一笑,诚挚地道:“毫不避讳的说,如果陆先生想要做什么,恐怕我根本无法阻拦,不,是我根本无法阻拦,而且,陆先生想要做什么,也不用亲自出马这么辛苦……咳,我不是怀疑陆先生,我只是好奇,陆先生为什么一直帮我。” 虽说不合时宜,但她越说,心中越是好奇,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因为她实在想不到,像陆聿寒这样的人,到底为什么一直无条件的帮自己。 如果说是因为小宝,那这个理由也太荒谬了。 陆聿寒眯起眼,淡声道:“你就当我是太闲了,无聊。” 这一句,实在品不出来是个什么意思。 宁青溪歪头想了想,忽然羡慕道:“我发现,陆先生好像是挺闲的,除了处理那些公文,也不用去公司,还这么有钱……真好啊。” 陆聿寒:“……” 这人脑回路,真的不是一般的清奇。 …… 大半个小时后,二人赶到了江边。 这条江,是京城最为有名也是最为繁华的一条大江,波澜壮阔,如浮光掠影一般映照着京城的繁华璀璨。 宁思远死后,司南就带着人,把这一带暂时都封了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 此时,宁思远的尸体,静静躺在一块大石板山,他浑身湿漉漉的,身上的伤痕犹在,尤其是脸上,一片血糊糊的样子看上去,远远看着,竟有几分诡异的恐怖。 宁青溪低头看了一眼宁思远的尸体,诧异道:“他的舌头……” 那张发白的嘴里,并没有舌头,虽然他人已经死了,但想必是因为割舌流下来的血水还没流尽,所以,他下巴上还是一片没凝干的血水。 司南脸色难看至极,道:“我们到时,他的舌头就已经被拔去了,现场没有找到,也许是被杀他的人带走了,也许是随手丢弃在了这条江中。” 接二连三的死人,每一次,他们都晚一步,这种感觉,实在太窝囊了。 宁青溪看了片刻,一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除了舌头,他身上还少了什么别的东西吗?” 司南肯定已经检查过尸体了,所以,她就直接问了。 司南看了她一眼,翻了个白眼,哼道:“没有,除了舌头,没有再少其他东西,不过,为什么是舌头?” 死人是永远不会再开口说话的,既然杀了宁思远,又为什么再拔去他的舌头? 宁青溪蹲身,双手伸过去,正准备打开宁思远的口腔,亲自检查一下宁思远的口,这时,一双手却是抢先一步,用力掰开了宁思远紧闭的双唇。 司南睁大双眼,整个人都凝固了一般,震惊道:“陆总!你……” 陆聿寒扫了他一眼,司南嘴角狠狠抽了抽,虽然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们家陆总是真的坏掉了?! 那可是死人,尸体啊! 这几天接触下来,什么危险诡异的事情,陆聿寒总是抢先一步拦在她前面,宁青溪倒是已经习惯了,也并没有多想。 陆聿寒已经打开了宁思远的口腔,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从口腔中扑面而来,宁青溪微微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抬手,捂住了自己鼻子。 想了想,很自然又抬起另一只手,捂住了陆聿寒的鼻子。 司南:“……!!” 这个女人她居然就这么上手了!! 陆总他不干净了! 因为捂着鼻子,她说话有点不太清楚,道:“下手干脆,创口整齐,一定是一个高手,也许,是和上次的雇佣兵或者职业杀手是同一批人……好了,陆先生,可以放开手了。” 陆聿寒依言,放开了手,几乎是同时,宁青溪也放开了捂着他鼻子的手。 司南忙叫人拿了消毒水上来,仔仔细细替陆聿寒清洗了几遍,又消了几遍毒,这才大松一口气,又给自己消了几遍毒,才傲娇的站回到了另一边,眼珠子却一直粘在宁青溪身上,生怕她再贸贸然的让陆聿寒做什么诡异恐怖的事情。 这时,陆聿寒道:“上次他们是想从沈主任口中逼问出想要的东西,所以,下手并不狠,最后也只灭了口,可,这一次,他们拔了宁思远的舌头,如果真的是同一批职业杀手或者雇佣兵,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宁青溪摸了摸下巴,道:“有没有可能,上一次的杀手,只是来不及拔去沈主任的舌头?” 对方当时想要逼问什么东西,却没成功,而恰好司南带人赶来,所以对方只够时间杀人,却来不及拔去沈主任的舌头。 可是,为什么是舌头?! 是警示,还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陆聿寒道:“都有可能,司南,加派人手去查,一有消息,立即来报。” 司南道:“是,陆总。” 陆聿寒转过头,对宁青溪道:“尸体如何处理?” 沉默片刻,宁青溪低头看了一眼那一具尸体,一摆手,轻声道:“烧了。” 不论如何,尘归尘,土归土,人既然已经死了,那从前种种,也就再没什么意义了。 而此时此刻,宁青溪才发现,对于宁思远的死,她是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仿佛不过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在她心里,连一点波澜都掀不起。 但他毕竟是死了,除了那一捧灰,在这个世上再也留不下任何东西,很快,也不会再有人记得他了。 沈主任如此,宁思远如此。 从生到死,也不过如此。 离开江边,回到车上,宁青溪一手抵着额心,道:“陆先生,请送我去一个地方。” 那声音,带着一丝深深的疲倦。 陆聿寒也不问她要去哪里,道:“好。” 车子很快便驶入主干道,宁青溪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明灭光线从她脸上错落闪烁而过。 恍神了好一阵,她闭上眼,轻声道:“去宁家那座大宅。” 第102章 陆先生,我有点饿了 宁家大宅。 灯火寂寂,夜行无人。 偌大的宅子一片黑沉沉的,连一丝明光都没有,宁青溪就这样站在门口,看了一阵,才微微侧过身,微笑道:“陆先生,里面请。” 这里,也算是她长大的地方。 上一次,她回老宅来见宁思远,也是陆聿寒送她回来的,不过那时,她并不相信这个人,也不想这个人掺和进自己的私事中来,所以,她没有让陆聿寒进来。 陆聿寒与她并肩,轻声道:“好。” 宅子叫人收回来之后,一切都还原成了原来的样子,一花一草,连摆放的位置都一模一样,一路走过,宁青溪竟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二人走到大厅前,宁青溪没打算进去,只在大厅前的台阶上坐下来,道:“我们就不进去了,陆先生,委屈你了,坐。” 也许是一切都还原之后,太熟悉了,她反而不敢进去了。 不论如何,她当初都在这里住了几年,一进这道大门,那些仿佛上辈子的事情,就慢慢浮现了出现,在她脑海中,怎样都挥之不去。 然而仔细想一想,不论是母亲还是宁思远,这些年对自己似乎都没特别在意,一件温馨的事情也没有。 真的,一件都没有。 宁思远对她不是恶言,就是冷脸,而母亲则是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在这个所谓的家里,她好像显得格外多余。 她本来可以理直气壮的恨的。 从出生就被送走,十几年寄人篱下,不论是母亲还是宁思远,都从未来看过她一眼,仿佛她根本就不存在,即使被接回宁家,也从没有人把她当成过宁家女儿,她拼命努力,并非想要出风头一骑绝尘,她只不过想让他们多看自己一眼,然而,并没有…… 细算下来,那十几年的人生,不论是对谁,她好像一点都不重要。她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 但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事到如今,她好像恨也不能恨,怨也不能怨。明明她就可以恨、可以怨的,可是现在,好像除了一点疲惫,真的什么都没有。 坐了一会儿,她双手托着下巴,淡声道:“陆先生,我有点饿了。” 她从小就是这样,心情不好,就大吃一顿,仿佛只要吃饱了,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陆聿寒望向她,道:“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做。” 宁青溪微微一笑,道:“好啊,不过,我想吃的,你未必听过……凉粉,吃过吗?我小时候可喜欢吃那东西了,但,长大后,这里没有,就再也没吃过了。” 凉粉这东西,是一种不出名的小吃,在纪城也是随处可见,随随便便一个小摊子,味道也很好,若是老板会做的,还会做一点青椒,和油泼辣子拌在一起,味道更是一绝。 离开纪城后,宁青溪就再也没吃过那东西了,偶尔遇到有小摊子也卖凉粉,却始终不是那个味道。 陆聿寒道:“会。” 宁青溪挑起一边眉,赞道:“哈哈,不愧是陆先生啊,还真是什么都会,走走走走,我们这就回去,做凉粉!” 说着,她就要从台阶上站起来,这时,一只手从上方递了过来。 那是一只好看的右手,指节明晰,修长有力,第三指套着一枚通体银色的指环,指环上一线细细的银光闪烁。 宁青溪微微扬头,然后她笑了笑,也递出了一只右手,握住了陆聿寒递出来的那只手,她本来只是轻轻一握,但陆聿寒却用力的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一用力,就把她从台阶上拉了起来。 宁青溪微怔,脚下不稳,差点摔了下去,然而,这一摔并没有成真,陆聿寒另一只手扶了过来,道:“小心。” 扶她站好之后,陆聿寒便撤了手。 宁青溪不动声色的把手背到了背后,被陆聿寒握过的手,微不可查的抖动了两下,她哈哈笑道:“没事啦,一下不小心,也没摔到……陆先生,我们走。” 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陆聿寒道:“好。” “对了,”宁青溪微微侧头,去看陆聿寒,道:“陆先生知道,做凉粉都需要什么材料吗?家里有红薯粉?” 陆聿寒道:“有。” 宁青溪又道:“哦,有吗?不过,我跟你说啊,一般的红薯粉真的不行……” 她说了一路,怎样做,怎样掌握火候,怎样调作料,陆聿寒安静听着,偶尔问几句以示回应。 两人说了一路,灯光将两人影子拉得很长,在两人身后,那两道影子汇聚在了一起,仿佛变成了一个影子,变成了一个人。 …… 纪城,千金台。 纪家祠堂。 纪家祠堂晚上一贯都是关着的,然而今夜此时,祠堂大门敞开,里面灯火通明。 上百盏长明灯被点亮,火光乱舞,烧得哔啵作响。 一排排灵位高悬,一人站在供桌前,虔诚的取了三支香,点燃之后,拜了三拜,又虔诚的将香插进香炉。 这人便是纪家如今的家主,纪惊澜的父亲,纪明城。 拜完之后,纪明城才缓缓转过身,转向身后,对身后跪在地上的人怒喝道:“你这个逆子!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退婚?!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纪惊澜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攥紧,闻言,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那一排一排高悬的黑色灵位,眼睛里满是血丝。 他脸色极白,咬牙切齿道:“我当然知道!” 纪明城冷着脸,怒斥道:“知道?我看你根本就不知道!阿澜,这门婚事当初是你自己定下来的,如今你要退婚,我纪家颜面何在?我又该如何去跟姬家交代?你到底想做什么?!” 纪惊澜昂首,大声道:“是,这门婚事是我自己定下来的,可我那个时候并不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她……她……” 纪明城打断他,沉声道:“她怎么样,我不关心,这门婚事既然已经定下来了,就不可能退婚,阿澜,你将来是要做纪家家主的人,难道还不懂,你的婚事,本来就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而是关系到两家利益,所以……这种话,以后就不必再说了!” 第103章 有人给我一碗凉粉吗 纪惊澜瞳孔骤缩,凝视纪明城片刻,半晌,他突然“嗤”了一声,吼道:“什么叫不必再说了?我说了,我不会和姬月结婚的,怎样都不会,死都不会!!” 纪明城皱眉,厉声道:“阿澜!你一定要我把话说明了,好,那我就明说了,纪家和姬家的婚事,根本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族的事,如果是以前的姬家也就罢了,你想退婚都由着你,可如今的姬家,已经今非昔比,不是你说想退婚就可以退婚的,你到底懂不懂?!” 纪惊澜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咆哮道:“我不懂!我只知道,要我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结婚,我死也不愿。” 纪明城忽然转过身,怒道:“阿澜,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纪惊澜却站了起来,坚持道:“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这婚你同意我也要退,你不同意我也要退!” “啪——” 纪明城一耳光甩在了纪惊澜脸上。 纪惊澜半边脸登时肿得老高,那张总是高傲自大、不可一世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茫然,震惊。 纪惊澜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半生自负,半生潇洒,纪家人对他也是百般宠爱,千般放纵,别说动手打他,就是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打。 纪明城也是一时失手,他看了一眼自己打完纪惊澜后,还僵在半空的手,神色僵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什么缓和一下父子间的关系,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纪惊澜缓缓抬起脸,沙哑着声音,道:“不管你怎么想,这婚,我退定了,谁也别想拦我,谁也别想!” 他说完,转身离开了祠堂。 纪明城终于收回了手,望着纪惊澜的背影,好半天,他也只是轻轻叹了一声,转向身后那一排灵位,目光落在其中一块黑色灵位上,涩声道:“阿钰,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诶,儿子长大了,我也管不了他了,我知道,他心里其中一直都还没放下宁家那个丫头,可是……诶,算了,由他去……阿钰,我刚才也只是失手,我知道你啊最疼爱阿澜的了,你莫要生气……” 阿钰,是纪家主母、纪明城亡妻的名字。 纪家主母早亡,纪明城一手将儿子拉扯长大,却一直没有续弦,纪家主母位置空悬多年。传闻,纪明城深爱亡妻,因此也特别溺爱这唯一的儿子。 从前他说什么,儿子就会听什么,可,儿子终究是要长大的,长大了,就有了自己的主见,不愿意再接受他安排好的一切,甚至有时还会嘲笑他迂腐守旧,瞻前顾后,不够潇洒,等等种种,他还不能习惯,儿子不再听从自己的了。 但,大概天底下所有父子之间都是这样,从年少时的崇拜,到后来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天下无敌,拒绝再听从父亲的教诲,父子之间的成见渐深,到最后,彼此互相看不上眼,各自在各自的路上渐行渐远。 纪明城轻叹一声,道:“阿澜……” 另一边,纪惊澜挨了一耳光,跑出了千金台,他一边跑,脸上两行汹涌泪水飞溅,连日来的痛苦委屈,仿佛都在这一刻到达了爆发的顶峰,跑了不知道多远,他忽然停下来,蹲身,抱着膝盖,嚎啕大哭了起来。 他哭了好一阵,才勉强止住,又疯了一样从地上踉跄着站起来,喃喃道:“凉粉……凉粉……我要吃凉粉……” 然而,这个时间,商户都没开门,哪有人做凉粉给他吃,他一路扑向那些商户,疯了一样乱拍一通门,大声道:“有人吗?有人给我一碗凉粉吗……我,我要吃凉粉啊……请问有人吗?凉粉……阿溪,阿溪,我……我……阿溪……嘻嘻哈哈……阿溪…………” 他一边叫着宁青溪的名字,一边拍着门,又哭又笑,像极了一个疯子。 可是,再也没有一个人会永远站在他身后,不论他任何时候唤一声,那个人,那个声音就永远会坚定的在他身后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温柔至极,道:“阿澜,我在。” 纪惊澜瞳孔瞬间收缩成一对极小的点,肩膀也在跟着细细的抖动,默然了好一阵,他动作极慢的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人。 但他身后的人,却不是宁青溪。 姬月一身白衣,就站在他身后,她跟了纪惊澜一路,亲眼看着他毫无形象的嚎啕大哭,亲眼看着他哭着拍门…… 他有多疯狂,她心里的嫉妒怨恨,烧得就更疯狂。 姬月上前两步,站在纪惊澜对面,道:“阿澜,我……” 纪惊澜极不高兴的大力推了她一把,脸上写满了厌恶,他冷冷地道:“滚!!” 姬月的脸色,缓缓沉了下来,而纪惊澜推开她后,踉跄着往前跑了。 姬月一手捂脸,半晌,她忽然“嗤”的一声笑了,放开手,冲着纪惊澜的背影大声喊道:“阿澜,你为什么不肯看看我?为什么你心里永远都只有她,她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好,你这么喜欢她,你这么爱她,她死了,你是不是就肯看我了?!对对对对,她死了,她死了你就肯看我了,你就只肯看我了……” …… 鎏金台。 夜阑人静,可鎏金台厨房里却是热火朝天。 陆聿寒一手拿着锅铲,用力的在锅子里搅动着,锅子里一堆黑乎乎咕咚咕咚冒着泡的东西,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 宁青溪抱臂,靠在一旁热情指导:“对对对,就是这样,陆先生,你这动作还要再快一点才行啊……不错不错,你看,这凉粉都快要成型了……” “哎呀,陆先生的厨艺是真的很不错啊,看看,这凉粉居然做得这么好呢!” “你还要做什么?青椒?那个真的不用啦,有油辣子就好了,真的,不用这么麻烦啦!” …… 她叽叽咕咕说了一阵,陆聿寒偶尔配合接几句,直到那一碗香气扑鼻的青椒做好了,她大力吸了一口香气,赞道:“不愧是陆先生!陆先生有钱,厨艺还这么好,又会照顾小孩,将来不知便宜了哪家千金小姐,哈哈!” 第105章 你喜欢,就带着 宁青溪心中,忽然有些小小雀跃,心底的阴霾似乎也被这两个字吹散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也正常了许多。 她歪了歪头,笑眯眯的道:“嗯,走。一起。” 陆聿寒道:“好。” 二人上了楼,各自回了房间,简单洗漱之后,宁青溪倒在床上,本以为她睡不着,却没想到,这一倒下,她很快就睡着了,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阿溪,跳下来,我会接住你的,我发誓,我一定会接住你的,相信我,阿溪……” “阿溪,我从厨房偷偷给你拿了凉粉来,你快吃……” “你们不许欺负阿溪!阿溪,我会保护你的,一直一直……” “阿溪,疼不疼?摔疼了是不是?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对不起,阿溪……” “……宁青溪,你都做了什么?!!你真是太令人恶心了!!滚开!” “滚——” …… “呼——” 宁青溪从梦中惊醒,她一手搭在额间,连着喘了几口粗气,这才发觉,额上不知什么时候渗出一片细碎冷汗。 她抹了一把冷汗,靠在床头,耳边还回荡着那一声嘶声力竭的“滚”字。 当年,她跟纪惊澜最后一次见面,纪惊澜对她说的最后一个字,就是“滚”,再无其他。 在床头靠了一阵,宁青溪才放开手,没什么表情的去洗漱后,这才换了衣服下楼。 陆聿寒和小宝已经在楼下等着她了。 小宝看她下来,忙从椅子上下来,跑过来,一把抱住宁青溪大腿,微微仰着小脑袋,乖巧的看着宁青溪。 虽然他不会说话,但宁青溪知道,他这是在跟她打招呼。 宁青溪微微一笑,轻揉了下小宝的脑袋,道:“早啊,小宝。” 小宝有点乖的点了点头,小耳朵红了一圈。 宁青溪把他从腿上抱下来,牵着小宝,朝餐桌走过去,道:“陆先生,早。” 陆聿寒道:“宁小姐,早。” 餐桌上,是陆聿寒亲手做的早餐,粥,抄手,牛奶什么的都准备得有。 宁青溪先把小宝抱回椅子上坐好,这才在陆聿寒对面坐下,然后随手拿了一碗粥,喝了几口,她才放下,道:“陆先生,等下我要出去一趟,我可以带小宝一起出去吗?” 刚才她抱小宝时,就已经探过小宝脉象,小宝的情况恢复得还算不错,温柔乡的症状已经有所缓解。 但这孩子不会说话,似乎也不喜欢与别人接触,她迟早是要离开这里的,所以,她想在离开之前,尽可能的医治好小宝的这些病症。 陆聿寒道:“去见周延林他们?” 昨天新闻发布会之后,又遇到宁思远的事情,她根本没时间来处理周延林等人的事情。 宁青溪点头,道:“嗯,这事总不能一直拖着,那些不好的都已经过去了,早点恢复正常生活,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陆聿寒道:“我陪你。” 这一段时间,她好像已经习惯了陆聿寒一直陪着自己,有他在,很多事好像都变得轻松了很多,可是,经过昨晚之后,她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这样总是拉着陆聿寒陪着自己。 萍水相逢,非亲非故的,人家凭什么一直跟着自己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 宁青溪垂下眼帘,微笑道:“不用了,这些事,我自己去处理就好了,就不劳烦陆先生了。” 陆聿寒看她,半晌,道:“也好。” 这句之后,餐桌上的气氛陡然变得有点怪异,谁也不再说话了,不知是不是宁青溪错觉,陆聿寒似乎有点不高兴了,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话说得不对,惹他不快。 也许,是她自己想多了也说不定。 好一会儿,她又道:“那小宝……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那毕竟是别人家的儿子,陆氏小太子爷,若是带出去有个什么闪失,她还真的赔不起。 陆聿寒低声道:“你喜欢,就带着。” 宁青溪道:“……哦,好。” 好容易撑到吃完饭,宁青溪带着小宝去了车库,陆聿寒果然没跟来,她心里蓦地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妙感觉,心里有些发酸,还有一丝似有若无的失落。 在车库站了半天,她也没动,小宝拉了拉她的手,她这才回过神来,笑了一下,这才上了车,启动车子,离开了车库。 车子疾驰而去,卷起一地微尘落叶。 楼上某处,一道修长人影立在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前,像是在看着疾驰而去的那辆车,又像是在放空,什么都没看。 …… 京城,郊区某度假酒店。 宁青溪确认了一下司南发来的地址,负责守卫周延林等人的保镖,一看到宁青溪就直接放了行,没有检查她的身份。 看来是陆聿寒或者司南提前打过招呼了。 宁青溪也没多想,牵着小宝,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曲,很快就走到了小会议室,周延林等人,已经在小会议室等着她了。 一进小会议室,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宁青溪身上。 准确来说,是落在了小宝身上。 半晌后,一人震惊道:“……大小姐,这……这不会就是你儿子?!” 一人哈哈道:“是他!就是他!肯定是他!看这长相,简直跟大小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肯定是大小姐的儿子没跑了!” 一人怀疑道:“不会?!大小姐的儿子不是……咳,其实仔细看,还真的是和大小姐很像……” 一人则搓手兴奋道:“小朋友,来叫一声叔叔听听……” …… 宁青溪无语的扫了众人一眼,又怕这些人会吓到小宝,她弯身把小宝抱起来,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下,小宝倒像是真的有点怕生,往她怀里缩了缩,就不动了。 周延林绕着椅子走了两圈,开心道:“大小姐,这个真的是你儿子?!” 当年宁青溪未婚先孕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周延林他们消息再闭塞,也对这事有所耳闻,但后来听说那个孩子没了,所以,宁青溪回来后,他们也不敢问。 今天突然见到宁青溪带着一个孩子过来,自然就以为小宝是当年那个没了的孩子。 宁青溪摆了摆手,缓缓道:“虽然我很想有个这么乖巧可爱的儿子,但很遗憾,这个真不是。” 第106章 怎样选择,在你们 小宝瑟缩在宁青溪怀里,闻言,目光一亮,扬头看着宁青溪,开心得几乎要哭出来了。 乖巧可爱……但很遗憾,这个真不是…… 妈妈是在夸他啊!!! 众人愕然道:“……不,不是吗?!那这个是……谁家的娃?怎么会跟大小姐长得这么像?” 一人举手挡住脸,大声道:“我看长得这么像,大小姐别不是不好意思承认,故意诓我们的?!” 旁边一人大力的一巴掌拍过去,喝道:“你是不是傻?说这么大声,大小姐都听到了啦!走开啦!我不要跟你站在一起,拉低我智商了啦!” …… 宁青溪按了按眉心,心道,难道你以为你声音就很小,我就听不见了吗? “好了,”宁青溪摆了摆手,道:“先不说这个了,今天我来找你们,其实是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 她一提到正事,众人脸上焕发的笑颜和欣喜之前一下就消了下去,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周延林站出来,道:“大小姐想说什么?” 宁青溪道:“青麟丸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人提起,我也不会提,沈叔虽然不在了,但你们始终是爵一生物的人,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继续留在爵一生物,继续心无旁骛的做你们的研究。” 一人目光热切道:“什,什么?还,还可以继续做研究吗?” 一人则真诚的泼出一盆冷水,道:“可是,实验基地都已经被烧毁了,这……这以后还能在哪里做研究啊?” 一人心有余悸的捂着心口道:“青麟丸的事情,真的过去了吗?我反正是,真的不行了,不能再来一次了……” …… 在经历过火烧实验基地,死里逃生后,又各种被误会诋毁,他们是真的很累了。 可,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却承担了很多不好的东西,如果不是最后宁青溪力挽狂澜,揭露真相,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身败名裂,万人唾骂。 这种事,任谁都不会轻易放下的。 宁青溪道:“我在这里向你们保证,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因为青麟丸的事情为难你们,那一切都过去了,这一点,请大家放心。” 顿了顿,她又道:“至于继续研究的事情,我已经让人重建实验基地,以供你们研究,当然,如果有人不想留下来的,我也不会勉强,我会发放一笔遣散费给你们,别的不好说,但至少可以保证你们往后的生活,怎样选择,在你们。” 一人摸着下巴,不确定的道:“这……这个,实验基地若是重建的话,我是愿意留下来继续做实验的,不过……青麟丸的事情,真的不会再来了?” 这些都是普通人,一生从未遇到过那种疯狂的事情,死里逃生难免心有余悸,不敢贸然决定。 一人沉声道:“我其实也想留下来,可,我真的害怕啊,想一想,昨天我们都去发布会现场了,我们说的都是真的,却没人相信……如果这样的事,再有第二次,明明我们就做了对的事,却……诶!想想都令人心寒啊!” 一人觉得不公道:“是啊,为什么做好事,却要反过来被质疑,我们……我们明明是在救他们啊!!我不服!” “是啊,我也不服!!太令人生气了!!我当时,我当时都恨不得扑上去咬死宁诗涵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可我倒是觉得,虽然,虽然是有很多这种不好的事发生,但如果我们全都因为这样撒手不管了,那……那岂不是,再也不会有人再站出来了?” …… 这一句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 半晌,一人轻叹了一声,道:“虽然,我知道我一生都只能是一个普通人,但,其实,我还是想做一个善良无瑕的好人啊,可是……怎么就这么难呢?” 有人附和道:“是啊,我反正是,是……诶!算了,都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 “真的都过去了?!我只要一想到那场大火,想到沈主任,我就……我就……” “还有啊,我其实一直都有怀疑,那个青麟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什么那些病人服用之后,会出现那些症状……我的妈呀,我从来都没见过那么恐怖的东西!” “你别说了行不行!行不行啊!!!” 那声音终于是逐渐小了下去。 过了一阵,宁青溪才缓缓道:“正是因为你们没有做错什么,所以,我才不会让你们因为做了正确的事情付出不该付出的代价,那不是你们该受的,留下来,还是选择离开,都在你们自己,我绝不勉强,你们可以慢慢想,等有了结果,再来告诉我。” 这才是她今天一定要亲自来一趟的目的。 任谁在经历过这些无妄之灾之后,都会后怕,所以,她必须来。 众人都愣住了。 好一会儿,一人小声道:“啊,这……这,这说得好像也很有道理啊……” 一人道:“岂止是有道理,简直感人肺腑啊,我好像,知道自己该怎选择了。” 一人搓了搓手,热切的道:“是啊,我好像也知道了,也忽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这种感觉真好啊……” …… 众人一阵七嘴八舌的议论,不知是谁先开始的,等众人都反应过来,每个人手里都抓了一把瓜子,边嗑边热情洋溢的议论了起来。 这时,一人忽然道:“咦……大小姐呢?怎么不见了,我还想请她吃瓜子来着……” “啊,大小姐真的走了也,来来来,大家继续嗑瓜子……” “嗑你妹啊!不许嗑了!!先商量正事,来,我先说,这个瓜子……呸!不是,这个实验基地既然要重建的话,我觉得……” …… 另一边,宁青溪抱着小宝,已经先离开了。 从小会议室出来后,宁青溪边走,边对小宝道:“小宝,姐姐有事要去一趟,你不想跟姐姐一起去的话,姐姐就先送你回去,好不好?” 小宝摇了摇头,意思是不回去。 宁青溪笑了一下,道:“那,姐姐带你去浪……咳咳,不是,是去办正事!” 小宝乖巧点头,意思是同意了。 第107章 你为什么要代他跟我道歉 京城,灵宝阁边上一块临时搭建起来的办公地点。 自从上次,司南带人去砸了灵宝阁后,傅宣就叫人先在一旁空地上,临时搭建了这么一个临时办公地点。 虽然看上去简陋了一点,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真是别有洞天,一派的富贵奢华之气,竟也不比原来的灵宝阁逊色多少。 宁青溪抱着小宝,刚一进门,就听见傅宣在头疼的交代,道:“……这个,还有这个……你们自己看着办,这种小事,不必都来过问我。” “可是,傅总,这是你之前自己说的……” 旁边一个人忙拿胳膊撞了撞那人,笑眯眯的道:“是是,一切听傅总的,那这个我们就自己看着办了,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去忙了。” “……” 汇报完,那人就忙拉着先前那人出了帐篷。 傅宣难得神色萎靡,眼底下一圈黑色,整个人面如土色,看上去明显比之前清瘦憔悴了一些,连帐篷里什么时候多了两个人,他都没发现。 宁青溪抱着小宝,走了过去。 傅宣听到脚步声,以为是过来汇报的手下,他疲倦的闭上眼,一手用力按住太阳穴,头也没抬,无力道:“又有什么事?” 宁青溪走到他对面,拉开椅子,先把小宝放在旁边椅子上,这才自己坐下,微笑道:“大师兄,你这真是够忙的啊,小师妹来了,你看也不看一眼。” 傅宣陡然睁开眼,疲倦的面容上闪过一抹欣喜,精神也顿时恢复了不少,虽然算不上容光焕发,但也比刚才好了不少。 他笑道:“怎么会,我不知道是小师妹来了,坐,想喝什么,我去给你拿。” 说完,他这才发现旁边还杵着一个小奶娃,正是那天在灵宝阁,陆聿寒带来的那个小子。 傅宣略怔了一怔,问道:“陆先生也来了?” 宁青溪摇了摇头,道:“没有啊,陆先生日理万机,怎么会这么闲,天天跟着我?” 傅宣看了一眼小宝,道:“那他……” 宁青溪道:“哦,你说小宝啊,陆先生没空带娃,我就顺手帮着带一下。” 傅宣:“……” 陆聿寒有没有空,关她什么事? 别人家的娃,她为什么要帮着带?! 这时,宁青溪忽然没来由的说一句,她道:“对了,上次的事情……对不起。” 傅宣回过神来,凝视着宁青溪,道:“上次的事情?” 宁青溪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鼻尖,轻声道:“咳……不就是,砸了你的灵宝阁,害得你现在要重建灵宝阁,还得窝在这种地方办公,那个……对不起啊。” 听到这三个字,傅宣神色微微一僵,语气有点冷硬,道:“什么对不起?” 砸灵宝阁的人不是宁青溪,何况,小宝中毒,他和灵宝阁都有洗不清的嫌疑,他并不想招惹陆聿寒,所以,不论陆聿寒出什么招,他都得硬接着。 而且,哪怕查到最后,他和灵宝阁是无辜的,该道歉或者赔偿的人,也不是她,而是陆聿寒。 宁青溪“哈”了一声,道:“这个……不管怎么说,这里面也有我的责任嘛,陆先生他其实也没什么恶意,只是爱子心切,一时情急,我,我代他向你道个歉,你不要生气……要是你还是觉得不舒服,重建灵宝阁,我来帮你搬砖,你看怎么样?” 灵宝阁价值连城,稀世珍宝和灵丹妙药什么的不计其数,别说这些了,就是随便一把椅子她就算砸锅卖铁也是赔不起的。 傅宣眼里浮现血丝,忽然闷声道:“你为什么要代他跟我道歉?” 这声音听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可宁青溪还是从他神情语气里,听出了一丝隐藏得很深的怒火。 看来,砸了灵宝阁,傅宣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也是,毕竟灵宝阁是他一手创建,莫名其妙被砸了,换作是谁,恐怕都是会生气的。 宁青溪右手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下,道:“这个……怎么说呢?你知道,我是没什么钱赔给你的,但这灵宝阁被砸,多少也是跟我有关……” 傅宣面上闪过一丝不快,白皙额角青筋暴起,但他还是很克制的,没有冲着宁青溪发火,只是重复道:“你为什么要代他跟我道歉?” 宁青溪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傅宣也明显不想放过,宁青溪也知道,傅宣这个人看似对什么都不在意,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但他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有一个结果,谁也拦不住。 这可真是有点教人为难了。 轻吸了一口气,她边笑边摊开手,道:“没什么为什么啊,只是,陆先生是我带去灵宝阁的,后面的事情,其实真的跟他没关系,这些事,算在我一个人头上就好了……实在不行,我赔,我想办法赔你行吗?” 傅宣冷笑,道:“你以为,我在意的是赔偿?” 宁青溪心里知道,当然不是,但有些话,只能说到这里,因为一旦说开了,有些事就变得不一样了,她不想,也不愿走到那一步。 她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啊,只不过,这本来就是我应该赔的……” 傅宣似乎是不忍再听,打断她,略微疲倦地道:“够了,这些话,真的不用再说了,我不要什么赔偿,什么都不要,你也……什么都别说了。” 宁青溪看他,道:“这可不行啊,我今天来,是找你要上次让你准备的那件东西的。” 说着,她递出一只手,满脸笑容的望着傅宣。 虽然这话题转得十分生硬,但傅宣还是很配合的接了,起身道:“东西早已经准备好了,我去给你拿,稍等。” 宁青溪道:“好。” 傅宣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时,神情已经看不出来什么了,他手里拿着一个紫黑色的小盒子,那小盒子,就是宁青溪要的东西。 傅宣走过来,把盒子放在她面前,道:“这是你要的东西,打开看看?” 宁青溪微微挑眉,打开了那个小盒子,那小盒子里,盛放着一样东西,这东西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呈淡青色。 竟是一枚药丸。 第108章 小宝乖,闭上眼睛 宁青溪手指一挑,把那一枚淡青色药丸挑了起来,检查一番,她摇了摇头,道:“这品相,还是差了一点,不过,送人是够了。” 说完,她把那一枚药丸顺手丢回了那个小盒子里,“啪”一声,盖上了盒子。 她笑道:“谢了,大师兄。” 傅宣看她如此对待那一枚药丸,扶额道:“你小心点,这东西可不好找,要不是……罢了,反正这东西已经找到了,你拿走。” 宁青溪身体略往前倾,往傅宣那边凑近了一些,一手敲着桌子,笑道:“这是自然,不过,金家寿宴,大师兄也会去的?” 傅宣道:“嗯,傅家与金家也算世交,金老生辰,爷爷每年都去的。” 宁青溪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那,我就先走了。” 傅宣道:“我送你。” 宁青溪一摆手,道:“不用了,你这都忙不过来,就不用管我了。” 傅宣都已经打算起来了,闻言,只好又坐回去,道:“也好,那你路上小心。” 宁青溪一手抱了小宝,一手抓了那小盒子,离开了灵宝阁。 …… 从灵宝阁这边出来,宁青溪驾车,一时也不知道去哪里,车子慢悠悠的在路上开着,不知不觉,竟开到了一片彩林脚下。 皑皑白云之下,漫山遍野五彩十色颜色各异的彩林,呈现眼前,灿灿阳光挥洒其间,更显流光溢彩,耀眼夺目,浮华瑰丽,美得令人窒息。 宁青溪瞳孔骤缩,等她反应过来,她下意识的就去抓手机,见到这样的美景,她的第一反应是拍照,传给陆聿寒也看一看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然而,这一抓,她却抓了一个空。 后方一辆庞然大物猛地一下撞了上来,将她开的那辆大g,硬生生撞成一个诡异的姿势,硬卡在一块大石上。 那庞然大物却还没停下来,肆无忌惮的顶着大g,在地上连着跑了好几百米,直到大g的头,被卡在了一块大石前,那庞然大物才停下来。 宁青溪双手抓着方向盘,一路灵敏的应对,虽然车子被顶住卡死,但好在她和小宝都没受伤,刚才她也从后视镜看到了,那辆顶着她的庞然大物,是一辆特制版的乔治巴顿。 但是很快,宁青溪就发现,后方不止一辆乔治巴顿。 不知什么时候,三四辆特制版乔治巴顿悄无声息的开了过来,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把她和那辆大g死死的围在了包围圈中。 瓮中捉鳖。 宁青溪猛地转过身,她眼里有血丝浮现,声音却温柔至极,对小宝一字一字地道:“小宝,别怕……别怕,别怕……姐姐在……” 小宝本身就有心理上的疾病,一旦遇到这种极端意外,必定会受到刺激,如果他这个时候发病,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如果陆聿寒的儿子在她眼前出了什么事,那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跟陆聿寒交代了。 她正胡思乱想,甚至自责后悔,不应该带小宝出来的。 不该的。 这时,一只小短手在她手背轻轻拍了几下,像是在安抚她,那双黝黑的眼睛,满是光亮的望着她,似是在无声的安慰她。 宁青溪怔了片刻,然后,她忽然对着小宝笑了一下,从一边扶手箱里摸出一副耳机,给小宝戴上,道:“小宝乖,闭上眼睛。” 戴上耳机,小宝听不见,但待会儿的场面可能会很血腥,所以,小宝最好不要看。 小宝乖巧的点了下头,然后就闭上了眼睛,坐在椅座上,不动了。 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宁青溪忽然有种把他狠狠揉进自己怀里的冲动,但她还是迅速清醒过来,眼下还是先处理了身后的麻烦再说。 宁青溪双手重新抓住方向盘,目光从后视镜扫了一眼,然后,她把车子挂到了倒挡,脚下猛地踩住了油门,一阵粗暴的轰鸣之后,那辆大g竟诡异的慢慢往后,顶着那辆特制版的乔治巴顿,一直往后倒退!! 这太不可思议了! 没人可以在车子被顶死的情况下,竟还能以诡异刁钻的角度,非但倒顶着后方的车,还反制住了对方的车。 乔治巴顿起先还以为宁青溪只不过是运气好,根本没把宁青溪当回事,直到乔治巴顿失控,完全被大g倒顶到一处悬崖边上。 两辆车,皆距离悬崖边上很近,两车前方,其他几辆乔治巴顿紧跟上来,依旧是形成包围之势。 宁青溪手背青筋微微凸起,双目爬上血丝,浮现一丝燃烧的疯狂,目光灼灼的盯着后方那辆乔治巴顿,即使隔着特制的挡风玻璃,依旧能感受到那玻璃后方,车内人的恐惧。 乔治巴顿车内,一个黑衣人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嘶声力竭的怒骂道:“疯,疯子!!那女人就是个疯子,他妈的,这究竟是谁接的任务!!妈的,我要——啊啊啊啊啊!!” 宁青溪轰了一脚油门,大g倒顶着那辆特制版乔治巴顿,乔治巴顿坠落悬崖,而大g却恰到好处的停在悬崖边上,左后侧那只轮胎,一半悬在空中,车子却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 此时此刻,夕阳正烧得浓烈似火。 前方几辆特制版乔治巴顿似乎还一时没反应过来,几辆车停在一片嶙峋怪石之下,与那辆黑色大g,或者准确的说,与宁青溪对峙着。 宁青溪抬脸,看了一眼前方几辆车,改挂前进挡,下一秒,一道黑影快如闪电势如破竹一般冲了出去,直接撞向了其中一辆乔治巴顿!! 乔治巴顿车内,驾车人脸上虽然戴着黑色墨镜,一张脸几乎被遮得严严实实,然而,这人头皮一阵发麻,浑身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几乎是本能的,迅速移动车子,避开宁青溪的撞击。 驾车人目露凶光,歇斯底里地冲着车内的对讲机咆哮道:“我操他妈的!!这死女人就是个疯子……妈的!!上当了!那死女人根本就不是想真的撞上来!她要逃!!” 对讲机里一阵诡异的死寂,针落可闻。 好一阵,才有人厉声命令道:“还呆着干什么?!追!她如果活着,我们全都不用回去了!!” 第109章 我一直跟着你 对讲机有人吵起来,吼道:“这他妈的到底是哪个混球接的任务?!老子退出!老子不干了!!” 一人冷冷地道:“这个时候退出,迟了?一旦接了任务,如果没执行完成,回去也是死。” 一人暴躁的咆哮道:“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谈这个?!人都要跑没了,先执行任务行不行,行不行啊!!!” 这一句话一出来,对讲机里忽然又是一阵寂静。 几秒钟后,又吵了起来。 他们这边吵吵吼吼忙得飞起,仿佛都在比谁痛骂的声音更大,前面宁青溪,一路飙着车把他们甩得越来越远。 对讲机里,终于有人忍不住,骂道:“我操了狗了,妈的,不是说那女人没驾照吗?!她驾照不是被吊销了吗?车开得这么6是怎么一回事?!老子都忍不住想拜师了,我真的操了!!!” “……” 如果前面车上宁青溪能听见他们对话,此刻一定会高深莫测的微一挥手,微笑道:“基本操作,勿6,无他,唯手熟尔。” 车上,宁青溪正疯狂踩着油门,一路避开地上坑坑洼洼的落石障碍,前方一个转弯,她迅速操纵车子,一个完美的侧身飘移,急速通过。 转过弯道,一辆黑色迈巴赫,安静的停在道路中间。 黑色迈巴赫?! 是陆聿寒! 看到那辆黑色迈巴赫的瞬间,宁青溪一颗心狂跳起来,抓住方向盘的手,猛地抖了抖,被她一巴掌拍过,这才迅速的镇定下来。 下一秒,她双手猛地抓住方向盘,操纵车子,以一个极其诡异的速度和角度,将车迅速调了个头,车尾一甩,整个车身竟是跟那辆迈巴赫奇迹般的持平,然后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 车子停下来后,宁青溪摇下车窗,头一次不顾形象,失态一般冲着那辆黑色迈巴赫大吼,道:“陆聿寒!过来!上我的车!!” 陆聿寒也已经摇下了车窗,闻言,他似是卡了一下,然后还是迅速动作,推开车门,二话不说就上了宁青溪的车。 直到他上车,把小宝迅速安置在了后座上,叮嘱小宝系好安全带之后,宁青溪才抽空,在他耳边大声吼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一路都跟着我?!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你……” 她声音都有点沙哑了,一双手用力抓住方向盘,指骨处微微泛白,却最终是没再继续说下去。 人在这里,说再多也没意义。 虽然她掩饰得很好,但,陆聿寒还是从她神情和声音里听出了一丝不对劲,那是一种,隐隐的紧张,以及害怕。 她,怕他出事? 放眼整个京城,谁敢用这种语气和态度对陆聿寒?! 可,陆聿寒听在耳中,非但没有生气,这大半天憋在心中的那些微妙情愫,竟在此刻都一扫而空了,一颗心仿佛一张被揉乱成一团,却又被抚平的宣纸。 他低着头,一副认错的语气,道:“怕你……和小宝出事,我一直跟着你。” 一直跟着?! 闻言,宁青溪的一颗心仿佛自高空坠落,猛地浮沉了一下。 然而眼下,她已经来不及去细究这其中的意思,因为后方那几辆特制版乔治巴顿已经跟了上来。 突然多了一辆车,车上突然多了一个人,对方似乎也有些意外,然而,几辆乔治巴顿终究还是再一次围了上来。 此处地形崎岖,旁边仍是悬崖,稍有不慎,车子便会坠落悬崖,这么高的悬崖,一旦坠落,必定尸骨无存了。 两方对峙。 车内,宁青溪正专注看着前方,脑中飞速运转,正在思索着如何应对眼前的局势,刚才能得手,是对方轻敌,经历过刚才那一场,对方现在必定不会再轻易给她逃脱的机会。 这时,一只手,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伸到了她颈后,一个用力的手刀,宁青溪瞳孔骤缩,脸色大变,然而,不过一瞬,她便不甘心的晕了过去。 副驾驶位置上,陆聿寒迅速解开两人身上安全带,迅速调换了两人位置,替宁青溪系好安全带后,他轻声道:“得罪了。” 如果不趁宁青溪不备,把她打晕,宁青溪是绝不会和他调换位置的,所以,他只能出此下策了。 陆聿寒深深看了一眼副驾驶位置上的人,目光可以称得上是极其温柔了,还有几分,隐藏得极深的,难以形容的东西。 轻吸了一口气,陆聿寒指节明晰的一只手,抓住了方向盘,另一只手迅速挂了前进挡,车子一下猛冲了出去,在最后一丝夕阳余晖之下,只照出一片浅浅的黑色残影。 乔治巴顿车上,一个声音疯狂大吼,道:“我他妈的!!这个……这个怎么感觉更疯?!这他妈的又是谁啊?!” “鬼知道他是谁?妈的!老子就是个临时工,以后这种恐怖的任务别带上老子行不行啊啊啊!!” “我操了!他撞上来了!撞上来了!!!” “操——” …… “砰——” 一声诡异巨响,一辆乔治巴顿被那辆黑色大g猛地撞向一旁山壁,“轰隆”几声,被撞碎的山石簌簌落下。 滚滚灰尘之下,其他人似乎也能吸到那一片滚滚而来的烟尘一般,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一幕。 灰尘渐渐散去,依稀能看清楚,那辆乔治巴顿竟被大g撞得变了形,车头已经彻底报废,一阵雾气从车头飘散出来,和灰尘混为了一体。 然而,那辆黑色大g却还没停下来,迅速倒车之后,再次撞了上去,这一次,将那辆乔治巴顿,彻底撞变形。 “轰——”的一声,车子失火,直接烧了起来。 对讲机里沉寂了一瞬。 这时,一人狞声道:“都愣着干什么?!撞上去啊!妈的,撞死他!!!” 话音刚落,一辆乔治巴顿迅速朝着黑色大g撞击了过去! 即使陆聿寒的车都是特别定制,但特制版乔治巴顿,不论是从车身还是整备质量等方面,都远胜于大g,这也是一开始,他们并未把这辆大g放在眼里的原因。 但,开车的人,根本就是疯子,也没人想到,对方会先发制人。 第一辆乔治巴顿主动冲了上去,剩下的两辆乔治巴顿,也迅速跟了上去,疯狂撞向那辆黑色大g…… 第110章 但他不想松开手 “砰——” “轰隆——隆——” 特制版乔治巴顿野兽一般猛地撞上来,车轮滚滚,带起一地烟尘,四周视野顿时暗了下来,卷入阵阵烟尘之中。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夜色卷着薄雾袭来。 黑夜降临。 三辆乔治巴顿整齐停在一边,车内众人,皆是神情凝肃,双手牢牢抓住了方向盘,紧张的凝视着前方滚滚烟尘。 沉寂片刻,一人迟疑道:“……死,死了?!我刚才,撞上去的,我肯定撞到了!” 一人道:“我也感觉我撞到了,肯定死了?老大,老大,我们完成任——我他妈真的操了!!还没死!!” 一人狂吼道:“他妈的又来!有完没完!” 一人暴躁地道:“这都不死?这他妈的还是人?!!” 在众人吵吵吼吼的间隙,两束耀眼的白光,从对面亮起,直照了过来。 乔治巴顿的车灯,也立即亮了起来,两相对峙之下,他们才看清楚,黑色大g虽然被撞得凄惨,左侧后视镜都被撞掉了,前挡风玻璃也裂开了一片细碎蛛网,但它却诡异的避开了他们的撞击,并未伤到要害,而是稳稳当当的停在一堆落石之后! 一人睁大双眼,不可置信道:“怎么会?!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这真的不是人了?!” 这时,一人在对讲机里嘶声力竭的咆哮道:“你们在干什么?!要不要下去研究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废物!白痴!蠢货!没撞死就给我继续撞!听见没有,继续,撞!!” “轰——” 弯弯曲曲的闪电撕裂苍穹! 几乎是同时,黑色大g也是“轰”一声怒吼,竟再一次主动朝着乔治巴顿撞了过来! 暴雨顷刻而至,雨珠坠地,破碎四溅。 一人在对讲机里惊恐大叫道:“老子不干了!!这活老子不接了!老子不想死,我……我他妈的……操!他撞上来了!!” 一人急声道:“到底怎么一回事?!不是说她根本不会开车吗?这他妈的——” 疾风骤雨,滴滴答答的雨珠疯狂敲打着车窗,众人心头皆是一寒,随即也是一咬牙,硬着头皮挂了前进挡,再一次正面迎接黑色大g的撞击。 随着黑色大g与乔治巴顿距离越来越近,耀目的白光照在双方车上,众人这才发现,黑色大g车内驾驶位置上的,竟然换回了宁青溪! 这怎么可能?! 原来,几分钟前,陆聿寒强行操控车辆,几近完美的避开乔治巴顿的撞击之后,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他的头部遭到重创,殷红的血顺着脸颊滚落而下,五脏六腑一阵翻江倒海的剧痛,但他那一双指节明晰的手,还在用力抓着方向盘。 “砰——砰——” 他听见自己心口砰砰狂跳,他用力摇了摇头,试图继续保持清醒,然而,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他眼皮极其沉重,眼前是层层叠叠的混乱重影,那双手,终究还是抓不住方向盘了。 但他不想松开手。 一松开手,他就再也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他不甘心,那双手微微痉挛着,却就是不肯松开。 直到一只微凉的手覆了上来,这一次,没有丝毫避讳,就这样,覆在了他手背上,然后安抚似的轻轻拍了两下,动作可以说是极其轻柔了。 陆聿寒猛地转头,一张带着微微笑意的脸颊,落入他眼帘之中! 刚才剧烈的撞击,宁青溪竟被撞醒了过来。 陆聿寒瞳孔瞬间收缩成一对极小的点,那双眼睛里爆满血丝,眼眶都红了,他嘴唇微颤,喉咙干哑,想说什么,却说不出一个字。 宁青溪一直在笑,轻声道:“放开,陆先生。” 她边说,边捉住陆聿寒的手,轻声道:“我来。” 陆聿寒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不甘,但,他终究什么都没说,指节明晰的手指,垂落下来,昏迷了过去。 那双手垂落后,宁青溪才看见方向盘上沾染的血迹,是陆聿寒那双手,被撞击震伤留下来的。 宁青溪呼吸似乎凝滞了一拍,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尽,眼中闪过森寒的光芒,但此时此刻,也来不及多想,她敛了敛神,迅速将两人位置换了回来,重新坐回到了驾驶位置上。 烟尘散尽,车灯骤然亮起。 宁青溪脚下一踩油门,车子如魅影一般快如闪电的冲了出去!! 乔治巴顿一起围攻上来,眼看双方就要撞击在一处,宁青溪却是猛地打了一把方向,车子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竟从三辆乔治巴顿一侧的缝隙,鬼魅一般穿了过去! 烟尘茫茫之下,乔治巴顿速度极快,一时停不下来,猛地撞在了一旁的山石之上。 一人操控车子,猛地倒车,一边在对讲机里暴喝,道:“该死的!那个女人就是个疯子!神经病啊!!这他妈的——” 一人打断他,厉声道:“屁的疯子!不懂别乱说,那女人的车技实在太好了,她完美算计到了我们所有人的反应,那辆车在她手上宛若有了灵魂一般,尤其最后那个横穿,堪称完美……” 他这边正解说得起劲,一道森然声音传来,吼道:“你当这是在直播赛车解说吗?!闭嘴!蠢货!给我追!!” 三辆乔治巴顿,如毒蛇一般紧跟在黑色大g之后,连番撞击,但都不得要害,黑色大g仿佛预判到了他们的撞击,每一次都是险险却几近完美的避开。 暴雨如注,闪电雷鸣齐下。 黑色大g在暴雨之下,一路狂奔,直到前方骤然出现十几辆黑色路虎揽胜,拦在了大g前,拦住了宁青溪的去路。 “兹——” 宁青溪猛地一踩油门,黑色大g的车头,在距离撞击到为首那辆黑色路虎车头不过几厘米的距离,竟蓦地刹住,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 该死,他们竟然,还有援兵!! 后方是紧逼而来的乔治巴顿,前方则是十几辆路虎,看来今夜,真是凶多吉少了。 滴滴答答噼里啪啦—— 疾风骤雨没有一丝停歇的意思。 后方追上来的乔治巴顿,也停了下来,三方在暴雨之下,无声的对峙起来。 第111章 我,亲自送他 风声,雨声,雷电霹雳声…… 然而,对众人来说,周遭却是奇迹般的万籁俱寂。 乔治巴顿车内,一人冷汗狂流,悚然道:“老,老大,我们……我们还有援手?!那些,那些人是谁啊?!” 一人磕磕绊绊的道:“不,不是?不是我们的人?!老大……老大!你说话啊!” 然而,对讲机里一阵骇人的死寂,无人应答。 一人猛地一掌拍在对讲机上,咆哮道:“他妈的!不是我们的人,老大跑了……妈的,都愣着干什么?等着被人灭口吗?!跑啊!!” 三辆乔治巴顿几乎同时动作,迅速调转车头,准备逃跑。 然而,车头刚一调转,他们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身后,十几辆黑色越野车悄无声息的拦在了他们后面,截断了他们逃跑的去路。 轰—— 苍白扭曲的闪电撕裂夜空,暴雨之下,几架直升机在上空盘旋。 援手终于到了! 但这援手,却并不是他们的,而是宁青溪的。 司南从为首那辆黑色路虎上下来,疾风骤雨中,他冷肃着一张脸,走到那辆已经被撞得半残的黑色大g前。 雨幕之下,司南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抽动了几下,仿佛才找到力气去拉开车门。 然而,车门已经被撞得变形,根本就拉不开,那只拉着门把的手,抖得更凶了。 这时,车窗落下,宁青溪转过头,她大半张脸隐匿在黑暗里,让人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她勉强镇定道:“陆先生受伤了,我需要立即送他,去医院。” 司南站在车门边,神色一僵,眼眶也红了,却还是立即转身,厉声道:“立即,送……” 宁青溪却打断他,喉咙梗了梗,厉声喝道:“……叫你的人,闪开,别挡着我的道!” 司南猛地抬头,扫了宁青溪一眼,然后从车门边让开,微一挥手,道:“让开。” 狂风暴雨席卷而来,宁青溪双手抓着方向盘,冷静地道:“我,亲自送他。” 她声音响起,不知是不是司南错觉,说到最后,宁青溪的声音似乎微微颤了一下。 十几辆路虎迅速让开一条道,宁青溪一松油门,车子瞬间飙了出去。 司南还站在暴雨之下,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背对着那几辆被围堵下来的乔治巴顿,闭上眼,森然道:“我只要一口气。” 只要留着一口气,残了废了缺胳膊断腿儿也无所谓。 “是,南哥!” 司南说完,便立即上了车,驾车去追宁青溪了。 他们后方,陡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凄惨叫声,在这雨夜之中,显得更为阴森可怖。 …… 京城,陆氏集团旗下第一医院。 黑色大g一路横冲直撞,几乎以最快的速度飙到医院,车子停下之后,宁青溪一手撑着椅座,一手撑着挡风玻璃,抬脚,猛地一脚踹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医护人员早已经在等着了,但乍然看到这一幕,仍旧是忍不住头皮一阵发麻,齐齐悚然的盯着宁青溪。 宁青溪一脚踢开驾驶位置车门,冷然道:“愣着干什么?还要我教你们怎么做?” “是,是,宁小姐,我们马上……马上实施抢救……” 宁青溪下车,她朝后抹了一把头发,目光依旧明亮,却缠上了血丝,她走到了副驾驶位置,一手拨开手忙脚乱的医护人员,上前,用力一把将陆聿寒从副驾驶位置上抱了下来。 如果陆聿寒此刻还清醒着,一定能感受到宁青溪那双手在微微发抖,指尖几乎有些不听使唤的在抽动,她好不容易才逼着自己停下来。 司南终于赶到,尚未下车,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宁青溪抱着陆聿寒,分明很用力,但却极其温柔,且越抱越紧,越抱越用力。 司南眼眶也红了,他忙下车,宁青溪只抛下一句,“小宝还在车后座,带他下来检查。” 司南卡了一下,他握了握拳,最终还是去打开后座车门,把小宝抱了下来,小宝身上没有一丝伤,抱下来时,耳朵里还塞着一对耳机,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司南手抖了几下,才极慢的摘下小宝耳中的那对耳机,耳机摘下的瞬间,小宝立即睁开双眼,凝视着司南。 四目相对,片刻后,司南沙哑着声音,道:“没事了,小宝乖,我先带你去检查,好吗?” 小宝摇头,目光四下望望,没有看到宁青溪或者陆聿寒,他又转向司南,小脸上写满了慌张焦急。 因为不会说话,只能无声的询问。 沉默片刻,司南低声道:“他们,也没事,检查完了,我就带你去看他们,好吗?” 小宝重重摇头,小短手第一次,主动抓住了司南的衣袖,用眼神无声的哀求,他虽然小,但却并不是什么都不懂,虽然他在车上一直都没睁开眼,但那么剧烈的撞击,怎么会没事? 小宝和陆聿寒一样的性情执拗,认定的事,从来不会改变。 司南无奈,只好答应下来,抱着小宝,追上了宁青溪。 …… 手术室前。 医护人员不可置信道:“什么?宁小姐你要亲自给陆总……这,这不行?!您又不是医生,陆总这情况……” 陆聿寒已经昏迷,头部重创,血流不止,身上还不知道有多少伤,或许还有内伤。 一个门外汉,怎么能主持这种手术? 司南抱着小宝也追了上来,见状,那医护人员立即转向司南,忙道:“司先生,您来得正好,宁小姐刚说……” 宁青溪冷声打断他,话却是冲司南去的,她道:“这里交给你了。” 司南:“……” 医护人员:“……” 宁青溪抛下这句,已经转身进了手术室。 医护人员震惊道:“司先生,这……这……” 司南知道宁青溪的医术不错,可,眼下陆聿寒的状态,急需手术,宁青溪她真的可以吗? 这时,小宝忽然冲司南点了点头,意思是,他同意宁青溪给陆聿寒手术,他无条件相信宁青溪可以做到。 司南轻吸了一口气,对医护人员道:“听她的,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司南都发话了,医护人员也不敢再说什么,磕磕绊绊的应了下来,忙进手术室去了。 第112章 见过最好看的一张脸 手术室。 宁青溪已经换了一身无菌服,正站在手术台前,陆聿寒双目紧闭,那张俊极美极一尘不染的脸上,此刻却沾了不少半凝不凝的鲜血和灰尘碎屑,看上去万分狼狈。 这个人,在她面前总是从容不迫滴水不漏,仿佛什么都不能伤到他,对她也当真可以说得上是体贴至极,然而此时,他却躺在这里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轻吸了一口气,宁青溪才伸手,切了一下陆聿寒的脉象,虽然这一路,她不时就会切一下陆聿寒的脉,以确保这个人还活着,不会有事,但此时静下来,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在紧张。 还有一丝惶恐不安的害怕。 确认过陆聿寒的脉还在跳动,虽然虚弱了一些,但,跳动着就好。 确认之后,鬼使神差的,她微微抬手,修长手指向上,隔着薄薄的手套,轻轻摸了一下他脸上的血迹,那些血迹在他脸上,半凝不凝半干不干,卷着细微灰尘,实在不怎么好看。 但,对宁青溪来说,这却是她这一生,见过最好看的一张脸。 这时,其他医护人员赶了进来,宁青溪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旋即收回,冷静地道:“他身上其他的伤并不重,只是擦伤,最重要的是头部……” …… 京城,郊区一栋阴森森的建筑。 这座建筑建在一片山顶上,四周除了阴森古怪的山石树木,便是悬崖,入夜之后,各种飞禽走兽乱飞,森然恐怖。 “轰隆——” 霹雳雷声响彻,地面和整个房屋仿佛都在随之颤动,一道白光扭曲着爬过夜空,照亮了这建筑一瞬,才能让人看清,这建筑赫然是一个庞然大物。 而这庞然大物黑沉沉的,唯有一盏孤灯高悬,隐隐散着一缕微弱的光晕,在这黑沉的建筑里,几乎看不见。 灯光孤悬之处,是一处宽敞开阔的像大堂一样的所在。 说是大堂,却又不像是,整个空间里除了一张宽敞到夸张的黄金打造的椅子外,竟再无其他陈设,空荡荡的令人心悸。 那张黄金椅上,一人神情倨傲的端坐其间。 这人一身白衣,长了一张很占便宜的小白脸,眉眼间一段风流野气,要笑不笑,手里拿着一杯红酒,手指轻轻晃动了几下,却并没有喝。 下一秒,他笑着,猛地一下把酒杯摔在了地上,酒杯碎裂,红酒溅了一地。 那人笑着发脾气,道:“这么多人,却连一个女人都杀不了,还敢说自己是最顶尖的杀手组织?呵,真是废物!” 这声音,充满讥嘲。 大堂之下,站着一个黑衣人,这人全身罩在黑袍之下,听到那人的怒斥,不由冷笑,反问道:“你还好意思怪我们?!要不是你们提供的情报有误,我们怎么会如此轻敌?!你知道这一次,我们损失多大?” 黄金椅上,那人嘲讽道:“情报有误?” 黑衣人厉声道:“没错,那女人车技超群,根本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京城那位也卷了进来,那位,可不是什么人都敢招惹的,如果那位查到我们头上,这个后果,我相信你也承担不起。” 黄金椅上那人一直笑着,道:“京城那位?你是说……不,这不可能!那位跟宁青溪根本就不认识,怎么可能卷进来?你撒谎。” 黑衣人冷笑,怒道:“怎么可能?你知道我的人是怎么被逼到绝境的吗?就是那位的手笔!事到如今,我还能骗你不成?!替我转告你身后那位,这件事,我们不干了,这个冤大头,谁愿意当谁当去!哼!” 黑衣人说完,满脸怒火的离开了大堂。 黑衣人走后,一道人影从黄金椅后走了出来,这人身上罩着一件密不透风的黑袍,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 黄金椅上的微微侧首,脸上的笑容更甚,道:“你都听到了?” 黑袍人答:“听到了。” 竟是一个优美悦耳,嗓音甜美的女声。 黄金椅上的人忽然低低笑了一声,手里一上一下的抛着一个小小的金色事物,声音听上去十分热切,道:“你我的交易里,可没有那位的参与,嘻嘻……姬大小姐,你这一次,可是害我损失不小。” 黑袍人已走至黄金椅前,一只白皙柔弱无骨的手,从黑衣里伸出,摘下了头顶的黑袍,露出一张高傲的脸。 不是姬月,还能是谁? 姬月微微一笑,抬脸看向黄金椅上的人,道:“损失嘛,我当然会如数奉上,不过,萧城主就不好奇,宁青溪为什么会跟那位牵扯上?” 叫萧城主的男人,略挑起一边眉梢,笑道:“我只不过生意人,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什么,别的是非恩怨,我可不管。” 他说得直白,仿佛理所当然,眉眼间的笑意,比刚才还要浓烈几分。 姬月也在笑,道:“这样最好,不过,既然他们失败了,这笔生意,不知道萧城主还有没有兴趣继续做下去?” 萧城主一手托着下巴,晦暗不明的光映照在他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让人捉摸不透,这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很快,他嘻嘻笑了一下,歪头看向姬月,道:“我这修罗城,本来就是一座荒芜的人间炼狱,只要你付得起代价,我就没有拒绝的道理,不过,我同样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一问姬大小姐,不知姬大小姐……” 姬月笑道:“如是不知当问不当问,就不要问了。” 萧城主挑了一下眉,却道:“哦,不是,我要说的是,不知姬大小姐可否为我解惑。” 姬月不答,只是保持微笑。 他却像是并没有等姬月回答的意思,继续道:“你跟那位宁青溪,到底何怨何仇,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她,要她死?血海深仇,还是杀父仇人?” 他眉眼皆是笑意,目光明亮的凝视着姬月,耐心的等着姬月回答。 姬月缓缓抬脸,也望向了萧城主。 也许是一个人憋得太久,忽然有人问起,她迟疑了一阵,笑着回答了。 空旷大堂里,她笑吟吟地道:“何怨,何仇?别人不明白,难道萧城主还不明白,一个人想要杀另一个人,不一定要有什么滔天的血海深仇,也许,仅仅就只是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比如……” “她曾经,帮过我一次。” 第113章 我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了 萧城主也笑,语气不无亲热,道:“哦,别人帮过你一次,你却反过来要杀她,这却是什么道理?” 姬月垂下眼帘,道:“我从来不需要别人的施舍,何况,想杀就杀了,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总之,我要她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再也不能拦我的路。” 萧城主从那张黄金椅上走下来,绕着姬月走了两圈,歪头,笑眯眯的道:“看来纪大少爷退婚,是真的惹怒了姬大小姐。” 听到“退婚”两个字,姬月脸上闪过一丝阴沉不快,稍纵即逝。 她抬脸,看向萧城主,笑道:“都说萧城主无所不知,看来这话的确不假,不过,我的私事,就不劳萧城主费心了,这任务萧城主既然愿意接,就请萧城主尽快兑现诺言,只要能杀了宁青溪,不论要多大代价,我都付得起。” 萧城主却道:“修罗城的筹码,一向不低,我想要的东西,也未必是钱财,让我来猜猜,姬大小姐为什么会找上我,而不动用自己的人。” 顿了顿,他脸上洋溢着热情笑容,热情的对姬月道:“你在害怕。” 姬月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反问道:“害怕?” 萧城主道:“不错,你害怕纪惊澜会查到你头上,你害怕纪惊澜知道宁青溪死在你手上,你跟他,就永远不可能了,冒昧问一句,姬大小姐既然这么喜欢纪惊澜,为什么要杀他最爱的人。” 他最爱的人,这几个字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扎在姬月心口。 原本姬月还算镇定,听到这一句话,她心中一股暴怒蓦地涌上,嗓音尖锐的道:“阿澜最爱的人,永远都只能是我!”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心一意对纪惊澜,在纪惊澜面前卑微到尘埃里,可是,纪惊澜就是不肯多看她一眼,就是不肯喜欢她。 为什么?! 她偏执的想,如果没有了宁青溪,纪惊澜就是她一个人的了,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他身边,好不容易可以嫁给纪惊澜,没人可以阻碍她前进的脚步! 萧城主笑了一下,走回到那张宽敞的黄金椅上坐下,一字一字道:“如你所愿。” 姬月看向萧城主,冷冷地道:“这一次,希望萧城主不要再让我失望了,我的时间不多,可不想全都消耗在这种小事上面。” 萧城主却道:“那么,代价呢?姬大小姐不想听听看,我想要的代价是什么吗?” 姬月微微皱了皱眉,问道:“你开的价,我已经答应了,你还想要什么?” 萧城主莞尔,道:“我改主意了呢,既然这个人对姬大小姐来说如此重要,那么,只是要钱就没什么好玩的了哦。” 姬月心中预感不妙,盯着萧城主,道:“不知萧城主想要什么?” 萧城主一手撑在扶手上,以手支额,嘻嘻笑道:“不如,就用姬大小姐的一双腿,来作为代价,怎么样,我这个提议是不是很贴心啊?” 姬月睁大双眼,双瞳中燃烧起两簇怒火,脱口道:“你疯了!!我只是要你杀了她,没让你要我的一双腿来作为代价?她也配?!” 萧城主却摇了摇头,道:“不不不,配不配,是由我来决定,而非你来决定,在我这里,只能按照我的规矩来,你如果连这一点都不明白,那这笔生意,我们就不必继续做下去了。” 听到这里,姬月哪里还听不懂萧城主的意思。 姬月凝视着萧城主,勃然大怒道:“你想反悔?!” 萧城主挑眉,笑道:“我可没有,要不要继续,由你决定,我的耐心有限,可不要让我等太久了。” 姬月不由得握紧双拳,黑袍下的身体因愤怒而微微抖动,好一会儿,她冷着脸,尖声道:“这笔生意,我取消。” 萧城主啧啧了两声,笑眯眯的道:“看来,你也没有我想的那样狠啊,嘻嘻哈哈哈哈哈……” 姬月一咬牙,知道不能跟萧城主在明面上撕破脸,且这件事也不能闹大,一旦让纪惊澜知道,恐怕就不只是退婚的事情了。 她一甩衣袖,愤怒的离开了大堂。 黄金椅座上,萧城主凝视着姬月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沉默片刻,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空旷的大堂,命令道:“备车,去见……” 雷声劈下,掩去了他的声音。 无声的黑暗里,一个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道:“是,城主。” …… 京城,陆氏集团旗下第一医院。 手术室。 已经好几个小时过去了,然而,手术室的灯还一直亮着,手术室外,站在三个人,除了司南和小宝外,陆聿堂收到消息,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陆聿堂眼里泛着血丝,嘴唇微颤,想说什么,努力一阵,才哑声道:“我只不过是,几个小时没见到我哥……怎,怎么会变成这样?” 嗓音微微颤抖,那双手,无意识的握紧了拳。 司南喉咙梗了梗,双目发红道:“对不起。” 陆聿堂哽咽道:“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要我哥……我要哥哥啊……阿南,我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了,我……我真的受不了……阿南,不要这样,我真的接受不了啊…………” 这一句,犹如致命一击。 司南眼眶更红了,隐隐泛着泪光,但此时此刻,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无能为力,除了这一声没用的“对不起”,他也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这时,一只小小的手,主动牵住了陆聿堂的手,陆聿堂握着拳的手猛地一僵,然后他低头,一眼就看到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小宝。 小宝还在这里。 陆聿堂手背微微抖了起来,沉默片刻,他蹲身,将小宝一把用力抱进怀里,头埋在小宝小小的肩上,终于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司南本来想去拉他,然而,他只是别开了脸,在他脸上,两行泪水已经流了下来。 司南用力的抹干净了,转过身,按住了陆聿堂的肩,沙哑着声音,道:“不会有事的,陆总吉人自有天相,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信我,好吗?阿堂。” 第114章 他一直相信的 陆聿堂微微扬头,那张总是充满笑意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一丝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 司南有点看不下去了,按住陆聿堂肩那只手,微微抽动了两下,怕被陆聿堂发现,他立即就要撤手,一只手却反过来,按住了他的手。 司南瞳孔骤缩,只见陆聿堂极慢的站了起来,眼眶发红,另一只手握紧了拳,好半晌,他的声音才响起来,微微沙哑,道:“信你。”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我这一生,最信的两个人,一个是哥哥,一个就是你……阿南,不要骗我,真的,如果再来一次,我真的……真的受不了啊……” 此时此刻,他心中和脸上都是一阵混乱,说完,他收回手,双手抱着头,痛苦的呜咽了几声,除此之外,他发现,他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等着。 陆聿堂指节明晰的手指,用力插入头发,痛声道:“我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当年是这样,现在……现在还是这样,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想救的人一个都救不了……为什么啊?阿南,你告诉我,为什么啊?!我好痛啊,阿南……那种痛苦,我真的,真的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他好一阵混乱,语无伦次,眼睛里爬满血丝,一颗心浮浮沉沉,痛得他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司南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他拉进怀里,右手用力按住陆聿堂的背脊,这一拉进怀中,他才发现,陆聿堂的身体在疯狂颤抖着。 司南别开眼,眼里隐隐的有泪光,但,这个时候,他必须清醒着,他不能哭。 司南喉咙剧痛,好一会儿,他才哽咽道:“……不会了,阿南,有,有宁小姐在,陆总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阿堂,再也不会了。” 陆聿堂把头深深埋在他胸口,眼泪鼻涕什么的,全都蹭在了司南身上,司南洁癖那么严重的一个人,竟也没跟他计较。 片刻后,一双手用力环了上来,抱住了司南的腰,那双手抱得很用力,几乎勒得司南快喘不过气来了,但,他终究还是没动,也没去拉开陆聿堂的手。 另一边,从头到尾都在旁观,仿佛一个局外人的小宝,摇了摇小脑袋,叹了一声,自己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下来了等。 他相信宁青溪,一定可以救回爸爸! 他一直相信的。 …… 手术室内。 一队医护人员看着宁青溪如行云流水一般的医术,从最先的犹豫,怀疑,到最终的震惊,叹为观止,生怕错过宁青溪手术的每一个细节。 “这,这水准简直超神了啊!!我的妈呀,我手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难怪司先生同意宁小姐手术,这……这自愧不如,自惭形秽啊……” “那谁,宁青溪手术的每一个步骤都记录下来吗?!!” “这……这情形,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宁小姐其实是一尊大神!” …… 宁青溪专注手上的事情,耳边零星听见一些乱七八糟的议论,她并未在意。不过,众人看她的眼神,已从开始的怀疑到现在的佩服敬重,其他的,也就不必她再多说了。 因为大家对她突然佩服,所以,大家也不像一开始一样,总是不大配合,有时还得宁青溪自己动手拿一些小东西,大家甚至以能给宁青溪递拿小东西为荣。 不知过了多久,陆聿寒身上的外伤,都处理过了一遍,伤口包扎处,几乎看不到缝合痕迹,堪称完美。 陆聿寒最重的伤,在头部。 头部伤口长且深,因长时间裸露,再加上沾染了灰尘鲜血,已经有了轻微感染迹象。 熟练的处理好了伤口,缝合,包扎,宁青溪强提起来的一口气,终于在这一刻泄了,她身体轻轻晃了两下,双手抓住手术台冰冷的边沿,勉强站稳。 一人上来,想要扶她,道:“宁小姐!你没事?” 手术本身极消耗体力,宁青溪又才大战过一场,体力损耗严重,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然而,宁青溪却摇了摇头,不着痕迹的挪开了半步,避开了被人触碰,她冷静地道:“我没事,虽然手术已经完成,但,他头部受到重创,还需要继续监测,先送重症监护室。” 几个医护人员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道:“是,宁小姐。” 这里是陆聿寒的地盘,有些事不必她亲力亲为,但,她仍是不想假手于人,亲自推着陆聿寒离开手术室。 手术室灯熄灭。 手术室外,两大一小三个人整齐的站成一排,直到看到宁青溪推着陆聿寒出来,三个人几乎是抢上前去的。 陆聿堂声音都在抖,绷着脸,道:“嫂,嫂子,我哥他……他……” 司南没说话,不过目光也热切的凝视着宁青溪,在等宁青溪的回答。 小宝则一直看着宁青溪,似是并不担心陆聿寒,反而担心宁青溪,他想上去抱一抱宁青溪,却知道此刻不合时宜,只是克制的站在一旁。 宁青溪沙哑着声音,道:“陆先生暂时没有性命危险,不过,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才可放心。” 暂时没有性命危险!! 陆聿堂反复呢喃着这几句,拉着司南,又哭又笑了好一阵,甚至用司南的衣角,擦干净了脸上的泪痕鼻涕。 司南:“…………” 算了,反正这衣服是不能要了。 宁青溪把人推进重症监护室,好一会儿,她才一下跌坐在椅子上,摘下口罩的手微微发起抖来,她用另一只手用力按住。 这时,小宝带着两名医护人员进来,他指了指宁青溪,意思是要这两个人给宁青溪检查。 宁青溪刚完成一场高难度的手术,这两个医护人员对宁青溪颇为尊重,但,他们并没想过,宁青溪身上其实是有伤的。 宁青溪见此,摆了摆手,道:“不必,你们出去。” 小宝却走过来,站在她面前,摇头,无声的坚持,一点要给宁青溪检查。 宁青溪本来可以无视,但,不知为何,她心中微微一暖,心口有点发酸,但也有点微热,已经很久,很久了,没有人在意她是否受伤,在她受伤后,坚持要给她医治。 第116章 我……好像看不见了 司南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迟疑了一下,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宁青溪笑了一声,抬脸凝视着司南,或者说,她的目光穿过司南,凝视着床上昏迷的陆聿寒。 她道:“我本来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别人要杀我,难道我还要慈悲心肠,饶过他吗?” 说到这里,她一手捂住脸,忽地“嗤”了一声,眼角眉梢皆是讥笑,声音却依旧是淡淡的,她继续道:“怎么可能呢?” 这一句,竟是充满了冰冷杀意。 她不管背后动手的到底是什么人,这些人对付她,她无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他们伤了陆聿寒,便要为此付出代价。 司南回头看她,过了一阵,他沉着声音,道:“好,不过,陆总那边……” 宁青溪淡声道:“一切后果,由我来承担。” 司南没话说了。 好一阵,司南才有点别扭的说了一句:“多谢。” 宁青溪略略抬头,望向司南,道:“什么?” 司南卡了一下,这女人真的是,明明就听见了还问什么,一定要他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么?哼! 卡了一阵,司南傲娇的哼了一声,道:“没什么,你没听到就算了,阿堂和小宝还在外面,我不放心,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宁青溪搔了搔鼻尖,忽然道:“你刚才,是在跟我道谢?” 司南一巴掌拍在脸上,捂脸道:“……别说了,行不行啊?行不行!!” 宁青溪却认真道:“不行,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刚才是在跟我道谢,我没理解错,对?” 看她如此执着这个问题,司南恨不得一巴掌拍晕了她,但宁青溪现在这样子,别说他一巴掌,就是他随手推一下,恐怕都守不住。 这可真是,好烦! 司南脸上一阵青白,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最终,他还是道:“是,是跟你道谢,你听清楚了,多谢,这下你满意了?” 说完,他抖了一身鸡皮疙瘩,往后弹开了几步,警惕的盯着宁青溪。 宁青溪凝视着他,好一阵,她忽然低低笑了一声,道:“够了。真的,有这一句话,就够了。” 语气竟是让人觉得,无比的郑重,仿佛他道的不是一句谢,而是一句很重要的话。 可,这就只是一句道谢而已啊。 司南懵然道:“……啥玩意儿?!” 宁青溪一直在笑,道:“没什么,现在你可以走了。” 司南边走边看她,完全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要跟自己确认道谢这种小事,别人帮了你,说一声谢谢,也没那么难。 司南在心里评价道:不知所谓。 等司南走后,宁青溪脸上的笑容也就散了,那双微微爬上血丝的眼睛,再无阻碍的落在床上的人身上,那神情,竟是给人一种她要哭出来的感觉。 …… 宁青溪每隔半个小时,就去探一次陆聿寒的脉,确保他平安无事,然而,一切都好,但,他就是一直不醒。 起先,宁青溪还很烦躁,拖着受伤的腿,在病房来回踱步,后来实在走不动了,又坐回沙发上,一直凝视着陆聿寒。 大概因为受伤的缘故,陆聿寒的脸色略显苍白,清醒时,那张脸上永远明亮,永远都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不迫,进退有度的镇定从容,而此时,那张脸看上去,显得有些苍白,清冷了,棱角似乎也没那么犀利了。 就这样混乱的过了几个小时,陆聿寒忽然惊醒,他像是做了什么噩梦,蓦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声嚷道:“……滚!!!你们都给我滚开,不要碰她!——滚开!滚啊!!” 他声音微微沙哑,语气森然可怖,然而,宁青溪却并没觉得有什么,忙上前,道:“陆先生,你醒了,没事了,没事了……” 她一连说了好几次“没事了”,一手按住了陆聿寒微微发抖的手,陆聿寒神色一僵,面上浮现一抹茫然,但,他好像彻底清醒了过来,没再大吼大叫。 过了好一阵,他忽然问道:“宁小姐?” 宁青溪看他恢复正常,抽回手,点了点头,道:“嗯,是我,我们现在已经安全了,不过,你受了一些伤,现在告诉我,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或者,有没有恶心反胃的感觉?” 陆聿寒头部受创,很容易有后遗症,她必须尽快确认。 陆聿寒缓缓抬脸,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头转了几下之后,他才极慢的举起一只手,茫然的看了半天,道:“开灯了?” 他虽是问句,但却是用的陈述语气。 宁青溪听到他的话,一颗心缓缓往下沉,她伸出一只手,在陆聿寒面前晃了几下,陆聿寒却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眼珠连转也没转一下。 这时,陆聿寒涩声道:“我……好像看不见了。” 所以,一开始,他脸上才会有那样茫然的神情,四下转头,是因为他一时找不到方向,找不到宁青溪具体的位置。 宁青溪凝望着陆聿寒,冷静地道:“……别怕,我在。” 陆聿寒脸上的神情似乎是凝滞了一瞬,然后,他低声应了一句,语气无比认真,道:“好。” 先前脸上的茫然,也随之消失,好像真的不怕了。 宁青溪稍稍定神,又问道:“除了眼睛看不见,你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不适之处?别想着瞒我,我才能想办法替你医治,明白吗?” 陆聿寒则道:“没有了。” 宁青溪点头,道:“好,你现在躺好,我需要重新替你检查。” 陆聿寒乖乖躺好,那样子,看上去竟莫名的有点乖。 手指重新搭上陆聿寒的手腕,没一会儿,陆聿寒忽然道:“你手怎么这么凉?很冷吗?要不要……” 他自己都伤成这样了,竟然还有心思关心她手凉不凉,这么一个人,将来不知便宜了哪家小姐。 一想到这里,宁青溪心口忽然有点发酸,发觉之后,她迅速压下,然后拧了下眉,打断道:“别说话,节省体力,闭嘴!” 陆聿寒果真闭嘴,宁青溪问话时,他才开口回答,绝不多说一个字。 第117章 谁跟你说他要死了 一连十几个问题问下来,除了眼睛看不见,头有轻微的疼痛的症状之外,并无其他明显症状,这情况,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陆聿寒醒来,陆聿堂和司南,还有小宝也跟着进来了。 一进病房,陆聿堂一下就扑了过去,抱着陆聿寒,又哭又笑,眼泪鼻涕横飞,话也说不清楚,含含糊糊的哭道:“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哥你下次不要这样了,我真的好害怕……哥呜呜呜呜……” 说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想说什么,只知道抱着陆聿寒哭。 陆聿寒:“……” 他神情略显嫌弃,微微侧首,对一旁的司南道:“他眼泪鼻涕溅到我身上了,把他拉开。” 陆聿堂猛地抬头,哭道:“哥,人家也是担心你,你居然嫌弃我呜呜呜呜……” 边哭,边娴熟的把鼻涕眼泪擦在被子上。 众人:“…………” 司南上前,一把把陆聿堂拉到一旁,免得陆聿寒没被撞死,最后被亲弟弟气死。 陆聿堂哭得他停不下来,扑到司南肩上,继续哭了起来。 司南:“……” 呵呵,你开心就好! 小宝就站在床前,一直凝视着陆聿寒,他不会说话,也不会表达,但他似乎发现了陆聿寒不对劲之处,转过头,看向宁青溪,无声询问。 宁青溪一手扶了扶额,语气尽量平静的道:“先别哭了,都过来听着。” 陆聿堂懵然抬起脸,脸上泪痕犹在,凄凄惨惨的哭道:“啊……嫂子,还有什么事吗?人家也是难过嘛,为什么不能哭了呜呜呜呜……” 司南无语,却还是拿了帕子,边给他擦泪,边道:“宁小姐,是陆总他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陆聿寒刚才表现很自然,也很正常,但司南毕竟是跟在他身边多年,大概比陆聿寒本人更了解他,陆聿寒刚才种种,似是有种隐隐的紧张。 陆聿堂一下不哭了,抬起脸,望向宁青溪,道:“嫂子,你不要吓我啊,我哥他是不是……是不是要死了啊?” 陆聿寒脸上出现一丝裂缝:“……” 好想断绝兄弟关系,他没这种弟弟! 宁青溪按了下眉心,强忍着抽人的冲动,假笑得很明显,道:“你是在怀疑我的医术?” 陆聿堂忙摆手,道:“当然不是,但嫂子你突然这么严肃,我,我真的有点怕啊……我哥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后遗症?!还是别的什么,嫂子你快说啊!” 要不是怕被陆聿寒打,他真想冲上去,大力摇晃宁青溪,让她快点说了。 宁青溪正要开口,陆聿寒却抢先一步,淡声道:“也没什么,就是,我现在看不见了。” 说着,他手指轻轻点了点两只眼睛,道:“两只,都看不见了。” 病房里沉寂了一瞬。 司南震惊的凝望着陆聿寒,也顾不上给陆聿堂擦泪,转向宁青溪,他眼里泛着血丝,颤声道:“什么意思?怎么会?!!不是,不是没事了吗?!” 陆聿堂听到他说话,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语调生硬的道:“看不见了,看不见了……会,会死吗?不会的,嫂子,你跟我说实话,我哥他……不会死的?” 宁青溪:“……” 这孩子,耳朵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陆聿寒只是瞎了,又不是要死了。 他好像很怕陆聿寒会死。 见她不答,陆聿堂又要哭了,害怕道:“要死,我哥他……哥啊,呜呜呜呜呜……” 哭着哭着,他又要朝陆聿寒扑过去,然而,这一扑还没成功,一只手,拎住了他后衣领,把他拖到一边。 宁青溪无语道:“谁跟你说他要死了?他只是暂时性的失明,有我在,你……行了行了,别哭了,把眼泪擦一擦,不许再哭了。” 再狠的话,她也说不口,只好这样先把陆聿堂稳住了再说。 陆聿堂一边擦泪,一边委委屈屈的哭道:“……哦。” 宁青溪看他一眼,他忙止住了泪,不敢哭了。 司南这才抽空问道,“你刚才说,暂时性失明,也就是说,不是永久的,会恢复?” 宁青溪点头,道:“嗯。” 司南目光一亮,又道:“那,多久会恢复?” 宁青溪还没回答,陆聿寒却道:“司南。” 他虽然话没说全,甚至只叫了司南的名字,但司南却听懂了他的意思,陆聿寒是让他不要多问,一切听宁青溪的安排即可。 司南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道:“那,这一段时间,我留在鎏金台……” “照顾陆总”几个字还没说出来,陆聿寒便道:“不用,我不在,你的事情就更多了,难道还要我再去处理?” 他这个理由找得冠冕堂皇,听上去很正经,没什么不妥之处。 但,司南怎么会听不懂他的意思。 不要他留在鎏金台,小宝又还小,连照顾自己都难,更不可能照顾陆聿寒了,那么,在鎏金台,能照顾陆聿寒的,也就只有宁青溪一个人了。 宁青溪站在一旁,莫名感受到一股怨念朝她而来,她一脸莫名,道:“……” 过了一阵,陆聿寒蓦地转向宁青溪,道:“回家。” 他虽然看不见,却精准的找准了宁青溪的位置,换作是旁人,他不是找错了方向,就是根本没找对,总之,一塌糊涂就对了。 但一找宁青溪,就一找一个准。 司南皱眉,道:“陆总,你身上的伤……” 陆聿寒道:“无碍。” 宁青溪看了他一眼,想来也是,陆聿寒这样的人,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想必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毕竟传闻中,这个人总是伴随血雨腥风出现,不可能没受过伤。 而且,从刚才苏醒到现在,除了惊醒时,陆聿寒情绪有一点失控外,到现在为止,他神情自若面不改色,并没有嚷一句痛。 这么重的伤,还瞎了,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不只是身体,精神也随之崩溃了,但他却并没有太大反应。 他曾经,究竟受过怎样的伤,熬过怎样漫长的岁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波澜不惊? 不知为何,宁青溪忽然忍不住在意起来,在陆聿寒身上,究竟曾经经历过怎样的血雨腥风,又是怎样熬过来的。 第118章 不能就不要勉强 这一次,换宁青溪答:“好。” 司南猛地转向宁青溪,陆聿寒任性也就算了,她非但不劝着点,还顺着他,这可真是教人为难啊。 陆聿堂满脸泪痕都还没干,又要哭,磕磕绊绊冲司南道:“阿南你,你别管哥,了嫂子她会照,顾哥哥的你……呜呜呜呜呜……你哄一哄,我好不,好呜呜呜呜呜……” 他一边哭,一边说话,哭哭啼啼,已经不能正常断句了。 司南白皙额角,青筋浮现,最终,他只是无力的垂下头,一手扶额,啼笑皆非道:“别哭了,行不行?” 陆聿堂抽噎了一下,道:“……哦,你哄,我我就不,哭了呜呜呜呜……” 司南:“……” 虽然一脸嫌弃,但他还真的哄了,眼睁睁看着陆聿堂把他的衣服当帕子,蹭了一遍又一遍,回头这件衣服是肯定不能要了。 本来一开始气氛还比较沉重,现在被陆聿堂这活宝一搅,反而轻松了几分。 司南叫人办好了手续,拉走了陆聿堂和小宝,去开车过来,病房里,就只剩下宁青溪和陆聿寒两人。 宁青溪抱臂,站在一边:“…………” 她现在该做什么,急,在线等啊!!! 病床上,陆聿寒躺了片刻,似乎不想麻烦宁青溪,自己摸索着,要从床上起来,然而,他再怎样强大,毕竟是看不见了,短时间内还没习惯怎样做一个瞎子,磕磕绊绊摔摔打打的摸了一阵,好容易才坐起来,脚在地上缓缓找了一阵,也没找到地上的鞋子。 宁青溪实在看不下去了,轻叹了一声,上前,一手捉住陆聿寒的脚,一手拿了鞋子,道:“我来。” 因为先前知道陆聿寒不喜欢被别人触碰,她特地避开了碰到的皮肤,但,即使只是隔着裤腿,她似乎还是感受到了陆聿寒的脚微微有些僵硬。 这才是她刚才迟疑,没上手去帮陆聿寒的原因。 非是她不想动手,于她而言,扶起陆聿寒,帮他穿鞋这种小事,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可她不确定,陆聿寒是否需要。 以前不知道陆聿寒不喜欢她触碰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她心里难免在意,虽然行动上刻意避开,但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一点微妙的感觉。 终究还是在意的。 比如刚才,如果不是看他行动实在不便,鞋子根本在另一个方向,她也不会自己上手。 穿好鞋,宁青溪便立即撤了手,道:“能自己站起来吗?” 司南和陆聿堂都不在,这里除了她,也实在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帮忙搭手的了,早知道,她就应该自己去开车,把司南和陆聿堂留下。 陆聿寒一手扶着床沿,冷静地道:“不能。” 他答得这么干脆,宁青溪卡了一下,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陆聿寒没等到她回答,似乎也并不在意,一手撑着床沿,动作极慢的尝试着站起来,那张略显苍白,总是从容不迫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一种微微的茫然。 见状,宁青溪揉了揉眉尖,心道:他身上有伤,还瞎了,不能勉强,不好走路,我只是……只是顺手帮个忙而已。 这么想着,她走了两步,伸手过去扶住了陆聿寒,道:“不能就不要勉强。” 陆聿寒睁着眼睛,虽然看不见,但他还是下意识的看向了宁青溪的方向,紧绷着脸,道:“……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尽管身残,依旧志坚,宁青溪很自然的扶住陆聿寒,生怕他站不稳,或者摔倒,另一只缠着绷带的手也绕了过去,仿佛一点都不疼,只把陆聿寒稳稳的扶牢了。 她淡声道:“还好。” 顿了顿,她又道:“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难免有点手忙脚乱,刚才就是在想,怎么扶你比较方便,也不会让你不好走路……你不要觉得麻烦啊。” 陆聿寒的呼吸似是微微凝滞了一瞬,很快便恢复到了正常。 不知是不是宁青溪的错觉,这一句话之后,刚才两人之间那种微妙,令人窒息的感觉,似乎是冲淡了不少。 因为是第一次扶别人,还是扶一个男人,一开始还要考虑陆聿寒是否接受等原因,宁青溪的动作其实也有点僵硬,两个人动作姿势都刻板得很,过了好一阵,两个人都不那么紧张,放松了下来,残存的那一点微妙,也就荡然无存了,走路也顺畅了不少。 当然,宁青溪不知道,这一路过去,不少医护人员都想上去帮忙,都被拦了下来。 “……宁小姐走路的姿势怎么这样?!还有那只手,她手也受伤了啊,竟然还……” “你懂什么?这才是真爱啊……” “我太感动了,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身残志坚!!” “这也太慢了,好急啊,好想上去帮个忙啊……” “……走开啦!谁稀罕你去帮忙啦!” …… 楼下,车上。 司南一手扶着方向盘,一边不断的往大楼里面看,他们都已经在这等了好一阵了,宁青溪和陆聿寒竟还没下来。 司南不放心地道:“会不会出什么事了?我上去看看。” 说着,他就要去解安全带下车,陆聿堂忙扑过来,把安全带按得死死的,大声道:“有嫂子在啦,不会出事的,你上去看什么看!去当电灯泡吗?!” 司南:“……” 好一会儿,他轻吸了一口气,看他,道:“放手。” 陆聿堂哼道:“我不放!除非你答应我,不许去当哥哥嫂嫂的电灯泡!” 司南一咬牙,道:“行,我不去,这下总可以放手了。” 陆聿堂再三确定之后,这才松开了手,他重新坐好,一手托着下巴,分析道:“阿南啊,你不要老是想着当电灯泡,要有当工具人的自觉嘛,哥哥现在根本不需要你,你横插进去,只会拉低哥哥追嫂嫂的进度啦……!¥……知道吗?”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就是不要司南去当电灯泡。 司南一手扶额,脸现黑气,道:“我知道了,你别说了行不行,行不行啊?!还有,那可是你唯一的哥哥,还一身是伤,你就真的不担心他?!” 第119章 这才像是一个正常人嘛 陆聿堂神情凝滞了一瞬,脸上的笑容断了一下,好一会儿,他才低低笑了一声,转过头,凝望着司南,嘴角牵了一下,道:“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他声音,竟是微微有些沙哑,和之前的潇洒肆意完全不同。 司南愣住了。 陆聿堂嘴唇微颤,眼里泛着血丝,像是终于受不了了,他把脸深深埋进掌心,哽咽道:“……我只要他活着就好了,真的,阿南,你知道吗?我真的,只要哥哥活着就好了,缺胳膊缺腿儿,喜欢什么人,都没关系啊……” 顿了顿,他忽然抬起脸,两行泪水在他脸上夺眶而出。 汹涌泪水中,他一字一字道:“只要哥哥活着,就好了,就好了……” 沉默片刻,司南伸手,替他擦去脸上眼泪,哑声道:“别哭了,等会儿他们到了,看到你这样子,又要嫌弃你了。” 陆聿堂狠狠擦了一把眼泪,又哭又笑,道:“怎么可能?哥哥那么喜欢我的,他怎么会嫌弃我?” 说完,他又猛地看向司南,两只手的食指弱弱的对着,抽噎了两下,一边不确定又满是期待的道:“至少,至少不会嫌弃我的?对?!” 司南叹了一声,道:“不嫌弃,这下可以安心了?” 仿佛对司南这个答案很满意,车内压抑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了。 陆聿堂乖巧点头,又开心起来了,骄傲道:“我就知道” 司南没有说话,目光看向了大楼,宁青溪和陆聿寒竟还没出来。 但如果车内光线清晰,又或者,陆聿堂细心一点,就会发现,所以,他才假装去看宁青溪他们,转开了视线。 陆聿堂还像个傻白甜一样,叽里咕噜的说着乱七八糟不相干的话,但即使如此,司南偶尔也会配合的接几句,还都能对应上内容,也是奇葩。 …… 好一阵,宁青溪才扶着陆聿寒,慢慢从大楼里走出来。 司南:“……” 陆聿堂:“……” 小宝:“…………” 他们没看错?! 那是陆聿堂本人? 他竟然同意让人靠近,还同意让人扶着?! 司南震惊且愕然的对陆聿堂道:“我,没看错?陆总他……” 陆聿堂也是一脸诧异,疯狂点头,脸上迅速漾开姨母笑,边拍手,边开心道:“没有没有,阿南你没看错,嫂嫂扶着哥哥,嘻嘻哈哈哈……” 司南转过脸,看了陆聿堂一眼,吼道:“陆总他只是瞎了,又不是腿断了,又不是不能走路,他以前……” 以前怎样? 以前,陆聿寒受再重的伤,也从不哼一声,哪怕是比这更重的伤,他也不会让人察觉出半点不妥,不在人前示弱半分,更不会让人搀扶,怎么,一遇到宁青溪,就变得这样娇弱?! 爱情当真令人脆弱啊! 司南捂脸,手微微一滑,有点捂不住,微一摆手,望天无语道:“算了算了,随他去,我瞎了,我什么都看不到。” 陆聿堂拿胳膊撞了撞他,笑眯眯的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嘛,你不觉得哥哥这样挺好的,嘻嘻,这才像是一个正常人嘛。” 是啊,这才像一个正常人,知道痛,肯低头,肯示弱,不是那一张永远滴水不漏、从容镇定的样子。 也许这样,也挺好的。 司南神色复杂,没有接话,说不上来是赞同还是不赞同,白眼都快要翻上天了。 短短几步路,宁青溪扶着陆聿寒走了很久,等到两人走拢车门边,陆聿堂才推开车门,笑眯眯的跳下来,道:“哎呀,嫂子,哥,你们来啦,来来来,快上车哈。” 司南也下来了,默不作声的拉开了后座车门。 宁青溪也没看他们,小心扶着陆聿寒上了车,她也跟着上了车,司南和陆聿堂回到车上,这才启动车子离开医院。 一路沉默,没一个人说话。 陆聿寒似是坐得不舒服,动了几下,刚巧车子一个急刹,他身体顺着惯性往前一栽,眼看脑袋就要撞上椅背,一只手却拦在了前面,挡住了他撞上椅座。 “咔——” 看不见之后,他的听觉变得异常灵敏,耳边似是响起骨头被撞的咔咔声,他忙往后靠,坐好了,转过头,看向身边,道:“宁小姐?撞到哪里了?” 宁青溪举起那只手,看了一眼,藏在了身后,淡声道:“没事,你看不见,下次小心点,是哪里坐得不舒服?” 陆聿寒道:“没有。” 宁青溪道:“哦。” 陆聿寒又道:“手真的没撞到?” 宁青溪道:“没,你要是觉得坐得不太舒服,不然,就……就……” 说到这里,她卡住了,后面那半句话,实在有点说不出口,如果是小宝,或者其他人,她就直接说了,如果坐得不舒服,靠在她身上,又或者,躺在她腿上,这都没什么,毕竟病人有时不适,她也做过不少这种事情。 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陆聿寒那张脸,她忽然就有点开不了口。 陆聿寒听出了她的为难,道:“我还好。” 宁青溪:“……哦。” 不知是不是宁青溪的错觉,二人之间之前那种微妙的感觉,好像又回来了。 前排,司南和陆聿堂两个人,起先两人都还偷偷摸摸的从后视镜疯狂往后偷看,听到这里,感受着车里越来越暧昧甚至窒息的气氛,两个人开始不约而同的收回视线,并且一起眺望远方。 真的好想下车啊!! 过了一阵,后座上,宁青溪似是微微叹了一声,然后往陆聿寒那边挪了挪,缩小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是贴在了一起。 宁青溪伸手,把陆聿寒往自己这边拉了拉,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她道:“得罪了。” 陆聿寒任她摆布,道:“……嗯?” 宁青溪解释道:“这样你可能会舒服一点。” 陆聿寒道:“哦,好的。” 前排的陆聿堂和司南,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默默的各自收回了视线,呵呵,当他们是空气这是?过分啊!! 然而,谁都没开口说什么,车子一路前行。 第120章 护他想护的人 京城,金家老宅。 校场。 这校场,曾是用来给金家所有家族亲眷子弟锻炼用的,亦或家族中有什么重大事情,需要召集家族亲眷前来集会等,包括鹿鸣宴等,便常会在这校场举行。 然而,自两年前金子卿的哥哥金子萧死后,金家便封了这校场,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再踏进校场半步,否则,便直接逐出家门。 校场四周,插着无数迎风飞扬的彩旗,彩旗之上,都是用上好绣线刺绣的金家家纹——一朵银白霜花。 彩旗都滚了金边,绣工极佳,远远看去,竟是栩栩如生,霜花宛若自彩旗上生长出来的。 长夜寂寂,灯火百结。 校场边上,一人懒懒坐在汉白玉石堆砌的石阶之上,他脚边,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酒瓶,看来是真的喝了不少酒。 金子卿一双眼睛都仿佛是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眼睛里隐隐泛着水光,他双手朝后,撑着身后的台阶,远远的望着天。 才刚下过一场暴雨,地上有不少积水,但雨来时,他没有躲开,一身昂贵西服,被暴雨打得凄惨,此时此刻,他整个人看上去也有几分狼狈。 然而,他并不在意,一手抹开脸上雨水,顺着再把凌乱的头发往后抹了一把,抹得整整齐齐。 过了一阵,一人一身贴身的紫色旗袍,领口绣着一朵浅白色的木槿花,踩着雨水,手上端着一只雪白的小碗,朝着金子卿这边走了过来。 只听脚步声,不用回头去看,金子卿也知道来的是谁。 那人走近,把那只雪白小碗放在金子卿身边,退开两步,靠着一根金灿灿的立柱,斜斜看他,道:“就知道,下雨天你一定会在这里。” 金子卿没说话,一手搭在眉尖,不知是在看什么,还是单纯的发呆。 那人又道:“醒酒汤,趁热,喝了。” 每一次,他喝了酒,这人都会送上一碗醒酒汤,逼着他喝下去,这么多年,他好像都已经习惯了,喝了酒之后,有这样一碗醒酒汤等着自己。 金子卿“切”了一声,拒绝道:“难喝死了,不喝!” 那人抱臂,看他,道:“多大的人了,还耍这种小性子……” 说着,她抬手一抛,将一样东西抛给了金子卿,金子卿抬手一抓,稳稳当当的把那东西抓到了手,摊开掌心,一颗糖果静静卧在掌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喜欢喝酒,而每次喝了酒,除了一碗醒酒汤,还会有一颗自制的手工糖果。 醒酒汤不好喝,但,如果喝完了难喝的醒酒汤,有一颗糖,他就会觉得那汤其实也并那么难喝。 金子卿用力一握,一脸满不在乎,道:“还好意思说我,多大的人了,每次都用这招,别以为一颗糖就可以打发我,哼,小爷我才不是那种人!” 话是这么说,却还是端起那碗醒酒汤,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喝光后,他皱了皱眉,嫌弃道:“真难喝。” 放下碗,他拆开那颗糖,剥开糖衣,把糖一口吞进口中,一股清甜顿时溢满口腔,冲淡了醒酒汤的味道。 金子卿并没有丢开糖衣,低头看了一会儿,慢条斯理的把糖衣顺手丢进了口袋,双手抱头,望天,淡声道:“我其实很好奇。” 那人也抬起脸,也一同望天。 灯火煌煌下,暖白玉一样的光,映照在她脸颊上,让这张脸看上去更显清冷淡漠了几分。 好一阵,那人才接了他的话,道:“好奇什么?” 金子卿道:“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你要走的话,没人拦得住你,也不会有人拦你……为什么一直不走?” 为什么一直不走。 这个问题,曾无数次到了嘴边,都被他硬生生的吞了回去,也许是憋得太久,也许是今夜的酒格外醉人,他到现在还没清醒,所以,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那人目光转向金子卿,虽然只看得见他一颗后脑勺,但她想象得到金子卿此时是什么表情。 沉默片刻,她笑了一下,道:“他不在了,我在哪里都是一样,他曾经,最大的心愿就是守着这里,守着你,护着你,不让你受半点伤,我只不过,在做他想做却没做完的事情,保护他想保护的人罢了。” 做他想做的事,护他想护的人。 除了这些,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金子卿低着头,好一阵,他才低声道:“可是,这对你来说并不公平。” 那人却摇头摇头,道:“不是,这只不过是我的选择而已。” 自己给自己,画地为牢。 金子卿回头望她,道:“先不说这个了,过两天就是爷爷生辰,这几天,辛苦你了……大嫂。” 那紫衣人,不是别人,正是金子萧生前女友,金家自小养在老宅,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的,在京城,也算得上是真正的金枝玉叶——慕瑶。 金家大小事务,都由她一人操持,金子卿从来不管,而慕瑶虽然没能跟金子萧完婚,但她从小在金家长大,又跟金子萧情投意合,对待金家人也还算宽厚,所以,金家上下都对她颇为敬重。 慕瑶听他这一声“大嫂”,神情晦暗不明,道:“都是做惯了的事情,说什么辛苦,倒是你,今年家主的人生辰,请来的都是京城贵宾,也许,那位也会来,你别再胡闹,惹爷爷不高兴了。” 虽然慕瑶话没说全,但金子卿还是听懂了,她口中的那位,指的不是别人,正是陆聿寒。 金子卿哼道:“他来不来,我无所谓,不过,也许……她回来。” 慕瑶笑道:“她?上次你说宁小姐回来了,还偷从库房拿了一株七星叶莲送她……” 金子卿耳朵微微一红,打断她,道:“没有偷,真的不是偷,再说了,爷爷也罚我跪过祠堂了,这事你就别提了。” 顿了顿,他嘴角牵了一下,道:“但如果她真的能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慕瑶道:“你很喜欢她?” 这一下,金子卿连脸都一起红了,心口狂跳,却又死要面子,心虚的大声否认道:“哪有?大嫂你走开!别瞎说啦!我只是……我只是把她当好朋友……” 第121章 这多余的兄弟爱啊 慕瑶斜靠着立柱,似笑非笑的道:“只是好朋友?” 沉默片刻,金子卿一手按在心口,道:“其实,我们也没说过几句话,那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她还打了我一顿……也许,也许她都已经忘记了,也记不起认得我了。” 自从知道宁青溪回国,他不是不想立刻飞奔到她面前,把憋了很多年的话,全都说给她听,他的开心,他的难过,好的坏的,他统统都想说过给她听。 可他不能。 除了在灵宝阁,以那种荒诞的方式,远远的看她一眼,他不敢把自己送到她面前,诸多借口,诸多原因,一直拖到现在,也一直不敢正视,其实都是因为他害怕。 他心里虽然明白,也许,宁青溪根本不记得她了,但自己心里想想,和真的亲耳听见,还是不一样的。 他怕了。 慕瑶道:“也许,她记得呢?” 金子卿猛地望向她,目光一亮,问道:“会吗?” 慕瑶想了想,道:“你忽然这样问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不过,怎么说呢,一半一半,我想,宁小姐那样的人,应该是会记得的。” 金子卿喃喃道:“她那样的人?” 慕瑶无所谓道:“有些事,总要有答案的,你总不能一辈子躲着不见她,再说了,就算不记得又怎样,大不了重新再认识一次就好了。” 沉默片刻,金子卿忽然高兴起来,道:“对,你说得对,就算不记得,不认得,那又怎么样?大不了,再认识一次就好了,对,就是这样。” 慕瑶摇了摇头,笑道:“怎么还是这样,跟个小孩子似的,好了,时间也不早了,酒就别喝了,早点回去休息。” 虽然,她也知道,金子卿现在这状态,肯定兴奋得睡不着。 果然,金子卿摇摇晃晃的从石阶上站起来,正要开口,一人却跑了过来,脸色难看的道:“小少爷,不好了,出事了,宁小姐遇袭——” 金子卿忽然清醒,脸色陡然大变,厉声道:“你说什么?” “我也是刚收到的消息,宁小姐从灵宝阁离开,回去的路上遇袭……” 金子卿眼底闪过寒光,双拳下意识的握紧,森然道:“我不是叫你们暗中保护她吗?怎么会?她现在哪里?有没有受伤?” “我们的人,早被清理了,所以,得到消息慢了一些,宁小姐现在情况不明,恐怕……恐怕……” 金子卿猛地一把揪住那人衣领,厉声喝道:“恐怕什么?” “恐怕凶多吉少!” 金子卿的酒,这一下彻底醒了,他揪住那人衣领的手,像是一下脱力似的揪不住,眼睛里爬上血丝,脸色难看至极。 他怒道:“废物!饭桶!马上点人,跟我出发!” “是,小少爷!” 金子卿说完,也立即朝外走。 慕瑶追了上去,一手抓住金子卿的手,急声道:“阿卿,别急,我陪你一起。” 金子卿脚步一顿,蓦地抬起脸,然后甩开了慕瑶的手,对慕瑶吼道:“别急?!我怎么可能不急!她要是有什么闪失,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顿了顿,仿佛意识到自己这种态度对慕瑶不妥,他的怒火怨气,不该朝着慕瑶发,慕瑶也没做错什么,他刚才失控了。 金子卿低着头,沉着声音道:“你也别跟着我了,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跟着我了。” 说完,他继续往前走。 几步之后,她才发现慕瑶没有听他的,而是紧跟在他身后。 慕瑶道:“也许我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倒是可以帮着打听一下消息什么的,毕竟这事,那位或许也参与了,你先不要这么急,好吗?” 一想到也许有这个可能,如果陆聿寒出手,也许,宁青溪真的平安无事。 好一阵,金子卿才道:“随便你,你喜欢跟着就跟着。” 说完,他加快了步伐,迅速往前走了。 慕瑶没说话,但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 鎏金台。 一路下来,司南和陆聿堂已经无法直视陆聿寒了,等到车子停好,宁青溪先下车,抱了小宝下车后,这才去扶陆聿寒。 这一次,司南和陆聿堂都学乖了,两人抱臂站在一旁,姿势和表情几乎都一模一样,都没要上去帮忙的意思。 宁青溪:“……” 呵,这多余的兄弟爱啊,不用风吹,都散了! 陆聿寒看不见,走路磕磕绊绊,稍不留神,就会撞到不该撞到的东西,宁青溪好一阵手忙脚乱,才把人安全送到楼上。 把人安置好后,宁青溪忙下楼,略疲倦的对司南道:“司先生,这……你也看到了,陆先生现在的状态不太好,他看不见。” 司南和陆聿堂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克制的往后退开了两步,站得离宁青溪远了一点。 宁青溪;“…………” 这好像,是你们的哥哥和老板喂?! 司南警惕的道:“所以?” 宁青溪一摆手,指了指四周,道:“你们刚才难道没看见,陆先生走路不太稳,很容易磕碰到这些东西……你们,退一步的动作真的不要那么认真好吗!!!” 司南二指抵住额心,轻咳一声,道:“所以,宁小姐到底想说什么?想让我们留下来,照顾陆总?” 陆聿堂立即弹开几丈远,疯狂摇手,大声道:“留下来是不可能的!嫂子你想都不要想,哥哥他从不允许外人住在鎏金台的,想都别想!!” 从不允许外人住在鎏金台? 她好像,就是借住在鎏金台的外人好么?! 宁青溪只当他是随便找的一个借口,并没有当回事,叹了一声,无语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不用站得那么远,真的。” 二人明显不信,斜眼看她,也不说话。 宁青溪按了下眉心,道:“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请司先生明天送些软包的东西过来,陆先生总是撞来撞去,很容易受伤,包一下角,就好一些了。” 听她这么说,司南松了一口气,道:“好的,没问题!那陆总就麻烦你照顾了,我和阿堂我们就先走了,再见!不送!” 说完,他拉着陆聿堂就往外跑了。 第122章 我不是在看你胸口 司南拉着陆聿堂奔出了鎏金台,“砰”一声甩上车门,陆聿堂喘着粗气,大声道:“我们……我们为什么要跑啊?!为什么啊?嫂子她又没说要我们留下来?!” 司南边喘气,边转头望他,好一阵,他才愕然道:“对啊?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陆聿堂:“……” 司南一手扶额,一边摆手,道:“算了,不管了,时间也不早了,先回去再说。” 陆聿堂一点都不担心,笑眯眯的道:“哦,好啊,那我们快回去。” 司南也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重新启动车子,驱车离开了鎏金台。 …… 这二人走后,宁青溪才回到楼上。 小宝已经自己收拾好了休息了,宁青溪也没去打扰他,在陆聿寒门前站了好一阵,她才抬手,敲了敲门。 她道:“陆先生,休息了吗?” 陆聿寒声音传来,道:“没有,请进。” 轻吸了一口气,宁青溪才推开门,结果,门刚一推开,她又立即倒退两步,“啪”一声把门甩上了! 什么情况?! 她刚才没看错的话,陆聿寒是……是,没穿衣服?!! 那白花花的一片,好看的腹肌,胸前还挂着一个小小的东西,只是因为她只看了一眼,也没来得及看清楚,所以,也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不过还别说,陆聿寒的身材是真的好,皮肤也挺白的,精致有力…… 等等等等,打住打住!! 不要乱想啊喂!! 宁青溪一手捂脸,一时哭笑不得,好一阵,她才缓过来,重新敲了敲了门,然后背对着门,一手捏着下巴,故作镇定道:“那个……陆先生,刚才,其实是一个误会哈哈……你,你是要换衣服,是?那你换好了吗?需,需要我帮忙吗?” 陆聿寒看不见,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只比她多,不比她少,眼盲,手大概也用得不是很顺,还真不一定能自己换好衣服。 可是,如果陆聿寒真的开口需要帮忙,她是帮,还是不帮? 她这边正想着,陆聿寒有点闷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道:“是。没有。需要。” 简短的几个字,逐一回答了她的问句,尤其最后一句,宁青溪捏着下巴的手一滑,然后她干脆放下手,深吸了几口气,这才重新推开那扇大门。 大门背后,陆聿寒已经把睡袍的袋子散乱的系上了,大概是因为看不见,那睡袍袋子系得很松散,一碰就会散开。 睡袍微微松散,露出胸口一片雪白肌肤,但其中有好几处都受了伤,虽然处理过了,也都敷了药,但看上去,仍旧破坏了美感。 但,不管怎么说,也比先前好,至少是遮挡住了他的身体。 宁青溪走过去,四下望望,把他换下来掉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捡起来的衣服,顺手捡起来,放在了一旁沙发上。 她道:“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这问题,当真尴尬。 可,陆聿寒不说,她要是不问,两个人恐怕又要微妙下去了。 沉默片刻,陆聿寒艰难的吐出两个字,道:“洗澡。” 宁青溪瞳孔骤缩,一张脸迅速涨得通红,脸面都跟着烧了起来,她睁大双眼,道:“洗,洗澡?!” 陆聿寒一向很爱干净,又是撞车,又是淋雨,又是医院,颠来倒去的,要洗澡其实也很正常,可,不正常就在于,宁青溪是个女的啊!! 若是司南,或者陆聿堂在这,就可避免这个尴尬,但那两个人都已经走了,小宝还小,且这个时候也已经睡下了。 陆聿寒微微抬脸,精准的找到宁青溪的方向,道:“只需你扶我去浴室,剩下的,我自己可以解决。” 他自己怎么解决?! 眼盲,浑身上下都是伤,伤口是不能沾染生水的,否则,极易感染,他这刚从鬼门关捡了一条命回来,就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不知为何,宁青溪心中忽然窜出一股无名怒火,但这怒火却又不能冲着陆聿寒去,只好又硬生生的憋回去了。 她磨了磨后槽牙,语气尽量平静的道:“你现在这样,自己怎么洗?” 陆聿寒没有接话。 要他说什么“你帮我洗”之类的话,是不可能的,一来确实男女授受不亲,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借着自己看不见这个理由,开口要求一个女孩子给他洗澡,二来,这种话一旦问出口,如果宁青溪介意,拒绝他的话,这就更令人尴尬无地自容了。 所以,他没有接话。 宁青溪刚才那句话之后,也很快想明白了这点,可陆聿寒浑身是伤,又看不见,要她放心陆聿寒一个人洗澡也是不可能的。 卡了好一阵,她终于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道:“不如这样,陆先生,我先扶你去浴室,你……你,咳,你进了浴缸之后,我再,再进来,稍稍给你清洗一下,帮个忙什么的,你看行吗?” 除了这个办法,她是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办法了。 陆聿寒道:“好。” 宁青溪听到他回答,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忙上前去扶他。 不论是她,还是陆聿寒,都已经对对方很熟悉了,她扶着陆聿寒,陆聿寒也很配合,陆聿寒的睡袍本来就穿得很松,这一动,胸口那一块几乎是敞开的。 宁青溪无意识的扫过,目光忽然停留下来,视线落在他胸口,盯住了一样事物在看。 似乎是察觉到了宁青溪的异常,陆聿寒沙哑着声音,道:“宁小姐?” 宁青溪回过神来,道:“啊?” 陆聿寒道:“你,还好?刚才,你磕了几下,你自己都没发现吗?” 她注意去盯陆聿寒胸口了,倒没在意,听到陆聿寒问起,她也没多想,脱口道:“哦,还好,只是刚才在看你胸口……”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宁青溪睁大双眼,忙疯狂摇头道:“不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陆先生你听我解释!我不是在看你胸口……不是,我是,但我不是在看……” 死了!真的! 真是越描越黑啊! 这时,就听见陆聿寒缓缓道:“哦,那是一枚护身符。” 第123章 不会疼了 宁青溪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道:“护身符?” 她下意识伸手想去触碰,但想到陆聿寒不喜欢,她还是克制的停了手,转开了视线……那护身符就挂在陆聿寒心口处,心口处的那一片皮肤异常的白。 白得想令人忍不住想摸一把,试试手感究竟如何。 陆聿寒边被他扶着,边走,答道:“嗯,我家乡的一个小小习俗。” 宁青溪道:“哦。” 她“哦”了一声之后,也没了下文,陆聿寒忍不住拿眼看她,道:“你不问我,是什么样的习俗吗?” 宁青溪倒是想问,却又克制的闭了嘴。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她刚认识陆聿寒,住进鎏金台时,并没这么多微妙的心思,但,不知为何,接触下来,越是认识陆聿寒,她似乎越是克制拘谨,再也不能像一开始那样肆无忌惮,随心所欲了。 很多事,她都忍不住默默在意起来。比如这个护身符。 她忍来忍去,最终还是没忍住,语气尽量平静的问道:“哦,那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习俗呢?” 护身符这东西,不言而喻,是护佑人平安的,随着时代变迁,信仰更迭,现在人已经很少佩戴了,虽然依旧还是有人相信这些东西,可以护佑人平安无事,但,这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出现在陆聿寒身上的。 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浴室,宁青溪小心扶着他,慢慢进了浴缸。 陆聿寒背对着她,缓缓地道:“如果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就会把自己的一节头发,藏于护身符中,托付给所爱之人,寓意一生一世,永永远远,永不负他。” 永永远远? 永不负他? 宁青溪却没想到,这一枚小小的护身符原来还藏着这样至情至性的习俗。 不过,她心中却道,没有的。 永远这种东西,世人都爱在嘴上说,不但说,还要写,千百年来,永远都有人讴歌称颂。但,没有人能真正做到的。 反正她是不信了,但她并没有说出来。 正在这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微微抬脸,似是想去看陆聿寒,却又克制的忍住了,问道:“所以……这护身符,是喜欢你的人,赠送给你的?” 陆聿寒道:“嗯。” 剩下的,也就不用宁青溪多问了。 一个人把带有特殊意义的护身符,送给了陆聿寒,而他还接受了,且还一直佩戴在身上,意义不言自明。 沉默片刻,陆聿寒忽然道:“宁小姐,你……要在这里看我脱衣服吗?” 宁青溪“啊”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一直都没走! “……”宁青溪捂脸,吼道:“不不不不!别,我马上滚!” 说完,她逃命似的滚出了浴室。 “啪”一声甩上门,她右手捂脸,背抵着身后大门,好一会儿,脸上的余热才退了下去,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在意那个护身符的意义来。 过了一阵,陆聿寒的声音从浴室传来,道:“进来。” 宁青溪站在门前,心道,他只是一个病人,现在行动不便,我才帮他的,如此反复了几遍,自我催眠成功,她才推开门进去。 然而,门再次推开,在看到门背后的那一幕时,一股讶然诧异瞬间从她心底冲至顶峰,连呼吸都微微凝滞了一瞬。 陆聿寒仍背对着她,但因为除去了身上的睡袍,所以,宁青溪一进门,就看见了一片白玉一般的背,线条肌理分明,肩宽腰窄…… 咳,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白玉一般完美无瑕的背上,却横亘着一条极长,看上去极狰狞的贯穿疤痕!! 宁青溪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疤痕自左肩一路斜下,几乎贯穿了他整个后背,虽然看上去已经治愈了,也是老疤了,但这疤痕仍歪歪扭扭的爬在背上,实在教人忍不住在意,这曾经究竟是受过怎样重的伤,才会在伤愈后,留下这么重的伤痕。 这时,陆聿寒忽然道:“吓到你了。” 宁青溪从恍然中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刚才一直猛盯陆聿寒的背,也没说话,他大概是误会了,以为是他背上的伤,吓到了自己。 宁青溪忙上前两步,摆手道:“不是的!陆先生,没有……你不要乱想,我是医生,比这更重的伤我也见过,只是,只是,你背上的伤……” 顿了顿,她斟酌了一下措辞,才继续道:“很重?” 陆聿寒道:“什么?” 氤氲热气弥漫缭绕,他坐在浴缸里,一张脸都隐在了雾气中,语气平淡,倒教人听不出来,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宁青溪蹲身,手指忍不住抚摸上他后背,动作可以称得上是温柔了,一点一点的,绕过他背上的伤痕。 虽然,这伤痕已经被治愈,也已经不会痛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宁青溪就是怕碰疼了他。 好一阵,她才沙哑着声音,道:“当时,一定伤得很重。” 陆聿寒却道:“还好。” 顿了顿,他又道:“而且,都已经愈合了。不会疼了。” 治愈后留下来的伤痕,尚且如此狰狞扭曲,当时他受的伤,恐怕不只是“还好”两个字可以形容的。 宁青溪抚摸了一阵,忽然才猛地清醒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她在摸一个男人的背啊啊啊!还摸了这么久!! 震惊,匪夷所思,丧心病狂啊! 好在,陆聿寒似乎也并没有在意,她忙抽回手,默默看了一眼,轻吸了一口气,鬼使神差般道:“……那,那其实,这些残留的伤痕虽然严重,但,也是可以祛除的,我可以帮你。” 曾经,她脸上也是满脸狰狞扭曲的疤痕,后来,尝试了很多种办法,都一一祛除了,所以,想要清除这些疤痕,也不是没办法。 陆聿寒却道:“多谢。但,不用了。” 宁青溪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这种话,她忍不住脱口道:“为什么?” 说完,她便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实在不妥,假如两个人感情很好,是很好的朋友,这样问,还算是在情理之中,可是他们,好像最多也不过算是相识而已,哪算得上是什么好朋友。 第124章 她可能都已经不记得我了 但,话已经说出口,也不可能收回来。 宁青溪用力按了下眉心,在心中告诫自己,下次绝不能再乱说话了,也许,她自己都没发觉,她今天实在太反常了。 这时,陆聿寒却回答了。 他似是轻吸了一口气,淡声道:“也没什么为什么,留着它,只是想提醒自己一些事而已。” 原来,这伤痕对陆聿寒来说,是有特别意义的。 是跟那个他喜欢的人有关? 宁青溪脑中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然后蓦地清醒过来,自己真是无聊,居然去想这些有的没的,摇了摇头,她转过身,从一旁拿了干净的毛巾,开始给他擦洗身体。 过了一阵,宁青溪忽然道:“是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吗?” 陆聿寒道:“什么?” 宁青溪咳了一声,道:“我是说护身符。” 陆聿寒却问道:“你很在意这个?” 怎么说呢,她在意的,其实并不只是这个,还有今天,陆聿寒为什么要舍了命救她。 她不傻,陆聿寒当时打晕她,也许,根本就没想过会活下来,而那时,他做那一切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实在是教人没办法不去在意。 她想问清楚,却又不知道怎样开口,而且,她也不确定陆聿寒会怎样回答,拖来拖去,种种借口,自我安慰,就是没办法问出口。 宁青溪笑了一下,冷静地道:“也,也还好啦,只是,看到这个东西,难免会忍不住想,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才会赠送这个东西给你……当然了,陆先生如果不想回答,也可以不答,不要勉强。” 说完这句话,宁青溪心中其实有点鄙视自己,她心里分明就想知道的,却又故作大方的给自己找好了台阶,陆聿寒答不答都行,她都不会太尴尬。 她边说,边替陆聿寒擦背,起先还特别留意了一下力道,下手都比较轻,尤其是擦过那一道狰狞伤痕时,力道格外的轻柔。 但刚才顾着和陆聿寒说话,手上力道不由得重了都不知道,等她反应过来,陆聿寒白玉一般的背上,已被她擦得一片通红,陆聿寒也没喊一声痛,或者提醒她。 宁青溪:“…………” 这可真是,造孽啊! 正在这时,陆聿寒答道:“怎么会?于她而言,她可能都已经不记得我了。” 听他这么说,宁青溪一时不知是个什么心情,擦着背,道:“哦,这样啊。” 她其实还有诸多疑问,这个东西既然不是他喜欢的那个人送给他的,也就是说,喜欢他,和他喜欢的,其实并不是同一个人,可他如果不喜欢那个人,却又为什么要收下对方送的这个带有特殊意义的护身符? 太渣了。 想到最后,宁青溪在心中评价道。 好容易洗完澡,宁青溪把浴巾等物放在了一旁,跟陆聿寒交代清楚了之后,她便先出了浴室,等陆聿寒穿戴好,她这才进来扶他。 陆聿寒看不见,动作不算快,好一阵,他才叫宁青溪进去。 结果,宁青溪一进去,看他一身睡袍穿得比刚才还要松散,歪歪斜斜的挂在身上,她叹了一声,率先移开视线不去看他,上去替他整理好了,这才扶着他回房间。 等人睡下之后,宁青溪这才托着疲倦的身体,回到自己房间。 然而,她本来以为折腾这大半天,自己也很累很困,应该很快就会睡着的,谁知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脑中乱七八糟的一堆疑问。 首先,今天在路上截杀她的,到底是什么人。 虽说现在还难以推测出对方身份,但能请动职业杀手或者雇佣兵的,必定来头不小,她刚回京城不久,得罪的人不多,不过,能确定的是,宁诗涵现在已经逃了,下落不明,就算她没逃,她也没这么大手笔。 还会是谁? 其次,陆聿寒怎么会一直跟着她? 这个疑问,她很快就有了答案——小宝。 除了这个,她也找不到第二个理由,毕竟小宝是陆聿寒唯一的儿子,他放心不下儿子,一路跟着,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现在好了,小的本来不会说话,大的现在也瞎了,真放这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再来,陆聿寒瞎了,她探过陆聿寒的脉,也用现代的仪器给他做过检查,基本可以确定是脑部受到剧烈撞击,压迫神经,造成的暂时性眼盲,可他究竟什么时候能恢复,还真的不好说。 宁青溪越想越觉得头疼,最后重重的叹息了一声,还能怎么样呢,先想办法,医治好陆聿寒的眼睛再说。 还有,那个护身符,陆聿寒背上的伤…… 不论哪一个,她都忍不住在意,想弄个明白,但又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立场,思来想去,她烦躁的一把拉过被子盖住了脸,干脆什么都不去想了。 …… 勉强睡了一个囫囵觉,再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 洗漱过后,她先去看陆聿寒,敲开门,陆聿寒正在穿衣服,白色衬衣套在身上,他正在慢慢的系纽扣,但因为看不见,纽扣系错了几粒。 宁青溪上前,很自然的道:“我来。” 陆聿寒的手似是微微抽动了一下,道:“有劳。” 宁青溪边解开系错的纽扣,边道:“陆先生不用跟我这么客气,说到底,你现在这个状态,我也有责任。” 陆聿寒道:“只是责任?” 他语气并不如何重,但宁青溪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高兴。 解开系错的纽扣,重新系好,二人呼吸相抵,鼻翼间萦绕着陆聿寒身上那一股淡淡的、似有还无的泠泠檀香。 宁青溪忙撤了手,退开了半步,站好了,道:“当然不是了,怎么说呢,既然大家都认识这么久了,也算得上是朋友了,你现在又受伤,照顾你,本来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陆聿寒道:“你是这样想的?” 宁青溪答道:“当然。” 事实上,陆聿寒三番几次救她,别说他现在受伤,她照顾他只是举手之劳,就算是要她赴汤蹈火,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别人对她一点点好,她就会一直记得,永远不会忘。 “叩叩——” 没等到陆聿寒回答,外面倒是有人敲门了。 第125章 陆先生,你觉得如何 宁青溪下意识的转头,盯着大门,道:“请进。” 说完,她才觉得这话说得大大的不妥,这是谁的房间?陆聿寒的啊! 人家主人都没发话,她倒先答了,多少有点喧宾夺主的嫌疑,她忙转头去看陆聿寒,看他确实没有介意这种小事,推门进来的人也不觉有异,问都没问一句,仿佛都不在意一样,这事才算是揭过。 不过,她还是心道,下次不要再犯这种荒唐的小错了。 进来的是司南。 司南眼神古怪的在二人身上扫了几圈,似乎是很想问点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 好一阵,他才摸了摸下巴,故作镇定的道:“那个……我来得,是不是有点不是时候?” 宁青溪转头看他,道:“没有啊,还好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还好吗?! 他刚才明明就看到她心虚了!! 司南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道:“没有为什么,我就随便说说哈哈哈,不要在意……好了,言归正传,我要说正事了。” 他这个话题转得很生硬,但宁青溪还是很配合的接了,道:“哦,但是,能不能先下去再说?” 司南道:“哦,好,那我去楼下等你们。” 宁青溪:“……” 你家老板你是不打算要了是不是?! 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都不知道来帮忙扶一把的吗?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司南就已经走了,走之前,还“贴心”的把门带上了。 宁青溪颇为无语,转过身,对陆聿寒道:“走,陆先生,我们先下楼再说。” 陆聿寒道:“好。” 不知是不是宁青溪的错觉,眼瞎之后的陆聿寒,似乎比之前看上去温和了许多,听话了许多,甚至还莫名的有点乖。 啊啊啊啊要死要死!! 宁青溪直觉必须打住这个诡异的念头,忙摇了摇头,伸手去扶陆聿寒,二人现在已经能配合得很好了,只是两个人都有伤,所以,走得都比较慢。 …… 楼下。 司南和陆聿堂两个人已经在等着了,小宝也很难得的坐在一旁,见二人下来,小宝立即蹬着小短腿跑了过去。 不过,他也知道宁青溪有伤,又扶着陆聿寒,他就只乖巧的走在一边,什么动作都没有。 餐桌上,是司南带来的早餐,卖相看上去很不错,一看就知道是从酒店带来的,虽然精致,但却少了一点什么。 宁青溪报了一下菜名,对陆聿寒道:“想吃什么?” 陆聿寒随意点了几样,宁青溪逐一给他拿了,完了她自己随手拿了一碗粥,喝了一口,淡声道:“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司先生。” 司南抬头,看她,问道:“啊?什么麻烦?” 宁青溪道:“早餐啊,不用单独送一趟这么麻烦,以后我来负责就好了。” 餐桌上,气氛瞬间凝滞了一瞬。 司南嘴角一抽,陆聿堂眉毛一抖,二人齐刷刷的瞅她,那神情,实在品不出来是个什么意味,但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司南和陆聿堂二人挤眉弄眼一阵,也不知道二人是怎么做到的,但他们就是做到了。 最终,陆聿堂笑眯眯的道:“这……还是算了,嫂子,我哥他现在可是病号,你给病号吃……吃那种东西,会出人命的啦!” 他好容易才忍住,没让自己把“吃屎”两个字说出口。 司南右手成拳,抵着下巴,轻咳一声,微笑着附和道:“我觉得阿堂说得有道理,这一段时间,要不然就我……”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陆聿寒打断道:“我觉得好。” 司南瞪他,愕然道:“陆,陆总……” 陆总,真的没有必要这么拼! 人家是追妻火葬场,你是追妻命都搭上了,可以,但没必要! 陆聿堂偷偷拉了拉陆聿寒的衣袖,满面笑容,道:“哥……” 陆聿寒还没说话,宁青溪一拍桌子,斜眼看他们,道:“瞎说什么呢?我厨艺难道不好吗?我做出来的东西难道不香吗?” 司南:“……” 陆聿堂:“……” 你厨艺好不好,做出来的东西香不香,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非要他们把话说破吗? 司南一手扶额,微一摆手,道:“不是,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宁青溪打了个响指,抢先决定道:“不是就好,这事就这么决定了,陆先生,你觉得如何?” 陆聿寒微微一笑,道:“好。” 司南和陆聿堂二人当场石化,大概一阵风吹过,就能当场碎了。 宁青溪把剥好了壳的鸡蛋,塞到了陆聿寒手里,偏头对司南道:“对了,刚才司先生不是说有什么正事要说,现在可以说了。” 司南一拍脑门,刚才顾着说吃饭的事情,差点把正事忘了。 他肃然道:“对对对,说起这个,昨天晚上袭击你们的人,已经查到了,是修罗城的人。” 宁青溪喝了一口粥,头偏得更歪了,道:“修罗城?” 司南点头,道:“嗯,你大概不知道,修罗城是……” 宁青溪打断他,淡声道:“一座人间炼狱。里面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传闻中,入此城者,不问善恶,管你曾是杀人狂魔,还是十方恶霸,一入此城,前尘种种皆一并斩断,再无牵挂,且入城之后,就必须遵守修罗城的规矩,除非身死,否则,永远不能离开修罗城。” 修罗城是什么样的所在,宁青溪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虽说早就怀疑宁青溪身份不简单,毕竟这个人,做事太过沉稳,滴水不漏,身世简历清白到可以说是简单,且不论他怎样去查,去试探,都一无所获,但,此时亲耳听到她如此平淡的说出修罗城的事情,司南心中还是大为震惊。 因此,听她说完,司南震惊道:“你知道修罗城?” 宁青溪微笑道:“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司南卡了一下,随即试探着道:“修罗城属于隐秘,一般人根本都没听说过,你……你从哪里听说的?” 这就是怀疑了。 司南话音落下,四周沉寂了一瞬。 第127章 她从未忘记过 司南翻了个白眼,一手甩上车门,道:“并没有。” 陆聿堂哈哈笑道:“哎呀,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很高兴的,别害羞不肯承认嘛哈哈哈哈哈…… 司南懒得理他,驱车离开了鎏金台。 …… 此时此刻,大厅。 宁青溪守着陆聿寒吃完了饭,收拾完后,二大一小三个人大眼对小眼的干坐着。 三个人,一个不会说话,一个现在看不见,就她一个人还算正常,虽然身上大小伤也不少,但毕竟还能行动自如。 过了一阵,宁青溪猛地抬头看他,道:“对了,还没给你换药,我先给你换药。” 陆聿寒道:“好。” 换药场面有点血腥,宁青溪便让小宝先上楼去了。 拿了药箱过来,她便动手拆下陆聿寒头上绷带,绷带一圈一圈落下,落得越长,绷带上的血腥越重,到最后,几乎是一片血红。 宁青溪动作极其小心,生怕碰伤陆聿寒,然而,自始至终,陆聿寒都没喊一声疼。 沉默一阵,宁青溪道:“不疼吗?” 陆聿寒道:“还好。” 这种程度的伤,对他来说,是真的还好,哪怕是当年他背上那一道贯穿伤,九死一生,他也没曾皱过一下眉头,更没喊过一声疼。 宁青溪垂着眸子,边替他清理伤口,边道:“疼的话,就喊出来。” 陆聿寒道:“嗯。” 宁青溪也知道,他不会,但,她就是下意识的说出了口,听到陆聿寒的回答,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小心翼翼的清理了伤口,重新包扎好了,这才去处理其他伤处。 等到都处理好了,她突发奇想,道:“反正也是闲着,不如我们去钓鱼啊,鱼汤喝了对身体好。” 根本就是她自己想钓鱼! 陆聿寒道:“好。” 等他打完,宁青溪才恍然想起来,陆聿寒现在看不见,哪能钓鱼? 但他既然答应了,宁青溪也不好再说什么,热火朝天的准备了好一阵,把小宝也叫了下来,这才小心扶着陆聿寒过去鱼塘那边钓鱼。 穿好鱼饵,顺利抛出,她这才把鱼竿塞到陆聿寒手里。 陆聿寒配合的接过,握在手里,当真是在认真的钓鱼,小宝坐在一旁,看到鱼漂有动静,便撞一撞陆聿寒的胳膊,父子二人,一个不能说,一个不能看,却竟是难得的配合默契。 宁青溪原先还有点担心自己这个提议不妙,现在看来,倒也没什么问题,便也不管,坐在一边,专心守自己的鱼竿了。 然而,她没坐多久,就有点坐不住了。 烈日当空,她一手搭在眉尖,似乎是很不喜欢太阳,懒懒散散的望了一眼天,这一望,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旁边一朵不知名的小野花上,一对漂亮的蝴蝶追逐其间,煞是可爱。 她望了过去,看了好一阵,直到那一对蝴蝶都飞远了,她才有点怅然若失的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无聊,看两只蝴蝶嬉戏也能看这么久。 过了一阵,她忽然歪过头,去看陆聿寒,道:“陆先生小时候,偷过别人家的果子吗?” 陆聿寒不知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答道:“没有。” 想来也是,陆聿寒这样的人,怕是从很小的时候就这个样子,小时候是小古板,长大了就是大古板,怎么可能去做这种事。 不过,这样想,她还是没有忍住,一托下巴,眯了眯眼,眼中隐隐闪过一抹微光,继续道:“那,偷摘过别人家的莲蓬吗?” 陆聿寒还是答:“没有。” 宁青溪道:“……西瓜呢?” 陆聿寒道:“没有。” 一连问了十几样,陆聿寒的回答都如出一辙,宁青溪一把捂住脸,闷闷的声音从指缝漏出来,语气带着一点嫌弃地道:“那你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也太无聊了。” 这一句,陆聿寒却是没接。 宁青溪双手抱着后脑勺,架了一个二郎腿,吊儿郎当的晃着椅子,笑眯眯的道:“我小时候啊,最会的就是偷果子,摘莲蓬……还有啊,有一次,我把别人家一整块土的花生都扯了出来,吃又不能吃,害得最后赔了人家好大一块土的花生,太好玩了哈哈哈……” 陆聿寒听得认真,听她笑,不觉莞尔,唇角微微上扬,道:“还有吗?” 宁青溪开心道:“当然!我还点过别人家的房子,咳……对了,我跟你说,陆先生,还有一次,我和阿澜……”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似乎是断了一下,但是很快,她又是一脸满不在乎,笑道:“我和他,半夜溜出家门,去偷别人家的西瓜,白天我们就去探查过,那片西瓜地没什么人看守,结果,到了晚上,我们去了才发现,那片西瓜地的主人在瓜地边上放了十几条狗,我们没偷到西瓜,还被狗追了一路……” 她说着,眼前似乎浮现当时偷瓜的一幕。 夜黑风高,那晚的月亮似乎格外皎洁,二人被狗追了一路,摔了一路,十分狼狈,纪惊澜为了护她,摔断了一条腿,后来在床上躺了好久才能下地走动,而她则被罚跪祠堂,跪了一夜,纪惊澜又为了免她受罚,拖着刚打完石膏的腿,一瘸一拐的跑去祠堂陪她…… 往事一幕一幕在脑中涌现,她以为自己早就忘光了,可原来,她从未忘记过。 这时,听陆聿寒低声道:“后来呢?” 宁青溪自恍惚中回过神来,笑了一声,道:“哪有什么后来啊?当然是瓜没偷到,瓜地的主人告状告到纪叔叔那里,我被罚跪了一夜。” 顿了顿,她闭上眼,道:“现在想起来,这些事,好像都已经是前世的事了。” 当真是恍若隔世。 陆聿寒道:“既然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就别太在意,别想太多。” 宁青溪睁开眼,转头看向陆聿寒,好一阵,她才收回视线,笑道:“是啊,想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毕竟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早就忘了。” 陆聿寒正要说话,宁青溪忽然大叫一声,道:“陆先生,鱼竿!上鱼了,快……我来帮你!” 第128章 我哥他还是个病号 说完,宁青溪忙扑过去,抓住陆聿寒手里的鱼竿,就着陆聿寒的手,一边拉,一边溜,二人合力,好一阵,才勉强把那条鱼成功的钓上来。 水面波光粼粼,微风拂面,似乎连燥热都减少了几分。 宁青溪迎风哈哈笑了两声,炫耀道:“陆先生,你真是太棒了,这条鱼够我们中午吃的了哈哈哈哈!” 陆聿寒道:“嗯,中午想吃什么,我来……” 说到“来”字,他卡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看不见,哪能做饭。 这时,宁青溪接话道:“你来,你来什么?做饭吗?陆先生,你是在嫌我的厨艺不好吗?当然必须是我来啊。” 陆聿寒笑了一下,道:“嗯,好。” 宁青溪笑眯眯的道:“走,不钓了,咱们做饭去!” 陆聿寒从容道:“好。” 一阵鸡飞狗跳后,总算是把鱼杀好,清理干净了,宁青溪一边琢磨着怎么做,一边随手加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作料进去,又是红红火火一锅,熬了一阵之后,一股熟悉又诡异的味道从厨房飘了出来。 宁青溪满意的看着那一锅东西,还特地拿出手机拍了照,分别发到了朋友圈和陆聿堂之前拉的一个群里面。 几天前,陆聿堂突发奇想,把他们几个人都拉进了一个小群,起初,宁青溪不怎么说话,偶尔看他们聊一些诡异的东西,更诡异的是,一向如高岭之花的陆聿寒,也偶尔会在群里发言,诸如—— [震惊!生活中这几个小细节,正在打败你的爱情……] [冬天养生小百科,如果照顾你心上人的胃……] [健康养老108招……] …… 这种连七老八十的老人都不会转发的东西,通常他分享出来后,至少好几十分钟,群里都不会有一个人说话。 但,如果陆聿寒发一个小红包,必被秒抢。 宁青溪私下给陆聿寒去了一条微信,委婉提醒,这种老年人都不会转发的各种小百科,真的不用转发出来,陆聿寒回复了一个字:好。 好在之后,陆聿寒倒是没再分享这类毒鸡汤小百科等链接了,大家才算是逃过一劫。 云深不知处:[来来来来,请诸君欣赏本人的厨艺图片·jpg] 云深不知处,是宁青溪的昵称。 她连发了两张刚才拍摄的照片,传了上去。 你的小可爱突然出现:[嫂子!!我哥他还是个病号,你放过他!!] 自挂东南枝:[………………] 自挂东南枝:[你清醒一点,这他妈的真是给人吃的玩意儿?!!还有脸发?!] 陆聿堂和司南二人悚然的回复了一大堆,宁青溪逐一反驳,比如只是卖相不好,其实味道还不错等等,为自己厨艺据理力争。 最后,还是陆聿寒亲自出面,平息了这一场干戈。 陆聿寒:[你们不要这样说宁小姐,宁小姐的厨艺很好。] 说完,他照例发了一个红包,然后照例被秒抢,不过,抢完之后,陆聿堂和司南并没说话,群里安静得有点异常。 另一边,黑色定制版路虎揽胜车内。 陆聿堂和司南两个人,举着手机,都是一脸石化的神情。 过了好一阵,陆聿堂才僵硬的转过头,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抓狂道:“……我哥他,又把我们禁言了?” 这群本来是没禁言功能的,陆聿寒自己写了一个小程序,随时可以禁言,还只有他一个人能解,因为宁青溪并未被禁言过,所以,她还不知道陆聿寒有禁言这个小功能。 司南深吸了一口气,按了下眉心,道:“是,是。” 二人又是一阵沉默,然而不约而同的收了手机,当做此事没发生过。 …… 吃过饭,宁青溪收拾好了碗筷,转头对陆聿寒道,“陆先生,你先休息一下,下午我带你去见一个人,看一下你的眼睛。” 上午趁钓鱼的空挡,她给傅清垣去了一条消息,说下午带陆聿寒过去给他看下,看他能不能想到什么办法,让他尽快好起来。 虽说她相信自己医术,但,也许多一个人,就多一种办法也说不定。 陆聿寒道:“好。” 不知是不是宁青溪错觉,放着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好,感觉很好卖的样子,这么想着,她不由脑补了一出恶女欺凌蹂躏良男的故事,比如,她是一方恶霸,绑来了有钱人家小少爷要去卖,小少爷可怜兮兮跪地求饶,各种卖萌讨好,但恶霸铁石心肠,见小少爷长得还有几分姿色,见色起意,于是二话不说强了小少爷…… 等等,等等,打住! 她脑补自己是恶霸也就算了,怎么还,还有见色起意这一节?! 宁青溪用力揉了揉眉心,不去想这一节,对陆聿寒道:“我还是先扶你上楼去休息。” 完全不知道她在脑补什么的陆聿寒,道:“好。” 宁青溪噎了一下,直觉必须打住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荒唐想法,去扶陆聿寒,这一没留神,她的手,一下抓住了陆聿寒的手,走了好几步,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碰到了陆聿寒。 宁青溪:“…………” 自从知道陆聿寒不喜欢被她触碰,或者说,他不喜欢被别人触碰后,宁青溪就会刻意的避开,然而她刚才一阵心虚,没留神,就碰到了。 好在陆聿寒似乎已经习惯了被她扶着,扶哪里都没什么意见,脸上神情也是无波无澜,看不出来什么,不知道是不喜,还是没表现出来。 但,这种时候,她如果贸然抽回手,改扶其他地方,岂不更显她心虚? 偏偏这个时候,她脑中不合时宜的闪过刚才脑补的画面,眼角余光盯着陆聿寒的手,她脸一下就红了,扶着陆聿寒的那只手也有点扶不住。 陆聿寒忽然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宁青溪忙道:“没,没有哈哈哈哈……” 陆聿寒道:“真没有?” 宁青溪又想捂脸了,啼笑皆非道:“别问了,真的没有……咳,前面是楼梯,你小心点,我,我换个手……对,这边……” 总算是找到借口,换了一只手,还不让陆聿寒起疑心,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呢! 第129章 下单的金主是谁 好容易撑到把陆聿寒送回房间,扶他上床休息后,宁青溪这才折返回自己房间。 一回房间,她身心俱疲的倒在沙发上,一手无力搭在眉尖,好一阵,她才想起来,自己这一身大大小小的伤也还没换药。 虽说她习惯了受伤,这种程度的她也不觉得多疼,她一个人的话,也常常不管,但,下午要去见傅清垣,这一身伤还是得收拾一下。 换药对她来说并不难,手上绷带拆开,她才发现臂上伤口不轻,伤口微微裂开,还在往外渗血。 宁青溪叹了一声,姿势有点别扭的处理好了,又重新裹了纱布,缠好绷带,想了想,又特地挑了黑色衣服换上,免得伤口渗血,被傅清垣看了出来。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在沙发上躺好,一闭上眼,脑中无端的再次浮现她脑补的情节。 “啪——” 宁青溪用力一巴掌拍上脑门,垂头道:“……禽兽!不许再乱想了!!” 过了一阵,她无力从沙发上爬起来,拿起手机,从手机上点开了一个类似黑色火焰标识的app,进去之后,她手机屏幕上,顿时闪现一行金色大字——尊敬的客户,欢迎回到修罗城。 这个类似黑色火焰标识的app,便是修罗城的隐秘。 先前就说过,修罗城虽然是一个残酷又冰冷的血涂地狱一样的所在,但,它也是天下信息最全之处,你可以在这里,买到任何你想要买到的东西,简单来说,它就是一个大型的“市场”,只要你给得起修罗城主想要的代价,那么,不论你想要什么,金钱,权势,地位,复仇等等,它都会如你所愿。 但,天下没有的午餐。 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有的人为此付出一生,沦为修罗城万千见不得光的蝼蚁,也有人付出自己的爱情,亲情,友情,虽说代价极其残酷,但人们却趋之若鹜,永不停歇。 宁青溪登录自己的账号后,查看了一下悬赏榜等消息,并没有看到榜上有任何异常,也就是说,通过修罗城下单截杀她的人,走的是暗线。 所谓暗线,就是不经过修罗城app悬赏榜,直接私下达成交易,这种交易,明面上是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的。 当然,这种走暗线的价格,一般都很高,而且,金主一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走暗线,是不想被人查到自己身上,一切干戈恩怨是非都止息于修罗城。 至于悬赏榜上的任务,就更简单了,比如你想要杀一个人,你只需要通过修罗城的身份验证,提供要杀的人身份信息,再开出悬赏价格,如果有人接了这个单子,那么,这一桩交易便即刻达成。 没有明面上的悬赏,下单截杀她的,只会是不想让她查到身份的人。 宁青溪一手托着下巴,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寒光,好一阵,她才慢条斯理的点开了后台,想了想,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消息一发出去,立即便有人回复了过来。 系统消息:[尊敬的修罗城第007号贵客,修罗城第9527号客服,竭诚为您服务!修罗城,提供杀人越货,职业催债,资金周转,猎杀悬赏等等服务,只有您想不到,没有我们办不到,修罗城,您理想的港湾……] 宁青溪:“……” 搞什么!!你特么是个杀人不见血的血腥组织好吗! 宁青溪无语的按了下眉心,回道:[信息调查,什么价位?] 9527号客服:[尊贵的客人哦,您是我们修罗城最顶级的贵宾,普通查询是不收费的,但若是涉及到分级的信息,则需要按分级信息内容收费的哦。] 007号贵宾:[一天前,有人下单截杀一个叫宁青溪的人,我想知道,这一单的具体信息,下单的金主是谁。] 9527号客服:[尊贵的客人哦,我需要后台查询一下,确认分级信息,请您稍等!] 宁青溪嘴角一抽,强忍着一巴掌拍碎手机的冲动,不耐烦的等着。 很快,9527号客服回来了。 9527号客服:[尊贵的客人哦,已经为您查询到,您要查询的信息,属于初级分级信息,您作为修罗城最顶级的贵宾,不需要支付任何费用,便可享用此信息,信息已经发送到您的后台,请注意查收哦。] 修罗城app有自己的后台的邮件系统,后台显示收到了新的邮件,宁青溪直接退出了后台聊天系统,点开了收到的邮件。 打开邮件,除了繁琐的广告,最下方,则是一份附件,附件内容,便是下单的具体信息。 宁青溪逐一扫过,最终,她视线落在了最后一栏,那里,只有一个名字——姬月。 昨夜让修罗城的人截杀她的人,竟是姬月! 看来,姬月是真的不想她活下来。 5年前那一封信的事情,她还没找姬月算账,却没想到,姬月反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事实上,如果姬月只是冲着她来,她也无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些年,无缘无故的寒冷和恶意,她经历过太多,也并不介意再多这么一个。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陆聿寒受伤,还瞎了一双眼睛,这一笔账,可不是这么容易清算的。 事实上,连她自己都没察觉,自己这么生气,不是因为姬月截杀自己,而是因为陆聿寒被连累受伤眼盲,而每当她一闭上眼,就会忍不住想起昨夜的疯狂,如果对方再下手狠一点,或者他们人多一点,亦或陆聿寒弱不禁风一些…… 也许,也许他们都没办法活着回来。 在手术台前,她看着昏迷过去,满脸苍白的陆聿寒时,她是害怕的,害怕这个人再也不会醒过来,害怕自己累死陆聿寒,身上再多一条人命。 她怕了。 身心俱疲,一闭上眼,她脑中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声—— “你不是说你可以救我们的吗?!你不是说你可以做到的吗?!!” “为什么啊——” “为什么他们还是死了!!宁青溪,你不行就不要说这种大话,我们把你当救世主,你呢?你害死了他们!!” “废物!!你就是个只会空口说白话的垃圾——我呸!!我再也不会仰慕你了,你给我们滚……” “滚出去!我们不需要你!” “滚啊——” 第130章 我不喜欢‘也许\’这种东西 “呼——” 宁青溪猛地睁开眼,眼睛里泛着血丝,双瞳收缩成一对极小的点,头疼欲裂,她用力敲了几下脑袋,这才稍稍定神,连着喘了好几口气,才逐渐平息下来。 额上不知什么时候渗出一片细碎冷汗,宁青溪不在乎的一把抹了,往后一靠,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从心底泛了上来。 她刚才,竟在沙发上睡着了,又梦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耳边仿佛还残余着尖锐刺耳的叫声。 过了好一阵,宁青溪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竟已经快3点了,陆聿寒应该已经休息好了,轻吸了一口气,她才站起来,离开了自己房间,去找陆聿寒。 敲开隔壁的门,陆聿寒果然已经醒了,自己摸索着穿戴整齐,还好,这一次,只系错了两粒纽扣。 宁青溪纠正了系错的纽扣,道:“走。” 陆聿寒道:“好。” 她扶着陆聿寒,边走边道:“陆先生不问我要带你去什么地方,不怕我把你卖了?” 陆聿寒微微侧首,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如果不是知道他看不见,他这样子,实在让人看不出来那一双眼睛其实看不见。 陆聿寒笑了一下,道:“我害怕啊。” 宁青溪斜瞥了他一眼,笑眯眯道:“放心放心,我不是那种人,不会卖了你的哈哈!” 说来也是奇怪,每次看到陆聿寒这样子,她就忍不住想要撩拨几句,而每次她撩拨完,陆聿寒的反应都让她忍俊不禁,不自觉的笑起来。 其实,分明也不是什么不一样的话,可从陆聿寒口中说出来,她就是觉得有一点与众不同。 心情好了不少,宁青溪扶着陆聿寒到了车库。 陆聿寒站定,道:“你的伤,可以开车吗?” 宁青溪一手上下抛着钥匙,边理所当然道:“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的,当然可以开场了,上车……咳,还是我来。” 她绕过引擎盖,走到副驾驶,拉开车门,扶着陆聿寒上了车,看他四处摸索安全带,那安全带就在他手边,但他却就是一直摸不到。 宁青溪好一阵无声的捧腹,最终实在忍不住,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聿寒:“……” 陆聿寒虽看不见,却还是精准的找到了宁青溪所在的方向,无奈道:“宁小姐,不要笑了。” 宁青溪一手捂着肚子,一边憋着笑,道:“好,哈哈哈哈好的!” 她无声笑了一阵,反手关上车门,自己又绕回到了驾驶位置上坐下,然后俯身过去,一手抄了安全带过来,给陆聿寒系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给自己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驱车离开鎏金台。 …… 京城,厚德门。 宁青溪一路把车开进厚德门,到了内部停车区,这才把车停下来。 傅宣已经在停车区等她了,见她下车,立即上前,但他那一声到了嘴边的“小师妹”还没喊出口,就见宁青溪绕到副驾驶车门,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车门后边,陆聿寒稳稳当当的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宁青溪伸手,扶住陆聿寒的手,提醒道:“小心。” 陆聿寒道:“嗯。” 傅宣:“……” 傅宣神色一僵,不过,很快,他就看出来问题,陆聿寒似乎看不见了。 一路上,宁青溪都在避开不好走的路,哪怕是一个小石子,她都绕开了,实在绕不开的,她则出声提醒陆聿寒,免得陆聿寒踩到。 虽说心中的猜测落实,看样子,陆聿寒确实看不见了,但傅宣越看越是诡异,好几次想出声提醒,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好半天,他们才走到后院。 傅清垣正坐在院子里喝茶,见宁青溪扶着陆聿寒进来,他也颇觉意外,再一看,就发现陆聿寒走路姿势奇怪,很不对劲。 看了一阵,等人走近了,傅清垣抬手在陆聿寒眼睛面前挥了挥,陆聿寒全无反应。 傅清垣指了指旁边椅子,道:“坐。” 宁青溪扶着陆聿寒坐了,傅清垣难得的站了起来,绕着陆聿寒走了两圈,又俯身检查了陆聿寒的眼睛,这才回到椅子上坐下。 宁青溪则看了过来,道:“如何?” 傅清垣道:“究竟如何,你还会不知道?” 宁青溪在医术上很有天赋,要不是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公开她是自己徒弟的身份,傅清垣早就把这个爱徒的身份公诸于世了。 宁青溪目光暗了一下,道:“师父也没办法?” 傅清垣摇了摇头,道:“他这不是外伤,看头上的伤,应该是受到撞击造成的,身上还有大大小小好几十处的伤……你也是,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个二个都伤成这幅德行?” 宁青溪虽然特地把伤处都藏了起来,但她那点小把戏,又怎么瞒得过傅清垣的眼睛。 可,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个。 宁青溪道:“出了一点小小意外,我没什么,只是陆先生……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不论如何,我都要想办法医治好他的眼睛。” 她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不知为何,她直觉这话一说出来,陆聿寒似乎是不大高兴,甚至隐隐的,还有一点生气。 这时,傅清垣捋了捋银白胡须,道:“他这眼睛,只是暂时性的,也许,明天就好了,你也不用过于担心。” 沉默片刻,宁青溪缓缓抬脸,道:“我知道。” 傅清垣道:“既然知道,你……” 虽说打断长辈不太礼貌,但她还是做了,打断道:“但,我不喜欢‘也许’这种东西,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恢复,也许明天,也许十天半月,也许半年一年,也许……” 顿了顿,她无声的笑了一下,道:“也许,是一辈子呢。” 话音落下,四周沉寂了一瞬。 这时,陆聿寒却笑了,淡声道:“我不在意的。” 宁青溪猛地转头看他,双眼微微睁大,道:“什么?” 陆聿寒也转过头,又一次精准的找到了她所在的方向,微微一笑,道:“哪怕是要瞎一辈子,我其实也不在意的。” 宁青溪喉咙梗了梗,双手下意识的握成拳,凝视着陆聿寒,她道:“可是,我在意。” 第131章 我想拦都没机会啊 陆聿寒脸上的笑容似是断了一下,神情和语气看上去都没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他道:“就因为,我是救你才受的伤?” 竟是这一句。 原来,刚才宁青溪说这话时,他不但听进去了,还记下了。 宁青溪心中蓦地有了一个猜测,难道刚才陆聿寒有点生气的原因,竟是这个?! 宁青溪一手摸了摸下巴,微微扬头,道:“是。” 陆聿寒呼吸似乎凝滞了一拍,眼睛里竟有血丝浮现,好一阵,他笑了一下,低声道:“那就更不用在意了,救你,是我的选择,不论什么样的后果,都是我该受的,你不用觉得自责,更不用觉得你应该为我做什么……” 顿了顿,他缓缓道:“真的不用。” 话音落下,他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声,还没来得及去捕捉那声叹息是什么意思,就听见一个声音在她耳边沉沉响起。 宁青溪凝视着他,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快,都不听我把话说完的。” 陆聿寒怔了怔,道:“说完?” 宁青溪微笑道:“你是因为我才受伤,不论要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但,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说到这里,她似是有点不好意思,二指抵着额心,搔了搔,轻咳一声,才道:“怎么说呢,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我们现在怎么也算是朋友了,为朋友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不论如何,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我都不会放弃的。” 然后,她像是宣誓一般,斩钉截铁地道:“永远都不会。” 陆聿寒喘了几口气,双眼布满血丝,望向她,虽然,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但,这都不重要,他像是能透过眼前的虚无黑暗,看见宁青溪的脸。 过了一阵,他才道:“好。” 见两人之间这种氛围,旁边傅清垣实在看不下去了,伸出一只手,举起,道:“打住!我可没说这眼睛没办法治,你们……你们倒也不必这样,真的。” 宁青溪:“……” 好像,傅清垣刚才是没说过不能治来着。 宁青溪嘴角一抽,一手捂脸,声音从指缝漏出来,道:“……师父,那你怎么不早说?!” 傅清垣白了她一眼,道:“我还没来得及说,你们就开始了,我想拦都没机会啊!” 宁青溪觉得更尴尬了,干笑了一声,道:“是是是,那都还是我的错了,不过,师父的意思是,陆先生的眼睛可以治?” 傅清垣道:“机会不是没有,不过,那东西未必好找。” 宁青溪道:“师父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东西,连师父都觉得不好找?” 傅清垣抿了一口茶,眯了眯眼,道:“好说,听好了,那东西叫龙胆花。” 闻言,宁青溪神色微变,道:“龙胆花?” 傅清垣点头,道:“不错,龙胆花天生嗜血,所以,只生在血腥味极重的地方,且因为这东西本身是有剧毒的,稍有不慎,便会搭上性命,因此,没什么人会去采摘这东西,而且,据我所知,当今也只有一个地方有这种东西。” 顿了顿,他望向宁青溪,道:“我话已经说得这样明白了,那东西到底在哪里能找到,你应该更清楚。” 她当然清楚。 但她宁可,这辈子都不清楚这种事。 过了一阵,她忽然抬手揉了揉眉心,道:“我知道了,今天就到这里,谢谢师父。” 傅清垣老神在在的喝了一口茶,微一挥手,淡声道:“我也没帮得上什么忙,何必说谢,不过,你真要去那个地方的话,也许,可以让阿宣陪你走一趟。” 一直坐在一旁没说话的傅宣,闻言,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不可查的抽动了两下。 但,他还没开口,就听宁青溪笑了一下,道:“这就不用了,灵宝阁尚在重建,大师兄哪有时间陪我去那种地方,我自己去就好,好了,师父,下次再来看你,走了。” 不给傅宣开口的机会,她扶起陆聿寒,便离开了这座小院。 傅宣坐在椅子上,凝望着宁青溪背影,那一声“我送你”,终究是没说出口。 傅清垣摇了摇头,叹道:“阿宣,你啊……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 他也只是说了一句,傅宣大概才是最难受的那个,所以,更多责骂的话,他也说不出口了。 傅宣垂着眼帘,好一阵,他才起身,道:“没什么事,我就先回了灵宝阁了。” 傅清垣一挥手,道:“去。” 傅宣起身,转过身,背对着傅清垣走了两步,忽然站定,道:“爷爷刚才说的龙胆花,只生长在一个地方,那里是……” 沉默片刻,傅清垣道:“对旁人来说,那也不是什么恐怖的所在,无非是一座空城,但,对有些人来说,那里,是比地狱罗刹还要恐怖的地方。你也应该听说过的,几年前,那里,曾盛行过一场很恐怖的瘟疫,听说人都死光了,一个不留,所以,靠吸食鲜血为生的龙胆花,才能在那里生长。” 傅宣蓦地转过身,双拳无意识的握紧,脸上流露出一抹深深的恐惧,沉着声音,道:“爷爷!你——” 傅宣只说了一半,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向稳重的他,竟转身跑了出去,冲着宁青溪他们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傅清垣躺在椅子上,神情意味不明,最终,他什么都没说,起身回到了那座小屋子里去。 …… 从厚德门出来,扶着陆聿寒上了车,替他系好安全带后,宁青溪才上了车,不过,上车后,她双手抓着方向盘,好一阵,才启动车子,驱车离开。 车子开出去好一阵,宁青溪才低声道:“过两天,我要出一趟远门,我不在的时候,你让司先生过来照顾你,好吗?” 她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没人照顾陆聿寒,她还真的不放心,但旁人她更不放心,除了司南,恐怕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这样了解陆聿寒的喜好,避开雷区了。 陆聿寒却道:“阿南出差了,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 宁青溪卡了一下,道:“那,二少呢?” 第132章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 陆聿寒又道:“和阿南一起出差了。” 宁青溪:“……” 怎么这么巧,一要用人的时候,两个都不在,理由还都是一样,出差?司南也就算了,陆聿堂那个纨绔子出什么差? 仿佛是猜到她心中所想,陆聿寒解释道:“阿堂陪阿南去的,今早离开鎏金台,就出发了。” 宁青溪叹了一声,道:“那,还有什么靠谱点,可以照顾你的?” 不安顿好陆聿寒,她还真的不好出门。 陆聿寒却望了过来,悠悠地道:“你。” 这一次,宁青溪卡了好一阵,才笑眯眯的道:“所以?” 陆聿寒道:“不论是要去哪里,我陪你一起去。” 宁青溪神色微变,还是拒绝道:“不行。那个地方,我一个人去就够了。” 虽然,她也很想有人陪她走这一趟,但这个人,绝不是陆聿寒。 一来陆聿寒的眼睛看不见,如果有个什么闪失,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二来,那个地方有着太多不好的东西,于她而言,其他任何人都可以去那个地方,哪怕知道一些当年的事情,而因此对她有什么想法,她都可以不在意。 但这个人是陆聿寒,她不想,她怯了。 陆聿寒道:“如果我坚持呢?” 宁青溪道:“陆先生,你不要忘了,你现在还是一个病号,那种地方,真的不适合你去,而且,如果遇到什么突发危险……” 陆聿寒打断她,道:“我只是暂时看不见,并不等同于废物,自保足够。” 宁青溪道:“可,可是……” 她卡了一阵,也不知道拿什么理由去说服他,但她心里很清楚,可是的后面是什么,那是一段她至今都不想面对的过往,那一段时间,她过得很不好,甚至可以说是不堪,而这些,她统统都不想让陆聿寒知道。 半晌后,她道:“也好,既然你想去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去了之后,一切都得听我的,不能乱来。” 陆聿寒道:“好。” 宁青溪还想再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又过了一阵,宁青溪忽然道:“对了,明晚金家的寿宴,你还要去吗?” 陆聿寒一向很少在公众场合出现,明晚金家寿宴,必定宴请了很多宾客,陆聿寒如果去了,一定会有很多人上来敬酒什么的,如此一来,他眼睛看不见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陆聿寒答道:“去,你不用担心,金家自会安排。” 宁青溪道:“哦。那,也好。” 顿了顿,她又道:“司先生和二少最近都不在,明晚……咳,你尽量就不要离开我身边,否则,人多眼杂,我也未必能看好你。” 陆聿寒道:“好。” 因为转开了话题,先前那种微凝滞的气氛,似乎是缓解了许多,何况,既然决定让陆聿寒跟着,再想也没什么意义了。 气氛一缓和,她就忽然问了一句,道:“不过,话说回来,二少他怎么会跟着司先生去出差?” 陆聿寒淡声答道:“阿堂自小是阿南一手带大的,又无所事事,常跟着司南一起出差。” 宁青溪道:“哦,这样啊,我就说,二少这样的性子,怎么会跟司先生一起去出差,说起来,你就打算一直让二少这样下去?” 陆聿堂从不沾手陆家的事情,陆聿寒似乎也没想过要陆聿堂接手陆家的这些事,他想保护自己这个唯一的亲弟弟,让他活在阳光里,可,陆聿堂这样的性子,如果哪一天陆聿寒不在了,恐怕不用一天,就被仇家砍死了。 陆聿寒道:“嗯,他这样,就很好了。” 宁青溪笑了一声,道:“二少有你这么好一个哥哥,真是他的幸运。” 陆聿寒道:“也许,不过,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倒是宁可他生在一个很平凡普通的家庭,一辈子平平淡淡,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今天碰到一个喜欢的女孩,却因为怯懦不敢去表白,也许会为生计发愁,也许会因为一点绵薄的年终奖开心许久……” 顿了顿,他转向窗外,神情倒映在车窗上,道:“不是陆聿寒的亲弟弟,也许对他来说,才更安全,更好。” 可是,没有也许。 沉默片刻,宁青溪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方向盘,淡声道:“不一定。” 陆聿寒道:“嗯?” 宁青溪道:“也许,出生这种东西我们都没得选择,但,有些事做不做,怎样做,却是我们可以选择的,二少虽然表面上看着纨绔,但他心里,还是很在意你的,这一点,我还是看得出来。” 陆聿寒转向她,却沉着声音,道:“正是因为他的在意,所以,我才这样希望,我希望,他这一生都可以活得潇洒随意,什么都不用去想,只管开开心心的做一个富贵闲人。” 宁青溪也转向他,虽然陆聿寒看不见,她道:“那也是他的选择,一辈子做一个什么都不操心的富贵闲人,还是像你一样,也想反过来保护你,这都是他的选择,你毕竟不是他,不能代他做选择。” 陆聿寒道:“也是,也对。” 宁青溪微微一笑,道:“我曾经也有很想要保护的人啊,为了这个,我付出了很多,但那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就算最终我们没有一个好的结果,可我……没有后悔过啊。” 陆聿寒沉声道:“是吗?” 宁青溪一脸满不在乎,笑道:“是啊,我曾经说过的,人都是会变的,毕竟,没有人规定,你喜欢一个人,这个人就一定要喜欢你,又或者,也许当时喜欢,过后遇到了更好的,更合适的人,又或者,仅仅只是因为对方遇到了一个新人,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怎样都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不能勉强的,对?” 顿了顿,她一牵嘴角,又道:“不过,虽然我们没有一个好的结果,但我还是希望他过得很好,只是,再也不要相见就好。” 陆聿寒道:“不是。” 宁青溪转向他,笑道:“什么不是?” 陆聿寒一字一字地道:“也有人不是这样。我若是喜欢上一个人,永远都不会变。” 第133章 他又一次,去晚了 宁青溪挑起一边眉,笑眯眯的道:“哦,那陆先生,你这偏执症是病,得治啊。” 陆聿寒答道:“不对。” 宁青溪道:“哦,哪里不对?” 陆聿寒淡声道:“是不治之症。” 车内默然片刻,宁青溪忽然哈哈两声,道:“不错,很好,这个答案我很喜欢哈哈哈哈哈哈……” 陆聿寒等她笑够了,才道:“很喜欢吗?” 宁青溪点头,忽然认真起来,回道:“是啊,虽然世事无常,人心会变,但,如果有一个人,看过我最烂、在阴沟里扑腾像过街老鼠的样子,见过我最狼狈不堪的时候,知道我其实也不过一个平凡普通的人……如果看过这些,这个人还会爱我,不会离开我的话就好了。” 这一次,陆聿寒并没有接话。 不过,宁青溪也没等他回答的意思,心情还不错的哼着歌,开着车一路前行。 …… 京城,金家老宅。 校场。 金子卿坐在校场的台阶上,一手拿着一台金色平板电脑,平板电脑上,是一段视频,视频画面里,一辆黑色大g猛地撞向一辆特制版乔治巴顿,一阵平平砰砰的撞击,烟尘散尽,那辆黑色大g车灯骤然亮起。 金子卿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强忍着摔碎平板的冲动,直到视频播放完,他才随手把平板丢开,平板的屏幕顿时碎裂成一片蛛网。 他又一次,去晚了。 当他带人赶到时,现场已经什么都没剩下,连一片落叶都没留下,全都被清理干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慕瑶接了个电话,走过来,道:“已经确认过了,宁小姐只是受了一些轻伤,没有大碍,阿卿,你可以放心了。” 金子卿双目发红,怒道:“去查,是谁做的!” 慕瑶道:“这个……恐怕不是很好查,现场证据都已经被销毁了,而且,那位出手,想必不会留下任何可以查证的线索。” 金子卿厉声道:“我不管!不管是谁做的,这件事,我一定要查清楚究竟是谁干的,你如果不行,我就自己去查!” 慕瑶看了金子卿一眼,道:“这些事,你不用插手了,我会安排人去查,一有消息,我会立即通知你。” 金子卿哼了一声,道:“最好如此。” 慕瑶笑了一下,道:“阿卿,你将来是要做金家家主的,在我面前也就算了,但……在外人面前,还是不要这样冲动,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金子卿瞪她,冷笑一声,道:“我不需要你来教我怎样做事。” 慕瑶神色一僵,正要接话,一个声音传来,道:“小少爷,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金子卿敛了敛神,微微皱眉,最终还是一挥手,道:“知道了。” 说完,他便霍然起身,离开了校场。 慕瑶远远望着金子卿背影,好一阵,她才转过头,看向刚才通报那人,右手手指轻轻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一枚紫戒,垂眸,淡声道:“老爷今天可有按时服药?” 那人道:“回慕瑶小姐,有,但……” 慕瑶微微抬眸,道:“但什么?” 那人迟疑了一阵,还是道:“老爷的身体,好像越来越不行了,昨晚……昨晚又吐血了,虽然瞒得滴水不漏,但早上我去伺候老爷时,闻到了血腥味,刚才傅老过来,明显在老爷房中停留的时间更长一些。” 傅家与金家也算世交,傅清垣每天都会亲自来给金老爷子请平安脉,且傅清垣这人口风极紧,慕瑶几番试探,都被傅清垣滴水不漏的挡了回来,所以,金老爷子究竟得的什么病,到了什么程度,外人一概不知。 慕瑶摩挲紫戒的手指微微一顿,道:“嗯,知道了,下去。” “是,慕瑶小姐。” 那人走后,慕瑶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紫戒,好一阵,才面无表情的离开了校场。 另一边,金老爷子独居小院。 小院依山而建,本来是一间古式建筑,再加上金老爷子信佛,所以,小院整体风格便很是讲究,可谓一步一禅。 小院古拙的木门之上,悬挂着一块镶金边的古朴牌匾,上面写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隐室。 而且,这里说是小院,倒不如说是金老爷子的清修禁闭之处,两年前,金子萧意外去世之后,金老爷子从南海回来,就再也没踏出过这个小院。 金子卿走到隐室大门前,停了下来,他扬头看向上方牌匾,依恋又克制的用目光逐一描摹过这两个大字,好一阵,他才低头,举步走了进去。 “咳咳——” 一进隐室,他就听见一阵隐忍的咳嗽声,金子卿微微皱眉,加快了脚步,朝着那声音的来源处走了过去。 隐室不大,一共就三间房,左侧一间是金老爷子的居室,右侧则空置着,偶尔放一些金老爷子需要的东西,居中这最大的一间,则是一间佛堂。 佛堂大门是开着的,一尊与人等身高的纯金佛像,供奉于供桌之后的高台之上,佛像似笑非笑,慈悲俊美,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张脸跟金子卿的脸有几分相似。 微风拂过,浮香袅袅,泠泠梵音萦绕不绝,一道苍老人影跪坐在佛堂中间,双手合十,正虔诚礼佛。 金子卿一脚迈进大门,负手站在一旁,冷笑一声,咬牙厉声道:“拜拜拜!!你一天到晚就只知道拜它,它不过一堆破金子而已,如果它当真能听到你的祈愿,那它为什么不保佑我哥,而要让他死于非命,尸骨无存!!” 金子萧的死,一直都是横亘在金老爷子和金子卿之间的心结,这心结,谁也碰不得,也解不开,所以,每次见了面,这两个人都是不欢而散,见了就是吵,所以,后来大家干脆就不怎么见了。 金老爷子一身素白,闻言,不疾不徐的朝着佛像拜了几拜,口中念叨了一阵,这才一手扶着供桌,一边起身,沉声道:“阿卿,你可以不信,但你不可以出言羞辱。” 金子卿冷笑一声,语调变得阴阳怪气,道:“是是是,家主大人说什么都是对的,我哪敢反对?” 第134章 为什么你就一定要拦着我 金老爷子抓着佛转的手一紧,苍老得有些浑浊的目光转向金子卿,过了一阵,他又转过身去,取了三支香点燃,拜了,把香小心插进了香炉。 做完这一切,他复又转过身去看金子卿。 爷孙两人,都已经记不清多久没见过了,金子卿忍不住看了老爷子一眼,这一眼过去,他才发现,原来老爷子已经这么老了。 老爷子的头发全白了,几乎找不到一根黑丝,那双眼睛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清明,脸上的老年斑和褶子都更多了,金子卿从来都没想过,一个人原来可以老成这个样子。 这时,金老爷子道:“阿卿,你跟我来。” 金子卿下意识的要拒绝,但看到他老得佝偻的背影,那一声“我不”,怎样都说不出口。 他哼了一声,虽然不乐意,但还是跟了上去。 金老爷子把他带到了自己居室,从床头取出一个小小的紫檀木盒子,宝贝似的轻轻摩挲了好一阵,金老爷子才缓缓抬脸,对金子卿道:“跪下。” 金子卿怔了怔,道:“什么?” 金老爷子不理他,重复道:“跪下。” 金子卿翻了个白眼,却还是依言在地上跪了下来,还没开口,一样东西就递到了他眼前,正是那个小紫檀木的盒子。 金老爷子道:“打开。” 金子卿又是一怔,心道这盒子里究竟是什么宝贝,还要他跪下才可以接,他抬手接过,打开,一枚流光璀璨、巧夺天工的白玉戒指,静静的卧在盒子中间。 金子卿双眼微微睁大,猛地抬头看向金老爷子,双目爬上血丝,道:“金家历代家主才能佩戴的白戒……老东西,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金老爷子微笑道:“给了你,就是你的了,从今以后,金家这担子,也就压在了你的身上。” 他缓缓伸出手,好一阵,才轻轻摸了摸金子卿的头,笑道:“爷爷终究是老了,你打小就聪明,这几年,也做得很不错,没有我,你也应该可以很好的做一个家主了。” 金子卿心口狂跳,像是猜到了什么,蓦地把那盒子“啪”一声甩上,塞到金老爷子手里,道:“我不要!!我不行的,你不知道我最近又闯了很多祸,我还偷了你的七星叶莲去送人……我,我不行的,你别……我……你……我…………” 他语无伦次的“你我”了一阵,也没“你我”个什么结果出来,呼吸也越来越急,目光凝望着金老爷子,生怕这个人下一秒就会在眼前消失一样。 他再笨,再不懂事,也知道金老爷子这是在交代后事,那枚象征着金家家主最高地位和权势的白戒,历来只传承给家主,一代一代,如果当年金子萧没有意外身亡,今天在这里接这枚白戒的,就不会是他,而是金子萧。 金老爷子叹了一声,脸色微微发灰,好一会儿,他才微笑道:“别人不知道,其实我是知道的,从小你不是不聪明,也不是学不会,你只是想让子萧多一点时间陪着你,所以,你总是调皮捣蛋四处闯祸,这样,子萧就不得不腾出时间来管教你了。” 金子卿脸上一阵青白,转过脸,大声道:“没有!不会就是不会,谁稀罕被他管教了!” 金老爷子笑了一下,这笑容里,藏着几分不甘,几分怀念,还有几分说不出来的苍凉,他道:“子萧很爱你,也对你很好,比你想象中还要爱,还要好,当初……当初,都是我的错,也许我不该让他去南海,去管别人家的闲事,本来我们自家的事情就够多了,但……” 顿了顿,他脸上忽然流下两行泪水,颤声道:“对不起。” 金子卿瞳孔瞬间收缩成一对极小的点,好像一下没反应过来,他神情都有点呆滞了,一直盯着金老爷子。 好一阵,金老爷子才抹干净脸上的泪水,继续道:“阿卿,有些事既然已经过去了,就别再继续查下去了,爷爷只希望你可以一直平安的活下去,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不好?” 他别的都不担心,只是害怕自己死后,金子卿还对当年兄长的死念念不忘,执着的要追查下去,而这些事,到他这一步就结束了,然后随着他的死,从此烟消云散,再不会有人知道,记得。 金子卿满眼都是血丝,拳头捏得咔咔作响,他望向金老爷子,厉声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当年你不要我去查,到现在你还是不要我去查,你到底在怕什么?!!” 这个疑问,他憋在心里两年,从未有一天敢忘! 压抑了两年多的怨气,就在此刻达到了爆发的顶峰,他大吼道:“这到底都是为了什么?!哥哥的仇,你不报,我来报!为什么你就一定要拦着我?难道哥哥的命,就活该那么白死了吗!!!” 为什么不能报仇? 这个问题,一直在他心里,困扰了他两年,就算要他死,也要让他死得明白,究竟为什么而死,而不是这样一无所知,像个白痴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 他迟早,会被逼疯的。 金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果,真相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你还想要查下去,还想要报仇吗?” 金子卿咬牙切齿道:“当然!不论真相是什么,不论……不论要付出多大代价,我一定要查清楚哥哥当年究竟是怎么死的,否则,我死都不会瞑目!!” 金老爷子也猜到了会是这个结果,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变得更老了,眼睛也开始看不太清楚,嘴唇发灰,抖了好一阵,他才闭上眼,道:“随你。” 金子卿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什么?” 金老爷子道:“我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你觉得那才是最好的,你就去做,只是……不论什么样的结果,我都希望你不要后悔。” 金子卿眼里泛着血丝,喉咙一阵剧痛,好一阵,他宣誓般高声喊道:“不会!只要能查清楚哥哥怎么死的,我永远都不会后悔!永远不会!!!” 第135章 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金老爷子忽然望向他,那双苍老得有些发灰的脸上,头一次浮现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愫,快慰有之,担忧有之,沉痛有之,悔恨有之…… 好一阵,他忽然丢开手里的佛珠,低低笑出了声。 金子卿愣住了。 自从两年前,兄长金子萧诡异去世之后,金老爷子就再也没笑过,那张永远写满平静、死气沉沉的老脸上,仿佛每一处,每一个表情都活了过来,明亮,熠熠生辉。 金老爷子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得他眼泪都流了下来,他满不在乎的抹了一把,高声笑道:“好,真的很好,阿卿,你终于长大了,爷爷也可以放心了,记住你说过的话……永远都不会后悔,好哈哈哈哈哈……真的很好啊……” 金子卿凝视着他,好一阵,无意识的握紧双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哑声道:“爷爷……” 金老爷子缓缓抬手,那只长满褶皱和老年斑的手在微微发抖,他轻轻抚摸了一下金子卿的脸,一直在笑,欣慰道:“去,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不要害怕,你只管去做,还有,有一件事……” 隐室外,一道人影抱着手臂,斜斜的靠在一颗大树下,目光懒懒散散的望向隐室。 正是慕瑶。 隐室从不对外开放,没有金老爷子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踏进隐室一步,慕瑶也不例外。 不知过了多久,金子卿才从隐室走出来。 慕瑶放下手,上前两步,道:“阿卿,爷爷他……如何了?” 金子卿闻言,转向慕瑶,双眼爬上血丝,浑身都在发抖。 慕瑶怔了怔,似乎是猜到什么,神情微变,然而,没等她开口,金子卿闭上眼,嘴唇微颤,道:“准备后事。” 慕瑶瞳孔骤然收缩,不可置信道:“什么?!后事?怎么会!” 金子卿手背青筋凸起,却是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垂下脑袋,无力道:“别问……别问了,也不要惊动任何人,你亲自去办。” 慕瑶道:“那,明天的寿宴……” 轻吸了一口气,金子卿疲倦道:“照常举行。” 慕瑶凝望他一阵,道:“好,阿卿,你……” 金子卿微一摆手,摇头道:“我没事,别管我……走,都走,都别来烦我。” 他说完,也不再理会慕瑶,离开了隐室。 慕瑶站在原地,远远的看着金子卿背影,好一阵,她才转过身,再看向身后的古拙建筑,脸上品不出来是个什么表情。 …… 京城,鎏金台。 厨房。 宁青溪正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陆聿寒则搬了一把椅子,在厨房里打下手,小宝不甘示弱,也要待在厨房,一大一小两个人暗中较劲,要么暗暗献殷勤,要么偷偷比谁择菜择得更快,更好,更完美。 好好一个厨房,被折腾得鸡飞狗跳,宁青溪还得不偏不倚的夸赞二人,一个都不能落下,也一个都不能偏心。 忙碌了好一阵,直到锅里飘出熟悉诡异的味道,宁青溪这才满意的转向两人,笑眯眯地道:“好了,小宝,你拿一下碗筷,咱们准备开饭啦!” 陆聿寒看不见,自然不能做这些事了,这一局,小宝略胜一筹。 虽然知道陆聿寒看不到,但小宝还是朝他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乖巧的过去拿了碗筷,他已经知道要怎么摆放餐具,并且做得很好了。 宁青溪搅了一下锅子里的东西,似是觉得味道还不够,又随手抓了一把红红火火的辣椒丢进去,尝了一口,又忍住,把勺子递到了陆聿寒面前。 虽说气味是没有颜色形状的,但,那东西递到陆聿寒面前时,陆聿寒立即就感受到了一股诡异的灼热袭来,仿佛连空气都扭曲了一瞬。 宁青溪满怀期待,笑道:“尝尝?” 陆聿寒道:“好。” 面不改色的尝过,宁青溪目光一亮,道:“如何?” 陆聿寒道:“味道是比上次淡了一点……很好,很不错。” 宁青溪哈哈两声,开心道:“那是!我的厨艺一向都很好的,好了,我先扶你出去,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陆聿寒道:“嗯。” 几分钟后。 又是一锅形状和气味都很诡异的东西上了桌,宁青溪分别给两人各自盛了一碗,又拿了一只碗,给自己盛了一碗,边劝道:“吃啊,你们,怎么都不动筷子?别害羞啊,不够的话,等会儿我再做一锅就是了。” 陆聿寒道:“……好。” 小宝不会说话,但已经用行动表示了,拿着小勺子,猛地吃了一口,小脸迅速涨得通红,辣得他眼泪都流了下来。 宁青溪一拍脑门,忙给他拿了一杯水,道:“小宝年纪还小,不能吃这么辣,咳,那什么……下次我记得单独给小宝做一份哈。” 小宝默默流着泪,顽强的重新了小勺子,我是妈妈的好大儿,我不能认输! 宁青溪看他吃得认真,并没有怀疑是自己厨艺的问题,甚至隐隐有种,原来多练多做厨艺是真的变得很好的迷之自信。 好容易吃完饭,宁青溪收拾好了,先送小宝上楼去休息,然后才扶着陆聿寒回房间。 一进门,她就略尴尬的道:“那什么……陆先生,还,还是需要帮你洗澡吗?” 陆聿寒道:“嗯,有劳。” 宁青溪笑了一下,额上流下一滴冷汗,道:“没事哈,那我还是先去给你放水,再扶你进去。” 陆聿寒道:“好。” 一到洗澡环节,她就会忍不住想起陆聿寒背上的伤,还有,那一个有着特殊意义的护身符。 她也不是不想问个清楚明白,但,说来矫情,她不会主动去问,一是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秘密,她贸然问起,陆聿寒答不答都是为难,二是有时候知道得太多沉重的东西,反而是累赘,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知道。 放完了水,她出来扶了陆聿寒进去,然后自己又出来,背靠着浴室的门。 她摸着下巴,微笑着,温声道:“陆先生,你下水前先试试水温啊,水会不会凉,会不会热啊,又或者会不会不凉不热啊……” 第136章 她自己找死 浴室里传来一声轻微碰撞的声响,宁青溪正要推门进去,陆聿寒的声音传了出来,道:“还好,不会凉,也不会热。” 宁青溪挑了一下眉,道:“哦,那就好。” 她刚才一阵胡思乱想,也没留意水温究竟如何,等想起来,陆聿寒已经进去了。 好一阵,陆聿寒才低声道:“进来。” 宁青溪咳了一声,这才推开门,重新走了进去,因为之前已经见过陆聿寒背上的伤,所以,这一次,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只是在给陆聿寒洗澡时,会刻意的避开那背上的伤,动作也会更轻柔一些。 虽然,那些疤早已经愈合,也不会再痛了,但她就是忍不住在意。 洗好澡,等陆聿寒换好衣服,她这才重新进去,把人扶出来,安置好了之后才离开。 回到房间,宁青溪并不急着休息,而是走到一旁沙发上坐下,拿出手机打开,想了想,最终还是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从微信联系人一栏里滑了一阵,指尖停留在一个没有昵称,唯有头像是一片孔明灯的联系人上。 迟疑了一阵,她还是点开了这人微信,手指在屏幕上敲好了字又删除,删除又重新敲,反复了十几次,她丢开手机,一手用力揉了揉眉心,然后放弃了联系那人的念头。 又在沙发上坐了一阵,她这才起身去洗漱,休息。 …… 纪城,千金台。 一片层层叠叠的莲叶在灿灿灯火照耀下,显得更为炫目,也更赏心悦目。 姬月坐在亭下,一手托着下巴,目光懒懒散散的看着前方的莲叶,不知是在欣赏,还是在思索什么,好一阵,她抬手,拨弄了一下手边摆放的一把古琴。 也许是不会弹,又或者是随意拨弄,那琴音很是刺耳,异常难听。 姬月脸上浮现一抹嘲讽,手指搭在古琴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了几下,然后淡声道:“把这破琴,拿去烧了。” 亭下还站着一个低眉顺眼的女人,女人一脸为难,忙道:“姬大小姐,不,不行的,这……这琴是少爷最心爱之物,要是被少爷知道……” 姬月眼中闪过森寒的光芒,闷声嘲讽道:“知道又怎样?!不过一把破琴而已,难道阿澜还真的会跟我计较不成?” “可,可是……” 姬月厉声道:“可是什么?还有,我说过,要叫我什么,少夫人,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打!打到皮开肉绽为止!” 有人走上来,道:“是,少夫人。” 刚才那女人被吓得花容失色,大叫道:“姬大小……不不不!少夫人!对对对!少夫人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少夫人饶命啊……” 姬月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任由那人被拖了下去。 她看着眼前那把古琴,更是碍眼,突然发了疯似的扯断了那把古琴的琴弦,亭下顿时发出一阵古怪难听的声音。 扯完了琴弦,她似乎还不解气,将古琴一把扫落在地,狠狠踩了几脚,直到把那古琴踩得破碎不堪,她这才满意,拍了拍手,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 正在这时,一人走了过来,对姬月道:“大小姐,已经查清楚,宁青溪这几天,就要动身离开京城。” 姬月发完疯,仿佛又恢复到那个高高在上,优雅端庄的姬家大小姐,脸上找不到一丝阴霾狠戾,让人怀疑,刚才那个满脸阴鸷寒意的人,并不是她。 她不知想到了声,嗤笑了一声,道:“离开京城?她是真的嫌自己活得太长,离开京城,陆聿寒的人还能保护得了她?” 上一次失手,就是因为陆聿寒,虽然她不知道陆聿寒为什么会帮宁青溪,但,陆聿寒的出现是一个变数,而她,也不敢在明面上得罪陆聿寒。 那人道:“我们要下手吗?” 姬月扫了那人一眼,笑道:“她自己找死,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手脚干净点,不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是,大小姐。” 姬月微一摆手,道:“你先下去,别让人看见。” “是,大小姐,不过……” 姬月眯了眯眼,道:“不过什么?” “二少爷问,您什么时候回去一趟,他有事跟你商量。” 姬月冷笑一声,道:“他能有什么事跟我商量,不就是为了要钱?我知道了,有空我会回去的。” “是,大小姐,那我就先退下了。” 姬月没说话,那人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在亭下坐了一阵,姬月这才起身,离开了那座亭子,走之前,她又踩了那古琴两脚,叫人把那古琴拿下去烧了。 吩咐完后,她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 第二天。 金老爷子寿宴,全城轰动,一大早,金家宾客便络绎不绝而来,有的受邀而来,也有不请自来,各路豪车烂大街一样停在金家老宅外,来者是客,金家今日破例,都没有拒之门外,全都请了进来。 老宅四处张灯结彩,还做了不少美轮美奂、瑰丽奇玄的花灯,高悬于顶,即使是白天,看上去也颇为绮丽美观,到了夜里,熄灭了一切明灯,再看这些花灯,才更觉鬼斧神工。 “这灯是真不错啊,听说是请御制宫灯的那位亲手制作,不愧是金家啊……” “区区几盏灯算什么?诸位看这立柱,这雕工,还有那些奇珍异草,都说金家累世贵胄,这要是在古可以说是就富列王侯了!” “是啊,当真是叹为观止,匪夷所思,奇思妙想,独树一帜……” “焉知不是用了些不正常手段,从别人那里巧取豪夺来的,什么累世贵胄?我看啊,说不定都是脏钱,有什么好稀奇的,哼!” “这人莫不是有病?!人家金老寿宴,今日不论受邀不受邀的都请了来共襄盛举,这人一来就大煞风景,真是……” “看着眼生得很,诸位认识?” “不认识啊,谁会认识这种没品没格调的人,真晦气……” …… 宴席如流水。 黄金杯盛装各式美酒,美食更是数不胜数,品种多样,花式繁多,觥筹交错间,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热情似火的笑容。 第137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没人看见,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两个人,一人一身正装,正襟危坐,另一个则一身宽松休闲服,懒懒散散的靠在沙发上,目光却一直在望着远方,从每一个人身上不着痕迹的逐一扫过。 二人面前有不少食物,金家的仆人都训练有损,即使客人没去取餐,他们也会隔一段时间送一些吃食过来。 却唯独没有酒。 宁青溪一手搭在眉尖,淡声道:“陆先生好像不会喝酒?” 陆聿寒道了一声惭愧,道:“这个,确实不会。” 要不是时机不对,宁青溪又要笑他了,她道:“不会可以学啊,我以前在纪城的时候,就很喜欢喝他们本地的一种酒,名叫荷花酿,小众酒,陆先生应该没听过,不过,他们家的酒醇而不烈,辣而不燥,回味悠长,有机会我带你去尝尝。” 陆聿寒却道:“略有耳闻。” 宁青溪愣住了。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陆聿寒这样的人,好像什么都知道,无所不能,知道一个不怎么出名的小众酒,似乎也没什么稀奇。 她并没有多想,也没放在心上,微一挥手,道:“陆先生当真见多识广,听过的可真多啊。” 陆聿寒道:“还好。” 宁青溪哈哈了两声,也没多说,便转开了话题。 二人一阵闲话,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阵浮华瑰丽炫目至极明亮至极的光照了下来,连宁青溪都忍不住缓缓抬脸,去看那光的来源。 这光来自那些花灯。 原来,不知不觉间,金家所有的明灯都被熄灭了,只余下花灯浮华、奇玄瑰丽的光,熠熠生辉,却又恰到好处的并不伤人眼睛。 “呀!这花灯里面镶嵌的不是普通灯火,是……夜明珠啊!!” “还有金刚石,明珠和金刚石交相辉映,互为补充,真是奇哉!妙哉!!” “单这些夜明珠,每一颗都价值连城了,这么多的夜明珠,金刚石……啧啧啧!金家当真是大手笔啊!” “听说这些都是金家那位……咳,那位养女安排的,可惜了啊……” “有什么可惜的?要不是金老爷子慈悲心肠,收养了她,她还不知道在哪条阴沟里扑腾呢,怎么会有今天?” “怪只怪她福薄啊,要是那位还在,说不定人家还真是能上位做这金家主母呢……” “嘘!你不怕得罪金家啊?不知道那是金家禁忌,不能提的!!” …… 这些人声并不如何低,宁青溪自然听得清楚,对于金家这个养女,她也有所耳闻,也曾见过几次,但对这位养女印象并不太深。 只知道后来,这位养女跟金家大少爷金子萧在一起了,金老爷子起初并不同意,还使了不少手段要拆散他们,但后来却又不知道怎么突然改了主意,同意了,再之后不久,金子萧便意外身亡,而这位养女,也并没有离开金家。 宁青溪搔了搔鼻尖,淡声道:“金子萧死后,她还能念及旧情,留在这里,照顾金家,也算是不容易了。” 人,都是趋利避害,喜欢往上爬的。 也许,金子萧还在世时,她还有机会往上爬,可,金子萧都已经不在了,金家主母的位置已经跟她无缘,她再怎样努力,也只能一辈子藏在幕后,当金子卿的陪衬,但即使这样,她还是留了下来,这就很难得了。 陆聿寒道:“那也未必。” 宁青溪转向他,道:“哦?那是……” 陆聿寒道:“金子萧去世后,慕瑶是有机会离开金家,可她非但没有离开,反而留了下来,非但什么都不要,甚至逐渐对外抹灭自己存在的痕迹,也许,旁人看来,她这称得上是品行高洁,知恩图报,但在我看来,她无非是还没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罢了。” 陆聿寒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认为,慕瑶没有离开金家,并不是什么都不要,而是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 这话如果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宁青溪立即就会反驳,人图的无非就是名声地位,权钱美人,可慕瑶什么都不要,如果这一切都是演的,那她的演技也太好了。 可,这话是陆聿寒说的,她下意识的就信了。 宁青溪思考一阵,冲陆聿寒道:“你的意思是,她也许另有所图?” 陆聿寒道:“是。” 宁青溪想了想,道:“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图什么,但,她倒是真的藏得很深,藏在金家这么多年,竟一直都没暴露。” 陆聿寒挑起一边眉,答道:“这也未必。” 宁青溪道:“哦?这又是怎么说的?难道金家早知道她另有所图,却又为什么没有揭穿?还把她一只留在金家。” 陆聿寒道:“把她一直留在金家,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才知道她究竟图谋什么,今夜会有好戏,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许,她谋划多年,到最后,也是别人的螳螂也说不定。” 宁青溪一手支颌,淡道:“别人的故事,我们也不好插手,也不能插手,等着看。” 也许,年少时候的她,在听见这些之后,一腔热血的想要跳出来去阻止那一切的发生,哪怕不能阻止,不能改变什么,可能做一点是一点,但如今,她是真的没那个心思,也没那个精力去逞英雄了。 逞英雄,替人出头,终究是会付出代价的。 更何况,别人的恩怨是非,恩恩仇仇,外人又怎么说得清,更没资格去插手,毕竟,谁也不是救世主,救不了所有人。 陆聿寒点了点头,道:“嗯。” 顿了顿,他又道:“宁小姐,我饿了,请给我拿一点吃的,谢谢。” 宁青溪:“……” 刚才只顾着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再加上她一直在寻找有没有小孩子出现,倒是一直忘了给陆聿寒拿吃的。 她手忙脚乱的拿了一堆,不管问什么,陆聿寒都说好,于是,她塞了一堆东西在陆聿寒手里。 正在这时,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嬉笑道:“哇!!那是纪城首富家的纪惊澜纪大少爷!!我的妈呀,他真人比照片上好看多了!!” “旁边那个美女,就是他未婚妻……” “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啊,听说两人下个月就要在千金台大婚了……” …… 第138章 站到我身后来 宁青溪循着声音,也望了过去,美轮美奂的花灯之下,站着一对身材颀长的男女,别的不说,单就这么看上去,的确像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就这一眼,宁青溪脑中蓦地浮现很久之前的一幕。 那是好多年前的一个上元佳节,上元佳节,又称元宵节,花灯节,纪城满城花灯,举城欢庆,传说中,这一天和自己心爱之人共同度过,共同吃一碗元宵,便寓意长久美满,圆满光明。 那一夜,满城璀璨花灯之下,纪惊澜一手提着一盏亲手扎的璨璨生辉的花灯,站在一片喧嚣鼎沸的人潮中,那时,她一眼就从人山人海里认出了他,毫不犹豫的朝他奔去,纪惊澜也是如此,两人越过人海,一起奔向彼此。 那时,她以为,这一奔赴就是一辈子,就是永远,然而,世事无常,一朝毁容有子,纪惊澜却是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给她,便直接分开了。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陆聿寒把塞得满满当当的吃食,一样一样的摸索着又放了回去,道:“在想什么?” 宁青溪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没再去看那边,她微微一笑,一脸满不在乎,道:“没什么啊,只是好久,没再看到这么好看的花灯了。” 陆聿寒转向她,道:“你喜欢花灯?” 宁青溪道:“以前有一段时间,挺喜欢的,不过现在倒是觉得,这东西除了花里胡哨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好看的,也就不喜欢了。” 陆聿寒道:“嗯。” 宁青溪看他又把东西都放回去了,道:“没你喜欢吃的?” 陆聿寒道:“忽然不饿了。” 宁青溪噎了一下,这什么毛病,刚才不是还在说饿么,果然,陆聿寒肯定是最近吃惯了她的手艺,觉得这些东西都不好吃,所以才不吃了。 宁青溪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抖着腿,道:“这些东西虽说比不上我做的,不过,多少还是吃点,垫垫肚子,回去我再给你做。” 陆聿寒:“……好。” …… 人来人往,人潮汹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边才终于有人对着话筒,高声道:“诸位,请安静一下,今天是我们家主金老,金苍业老先生的70寿宴,接下来,就有请家主和小少爷金子卿先生上台!” 台下一片掌声,人声鼎沸。 台上,金子卿一身紫色西服,意气风华,跟在金苍业身后,一起走到了高台中间。 几年不见,金苍业已经很老了,满头白发,走路都有些佝偻,神色更说不上好,脸色看上去隐隐有些发灰。 上台后,他只简单说了几句,正要将话题和场面一起交给金子卿,一道突兀的声音传来,道:“金老家主就没什么别的话要说的吗?” 这是一道堪称优美悦耳的女声,然而,在这样的场合突兀的响起,没人去在意这声音是否好听,反而纷纷觉得诡异。 “这声音,听上去怎么有点耳熟?!” “我也觉得好像是在哪里听过……” “是她!!” …… 台上,一人一身黑衣,手持话筒,满面诡笑的走上了台,不是慕瑶,却又是谁? 金子卿那张高傲自大的脸上,立即浮现一丝怒色,但,碍于今天这样的场合,他忍了下去,转向慕瑶,厉声道:“阿瑶,你干什么?今天是爷爷生辰,你上来干什么?还不下去!” 他平时称慕瑶为大嫂,金家的人也很敬重慕瑶,但这种场合,人多眼杂,这一声“大嫂”却是不能叫的,谁知道这些话落在别人耳中,又会被说成什么样子,所以,他改了称呼。 金苍业却是一摆手,制止了金子卿,冲慕瑶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我确实不知,还有什么是没说的。” 竟是在回答慕瑶之前的话。 金子卿直觉不妙,想要阻止,然而,他刚走了没两步,就听慕瑶满面笑容,道:“当然是,金大少爷金子萧究竟是怎么死的了,难道,金老家主以为这些事真的可以滴水不漏的瞒得了一辈子吗?” 顿了顿,她又笑了一下,道:“哦,对不起,我说错了,金老家主当然以为自己可以瞒一辈子,毕竟,你也没几天好活了,你打得一手好如意算盘,你以为,等你死后,就不会再有人知道当年的真相,就不会再有人知道你做过什么,是吗?” 她脸上带笑,语气却不无恶毒,字字诛心。 金子卿停下来,望她的眼睛里泛上血丝,厉声道:“慕瑶,你在胡说什么?!大哥的死……大哥的死,怎么可能跟爷爷有关?你给我闭嘴!” 金苍业却道:“阿卿,回来!让她说。” 金子卿望了一眼慕瑶,又望了一眼金苍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这样,眼前的两个人,都曾是他最熟悉的人,可是此时此刻,却忽然都变得好陌生。 他愣怔了好一阵,讷讷地道:“爷爷……” 金苍业厉声道:“回来!站到我身后来!” 金子卿无意识握紧了拳,最终还是走回到了金苍业身后,稍稍定神,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慕瑶再一次开口了。 慕瑶还在笑,语气却比刚才还要森然,她昂首道:“阿卿,你以为为什么金老家主从南海回来之后,就再也不允许任何人提起你大哥的死,也不允许任何人再去调查,当真是因为查不到吗?” 她自问自答,大声道:“当然不是!因为查到最后,他做过的那些事,就会一件一件的抖搂出来,昔日高高在上、凛然正派的大家族家主,却是一个杀人如麻禽兽不如的阴毒小人,这个结果,还当真是教人难以接受啊,不是吗?” 金子卿瞳孔骤缩,一双眼睁大,他勃然大怒道:“胡说八道!你闭嘴!你给我闭嘴!!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要信!!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 “这什么情况啊?!” “金子萧的死,当时金家确实也没说清楚,只知道是在南海出了事,不会真有什么问题……” “老家主怎么还不说话,该不会这个慕瑶说的,就是真的?!” “这可真是……” …… 第139章 为什么会是他 “杀人如麻?禽兽不如?”金苍业闷声嘲讽,语气和神情都陡转阴鸷,他厉声道:“那是他们都该死!就算再给我一次、两次甚至十次百次,我还是会那样做!南海慕家当年被灭族,不过是因为他们自己太贪心,自食其果罢了!” 这一句,彻底激怒了慕瑶,她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了一瞬,那张总是满面笑容的脸颊上,头一次流露出隐藏得极深的恨意和杀气。 慕瑶双眼布满血丝,凝望金苍业,森然道:“你真是,冥顽不灵死不悔改!” 金苍业摇头,讥嘲道:“究竟是谁死不悔改?你以为这些年你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真的能躲过我的眼睛?你当真以为,当年子萧是因为我没拦着他才会在南海死于非命?” 说到这里,金苍业冷笑一声,昂首,那张隐隐发灰的脸上,露出一丝咬牙切齿的恨意,他高声喊道:“当然不是!他都是为了你啊!” 慕瑶回以冷笑,厉声吼道:“为了我?!你这真是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如果不是你突然改了主意不去南海,金子萧又怎么会代替你去?他若不去,又怎会死在海上,尸骨无存!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当初杀死我慕家137条人命,灭我全族,后来又累死金子萧,你十恶不赦,你罪该万死!!” 现场沉寂了一瞬,紧接着,便是一阵刺耳的人语浪潮—— “不,不会?!南海慕家灭门……是金老家主干的?” “当年南海慕家也是有名的名门望族啊,雄踞南海,一方‘船王’,不论是谁,船过南海,就必须给慕家上供,买个平安,否则就不给上岸,虽说霸道,但哪家做事不霸道?但后来……” “后来如何?嗤,还不是一夜之间被人全灭,听说全都死了,连幼儿都没放过,这,这不会真的是金老家主做的?!!” “听起来,这慕瑶好像是慕家后人,我觉得,她说得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几岁遗孤,被仇家收养,在仇家长大,长大之后寻机报复,却爱上了仇家的后人,情节真是曲折离奇跌宕起伏骇人听闻啊……” …… 宁青溪和陆聿寒虽然是坐在角落,但也清楚的听到了台上慕瑶说的那些话。 思考了一阵,宁青溪往陆聿寒边上挪了挪,小声问道:“我有疑。” 陆聿寒道:“说来听听。” 宁青溪分析道:“你看啊,如果真是金老家主杀了慕家人,那他又为什么要收养慕瑶?一百多人都杀了,难道还会再顾虑多杀一个小女孩?偏偏要养在身边,等她长大,等她复仇,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陆聿寒道:“还有,慕瑶被金家收养时,尚且不过三四岁年纪,那么小的孩子,又受了惊吓,恐怕根本就不记得什么灭族之仇,又是谁,把真相告诉了她,或者换个说法,是谁,在向她灌输慕家灭族之祸,是金老爷子一人所为。” 有一个人,一直隐藏在幕后,引导慕瑶复仇,而复仇,却又不是这个人唯一的目的,他是要金家名声扫地,金苍业身败名裂,甚至是整个金家随之覆灭。 宁青溪一手支颌,道:“看来这个藏得很深的人,才是今夜那只黄雀啊。” 陆聿寒没有接话。 宁青溪也没继续问她,转向了台上。 此时,台上僵持了一阵,金苍业忽然高声笑了起来,他这一笑,底下的人反而都是一怔,齐刷刷的望向他。纷纷觉得金苍业是被刺激得有点发疯了。 金苍业忽然朝前走了两步,他四下望望,布满血丝的目光在人海里望了一阵,然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某一个方向。 金苍业冷然喝道:“布了这么久的局,你就不想说点什么,或者,你不想亲自看着我身败名裂,死于非命吗?” 顿了顿,他目光陡然变得犀利,咬牙切齿的喊出了一个名字,他道:“金子萧,又或者,我应该叫你,慕子萧!” 金子卿一下清醒过来,猛地转向金苍业,一下懵了,声音抖得散了一地,他颤声道:“大哥?!大哥他不是两年前就死了吗?爷爷,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慕子萧啊……” 金苍业却没理他,目光一直落在远处,在等一个人回应,又或者,他是在等一个结局。 众人顺着他目光看了过去,但因为现场人实在太多,每一张都是陌生的脸,也没人知道他到底在看着谁。 但,这时,人群里却有一个人动了,这人一身黑色正装,那张脸看上去平凡无奇,根本就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路人脸,丢人群里保管谁也找不到那种。 然而,那人抬手,在脸上摸索了一阵,慢慢揭下了一块人皮面具,人皮面具下,露出一张轮廓犀利,棱角分明的脸,这张脸年轻,俊美,与金子卿有几分相似,只是此时,这张脸上却多了几分杀气。 这张脸,在场无人不知,无人不识,正是当年金家风光无限,堪称惊才绝艳的大少爷,金子萧。 这时,一人崩溃高喊:“啊啊啊啊啊!卧槽鬼啊——” 这声音还没落下,以金子萧为圆心,四周拥挤的人群迅速弹开,金子萧四周顿时空出一大片。 “我眼睛是不是瞎了!!金子萧,活的!真的是活的金子萧啊!!” “死而复生,这他妈的是什么邪术啊!这瓜老子不吃了,老子狗命要紧!跑,对对对,跑啊!!”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跑啊!!” ……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宁青溪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人的确就是“死去”的金子萧。 这一次,连宁青溪也没料到,金子萧竟然没死。 而且,他非但没死,还回来了。 宁青溪想了想,低声道:“他应该就是那个藏在幕后的人,可是……为什么会是他?” 不只是她有这个疑问,台上,慕瑶也是一脸震惊愕然的盯着金子萧,她睁大双眼,眼眶发红,崩溃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他不是,不是已经死了吗?!谁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第140章 我不是你哥 慕瑶神情崩溃,脸上一阵混乱,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金子萧,一刻都没分开过,那神情,教人不知道,她是想杀死金子萧,还是想冲上去拥抱金子萧。 她是该恨金子萧的,她也有理由,可以恨得理所当然,然而,此时此刻,看见他“死而复生”站在这里,她好像,连很都做不到了。 好一阵,慕瑶心中泛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有点发酸,又有一点锐痛,还有许多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情愫混杂在一起,痛得她几乎要流下泪来。 而台下吵吵吼吼忙得飞起,乱成了一锅粥,有人逃跑,有人犹疑不定,有人高声大叫,有人吓晕了过去,也有人笑眯眯的嗑着瓜子看戏…… 正在这时,一个锐利声音高声道:“他当然没死,如果他死了,谁来一路引导你复仇?你不如想想,这些年来,究竟是谁再一直引导你,又是谁假借你手,把你当成前进路上的垫脚石,过河拆的桥,一路一路把你带到他的仇人面前,让他们把所有恨意不甘都转嫁到你身上,而他自己则金蝉脱壳,藏在幕后,他手上一点血腥都不沾,却把该杀的不该杀的,全都杀了。” 说到最后一句,金苍业的声音里,掺杂着一抹深入骨髓的怨气,这怨气是冲着谁去的,不言而喻。 满场哗然。 “不,不会?!那个温文尔雅人人称颂的端方君子金子萧?”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可是,金子萧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杀死自己的亲人,这……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啊!”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他金子萧当真是罪大恶极罔顾人伦!!” …… 台下,金子萧缓缓抬脸,满脸嘲讽,一步一步朝着台上走去,边走,边冷冰冰地道:“是,如你所言,我借她手,杀了所有自己想杀的人,事实上,但凡是金家人,身上流着金家血的,我没一个不想杀的!!是!!我坏事做尽十恶不赦罔顾人伦,我该死!!可是,难道,你就不该死吗?!” 金子萧的脸一阵扭曲,哪里还有当初半点温润模样,他满心都是恨意和怒火,眼中燃烧着两簇仇恨的火焰,经久不灭,教人知道,他的恨意和怒火都是真的,绝不只是说说。 然后,他笑了,哈哈两声,泛着血丝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金苍业身上,并且流露出不加掩饰、露骨至极的杀意。 他拳头捏得咔咔作响,每一步都踏着恨意而来,冲金苍业咆哮道:“当年,你明明可以救慕家137条人命的!!你明明可以,但你就是见死不救!!而这一切,不过都是因为你金家想要得到慕家的一切,枉费慕家那个可怜的家主,那个天真愚蠢的白痴,竟然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金苍业,失去至亲,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真心对你的滋味,如何?好受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疯狂大笑,但这笑声却让在场众人都是一阵毛骨悚然,汗毛倒竖。 金苍业还是没有接话。 金子卿僵在原地,眼睛里泛着血丝,他盯着金子萧,盯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分明是越来越近的两个人,但他却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好陌生。 金子卿嘴唇微颤,不,不是嘴唇,而是他整个身体都在疯狂的发抖,好一阵,他才混乱地道:“哥……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你,你没死真是太好了,可是……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是有人逼你这么说的吗?是这样,对?!” 他声音都哑了。 那张总是高傲自大的脸上,此时混乱不堪,怀疑有之,震惊有之,恨意有之,还有一抹明显的欣喜若狂…… 所有情愫混杂在一起,在他面庞上一闪而过,他忽然不知道该相信谁,可以相信谁,他甚至怀疑自己从前知道的一切都是假的。 而此时,金子萧终于走上了台,阴沉的目光转向金子卿,冷酷的声音响起,一字一字道:“你叫错了。” 金子卿怔住了,道:“什么?” 金子萧笑了一声,笑得兴奋又残忍,冷冰冰地道:“我不是你哥。我弟弟,很早以前就死了。” 金子卿瞳孔瞬间收缩成一对极小的点,愕然道:“哥,你在,在说什么啊?我我我我,我——我还活得好好的,怎么会……” 后面的话,他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金子萧不看他,阴声道:“我从来都不是你哥哥,你叫错人了。” 金子卿却猛地看向他,脸上不知什么时候,两行汹涌泪水夺眶而出,他颤声道:“可,可是……你不是的话,那我哥……我……你……” 他说不出话来,只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撕心裂肺的大哭大叫:谁,谁来告诉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一夕之间,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正在这时,一旁却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金苍业抬脸,看向金子萧,道:“失去至亲的滋味,的确很不好受。我也没想到,知情的,不知情的,有关的,无关的,你设计杀了那么多人之后,还是不肯收手,连自己心爱之人都不放过,逼着她一步一步变成一个满心仇恨的女子……” “事到如今,我也想问你,你又是如何断定,一个人该杀还是不该杀,你又如何断定,当初是我不肯出手救你慕家人?” 慕瑶听到“心爱之人”几个字,呼吸微微凝滞了一瞬,一时竟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和心情来看待金子萧的喜欢。 “慕家人?!这金子萧难不成是慕家的后人?” “震惊,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不可能?金子萧从小就在金家长大,怎么可能是慕家人?!” “这还真的不一定啊,你们算算时间,慕家当年出事,和金子萧的年纪还真的对得上啊,而且从那之后,南海就成了金家一个旁支的势力……” “两年前,金家那个旁支被人全灭……真是细思极恐啊!!” “该不会都是金子萧做的?!” …… 第141章 不是赎罪 金子萧无畏迎上他的目光,神情隐隐流露出隐藏得极深的疯狂,他等着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他一刻都不想再多等了。 他满面讥嘲,对金苍业大喊道:“如何断定?这个问题,不如等你死后下地狱,跪在我慕家一百三十几口亡亲的面前,去问问他们!!你这个问题,真的,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苍业凝望着他,好一阵,他忽然闭上眼,沉着声音,道:“杀了我,放过子卿和阿瑶,他们一个是你弟弟,一个也是你真心爱过的人,放过他们,金家的一切,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所有的罪孽都在我这一步止息,我绝不还手,如何?” 现场沉寂了一瞬,紧接着,又是一阵高声的人语浪潮—— “不,不会?!金老家主主动求死?这是怎么说的……” “难不成金子萧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当年慕家灭门惨案,竟,竟然都是金老家主一人所为?!!” “那可是一百多条人命啊!这可真是……” “哼,说得轻巧,慕家死了一百多人,金苍业一句话就想扯平?怎么可能啊!!” 掷地有声! 跟风附和的人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群情激奋,仿佛被杀了一百多口人的他们家。 宁青溪则坐在沙发上,对此不予评价。 她转过头,看向陆聿寒,问道:“陆先生,这事你怎么看?” 陆聿寒答道:“疑点很多。” 宁青溪想了想,一手摸了摸下巴,道:“不错,第一,从现在看来,金子萧才是慕家遗孤,那么慕瑶又是谁?她这个身份,存疑。” “第二,金苍业不像是不战而降的人,就算金子萧一直藏在幕后,设计杀了自己想杀的仇人,可,金家的实力摆在这里,绝非金子萧可以撼动的,看金苍业的反应,他是知道金子萧做的那一切,但他仍一心求死,明显是在遮掩什么,可我实在想不到,金苍业他在怕什么,总不能是忽然醒悟,自觉于心有愧,以求赎罪。” 陆聿寒却道:“不是赎罪,而是保护。” 宁青溪道:“保护?” 陆聿寒像是知道些什么,却又并不打算插手,只当是一个旁观者,安静坐在一旁看戏,既不评价,也不插手。 不过,他还是答道:“金子萧……或者,应该叫他慕子萧,这些年一直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很多事他看不到,也不会去想,不过,他如果仔细去想,就会发觉,金苍业如果真的是杀死慕家的凶手,知道他还活着,第一个就该杀了他,而不是,用自己的亲生孙女的命,去交换他,让他名正言顺的成为金家未来的继承人。” 他的话虽然说得委婉,但宁青溪还是一下就反应了过来,她诧异道:“你是说,其实慕瑶才是金苍业的亲孙女?!” 陆聿寒道:“既然慕家一定要有一个活靶子,那么,这个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这个人存在,就会有人想尽办法找上来,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其中应该是出了什么岔子,那只黄雀,猜到了金苍业的目的,所以,他一开始找上的人就不是慕瑶,而是金子萧。” 这就很好解释了。 有一个人,一直隐藏在慕子萧的身后,告诉他身世的真相,告诉他慕家灭门的真相,不遗余力的引导他复仇,一路利用慕瑶,借她之手杀了自己想杀的人。 也许,金苍业知道这个人是谁,但…… 宁青溪说出了心中疑问,她道:“如果真是这样,那金老爷子刚才这一番话,是在故意激那位隐藏在慕子萧身后的黄雀?!” 不管那个人是谁,他藏在幕后的目的是什么,至少可以确认一点,这个人对金家应当有极大的仇恨,非但要金苍业身败名裂,还要让金家从此再也爬不起来。 陆聿寒道:“都有,如果能在这一步止息,金苍业一个人换金家太平,也未尝不可;当然,如果能激出那只黄雀,彻底的摧毁那个人的阴谋,平息这一切,自然更好,虽然手段残酷了一点,但,今夜过后,就再也没人可以威胁到金家人了。” 沉默片刻,宁青溪道:“看来当年慕家灭门,是真的另有隐情。” 陆聿寒道:“慕家当年的家主,跟金苍业是结义兄弟,二人虽非亲生,但却情同手足,金苍业宁可让自己的亲生孙女当这个靶子,也要保护好慕子萧,甚至打算将金家都交到他手里,他对这个结义兄弟,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所以,慕家的事,应该不是他做的。” 不是金苍业,又会是谁? 如果是当年的宁青溪,想必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可现在的她,是真的不想去知道太多这些事情,背负太多太沉重的东西,是很难快乐的。 台上,金子萧白皙的额角青筋暴起,他冷冰冰地道:“你的命?” 说到这里,他满心嘲讽的“嗤”了一声,厉声道:“你的命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你一个人的命,可以换我慕家137条性命!!” 经年累月深入骨髓的恨意,终于在此刻被引爆。 他走上前,像是想要抓住金苍业,然而,一个人拦在他面前。 这人浑身发抖,神情崩溃,布满血丝的眼睛想去看金子萧,却又不知道在畏惧什么,始终不敢去看金子萧的脸。 是金子卿。 金子卿脸色有点发灰,没有半点平日的高傲自大,他眼睛里隐隐有泪光,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却又一直在逼着自己忍着不许哭。 金子卿极慢,极吃力的张开双臂,远远看着,不知道他究竟是想拦住金子萧,还是想去拥抱金子萧。 金子萧止了动作,冷静地凝视着金子卿。 金子卿脸上一阵青白交错,好不容易才结结巴巴磕磕绊绊的对金子萧道:“……哥,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但是爷爷他对你……你……你别……不行啊……真的不行啊……” 他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但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他不站出来拦在金苍业的前面,不做点什么,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第142章 我真的一个字都不要信 金子萧笑了一声,厉声道:“我说过,你叫错人了,我不是你哥哥,我唯一的弟弟,早就死了……滚开!别挡我的道!!” 金子卿浑身疯狂颤抖,想说什么,但舌头打结,嘴唇发颤,努力了好一阵,竟然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这时,一只苍老长满褶皱和老年斑的手,缓缓伸了过来,按在金子卿肩上,一个带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金苍业竟然在笑,他道:“阿卿,让开。让他过来。” 金子卿瞪大双眼,疯狂摇头,终于高声大喊道:“不行,不行啊,我不能……不可以啊!我们,我们不是最亲的人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恐怕这台上每一个人心中,都曾有过这个疑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自己最敬重的人,成了杀害自己全家的仇人? 为什么自己心爱之人,成了利用自己借刀杀人,把自己变得满心怨恨,满怀嫉妒,却从头到尾都是错的仇人? 为什么对自己最好的兄长,却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爷爷不是爷爷,兄长不是兄长,仇人不是仇人…… 但是,恐怕,没有答案。 这时,金苍业笑了一声,道:“阿卿,过去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与你无关,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为此付出些什么,那么,那个人是我,不是你。” 顿了顿,他用力拍了拍金子卿的肩,道:“所以,让开。” 金子卿猛地转过头,摇头道:“不,不是这样的,我不信,我真的一个字都不要信……不是你,对不对?一定不是你,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金苍业按住他的肩,把他拖到了自己身后,道:“是我。” 金子卿懵了,一阵从心脏传向四肢百骸的抽痛席卷而来,顷刻间灭顶,但他忽然高声大吼道:“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 然而,他这声音还没落下,一个意味不明的冷笑传来。 金子萧厉声道:“他都亲口承认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相信的?金子卿,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金子卿一噎,刚才的高声,好像在这一句话面前,忽然变得滑稽可笑。 金子萧也不再看他,转向金苍业,森然道:“既然你认了,那也很好,赎罪或者忏悔的话,你还是到我父母的墓前去说。” 金苍业微笑道:“好。” 金子萧又道:“不只是你,我要你金家所有人,都跪在我父母和慕家137口人的墓前磕头,忏悔!” 金苍业还是在笑,道;“好。” 他答得这么干脆,金子萧脸上却没意一丝高兴,反而更生气了,他怒视着金苍业,冷冰冰地道:“都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笑得出来?金苍业,你当真是死不悔改!” 金苍业却是一脸无所谓,道:“杀人灭口这种事我都做得出来,磕几个头,虚情假意的说几声我错了,又有何难呢?” 这,就等于是在挑衅金子萧了。 “金苍业你也太嚣张了!!” “杀了那么多人,你难道就没觉得于心有愧?!” “金苍业杀人如麻,不思悔改,这种禽兽不如的畜生,人人得而诛之!” “我从未见过这种厚颜无耻之人,今天真是大开眼界,哼!亏我以前还很崇拜他,拿他当榜样楷模……我呸!!” ……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即使这些人不知道当年慕家灭门真相,但,他们习惯站在自以为是的道德制高点,自诩正义之辈,自以为是在锄奸扶弱,对金苍业群起而攻之,语言之污秽,言辞之下流,个个慷慨激昂,甚至疯狂,仿佛个个跟金苍业都有血海深仇。 没有人问一句,真相到底是什么,而且,就算这时候,金苍业站出来否认,他们也不会相信,他们只会认为,那是金苍业的推托之词,卸责的狡辩罢了。 正在这时,一个质疑的声音传来,道:“不对。” 众人高喊的声音戛然而止,纷纷转向那声音的来源之处。 一个人在人群中怒道:“什么不对?你懂什么?不知道就别乱说!” 有了第一个声音,就马上有第二个,也是满腔愤然,厉声道:“没错!金苍业自己都承认了,难道还有假?!” “那可是灭门的血海深仇啊,要是这血仇放在你身上,你能不报?!” “自古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是,金子萧也杀了人,可那是他的仇人,别说只是几个十几个了,就算是灭了金家满门,我也觉得没什么不对!” “你这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就别瞎说……” “我看着,她怎么好像有点面熟啊……” …… 可不就是面熟吗,刚才说话的,不是宁青溪,还能是谁? 沙发上,宁青溪揉了揉眉心,似是有点无奈,但既然决定要管,那就不能后退,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在众人注视之下开了口。 宁青溪举起一只手,道:“大家稍安勿躁,我说不对,不是说金子萧复仇不对,你们不要误会。” “什么玩意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啊,你小小年纪懂什么,不知道别瞎说……” “哼,哗众取宠!” …… 宁青溪一站起来,台上的人,也都望了过来,金子卿只看了一眼,就狼狈的转开了视线,不敢再去看宁青溪。 人群中,有几道视线顿时凝在了她身上,她不是没有察觉,只是没管,直接忽视掉了。 台上,金子萧突兀的冷笑一声,声音品不出来是个什么意思,道:“宁小姐,好久不见,你现在站出来,是打算替金家说话?” 宁青溪微微一笑,道:“金先生……哦,不,应该叫你慕先生了,慕先生太多疑了,当然不会,我只是有几个疑点,想弄清楚。” 旁人的是非恩怨,外人不好插手,也没法插手。 不过,就算要判金苍业和金家死罪,她也想让金子萧清楚,哪些是金苍业做的,哪些不是。 金子萧讥嘲道:“金苍业亲口承认,还有什么疑点?还是说,你觉得凭你在这随随便便说几句话,就可以扭转这一切?” 第143章 你真的错了 宁青溪搔了搔鼻尖,回道:“那倒没有,只不过,我想请问慕先生,当初慕家既被灭门,除了金老爷子,这个世界上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你是慕家后人,金老爷子肯定不会告诉你,是他灭了你全族,那么,又是谁告诉你,你的仇人是金老爷子的呢?” 没等宁青溪回答,人群中,一人高声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杀了!杀人就是杀人,难道因为有疑点,人就不是他杀的了?荒谬!” 这人喊完,就缩回了人群中,很快就找不到了。 四周又是一阵窃窃私议。 有人道:“是啊,杀了就是杀了,难不成还能洗白?!不能的!” 有人嗤笑道:“可不就是,哪有那么多疑点,我看就是老天有眼,天无绝人之路,让慕家的后人回来复仇了……” …… 人多势众。 任你千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的,更不会有人相信。 因为他们宁可相信金苍业真是一个十恶不赦杀人如麻的恶魔,也不想去相信他是无辜的。 台上,金苍业面向宁青溪的方向,郑重的行了一个大礼,他微笑道:“多谢。但,算了,宁丫头,没有用的……所以,算了。” 因为,不会有一个人相信。 所以,算了。 金子卿猛地抬头看他,喃喃道:“爷爷……” 宁青溪站在台下,远远的望向金苍业。 几年不见,金苍业好像已经很老了,连背都佝偻了,即使站在高台上,看上去也不怎么高,和她记忆里那个总是威严又睿智的老者,好像变得不一样了,又好像一直都没有变。 宁青溪负手,微微一笑,凝神道:“慕先生,请回答。” 金苍业怔了怔,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往旁边站得离金子卿更近了一些。 金子萧冷笑一声,厉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无非是想说,我背后还藏着一个人,是这个人策划了这一切,哈哈哈,是——” 他一声长喝,昂首道:“是有一个人一直在引导我,也是他告诉我,慕家灭门的仇恨是金苍业一手所为,那又怎样?难不成因为有这样一个人,他就是无辜的了?!” 此时此刻,他满心都是怨恨和杀意,泛着血丝的眼睛里,恨意和怒火都烧得越来越旺,说到这里,他愤怒的指向金苍业,恨不得亲自上前去掐死他。 宁青溪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分析道:“那么,这个人现在,一定也在现场,让我来猜猜,他是怎么做的,首先,他会找上你,然后告诉你,你不是金家人,虽然我不知道他怎样做到的,但他一定有证据让你相信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对?” 金子萧不答。 但宁青溪似乎也没想等他回答,继续道:“有了怀疑,你自然要去查证,所以,我猜你也去验证过那个人说的一切,最终确证了自己的确不是金家人,父母不是父母,兄弟不是兄弟,敬重的至亲成了跟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灭族仇人,你首先想到的,是复仇。” “所以,你第一个杀的,是你的父母,或者这样说,是金家下一任家主的接班人,是吗?” 全场哗然。 “不,不可能?!金家那位当初不是意外身亡吗?” “什么意外,当时就有小道消息说是仇家追杀,死状极其惨烈,据说连尸骨都没收全……诶!什么仇什么怨啊……” “这,这这……莫不是真的是金子萧做的?!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他父母啊……” “什么狗屁父母!灭族仇人而已,是我,我也会杀了他们!” …… 台下议论纷纷,吵吵吼吼的编了不知道多少个苦情又悲情版本,一个比一个离谱,但大家却讨论得热火朝天,津津有味。 正在这时,台上,金子萧双眼饱满血丝,突兀的冷嗤了一声,道:“是。” 说完,他又像是发泄一般,厉声道:“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他们!!然后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我手不沾血,却把他们都杀了!是,我杀父,杀母,杀亲,杀友,该杀不该杀的,我统统都杀了!我做过的,不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认了!” “所以,到了今天这一步,没人可以再让我回头,我就是要金苍业身败名裂,跌落尘埃!我就是要金家从此销声匿迹,再也爬不起来,我错了吗?!” 宁青溪无情的泼出一盆冷水,道:“你真的错了。” 金子萧定住身形,远远凝望着宁青溪,冷冰冰地道:“哦,是吗?我哪里错了?” 宁青溪道:“虽然我不知道当年真相究竟如何,但,金老爷子宁可拿自己亲生孙女去换,也要换你一世平安,换你过正常人的生活,不要活在仇恨里,这样一个人,又怎会害你灭族?” 金子萧怒道:“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妖言惑众!胡说八道,对,你就是在胡说八道!!” 这一声怒吼里,隐隐有一丝颤抖,但他捉住了这个理由,不愿去想,何况,走到这一步,已经回不了头了。 宁青溪却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现在恨不得亲手掐死,再把他挫骨扬灰的人,一直都在保护你,你有没有想过,他分明自己没做过,却要当众亲口承认这一切?” 金子萧愣住了,所有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 宁青溪又道:“慕先生,你扪心自问,在你面前这个人,真的曾做过哪怕一件伤害你的事吗?当年你假死,是他一夜横跨半国去接你的尸骨,得知你尸骨无存,你可知道,他曾因为悲伤过度而几度休克……当然,那时你满心都是恨意和复仇,当然什么都看不到了。” 金家毕竟是大家族,有些事,如果有心想查,就一定能查到蛛丝马迹。 金子萧喉咙干哑,眼眶发红,望着宁青溪好一阵,却说不出一个字,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混乱不堪。 他连连倒退几步,微微摇着头,声音都沙哑了,磕磕绊绊结结巴巴了好一阵,道:“不,不可能……不是这样……不不不不!他,就是他!就是他杀了我全家……对,就是他,我不能动摇,我不可以……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要信!我不信!!” 说着,他忽然狂笑起来,笑得那张脸都扭曲起来。 第144章 站得越高,摔得就越狠 金子萧如何能信? 这么多年,他满心都是仇恨,亲手把一个君子端方惊才绝艳一般的人物,变成一个杀人狂魔,他虽手不沾血,却杀人无数,踩着他人白骨和鲜血一路走到今天,这沉淀了二十多年的恨意,在今夜早已经到达爆发的巅峰,这仇,眼看他就可以亲手报了。 然而,却有一个人告诉他,他从前相信的一切都是假的,自己的恨和复仇仿佛都成了错的,甚至那些自己以为的仇人,也许是无辜枉死,他的复仇变得滑稽可笑——这可当真令人难以接受! 他不信,也不能信。 …… 这时,台下,宁青溪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陆聿寒。 陆聿寒一直坐在沙发上,一言未发,而宁青溪看过来,他像是能看得见一样,淡声道:“去。” 宁青溪指节揉了揉眉尖,一手抵着下巴,道:“你早知道我会插手?” 陆聿寒道:“嗯。” 宁青溪卡了一下,转开视线,道:“那,你在这稍等,我先离开一会儿。” 陆聿寒道:“好。” 离开之前,她给陆聿寒拿了水和食物,免得他看不见,找不到,虽然陆聿寒也未必会用得上,但她下意识的就做了。 做完这一切,她走向台上,每走一步,身后都是热火朝天的议论声。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金子萧不会杀错人了?” “我看不是没这个可能……啊,你要不要嗑瓜子啊,我这瓜子手工炒的,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很香的,来一把……”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嗑瓜子?!” “这位大哥,你好像嗑得也不少,你看这一地的瓜子皮,都是你一个人嗑的。” “不是!绝对不是我一个人嗑的……咳,那什么,你还有吗?请再给我一把,谢谢!” “切~” …… 台上,金子萧看到宁青溪走上来,就像是看到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手背青筋凸起,双手无意识的握成了拳。 金子卿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她,只看了一眼,又别扭的移开了,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慕瑶则站得很远,此情此景,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突然得知自己从前做的一切都是错的,知道的一切都是假的,她满手血腥,自以为是在复仇,杀的却都是和自己流着同样血脉的亲人,自己也变得刻薄,变得满心怨恨,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恐怕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而造成这一切的,却是自己最爱的人…… 一塌糊涂,一团糟,多么荒唐可笑。 她真的,该死! 她现在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自己好钻进去,又或者,谁来一巴掌拍死她,她就不用这样痛苦,这样分裂。 所以,她只敢远远站着,连看也不敢去看金苍业和金子卿,仿佛自己多看一眼,都是对他们的玷污和羞辱。 至于金苍业,他凝望宁青溪,好一阵,他轻叹了一声,倦声道:“停下,宁丫头。” 金子萧猛地转向金苍业,像是在赌气,又像是不甘,厉声喝道:“什么停下?!不要说得好像你真的很无辜,好像你做这一切都是……” 他心口剧烈起伏,微微喘了几口气,也不知道忽然哪来的力气,冲金苍业嘶声力竭的吼道:“……好像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那我算什么东西?我这些年做的,又算什么?!还有你,宁青溪,你为什么就这么喜欢多管闲事?!!” 说到最后,他终于转向了宁青溪,声音里满是嘲讽和怒意,而这怒意,却是冲着宁青溪去的。 “他这就不对了啊,这人说得好像也不是没道理,他不会是心虚了?” “这也不算是多管闲事,说不定,她真的知道什么呢……” “我有点怕,我想回家呜呜呜呜……” …… 宁青溪看着金子萧,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金子萧心口狂跳,一颗心被高高抛起,却又落不到实处,好一阵,他才崩溃一样捂住脸,恨声道:“什么真相?!真相就是金苍业背叛兄弟,见死不救,害死了我慕家137条性命……你到底想怎么样?想怎么样啊?!!” 他真的是要被逼疯了!! 在没听宁青溪那些话之前,他可以恨得理所当然,恨得毫无负担,然而,宁青溪这些话,就像是一颗种子,埋在他心底,生了根发了芽,隐隐在冲破什么,而最令他恐惧和不能接受的是,他发现,也许,大概宁青溪说得,未必是假的。 那他算什么?! 前尘种种,这恐怕不只是一句“恨错了人”,又或者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可以说得过去的。 宁青溪正要开口,金苍业忽然笑了一声,缓缓抬脸,对宁青溪道:“够了,别说了,宁丫头,你知道,我想要的,并不是这个。” 宁青溪迎上金苍业视线,道:“是,我知道。” 金苍业失笑道:“那,就到这里,不好吗?” 沉默片刻,宁青溪微微一笑,道:“一个人,换金家一世太平,也许金家会因此衰落,再也不复昔日的辉煌,但,只要他们还活着,就够了,您是这样想的,对。” 金苍业语气笃定,答道:“是。” 宁青溪却摇了摇头,道:“那,您有没有想过,拿您一个人去换来的太平,他们从此一生都活在苟且偷生的阴影里,永远都抬不起头来,永远被人指指点点,您比任何人都清楚,站得越高,摔得就越狠,没了大家族的庇护,从此迎接他们的只有无尽的恶意和指责,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您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吗?” 金苍业道:“活着就好,这是我为他们做的最好的选择,其他的,没那么重要。” 宁青溪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宁青溪道:“所以,即使你早知道慕先生的计划,却并未阻止,承认这一切都是你做的,所有干戈都止息在你一人这里,既保全了金家,也让慕先生可以心安理得的为自己‘复仇’……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伟大,还是该说你愚蠢啊,金老爷子。” 第145章 我骗了你 这一次,金苍业笑不出来了。 过了好一阵,他像是有点站不住了,身体微微晃了两下,好容易才稳住身形,金子卿想上去扶他,被他一手挥开。 他叹了一声,道:“这样不好吗?我一个人死,所有一切都随之烟消云散,不好吗?!难道一定要他知道,他从前做的一切都是错的,信的一切都是假的,恨不能恨,放不能放,忘不能忘……往后一生都活在痛苦、悔恨和自责的阴影里,这就是对他好吗?” 他苦笑一声,摇头道:“他自幼遭逢大难,一家人死于非命,我没能救他家人,我有责;把他接回家中,没能悉心照顾,让他被人利用,我也有责;看他一步一步走上歧途一错再错,我不能阻拦,我还是有责……所有责任和惩罚都在我一个身上,不好吗?” 如果,金子萧真的只是金家的孩子,那么,他怎样管教都不为过,或许当初,他哪怕是毁了金子萧,也不会眼睁睁看他一步一步走上一条染满鲜血的不归路。 可是,别人家的孩子,总是教人为难的,何况,这个还是自己结义兄弟唯一的后人,他管不能管,教不能教,拦不能拦,所以,他认为,金子萧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 但,不论是仇恨还是惩罚,都已经太多了。 既然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不如就成全他,让他亲自手刃自己仇人,自己身败名裂,金家泼天的富贵和权势都不复存在,这一切,只要能让金子萧放下仇恨,放开这些拉他入地狱的东西,牺牲他一个人,他觉得很划算。 金子萧本来还捂着脸,那只手疯狂发抖,然而听到这里,他再也捂不住,也忍不住,两行泪水从他脸上汹涌流了下来。 他踉跄几步,终于站不住了,一下跌坐在地上,神情发灰,却还在摇头,一边从眼中流下泪,一边撕心裂肺地大吼道:“我不信!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要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啊啊啊啊啊啊——” 也许,他只是需要一个恨下去的理由,又或者,他只是不能接受,自己从前看到的、相信的一切都是假的。 金苍业忽然哈哈大笑几声,他凝神望向金子萧,克制住自己走过去把他拉起来的冲动,他笑道:“好,你最好一个字都不要信,就当是我胡说八道,或者不想承认自己那么卑鄙阴险狡赖的说辞……哈哈哈哈,真的,很好。” 金子萧瞳孔骤缩,死死盯着金苍业,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好一阵,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抹了一把泪,忽然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几步,又跌在台上,但他布满血丝的目光,精准的望向了台下某处,他一双手用力的握成拳,双目发红的冲台下大喊,道:“你出来!你出来啊!别藏着了,你出来告诉我,他说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信的一切才是真的……我,我求求你了,你出来啊!!!” 话音落下,台下又是一阵高声的议论—— “我操了,那个人就藏在人群中?!不,不会是你?” “怎么可能?小爷我根正苗红长相帅气,一看就是个好人,我还怀疑是你呢!!” “喂,这谁给的瓜子,都有点回潮了,换一把换一把,你还有吗?” “没了,滚!” …… 宁青溪顺着金子萧的目光,也一同看了过去,然而,台下人山人海,众人又都在吵吵吼吼的忙得飞起,嗑瓜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实在不知道金子萧要找的究竟是谁。 正在这时,一个人自人群中站了出来,这人一身紫色西服,鼻梁上戴着一副细边的金丝眼镜,眼镜腿儿上挂着一条金色细链,分明是个儒雅俊美的扮相,却长了一张很平凡的路人脸,年纪看上去也不小,至少也有四十多岁了。 因为有了先前金子萧的人皮面具,众人下意识的认为,这人大概也是戴了人皮面具的,有人甚至犹豫要不要上去戳一戳,或者揭开他脸上的假皮。 “这张皮应该也是假的啊,我赌5块!” “这么平凡的路人脸,肯定是假的,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在哪里去弄的这种假皮啊,挺有意思的……咳,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变态!” “哪有,我只是觉得好玩儿嘛……” …… 那人一出来,金苍业的脸上,终于闪现了一丝裂缝,他盯着那人,厉声道:“竟然,是你!” 听他这语气,看他这反应,应该是认识这个人的。 宁青溪也还在想,这人是不是跟金子萧一样,都是用的一张假皮,假皮这东西,虽然难做,但也不是太难,像金家这样的大家族,或者什么别的势力,弄一张假皮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但,金苍业认得这人,也就是说,这人用的可能是真正的脸,不是假皮。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那人走上台,终于走到了金苍业的面前,那张平淡的脸上,露出一抹深深的笑意。 他道:“没错,是我,金老家主,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话音未落,一双手猛地一下揪住他衣领,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低吼道:“你告诉我,他们说的一切都是假的,你告诉我啊!!” 那人缓缓抬脸,迎上一张青红交错扭曲的脸,而这张脸上,此刻写满了疯狂和希冀,像是将要溺亡的人,在浮浮沉沉中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人笑了一声,却没任何动作,任凭那双手揪住自己衣领,脸上的笑容更加的放肆,在金子萧耳边,亲亲热热的嘻嘻笑道:“如果我告诉你,我骗了你,你会信吗?” 金子萧脸上的表情,一下凝固了,瞳孔瞬间收缩成一对极小的点,霎时间,他心中和脸上都是一阵混乱,不可置信道:“什,什么?!” 那人哈哈大笑,开心极了,道:“你没听错,是我骗了你,慕家当年灭门,那137条人命根本不是死在金苍业之手,从头到尾,你知道的所谓真相,都不过是我编织出来骗你的,怎么样,知道这个真相,你是不是很开心呀?” 满场哗然! 第146章 我还是不想就这样放弃 “不,不会?!慕家灭门的事,真的不是金苍业所为?” “被骗了!慕子萧真的被骗了!!” “被人蒙骗,亲手杀了善待自己的亲人,滥杀无辜,满手鲜血,这……这……” “等一下啊,诸位,你们难道就不好奇这个人到底是谁吗?!” “看着这么陌生,说不定真是假皮,刚才我就该冲上去揭了他的假皮,看看他到底是谁!” …… 不论这张脸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做的那些事,却一定是真的。 金子萧懵了,声音抖得散了一地,他道:“可,可是,你……你给我看过那些证据……那些,难道也是假的,是骗我的?” 那人笑吟吟地答道:“当然,如果不做得真一点,让你相信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你又怎么会真的完全相信我呢?” 金子萧的手已经抓不住了,但他还是不肯放开,一双手痉挛着,道:“你说,是金苍业见死不救,是金家对不起我,你借着我手,借着我手,杀……杀了……你……我……我…………” 他努力“你我”了一阵,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猜测落到实处,自己错把恩人当仇人,恨了二十多年,满心都是仇恨,满心都是杀戮,自以为是在复仇,却原来,不过是别人手里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这个真相,实在太让人难以接受。 此时此刻,他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自己从前所做的一切都太过滑稽可笑,真是无药可救。 这时,那人终于伸出手,轻轻松松就拨开了金子萧的手,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金大少爷。” 这一声“金大少爷”,仿佛莫大讽刺。 金子萧一下跌坐在地上,脸色发灰,双手捂耳,一个字都不想再听,到得这一刻,爱也好恨也好悔也罢,所有情绪齐齐涌上心头,教他连哭都哭不出来。 就在众人唏嘘不已之时,一只手,向他递了过去。 这只手,依旧长满老年斑和褶皱,并不如何好看,甚至还有一点干瘪,仿佛禁不起轻轻一捏就会碎掉,但他却稳稳当当的停在金子萧面前,无比安心可靠。 是金苍业。 金子萧缓缓抬脸,他想哭,又想笑,却一样都做不到,那种感觉,生不如死。 不多时,另一只手也递了过来,虽然这只手不那么稳当,甚至还在发抖,但他却一直都没撤手,如过去很多次,像金子萧向他递出,拉他的姿势一样。这一次,换他来拉金子萧。 是金子卿。 金子萧布满血丝的眼睛,凝望向那一双手,好一阵,两行泪水从他脸上汹涌流下,他像个疯子一样又哭又笑,最终,还是颤抖着伸出了一双手,抓住了那两只手。 金苍业和金子卿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用力把金子萧从地上拉了起来。 金子萧想说什么,金苍业却只是摇了摇头,拦在他前面,转过身,去看他们对面的那个人。 金苍业从容道:“我早该想到,除了你,没人会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也没人会这么恨金家,想要把金家人赶尽杀绝。” 顿了顿,他神情陡然一变,厉声道:“金宁,你心术不正,把你赶出金家的人是我,你想要报复,为什么不直接冲着我来?” “什么,他是金,金宁?!” “当年金宁好歹也是京城有名的世家公子,虽然才貌不及金子萧和金子卿兄弟,但,也不是这样平平无奇的样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金宁心术不正,私生活极不检点,非但骚扰金家那些名媛小姐,据说还……还……” “还很喜欢睡女人!!非但如此,还品味奇葩,只要是个女的都下得去手,听说连自己亲嫂嫂都没放过,最后被金苍业请了家规,赶出了金家,这可真是……” “他自己心术不正,被赶出金家,怪得了谁?” “难怪被赶出去之后还要兴风作浪,教唆杀人了,听说当初亲自赶他出去的,就是金子萧和金子卿的父亲……” …… 宁青溪也曾听说过这人,只是从未见过,也没想到会是他。 不过,是金家人,也就不难解释,他为什么对金家这么熟悉,每一步都做得那么逼真,连金子萧这样的人都能骗过去了。 台上,金宁负手,像是没听见那些议论之词,神色不变,转向金苍业,嘻嘻笑道:“不错,如你所见,是我,我回来了,我说过的,你要是弄不死我,我迟早会回来的,只可惜……” 金宁冷笑一声,语气还是亲热,继续道:“就差这最后一步,我就成功了,成功看着你被自己最在意的人拉下神坛,沦为阴沟里的老鼠,嘻嘻哈哈哈哈……可惜,真是可惜!金子萧这个废物,我培养了他这么久,没想到,他最后还是拖泥带水,优柔寡断,坏我好事!!废物!” 现场沉寂了一瞬。 宁青溪一手抵着下巴,歪头看向金宁,道;“还是不对。” 又是她! 又是这三个字。 如果不是宁青溪横插进来,刚才,他的复仇就已经完成了! 金宁神情陡转阴鸷,猛地看向宁青溪,阴声道:“又是你!宁青溪,你为什么一定要插手管这个闲事?难道你不知道,没那个本事却要去管别人的闲事,是会付出代价的吗?” 宁青溪笑了笑,道:“第一,不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付得起,何况,这事不闲;第二,有些事,虽然不是光努力就有用,但,有不有用,有多少用,总要去做了才知道,我不知道也就算了,但我既然知道,就不会让做了对的事的人,付出不应该付出的代价。” 顿了顿,她放开手,温声道:“第三,人在困难的时候,总是会想,如果当时有一个人拉我一把就好了,也许,我当不成这样的人,但,我还是不想就这样放弃。当然,你这样的废物,永远都不会懂我在说什么的。” 金宁的脸都扭曲了,闷声嘲讽道:“我废物?我不懂?!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你倒是说说,我要是废物,金家会落在我手上?” 第147章 别怕,我在 宁青溪微笑道:“正因为你太废了,所以,你才会被赶出金家,但你又不甘心,然后,你抓住了一个复仇的机会,但最终又如何?” 宁青溪始终保持着微笑,淡声道:“不论是当年,还是今天,你都输了,一败涂地,一塌糊涂,你永远只能当一条阴沟里扑腾的老鼠,永远都不可能站在最高处。” 金宁拳头捏的咔咔作响,眼底闪过一抹寒光,咬牙切齿地道:“你找死!” 话音未落,一线银光闪过,金宁手里突兀的出现一把短刀,他毫无征兆的朝着宁青溪扑了过去,短刀狠狠扎向宁青溪。 然而,这刀却并没有刺到宁青溪,一只指节明晰、第三指套着一枚黑色指环的手抢先过来,抓住了刀锋! 宁青溪瞳孔瞬间收缩成一对极小的点,心口狂跳,连指尖都微微发了抖,大声喊道:“陆聿寒!!” 原来就在刚才,金宁扑过来的那一瞬间,一道人影拦在了她面前,挡开了那把刀,而这个人,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赶过来的陆聿寒。 一旁赶过来想要档开刀的金子卿,终究是晚了一步,他低头看着伸到半空的手,一时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情,他心里有点明白,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陆聿寒徒手捉刀,雪白的刀锋,割破了皮肉,虽然他还握着刀身,但,不难想象那只手被刀锋割裂成了什么模样。 “滴滴答答——” 鲜红的血,顺着白皙的手掌坠落在地,仿佛泅开了一朵瑰丽明艳的血花。 陆聿寒看不见,但他还是又一次精准的找对了宁青溪所在的方向,微微侧首,轻声安抚道:“别怕,我在。” 他在。 分明受伤的那个人是他,但他却反过来,安抚宁青溪。 没来由的,宁青溪一颗心小小浮沉了一下,她眼睛里泛着血丝,好一阵,才想起来要去救他,然而,他还没扑过去,一线银光自她眼前闪过,紧接着,就是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没人看清楚是怎么做到的,但,那一线银光闪过,金宁握刀的那只手,被一刀斩去!! 鲜血狂飙! 温热的血溅在了宁青溪脸上,但她却没有一点害怕,往前一步,一把握住了陆聿寒的受伤的那只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抓住的那只手,似是在微微发抖。 不过,宁青溪也没多想,也许是那伤口割得太深,太痛导致的,眼下她顾不上那么多,只哑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陆聿寒不知通过什么方式,但似乎是在确认她是否安全,等宁青溪上来,抓着他的那只手是有温度的,他才隐隐松了一口气。 陆聿寒对她道:“我说过,你不用跟我说这个。救你,是我自愿。” 他的伤本来就没好,脸上总是一缕病态的苍白,因为刚才被割伤了手,失血过多,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毫无血色了。 宁青溪轻吸了一口气,双眼泛着血丝,凝望向他,道:“你,怎么上来了?不是让你就在下面等着吗?旧伤都还没好,这又添了新伤……手,可以松开吗?还能动吗?” 陆聿寒脸色苍白如纸,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道:“伤口不深,你别看了,我叫人来处理。” 他是不想让宁青溪看到手上的割裂的伤口。 听到他这么说,宁青溪就知道,那伤口必定不浅,否则,陆聿寒不会不要她看,可这种情况,这个时机,她好不容易才有了机会可以帮他,她怎么可能不管。 宁青溪抓住他手的手紧了紧,道:“你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这种时候,把你交给别人我也不会放心,你执意不让我看的话,我今晚就搬出鎏金台。” 她一时口快,但说完这句话,宁青溪就后悔了。 这实在不算什么很高明的威胁,因为,如果这个人并不在意她,她在不在鎏金台,也并不重要,但她话都已经说出口,又不能收回,强行解释又过于尴尬,所以,她只好硬着头皮等。 沉默片刻,陆聿寒还是妥协了,他道:“好。” 宁青溪抓住陆聿寒的手,转头对一旁金子卿道:“金先生,能不能麻烦你,马上给我拿些消毒水和消炎药纱布等东西过来?” 金子卿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宁青溪又道:“金先生?” 金子萧先过来,道:“宁小姐稍安勿躁,我已经叫人去拿了,很快就送到。” 宁青溪刚才只顾着跟陆聿寒说话,听金子萧说话,这才反应过来,现场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台上的几人。 金宁被一刀斩断了一只手,痛得在地上打滚,也没人管他,任他血流了一地,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台下,几十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黑衣人,正齐齐盯着她,不消说,这些都是陆聿寒的人,难怪他刚才可以悄无声息的来到台上,那把刀可以斩去金宁的手。 正在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突兀的响起,道:“阿……阿溪,你还好?没事了?” 宁青溪正要给陆聿寒检查伤势,乍然听见这声音,她缓缓抬脸,神情有点意外,又像是想确认什么似的,迎上了那声音的主人。 纪惊澜没走,不知什么时候上了台,神情复杂的注视着她。 宁青溪只看了一眼,确认过了,然后低下头,淡声道:“纪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你我萍水相逢,并无任何交情,我说过的,阿溪这个称呼,就不必叫了。” 纪惊澜心口一缩,他怔了怔,还想再说什么,一边有人送了宁青溪要的东西过来,她看也没再看纪惊澜一眼,只小心扶着陆聿寒走到一旁,临时拿过来的椅子上坐下。 自始至终,除了那一眼,她没再看过他,而分明从前,这个人心里,眼里,全都只有她一个人的。 到了这一刻,他好像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亲手弄丢了什么。 也许,再也找不回来了。 …… 宁青溪半跪在地上,一手小心翼翼的托着陆聿寒受伤的那只手,小声道:“我要开始了,你先慢慢松开手……对,就是这样……疼的话,别忍着,喊出来。” 陆聿寒心情似乎有点好,很配合的道:“好。” 第148章 为什么是他 “哐当——” 雪白刀锋坠地,带出一缕鲜红血花,陆聿寒那只被刀刃割破的手掌,就这样无遮无拦的出现在宁青溪面前。 刀刃极其锋利,他又是徒手捉刀,金宁当时下手极狠,没留丝毫余地,所以,掌心那条伤口很深,皮开肉绽,刀刃取下,鲜血狂流。 轻吸了一口气,宁青溪忙给他止血,直到手上的血不怎么流了,她的声音才响起,微微沙哑,给人一种她快要哭出来的错觉。 她道:“伤口不深?” 伤口再深一点,他这手就要废了。 也不难想象,这一刀如果刺进宁青溪的身体,宁青溪现在就算没死,恐怕也不会太好过。 陆聿寒眼里泛着血丝,神情却是依旧波澜不惊,仿佛这伤不在他手上,一点都不痛,看他这反应,宁青溪脑中蓦地闪过他背上那条狰狞的伤疤。 陆聿寒笑了一声,声音都沙哑了,道:“无碍。” 都这个时候了,他竟还笑得出来,这种程度的伤,换作是另一个人,也许早就忍不了这痛,嚎啕大哭了起来。 宁青溪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像是自己跟自己赌气较劲,又像是在生陆聿寒的气,一直都没再说话。 伤口处理好了,宁青溪才终于说了一句,语气有点僵硬,道:“别乱动,伤口痛的话,别忍着。” 陆聿寒似乎有点小小的忌惮,看她终于和自己说话,忙道:“好。” 这边伤口处理好了,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向还躺在地上的金宁。 宁青溪紧绷着脸,朝着金宁走过去。 金宁右手被斩断,碎裂开的镜片上溅上鲜血,细链断开,眼镜早掉在了地上。 鲜血淌了一地,虽然他几乎没什么力气,但剧烈的痛,让他保持着清醒,左手用力按住了右臂,脸色发灰的躺在地上。 见宁青溪走过来,他瞳孔骤缩,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忽然撤了手,用那只鲜血淋漓的手,用力抓住宁青溪的脚,嘶声喊道:“救,救救我……你,你会医术,你是医生,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求求你,救命啊……救我……” 他刚才还要拿刀捅她,现在为了活命,却可以厚颜无耻的哀求要宁青溪救他。 宁青溪蹲身,与他平视,道:“救你?” 金宁一怔,下意识的松开了手,但他毕竟还是不甘心,这血一直不止住,他必血尽力竭而亡。 他嗫喏道:“是,是是,是要你肯救我,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对对对对对,难道你们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可以在幕后躲藏这么多年,连金苍业都查不到我头上吗?!你……咳咳,你们想知道的,对?”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瞳中燃烧着疯狂,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忽然高声道:“还有慕家!慕家当年被灭门,你……他,他们!难道都不想知道是谁做的吗?!我只想要活下去,你救我,我什么都告诉你,这笔交易很划算的对不对?!” 金子萧上前,垂在身侧的双手无意识的握紧了拳,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金宁,咬牙切齿地道:“你还敢拿慕家来要挟宁小姐?!你就不怕我亲手掐死你!!” 当初他有多信任这个人,现在他就多想一把掐死这个人。 金宁一脸惊恐,道:“掐死我,你就永远都别想知道慕家灭门的真相!你不敢,你这个废物,你……啊啊啊啊啊啊啊!” 金子萧一脚踩在金宁被斩断的那只手上,这一脚,带着无尽的恨意和怒火,仿佛要将金宁的骨头都一一碾碎。 鲜血狂涌。 金宁一阵惨叫,脸色白得极惨,到最后,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 金子萧也怕一脚把他踩死了,很快,就挪开了脚,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他,冷酷地问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 金宁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听到他这么问,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缓缓从地上坐了起来,恨声道:“为什么?!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生来就比别人低人一等?为什么不论我做得再好,都不会有人多看我一眼?为什么我喜欢的一切都要被别人夺走,而我连去争的资格都没有?!又是为什么,连我最喜欢的女人,都要被他抢走——为什么啊?!你来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他说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咆哮大吼起来,仿佛要把满腔的怨恨和怒火都发泄出来,而这怨恨和怒火,不是冲着金子萧去的,也不是宁青溪,而是金苍业。 他啐了一口鲜血,脸上闪过一抹迷惘,然后,他强行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冲着金苍业走了几步,那只带血的手,终于,终于可以碰到了金苍业,他用力一把揪住金苍业的衣领,眼中翻滚的恨意和怒火,终于都流露了出来,直冲金苍业而去。 金子萧和金子卿立即上来,此时此刻,他们任何一个人要拦住金宁都不过是举手之劳。 然而,金苍业却微一挥手,示意他们不要上来。 金苍业道:“就因为这个?” 金宁冷笑一声,抓住金苍业的衣领不放,厉声道:“好轻松的一句话,不因为这个,还能因为什么?!我曾经也想当个好人,也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可是,你们给过我这个机会吗?就因为,我是私生子,所以,我就不配登顶,不配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对吗?回答!!” 金苍业摇了摇头,道:“所以,你杀了他们。” 金宁冷冰冰地道:“是,如你所知,我大哥,我最喜欢的女人……曾看不起我的每一个人,我统统都杀了!!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他们,临死之前跪倒在我面前哀求我放过他们时,那种感觉,真的太痛快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放声大笑起来,仿佛连伤口都不痛了。 好一阵,金苍业才叹了一声,摇头道:“你想说,你走到今天这一步,变成一个满心只有仇恨,杀人如麻的人,都是因为你曾受过这些屈辱,你也是迫不得已,你是有苦衷的,对吗?” 第149章 你为什么不帮我 金宁目露凶光,大声喝道:“是!!没人天生想做一个坏人,咳咳……如果不是因为被金明那个废物逼得走投无路,如果不是被他逼着,逼着亲眼看着我最喜欢的女人被他……被他,咳咳咳……我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都是,都是你们逼的!” 他呛咳出几口血来,气血不平,心绪起伏,眼中的恨意却越烧越疯狂。 金苍业一时竟也不知道该如何答他。 这时,旁边一个森然的声音响起,道:“你要报复,怎么样都可以,为什么要找上我?” 金子萧缓缓抬脸,凝视着金宁,咬牙切齿地道:“为什么是我?!” 金宁哈哈了两声,那双手有点抓不住金苍业衣领,但他还是不肯松手,冷冷地道:“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能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一定要知道的话,我告诉你,无非是我从别人那里知道了你的身世,觉得你可以利用罢了,如果不是用你来对付金苍业,你这样的人,我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被金宁利用这么多年,手不沾血的杀了那么多人,到最后才发现,金宁利用他的理由,竟然都不是和他有关。 这个结果,当真令人难以接受。 金子萧僵在原地,神情呆滞的看着金宁,又想哭又想笑,好一阵,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金苍业把他拉到身后,转头对金宁道:“当初赶你出金家,是因为你品行不端,心术不正,而非你是私生子,也许,你曾在金家受过一些委屈,但,那些委屈并不是我造成的,谁伤的你,你便去找谁报复,可你不该动无辜的人,更不该,把自己的仇恨转嫁到别人身上,把别人也变得和你一样。” 金宁忽然哈哈狂笑起来,笑得他眼泪都流了下来,讥嘲道:“虚伪!我真的,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虚伪至极的人,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在今晚,要让你当众身败名裂的原因!分明那个时候,只需要你出来替我说一句话,就一句话而已,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喝问道:“你为什么不帮我?!只要你站出来帮我说一句话,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你告诉我,为什么?!是不是刀不捅在你身上,你永远不知道会有多痛,所以,你才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种无耻至极道貌岸然的话来!哈哈哈哈哈,金老家主,如果你我易地而处,我相信,你也会像我这样做……” 金苍业打断他,斩钉截铁地道:“不会。” 金宁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刹住便凝固了,他咬牙切齿地道:“不会?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一句不会,说得当真好轻松!但是,怎么可能呢?!” 顿了顿,他像是不甘心的发泄,厉声道:“你知道,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对我那个好大哥失望透顶的吗?不是他总抢走我的功劳,表里不一,在人前对我百般纵容,人后却千般羞辱,而是,他明明就不喜欢她,却因为那是我喜欢的,所以,他就一定要抢走!我不是没给过他机会的,可他回报给我的是什么?是羞辱!!是他让人把我绑在柱子上,亲眼看着他……看着他……他和我最喜欢的女人洞房花烛……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语气突然阴鸷,神情疯狂,冷冰冰地大吼道:“所以,他该死,我亲手杀了,把他的尸骨扔去喂狗,他就只配这种下场!” 从那之后,他尝到复仇的快感,一次又一次看着曾经看不起他的人,临近死亡时的丑态,他很满足,然后,他再也停不下来,仿佛只有血腥和杀戮,才能让他找到一丝活着的感觉。 终于,他抓住金苍业的那只手,再也抓不住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这一口气泄了,他脱力一般一下跌坐在地,用那只带血的手,颤颤巍巍的捂住了脸。 好一阵无声的哭泣,他肩膀微微抖动,两行泪水,从他脸上流了下来,他迷惘道:“为什么,现在你们告诉我……又为什么是我啊?” 可是,这世上很多事,本来就是没有道理的。 此事,无解。 杀了那么多人,把自己变成一个分裂而疯狂的杀人狂魔,也许,他心里也曾有过挣扎会很,可是已经走上这条路,谁都回不了头了。 一条路走到黑。 宁青溪站在一旁,远远的看着金宁,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满心都是仇恨,在烂泥地里打滚,恨不得杀光所有人,让所有人都给自己陪葬,一事无成,一塌糊涂,一败涂地的自己。 宁青溪闭上眼,好一阵,她才走回到陆聿寒身边,沙哑着声音,道:“我们走。” 剩下的,就交给他们自己去解决了。 慕家灭门,还是金子萧金苍业等等,她都不想管了。 也许,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插手。 陆聿寒道:“嗯。” 顿了顿,他又递出一只手,道:“我有点不舒服,你扶一扶我。” 他本来一身都是伤,手又失血过多,不舒服也很正常。 宁青溪微微皱了皱眉,忙伸手过去,一把抓住陆聿寒的手后,立即探了一下陆聿寒的脉象,脉象是有些微弱,不过还好,没有什么太大危险。 宁青溪松了一口气,道:“还能走吗?” 陆聿寒紧绷着脸,本能的想回答能,可不知道为何,这话到了嘴边,他忽然改了主意,低声道:“恐怕不能。” 宁青溪在他耳边低声道:“那,得罪了。” 没等陆聿寒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他便撞进了一个略微冷硬的怀抱,宁青溪竟是,一下把他抱了进来。 众人:“…………” 这究竟是什么怪力少女?! 陆聿寒虽说身材修长匀称,称得上是极好,但他毕竟是一个男人啊!! 公主抱什么的,真的没问题吗? 宁青溪抱起陆聿寒,却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略略担忧他手上身上的伤,一路走得并不快,走得尽量平稳。 第150章 看他有点碍眼 宁青溪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小心翼翼的抱着陆聿寒,走过一盏又一盏花灯。 灯火灿灿,熠熠生辉。 几十个黑衣保镖,自动分开一条路,一眨不眨的盯着两个人,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众人一阵吵吵吼吼的议论,宁青溪零星听见“大力”、“意外”、“份子钱”等词。 “什么份子钱,我连陆总和夫人二胎的名字都想好了……” “其实夫人这么大力气,我真的有点想和她拜把子来着……” “拜把子?!想得美!陆总会先砍死你的……” “陆总的审美和口味真是不同于一般人,震惊,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 宁青溪脚下一滑,差点摔了,勉强振作起来,好容易抱稳了陆聿寒,低声道:“抱歉,有没有碰到你伤口。” 陆聿寒道:“没有。” 宁青溪轻咳一声,道:“稍等,前面就到停车的地方了。” 陆聿寒道:“好。” 二人一问一答,陆聿寒回答都很简短,宁青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走了几步,这才终于反应过来,从刚才开始,陆聿寒似乎就隐隐有点紧张。 宁青溪怔了一下,正想说点什么,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宁青溪抱着陆聿寒,稍稍定住身形,不过,她最终还是没转身,抱着陆聿寒上了车。 上车后,宁青溪不放心的又探了一下陆聿寒的脉象,脉象平缓,倒是没什么大碍,手上的伤口也没裂开,一切都好。 宁青溪头也没抬,对前排司机道:“回鎏金台。” 车子启动,平稳的驶离,远远的甩开了金家的一切。 过了一阵,陆聿寒忽然道:“金宁死了。” 宁青溪并不觉得意外,今夜这局,不是金苍业身败名裂死于非命,就是金宁,赢家只有一个,所以,总有一个人要输。 宁青溪靠在椅座上,声音有点疲倦的道:“这个人,我以前其实也听说过。” 陆聿寒道:“说来听听。” 宁青溪指节揉了揉眉心,道:“金家家规森严,但他父亲,却是一个喜欢沾花惹草的浪荡子,一生不知有过多少女人,连什么时候有的他都不知道,他自幼跟着母亲寄人篱下,住在舅舅家,听说舅舅那家人对他们母子并不好,骗光了他母亲的钱后,就把他们母子赶了出去,一无所有,被赶出家门,不久后,母亲含恨而终,所以,他应该是很讨厌被赶出家门的。” 小小年纪,被赶出家门,母亲身故,天下之大,却无容身之处,所以,他一直活得小心翼翼,一直不敢跟别人争,忍气吞声如履薄冰,卑微如蝼蚁,可即使如此,还是不能好好的活下去。 沉默片刻,宁青溪继续道:“后来,他拿着母亲临终前留下的遗物找到金家,他那位风流花心的父亲,本来是不肯认他的,即使那只是金家一个旁支,即使所有人都知道那就是他的儿子,可,他就是不认,最终还是金老爷子开口,才让他留在了金家。” “虽然日子过得并不如何如意,但,总是平安无虞,总可以活下去,大概是见过人世间的恶意和寒冷,忍到了极限,金明抢走他心爱之人那一夜,大概是斩断了他所有的善,从此他的一生,只有复仇和满腔的恨意。没人教他怎么去爱一个人,没一个人真心对他,世人给他的,从来都只有恶意和羞辱。” 这个结局,对他来说,也许才是最好的,也许他早就想着,有一天被什么人打倒在地,结束这种日复一日只有仇恨和杀戮的日子,也是一种解脱。 唯死亡,才能把过去一切一笔勾销。 陆聿寒道:“也许,这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宁青溪闭上眼,倦声道:“也许,人死灯灭,盖棺定论,不过,金宁一死,慕家灭门惨案的线索就又断了。” 至于身在局中的那几个人,往后会如何,这就不是她关心的事情了。 只是,她今夜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孩子而来,结果却卷入金家的旋涡之中,此时抽身离开,她才忽然想起来,今夜在金家,她并没见到那个孩子。 那个神秘人骗了她? 还是,出现了什么其他变故?! 宁青溪脑中一片混乱,几乎无法思考,此时此刻,她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都不想去理会,眼角余光落在陆聿寒那只受伤的手上,宁青溪一颗心小小浮沉了一下。 其实,从陆聿寒替她挡开那一把刀开始,她就一直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几次三番救她,为什么替她挡刀…… 可,每次对上陆聿寒那张脸,她就问不出口,一再的找借口一拖再拖,生怕是自己想太多了,生怕陆聿寒其实根本没那些意思。 过了一阵,陆聿寒微微沙哑的声音响起,他道:“对了,刚才在台上和你说话那个,就是纪家那位大少爷纪惊澜?” 他虽然是问句,却是用的陈述语气。 宁青溪微微睁开双眼,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但还是答了一句,淡声道:“嗯,纪城首富,纪家大少爷,陆先生问这个做什么?” 陆聿寒道:“没什么,只是觉得,看他有点碍眼。” 碍眼? 这是怎么说的? 不论是长相,还是谈吐举止,纪惊澜都不输他人,是那种就算放在人堆里,一眼也能认出来的,碍眼是什么意思? 宁青溪搔了搔鼻尖,倒也没追问他为什么看着碍眼,陆聿寒似乎也就是随口一说,没别的什么意思,这事就算是揭过了。 …… 回到鎏金台,已经是深夜,一下车,宁青溪就很自觉的上来要抱陆聿寒。 陆聿寒:“……不用了。” 宁青溪缓缓抬脸,对陆聿寒道:“你手还受着伤,失血过多,尽量不要乱动……咳,你也不用觉得害羞,我是医生,这对我来说,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哪知,她不解释还好,解释之后,陆聿寒反而更不要她抱,自己从另一边下了车,默不作声的往里面走了。 宁青溪盯着他背影看了好一阵,这才一脸莫名的跟了上去,还是道:“我扶你。” 这一次,陆聿寒没再拒绝。 第151章 我害怕 一路扶着陆聿寒上了楼,避开伤口,小心替他洗过澡,换了干净衣服,然后再小心替他换了药。 换药时,再次看到他掌心几乎深可见骨的伤口,宁青溪的心,仿佛一张被揉得乱七八糟怎样都抚不平的宣纸。 陆聿寒这一身伤,都是为他受的,虽然他嘴上说着不痛,没什么感觉,但,那么重的伤,那么深的伤口,怎么可能不会痛? 宁青溪一直认为自己已经很能忍痛了,可在这个人面前,她自愧不如。 重新缠上绷带,处理好了伤口,她边收拾,边道:“你这手上的伤不轻,再加上头部……要不然,你就别跟我一起去找龙胆花了。” 换一个人,这么重的伤早卧床修养了,哪还有精力跟着她天天这样折腾。 陆聿寒转向她,道:“不行。” 宁青溪手顿了顿,似乎想去看陆聿寒,却又怕他发现什么,但转念一想,陆聿寒现在根本看不到,就算她看过去了,陆聿寒也是看不见的。 宁青溪心头一松,这才抬脸看了过去,缓缓道:“为什么不行?你自己这一身伤多重,不用我说,去找龙胆花,这一路长途跋涉,万一在途中你的伤感染或者恶化,路上的条件也不好,如果真有什么闪失,我……我…………” 她卡在“我”这个字上,下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怎样? 她会担心,还是自责,又或者,是难过害怕?! 种种情愫卡在心口,她一时之间,竟说不出来究竟是哪一种感觉多一点。 陆聿寒微微扬头,很有耐心的在等她后面的话,然而,她卡壳一阵,还是没给出回答,就在他以为宁青溪不会继续说下去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 宁青溪讷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她低声道:“我害怕。” 陆聿寒定定望着她,虽然眼前一片黑暗,他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却像是能看见她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好一阵,他忽然低低笑了一声,笑声悦耳,嘴角牵了一下,煞是好看。 宁青溪一直都知道陆聿寒好看,而且他的好看,不是那种沉闷死板,俊美之中,隐隐带着几分狂情矜骄,时而温文尔雅,时而如高岭之花,教人不可亵渎,却又忍不住想去靠近触碰。 这时,就听见陆聿寒道:“只是一点小伤而已,我还没不至于脆弱,何况,这一路上我都会暗中安排人跟着,只需别人不来招惹我。” 顿了顿,他又轻声道:“那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他虽然没明说,但宁青溪还是一下就反应了过来,他说的应该是之前被人截杀,险些丧命的事情。 她又想说对不起,卡了好一阵,她才对陆聿寒道:“你手上的伤不轻,明天休息一天,我也好准备一下,后天一早出发。” 陆聿寒道:“好。” 宁青溪道:“时间不早了,你先休息,晚安。” 陆聿寒点头,道:“晚安。” 从陆聿寒房中出来,回到自己房间,宁青溪在沙发上坐下,好一阵,她才拿起手机,指尖搭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最终停在通话记录的其中一个名字上。 那是一个未知号码,打过去永远无人接听,她看了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声,正要对开手机,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就是这个未知号码!! 宁青溪瞳孔骤缩,轻吸了一口气,她立即接起手机,在沙发上坐直了,道:“是你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道:“是我,宁小姐。” 宁青溪冷静地质问道:“你让我今夜去金家,是不是早就知道金家会出事?” 那声音对她的质问,似乎并不意外,微微一笑,道:“不错,我这也是在帮你,让金家老家主和下一任家主都欠你一个人情,日后如果有用得着金家的地方,金家必定不会袖手旁观,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贴心啊?” 宁青溪一手搭在眉尖,声音听不出喜怒,道:“所以,从头到尾你都在骗我?” 闻言,那人嘻嘻笑道:“当然不是,骗你对我来说并没有任何好处,而且,其实,你早就已经见到过你的孩子了。” 宁青溪愣住了,一颗心和眼皮都砰砰狂跳起来,道:“早就见到过了?” “我暂时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剩下的,你自己好好想想,不过,宁小姐最近似乎没时间去想这些事了,嘻嘻。” 宁青溪嘴唇微颤,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想要什么?” 那人似乎很认真的想了一下,笑吟吟地道:“我是什么人你不用管,你可以当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闲人,至于我想要什么……嘻嘻哈哈哈,你猜。” 说完这句,没等宁青溪继续追问,电话再次被挂断了。 宁青溪:“……” 这他妈的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不过,对方一直给她的消息,似乎并无错漏,这个人,分明知道什么,甚至可能真的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但他就是不肯一次说出来。 如果他有所图,或者,这就是一笔交易,但他为什么一直不肯说出自己的目的,亦或提出和她谈判的筹码。 他到底是什么人,他到底想要什么?! 宁青溪闭上眼,没来由的,一阵深深的疲倦泛了上来,在沙发上坐了好一阵,她这才想起,自己其实也是一身伤,也需要换药。 忙碌一阵,敷衍的把药换好了,洗漱之后,倒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怎样都睡不着,脑中不断浮现在金家,陆聿寒替她挡刀的那一幕。 徒手抓住刀锋,是需要很大勇气的,何况,当时那个情况,没人知道,金宁还会不会有下一步的动作,也不会有人知道,捉刀救她会不会死。 但他义无反顾的就冲了上来,甚至连一个理由都不需要。 宁青溪好一阵心烦意乱,翻来覆去好一阵,天要亮时,才勉强睡了一个囫囵觉。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个人从漫天大雾中朝她走来,她看不清楚那个人到底是谁,只是听见一阵清清棱棱像是什么银铃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那声响煞是好听,然后,一只白皙、指节分明的手从大雾中,朝她缓缓递了过来…… 第153章 金苍业死了 陆聿寒没答话,另一只手按在耳边,宁青溪这才发现,他左侧耳朵里一直戴着一枚小小的黑色耳机,不仔细看的,根本看不出来。 昨天,陆聿寒就是靠这个,一路走到台上救下她的? 很快,陆聿寒便放开手,一阵静默,宁青溪才听到陆聿寒的开口,他道:“金苍业死了。” 宁青溪愣住了。 她之前只是对金苍业的闭门不出有所怀疑,再加上从傅清垣那里得到的一点线索,推测金苍业的身体可能出了问题,这才让傅宣准备了丹药,作为生辰礼送了过去。 但昨夜金家一场混乱,她的丹药恐怕早淹没在了礼单之中,没能送到金苍业手中。 只是,她没料到金苍业的身体竟已到了油尽灯枯,昨夜一场变故,金家保下来了,也许他吊着的一口气散了,就再也撑不下去了。 宁青溪叹了一声,道:“金家经此一役,不知以后会如何。” 陆聿寒答道:“也并不如何,毕竟金家实力摆在这里,金苍业一人死,金宁也被灭口,昨夜之后,一切照旧。本来如此。” 也是,在这世上熬得太久,就会发现,其实少了谁都是一样的,天不会塌下来,永远会有新的替代旧的,一切照旧,没什么不同。 何况,金苍业一死,一切尘埃落定,爱也好怨也好恨也罢,都随着他的身死魂消,止息于他一人。也许,这对金家才是最好的结局。 只不过,不知身在局中的几个人,又会是怎样的折磨煎熬。 宁青溪垂着眸子,道:“明天我们就要出远门,等下,我想去一趟金家,送他最后一程。” 陆聿寒道:“我陪你。” 宁青溪似乎已经习惯了,不论她说什么,陆聿寒总是说“好”,或者“我陪你”这种话,她也就没再说什么,淡淡的“嗯”了一声,收拾了药箱,先离开了陆聿寒房中。 回到房间,关上门,她背抵着身后大门,一手揉了揉眉心,站了好一阵,才走到一旁把手里的药箱放下。 于她而言,金家其实也不算是很重要,但,当年她被毁容,传出未婚先孕的丑闻时,举城轰动,人人看着她都是指指点点,甚至编排各种流言蜚语,内容之污秽,言辞之低俗,情节之荒谬,简直没有一点底线。 唯有金家,从没在明面上说过她一句是非,她这个人一向都是如此,别人对她的不好,她都不想记得,但别人对她一点点好,哪怕根本扯不上边的,她都会记一辈子。 …… 过了一阵,宁青溪才收拾好下楼,没什么胃口的吃过早餐,她和陆聿寒便一起出门,赶去了金家。 此时此刻的金家,昨夜惊艳全城的名贵花灯全都被摘了下来,换上了素白的孝布,铺天盖地的铺陈了一地。 白色灯笼高悬于顶,长长的白色经幡随风飘动,经幡顶部和底部都缀有刻着繁复经文的铜铃,风动铃动,声音清脆,如亡灵之音。 金苍业猝然离世,知情不知情的各大世家都纷纷登门吊唁,灵堂迎来送往,气氛肃穆。 阴风阵阵,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孝布和白色灯笼随风摆动,更添了几分凄厉。 灵堂前,一人跪在蒲团之上,神情发灰,目光微微涣散,不知是在盯着供桌上的牌位,还是那牌位后一口冰冷漆黑的棺材。 宁青溪和陆聿寒二人一起走进灵堂,一人一身素白孝服,走了上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金子萧。 金子萧眼里泛着血丝,神情略显苍白憔悴,道:“陆先生,宁小姐,你们来了。”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是慕瑶。 慕瑶神情有点呆滞,大概是还没从之前的阴影里走出来,金苍业又突然离世,站在金苍业的灵堂前,再想起前尘种种,想起自己亲手杀了自己至亲,想起过去的二十多年里,自己从一个人人艳羡的千金小姐变成一个满心杀戮、冷血无情的杀人狂魔,究竟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恐怕也是一塌糊涂,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陆聿寒没说话,只站在一旁,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来这里,不过是陪着宁青溪来的,只是个陪衬而已。 宁青溪点头,道:“嗯,节哀顺变。” 金子萧也点了点头,更多的话,更多的表情,他恐怕也没力气做到,然后带着宁青溪和陆聿寒上前吊唁,进香。 进香时,宁青溪本来以为陆聿寒也不会,但陆聿寒却接过了香,二人站在灵位前,一齐拜了三拜,然后一齐把香插进了香炉之中。 拜完灵,宁青溪和陆聿寒也没再多留,宾客络绎不绝,金子卿一直跪在灵位前,不理事,慕瑶大概也觉得自己没资格做什么,也一直沉默不语,这些事,几乎都落在了金子萧一人身上,他也照应不过来。 宁青溪站了一阵,看向陆聿寒,道:“我们走。” 陆聿寒道:“好。” 二人一起来,一起离开,而他们身边,人们如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离去,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沉痛,可这沉痛里,究竟又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眼看二人已经走到金家老宅大门,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身后高声喊道:“等,等等——” 宁青溪停下,转过身看向身后,金子卿一身丧服,踉踉跄跄的朝她跑过来,好几次都跌倒了,但他就是不甘心,一次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宁青溪奔来。 宁青溪转身,对陆聿寒道:“陆先生,请稍等。” 陆聿寒没说话,但也没走,算是默认了。 金子卿好容易跑过来,两条腿微微发颤,竟是在地上跪得太久,两条腿都麻了,又强行跑了这么远,腿都痉挛了。 金子卿喘了几口气,脸上一阵红白交错不止,冷汗也一滴一滴从额头滑落,叫住了人,他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宁青溪看他,道:“金先生?” 金子卿神色一僵,努力了好一阵,才勉强站直了,背脊挺得很直,布满血丝的眼睛,终于往上,凝视着宁青溪。 好一阵,他才沙哑着声音,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第154章 再也不会了 宁青溪怔了怔,随即看向金子卿,虽然有点懵,但她微笑道:“当然记得啊,金先生突然跑上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记得啊。 金子卿大松了一口气,眼睛里隐隐有泪光,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笑了一下,低声喃喃道:“记得就好,记得就好,我,我以为你已经不认得我了……我,我其实……其实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他说到这里,卡了好一阵,也没卡出个所以然来。 宁青溪耐心等了一阵,歪了歪头,对金子卿道:“金先生,如果你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那就等回头你想到了再告诉我,如何?” 金子卿略怔,他猛地看向宁青溪,忽然睁大了双眼,愕然道:“你……你……” 宁青溪反手指着自己,道:“我怎么了吗?” 金子卿喉咙梗了梗,一阵剧痛,他双目发红,死死盯着宁青溪,似乎是知道了什么,又像是一下懵然没反应过来,脸上好一阵迷惘。 宁青溪倒是没有在意,如果这个人是在正常情况下,对她做出这一系列反应,她或许会多想,但遭逢这么大变故,金子卿反应混乱,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她也没多想。 过了一阵,金子卿摇头,道:“没,没怎么,等回头……回头我再找你。” 宁青溪道:“哦,那,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轻吸了一口气,金子卿微一挥手,道:“好,我送你……们。” 宁青溪道:“这就不用了,你去忙,我带陆先生离开就可以了。” 金子卿有点心神不宁,答道:“也好,也好。” 宁青溪很自然的扶了陆聿寒,二人一齐转身离开了。 金子卿在原地站了好一阵,直到金子萧找出来,金子萧看了一眼前方,四下寂寂无人,金子卿却不知道在看什么。 金子萧一手按在金子卿肩上,哑声道:“子卿,人已经走远了。” 这一天的迎来送往,金子萧都要一一应酬,他声音都已经哑了。 金子卿回过神来,道:“不对。” 金子萧道:“什么不对?” 金子卿转向金子萧,沉着声音,道:“她,好像真的不记得我了,这不对的,不对啊……” 但究竟是哪里不对,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金子萧安抚了他一阵,时隔多年,兄弟二人再无嫌隙的再站在一起,金子萧这才发现,金子卿比之前长高了不少,以前他可以和他平视,现在再看他,却要微微仰视了。 离开这两年,他错过了许多,也许,这一生都无法弥补。 金子卿不知他在想什么,缓缓抬起脸,看向金子萧,像是要哭出来了,道:“哥,你不会再走了,不会再离开了,对?” 金苍业去世了,不论是他,还是金子萧,又或者是慕瑶,他们三个,谁都再也禁不起一次分别了。 金子萧嘴唇微颤,好一阵,他才定定望着金子卿,忽然伸手,用力抱住了金子卿,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揉了揉金子卿的头,一滴泪,从他眼中滚落,他沉着声音答道:“再也不会了。” 他走错了一次路,是金苍业用自己的性命,换他回了一次头,金苍业临终前,他也亲口答应了金苍业,放下过去的一切,他们三个人彼此照拂,彼此保护,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分开。 就当是报答,或者是赎罪,他愿意用往后这一生,来偿还从前犯下的错,死守着金家,保护金苍业想要保护的人,他再也不会离开金家了。 这时,一双手从他身后环了上来,更用力的抱住了他,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嚎啕大哭,道:“哥……哥哥……哥哥……” 只要,人还活着,就够了。真的。 …… 回鎏金台前,宁青溪带着陆聿寒去了一趟超市,大包小包的买了一大堆,大多都是远行必备的一些东西。 从超市出来,她还去了一趟药店,又买了一堆常备药,以及陆聿寒用得上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准备好了这些东西,她这才驾车回到鎏金台。 两天前,陆聿寒就把小宝送走了,说是有专人看护,所以,此时,鎏金台现在就宁青溪和陆聿寒二人。 时间还早,司南和陆聿堂也不在,偌大的别墅,显得格外有点冷清了。 宁青溪思考一阵,突发奇想,道:“不如,我们来准备包抄手。” 离开纪城后,她就一直没再吃过抄手,直到陆聿寒那一碗抄手,勾起了熟悉的味道,反正他们现在也没事做,这么大眼瞪小眼,哦,不,只有她一个人干瞪眼,陆聿寒根本看不见,不如找点事来做。 陆聿寒不知想到了什么,看上去似乎是有一点不高兴,不过,他还是道:“好。不过,你会?” 宁青溪道了一声“惭愧”,二指抵着眉心,微笑道:“怎么说呢,这个……确实不会。” 陆聿寒:“……” 他嘴角牵了一下,察觉后,嘴角的弧度立即又消失了,他温声道:“不会也没关系,我教你。” 宁青溪歪头看他,刚才她是被陆聿寒嘲笑了?! 宁青溪轻咳一声,道:“好,那需要准备些什么,我先去准备。” 包抄手,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尤其对宁青溪这种厨房小白来说,不过,反正她现在有的是时间,浪费一点,又能怎样? 按照陆聿寒说得,她都逐一准备好了,最后,她看着一堆肥瘦相间的肉,搔了搔鼻尖,略尴尬的问道:“这个……陆先生啊,这肉,究竟要怎么切啊?切片,还是剁碎,还是又切片又剁碎?” 她平常吃的抄手,都是包好的,哪里知道,抄手的馅是怎么做的? 陆聿寒倒是很有耐心,一样一样的教她怎么做,宁青溪边做边问,好容易才把抄手的馅调好,她满足的看着眼前一大盆……咳,姑且称之为东西。 说这一盆是东西,是因为这一盆里,大小不一,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有的猪肉上,还带着一些晶莹剔透的毛发…… 她歪过头,冲陆聿寒开心道:“陆先生,馅都调好了,那么接下来,是不是就可以包抄手了?” 陆聿寒笑了一下,道:“嗯,皮给我,我教你。” 第155章 阿南,我饿了 听陆聿寒这么说,宁青溪忙乖巧的递了一张抄手的皮到陆聿寒手里,陆聿寒接过,一手摸索着,把调好的馅裹进抄手皮中。 他虽看不见,且只能动一只手,不过,这包抄手的动作倒很娴熟,包出来的抄手也平时也没什么不同,一样的雪白可爱。 宁青溪突然佩服,竖起大拇指,赞道:“不愧是陆先生,这抄手包得就是好。” 陆聿寒道;“你试试?” 宁青溪笑眯眯的道:“好啊,我来试试。” 说试试,就真的是试试,她拿了抄手皮,学着陆聿寒的样子,尝试着把馅裹了进去,然后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努力,总算是把那抄手皮裹紧了。 不过,若是陆聿寒能看到的话,就会看见她手里这个奇形怪状的东西,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抄手了。 但宁青溪本人倒是很满意,这毕竟是她包的第一个抄手,想了想,还拿了手机过来,连着拍了好几张照片,发到了他们的小群里。 自挂东南枝:[…………你又在做什么狗屎给陆总吃?!!!求求你了,放过陆总!!] 你的小可爱突然出现:[嫂子,你确定这东西真的可以给我哥吃吗?我哥真的不会死吗?!] 自挂东南枝:[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我不管你在做什么,你立即给我停下来,我会安排人送吃的过来的!!请立即停止!!] 你的小可爱突然出现:[哥哥会不会坏掉了……大哭·jpg] 宁青溪:“……” 有那么夸张? 宁青溪颇为无语,手指点了几下,回复过去:[你们这什么反应,不觉得这抄手很可爱吗?] 自挂东南枝:[你管这狗玩意儿叫可爱?!我瞎了!] 你的小可爱突然出现:[不知道说什么,就发个红包,哈哈……] 陆聿堂回完,果真发了一个红包。 宁青溪安心收下,心道,不就是包个抄手嘛,还发什么红包啊,一定是觉得她抄手包得太好了。 …… 过了好一阵,宁青溪一个人慢吞吞的包完了所有抄手皮,然后开心的拿着包好的抄手去了厨房。 她一进厨房,司南的电话就打了进来,陆聿寒坐在沙发上,抬手按了下耳机,接听起司南的电话,他淡声道:“喂。” 司南咆哮道:“陆总,你不能吃那个女人包的东西,那……那是什么狗屎玩意儿?!就算是包一坨屎都比她强十倍百倍!!你可千万不能吃啊,听见了吗?陆总……喂喂喂?!!” 你妈的,他又被挂电话了! 司南再拨过去,电话一直都是无人接听状态。 好一阵无语,司南用力揉了揉眉心,转向陆聿堂,道;“你哥,大概可能真的坏掉了,那种狗都不吃的东西,他也吃得下去。” 陆聿堂笑眯眯的道:“还好还好啦,嫂子的厨艺也没那么烂啦,哥哥这是为爱失去味觉,我们要支持他的哦!” 司南:“……” 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这又坏了一个。 司南好一阵无语,道:“还是尽早办完这里的事,早点回去。” 陆聿堂道:“好呀,不过,阿南,你晚上是约了谁见面吗?这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吗?我看你从刚才打了那个电话开始,就一直有点心神不宁,有什么问题吗?” 司南道:“没有,只是在想事。” 他这么说,陆聿堂就懂了,有些事,他帮不上忙,除了等,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感觉自己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 过了一阵,陆聿堂缓缓抬脸,又是一张笑脸,道:“阿南,我饿了。” 司南看他,道:“想吃什么,我去做。” 陆聿堂一手斜支着额头,懒懒散散的瞥了司南一眼,然后打了个响指,道:“鱼汤!嘿嘿,出门好几天都没好好喝过一碗鱼汤了,我来帮你打下手。” 司南边脱下西服外套,丢在沙发上,边道:“你会?” 陆聿堂道:“不会我可以学嘛,总不能一辈子都让你给我做饭,以后,我也可以做给你吃嘛。” 司南翻了个白眼,道:“你?” 陆聿堂挑起一边眉,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道:“你不要总是拒绝我嘛,这样我会很不高兴的,阿南你最好了,你看,做饭这种事我一向都只叫你一个人,从来都不叫别人。” 因为人傻钱多,是个妥妥傻白甜,出手又大方,所以,陆聿堂的人缘很好,他有一大帮狐朋狗友,但这些朋友,也止于酒肉饭桌,他从来不带回家,更不会叫别人做一餐再简单不过的饭给自己吃。 大家都这么忙,各人都有各人的事要做,谁会一天到晚这样陪着他这个纨绔子浪费时间。 司南又一个白眼丢给他,不过,这一次,他倒是没拒绝,道:“过来,不过,先说好,不许捣乱。” 陆聿堂负手,笑眯眯的跟在司南身后,道:“好的好的哈哈哈哈!看小爷今天大展雄风,先杀他三百回合!” 司南:“……” 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么? …… 一锅抄手,很快就煮熟了,甚至,因为已经熟得太透了,好多馅都破开了皮滚了出来,好端端的一锅抄手,熬得变成了一锅奇形怪状的羹糊状物。 宁青溪一手扶额,犹豫了一阵,还是用勺子搅动了好一阵,勉强盛了两碗,递了一碗给陆聿寒,自己则端了一碗,蹲在陆聿寒旁边。 陆聿寒一只手有伤,宁青溪事先就给他拿了一个小凳子,热气腾腾的抄手放在小凳子上,他一手拿着勺子,一边小心盛了一个……咳,可以称之为一团,也不能叫抄手,就是一团羹糊状物。 宁青溪一手举着一只手,微微侧首,微笑着看他吃了,道:“怎么样?味道如何?” 陆聿寒始终保持着微笑,闻言,等咀嚼完了口中食物,他缓缓抬脸,微笑回道:“还好,比上次好一点,不过……你在馅里加了辣椒吗?” 宁青溪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地道:“是啊,你不是很能吃辣的嘛,我就在馅里加了一点,怎么样,味道是不是很特别?” 第156章 记得 味道,是很特别,反正一般人这一辈子大概都不会吃到如此“独特”的抄手。 陆聿寒大概是麻木了,答道:“嗯,很特别的味道。” 宁青溪傲气的一摆手,笑眯眯的道:“锅里还有,你喜欢的话,以后我常给你做就好了。” 陆聿寒卡了一下,还是道:“好。” 说完,他低头,继续吃抄手,见此,宁青溪心中更是自信,她做的东西,也就是卖相看着差了一些,其实味道也不是那么差的。 也许是陆聿寒的肯定,给她隐隐埋下了信心的种子,觉得自己的厨艺还有救,宁青溪也拿起了碗里的勺子,然而,那勺子举到唇边,她只尝了一口,就立即“呸”一声吐了出来。 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味道,在她口腔弥漫开来,辣,麻,腥臭,还有许多说不出来的古怪味道,直冲她天灵盖。 这东西要是别人做的,她一定亲手杀了这个人。 她吐出舌头,一边举手,用力扇风,一边伸过手,按住陆聿寒的手,一开口,却是一阵结结巴巴,道:“别吃,这……味道……怪……” 竟是麻得说不出话来了。 陆聿寒微微侧首,那只被宁青溪按住的手,似是微微抖了一下,然后他冷静地问道:“怎么了吗?” 宁青溪说话尽量简短,道:“馅不对,味道……不好,别吃了。” 陆聿寒面不改色道:“是吗?我觉得还好啊。” 闻言,宁青溪忽然有种,就算是给他一碗毒药,他一口喝下去,也会告诉她还好。 陆聿寒还要再吃,宁青溪忙强行拿走了那碗抄手,道:“别吃了,我还是……让司先生叫人送东西过来。” 陆聿寒:“……” 宁青溪给司南打了个电话,那边似乎也很忙,敷衍的答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宁青溪一手撑着大理石台面,一边转向陆聿寒,道:“司先生好像很忙,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他了?” 话音未落,宁青溪手机响了一下,她下意识的见了一眼,手机上,是陆聿堂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 宁青溪随手点开,照片上,司南系着围裙,白色衬衣一丝不苟的挽至手肘处,一手撑着厨房的大理石台面,一边举着汤勺,似乎是在尝汤的味道。 宁青溪:“……” 呵,忙? 忙着给陆聿堂做饭?真的是好忙啊。 不过,从照片上看,那一锅滚着泡冒着白气的汤,似乎还挺好喝的,她再看自己那一锅子羹糊状的抄手,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时,就听陆聿寒道:“不会。” 宁青溪搔了搔鼻尖,回道:“确实不会,他正在忙着给二少做饭,不过话说回来,司先生的厨艺看着还挺不错的。” 陆聿寒道:“并不会。” 宁青溪略怔,歪头看向陆聿寒,道:“我看照片上的汤,看着挺不错的啊,好像是鱼汤啊……二少好像很喜欢喝鱼汤?” 沉默片刻,陆聿寒道:“并不是阿南厨艺好,只是,阿堂从小吃他做的东西吃惯了,所以,不论外面的东西再好,都不是他喜欢的,他最喜欢的就是阿南做的东西。” 宁青溪调了一下眉,道:“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司先生的厨艺很好呢。” 陆聿寒笑了一下,道:“至于鱼汤,这么多年,阿堂虽然从来没说,但,我想,他喜欢喝鱼汤,无非是因为那是他唯一尝过的,母亲的味道。” 虽然陆聿寒只简单说了一句,但想来,这背后的故事不会太好。 至于为什么,宁青溪也是后来才想起来,她回国时,曾在看京城势力分布时看到过这样一句:陆聿寒父母早亡…… 那时,她并没怎么在意,现在跟陆聿寒和陆聿堂熟悉起来,她这才回想起那一句话,虽然只是轻飘飘一句话,但对当事人,却是一段沉痛至极,怕是谁都不想再提起的过去。 宁青溪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毕竟有些伤疤,即使好了,也会永远印在心里,不可触碰,不死不休。 正在这时,陆聿寒忽然开口了,他道:“我们很小的时候,母亲就不在了,我比阿堂年长几岁,对母亲的印象深一些,阿堂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一碗鱼汤的味道,这世上,大概也只有阿南能做出那么一碗,让他记得起来的,母亲的味道了。” 一阵静默,宁青溪无声的转向陆聿寒,凝神看他,道:“那,你记得吗?” 也许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凝在了自己身上,陆聿寒缓缓抬脸,这张脸近在咫尺,无畏的迎上宁青溪的目光,唇角浅浅一弯。 他道:“记得。” 这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可宁青溪却觉得很沉重。 又是一阵沉默,陆聿寒忽然轻声道:“但,我真的不想再尝到那种味道了。” 越是熟悉,就越是想念,越是刻入骨髓,但,他要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所以,他从不在人前示弱半分,再痛,再重的伤,再深的恨意,他都云淡风轻,从不喊一声痛。 这些年,他一个人背负了太多东西,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其实,他也很累了。 但他不能停下来。 宁青溪不知不觉间,朝陆聿寒走近了,而后坐在他旁边的地上,一手搭在他坐的椅子扶手上,微微仰视着他,有光从他头顶洒落下来,她只能看得见他半张坚毅的侧脸。 过了一阵,宁青溪忽然低低笑了一声,道:“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 好半晌,陆聿寒的声音才响起,道:“羡慕?” 宁青溪往后,靠在那把椅子上,眼中竟有轻微血丝浮现,努力了好一阵,她道:“是啊,我很小的时候,就被送走了,再后来,虽然回到了父母身边,但,那一段时间,我过得不是很开心,不论是父亲还是母亲……哦,不,宁思远已经不是我父亲了,不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其实我都从没尝到过他们做的东西。” 她用力揉了揉眉尖,敛神道:“也许,从未拥有过,才会那么害怕失去,可是……可是,我曾经,还是想要拥有的。” 第157章 只有一个地方 没有人天生就喜欢独来独往,她现在这么喜欢一个人,什么都是自己一个人扛,不是因为她不想,而是因为,没有一个人,在见过那些很不好的她之后,还愿意留在她身边的。 欺骗,背叛,仇恨,有时候甚至根本不需要一个苦大仇深的理由,身边人来人往,人潮汹涌,却没有一个,永远不会离开的。 一个也没有。 陆聿寒没有接话,宁青溪似乎也没想等他回答,二人沉默了片刻,外面忽然有人敲门,宁青溪忙出去看,是司南叫的送餐的到了。 道了谢,宁青溪才拿着食盒回到餐桌那边,摆好之后,她去把陆聿寒扶了出来。 吃过饭,时间也还早,宁青溪心血来潮,打算去看一下院子里的菜园,他们这一出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些菜虽然会有人打理,但,有些事,她还是想亲自动手。 陆聿寒则在一边陪她,宁青溪给他拿了小板凳,又怕他无聊,还给他拿了水,一堆瓜子零食,仿佛照顾小朋友一样。 菜园里杂草不少,宁青溪本来只是想打发时间,却没想到,却是越做越来劲,便扯掉土里的杂草,边道:“这边啊,这一块空出来,种一点土豆……这边,种一点白菜,还有那边,那边种什么好……” 她一手搭在眉尖,转身去看陆聿寒,道:“陆先生,你喜欢吃什么啊?回头弄点种子过来试试?” 陆聿寒道:“都好。” 宁青溪撇了撇嘴,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不过,不挑食也有好处,她要把这一大片菜园都种上自己想种的菜! 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宁青溪这才没继续待在菜园子,她手上沾了一手的泥,却并不觉得有什么,随手擦了擦,朝陆聿寒走近,道:“对了,陆先生,你喜欢吃莲藕吗?” 说着,她看向一旁的鱼塘,道:“鱼塘里,再种些莲藕,夏天的时候,荷花盛开,层层叠叠,随风而动,一定很好看啊。” 那时候,他眼睛一定好了,一定能看得见了。 陆聿寒道:“好,我叫人送种子过来。” 宁青溪连连摆手,不知想到了什么,转开了视线,淡声道:“不着急,等我们……回来,那时候,再种。” 陆聿寒道:“好。” 时间也不早了,宁青溪扶着陆聿寒回了房间,照旧帮他洗了澡,扶他躺下休息,她这才回到自己房间。 回来吗? 等回来的时候,陆聿寒怕是连看都不想再看到她。 宁青溪苦笑了一声,好一阵,她才去洗漱,等洗漱好之后,她从浴室出来,却是没一点睡意,她走到阳台,一仰头,就看见满天星辰。 她一手搭在栏杆上,一手支着下颌,远远的望着星辰,忽然想起来,很小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一个人席地而坐,有时是在千金台的石阶上,有时是在自己房间的阳台,有时是在纪城的街道上…… 月光如练,皎洁生辉。 一个小小的少年,总是在不同的地方出现,用同样的姿势坐着,同样的角度仰望星空。 那少年一脸天真烂漫,脸上永远都是带着和煦笑意,温和的唤她:“阿溪……” 阿溪。 这个名字,这个少年,这一声总是带着笑意的“阿溪”,曾温暖了她一整个童年时光,但,那也仅仅只是曾经。 因为,就在一天前,当这个人再站在她面前,唤她一声“阿溪”时,她竟觉得是那样的陌生。 那个曾说永远不会背叛,永远都会保护她,那个脸上总是写满了明亮骄傲的少年,终究是死在了5年前,死在她的记忆中。 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 第二天。 宁青溪一大早就起来了,收拾好了,她才去找陆聿寒。 陆聿寒也早早起来了,自己收拾妥当,似乎是在等宁青溪过来。 宁青溪有点意外,也没多说什么,道:“我先给你换药,这几天路途遥远,路上的条件恐怕不会太好,你如果现在后悔……” 陆聿寒道:“不会。” 宁青溪看他一眼,也知道劝不动陆聿寒,便不再多说,拿了药箱过来,小心替他换了药,再重新包扎好。 宁青溪道:“头部的伤口,已经在开始愈合了,这两天更要留意,尽量不要碰到伤口,路上要是伤口不舒服,发痒发痛,都要及时告诉我,不要硬撑着,明白吗?” 陆聿寒道:“好。” 宁青溪道:“还有,这手上的伤口,明显愈合得慢一些,我调了一些药,都带上了,这一路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乱来,更不许再打晕我,抢走我的车,否则,我会立即停下来,把你送回来。” 这一番话,有了一点警告的意思。 虽然,陆聿寒安排了人跟着,这一路应当不会出什么事,但,到了目的地就不好说了,所以,她必须提前跟陆聿寒约法三章。 陆聿寒也不多问,道:“好。” 该说的都说了,陆聿寒还是要跟着,宁青溪也不多劝,吃了早餐,轻点好了要带的行李和用品,二人便上了车,准备出发了。 黑色大g很快驶出了鎏金台,宁青溪边开车,边道:“陆先生不问我,我们这一次要去哪里?” 他是真不怕自己把他卖了。 陆聿寒乖巧的坐在副驾驶位置上,闻言,答道:“龙胆花喜阴,且生长条件也很严苛,太阴不行,太阳不行,太潮湿不行,太干燥不行,符合这个生长条件的,据我所知,只有一个地方。” 宁青溪以为他不知道龙胆花生在哪里,却原来,这个人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目的地。 不知为何,宁青溪一颗心小小浮沉了一下,道:“你早就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陆聿寒道:“是。” 宁青溪微微侧首,扫了他一眼,道:“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陆聿寒却道:“不过一座普通的小城,没什么好说的。” 宁青溪双眼微微睁大,好一阵,她突然笑了一声,道:“是啊,你说得对,不过一座普通的小城而已,没什么好说的。” 顿了顿,她又哈哈了两声,道:“你说得很对。” 那笑声还没刹住,就听陆聿寒淡声道:“那个地方,叫不渡城,听说在很久以前,它其实并不叫这个名字。” 第158章 她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陆聿寒见多识广,天上地下仿佛无所不知,宁青溪早已经习惯了,但乍一从他口中听到“不渡城”三个字,她那双眼睛里,忽然溢出一丝压抑的痛色,手背微微发起抖来,无意识握紧了拳。 正在这时,陆聿寒的声音再次传来,他道:“很久以前,那里,叫无间城。” 无间,即地狱。 宁青溪转头扫了他一眼,道:“天雨虽大,不润无根草;佛法虽广,不渡无缘人。无间不渡,却偏偏不不渡有缘之人。” 顿了顿,她收回视线,眉峰微微一凝,却道:“如果这世上真有所谓的神仙菩萨,佛法无边,可活死人肉白骨,却为什么不渡他们?为什么不救他们?不是说众生平等吗?我若是神,是仙,要么一个都不救,要么就全都救。” 话音未落,耳边倏忽闪过一阵凄厉惨叫,这惨叫带着质问,时隔多年,幽幽响起—— “你不是说你可以救我们的吗?!你不是说你可以做到的吗?!!” “为什么啊——” “为什么他们还是死了!!宁青溪,你不行就不要说这种大话,我们把你当救世主,你呢?你害死了他们!!” “废物!!你就是个只会空口说白话的垃圾——我呸!!我再也不会仰慕你了,你给我们滚……” “滚出去!我们不需要你!” …… 她听见的最后一个字,便是“滚”。 曾经多得意,多风光无限,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后,被当成垃圾一样被赶出去时,就有多失意,多心灰意冷。 陆聿寒坐在一旁,好一阵,他才微微侧首,在看不见的黑暗里,精准的找对了宁青溪的方向,认真道:“曾经有一个人对我说,她的梦想是拯救苍生,她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也很努力,但,这世上有些事,不光是努力就有用的,也许失败一次,会有人理解你,但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更多次失败时,人们就不会再相信你了。” 拯救苍生? 宁青溪双眼微微睁大,却并没有接话,而是继续安静的听着。 沉默片刻,陆聿寒道:“很好笑?” 宁青溪略怔,道:“什么?” 陆聿寒道:“不自量力,却言拯救苍生,换作是我,管他什么苍生不苍生,谁捅我一刀,我必十倍百倍奉还!他们不信我,我就不出手,不去管他们死活,有些人,根本不配被拯救。” 宁青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过了好一阵,她似乎是斟酌了一下语言,才勉力回道:“也不是这样的,也许,这世上很多事,不会因为一些人的付出和努力而改变,但,如果没有人付出和努力,就一定不会改变,虽然,我不敢说什么拯救苍生,但……但,能救一个人的话,我还是想去救的。” 陆聿寒道:“就算他们恩将仇报,就算他们根本看不见你的付出和努力,甚至因为一点失败,就彻底否定你的付出和努力,你也不悔?” 这一次,宁青溪回答得很快,语气笃定道:“是。也许,我没办法左右别人怎么想,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了,别人怎么样,怎么想,我管不了,也不在意。” 宁青溪说完,大概是觉得她这话太过那什么了,陆聿寒好一阵都没说话,好一阵,宁青溪才察觉到身边的人似乎有点不对。 她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看陆聿寒,却见这人肩膀细细的抖了几下,他哭了?! 宁青溪愣住了,忍不住心想,自己只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就把他感动成这样? 陆聿寒憋了好一阵,终于憋不住,低低笑出了声,笑得他伤口一阵隐隐作痛,像是要裂开来一样。 宁青溪:“……” 她微微皱了皱眉,声音带着几丝无奈,道:“有那么好笑吗?” 陆聿寒忙敛住了笑,道:“没有。” 宁青溪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都笑成这样了,还说没有? 过了一阵,陆聿寒不笑了,道:“很好。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你只管去做就是了,我曾经这样对那个人说,她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她做得很好。” 听他这么说,宁青溪忽然有点忍不住在意起来,陆聿寒口中说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沉默片刻,宁青溪忍不住问道:“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吗?” 陆聿寒道:“什么?” 宁青溪脱口道:“你刚才说的这个人,是你曾经说过,你喜欢的那个人吗?” 陆聿寒道:“嗯,但她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有一句话,我从来没告诉过她。” 宁青溪想笑,但唇角的弧度还没形成,她就收了回去,嗫喏道:“哦,是什么话?” 陆聿寒一副追忆往事的神情,从容冷静地道:“别人怎么样我不管,但我只想为你一人挡风遮雨,我只想,保护你一人,哪怕要和全天下的人为敌,那又怎样?” 宁青溪的手僵了一下,垂着眸子,道:“也许,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你也想这样做吗?” 陆聿寒道:“是。” 宁青溪卡住了,好半晌,她的声音才响起,微微有些沙哑,道:“你很爱她?” 这一句,虽是疑问,却是陈述语气。 陆聿寒笑道:“是。” 宁青溪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一次,她彻底说不出话了,也不知道在这种时候,她该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过了好一阵,她眼睛里泛着血丝,道:“那也很好,曾经,有一个人也曾对我说,他永远都不会背叛我,会永远保护我,但……如你所见,这世上,也许根本就没有永远这种东西,也没有人真正做到的。” 陆聿寒却道:“我信。” 宁青溪一颗心狂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也许,这种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她不信,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从陆聿寒口中说出来,她信了。 正在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一条岔路,好好的一条路被一分为二,宁青溪一脚刹车,车子突兀的停了下来,停靠在了路边。 这什么时候新修了一条路? 出门不利,刚拐上国道就出现这种事。 陆聿寒看不见,见车突然停下,转向宁青溪,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第159章 纪惊澜最好的朋友 宁青溪看着前方,道:“没什么事,只不过,前面多了一条岔路,看上去像是新修的,你在车上别动,我下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多了一条岔路,却不知道这条路通向何方,宁青溪做事一向谨慎,尤其车上还多了一个看不见的陆聿寒,她更不敢大意。 一下车,她将手搭在眉尖,举目远眺,此时,他们恰好路过一片竹林。 翠绿的竹节看上去十分挺拔,竹林边上,栽种着几颗梅花,虽还没到隆冬时节,梅花还没完全盛开,但枝头也已挂了花苞,随时都要绽放。 宁青溪看了一阵,也看不出这两条路有什么区别,她一向运气都不怎么好,只好折返回车上,再次检查导航,导航却仿佛像是一个死的,停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宁青溪揉了揉眉心,道:“这两条路,看上去都差不多,你选一条?” 让她选,她选出来的十有八九都不会是什么好路。 陆聿寒道:“左边。” 宁青溪也不再迟疑,重新启动车子,朝着左侧的方向,拐上了路,车子开了一段路,导航才仿佛又活了过来,规划了好一阵路线,才没再报,安静了下来。 陆聿寒运气不错,挑的这条路一路平坦,路上也十分安静,连个路过的车也没有,道路两旁风景也还算不错,虽然这个时节,万物萧瑟,但总算还有顽强撑着的满山野草野花,不至于太过单调无聊。 因为顾忌陆聿寒的伤,宁青溪开得并不快,一路就当是游山玩水了,偶尔遇到有趣的景点或者好看的风景,她也跟陆聿寒说几句。 就这么赶了一天路,傍晚时,借着天边最后一道晚霞,宁青溪选在附近一个小镇停下来,准备住一晚,第二天再继续赶路。 这小镇,名叫双江镇,是个远近驰名的风景区,不过好在这个季节是淡季,没什么人过来游玩,也还算是安静。 既是风景区,住宿的条件也不会太差,宁青溪挑了一个最大的酒店,一路导航过去,刚一下车,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对方似乎也看到了她,在一旁车门边站定,目光远远的望了过来,正要说话,却见宁青溪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正是陆聿寒。 这时,一个笑吟吟的声音传来:“呦,这不是宁大小姐么?好久不见,却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也能碰到宁大小姐,哈哈哈……” 对方身后,也走出来一个人,这人一身青色西服,头发朝后梳得一丝不苟,眉眼间一片嬉笑之姿,笑起来时,脸上一对梨涡,分外好看。 虽然多年没见,但宁青溪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人是师无桀,纪惊澜最好的朋友。 另一个就不必说了,正是纪惊澜。 纪惊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好巧不巧的和她选在同一家酒店,要不是纪惊澜和师无桀先到,她都怀疑,这二人是不是一路跟着他们来的了。 陆聿寒微微侧首,淡声道:“朋友?” 宁青溪则道:“不是,我们先进去。” 陆聿寒道:“好。” 像是没看到纪惊澜和师无桀,她很自然的扶着陆聿寒,走进了酒店。 师无桀笑眯眯的挑起一边眉,一时品不出是幸灾乐祸多一点,还是别的什么多一点,他拿手肘撞了撞纪惊澜,道:“好容易赶在他们前,先到这里,免得引起怀疑,啧啧……阿澜,你也看到了,再不追上去,她可真要被陆家那位抢走了。” 纪惊澜脸煞时黑了一圈,转头瞪了他一眼,厉声道:“多话!” 师无桀哈哈一笑,道:“是是是,就我多话,走,纪大少爷,既然决定了要去查清楚当年那件事的真相,那就,放手去做,本少爷永远支持你……喂,还愣着干什么,我都快饿死了,走走走走,先办住宿,再去吃饭!” 师无桀已经走出了几步远,纪惊澜拉着脸,但还是跟了上去。 …… 小地方,办理入住基本不需要什么手续,登记交钱就完事了,然而,好巧不巧,这酒店竟只有最后两间房了。 因为是淡季,老板便趁机重新装修,只留了其中一层楼做住宿用,这两天镇上有活动,据说是本地传统,每年这个时节,都要举办一场花灯宴,因此,客人来得不少,所以,就只剩下最后两间房。 宁青溪道:“那,我们就要这两间。” 这时,二人身后一个声音横插了进来,道:“别别别,一共就两间房了,就委屈一下大家,你们二人一间,我们一……谁?谁踢我?!” 他话还没说完,纪惊澜一脚就踢了过来。 师无桀好一阵痛,转向纪惊澜,不解道:“你踢我干什么?一共就两间房了,他们不分一间出来,你我就只能睡大街了,要睡大街你去,我可不想。” 纪惊澜别扭道:“这家店没有,我们可以去找别的店住。” 老板笑眯眯的看过来,心道这来的都是几个什么人物,男的俊,女的俏,一个赛一个的好看,看关系还都不简单,她这店开业至今,这还是第一次来这么好看,且一看就很有钱的人物。 老板忙摆了摆手,笑吟吟道:“本镇这两天举行花灯宴,各地游客都纷纷来体验本土最正宗的传统民俗,所以,除了本店,其他酒店旅店民宿什么的,都已经订满了,我这可是最后两间客房,要不然……你们就委屈一下,二人一间?” 最后一句,是对宁青溪和陆聿寒说的。 陆聿寒道:“好。” 纪惊澜道:“不行!” 二人异口同声,现场沉寂了一瞬。 纪惊澜那边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也不知道哪里不舒服了,阴阳怪气的道:“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好什么好?!” 师无桀走上来,一手按住纪惊澜的肩,笑道:“阿澜,话也不是这么说,陆先生也是怕我们没地方住,所以才同意的嘛,如此舍己为人,当真令人好生感动啊。” 纪惊澜闷声嘲讽,道:“呵,当真是好舍己为人!” 宁青溪本来不打算插手,听到这里,忍不住道:“陆先生也是为你们好,他哪里惹到你了?你就算不领情,也不至于这么阴阳怪气?” 第160章 请注意你的举止 纪惊澜瞳孔骤缩,目光缓缓扫过宁青溪。 好一阵,他忽然哼哼笑了一声,语气比刚才更阴阳怪气,嗤道:“是,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不讲道理不近人情飞扬跋扈不懂事,我就是比不上他,那又怎么样?!” 宁青溪刚才也只是听不惯他针对陆聿寒,此时,听他这一番话,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师无桀见气氛不对,忙上来打圆场,道:“那什么,宁小姐,阿澜他这个人就这个脾气,你知道的,他就是嘴上不饶人,没别的意思,你别生气,也别往心里去啊……” 宁青溪转开脸,道:“他什么脾气,旁人怎么知道。” 纪惊澜脸现黑气,又要回怼,师无桀忙上来拉着,免得他越做越错,好在,宁青溪说完,似乎也没再理他的意思。 宁青溪对老板道:“我们就要一间房,另一间,就当是给师先生面子,留给他们了。” 师无桀忙哈哈了两声,道:“多谢多谢,对了,大家都还没吃饭呢,听说这镇上的小吃和宵夜都不错,等下我请你们吃饭,权当答谢了,宁小姐和……这位陆先生,可千万赏脸,别拒绝我这个可怜的人儿。” 师无桀这人,天生一张占便宜的脸,再加上一张舌灿莲花的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八面玲珑滴水不漏,实在叫人不好拒绝。 宁青溪正要回答,陆聿寒抢先道:“多谢好意,但,不必了。” 师无桀噎了一下,又哈哈了一声,道:“这却是为何?” 陆聿寒微微一笑,温声道:“我看不见,出行不便,有劳老板,等下给我们送些吃的到房间即可。” 师无桀:“……” 好绝一借口! 传闻中,陆聿寒一贯低调,身份神秘,从不与旁人触碰,刚才看宁青溪扶着陆聿寒,他还觉得奇怪,原来是陆聿寒的眼睛出了问题。 不过,陆聿寒这一双眼睛看着也没什么问题,清晰明亮,是装的,还是,真有问题? 他这么想着,一旁纪惊澜的脸色稍缓,但又不确定似的,举起一只手,在陆聿寒眼前晃了几下,陆聿寒眼皮都没抬一下,是真的看不见。 纪惊澜动作太快,师无桀想拦都拦他不住,忍不住道:“阿澜,你在干什么?!” 不论如何,举手去试探一个人看不看得见,这都有些失礼,如果对方真的看不见,那就更是有点侮辱人的意思了。 纪惊澜也反应过来,忙把手藏到身后,从容道:“没什么,只是想……” “够了,”宁青溪沉着声音,道:“纪先生,请注意你的举止。” 纪惊澜神色一僵,他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疾言厉色的对自己,去维护一个外人,以前,她不是这样的。 纪惊澜握紧双拳,喝问道:“我注意什么举止?!我看该注意举止的人是你?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就算他瞎了,他看不见,可再怎么样他也是个男人,你……你这么扶着他,就不怕别人多想?” 这个多想的别人,还能是谁? 不过,自从陆聿寒眼瞎看不见之后,她好像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好像一切都很自然,此刻纪惊澜当她面说出来,她才从百忙之中抽空想了一下,似乎,是有一些不妥,毕竟,她和陆聿寒也没什么亲密关系,这样扶来扶去,肢体接触的,在外人看来,当真是有些暧昧。 但,她之前怎么就一直没觉得?! 陆聿寒本来看不见,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了,一想到二人这一段时间都是这样,这可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然而,这话里的重点,似乎却并不在这上面,宁青溪望向纪惊澜,脸上浮现一丝真正的怒色,她厉声道:“当着别人的面,揭别人的伤疤,这么多年了,你还真的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纪惊澜一怔,随即“哈”了一声,讥嘲道:“我没长进?你就有长进了吗?” 他明明心里不想这样的,可,一看到宁青溪这样对陆聿寒,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再的失控,仿佛不见缝插针的挤兑几句,他心里就过不去。 宁青溪看了他一眼,忽然就不想再跟他争执下去,也不想解释什么了,她转过身,扶牢了陆聿寒,道:“陆先生,我们回房。” 陆聿寒微微侧过脸,语气听不出喜怒,道:“好。” 纪惊澜盯着宁青溪背影,好一阵,他一脚踢在一旁柱子上,师无桀一脸无辜,转向老板,笑眯眯的道:“……抱歉,这个,我朋友脾气不大好……我们赔。” 老板也是个见多识广的爽快人,刚才一番话听下来,哪里还不知道这几个人什么关系,闻言,笑道:“好的好的,哈哈哈哈……” 师无桀叹了一声,道:“实在抱歉,还麻烦您,先帮我们办入住。” 老板一口答应下来,登记好了,也交了钱,师无桀这才拽着纪惊澜往楼上走。 …… 酒店不大,一层楼也就六七个房间,因为只剩最后两个房间,好巧不巧的,这两个房间门对门,且隔音效果也不大好,声音稍大一点,对面都能毫无遮拦的听见。 二人听了一路乱七八糟的暧昧声音,纪惊澜听得脸都红了,师无桀一边听,还一边煞有介事的评价了一番,这个不行,那个太假等等,俨然一个情场老手,浪荡花花公子。 一进房间,纪惊澜就怒气冲天的道:“……她以为她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凭什么这么说我?!什么叫我这么多年没长进,她就有长进了……” 师无桀忙去捂他的口,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大哥,大爷……这房间的隔音效果很不好,你刚才又不是没听见,别说了,行吗?” 纪惊澜盯着那道门,不知想到了什么,果真不再大喊了,兴致不怎么高的倒在沙发上,一手搭在眉尖,没一会儿,他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烦躁道:“走走走!去喝酒!” 师无桀忙道:“好啊,刚才听老板说,这地方的酒挺不错,咱们去尝尝……咳,那什么,要不要我去帮你问问对门?” 第161章 我不会喝酒 纪惊澜无意识的握紧了拳,不知想到了什么,像在跟什么人赌气似的,头一歪,道:“不必,我喝我的酒,叫她干什么。” 师无桀挑起一边眉,道:“真的不必?” 纪惊澜白了他一眼,毫无意义的哼哼了两声,道:“说了不必就是不必,你这个人怎么多话,你还去不去喝酒,不去我自己一个人去了。” 师无桀笑眯眯的道:“去去去,这就走!” 二人从房间出来,纪惊澜斜斜的扫了对面房间一眼,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师无桀看了一眼身旁大门,再看纪惊澜,故意大声道:“阿澜,你不认得路,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说来好笑,纪惊澜是个大路痴,同一条路,不论走多少次,他都有可能迷路,一旦出门,那可以说是灾难,所以,纪家从小就不太放心让他一个人出门。 纪惊澜的声音远远传来,怒道:“说得好像你就认得路了?我才没那么蠢……” …… 另一边,宁青溪他们订的房中。 老板也不知道出于什么诡异心理,给他们开的是一间单间,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酒店最后一张床已经给纪惊澜和师无桀他们了,所以,想换房都换不成。 宁青溪揉了揉眉心,扶着陆聿寒在一边坐下,道:“你先坐。” 似乎是从她语气里听出一点微妙,陆聿寒道:“怎么了吗?” 宁青溪道:“没怎么,只是,这房间只有一张床,不过也没关系,你睡床,我睡沙发就好,等下我再去问老板拿床被子就好。” 陆聿寒身上有伤,肯定不能让他睡沙发了。 陆聿寒道:“其实,我可以睡沙发的,床给你。” 宁青溪一边打开药箱,一边回道:“你都这个样子了,我怎么可能让你睡沙发……好了,这事就这样定了,我先给你换药。” 赶了一天路,宁青溪有点担心陆聿寒的伤口裂开或者感染。 陆聿寒也不再坚持,道:“好。” 宁青溪取下他头部和手上的绷带,仔细检查了伤口,还好,伤口没裂开,也没感染的迹象,重新消了毒,她一边包扎,一边忽然道:“对不起。” 陆聿寒道:“为什么?” 宁青溪笑了一声,道:“那小子从小就这个脾气,说话从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怕得罪人,刚才……在楼下,我代他向你道歉,你不要往心里去。” 她一手还轻轻托着陆聿寒的手,正在替他包扎,这一句话之后,她明显觉得,陆聿寒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那只手微微有点僵硬。 是真的生气了? 不过也是,就算一个人再大度,恐怕也无法容忍一个陌生人对自己做出那种无礼的举动,何况这个人,还是传闻中无所不能,常伴随血雨腥风出现的陆聿寒。 宁青溪还想再说点什么,陆聿寒忽然开口了,语气也不像先前,有点生硬,他道:“你为什么要代他道歉?” “……”宁青溪略怔,道:“这个,怎么说呢,我倒也不是想代他,我是怕你不高兴。” 陆聿寒道:“我没有不高兴。” 都这样了还说没不高兴? 不过,宁青溪倒也没拆穿,道:“嗯,你没有不高兴就好,对了,你也饿了,等下是让老板送饭上来,还是……” 陆聿寒道:“送上来。” 宁青溪道:“好,那我等下跟前台打个电话,叫他们送,你想吃什么?” 陆聿寒道:“随意。” 宁青溪问什么,他答什么,看上去和听上去都没什么不对劲,但宁青溪就是隐隐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却又说不上来。 好在,没一会儿,饭菜送了上来,老板是个热心人,还特地赠送了一壶本地盛产的米酒。 老板热情的推荐,道:“……哎呀,这溪露泉,可是我们本地才有的,纯粮食酿造,绝对没做那种丧良心的勾兑酒精,二位要是喜欢,我再……” 宁青溪“哈”了一声,微笑着把老板推到门口,微笑着道:“好的,老板谢谢,老板再见!” 说完,反手就把大门关上了。 老板:“……” 打发走了老板,宁青溪把碗筷都放到了陆聿寒手中,视线扫过那壶米酒,想了想,抱着反正“送都送了,不如就尝尝”的想法,打开了那壶米酒。 米酒香醇,酿造时大概还加了一点桂花或者其他什么花,酒香里混杂着一点淡淡的花香,很是好闻。 宁青溪很久没喝酒了,一闻,眼睛一亮,给自己倒了一杯,又觉得一个人喝不太好,忙把那一杯米酒推到了陆聿寒面前。 宁青溪笑道:“老板送的,尝尝?” 说完,没等陆聿寒回答,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尝,果然是好酒,香醇爽口,不辣不燥,回味悠长,于是,她忍不住又喝了一杯,这才停下来,转向陆聿寒,道:“这酒当真不错,你不要尝尝?” 陆聿寒答道:“我不会喝酒。” 宁青溪先是意外,接着哈哈笑了两声,道:“不会?哈哈哈,不是,陆先生你居然不会喝酒?!你别不是诓我的?” 陆聿寒道:“家规,禁酒,而且,喝酒容易误事……咳咳……”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呛咳了起来,原来是他刚才不知不觉间,夹到了一大块辣子放进了口中,这一阵才反应过来,却已经晚了。 宁青溪忙拿了桌子上的那杯酒,塞到陆聿寒手中,陆聿堂接过,一口喝了下去。 宁青溪:“……” 完了!等陆聿寒喝了,她才反应过来,她递过去的是,不是水,而是刚才自己倒的那一杯酒。 宁青溪一巴掌拍在额头,忙道:“陆先生,你刚才……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聿寒一手还握着酒杯,似乎也反应过来了有什么不对,脸上浮现一抹茫然,宁青溪莫名有点心虚,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哐当”一声,陆聿寒手里的酒杯跌落在地,而他本人,则神情很是不对的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然后,房中忽然一阵乱七八糟的响动,噼里啪啦的摔了一地之后,宁青溪生怕他撞伤,忙上去拉他,谁知,这刚一碰到他手,他就很不高兴的,一掌把她推开了。 第162章 只给你一个人 这一掌下去,陆聿寒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举起那只推的人手,茫然了好一阵,才不高兴地道:“走开,不许碰我,不许……” 不许什么,他却没说了。 宁青溪被这一巴掌推得有点懵了,缓缓抬脸,凝望陆聿寒,好一阵,她妥协一样往后退开了两步,道:“好,我不碰你。” 顿了顿,她又道:“刚才……抱歉,对不起。” 她分明知道,陆聿寒是不喜欢被别人触碰的,刚才她也是一时昏了头,怕他摔到,谁知却一下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然而,道完歉,她心里却泛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情绪,有点失落,又有点别的什么情绪,心口微微发闷,又像有点发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了。 但不论如何,事情突然到了这一步,这饭,是吃不下去了。 宁青溪转过身,背对着陆聿寒道:“我……我大概是酒喝多了,有点闷,我出去走走,你……再吃点东西,我……我先走了。” 说完,她就要走,身后却突然一阵平平砰砰的响声,宁青溪猛地转过身,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就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 陆聿寒一双手用力抱住她,道:“我撒谎。” 宁青溪:“……” 她一下懵了,心口砰砰狂跳,木然地道:“什么?” 陆聿寒那双手更用力了,死死勒着她骨头,沙哑着声音,道:“我撒谎了,我给你摸。” 宁青溪微微睁大双眼,脸红耳赤,连呼吸都微微有些紊乱,她下意识的想挣开陆聿寒,然而,她越是挣扎,陆聿寒越是用力,在她耳边重复道:“我给你摸。” 顿了顿,像是怕她不信,又道:“只给你一个人摸。” 宁青溪简直羞愤欲死,却又一边顾忌陆聿寒身上的伤,不敢太过用力,挣脱不开,耐着性子,像哄小孩子一样,温声道:“……好,你先放开好不好?” 陆聿寒道:“好。” 果然松开了手,宁青溪刚松了一口气,陆聿寒好像很不高兴,想了想,一双手摸索着,伸过去一把抓住了宁青溪的手,赌气似的道:“不好。我不放了。” 宁青溪:“…………” 还能这样?! 眼前这个人,还是陆聿寒,但,宁青溪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此时的陆聿寒,行为和言语都不像是一个成年人,反而更像是一个小孩。 等等—— 宁青溪猛地转头,去看那一个空了的酒杯,好一阵无声咆哮:陆聿寒这是,喝醉了?!! 虽然,但是,那只是一碗度数不高的米酒!! 不过,宁青溪越想越是觉得这个可能最大,而且,如果陆聿寒是喝醉了,刚才一切反常也就很合理了,毕竟,喝醉的人,有时候行为和思想都不受控制的。 陆聿寒平素都是一副滴水不漏的样子,还没像这样过,确定了这个可能之后,宁青溪顿时来了兴致,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动作,手上传来一阵锐痛。 原来陆聿寒看她一直不说话,有点急的抓痛了他的手。 宁青溪微微皱眉,忙道:“别别别!陆先生,你抓痛我了,你快放开我的手。” 陆聿寒不肯,撇嘴道:“不要。” 虽然是这么说,不过,手上力道却减轻了许多,宁青溪看他这样子,嘴上和行动完全不一致,先前的微妙顿时一扫而空。 她觉得有趣,好玩,一股作恶欲袭上心头,她嘴角一弯,笑眯眯的盯着陆聿寒,恶趣味地问道:“陆先生,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陆聿寒脸上浮现一丝茫然,先摇了摇头,然后又大力抿了一下唇,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不可撒谎。认得。” 陆聿寒本来就生得白,这一段时间养病,脸色看上去比平时更加苍白,然而,他刚才喝了酒,酒劲上来,他一张脸都微微泛着红晕,但却并不很明显。 看他一本正经的说“不可撒谎”,宁青溪好一阵无声的捧腹,在心中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玩了!陆聿寒喝醉酒,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真是太好玩了!!! 不过,陆聿寒看不见,宁青溪也不好玩得太过,但又实在忍不住想撩一撩他。 宁青溪道:“认得的话,那你先放开我的手,好不好?” 陆聿寒不肯。 但他不说话,抓住宁青溪的手,就是不肯松。 宁青溪好说歹说了一阵,突然福至心灵的道:“……你这样抓着我很痛,也很难受,陆先生,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保证不走。” 不知是哪一句起了作用,陆聿寒迟疑了一阵,像是要放开她手了,然而,下一秒,他却是忽然低下了头,努力了一阵,对着宁青溪的手轻轻吹了几下。 陆聿寒认真道:“吹吹,就不痛了。” 宁青溪:“……” 我的妈呀!!哈哈哈哈哈哈!陆聿寒喝醉酒真的太太太太太可爱了!!! 宁青溪也是戏精,见状,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不礼貌,体统不体统的了,脸色一变,忙可怜兮兮的哀求道:“谁说的?你真的抓得我好痛啊,吹吹是不可能好的,你得赔我钱,赔我好多好多钱,知道吗?” 陆聿寒这一次不挣扎了,道:“好。” 说着,他就想松开手去拿手机,却又不想两只手都放开,想了一下,他放开了那只受伤的手,就要去找手机。 宁青溪看他这样,忙拉住他手,道:“好了好了,回头你再赔给我就好,现在,先放开我的手,好不好?” 陆聿寒低下头,好一阵,他才摇了摇头,道:“可是,我,不想放开。” 他说到这里,神情像是很为难,又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能说,自己跟自己较劲,憋了好一阵,他干脆不做声了。 宁青溪只当他是喝多了,不会思考,胡言乱语了,便笑眯眯的道:“为什么不想放开?是觉得我很好看,所以才不想放开的吗?” 像是没怎么听懂她的话,陆聿寒脸上一阵茫然。 宁青溪也不急,颇有耐心的等着,好一阵,陆聿寒神情才有了一丝松动,道:“是……” 第163章 别闹了,陆先生 宁青溪眨了眨眼睛,憋了好一阵的笑,终于憋不住了,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她笑,陆聿寒情绪有点低落的低下了头,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那张略苍白的脸上,有一点说不清楚的难过。 宁青溪见状,以为他生气了,忙止住笑,但脸上的笑意却停不下来,鬼使神差的,她从陆聿寒抓得并不算很紧的手里,抽出来一只手,捏了捏陆聿寒的脸。 捏完之后,两个人都一下愣住了。 陆聿寒似乎又想喊“不许碰他”,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还没吐出来,就被咽了回去,他有点难过、又有点赌气似的别开了脸。 宁青溪也低下了头,不过,她是低头去看自己的手,不知在想什么,又想说什么,但她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踌躇一阵,宁青溪还没想好说什么,陆聿寒忽然动作了。 他抓住宁青溪还没抽回的另一只手,大力的按在了自己脸上。 宁青溪:“…………” 这是个什么骚操作?! 陆聿寒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道:“只给你一个人摸。” 宁青溪差点当空一口凌霄血,石化了好一阵,她才咳了两声,拿开了陆聿寒的手,顺势抽回了自己的手,在陆聿寒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鬼使神差的道:“好的好的哈哈哈哈……不过,你也要记住,你的脸只有我可以摸,不可以随便给别人乱摸的,知道吗?” 说完,宁青溪就觉得自己有什么大病,这都什么鬼! 什么叫只能给他摸啊!! 陆聿寒这状态,是喝醉了,勉强还说得过去,她这分明就还清醒着的,怎么也跟着胡闹了起来。 正在这时,陆聿寒却忽然道:“好。” 好个鬼啊! 宁青溪不敢再随便逗他了,手忙脚乱的上去哄他睡觉,哪知陆聿寒的精力却比她想象中还要好,哄了好一阵,差点自己都哄睡着了,陆聿寒就是不肯闭上眼睛。 这时,她电话又响了起来,宁青溪随手拿起一看,是一个陌生电话,她正心烦意乱,只想马上让陆聿寒睡觉,想也没想,她随手就挂了。 然而,这个电话却是持续不断的响起,宁青溪微微皱眉,最终接起了电话。 “宁小姐,不好意思啊,那个……我是师无桀啊,你还记得的?阿澜的朋友。” 宁青溪揉了揉眉心,道:“有事?” 师无桀道:“有,咳……那个,阿澜他……忽然不见了,我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能不能麻烦宁小姐出来帮忙一起找一下……你也知道,阿澜他不认得路,刚才还好好的,就一转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这要出了什么意外……” 宁青溪头疼道:“行,我一会儿就过来。” 师无桀忙道:“好好好!我在这边等你,宁小姐,那个,请你稍微快一点啊,这边人多眼杂,万一出什么事,回头他老子得扒了我的皮。” 宁青溪应了一声,挂了电话,她转向陆聿寒,道:“陆先生,你就在房间里好好休息,我离开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陆聿寒却突然很不高兴,道:“不要。” 也许是从小家规森严,把他给管得太过死板了,所以,陆聿寒喝醉了酒,行为和举止看上去都更像个小孩子,也是可怜。 这么想着,宁青溪心底泛起一阵小小的异样情愫,然后她用力拍了拍脑袋,不许自己再胡思乱想。 虽然知道不能和喝醉酒的人讲道理,但宁青溪还是忍不住道:“我是真的有正事,就一小会儿,你乖乖睡觉,我办完事就回来。” 不管她怎么说,陆聿寒就是不松口,师无桀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宁青溪为难一阵,还是道:“别闹了,陆先生,我是真的有正事,办完就回来。” 这一次,陆聿寒似乎是听懂了她的意思,沉默片刻,他忽然大声道:“好!” 虽然他脸上表情看上去没什么不同,这一声“好”,也像是喝醉酒失控的行为,但,不知为何,宁青溪就是觉得,他好像真的有点生气了。 好巧不巧,这时,师无桀的电话再一次打了进来。 宁青溪给陆聿寒拉好了被角,也没再说什么,转过身,就离开了房间。 她没看见,身后,陆聿寒的目光一直都循着她离开的方向,一直都没移开过,如果,此时此刻,他看得见的话,就会看见,自己那张脸看上去,像是一个被人抢走了心爱玩具,要哭出来的小孩子的脸。 …… 从酒店出来,没走几步,就是古镇唯一的一条主街。 因为本地最近举办花灯宴,所以,不用抬脸去看,就能看见满街高悬的各色花灯,绚烂至极,炫目至极。 街上,灯火璨璨,虽是深夜,但因为都是从四周赶来看花灯的,所以,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一点都没有冷清的感觉。 宁青溪微微仰头,看着头顶绚烂花灯,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无意识牵了一下,意识到之后,她又迅速敛了那一点笑意。 正在这时,人群中,一道修长人影一阵旋风般冲了过来,喘了几口气,连汗都来不及擦,急声道:“宁小姐,你可算是出来了!!这边人实在太多了,我好容易才挤出来……咳咳……阿澜的电话关机了,没办法定位,我们,我们分头去找,他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啊!” 宁青溪本来以为师无桀是故意把她骗出来的,所以,接到电话时,她明显有点犹豫,但,此刻看师无桀的神情,却不像是假的。 这地方毕竟不是纪城,纪惊澜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师无桀恐怕真的没办法善了。 虽说现在人多,但,好在这小镇并不大,纪惊澜应该也不会乱走太远。 宁青溪四下望望,除了人头,什么都看不清,她收回视线,对师无桀道:“好,我们分头去找。” 师无桀这才抹了一把冷汗,把气喘匀了,忙道:“好好好好!一有消息,立即打电话联系啊,不看到他本人,我实在不放心。” 宁青溪道:“好。” 二人都不再废话,立即分散开,又各自挤进了人海中。 第164章 许个愿吧 街上观灯的人很多,四周都是颤动的人头,宁青溪一边往人堆里挤,一边四下张望,耳边喧嚣声,高笑声,孩子哭闹声,嬉笑声等等,如魔音灌耳,不断冲刺着她耳膜。 主街并不算很长,她湮没在人海里,从街的这一头,挤到了那一头,见到的都是陌生的脸,没一个是纪惊澜。 宁青溪心口和眼皮都是一阵砰砰狂跳,眼看都已经找到了街尽头,却还是没看到人,她不免一阵心烦意乱。 师无桀那边也没打电话过来,看来也是没找到纪惊澜。 宁青溪站在街口,一转身,放眼看去,都是陌生的人,陌生的脸,头顶花灯璀璨炫目,眼前一幕,她很熟悉,熟悉得甚至连心情都是惊人的一致。 当年,她在璨璨灯火下找不到纪惊澜,如今,还是一样。 好像她永远都在找这个人。 永远也找不到。 “砰——” 一阵巨响,四下惊叫声艳羡声响起。 宁青溪缓缓抬脸,只见满天璀璨烟火升空,绽放,而后从夜空坠落。 烟花易冷。更易逝。 虽然短暂,耀目一瞬,但,这却是她曾经最喜欢看的。 而她身后的天幕上,忽然爆发出一阵明亮的光芒,这光,似万千盏灯火齐齐点亮,似无边狂舞乱飞的萤火,似天边耀眼的星辰,似如练月光。 无数盏许愿灯齐齐升空,分明是一盏一盏细小微弱的光,聚在一起,却比璨璨烟火还要明亮,还要瑰丽壮观。 “啊啊啊啊啊!好漂亮的烟火!” “好多许愿灯!!听说对着许愿灯许愿,许的愿望就一定会灵验,大家快许愿啊!!” “信女愿瘦20斤,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愿我心爱之人平安康健,长乐无忧……” “愿我能考过六级……” …… 宁青溪瞳孔急剧收缩成一对极小的点,遥遥凝望着升空的许愿灯,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人,又或者什么事,心中一种莫名情愫涌了上来,有点温热,有点酸涩,等等,种种情愫混杂在一起,激烈得她快要哭出来了。 璨璨灯火下,她忽然闻见一阵熟悉的、幽冷的浅香,这香像某种不知名的野花,和记忆中的某一个人、某一张脸缓缓地重叠在了一起。 身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头顶满天许愿灯和烟火绽放的巨响中,沉沉传来:“阿溪,生辰快乐。” 像是猜到了什么,宁青溪浑身一僵,垂在身侧的手指微不可查的抽动了两下,然后猛地转过身,她身后,纪惊澜在长街尽头长身玉立,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手工蛋糕,满脸笑容、颇有风度的站在他身后。 蛋糕上,插着一根小小蜡烛,烛火并不如何明亮,却在璨璨灯火下,仿佛比任何灯火都要夺目。 这满天的许愿灯,这个蛋糕,这个人,这张笑脸,这灼灼的神情,不论是哪一个,都让宁青溪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但,她脑中却蓦地闪过一张略显苍白的脸,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很想见到陆聿寒。立刻,马上。 久久没等到宁青溪的回应,像是怕她没听见一样,纪惊澜往前走了一步,双手捧着那个蛋糕,递到宁青溪跟前。 他微笑道:“阿溪,生辰快乐,许个愿。” 事到如今,宁青溪哪里还不知道,什么走丢,什么找不到人,都是假的,这烟火,这满天的许愿灯,都是纪惊澜的手笔。 这是很多年前,他欠她的。 但,时隔多年,再看到这一切,说真的,她竟真的没多少感觉,不是对这些东西,不是对曾经那个亏欠的诺言,而是对这个人。 宁青溪眼睛里泛着血丝,好一阵,她才凝望向纪惊澜,道:“好玩吗?” 纪惊澜愣住了。 那张总是写满骄傲自大的脸上,头一次浮现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无措,血丝从他眼中缓缓爬上来,他稍稍定神,道:“阿溪,我……我不是有意骗你,我只是,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你别生气……我……我……你别生气啊……” 有那么一瞬间,宁青溪仿佛从眼前这个人身上,再看到了记忆里那个少年的身影。 可,终究,那个少年早已经死在她的记忆中了。 宁青溪微微一笑,道:“我没生气。” 这话是真的。 纪惊澜手指微微抖了一下,却因为藏在那蛋糕之下,所以,宁青溪并没有发觉,又或者,她就算发觉了,也不会在意。 纪惊澜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心悸,沙哑着声音,道:“阿溪……” 宁青溪没看他,淡声道:“我说过了,阿溪这个称呼,纪先生就不用再叫了,既然纪先生平安无事,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她朝前走了两步,与纪惊澜错肩而过,忽然又站定,道:“还有,以后,这种无聊的玩笑,不要再开了。” 纪惊澜瞳孔骤缩,反应了一阵,他才猛地转过身,泛着血丝的目光,死死盯着宁青溪,高声道:“是因为他吗?!” 宁青溪在欢呼的人群后,忽然停了下来。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纪惊澜丢开手里的蛋糕,一脚从蛋糕上踏了过去,朝她走近,边走边高声道:“是因为陆聿寒,你喜欢上了他,是不是?” 他一向极爱重自己的面子,刻进骨子里的教养,让他从不在人前这样失仪,更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高声讲话。 然而,他此刻却什么都做了,因为他知道,如果今夜有些话不说清楚,不说出来,也许,他就真的再也没机会了。 宁青溪眼角眉梢皆是讥笑,还没答话,一只手忽然抓了过来,这只手用力的抓住她手腕,把她的手,举到自己眼前。 纪惊澜心口狂跳,手臂在抖,双目发红,声音抖得几乎散了一地,他道:“对不起。” 这三个字,仿佛万钧沉重,压都他喘不过气来,现在,终于说出口了,他却好像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宁青溪缓缓抬脸,终于看他了,却道:“纪先生,请你放手。” 很久之前,她也是这样,抓住他的手,以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然而,这个人却对她说:请你放手。 还有,滚! 竟是原句奉还! 第165章 我永远都不会忘的 纪惊澜却抓得更紧了,他嘴唇微颤,努力了好一阵,才哑声道:“不,我不放……对不起,阿溪,我真的……真的……” 这一声“对不起”,她曾真心的等过很久,但,一直都没有等到。 现在,虽然等到了,但好像也不重要了。 宁青溪叹了一声,低声道:“放手。那些事,真的都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们谁都不要再提起,谁都不要再记得。” 说着,她用力掰开了纪惊澜的手指,纪惊澜不肯松,但到底拗不过她的力气,每松开一根手指,他就更加用力,以为这样就能阻止宁青溪。 但他们心中都知道,阻止不了。 一切都不可能了。 宁青溪掰开他最后一根手指,淡声道:“都忘掉。” 也许在当时,那些是非对错,对她来说很重要,但,时过境迁,她是真的放下了,她不恨了,也不在意了。 宁青溪又道:“就当从来没认识过,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你我都忘掉。” 她说完,不再看纪惊澜,转过身,从容潇洒的走进了人群之中。 纪惊澜那只手微微痉挛着,手上还残留着一点她手上的温度,他懵然看着宁青溪的背影,好一阵,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冲着宁青溪背影大吼道:“我不会忘的!!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的!!!阿溪!你听见了吗?!我永远都不会忘的!!” 回应他的,只有无声的寂寂长夜。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小雨,雨珠成帘,满天许愿灯熄灭,天幕重归一片黑暗,再耀眼的灯火也归于一片黑暗死寂。 突然下雨,观灯的游客纷纷散了,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大街,此刻却忽然安静下来。 灯火寂寂,夜行无人。 纪惊澜站在雨下,还在执拗的看着某个方向,执拗的不肯离开。 雨幕下,一人撑了一把很大的红伞,踏碎雨珠而来,这人走了几步,蹲身看着地上被摔成一团,难看得很的蛋糕。 红伞下,传来一声轻微叹息,一个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道:“可惜了,这可是你亲手做的……不能吃了。” 说完,他站了起来,走到纪惊澜身边,将伞斜了斜,遮在纪惊澜头顶,挡开了雨幕。 灯火照在那张脸上,来人正是师无桀。 师无桀和纪惊澜并肩,顺着他的方向,也在看前面,他道:“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知道那封信的内容了,你也和姬月解除婚约了,以前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不是她的错……” 纪惊澜不知在看什么,好一阵,他道:“滚!” 师无桀叹了一声,道:“阿澜,你呀,总是这个样子,女孩子不会喜欢这样的……”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那只手略显苍白清瘦,掌心接住坠下的雨丝,微微愣神,随后道:“回去,阿澜。” 好一阵无声的沉默,纪惊澜一手挥开他,道:“滚!!” 师无桀晃了两下,也不生气,重新又把伞撑回他头顶,没有再说话。 …… 宁青溪还没回到酒店,雨就开始下起来了。 身边是避雨的游客,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从她身边跑开,她却只是望了一眼天,雨水浇灭了许愿灯,刚才还熠熠生辉的许愿灯,一转眼就都消失了。 天幕重归于一片黑暗。 宁青溪在雨幕下,似闲庭信步一样往回走,有路过的游客,看她傻兮兮的一个人在雨幕下走着,冲她大吼道:“雨马上就要下大了,快跑啊……跑……” 对陌生人的善意,宁青溪莞尔一笑,高声回道:“好,多谢。” 那人大概只是随口一喊,没想到她回答得这么正式,还道了谢,更觉这人脑子肯定是有问题,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不过,很快就被她的同伴拽走了。 几分钟后,长街尽头,一人撑着一把藏青色的大伞,在雨幕下,走得很慢,正是陆聿寒。 陆聿寒的酒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又或者,他的酒根本还没完全醒,听到外面下雨,他就拿了伞,一路摸索着出来找人了。 宁青溪一颗心砰砰狂跳,先前的从容冷静,顷刻间化为乌有,她一路踩碎雨珠,朝着陆聿寒跑了过去。 长街尽头,宁青溪的声音微微沙哑,大声喊道:“陆聿寒!!” 陆聿寒举着伞,忽然抬起脸,朝着那声音望了过去,他看不见,只能尽量大声问道:“是,是宁小姐吗?是你吗?” 宁青溪高声答道:“是我!你别动,别过来了!我过去!” 好在距离不算远,宁青溪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等跑进了,她这才发现,陆聿寒身上的西服纽扣又系错了,脚上的拖鞋也是反的,且已经被地上雨水浸得湿透了,这样子看上去,当真有些狼狈不堪。 也许是感应到宁青溪到了,陆聿寒缓缓举起伞,艰难的想要替她遮住风雨。 下一秒,一个人影迅速钻进了雨伞,一手从容地按住陆聿寒撑伞的手,道:“遮住我了,别找了……走,我带你回去。” 伞下,陆聿寒脸色紧绷,道:“好。” 宁青溪的手并没有移开,陆聿寒也没挪动,二人撑着一把伞,折返回到酒店。 一进大门,酒店老板就忙迎了上来,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笑眯眯的道:“哎呦!美女您可算是回来了,怎么还是淋湿了……这雨真是说来就来,刚才这位先生问我们接了伞,说是一定要出来接您来着,我劝他啊,他看不见的话,就别出去瞎跑了,这风大雨大的,万一摔到了怎么办,我叫伙计给您送伞来就是了,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老板脸上的笑更是意味深长,掷地有声道:“害!他偏不,非得要亲自出来找您,嘻嘻……美女啊,您眼光是真的很不错,这年头,这么好的男人真的不多见了,好好珍惜啊,我祝二位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啊……” 宁青溪转过头,这才想起来,陆聿寒看不见,即使他耳朵里有耳机,有人给他指路,但外面风大雨大,他说不定真的摔到了。 宁青溪微微皱眉,却还是记得跟老板道谢,然后扶着陆聿寒立即回了房间。 一进门,宁青溪便双手抱臂,抵住了门,冲陆聿寒道:“脱。” 第166章 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陆聿寒浑身都被雨浇透了,脚上的拖鞋不但穿反了,而且因为被浸湿,沾了不少灰尘泥土,看上去脏兮兮的。 堂堂陆氏集团掌权人,这一生,恐怕都没这样狼狈过。 雨水滴答,坠落在地。 陆聿寒低着头,道:“你扶我去浴室,我自己可以换干净的……你干什么?!” 宁青溪看他不动,竟上来自己动手了。 如果是平时,她倒也不会很在意,毕竟陆聿寒是个大男人,不可能随随便便淋个雨就怎么样,然而,他现在头部受伤,虽然头部遮住了,没淋到雨,但现在这情况,倒也难说,再说手上和身上一身伤,要是不及时脱掉身上的湿衣服,检查伤口,要是感染了,那就很麻烦了。 陆聿寒似乎是不想让她碰,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没动了,道:“我……我自己来。” 宁青溪道:“你觉得你现在行?” 他看不见,衣服纽扣都总是系错,让他自己来,不知要脱到什么时候了。 陆聿寒闷声道:“男人不可以说不行。” 宁青溪不管他,麻利的脱下他身上湿衣服,他身上的伤口,果然也被淋湿了,宁青溪拿了毛巾替他擦干,然后把睡袍罩在他身上,道:“裤子是你自己脱,还是我来。” 陆聿寒神色微变,忙道:“我自己来。” 他耳垂微微红了,滚烫得有点灼人,宁青溪倒没察觉到他的变化,移开了目光,没好意思去看他的大白腿。 陆聿寒动作不快,但,脱裤子总比脱衣服方便,很快,那裤子就被脱了下来扔在了一边。 宁青溪目光斜了过来,那睡袍还没来得及遮挡住陆聿寒的腿,她一眼就看见了一大片暖玉一般的白色,然而,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行为赶到羞耻,就看见了那一片白色里掺杂的几段碍眼的淤青。 左右两条腿上都有,有好几处还在往外渗血,不难想象,他这一路不知摔了多少次,才会摔成这个样子。 也难怪,他刚才都不让宁青溪碰,要不是老板提了一句,她恐怕也想不到这一层来。 陆聿寒忙拉了睡袍,想去遮住伤口,小声道:“路上滑,不小心摔了一下,不痛。” 从始至终,他都没表现出一点痛色,也没嚷一声痛,连走路也和正常人一样,可这么深的伤口,如果是在另一个人身上,只怕早就嚷痛,甚至哭出来了。 宁青溪蹲身,却没敢去碰他腿上的伤口,好像,他们认识以来,陆聿寒就一直在为她受各种各样的伤,大大小小,或轻或重,连眼睛都瞎了,但他却从来没抱怨过一句。 沉默了好一阵,宁青溪道:“你别动,我去拿药箱来。” 陆聿寒道:“好。” 对宁青溪来说,处理各种各样大小伤口,她都早已经很习惯了,但不知为何,在给陆聿寒清理腿上的伤口时,她手竟有点不受控的微微发抖。 陆聿寒一直默不作声,耐心等她处理完了所有伤口,又重新给手上和头上都换了药,这么一折腾下来,原先那一点微妙好像也没了。 虽然这事过了,但宁青溪边收拾药箱,边道:“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陆聿寒没接话,他早已经习惯了不论宁青溪说什么,他都说“好”,可这一回,那个“好”字卡在喉间,怎么都说不出口。 宁青溪叹了一声,道:“你看不见,就别到处乱跑了,雨下得也不大,我也没那么娇贵,淋一点雨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这又是一身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养好了。” 提到陆聿寒这一身伤,她就很头疼,好像不管她怎么样,他都一直在受伤,总也养不好。 陆聿寒听到这话,却又是朝着另一个方向理解了,他道:“我恢复能力很好的,不过一点小伤,几天就养好了。” 宁青溪不信,道:“哦,是吗?那你说说,为什么你身上的伤,一天比一天多?” 陆聿寒:“……” 这要他怎么回答?! 在宁青溪看不见的地方,他担心她淋雨,电闪雷鸣,雨泼成帘,他摔了好几次,耳朵里的耳机早摔不见了,所以,他才会在雨下迷失方向。 头一次,他这么痛恨自己看不见,于是,他顾不上接连摔跤,执拗的要去找她。 这些,她不问,他永远都不会说。 又或者,就算她问了,他永远也都不会说的。 …… 替陆聿寒处理好了伤口,把人哄上了床,大概是真的太累了,陆聿寒倒下就睡着了。 宁青溪这才腾出时间来给自己洗漱,换了干净衣服,她走到沙发上躺下,累极倦极,但她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房间不大,沙发离床很近,她甚至不用刻意去看,一眼就能看到睡在对面床上的陆聿寒。 不知不觉,她看了好一阵,用目光一一描摹过他那张略苍白,却仍然好看的脸,目光里,多了一点浅浅的依恋。 也不知道过来多久,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宁青溪羞得脸一下都红了,忙转过身,背对着陆聿寒,但很快,她又理直气壮的转了回来。 她又没对陆聿寒做什么,干什么要回避?这样刻意,反而显得她有点什么似的。 翻来覆去,怎样都没睡意,她又怕吵到陆聿寒,尽量轻手轻脚,腹中一阵空空,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晚上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 好半晌,她干脆坐了起来,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下楼去找老板要吃的。 老板见她下来,忙去后厨忙活了,宁青溪则在前台等,意外发现这酒店虽不大,但前后都安装了好几个摄像头。 宁青溪眼皮跳了一下,鬼使神差的,她打开了监控视频,调出之前缓存的视频来看,找了好一阵,才终于在屏幕上,看到陆聿寒的身影。 陆聿寒摸索着从房中出来,看得出来,他好像很急,走路虽然磕磕绊绊,但一直没停,下楼时,不小心崴了一下脚,老板上去,想要扶他,被他一手挥开了。 他不喜欢被别人触碰。 老板也不再上去,站在一旁,和他说了好一阵,忙去拿了伞过来,又给他指路,一路带到了酒店大门口。 风雨倒灌,凉意津骨,他一人撑着伞,走进了风雨中。 第167章 其实,他不是我男朋友 雨珠坠地,破碎四溅。 陆聿寒一手撑伞,在雨幕下走得很急,地上坑坑洼洼很快就积起了雨水,他一脚踏过,鞋子立刻就浸湿了,又因为看不见,几乎走两步就摔一次,好几次,都撞在了地上的石子上。 他身上的伤,就是这样撞出来的? 不知摔了多少次,但每一次,他都很迅速的爬起来,没想过后退一步,继续朝前走。 耳机摔掉之后,有黑衣人出来想拉他,被他一手挥开,那黑衣人在雨下站了一阵,又默默退回到了黑暗中。 原来,短短几分钟的路程,他摔了这么多次。 想到陆聿寒身上一身伤,宁青溪一颗心,也跟着一会儿被高高抛起,一会儿坠下深渊,落不到实处,满眼都只剩下风雨里,那个倔强不肯退一步的背影。 她一时有点不懂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愫,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揉成了一团,却又缓缓舒展开的宣纸,眼眶都红了。 正在这时,老板端了一碗面过来,见她在看监控视频,笑眯眯的把面碗一放,道:“这位小妹妹,你男朋友对你是真的很不错,只是一点小雨而已,你看他那么着急,我说让人去找你,给你送伞他都不肯,对我们也是爱答不理的,可他一见到你,就不一样了,哈哈哈哈,其实喜欢一个人啊,眼睛里是有光的,他只有在看你的时候,眼里才有光……” 说到这里,老板像是反应过来自己说太多,忙摆了摆手,道:“你看,我又这么多话,哈哈哈,面好了,快吃。” 轻吸了一口气,宁青溪道:“老板,你误会了,其实他不是……” 其实,他不是我男朋友。 她本来可以解释,但话到了嘴边,她忽然就不想说出口了,低头,看了一眼碗里的面条,道:“多谢老板。” 老板一副过来人的神情,哈哈两声,摆手道,“不客气不客气,对了,你刚才出去的时候,正好碰上放烟火,还有那些许愿灯,就是下雨前,看见了?” 宁青溪埋头吃面,咀嚼完口中食物后,她淡声答道:“嗯,看到了。” 不光是看到了,虽然迟到了很多年,但那些烟火和许愿灯,都是为她放的,只是,时过境迁,她已经不再需要了。 老板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有点难过,又有点高兴,感慨道:“年轻真好啊,喜欢和厌恶都是热烈的,如果谁为我放一场那样的烟火和许愿灯,我一定会很高兴…………哈哈哈哈哈,你看我,话太多了。” 宁青溪忽然没了胃口,但她还是把那碗面条吃光了,她才道:“也许,那些东西并不是别人想要的时候,再多的好意也都变成了恶意,心意也会变成负担。” 老板怔了怔,哈了两声,道:“是,是?!” 宁青溪没再说什么,道了谢,便上楼去了。 …… 回到房间,宁青溪躺下,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好一阵,她才侧过身,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对面床上的陆聿寒身上。 大概是伤上加伤,又折腾了半天,陆聿寒睡得特别沉,薄被搭在他身上,把他遮得严丝合缝,只露出一截暖白如玉的脖子。 那脖子上,一条红线埋入胸口,以前她不知道那是什么,现在,她知道那红线下端,系着的是一枚护身符。 如果只是一般护身符,陆聿寒也不会戴在身上,片刻不离身,那护身符是有特别意义的,一想到这个,她又忍不住在意起来,那个赠送他护身符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胡思乱想一阵,宁青溪更觉烦躁,且这一股烦躁怎样都压不下去,她一边不想去看那条红线,不想去想那枚护身符,但就是忍不住,目光炙热的凝在那一条红线上。 也许是她目光太过明显,陆聿寒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安的动了一下,吓得宁青溪一个激灵,忙拉过被子罩在头顶,像做错事一样,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 好在陆聿寒并没有醒,动了几下之后,就继续睡了。 宁青溪在被子里捂了好一阵,都快被憋得出不来气了,她这才缓缓拉开被子,见陆聿寒没醒,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背过身,不敢再去看陆聿寒,宁青溪闭上眼,迷迷糊糊的竟真的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身后是浮空瑰丽熠熠生辉的满天许愿灯,烟火璨璨,少年双手捧着一盏许愿灯,站在她身后,冲着她笑,将许愿灯递到了她的面前。 少年脸上的笑如暖玉,和煦道:“阿溪,许个愿。” 双手合十,她在那一盏许愿灯前,认真地对着许愿灯,许下心愿,道:“愿我宁青溪一生,能够救死扶伤,永远坚守本心,永远不变。” 少年哈哈一笑,脸上尽是傲气,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啦,不过,我相信我的阿溪,一定能做到的!哈哈哈哈,阿溪,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然而很快,这少年,这笑容,就像是打碎的镜片一样,裂成了许多块,那和煦的声音,也变成了恶狠狠的咒骂—— “……宁青溪,你都做了什么?!!你真是太令人恶心了!!滚开!” “别碰我!滚!” “滚,宁青溪!!” “滚!!!” …… “呼——” 宁青溪从梦中惊醒,一滚,然后“砰”一声响,她掉在了地上。 也许是梦太过真实,她还没清醒过来,没想起自己昨夜睡的是沙发,从沙发上一下就滚了下来,好一阵无语,她一手撑着地面,一手用力揉了揉眉心,从地上爬起来后,她才觉得哪里不对劲。 太安静了。 陆聿寒一向浅眠,她昨天在鎏金台,还隔着一道墙,陆聿寒都醒了过来了,然而此时,陆聿寒却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宁青溪凝神望向陆聿寒,丢开被子,朝陆聿寒走了过去。 陆聿寒还在沉睡,呼吸略显急促紊乱,原先那张略苍白的脸,此刻却是异常红润。 宁青溪一怔,忙伸手去探了一下陆聿寒的额头,果然,额头滚烫得惊人,有点灼手,难怪她一直都觉得不对劲。 陆聿寒发烧了。 第168章 不是你想的那样 宁青溪微微皱眉,整个人和目光都绕着陆聿寒,试探着道:“陆先生……陆先生……” 陆聿寒眼皮滚了几下,到底还是没睁开眼,也没回应,看来是真的烧得有点重,人都处在半昏迷状态了。 也是,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人昨夜醉酒,非但淋了那么久的雨,又摔了那么多次,就算他真是铁打的,也该扛不住了。 宁青溪忙去取了金针过来,先给陆聿寒扎了几针,再去拿了药箱过来,好在随身都带了这些药物,贴了退烧贴,她又拿了自己特制的药,想喂给陆聿寒。 但陆聿寒处在半昏迷状态,这药靠他自己,根本就无法吞咽,药在口中,怎样都吞不下去。 发烧还在继续,陆聿寒的脸越来越红,宁青溪探了一下陆聿寒的脉象,眉头深锁,沉默片刻,她把脸凑到陆聿寒跟前,轻吸了一口气,微微闭眼,将双唇贴了上去。 触感柔软,不知是宁青溪的错觉,她感觉自己整个脸都烧了起来,脸比陆聿寒还红,还烫。 四片唇瓣交叠在一起,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上去,都像极了一个吻。 宁青溪本来只想浅浅的贴上,想办法让陆聿寒吞下药丸就好了,然而,那药丸在陆聿寒口中,不论她怎样努力,就是不肯下去。 过了一阵,宁青溪只好硬着头皮,加深了那个“吻”,舌尖微微朝前,找到那颗药丸,用力往前一推,感受到那药丸推入了陆聿寒喉咙,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一口气还没松下去,一双眼睛,骤然睁开了。 陆聿寒醒了过来。 宁青溪:“…………” 完了完了!要死要死!!好巧不巧,陆聿寒怎么这个时候醒过来了?!! 四只眼睛,彼此看了一阵,宁青溪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而这个姿势,怎么看都像是她在轻薄陆聿寒。 宁青溪忙一下弹开,往后连连退了几步,直到没地方可退,背抵着大门,摆手捂脸道:“不不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我我我我我……你不要误会!我没那个意思……我我我我——” 她“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我什么呢? 我只是看你发烧太严重,怕你有事,所以才用嘴对嘴这种方式给你喂药?! 这个解释,本来很正当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宁青溪直觉还是不要这么说,因为,根本不会相信的!! 而事实上,她忘了,陆聿寒现在眼瞎,其实根本看不见她,但即使如此,他的感知还在,刚才那一幕,他就算看不见,却又不傻,不可能不知道宁青溪在看什么。 陆聿寒似乎也在极力维持镇定,呼吸比刚才还乱,好一阵,他才勉强镇定下来,答道:“嗯。” 声音都微微沙哑了。 不过,此时的宁青溪,根本没空去管这些了,她现在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宁青溪听他回答,忙抬脸去看他,但一想到刚才的举动,又忙转开视线,脸红耳赤,大声道:“你真的不要误会啊,我刚才就,就是帮你喂药哈哈哈哈哈哈……” 她语无伦次,磕磕绊绊,紧张到失智。 陆聿寒冷静地道:“嗯。” 宁青溪“哈哈”了几声,还想再说什么,又觉得,好像这会儿不论说什么都不对,都不合时宜,但要是什么都不说,陆聿寒会不会误会?! 而且,此时的陆聿寒看上去,似乎也不比她镇定多少,这可真是,他妈的了!! 两个人都觉得唇瓣滚烫得惊人,但谁都没那个胆子再说什么,宁青溪不敢去看陆聿寒,忙转过身,面对着大门,神情崩溃道:“我我我我……我去给你拿点水和吃的上来!!” 陆聿寒勉强镇定,道:“好。” 宁青溪已经拽开门,“啪”一声大力甩上,以最快速度奔了出去。 床上,陆聿寒躺了好一阵,似乎也冷静了好一阵,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举起一只手,指节明晰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嘴唇。 这一碰,他像是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禁忌似的,忙一下又移开了手,手握成拳,但,他又控制不住的想再次触碰,握拳的手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最后,他像是遵从了本心,再次举起那只手,压在了唇上。 唇上残留着那人的温度,分明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但他却觉得滚烫灼人,烫得他一颗心都跟着烧了起来。 …… 楼下。 宁青溪奔出了酒店,跑了好一段路,她才骤然停下来,四下望望,还好街上没什么人,她一手撑着一颗大树,喘了好几口气,才停下来。 “啪——” 她用力一拳打在树上,大树微微晃了一下,枝叶簌簌落下,有一片落在了她肩上,她也没看见。 这可怎么办? 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亏心事,她连打了好几拳,手背上红肿了一片,她都没察觉,好像连痛感都察觉不到了。 好一阵,她才稍稍定神,在树下站定,那只刚打过树的手,鬼使神差的举到唇边,先是蜻蜓点水一样摸了一下唇瓣,然后又疯了一样移开。 变态! 她觉得自己这个行为,当真有点像个变态。 分明刚才就只是给人喂药,被人发现,事后她居然,居然还会做出这种诡异举动,然而,她脑中不断浮现回荡之前的情节,四片唇瓣交叠…… 宁青溪双手抱头,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高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烦死了!! 不就是亲了一下,不不不不,不对,只是喂药!!她至于这么羞涩,这么崩溃吗?!! 偶尔有路过的游客,看她站在大树下,时而打树,时而揉搓自己的唇,时而笑,时而又像是很烦躁一样原地转圈。 “这人,长得这么好看,莫不是有病?一个人在树下自言自语好一阵……” “可惜了这么好看一张脸……” “昨天晚上也是她,下雨都不知道避雨的,别管了,多半是个神经病……” …… “神经病”本尊宁青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没听清那几个人说什么,自我安慰了好一阵,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决定往回走。 第169章 你这酒品是真的不行啊 回到酒店,宁青溪问老板拿了些吃的和水,这才回楼上去。 然而,一路忐忑的走到门口,她好容易才沉下去的一颗心,又浮了起来,心里想的都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陆聿寒会不会介意了,他们之后的相处会不会因为这个变得尴尬了,开门之后,她先说什么比较好………… 努力了好一阵,推翻了好多个说辞,最终,她叹了一声,认命的推开了房间大门。 陆聿寒已经起来了,自己换好了衣服,在沙发上正襟危坐。 听到开门的声音,陆聿寒下意识的微微侧首,道:“宁小姐,是你回来了吗?” 宁青溪知道他看不见,但,就是心虚不敢去看陆聿寒的脸,在一旁放下手里的东西,语气尽量从容,道:“嗯,饿了?我去楼下拿了点吃的。” 陆聿寒道:“好。” 二人都刻意的不去提刚才的事情,气氛也有点微妙,不过,既然大家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那就只好继续装下去了。 宁青溪给他拿了粥,还有一叠小菜,一个鸡蛋,宁青溪把鸡蛋剥好了,这才放到陆聿寒面前的小碟子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敢偷偷拿眼看他,道:“咳……那个,我看你烧得挺厉害,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聿寒埋头吃饭,依旧咀嚼完了口中食物,才回道:“没有,好多了。” 宁青溪道:“哦。” 又是一阵微妙的沉默。 宁青溪偷瞄了好一阵,这才发现陆聿寒的衣服纽扣又系错了,要是之前,她就直接伸手过去给他解了重新系上,但,她心里多少有点微妙,不知陆聿寒会不会介意。 直到陆聿寒吃完饭,宁青溪也没纠结出个结果,最终,她还是试探着道:“陆先生,你……咳,衣服纽扣系错了,我帮你?” 陆聿寒道:“好。” 这一声“好”字一出口,宁青溪顿觉轻松了许多,那一块压在心口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看样子,陆聿寒似乎并不介意,二人之前那一点诡异的微妙,好像也减轻了不少。 宁青溪伸手,替他解开了纽扣,又重新系好,不过,她不确定陆聿寒的烧有没有退,毕竟这个人,就算是再不舒服,再痛,都不会嚷一声的。 宁青溪道:“你坐好,我再给你测一下体温。” 陆聿寒道:“好。” 宁青溪去了体温计,体温测过,虽然没完全退烧,但度数明显降低了,那药和针灸都开始起效了。 宁青溪收好了体温计,道:“正在退烧,不过,你身体不适,今天要不要就在这里休息一天,我们明天再出发?” 离目的地,还有差不多一天半的路程,这又是摔伤,又是发烧的,她担心陆聿寒的身体吃不消。 陆聿寒却道:“不必,我还好。” 都这个样子了,还好? 宁青溪皱眉,道:“真的还好?” 陆聿寒道:“嗯,已经在退烧了,就不用再在这里耽搁时间了。” 听他这么说,宁青溪也就不好再说什么,道:“也好,那你再休息一下,我收拾好了,等下我们就出发。” 陆聿寒道:“好。” 二人也没什么太多东西,宁青溪很快就收拾好了,给陆聿寒换了药,确定他没什么问题,宁青溪才扶他下楼,去前台退房。 老板一边办手续,一边笑眯眯道:“昨晚睡得还好,本店的设备可是本镇最好的,保证你们睡得舒服……哦,对了,昨天和你们一起入住的两个小帅哥,今天一大早就走了,我还以为你们会一起……来来来,这是退的押金,欢迎下次再到本镇来玩。” 宁青溪接过押金,道了谢,也没再说别的什么,转过身,扶着陆聿寒上车,离开了这座小镇。 这惊心动魄的一夜,总算是过去了。 车子重新拐上国道之后,宁青溪觉得车里太过安静,她突发奇思妙想的,微微侧头,对陆聿寒道:“对了,陆先生,你昨晚喝酒了,你还记得吗?” 这一次,陆聿寒没有立即回答了。 沉默片刻,他道:“不全记得,我……喝了酒,没说什么,或者,没做什么?” 不知是不是宁青溪的错觉,陆聿寒问话时,目光似乎幽暗了一些,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不该问这个。 宁青溪答道:“也没什么,只是……” 闻言,他像是很想追问,却又像是在忌惮什么,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只是什么?” 宁青溪见他如此,那股被压下去的作恶欲又上来了,道:“只是不许别人碰你,而且,陆先生,你喝醉酒之后,真是好不讲道理,还喜欢动手……” 陆聿寒瞳孔微微一缩,道:“动手?” 宁青溪“哈”了一声,道:“嗯,动手摔东西,脾气可大、可凶了,啧啧,陆先生,你这酒品是真的不行啊,下次还是别喝酒了。” 陆聿寒道:“好。” 默然片刻,他又道:“还有,别的什么吗?我有没有乱说什么话?” 确实说了,也确实做了。 而且,昨晚她被骗要去找纪惊澜时,他情绪很不对,完全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似的。 不过,宁青溪却没打算说,刚才故意这么问,其实也是想看他对昨夜的事情还记得多少,现在看来,这人醉酒之后,发生什么是真的都不记得了。 也好。 像是发现了一个什么了不得的,只有她一个人才知道的小秘密,心里好一阵得意,连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 宁青溪笑眯眯的道:“没有啊,真的没别的了,其实我刚才骗你的,你一点都不凶,醉了就睡,可乖了,不过……” 陆聿寒一颗心微微提起,道:“不过什么?” 宁青溪觉得逗他好有意思,又是一阵无声的捧腹,眉眼都明亮了起来,哈哈笑道:“你说,你欠我很多钱,要给我很多钱,我不要你还跟我急哈哈哈哈哈……” 陆聿寒:“…………” 沉默片刻,陆聿寒缓缓抬脸,轻声道:“别笑了。” 宁青溪毫无意义的哈哈了两声,理直气壮地道:“好好好,我不笑了,不过,欠我的钱,你可记得要还啊,我现在可是你的债主。” 第170章 一间房还是两间 陆聿寒微微一侧脸,转向宁青溪,嘴角牵了一下,是个要笑不笑的表情,莞尔道:“好。” 宁青溪:“……” 这人脑壳是不是进水了? 欠人钱还这么高兴?! 这,大概就是有钱人的奇葩脑回路。 话说开了,二人也都不再纠结昨晚的事情了,虽然,其实宁青溪还有很多疑问,比如陆聿寒为什么要冒雨出去找自己,他分明就看不见,摔了那么多次都不回头,醉酒后的种种,还有,听她要去找纪惊澜时那一声掺杂了怒气的“好”…… 都教她不得不去在意,但,好多次,话到了嘴边,她都没办法问出口,小心翼翼的收回去,换成了别的。 昨晚那满天的许愿灯,烟火,她却真的一点都没再想起,好像真的就是那一场烟火中的一个路人,即使也觉得那烟火和许愿灯都很美丽,也很用心,但,除此之外,也不会再有更多其他的感觉了。 车子一路前行,越往前走,前面的路就越不好走,四周的景致也开始差了起来,说是穷山恶水都不为过。 偶尔碰到好的景致,宁青溪也跟陆聿寒讲几句,不论她说什么,陆聿寒都能接上话,简直万能。 傍晚时,又下了一场雨,宁青溪拐下了道,就在附近最大的一个小镇停了下来,打算今夜就在这小镇落脚,歇一晚,明天就能到不渡城了。 车子刚一拐下来,雨忽然就停了下来,一道彩虹悬在空中,好看极了。 宁青溪目光一亮,唇角微微弯了一下,冲陆聿寒道:“彩虹!!” 但,喊过之后,她才猛地反应过来,这一句喊得糟糕,陆聿寒看不到,就算再美丽的东西盛放在他眼前,他也是看不见的。 陆聿寒还没怎么难过,她倒先难过起来,闷声道:“雨停下来了,天边有一道彩虹,我……我给你拍下来,回头你眼睛好了再看,如何?” 这个提议,其实并不如何,谁知道他的眼睛什么时候会好,就算好了,再看见的也不过是一堆死物,毕竟,照片和亲自看到,还是不一样的。 陆聿寒却道:“好。” 宁青溪松了一口气,忙拿了手机,连着拍了几张,又担心陆聿寒只是不想拂了自己好意,也许心中正难过,却一点都不好表现出来,也就没再提彩虹的事情,开车离开了。 车子开走了一阵,陆聿寒忽然轻声道:“其实,没关系的,虽然我看不见,但我感受到了。” 宁青溪只当他是安慰自己,并没有深想,道:“嗯,那就好。” 这个小镇虽然是这一条路上最大的一个,但,因山高路远,地处偏僻,条件远不如之前的双江镇,本地只有一家不大的旅店。 四周都是灰扑扑的,因为刚下过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溅起了一堆黄泥,一脚下去,鞋上全是浑浊的泥水。 宁青溪把车开到旅店门口,还没下车,就看见旁边停着一辆熟悉的车,旅店前台,站着两个熟悉的人,车是纪惊澜的,人是纪惊澜和师无桀。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冤家路窄,居然在这又碰到了。 天色已晚,这一带的路也不是很好走,弯道多,就算宁青溪车技好,但,也要顾及陆聿寒,而且,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犯不着藏着躲着。 这么想着,她大方的下了车,绕到副驾驶位置,先扶了陆聿寒下车。 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口哨声。 师无桀“哈哈”两声,笑眯眯的道:“呦,真是好巧,宁小姐,陆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巧? 要不是这一路,师无桀和纪惊澜都在他们前面,她还真怀疑这两个人是吃饱了撑的,太闲了,一路跟着他们,但这两个人一直在前面,这话她反而说不出口了。 不过,以纪惊澜和这位师无桀的能力,想查她的去处,倒也不难,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的假装只是巧合,可是,为什么呢? 当年那件事后,她和纪惊澜再无交集,回国之后,也没想再见他,之前几次阴差阳错的碰面,气氛都不太好,最好,就不要再见了。 昨夜也跟纪惊澜把话都说清楚了,既然话已经说完了,那缘分也就尽了,前尘种种,是非对错,恩多怨多,她都不想再去纠结了。 谁都别再记着,也都别再纠结了。 宁青溪扶着陆聿寒,淡声道:“是啊,真是巧,没想到在这还是能碰到师先生。” 师无桀抹了一把头发,维持着一个帅气的姿势,颇有风度道:“嗯,我和阿澜,正好要去办点事,路过,路过……你这,需要帮忙吗?” 宁青溪道:“谢谢,但不用了。” 师无桀挑起一边眉,道:“哦,昨晚的事……” 宁青溪打断他,道:“昨晚没什么事。” 师无桀了然,倒是没再说什么,另一边,一直站在原地没动的纪惊澜,在听到宁青溪那一句回答时,蓦地看向她,脸现黑气。 好一阵,他也不知道哪里不爽了,阴阳怪气道:“是,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还站在那边干什么?人家又不需要你假好心,凑什么热闹!还不过来!” 师无桀搔了搔鼻尖,这一边眉挑得更高了,笑眯眯的道:“哦,这就过来……哎呀,阿澜你不要生气嘛,昨天晚上淋了雨,不是还感冒发烧来着,难受了一整天,咱们快回房休息。” 说着,上来推了纪惊澜几下,道:“走走走,快回去躺着,老板,回头麻烦你去帮我们买些感冒药来,谢谢。” 纪惊澜翻了个白眼,黑着脸,被师无桀拽着上楼了。 前台,宁青溪神情看上去有点为难,倒不是为师无桀刚才的话,如果没昨晚的事情,在这种不缺房间的情况下,她肯定就选择开两间房了,可是,出于种种难言的理由,她其实,觉得两个人开一间房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还节约房钱呢! 老板看她,笑嘻嘻的道:“美女,一间房还是两间?” 宁青溪转向陆聿寒,似乎想问陆聿寒,可这种问题,要怎么问?好像怎么问都不对,不矜持,且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第171章 但我不一定会答 好一阵,她右手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正要开口要两间了,老板却丢了一张房卡在台上,一副“我是过来人,我懂的,没什么好害羞”的表情,笑道:“一间房是,好勒!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本店虽小,但服务一定到位的……” 宁青溪:“……” 啊,这这这——这个,咳,当真是有点不好意思啊。 不过,她眼角余光瞥向了陆聿寒,陆聿寒似乎对住一间房还是两间房无甚在意,仿佛都只是她一个人内心戏太多。 宁青溪笑了一声,道:“咳,多谢,对了,老板,那什么……你后厨可以借一下吗?” 出门两天了,陆聿寒都没怎么吃东西,一定是觉得外面的东西太过一般,所以,路上她就想好了,能借则借一下旅店的厨房,给陆聿寒做点吃的。 听她要借厨房,老板也很热情,笑吟吟道:“当然可以,不过,小地方,大概比不上外面那么方便,东西也不是那么齐全,你将就用。” 宁青溪道:“好,那,多谢了。” 道完谢,她扶着陆聿寒上了楼,然后再下楼去拿行李和药箱等物。 上楼,正好碰到纪惊澜,纪惊澜双手抱臂,斜斜的瞥了她一眼,大概是真的感冒或者发烧,说话带点鼻音,道:“你……” 宁青溪道:“我如何?” 纪惊澜的臂有点抱不住,毫无意义的哼了两声,道:“有药吗?” 宁青溪回道:“你不是让前台老板给你买药了?” 刚才,师无桀是故意在前台跟老板那样说的,只是想让宁青溪听见,却没想到,宁青溪完全当没这回事,他只好自己堵过来了。 纪惊澜卡了一下,扬头哼道:“这么点大个破地方,药店早关门了,哪来什么药?” 宁青溪道:“哦。” 纪惊澜瞪她,又不知道哪里不得已了,语气变得阴阳怪气的,道:“哦?如果此刻站在这里的是……算了!不就是个感冒发烧,我还不信它自己好不了……哼!” 他话说了一半,然后怒气冲冲的转身走了。 没一会儿,宁青溪听见“砰”一声甩门声,也不是很懂这人的脑回路,摇了摇头,宁青溪拿着东西,回了房间。 …… 回到房间,宁青溪先给陆聿寒换了药,然后把人按在沙发上,这才匆匆下楼去做饭。 旅店的条件确实有点不大好,不过,好在东西都还算干净,宁青溪逐一清洗了一遍,炖了一锅粥,想了想,又觉得只是做一锅清粥没什么营养,又切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丢进了锅子里。 在厨房里等了一阵,好巧不巧,师无桀也从楼上下来,他手里拿着一只碗,碗里还剩着半碗泡面。 见宁青溪在做饭,师无桀凑了上来,笑眯眯的道:“宁小姐,这是在做饭?” 他倒有点意外,以前也没听过宁青溪会做饭,虽说宁青溪自幼在纪家长大,但,毕竟也算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千金小姐,应当不会下厨房的。 但越是如此,他才越是觉得好奇,也越是期待。 宁青溪双手抱臂,背靠着灶台,闻言,歪了下头,挑眉看他,道:“嗯,有什么问题吗?” 师无桀放下手里那半碗泡面,哈哈两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一锅子东西,道:“当然没有问题,不过,咳……宁小姐,你看啊,这地方条件简陋,阿澜还病着的,实在不宜吃那些没营养的东西,你这……这是一锅什么东西来着?” 宁青溪道:“一锅平凡无奇的粥罢了。” 师无桀搓着手,唇角浅浅一弯,诚挚地笑道:“虽然这么说不太好意思,不过,这粥……能分我们两碗么?” 宁青溪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道:“好啊,不过……” 师无桀道:“不过什么?” 宁青溪道:“我只负责做,可不管它好不好吃。” 师无桀听她这么说,对那一锅子东西产生了一点怀疑,不过,再难吃,能难吃过那一碗泡面? 再说了,他这也并不是冲着吃来的。 师无桀摸了摸下巴,矜持地道:“怎么说呢,就算是你这一锅子东西是毒药,我们都一定会一口不剩的吃下去的。” 宁青溪眉眼一亮,道:“好啊,这可是你说得,等下粥好了,我会亲自给你们送过来的。” 师无桀道:“那就多谢了。” 宁青溪也没再接话的意思,师无桀卡了一阵,还是没忍住,道:“那什么,宁小姐,我有一个疑问,不知……” 宁青溪斜斜的瞥了他一眼,淡声道:“如果是当问不当问,就不要问了。” 师无桀在一旁,二指搔了搔眉心,温声道:“哦,不是,是不知宁小姐能否解答。” 虽说直觉可能知道接下来的话,不会太令人愉快,她也猜到师无桀大概会问什么,但,她还是没直接拒绝。 宁青溪挑起一边眉,道:“你可以问,但我不一定会答。” 师无桀右手成拳,一下砸进左手掌心,道:“冒昧问一句,宁小姐跟那位陆先生……看上去似乎关系匪浅,我听前台说,你们今晚,好像住的也是一间房。” 顿了顿,他又咳了一声,道:“我不是想打探宁小姐隐私,只是,你也知道,阿澜他其实一直对你……” 他话还没说完,宁青溪打断他,道:“我跟陆先生的事情,似乎没有必要跟外人解释,这个答案,不知道你是否满意。” 外人。 虽然这话是冲着师无桀的去的,但,师无桀和宁青溪心里都清楚,这话,是斩断了她跟纪惊澜之间的关系。 沉默片刻,师无桀敛了敛神,似乎是斟酌了一下言语,他缓缓地道:“虽然我这么说,有点道德绑架的意思,但,你知不知道,阿澜为了你,付出了多少?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昨天晚上的那只蛋糕,是阿澜亲手做的。” 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继续道:“你知道的,他从小就是纪家最完美的继承人,一生都没有半点污点,也没让任何人失望过,可是,他为了你……” 第173章 你真的不懂 师无桀登时往后退开几步,悚然道:“我不吃!我一点都不饿,这玩意儿谁他妈的吃下去谁就立地升天了,我绝对,绝对不吃!!” 宁青溪也没真的想要他吃的意思,淡声道:“哦,是吗?” 师无桀道:“绝对是!阿澜,阿澜你……你也别吃了,真的,这东西……你你你你,你居然一口气吃完了一碗?!” 纪惊澜放下手里那只碗,伸手又要去拿另一碗,师无桀忙冲过去,拿起那只碗就丢进了垃圾桶。 他大喊道:“真的别吃了!!” 宁青溪哈哈两声,道:“这粥里加了料,闷头睡一觉,出一身汗,包治百病,诚惠三千,请记得转账给我哦,告辞。” 说完,她起身离开了纪惊澜他们的房间。 屋内,纪惊澜一边哭,一边盯着垃圾桶里那一碗丢掉的粥,师无桀忙踢开垃圾桶,道:“阿澜,你清醒一点……” 纪惊澜看了一阵,忽然不哭了,他抹了一把眼泪,低头,沙哑着声音,道:“你不懂,阿桀……你真的不懂……这个味道,我……我…………” 喉咙和心口一阵剧痛,他一个字都再也说不出来。 师无桀看他这样,忽然有种,也许那一碗粥没那么难吃的错觉,不不不不!不可能的,那玩意儿看上去比毒药还要恐怖,怎么可能好吃。 师无桀叹了一声,头疼道:“阿澜,那粥……那个味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吗?” 好一阵,纪惊澜跌坐在地上,一手捂脸,倦声道:“……别问我,真的,什么都别问。” 师无桀拉他起来,道:“好,我不问了,我什么都不问了,你也别坐地上了,地上凉,你还在感冒,万一加重了怎么办。” 纪惊澜说不出来话,只能被师无桀提线木偶一样拉着,在沙发上坐下来,一句话都没再说。 …… 宁青溪回到房中,陆聿寒那一碗粥已经见了底,听到她回来,不知是不是宁青溪的错觉,陆聿寒似乎是推了一下那一个空碗,有点像是邀赏的意思。 宁青溪:“……” 她走到陆聿寒身旁坐下,道:“吃完了,真棒,真厉害!” 陆聿寒矜持道:“嗯。” 还真是在等她夸赞。 宁青溪莫名觉得有点好笑,往后靠在沙发上,她道:“明天就到不渡城了,那地方会比较冷,好在这个时节还没下雪,到了那边之后,你一切都要听我的,知道吗?” 龙胆花只生长在不渡城,这东西虽然不好找,但,却是极品的药草,有价无市,一株便是万金难求。 富贵险中求,一株龙胆花,便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所以,即使不渡城已经荒芜了许多年,却因为龙胆花的存在,并不是无人问津,不少人为找这东西,不顾生死冒险而来。 但,对宁青溪来说,如果不是因为要找龙胆花入药,医治陆聿寒的眼睛,她这一生,都不会再踏上这一片土地。 这时,听陆聿寒道:“好。” 宁青溪闭上眼,略疲倦的道:“时间不早了,早点睡。” 陆聿寒道:“好。” 然而,这一声“好”之后,陆聿寒却没动,宁青溪道:“怎么了吗?” 陆聿寒道:“洗澡。” 宁青溪一拍脑袋,“哦”了一声,道:“我怎么把这个忘了,你等一会儿,我去放……” 一眼望过去,浴室那边,根本没有浴缸,且只是用一个简易的玻璃隔了一下,原先大概还是做了遮挡的帘子,但这帘子早已经被扯破,松松垮垮的挂在上方,已经拉扯不动了。 宁青溪:“……” 她现在再去开一间房还来得及吗?! 虽说陆聿寒看不见,也许,有没有遮挡物并不重要,但是,她眼睛还没瞎,平日在鎏金台,也是等陆聿寒脱好了衣服,进了水,她这才去帮忙洗澡的。 这,这这这——这可真是他妈的了! 见她一直没动,陆聿寒微微一侧首,问道:“怎么了吗?” 宁青溪一手捂脸,道:“没,没怎么,就,就好像,没浴缸……咳,那什么,淋,淋浴没问题?不,不然我去问问老板,有没有浴缸的房间……” 陆聿寒道:“哦。” 宁青溪硬是没品出来,他这一声“哦”到底是什么意味,轻咳一声,她起身,道:“那我先下去问老板,你别乱动。” 陆聿寒道:“嗯。” 宁青溪看他两眼,总觉得哪里有点什么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摇了摇头,也没多想,下楼去问老板了。 前台,老板听她这么说,一脸歉然,道:“不好意思啊,美女,这个,本店实在是没有浴缸这种东西,它不适用,又占地方,还不好清理……啊,不然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有浴桶,要不要等下给你们送一个上来?” 宁青溪揉了揉眉心,道:“算了,不用了,多谢老板。” 那老板摆了摆手,客套了几句,宁青溪折返回房中,检查了一下浴室的帘子,实在是拉不动了,且因为坏了太久,一扯就是一阵奇怪的声音,干脆放弃。 陆聿寒听她捣鼓一阵,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道:“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当然是有的。 不过,说了陆聿寒也不会懂,她用力按了按眉心,望向陆聿寒,道;“也没什么,还是先洗澡,不过……咳,这边没浴缸,淋浴的话,你一个人可以吗?” 当然是不可以了。 陆聿寒看不见,又一身都是伤,虽然绷带什么的都防水,但难免会不小心碰到伤口,地上的砖也不防滑,要是摔到,那又要受伤了。 陆聿寒道:“可以。” 宁青溪半信不疑,磕磕绊绊的问道:“不,不然……我,我帮你?” 如果没刚才的事情,她倒是想去找师无桀或者纪惊澜过来帮忙,不过,她也知道,陆聿寒极注重个人的隐私,也未必愿意让师无桀或者纪惊澜帮忙。 陆聿寒道:“好。” 宁青溪“啊”了一声,意外道:“好?哦……哈,好,嗯,很好,那我先扶你过来。” 第174章 却不代表不会痛 陆聿寒在沙发上一动没动,宁青溪过去扶了他过来,二人已经能配合得很默契了,到了浴室,宁青溪才放开手。 她道:“这边是淋浴……这边是热水,这边是冷水……咳,你先脱衣服,衣服放这上边……我,我……我在外面等你……” 陆聿寒道:“好。” 宁青溪忙转过身,逃命似的跑了出去,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有点缺氧,一手举起用力扇了几下,脸也红了起来,一颗心微微浮沉了一下。 过了一阵,陆聿寒的声音远远传来,道:“好了,过来。” 他声音听上去四平八稳,仿佛没任何不妥。 宁青溪忙抬起脸,抬到一半,又觉得这样不对,仿佛前方有什么洪水猛兽,又连忙低下头,道:“哦,来,来了。” 房间不大,浴室更小,陆聿寒的体格虽说不算强健,但也不是特别瘦弱,他一站进浴室,浴室顿时就显得更逼窄了。 宁青溪倒退着走到浴室门口,反手一摸,想去摸淋浴的开关,然而,这一摸,却并没有摸到淋浴开关,却摸到一片滑腻…… 等,等等等等!!! 不用猜,宁青溪都知道自己摸到了什么,她忙抽回手,往后退开,但这浴室太小,这一退,一下就撞在了身后的墙上。 宁青溪闷哼一声,紧接着,陆聿寒转过身来了,问道:“你怎么了?撞到哪里了吗?” 宁青溪下意识的抬脸,眼前一片一览无遗的白色,她瞳孔瞬间收缩成一对极小的点,忙双手捂脸,咆哮道:“别转过来!!!” 陆聿寒道:“好。” 他又转了回去,但脸还没移回去,对宁青溪道:“你真的没事吗?有没有撞到哪里?” 宁青溪脸都快捂不住了,脸红耳赤,心口好一阵狂跳,神情崩溃道:“我真的没事!你,你别动了,我……我刚才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故意摸他的?! 宁青溪拿开捂脸的手,一手扼住手腕,猛看了一阵,反应过来自己实在太无聊,这才放开手,眼睛躲躲闪闪,想看陆聿寒那边,却又不敢乱看。 好一阵,她才叹了一声,什么都没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反正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不对,都只会更尴尬。 这一次,她学乖了,一手捂着眼睛,偶尔挪开一点缝隙,只漏出一点缝,找准了淋浴的开关,打开,温热的水一下喷溅出来,宁青溪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好容易才控制好水温和喷头。 正在这时,陆聿寒忽然道:“其实,我可以打开。” 可以打开什么? 当然是淋浴开关啊!! 宁青溪懵了:“…………” 是啊,她刚才明明就告诉陆聿寒淋浴的位置了,陆聿寒虽然看不见,但记性一向很好,说一次,他就记住了,但,为什么她刚才就没想到这个?!! 宁青溪嘴角抽了一下,好一阵无语,道:“哦。” 水温升了起来,浴室的温度也随之升了起来,宁青溪的脸,随着升温也烧得越来越红,因为在洗的时候,她才发现,要全程避开不看陆聿寒是不可能的,可每一次睁眼,她都能看见不一样的白,有时是肩,有时是胸口,有时是背…… 每次看陆聿寒背时,她都有微微失神的时候,即使知道那背不会再痛了,但她下手时,还是会格外的轻柔。 “啊——” 她擦背时,略有些走神,脚下不知怎么一滑,她下意识叫了一声,身体朝后一栽,眼看就要撞上淋浴开关,一只手猛地一下伸了过来,从她身后环过,用力把她往怀里一带,她跌入一个无遮无拦的怀里,一手下意识的抓住了他脖子。 准确来说,是脖子上悬挂的那枚护身符,她重心失衡,这手是无意识的一抓,她心道糟糕,等反应过来时,那枚护身符却已经被她顺手扯了下来。 陆聿寒却根本没管那护身符,将她拉入怀中之后,代替她,后背猛地一下撞在了那淋浴开关上。 水骤然停了。 等宁青溪反应过来,什么都顾不上,好一阵手忙脚乱的去拉陆聿寒,完全忘了,此时此刻,这人身上一丝不挂不着寸缕。 宁青溪眼睛里泛着血丝,失声道:“陆聿寒!!你……你……还好吗?” 前三字,尾音似乎微微颤了一下。 陆聿寒稍稍定神,一双手却摸索着递了过来,胡乱摸了一下,似乎是想抓住什么,宁青溪忙递过去一只手,陆聿寒用力抓住,沙哑着声音,道:“我还好,你有没有撞到哪里?疼不疼?” 宁青溪道:“别管我了,我没事,你背……转过来我看!” 陆聿寒勉强站直了,道:“没事,只是稍稍撞了一下……真的,你……你干什么突然……” 突然怎样? 宁青溪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突然用力扳过陆聿寒,他后背上,一大片红肿淤青,有的地方还破皮了,是被淋浴开关撞破的。 宁青溪喉咙梗了梗,双目发红,道:“都撞成这样了,你还说没事?” 陆聿寒声音微微沙哑,道:“这种程度的伤,真的还好。” 现场沉寂了一瞬。 过了好一阵,宁青溪转过身,去拿了干净的睡袍过来,套在他身上,不知是怎么的,她像是憋了好大一口气,上上不去,下下不来,闷声道:“虽然,你习惯了受伤,但……怎么说呢,虽然习惯了,却不代表不会痛,你是一个人……人,都是会痛的。” 顿了顿,她扶住陆聿寒的手,把他往外带。 一枚孤零零的护身符卧在湿淋淋地面上,竟是都没人多看一眼。 二人走回到了沙发上,陆聿寒刚坐下,就听见宁青溪的声音传来,她道:“下次真的不要再这样了。” 她会更觉得亏欠。 这一句话,她没说出口。 陆聿寒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什么,不过,他还是答道:“好。” 宁青溪去拿了药箱过来,头疼他这一身伤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养好,褪下刚套上的睡袍,看清楚那背上的伤,宁青溪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背上已经是红肿淤青一片,可见当时撞得多重。 第175章 愿赌,就要服输 宁青溪小心替他处理好了伤口,重新把睡袍拉好了,道:“这几天,暂时就不要碰生冷水了,实在不舒服的话,用温水擦洗一下就好了。” 陆聿寒正襟危坐,道:“好。” 宁青溪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起身回到浴室,把那枚孤零零的护身符捡了起来,清理了一下,临时找不到别的红绳代替,她只好打了个死结,重新挂在了陆聿寒脖子上。 挂好后,她低声道:“对不起。” 陆聿寒紧绷着脸,好一阵,他才轻声道:“你不用跟我说这个。” 可是,除了对不起,她还能说什么?谢谢你? 那样她会觉得更矫情。 二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又变得有点微妙起来,宁青溪忍不住去看陆聿寒的背,即使知道陆聿寒看不到,她目光却又不敢太过放肆,努力了一阵,她一手扶额,道:“时间不早了,睡。” 陆聿寒道:“好。” 宁青溪起身,去扶他,道:“老规矩,你睡床,不许再说不。” “……”陆聿寒道:“其实我,……” 宁青溪打断他,道:“也不许讨价还价,如果背上还是疼得难受,就侧身睡,或者,趴着睡也行。” 这一次,短暂的沉默后,陆聿寒道:“好。” 房间不大,也没走几步,便到了床边,宁青溪把人扶上床,等他躺下,又拉了被角,这才退开站在一旁。 可即使如此,她目光还是有意无意的往那边瞟,察觉到自己太过明显,忙又收了回来,反复十几次之后,她忽然觉得真是无聊,且这种行为很不好,忙转开了视线,不去看陆聿寒。 事实上,经过昨夜,经过刚才,她想要问的问题更多了,比如陆聿寒为什么要替她挡开那个淋浴开关,再比如他视若至宝的那个护身符,他就那样任它掉在地上,事后也不管不问…… 轻吸了一口气,她目光又忍不住移向陆聿寒,猛盯着他看了好一阵,揉了揉眉心,她小声道:“陆聿寒,你睡着了吗?” 她睡不着,陆聿寒其实也睡不着,不过,他看不见,因为刚才的事情,也不敢睁眼,主动找宁青溪说话。 此刻,宁青溪主动开口,二人之间那种氛围似乎好转了一点。 陆聿寒睁开眼,虽然还是看不到,但他还是朝着宁青溪的方向找了过去,道:“没有。” 宁青溪微微皱眉,道:“背疼?” 陆聿寒道:“不是。” 闻言,宁青溪松了一口气,她本来都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了,听他这么说,又仰面躺好了,道:“那就好。” 陆聿寒道:“嗯。” 默然片刻,宁青溪还是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道:“我有点睡不着,想下楼去走走,你先睡。” 陆聿寒回道:“我陪你。” 宁青溪:“……” 她本来就是心烦意乱,又怕吵到陆聿寒,才想出去走走,陆聿寒要是陪着,她岂不是更没睡意,也不用想事情了。 她按了下眉心,道:“不用,我……一会儿就回来。” 陆聿寒没有接话。 宁青溪转过身,拉开大门离开了。 从房间出来,她背抵着大门,好一阵,才往楼下走。 路过厨房时,零星听见老板震惊匪夷所思的语气,道:“……这厨房究竟什么味道?!怎么一回事?是有人来抢劫过吗……” 宁青溪:“……” 咳,这是怎么说的,她不过是多加了一点料而已,哪有那么夸张,老板当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她背着双手,慢慢的踱步,踱出了旅店。 这小镇虽不大,也就一条破破旧旧的小街,走下来,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她有心事,走得很慢,在街上来回走了好几遍,也没要停下来的意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街的另一侧,一个人影朝她走了过来,宁青溪警惕的看过去,这一眼,她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纪惊澜。 纪惊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的,也不知道在这冷风里站了多久,发型凌乱,衣衫略微不整,一双深邃的眼睛,可以说是古井无波,也可说是波澜壮阔。 宁青溪现在一看他就头疼,这孩子真的是,听不懂人话,没完没了了! 她斜斜的睨了纪惊澜一眼,叹道:“纪先生,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太了解纪惊澜这个人,虽说这人正直,大事前从不糊涂,为人也是开阔大气,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正是因为生来就注定高高在上,所以,他一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谁都看不上眼,傲娇还带一点病娇,也很在意自己的颜面仪态。 这样的纪惊澜,她还是头一次见。 纪惊澜立在风中,拿眼看她,事实上,他心里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再的为她破例,可,有些话,当年没说的,现在,更说不出口了。 过了一阵,纪惊澜扬头,神情和语气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道:“不怎么样,不过是晚上吃撑了,不太舒服,想出来走走罢了。” 听他这么说,宁青溪就想到了那一碗料加得很足的粥,她莫名有点心虚,右手成拳,抵在下颌,轻咳一声,道:“那粥是很好的,你还没给钱呢。” 纪惊澜“哈哈”了两声,耍赖道:“钱?什么时候,吃你一碗粥,还要给钱了?而且,那粥……真的,太难吃了。” 难吃,却熟悉。 这一句,纪惊澜克制的没说出口。 宁青溪毫无意义的哼哼两声,抱臂看他,道:“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是两碗。” 这么聊着,仿佛之前一见面就苦大仇深的氛围,那种隐隐的紧张感,似乎是缓解了不少,宁青溪仿佛也不再那么排斥他,他也不那么排斥宁青溪。 虽然,宁青溪并不知道纪惊澜为什么突然这样,但,于她而言,都不重要了。 师无桀话里有话,明显是在暗示她,纪惊澜也许已经知道当年真相,又或者,他已经后悔,所以,才如此不顾一切的追上来。 可是,不论怎样,他们都回不去了。 这世上很多事,本来就是这样,当时错过了,就一辈子都错过了。 愿赌,就要服输。 第176章 他食言了 “叮——” 宁青溪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她下意识的拿起一看,微信收到一条好友申请。 宁青溪:“……” 好,自从回国之后,她跟纪惊澜虽然见过几次,却真的没加过微信,此情此景,她似乎也没办法拒绝。 纪惊澜看她,一边眉挑得老高,道:“既然要转账,总得先添加好友。” 宁青溪道:“哦,行。” 打开微信,添加了好友,看着界面弹出来的系统消息,宁青溪有微微晃神,时隔5年,二人竟可以再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好好的说几句话,加个好友,当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很快,纪惊澜就转了账过来,宁青溪一看数字,略诧异道:“六千?我可只开口要了三千,这是你自己给的,多谢!” 说完,就点了收款,动作如行云流水。 纪惊澜笑笑,还是一如既往的财迷,像当年一样,他无数次的看她,二人再站在一起,纪惊澜忽然有种,好像其实一切都没变的错觉。 现在想想,当初真是鬼迷心窍,为什么连一句理由原因都没追问,就认定了她有错呢? 长夜寂寂,灯火寥落。 纪惊澜嘴唇微颤,似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他还是忍了回去,没有开口。 说什么呢? 对不起? 虽然他没敢去查当年宁青溪究竟经历过什么,但他大概也知道,一夜之间被毁容,被指责未婚先孕,名誉扫地,没一个人站在她这一边,她面对的,是这世间最寒冷的恶意。 而那时,他在哪里? 而曾经,他分明说过,会一直相信她,永远不会背叛她,永远保护她的。 他食言了。 “对了,”这时,宁青溪忽然道:“听说你们也去不渡城?” 纪惊澜略怔,但立即反应过来,多半是师无桀多嘴,泄露了他们行踪,此刻宁青溪问起,他坦然道:“是,有一些事,想去那边弄清楚。” 这话,宁青溪属实不太好接。 默然片刻,宁青溪道:“不渡城已经今非昔比,虽然还有一些人住在那边,但,不渡城却是再也不复当年繁华了,你们一路小心。” 纪惊澜略错愕的看了她一眼,道:“你,是在关心我吗?” 宁青溪笑了一声,道:“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纪惊澜道:“也好。” 宁青溪略一挥手,便转过身,朝旅店那边走过去了。 纪惊澜在原地站了好一阵,苦笑了一声,他也该回去了,其实,说睡不着,想出来走走,其实是在楼上看到宁青溪一个人在小镇上转了好几圈了。 虽然他知道,如今的宁青溪大概并不想看到他,但他还是去了。 前尘种种,她说她都忘了,让他也不要再记得,不要再纠结,但,怎么可能呢? 纪惊澜在心里说:“不可能的。” …… 第二天一早,宁青溪他们退房时,纪惊澜和师无桀已经离开了。 宁青溪也没什么太大感觉,扶着陆聿寒上了车,陆聿寒的烧已经全退了,不过,那一身伤,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好。 开了好一段路,宁青溪道:“背还好吗?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下?” 此地距离不渡城只有不到两个小时路程了,宁青溪担心陆聿寒背受不住,却又不肯说,自己忍着憋着。 陆聿寒道:“还好,不必。” 宁青溪再三确认过,又检查了一下陆聿寒的背,这才放心继续上路。 穿过一条蜿蜒曲折的国道,渡过一条黑沉的小河,他们便正式进入不渡城的地界了。 四周高山耸立,却是一片光秃秃的黑沉,一点绿色都不见,偶有几株大树,也早就枯死了,不见生机,只剩凄厉。 “嘎——嘎——” 乌鸦飞落枝头,嘎嘎叫着,放眼望去,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萧瑟凄惨景象,这哪里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再往前开了大概三四分钟后,就看见一段白色的城墙。 但,其实这城墙本身的黑色的,因为上面插满了白帆,远远看上去,才像是白色城墙。 这些白帆,在这挂了5年,每一条白帆,则代表一条性命,也许,有的人从生到死,不过转瞬光阴,甚至都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年岁几何,便只得这么一条白帆,挂在城墙上,表示他们曾经存在过,活过。 宁青溪望着那白色城墙微微愣神,脑中不断浮现许多人声—— “你不是说你可以救我们的吗?!你不是说你可以做到的吗?!!” “为什么啊——” “为什么他们还是死了!!宁青溪,你不行就不要说这种大话,我们把你当救世主,你呢?你害死了他们!!” “废物!!你就是个只会空口说白话的垃圾——我呸!!我再也不会仰慕你了,你给我们滚……” “滚出去!我们不需要你!” “滚啊——” 滚。 宁青溪闭上眼,轻吸了一口气,这才把车继续玩前开。 不渡城,如今基本已经是一座荒城,就算当年还有人活下来,他们穷尽一生,都不会再踏进不渡城半步。 这里,曾是人间炼狱。 但因为有来冒险寻找龙胆花的人,所以,这古怪的荒城里,又有这么一个人,仗着艺高人胆大,在这座荒城里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旅店。 旅店不大,条件也非常简陋,但,能提供基本的生活,水电气食物等,来这里都是寻宝来的,所以,只要有地方睡觉,有吃的,有这些就够了。 穿过前面简易的“瓮城”,才算是正式进入了不渡城城区。 说是“瓮城”,其实,那只是一个用石头和沙包堆起来的防护区,当年不渡城封城之后,任何人都不能进出,就临时搭建了这么一个防护区。 几年过去了,这防护区居然还在,且看上去坚固异常,只是,依旧是一片耀目的白。 进入城区,才看见,整个城区看上去都十分荒芜破败,大门紧闭,街道两边都是废弃物,冷风吹过,卷起一地的白帆,看上去着实诡异阴森。 唯有前方,一线灯光,在寒风中照亮迷途。 那一线灯光的来源之处,就是不渡城内唯一的一家旅店——相逢旅店。 第177章 本来那些人是有救的 旅店外三三两两的停着几辆越野车,除了纪惊澜他们那一辆,另外几辆都是改装过的,看样子,都是过来寻找龙胆花的。 旅店外诡异阴森,旅店内,却很明亮,一推开门,与外界不同的一股暖意便迎面而来。 旅店前台,坐着一个人,这人便是相逢旅店老板。 老板是一个女人。 老板打扮得很是艳丽,却并不庸俗,见宁青溪扶着陆聿寒进来,忙站起来,招呼道:“呦,二位贵客,欢迎光临相逢旅店。” 来这旅店的,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有,老板对此也是见怪不怪,只管做她的生意。 宁青溪先扶着陆聿寒在一旁坐下,这才去前台,道:“秦老板,住宿。” 老板姓秦,来这里的,都叫她一声秦老板,这位秦老板什么来历,什么背景,一概不知,大家来去匆匆,聚散投缘,都很随意,所以,也不会有人刻意去打听她究竟什么身份来历。 秦老板笑吟吟的挑了一下眉,这一挑,风情万种,魅惑却不轻佻,她一只手支着下巴,对宁青溪笑道:“看来贵客来过这里,既然是老顾客,住宿给你打个8折如何。” 宁青溪目光一亮,笑道:“那,多谢了。” 秦老板看了一眼陆聿寒,一副了然的神情,道:“一间房是,本店还提供本地特色美食,等下二位是下来吃,还是送到房间?” 宁青溪:“……” 一间房?! 这一路过来,二人确实都是住的一间房,可昨夜之后,宁青溪反倒有点不确定了。 陆聿寒没说话,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秦老板“啪”一声把钥匙拍在了台上,笑道:“这是房间钥匙,需要帮你们拿行李什么的吗?” 宁青溪轻咳一声,道:“哦,那,多谢老板,麻烦了。” 秦老板妩媚的一挥手,笑吟吟道:“客气,为客人服务,是本店应尽之责。” 虽然这不渡城只有一家旅店,但老板服务态度相当的好,这一点,宁青溪也是早有耳闻,倒也没再纠结这事了。 拿了钥匙,宁青溪扶着陆聿寒上楼。 旅店一共4层,他们的房间就在4楼,好在旅店竟有电梯,免了陆聿寒走路的辛苦。 房间挺宽敞,装修得也还很不错,卫生间和浴室分隔开的,私密性极好,前两天的尴尬,到了这里,总算是没有了。 宁青溪暗松了一口气,扶着陆聿寒坐下,没一会儿,就有人敲门,“叩叩”两声,不轻不重。 宁青溪过去开门,秦老板站在门口,笑眯眯的道:“宁小姐,您的行李,我帮您拿进去?” 宁青溪道:“多谢,但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对了,不知本店都有些什么吃的?” 赶了大半天路,风尘仆仆,他们也都饿了。 秦老板立即热情的介绍了一下本店的招牌菜,虽说不是什么大菜,但都算是本地特色,虽然,所谓的本地,其实也就只有这一家旅店了。 宁青溪道:“那,我们等下下楼来,多谢老板。” 秦老板客套了两句,便离开了。 宁青溪把行李拿了进去,简单收拾了一下,又给陆聿寒换了一次药,检查了伤势,好在她的药都是自己特地配置的,药效很好,这一天下来,他背上的伤已经好了不少。 换完药,宁青溪道:“要不然,等下还是叫老板,把饭菜送到房间来?” 陆聿寒道:“不用,下楼去。” 宁青溪道:“嗯,那我扶你。” 陆聿寒道:“好。” …… 楼下,大堂。 旅店一楼,左侧就是食堂,此时正是吃饭的时间,店里的旅客都下来吃饭了。 宁青溪扶着陆聿寒,一进食堂大门,就闻见一股熟悉的饭菜香,以及,乱七八糟的人声。 纪惊澜和师无桀已经在食堂吃饭了,师无桀笑眯眯的朝宁青溪挥了一下手,算是打招呼了,纪惊澜则只是看了一眼,表情品不出来什么意味。 食堂虽不大,但烟火气重,仿佛把外界的一切冰冷都隔绝在外。 宁青溪扶着陆聿寒坐下,跟师傅点了几个菜,又给陆聿寒洗了碗筷,刚倒了茶,坐下,菜还没上,茶还没喝,就听见旁边几个人争执了起来。 一人道:“……你们懂个球?!当年——当年不渡城可不是这样的,谁不知道,当年不渡城是出现了一种恐怖又可怕的瘟疫,后来这瘟疫迅速蔓延,才全部死了的!” 一人反对道:“不只是瘟疫,我还听说,当时有个什么年纪轻轻的医生,说是知道怎么医治这种瘟疫,结果,就是她害死了全城的人的。” 一人道:“是啊,我也是听说,本来那些人是有救的,都是那个害人精,当时,也许,那些人还有一线生机也说不定……” 一人道:“让这些感染了瘟疫的人跑出去,那死的就不是一城人了?虽说这个方法是残忍了一点,但,其实也是最大限度的在减少伤亡啊……” 一人冷笑道:“死的不是你,不是你的亲人,你当然说得出来这种话了!” 一人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咒我?他妈的,你是不是想打架!” …… 好一阵吵嚷,眼看两边都要动手打起来了,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道:“哎呦,几位,这有什么好吵的,大家给我个薄面,来来来,都别吵了,喝酒喝酒,今晚不论喝多少,我请客。” 那几个大汉一听,顿时也不吵了,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围着秦老板喝酒。 一人干了一大海碗酒,抹了一把嘴,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醉醺醺的道:“依我说啊,当初死的那些人也不该恨别人,要恨就恨那个……那个谁,就是,那个说可以救他们的人……切,没本事还说大话,自以为是,结果呢?” 那人掷地有声,哼道:“还不是一个都救不回来,累死那么多人,简直就是灾星!丧门星!!这种人,根本就不配活在世上……嗝……来来来,喝,喝酒!喝!!” 第178章 你们不能这样说她 那大汉说完,豪迈的喝了一大碗酒,酒碗还没抛下,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道:“不是这样的。” 众人皆是一怔,连宁青溪都微微愣住了,偱声看了过去。 说话的,是秦老板。 喝过酒后,秦老板看上去比之前更加妩媚动人了几分,眉眼含笑,一只手还高高举起一只酒碗,轻飘飘一句,却是令全场震惊。 那大汉一掌拍在桌上,醉醺醺道:“什么,什么不是这样?那是怎样?!难道,那些人不是她害死的?” 旁边一人道:“是啊,没那个本事,却妄图救人,最终害人害己,秦老板,你不会是觉得,那个人没做错?” 一人打圆场,道:“秦老板就是随口一说,诸位难不成还当真了,别的都不说了,咱们来这又不是判谁是谁非的……来来来,喝酒喝酒!” 台阶铺好,那大汉顺势就下了,道:“对对对!喝酒喝酒!来!” 秦老板微笑着,喝了酒,放下碗,却道:“当然不是。” 那大汉转过脸来,已经醉了七八分了,说话舌头都在打结,道:“什,什么玩意儿?不是,什么?!” 秦老板微笑道:“她很用心,也很努力,尽了全力去救那些人了,也许,没能救回那些人很遗憾,但,你们不能这样说她。” 那大汉瞪着秦老板,好一阵,忽然“啪”一声,脸朝桌面,醉晕了过去。 其他几个人七七八八的哈哈了一阵,也没人继续再讨论这些事,毕竟,已经没意义了。 宁青溪眼睛里泛着血丝,好一阵,她才忽然低低笑了一声,捧在手里的茶已经凉透了,但她也没怎么在意,笑着一饮而尽了。 正在这时,一只手递了过来,这只手里,拿着一只碗,碗里装着酒。 师无桀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笑眯眯的道:“不渡城这边气候寒冷,尤其夜里,很容易受凉,喝点酒,暖暖身,我请。” 说完,他拽着纪惊澜坐了过来,和宁青溪他们坐在了一桌。 师无桀道:“相逢即是有缘嘛,大家可能要一起在这里待上好几天了,既然都一起吃过酒了,不然就坐一起,也热闹一点嘛,是,阿澜?” 纪惊澜意味不明的哼哼了两声,没说话,但也没什么拒绝意味,一手拿了一碗酒,一仰头就一口干了,手却还抓着碗没放。 人都坐过来了,总不能真的赶人,宁青溪接了那一碗酒,正要喝,一边师无桀又倒了一碗,笑眯眯的推到陆聿寒面前。 师无桀微笑道:“陆总也喝一碗,暖暖身子?” 宁青溪肝胆俱裂,忙按住那碗酒,低声吼道:“他不能喝酒!!!” 陆聿寒是个一杯倒,醉酒之后,虽然也十分可爱,但,想想那一晚的事情,还是别了,真的,这谁顶得住啊?! 师无桀还在兀自微笑,道:“啊?不能喝酒?!” 宁青溪哈哈了两声,道:“是,是这样的,陆先生有伤在身,不能喝酒的哈哈哈哈……” 师无桀看她,为什么总觉得宁青溪的笑容有点古怪,哪里有点什么不对,却又一时说不上来,听她这么说,这酒,似乎也不好再劝了。 师无桀道:“哦。” 说完,就要把酒拿回来,一只指节分明的手却递了过来,这只手,皮肤偏白,第三指套着一枚黑色指环。 不是陆聿寒,却又是谁? 师无桀和宁青溪齐齐看向陆聿寒,宁青溪不确定的道:“陆先生?” 有伤在身,其实是宁青溪找的借口,她只是不想让陆聿寒喝酒而已,哪知陆聿寒自己还伸了手过来了。 陆聿寒道:“一杯,无碍。” 宁青溪嘴角一抽,师无桀眉毛一挑,转向宁青溪,道:“陆总不会喝酒?” 宁青溪:“……” 她道:“那个,不是,其实,我是说……哈哈哈……” 陆聿寒已经从宁青溪和师无桀两人手中,拿过了那一碗酒,宁青溪眨了眨眼睛,忙道:“陆聿寒,你真的可以?” 陆聿寒矜持地道:“嗯。” 老天保佑,只希望这人等下不要一杯就倒! 只是倒也还好,千万不要发酒疯,陆聿寒不会喝酒,这种小秘密,她还是觉得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就好了,如果给别人知道了,她就失去了这个小秘密了。 宁青溪一咬牙,忙按住了陆聿寒的手,道:“你,不能喝酒,你身上还有伤,这酒……我代你喝。” 说完,也不给陆聿寒反驳的机会,从陆聿寒手中拿走了那碗酒,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这酒度数不高,是旅店自己酿造的,不过,这么一碗下去,宁青溪还是有点犯晕,好在,菜已经上来了,她忙吃了几口菜,把酒精压了下去。 等她吃完,这才发现,现场气氛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纪惊澜神色微变,正在猛盯她,连师无桀神情都有点愕然的在看着她。 宁青溪道:“怎么了吗?” 纪惊澜凝望着宁青溪,双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好一阵,他咬牙道:“你……你为什么要代他喝酒?!为什么啊?!!” 师无桀也道:“是啊,为什么啊?” 通常来说,代酒其实是一件有点暧昧的事情,尤其是双方还互为异性,在外人看来,这就不只是一点点暧昧了。 宁青溪头有点晕,她揉了揉眉心,道:“什么为什么啊?我刚才不是说过了,陆聿寒不能喝酒啊……你们干什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话是这么说,可纪惊澜还是觉得,这事太过暧昧了,他还想再说什么,最终也没说,只是自己又倒了一碗酒,自己跟自己赌气一样,喝起了闷酒。 师无桀忙虚虚的摆了一下手,道:“哈哈,没有,没什么,很好,来,大家继续吃饭喝酒。” 宁青溪道:“哦。” 有师无桀这个活宝在,倒不至于冷场,很快,饭桌上气氛就活跃了起来,宁青溪喝得有点多了,已经开始跟师无桀搂肩勾背,称兄道弟了。 这边喝得正欢,另一边,纪惊澜的目光,缓缓转向陆聿寒,讥嘲道:“不能喝酒?” 第179章 你回头看我一眼好不好 陆聿寒看不见,不过,他还是微微侧首,转向纪惊澜,给人一种他是在跟纪惊澜对峙的错觉。 陆聿寒一手拨了一下面前的空碗,淡声道:“将要大婚?” 虽然这声音很淡,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多少有点阴阳怪气,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得意,不爽了,稍显得有点刻薄了。 纪惊澜:“……” 纪惊澜目光绕着陆聿寒,冷笑了一声,讥嘲道:“既然看不见,就不要胡言乱语,毕竟有时候,想要杀一个人,不一定非要什么深仇大恨,也许,仅仅只是因为一件小事罢了。” 陆聿寒微微一笑,道:“本人命硬,一般人下不去口,纪先生还是管好自己,不渡城可不像是纪城,闯了再大的祸,也有人替你收拾烂摊子。” 纪惊澜神色微变,虽然陆聿寒这话没说全,却分明是在说他幼稚,说他靠的是纪家,他一生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看不起他。 纪惊澜这个人,从小就是纪家唯一的希望,纪家把他当宝贝一样捧着,谁都不敢说他半句不是,时间长了,他就有了一种与生俱来刻入骨髓的高傲自大,他本人,也很在意这方面。 然而,长大后,他听得越来越多的讥嘲,看到越来越多的恶意,毕竟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任你权势滔天,也管不住别人一张嘴。 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证明自己,证明自己靠自己,也可以不输任何人,反而,他比那些看不起他的人都要强。 陆聿寒刚才几句,虽然看上去轻飘飘,无足轻重,却是在明晃晃的戳他脊梁骨。 纪惊澜眉峰一凝,怒道:“你!” 陆聿寒挑起一边眉,脸上的假笑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他道:“我,如何?纪先生,要我提醒你,5年前你究竟都做了什么吗?” 纪惊澜的喉咙梗了梗,手背微微发起抖来,他一咬牙,道:“那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指手画脚!” 陆聿寒牵了一下嘴角,假笑道:“有些事,你可以当过去了,但对别人来说,也许永远都不会过去,如果你连这一点都不明白,你真的不配出现在她身边。” 纪惊澜眼睛里泛着血丝,“哈”了一声,冷冰冰地道:“我不配?难道你就配?别人不知道,你当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来路?陆聿寒,你——” 纪惊澜话还没说完,一个声音传来:“你干什么?!不许欺负他!” 宁青溪不知什么时候,摇摇晃晃的坐了回来,一手勾住陆聿寒的肩,陆聿寒乖巧的一动不动,脸上的笑意不灭反骄。 如果他此时看得见的话,就会发现,他那双桃花眼里满是真挚的笑意,给人一种颠倒众生的感觉。 纪惊澜双眼微微睁大,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喝问了一句:“不许欺负他?!你觉得,我在欺负他?你——” 你什么? 纪惊澜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觉得眼前一切,多少有点教人难以忍受,从来,都只有这个人护着他的,可是现在,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可以成为她放弃自己的理由。 ——这可当真令人难以接受。 宁青溪微一挥手,道:“是啊,我……我刚才都看见了,这么多年了,你怎还是这么个德行?纪惊澜,你……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嗝……” 纪惊澜的脸扭曲起来,双目发红,却是死死盯着宁青溪,冷笑道:“是!我是一点长进都没有,那又怎么样?宁青溪,你真的……不知所谓!!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哈哈哈哈哈……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一定要把自己搞成这样,到头来,你却还要去护着一个外人……” 说着,他神情忽然变了,但因为刻在骨子里的高傲自大,不允许他当众落下泪来。 他“哈”了两声,布满血丝的目光转开,不去看宁青溪,沙哑着声音,道:“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难道,就因为我当初……当初……那一点点的错,你就一直揪着我不放,就给我判了死刑了,是吗?别装醉,那点酒还不至于让你不省人事……阿溪,回答我!” 宁青溪微微茫然,像是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好一阵,她又像是突然清醒,端起面前的酒再喝了一口。 她道:“到底是为了什么?那不如你来告诉我,当初你又是为什么不相信我,直接就判了我的死刑?” 现场沉寂了一瞬。 是啊,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纪惊澜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没给她,就宣判她的死刑,于她而言,那些中伤,那些谣言,所有那一切恶意和寒冷,加起来,都统统比不上他那一句:滚。 很长一段时间,她也沉浸在这个怪圈中,也想亲口去问他一句为什么,想要一个可以解释的机会,可是,没有啊。 如今,他反过来问她为什么,不觉滑稽可笑吗? 可是,都不重要了。 纪惊澜呼吸似乎凝滞了一拍,那张永远写满高傲自大,不可一世的脸上,头一次浮现一种前所未有的东西——恐惧。 他给不出一个答案,心口和身体都不可控制的抖了起来。 宁青溪似乎也没想过会等到什么答案,她笑了一下,转向师无桀,笑道:“今晚的账,算在我头上,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休息了。” 师无桀怔了怔,忙道:“哦,好,好的,哈哈哈哈,是不早了,我们也该……”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睁大眼睛,震惊且愕然的盯着纪惊澜,道:“阿澜,你……” 也许是憋得太久,他再也憋不下去了,纪惊澜脸上,两行泪水夺眶而出,他生来天之骄子,一生都最爱重自己的面子,从来没在外人面前流露出这样狼狈的一面。 他一边从眼中流着泪,一边哽咽道:“对不起,阿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我真的好痛啊,阿溪,你回头看我一眼好不好?我……我真的受不了了,你不要这样……我……你……你回头看一看我……我真的好痛啊……” 第180章 忘掉吧 脸上的泪痕犹在,迷惘道:“阿溪……” 宁青溪已走回到陆聿寒身边,背对着纪惊澜,道:“如你所愿,我也回头看了你了,不过,也就只是这样罢了,大家都别再纠结过去那些事了,忘掉。” 顿了顿,她笑了一声,道:“真的,都忘掉。” 纪惊澜瞳孔收缩成一对极小的点,种种情愫糅合在一起,在他面庞上逐一闪过,他嘴唇微颤,除了死死盯着宁青溪,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怎么可能忘掉? 如果能忘掉的话,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身后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师无桀走上来,轻轻拍了拍纪惊澜的肩,低声道:“喝酒,阿澜,我陪你,一醉方休。” 沉默片刻,纪惊澜双目发红道:“也好,喝酒……喝酒哈哈哈哈哈哈对!我还可以喝酒,我还可以……喝酒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在旅店回荡,终究是消了下去。 …… 与此同时,不渡城外。 涓涓河水自不渡城外缓缓流淌而过,夜幕之下,这条小溪更显静谧,甚至森寒诡异。 一人蹲在小河边,不知是在盯河水,还是在盯什么,略有点发呆,不渡城外没有灯火,所以,入夜之后,这一代都格外阴森漆黑。 要不是这人一身白衣,还真看不出来,这里蹲着一个人。 过了一阵,又一个人走了过来,这人过去,踢了那白衣人一脚,骂道:“他妈的,出来执行任务,你穿这样是要去勾引女鬼吗?!” 远远看着,这一身白衣,活像披麻戴孝,尤其在这种地方,是有点渗人。 白衣人往旁边挪开了一个位置,道:“小爷喜欢,要你管?” 那人在白衣人旁边蹲下来,道:“你他妈一个女人,天天一口一个小爷,你……你……卧槽,你,他妈还拿手机,你是生怕没人知道我们在这?我们是杀手,这个身份是不能暴露的!!蠢货!” 一道淡淡白光,打在那白衣人脸上,她本来一身都是白色,这淡淡的一道光打过去,整个画面更显诡异阴森。 白衣人翻了个白眼,道:“废话!小爷不拿手机,你怎么知道这次的目标是谁?” 那人卡了一下,大概还是觉得这样不矜持,不低调,哼了两声,眼角余光却疯狂往这边瞅,想看清楚手机上的照片。 他道:“卧槽了,这就是……咳!我知道,不能说!不过这一次,听说是主人亲自下的命令,决不能出岔子。” 白衣人双手抱臂,抖着腿,道:“不重要的任务,大佬也不会叫本红绫亲自出马啦……你走开啦,手机还我啦。” 那人抢过手机,连看了好几样,好一阵,他才把手机还给叫红绫的白衣人。 他摸了摸下巴,沉着声音,道:“这就是大小姐唯一的女儿?像……是真的好像,只可惜,大小姐他……诶……” 红绫收好手机,二人面前,再次归于一片黑暗,唯有那一点白衣的白影。 好一阵,红绫才一手勾住那人的肩,道:“叹什么?!如今总算是有了小小姐的下落,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小小姐,那么我们,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保护好小小姐。” 那人道:“没错!保护好小小姐!” 红绫一掌拍过去,笑吟吟道:“你好中二啊,跟你一起出来执行任务,真的好丢人啦!你个死变态,离小爷远点啦!” 那人差点被她一掌拍晕过去,勉强蹲稳了,怒道:“你下手就不能轻点?你自己多大力气,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咳咳——咳——” 红绫举着一只手,无辜道:“好的哈哈哈哈,下次我一定轻点,嘻嘻,走啦,进城啦,这一次,咱们扮演什么好呢?” 她搔了搔鼻尖,自导自演的编排了起来,道:“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演一对身无分文,流落在此无家可归的可怜父女怎么样?!阿照哥,阿照哥,你觉得我这个提议是不是很棒啊哈哈哈!” 叫阿照哥的男人,脚下一滑,差点直接摔河里。 好一阵,他气沉丹田,大声道:“滚!!你占谁便宜?谁要当你女儿了!!本少爷是一个男人!” 红绫哈哈哈大笑,道:“你是不是傻,当然是小爷当女儿,你当爸爸啦,而且是一个对女儿千依百顺的二十四孝好爸爸,要这样……要…………” 阿照哥又道:“滚!” 说完,阿照哥就转过身,大步走上了主道,朝着不渡城大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红绫忙追了上去,不死心地道:“来嘛,阿照哥,父女这个设定多好呀……实在不行的话,我委屈一下,演爸爸也是可以的……喂?阿照哥……等等我嘛……” 阿照哥道:“滚!” 二人一路追逐,进了不渡城去。 等人走远,二人身后不远处,两道炫目的灯光亮了起来,车内坐着一个人,这人一身雍容华贵的打扮,只是那张精致的脸上,此刻却凝满了森森戾气。 这车本来一直隐匿在暗处,一人拉开了车门,借着灯光,这才看清楚了车内这人长相,不是姬月,还能是谁? 一个声音在车内响起,嘻嘻笑道:“姬大小姐,你确定,这一次连你也一起杀?” 第181章 只为去摘一朵花 姬月靠在椅座上,目光淡淡的落在远处,闻言,她转向那人,冷淡地道:“你们只管按照计划行事就可以了,其他的,不必知道。” 那人笑了一声,道:“不错不错,既然姬大小姐都亲自开口了,在下的确不该多问,不过嘛……” 姬月目光骤然冷了下来,道:“不过什么?” 那人哈哈了两声,一手搭在眉心,却并不急着开口。 不过,姬月也注意到,从上车开始,他就一直在笑了,有关这人的一些传闻,姬月也有所耳闻,这人天生就是一副笑相,一张笑脸,就算你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只要没砍下去,他就还是会笑。 这种笑,当然都是假的,让人看不出来他到底什么时候是真正的在笑,也许,他笑得越好看的时候,就是他要动手杀人的时候了。 那人一手托着下巴,一脸满不在乎,笑道:“这一次,哥哥不要报酬。” 不要报酬,那就是要别的东西了。 姬月皱眉,警惕道:“不要报酬?” 那人又哈哈两声,视线似有若无的落在姬月身上,道:“哥哥要什么东西,相信姬大小姐比我更清楚,那地方,是哥哥父兄姐妹的埋骨之所,只要姬大小姐同意,这个人情,哥哥和我都记下了。” 姬月听他这么说,倒是松开了眉头,道:“他想要的东西,用不着跟我说,不过他既然肯卖我这个人情,那地方,我可以送给他。” 那人笑了两声,看上去倒没那么虚假,多了两分诚挚,但,也仅仅只是两分而已。 那人抱了一下拳,道:“多谢,那我就不打扰姬大小姐了,告辞。” 姬月也不留,那人一手推开门,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姬月在车上坐了好一阵,这才驱车,也进了不渡城。 …… 另一边,宁青溪和陆聿寒房中。 回房之后,陆聿寒也不休息,兀自坐在沙发上,也不说话,不知是在生什么闷气,还是怎么回事,就是一动也不动。 宁青溪喝了酒,虽说没到醉的地步,但毕竟不太清醒,所以,她起先也没注意到,等她进进出出,澡都洗好了,这才觉得,房中过于安静了。 宁青溪看了一眼陆聿寒,好一阵,她才走过去,道:“陆先生?” 陆聿寒微微垂着头,眼眸微敛,道:“嗯。” 喊他,倒是答话了,不过,也不知道哪里不对,这人似乎不怎么高兴。 宁青溪摸了摸下巴,一时也想不起来,究竟哪里让他不高兴了,不过,她还是走了过去,嘘寒问暖了好几句,陆聿寒是有问必答,但也绝不多说一个字。 真生气了? 可是,这不对劲啊。 她又没惹他,刚才在楼下时,她也都替他出头了……等,等等!! 宁青溪忽然想到了什么,该,该不会是因为,她刚才在楼下时,放开了陆聿寒的手,所以,他才一直在跟自己生闷气?! 不,不可能? 宁青溪敲了一下脑袋,直觉陆聿寒不会是为了这种小事生气,可除此之外,她实在是想不到别的了。 沉默片刻,她试探着道:“……咳,那个,陆先生,刚才……楼下,其实我,我不是想放开你手的,只不过……” 她绞尽脑汁,编得很认真,道:“只不过,那小子就是那么个德行,你要是不拉他一把,他可能就要一直赖在地上不起来,等下把别人都引下楼了,不太好……” 陆聿寒紧绷着脸,硬邦邦的回了一句,道:“我明白。” 宁青溪“哈”了两声,道:“明白就好,明白就好……下一次,不会了,我答应你,再也不会了。” 再也不会因为其他人,其他事,放开他了。 陆聿寒沉着声音,道:“别提他。” 宁青溪忙道:“好好好,不提,不提,不过,明天,我们还得去找龙胆花,需要进山里边去,需要消耗很大的体力,要不然你就留在旅店等我回来,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陆聿寒却坚持道:“不行。” 宁青溪看他,抖着腿笑道:“出行之前,你答应过我什么来着,到了这里什么都听我的,不行?” 陆聿寒没想到,她不但记得这话,还拿话来堵他,他微微昂首,道:“除了这一条,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宁青溪看他这样,又忍不住逗他,道:“那可不行,来之前,你自己说的,什么都听我的,现在却要反悔,这说不过去?” 陆聿寒道:“此行危险,山中猛兽横行,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没错,此行危险,且这种危险,恐怕不只是来源于山中的猛兽,有些东西,比猛兽还要危险,那种东西,叫做——心魔。 世人只知道龙胆花生长条件严苛,却不知道,这东西,其实是从死人堆里开出来的花,也就是说,有尸骨,而且还必须是大量的尸骨,从尸骨堆里,开出来的死亡之花。 龙胆花花色明艳,熠熠生辉,一朵,便价值连城。 但它生来不祥,自血土尸骨里生出,尸气重,毒气更重,若是没有异于常人的胆魄和毅力,根本不可能有胆子去摘龙胆花,有的人甚至因为胆小,禁受不起白骨累累的刺激,从此疯疯癫癫,沦为了废物。 宁青溪叹了一声,面上却是笑道:“你是不知道,其实,找这花并不危险,只是它太少,需要多找几个地方,运气好的话,天还没黑也许我就回来了。” 陆聿寒却道:“龙胆花,是从尸山血海里生出来的死亡之花,一般人,就算找到了,也不敢去摘取,正是因为这样,这东西才价值连城,才有那么多人,不惜生死的找过来,可最终,也没几个人能真正的摘回龙胆花,因为——” 宁青溪脸上的笑意霎时间凝固在了嘴边,她坐直了,道:“因为什么?” 陆聿寒道:“因为,这东西虽然很值钱,也许,也有人并不是为了钱,但,这世上没有几个人,有那样的勇气,踩踏着尸山血海,或许,会把自己性命也搭上,只为去摘一朵花。” “一朵要命的花。” 第183章 离我远点 一个温柔声音传来,低低的喊了一声,道:“阿澜……” 纪惊澜满脸嘲讽,满心怒火,那张总是写满骄傲自大,不可一世的脸上,却略空白了一瞬,然后,灯光晦暗不明的走廊里,他用力一把掐住那人的脖子。 那双手很用力,给人一种,他是真的想亲手拧断那人脖子的感觉。 纪惊澜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人,一张脸都扭曲了,低吼道:“不许这么叫我,不许……你不配!姬月,你……你真的,太令人恶心了!你不配你不配不配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配。 这种话,当初是宁青溪说给他的,如今,他竟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姬月,这种感觉,当真有点微妙。 屋内,宁青溪略抬脸看了过去,一时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反应,但,那终究是别人的事,她没办法插手,也不能插手。 好一阵,外面才传来师无桀的吼声,道:“阿澜!你在干什么?!你快松手,你要掐死她了!阿澜!!松手!” 师无桀冲上来,试图拉开纪惊澜,然而这时,一只手按在他手腕上,师无桀一怔。 是姬月。 她一张脸都涨红了,眼神微微涣散,只是那眼睛却亮得异常,仿佛在燃烧着什么东西,师无桀瞳孔骤缩,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姬月勉强笑了一声,沙哑着声音,道:“别……别拦他,让他……咳……能死在他手上,是我最大的……咳咳……的荣幸。” 师无桀的手,最终放下了,道:“你这,又是何必?” 姬月似乎想说什么,但因为被掐着脖子,她再也说不出什么来,然而,过了一阵,掐着她脖子那双手却松开了。 纪惊澜冷笑一声,冷冰冰地道:“做梦!” 这一句,算是回答了她刚才的那一句话。 姬月双眼微微睁大,垂在身侧的一双手,却猛地攥紧了,纪惊澜虽只说了两个字,但她又怎么听不懂他的意思。 她不配。 连死在他手上,她都不配。 姬月身体微微颤抖,布满血丝的目光,凝望纪惊澜,道:“阿澜,我……我……我来,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 纪惊澜转过身,连看她一眼都不屑,听到这里,他嗤了一声,道:“你想怎么样,跟我没关系,离我远点,别再让我看到你,否则……” 他说着,猛地一拳砸在墙上,骨节轻微脆响,鲜血滴滴答答的从他手背上坠落在地。 他一脸阴沉,道:“别怪我没给姬家留颜面。” 说完,他摇摇晃晃的朝前走,回自己的房间,身后的人,不知低声细语说了什么,他不想听,也不想管。 师无桀在走廊站了好一阵,略尴尬的咳嗽了两声,道:“那个……姬小姐啊,阿澜他喝多了,说话不知轻重,也没个分寸,都是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啊。” 姬月一手摸了下脖子,垂下眼帘,背依旧还靠着墙,听到师无桀这么说,她忽然笑了一声,沉着声音道:“是吗?” 师无桀:“……” 一向嘻嘻哈哈的师无桀,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毕竟,这个时候往重、往轻了说,都显得不合时宜。 师无桀卡了一阵,好在姬月似乎也没打算等他回答,微一挥手,道:“阿澜喝多了,还请师先生替我照顾好阿澜,我先回房了。” 师无桀道:“啊……哈哈哈,好的好的,你先回房哈哈哈哈——” 师无桀一阵失智,笑容还没刹住忽然一下凝固,他脱口道:“先回房?!你也住这里?” 是了。 这地方,除了这家旅店,还真的找不到第二个可以住人的地方,但是,为什么? 姬月这样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大小姐,从来没吃过这种比风餐露宿也好不了多少的苦,她来这里就已经很意外了,何况,还要在这住下? 姬月笑了一声,道:“他能住这里,为什么我就不能了?” 师无桀还想再说什么,姬月已经转过身离开了。 门外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宁青溪听后,倒是没什么感觉,转向陆聿寒,道:“时间不早了,睡觉。” 陆聿寒道:“好。” 顿了顿,他又道:“明天……” 宁青溪收回视线,垂着眸子,道:“一起。” 陆聿寒道:“好。晚安。” 宁青溪也道:“晚安。” 二人各自躺下,一个在床上,一个在沙发上,好一阵,宁青溪略侧过身,目光一一描摹过床上的人,那句卡在喉咙里很久都问不出来的话,她忽然就有种想问清楚的冲动。 这时,陆聿寒忽然道:“你说什么?” “……”宁青溪略怔,道:“啊?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难不成,她刚才没注意,把心里想的话说又出来了? 陆聿寒道:“没什么,还不睡?” 宁青溪“啊”了一声,道:“哦,嗯,喝了酒,有点失眠,你怎么也没睡?” 陆聿寒道:“最近睡太多。” 这倒是实话,以前,他忙来忙去忙得飞起,哪里有这么多时间来休息,偶尔天不眠不休都是常事,这一段时间也算是因祸得福,难得的,他都微微有点发胖了。 宁青溪摸了摸下巴,道:“哦。” 说完,就又不说话了,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怕不管怎么开口,都会往一个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等不渡城之行结束之后,再问。 这么想着,一阵倦意袭来,她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 第二天一早。 宁青溪起来时,陆聿寒已经先起来了,自己换好了衣服,这一次,纽扣没再系错,宁青溪忍不住赞赏了几句。 二人洗漱之后,宁青溪先给陆聿寒换了药,收拾妥当,二人这才下楼。 一下楼,就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一人神情癫狂,疯疯癫癫的抱头乱跑,又哭又笑的大叫着,“你,你们都滚开,别碰我……别碰我……啊啊啊啊!血啊,尸,尸骨,全……全都是……滚,滚开……别抓我……别,别抓我……滚,滚开!!!” 第184章 宁小姐为什么要出手 那声音格外凄厉高亢,众人一阵毛骨悚然。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拉回来!我早就说过,那边,不能去的!你们谁……有人能来帮个忙吗?!” 现场沉寂了一瞬。 一人小声道:“疯了?!这去帮什么,万一……万一咬人怎么办?!” 一人压低了声音道:“对啊,大家又不熟,凭什么帮忙啊,没这个必要,万一出事了算谁的?” 一人脸红道:“我,我不是不想帮忙,只是……我家里还有病重的妻子,我儿子还很小,我……我不能出事的……” 一人干脆道:“又不熟,也不是朋友,谁要去管这种闲事了?吃饱了撑的,圣母也没这么圣母的……老板,我的早饭呢?怎么还没好?信不信我不给钱啊……” …… 众人一阵吵吵吼吼忙得飞起,就是没一个人站出来。 这时,一只手举了起来,道:“我来帮你。” 首先,她是一个女人,且还是一个看上去十分柔弱的女人,在没人伸手的时候,她站了出来。 旁边几个大男人好一阵脸红,假装咳嗽了好一阵,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人上去。 纪惊澜走出一步,道:“我来帮你。” 这个“你”,当然不是秦老板。 师无桀:“……” 叹了一声,他也只好跟了上去。 有了这三个人的帮忙,再加上秦老板和旅店的几个伙计,总算是把那个疯疯癫癫的男人拉了回来,等人控制下来,众人才发现,这人一张满是泥土灰尘和血污的脸上,此时写满了恐惧和害怕。 他双手抱头,眼睛里爆满血丝,惊恐大叫道:“别,别碰我啊……有,有鬼啊真的有鬼……别别别别过来鬼……鬼啊……” 宁青溪一个手刀,直接把人打晕了过去。 现场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宁青溪检查了一下这人,这才发现,他一身大大小小的伤无数,一双手,沾满了泥土灰尘,指尖已经微微泛紫青色。 宁青溪微微皱眉,道:“尸毒。” 秦老板看她,道:“宁小姐会医术?” 宁青溪道了一声“惭愧”,继续检查那人的身体,道:“略懂一二,不过,还好,这尸毒并不算很严重,照他刚才那样疯癫下去,尸毒入了心肺,那就是真的没救了。” 秦老板目光一亮,道:“现在有救?” 宁青溪点头,道:“先把人抬进去,我有办法。” 尸毒这东西,只要还没进入心肺,都还有救治的可能,但如果入了心肺,那就不好说了,就算是宁青溪,也不敢保证,可以完全拔除中毒者体内的毒素。 秦老板道:“好。” 顿了顿,她又道:“刚才,多谢了。” 在未知是否危险的情况之下,肯伸出援手帮忙,这倒是很难得。 宁青溪微一摆手,回道:“举手之劳,垂手相助而已,秦老板言重,何况,你本来也没这个义务救他的,你不也救了?” 说完,她便主动去帮忙抬人。 旁边几个大汉一听,这人中了尸毒,见状,莫名就往后连退开了几步,齐齐悚然的看了过来。 一人举手挡住嘴,小声道:“……尸毒啊!!那么恐怖的东西,他们竟然敢动手……万一感染了怎么办?!我的妈呀,我好想回家!” 其他几个人连连咳嗽,但就是没一个上来帮忙。 不过,只是抬人而已,宁青溪他们几个,再加上秦老板的手下,人手也足够了。 这人有住宿的房间,秦老板拿了钥匙开了门,把人抬进去之后,宁青溪转过身,就朝外走,纪惊澜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 宁青溪快步走出来,上去扶住陆聿寒,道:“里面可能还要耽搁一点时间,你先吃饭?” 陆聿寒道:“我陪你。” 宁青溪:“……” 咳,好,不知怎么一回事,不管她做什么,这人都喜欢跟着,而且,宁青溪发现,她好像并不排斥反感。 几分钟后。 宁青溪扶着陆聿寒回到房中,纪惊澜和师无桀还没走,气氛一度十分微妙。 宁青溪倒没管,把人扶到沙发上坐下,道:“屋里人太多了,空气不流通,你们都出去。” 秦老板的手下已经下去做事了,这个“你们”,指的当然就是纪惊澜和师无桀。 纪惊澜白皙额角青筋浮现,一咬牙,忍不住高声道:“我们都出去,那他呢?他为什么可以留在这里?他为什么不出去?” 师无桀:“……” 得,这是又要掐起来了? 他指节揉了揉眉尖,拉了拉纪惊澜,“哈哈”两声,道:“陆先生看不见,出去大概也不方便,这里人太多了,确实也施展不开……我们先出去吃饭,行吗?” 他这个解释,还算合情合理,可纪惊澜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总觉得,陆聿寒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 好一阵,纪惊澜才黑着脸,转身离开了房间,师无桀忙跟上去,一阵吵嚷,外面和里面都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秦老板看了一眼宁青溪,道:“刚才,宁小姐为什么要出手?” 她可以不出手。 她可以像其他人一样,一直站在人堆里,就算这人救不下来了,也不会有人指责她什么,毕竟,那些人也没说错,他们不熟,甚至都不认识,没必要冒险援手。 宁青溪已经取出金针,在那人身上几处穴位下针,边回道:“秦老板为什么又要出手?” 秦老板笑了一下,道:“这里毕竟是我的旅店,虽然没什么人来,就算偶尔死一两个人,其实也没人会管,但,也许是见过太多白骨,见过太多的生死,所以,我还是觉得,命只有一条,能活着的话,就活着。” 顿了顿,她抱起双臂,轻声道:“活着是最好的。” 是啊,活着是最好的。 也许万分艰难,也许很痛苦,甚至生不如死,但如果能活着的话,还是活着。 宁青溪道:“是。” 她这话叫人一时品不出来什么意思,好一阵,她又道:“其实,有一阵,我也过得很不好,觉得这日子好像真的过不下去了,每天都想死……可是,就像你说的,能活着的话,就活着。” “嗯,你说得很对,活着是最好的。” 第185章 而我,一刻都不想等了 秦老板微微笑了一下,转开了话题,道:“这人的尸毒,真的可解?” 宁青溪点头,道:“当然,不过,他这尸毒并不算重,只是出现轻微幻觉,接下来这一段时间,还要静养,对了,你这有糯米?” 秦老板心领神会,道:“糯米粥?” 宁青溪道:“嗯,一个土法子,不过,逼尸毒倒是很有用,我现在暂时护住他的心脉,确保尸毒不再蔓延,等下我去给他熬一碗糯米粥。” 秦老板诧异道:“你会?” 宁青溪道:“嗯,略会一点。” 秦老板也就没再多说,等下了针,宁青溪就扶着陆聿寒离开了那人的房间,秦老板也没多待,跟着一起出来了。 …… 外面很是安静,原先那几个大汉都不在了,连纪惊澜和师无桀都没在楼下,楼下顿是显得有点冷清。 宁青溪对陆聿寒道:“等了这么久,陆先生也饿了?吃点粥?” 陆聿寒道:“好。” 宁青溪朝厨师举起两根手指,笑道:“两碗粥,再来几碟小菜,多谢。” 刚才一幕,那厨师也在,见是宁青溪,脸上的笑容真挚了几分,道:“好勒,您稍等,马上就来!” 很快,几碟小菜,两碗粥就送上来了。 这种地方,能吃到新鲜的东西已经是不易,至于味道,那就不用过多描述,总之,再差也差不过宁青溪的。 吃过早饭,宁青溪去厨房给那人煮了一锅糯米粥,厨师立即就要上来帮忙,三两下,就把糯米下了锅,动作之迅速,宁青溪完全没发挥的余地。 宁青溪:“……” 她左手托着右手肘,右手抵着下巴,轻叹一声,道:“其实,大可不必。” 这厨师,当真是热情得过了头,她什么都没做,一锅糯米粥就差不多要好了,她看了两眼,忍不住手贱,给那一锅糯米粥加足了料,在那古怪味道飘出来之后,她拍了拍手,笑眯眯的背手离开了厨房。 从厨房出来,她去扶陆聿寒,道:“糯米粥已经熬好了,我们也走。” 说着,她转向前台秦老板,微笑道:“秦老板,如果待会儿还有人中尸毒回来,厨房,糯米粥管够!” 这些人都是来找龙胆花的,而龙胆花却又只生长在那种地方,保不齐谁就中了尸毒了,所以,这糯米粥她就多做了一些。 秦老板点头,道:“好,不过,你们这是要出去?也是去找龙胆花的?” 秦老板在这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她也看得出来,宁青溪和陆聿寒不是缺钱的人,却为什么还要来寻找龙胆花? 宁青溪坦然道:“嗯,那东西对我朋友的眼睛有用。” 秦老板略怔了怔,不知想到了什么,脱口道:“你是为了他的眼睛?” 宁青溪道:“是啊,不然,我来这地方干什么?” 秦老板迟疑了一下,道:“那花虽然难摘,但,总会有人摘到手,既然有人能找到,你们何至于亲自冒险?” 宁青溪认真道:“是,总有人会摘到手,却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而我,一刻都不想等了。” 秦老板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再说。 在这地方熬得越久,她见到的人越多,就越是知道,一开始亲口承诺要找到龙胆花,并且摘下来,或是救命,或是高价出售,从此飞黄腾达,可到最后,没几个人真正做到。 因为,没几个人真的愿意为了另一个人不计生死,明知可能会死,就算不死,也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摘到那朵龙胆花。 胆识,勇气,无所畏惧的决心,缺一不可。 但这真的太难了。 过了一阵,秦老板笑一下,道:“那,便祝你此行顺利,平安。” 宁青溪回头,道:“多谢。” 道过谢,她扶着陆聿寒,从容的离开了旅店,上车后,宁青溪习惯的替陆聿寒系好安全带。 她道:“现在我们还没出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 陆聿寒语气笃定,道:“走。” 宁青溪看了他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便驱车,朝着不渡城的某个方向去了。 与此同时,楼上。 纪惊澜烦躁的站在窗边,眼睁睁看着宁青溪驾车离开,他也不知道哪里不得意了,一脚踢在墙上,哼了一声,转身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师无桀过去看了一眼,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他二指搔了搔眉尖,道:“要跟上去吗?” 纪惊澜冷笑一声,道:“跟什么跟?人家根本不需要我们跟上去,这女人……哼!” 分明心里担心,却总是死鸭子嘴硬,嘴上不饶人。 师无桀摇了摇头,挑眉道:“真的不需要?早上那个中毒的,看上去好像挺严重的,且不说她一个人,还带着一个眼盲的瞎子,山里野兽又多……” 纪惊澜更烦了,厉声道:“闭嘴!” 师无桀道:“哦。” 师无桀倒是识趣闭嘴,不过,眼睛却不时的往纪惊澜那边瞅,不知道这个人,究竟会撑到什么时候才撑不住。 真香虽迟,但到。 …… 这边,宁青溪开车朝着一段荒废路走了很久。 倒不是因为距离多远,只是因为这早已经是一座荒城,原先的很多道路,都已经坏了,没人管没人修,车子根本过不去。 宁青溪也是几年没来这里了,有时走到一半,不得不折返改道。 如此反复好几次,二人才总算是绕过了无用的路,回到了正轨路上。 宁青溪开着车,道:“再往前,大约十几分钟就快到了。” 她说着,递给陆聿寒一样东西,道:“这个,你先服下,是祛尸毒的,虽说未必全有用,但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事的。” 那是一粒深褐色的药丸,陆聿寒接过,立即服下。 宁青溪转向他,笑了一声,道:“你就不怕我拿给你的,其实是毒药,根本不是什么祛尸毒的东西?” 这段时间下来,宁青溪已经很习惯了随时逗陆聿寒几句,他越是古板,宁青溪就觉得逗起来越是好玩,时不时就想逗他几句。 陆聿寒吞咽下了那一粒药丸,道:“你会吗?” 第186章 我很有钱 陆聿寒算是把这个问题,又抛回给了宁青溪。 宁青溪“哈”了两声,笑眯眯的道:“这可不好说,万一我是什么蛇蝎心肠的恶毒女人,你又看不见,等下我随口编个借口,把你骗下车,然后杀人灭口,你待怎地?” 编到最后,她自己也笑了起来。 陆聿寒居然还认真回她了,道:“我很有钱。” 宁青溪道:“啊?” 陆聿寒一板一眼的道:“你不杀我,我所有钱都可以给你,女王饶命。” 宁青溪:“……” 等等! 他这是在干什么?! 配合她演刚才的剧情? 久等不到宁青溪说话,陆聿寒转过来,道:“怎么了吗?这不是,该有的剧情吗?” 果然! 猜测落实,宁青溪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好一阵无声捧腹,最后还是没忍不住,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 这人真的太好笑了。 听她笑成这样,陆聿寒唇角微微一弯,也跟着笑了起来。 宁青溪曾说,遇见他之后,她重新发现快乐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随随便便一句话,她都可以笑很久,其实,她如此,陆聿寒亦然。 不过,很快,陆聿寒就板着脸,道:“不许笑了。” 宁青溪憋了好一阵,憋得艰辛,肩膀细细的抖了起来,她忍不住道:“不是,陆先生,你这……这都是在哪里学来的?女王饶命?!哈哈哈哈哈哈!” 她一边笑,一边脑补平常冷酷古板的陆聿寒,看那种言情偶像剧,看到男女主相爱相杀的剧情,像个小女生一样,一个人默默缩在沙发上哭泣的场面。 于是,就笑得更大声了。 陆聿寒:“……” 陆聿寒好一阵都没理她,任她怎么哄,就是不肯说话,宁青溪越逗越觉得有趣,心中那一股久违的作恶欲又浮了上来。 不过,她倒还没来得及施展开,前面,就到了他们今天的目的地——老君山。 这一座山,曾是远近驰名的一处名山,老君山顶,还修建了一大批金顶道观群,往来游客络绎不绝。 如今藏于这一座荒城内,再也看不见昔日半点辉煌,连金顶似乎都随着年岁腐朽了,远远看去,只剩满眼说不出来的荒凉。 宁青溪下车,远远的看了一眼那座老君山,隐约还能看见老君山上一座金像,这金像异常高大,右手平举,左手捻叶,是个悲天悯人、普度众生的慈悲模样。 看了一阵,宁青溪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收回视线,一手扶了陆聿寒下车,淡声道:“陆先生以前来过不渡城吗?” 陆聿寒道:“来过。” 宁青溪又道:“见过老君山上的金身佛像吗?” 这一路下来,宁青溪看到什么风景,或者经过什么名胜古迹,她都会跟陆聿寒说几句,但今天,她的语气明显是有点不同的。 陆聿寒摇头,道:“只是路过,未曾上山。” 宁青溪道:“哦,那真是可惜了,传闻,如果一对相互喜欢的恋人,如果在这老君山上的金身佛像前跪拜,潜心祈求一生一世永不分开,再求得一对护身符,分别挂在对方的身上,这护身符就会庇佑他们,一辈子都不再分开。” 看到那座金身佛像,宁青溪就忍不住又想起来陆聿寒脖子上那一个护身符,虽然不是同一个地方求的,但,意思好像也差不多。 陆聿寒道:“其实护身符这东西,本身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只是馈赠的人不同,才会特别在意,如果遇到的是对的人,有没有这个护身符,都是一样,如果遇到的不是对的那个人,就算求再多的护身符,她也还是留不住,不是吗?” 宁青溪挑眉,道:“有理!好了,不说这个了,再往前,车子就不能去了,只能靠我们自己走,你没问题吗?” 陆聿寒道:“没有。” 他答得这么干脆,宁青溪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点头,道:“那好,等下全程,你都不要乱走,更不要乱碰或者乱踩什么东西,知道吗?” 这地方的东西,说不定早已经浸了尸毒,陆聿寒又看不见,要是碰到或者踩到什么,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陆聿寒也知道这种事不能大意,道:“好。” 宁青溪道:“那,就往前走。” 陆聿寒道:“嗯。” 没再说什么,宁青溪一手扶着陆聿寒,在山林里穿行。二人往前走了好一阵,四周万籁俱寂,除了他们踩踏枯枝败叶的声音,几乎没什么其他声音。 这地方,荒凉得连飞禽走兽都不敢来。 山高林深,再往前,白雾漂浮,视野越来越窄,也更静了,这种静,让人心头发毛,毛骨悚然。 “咔嚓——” 陆聿寒一脚,不知踩碎了一样什么东西。 宁青溪低头一看,他竟是一脚踩碎了一颗白骨头颅,陆聿寒还记得进山之前,宁青溪说过的话,不小心踩到东西之后,他也没动,微微侧首,道:“抱歉。” 宁青溪看了一眼那一颗白骨头颅,地面的湿气和瘴气都已经越来越重了,血腥气和腐朽的臭味也越来越重。 宁青溪眯了眯眼,却道:“没事,不小心踩到了一个破碗……来,移开脚,嗯,很好,就是这样……好了,我们继续往前走。” 陆聿寒道:“好。” 在踩到白骨头颅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不过,宁青溪既然没说破,他也就配合装作不知道。 有了刚才的意外,宁青溪更小心了,也走得更慢了。 走了一阵,宁青溪忽然道:“停。” 陆聿寒转过头,道:“怎么了?” 宁青溪道:“前面,有一摊积水,你跟我从这边绕。” 陆聿寒也没多问,道:“好。” 那前面,确实是有一摊积水,却不是一般的水,而是……血水。 有血水处,龙胆花才会破开白骨,仿佛从地狱生长出来,越是接近有血水的地方,找到龙胆花的机会也就越多。 但,什么地方才能凝聚成血水? 有尸骨,不,是有大量尸骨,尸山血海之处,才有可能凝成血水。 陆聿寒看不见,但,宁青溪却是看得见,她前后左右,四面八方,每一处,每一个地方,都是成堆的白骨腐尸。 尸山,血海! 而这,就是当年那一场瘟疫爆发后,这一座城死绝了之后,没人收敛尸骨的那些死者的——埋骨之所。 第187章 我一定回来找你 绕开了一堆又一堆白骨,一滩又一滩血水,二人越往前走,空气里漂浮的白雾也就越浓,血腥腐烂的味道越重。 空气里很静,只有脚下踏碎枯枝败叶的细微声音。 “嗷呜——” 不知何处,忽然传来一阵诡异声音。 宁青溪扶着陆聿寒的手,先停了下来,四下望望,除了层层白瘴,什么都看不到。 陆聿寒微微侧首,道:“狼?” 宁青溪警惕道:“不知道,但,这种地方,应该不会再有那种东西才对。” 前面一切都是未知,而正是因为未知,所以才应该警惕。 陆聿寒道:“应该不会?” 如果陆聿寒看得见的话,就不会问出这种问题。 这四周,除了地上累累白骨,看不出任何活着的痕迹,山是光秃秃的荒山,连树枝都被烧了,只剩下一些没烧尽的残枝。 宁青溪小心看着前面的路,沉着声音道:“几年前,这里爆发过一场火灾,都烧没了,之后形成尸毒瘴气,不会有活物靠近这里。” 话音未落,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怪异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踩踏着水面,正朝他们这边过来。 宁青溪微微皱眉,更加警惕的看了过去,扶住陆聿寒的那只手,不觉间加重了力道,一把将陆聿寒拉到了身后,她自己则拦在了他前面。 宁青溪道:“有什么东西过来,你在我身后,不要乱动。” 顿了顿,她又道:“我不会放开你的手,如果实在迫不得己走散了,你看不见,不要乱跑,在原地等我,我一定回来找你。” 虽说未定就一定是猛禽野兽,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但,她还是忍不住叮嘱陆聿寒。 沉默片刻,陆聿寒道:“好。” 话音未落,一线银光自白雾中破出,朝宁青溪飞射过来! 宁青溪瞳孔骤缩,眼看那一线银光逼近,她轻轻松松的一偏头,银光从她耳边擦过,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 “哐当——” 有什么东西坠地,宁青溪看了一眼,是一枚银色四边形飞镖,刚才那一线银光,就是这飞镖发出来的。 宁青溪弯身,捡起那一枚飞镖,这飞镖倒是没什么特别,只在中心处,勾出一朵牡丹图形,除此之外,就没什么特别之处了。 “咻——咻——” 正在这时,又是几声极近的破空声传来,数枚飞镖,自白雾中破出! 宁青溪神色微变,一手抓稳了陆聿寒,一边快速闪躲,一边从百忙之中抽空,低声道:“得罪了!陆先生……躲开!” 一枚飞镖朝着陆聿寒的方向,破空而来! 宁青溪睁大双眼,下意识把陆聿寒往自己怀里一带,一个冷硬的身体撞了上来,好巧不巧,好死不死,陆聿寒恰好把脸转了过来。 这一转,两张脸近在咫尺,陆聿寒的唇,猝不及防的就贴了上来。 宁青溪:“……” 陆聿寒:“……” 宁青溪神情崩溃,我他妈真的操了! 死了!! 不死也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行不行,行不行啊啊!!! 偏偏前后左右都是飞镖,贸然推开陆聿寒,这人不是被飞镖射中,就是重心不稳摔倒在满地腐烂尸骨和血水中。 好在这时,宁青溪终于抓住了空隙,恰到好处的推开了陆聿寒,既不让他摔倒,也避开了飞射而来的飞镖。 二人好一阵沉默,还是陆聿寒先开口,声音微微沙哑,前两个字似乎颤了一下,他道:“对不起。” 宁青溪猛地看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那飞镖一直没停,她找不到时间和机会,只好暂时压下不提了,吼道:“都这个时候了,道什么歉?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我是说……我操了他大爷的!还来?没完没完了是?!” 对方来者不善,她还拖着一个陆聿寒,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但,不能再退了。 再往后,大雾比这更浓,瘴气也更重,天色也暗了下来,一旦被逼近这瘴气林里,连宁青溪都不敢保证,会活着走出来。 “嗷呜——” 又是一阵怪异的叫声,紧接着,白雾里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妈的,有狼啊!不不不不,是狼群!” “快跑啊!有狼!!” “啊啊啊啊——救命!谁来救救我,痛痛痛痛痛,好痛!救命啊啊啊啊啊!” “看什么?还不快跑!小心狼群……啊啊!” …… 白雾里,凄厉的惨叫声持续了好一阵。 宁青溪头皮一麻,手臂上都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她没想到,这地方,居然还有狼,而且不止一两只,是一群。 深山老林里,很容易遇见猛禽野兽,但这地方,已经多年不见这些东西了。 怎么会有狼群? 不过,宁青溪也来不及去想这么多了,她警惕的看向四周,提防狼群出没。 狼这东西,不比一般猛禽野兽,但相比之下,宁青溪宁可对上的是猛兽,也不愿意面对狼,因为狼算不上多大的凶兽,但却是成群结队地出现,且很有自己的意识,极难对付。 “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 一道人影,从白雾里扑了出来,这人浑身鲜血淋漓,一条腿已经被狼咬断,断口处皮肉外翻,看上去十分恐怖。 这人脸上溅了一脸的血,从白雾里一瘸一拐的扑出,他身后,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正幽幽盯着他。 一双,两双,三双…… 十几双闪着绿光的眼睛,从白雾里走了出来。 是狼群! 宁青溪眯了眯眼,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银色短刀,一线红心贯穿刀身,刀刃锋利无比。 从白雾里跑出来的男人,此刻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跌倒在地,他身后是逐渐毕竟的狼群,前方是自己这一次要杀的目标。 他跌在地上,已经没力气再站起来,却不甘心就这样死在一群畜生手里,不断的朝宁青溪他们这个方向挪动身躯。 每挪动一点,地上就带出一缕血线。 如此坚持了一阵,狼群越来越近,他力气越来越微弱,脸面朝地,脸色发灰,终于伸出了手,凄声大叫道:“救……救命……求,求你了……救我……” 第188章 我是来杀你们的 “救,救命……救我……求求你了,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啊,真的不想死啊——” “我还没和心爱的人结婚,我不能死啊,宁医生,求你……救,救命啊啊啊啊啊……” “好痛啊,我是不是要死了……” “谁,谁来杀了我……救,救命——” …… 宁青溪耳边,仿佛突然有无数个哀求救命的声音。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猛地在她耳边响起,道:“宁小姐!宁小姐,你还好吗?” 宁青溪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眼里泛着血丝,摇头,声音都沙哑了,道:“没事。我先放开你一会儿,你别乱动,好吗?” 仿佛知道她要做什么,陆聿寒道:“好。” 她说是一会儿,就一定是一会儿。 宁青溪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他手背,以示安抚,然后,她迅速松开手,朝地上那人走了过去。 那人本来不抱什么希望,此刻见宁青溪握刀走过来,那人瞳孔骤然收缩成一对极小的点,神情都凝固了。 宁青溪走上前,递了一只手过去。 那人微微仰头,喘了几口气,布满血丝的双眼,望向宁青溪,涩声道:“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宁青溪假笑道:“不用感激,你可以当我只是太闲了,又或者,我救你,只是想从你这里套出幕后黑手而已。” 那人怔了怔,又哭又笑,心情当真难以形容。 狼群逐渐逼近,宁青溪等不及了,一手抓住那人的手,把人从地上拉了起来,道:“还能走吗?” 那人嘴唇微颤,努力了好一阵,咬牙道:“能。” 宁青溪看他,道:“能?不行就不要勉强。” 说着,顺手抄过一根没烧断的树枝,那人接过树枝,靠着树枝勉强站立,此时此刻,三个人站成了一条线。 一个眼盲看不见,一个被活生生咬断了半条腿,唯一有战斗力的,只有宁青溪。 宁青溪四下望望,这些树枝根本不能用,能用的,只有一样东西。 狼群越来越近,宁青溪也顾不上别的,双手合十,道:“得罪了,回头我给你烧香,你可千万不要来找我。” 说完,她从一堆白骨里,抽出一根偏长的腿骨,一头用身上撕下来的布条随意裹了几下,权当防身了。 狼群太多,她的短刀派不上用场,不到关键时候,弃之不用。 被她救下那人,愕然道:“你……它……没毒?” 宁青溪一脸满不在乎,道:“这点毒,对我来说没什么,你先管好你自己,这些东西真的逼上来,我可不会管你。” 她自己都顾不上自己了,还带一个看不见的陆聿寒,实在没空再去多管一个。 那人神情古怪的看了她两眼,道:“知道,但,我们为什么不用火?” 宁青溪也看他,摊手道:“没火。” 默然片刻,那人突兀的道:“我是来杀你们的,准确来说,是来杀你的。” 宁青溪警惕的看着狼群,忍不住回道:“我知道,但现在真的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咱们先对付狼群好吗?!” 那人脸上一阵青白交加,他奉命来杀她,却没想到,最后却被她救了下来。 虽说他们还不一定能对付这些狼群,完全脱险,但,在他最绝望无助之时,这个人拉了他一把,救了他一命。 那人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忽然低声道:“我叫顾千秋。”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道:“千秋万岁的千秋,记住了!” 说完,他忽然像是不要命一样,抓着那一节朽了的树枝,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朝着狼群扑了过去。 白雾里,他恶狠狠的对着狼群咬牙大喊道:“来啊!你们这群畜生!有本事就来咬死小爷啊!来啊……呸!!” 他淬了一口血沫子,一瘸一拐的,拿着手里的树枝一阵乱舞。 “嗷呜——” 仿佛知道受到了挑衅,狼群高声大叫,十几双幽幽的眼睛,贪婪的盯着顾千秋。 白雾里,一阵撕咬惨叫,狼群齐齐高叫。 宁青溪转头,对陆聿寒道:“陆聿寒,你就在这别动,等我回来!” 这一次,陆聿寒却没立即回她。 不过,宁青溪此时也顾不上去看他了,转过身,抓紧了那根白骨,也冲进了白雾之中。 陆聿寒站在原地,一双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好一阵,他徒劳的松开手,他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 白雾中,好一阵古怪声音,狼群撕咬,宁青溪和顾千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就在这时,一阵空灵的笛声传来。 这笛声极具穿透力,声音和出现的地方也很古怪,神出鬼没,又隔着大雾,根本无法辨别清楚这笛声从什么地方来的。 今天来这里的,究竟有几路人马? 不过,宁青溪来不及去想这么多了,因为她发现,笛声响起之后,狼群似乎很害怕这笛声,开始在往后退。 笛声祛狼? 宁青溪可没听过还有这种办法,虽然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但,不论如何,能祛退狼群,总算是帮了他们一把。 很快,狼群便隐没在了白雾中,四周再次恢复死寂。 顾千秋刚才凭着一口气,勉强站直了,此刻,狼群退开,他提着的一口气松了,一口鲜血喷出,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宁青溪蹲身,探了一下顾千秋的脉象,还好,只是力竭不支,暂时昏了过去。 而此时,狼群退开了,她一眼看过去,这才看见之前被狼群咬死的几具尸体,有的内脏都已经叼出来了,死状相当惨烈。 身后,传来陆聿寒的声音,道;“宁小姐?你还在吗?” 宁青溪猛地转头,道:“在,我没事,你别过来。” 刚才和狼群一阵搏斗,怎么会没事,那些狼群可不是小动物,它们是真的会要人命的,虽然她没什么致命伤,但身上也有好几处大小不一的伤口。 陆聿寒听到她声音,悬浮的一颗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依言没再往前走了。 宁青溪检查过顾千秋没性命危险,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他,她起身,朝陆聿寒那边走过去,还没走两步,她突然停了下来。 第189章 我带你回去 陆聿寒身后,一条通体紫色的蛇,正吐着信子,虎视眈眈的盯着陆聿寒。 霎时间,宁青溪全身血液陡然逆流冲上脑门,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手下意识的再次掏出那把银色短刀,刀尖对准了那条紫蛇。 紫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下朝着陆聿寒的脖子咬了过去。 一线银光闪过,刀尖钉住那条紫蛇的七寸,一滩血肉爆开,紫蛇疯狂挣扎,试图再次扑向陆聿寒。 宁青溪抓准了时机,冲上去,一把拉开陆聿寒,恰好此时,那条紫蛇挣开了短刀,锋利的毒牙,狠狠一口咬住了宁青溪的小腿!! 宁青溪闷哼了一声,边扶着陆聿寒站稳了,边一脚甩开那条紫蛇,然后她抽出钉在地上那把短刀,逼近那条之色,连砍了好几刀,直到那紫蛇不再蠕动,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哐当——” 短刀坠地,她嘴唇发紫,冷汗急速下坠。 她一咬牙,忙从随身的小药袋里掏出一枚祛毒的药丸咽了下去,然后,她低头看了一眼腿上的两个小小窟窿,点了几处穴位,制止蛇毒继续蔓延。 然而,这蛇毒来得十分猛烈,祛毒的药丸也不能完全解毒,小腿处,迅速黑了一大片。 陆聿寒不知什么时候摸了过来,他手有点冷,微微发抖的抓了几下,才抓住了宁青溪,道:“宁小姐……你……你还好吗?” 宁青溪眼皮一阵乱跳,说真的,她现在很不好,可他们现在这个处境,更不好。 这地方已经远远超出原来的路线规划,陆聿寒又看不到,根本不可能带她离开,但,大概是习惯了一直都是那个说“没事”“还好”的人,她勉强笑了一下,道:“还,还好。” 陆聿寒看不见,在她身上摸索了几下,这一摸,就摸到了一片黏糊糊的东西。 是血。 如果宁青溪没被蛇咬中毒,必定不会让陆聿寒发现她受伤,可她现在,真的没那个力气避开陆聿寒,眼前一片花色,她勉强维持着镇定。 她低声道:“陆聿寒,我……有点累了,我们先找个地方歇一歇,好不好?” 陆聿寒紧绷着脸,道:“好。” 她又道:“我,真的还好……没事,就是好像没什么力气了,你……扶一扶我,好不好?” 陆聿寒不假思索道:“好。” 好像,这个时候,不论她说什么,这个人都会说好。 没来由的,她心里有一点小小的雀跃。 陆聿寒用力扶住了她,道:“走。” 宁青溪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倦声道:“什么?” 陆聿寒手指微不可查的抽动了两下,像是快要哭出来了,心口一阵剧痛,不能言语。 好一阵,他哽咽道:“我们不找龙胆花了,就算要瞎一辈子,再也看不见,我们……我们不要找了,我们回去,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宁青溪摇头,低声道:“不行的,我答应过你,一定会医治好你的眼睛……我不会食言……” 陆聿寒像是忽然有点失控,结结巴巴的道:“别,不行,我真的不行……你不要……不要这样啊……我,我真的不行的,阿……宁小姐,你……你真的,不要这样……” 宁青溪几乎走不动了,她垂着眼皮,忽然就看见,陆聿寒的脚上,裤腿上,溅满了血水和泥土灰尘,看上去,一点都不好看了。 她心里不合时宜的想,糟糕,最终还是弄脏了他的鞋和裤腿。 宁青溪道:“不要这样?陆聿寒,为什么,你说的话,我好像……咳咳……好像听不太懂?”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大概是真的很不清醒了,她忽然低声道:“其实,我一直都有一个问题,很想问你,又怕问了,你会生气,可是我啊,真的很想知道……” 陆聿寒声音微微发抖,眼眶发红,神情隐隐有了一丝崩溃的痕迹,他道:“想知道什么?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都告诉你,好不好?” 声音都沙哑了。 宁青溪看他这样,一颗心微微浮沉了一下。 她低声道:“陆聿寒,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我,我很不好,也许,等有一天你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甚至都不想多看我一眼,可是,我……我真的……真的很努力了……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其实……咳……” 她咳了两声,越来越昏沉,脸上和心中都是一阵混乱,一个字都说不来了。 混乱中,她好像被什么人背了起来,耳边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很认真的跟她说话,她只零星听见“很好”“喜欢”“真的”几个字眼,却怎么都听不清楚,那个声音到底说了什么。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似乎听见有人唤了她一声“阿溪”,声音带着哭腔,抖得几乎散了一地。 在她看不见的时候,陆聿寒背着她,不知方向,在大雾中,乱走了好一阵,走几步,他摔一次,可不论怎样摔,他都没放开背上的宁青溪,不论摔得多疼,他的两只手都骨折了,腿上也四处都是伤,但他就是不肯松开一点点,让宁青溪再受一点点的伤。 四处都是大雾,别说他现在看不见,就算看得见,也不一定能找到回去的路。 他说过,要带她回去的。 他不会食言。 他背着宁青溪的手都在抖,喃喃道:“阿溪,我……带你回去……我带你回去……” 他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不论摔倒多少次,他都会再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他在大雾里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力竭不支,这才停下来,确定四周是干净的,没有尸骨,也没有血水,他这才慢慢把宁青溪放了下来,然后脱下衣服,摸索着铺好了,这才把宁青溪放在衣服上。 陆聿寒低声道:“阿溪……阿溪……” 他抖着手,好容易才摸索到宁青溪的脸,宁青溪的脸很烫,额上冷汗涔涔,应该是发烧了,再加上一身伤,陆聿寒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从心底深处泛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第190章 我喜欢你 陆聿寒坐了好一阵,才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从前任何时候,都是别人来问他怎么办,他也总是很冷静的想到解决办法。 在外人眼中,他一向都是滴水不漏、从容不迫,然而此时,他听见自己心中有个声音在代他大叫:怎么办啊? 是啊,怎么办? 他现在看不见,什么都做不了,什么强大,什么无所不能,他现在连想给身边这个人退烧都做不到,都是狗屁! 陆聿寒双目发红,一手捂脸,另一只手,还牢牢的抓住宁青溪,生怕自己一松手,这个人就不见了。 恍惚了好一阵,他才想起来宁青溪身上带了药,他忙坐起来,找了好一阵,才从宁青溪身上的小包里找到那个小药包。 他不知道那里头都有些什么药,不过,这些药都是有用的,他也顾不上那么多,摸索着把药喂给宁青溪,然而,宁青溪已经不会吞咽了。 陆聿寒双眼微微睁大,凝神好一阵,他又摸索着,将自己一双唇小心翼翼的贴了上去。 药是苦的。 宁青溪似乎很抗拒,陆聿寒却不给她吐出来的机会,什么都顾不上,忙加深了那个不算吻的吻,把药渡进了宁青溪口中,直到确认她吞下去为止。 如此反复几次,药丸都耗尽了,陆聿寒坐在一旁,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又等了一阵,他也不知道从哪找来些树枝,点了一堆火。 篝火烧得哔啵作响,火光映照在这人暖玉一般的脸上,只是这张脸,此刻,却并不怎么好看,死气沉沉的,冷得有点吓人。 不过,也许是这药起了作用,宁青溪的烧似乎是退了一些,她浑浑噩噩的睁开眼,一眼就看见一张白得极惨,难看至极的侧脸。 又做梦了? 但她怎么会梦到陆聿寒? 宁青溪喊了一声,道:“陆聿寒?” 陆聿寒猛地看向她,一颗心砰砰狂跳,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他喉咙梗了梗,道:“嗯,我在。” 他在。 这两个字,当真教人觉得安心。 宁青溪又道:“真是做梦啊?咦……地上怎么这么硌人,你就让我这么睡在地上吗?” 陆聿寒紧绷着脸,涩声道:“那,你想如何?” 他很想说,这不是她的梦,可这一句话,他却怎样都说不出口。 宁青溪把脑袋往他身边蹭了蹭,逗他道:“我想如何?借你腿枕一枕呗,你不会这么小气,连这都舍不得借?” 她只当这是他的梦,行动和语气,都不加掩饰,说完,也不等陆聿寒同意,果真就把头枕在了陆聿寒大腿上。 陆聿寒:“……” 枕了还不算,她还摸了一把陆聿寒的大腿,道:“怎么大腿也这么硌人,你太瘦了,回去给你补一补,多养点肉。” 陆聿寒目光飘忽不定,好一阵,他胡乱道:“我不好养的。” 宁青溪闭上眼,道:“就算再不好养,我也是要养的。” 陆聿寒道:“什么?” 宁青溪“哈”了两声,不知在想什么,唤了一声道:“陆聿寒。” 陆聿寒道:“嗯,我在。” 宁青溪道:“陆聿寒。” 陆聿寒道:“嗯,我在。” 反复几次,但不论宁青溪喊多少次,他都会答一声“嗯,我在”。 好一阵,宁青溪才觉得自己这样真是很无聊,就算是做梦,也不能这样无聊。 宁青溪闭上眼睛,好一阵,她低声道:“好无聊啊……陆聿寒,给我唱首歌。” 这一次,他卡了一阵,没有回答,但是没一会儿,宁青溪听见耳边传来一阵悦耳的歌声,她努力想听清楚,却只断断续续的听见一阵好听的旋律。 她还想再问什么,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声音唱到最后,对着宁青溪,极认真的说了一句。 “阿溪,我喜欢你。” …… 与此同时,白雾瘴气外。 一行人打着火把,穿过白雾瘴气,乱七八糟的大喊,道:“宁小姐……陆先生……” 纪惊澜走在最前面,他一手举着火把,疯了一样往白雾瘴气里冲,脚下踩着尸骨和血水,他完全都不顾不上了。 师无桀远远跟着,都快跟不上他的速度了,道:“阿澜,你慢点!阿澜!” 姬月也跟着一起出来了,不过,刚进入白雾瘴气这边,看着满地尸骨血水,姬月头皮就已经麻了半边,但她是主动要求来的,这个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纪惊澜神情疯狂,眼里泛着血丝,疯了一样大喊,道:“阿溪!阿溪!你在哪里啊,阿溪!阿溪——” 他后悔了。 早上他不该跟宁青溪赌气,或者,他该听师无桀的,跟上他们一起出发。 然而,等到天都黑了,宁青溪和陆聿寒都还没回来,有人说,在山里碰到了狼群,还有被狼咬碎的新鲜尸骨! 纪惊澜再也坐不住了,立即叫了人一起进山来找。 他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嘶吼:阿溪阿溪阿溪—— 每喊一声,他的声音就越是颤抖。 “阿溪!!”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空荡的回声。 纪惊澜双目发红,脸上神色混乱不堪,抓住火把的手都有点抓不住,连着摔了好几次,他脸上和身上都沾染了地上的灰尘和泥土,样子看上去狼狈不堪。 师无桀追上来,喘了几口气,伸手拉他,道:“阿澜,你先别急,也许……也许他们从别的路已经回去了也说不定。” 纪惊澜一手挥开师无桀的手,从地上爬起来,声音冷硬的道:“不可能,进山只有这一条路……” 纪惊澜话还没说完,一个声音惊喜道:“找到了!!这边,有人!” 纪惊澜目光一亮,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隐隐亮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他忙举着火把,朝那声音狂奔了过去。 师无桀也跟了上去。 然而,很快,纪惊澜就发现,他们找到的,并不是宁青溪和陆聿寒,而是一个不知被什么东西咬断了半条腿,奄奄一息的陌生人。 纪惊澜脸上的神情在见到那个人时,刹那间便凝固了。 他冲上去,一手揪住那人衣领,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一边从眼中流着泪,一边咬牙大吼道:“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阿溪呢?她在哪里?!!” 第191章 一切自愿 那人一身是伤,血糊糊的,还断了一条腿,倒在一滩血水里,正是顾千秋。 顾千秋忽然被纪惊澜这样一把揪住,他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咽气了。 师无桀按住纪惊澜的手,沉着声音,道:“阿澜!你这样提着他,他根本不能说话了……先放开手,好吗?” 纪惊澜双眼布满血丝,转向他,声音和身体一起颤抖,却还是厉声道:“我他妈的……真是操了!我再问一次,阿溪,她在哪里?!”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松开了顾千秋。 顾千秋的身体跌回地面,师无桀忙松开纪惊澜的手,把顾千秋从地上扶了起来,道:“抱歉,我朋友他也是太着急了,刚才,多有得罪了,我代他道歉。请问,你遇到过一对男女,男的眼盲看不见……” 顾千秋呛咳了几声,费力的抹去唇边血沫子,沙哑着声音,回道:“见过。” 师无桀和纪惊澜互相看了一眼,师无桀忙道:“那他们……” 顾千秋一手拉开衣领,磕磕绊绊的道:“刚才……我昏过去了,他们,他们应该是朝着……朝着……那边去了……” 顾千秋指了一个方向,没一会儿,手便无力垂下。 另一边,秦老板却蹲身在一旁,用一根腐朽的树枝,戳了戳那条被斩成了几段,已经死透了的蛇段。 然后,秦老板站起来,朝纪惊澜他们这边道:“那边,是往老君山去的路,越往前走,瘴气和毒气雾气就更重,也更危险。” 纪惊澜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咬牙切齿地道:“再危险我也要进去!你们不进去就算了,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要去。” 师无桀一把按住纪惊澜,厉声道:“阿澜,你清醒一点!不要冲动,我们没说不去找他们,你不要这样。” 纪惊澜猛地一把甩开师无桀,握紧双拳,像是发泄,又像是在宣誓一般,毫无形象嘶声力竭大喊道:“不要怎样?!我已经,放开过一次了,我真的不想再有第二次,再也不会了……真的,再也不会了。” 师无桀愣住了。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纪惊澜。 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道:“不是,我没说不进去找他们,只是,我先把话说清楚,大家再做选择而已。” 是秦老板。 师无桀转向秦老板,目光微微发亮,道:“秦老板的意思,愿意跟我们一起进去?” 秦老板一手抵着下巴,道:“怎么说呢,这地方,我毕竟还算熟悉,越往那里面走,就越危险,而且,那边还有一条被斩断的蛇,我查过了,这种蛇不常见,但有剧毒,前面也许会遇上,愿意跟我进去的,再去,先说好,一切自愿,至于纪先生之前说的酬劳,这个我可不管。” 这些人一听,里面越危险,还有毒蛇,顿时就犹豫不决了。 一人小声道:“听说那里面瘴气雾气更重,谁知道有没有野兽啊?这人不还被狼咬断了腿吗?我看还是不要去了……” 一人道:“这个……不太好?都到这里了……” 一人道:“不管你们选,我反正是要去的,危险又怎么了?两条人命啊!” 一人道:“其实我们根本不熟,都不认识,犯不着为了两个陌生人犯险……” …… 几人小声议论,刚才说要去的那个人,朝前走了两步,道:“我去。” 现场沉寂了一瞬。 秦老板道:“我也说不好前面会有什么,你们都看到了,这里面,也许会有狼,如果碰上了,也许,还会有生命危险,现在后悔的,可以离开,不要勉强。” 几人假装咳嗽了好一阵,稀稀拉拉的,又站出来两个人,剩下的不动了。 秦老板点了一下人数,再三确认,需要他们自愿,不必勉强,也不用觉得没一起进去就怎样怎样,实际上,真的不怎么样。 救人,还是不救人,愿不愿意冒这个险,愿意冒多大的危险,这个只能他们做选择。 这时,顾千秋弱弱的举起一只手,道:“我,也去。” 一人古怪道:“你?你自己都走不动了,你怎么去?去了也是累赘?” 一人道:“是啊,你这就别勉强了,别了……” …… 顾千秋却道:“那位宁小姐救过我,我现在既然没事了,于情于理,都该去救她,而且,我这样子其实也就是看着……看着恐怖了一点,其实还好的,给我一根树枝,我保证不会拖大家后腿。” 宁青溪应该是给他喂了药,所以,他除了腿上的伤,确实严重之外,其他伤倒真的没看上去那么严重。 这时,纪惊澜忽然沉着声音道:“够了,别再耽搁时间了,可以出发了?” 秦老板打了个响指,道:“行,那就出发。” 一行人便朝前继续走了。 没去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阵,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外折返。 姬月刚才没表态,纪惊澜也没多看她一眼,仿佛早就知道她什么决定,连眼神都不屑再分给她一个。 踟蹰一阵,姬月一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她知道,如果今夜她不跟上去,也许,她就再也没机会挽回纪惊澜的心了。 …… 此时,老君山脚下的一片荒地。 原来,不知不觉间,陆聿寒背着宁青溪,却是完全走反了方向,这一路走下来,竟走到了老君山脚下。 这山脚下,原来是一个还算繁华的小镇,不少人在这里做点小生意,一抬头,就能看见老君山的金顶道观群。 然而,昔日繁华,如今都被碾成一片残垣断壁的废墟,连上山的路,都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堵住了,四周都是一片漆黑,这样子看上去,当真有点森然恐怖。 宁青溪中途清醒过几次,但时间都不长,除了他们面前这一点火光,四周都是压抑的黑。 这山里面,手机根本没信号,所以,就算想联络外面的人来救都不可能。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睡到陆聿寒怀中,宁青溪缓缓睁眼,一眼就看到了陆聿寒的几近完美的下颌。 她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小声道:“陆聿寒。” 陆聿寒看她醒了,忙低下头,哑声道:“嗯,我在。” 第192章 我很遗憾 宁青溪眯了眯眼,低声道:“我刚才好像做梦了,在梦里,你简直有求必应,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说好,可乖了。” 那不是梦。 她烧迷糊了,一直昏昏沉沉,以为那是梦。 陆聿寒深深下头,喉咙一阵剧透,好一阵,他才配合的接话,道:“嗯,还有吗?” 宁青溪想了想,歪头笑了一下,道:“当然还有啊,你还给我唱歌了,但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一首什么歌,不过还挺好听的。” 陆聿寒道:“是吗?” 正在这时,宁青溪忽然抬起一只手,按在他眉心处,道:“你不要皱眉,这样就不好看了,真的……你笑一笑啊,陆聿寒,你笑得时候,其实更好看的。” 这人总是一副板着脸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了。 说着,她手往下,另一只手也举了起来,一左一右,在陆聿寒脸上,提起他的嘴角,硬摆出一个笑容的样子。 陆聿寒神色一僵,不知该说什么。 宁青溪摆完之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几声,道:“这样多好,如果可能的话……” 后面的话,她没说。 陆聿寒涩声道:“可能的话,如何?” 宁青溪脸上的笑容似乎断了一下,如果可能的话,她真的很想天天看到他笑,可是,他们现在根本走不出这瘴林,天已经黑了不知道多久了,一个眼盲,一个中毒,身上的药都用完了,再没人来救他们,他们也许,真的走不出去了。 宁青溪微微仰头,道:“没什么,这样也很好。” 陆聿寒嘴唇微颤,眼里泛着血丝,手指微不可查的抖了两下,好一阵,他才哑声道:“不好。” 宁青溪看他,神色专注,用目光一遍一遍描摹陆聿寒那张俊美无俦,暖玉一般的脸,如果这脸,没这么白,那就更好看了。 过去,很多时候,她都有很多这样那样的借口和理由,总是不敢大方的看他。 可越是描摹,越是难舍。 夜色寂静,四下无人。 也许,他们连今夜都熬不过去,一想到这里,宁青溪就觉得心口一阵剧痛。 她缓缓举起一只手,那只手,总是在离他一点距离外停下来,但这一次,她却没有阻碍的,落在了陆聿寒脸上。 陆聿寒愣住了,一双瞳孔瞬间收缩成一对极小的点,好一阵,他才低头看她,想说什么,问什么,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感觉,竟有一种莫名似曾相识的熟悉。 宁青溪微微皱了一下眉,但很快,她就不想了,她摸了一阵,放下手,低声道:“陆聿寒。” 陆聿寒吸进一口气,哑声道:“嗯,我在。” 她笑了一下,道:“来之前,我其实,一直都很忐忑,这里……这个地方,我其实,真的不想再来的,我……我……” 她卡了一阵,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因为,她曾在这里度过一段很艰辛,也很不好的日子,现在回头去看,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让陆聿寒知道了,哪怕陆聿寒说他能理解之类的话,但哪怕只是一个不屑的眼神,她看到了,其实心里也会觉得万分羞愧。 陆聿寒低头看她,喉咙和胸口都是一阵剧痛,不能言语。 宁青溪凝望着他,也不知道忽然哪来的一股勇气,对他道:“其实,也没什么……我,我只是不想给你看到,我过得最不好的时候的样子……” 好一阵,陆聿寒才沙哑着声音道:“我觉得,那也没什么啊。” 宁青溪道:“没什么吗?” 陆聿寒点头,紧绷着脸,磕磕绊绊的答道:“是啊,我……我,我很遗憾。” 宁青溪低声道:“遗憾?” 陆聿寒道:“如果我们早一点认识,也许,我就可以一直一直陪着你,不管你要做什么,只管去做就好了,我都陪着你……我很遗憾,让你一个人辛苦了这么久……真的,阿溪,我……我……” 宁青溪忽然觉得,足够了。 她笑了笑,道:“谢谢你,陆聿寒。” 除了“谢谢你”,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一段不堪,满心仇恨,满心怨恨,在阴沟里打滚的日子,她一直都不敢触碰,但现在,她好像忽然就有了去面对过去一切的勇气。 陆聿寒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看她。 她又道:“我曾经在这里待过一段日子,但,那一段日子,我过得很不好……也许,你也听说过我的一些过去,知道我,不过,我还是想自己说给你听……” 陆聿寒道:“好。” 宁青溪道:“如果,我们还能活着出去的话,陆聿寒,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到时候,不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可以接受的。” 她曾经想,如果有一个人,在知道她那些不好的过去,知道她曾是怎样一个人之后,还能说陪着她,永远不会离开她那种话,还爱着她,就好了。 陆聿寒道:“好。” 说完那些话之后,宁青溪忽然觉得轻松了不少,是那种全身心的放松。 一阵倦意袭来,她又昏昏沉沉的要睡过去了,恍然间,好像有水滴坠落在她脖颈间,只是一滴,她心想,下雨了吗? 如果下雨,怎么会只有一滴? 那不是雨,是泪。 从陆聿寒眼中坠落的一滴泪。 耳边隐约有人在低声喊她,声音微微颤抖,道:“阿溪,别睡了……别睡了,好吗?阿溪……” 黑暗中,她好像闻见一阵幽幽的,冷冷的诡异浅香,那香味莫名熟悉,但她却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 “阿溪——” 纪惊澜嘶声力竭的一路大叫,声音都沙哑了,心口和眼皮都是一阵狂跳,他满头大汗,明明快累到极限了,但他就是不肯停下来。 “嘶——嘶——” 白雾中,忽然传来一阵诡异的嘶嘶声! 秦老板举起右手,急声道:“停!” 火把在白雾里,火光显得有些微弱了,但几只火把汇聚在一起,那光也不弱。 纪惊澜还要往前,被一只手按住,一个略沙哑的声音传来,道:“阿澜,别冲动,听秦老板的,好吗?” 这声音,竟是姬月。 第193章 大家不要慌,冷静 纪惊澜一把甩开姬月,咆哮道:“别碰我!” 姬月神色一僵,好一阵,她才把手收了回去,低着头,不再说话了。 师无桀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种事,他没法插手。 秦老板看了过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别吵了,前面,有紫沙蛇,这种蛇的毒性很强,大家小心,千万不要被它咬中。” 纪惊澜道:“不过几条小蛇而已,怕什么?走!” 秦老板却道:“如果只是一两条,我们人多还好说,但这种紫沙蛇经常都是成群结队地出现,一旦被它们盯上,很棘手。” 如果可能的话,她宁可和别的什么东西对上,也不想和紫沙蛇这种东西对上。 紫沙蛇这东西全身上下都是毒,且剧毒无比,谁沾谁死,在看到那一条被斩成几段的紫沙蛇时,秦老板心底其实有一个不祥的预感。 不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正在这时,不知是谁忽然大叫一声,手里的火把挥舞了几下,悚然大喊道:“蛇!!好,好多蛇!!” 黑暗里,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游来了密密麻麻的紫沙蛇,个个昂首,贪婪的盯着猎物。 纪惊澜本来没把紫沙蛇当一回事,然而此刻,看清楚黑暗里密密麻麻的东西后,他头皮顿时麻了半边,手臂上也起了一层细细鸡皮疙瘩。 师无桀好一阵恶心,脸色都变了,道:“这……这,怎么这么多?我……我他妈的,最讨厌这东西了!!” 师无桀这个人,天大地大,自觉英雄又伟大,什么都不怕,唯独怕蛇,连带鳝鱼泥鳅都怕,从不碰这些东西。 乍然跟这么多紫沙蛇对上,他一脸恶寒,脸上浮现黑气。 纪惊澜知道他最怕这些东西,上前两步,拦在师无桀前面,人也冷静了很多,挥了一下火把,道:“这东西,应该怕火?” 这些紫沙蛇,成群结队,密密麻麻,就算不怕蛇的人,突然看到这么多,大概也会头皮发麻。 但这些东西围上来之后,似乎并没有主动攻击他们,所以,纪惊澜唯一想到的,就是这些紫沙蛇,或许是怕火,才没敢攻击他们。 秦老板摇了摇头,道:“火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重要的是,它们已经把我们当成他们的猎物,逃不掉的,所以,并不急着攻击。” 纪惊澜忍不住脱口道:“他妈的!!” 师无桀捂住了脸,“哈”了两声,低声道:“阿澜,注意言辞。” 纪惊澜懒得理他,旋即转向秦老板,硬着头皮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秦老板一手抵着下巴,轻咳了一声,道:“也不是完全没办法,进山之前,虽然匆忙,不过,我还是准备了一点东西……大家不要慌,冷静,冷静。” 众人猛地看她:“……” 他们都快被这些紫沙蛇当成腹中餐了,怎么能不慌?! 冷静个屁! 正在这时,秦老板从随身背在身上的包里,取出一个小包,小包打开,里面是一堆深褐色的粉末状物,不知到底是什么。 众人又是一怔。 一人试探着道:“……雄黄粉?!” 蛇怕雄黄,这个倒是常识,但,这年头,谁他妈出门还带这种东西? 秦老板微笑道:“不错,雄黄粉,本店长期有售,如果诸位有需要,请到本店购买,本店绝对良心价……咳……” 她平常做生意习惯了,张口就来,说到一半,才忽然觉得有点过了,忙停了下来。 秦老板尴尬不失礼貌的微微一笑,道:“活跃气氛,哈哈,来来来,你们谁来帮个忙,把这些雄黄粉分散撒开,出门匆忙,带得不多,大家节约一点哈哈。” 真的不是你抠门,才带得不多? 纪惊澜道:“我来。” 师无桀又怕,又硬着头皮,道:“我,我也来。” 顾千秋也举起一只手,虚弱地道:“算我一个。” 虽说只是撒雄黄粉,但鬼知道这东西是不是真的有用,也是有一定危险系数的,不过,剩下的几个人,也硬着头皮上了。 如果雄黄粉没用,单靠他们几个,还真的应付不过来这些紫沙蛇。 几个人站成一个小小的圆圈,撒开雄黄粉之后,那些紫沙蛇似乎突然变得很暴躁,嘶嘶吐着信子,眼瞳竖成一条细线,像是随时都要攻击他们。 然而,大概是雄黄粉起了作用,那些紫沙蛇嘶了一阵,竟朝后游开了。 一阵阵沙沙声后,四周一片死寂。 好一阵,纪惊澜举着火把照远了一点,查看了一遍,道:“真的走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齐齐抹去额上冷汗,有胆小的,后背都已经汗湿了,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寒颤。 秦老板在四周查看了一遍,道:“嗯,都走了,不过,这雄黄粉散得快,它们不一定走很远,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这位……顾先生是?你确定,他们是朝这个方向走的?” 顾千秋当时处在半昏迷状态,只隐约看见陆聿寒背着宁青溪,朝这边过来,他们已经走了好一段路,这一段路下来,却没看到人。 当然,他也隐瞒了宁青溪被紫沙蛇咬中昏迷的事情,因为一旦说了,这些人恐怕就会放弃找人。 顾千秋道:“是。” 姬月却忽然站出来,道:“你撒谎。” 顾千秋神色微变,道:“我没有。” 姬月道:“你刚才说,他们离开时,你半昏迷状态,还看到陆先生背着宁小姐连摔了好几次,就当这些你说的都是真的,但,这一路过来,我们并没有找到他们,你一路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究竟想干什么?” 师无桀猛地看向姬月,道:“引?阿月,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 姬月语气笃定道:“难道不是吗?说说,顾先生,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千秋脸现黑气,片刻后,他突兀地冷笑一声,布满血丝的双眼,转向姬月,冷冷地道:“我想干什么?姬大小姐,我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你不该是最清楚的?不如,我也来问问你,为什么要叫人埋伏在这里,截杀宁青溪宁小姐?!” 第194章 是宁小姐冒险救了我 纪惊澜先是一怔,眼睛里饱满血丝,猛地转向姬月,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厌恶,恶心,他咬牙切齿地道:“我当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原来是为了这个,姬月,你真的……太令人恶心了。” 闭上眼,他冷笑道:“滚!!” 姬月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森然,表面上却是一副无辜,道:“阿澜,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为什么宁愿相信一个外人的一面之词,也不愿意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纪惊澜陡然睁开双眼,勃然大怒道:“不是我的想那样?那是怎样?!” 姬月道:“我,我可以解释的,这个人,这个人他身份来历不明,说不定是什么人,故意让他来说这种话……”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顾千秋嗤了一声,道:“身份来历不明?看来姬大小姐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你听听看,我究竟是怎么来历不明,一天前,姬大小姐赶到不渡城,在不渡城外,见了一个人,这个人和你联手,说帮你杀掉宁小姐,而你也答应了给他想要的酬劳……” 姬月厉声道:“闭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见了一个人,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阿澜,你相信我!” 顾千秋咳了两声,道:“那个人,是我的金主,给了我五百万,但他没告诉我,这山里有狼群,为了这区区五百万,我的兄弟……全都葬在了这里,就因为你的情报里,说这山里什么都没有,我们才什么都没准备,但你知不知道……” 说到这里,他情绪激动,那张发灰的脸上,怒气浮现,他咬牙切齿地道:“本来,我也是该死的,最后,是宁小姐救了我一命,我这样的人,就算死在狼群下,也是活该,但……咳咳,是宁小姐冒险救了我!!” 剩下的话,不用他再多说。 姬月还想再说什么,但这种时候,她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连师无桀都摇了摇头,对姬月道:“姬大小姐,你这一次,做得也太过了。” 师无桀的称呼,不知不觉间也变了。 这时,秦老板举手道:“那什么,你们的私事,能不能稍后再谈,再不往前走,说不定那些紫沙蛇又回来了,你们不继续走的话,我要先走了。” 姬月和纪惊澜的事,她一个人,无权干涉,她也不感兴趣,只是再耽搁下去,谁都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 顾千秋跟上,道:“我也是。” 秦老板道:“你还行吗?需要扶一把吗?” 顾千秋昂首,大声道:“不用,男人不可以说不行。” 秦老板毫无意义的“哈”了两声,倒是真没上来扶他,举着火把,继续往前走了。 纪惊澜没说话,举着火把跟了上去,师无桀看了姬月一眼,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跟上了纪惊澜。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一阵尖锐的声音,是姬月。 她死死盯着纪惊澜背影,咬牙切齿地大喊道:“是,那些都是我做的,我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回头看我一眼?!阿澜,你回头看看我啊……我这么爱你,为你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可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喜欢我?!” “她到底有什么好?你为什么就一定要选她?!” 她也想放下,她也不想把自己变成这样,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她爱上了一个不爱她的人,而她就是不甘心,就这样算了。 纪惊澜的背影似乎是滞了一下,但,也没更多的动作了,在他眼中,现在怕是连看她一样都不屑。 姬月妒火中烧,眼中仿佛跳动着两簇嫉妒的火焰,越烧越旺,烧得她整个人都越来越疯,越来越狂,一张脸都扭曲了。 她真的好恨!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无边的黑暗,什么都没有。 …… 宁青溪又做了一个噩梦。 从噩梦中惊醒,她陡然睁开双眼,手一阵乱舞,等她反应过来,这才发现,她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陆聿寒的手臂。 陆聿寒的手臂,先前摔骨折了,他自己摸索着接上的,被她这一抓,好似又要脱臼了。 宁青溪这才发觉不对,忙从陆聿寒怀中坐起来,道:“你手怎么了?!” 陆聿寒道:“没事,你醒了。” 大概是药丸起了作用,她身上的毒素,似乎被祛除得差不多了,连发烧也烧了一些,人也没那么昏沉了。 而这期间,陆聿寒一直抱着她,整个人都快疯了。 宁青溪道:“嗯,你……就一直这样坐着?一动不动?” 不用陆聿寒回答,宁青溪也知道是这样了。 她趁着清醒了一点,仔细检查了一下陆聿寒的身体,这一检查,才发现陆聿寒身上脏兮兮的,满是血水和污泥尘土,他本来就一身伤,眼下再看,真是狼狈到了极点。 他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永远都是一尘不染的模样,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 宁青溪心中,没来由的泛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情愫,有点酸,也有点温热。 她重新给他接上手臂,头疼道:“我们,是怎么到这里的?” 陆聿寒道:“我,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 这一路过来,他只能乱走,跌了不知道多少次,手上,身上,都是大小不一的伤,又守了他这么久,鬼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宁青溪听懂了他的意思,手指微微抖了两下,像是怕被陆聿寒发现什么,她迅速撤了手,去掏自己随身带的药,然而,这一掏,却掏了个空。 药都被陆聿寒喂给她吃了。 难怪她的蛇毒渐渐散了,那么多灵丹妙药,就算是只剩一口气,怕也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宁青溪揉了揉眉心,道:“没药了,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陆聿寒道:“没有。” 宁青溪一手探上他的手腕,道:“不要勉强。” 陆聿寒道:“没有勉强。” 然而,搭上陆聿寒手腕后,宁青溪神色微变,这人脉象虚浮,身上又这么多伤,要不是吊着一口气,换作别人,只怕早就痛晕了过去,他竟还能面不改色的坐在这里。 第195章 还是不要说话了 宁青溪突然佩服,道:“有没有恶心,想吐,又或者,很想睡觉?” 陆聿寒喘了一口气,双目发红,却还是道:“没有。” 宁青溪叹了一声,伸出一只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一下,陆聿寒一怔,似乎想说什么,然而,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直接昏了过去。 他本来就已经撑到极限了,再这么熬下去,还不知道会熬成什么样。 人昏迷了过去,宁青溪把他慢慢放平,想了想,又觉得地上实在有点硌人,心道:得罪了,这种时候,也不要斤斤计较才对。 她把陆聿寒的头,小心轻放在自己腿上,火光映照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有种,想要亲吻他的冲动。 等,等等!!! 窒息,窒息!要死要死! 她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一定是蛇毒窜到脑子里了,所以,她才有这么荒唐的想法,一定是的! 宁青溪忙转开视线,这一转,就看见腿上两个黑乎乎的窟窿,是那紫沙蛇咬的,伤口处一片黑,血早已经干涸了。 毒素散得差不多了,那窟窿也不用太过在意,何况,陆聿寒还枕在她腿上,她动不了,还真的不好去检查伤口。 努力一阵,她干脆放弃,借着火光,目光不经意的又落在陆聿寒脸上。 这人睡着时,和清醒着的时候,仿佛完全两个人,虽然一脸鼻青脸肿,但眉宇似乎更为平和了,他这个样子,看上去倒更像是一个人。 鬼使神差的,宁青溪忽然伸手,摸了一下陆聿寒的脸。 摸完之后,她立即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忙一下撤了手,仿佛一下有了心魔似的,死死盯着自己那只手。 盯了好一阵,她才想起来,陆聿寒现在睡着了,就算她用力捏一下陆聿寒的脸,他都未见得会醒过来的。 这么想着,她又忍不住,拿手指摸了一下陆聿寒的脸,指尖缓缓摩挲过陆聿寒的脸,一遍一遍描摹出他的轮廓,越是描摹,越是不舍得收手。 过了好一阵,她才猛地清醒过来,自己都觉得自己这种行为有点过于变态了,忙收了手,不再去碰陆聿寒的脸。 但,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干坐着,这时间就显得很难熬了。 她实在无法想象,过去的这一段时间,陆聿寒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 会怕吗? 眼盲,什么都看不见,四周没一个活物,要是有活物靠近,那就更可怕了,他就一个人,在死寂里熬着。 宁青溪低头看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终于有了动静,有人高声大喊:“阿溪——” 很快,有人大叫道:“那边……那边有火!!快,快过去……他们肯定在那边!!!” 第一声,宁青溪听得很清楚,是纪惊澜的声音。 她想回应,黑暗里好一阵乱七八糟踏碎枯枝败叶的脚步声,宁青溪一颗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高声道:“我在!这边,我们在这边!”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纪惊澜第一个从黑暗里奔出,他脸色发青,手里的火把都有点举不住了,在看到宁青溪那一瞬间,他一口气松了,差点直接摔在地上。 纪惊澜朝前两步,喘了好几口气,布满血丝的目光锁定了她,又哭又笑,道:“阿溪!我终于……终于找到你了!!” 纪惊澜身后,师无桀和秦老板等人也很快赶了过来。 众人还没说话,宁青溪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那个……诸位,请小声点,他刚睡着没一会儿,你们是怎么找过来的?” 纪惊澜脸上一阵青白交加,白皙的额角渐渐浮上青筋,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语气和神情去看她,好一阵,他双目发红,咬牙切齿地道:“你……” 没见着人时,他忧心如焚。可此时见着了,又别扭上了。 师无桀忽然有点同情的看向他,再转头看了一眼,枕在宁青溪腿上的陆聿寒,心道:节哀。 顾千秋弱弱的举起一只手,那张发灰的脸上,浮现一点笑容,道:”我……我带他们过来的,宁小姐,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太好了……“ 话音未落,憋了一路的两行泪水,从他眼中流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这么多年,刀口舔血,腥风血雨里闯出来,他都没哭过,但今天不知怎么了,他就是想哭。 秦老板揉了揉眉心,道:“那什么,先别忙着哭了,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陆先生他还好吗?你们还能动吗?” 宁青溪道:“我还好,能动,不过陆聿寒受了伤,昏迷不醒,恐怕不能走了。” 纪惊澜想看她,又不敢看,眼神一直疯狂往那边瞅,听到这里,他闷声讥嘲道:“动不动就受伤,就昏迷,除了会拖后腿,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师无桀眉尖抽了一下,二指抵住额心,道:“阿澜,我劝你,还是不要说话了。” 你就死鸭子嘴硬! 宁青溪早习惯了纪惊澜这个样子,他一向都是这么个脾气,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想怼几句,以前她还觉得有点可爱,但现在看来,只有幼稚。 好在这时,秦老板道:“哦,只他一个人倒没事,我们可以帮忙抬一抬,先回旅店再说。” 宁青溪道:“好。” 秦老板招呼人上去,纪惊澜傲娇的哼了一声,最终还是不放心,走了上去。 刚才众人都站得远,看不见陆聿寒一身伤,和一身血污泥尘,走近了一看,才发现他身上脏兮兮的,几乎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顾千秋曾说,他恍惚间,看见陆聿寒背着宁青溪,摔了好几次。 陆聿寒这个样子看上去,可不像只是摔了几次,他们没受伤,这一路过来,至少也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陆聿寒看不见,还背着宁青溪,可想这一路,他是怎么摔过来,又走了多久,才走到这个地方。 这时,秦老板忽然道:“你被紫沙蛇咬伤了?” 宁青溪腿上两个窟窿,又是一片黑,秦老板过来,其实就是为了确认这个的。 宁青溪忙拽了一下裤腿,遮住腿上的伤,一脸满不在乎,道:“嗯,一时大意,不过没事了,毒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走,别耽搁了,这里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先离开这里。” 第196章 你就这么讨厌我 秦老板也就不再说什么,转过头,对另外几个人道:“来帮个忙,搭把手,先把人抬出去再说。” 那几个人走了上来,七手八脚的把陆聿寒抬了起来。 宁青溪一手撑地,正要站起来,两只手忽然递了过来,宁青溪微微仰头,却见纪惊澜和秦老板二人,不知什么时候,不约而同的朝她伸了一只手过来。 秦老板识趣,忙撤了手,道:“看来,这里不需要我。” 宁青溪:“……” 你撤手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纪惊澜的手还停在半空,宁青溪吸进一口气,道:“不必,我自己可以。” 纪惊澜猛盯他,闷声讥嘲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宁青溪道:“没有啊,我只是习惯了……咳,也好,那就……” 她话还没说完,纪惊澜已经收回了手,转过身,做出一个要背她的姿势。 宁青溪震惊了。 火光映照着这人,不知是不是宁青溪坐在地上的缘故,这人的背影,似乎比以前高大了许多,从前,她没少被这个人背起,有时是她故意耍赖,有时是真的走不动了,但那时,她有无数个借口和理由,他也对她有求必应。 但,回不去了。 宁青溪一手撑地,从地上站起来,被紫沙蛇咬伤的腿,还有点痛,但她已经很习惯了,不会在人前示弱半分。 她笑了一下,拍了两下身上的泥土灰尘,道:“不用了,我身上……沾了不少血腥,怪脏的,别弄……咳……” 纪惊澜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听到这里,他似乎抖了两下,却并没有回头,也没动。 宁青溪本来想说,别弄脏了纪惊澜的衣服,但纪惊澜此刻看上去,也是一身狼狈,未见得比他们好多少。 她卡了好一阵,最终只是叹了一声,一手扶额,淡声道:“真的,不用了,纪先生。” 纪惊澜脸上空白了一瞬,那个姿势已经有点维持不住,毕竟,这一路过来,他也几乎精疲力竭,没多少力气了。 先前的紧张担心,都在那一声“纪先生”里,化为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 他觉得心口微微发热,又有点酸涩难受,他不敢去看宁青溪,固执的维持着那个姿势,好一阵,他才嗤了一声,冷笑道:“不过是看你一身伤,哪怕……哪怕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我也会出手,你不用这么在意。” 宁青溪右手成拳,抵在下颌,轻咳一声,微笑道:“正是因为不在意,所以,才不要你背,纪先生也不用在意,大家随便一点就好。” 纪惊澜神色一僵,他转过身,从刚才就一直躲躲闪闪的眼神,终于凝在了她身上,用一副无所谓的语气,道:“随便一点?如果换作是他,你大概就不会这么说了?” 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只剩下了怨怼,和不休止的争执,仿佛不针锋相对的挤兑几句,就过不去。 宁青溪笑了一下,道:“纪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 他怎么样说她,对她,都无所谓,可她就是听不得他这种语气,这幅神情,去评价陆聿寒。 纪惊澜冷笑一声,咬牙切齿地道:“好!很好!” 说完,他转身,双拳无意识的握紧,背对着宁青溪,忽然间,他觉得有点委屈。 当初分明是宁青溪背叛了他,怎么到头来,好像一切都成了他的错,他明明可以恨的,就算不恨,至少他也是受害者,应该她来哄他才对,可是怎么好像现在,他非但连恨的资格都没有,连主动靠近,也被宁青溪不屑一顾的挡开,这可当真令人难以接受。 也许,他心里明白,也知道原因,但,他就是不甘心,也不想承认,宁青溪也许真的不喜欢他了的事实。 纪惊澜徒劳的松开手指,嗤了一声,什么都没说的往前走了。 宁青溪盯了他背影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她腿其实很痛,毒素也没完全清除,每走一步,都是钻心般的锐痛。 虽然,她已经很习惯忍痛了,比这更严重的伤痛,她也很习惯了,但她毕竟是一个人,受了伤,也是会痛的。 可他们毕竟已经分开了很久了,再也没什么关系了。既然,既然都这样了,那就不要再纠缠不清才是最好。 …… 与此同时,另一边。 一条狭窄的小径上,一道白影,懒懒散散的蹲在一块大石头上,一手拎着一个酒坛子,一手飞速旋转着一把黑色短刀。 刀锋一线雪亮,一条红穗悬挂在刀柄处。 她前面的地上,十几个人被五花大绑的人,横七竖八的躺在那,每个人口中,都塞了一条白布,堵住了他们的嘴。 “呜呜——呜呜呜——” 因为嘴被塞住了,所以,众人除了发出一些古怪的“呜呜”声,什么都说不出来。 红绫喝了一口酒,擦了一下嘴角的酒渍,笑眯眯地道:“人家两口子谈恋爱,你们这些电灯泡也不嫌自己太亮么?嘻嘻。” 众人:“……” 现场沉寂了一瞬。 众人又道:“呜呜呜呜呜呜——” 红绫放下酒坛,一手掏了掏耳朵,道:“别叫了,很快就好,乖。” 话音未落,她猛地转身,看向身后的黑暗,手指抓稳了那把短刀,警惕喝道:“谁?!” 有人来。 一人拨开一片树枝,脸色微黑的从黑暗里走出来,道:“是我。” 红绫目光一亮,道;“阿照哥,你回来啦!怎么样?” 阿照哥没回答她的话,转向那十几个人,他忽地一把从红绫手中夺过那把短刀,朝着那十几个人走了过去。 红绫蹲身,笑眯眯的恐吓道:“你们完了,阿照哥要把你们都杀了嘻嘻哈哈哈哈哈!” 众人:“…………” 他们都要被杀了,这女人还这么高兴?! 蛇精病啊! 阿照哥脚下一滑,额上浮现浅浅的青筋,像是忍无可忍,冲她吼道:“你给我闭嘴!” 红绫双手托着下巴,总觉得阿照哥回来后,情绪似乎有点不对。 另一边,阿照哥举起手里的短刀,手起刀落,一刀斩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第197章 没人比你做得更好 回到相逢旅店,天已经快要亮了。 陆聿寒还在昏迷,宁青溪不放心,一直在床前守着,中途,也有人来看,不过,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走到门口,就没人进去。 秦老板手里拿着药,一到门口,看到里面的画面,她下意识的就想转身就走。 秦老板喃喃道:“为什么啊?!!” 对啊,为什么啊,她只是来送药的啊,很正当的啊,为什么她想跑啊?! 也不能怪她,实在是屋内的气氛,感觉根本就容不下第三个人啊,这谁顶得住? 秦老板轻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往里走,道:“那个……宁小姐,我,我是来送药的哈哈……咳,那个,药都是按照你的方子煎的……” 放下药,秦老板道:“没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 宁青溪道:“多谢。” 秦老板已经转过身准备离开了,闻言,她忽然停下,好一阵,她又转回身,冲宁青溪道:“萍水相逢,垂手相助而已。” 说着,她冲着宁青溪深深鞠了一躬,郑重的道:“多谢。该说多谢的人,是我,是这一座不渡城的人,还有……对不起。” 听到前面一句,宁青溪已经觉得微微震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一颗心微微提起,直到听到这后半句,预感落实,她一颗心反而落到了实处。 她眼眸微垂,敛了神色,道:“你还是认出来了。” 秦老板眼里泛着血丝,眼眶发红,她笑了一下,那笑容在她脸上,说不出来是高兴多一点,还是难过痛苦多一点。 她哑声道:“是,从你踏进这旅店的第一步开始,我就认出你来了,毕竟,你曾经救过我的命,只是,你好像不想让人知道你的身份,也……也不想再提起从前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所以,我也就没点破。” 顿了顿,她神情忽然变得认真,道:“可是,我觉得,我终究欠你这一声多谢,还有,对不起。” 沉默一阵,宁青溪缓缓抬脸,对秦老板道:“都过去了,你也不要再记得了,其实,如果没有我,也许……也许真的……” 秦老板打断她,道:“不,如果没有你,不渡城不会比现在更好,你做得的是对的,最终变成那样的结局,错不在你。” 宁青溪一手捂脸,布满血丝的双眼,望向秦老板,道:“错不在我吗?” 秦老板道:“是,没人比你做得更好,而且,一开始,你是真的想救他们,只是,那瘟疫太可怕了,你真的已经尽力了,虽然,这世上很多事,也许光是尽力也没有用,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没人比你做得更好。 听过太多诋毁谩骂之词,迎接过太多人世间最寒冷的恶意,已经很久,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了。 她真的尽力了。 但,秦老板说得对,这世上很多事,真的不只是尽力或者努力就有用的,也许没道理,但就是这么不公,有的人穷尽一生,都在努力都在拼命,但成就最终也不过那么一点点,有的人生来就什么都拥有,什么天赋异禀天纵奇才,任你怎样追赶,都是没有用的。 所以,你看,有时候,有些事真的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到的。 过了一阵,宁青溪才放开手,低声道:“多谢,但我有时候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对不起,如果……如果早一点的话,也许……也许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那时,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自己毫无用处,把事情弄得一塌糊涂,一团糟,结果非但没救下人,还,还死了那么多人。 真的,糟糕透了。 秦老板看了她一阵,道:“不会。” 宁青溪看她,不确定地道:“什么?” 秦老板道:“那种时候,不会有人来的,来了就是死,没几个人有孤注一掷的勇气,真的为了一些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付出那么多代价的,就算那时候没封城,也不会有人来的。” 别人为什么要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冒着生命危险来做这些事,所以,就算没封城,就算有人知道这里瘟疫横行,也不会有人来的。 那些被感染瘟疫的人,心中或许也早就清楚明白,只是,他们不愿意这么想,也不想断绝最后一丝希望,他们宁可把恨意和怒火转嫁到别人身上去,也不想承认,这一切,早已经无可挽回,他们只有走向死亡的结局。 都是他们自己的错。 或许,原本就没人有错,但人们总是需要给自己找一个开脱的理由。 宁青溪的手,忽然像风烛残年的老人微微抖了两下,其实,这种理由,这种想法,她不是没有过,相反,她脑中无数次冒出过这种念头,然而,她不能这样想,当初留下来想帮他们,想救他们,是她的选择,没人逼着她做选择。 所以,不论什么样的结果,她都该受。 她又想说对不起,但,话到了嘴边,她还是收了回去,道:“我以为,你已经不记得了。” 秦老板叹了一声,道:“怎么可能不记得了?其实,这么多年了,我还留在这里没走,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但,经过那些事之后,我觉得,离开这里,忘记这里的一切,重新去开始新的生活,好像,真的不行,既然,怎样都躲不开,不如就留下来。” “留下来,守着他们,让这一座城不至于完全荒废成一座死城。” 很多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不渡城变成了一座荒城,虽然偶尔有人来这里寻找龙胆花,但也不是一年四季都有人的,尤其冬季,下雪之后,龙胆花就不生长了,所以,一整个冬季,不渡城除了泼天的皑皑白雪之外,不会有一个人来。 一个人,每天从日出等到日落,又从日落等到日出,不知那是一种怎样的孤独荒凉,只是想一想,都觉得很难捱了。 但,她也这样过来了。 宁青溪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喉咙梗了梗,道:“他,会回来的。” 秦老板怔了一下,莞尔一笑,道:“也许,不过,不回来也好,我也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了,就算……就算他真的再也回不来了,我也会带着他那一份,好好活下去的。” 第206章 控制不住了 “他,他也被感染了!!” “快逃啊!他被感染了,完了完了,怎么会这样?我,我不想死啊,跑啊,快跑啊……” “我的妈呀,他好恐怖……逃,快逃,离他远点!” …… 超市里人本来就很多,拥挤不堪,但一有人喊逃,大家争先恐后,逃命一样往外跑,顿时,整个超市乱哄哄的。 哭叫声,嘶吼声,惊叫声等,一涌而来。 那人双手抱头,跪在地上,痛苦的伸出一只手,嘶声力竭的大叫道:“救,救命啊……有人吗?请问,有谁来……帮帮我啊,我不想死,我家里还有一个不能走路的妈妈,我……我不能死啊,我不能死,不能死啊……” 他竭力想要站起来,然后,剧痛让他根本无法站立。 他脚边,一棵被踩得乱七八糟的白菜,静静的躺在那里,再也没人去抢这一棵白菜了。 但它已经被踩碎了,不能吃了。 那人抱头,又哭又笑,道:“哈哈哈哈哈……呜呜呜……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好不甘心啊……为什么,就是我……呜呜呜呜……妈……妈妈……”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安静了下来,抱头的手,也终于抱不住了,脸面朝下,“啪”一下倒在地上,再也没发出声音。 从那一天开始,不渡城彻底乱了。 瘟疫肆虐,死的人越拉越多,为了避免有人逃跑,传染到其他地区,当地终于做了一个决定——封城。 封城,封绝的,不只是不渡城的生机。 还有希望。 从封城那一刻开始,就有不少人疯了一样,开车想要冲出去,留在城里,十有八九是生死未卜,逃出去,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但,不可能了。 没人能出去。 医院,路边,机场,街道…… 在不渡城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看见死人,人们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害怕,到后来的漠然麻木,没人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没人知道,或许你此刻走出家门,就再也回不来了。 …… 医院。 宁青溪已经连着几天不眠不休,和明锦等人联手研究解决瘟疫的办法,然而,越是研究,他们就越是发现,这瘟疫,是不可控的。 一开始,他们可以通过针灸,控制病情,延缓恶化速度,然而,这瘟疫却在不断的进化,针灸不管用了,药也不管用了,一开始相信他们的人,逐渐开始对他们失去了耐心。 死的人太多了。 “啪啪——” 外面挤满了来找他们的人,然而,宁青溪却发现,她根本不敢去开门了。 大门打开,这些人一拥而来,根本就控制不住了。 控制不住了。 有个声音,在她心底这样说,即使,她和傅宣等人都知道,他们真的尽力了,然而,有些事,真的不光是尽力就有用的。 “开门啊!!你不是说你们有办法吗?!” “你不是说你们可以救我们的吗?为什么你不救我们了?” “出来啊,宁青溪你出来啊,求求你了,出来……救救我们啊……我不想死啊……” …… 拍门声,越来越疯狂。 外头黑压压的全都是人头,宁青溪有点坐不住,想去开门,傅宣却一把将她按在了沙发上,沉着声音道:“没有用的。” 宁青溪愣住了。 是啊,没有用的,就算开门了,她也没办法可以医治好他们,开门和不开门,又有什么区别? 她深深低下头,布满血丝的目光开始有点畏缩起来,那张总是滴水不漏,总是写满自信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迷惘,还有质疑。 她开始怀疑自己了。 好一阵,她才缓缓抬脸,沙哑着声音,道:“也许是没有用,可,可我还是想……想……” 想怎么样,她也说不好,但她只是觉得,总这样躲着,也不是事,她明明还很年轻,还不到20岁,可那只手,却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已经抖得连针都拿不稳了。 傅宣转向他,他眼里泛着血丝,整个人看上去也很疲倦,他无力地问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怎么样?” 这一句话,他说得虽然仍旧平淡,但,宁青溪还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怨怼之意,而这怨怼之意,是冲着她去的。 宁青溪愣住了。 当初是她一意孤行要留在这里,那时,她信心满满,觉得这世上没有自己医治不了的病,无论发生什么,她也不会放下这些人不管。 但,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外面拍门的人,不信她了,事实上,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而事实上,现在的她,其实也不过一个少年人啊。 她把自己蜷缩在沙发上,瑟缩成小小的一团,小声道:“对不起。” 傅宣怔了怔,他勉强笑了一声,对宁青溪道:“别说这个了,你收拾一下,一个小时后,我们也该离开这里了。” 宁青溪猛地抬头,盯着傅宣,涩声道:“什么?!离开?这个时候?” 明锦也不赞同的看了过来,他神色看上去很憔悴,原先的意气风华,此时都化为乌有,那张总是明亮得意的脸上,此刻却只有迷惘和愕然。 明锦道:“不,不行?这个时候,如果连我们都走了,就,就真的再也没人……没人可以救他们了,不,不行的……对?小师妹,你,你说话啊。” 没等宁青溪开口,傅宣先嗤了一声,他一手抹了一把头发,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点,声音却暗哑,道:“救他们?到了这个时候,难道你当真以为,你们可以救他们?别天真了,真的,没人救得了他们的,我们继续留在这里,结局也只会和他们一样。” “你们不是没看到外面的情况,每天都死很多人,成千上万,已经没人肯去掩埋尸体了,那些尸体……都只能……他们在一座山下挖了一个巨大的坑……那里,是他们最后的归宿,明白吗?!” 因为没人再去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所以,尸骨堆成山也没人管,最终只能随意丢弃在坑里。 这也不能怪任何人。因为,真的太多了。 第207章 我不可以折损在这里 不知不觉,两行泪水,从明锦脸上流了下来,他一边从眼中流泪,一边不肯放弃,道:“就算是这样,也……不,不行的?我们走了,这些人怎么办?他们……他们只能死……不行啊,我做不到,我真的,会后悔一辈子的……” 他从来没这样狼狈过。 但此时此刻,他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说到最后,他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了,双手用力抱头,抓扯着头发。 除了这个,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傅宣嗤了一声,倦声道:“你们一定要我把话说明白,是吗?那好,我说,一个小时后,是最后一次撤离的机会,如果不走,留在这里,再也不可能离开了,懂了吗?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明锦忽然抬脸,汹涌泪水中,他凝望着宁青溪,磕磕绊绊的道:“不,不行啊,我……我不会走的,小师妹,你也会跟我做一样的选择,你也不会走,是不是?” 傅宣皱眉,厉声道:“阿锦!你别乱说,小师妹她……” 宁青溪打断他,像是终于下了决定一样,沉着声音道:“是,我也不走,我要留下来,无论最终能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我都不会走。” 傅宣愣住了。 过了一阵,他终于忍不住了,怒道:“你们两个是不是真的他妈的有英雄病?!当初你们要留下来,我陪着你们留了下来,现在都这样了,你们还是不肯走?逞英雄就那么好玩?!难道你们真的以为,当初就你们看得出来那些人是得的瘟疫,他们真的不知道吗?” 傅宣古怪的笑了一声,闷声嘲讽道:“当然不是,他们只是不想沾一身臭,最后什么都解决不了,他们只是不想担责任而已,就你们……你们……” 傅宣终于说不下去了。 或许,再多后悔的话,再多责骂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正在这时,宁青溪却忽然站了起来,她朝着那扇已经快被拍碎的大门走了过去。 傅宣和明锦都是一脸愕然,但是很快,傅宣就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了,他猛盯宁青溪背影,语气里带上了警示意味。 他道:“阿溪!!你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一旦你打开这扇门,我……我就再也保不住你了!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现在跟我走,你还可以回头,你到底明不明白?!” 没人知道,打开这一扇门会发生什么。 宁青溪背对着傅宣,那扇门就在她前面,透过磨砂的玻璃,几乎不用怎么费力,就能看见外面黑压压的人头。 然而此刻,她却突然平静了下来,她慢慢站直了,道:“我懂。你说的这些,我都懂,但是……但是,既然当初是我自己选择留下来,那么,不论什么样的结果,我都应该承受,我也可以跟你一起离开这里,从此把这里的一切都忘掉,但,那样的话,我会一辈子都不得安心的。” 傅宣微微垂眸,脸现黑气。 在外人眼中,傅宣永远都是那个纤尘不染,温文尔雅,秉性高洁的谦谦君子,然而此刻,他脸上却流露出一种完全不属于他的气质。 他咬牙切齿,忽然怒道:“你,真的是有病,是?!你信不信,你现在打开门,这些人能冲进来把你生吞活剥了!你到底都是为了什么?!你就服一次软,听我一次,不行吗?” 那是他第一次,冲宁青溪发火,但说到最后,那声音几近哀求。 因为他们都懂,这大门一旦打开,就像是打开了关闭着洪水猛兽的闸门,她的名声,她的骄傲,她的自信,她的一切一切,就全都毁了。 身败名裂,跌落神坛,这都算是轻的。 宁青溪一手拉住那门把手,大门的玻璃,也终于在此时,被用力拍出了一丝裂缝,她却面不改色,唇角微微一弯,道:“对不起,师兄,这一次,让你失望了。” 就这一句,傅宣就已经明白她做了什么选择。 明锦见状,又哭又笑的冲了上来,道:“小师妹,我,我和你一样,我们……我们一起,呜呜……哈哈哈哈……” 傅宣不能明白,也不能理解,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明锦居然还笑得出来。 傅宣拳头捏得咔咔作响,没一会儿,他转过身,不再看他们,他咬牙切齿地道:“如果,你们执意要选择留下来的话,那……我很抱歉了,我不可以折损在这里,我……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不可以……这样任性。” 两行泪水,从他眼中流出,他道:“对不起。” “咔嚓——” 前面的玻璃门,最终还是被拍碎了。 同时,宁青溪拉开了大门,吵吵吼吼乱七八糟的声音一齐涌了进来,而另一边,傅宣闭上眼,一手推开了另一道门,走了进去。 “宁小姐,你,你不是活神仙吗?你会救我们的对?” “你不是会针灸吗?先给我扎两针,好吗,我真的好痛啊……你救救我行不行?我不想死,我……我真的不想死的……” “先救我,我先来的,宁小姐,明先生,你们会有办法的的对不对?你们不会骗我们对不对?” “救我……” “好痛,我求求你们,救救我,我们家就我一个还活着了,我真的不想死啊……” …… 每一个人,都在哀求宁青溪和明锦救命,哪怕只有很微弱的一丝希望,也没人想要放弃,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宁青溪呼吸似乎凝滞了一拍,她望着这些人,那种“我可以救你们”“请相信我”,这样的话,她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轻吸进一口气,她道:“我,我们会尽力的,请大家都不要乱动,先冷静下来,排好队,一个一个人来,可以吗?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的,请……请大家,先排队,好吗?” 这一段时间,她的所作所为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那金针,确实可以延缓瘟疫恶化。 于是,有人举手,道:“排队排队!听宁小姐的话,宁小姐她一定会有办法救大家的!” “真的会有办法吗?” …… 第208章 你后悔过吗 “我看,不见得,他们要是早有办法,早就拿出来了,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了,什么人啊,你要是一开始不想救我们,就不要站出来说那种话啊,什么相信你们……呸!!太令人恶心了!” 终于,有人站出来说了第一句不一样的话。 这声音说完之后,很快就缩进了人群里,放眼望去都是人,哪里还认得出来,刚才究竟是谁在说话。 但,有了第一个人这样说,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一人道:“是啊,其实我也憋了好久了,一直都没说,现在终于有人说出来了,其实,她就是不行,就不要逞英雄了……” 一人道:“我听说,当初专家团队就是因为他们才走的,早知道留下来的是个祸害,就不应该相信她的话。” 一人道:“都散了,要是能救早就救了……” 一人道:“不,不是,我看那个针灸,还有那些药其实,都是有用的啊,不然大家也不会……” 这人刚说了没两句,就被一阵口水淹了回去,不敢说话了。 不信了。 然后不知谁又说了什么,围观的人群散了一些,但,还是有一小撮人留了下来,他们或许不完全相信宁青溪,却并没有出言攻击,也觉得,也许,说不定还是有机会治愈的也说不定。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现场,很快就冷清了下来。 留下的人,宁青溪和明锦两个人分别给他们做了措施,等到人都散了,他们两个人却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呆若木鸡一样坐在那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道:“请,请问是……宁医生吗?” 宁青溪缓缓抬脸,循着那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身材十分瘦弱的女人,苍白的脸,苍白的手,正怯懦的望这边看。 也许是买不到医用的口罩,女人脸上,只用一个手帕勉强充作口罩。 宁青溪忙起身,朝她走过去,道:“是,我是宁青溪,这位……小姐,你是也被感染了吗?” 那人道:“是,是啊,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本来身体不太好,这两天就一直觉得头有点痛,起先,我也没在意……但,越来越痛,我有点受不了,可,可以请你帮我看一下吗?” 宁青溪上前,正要去抓她的手,那人却一下往后退开两步。 意识到自己这样做,可能会让人会有不好的想法,那人站直了,忙小声解释道:“对,对不起,宁医生,我不是故意的……你还是别碰我了,也许我感染了……万一,万一传给你了怎么办?” 宁青溪愣住了。 这么久了,所有人看到她,都是蜂拥而上,把生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但却从来都没人担心,也许他们会把疫情传染给她。 宁青溪的心中忽然轻轻一突,有什么东西,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她笑了一声,道:“没事,我们都做好了防护措施的,再说了,你也不一定就感染了……你先过来坐,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我们得给你登记。” 那人一副很怕麻烦他们的样子,小声道:“可,可以,我姓秦,叫秦蓉。” 说完,她又小声解释了一下“蓉”字的写法。 宁青溪给她登了记,仔细检查之后发现,这人确实被感染了,宁青溪给她下了针,又把办公室腾出来,临时把她安置在了医院,留院观察。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很晚了,宁青溪和明锦两个人都很累了,但,谁都没什么睡意,两个人在办公室外的台阶上,一坐就是好久。 直到天边最后一丝夕阳坠落,黑暗降临。 过了一阵,明锦忽然转向宁青溪,嘴唇微颤了一下,一开口,声音都沙哑了,他道:“小师妹。” 宁青溪微微仰头望天,闻言,她道:“嗯。” 明锦道:“你后悔过吗?” 后悔过吗,这一段时间,她也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宁青溪道:“我不知道了。” 如果是以前,她绝不会说出这种话,她永远都是自信满满的样子,认为这天底下没什么是她解决不了的问题,是没什么救不回来的人。 但现在,在死了那么多人之后,她真的不知道了。 明锦喉结滚了一下,他摘下眼镜,慢条斯理的擦了擦,但好像怎么都擦不干净,镜片上总是蒙了一层雾蒙蒙的灰。 擦完眼镜之后,他重新戴上,冷静地道:“我,没后悔。” 顿了顿,他像是笑了一下,道:“也许,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也许,就算回去了,这里的一切,大概这辈子都忘不掉了,也许大家都觉得,我们当初不敢出这个头,逞这个英雄,可……可是……” 可是什么呢? 他磕磕绊绊了好一阵,才勉强说清楚,道:“我们不留下来的话,就真的不会再有人留下来了,这些人,也许会死得更快,你看啊,其实我们也不是全无用处,我们至少……至少是帮了他们的,但,但是为什么啊?” 他双手抱头,语气里尽是委屈,他道:“为什么我们付出这么多,他们连一句感谢都没有,只有抱怨,只有怨恨呢?为什么啊?小师妹,我真的……我真的……受不了了……” 他一手点着心口,一边委屈的从眼中流下泪了。 他这一生都是光明圆满的,他从来没遇到过不喜欢他的人,从来没有人对他这样疾言厉色恶言相向,而且,他明明是在帮他们啊,为什么最终会变成这样? 一塌糊涂。一团糟。 宁青溪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她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她曾经以为,只要自己付出了善意,就可以得到相同的回报,然而,终究是少年心性。 她想救人,却最终害死了他们,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脸上浮现一抹前所未见的深深的倦意和迷惘。 还有绝望。 “叮——” 一道突兀的手机铃声,突然乍响,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宁静。 第209章 没人想死 宁青溪不想理会,继续望天,她从来没觉得这样累过,她甚至从心里生出一种,再也不要管这种闲事,再也不强出头,逞英雄了。 很快,那一道浅浅的白光熄灭了,但立即又响了起来。 明锦已经擦干净了泪水,道:“接,万一有什么急事……” 但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急事? 人们逐渐不再相信他们,那些一开始狂热崇拜的目光,逐渐变成了灰色,变成了厌恶和不相信了。 各人有各人的忙碌,只是活下去都这样艰难了,谁会天天守着他们,等待一个连他们都给不出的结果。 宁青溪低头,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起了手机,她道:“喂。” “是宁,宁医生吗?!你,你快来啊,他们,他们要杀了叶先生……你们来救救他啊……他们疯了,全都疯了……” 宁青溪一下坐直了,瞳孔骤缩,道:“你说什么?你们现在在哪?” 她被这些人搅得晕头转向,居然忘了,这大半天都没见到叶尘,以往这个时候,他应该也在这里和他们一起的。 她太疏忽大意了! 那人声音都在抖,磕磕绊绊的道:“他,他们说,叶……叶先生一直都没感染,说不定,说不定他的血肉……啊啊……他们,他们真的动手了……你,你们快来,来救救他啊……” 宁青溪眼睛里爆满血丝,喉咙干哑,双目发红地大吼道:“叶尘,在哪里?” 那人结结巴巴的说了一个地址。 宁青溪挂了电话,一路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朝前跑,她眼皮和心口一齐狂跳,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明锦不知道那个电话里都说了什么,看她这个样子,连忙跟了上来,一手扶住宁青溪,道:“小师妹,出什么事了?叶尘他怎么了?” 宁青溪心口和喉咙剧痛,说不来一个字,她反手抓住明锦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以往任何时候,她都没这样绝望过,但此刻,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脸上一阵混乱,对明锦大喊道:“他们……他们要杀了叶尘!!” 明锦怔了怔,抓住宁青溪就跑,二人一路拔足狂奔,胸口狂跳,空气里,仿佛只剩下两个人的喘息声,谁也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宁青溪也记不住自己到底跑了多久,但当他们赶到时,前方只有黑压压颤动的人头。 他们面前,挤满了人,每一个人脸上都写着疯狂,眼神里是对生的渴望,是憋得要发疯的狂热,想活,想活下去,每一个人都想要活下去。 能活下去的话,没人想死。 而这些人前方,一个人被五花大绑在一个简陋的十字架上,脑袋低垂,皮肉被割开,身上还在往外流着血。 挤在前面的人,正疯狂的吸那些还没流完的血,正撕扯那些没割干净的皮肉…… 他们脸上没有一丝面对死人的惊恐和害怕,只有疯狂。 “……他妈的,谁啊?踩到老子手了,死开……” “我的,我的,都是我的哈哈哈哈哈,我可以活下来了……” “谁?谁抢了我的血,还给老子!还来!!!” “信不信我打死你,呸!就凭你也配跟老子抢……” “滚!滚开!好痛,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 …… 十字架上的人,已经不能说话了,他就那样,被吊在那里,任由别人疯狂的分享他的血肉。 疯了,全都疯了。 没人知道,叶尘的血肉可以治愈瘟疫这种谣言是谁传出来的,更没人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居然还会相信这种荒谬的假话。 但,就算是假话,就算是假的,他们也宁可相信,因为那是活下去的希望啊。 可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他们想要活,别人就要死?!! 这些还是人吗? 怪物。 宁青溪和明锦二人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切,两人瞳孔瞬间收缩成一对极小的点,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忽然觉得,自己从前努力坚持的一切,都像是一场笑话。 太滑稽了。真的。 二人怔了好一阵,才想起来往里面冲,他们想要救人,然而,人实在太多了,都疯了,他们挤了好一阵,都没挤进去。 耳边呼啸的都是疯狂的人声,这些人,这些疯狂的神情,这里的一切,都宛若一场血腥屠戮的狂欢地狱。 宁青溪浑身都在抖,一双手扒开周围的人都已经痉挛了,但她就是不肯放弃,疯了一样往前挤,她说不来一个字,但她听见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代替她疯狂大叫: 救命啊,救救救救救命救命救命救命命命命—— 谁,谁来救救她?! 或者,谁来杀了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十字架上的人,竟被硬生生的挖去了血肉,只剩下一具森森白骨,人们满足的离开,原本挤满人的地方,此刻除了地上躺着的几具被踩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就只剩下宁青溪和明锦两个活人了。 宁青溪终于可以没有阻碍,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冲了过去。 冲天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宁青溪强忍着干呕恶心,却在即将要冲到那十字架前时,忽然停了下来,她不敢往前走了。 她盯着那一具森森白骨,这一段时间来憋在心底的所有怨念,不甘,痛苦,后悔,甚至此时的怨恨,全都浮了上来。 她的脸都扭曲了。 凭什么啊?!! 凭什么他们在救人,最终却得到这种结局?! 凭什么!!! “扑通——” 宁青溪重重跪在地上,双手抱头,终于哭了出来,汹涌泪水中,她用力抓扯着头发,像是想要把所有委屈怨恨都发泄出来。 明锦呆滞的站在一旁,爆满血丝的目光,畏畏缩缩躲躲闪闪的凝望着那具白骨,这一次,他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事,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这种疯狂的事情,会发生在他眼前。 怎么会是这样?! 那一刻,他听见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 是信仰。是相信。 他不相信了。 第210章 他帮了很多人的忙 “叮叮——当当——” 一节骨笛,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悬挂在破碎的窗户上,风吹骨响,发出叮叮当当的碎响,听得人心中一阵毛骨悚然。 “啊啊啊啊啊啊——” 明锦双手抱头,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宁青溪才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她浑身都在发抖,却还是一步一步的朝着那一具空荡荡的森森白骨走了过去。 叶尘死了。以这样一种方式。 宁青溪的手还没触碰那一具白骨,就已经抖得很了,绑着白骨的结,她怎么都打不开,手抖得实在太厉害了。 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帮她拉开了那个松散系着的绳结。 这是一只右手,第三指套着一枚黑色指环。 宁青溪缓缓抬脸,看见一张陌生瘦削,几乎没什么血色的脸,挺直的鼻梁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这个人沉默着,帮他把那一具白骨取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他道:“还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宁青溪跌在地上,好一阵,她捂脸,肩膀细细抖动着,眼泪从她指缝坠落在地上,她深深埋下头去,道:“没,没什么了,多谢。” 那人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道:“不客气,你……还好吗?” 宁青溪没接话。 无论任何时候,无论发生什么,她一向都觉得还好,“还好”“还行”“没有问题”这种话,她其实已经很习惯了。 但不知为何,现在,这一句“还好”,她就是说不出口。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事,并非你付出了善意,你想帮助一个人,就一定会得到善意的回报,就一定可以帮到这个人。 那人站了一阵,又道:“需要我,送你们吗?你们没车,我可以送你们,先去把这白骨安置了。” 叶尘死了。 只剩下这一具森森白骨,上面一丝血肉都没有。 是啊,人死灯灭,盖棺定论。 不论如何,都得先让叶尘入土为安再说。 她混乱地点头,道:“……也好,也对,多谢你了。” 那人道:“该说多谢的人,是我们,有关叶先生的死,我很抱歉。” 宁青溪眼神有点发灰,她愕然道:“你认识他?” 那人摇头,道:“不认识。但,听说过,不渡城第一个发现被感染者是他,之后一直帮着你们,不断重复的做实验,帮着疏散感染者……他帮了很多人的忙,也救了很多人。” 却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宁青溪坐在地上,闻言,突兀的笑了一声,一边从眼中流下泪水,一边咬牙切齿地道:“是,是啊,他帮了很多人,也救了很多人,可是,凭什么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凭什么啊!!” 这最后一句,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怨怼,那张总是写满笑意从容的脸上,此刻满是阴霾,恨意,还有很多,大概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东西。 沉默片刻,那人克制地说了一句,他道:“对不起。” 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天下人都欠一声对不起的,也不是她,而是叶尘! 叶尘死了,不能报仇了,但这个仇,她可以代他报! 对啊,报仇,叶尘不能白死了! 报仇报仇报仇报仇!!! 宁青溪一手捂住半边脸,脸上隐隐漏出一丝复仇的疯狂,她捂脸的那只手忍不住在抖,却不是之前的恐惧害怕,而是,兴奋。 她要复仇! 连日来的怨怼,挣扎,痛苦等等情绪,都在这一刻,化为了无边的仇恨。 宁青溪眼睛里闪着光,语气冷酷又残忍地道:“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不稀罕!你有车对,带我们离开这里!” 那人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道:“好,你们要去哪里?” 要去哪里? 不渡城的殡仪馆早已经没人了,成山的尸骨都没人收敛,即使如此,宁青溪却还是想,把夜沉埋葬在一个安静不被打扰的地方。 他生前,已经承受了太多了,她不想他死后,还不得安宁。 宁青溪想了想,道:“去一个,风景好的地方,有山有水,安安静静,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他了。” 那人道:“好。” 宁青溪从地上起来,拍掉了身上的灰,弯身就要去拿那一具白骨,然而,一双手却抢在她前面。 那人道:“我来。” 宁青溪也不想为难自己,何况她现在也没那个力气,她又道了一声谢,拉了明锦一起离开。 三个人刚从里面出来,宁青溪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微微有点佝偻的身影,是先前不久才找过她看病的秦蓉。 秦蓉站在那扇破碎的窗前,一直在盯着那一只骨笛看。 宁青溪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对她道:“是你,你是想取这个骨笛?” 秦蓉瑟缩了一下脖子,双目发红,低声道:“是,是啊,可是,我怎么都取不到,我……我……我很想要,它……它是我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的……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这里,被人挂在窗户上,我……我找不到他了……我……我……” 她想哭。 但最终还是没哭出来,只是渴望的望着那一只骨笛。 宁青溪替她取了下来,把骨笛塞到了她手里,道:“别再弄丢了。” 说完,她也没再管秦蓉,转身就走了。 如果是从前,她一定会耐心的询问,她的什么朋友,身高长相,或许她可以帮忙找一找,但现在,她真的没那个精力,也没那个心情了。 自己的事都做不完了,自己都顾不上自己了,她已经够烦的了,哪里还管得了别人。 秦蓉抓着那一只骨笛,缓缓的蹲在地上,也许,她心里明白了什么,但就是不肯面对,任谁在这种时候,也不会想去知道自己不想面对的事情的。 只是活着,原来就已经这样难了。 宁青溪坐在车上,从后视镜看着蹲在地上,把自己抱成一团的秦蓉,有那么一瞬间,她从秦蓉身上看到了自己。 过了一阵,明锦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蜷缩在后座,嗫喏道:“我,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顿了顿,他神情迷惘的小声道:“我……我想回家了。” 但,回不去了。 第216章 我不需要任何人陪 大门外,依旧是一片毫无意义的吵吵吼吼,有人撞得头破血流,痛得凄声惨叫,有人畏畏缩缩还抱着生的希望,有人捂着头破血流的脸,嚎啕大哭…… 而这些来来往往嚷痛的声音,落在宁青溪耳中,却奇迹般的消失了一样,宁青溪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站在大门外,脚边,成群结队的蚂蚁,不知在忙活什么,忙碌的结对,忙碌的搬运,不知疲倦,不知所谓。 宁青溪居然好奇的蹲身,看着那一群蚂蚁搬家,看了很久。 这些蚂蚁,黑压压的一群,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她一只手,就可以彻底把他们碾碎。 天空很低沉,气压也很低,看着又像是要下雨了。 果然,没一会儿,一道闪电撕裂苍穹,雷电劈下,雨泼成帘,地上密密麻麻的蚂蚁,却还在忙碌的搬家,浑然不知,死亡即将降临。 宁青溪伸出一只手,轻易就碾碎了一大片。 不过一群蝼蚁而已。 这,就是杀戮吗? 她眼中,隐隐浮现疯狂,脸都扭曲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人影出现在她身后,她猛地起身,喝问道:“谁?!” 这个人,手里举着一把长长的黑伞,孤零零的站在雨幕下,他举伞的那只手,微微倾斜,挡去了宁青溪头顶的风雨。 他站在伞下,黑伞遮挡住了他大半张脸,依旧只留下一个线条几近完美的下颌。 不知为何,看到这个人后,宁青溪松了一口气。 即使她连这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但,她却莫名觉得一阵安心。 那人低声道:“想好了要怎么做了吗?” 宁青溪冷冷地道:“怎么做,与你无关,我不是让你离开这里吗?你为什么还没走?” 雨珠坠地,破碎四溅。 那人站在伞下,回答道:“我有一个心爱之人还在这里,只要她在这里,我都不会离开。” 不会离开? 她“哈”了一声,眼角眉梢皆是讥笑,冷酷地道:“不离开,你会死。” 那人却道:“只要她在这里,死又怎样?死也不会离开。” 宁青溪从来没见过这么固执的人,她其实已经把话说得够明白了,这个人,为什么就是不肯离开,就因为,那个所谓的心爱之人? 好一阵,宁青溪不知道想到了的什么,她道:“你的心爱之人,还活着吗?” 这一声,竟是难得的平静,没有一丝怨怼。 那人答道:“是,她还活着,但她病了,病得很重,我想救她。” 救? 都这个时候了,他拿什么去救自己心爱之人? 钱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但,鬼使神差的,她忽然问了一句,道:“你的心爱之人,得了什么病?感染了瘟疫?” 如果是从前,她一定会说,也许我可以帮忙,也许我可以试试,也许能医治好这个人的心爱之人这种话。 可是现在,她真的说不出口了。她连针都拿不稳了。 救人? 笑死人了。 那人道:“不是,但有一种病,比瘟疫,甚至死亡都更可怕。” 宁青溪认真想了想,一时也想不到究竟是什么病,比瘟疫甚至死亡都更可怕。 但,那都不重要了。 她道:“也许,不过,如果你真的想救他,就带她离开这里,留在这里,不会有好下场的,早点离开。” 那人却道:“如果,她不肯走呢?” 这个,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想帮忙,或者怎么样的那种话,她说不出来了。 她道:“走不走,由你们决定,我可管不了……你,走,真的,我也要走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不奉陪了。” 她说完,也不等那人回答,一脚踏碎了地上的水珠,走进了雨幕中。 那人跟了上来,手里的伞,始终往她这一边微微倾斜,让她没有被一滴雨淋到,而他自己,另半边已经被雨水完全淋湿了。 他却并在在意。 宁青溪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他,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别跟着我了。” 那人却坚持道:“在下雨,你会被淋湿。” 宁青溪道:“那又怎样?我淋不淋雨,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们不过萍水相逢,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你放过我,别再跟着我了行不行啊?!” 那人回道:“不行。” 宁青溪:“……” 她确定了,这个人要么就是神经病,要么就是有求于她,想找她给他心爱之人看病? 无语了好一阵,她忍无可忍,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伞下,那人眼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目光异常明亮,他凝望着宁青溪,一字一字,极认真地道:“陪你。无论你想做什么,杀人也好,救人也罢,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宁青溪瞳孔骤缩,震惊且愕然的盯着这个人。 他妈的,这人有,有病? 杀人这种事,还需要人陪着吗?! 根本没必要。 而且,他们根本就不熟好吗?! 宁青溪吸进一口气,她甚至在笑,冷酷的声音响起,道:“我不需要任何人陪,我一个人就够了,滚!滚开!你再跟着我,小心我先一刀捅死你!” 那人还是坚持,将伞稳稳当当的举在她头顶,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不会走。” 宁青溪咬牙道:“妈的,你有病是?你有病要死就死远点,别他妈的跟着我了行不行啊,求你放过我行不行啊,行不行!!” 任谁听到这种话,大概都不会再跟着了,可这个人,他就不是听,也不肯停下来,他并不说话,只举着伞,在雨中沉默。 他越是这样,宁青溪越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二人在雨中对峙了好一阵,宁青溪放弃了,她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她想要去找一样东西,一样可以替叶尘,替明锦复仇的东西。 这种东西,她曾在一个地方见过,那是一种罕见的剧毒,这种剧毒,只生长在某一个地方,它叫——龙胆花。 她需要一朵龙胆花。 只需要一朵,就够了。一朵龙胆花,就足以杀死不渡城内所有的活人,感染者,或者未感染者。 一个不留,一个不剩。 第217章 我代替你去做 宁青溪满心都是复仇,满心怨恨,走路很快,但那一把黑伞,却是稳稳当当的一直挡在她头顶,果真半点都没让她被雨淋到。 龙胆花只生长在一个地方,以血滋养,从白骨中破土而出,仿佛自地狱生长出来,天生毒性极强,一般人根本不知道,这世上竟然还会有这样玄妙绮丽的一种东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宁青溪忽然停了下来。 “轰隆——” 一道歪歪扭扭的闪电爬过苍穹,微弱的白光,照亮了前方。 看清楚前方的事物后,宁青溪站在原地,瞳孔瞬间收缩成一对极小的脸,连呼吸都微微凝滞了一瞬,脸上一片空茫。 尸山,血海。 二人前方,是堆积成山,已经不知道究竟多少的尸骨,腐烂的,或未腐烂的,残缺不全的等等,横七竖八的胡乱堆放在一起。 二人脚下,鲜红的血水早已经浸入土地。 冲天的腥臭腐烂味道,直击宁青溪天灵盖,她忽然感觉到一阵从心脏传向四肢百骸的抽痛,手背微微发起抖来,整个人都跟着抖了起来。 怎,怎么会是这样?! 蝼蚁。 那一瞬间,宁青溪想到了那一堆被自己一只手碾碎的蝼蚁。 宁青溪一手死死捂住了唇,再也忍不住,转身冲到一旁,跪地呕吐了起来。 “呕——呕——” 她双手撑着地面,十指抓入泥地,一抓就是一把带血的土,没人知道,究竟流了多少人的血,才会将一片土地浸染成这个模样。 恨吗? 他们,好像真的也该恨。 明明那么相信她,几乎把她奉若神明,把身家性命全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然而,她给他们的回报又是什么? 她一个都救不了。 宁青溪双手死死抓着地面,连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了,却仍然难以压制从心底涌上的恶心感。 “你不是说你可以救我们的吗?!你不是说你可以做到的吗?!!” “为什么啊——” “为什么他们还是死了!!宁青溪,你不行就不要说这种大话,我们把你当救世主,你呢?你害死了他们!!” “废物!!你就是个只会空口说白话的垃圾——我呸!!我再也不会仰慕你了,你给我们滚……” …… 耳边回荡着那些人的质问,嘶吼,歇斯底里的挣扎…… 痛苦吗? 是的,任谁感染那样的瘟疫,也会觉得很痛苦的,就像,就像明锦那时,痛起来不能控制,只能拿头去撞墙,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停下来。 停下来更痛。 “滴滴答答——” 黑色大伞一直稳稳当当的举在头顶,任由风雨浸湿,也没移开半点。 宁青溪狼狈不堪的跌坐在地上,双手满是地上的血腥泥土,但她却顾不上这么多,双手抱头,深深的埋下头,在大雨中,嚎啕大哭起来。 狂风骤雨下,她又哭又笑,道:“呜呜呜呜哈哈哈哈哈哈——”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人站在原地,一直盯着她看,仿佛想上前去给她一个拥抱,却最终,只是凛然站在风雨中,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那双藏在伞下,深邃如潭的眼睛里,溢出几丝痛色,只是,没人看见。 大雨冲刷下,一朵深蓝色的花骨朵,自白骨血海中破土而出。 这就是传说中的龙胆花。 龙胆花不摘时,无毒,看上去不过一朵平凡无奇的普通花朵,一旦摘下,却是奇毒无比,谁沾谁死,谁碰谁丧命。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发现,好像人们怀疑她,不信她,好像都有了一个很合理的理由,毕竟,能活下去的话,没有人想死啊,所以,他们可以恨得理直气壮,恨得咬牙切齿,但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明明尽力了,却就是什么都做不了。 狼狈不堪,一败涂地,一团糟。 她在大雨里,兀自又哭又笑了很久,然后疯了一样爬起来,伸手就要去摘那一朵刚破土而出的龙胆花。 疾风骤雨,龙胆花在风雨中左右飘摇,摇曳生姿。 单看这花,的确赏心悦目,如果不知道这是什么的人,不小心摘下,恐怕就会当场毙命。 宁青溪自幼百毒不侵,不过,龙胆花这种奇毒,她还是做了准备,戴好手套,这才去摘那朵花,然而,她手还没碰到那一朵龙胆花,另一只手却抢先递了过来,摘走了那一朵花。 宁青溪昂首,厉声道:“你干什么?把花给我!” 那人端详着那一朵龙胆花,道:“如果这是你想做的,我代替你去做,你的这一双手,不要沾染这些东西,我来做就好。” 宁青溪愣住了。 她以为,他先前说要帮她,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就在刚才,她甚至以为,这人是想要抢走这一朵龙胆花,毕竟这东西虽然奇毒无比,却价值连城。 但她完全想岔了。 那一瞬间,她心底讶异冲上了顶峰,她脱口道:“为什么?” 她脸上和心中都是一阵混乱,混乱中,她喝问了一句:“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我?” 那人盯着她,微笑道:“没什么为什么,你就当我太闲了,喜欢多管闲事。” 宁青溪:“……” 这算是什么回答?! 宁青溪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好一阵,她才一手捂脸,“嗤”了一声,道:“你喜欢多管闲事也好,有别的什么企图也罢,我都不在意,你别跟着我,别管我了行不行啊?!” 她真的要疯了。 那人却坚持道:“不行。” 宁青溪毫无意义的“哈哈”了两声,神情和语气都陡转阴鸷,突然厉声道:“你说不行就不行?你算什么东西?这里不止一朵龙胆花,我还不信,你能抢走这里所有的龙胆花!我不信!!” 她忽然转过身,在雨中狂奔,这尸山血海里,绝不只有一朵龙胆花,她总会再找到一朵龙胆花的。 那一把大伞,一直稳稳当当没有移开。 疾风骤雨中,那人用很认真的语气,大声道:“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你想做的事,我代替你去做,这样不好吗?宁……宁医生,我,只是想帮你。” 帮她? 宁青溪一下跌在地上,哭哭笑笑,她微微昂首,咬牙切齿地道:“杀了我。” 第218章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说到这里,她冰冷刺骨的手,猛地一把抓住那人的小腿,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却亮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燃烧。 她厉声道:“你不是想帮我吗?那好啊,杀了我!我不想活了……我每天都觉得活得好累,也觉得很痛苦……我想救的人,但是,你看,我一个都救不了,我算什么东西?!救人?哈哈哈哈哈——” 她忽然高声大笑,那笑声里满是讥嘲,语调又是一转,冷冰冰地道:“当真是痴心妄想!” 那人却道:“不是这样的。” 宁青溪的笑声戛然而止。 疾风骤雨之下,那人递出一只手,那是一只右手,第三指套着一枚黑色指环,在雨幕下,宛若镀了一层淡淡的白光,明亮异常。 他沉着声音,道:“你救了很多人,如果不是你,他们早就死绝了,他们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发泄的借口,一个可以推托的理由,这不是你的问题,错不在你。” 宁青溪脸上空白了一瞬,道:“错不在我?” 他语气笃定,道:“是,错不在你,换作是我,一开始我根本就不会插手,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他们,那些专家,不也是这样选择的,你愿意留下来,想要救他们,这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宁青溪不知该说什么,迷惘的盯着那人递过来的一只手。 她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理直气壮的把“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这种话说出口的。 也是,也对,如果不是一开始,她天真的以为自己做得到,也不会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这时,他又道:“也许,你救不了所有人,但,你从来没放弃过他们,不是吗?也许,这一条路不好走,做这个选择也很愚蠢,但,也很勇敢,你做了他们所有人都不敢做的事,不是吗?” 是这样吗? 很勇敢? 不是逞英雄,强出头,是勇敢。 那人接着道:“还有,你并不是一个人,叶尘,明锦,他们都陪着你一直走到了最后……还有,我,也许,你不认得我,以后也不会记得我,但,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宁青溪心口狂跳,她盯着那人,想看清楚这个人究竟长什么样,但,她视线都模糊了,越是努力,越是看不清楚这个人的长相。 正在这时,一个微弱细小的声音远远传来。 远远的,有一个人畏畏缩缩的站在雨下,她道:“不是一个人……还有人,还有很多人,他们都记得你的,他们都想跟你说一声谢谢的……还,还有对不起……宁医生,你,你听啊——” 说着,她像是担心宁青溪听不到,又鼓足勇气,大声道:“你听啊——” 她身后,不知何时,黑压压的站了一群人,这些人,浑身都被大雨浇透了,却整整齐齐的站在大雨中,没一个人离开。 起先,是一个微弱的声音,磕磕绊绊的道:“谢谢啊……”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宁青溪双眼睁大,呼吸不能,言语不能,泪水汹涌的流了下来,呆滞的望着前方。 “谢谢你啊,宁医生,我,我们……不知道要怎么说,但谢谢你救了我们的命……” “我,我知道的,没有你的话,我们早就死了……对,对不起啊……” “我不会说话,但……谢谢你……谢谢……” “谢谢……” “对不起对不起……” …… 宁青溪跌在地上,胸口喉咙剧痛,哭笑不得。 这算什么? 在她满心想要报复,想要杀了所有人时,他们突然这样,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只能狼狈不堪的跌坐在地上。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这种话,在这种时候,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吗? 宁青溪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群逐渐散了,那个带头的女人,躲躲闪闪的站在远处,目光却一直往这边看,却又不敢过来。 她胸前,挂着一只苍白的骨笛。 宁青溪蓦地睁大双眼,道:“是你!” 那天,她帮这个人看过病,帮这个人取过那一只骨笛,这个人说,这一只骨笛是她一个很重要的朋友的…… 竟然是她。 这个人,她叫秦蓉。 秦蓉面容呆滞了一下,忙低下头,小声道:“是,是我啊,宁医生,你还记得我?” 说句实话,宁青溪已经不记得了,只隐约对那一只骨笛有点印象。 好一阵,她一手扶了扶额,沙哑着声音,回道:“记得,我,现在有一个想法,也许,可以救你的命,也许……会要了你的命,你要尝试吗?” 她说着,目光转向身后的人,低声道:“龙胆花,给我。” 那人似乎明白了她要做什么,这一次,他没再拒绝,把那一朵龙胆花,小心翼翼放在了她手里。 不远处,秦蓉道:“好,好啊,我相信你,你可以做到的。” 相信? 宁青溪转头看她,道:“我也没有万全的把握,也许,你会死,害怕或者后悔的话,随时可以停下来,不要勉强,要你自愿。” 秦蓉勉强笑了一下,总是畏缩躲闪的目光,忽然凝在了宁青溪身上,她道:“我,自愿,不后悔。” 宁青溪从地上站起来,道:“好,你跟我走。” 秦蓉道:“好。” 宁青溪正要离开,却忽然转过身,对身后的人道:“你,要一起吗?” 那人却道:“不必了。” 宁青溪心底有一丝微微失落,但这样也好,这个人,以后最好都不要再见了,否则,见一次,她就会想起那个满心怨恨,满心复仇的自己,往后哪怕只是想一想,都觉得无地自容。 轻吸进一口气,她忽然道:“也好,那……多谢。” 顿了顿,她又道:“那些,请你都忘掉,就当……就当从来没认识过我这样一个人,都忘掉。” 都忘掉,谁都不要再记得,谁都不要再想起。 就当从来都没认识过这么一个人。 那人却笃定道:“我永远不会忘记的。” 宁青溪正要走,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栽倒,但她没有再转身,也没再回答,径直走进了雨幕中,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跑起来了。 身后,那人坚定的站在原地,一直没有离开。 第219章 阿锦,我们,回家了 相逢旅店。 宁青溪还沉浸在回忆中,说到这里,她指节揉了揉眉心,微笑道:“其实,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真的是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就……就会那样,只觉得自己很失败,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不对,真的是一塌糊涂,一团糟,也不想……” 顿了顿,她右手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不好意思道:“也不想给别人看到那样的自己,现在回想起来,真的连自己都觉得无地自容啊。” 陆聿寒却道:“不会。” 宁青溪“啊”了一声,缓缓抬脸,凝望着陆聿寒,道:“什么不会?” 陆聿寒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而且,最终,你不是也救了他们吗?” 宁青溪微微愕然,道:“你,你怎么知道是我?” 陆聿寒微笑道:“我不确定,但我知道,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 宁青溪哭笑不得,竟是这种理由吗? 沉默片刻,她道:“是,不过那时候,我真的也没多大的把握,也不确定,那东西是不是真的可以救人,毕竟……毕竟龙胆花奇毒无比,稍有不慎,必死无疑……我记得,那时候,我把熬好的药,拿给那个姓秦的女孩时……” 没人用龙胆花入药,也没人尝试过,用龙胆花这种奇毒来救人。 所以,宁青溪那时也不确定,只是把药熬好了,再三的告诫秦蓉,她随时都可以反悔,这没什么,毕竟那是她的命。 秦蓉却比她镇定,笑道:“我说过的,我自愿,不会后悔。” 说完,她一仰头,就把那一碗药喝了一干二净。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等。 宁青溪觉得,那大概是她这一生最漫长的一次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延长,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给秦蓉检查一次身体。 直到最后一次,她指尖搭在秦蓉的手腕处,微微抖了两下,道:“……成,成功了,竟然真的,成功了……没事了,你已经没事了……好了?!” 连她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可秦蓉脉象平稳,已经没一丝不妥。 她真的,成功了。 不渡城的人有救了!! 从那一天起,不渡城的人,找到了一丝生机,这消息不胫而走,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宁青溪研究出来了医治瘟疫的办法。 但不渡城已经封城很久,药材什么的完全跟不上,于是,原先离开的那些专家团队开始伸出援手,提供药材支援,人们感激不尽,对这些伸出援手的专家满是感激,连声道谢。 不久后,不渡城解封,然而讽刺的是,那些死里逃生的人,最感激的,却并不是宁青溪,而是那些最后出现,只捐献了一丁点药材的专家团队。 宁青溪也不想去计较这些了,连日来的辛苦,她真的很累了,但她并没停下来,她去了叶尘和明锦的墓地。 延绵青山下,屹立着两座孤零零的坟包,简陋的木质墓碑上,歪歪扭扭的刻着两个名字,木头顶端,只系着一条白布,随风飞动。 她坐在坟前,布满血丝的双眼,凝望着那两个小小的坟包。 她一手摸了一下木质的墓碑,轻轻拍了两下,哑声道:“对不起,没能救回你们,我……很抱歉,但,现在,我可以带你们回家了。” 自始至终,她都不知道叶尘是什么人,是哪里人士,甚至,这世上或许再也不会有人记得曾经有这么一个人出现过。 但她记得,永远不会忘记。 她声音抖得散了一地,道:“我,带你们回家……回家了……阿锦,我们,回家了……” 宁青溪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已经没力气回头去看了。 那道脚步声走近,站在宁青溪身边,来人是傅宣。 傅宣低头看她,似乎是想摸一下宁青溪的脑袋,但他克制的没有这样做,他低声道:“小师妹,我……来接你回去了,专家团队那边,还有……还有一些问题想请教你。” 药材是专家提供送来的,一点小恩小惠罢了,却足够收买人心,人们对他们感激不尽。 但,这还不够。 他们除了贪慕名声,还想要配方,而配方只有宁青溪才有,几次三番的索要不成,那些专家找上了傅宣。 闻言,宁青溪突兀的笑了一声,垂眸道:“不用,我自己不是没有腿,我可以回去,至于那些专家,我不去招惹他们,他们最好也别来招惹我。” 傅宣面上闪过一丝不快,最终还是压下,道:“小师妹,你不要这样,以前的事情,你不能当它都过去了吗?其实大家也只是想进行一些学术上的研究,他们找上我,我也是没办法,我毕竟是协会的副会长……” 宁青溪反过来问他,道:“所以,你就要为了你的这个位子,选择和他们一样见死不救?你说过,他们不是不知道那是瘟疫,从一开始,你们都知道,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可是……” 她凝望傅宣,语气天真,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帮我?!也许,你们留在这里,也许……就不用死这么多人了,叶尘不会活生生被他们割肉放血而死,阿锦也不会感染……为什么?!你现在告诉我,大师兄,傅会长!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帮我?!” 傅宣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恨意,而这恨意,是冲着他去的。 傅宣怔了怔,苦笑一声,道:“这么天真又愚蠢的问题,你怎么还问得出来?小师妹,你一定要我把话说明白,好,我说,因为不会有人这么愚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道做不到却偏要强出头逞英雄,你也看到了,为什么你付出最多,承受的最多,但到最后,却根本没几个记得你,感激你?” 他喘了几口气,高声道:“你以为你很勇敢,无所畏惧,但其实,你根本不懂,活在这个满是人的世界上,各人都是顾各人,信仰这种东西,真的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他们只是从众,只是随波逐流,他们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而已。” 第220章 一个人就足够了 “咔嚓——” 宁青溪听见自己心底,有什么东西一下碎裂了。 她曾经以为,无论她做什么,傅宣都会一直支持她,永远不会站在她的对立面,然而此时此刻,她才终于明白,他们根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宁青溪垂了垂眸,不想吵架,道:“你走。” 傅宣皱眉,道:“你一定要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吗?我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要真的以为,你手上有配方,他们就拿你没办法了,只要你还想要在这个行业里混,还想要出头,就不得不配合他们,把他们都得罪完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为什么就是不懂这些?” 宁青溪何其聪明,她不是不懂,她只是不想那样做而已。 她道:“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和取舍,你选择了你认为最重要的东西,我又何尝不是认为我选择的是我认为最重要的东西?你认为我错,我又何尝不认为你错?” 顿了顿,她揉了揉眉心,倦声道:“就这样,我们谁都别再为难谁了,真的,就这样,就这样了,你走。” 她亲手,在她和傅宣之间划出了一条鸿沟。 傅宣也听明白了她的意思,那张清瘦的脸上,怒意闪现,他咬牙切齿地道:“你为什么一定就要这么固执?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我的?当初我让你走,你偏要留下来,你害死了阿锦还不够吗?!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她害死了明锦。 原来,在傅宣心中,或许所有人心中,都是这样认为。 宁青溪一手捂脸,突兀的,低低的笑了一声,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好一阵,那笑声戛然而止,她忽然狞声道:“所以,你看,我们之间其实根本就没什么话好说……既然话说完了,请你离开!” 傅宣双眼微微睁大,随即厉声道:“阿溪!!你到底明不明白,如果你不交出配方,我就……” 宁青溪针锋相对道:“就怎样?” 傅宣咬牙,道:“我就护不住你!我这个傅会长,说白了,还不是因为爷爷庇佑,否则,我怎么可能坐得上这个位置?他们要信服我,要听我的,我就必须拿出自己的诚意,让他们信服,一意孤行,孤注一掷,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你到底明不明白?!” 宁青溪凝望着他,头一次,觉得眼前这个人竟然这样陌生。 从前种种,她不是不能理解,他有自己的苦衷和选择,虽然她不能接受,但,那毕竟是傅宣自己的决定,可是现在,她才发觉,她其实从来都不了解傅宣。 宁青溪闭上眼,淡声道:“那就……弃了。” 傅宣眼里泛着血丝,厉声道:“阿溪,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宁青溪道:“从今天起,我宁青溪与你傅会长,傅家,厚德门,医药协会……但凡是跟你傅家沾上一点关系的,都没有一点关系,你可以把我从医药协会里除名,甚至,把我从厚德门除名这都没关系。” 说着,她陡然睁开眼,微笑道:“但,我绝不会因为自己做了对的事情而低头,更不会退步,没人信我,那又怎样?我自己相信我自己就可以了,我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可以了,所以,傅先生,请你离开。” 傅宣僵在原地,脸上空白了一瞬。 好一阵,他才“嗤”了一声,眼睛里爆满血丝,狞声道:“好……好!!我走,我不留在这里碍你的眼,我走!” 他说完,一甩手,愤怒的转过身离开了。 人们都是健忘的,再加上那些专家的刻意引导,人们很快就忘记了,曾经有一个人在不渡城,为他们做过什么。 不渡城空了,那些死里逃生的人,都有了更好更妥善的安置,没人再愿意留在这么一座死气沉沉的荒城里。 宁青溪离开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满天小雨之下,只有一个人来送她。 这个人撑着一把黑伞,站得很远,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宁青溪,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一个人。 哪怕只有一个人记得她,又怎样? 一个人就足够了。 …… 旅店房间里,随着宁青溪声音落下,陷入一阵死寂。 没一会儿,陆聿寒忽然道:“那个自愿试药的人,就是旅店的老板?” 他虽然是问,但却是用的陈述语气。 宁青溪道:“是,入住这家旅店的第一天,我就认出了是她,她也认出了我,只是大家彼此都心照不宣,谁都没有再提起以前的那些事。” 那些不好的事情,谁都没勇气再轻易提起,提起就是一道疤,就让它永远留在回忆里。 循着记忆,宁青溪低声道:“她说,她有一个很喜欢的人,所以,她不会离开,她会一直在这里,等那个人回来。” 这些年,从头到尾,她都是一个人,默不作声的安静的等着,也许,她心里知道,那个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她等不到了。 但,她不想放弃。 陆聿寒道:“嗯,这样也好。” 听她说完这些,陆聿寒倒是没什么明显反应,宁青溪拿不准,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想追问什么,却又紧张的不敢说出口,毕竟,那一段日子很不好,她也不想给别人看到那样的自己。 宁青溪不太敢去看陆聿寒,不知为何,她害怕从这个人脸上看到一点点不好的东西,哪怕只是微微皱一下眉头,一个不屑的眼神,她都会觉得万分羞愧,无地自容了。 正在这时,陆聿寒转向她,淡声道:“你想知道,我怎么想吗?” 宁青溪怔了怔,不知该怎么接话,磕磕绊绊了好一阵,才小声道:“我……我……大概,可能……咳……想,想知道的?” 陆聿寒指节揉了揉眉心,凝神道:“错不在你。” 宁青溪猛地转向陆聿寒,猛盯他看,连呼吸都凝滞了,她睁大眼睛,道:“什,什么?” 陆聿寒道:“你做了你认为对的事情,并且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虽然你曾经想过报复,但恕我直言,换作是我,有人将我的善意随意丢弃在地践踏的话,我或许,比你出手更狠绝,何况,最终,还是你救了他们。” “所以,错不在你。” 第221章 她有一个喜欢的人 宁青溪忽然松了一口气,喃喃道:“你这样认为?” 陆聿寒语气笃定,道:“是,所以,你不要觉得有什么,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我想知道,想听,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想更了解你,知道你的过去,但如果因为听完之后,就对你的过去有所质疑,又或者对你本人有什么不好的想法,那,我就不配说永远相信你,陪着你这种话。” 不知为何,如果这种话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的话,她或许不信,但从陆聿寒口中说出来,她就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他不会骗自己。 宁青溪一颗心终于落到实处,好一阵,她才小声道:“……多谢。” 陆聿寒凝望向她,温声道:“在我这里,你永远不用跟我说多谢,或者对不起这种话。” 宁青溪道:“哦,好。” 顿了顿,她忽然道:“那个,其实时间也不早了,不然,你再休息一下,我……我有点饿,我想去楼下煮点吃的,你也饿了?” 陆聿寒点头,道:“嗯。” 宁青溪笑了一声,道:“那我下去弄点吃的。” 陆聿寒道:“好,需要我陪你吗?” 宁青溪忙摆了摆手,道:“不用了,你这一身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养回来,别乱动了,我很快就好。” 陆聿寒道:“好。” 宁青溪出了房间,背抵着大门,微微垂眸,好一阵,她才如释重负一般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像是放下了什么包袱似的,笑了一声,这才往楼下去。 房间里,陆聿寒靠在床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阵,有人敲门。 陆聿寒以为宁青溪回来了,看向大门口,道:“进来。” 大门推开,秦老板端着热水进来,道:“抱歉,陆先生,打扰了,那什么,咳,宁小姐担心你口渴,所以托我给你送点热水上来,要给你倒一杯吗?” 陆聿寒道:“不必。” 秦老板搓了搓手,略尴尬的道:“哦,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 她话还没说完,陆聿寒打断她,道:“你认得我,对吗?” 话音落下,空气里顿时一阵骇人的死寂。 秦老板望向他,似乎不大好意思的道:“是,是的,虽然,那时候雨大风大,其实你一直藏在伞下,好像也不想给宁小姐知道,那个人就是你,但……我,我认得,你手上那枚戒指,那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你把它保护得很好,几乎滴水不漏。” 原来是这样。 陆聿寒道:“是,这个东西,是我心爱之人送给我的,我一直戴在手上。” 秦老板瞳孔微缩,道:“这,这样啊,你……你心爱之人,不,不是宁小姐吗?” 其实,这几年,秦老板已经和从前那个秦蓉变得不一样了,她不再总是畏首畏尾躲躲闪闪,也不害怕见人了,但,在面对陆聿寒时,她还是忍不住有点磕磕绊绊,像回到了当年的那个自己一样。 这时,陆聿寒的声音响起,他道:“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没有拆穿我的身份。” 秦老板一怔,道:“你不打算告诉她?” 陆聿寒道:“是。” 秦老板脱口道:“为,为什么啊?你不告诉她的话,她永远不会问,也不会知道,当年那个一直在暗处默默保护她的人,其实一直都是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陆聿寒道:“没什么为什么,只是我想这样做,请你也不要告诉她,就当你们都不记得那个人,就当他从来没出现过。” 秦老板又想问为什么,但她还是忍住了。 她道:“好,我不说,不过,当年……真的谢谢你,那些人……我是说,最后来向宁小姐道谢的那些人,其实都是你找来的?” 原来,宁青溪一直都以为,那些人是秦蓉找来的,却一直都不知道,这些事,都是陆聿寒做的。 陆聿寒也不否认,道:“是,不过,那些人都是自愿的,也是真心的,我并没有强迫他们。” 沉默片刻,秦老板叹了一声,道:“我明白了,陆先生放心,我不会多说,虽然过去了很久,但我还是想说……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拦住宁小姐,也许,也许不渡城的人都会死……” 陆聿寒却笃定道:“不会。” 秦老板愣住了。 她不确定的道:“不会吗?” 陆聿寒道:“是,就算她真的用龙胆花杀人,哪怕是做到了最后一步,她也不会那样做的,我一直都相信的。” 秦老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了好一阵,她才“哦”了一声,她知道,这些话也不用再多问了。 她道:“那,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陆聿寒凝神,道:“我的事说完了,你呢?” 秦老板一怔,反手指向自己,神情隐隐有点紧张,道:“我?我能有什么事?该说的,该知道的,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 陆聿寒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直很喜欢,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就是叶尘。” 叶尘。 当初在那一场瘟疫里,被人疯狂分食,死无全尸的那个人,叶尘。 秦老板哆嗦了一下,手指猛地一下抖了起来,她想否认,她也有很多的借口或者理由去否认,但不知为何,她说不出口。 也许,这世上真的已经没什么人再记得他了,当初那些感染者,也未必都死了,但谁都不会再想记得那些疯狂又残酷的事情。 谁都不敢再记得。 秦老板好容易才按住发抖的手,道:“你,你怎么会这么问,我……我其实一直都以为,我隐藏得很好,不会有别的人知道……我,我…………” 她“我”了半天,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嘴唇微颤,脸色发灰,终究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其实,也不是无迹可寻。 陆聿寒道:“骨笛。我曾在叶尘身上见过,是同一只,当时那种情况,没人会在意一只没人要的骨笛,但你执意要取走那只骨笛,并且随身携带了这么多年,我猜,你喜欢的那个人就是叶尘。” 她有一个喜欢的人,她一直在等。 但,再也等不到了。 沉默了好一阵,秦老板缓缓抬脸,双目发红地道:“是,我只是不想承认,也不想放弃,我想假装他还活着,还活在某个我看不到的地方,我想他好好的……” 第222章 你恨过吗 她一直都在等。 从来没想过要放弃啊。 但她心里知道,那个人,那个她一直藏在心底珍爱,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个人,真的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这些年,人们如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离去,她也老了一点,眉间已经染上了岁月的痕迹,脸上也长了几丝皱纹。 可是,那又怎样呢? 一开始的时候,日子是很难熬的,她还是忍不住想,忍不住在意,忍不住哭,每当夜深人静时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时候,她总会想起叶尘。 她有一个心爱之人,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的,努力了很久,才终于和他在一起的,她曾经也幻想过无数次嫁给这个人的场景,也许,他们还会生两个小孩,也许,会和所有小夫妻一样,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吵闹闹,日子过得不会很顺,但,两个人彼此抓紧对方的手,永远不会分开…… 但这个人,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后来,她逐渐习惯了等,谁人没有一个人度过漫长等待的岁月呢。 她只不过是,不想忘掉他罢了。 不知不觉,秦老板从眼中流下两行泪水,这几年,她其实已经很少哭了,但也许是憋得太久,她终于憋不住了,汹涌泪水中,她道:“我很想念他,很想念我们从前在一起的日子,我……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的,永远……永远……” 永远这种东西,是真实存在的,也有人在这样努力去做到。 陆聿寒敛了敛神,道:“你恨过吗?” 秦老板微微睁大双眼,满脸泪水的望向陆聿寒。 陆聿寒眼里泛着血丝,不知是不是秦老板的错觉,陆聿寒的神情有些阴鸷,他道:“亲眼看到自己所爱之人被挖去血肉,亲眼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救不了……你恨过他们吗?想过要杀死他们,为自己爱的人报仇吗?” 秦老板愣住了。 其实,怎么可能没有想过呢? 午夜梦回,她从噩梦里挣扎清醒,想到他被那些人疯了一样一片一片割下血肉,在痛苦绝望中咽下最后一口气,她不是没有恨过,也不是没有理由,可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她却不能恨得纯粹,恨得理直气壮,连报仇的念头都不敢有,这种滋味,当真不好受。 秦老板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抚上了那一只骨笛,指尖微微颤抖。 好一阵,她忽然道:“怎么可能不恨呢?可是,我知道,那是他选择的路,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哪怕是一条独木桥,他也会一直走到黑,但,我那个时候,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了,为什么一个人付出了那么多,他也只是想救人而已,但为什么到最后,却不得善终。” 叶尘如是,明锦亦如是。 但最终,这两个人都在绝望里死去。 这都是为了什么? 沉默片刻,陆聿寒道:“别人都说不撞南墙不回头,但有的人,就算撞了南墙,他们也不会回头,他们不是不懂对错,他们只是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哪怕要因此付出很沉重的代价,但有一些事,始终是要有人去坚持的。” 秦老板迷惘道:“是这样吗?” 秦老板擦去脸上的泪水,一字一字道:“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他?别人的生死,其实我不想管,我只想要我的阿尘回来,我要我的阿尘啊……” 这一次,陆聿寒没有接话了。 秦老板似乎也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她大概只是憋得太久,太委屈,才想要把这些委屈都说出来,也许,并不会有人在意,也不会改变什么,但,说出来总会好受一些。 过了一阵,秦老板大概已经平复下心绪,神色也恢复到了一贯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哭哭啼啼的人不是她一样。 是啊,每个人都是这样,脆弱总是短暂的,哭过之后,还是要继续往前走。 秦老板小声道:“茶水我已经送来了,我店里还有事,我先下去了。” 陆聿寒道:“好。” 秦老板笑了一下,转过身,走到门口边,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略低沉的声音。 陆聿寒道:“如果不知道什么是对错,那就不要去在意,只管去做就是了。” 秦老板背对着陆聿寒,嘴唇微颤,努力一阵,她转过身,对陆聿寒深深鞠了一躬,道:“多谢……” 说完,她也没等陆聿寒回话,直接离开了。 陆聿寒指节揉了揉眉心,脸上略显疲倦,连日来的奔忙,又摔摔打打那么多次,他浑身都是伤,还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 这些年来,他大大小小的伤受过无数,从来没觉得有多痛,可是现在,有人关心之后,一丁点的痛他好像都受不住似的。 陆聿寒微微低头,视线落在右手那一枚纯黑色的戒指上,目光里闪过一丝痛色。 他曾经失去过一次,他真的,不能再承受失去第二次了。 再也不会了。 …… 是夜,修罗城。 弯弯曲曲的闪电爬过苍穹,黑色的地面,雨珠坠地,破碎四溅,犹如地狱里开出的彼岸花。 “轰隆——” 一道浅浅的白光,映照在陆聿堂白得极惨的脸上,他跌在地上,双手抱头,眼里爆满血丝,喉咙梗了梗,道:“阿,阿南……阿南……你,你在哪里啊?阿南……你出来,你不要这样,我真的……我真的不行啊,我受不了了,阿南,阿南阿南阿南……” 他声音都沙哑了。 电闪雷鸣,雨泼成帘。 没有一个人回答。 陆聿堂胸口和喉咙剧痛,痛苦的挣扎,喃喃道:“阿南……阿南……对,对了,哥,哥哥……对,哥哥……我要去找哥哥……哥……” 他也不知道忽然哪来的一股力气,从地上爬起来,狼狈不堪跌跌撞撞的冲进了雨幕中。 不远处的一座孤零零的雕塑下站着一个人,这个人,手里举着一把红伞,红伞上断,缀着两只争相追逐的蝴蝶,还有一朵不知什么品种的小白花。 “滴滴答答——” 雨珠坠在伞面上,伞下的人,一滴雨都没被淋到。 白光闪过,映出那人一张棱角分明略显苍白的脸,这个人,正是司南。 第223章 凭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司南半张脸都隐没在伞下,让人看不清楚,他脸上到底什么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一把白色伞面出现在黑暗中,伞下,一人踏碎地面上的水珠,朝着司南走过来。 白伞下,那人唇角微微一弯,道:“为什么不去见他?” 司南紧绷着脸,好一阵,他才冷冷地道:“没什么好见的。” 那人低低笑了一声,又道:“哦,当真没什么好见的,你又来做什么?阿南,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他对你不是假的,你这样对他,当真不会后悔?” 沉默一阵,司南眼角眉梢皆是讥笑,闷声讥嘲道:“你是来给他当说客的?” 那人一手抹了一把头发,风急雨骤,他却发型不乱,丝毫风度不减,懒懒散散的将一只手搭在眉尖,揉了揉,嘻嘻笑道:“我吗?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他其实可能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你一手带大的,你真的舍得,亲手毁了他,教他知道,他从前知道的一切都是错的,都是假的,你对他,也都是假的……” 司南打断他,冷冰冰地喝道:“够了,闭嘴!” 那人道:“闭嘴吗?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阿南,我怕你会后悔,你要知道,这世上真心不多,他亲手把真心捧给你,你真的舍得踏碎吗?” 顿了顿,那人放下手,微微侧首,凝望司南,道:“阿南,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不可原谅的事情,我知道,你一个人熬了很多年,熬到了现在,你想亲手复仇,这无可厚非,谁砍我一刀,我必十倍百倍奉还,可是,我还是要说一句,这个人,他是无辜的,他父亲做的那些事,与他无关。” 司南冷笑一声,厉声道:“正是因为无关,所以,才更不可原谅。” 说着,他脸上闪现一抹戾气,咬牙切齿地道:“凭什么他一无所知,心安理得的活了这么多年,凭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我若下地狱,他也得陪着!” 那一瞬间,连司南都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在报复陆聿堂,还是在报复自己。 白伞下,那人微微叹了一口气,二指抵着额心,道:“也好,这件事,总归是要有一个结果,不过,这件事了结之后,你呢?有什么打算?” 司南不答。 以后吗? 他从前从来没想过,他这样的人,还会有以后吗? 谁知道呢? 那人看他没有回答,也没追问的意思,陪他一同站在雨下,也不知过了多久,司南转开身,默不作声的离开了。 那人追了上去,道:“诶,你走慢点,等等我啊……害,这么大雨,那位陆二少爷一向都是娇生惯养,淋了这么久雨,不知道会不会生病啊……” 话音未落,司南冷酷的声音响起,道:“多嘴!” 那人“哈”了两声,没再说什么,跟着司南一起离开了。 …… 不渡城,相逢旅店。 宁青溪亲自煮了粥,一锅子熬得变了形状的东西,也就陆聿寒敢面不改色的吃下去了。 等陆聿寒吃完,宁青溪收了碗筷,下楼时,好死不死的在走廊碰到了纪惊澜和师无桀。 师无桀一手尴尬的扇了扇风,笑吟吟的道:“……哈哈,那个,好巧啊,宁小姐……我,我忽然想起来,我好像还有点事要做,我,我先走了啊,你们慢聊。” 说完,他忙逃开了。 走廊里,顿时只剩下宁青溪和纪惊澜二人。 纪惊澜凝视她,好一阵,他才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脸上又是一贯的高傲自大,他抱起双臂,道:“你那玩意儿就算是喂狗,狗都不会吃,下次别再做了,真的,也不是所有人都吃得惯你那厨艺的,别在做了。” 宁青溪:“……” 这个人真的是,一开口,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 宁青溪白了他一眼,怼道:“又不是做给你吃的,你懂什么?别乱说。” 纪惊澜嘴角抽了一下,眼里微微泛着血丝,手背青筋凸起,若是从前,他一定好生奚落一番,钢牙利齿旁征博引无所不能,但是现在,他们之间好像真的隔出了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其实,无论是年少时候的纪惊澜,还是现在的他,都太骄傲了,很注重有些方面的得失,也许当时,他多说一句话,或者对宁青溪多一点点的信任,一切就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他一直都在怪姬月,何尝不是因为,他必须要为自己找一个合理的推卸责任的理由。 但无论怎样,他都不得不承认,他们都回不去了。 纪惊澜昂首,冷笑一声,道:“是,我什么都不懂,就你懂,好了,我不说了。” 他忽然这样,宁青溪倒是有点不太适应,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还没等她想明白,就听见纪惊澜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他道:“紫沙蛇不是寻常的毒蛇,毒性很重,就算你百毒不侵,也不要不当一回事,不要大意。” 宁青溪怔了怔,道:“哦,我知道。” 他一贯都是毒舌得很的一个人,得理不饶人,没理也气壮,但是此刻,他忽然这样说话,真的有点令人诧异讶然。 纪惊澜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目光克制又贪婪,像是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终于先转过身,背对着宁青溪,道:“我走了。” 宁青溪道:“哦……走了?回纪城吗?” 纪惊澜闷声道:“嗯,留着也没什么意思,还有很多事要做,我得先回去了,你……保重。” 宁青溪道:“哦,好,那……再见。” 纪惊澜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好一阵,他才毫无意义的“嗤”了一声,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宁青溪其实知道,他有很多话想问,有很多话想说,但,时过境迁,那些没说的话,再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了。 她也不想听了。 宁青溪在走廊站了一阵,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听见一阵宛转悠扬的笛声,就像是当年记忆里那一阵似有还无,如泣如诉的幽幽笛声。 沉默一阵,宁青溪猛地抬起头,目光一亮,脱口道:“竟然是她!!” 第224章 我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往事一幕一幕,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她呼吸微微凝滞了一瞬,过了一阵,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手忙脚乱的往楼下走,似乎是想证实什么,又在害怕什么,脸上和心中都是一阵混乱。 楼下,雨还未停歇,一盏昏暗孤灯下,秦老板坐在台阶上,听到身后脚步声,那笛声戛然而止。 宁青溪喉咙梗了梗,眼眶通红,努力一阵,她才低声道:“是……是你吗?” 那声音微微发抖,有点沙哑了。 虽然这一句没头没尾,但秦老板却听懂了,她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疾风骤雨下,她答了一句:“是。” 宁青溪瞳孔瞬间收缩成一对极小的点,脱口道:“怎,怎么会是这样?你,你当初为什么没说?我……我……” 她“我”了一阵,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老板深深低下头,一手攥着那一只骨笛,道:“我一直都在看着。” 宁青溪睁大双眼,呼吸一凝,失声道:“什,什么?” 秦老板从台阶上站起来,转向宁青溪,道:“那时,我一直都在看着,但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救不了他,也救不了别人……我连自己都救不了,遑论什么救人,很可笑,真的,一败涂地,一团糟……” 她想笑,但终究笑不出来。 循着记忆,她又道:“那个电话,是我打给你的,但其实,我知道,来不及了,他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我不是没有恨过,那个时候,其实我心里很痛苦,也很绝望,我觉得我根本活不下去了,我想死,我每天都想杀了他们所有人……” 她说着,眼睛里泛着血丝,然后她用力抹了一把脸,道:“你看,其实,我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满心想着报仇的人,我没那样做,不是因为我想开了,或者我选择了原谅,都不是……是因为阿尘。” 轻吸进一口气,宁青溪道:“因为他?” 但他那个时候,已经死了。 这一句,宁青溪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秦老板走到门框边,背抵着门,抱起双臂,道:“是,在我心里,阿尘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一个人,我……我曾经因为一些事,过得很不好,那时候的我,也是满心都是怨恨,觉得活不下去了,是阿尘拉了我一把,是他,把我从阴沟里拉出来的……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但为了他,我想假装我是一个好人……我想做他没做完的事情,我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就是这样。” “顿了顿,她又道:“也只是这样。” 她的过去,她不想再提,可能,也不会有什么人想要听,已经很久,都没人好好听她说过话了。 沉默片刻,宁青溪缓缓抬脸,对秦老板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知道的话,一定很开心的。” 秦老板却道:“会吗?” 摇了摇头,她轻声道:“我不知道了,也许,我也听不到他的回答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守在这里,我想等他回来,就算所有人都跟我说,他不会回来了,我自己心里也知道,但我还是觉得,如果要离开这里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宁青溪道:“我懂。” 秦老板笑了一声,道:“嗯,你看啊,像我这样的人,心里有了一个人,是没办法再喜欢上另一个人的,离开这里,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我已经不适应外面的世界了,这里其实挺好的……至少,他在这里,我愿意守着。” 守空城五载,等一不归人。 宁青溪凝视着她,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 劝说的话,秦老板大概也听说过很多了,也没什么意义,何况,她懂那种感受,所以,她才更说不出口。 过了好一阵,宁青溪忽然道:“你等一等,有一样东西,我想,应该是留给你的。” 秦老板略怔了怔,道:“什么?” 宁青溪忙道:“你等一等,我马上去拿,我一直随身带着的,你等我!” 说完,她忙跑上楼,回了房间去拿了一样东西下来,双手捧着,郑重的交到了秦老板手中。 秦老板举着一只手,一枚崭新的护身符,静静的卧在她掌心。 宁青溪道:“那是他在老君山求的,说是要送给他心爱之人,但那时,他太忙了,根本抽不开身,这护身符就一直没送出去,后来,我在他的遗物里发现了这东西,就一直留着,想着也许有一天会碰到他心爱之人,再替他把这东西代他转赠……” 说到这里,她有点说不下去,深吸了几口气,学着叶尘的神情,语气,笑着问道:“你可喜欢?” 不渡城还没成为荒城前,老君山是远近闻名的风景名胜,不少人慕名而来,或祈福,或凑个热闹,老君山的护身符,相传十分灵验,如果一对互相倾心的恋人,在此祈求姻缘,可保喜结良缘,恩爱白首。 秦老板举着护身符的那只手微微抖了抖,她眼眶通红,喃喃道:“他,他真的去了,我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他真的去了。” 宁青溪道:“他说过的话,一直都没忘记。” 秦老板忽然道:“我想哭。” 宁青溪也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一阵,她默默离开了,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也许,秦老板更需要一个人待着。 宁青溪走后,秦老板一直盯着那一枚小小的护身符,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鬼使神差的,她慢慢打开了那个护身符。 护身符里,有一张黄符,看着像是保佑姻缘的,黄符背后,写着两个人的生辰八字,不用看都知道,是她和叶尘的。 黄符里,还裹着两段青丝,青丝打结,她曾听说过这么一句话: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秦老板怔怔望着那两段青丝,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又哭了,泪水缀在黄符上,打湿了那两段青丝。 原来,他从未忘记,这就足够了。 也许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但,在秦老板心中,他其实从来都没离开过。 第225章 别再回来了,往前走吧 楼上,房中。 宁青溪一进门,便觉得有点疲倦的背抵着门,指节揉了揉眉心,倦声道:“原来,秦老板一直在等的那个人,竟然是叶尘。” 陆聿寒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不过,这才是最正常的反应,如果陆聿寒表现出吃惊意外,那才不正常了。 陆聿寒道:“别想了。” 宁青溪放下手,走了几步,在沙发上坐下,道:“倒也不是想,只是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这件事竟有了一个结局,只是,我也不知道这到底算是好,还是不好。” 陆聿寒却道:“不知道的话,就不要想那么多,只管去做就是了。” 宁青溪道:“是啊,只管去做就是了,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再难的事情到了你这里,好像都变得很简单了。” 好像自从认识陆聿寒,这个人做事就一直都是滴水不漏从容不迫的,有他在,万事安心,什么都不用愁了。 陆聿寒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道:“你腿上的毒,都清理完了?” 宁青溪对那蛇毒倒是没怎么在意,听他问起,不在乎的随口道:“哦,这个啊,还没有,还有一点,回头我再清理一下就完了。” 陆聿寒却认真的道:“一点是多少?” 宁青溪“啊”了一声,没想到他会这么在意自己腿上的伤,道:“一点就是一点,没什么大碍,你就别管我了。” 分明一身伤,现在连床都下不来的人是他好不好? 陆聿寒固执地道:“现在就清理。” 宁青溪拗不过他,只好心不在焉的先给自己处理了一下腿上的伤,裤腿一挽起来,就看见一片淤紫,那是蛇毒留下的。 简单处理过了一遍,又重新包扎过了,陆聿寒这才没说什么了,转过身,背对着陆聿寒,像是有点生气了。 宁青溪分神在想别的事,只当他是睡着了,也没多问,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二人分睡,宁青溪还是睡的沙发。 以前,陆聿寒看不见,宁青溪倒没什么负担,有时还会躺在沙发上,远远的用目光描摹陆聿寒的轮廓,但现在,陆聿寒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她就不好再面对陆聿寒那边了。 翻过身,她背对着陆聿寒,辗转反侧,却怎样都睡不着。 “叮——”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宁静。 电话不是宁青溪的,不过,她还是下意识的转过身,只见床上陆聿寒,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手接起了电话。 听了几句之后,陆聿寒神色微变,厉声道:“你说什么?怎么会失踪?!他身上,不是安装了定位装置,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知道……我知道了。” 宁青溪忙从沙发上坐起,望向陆聿寒,道:“出什么事了吗?” 陆聿寒道:“也没什么,一点小事,不过,我得离开了。” 说着,他就一把掀开了搭在身上半遮不遮的薄被,要从床上下来,宁青溪想也没想,一下从沙发上跳下来,冲过去,把他按在了床上。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等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忙撤了手,往后推开好几步,扶额道:“等等……那个,不是,我……哈哈,抱歉抱歉,我……” “我”了一阵,然后故作镇定,右手成拳,抵着下巴,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现在就要离开,你这一身伤……” 陆聿寒也反应了过来,眼底有什么东西闪过,不过,他还是道:“无碍,我会安排人来接你,你不必跟我一起走。” 宁青溪却道:“不行。” 如果真的只是小事,陆聿寒不会撇下她,自己离开,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而这件大事,陆聿寒不想她插手,所以,才要自己先离开。 但,怎么可能呢? 这一路下来,陆聿寒帮了她很多,尤其是之前,如果没陆聿寒,她现在非死即残,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说不定可以帮他,她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陆聿寒道:“什么?” 宁青溪道:“没什么,如果这种时候你要撇下我,那以后,就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她这话,其实说出来之后就后悔了。 如果陆聿寒根本不在意,那这种话其实没任何威胁意义,但很显然,陆聿寒的神情明显有点小小的忌惮,又像是有了一丝妥协的痕迹。 大概是不能再等,他道:“有些事,其实,我劝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宁青溪却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插手不插手,插多少手,我自己可以决定。”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轰隆声音,是来接陆聿寒的直升机到了。 宁青溪看向窗外,道:“一点小事?” 他们来时,开的是车,但现在,直接用上了直升机,如果不是特别紧急的事情,陆聿寒也不会独自离开了。 陆聿寒低头,道:“好,我可以带你一起,但,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内,否则,我会立即安排人送你离开。” 宁青溪道:“好。” 陆聿寒也不再废话,二人立即下楼,楼下,秦老板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直升机都出动了,这么大动静,秦老板不可能不知道,她在门口,微笑道:“要走了?” 宁青溪道:“嗯,陆先生有点急事要处理,以后,有时间我会再来看你。” 秦老板却摇了摇头,道:“别再回来了,往前走,我们都往前走” 宁青溪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都没再说,和陆聿寒一起上了直升机。 直升机飞离地面,远远的,她还能看见雨幕下孤零零的站着一个人,这个人胸前,挂着一只骨笛,那骨笛在灯火下,闪烁着一层淡淡的银光。 恍然间,她听见一阵幽幽笛声,宛转悠扬,只是,这笛声和先前似乎有着微妙不同。 少了一点悲怆凄凉的味道。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寒,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她在送别。 送别自己的青春年少,送别自己最心爱之人,也送别故事里的朋友知交。 雨幕下,秦老板朝着直升机远远的挥了挥手,笑道:“……再见。” 第226章 我不能再失去他 宁青溪坐在椅子上,也朝着秦老板的方向挥了挥手。 她在心里道:“再见。” 其实,她和秦老板都没见过几面,也许连朋友都算不上,但,怎么说呢,这世上有的人,哪怕只见过一次面,却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一辈子念念不忘,而有的人即使天天在一起,说不定哪一天说散也就散了。 缘来便聚,缘去便散。 朋友如是,恋人如是。 从此,不必再见。 直升机上,宁青溪忽然转向陆聿寒,努力一阵,斟酌了一下言语,温声道:“你愿意的话,不如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陆聿寒不是一个鲁莽的人,但接到那个电话时,他明显动气了。 也许,有些事宁青溪是真的不好问,毕竟二人关系,她也说不好,但如果什么都不问,她也觉得不太妥当。 人和人相处,有时候就是这样为难,近了,又怕对方不喜欢,远了,却又自己心里很是微妙,不上不下不远不近,一个人不着痕迹的演完了无数大戏,对方却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陆聿寒指节揉了揉眉心,沉着声音道:“阿堂,失踪了。” 宁青溪睁大双眼,瞳孔微微收缩,愕然道:“什么?二少失踪了?怎么会?他不是和司先生一起去了修罗城?” 陆聿寒道:“是,但三个小时前,阿堂失踪了,我的人,也全部失去了联络,生死不明。” 顿了顿,他又道:“阿堂身上有我亲手做的定位,那东西,除了司南之外,没人知道在哪,所以,现在只有两个可能。” 陆聿寒不说,宁青溪也反应了过来。 要么司南也出事了,供出了陆聿堂身上的定位;要么,陆聿堂身上的东西,就是司南做的。 但,怎么会? 别说陆聿寒,就算是她,一时之间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毕竟,陆聿堂是司南一手带大,按照宁青溪对司南的了解,司南宁可自己死,也要保护陆聿堂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宁青溪微微皱眉,道:“会不会……也许,只是意外,你先别担心,等到了,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陆聿寒喉结滚了一下,此时他眼中有轻微血丝浮现,闻言,他闭上眼,声音有点僵硬,道:“我只有阿堂一个亲人了,我不能再失去他,无论是谁,都不可以再伤害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说着,他咬牙重复道:“无论是谁。” 宁青溪欲言又止,但这种时候,她也实在不好多问什么,毕竟陆家这样的豪门,其中不知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 不知为何,她脑中忽然闪过陆聿寒背上那一条狰狞伤疤,想着这个人要是再受伤,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想了想,宁青溪道:“二少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不是……咳,不是还有司先生在吗?他会保护好二少的。” 陆聿寒陡然睁开双眼,泛着血丝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掩藏得很好的恨意,但这恨意还来不及捕捉,便稍纵即逝。 他道:“正是因为他在,所以,阿堂才凶多吉少。” 宁青溪讶然道:“什么?司先生不是……” 陆聿寒似乎不愿意多说,但从他那句话的意思,不难看出,司南和陆家大概有什么不好说的渊源,陆聿寒不想说,她也不勉强。 本来嘛,她当初因为不渡城的事情,也是不想多说的,现在反过来也是一样。 有些事,当真不好开口。 果然,过了一阵,陆聿寒道:“抱歉,这些事,我暂时不想说。” 宁青溪微微一笑,温声道:“嗯,我懂,我懂。” 她一向都是这样,别人想说的话,她愿意听着,偶尔也会配合的接几句,但如果别人不想说的话,她也不会勉强,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着的秘密,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把自己的秘密拿出来,说给另一个人听的。 飞机轰鸣声中,陆聿寒道:“下一次。” 宁青溪道:“什么?” 陆聿寒稍稍定神,凝神道:“等解决了这一次的事情,下一次,你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 这算是一句承诺。 这种话,如果是从另一个人口中说出来,那多半就只是客气一番,这就好比两个不怎么熟悉的人,在街上碰到了,顺口说一句下次请你吃饭之类的话,当不得真;但不知为何,这种话从陆聿寒口中说出来,她就觉得,等着一次的事情之后,陆聿寒一定会告诉她的。 像是突然发现了一个什么了不得的小小秘密,宁青溪莫名有一点小小的高兴。 她回道:“好啊,但不过,如果你不想说的话,也不要勉强,你看啊,大家现在也算是经历过生死的朋友了,在一起相处,最重要的是开心,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不必勉强。” 陆聿寒泛着血丝的目光,转向宁青溪,不知是不是宁青溪的错觉,她说完这一句之后,陆聿寒的神情似乎有点不对,像是有点生气,又像是有点失落。 总之,这不是一个什么好的反应。 她说错什么了吗?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也不是,虽然说不上好,但她那一句话的内容,她自认为说得很好,很诚挚了,就算陆聿寒不觉得感动,也不会生气才对。 她心里有点微妙,看陆聿寒就更觉微妙,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好在,也不用她说什么,陆聿寒的神情很快就恢复到了正常,仿佛刚才就只是她的一场错觉。 这时,陆聿寒忽然道:“我没有勉强。” 宁青溪看他终于说话,先前的微妙感减少了不少,她暗松了一口气,微笑道:“嗯,没有勉强就好,没有勉强就好……那,陆先生,我们现在是要去修罗城吗?” 他们现在是在空中,宁青溪根本辨不清楚方向,不过,陆聿堂和司南之前是去了修罗城,所以,她猜测,他们现在应该是去修罗城的。 陆聿寒却道:“不是。” 宁青溪意外道:“不是吗?” 陆聿寒答道:“浮屠城。” 第227章 你在这里等我 宁青溪脸上的表情微微凝固,呼吸似乎是凝滞了一瞬,目光有些闪躲的避开了陆聿寒。 好一会儿,她才低声道:“浮屠城?二少不是在修罗城失踪的吗?怎,怎么要去浮屠城啊?是在浮屠城失踪的吗?” 陆聿寒道:“嗯,他定位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浮屠城。” 南海区域,浮屠城。 浮屠二字,取自于佛经佛塔,浮屠即佛陀,有普度众生之意。 沉默片刻,宁青溪道:“很久之前,我去过浮屠城一次,在那里,曾听说过一些传闻。” 陆聿寒道:“什么传闻?” 宁青溪克制地转向陆聿寒,不过,她很快就转开了目光,二指抵着额心,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似的,低声道:“听说浮屠城当地,曾经出过一个很有名的灭门惨案,说的应该就是金家那一个旁支……我那时,并没怎么在意这个灭门惨案,但听说,那一个旁支是在一夜之间被人灭了满门,原先我也以为是金家所为,现在看来,这件事,似乎没这么简单。” 金家这个旁支的灭门惨案,在金苍业寿宴那一晚,就隐隐显露出一点真相,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金苍业却一直都没提。 现在金苍业也已经去世了,其中密辛,恐怕已经没什么人知道了。 陆聿寒道:“金家那一个旁支,很多年前就被全灭了,金苍业死后,这个旁支的灭门就成了一桩悬案,真相如何,恐怕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宁青溪想了想,也觉得陆聿寒说得有道理,人死灯灭,盖棺定论,金苍业一死,一抔黄土,便埋葬了所有秘密。 宁青溪一手托着下颌,道:“既然是这样,那他们为什么要引你去浮屠城?” 虽然陆聿寒的话没说全,但,这也不难推理,陆聿堂最后出现的地方,正是浮屠城,很显然,是有人想把陆聿寒引到浮屠城去的。 可是,理由呢? 陆聿寒道:“不知。” 他很少说这种话,在宁青溪眼中,陆聿寒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但他此刻说不知,大概是并不想说,其实从刚才接了那个电话,宁青溪就隐隐觉得陆聿寒哪里有点不对了。 到了这个时候,宁青溪终于反应过来,那是一种隐藏得很深的紧张。 不过,想来也是,陆聿堂毕竟是陆聿寒唯一的弟弟,弟弟失踪下落不明,他紧张在所难免,这么一想,也就解释得通了,宁青溪倒没再去想这事了。 …… 几个小时后。 直升机在南海区域的浮屠城停了下来,换乘了车,直接到了浮屠城南区的一座宽敞别墅。 十几个黑衣人,早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一下车,就有人上来,低声道:“陆总,已经派出了所有人,正在全面搜索浮屠城,目前还没有二少和南哥的消息。” 陆聿寒点了下头,道:”阿堂最后出现的地方,在哪里?“ 那人道:“……金陵。” 这个金陵,非是风景名胜的那个金陵,而是金家陵园。 当年金家这个旁支被灭门之后,金苍业赶来,整个金家大宅早已被烧毁,残垣断壁,连金家人一把骨灰都找不全了。 最后,金苍业出资,在金家原来的宗祠,修建了一座陵园,因为骨灰都烧得分不清了,所以,只象征意义的建了衣冠冢,立了碑,这座陵园,就叫金陵。 “叮——” 陆聿寒还没答话,他手机突兀的响了起来。 沉默片刻,陆聿寒接起手机,面上神情看不出来喜怒,淡声道:“喂。”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后,一道略低沉的声音传来,道:“陆总,是我,金子萧,我知道你已经到了浮屠城,在你做决定之前,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陆聿寒道:“好,地点。” 金子萧道:“我和子卿现在别墅这边,等下我给你发个定位,你来之前,我会想办法先支开子卿,这些事,我不想让他插手,你也是当哥哥的,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有些事,他可以做,但,金子卿的那双手是干净的,所以,他不想把金子卿牵扯进来。 陆聿寒垂眸,眼角眉梢皆是讥笑,闷声讥嘲道:“你当真以为,还瞒得住吗?” 金子萧道:“瞒不住也要慢,我们时间不多了,陆总,多等一分钟,二少就多一分危险。” 陆聿寒微微皱眉,沉着声音道:“我马上过来。” 金子萧道:“好,我等你。” 顿了顿,他又道:“你最好是一个人来,有些事,我想,你还是不想让你身边那位知道,对吗?” 无论金子萧说什么,他始终没真的动怒,但听他提到宁青溪,陆聿寒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都把自己包装得很好,体贴,温柔,克制,知道什么线可以跨越,什么线不可触碰。 表面上,他看上去游刃有余,进退有度,但实际上,他不过是不想让宁青溪看到他不好的那一面,他害怕宁青溪发现,他其实没表面上看到的这么好。 陆聿寒克制地道:“我不需要你来教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说完,他也不等金子萧回答,便直接挂了电话。 陆聿寒微微侧首,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备车。” “是,陆总。” 陆聿寒转向宁青溪,道:“我有一点事要去办理,先离开一会儿,你在这里等我,这里很安全,想吃什么,要什么,尽管找他们,在这里,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宁青溪却道:“不行。” 自从认识以来,一直都是陆聿寒在帮她,眼下陆聿寒遇到了困难,她怎么可能袖手旁观,什么都不管? 何况,陆聿寒越是不要她一起,她就越是觉得危险,更不可能让陆聿寒一个人去冒险了。 陆聿寒微怔,目光落在宁青溪身上,凝神道:“宁小姐……” 宁青溪认真道:“你帮了我很多次,虽然你从不说要什么回报,我也不管你究竟什么理由,也许你真的就是太闲,但对我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这种时候,你不要抛下我,让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就像一个废物一样,行吗?” 第228章 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沉默片刻,陆聿寒微微叹了一声,道:“也好,反正,这些事你迟早也是要知道的,走,我带你一起过去。” 他此刻的这种心情,就跟当初宁青溪犹豫不决,不想让陆聿寒看都自己那一段不堪的过去一样。 没人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藏起来的那些阴暗面,尤其是自己在意的人,哪怕对方说并不在意,但,如果到时候对方哪怕只是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神情,或者评价一句“原来也不过如此”等等,他都会觉得自惭形秽,羞愧万分。 宁青溪右手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道:“你也不要多想,我也并不是想打探你什么隐私,只是觉得……你看啊,先前我就说过的,我们都这样了……没什么是不可以一起分享的,我不也给你看过了我不好的时候吗,就当是礼尚往来……哈哈哈哈,嗯,就是这样。” 顿了顿,她又道:“我也想陪着你。” 陆聿寒瞳孔微微收缩,心口一阵狂跳,垂在右侧的两根手指微不可查的抖了两下,好一阵,他转过身,道:“好。” 以前,无论任何时候,任何事情,他都是一个人去做,一个人踏上一条不归路,一条路走到黑。 但是,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宁青溪走上来,道:“嗯,那就一起走。” 陆聿寒道:“好。” 他声音都沙哑了,眼底的血丝却逐渐散了,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永远从容不迫,滴水不漏的陆氏集团掌权者。 …… 浮屠城,金家别墅。 这别墅是两年前,金子萧假死之后的居所,这两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度过。 草长莺飞,寒来暑往,枝头树叶黄了两遍,两年就这么过去了,如今时过境迁,再回到这里,金子萧的心绪有一点复杂。 金子卿一路跟他过来,在别墅里转了一圈,最后,他站在二楼某处,一动不动了。 金子萧打完电话,过来找他,见状,他站在一侧,背抵着栏杆,抱起双手,道:“别看了,阿卿,都已经过去了。” 顿了顿,他又道:“真的,别看了,乖。” 默然片刻,金子卿转过身,他眼睛里泛着血丝,望向金子萧,颤声道:“是……是这里吗?” 他身后,是一间并不如何宽敞的房间。 厚重的窗帘,隔绝开了一切光源,如果不是开着灯,根本看不到屋内的一切,房间很乱,满地狼藉,玻璃碎片,打烂的沙发等等,地板和墙上还残留着早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仅仅只是看着,就能想象到,当时金子萧在这里做过什么,又是如何度过一个又一个绝望孤独的寒夜。 金子萧目光一软,抬手揉了揉金子卿的头,温声道:“是,不过,真的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想想,那时也真的是……怎么说呢,太愚笨了一点,竟然就这么被牵着鼻子走,也没想过查证。” 说着,他抽回手,凝神道:“虽然迟了一点,但……对不起,阿卿,我很抱歉,我没法说什么让你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或者原谅我这种话,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过多的介怀,更不要插手这件事。” 金子卿眼眶发红,哑声道:“你干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金子萧笑了一声,道:“当年的事情,的确是我做错了,做错了事,总是要接受一些惩罚的,不过,我希望这些事,你一辈子都不用懂,不用明白。” 怎么可能呢? 在经过金苍业的事情之后,很多事,其实都已经回不去了。 金子卿却道:“这一次,你别想着再瞒着我,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这一次再回来南海,还是回浮屠城真的只是想回来祭拜,你再这样,我真的要生气了。” 金子萧神色有点无奈,道:“阿卿,这终究是我的心结,我必须要解开,但你不一样,这件事,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插手最好。” 金子卿猛地转向金子萧,厉声道:“不行!” 他咬着牙,道:“我已经错过一次了,哥,我不想再错过第二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去承受那些不好的东西,再也不会了!” 他面前的这个人,就算跟他没有一丝血缘关系,那又怎样? 他在意的,从来都不是那一丝血缘。 金子萧叹了一声,好一阵,他才低声道:“阿卿,你这可真是教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金子卿毫无意义的哼哼了两声,道:“不过,话说回来,哥,究竟出了什么事,让你连夜赶来浮屠城,是当年那件事,查到了线索吗?” 金子萧放下手,道:“你跟我来。” 金子卿道:“好。” 金子萧带他来到了书房,在书架上按了暗室的开关,一阵机簧声响之后,其中一扇书架后,露出一道暗沉的大门。 这是金子萧的最后一道防线,他带金子卿到这里来,意思再明白不过,从此他在金子卿面前,再没任何秘密。 他完全相信金子卿。 金子萧解了锁,打开了暗室的大门。 “咔哒——” 一声轻微的声响之后,暗室的灯都亮了起来。 暗室居中,供奉着一排灵牌,这里是每一块灵牌,都是金子萧的一位亲人。 金子萧上前,取了三支香递给金子卿,金子卿接过,自己点了,却并不急着插进香炉,在等金子萧。 金子萧也点了三支,二人一齐拜下,在灵前拜了三拜,动作一致,连弯身幅度都是一致,拜完之后,二人这才把香一起插进香炉。 金子卿目光逐一扫过那些灵牌,道:“这就是哥哥的家人们?” 金子萧却在看他,道:“嗯,也是你的家人。” 金子卿点了点头,朝着那些灵牌,又拜了三拜,最后一拜时,他深深低下头,十分郑重道:“你们放心,有我在,我一定会保护好哥哥,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他了,请你们放心。” 金子萧眼里微微泛着血丝,道:“嗯,有我们阿卿在,没人会欺负我的。” 说完,他走到另一边,道:“你过来。” 金子卿转身走过去,只见金子萧身后,那一面墙上,钉着无数资料,有剪裁下来的报纸,照片,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第229章 你不要把一个人想得太好 金子萧缓缓抬脸,望向那满墙的东西。 好一阵,他才缓缓道:“这是我这些年来,一直在搜集的有关当年那件事的一些线索,但,无一例外,每一条到最后都没用。” 金子卿看他,意外道:“没用?” 金子萧道:“不错,无论是哪一条线,无论多接近真相的证据,只要我去查,就会有人先我一步毁灭证据,原先我以为是……是金宁,但现在看来,不是他。” 金子卿皱眉,道:“不要提他。” 金子萧笑了一声,道:“好,不过,确实不是他。” 金子萧哼道:“不是他,还会是谁?要不是他……也不会变成这样,你也不会一个人吃这么多苦,哥哥,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许这样,也不许丢下我不管,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金子萧卡了一下,才道:“好,不过,我们还是先来谈正事,来之前,我接到了一个电话,这个人在电话里告诉我,灭金家这一个旁支的仇人,也就是杀害我亲生父母的人,此时,就在浮屠城,这个人,你也认得。” 金子卿道:“谁?” 金子萧吸进一口气,沉声道:“陆聿寒。” 金子卿呼吸猛地一凝,瞳孔微微收缩,脱口道:“怎么会是他?!” 静默片刻,金子萧缓缓摇头,道:“不知,但对方信誓旦旦,说手上有确凿证据,我虽然不信,但只要有一丝机会,我还是来了,而且,我刚才确认过,陆聿寒现在的确在浮屠城。” 陆聿寒在这里,那……那她呢? 她跟陆聿寒在一起吗? 金子卿想了想,摇头,道:“不对,时间不对,陆聿寒和你是同岁,二十几年前,他尚且还是一个稚子,就算他天纵奇才,也不可能在那个年纪,把一桩灭门惨案做得滴水不漏,天衣无缝,此事,存疑。” 金子萧脸上,露出一抹欣慰,道:“我们家阿卿,真的长大了。” 听他夸自己,金子卿心里高兴,表面上却是一副傲娇的神情,昂首道:“哼,有哥哥在,我才不要长大呢,阿卿永远三岁!” 金子萧打趣道:“你刚才不还说,要保护我吗?” 金子卿道:“三岁我也能保护哥哥啊。” 说到这里,他话锋陡然一转,道:“所以,你约了陆聿寒见面,刚才你是不是想支开我,单独跟陆聿寒见面?” 金子萧道:“是。” 金子卿挑起一边眉,道:“我就知道,你每次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都不敢看我,哥,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没变。” 其实,原本他还担心,因为那些事,金子萧会不开心,又或者,二人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但现在看来,金子萧好像变了,又好像一点都没变。 金子萧道:“怎么会,人或多或少都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改变,你觉得我没变,只是因为我还是用原来我来面对你的,阿卿,你不要把一个人想得太好,这样,你才不会失望。” 金子卿假装听不懂,“哈”了两声,道:“怎么想,会不会失望这种事,要看对谁,这种事,没人说得清楚。” 金子萧摇了摇头,道:“嗯,阿卿说得很有道理,走,他们应该也快要到了。” 金子卿猛地转向金子萧,脱口道:“他们?” 虽然他刚才一直都想问,但一直都没问出口。 金子萧点头,道:“嗯,宁小姐也在。” 金子卿紧绷着脸,双手无意识的握拳,面上却是一副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哼道:“她在不在,管我什么事。” 金子萧看他,道:“你如果真的喜欢,为什么不试一试?” 为什么不试一试? 他也曾这样问自己,明明在意,却要装作不在意,明明喜欢,却不敢宣之于口让她知道,在她的世界里,他不过一个相识的熟人而已。 默然片刻,金子卿笑了一声,闷声道:“有些话,一旦说了,就再也收不回去了,我不想她为难,这样也挺好的。” 金子萧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他正要走,身后金子卿却突然道:“说起这个,你和慕瑶,你们……还有可能吗?” 慕瑶才是金家人,是金子卿的姐姐,然而,如今,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显得极其微妙。 金子萧垂眸,低声道:“你要听实话吗?” 金子卿道:“当然,不过,如果你不想说,也不要勉强。” 好半晌,金子萧的声音才缓缓响起,他道:“不勉强,不过,我想,我们没有可能了,毕竟,有些事真的不可原谅,我……我也没那个脸再去找她了。” 如今再想起从前的那些事,想起自己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利用自己最心爱的人,哪怕他有千百种可以说服自己是有苦衷的理由,但,这不代表那些伤害就不存在了。 这是他欠慕瑶的,大概,永远都还不清了,而他自己,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恐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 金子卿想了想,道:“可是,你也是被蒙骗了,而且,我看得出来,阿瑶她其实还是喜欢你的。” 金子萧笑了一下,回道:“正因为这样,所以,才不可能了,否则,你要我怎么去面对她,又要她怎么办,忘掉过去的一切,忘掉那些不好的东西,从头再来吗?不行的,大家都不小了,我不可以那么自私的。” 金子卿无言以对。 金子萧已经转过身,背对着金子卿,道:“以后这些事,就不要再提了,走,客人该到了。” 他说的客人,真是陆聿寒和宁青溪。 此时,楼下。 陆聿寒和宁青溪已从大门外走了进来,刚到大厅,金子萧和金子卿就下来了。 四个人八双眼睛,都在盯着对面的人看。 金子萧先道:“我以为陆先生会一个人来,没想到,宁小姐到底还是跟来了。” 陆聿寒挑起一边眉,淡声道:“我也以为,金大少爷也是一个人,金二不也在,彼此彼此。” 金子萧听他针锋相对,却不觉得有什么,一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既然来了,就请坐,接下来我要说的话,还请陆先生据实相告,否则,我真的不能确定,我究竟是会帮陆先生,还是会帮着别人对付陆先生了。” 第230章 我只是相信陆聿寒不会做这种事 四个人,分别在两张沙发上坐了下来。 金子萧亲自给陆聿寒和宁青溪倒了茶,不过,这茶水谁都没喝。 静默一阵,金子萧先开了头,道:“来之前,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有人在电话里,跟我说了一件事,我想知道,这件事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陆聿寒不假思索,回道:“假的。” 金子萧:“……” 这人态度也太嚣张了,不过,却是一直如此。 金子萧右手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温声道:“陆先生,我还没说什么事,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假的?也许,是真的也说不定呢。” 陆聿寒却道:“躲在暗处偷偷摸摸,只知道打电话给你,连面都不敢出来见的人,会告诉你真话?” 这反驳,当真滴水不漏,教人找不出一丝破绽。 而且,事实上,金子萧心中也不信,但,这事毕竟关系到金家当年灭门惨案,无论真假,哪怕只有一丝机会,他都得亲自走这一趟。 自从刚才陆聿寒踏进这一座别墅,金子萧就已经在观察他了,他的一言一行,举止言语,看上去都是坦坦荡荡,不像是说谎。 金子萧放下手,道:“话虽如此,但我还是要说,这个人在电话里告诉我,当年慕家灭门惨案,是陆先生亲自做的,是也不是?” 原本,这个问题问出来之后,金子萧以为陆聿寒会直接回答“不是”,但等了半天,陆聿寒这一声“不是”,却没回答出来。 金子萧和金子卿心中皆是“咯噔”一声:难道真的是陆聿寒? 但那时候,陆聿寒不过稚子小儿,就算真的天纵奇才,也不可能策划这么天衣无缝的一桩灭门惨案? 到到这里,金子萧和金子卿二人一颗心不免微微提起,尤其金子萧,他神色微变,目光几乎牢牢锁定住了陆聿寒,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金子卿先沉不住气,厉声道:“不会真的是你干的?” “嗤——” 一直坐在陆聿寒身边,一言不发的宁青溪,忽然“嗤”了一声,金子卿猛地转向她,那神情,说不上愉悦,也说不上生气,有点复杂。 宁青溪进来之后,他就一直不怎么敢看她,目光躲躲闪闪,只敢假装不经意的飘过,也不敢让别人发现。 但事关金子萧一家灭门惨案,不久前,他才在金家一家人的灵牌前许诺,要保护金子萧的,所以,这事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他眉尖抽了抽,咬牙道:“你笑什么?” 宁青溪敛了笑意,边摊手边道:“你们看啊,二十多年前,陆聿寒才多大,就算他天赋异禀天纵奇才,是个了不得的天才,但那么大一桩灭门惨案,他一个小娃娃,做得来?很显然,那个所谓打电话告诉你这件事的人,说的必然是假的。” 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金子卿心里也知道,但宁青溪这么说,明显是在维护陆聿寒,这就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了。 金子卿握拳道:“他都没否认,你凭什么相信就是假的?” 宁青溪挑起一边眉梢,微笑道:“我不是相信那个电话是假的,我只是相信陆聿寒不会做这种事。” 陆聿寒瞳孔微微收缩,呼吸似乎都凝滞了一拍,眼中竟有轻微的血丝浮现,他凝视着宁青溪,有一句话,他一直都想问,但却一直都没问出口。 现在,也很不合时宜,他更不会问。 金子卿冷笑一声,心口剧烈起伏,厉声道:“他不会?你凭什么相信他不会?宁青溪,你当真不知道你身边坐着的这个是个什么东西?!” 他不是不知道,陆聿寒在宁青溪面前,是另一幅样子,温文尔雅体贴入微,什么事都处理得滴水不漏,但实际上,这个人远比宁青溪见到的恐怖得多。 宁青溪却道:“我不是小三小儿,陆聿寒是什么样的人,我不需要从别人那里知道,也不需要别人来说,我自己知道就行。” 金子卿睁大双眼,怒道:“你!” 宁青溪微微一笑,一边眉梢挑得更高,道:“我如何?” 金子卿深吸了一口气,甩手道:“冥顽不灵,我懒得说你了,哼!” 不说最好。 正在这时,陆聿寒却忽然低声说了一句,他道:“非是我做的,但却与我有关。” 他话音落下,现场沉寂了一瞬。 他这样回答,金子萧便忍不住更是在意起来,他盯着陆聿寒,道:“陆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跟你有关?你不否认,这么说来,难道……那个人说的,是真的?” 陆聿寒没否认,但也没全认,这也很好。 如果陆聿寒一口否认,他又没别的证据,还真的不好继续追问或者查证下去,毕竟陆聿寒如果想要瞒一个人,不想让别人插手一件事,必定也会做得滴水不漏。 陆聿寒喉结滚了一下,道:“不是,我说过了,那个电话的内容是假的,但,当年慕家灭门惨案,确实与我有关,准确来说,是与我很多年前的一些事有关,不过那些事,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我能说的是,慕家……曾经为了保护他们想要保护的一些人,付出很沉重的代价,如果你相信我,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给慕家一个交代。” 金子萧愣住了。 他什么都不肯说,却要他相信,这件事不是他做的? 这个人,怎么可以把这种话,这么理所当然的说出口? 金子萧凝视着陆聿堂,好一阵,他才揉了揉眉心,道:“你什么都不说,教我如何相信你?还有……这件事,终究关系太大,我要是什么都不插手……” 陆聿寒却坚持道:“我说过,我会给你,给慕家一个交代,这件事,拖拖拉拉牵扯了这么多人进来,也是时候该了结了。” 金子萧一颗心高高抛弃,睁大双眼,道:“你,早就知道真相?” 陆聿寒道:“是,但却不是全部的真相,不过现在,也许当年的全部真相,那个人已经查清楚了,他会告诉我的。” 金子萧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个人一定会告诉你?” 第231章 他的目的一直都是我 陆聿寒摇了摇头,缓缓道:“我不是知道他一定会告诉我,我只是知道,他忍了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已经忍不下去了,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顿了顿,他眼中血丝缓缓散去,沉着声音,道:“何况,他的目的一直都是我,我来了,他总不能还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说。” 金子萧又是一怔,但他很快就捕捉到了陆聿寒这一句话的意思,脱口道:“所以,从一开始,你就知道那个人是谁?!” 沉默一阵,陆聿寒答道:“是。” 金子萧愕然道:“是谁?” 陆聿寒朝着金子萧看了一眼,道:“该你知道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一句,这件事,你最好不要过多插手。” 金子萧觉得他这话,说得太过荒唐。 他笑了一声,道:“不要过多插手?这件事关系到慕家灭门惨案,我……我已经为此付出了很沉重的代价,到了现在,你告诉我,不要过多插手?” 顿了顿,他喃喃道:“怎么可能呢?就算是死,我也要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慕家这么多人,金家这么多人,都不能白死了。” 陆聿寒眼睛眯了眯,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怎么选择,插不插手,插手多少,由你自己选择,与我无关。” 金子萧昂首,声音里带着几分傲气,道:“这是当然,不论要付出多少代价,这件事,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陆聿寒道:“好。” 金子萧盯着陆聿寒,好一阵,他道:“除了这个,你没什么别的想跟我说吗?” 陆聿寒道:“没有,但我知道,你一定有话要对我说。” 他语气笃定,倒教人无法反驳。 金子萧深吸了几口气,逐渐平静下来,道:“是,在浮屠城这两年,我也不是全无所获,但奇怪的是,每一次我查到新的线索,就会有人提前毁灭证据,所有线索查到最后,都成了死无对证,接到这个电话之后,我其实怀疑过,掐灭那些线索的事情,是你做的。” 陆聿寒道:“不是。” 金子萧点了点头,道:“这一点,我也想明白了,如果是你做的,恐怕我根本连一开始的线索都找不到,但除了你,还有什么人,能做得如此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金子萧这个人,从小就心思深沉,做事也十分谨慎,一般人还真的不是他对手,能每一次都赶在他前面,毁灭所有证据,还不留一丝可以追查的痕迹,却成功阻拦他继续查下去的,绝非等闲之辈。 陆聿寒道:“说说你的线索。” 很显然,他不想正面回答金子萧的疑问。 金子萧看了他一眼,虽然心中有诸多疑虑,但他还是道:“你们应该还记得,爷爷寿宴那晚,所有真想公开之后,金宁死了,其实他死之后,我亲自去查证过,金宁藏身的几个地方,都被人销毁了,做成的是火灾,什么都没剩下。” 金子卿睁大双眼,震惊且愕然道:“什么?被烧了?” 金子萧道:“是,所以,我虽然知道金宁背后还有人,却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只是,无论这个人是谁,他一定非同小可,且动作很迅速,在那么短时间内焚毁了所有可以留下证据的东西。” 陆聿寒却道:“不对。” 金子萧道:“哪里不对?” 陆聿寒微微侧首,道:“这个人如果真的动作很迅速,就不会是焚毁所有证据,而是做得不留痕迹,放火,恰恰证明了他没时间逐一去善后,只能用这种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烧毁一切。” 宁青溪目光一亮,补充道:“没错,如果这个人有足够时间,那么,他一定会像之前一样藏在幕后,但他没时间了,所以只能这样做,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再往前推,也许,当晚这个人就在金家,就在现场!!” 也许,这个藏在幕后的人,有千百种方式获知当晚金家的消息,但金子萧这个事太谨慎了,而且这个人应该也很了解金子萧做事,所以,才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毁灭证据。 陆聿寒道:“而且,他这么做,应该是他没想到金宁会失败,否则,他早该动手了。” 宁青溪听他一层一层抽丝剥茧,一下就听懂了陆聿寒的意思。 她道:“也就是说,在这个人心中,金宁并不是一枚废子,在他的计划里,当晚金老爷子承认所有事情,然后身死,金大就不会知道真相,金宁也就不会暴露。” 陆聿寒接话道:“不错,但他大概没料到你会插手,也没料到,金先生心中,其实多少都还有一些不忍,给了金老爷子机会。” 也是给了他自己一个机会。 这些话,从陆聿寒口中说出来,金子萧听着,却并没觉得好受一点,反而更觉得愧疚,现在想想,当时怎么就那么冲动,轻易就相信了一个满身劣迹的金宁。 这时,一只手递了过来,握住了金子萧的手,道:“哥哥,都过去了,别想了,你也是被人误导了,错不在你。” 错真的不在他吗? 如果当初,他对金苍业多一点信任,又或者,没把慕瑶牵连进来,不论是哪一种,他现在都会觉得好受一点。 然而,没有。 就算金子卿说他也是被骗,慕家灭门,也确有其事,算来算去,好像他确实也是有苦衷,可错了就是错了,他手不沾血,却杀了那么多人,还把自己心爱之人变成那种模样,这些事,真的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原谅的。 哪怕别人都原谅了他,不怪他了,但他自己,却始终过不去这个坎。 正在这时,陆聿寒忽然道:“我今天来,只想问清楚一件事,还请金先生如实相告。” 他来时,金子萧对他说过这句话,但现在,他把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金子萧。 金子萧缓缓抬脸,望向陆聿寒,道:“你想问什么?” 陆聿寒道:“二十多年前,南海曾是慕家的势力,慕家被灭门之后,是金苍业接手了慕家的势力,让一个旁支在这里一待就是二十多年,直到两年前,金家这个旁支也被灭门,我想知道,两年前那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第232章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陆聿寒的话音还没落下,金子卿猛地转向他,眼中闪过森寒光芒,厉声道:“陆聿寒,你不要欺人太甚!两年前,金家被灭门时,我哥就在金家,那件事,绝不可能是他做的!” 金子萧按了按金子卿的手,以示安抚,然后他转向陆聿寒,道:“如果我说不是,你信吗?” 他是想要复仇,也因此杀了很多人,但,灭门这种事,他终究是还是做不出来。 沉默一阵,金子萧又道:“这两年,我其实除了在这里查慕家当年被灭门的事情,也在查金家这个旁支的事情,我总觉得,这两件事或许是有什么关系的,不过,很遗憾,对方藏得滴水不漏,我并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他也不是没想过,也许,金家灭门的事情是金宁做的,但并没有线索指向金宁,金宁大概也没这么大本事,可以做得如此滴水不漏。 陆聿寒道:“我知道了。” 金子萧略怔了怔,道:“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不是金子萧做的,就是别人做的,难道陆聿寒已经猜到那个人是谁了吗? 陆聿寒道:“我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至于你想要怎么做,我不会插手。” 旁人的是非恩怨,确实不好插手,也插不了手,就像当初他明知道金家的事情不是金苍业所为,却什么都不能说一样。 毕竟,各人都有各人的选择,有些话,就算是说了也没有用,不会有人相信的。 金子萧一愣,道:“这就完了?” 陆聿寒道:“是,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阿堂应该就在那里,金家的事情不是你做的,这也很好,金老爷子没看错人。” 说完,他转向宁青溪,道:“我们走。” 宁青溪道:“好。” 没任何疑问,也没一丝迟疑,他这么说,她就这么信。 二人起身,金子萧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他凝神道:“陆先生,慕家的事情,你……究竟知道多少?如果,你真的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请你……请你告诉我,行吗?” 陆聿寒顿住身形,道:“等我回来,到时候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但现在,我必须要去找阿堂了,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弟弟,我不能让他有事。” 金子萧也不好再勉强,道:“好,那……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只管开口。” 陆聿寒道:“嗯。” 说完,他带着宁青溪,二人一起离开了金家。 金子卿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宁青溪,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有点不怎么高兴的陪着金子萧站着。 …… 从金家出来,上了车,车上一阵沉默。 宁青溪神情倒是颇为冷静,没一丝不妥之处,陆聿寒微微垂着眸子,好一阵,他先开了口。 陆聿寒道:“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宁青溪转向陆聿寒,二指搔了搔鼻尖,微笑道:“没什么好问的。” 陆聿寒脸上,浮现一丝愕然,他道:“比如,慕家的事情,还有……金家的事情,是不是都跟我有关,这些你都不想知道吗?” 宁青溪想了想,道:“怎么说呢,慕家或者金家的事情,我或许会有一点兴趣,也想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不过,这都没什么,有些事,你想说的话,我愿意听着,你不想说的话,我也不会勉强,大家随便一点,这个我先前也是说过的。” 陆聿寒瞳孔微微收缩,然后,他突兀的低低笑了一声,道:“也是,也对。” 宁青溪一手托着下巴,淡声道:“不过,话说回来,金子萧一个人熬了这么多年,最想知道的,大概就是当年慕家灭门的真相了,刚才他竟没追问,也没为难你,当真很沉得住气,心性也是当真不错啊。” 金子萧城府深,又很能忍,不知道他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不过,宁青溪转念一想,却又立即想到了陆聿寒身上,陆聿寒一个人熬过的岁月,不会比金子萧短,只会比金子萧更长,她猜不到金子萧是怎么熬过来的,自然也猜不到陆聿寒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都很痛苦。 尤其陆聿寒背上那一道狰狞扭曲的伤疤,教人忍不住不去在意。 这时,陆聿寒哈哈笑了两声,道:“是,金子萧这个人,是世家子弟里难得的人才,如果他没被金宁带偏,走上歧途,现在的京城,恐怕没几个人是他敌手。” 然而从前种种,都已经不能改变了,人活着,总是要往前看的。 宁青溪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道:“这倒是,比起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金子萧确实难得……” 她话没说完,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宁青溪拿起手机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令她意外的名字。 宁青溪微微皱眉,道:“韩子羡?怎么会是他?” 自从韩家的事情之后,韩氏集团一落千丈,韩子羡这个人,以前只管纨绔败家,根本不懂生意,如今的韩家,早已衰落,在京城几无立锥之地了。 宁青溪也没多想,接起了手机,道:“喂。” 电话那头,一阵漫长的沉默,韩子羡的声音才传来,他道:“宁小姐,我……我是韩子羡,我知道你和陆总现在南海,有,有一件事,我想,陆总会感兴趣的,你可以帮我把电话,交给陆总吗?” 韩子羡怎么会知道他们在南海? 他这个电话,要找的人其实并不是他,而是陆聿寒? 宁青溪眼睛眯了眯,道:“理由呢?” 韩子羡道:“我知道两年前,金……金家灭门是谁做的,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宁青溪神色微变,脱口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沉默一阵,韩子羡苦笑了一声,涩声道:“这个你不要管了,我知道那件事,还有,他想要救陆二少的话,就必须见我,否则,他救不了陆二少的。” 宁青溪正要说话,陆聿寒却已经拿走了电话,贴在耳边,道:“我是陆聿寒。” 宁青溪转向陆聿寒,他倒不是怀疑什么,只是觉得韩子羡这个电话来得太蹊跷,就像是他真的知道什么,掐准了时间打过来的。 可是,理由呢? 第233章 是宁诗涵 别说现在韩氏集团已经衰落,就算是它最如日中天的时候,陆聿寒恐怕也没把它放在眼里。 所以,韩子羡这个时候自己找上来,是为了什么? 跟陆聿寒达成什么交易? 宁青溪一手抵着下巴,似乎是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想了半天,却也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只能推断,这事可能跟韩长荣有关。 几分钟后,陆聿寒才挂了电话,面上神情看不出喜怒,却是调转了车头,往来的方向去了。 宁青溪道:“去见韩子羡?” 陆聿寒边开车,便道:“嗯,你给金子萧去个电话,告诉他,如果想知道金家灭门的真相,现在马上过来。” 宁青溪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不过,她还是立即给金子萧打了这个电话。 金子萧一口答应,说会尽快赶过来。 车轮滚滚,车内气氛有点低沉,宁青溪不知道韩子羡在那个电话里说了什么,不过看陆聿寒的反应,韩子羡说的,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 半小时后。 金子萧和金子卿二人,差不多跟陆聿寒和宁青溪他们一起赶到。 四个人一起进了门,大厅里,局促不安的坐着一个人,这人正是韩子羡。 一段时间不见,韩子羡看上去消瘦了不少,神情落拓,眼神躲躲闪闪,倒是没了以前纨绔的样子,说不上来他这样子,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韩子羡蓦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小心翼翼地道:“陆总,你……金子萧?!” 金子萧盯他,一上来,劈头盖脸就问道:“是我,你说你知道两年前,金家灭门的真相?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等得太久了。 不只是他,其实有关金家那个旁支灭门的事情,金子卿也一直都在查,虽然方向不一样,但,殊途同归。 四个人,八双眼睛都齐齐落在了韩子羡身上。 韩子羡被盯得一阵毛骨悚然,轻咳一声,嗫喏道:“你,你们别这么看着我啊,这样我真的说不出来,我……我害怕。” 任谁被这么几个人盯着,大概也不会太好受。 四个人又都在沙发上坐下来,不过,目光还是汇聚在韩子羡身上。 陆聿寒道:“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替你保住韩氏集团,不过,你也要有足够的筹码,让我觉得这笔交易值得,明白吗?” 原来如此。 宁青溪先前就猜到韩子羡是有目的,且这个交易的筹码,也在情理之中。 得到陆聿寒的承诺,韩子羡也不抖了,他凝视着陆聿寒,道:“好,好,我说,我……我其实也是意外,在收拾爷爷的遗物时,发现的一个文件,这个文件里,有很多东西,其中一件,就是两年前,金家灭门惨案的证据……” 他说着,哆哆嗦嗦的从兜里掏出来一个银色的u盘,他道:“东西都在这里面了,我简单说,两年前,金家灭门惨案,其实……是宁诗涵和金宁,还,还有我爷爷三个人联手策划的,最终,实行计划的人,是……是宁诗涵。” 宁青溪皱眉,道:“宁诗涵?” 有金宁或者韩长荣,宁青溪都不觉得奇怪,不过,有宁诗涵,这就令人有些意外了。 韩子羡已经把那个u盘,小心放在了陆聿寒面前,道:“是,本,本来我也觉得很震惊,但,确实是她,这里面,有现场录制的视频,我不知道爷爷为什么会有这个视频,不过,画面很清楚,不会有错。” 这倒不难理解。 这三个人虽然有合作,但只怕未必彼此相信,所以,留下一点对方的把柄在手里,也好控制一些。 不过,现在这三个人里,韩长荣和金宁都死了,死无对证,最后剩下的一个宁诗涵也失踪了,只有找到宁诗涵,这件事或许才会真的水落石出。 这时,金子萧厉声道:“陆先生,可以,借用一下电脑吗?” 既然这u盘里有证据,金子萧当然想第一时间就看到u盘里的东西了。 陆聿寒立即叫人拿了电脑过来,插入u盘后,u盘里是几个视频文件,金子萧一手抓住鼠标,眼睛轻微泛着血丝,手背青筋凸起。 找了这么多年,查了这么多年,虽然还没查到最后的真相,但这里面,也许就是其中一个真相,怎能教他不激动? 轻吸进一口气,金子萧稳住隐隐乱抖的手指,点开了第一个视频。 视频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则是一片熊熊燃烧的大火,大火中,无数个被火点着的人影,在火中乱舞,惨叫声,求救声,燃烧的爆炸声等乱成一片。 有人受不了了,一身火光冲下栏杆,跌进了大海之中,火是熄灭了,但人也随之沉下了海底,再也不见了踪影。 被火烧死是死,跌下海沉下去也是死,这两种死法,都未见得更轻松。 宁青溪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头皮顿时麻了半边,呼吸凝滞了一拍,睁大双眼,死死盯着点屏幕上的画面。 非但是他,连陆聿寒和金子萧他们几个男人,都被这画面给震撼住了。 难怪,金家灭门惨案后来,只说了一句船在海上失踪,什么都没打捞上来,看这场面,就算是打捞上来,恐怕也是残缺不全。 金子萧和金子卿二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二人眼中皆爆满血丝,眼底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森寒恨意,满脸阴鸷。 “救,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谁,谁来帮帮我……我烧得好痛,真的好痛……我受不了了好痛……痛痛痛痛痛!” “哇哇哇……” “孩子,我的孩子,我……我的孩子才几个月,救命啊,谁来帮个忙,救,救救救我的孩子啊……救命啊……” “我不想死,我真的还不想死,救命——” “好热啊,好痛啊……” …… 火光狂舞,烟尘漫天。 然而,这一只船再大海上孤单航行,可以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不会有人来救的。 正在这时,镜头画面却是猛地一转,一张满是阴鸷狰狞笑容的脸,出现在镜头下,这个人不是宁诗涵,还能是谁? 第234章 总要有人先捅出一刀 宁诗涵远眺着前方那只船,像是在欣赏自己得意之作。 看到这里,众人哪里还不明白,当时海上,并不只有金家那一条船,宁诗涵他们的船就在边上,不过,就算他们在,也不会去救人的。 第一个视频,播放到这里就结束了。 现场沉寂了一阵,没人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金子萧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道:“当时,我明明去查过,出海的只有金家这一只船,没有其他任何船只的出海记录,究竟是谁,更改了记录,或者,动用了没登记在册的船只,让宁诗涵出了海!” 他声音微微沙哑,因为愤怒,心口一阵剧烈起伏,眼瞳中,仿佛燃烧着两簇跳动的火焰,显然是痛恨到了极致。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辗转反侧不得入眠,都在想这件事,金家灭门的事,就跟当初慕家被灭门一样,不可能是意外,因为意外不可能这么彻底。 但现在,他查到了一丝确凿证据,宁诗涵却失踪了,而自己曾经,还几度跟宁诗涵那个女人联过手,这怎能不教他不恨? 然而,再怎样恨,宁诗涵现在失踪,根本找不到人,徒叹奈何。 陆聿寒却道:“这个人,既能把线索灭得这么干净,想要抹灭一只船的存在,并不会太难。” 看到现在,要说这个人手眼通天,都不是不可以,一个人藏在幕后,做了这么多事,却硬是把自己藏得滴水不漏,连陆聿寒都查不到蛛丝马迹,这个人,会是谁? 金子萧眼里一片血丝,恨声道:“可是,为什么啊?究竟是怎样的深仇大恨,一定要灭人全族?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他双手无意识的握成拳,脸都扭曲了。 若说不恨,真的不可能。 金子卿凝视着他,轻轻唤了一声,道:“哥哥……” 金子萧抬手,取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原本坐得很直的身体,忽然一松,往后靠在沙发上,双手抱头,哽咽道:“我,我真的有点……有点受不了了,我和宁诗涵,和韩长荣……我们根本就不熟,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 宁青溪眼里微微浮现血丝,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她一个字都没说。 如果是从前,她大概会想办法安慰他,哪怕这个人,她其实也不算是很熟,但,哪怕只是说几句话,就算是没有用,但,她至少在努力。 可是现在,她真的不会了,也做不来这种事了。 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 这种事,旁人真的没办法插手。 正在这时,陆聿寒忽然道:“没什么为什么,这世上的人,原本都是相安无事的,总要有人先捅出一刀,而且,想要杀一个人,或者屠杀一个人的满门,也许,并不一定要是什么大事,也许就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金子萧脸上空白了一瞬,一颗心高高抛弃,又重重落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一句话,也接不了这一句话。 好一阵,他才突兀的笑了一声,双目发红地道:“……别说了。” 金子卿道:“哥哥,不然,还是我来,你别碰这些东西了。” 金子萧摇了摇头,松开抱头的手,深吸了几口气,木然的打开了第二个视频。 第二个视频,是当年慕家老宅,依旧是一场大火,烟尘滚滚,而一个人被倒吊在一根旗杆上,身体倒垂着,有鲜血从他脸上滴滴答答的坠落在地。 这个人,眼睛挣到了最大,满脸痛苦的嘶吼:“……你在干什么?放,放开我……我要去救他们,救他们啊……你这个畜生!!我……我……我……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来人啊……谁,谁来帮个忙,救……救救他们……救命,救命救命救救救命啊——” 他声音都嘶哑了,唇角有血溢出,然而,他不肯停下来。 停下来就真的没希望了。 那双眼睛里,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和鲜血混杂在一起,说不清血水和泪水,哪一个更多一点。 正在这时,镜头切换了,一张戴着白色笑脸面具的脸,出现在镜头下。 这人一身白衣,脸上罩一张白色面具,将一张脸藏在面具下,藏得滴水不漏,但不知为何,众人看着这面具,却都齐齐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 宁青溪双眼微微睁大,手指微不可查的抽了几下,随即无意识的握成拳。 一阵剧痛瞬间蔓延至她四肢百骸,她不敢表现出来,但她心中有个声音在代替她疯狂大叫:是他!!是他!!! 视频画面里,戴着那张白色面具的人,走到倒吊的那人面前,蹲身,背对着镜头,摘下了那张白色面具。 倒吊着的那个人,瞳孔猛地收缩,霎时间,他脸上神色几变,愕然有之,震惊有之,愤怒有之,疑惑有之,失声道:“是你!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怎么还活着,不不不不不,不可能的!当,当初我是亲眼看着你被封钉入棺……不,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信我不信……” 他一直喃喃着不信,那张满脸血泪,狼狈不堪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刻入骨髓般的恐惧。 那人虽然一直背对着镜头,但,宁青溪却就是知道,此时此刻,这个人一定在笑,笑着看别人在烂泥里打滚,阴沟里扑腾,满心怨恨,永远都爬不起来,他就会很开心。 然而,这时,这人却忽然捡起了地上的面具,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朝另一边招了招手,一个人,被押了上来。 紧接着,一把生满了铁锈的菜刀,抛到了那个人脚边。 戴白色面具的男人十分愉悦地道:“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用这把刀,割下你亲爱的大哥的头颅,我放你一条生路……” 似乎预感到戴白色面具的那个人接下来要说什么,倒吊着的那个人,双眼猛地睁大,大叫道:“你……你不要逼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你闭嘴!闭嘴!!我死,我死,杀了我!现在!” 第235章 你又一次失败了 戴白色面具那人,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倒吊着的这个人,两声“呵呵”,从那白色面具下漏了出来,像是在嘲讽倒吊着的这个人。 然后,一道冷酷的声音响起,他道:“第二,用这把刀,杀了你自己,我就放过你大哥,杀人,或者杀自己,二选一,很公道的,你自己选。” 话音落下,那个人茫然无措,好像没明白眼下的状况,脸上一阵青红交加,努力了好一阵,那人天真的问:“为,为什么啊?” 他一脸天真,像是真的没有明白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倒吊着的那个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哭笑不得。 戴着白色面具的那个人却是笑了一声,道:“傻孩子,这世上很多事,本来就没什么为什么,只是因为我想这样做,我耐心有限,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那个人道:“可,可是我,我不能……我不可以……哥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我不行的啊……哥……我,我……我怎么办啊……” 他从小都是这样,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顾,万事不愁,永远一派天真明亮,因为,有人会为他解决掉一切麻烦,他只需要开开心心的就好。 然而,眼下这一切,却完全变了,除了喊哥哥,指望哥哥,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倒吊着的那个人,满眼血丝,他竭力镇定下来,厉声道:“……阿,阿舟,乖,别怕……哥在,大哥在……现在,听大哥的……捡起地上那把刀,按照他说的……” 他咬着牙,硬生生忍下那一口鲜血,没让他呛出喉咙,恨声道:“杀,杀了我!杀了我,你就可以活下去,别怕……乖……” 阿舟。 金子萧听到这里,脱口道:“阿,阿舟?阿舟!……慕兰舟?!” 他这几年,一直藏在浮屠城,什么都查过,当年慕家灭门里死去的人,每一个名字他都烂熟于心了,这个人,就是他二叔,慕兰舟? 那……那个倒吊着的,被慕兰舟称作大哥的,就是他的亲生父亲——慕兰陵?! 金子萧一双手握成拳,呼吸凝滞了一拍,不敢置信的看着视频。 慕兰舟跪在地上,那把生了锈的刀就在他脚边,但他却疯狂摇头,一边从眼中疯狂流泪,一边大叫道:“不,不行啊……大哥,我真的不行……我我我我我……我杀了我自己行不行?对对对,大哥,我……我反正也觉得活得挺没意思的……我,我杀我自己……哈哈哈哈哈……我……我……” 他“我”了一阵,伸手要去捡地上的那把刀,但他这个行为,似乎激怒了那个戴白色面具的人。 那个人蹲身,一把捏住慕兰舟的下巴,恶狠狠地道:“废物!!我给了你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选择杀自己,别人都说你是废物,还当真不错!” 慕兰舟被他强行抬起脸,手下意识的一抓,竟一把抓下了那个人脸上的面具! 那个人猛地转开脸,一把甩开慕兰舟,冷冷地道:“废物!” 慕兰舟却睁大双眼,满面愕然,颤声道:“是,是你……怎,怎么会是你……我,我……你……你……啊啊啊啊啊——” 比起刚才,慕兰舟在看到这个人的脸之后,似乎更受刺激。 那只白色面具,孤零零的躺在地上,那个人,终究没再捡起来戴在脸上。 好一阵,他才冷笑了一声,道:“是我,我回来了……阿舟,乖,按照你大哥说的,捡起那把刀,把他的头割下来,我就饶过你。” 慕兰舟在地上连连后退,连哭都哭不出来,他大叫道:“不,不行,我选我,我死,我……我死!对对!你放过我大哥……我,我死!” 他说着,忙又扑过去,抓起地上那把刀,就要抹脖子。 那人一脚踢开他手里的刀,一把揪起慕兰舟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道:“我给过你机会了,慕兰舟,你太让我失望了,果真废物!” 慕兰陵突兀的哈哈大笑起来,得意地道:“你又一次失败了……你永远,都只会输给我,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放肆,终于惹怒了那个人,他甩开慕兰舟,弯身捡起地上的刀,一步一步朝着慕兰陵走过去。 他道:“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现在,你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只随意践踏的蝼蚁,你还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慕家家主吗?哈哈……” 慕兰陵大笑,高声道:“是!我永远高高在上,而你,永远都……” “咔——” 慕兰陵那一句话还没说完,那人猛地一刀过去,迟钝的刀锋,半边砍进慕兰陵的脖子,鲜血狂飙,所有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慕兰陵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敛就凝固在了脸上。 地上,慕兰舟瞪大双眼,惨叫道:“大,大哥,大大大大哥!!” 他想要扑过去,却被那人一手提起衣领甩开了,警告道:“不准过来!” 慕兰陵倒挂着,涣散的目光,一直都在看着慕兰舟,嘴唇动了几下,终究一个字都没再说出来。 那人抽出钝刀,高高举起,再一次疯狂的砍了下去。 “咔——” 一颗头颅滚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满了泥屑尘土。 慕兰舟连叫也叫不出来,一双瞳孔收缩成一对极小的点,他想爬过去,但他一动不动,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杀,杀了我!谁,谁来杀……杀了我——” ……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屋内一阵死寂,谁都没再说话。 也许,大家都知道当年慕家灭门过程会很残酷,却没人想到,竟会是这么残酷。 金子萧觉得自己要疯了。 金子卿抓着他的手,双眼通红,只敢小声道:“哥,哥……”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金子卿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金子萧也没办法,像往常那样,故作镇静,或者勉力笑一笑,说没什么,他还撑得住,实际上,真的不行。 第236章 你以为你是谁 金子萧努力了好一阵,想哭哭不出,那深入骨髓的恨意,憋得他太难受了,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恨意,可以达到这个地步。 另一边,宁青溪眼里布满血丝,眼眶通红,呼吸微微紊乱,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好一阵沉默,陆聿寒忽然道:“这个人,虽然一直都避开了镜头,但,不难查了。” 顿了顿,他又道:“虽然,慕家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当年知道这些内情的人,大多都不在了,但,并不是无迹可寻。” 宁青溪转向陆聿寒,指节用力揉了揉眉心,勉强冷静地道:“不错,从这个视频来看,这个人,和当年慕家的关系一定很好,但,也许是因为一些事,这个人和慕家关系恶化,甚至,有可能诈死过……这些线索,想要查证的话,应该不会太难。” 话是这么说,但其中也有很多细节需要仔细推敲,毕竟,时隔多年,还记得,或者知道的人,实在是不多了。 金苍业如果还活着,或许会知道一点什么,但,金苍业已经去世,谁还知道,如今这世上,究竟还有什么人知道当年的事情。 而且,那个人未定还活着,毕竟,按照时间推算,这个人如果还活着,也应该和金苍业差不多年纪了。 但不管怎么说,从这些视频里,推算出来了几条详实,有迹可循的线索,韩子羡这个交易,不算亏。 金子萧喘了几口气,爆满血丝的目光,转向陆聿寒,道:“后面,还有两个视频,我……我……” 金子卿忙抢先道:“我来,大哥。” 金子萧摇了摇头,坚持道:“我来。” 他一直找寻的真相,也许就在这几个视频里,无论这里面有什么,他都必须自己亲手打开,就算是一刀一刀凌迟,他也不想假手于人。 金子卿还想再说什么,但他明白金子萧,所以,他什么都没再说,也没阻拦。 金子萧的手抖得像筛糠,好一阵,他才点开第三个视频。 这一个视频,一开始,是一片空镜头,背景是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 “滴……答……” “滴滴——答答——” 有水滴的声音,在视频里响起,然后是一阵很缓慢的脚步声,这脚步声踩着水渍,声音很空荡,像是在什么地下场景。 很快,漆黑里,先是一点微弱的火光,火光下,一个人背对着镜头,慢条斯理的朝着某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这个人的前方,地面上,有一个人被几根粗壮的铁链锁住了四肢,被固定在了墙上。 这个人,是慕兰舟。 此时的慕兰舟,再也没了昔日的天真烂漫,那张白得极惨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有满脸干涸狰狞的血迹。 那人走近了,微微昂首,一手拉起一条坠在半空的铁链,铁链碰撞,哐当哐当的响着。 那人亲热的唤了一声,道:“阿舟……” 慕兰舟还是没反应。 那人笑了一声,放开铁链,又道:“阿舟,你看看我啊,你以前,不是说最喜欢看我这张脸吗?现在,我就在你面前,你怎么不看我了?” 慕兰舟被固定在墙上,垂着眼皮,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如果看得见那双眼睛的话,就会发现,他的眼睛里很平静,像是一节枯了的树,死了的潭,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没一会儿,那人上前,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浸了水,拧干,上前,动作很轻柔的擦去慕兰舟脸上干涸的血迹。 他动作很轻柔,但,做的事却又很狠绝,如果单看这里,不知道前因后果,实在想象不出来,一个人可以狠绝到那种地步,却也同样可以温柔到这种地步。 “呸——” 慕兰舟动了,吐了那人一脸血沫子,那双平静的眼睛里,终于浮现一丝深深的恨意。 他咬牙切齿地道:“滚!” 那人被吐了一脸血水,却并没有一点生气,反而很高兴,也没动手去擦脸上的血沫子,反而去擦干净了慕兰舟唇边的血迹。 他道:“怎么现在脾气变得这么大了呢,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阿舟,对不起,我错了,你不要恨我了好不好?” 从声音听得出来,他现在很高兴,口中虽然说着对不起,说着道歉,但很显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错。 慕兰舟闭上了眼睛。 那人却突然有点生气了,甩开手里的帕子,双手用力掰开慕兰舟的眼睛,厉声道:“你看我!阿舟,为什么你就是不懂,现在,想要活下去……想要你家没死的那些人活着,你就不该用这种态度对我,想想,阿舟,你知道的,你还有一个好侄儿,他还活着呢。”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宁青溪他们看到这里,哪里还不知道,这人口中的“你还有一个好侄儿”,就是金子萧,慕家灭门惨案里,唯一存活下来的一个孩子。 慕兰舟被强行掰开的那双眼睛里,陡然间爆满血丝,双瞳仿佛燃烧着明亮的火焰,大叫道:“你……你说什么?还活着?!” 那人对慕兰舟的反应,似乎很不高兴,甩开手,不说话了。 慕兰舟却咬着牙,像是溺水的人,从绝望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他哽咽道:“说,说话……你,咳咳……你说话!回答我!” 他呛咳起来,也许是怒极攻心,也许是太过激动,卡在喉咙的那一口血,“扑哧”一声吐了出来,染红了胸前一片白衣。 那人抱起双手,忽然像是赌气一样,厉声道:“我为什么要提那个孽种!慕兰舟,你真的够了,你知不知,我最痛恨的就是你这个样子,你以为你是谁?你想知道什么,我就一定要告诉你?凭什么?!” 慕兰舟愣住了。 像是忽然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自己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慕家二少爷,他只不过,是这个人手里的一个玩物,不杀他,不是念什么旧情,也不是什么别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他还没玩够。 但,如果能用自己这条烂命,去换一个人的一世太平,他认了。 第237章 活下去吧 二人之间,气氛一时冷得有点令人窒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人忽然又走近了,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亲亲热热的道:“阿舟,我答应你,不动他,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慕兰舟目光一亮,呼吸急促的转向了那人。 那人一手托起慕兰舟的下巴,一字一字的道:“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死,你活,他活,你死,我就亲手送他下地狱去陪你,怎么样,阿舟,嘻嘻,我是不是很贴心啊?” 慕兰舟浑身都在抖,愕然的盯着眼前这个人,那张惨白的脸上,一时之间涌过诸多情愫,厌恶,恶心,怨恨…… 那人却假装看不到,高兴的等着他接话。 好半天,慕兰舟闭上眼,咬着牙,道:“好,我答应你。” 那人终于松开手,道:“很好,这可是你自己答应我的,阿舟……活下去,活下去,你才有机会报复我,你才有机会见到你那个好侄儿。” “活下去,乖,阿舟。” ……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金子萧完全僵住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活下来,不是当年金苍业运气好,或者赶到得及时,而是因为,有一个人,付出了很沉重的代价,甚至是拿自己的命,去换取他活下来的机会的。 慕兰舟。 他唯一的二叔。 虽然他其实对这个二叔全无印象,甚至一面都没见过,毕竟他那时候还太小了,但这个人,却为了换他活下去,付出了这么多。 金子卿双目发红,小声地喊:“哥,你……你不要这样,哥……你说话啊,哥……” 金子萧胸口和喉咙一阵剧痛,言语不能,只深深埋下头,呜咽了两声,不知不觉间,两行泪水从他眼中流了出来。 金子卿又小声道:“哥……” 金子萧不答,也答不出来什么,任何语言,在这个时候都是苍白的,什么用都没有。 宁青溪正襟危坐,眼睛也红了,好几次,她都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手脚冰凉,也不比金子萧轻松多少。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宁青溪微微错愕,抬脸看了过去。 陆聿寒也在看她,虽然他什么话都没说,但,足够了。 陆聿寒的手也很冷,但两只手叠加在一起就有了温度,似乎也不那么冷了。 还有最后一个视频。 众人冷静好半天,金子萧固执的打开了最后一个视频,然而,这个视频里,却没有慕兰舟或者与慕家有关的人,最后一个视频里,出现了一张陌生的脸。 陆聿寒看着那张脸,呼吸凝滞了一拍,一颗心狂跳起来。 金子卿道:“……这是?” 金子萧不认得这个人,自然给不出回答。 宁青溪也不会,但在这张脸出现的瞬间,她感觉到陆聿寒的手抖了两下,陆聿寒的神情,也有一些细微变化。 陆聿寒低声道:“这是我父亲,陆长枫。” 枫,取枫叶之意,通向鎏金台那一条路上的红枫,就是陆长枫亲手种下的。 众人皆是一脸愕然,这个人,竟是陆聿寒的父亲,陆长枫?! 视频里,陆长枫看上去还很年轻,那张脸,确实跟陆聿寒有六七分相似,只是轮廓没有那么犀利,神情也更温和。 此时此刻,陆长枫一脸沉痛,像是质问,道:“我再问一遍,阿舟呢?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这一声质问,是冲着那个人去的。 那个人站在陆长枫对面,听到陆长枫的质问,那人大笑起来,很快,那笑声戛然而止,他狞声道:“陆长枫,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阿舟在哪里?说起来,当初要不是为了护着你,慕家也不会招来杀身之祸,是你!” 他冷笑一声,言辞如刀,厉声道:“都怪你,要不是为了你,慕兰陵不会如此决绝的对我,是你害死了他们,都怪你!” 陆长枫脸上闪过自责,但很快,一阵暴怒涌上来,他沉痛地道:“妖言惑众!明明是你,是你自己做错了事在先,你怎么还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种话?!你……你真的,太令人恶心了!” 那人闻言,非但不生气,反而一阵捧腹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我恶心?!陆长枫,你有什么资格还说我恶心?难道你手上的人命还少了吗?我只不过是,做了我觉得对的事情,我的命,从来不由别人做主,我自己说了才算!你算什么东西?!慕兰陵又算什么东西!!!你们这些自诩世家大族,自诩正义高洁,你们才令人恶心!” 陆长枫脸上一阵青白,厉声喝道:“够了,司清岚!!” 这个戴白色面具,一直没在镜头下露面的人,叫做司清岚,司这个姓,并不多见,所以,宁青溪下意识的就想到了一个人。 非但是他,金子萧和金子卿兄弟,也转向了陆聿寒。 他们都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一直在陆聿寒身边,一手把陆聿堂带大的人——司南。 电光火石之间,宁青溪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在他们离开不渡城后,陆聿寒曾说过,陆聿堂身上有他亲手设计的定位,除了他之外,只有司南知道那个定位,而陆聿寒还说过,正是因为司南在这种话。 如果是巧合,那也太巧合了。 再看陆聿寒的反应,宁青溪不难猜测出,陆聿堂失踪,恐怕跟司南脱不了关系。 这一次,是宁青溪反手握住了陆聿寒的手,二人虽然一句话都没说,却都是心照不宣。 视频还在继续播放。 司清岚闷声嘲讽,道:“够了?怎么可能够了?你们要杀了我,把我封钉入棺,要我命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陆长枫脸上发白,心口起伏,道:“你,冥顽不灵!” 司清岚大吼道:“是!我是冥顽不灵,那又怎样?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啊,我坏嘛,就你们是好人,可是,你看……好人?哈哈哈哈哈!我全都杀了!” 陆长枫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道:“收手,放过你自己,也放过阿舟……阿舟他,未曾对不起你过,你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了,放过他。” 第238章 其实谁都回不了头了 司清岚一张脸扭曲了,他突兀地冷笑一声,狞声道:“放过他?那谁来放过我!!不可能的,我就算是要死,要下地狱,也要拉着他一起给我陪葬!陆长枫,你死了这条心!” 他脸上流露出隐藏得极深的恨意,还有一点,大概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东西。 为什么一定要千方百计让慕兰舟活下来? 为什么,就算死,也想要拉着他一起给自己陪葬? …… 陆长枫脸上,一阵青白交错,咬了一阵牙,恨声道:“阿岚!!你……你真的……为了什么啊?!你从前,也不是这样的……” 司清岚一手捂脸,一声冷酷的笑意,从他指缝间漏出,他放开手,那张脸上,写满了嘲讽。 他讥嘲道:“从前?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从前?要不是你……你们!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有今天,都是你们一手造成的,你还好意思跟我提从前?哈……” 他说到最后,语气里满是嘲弄和讥讽,只是不知,这嘲弄讥讽,是冲着谁去的。 陆长枫沉痛地道:“阿岚!当初明明是你做错了……你,你怎么能怨我们,我们都是为了你好,我们只不过是想你再走上正途!你知不知道,阿舟……阿舟他为了你,究竟付出了多大代价!” 司清岚脸上的神情刹那凝固,他猛地看向陆长枫,厉声道:“什么?阿舟他……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代价?你,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陆长枫却道:“事到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你亲手……亲手……” 后面的话,他实在说不下去。 但宁青溪他们都知道,陆长枫后面的话:司清岚亲手灭了慕家满门,这滔天的血海深仇,岂是几句话就可以盖过去的? 不行的。 走到这一步,其实谁都回不了头了。 司清岚脸上神色混乱,神情疯狂,恶狠狠的盯着陆长枫,咬牙切齿地道:“你看,陆长枫,你永远都是这样……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个样子……你他妈的要么就别说,要么就把话说清楚,你这样,真的很令人讨厌。” 静默一阵,陆长枫缓缓抬脸,凝视着司清岚,道:“你当真想听?” 司清岚道:“是,我想听,我求你,告诉我,阿舟他究竟做了什么……我求你,告诉我。” 他说“求”的时候,一点负担都没有,仿佛在说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 就算是宁青溪看到这里,都不得对司清岚心生佩服。 陆长枫闭上眼,好一阵,他又猛地睁开,道:“好,你如果真的想听,不如……不如我来告诉你,你还记不得己3年前,你曾在姑苏遇袭,身受重伤,左眼被人一刀戳中,当时就瞎了。” 司清岚瞳孔瞬间收缩,心口剧烈起伏,厉声道:“你……你什么意思?你现在,现在和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陆长枫却没答他,继续道:“你的眼睛瞎了一只,那时,是阿舟每天陪着你对不对?” 司清岚咬牙,道:“是!那又怎样?!” 陆长枫道:“你其实猜到了什么对?” 司清岚一手捂住那只明亮异常的左眼,冷笑一声,道:“什么猜到了?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长枫道:“好,你不懂,我来说,当时你很痛苦,因为你一向都很要强,也很在意自己的形象,瞎了一只眼,虽然不影响你视物或者其他的事,但总会有人背后指指点点,说你是个瞎子如何如何,你当时,很愤怒,也很生气,对吗?” 司清岚“嗤”了一声,道:“是!难道我不该愤怒,不该生气?!任谁被人那样指指点点,都会愤怒的,不是吗?” 陆长枫不与他争辩,接着道:“但是有一天,阿舟忽然就跟你说,他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不能照顾你了,你当时,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把他赶走了。” 像是不愿意听陆长枫提起这一段,司清岚的表情微微狰狞,却只是哼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陆长枫继续道:“其实,他从来都没离开过,他说,你一向都很要强,也很在意自己失去的这一只眼睛,但是……他不在意,所以,他愿意把自己那一只完好无损的眼睛换给你,不过,以你的性格,你肯定不会接受,所以,不能让你知道,是他把眼睛换给了他。” 司清岚呼吸凝滞了一拍,猛地盯着陆长枫,失声道:“你……说什么?!他把眼睛换给了我?” 陆长枫道:“是!为了瞒着你,他只好说自己要离开,而你当时对他做了什么?你把他赶走了,但他说,这样也好,这样,你反而不会怀疑了,你在养伤那段时间,每天都要用绷带缠住眼睛,你看不见,而他……其实一直都在你身边,他也只有一只眼睛了,但他不放心你,所以,他缠住了一只眼,每天看着你,直到你眼睛完全恢复,他才离开。” 司清岚猛地后退几步,身体晃了几下,勉力站稳,道:“不,不可能……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根本没问题,你……你撒谎!你骗我!” 陆长枫静静的看着他,摇了摇头,道:“他把自己的一只眼睛挖给了你,离开那一段时间,他一直都在养伤,后来他那只眼睛,虽然也换过了,但终究不是他自己的,也有一些后遗症,阿陵曾经问过他,这样做值得吗?你其实也只不过是等得久一点……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司清岚不敢听。 他双手捂耳,神情崩溃,大叫道:“不,我不听,你撒谎,你撒谎!假的,都是假的!!” 陆长枫却偏要说,他道:“他说,他没有一只眼,也不影响什么,但你不行,你一定要是完美无缺的,阿陵又问,你如果一辈子都不知道,那他做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他说,有些事,不一定要有意义才去做,他当初不想让你知道,就是想要瞒你一辈子,这样,你才不会觉得亏欠他什么,你才会快活。” 说到这里,陆长枫深吸了几口气,布满血丝的目光,落在司清岚身上。 第239章 我都必须和你一起 陆长枫朝着司清岚走了几步,道:“然而,你看,你都做了什么?” 就这一句,就够了。 司清岚连连后退,双手抱头,终于站不稳了,一下跌在地上,痛苦的呜咽了几声,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次,陆长枫没再走过去了。 他们之间,本来就已经有了一段不可跨越的鸿沟,谁都回不去了。 知道真相之后,知道自己亏欠慕兰舟,还亲手灭了他全族,只要想一想,都会觉得无地自容,羞愧万分。 但,真的,都回不去了。 谁知,镜头画面一转,司清岚一手撑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用力抹了一把脸,冷冰冰地道:“你以为你说这些,我就会信了吗?我……我一个字都不信!!” 说到这里,他神情陡转阴鸷,大步朝着陆长枫走过去,陆长枫没闪躲,然而,下一秒,一把锋利的短刀,捅进了陆长枫腹部。 陆长枫睁大双眼,似乎不可置信,呆呆的望着司清岚。 司清岚“呸”了一口血沫子,一脚踢开陆长枫,陆长枫脸面朝地,狼狈的倒了下去,那张脸上,沾满了灰尘和鲜血。 他颤声道:“……阿,阿……舟他……他……” 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出来了。 司清岚恶狠狠的盯着陆长枫,好一阵,他咬牙切齿地道:“死了最好,死了最好!!” 至此,这最后一段视频,播放结束了。 大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谁都没说话,谁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宁青溪一直在看着陆聿寒,陆聿寒神情并不如何起伏,但陆长枫倒下那一瞬间,他手指明显抖了两下,眼底忽地溢出几丝痛色。 过了好一阵,金子萧才喃喃道:“……原,原来是这样吗?司清岚……司清岚……这个人,到底是谁?!他到底是什么人?” 司清岚这个人,没人听说过他的名字,但,从这几个视频来看,这个人跟陆家,跟慕家都关系匪浅,但最终,又跟这两家结仇。 陆聿寒眼眶一阵赤红,却还是道:“司南。” 宁青溪早猜到了,所以,对陆聿寒的话并不意外,也不吃惊。 金子萧略怔,道:“司南?!司清岚……难,难道司南是……是司清岚的……儿子?!” 轻吸进一口气,陆聿寒道:“是,当年司清岚连灭几门,最终自食其果,被其他几大家族的人联手追杀,这个人连夜带了一个人逃跑,最终在……” 金子萧一颗心不免提起,脱口道:“在什么?” 陆聿寒道:“在逃亡途中,车毁人亡。” 金子萧:“……” 静默片刻,金子萧喘了几口气,颤声道:“那……那,他带走的那个人,是……是我二叔吗?” 陆聿寒道:“是。” 金子萧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只觉得心里憋了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呆滞了好一阵,他才突兀的“嗤”了一声,道:“所以,司南现在,是在替他父亲报仇吗?” 陆聿寒缓缓点头,道:“大概是,当初,司清岚撇下了一切,只带了慕兰舟一人逃亡,司家的那些人,躲的躲,逃的逃,但那时司南还小,根本逃不了,也没人管,辗转流落了几年,才被我带了回来。” 金子萧一时无语。 司清岚亲手杀了陆聿寒的父亲,这杀父之仇,这笔血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算。 好一阵,金子萧才揉了揉眉心,道:“所以,二少的失踪,还有那个电话,都是司南的手笔?包括他?” 这个“他”,指的是韩子羡。 韩子羡忙疯狂摇头,道:“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只是,接到了一个电话,让我去找什么东西,说这个东西可以和陆总达成交易,我……我也是没办法啊,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又是神秘电话。 宁青溪听到这里,忽然问了一句,道:“也许,韩子羡这个电话,不一定是司先生打的也说不定。” 金子萧略怔,道:“怎么说?” 宁青溪分析道:“不论是二少失踪,还是金大你接到的那个电话,对方都没表明身份,也就是说,如果真的是司先生做的,司先生至少现在是还不想暴露自己身份,但韩子羡的这些视频,却有意无意的在点破司南的身份,可以说是很直接的证据了。” 顿了顿,她摇了摇头,道:“一个藏着掖着,不肯完全暴露身份;一个却简单粗暴,仿佛有意把我们引向当年的恩怨,所以,我推测这不像是一个人做的。” 韩子羡那几个视频,太直接了。 尤其是宁诗涵的出现,太明显了。 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陆聿寒道:“想知道真相,只需要去一个地方,他要我一个人去,所以,从现在开始,金大,你和金二不要轻举妄动,其他的,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金子萧一怔,愕然道:“什么?你一个人去?” 宁青溪断然道:“不行!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必须和你一起。” 金子卿“嗤”了一声,阴阳怪气的接了一句,道:“……你去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多危险?你去添乱吗?” 虽然是关心的话,但从这个人口中说出来,多少都有点刻薄了。 陆聿寒一颗心微微浮沉了一下,他凝视着宁青溪,虽然他知道,这种时候不该让她掺和进来,她这么说,他就已经很开心了,但是,他还是舍不得拒绝。 他指节揉了揉眉心,声音微微沙哑,道:“和我一起,会很危险。” 宁青溪道:“那又如何?危险就不去了吗?我说过的,这种时候,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如果你不答应,我会生气的。” 他的话,似乎让陆聿寒小小忌惮了一下。 不过,一旁金子萧和金子卿,还有韩子羡,皆是一脸一言难尽的神情,尤其金子卿,脸色都发青了,韩子羡偷偷看了两眼,心里不知究竟是什么滋味。 这个人,曾经本该是他的未婚妻的,然而,一步错,步步错,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他连远远的望其项背的资格都没有了。 第240章 这不代表你不会痛 金子卿深吸了几口气,一甩手,“哼”了两声,自己跑开了。 这气氛,实在太令人窒息。 金子萧咳了一声,微一挥手,假装追了上去,硬着头皮道:“……阿卿?你去哪里?” 实在是这氛围,真的感觉容不下第三个人的存在。 韩子羡:“……??” 韩子羡自觉的背起手,一点都不尴尬的往外走了,等3个人都在外面了,金子卿才低咒了一声,不解道:“我他妈的为什么要跑啊?为什么啊?!我跑了,他们岂不是……岂不是……我他妈真的是操了!” 金子萧揉了揉眉心,按了下金子卿的肩,以示安抚,道:“别说了,阿卿,真的,什么都别说了,他们都……咳,都那样了,不然,你喜欢什么样的,哥哥再另外给你找一个?” 金子卿嘴角一抽,拒绝道:“不喜欢!” 顿了顿,他昂首,心虚的大声道:“再说了,他们都哪样了?朋友之间,也是可以这样的,很正当的,哥哥你不要乱想。” 真是他乱想吗? 金子萧也不拆穿,道:“嗯,很正当的。” 那他们为什么要跑出来? 韩子羡在一旁发现,里面和外面,他好像都插不上话,好一阵,他才低声道:“那……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金子萧转向韩子羡,道:“别的不说,那些视频……多谢。” 自从韩长荣死后,韩家衰落,已经很久没什么人,这样客气的跟韩子羡说过话了。 他有点局促,也有点感动,低声道:“金先生言重了。” 金子萧点头,道:“不过,这些东西,这些事,还请韩先生守口如瓶,韩先生是个聪明人,不用我多说,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来人,送韩先生出去。” “是,金总。” 韩子羡也没再说什么,离开了金家。 金家兄弟二人,在外面待了一阵,金子卿一连几次往回看,却终究还是没回去大厅。 …… 与此同时,大厅这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聿寒深吸了几口气,道:“怎么说呢,我不是不想让你去,只是……太危险了,我曾经,差点失去过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我不想再让身边的人陪着我一起冒险,哪怕只有万分之一,我也不想。” 宁青溪却道:“但正是因为危险,所以,我才想陪你一起,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这话其实相当暧昧了,只是这种时候,这种氛围,这个人,真的没办法把有些话说开,很不合时宜。 沉默一阵,陆聿寒道:“好,我撒谎。” 宁青溪讶然道:“什么?” 陆聿寒道:“没什么,既然……既然你决定了要一起,到时候,无论司南说什么,你都不要听好吗?我不想你听到那些不好的东西。” 他不想让宁青溪一起,最重要的原因,不是危险,而是,他害怕。 就像当初宁青溪,害怕自己被陆聿寒看到自己不够好的那一面,看到自己满心怨恨,满心仇恨的那一面,然后流露出嫌弃或者厌恶的神情。 自从认识宁青溪之后,他其实一直都在隐藏自己,藏得滴水不漏,但,既然是藏起来的,总有一天,这一层假皮都是要被撕开的。 不过,虽然他话没说全,但宁青溪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宁青溪笑了一声,道:“那都没什么啊,无论是怎样的你,我都觉得没什么,重点是你,至于是怎样的你,我都其实没什么,你看啊,其实我也有不想让别人看到的一面……总之,我们不是都这样过来了吗?真的没什么的。” 陆聿寒缓缓抬脸,凝视着宁青溪,好一阵,他突然低低笑了一声,道:“你说得很对,怎样的你,其实都没什么。” 宁青溪道:“嗯,虽然我也一直觉得,不要把一个人想得太好,擅自在心里给这个人立一座高大的丰碑,然后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个人也许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样,那样的话,你会失望的。” 顿了顿,她又道:“但不知为何,于我而言,无论你做什么,我都觉得没什么的。” 陆聿寒瞳孔微微收缩,重复道:“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觉得没什么的?” 他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发抖,眼里泛着血丝,紧盯着宁青溪,生怕错漏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宁青溪微笑道:“是这样啊,而且,其实我也只是想更了解一些你的过去,更了解你这个人,错过了你的过去,我很遗憾。” 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有一些人的存在,对另一个人来说,其本身就已经是不可替代的意义了。 这一路走过来,陆聿寒如何对她,只要她不瞎,都看得出来,但越是这样,她心里其实越是不安,怕是自己会错了意,怕是自己想太多了,她一直也想问,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拖再拖,一等再等,现在这个时机,就更不可能了。 这时,就听见陆聿寒缓声道:“好……好!” 宁青溪道:“那,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陆聿寒道:“嗯。” 陆聿寒站起来,宁青溪忽然沉着声音道:“我知道你不怕受伤,好像也不是很怕痛,每一次危险来的时候,你都挡在我前面,上一次被人截杀,你那个时候,是没想自己活下来的。” 现在想想,宁青溪还心有余悸。 陆聿寒低头,没有接话。 轻吸进一口气,宁青溪指节揉了揉眉心,道:“不要再这样做了……就算,你真的不怕受伤,也不怕流血,但,这不代表你不会痛,任何时候,你都要先保护好你自己,没人值得你付出生命……如果那种事再发生一次,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这样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不怕受伤,不怕痛,她代替他痛。 事实上,在没认识陆聿寒之前,她也和陆聿寒一样,好像再大的伤,她已经麻木,没什么痛感了,但,认识陆聿寒之后,她才发现,原来开心和痛,都是那么明显的一件事。 陆聿寒喉结滚了一下,眼瞳中明亮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他深吸了几口气,一字一字道:“嗯,再也不会了。” 第241章 等他来不行吗 也许,别人说这种话,大多都是敷衍应付的成分居多,可,宁青溪就是觉得,陆聿寒这样说,他就一定会做到。 宁青溪如释重负一般松了一口气,道:“那,我就没什么要说的了,走。” 陆聿寒道:“好。” 二人从大厅走出来,金子萧和金子卿兄弟二人,齐刷刷蹲在一旁,见二人出来,金子卿忙站起来,猛盯宁青溪。 宁青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金子卿脸现黑气,意味不明的哼了两声,抱起双臂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宁青溪搔了搔鼻尖,转向金子萧,道:“金大,金二他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其实大家都是熟人,我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他打个折的。” 金子卿冷笑一声,道:“你才脑子有问题,你全家脑子都有问题!” 她全家吗? 严格来说,她全家现在就她一个人了。 金子萧轻咳一声,温声道:“抱歉,宁小姐,阿卿他就是这个样子,你不要往心里去,你们现在是要走了吗?” 宁青溪道:“嗯。” 金子萧看向陆聿寒,道:“韩子羡那边,我会盯着,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陆先生了,不过,如果有司清岚的消息,还请陆先生告知于我。” 他一直都在追查当年慕家灭门惨案,但,查来查去,查到现在,自己灭门仇人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死了。 仇没报,仇人却已经死了。 ——这可当真令人难以接受。 陆聿寒道:“好。” 金子萧道点了点头,道:“多谢,那,我送你们出去。” 陆聿寒没什么拒绝意味,金子卿眼神一直在他身上逡巡,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几分钟后,陆聿寒和宁青溪就上了车,车子启动,很快就绝尘而去。 金子萧转向金子卿,道:“你刚才,想跟宁小姐说话的?” 金子卿昂首,道:“没有。” 金子萧道:“从刚才在里面,你就一直想跟宁小姐说什么,又一直没说,我看见了。” 金子卿嘴角一抽,心虚的转开脸,大声道:“哪有,你看错了。” 金子萧道:“是吗?” 这一次,金子卿没说话了。 说什么呢? 说他其实一直都很喜欢宁青溪,又或者,叮嘱她要小心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吗? 都有。 但这种时候,他说不出来,而且,说了之后呢? 不知道了。 经历过这些之后,他再也没办法像从前那样,任性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何况,他不是看不出来,宁青溪对陆聿寒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只是,他不想面对,也不想承认,只是就这样,一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赖也要赖在她身边。 喜欢一个永远不会喜欢自己的人,那才是最痛苦的一件事。 这时,金子萧忽然握了一下金子卿的手,道:“陪我喝一杯。” 金子卿缓缓抬脸,凝神道:“好。” 谁心里没一个喜欢却得不到的人呢? 一个人,等了这么多年,不也熬过来了?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与此同时,浮屠城。 司家墓地。 月光如练,皎皎如当年明月。 一座墓碑前,一人被押在那一座墓碑前面,他旁边,则站着一个人。 跪着的是陆聿堂,站着的是司南。 墓碑上,简单写着几个字:故显考妣司清岚之墓。 陆聿堂脸色白得极惨,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没了平日半点风度温软,只剩下一片空茫死寂,仿佛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司南冷冰冰地道:“……听过这些,阿堂……不,或者应该叫你陆二少爷,你觉得,这仇我到底该不该报?你说啊!” 陆聿堂答不出来。 他神情崩溃,颤声道:“不,不是这样……一定不是这样…………哥哥他,他……不会的,他没有……我不信……我真的……阿南,你别这样……我……” 又一次,他选择了陆聿寒。 司南闭上眼,咬牙切齿地道:“好!!他没屠杀我司家满门,都是我无中生有,以德报怨,我活该,你是这么认为的,对吗?” 陆聿堂想要摇头,但,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却做不到,被司南逼得没办法,他只有哭,两行泪水从他眼中流下来。 他小声地道:“也,也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我们……我们等哥哥来,等他来不行吗?” 司南厉声喝道:“不行!” 说着,他上前,忽然一把拎起司南后领,把他连按在那黑沉沉的墓碑上,逼迫他看那墓碑。 司南恶狠狠地道:“你问问他们,他们会告诉你,这其中究竟有没有什么误会!!还有……从今以后,这一声‘阿南’,就不必再叫了。” 他从来没在陆聿堂面前流露出这样冷酷的一面,就算从前,他前一秒钟还在杀人,后一秒钟,也能用一种从容不迫的温和语气教陆聿堂怎样做一道简单的饭。 陆聿堂懵了,哭道:“阿南……” 叫了这么多年,他早已经习惯了,张口就是,但,叫出来之后,他终于发觉了什么,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司南声音冷硬地道:“你叫错人了。” 陆聿堂哽咽道:“阿……阿……司,司先生,等哥哥……哥哥……”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但,他不相信这一切都是陆聿寒做的,就算是,他也没办法去恨陆聿寒,毕竟,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司南猛地松开手,冷笑一声,咬牙道:“所以,你还是选择他,陆聿堂,你当真不错啊!” 陆聿堂:“……” 他又想喊“阿南”,但眼前的一切,让他立即清醒,他一生从未这样狼狈不堪过,他觉得很痛,五脏六腑都快要烧起来,但他再也没办法像从前那样,向司南撒娇说自己痛。 大概,这种话,以后再也说不出来了。 也没机会了。 陆聿堂不敢去看司南,眼眶通红,喘了几口气,磕磕绊绊的道:“对,对不起……阿……不,司先生,我代哥哥跟你道歉,如果能一定要报仇的话……那,杀了我……” 第244章 我在,死不了 要说什么? 说自己也是被欺骗,所以才会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自己没有完全相信陆聿寒,一步错,步步错,走到今天,回不了头了。 司南双手抱头,汹涌泪水中,他哽咽道:“不,不是……我,我……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我……我……对……” 对不起。 这三个字,他怎样都说不出口。 更要命的是,偏巧这个时候,他眼角余光,还瞥见了一旁的陆聿堂,陆聿堂满脸是血,是泪,是伤,不久前,这个人还被自己押在墓前,要他向司清岚的墓碑认错。 现在想想,真的,太滑稽可笑了。 司南痛苦地呜咽了几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一阵,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道:“阿南……” 陆聿堂呛咳了几声,喘了几口粗气,又道:“阿南,你……你也是被骗了,错不在你,一切都……都还来得及挽回的……阿南,你……咳咳咳……我,我好痛啊,阿南,你过来……过来拉我一把,行不行啊?” 先前他一直憋着,但此时此刻,他再也憋不住了,在地上挣扎了好一阵,也只不过挪动了半步的距离。 司南僵硬的转向他,想到他这一身伤都是自己造成的,他还有什么脸去拉他? 陆聿堂却固执的在等他,和从前一样无数次的等待一样,并没半点什么不同。 司南心脏一阵抽痛,言语不能,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过去,解开了陆聿堂身上的绳子,却并没有触碰他。 陆聿堂瞳孔微微收缩,道:“阿南……” 为什么不触碰陆聿堂,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不配了。 司南不看他,走回到司清岚的墓碑前,黑沉沉的墓碑,就在眼前,他曾偷偷来看过无数次,但此刻,他站在这里,却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 如果司清岚还活着,他真的很想亲口问一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没机会了。 司南重新在墓碑前坐下,背抵着身后黑沉沉的墓碑,他道:“我知道得也不多,只知道……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流落在外那几年,一直……一直过得很不好,常常跟野狗和乞丐抢吃的,遇到好一点的乞丐,会分食一些剩菜剩饭给我,但也有不好的……”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出现在我面前,他说他是我父亲,之前那几年,他被人追杀,迫不得己才离开我,他也是没办法,然后他告诉我,我的仇人是陆家人,他说……他说……” 说到这里,他喉咙一阵剧痛,几乎说不下去。 陆聿寒和宁青溪,也在一旁的地面上坐了下来,陆聿堂勉力撑到司南身边,在司南身边坐下,司南猛地转向他,颤声道:“你……” 陆聿堂喘了几口气,一抹脸上的血水,勉力擦去了一点,但终究不比平时,做完这一切,他才哑声道:“我怎样?是不是还是一如既往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咳,我……真的有点痛,阿南,你让我靠一靠……一会儿就好……” 他脸色依旧白得极惨,先前是因为心底一直憋着一口气,生怕司南真的动手杀了陆聿寒,但现在,事情有了转机,他一直提着的一口气泄了,这会儿整个人看上去更像是快不行了。 宁青溪挪过去了一点,道:“伸手。” 陆聿堂道:“对了,忘了这个,嫂子你……带针了?给我……咳,来两针啊,我现在还不能晕过去,我……我不能的……” 他不能。 若是他晕了,很可能再醒来时,司南就不见了。 宁青溪替他切了脉,又检查了身体,全程司南的目光,都没有移开分毫,见宁青溪做完这一切,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问陆聿堂的情况,却又不敢问。 宁青溪取了随身带着的金针,道:“放心,我在,死不了。” 司南悬着的一颗心,正要落下去,却又听宁青溪道:“不过,断了四根肋骨,左腿骨折了,还有这一身的外伤内伤,没个一两个月,我看你是别想下地了。” 司南垂了垂眸,双手无意识的握紧,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陆聿堂咳了一声,轻轻拍了拍司南的手,道:“没事,哪有那么严重,别听嫂子胡说。” 司南的手猛地一僵,像是想抽回,避开,却最终什么都没做。 他喉咙梗了梗,终究还是道:“对不起。” 陆聿堂揉了揉眉心,笑了一声,道:“别……我说过的,这种话,你不用跟我说,还有啊,现在受伤的人是我,难道还要我来哄你吗?你以前不这样的……咳咳咳……” 顿了顿,他用力握住司南的手,很认真地道:“阿南,都忘掉。” 虽然,他知道以司南的脾气,可能这一辈子都忘不掉了,但,他还是想他放下这些,重新来过。 司南一手捂脸,“嗤”了一声,闷声嘲讽道:“都这个时候了,我还要你来安慰我,我是多失败的一个人啊。” 陆聿堂一颗心微微浮沉了一下,他笑道:“你很好,非常好,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哥哥以外,你是最好的……也许,也许以前的那些事,我们都不能改变了,但,谁没有一段不堪的过去,都不要在意了,也不要再纠结了,我……咳咳……我不怪你,哥哥也不会怪你的……” 也许,他们是不会怪他,但他自己心里这一道坎,却是永远都过不去。 陆聿堂又道:“上一代的恩恩仇仇,是是非非,没人说得清楚……你以前说过的,你不想再回到从前的那种日子,往前走,阿南,我……我会一直陪着你……咳咳……” 顿了顿,他转向宁青溪,皱眉道:“嫂子,你下针可不可以轻点,真的很痛。” 宁青溪连着扎了几针,暂时稳住他心脉,让他保持清醒,否则,就他这一身伤,撑不过几分钟就得晕过去。 宁青溪白了他一眼,道:“既知疼痛,就不要再乱说话浪费力气……这个,你先吃下去。” 第245章 能有一颗糖就好了 她翻出一枚暗褐色的药丸,塞到了陆聿堂手中。 陆聿堂愁眉苦脸,他从小就最怕吃药,药太苦了,不过此时,他也知道,如果不靠药物和金针维持,他很难坚持到最后。 陆聿堂深吸了几口气,正要吃药,司南却把那药夺了过去,细细的捏碎了,这才喂给陆聿堂。 这些,都是他以前做惯了的,陆聿堂这个人从来不会照顾自己,有时候把自己弄得十分狼狈,他也习惯了给他善后。 刚才,他下意识的就这样做了,药递到陆聿堂唇边,他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其实一切都不同了。 但如果这个时候收手,就做得更明显了。 司南的手,微微一僵。 这时,陆聿堂像往常一样,一手按住司南的手背,就着司南的手,把捏碎的药丸给一口吞了进去。 他眉头深锁,道:“真苦,要是……要是这个时候,能有一颗糖就好了。” 静默一阵,司南从兜里,果真翻出两颗糖果,剥开一颗之后,他把糖递给了陆聿堂。 陆聿堂哈哈笑了两声,接过糖,愉悦的吃了,仿佛之前一切真的未曾发生,仿佛这个人,从来也没伤过自己。 这边的氛围,宁青溪实在有点看不下去,她指节揉了揉眉心,默不作声的挪回到了陆聿寒身边,勉强坐好了。 司南也转了过来,不看陆聿堂,沉着声音,道:“我父亲曾说过,司家……司家当年,和慕家陆家,都交情匪浅,但后来,陆长枫因为一己之私,灭了慕家满门,司家也受到牵连,逃的逃,散的散,后来……后来,陆家后人,又灭了司家……” 原来是这样。 一个是自己亲生父亲,一个是连面都没见过的陆家后人,站在司南的角度,相信谁,这种事真的不用去想,司南选择相信司清岚,其实并没有错。 陆聿寒凝神道:“所以,后来陆家的人找到你,并不是偶然,对吗?” 司南坚硬的喉结滚了滚,涩声道:“是。” 有了一个仇恨的借口,凭司清岚的手段,引导陆家的人找到司南,实在太简单不过了。 陆聿寒道:“你想听一听,这些事从头到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司南缓缓抬脸,脸上神情说不出是什么多一点,他道:“……你,你说。” 陆聿堂一直抓着他的手没放,司南开始目光还有躲闪,手也很僵硬,但也许是他现在真的没办法去承受这一切,又或者,他从未想要过要放开,所以,他逐渐放松了下来。 陆聿寒道:“很久以前,司清岚还只是一个小流氓,小流氓嘛,生命里顽强,被人打了,他怎么也不死,有一天,他又和人打了一架,被人打得半死,扔在了路边的垃圾堆里,他本来就要死了,但好巧不巧那天下雨,慕家二少爷慕兰舟从那边路过,发现了他……” 只能说司清岚命不该绝,慕兰舟是一个心软的人,如果没被他发现也就算了,偏偏被他发现了,所以,这个人,慕兰舟救定了。 几经周转,慕兰舟把人背到了医院,当时司清岚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垂死挣扎生死一线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就不想放开了,混乱中,他一直抓着慕兰舟的手不放,到了医院,医生要给他医治,他也不肯松手。 慕兰舟无奈,只好叫人就这样给他治,司清岚受很重的伤,左腿断了,肋骨断了三四根,里里外外大伤小伤加起来好几十起,连医生都觉得震惊,这人生命力果真顽强,这种程度的伤换作是别人,可能早就死了。 慕兰舟听着,只觉得司清岚太过可怜,明明和他看上去差不多年纪,却给人打成这样,心想等司清岚醒来之后,一定要好好问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受的伤。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不妥,有点不尊重人隐私,如果对方不想回答,却又碍于他的身份,不好不答,那就有点强人所难了,慕兰舟一向不是这样的人,所以,等司清岚醒来,他真的没多问。 司清岚一身伤,但对慕兰舟却很戒备,醒过来之后,一直很警惕,慕兰舟发觉之后,更是不会多问,温声劝说了好一阵,司清岚才逐渐放下戒心。 慕兰舟要喂他喝药,那药很苦,他给司清岚准备了不同种类的糖果,谁知,司清岚一口把药喝了,他准备的一大段说辞根本就没派上用场。 慕兰舟眨了眨眼,微笑道:“不苦吗?来,吃一颗糖,就不会那么苦了。” 司清岚从小就是一个孤儿,没有父母,从来都只有别人都欺负他,却没人这样对他,还担心药太苦,给他吃糖。 那是司清岚这一生,第一次得到一点善意,虽然这善意,仅仅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糖果。 司清岚小心翼翼的接过,手指微微抖了几下,那颗糖很甜,他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他本来就生得好看,一张脸很白,这么一笑,看上去倒也算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这样一个人,本该在学校里好好念书,或许和其他同龄人一样,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也不敢偷偷表白,只敢在心里偷偷喜欢。 但这些,司清岚都没体会过,也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对他来说,只是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 养伤的那一段日子,慕兰舟每天都来,喂完药,都会给他一颗糖,即使后来,他已经不用喝那些很苦的药了,慕兰舟却习惯了给他带糖。 那一段时间,对司清岚来说,大概是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平淡岁月。 司清岚的伤反反复复,时好时坏,但,伤终究是要养好的,而一旦伤养好,他就不得不离开了。 这天,慕兰舟又带了糖来,司清岚有点局促的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看他,也不敢主动说话,慕兰舟把他给他,微笑道:“怎么了?之前不是好好的吗?哪里不舒服?还是有人欺负你了?” 慕兰舟这个人,总是这样,对别人永远很好,细心又周到。 司清岚抓紧了那几颗糖,脸红耳赤,磕磕绊绊的道:“糖……会吃完的,我……我……” 慕兰舟温声道:“你想怎样?” 第246章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 司清岚头垂得更低了,掌心沁出一层薄薄细汗,努力了好一阵,他才小声道:“我……我可以留下来吗?我……想留在你身边。” 他怕被拒绝,一颗心高高抛起,说完一直等不到回答,他不免微微扬头,想去看慕兰舟,却又怕看到慕兰舟的脸,或者听到拒绝的回答,失落的垂下头。 他是个小流氓啊,杀人放火他什么没做过,他脸上,从未流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但在慕兰舟面前,他却单纯干净得像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慕兰舟笑了一声,温和的拉过他的手,道:“所以,你之前故意把自己的伤口弄破,反反复复不会痊愈,就是想留在我身边?” 慕家的医院,都是最好的医生,但司清岚的伤却反复发作,慕兰舟看不出来,医生还不知道? 医生私下早就跟慕兰舟说过了,慕兰舟让医生不要戳穿,尽力医治就好。 司清岚完全不知道自己那点小小心思早被慕兰舟发现了,如今被慕兰舟说破,这小流氓从没这样局促不安过。 他更不敢去看慕兰舟,仿佛觉得这样的自己太卑鄙,其实配不上慕兰舟,换作别人,这个时候就该自己主动离开了,但他偏不。 他磕磕绊绊的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你不要讨厌我,我,我只是……我……” 慕兰舟微微叹了一声,道:“你如果想留下来,可以直接跟我说,不用这样伤害自己,身体是你自己的,无论是为了什么,也不可以伤害自己,你答应我,以后不再这样,我就让你留下来。” 司清岚听到前半句,心头“咯噔”一声,以为慕兰舟要拒绝,听到这里,他猛地抬起头,那张脸上涌现狂喜。 他道:“你……你说真的?” 慕兰舟一笑,道:“嗯,你如果没有去处,就留在我这里,什么时候想走了,就可以离开,不必勉强。” 他这一番话,可以说是很体贴了,既没追问司清岚的身份,也不限制他的自由,他想走就可以走,没人勉强。 宁青溪听到这里,微微侧首,一手托着下颌,道:“这位慕二少爷,当真是心性颇佳,对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也可以这么尽心周到,不过,想想他的结局,也当真令人唏嘘。” 慕兰舟最后什么结局? 被这个小流氓,屠尽满门,当着他的面,斩杀自己唯一的大哥,恩将仇报,斩草除根,片甲不留,不可谓不歹毒! 司南一时无言。 他对自己这个父亲,其实并不算了解,两个人总共也没见过几次,却没想到,司清岚年轻的时候,竟是这样一个人。 静默一阵,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陆聿寒接着道:“他留在了慕兰舟身边,和从前的那个自己,完全割裂开来,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但有一天,慕家家主,也就是慕兰陵三十生辰礼,慕家大宴宾客,这宴会上,来了一个人……” 慕兰舟算是慕家上一任家主老来子,虽然是一母所生,但年纪上却相差很大,慕兰舟成年时,慕兰陵已经三十岁了。 慕家大宴,慕兰舟忙前忙后,司清岚也跟着忙前忙后,话说回去,慕兰舟忽然带了一个人回慕家,慕兰陵也知道弟弟这个脾气,并没怎么管,只要弟弟高兴就好,就没怎么在意。 然而这天,宴会上有一个人,认出了司清岚。 这人喝得微醉,眼神一直往司清岚身上瞟,最后没忍住,醉醺醺地道:“……二少,你身边这位朋友,看着好生面熟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这张脸……” 司清岚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慕兰舟温声道:“哦,这是我的一个朋友,这张脸怎么了吗?” 朋友。 慕兰舟这样说,算是正式对外介绍司清岚的身份了,若是遇到一个聪明人,就知道后面的话不该再继续说了。 但这个人喝多了,头脑不清醒,大概也不怎么聪明。 那人拍了拍司清岚的肩,似乎在认真思索,好一阵,他忽然道:“对,对了……他,他不是那个,那个谁,司……司廷业的私生子吗!我想起来,就是他!!” 司廷业在南海,在浮屠城,也算是有头有脸,名声在外的人物,但这个人,有头有脸名声在外,倒不是因为司家本来也是家底丰厚的大家族,而在于,这个人最是喜爱沾花惹草,处处留情,睡过女人就忘,连什么时候多了一堆私生子都不知道。 司清岚,就是他众多私生子中的一个。 司廷业名声在外,是这个名声,而非什么正经好名声。 那人话音一落,周遭顿时一阵奚落嘲讽般的人语浪潮—— “我当是谁,原来是那位的私生子啊!” “怎么混到二公子身边来了?二公子不是最……咳……” “这司清岚我当初也听说过,好像原来还去司家找过司廷业,想要认祖归宗,结果,老子没认到,被司家的保镖打了出来,听说连腿都打断了……” “真的假的?再怎么说,那也是自己亲生儿子啊,不认就算了,这也下得去手?” “哈哈——你们知道那司清岚的妈是什么人吗?司廷业认谁,大概都不会认他的……” “什么人啊……” …… 司清岚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指指点点,他心中早已经不觉得有什么了,别人骂他,他可以更难听的骂回去,骂不过就打,打不过,总也能咬几口。 活在这满是人的世上,本来就是如此,你不找事,事也要来找你的。 但当着慕兰舟的面,这些人如此毫无遮拦,他脸色大变,愤怒的同时,也有几分害怕和卑微,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这些人,这种事,原来在哪里,都不会改变。 宁青溪抱起手臂,若有所思道:“说句实话,这些人当真太无聊了,他们总以为自己不过随口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又不能怎么样,却不知道,越是这样,才越是伤人。” 司清岚的出身,他没得选择,谁想一生下来就当一个被人唾弃的私生子,阴沟里扑腾的老鼠,烂泥地里打滚的小流氓呢? 都是被这些人逼的。 第247章 请你,向阿岚道歉 司南揉了揉眉心,涩声道:“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这种事,本来也没人控制得住的。” 宁青溪道;“我赞成你这一句话,不过,这事究竟怎么收场?司清岚是怎么做的?” 司南也看向了陆聿寒。 陆聿寒道:“慕兰舟替他出头了。” 司南瞳孔微微收缩,呼吸似乎凝滞了一拍,脱口道:“什么?慕兰舟……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替我……替司清岚出头了?” 陆聿寒点头,道:“是。”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四周人语浪潮越来越是高声,看司清岚的目光,也越来越露骨,甚至神色间,还夹杂着毫不避讳的鄙夷。 如果不是在慕家,如果不是当着慕兰舟的面,司清岚发誓,他绝不会给人这样侮辱他的机会。 别人以言语羞辱他,他以明刀明枪回应,就算打不过,也要咬几口的。 从来如此。 如果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没得选择,谁愿意当一个臭名昭着的小流氓?! 现在他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这些人,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在慕兰舟的面前,揭破他的老底,让慕兰舟知道他那些不堪的过去? 为什么?!! “这位先生……”慕兰舟满脸温和笑意,道:“我刚才说过了,这位是我的朋友,我不论他过去做过什么,什么身份来历,他既是我的朋友,我在这里,就不允许别人当着我的面如此羞辱他,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请你,向阿岚道歉。” 他护了。 当着南海诸多世家,满场宾客的面,他护了一个臭名昭着的小流氓。 司清岚就坐在慕兰舟旁边,闻言,脸上的怒火转为愕然,他脸上神色变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来,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他说过一句话。 除了落井下石,就是漠不关心,没人在意过他究竟受过多少委屈和屈辱,他曾经不是不想做一个人人称颂、品行端正的好人。 但,他做不到。 他生来,就是一个被人轻视,处处受到嘲讽白眼的私生子,除了做个小流氓,除了在烂泥里打滚,他还能干什么? 高高在上的不食人间烟火吗? 那他早就变成一堆白骨了! “疯,疯了……” “二少,你一向都是讲道理的,怎么会为了这么一个……” “二少也是被骗了,那个小流氓最擅长的不就是这个?他自己亲爹都不认他,二少你就别烂好心了,这种人留在身边,迟早都是祸害……” “是啊,谁知道他接近二少什么目的?二少就是太单纯,被慕大保护得太好了……” “不知社会险恶,迟早会吃大亏的……” …… 从之后慕家和慕兰舟的结局来看,这些话当时听来虽然略显刻薄,但却是一语成谶。 这边闹出这么大动静,慕兰陵身为家主,又关系到自己亲弟弟,他闻讯立即就赶来了,问清楚了前因后果,慕兰陵的目光,第一次正式落在了司清岚身上。 司廷业的做派,他也有所耳闻,只是一向很少打交道,再加上他本人也不齿司廷业这种人,对司清岚的印象,其实倒不算太差。 慕兰陵这个人,为人也很正派,听完之后,也转向了那人,道:“到别人家来赴宴,却引起事端,这就是你们柳家的家教?兰舟说得对,你立即向这位司……司什么来着?” 慕兰舟:“司清岚。” 慕兰陵点了下头,道:“对,你立即向这位司清岚道歉!” 慕家在南海说一不二,得罪慕家,绝对没什么好下场,那人也许心有不甘,但慕兰陵都亲自发话了,那人也不得不低头道歉。 那人忍了一口气,道:“……对不起。” 慕兰陵横了那人一眼,道:“太小声了,听不到,大声点!” 那人咬牙,高声道:“对不起!”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没想到,慕大居然这么护短,保了这个小流氓……” “糊涂啊糊涂!” “早就听说慕大最是疼爱这个弟弟,比对自己亲儿子都还要好,现在看来,倒是真的……” “嘘,小声点!可别叫人抓住把柄,这脸上也不好看……” …… 果然,慕兰陵又是沉着脸,道:“下次再让我听见谁在背后乱嚼舌根,就不是一句对不起这么简单了……你,司清岚是?” 司清岚从小混迹市井,最会察言观色,此刻无论慕兰陵是真的不介意他的身世,还是仅仅只是为了替弟弟出头,都是帮了他的,他从心底感激。 司清岚忙站起来,道:“是。” 慕兰陵点了点头,道:“既然阿舟把你带了回来,从现在开始,你就算是阿舟的人了,以后有什么人欺负了你,记得跟阿舟说,阿舟要是不管用,你就来找我,我替你出头。” 这一句话,明显是说给在场其他人听的。 大家都没想到,慕兰陵非但保了司清岚一时,还要保他一世,有了慕兰陵这几句话,今后在南海,谁还敢在明面上针对司清岚,说他是私生子小流氓? 一时之间,众人脸上神情,真是精彩纷呈。 司清岚眼里泛着血丝,对着慕兰陵深深一拜,道:“多谢家主。” 这一拜,这一句多谢,是真的。 慕兰陵摆了摆手,道:“坐下,好好吃饭。” 毕竟是慕兰陵的寿宴,大家也不会太过为难,这事就算是揭过了,司清岚也重新在慕兰舟身边坐了下来。 他原来就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慕兰舟,不配留在慕兰舟身边,刚才被人拆穿身份,他更是自惭形秽,虽然慕兰舟替他出头,但他心里,真的不敢确定,慕兰舟是不是真的不在意那些。 一直从未有过的东西,从他心底闪过。 这时,慕兰舟给他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甜食,在桌下轻轻拍了拍他手,微笑道:“阿岚,过去的那些事,你不必在意。错不在你。” 司清岚瞳孔骤缩,肩膀和声音起发抖,道:“错不在我?” 慕兰舟点头,道:“你的出身,你不能选择,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何况,以前那些日子,你一个人,应该也过得很苦,好在,都过去了,以后我在,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了。” “阿岚,我会保护你。” “永远。” 第248章 他也想做一个好人 黑沉沉的墓碑前,四个人陷入沉默。 宁青溪抱起臂,低低的笑了一声,喃喃道:“永远吗?这种东西,我是不会相信了,也许,他当时能做到,但,人都是会变的,永远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 这一句,司南答不出来。 陆聿堂靠在司南肩上,好一会儿,他才勉力道:“……会,会有的,虽然听上去很愚蠢,但,我还是相信的,虽然很艰难,但,如果有人做到的话,也很勇敢。” 勇敢吗? 宁青溪不觉得了。 一腔真心错付,到最后,落得却是什么下场? 反正她是不信了。 司南微微侧首,泛着血丝的目光,落在陆聿堂身上,从前他只觉得这个人简单纯粹,不知多少次他回到西江月,一进门就能看到他坐在台阶上等他回来,却没想到,现在这种时候,最坚强的人反而是他。 司南略有些愣怔,眼前的这个人,这一张脸,这幅神情,这种语气,让他恍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正在这时,陆聿寒继续往下讲了。 司清岚从小是个小流氓,混迹市井,从没人正眼看过他,连他亲生父亲都不认他,却没想到,一次意外让他认识慕兰舟。 头一次,有人当众站出来,护了他,且对他说,错不在你这种话。 司清岚眼眶通红,胸口里憋着一点什么东西,鼓鼓胀胀,激烈得他差点要哭出来了。 慕兰舟拉了一下他的手,温言道:“好了,知道你受了委屈,别难过了,你如果不想继续待在这里,我带你走,好不好?” 司清岚流下了一滴泪水。 以往被人打的断手断脚,只剩一口气,他也只流血,从不流泪,但那一天,因为慕兰舟一句话,他哭了。 慕兰舟瞳孔微微收缩,然后抬手轻轻替他擦掉了脸上的泪痕,叹道:“别哭了,你一哭,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时,司清岚大概是真的,想要改过自新,重新来过。 慕兰舟就像是一束璀璨无双的白月光,照进他这烂泥一样的黑暗生活,给了他一点点的光,他也想要挣扎出泥沼。 他也想做一个好人。 司清岚哑声道:“好。” 慕兰陵的寿宴,慕兰舟却带着一个小流氓私生子离开,确实有点不太像话,但他就是这么做了,磊落坦荡,仿佛理所当然,任由别人背后指指点点,他浑不在意。 这一件事过后,司清岚倒真的改变了不少,他自幼四处流浪,和野狗乞丐抢食,没念过书,自学认识一些,却不会写。 慕兰舟是个学霸,天纵奇才,豪门子弟,大多都会练习书法,慕兰舟也不例外,有一天司清岚见了,羡慕不已。 慕兰舟搁了笔,道:“我教你,阿岚。” 他对司清岚可谓尽心尽力,一心导他向善,不许别人说司清岚半个不是,慕兰陵也不管,由着他去,只偶尔叮嘱他不要荒废自己的学业。 司清岚连字都不会写,看到毛笔就更是头大,却又不想拒绝慕兰舟的好意,胡乱点了下头。 他道:“我……我不会写字……” 慕兰舟微笑道:“不会写没关系,我教你,过来。” 司清岚有点紧张,也有点新奇,走到书桌那边,却见书桌上,是一副写好的字,这字端正有力,笔力遒劲,看得出来,是下过功夫练的。 司清岚再想着自己那歪歪扭扭的字迹,顿觉自惭形秽,忙道:“不……不了,还是不学了……” 他哪有脸给慕兰舟看自己的丑字。 慕兰舟却一把捉了他的手,把毛笔架到他手里,另一只手一按,把人按在了椅子上,不让他走。 本来,慕兰舟是想让司清岚跟他一起去学校的,但,司清岚没一点底子,这个年纪,也不好再去小学之类的,他也知道司清岚其实很介意这些,所以,慕兰舟就一直没提这事。 学可以不上,但这字却是可以学习,可以练习的。 司清岚像是火烧屁股一样,在椅子上坐立不安,慕兰舟宽慰道:“练字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是慢慢练起来,我教你。” 司清岚垂眸,道:“……好。” 他不是不想练,不想学,只是,不想给慕兰舟看到自己的丑字,好像在这个人面前,他总是一副最差的状态,最差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真是差劲透了,慕兰舟大概总有一天会厌烦自己的。 这么想着,他不敢乱动了,很是配合,慕兰舟看他这样,很是欣慰,道:“阿岚想学什么?” 司清岚本来想脱口而出慕兰舟的名字,他以前见过,一遍一遍描摹过,记得那几个字怎么写,却又怕自己这样说太冒昧,会惹慕兰舟不高兴。 他道:“我的名字。” 慕兰舟笑了一下,道:“好。” 毛笔吸满了墨汁,慕兰舟先自己写了一遍,再教司清岚,司清岚看着慕兰舟写好的那三个字,愣神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他自己提了笔,姿势不对,写出来的字,丑得简直没眼看,但慕兰舟就在身后,他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写。 好一阵,他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颤抖,司清岚脸色一白,心想该不是自己字太丑,慕兰舟生气了? 然而,这时,他身后的人却笑出了声,道:“哈哈哈哈哈……阿岚,你这字……” 司清岚一怔,猛地转向慕兰舟,慕兰舟满脸明亮笑意,原来是在笑他的字,他双眼微微睁大,看慕兰舟好了好一阵,他才反应过来,脸红耳赤的去遮自己写的字,不给慕兰舟看。 慕兰舟忙止了笑,眼尾都在颤,道:“好了,我不笑……抱歉,我不笑了,阿岚,你做什么……别,别走,我不笑了,我来教你,如何?” 司清岚本来要走,闻言,又停了下来,道:“你教?” 慕兰舟提笔,认真道:“嗯,我教。” 从握笔姿势,一步一步纠正,司清岚勉强握好了,下笔依旧烂,慕兰舟伸手,握住他提笔的手,果真是在上手教他。 一笔一划,横撇竖折,司清岚偶尔走神,或者笔锋歪扭,慕兰舟就赶忙纠正,把他带回来。 第249章 我想保护你 也不知过了多久,三个歪歪扭扭,但总算是能看出来写的是什么字的“司清岚”三个字,落在了那张宣纸上。 慕兰舟鼓励道:“不错,阿岚领悟力真的很好,回头多加练习,一定可以练好的。” 司清岚望着那一张宣纸,那三个字,手心里都是汗,他笑了一声,道:“好,我练。” 他说练,倒不是真的想练好字,只是不想让慕兰舟失望,慕兰舟想他做的事情,他都想尽力去做好。 那一段时间,对司清岚来说,大概是他这一生里,最简单快乐的时光了,如果没有后来的那一些事,也许,他是真的甘心一辈子留在慕兰舟身边,当个不上不下的普通人了。 说到这里,司南忽然插了一句,道:“那之后不久,司家来认他了,对?” 陆聿寒点头,道:“是,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慕兰舟把司清岚留在身边,外界如何传言,都不用说,司廷业这个人,一向唯利是图,以前他不认这个私生子,是因为觉得麻烦,但现在不一样了,司清岚和慕兰舟相熟,司家又一直想跟慕家攀上关系,认了这个儿子,有了这一层关系,就算没什么,也能让他翻出一些花样来。” 宁青溪搔了搔鼻尖,道:“换作是我,不会认这个便宜爸爸的。” 司南沉默不言。 …… 这一天,司廷业亲自登门,说是要认回自己儿子,慕兰陵冷笑不已,但这毕竟是别人家事,他也不好过多参与,只是不予评价。 慕兰舟倒也没说什么,虽然司清岚不说,但他也知道,司清岚其实一直还是想有一个家的。 然而,司清岚却道:“当初我被司家扫地出门时就说过,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司家,司总请回,我不会认你。” 司廷业脸上的笑容还没刹住,瞬间就凝固在了脸上,怒道:“你别不知好歹!” 这可不就是不知好歹,他都亲自上门了,司清岚却让他如此下不来台。 慕兰舟横插在中间,道:“司总,一切还需得阿岚自愿,阿岚已经说过了,他不会认你,你也不要勉强阿岚,请回。” 司廷业一生纵横风月场所,何曾这样丢过脸,还被一个小辈当众指责,他冷笑一声,咬牙道:“好!司清岚,这是你给脸不要脸,别怪我!” 司廷业抛下这句话就走了,本来以为一切都风平浪静,司廷业不会再来找事,却没想到,事很快就找上门来。 先前说过的那个姓柳的,在慕兰陵寿宴上认出司清岚,这个人,也是个十足的小人,不知怎么添油加醋的在外谣传,说司清岚跟慕兰舟关系不正当,司清岚为了一个男人,连自己亲爹都不认云云。 这些人,说他一个人,他根本不在意,比这更难听的话,他也听过很多,但他们,不该招惹慕兰舟。 司清岚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一只留在慕兰舟身边,只会给慕兰舟造成不必要的困扰,虽然慕兰舟从来不说,但他这么一个儒雅端方的温润君子,心中必定是痛苦的。 也许,是时候离开慕兰舟身边了。 思来想去,司清岚最终决定认回司家,走那一天,他没敢去见慕兰舟,除了当初和慕兰舟写的那两副字,他什么都没带走。 慕兰舟回来,没见到司清岚,好一阵失落,但他也没追问,只坐在书房发了好一阵呆。 就这么过了几个月,司清岚认祖归宗后,身份自然不一样了,几个月后,二人再见时,慕兰舟几乎认不出来司清岚。 有了司家少爷的身份,有了和慕家二少爷至交好友的关系,再加上司清岚那张脸,和惯会花言巧语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巧嘴,他很快就在司家,甚至整个南海站稳了脚跟。 慕兰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司清岚,从容自信,滴水不漏,那张脸上永远都是笑脸,却不是真的笑容,更像是戴着一张假笑的面具。 他真的很痛恨这样的司清岚,很想撕开他脸上的假笑,但,凭什么呢? 慕兰舟转身要走,司清岚却发现了他,忙上来,亲亲热热的笑着打招呼,道:“阿舟,你怎么也来了?这么快要走?我们……” 慕兰舟闭上眼,轻吸了一口气后,他睁开双眼,眼中有隐痛闪过,他凝视着司清岚。 司清岚被他的目光灼了一下,挪开了一点视线,还没开口,就听见慕兰舟沉痛地道:“阿岚,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一句,不是质问,痛心疾首居多。 然而,司清岚却一下清醒了过来,是啊,这个一向清高得很的慕家二少爷,不是最讨厌的就是他这个样子的人吗? 他还敢出现在他面前。 司清岚也有点不高兴了,昂首,道:“我为什么不能?阿舟,我……” 他想解释,这非他所愿,但既然活在这个满是人的世界上,他就必须学会怎样跟那些魑魅魍魉一样的东西相处。 他有苦衷,迫不得己,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慕兰舟看他,道:“你如何?” 司清岚低着头,诚恳认错,道:“对不起,我答应你,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慕兰舟一向都很相信司清岚,看他说得这么认真,也就信了,两人很久不见,再次相逢,先前的气氛缓和下来,慕兰舟还是没忍住,问起了他当初为什么要离开慕家。 司清岚垂了垂眸,满不在乎,道:“哪有什么为什么,只是想这样做,阿舟,我总不能一辈子这样留在你身边,我也想变得强大,强大到,将来有一天,我可以保护你。” 顿了顿,他很认真地一字一字道:“我想保护你。” 无论用哪种方式,保护这个人,不让任何人说他一句不是,不让任何人欺负他。 慕兰舟开心的笑了,道:“嗯,阿岚,那我等着你来保护。” 司清岚正要开口,一道人影突兀的窜了过来,道:“咦,这不是二少和岚少吗?大家到处找你们,没想到你们竟然跑到这来偷偷……偷偷幽会,啧啧,看来传闻真是不假啊,二位这关系……” 第250章 我凭什么要大度 “啪——” 司清岚没等那人把话说完,冲上去就是一拳把那人打趴下,然后疯了一样,连打了不知道多少拳,也不肯松手,不肯放开。 这些人,嘴巴不干净,说他就算了,为什么要说慕兰舟。 慕兰舟脸色微微发白,好一阵,他才想起来上来拉开司清岚,司清岚不动,他好容易从身后,抱住司清岚,哑声道:“别打了,阿岚……再打要出人命了……” 他声音和抱着司清岚那双手,都在微微发抖。 司清岚眼睛通红,僵了好一阵,他微微垂首,痛苦地道:“对不起,阿舟,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是这样,我……我……” 慕兰舟拍了拍他肩,明明自己也很难过,却安慰道:“没事,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情,我……我们,都不要去在意,没事的,别打了,我们走。” 司清岚喉咙梗了梗,道:“好,我带你走。” 那人已经被得昏迷不醒,满脸是血,司清岚松了手,拉着慕兰舟离开了。 几天后,有人在南海附近的沙滩上,发现了一具尸体,正是司清岚打的那个柳家人。 现场没留下什么证据,这事就只被当成了意外处理,而同一天,司家大婚,或者可以说是联姻,司清岚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为妻。 流言终于消散,有的人却为此付出了沉重代价。 慕兰舟听闻这个消息,猜到了什么,想去证实,却又不敢,还是慕兰陵去查的,虽然司清岚做得滴水不漏,但在南海,慕兰陵想查什么,还真没有什么查不出来的。 慕兰陵从前不管慕兰舟的事,他爱交什么朋友,帮什么人,慕兰陵都不管,但这一查下来,慕兰陵才发现,自己之前对司清岚的判断严重偏差。 慕兰陵把那一堆证据丢在慕兰舟面前,道:“阿舟,这种小人,你以后就不要跟他来往了,这简直就是个……柳二只不过是说了他几句,他要打要出气怎么都可以,犯不着把人杀了,还有……还有,他根本就不喜欢那个千金小姐,这么仓促结婚,肯定另有目的!” 当然有。 外界也不是没有传闻,说司清岚为了继承司家,才答应联姻,有了娘家这边的支持,司廷业大概也会松口,让他继承司家了。 殊不知,别的可能都对,但这一点,慕兰陵错了。 司清岚这么快答应联姻,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不想再让慕兰舟遭受那些流言蜚语,言无刀锋却可杀人,他受够了被人歧视,被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但慕兰舟有什么错?他凭什么被别人指点? 那些人不配。 司清岚几乎都有点疯魔了,他说想要保护慕兰舟,真的不只是说说而已,他在很认真的做,无论要付出多大代价,无论要承受多少指责辱骂,那又怎样? 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听到这里,宁青溪忍不住道:“这么说来,这个司清岚,倒真的是做到了,说句实话,换作是我,别人这样伤害我在意的人,我也不可能袖手旁观,否则的话,那我岂不是根本不配为人?” 陆聿堂道:“我也这么认为,若是有人伤我在意之人,我不亲手拆了他骨头就是好的了,我凭什么要大度?只不过……” 宁青溪道:“只不过什么?” 陆聿堂叹了一声,道:“既然他这么在意慕兰舟,什么都可以不管,也要保护他,那……那后来他又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情?要杀了慕家满门?” 司南双目发红,却终究没说什么。 陆聿寒道:“因为,慕兰陵一直揪着这件事,不许慕兰舟跟司清岚来往,这事一直横在中间,慕兰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司清岚,想着调和二者之间的矛盾,司清岚也做了很多事,想要弥补,或者想要得到慕兰陵的原谅。” 顿了顿,陆聿寒道:“但恕我直言,并不会,慕兰陵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认定的事情不可更改,试想当初,慕兰陵认为司清岚是弱者,不惜得罪那些世家也要偏袒司清岚,而现在司清岚的这种做派,他不能接受。” 宁青溪道:“这也能理解,毕竟,慕兰陵不是司清岚,不能接受倒也很正常。” 是很正常。 但就是因为很正常,所以,谁都没想到,司清岚一直对这事怀恨在心,并一直在暗中计划除去慕兰陵。 他一边和慕兰舟照常来往,只管在慕兰舟面前表现改过自新,在慕兰陵面前又伏低做小,表示以后绝不再犯,再加上慕兰舟从中调和,慕兰陵似乎对那件事,真的选择了淡忘,不再动不动就拿出来说事了。 这之后不久,司廷业突然死了,还是死于一种羞于启齿的原因——马上风。 不过,司廷业本身就喜欢沾花惹草,死在女人床上,是有点羞于启齿,但却并没多少人觉得意外,只在暗中议论。 司廷业一死,司清岚就正式上位,这个曾经不被人认可的私生子,却摇身一变成了人人称颂八面玲珑的司家新一任家主,可见司清岚的手段。 然而,却没人知道,司廷业的死,并非意外,还被慕兰陵查出来了。 慕兰陵这个人,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城府不可谓不深,只不过他一向不显山不露水,上次的事情之后,他并没对司清岚完全放下戒心,私下却一直派人盯着司清岚,查到司廷业死因之后,慕兰陵彻底震怒了。 慕兰陵和司清岚,彻底决裂。 慕兰陵不忍把真相告诉弟弟,便自己一个人去找司清岚,司清岚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倒也坦诚的认了,他这态度,倒教慕兰陵有点意外。 他本来以为司清岚会百般推诿,拒不承认的,哪知司清岚这么干脆。 司清岚恨声道:“……我一直都知道,慕大哥一直都看不起我,但,我也是没办法啊,谁不想做个好人呢?可是,你也看到了,做好人的下场是什么,被人指指点点,明里暗里的戳我脊梁骨,我就算了,我这种烂人,烂命一条,但是他们为什么要那样指责阿舟!!” 第251章 他是害怕的吧 慕兰陵脸上浮现黑气,厉声道:“胡说八道!这么说来,你还觉得委屈了?这么说来,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阿舟?你……你真是,冥顽不灵!” 冥顽不灵? 哈哈! 司清岚死死盯着慕兰陵的脸,那张脸,跟慕兰舟有五六分相似,只是眉眼更加犀利,轮廓更为硬朗,和慕兰舟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好一阵,司清岚突兀的笑了一声,高声道:“是!我就是觉得委屈,我就是冥顽不灵,慕兰陵,你生来高高在上,知道跟野狗乞丐抢食是什么滋味?你不是我,没经历过我经历过的那些事,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总说我心术不正,骗了阿舟,我心术不正是真,但我从来没骗过阿舟!这世上,谁都可能骗他,独独我不会!!我说过,我要保护他,我就一定要做到!”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双目发红,神情癫狂,和平日截然不同,脸上没了一点笑意。 接着,他又厉声道:“我就是要杀了他们!我也做到了,谁看不起我都无所谓,他们背后怎样说我,我根本不在意,但他们,不该那样说阿舟!阿舟他很好,他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我只不过是想要保护他而已,我错了吗?!” 似乎觉得这一句不解气,他咬牙切齿地重复道:“我错了吗?!慕兰陵,你来告诉我,我究竟错了吗?!” 慕兰陵第一次,答不出来。 但他总觉得,不该是这样,他沉默一阵,还是道:“当然错了,你想要报复,或者保护,可以有很多种方式,不一定非要杀人,你这样,让阿舟知道了,你教他怎么办?!阿舟这一生,从来没犯过错,也没有过任何污点,独独你……独独因为你,让他背负了多少代价,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 他不提慕兰陵,司清岚大概还不会起杀心,这一提,司清岚心中有点慌乱,目光牢牢锁定着慕兰陵。 他喘了几口粗气,厉声道:“污点是吗?原来慕大哥一直都觉得,我是阿舟这一生唯一的污点,哈哈哈哈哈哈……好,好!” 慕兰陵也厉声道:“难道不是吗?以前阿舟何曾有过这样狼狈,被人指点的时候?你,确实不配,当初我就不应该替你出头,更不该把你留在阿舟身边。” 这一句,就是司清岚一定要杀了慕兰陵的理由。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不配,为什么所有人到最后,都觉得他这种人,就应该一辈子都在烂泥里打滚,司清岚觉得无比讽刺。 他阻拦不住世人的嘴,但,他可以让他们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 从杀第一个人开始,他就知道,他已经回不了头了,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但,他也有过疑惑迷茫,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有人生来高高在上,有人却生来就被人唾弃,终其一生,都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所以……”陆聿寒缓声道,“他都杀了,那些拦他的,看不起他的,路上的绊脚石,他全都杀了,无一例外,唯独慕兰舟。” 慕兰舟。 宁青溪摇了摇头,叹道:“怎么说呢,司清岚这个人,可怜又可恨……他想保护一个人,却要以别人性命做代价,这是不对的,但,如果有更好的路,又或者,当初他没有回司家,也许一切都不会变成最后那样。” 陆聿寒却道:“有时候,你想要保护一个人,却未必就能做得到,但要杀一个人,却很容易,我不敢说司清岚这样做完全是错的,不过,他最后杀光了慕兰舟身边的人,又以金子萧的性命威胁,不准慕兰舟死,其实……他是害怕的。” 宁青溪一手托着下颌,道:“怕?” 陆聿堂却道:“他这么做,无非就是想慕兰舟从此以后只可以靠他一个人,但,恕我直言,以慕兰舟的脾气性格,绝不会苟活,对他来说,活一天,只会痛苦一天,自己曾经最信任的人,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人,自己大哥,还要挟自己,也不知道,慕兰舟有没有后悔,当初在路边把司清岚这个人捡回去。” 顿了顿,他道:“也许,当初不搭手,没救回司清岚,慕兰舟还是那个霁月清风的清雅君子,一生没有半点污点,从来不会认识司清岚这样的人,到最后,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的。” 搭进去的,又岂止是命? 只能说,慕兰舟是真的倒霉,遇上这么一个人。 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司清岚确实又在保护他,想来恩怨是非这几个字,真的说不清楚,旁人也没办法插手,更不好过多评价。 一时之间,几个人都有些沉默。 再后来的事情,也就是那几个视频里的内容,司清岚真是杀了慕兰陵,灭了慕家全族,之后又杀了来陆长枫。 甚至,连司家自己,司清岚都没放过,或许在他心中,他最恨的其实就是司家,如果没有司家,没有司廷业,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又或者,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身世,也没那种痴心妄想,更不会认识慕兰舟。 他也没办法告诉慕兰舟,就当过去一切都没发生,他们从头来过。 都不可能的。 慕兰舟那样的人,怎么接受得了那一切? 此事,是一个死局,无解。 静默一阵,四个人都没说话,最后还是司南率先道:“那……后来,他又为什么要屠杀司家的人?我不是不能理解,他大概是有恨,大概也只是想……想要一个家,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杀那么多人?” 这不只是他一个人的疑问。 陆聿寒道:“如果没有司家,就后来的一切,也许他一开始,最想要屠杀的就是司家,只不过因为慕兰陵,他不得不先向慕家下手,他越是想把自己藏得滴水不漏,想维持他在慕兰舟心里的形象,却越是错,越是不可能。” 慕兰舟秉性高洁,一旦知道了他那些事,是绝对不可能再原谅他的。 不杀慕兰陵,慕兰舟迟早会知道司廷业的死因,杀了慕兰陵,慕兰舟更不会原谅,进退两难,无论选哪一个都是错的。 第252章 有一个人一直在等你 没人知道,司清岚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但,结果就是这样,拦着他路的人,曾经轻视过他,羞辱过他的人,他全都杀了。 一个不留。 平心而论,换作是宁青溪,也不一定会比司清岚做得更好。 想了想,她缓缓道:“若是当初,那个姓柳的没认出司清岚,也许,他就真的甘心一辈子守在慕兰舟身边,当个无忧无虑的闲散人员,没有了那些怨恨,也不想做什么了,更不会回到司家,但偏偏……” 顿了顿,她摇了摇头,叹道:“这世上没那么多假设的如果,错了就是错了,无论什么样的惩罚,都必须受着。” 司南垂了垂眸,道:“是,错了就是错了,无论什么样的惩罚,都该受着。” 说着,他微微侧首,转向那一座黑沉沉的墓碑,他很想亲口问一句,既然不喜欢,又为什么要生下他,生下来,却又把他当成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他想问一问,这个人,有没有过哪怕一刻,把他当成过自己的儿子看待。 陆聿堂扳过他脸,低声道:“别看了,阿南。” 司南一手捂脸,神情说不出来的复杂,好像什么都有一点,痛苦,迷惘,失落,悔意…… 陆聿堂握紧了他手,道:“那些都是他做的,你也只不过是被他骗了,你看,我现在不也好好的吗,不要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情背负什么,而且,我知道,刚才你并没想杀我。” 司南如果想要杀一个人,绝不会给对方留哪怕一口喘气的机会。 就像当初的司清岚,杀了所有人,却独独不舍得杀慕兰舟一样,从某种程度来说,他是为了慕兰舟而活,他想保护慕兰舟,却又一刀一刀捅在慕兰舟心口,教他生死不能。 如今司清岚死了,慕兰舟下落不明,但大概,也不可能再活着了,谁是谁非,恩多怨多,真的说不清楚。 “啪啪——” 黑暗里,突兀的响起几声不轻不重,却又清晰无比的掌声。 这里还有别人?! 众人循着那声音看过去,不远处,一道人影坐在冷冰冰的石阶之上,正在轻轻拍手,这个人脸上,罩着一张银色面具。 司南蓦地起身,愕然道:“是你!!” 那银色面具,那个人,他怎么还敢在这里出现!! 那戴银色面具的人却是嘻嘻一笑,语气亲亲热热的道:“是啊,是我,司先生,你可真是太令我失望了,本来以为隔着这滔天的血海深仇,你就算杀不了陆聿寒,至少也可以杀了陆聿堂,没想到……” 那语气陡转阴鸷,厉声道:“你这个废物!!陆家跟司家不共戴天,你当真以为,就算那一切不是你老子做的,陆家兄弟就可以真心接纳你了?清醒一点,废物!!” 司南呼吸似乎凝重了一拍,原先的怒火,在这一句话之后,瞬间熄灭,他手都在抖,布满血丝的眼睛,似乎是想去看陆聿堂,却又不敢。 是啊,就算陆聿堂不在意,陆聿寒呢,他自己呢? 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当真还可以回头? 这时,陆聿堂也已经站了起来,他抓住司南的手腕,认真道:“阿南,别听他的,一个连脸都不敢露出来的废话,你听他的做什么?没人怪你,我不会,大哥也不会,你别跟自己过不去,听见没有?” 静默一阵,司南勉力道:“……对不起。” 虽然他也知道,过去种种,他这一声“对不起”真的没多大分量,但此时此刻,除了说这个,他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这时,陆聿寒沉着声音,道:“阿堂说得对,这一件事之后,我希望,大家都不要再纠结这个了,我父亲当年,确实死于司清岚之手,但,这不是你的错,所以,我不怪你,你也不要怪自己。” 他早知道司南一直想要复仇,他也不是不可以说破,但这种事,如果不让司南自己想明白,弄清楚,他永远都不会放下。 台阶上,那人忽然放声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好好好!陆总当真是很大度啊,杀父之仇,仇人之子,你都可以容忍,原谅,啧啧……我倒真是低估了陆总。” 陆聿寒猛地转向那人,但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宁青溪忽然拦在他面前,笑眯眯的道:“这位朋友,当真别人的面挑拨离间,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太过分了吗?” 那人笑道:“过分吗?我倒不觉得,不过,宁小姐,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身后那个东西,也许跟你失踪的那个儿子有关系的话,你会怎么想呢?” 儿子! 宁青溪瞳孔瞬间收缩成一对极小的点,随即一阵暴怒涌上,她冷冰冰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个人,目标已经从一开始的司南,转到了她身上,他到底想干什么? 那人声音听上去十分愉悦,嘻嘻笑道:“倒也没什么,只是想提醒一下宁小姐,你身后那个,或许有一天,真的会把你拉入地狱也说不定呢……嘻嘻,哦,还有啊,浮屠城这里,有一个地方,宁小姐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地方,那里,有一个人一直在等你,不过,你得抓紧时间了,去晚了的话,我可不敢保证有没有别的什么人,会不会替你解决掉这个麻烦呢。” 宁青溪心口狂跳,脱口道:“谁!?谁在那里等我?你到底在说什么?” 那人摊开双手,哈哈了两声,大笑道:“这个人,你们不是找了很久了吗?现在,我把她亲自送上门了,嘻嘻,不用感谢我,哈……不过,你们真的要快,如果晚了……砰!嘻嘻……” 话音落下,宁青溪就要冲过去,然而,几十个黑衣人忽然从黑暗里冲了出来,拦在了那个人前面。 他早有准备! 也是,这种人,怎么会孤身一人过来? 陆聿寒握住宁青溪的手,沉着声音,道:“不要急,这里交给我的人处理,我们立即出发。” 陆聿寒不会自己一个人来冒险,即使他相信司南,但,他不相信别人,有人把他们引到这里来,他可不会真的傻到自己一个人来。 第253章 别让他再受伤了 不远处,一道微弱的火光闪烁。 那人在人群后,划亮了一根火柴,微弱的火光映照出一张银色面具。 众人这才看清楚,那面具上,拙劣的勾勒出一张笑脸。 面具下,那人嘻嘻的声音传出:“司南,你看,陆聿寒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完全都不相信你,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 火光熄灭。 司南瞳孔微微收缩,一阵暴怒涌上,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嘻嘻笑道:“我是什么人?那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查得到了,今天已经玩够了,再会啊,嘻嘻哈哈……” 他好像永远都在笑,无所畏惧。 火光熄灭后,那人的身影,随即消失在无边夜色中。 司南心口剧烈起伏不定,陆聿堂上来,按住他手,眉头深锁,道:“阿南,不要……别听了,别听他胡说八道,他故意的。” 司南心里何尝不知道? 但,有些事,知道是一回事,在不在意是另一回事。 陆聿寒转向宁青溪,道:“我们走。” 宁青溪道:“好。” 司南心口一抽,泛着血丝的目光,凝在陆聿寒和宁青溪身上,他用力揉了揉眉心,道:“我……我和你们一起去。” 他声音都沙哑了,微微发抖,却还极力维持着一贯的镇定自若。 陆聿堂眉尖抽了一下,不过,他没阻拦,司南做任何事,任何决定,他都不会阻拦,只要是司南想做的事情,他都会无条件的支持。 陆聿寒停下脚步,背对着司南,道:“也好,照顾好阿堂,别让他再受伤了。” 这一句,多少有一些警告意味。 从小到大,陆聿寒都没舍得让他这个唯一的弟弟受一丁点伤,这一次,他不还手,是因为这是司南的心结。 但,下不为例。 司南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嗯,我会的。” 陆聿堂半个身体还挂在司南身上,一手勾住司南的脖子,绕过来,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弱弱的举手,道:“哥!我也没那么弱好不好,我自己会照顾自己。” 这些年,他一个人,不也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吗? 陆聿寒没回他,和宁青溪继续往前走了。 陆聿堂挑了一下眉,对司南道:“阿南,你别听我哥胡说八道,我真的……啊!阿南,你干什么突然这样?我……你,你放我下来啦!!” 司南竟把他一把抱了起来,若不是因为他,陆聿堂不会受这么一身伤,他没有忘记宁青溪之前说的话,腿折了一条,肋骨断了几根,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造成的。 但他从前,分明是连这个人一个小小感冒都紧张许久的,当时,他怎么就那么鬼迷心窍下得去手? 司南垂眸,哑声道:“别乱动,小心碰到伤口。” 陆聿堂被他抱在怀里,心口微微一跳,闻言,他不敢乱动了,目光恰好落在司南下巴上,借着月光,可以清晰看见这个人坚硬凸起的漂亮喉结。 如练月光在他脸颊上镀了一层浅浅的光晕,鬼使神差的,陆聿堂往司南怀里缩了缩,轻声道:“阿南……” 像过去无数次的轻唤一样,他在这长夜里,再一次唤出了声。 司南抱他的手微微一僵,轻吸了一口气,他答道:“嗯,我在。” 陆聿堂道:“真好。” 司南道:“什么?” 陆聿堂笑了一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样真好,我们又可以回到从前了……真好。” 真的可以再回到从前吗? 司南不确定了。 也许,陆聿寒和陆聿堂是真的都不在意,但,每当夜深人静辗转反侧,不得入眠时,自己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这些荒唐事,多少都会觉得羞愧,觉得不配了。 …… 车子早已经准备好,四个人走到车边,宁青溪忽然停了下来。 她神色有些混乱不堪,好一阵,她才缓缓抬脸,转向陆聿寒,似乎是斟酌好了措辞,道:“那个……陆聿寒,我还是觉得,我一个人去,你……你们,其实不用跟我去的。” 陆聿寒断然拒绝道:“不行。” 怎么可能呢? 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抛下宁青溪一个人? 他的话虽然没说全,但宁青溪还是轻易就听懂了他的意思,想到自己当初为什么一定要坚持陪着陆聿寒,就明白他现在为什么要陪着自己。 好像,再拒绝就显得有点矫情,她揉了下眉心,道:“好,上车。” 陆聿寒道:“嗯。” 上车后,宁青溪坐在副驾驶,神思不宁,仿佛前方有什么洪水猛兽在等她。 静默一阵,她道:“去……辋川别业。” 陆聿寒道:“好。” 辋川别业,曾是纪家产业,纪惊澜曾在浮屠城养过几年病,那时,宁青溪也一直住在别业,照顾纪惊澜。 一别经年,现在再回想起来,当真恍若隔世。 陆聿寒启动车子,朝着辋川别业的方向绝尘而去。 他不问,宁青溪为什么会去那里,只要是宁青溪想去的地方,他都会陪着。 …… 浮屠城,辋川别业。 这地方本来只是纪家一处闲散居所,是一座旧建筑改建出来的,依旧保持着旧建筑的风格,一切都没变。 纪惊澜在这养病时,还有人照顾,现在人去楼空,虽然依旧每月都有人来打扫,却显得有些陈旧清冷了。 长年关闭着的别业大门,今夜却大门长开,灯火通明。 像是在等着什么人来。 大厅里,一个人被倒吊着,挂在坚实的房梁之上,鼻血倒流,鼻青脸肿,那张脸上写满了慌张恐惧,还有歇斯底里。 倒挂着的人,血水浸入眼中,她惊恐的挣扎道:“你……你,你怎么敢?!宁诗涵,你这个……这个贱人,放我,放我下来!” 旁边一张宽敞的红木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一手拿着一把闪着银光的短刀,这个人一脸阴鸷,目光森然的盯着倒挂着的人。 这人不是失踪已久的宁诗涵,还能是谁? 倒挂着的那一个,仔细看,也能辨认出来,正是姬月。 姬月何曾受过这样奇耻大辱,又惊又怕又怒,恨不得撕碎了宁诗涵。 这个女人,真的是疯了! 第254章 看她到底会不会救你呢 “锃——” 宁诗涵指尖一弹刀锋,听见那“锃”的一声,她脸上隐隐流露出一丝隐藏的疯狂,表情微微狰狞。 下一秒,她霍然起身,大步流星的走到倒挂的姬月面前,蹲身,一手握刀,刀锋恣意在姬月脸上拍了几下。 姬月瞳孔瞬间收缩,怒道:“你……你这个……你想干什么?你放我下来,你……你疯了!!” 宁诗涵冷笑一声,脸都扭曲,厉声喝道:“是!我早就疯了,姬月,你大概也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么一天?还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什么吗?” 姬月:“……” 宁诗涵“嗤”了一声,冷冷地道:“不要痴心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不过是我的一条狗,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说到这里,宁诗涵神情陡转阴鸷,“哈”了两声,阴声道:“你不就是有一个好一点的出生,嚣张什么?!要不是……要不是……哼!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如今主人把你赏给了我,你的命,就是我的了,现在,我要你求我,否则……” 否则如何? 都不用宁诗涵说。 宁诗涵手持短刀,原先只是用刀锋拍着姬月的脸,随即那刀锋一转,刀尖一下刺在姬月脸上,鲜血瞬间流出,顺着雪白的刀锋“滴滴答答”坠落在地。 姬月睁大双眼,凄声惨叫道:“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越是挣扎,也是惨叫,宁诗涵的神情就越是疯狂,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已经没什么要隐藏的了,从前在人前,她还要有所顾虑,但现在,她脸上终于浮现出隐藏的恨意,怒火,还有不甘。 宁诗涵狞笑,道:“这就受不了了吗?这才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呢,嘻嘻~”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在姬月脸上横七竖八的划了十几下,姬月那张脸上,满是狰狞的伤口,血肉横飞,血水顺着刀锋不断下坠。 姬月疯了一样惨叫,道:“啊啊啊啊啊啊——痛痛痛痛痛!!你,你……你……好痛啊啊啊啊啊!” 宁诗涵对她的反应似乎很满意,不知划了多少条口子之后,她终于满足,收起了那把短刀,目光凝视着刀锋上的鲜血。 她舔了舔嘴唇,道:“想活下去吗?” 姬月完全沉浸在痛苦之中,听到她这句话,什么都顾不上的连连点头,她一动,就牵动脸上的伤口,又是新一轮的折磨。 宁诗涵一手提起姬月的头发,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一般,大笑道:“求我。” 姬月颤抖着,磕磕绊绊的道:“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我,我……” 宁诗涵冷笑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话锋一转,道:“我给你一次机会,不过,你的生死,不由我来决定,我们来猜猜看,宁青溪会怎么选呢?我猜,她会选你死,嘻嘻,毕竟,你曾经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现在有了机会,还不用她亲自动手,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报仇了,是我,也会这么选的,哈哈哈哈……有趣!” 姬月愣住了。 宁青溪? 怎,怎么会是宁青溪? 电光火石之间,姬月一下反应了过来,宁诗涵到现在还没动手,只是百般折磨她,不是因为她心慈手软,而是她在等宁青溪!! 如果的从前,她还有把握,认为宁青溪会救她,可是现在,二人撕破脸皮之后,宁青溪不亲手杀了她,已经是仁慈了。 姬月,必死无疑。 姬月悚然道:“不不不不不不!不要……我不……我选择死!我现在,就……就……就……” 宁诗涵微微一笑,道:“你想现在就选择死?” 姬月道:“……是,是……” 宁诗涵脸上的笑容扩大,紧接着,她残酷的声音响起,愉悦道:“你想得挺美!” 姬月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也是,宁诗涵难得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会轻易放过自己,然而,把自己的生死交到宁青溪手上…… 生不如死! 一个一个的,都疯了。 这时,宁诗涵听见了外面的引擎声响,她转向大厅外,兴奋的道:“来了!嘻嘻!姬大小姐,我们不如来赌一把,看她到底会不会救你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姬月勉力挣扎,但她血流太多,再加上又一直倒挂着,她一向养尊处优,哪受过这样的苦,早已经没了力气,任由脸上没凝合的伤口,往下坠血,一双眼睛里,满是绝望。 恍惚间,姬月听见一阵脚步声,她勉强睁开双眼,因为是倒挂着的,所以,她看人也是反着的,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正是宁青溪。 此时此刻,宁青溪和陆聿寒,还有司南和坚持要跟来的陆聿堂,四人一起走进了大厅。 宁诗涵冷笑一声,道:“我的好姐姐,你终于来了,嘻嘻。” 陆聿堂半倚在司南身上,闻言,忽然“嗤”了一声,对司南道:“阿南,扶我……去那边坐,咳咳……” 司南道:“好。” 司南把陆聿堂扶到一边椅子上坐下,陆聿堂一手搭在腹部,断了几根肋骨,可不是小事,但他硬撑着要来,司南也没办法。 正在这时,宁青溪忽然道:“好玩吗?” 这一句,是冲着宁诗涵去的,语声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 宁诗涵愣怔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长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玩!当然好玩,来来来,看看,这是谁?姬月啊,我把你的仇人给你绑来了,怎么样,姐姐,我是不是很贴心啊?” 她说到最后,脸上浮现狞色,让人有种,她快要把牙咬碎的感觉。 宁青溪看了一眼倒挂着的姬月,上前两步,道:“仇人?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一个这样的仇人?” 宁诗涵一怔,厉声道:“你什么意思?这个女人,当初藏了你的信,才让你跟纪惊澜分手,后来又各种诋毁你,你就不恨她?现在,她就在你面前,杀了她!” “哐当——” 她把那把短刀扔在了宁青溪面前,一错不错的盯着宁青溪,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第255章 为什么要让开 宁诗涵恶狠狠的瞪着宁青溪,咬牙切齿地道:“杀了她!报仇啊,如果没有她,也许你就不会和纪惊澜分手了呢,难道你真的不恨?” 恨吗? 也不是没有。 宁青溪不是什么圣人,别人在背后捅她一刀,说不恨是假的,但是,都过去了,她真的不想再把自己耗费在过去里。 纪惊澜没选择她,就算那封信到了他手里,他一样不会选择,她不会因此迁怒于人。 她要怪谁呢? 好像细算下来,谁都怪不着,她真的累了,从前的那些日子,是很美好,她拥有过就好了,她曾经也说过,让纪惊澜放下,其实那一句话,她最该说的,应该是自己。 宁青溪微微侧首,看了一眼身边的陆聿寒,这个人啊,一直都在自己身边,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从来都不会离开。 一个人,就足够了。 宁青溪蹲身,捡起那一把短刀,刀锋一线银光闪过,一看就是一把好刀。 见她捡起那把刀,宁诗涵目光一亮,兴奋道:“杀了她,你就可以报仇了,这么好的机会,你不会放过的对不对?嘻嘻哈哈哈……” 在宁诗涵眼中,所有人都跟她一样,一样的睚眦必报,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她没理由不下手的,不是吗? 宁诗涵耐着性子等。 宁青溪一手握住那把刀,缓缓走向倒挂着的姬月。 椅子上,陆聿堂呼吸微微一滞,出声提醒道:“嫂子,你别……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杀人……是不对啊,嫂子你……放下刀,哥……你也不管管吗?” 司南似乎是想阻拦,但却没拦他。 陆聿寒站在宁青溪身后,神情没什么变化,闻言,他道:“她想要做什么,只管去做,有什么好管的?” 于他而言,无论宁青溪做什么,他都不会阻拦。 陆聿堂微微愕然,一时失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有点紧张的盯着宁青溪手里的那把刀。 那距离不算远,姬月疯狂挣扎,她脸上皆是纵横交错的伤口,这伤口还在滴血,有那么一瞬间,宁青溪忽然想到了当初被毁容。 这伤口,确实挺丑的。 姬月挣扎道:“你……你不要过来,宁青溪,你……你离我远点……别,别……求求你了,别,我……我真的……求求你……饶命啊……我不想死啊……” 谁又想要死呢? 宁青溪走到姬月身边,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好一阵,她才忽然道:“为什么?” 姬月一怔,喃喃道:“什么?” 宁青溪道:“我不是不懂,你喜欢纪惊澜,但你可以正大光明去争取,为什么要那样做?你从前,分明不是这个样子的,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你?还是说,我真的看走了眼,你其实从来都是这样的人,只是我没有看清楚。”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她可以去争,去抢,只要来路正,宁青溪不是不能接受,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没有人规定,别人就不可以喜欢纪惊澜。 静默一阵,姬月那张满是伤口的脸上,浮现一抹深深的讥讽,她“嗤”了一声,道:“别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我本来就是这么一个人……宁青溪,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个样子,总是一副高高在上,自以为很了不起的样子,哈……” 这时,一旁陆聿寒横插了一句,道:“她不是自以为很了不起,她本来就很了不起。” 宁青溪:“……” 咳,陆总,这个真的不用你夸,还怪不好意思的。 宁青溪一手抵在唇边,轻咳一声,道:“没事,你不用插手,这种废物,我一个人对付就好了,你不用插手。” 废物。 姬月睁大双眼,明明都快被吊得半死不活了,也不知道忽然哪来的力气,厉声道:“你说我是废物?宁青溪,咱们两个,究竟谁是废物?!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来教训我?!” 宁青溪道:“就凭现在,你的命在我手上,生死由我。” 姬月一怔,想说什么,却又无法反驳。 宁青溪又道:“算了,现在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你我之间,注定只能这样……杀了你,这似乎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姬月眼底闪过寒芒,冷声道:“你,你敢!” 宁青溪道:“我为什么不敢?你对我做出那些事,就应该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做错了事,本来就应该受到惩罚,凭什么你就可以不要付出代价?” 宁诗涵站在一旁,眼神逐渐疯狂,死死盯着宁青溪手里的刀,期待着宁青溪把刀扎进姬月身体的场面。 姬月神色混乱地道:“不,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不会杀我的,对?你不会的……” 宁青溪却道:“为什么不会?你认为我不了解你,我又何尝不是认为你其实并不了解我?杀人这种事,我也不是没做过,不比杀鸡复杂多少。” 姬月头皮一阵发麻,依旧是不敢相信,舌头都打结了,磕磕绊绊的道:“你你你你……” 宁青溪微微一笑,道:“我如何?” 姬月:“……” 她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道:“阿溪……别,你住手……你别这样,好吗?我……我知道你很讨厌姬月,但……但她也罪不至死,放过她,行吗?” 宁青溪身后,纪惊澜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就站在陆聿寒后边,不到两步距离。 纪惊澜神情看上去有点狼狈,喘了几口粗气,布满血丝的目光凝在宁青溪身上,他喉结滚了一下,往前走了两步。 陆聿寒拦在了他前面。 纪惊澜脸上一沉,握拳道:“陆聿寒,你……给我让开!” 陆聿寒道:“为什么要让开?” 是啊,为什么啊? 他现在和宁青溪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无论是宁青溪,还是陆聿寒,他似乎都没资格说什么,要求什么。 纪惊澜阴沉着脸色,咬牙道:“我不想惹事,我也不是为了姬月,我只是不想……不想弄脏了阿溪的手,为了姬月这样的人,真的不值得。” 第256章 都是一样的结果 姬月睁大双眼,厉声道:“阿澜你……你……” “你”如何,她说不出来,眼眶通红,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纪惊澜拳头捏得咔咔作响,沉着声音,道:“不然你以为,是怎样?姬月,事到如今,都是你咎由自取,你当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你真的,太令人失望了。” 姬月脸上浮现一抹茫然,但是很快,她挣扎了几下,嗓音尖锐的怒声道:“哈哈哈哈哈哈!太令人失望了?阿澜,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这样说我,独独你不可以……我,我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把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到头来,你跟我说,我令人失望……哈哈哈哈哈!” 纪惊澜道:“我没让你做任何事,那一切,都是你自己。” 姬月“哈”了一声,恨声道:“是啊,都是我自己,是我喜欢你,我想要跟你在一起,我有什么错?!阿澜,你告诉我我,我有什么错?!” 纪惊澜盯了她一会儿,摇头,道:“我和你说不通。” 姬月咬牙切齿道:“你现在才说这些,不觉得已经晚了吗?” 说到这里,她大概终于忍不住下去,两行泪水流了下来,但她一脸是伤,泪水一流下来,伤口更痛,她哭也不敢哭,觉得更委屈了。 是的,委屈。 如果是别人这样来指责她,她或许不在意,又或许针锋相对,但这个人是纪惊澜,她从来都不舍得说一句重话,爱慕早已深入骨髓的纪惊澜,她还能怎么办? 纪惊澜不再理她,转向宁青溪,声音微颤道:“阿溪,你也听见了,她就是这么一个人,真的不值得……放开,好吗?” 姬月的死活,于他而言,真的不重要,他也不在意,但,他已经错过了宁青溪一次,不想再错过第二次。 现在想想,从前他怎么就鬼迷心窍,什么都不肯听她说,就认定她背叛了自己。 那时候的宁青溪,孤立无援,究竟有多绝望啊。 纪惊澜不忍心再想。 宁青溪笑了一声,道:“怕什么?我又没说要动她,只不过,我和她之间,也该有个了结了……姬月,我只问你最后一句,你后悔过吗?” 姬月喃喃道:“后悔?” 宁青溪道:“是,如果你不是用这些手段,而是长大光明来竞争,我会很欢迎,但,你的那些手段,最终也没得纪先生的心,不觉得很讽刺吗?” 她越是想得到纪惊澜,却越是把他推得更远,她后悔吗? 姬月却道:“没有!就算再给十次百次机会,我还是会这么选,我喜欢他,爱他,不比你少,我为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我?!每一次,每一次!任何事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他放弃我的理由,为什么啊?!我不够喜欢吗?还是我不够好?从前因为你,你都已经那样了,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对你念念不忘?!!” 她越吼越大声,到最后,神情落寞下来,重复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啊?” 她说着,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也顾不上伤口的痛,声音里,满是委屈。 不是觉得如何,只是觉得委屈,为什么自己做了这么多,但到头来,换来的却只是纪惊澜的厌恶不满,她却束手无策。 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痛苦的一件事。 宁青溪视线凝在姬月身上,一手举起那把锋利的刀刃,纪惊澜一颗心高高悬起,脱口道:“阿溪!别!不要……放下刀,我们,我们好好谈,行吗?” 他声音几近哀求。 宁青溪却不肯,道:“我们之间,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这一刀下去,前尘种种,我都不再计较,我以前就说过,大家都不要再记得这些事了,都不要再纠结了,为什么,你们就是不相信呢?” 话音未落,她一刀斩下! 纪惊澜失声道:“阿溪!!” 然而,那一刀,却并没有真的刺向姬月,而是一刀,斩断了帮着姬月的绳子,姬月滚在地上,滚了十几圈才停下来。 纪惊澜睁大双眼,像是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他猛盯宁青溪,颤声道:“阿,阿溪……不是,你,你听我解释,我其实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 他给不出一个解释。 宁青溪丢开手里的刀,道:“如你所见,无论这种事发生多少次,都是一样的结果,纪先生,你不相信我,那么,我们之间真的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纪惊澜心头大震,但,无法反驳。 宁青溪越过他,走向陆聿寒,这是她的选择,再明白不过。 纪惊澜握拳,猛地转过身,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只是……我……对不起,阿溪,我真的不行啊……” 宁青溪微微一笑,道:“你没对不起我,这些话,以后真的都不必再说了,人是你自己带走,还是怎样,我也不管……” 她话还没说完,旁边忽然传来一道恶狠狠的声音,厉声道:“废物!宁青溪你就是个废物!人就在跟前,你明明可以杀了她,为什么不杀了?!为什么?你这个废物!” 宁诗涵的脸都扭曲了,道:“都这样了,你居然还可以反悔?!你他妈的,真就是一个废物!” 宁青溪搔了搔鼻尖,一脸满不在乎,道:“我再废,也没你废,宁诗涵,躲躲藏藏了这么久,你现在肯出现,难道不是因为你已经成了别人棋盘上的弃子吗?” 宁诗涵怒道:“胡说八道!怎么可能?你胡说些什么?你根本不懂!你永远都是这样令人恶心,从小到大,我都得活在你的光环之下,别人永远都看不到我,就算宁思远认了我,那又怎样?!那老东西根本就只是想我嫁给韩子羡,给宁家带来利益……哈!凭什么?” 沉积已久的怨恨和不甘,还有嫉妒,都在这一刻到达爆发的巅峰。 宁诗涵心口剧烈起伏,厉声道:“宁青溪,你告诉我,凭什么啊?!凭什么你什么都不做,却可以高高在上,而我就只配在阴沟里打滚?凭什么?” 第256章 都是一样的结果 姬月睁大双眼,厉声道:“阿澜你……你……” “你”如何,她说不出来,眼眶通红,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纪惊澜拳头捏得咔咔作响,沉着声音,道:“不然你以为,是怎样?姬月,事到如今,都是你咎由自取,你当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你真的,太令人失望了。” 姬月脸上浮现一抹茫然,但是很快,她挣扎了几下,嗓音尖锐的怒声道:“哈哈哈哈哈哈!太令人失望了?阿澜,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这样说我,独独你不可以……我,我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把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到头来,你跟我说,我令人失望……哈哈哈哈哈!” 纪惊澜道:“我没让你做任何事,那一切,都是你自己。” 姬月“哈”了一声,恨声道:“是啊,都是我自己,是我喜欢你,我想要跟你在一起,我有什么错?!阿澜,你告诉我我,我有什么错?!” 纪惊澜盯了她一会儿,摇头,道:“我和你说不通。” 姬月咬牙切齿道:“你现在才说这些,不觉得已经晚了吗?” 说到这里,她大概终于忍不住下去,两行泪水流了下来,但她一脸是伤,泪水一流下来,伤口更痛,她哭也不敢哭,觉得更委屈了。 是的,委屈。 如果是别人这样来指责她,她或许不在意,又或许针锋相对,但这个人是纪惊澜,她从来都不舍得说一句重话,爱慕早已深入骨髓的纪惊澜,她还能怎么办? 纪惊澜不再理她,转向宁青溪,声音微颤道:“阿溪,你也听见了,她就是这么一个人,真的不值得……放开,好吗?” 姬月的死活,于他而言,真的不重要,他也不在意,但,他已经错过了宁青溪一次,不想再错过第二次。 现在想想,从前他怎么就鬼迷心窍,什么都不肯听她说,就认定她背叛了自己。 那时候的宁青溪,孤立无援,究竟有多绝望啊。 纪惊澜不忍心再想。 宁青溪笑了一声,道:“怕什么?我又没说要动她,只不过,我和她之间,也该有个了结了……姬月,我只问你最后一句,你后悔过吗?” 姬月喃喃道:“后悔?” 宁青溪道:“是,如果你不是用这些手段,而是长大光明来竞争,我会很欢迎,但,你的那些手段,最终也没得纪先生的心,不觉得很讽刺吗?” 她越是想得到纪惊澜,却越是把他推得更远,她后悔吗? 姬月却道:“没有!就算再给十次百次机会,我还是会这么选,我喜欢他,爱他,不比你少,我为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我?!每一次,每一次!任何事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他放弃我的理由,为什么啊?!我不够喜欢吗?还是我不够好?从前因为你,你都已经那样了,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对你念念不忘?!!” 她越吼越大声,到最后,神情落寞下来,重复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啊?” 她说着,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也顾不上伤口的痛,声音里,满是委屈。 不是觉得如何,只是觉得委屈,为什么自己做了这么多,但到头来,换来的却只是纪惊澜的厌恶不满,她却束手无策。 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痛苦的一件事。 宁青溪视线凝在姬月身上,一手举起那把锋利的刀刃,纪惊澜一颗心高高悬起,脱口道:“阿溪!别!不要……放下刀,我们,我们好好谈,行吗?” 他声音几近哀求。 宁青溪却不肯,道:“我们之间,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这一刀下去,前尘种种,我都不再计较,我以前就说过,大家都不要再记得这些事了,都不要再纠结了,为什么,你们就是不相信呢?” 话音未落,她一刀斩下! 纪惊澜失声道:“阿溪!!” 然而,那一刀,却并没有真的刺向姬月,而是一刀,斩断了帮着姬月的绳子,姬月滚在地上,滚了十几圈才停下来。 纪惊澜睁大双眼,像是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他猛盯宁青溪,颤声道:“阿,阿溪……不是,你,你听我解释,我其实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 他给不出一个解释。 宁青溪丢开手里的刀,道:“如你所见,无论这种事发生多少次,都是一样的结果,纪先生,你不相信我,那么,我们之间真的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纪惊澜心头大震,但,无法反驳。 宁青溪越过他,走向陆聿寒,这是她的选择,再明白不过。 纪惊澜握拳,猛地转过身,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只是……我……对不起,阿溪,我真的不行啊……” 宁青溪微微一笑,道:“你没对不起我,这些话,以后真的都不必再说了,人是你自己带走,还是怎样,我也不管……” 她话还没说完,旁边忽然传来一道恶狠狠的声音,厉声道:“废物!宁青溪你就是个废物!人就在跟前,你明明可以杀了她,为什么不杀了?!为什么?你这个废物!” 宁诗涵的脸都扭曲了,道:“都这样了,你居然还可以反悔?!你他妈的,真就是一个废物!” 宁青溪搔了搔鼻尖,一脸满不在乎,道:“我再废,也没你废,宁诗涵,躲躲藏藏了这么久,你现在肯出现,难道不是因为你已经成了别人棋盘上的弃子吗?” 宁诗涵怒道:“胡说八道!怎么可能?你胡说些什么?你根本不懂!你永远都是这样令人恶心,从小到大,我都得活在你的光环之下,别人永远都看不到我,就算宁思远认了我,那又怎样?!那老东西根本就只是想我嫁给韩子羡,给宁家带来利益……哈!凭什么?” 沉积已久的怨恨和不甘,还有嫉妒,都在这一刻到达爆发的巅峰。 宁诗涵心口剧烈起伏,厉声道:“宁青溪,你告诉我,凭什么啊?!凭什么你什么都不做,却可以高高在上,而我就只配在阴沟里打滚?凭什么?” 第257章 只管去做就是 宁青溪终于转向了宁诗涵,目光落在了宁诗涵脸上。 说句实话,她和宁诗涵长得其实并不怎么像,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的话,根本没办法把这两个人当成是姐妹,不过,这两个人本来就是一个父亲,真正算下来,也没任何血缘关系,不像也很正常。 宁青溪叹了一声,道:“宁诗涵,你看看自己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你认为,你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我?那么我呢?” 宁诗涵不答,只是阴沉沉的盯着宁青溪。 宁青溪道:“你当真以为,当初在酒店设计,在我的酒里下药,然后……然后找人进了我的房间,最后让我怀孕,这种事,我真的查不出来?你很聪明,你毁去了酒店所有监控视频,但,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你不知道,其实那酒店有隐藏的备用监控。” 宁诗涵神色微变,但很快,她就恢复过来,冷冷地道:“是,那就是我做的,只可惜……那天晚上给你找的野男人,根本就没进那间房,你肚子里的野种,到底是怎么来的,可真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宁青溪愣住了。 当年那件事,她其实一直都在查,零零碎碎的线索拼凑起来,她反复推敲了无数次,才推算出这个结果。 但,宁诗涵却说,她找的人那天晚上根本没进宁青溪的房间?! 那她那天晚上,究竟是跟谁发生的关系? 这时,就听宁诗涵开心地道:“哈哈哈……本来那天晚上计划失败,我还挺生气的,但是没多久你就被毁容,还查出来怀孕,宁青溪,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你不是一向自诩高洁,自诩清白,我就偏要毁了你!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哈哈哈哈哈……” 宁青溪还没开口,纪惊澜额头青筋浮现,怒道:“你!都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阿溪?阿溪她对你不好吗?她真心接纳你,把你当自己亲妹妹……” 宁诗涵打断她,冷声道:“亲妹妹?!哈!纪大少爷,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宁青溪她有把我当过妹妹吗?真心?!她有什么真心?我真是搞不明白,你们这些男人都没脑子吗?被她耍得团团转这么久,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还要帮她!” 纪惊澜发觉,和宁诗涵这样胡搅蛮缠的女人,他根本就说不通,只会浪费唇舌。 静默一阵,宁青溪道:“你不喜欢我,甚至恨我,我都可以理解,但,那种事,是不是做得太过了?事到如今,你还是一点悔意都没有?” 宁诗涵冷冰冰地道:“悔意?!我为什么要有悔意!哈!我就算是有,也是后悔为什么没早点杀了你!!你这个废物!凭什么?凭什么你什么没做,大家就是很喜欢你,你轻轻松松就可以成为京城第一名媛,而我呢?我付出了那么多,但他们就是嘲笑我是乡巴佬,永远上不得台面……这些人,都该死!!” 宁青溪看她,好一阵,她才低低笑了一声,道:“轻轻松松?你当真以为,我走到那一步很轻松?” 宁诗涵道:“难道不是吗?从你一出生,你的一切都被安排好了,而我呢?我要为一件喜爱的衣服,或者一个自己喜欢的包包,付出你想不到的辛苦,到头来,你一出现,我就被打回原形……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可是凭什么啊?宁青溪,凭什么!!”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凭什么? 何况,你又不是我,你又怎知道,我走到今天这一步,究竟付出了多少代价。 宁青溪摇了摇头,道:“看来我们之间,真的没什么话好说。” 宁诗涵恨声道:“是,我们之间,生来就该是不共戴天,如今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怨不得任何人,宁青溪,要怪就怪你不该生在宁家!!” 她说着,手里忽然举起一个小小的白色遥控器,遥控器上,红光闪烁。 宁青溪神色大变,厉声道:“你!” 宁诗涵哈哈大笑,道:“既然决定来见你,当然不能空手来了,这东西,可是我为姐姐你专门设计的,砰……哈哈哈!反正我是活不成了,要死大家就一起死啊!嘻嘻嘻哈哈哈哈……有你们给我陪葬,足够了!哈哈哈哈哈……” 她彻底疯了。 宁青溪没料到,宁诗涵会这么疯,她自己如何,她并不担心,但,陆聿寒他们是无辜的,这件事,也根本不该把他们牵连进来。 轻吸了一口气,宁青溪正要开口,一只微凉的手,忽然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摇了摇头,道:“别怕,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就是,其他的,交给我。” 纪惊澜先是一怔,接着一股不甘心和怒火涌上,冷笑一声,道:“陆总好大的口气,交给你?凭什么交给你?” 陆聿寒也不客气,道:“哦,那纪先生有更好的办法?” 纪惊澜一噎,卡了一阵,才冷声道:“不要你管。” 陆聿寒挑了一下眉,不予理会,转向宁青溪,道:“去,别怕,我在。” 闻言,宁青溪忽然又像是有了一股不知哪来的勇气,她轻咳一声,有点不大好意思道:“陆聿寒,等这里的一切结束,我,我有一些话,想跟你说。” 陆聿寒道:“嗯,我也是。”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应,宁青溪笑了一下,道:“好,那,等结束了,我们再说。” 纪惊澜:“……” 陆聿堂和司南:“……” 宁诗涵:“…………” 这两个人,到底有没有把她当成大反派看待? 宁诗涵深吸了几口气,怒道:“宁青溪,你……你就真的不怕我会按下这个按钮,让你们跟我一起陪葬吗?!” 宁青溪挑了一下眉,对陆聿寒道:“那什么,我这还有点麻烦,我先去解决一下,你去二少他们那边坐着看,别站着了。” 陆聿寒道:“好。” 说完,他放开了宁青溪手,果真就走到陆聿堂和司南那边,从容不迫的坐了下来。 众人:“……” 您老人家真的认真的吗? 第257章 只管去做就是 宁青溪终于转向了宁诗涵,目光落在了宁诗涵脸上。 说句实话,她和宁诗涵长得其实并不怎么像,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的话,根本没办法把这两个人当成是姐妹,不过,这两个人本来就是一个父亲,真正算下来,也没任何血缘关系,不像也很正常。 宁青溪叹了一声,道:“宁诗涵,你看看自己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你认为,你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我?那么我呢?” 宁诗涵不答,只是阴沉沉的盯着宁青溪。 宁青溪道:“你当真以为,当初在酒店设计,在我的酒里下药,然后……然后找人进了我的房间,最后让我怀孕,这种事,我真的查不出来?你很聪明,你毁去了酒店所有监控视频,但,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你不知道,其实那酒店有隐藏的备用监控。” 宁诗涵神色微变,但很快,她就恢复过来,冷冷地道:“是,那就是我做的,只可惜……那天晚上给你找的野男人,根本就没进那间房,你肚子里的野种,到底是怎么来的,可真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宁青溪愣住了。 当年那件事,她其实一直都在查,零零碎碎的线索拼凑起来,她反复推敲了无数次,才推算出这个结果。 但,宁诗涵却说,她找的人那天晚上根本没进宁青溪的房间?! 那她那天晚上,究竟是跟谁发生的关系? 这时,就听宁诗涵开心地道:“哈哈哈……本来那天晚上计划失败,我还挺生气的,但是没多久你就被毁容,还查出来怀孕,宁青溪,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你不是一向自诩高洁,自诩清白,我就偏要毁了你!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哈哈哈哈哈……” 宁青溪还没开口,纪惊澜额头青筋浮现,怒道:“你!都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阿溪?阿溪她对你不好吗?她真心接纳你,把你当自己亲妹妹……” 宁诗涵打断她,冷声道:“亲妹妹?!哈!纪大少爷,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宁青溪她有把我当过妹妹吗?真心?!她有什么真心?我真是搞不明白,你们这些男人都没脑子吗?被她耍得团团转这么久,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还要帮她!” 纪惊澜发觉,和宁诗涵这样胡搅蛮缠的女人,他根本就说不通,只会浪费唇舌。 静默一阵,宁青溪道:“你不喜欢我,甚至恨我,我都可以理解,但,那种事,是不是做得太过了?事到如今,你还是一点悔意都没有?” 宁诗涵冷冰冰地道:“悔意?!我为什么要有悔意!哈!我就算是有,也是后悔为什么没早点杀了你!!你这个废物!凭什么?凭什么你什么没做,大家就是很喜欢你,你轻轻松松就可以成为京城第一名媛,而我呢?我付出了那么多,但他们就是嘲笑我是乡巴佬,永远上不得台面……这些人,都该死!!” 宁青溪看她,好一阵,她才低低笑了一声,道:“轻轻松松?你当真以为,我走到那一步很轻松?” 宁诗涵道:“难道不是吗?从你一出生,你的一切都被安排好了,而我呢?我要为一件喜爱的衣服,或者一个自己喜欢的包包,付出你想不到的辛苦,到头来,你一出现,我就被打回原形……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可是凭什么啊?宁青溪,凭什么!!”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凭什么? 何况,你又不是我,你又怎知道,我走到今天这一步,究竟付出了多少代价。 宁青溪摇了摇头,道:“看来我们之间,真的没什么话好说。” 宁诗涵恨声道:“是,我们之间,生来就该是不共戴天,如今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怨不得任何人,宁青溪,要怪就怪你不该生在宁家!!” 她说着,手里忽然举起一个小小的白色遥控器,遥控器上,红光闪烁。 宁青溪神色大变,厉声道:“你!” 宁诗涵哈哈大笑,道:“既然决定来见你,当然不能空手来了,这东西,可是我为姐姐你专门设计的,砰……哈哈哈!反正我是活不成了,要死大家就一起死啊!嘻嘻嘻哈哈哈哈……有你们给我陪葬,足够了!哈哈哈哈哈……” 她彻底疯了。 宁青溪没料到,宁诗涵会这么疯,她自己如何,她并不担心,但,陆聿寒他们是无辜的,这件事,也根本不该把他们牵连进来。 轻吸了一口气,宁青溪正要开口,一只微凉的手,忽然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摇了摇头,道:“别怕,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就是,其他的,交给我。” 纪惊澜先是一怔,接着一股不甘心和怒火涌上,冷笑一声,道:“陆总好大的口气,交给你?凭什么交给你?” 陆聿寒也不客气,道:“哦,那纪先生有更好的办法?” 纪惊澜一噎,卡了一阵,才冷声道:“不要你管。” 陆聿寒挑了一下眉,不予理会,转向宁青溪,道:“去,别怕,我在。” 闻言,宁青溪忽然又像是有了一股不知哪来的勇气,她轻咳一声,有点不大好意思道:“陆聿寒,等这里的一切结束,我,我有一些话,想跟你说。” 陆聿寒道:“嗯,我也是。”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应,宁青溪笑了一下,道:“好,那,等结束了,我们再说。” 纪惊澜:“……” 陆聿堂和司南:“……” 宁诗涵:“…………” 这两个人,到底有没有把她当成大反派看待? 宁诗涵深吸了几口气,怒道:“宁青溪,你……你就真的不怕我会按下这个按钮,让你们跟我一起陪葬吗?!” 宁青溪挑了一下眉,对陆聿寒道:“那什么,我这还有点麻烦,我先去解决一下,你去二少他们那边坐着看,别站着了。” 陆聿寒道:“好。” 说完,他放开了宁青溪手,果真就走到陆聿堂和司南那边,从容不迫的坐了下来。 众人:“……” 您老人家真的认真的吗? 第258章 她信你 陆聿堂一手搭在腹部,脸色苍白,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轻咳一声,道:“……哥,你就真的这么沉得住气?那是炸弹啊!” 司南在一旁,拉了拉陆聿堂的手,道:“这些事,你就不用操心了,那外面的东西,根本就炸不起来。” 陆聿寒虽然在这边坐了下来,目光却一直落在宁青溪身上,没有移开一眼。 他道:“那种事,我不会再让它发生第二次了。” 顿了顿,他沉着声音,道:“再也不会了。” 陆聿堂好奇道:“什么事?哥,你跟嫂子之间,我其实一直都想问,你们好像,并不像是才认识的,你们以前就认识吗?” 陆聿寒没有回答。 就在陆聿堂以为他不会回答时,陆聿寒忽然低声道:“是,很早,很早以前,我们就认识了,只是,她可能都不记得了。” 陆聿堂略怔,道:“不记得了?” 怎么会? 宁青溪不像是那种始乱终弃的渣男啊! 陆聿寒垂了垂眸,似乎不想在这个时候提这事,并没有接话。 司南拉了拉陆聿堂,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道:“她信你。” 陆聿寒说过一句,其他的,交给他,所以,宁青溪就没任何怀疑,就像刚才,陆聿寒站在那根本就没动,因为,他也是完全相信宁青溪的。 陆聿寒道:“是。” 陆聿堂懵了,道:“等等……你们两能不能别打这种我听不懂的哑谜了,什么玩意儿啊?什么信不信的,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司南指节揉了揉眉心,没再看陆聿寒,转过身对陆聿堂解释,道:“一开始,纪惊澜就不相信宁小姐,所以,他才会担心宁小姐失控,杀了姬月,所以,无论多少次,纪惊澜都不是完全的相信宁小姐,他注定,只有输。” 陆聿堂若有所思,道:“那我哥……” 司南道:“陆总完全相信宁小姐,所以,他不阻拦,或者退一步说,就算宁小姐要杀了姬月,那又怎样?换作是我,姬月这样的女人,我早杀了。” 他说得出,也做得到,没这么多弯弯绕绕,谁欺负他,他就以明刀回应,从不拖泥带水,很划算。 陆聿堂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他哥真的好像还从没这样相信过一个人,这些年,他哥一个人熬得太久,没人知道他哥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他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了,另一边,宁青溪和宁诗涵二人再次对上。 宁诗涵冷笑一声,道:“我知道,陆总手段了得,不过……宁青溪,你当真以为,你能驾驭得了这样的男人?也许,他对你,不过是一时兴起,玩够了玩腻了……” “啪——” 宁诗涵话还没说完,戛然而止,因为宁青溪抬手就甩了她一巴掌。 宁诗涵眼底刹那爆满血丝,眼眶通红,嗓音尖锐的大声道:“你……你竟敢打我,宁青溪,你这个贱人,你真的是疯了!!” 宁青溪抱起双手,微微一笑,道:“从前不打你,不代表一直不会打你,如果你觉得这一巴掌不够,我不介意,再多动手几次。” 陆聿堂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随即捂着腹部,“哎呦”一声,道:“哈哈哈……嫂子,你真的太可爱了,不行不行了,我不能笑,痛痛痛……阿南,你帮我揉一揉,好痛啊……” 司南皱眉,翻了个白眼,道:“疼死你活该!” 话是这么说,却伸了手过去,小心翼翼的揉了揉陆聿堂的腹部。 另一边,宁诗涵恼羞成怒,大叫道:“你……你这个贱人,你……你敢!你凭什么打我?凭什么?!” 宁青溪反问,道:“那你当初又凭什么设计害我?宁诗涵,我不是不懂你的处境,母亲去世之后,我也曾经真心想要接纳你们母女,但你们母女又对我做了什么呢?嗯?”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宁诗涵的脸都扭曲了。 她咬牙切齿地道:“真心接纳我们?你当我真的不知道,你不过是在施舍我们而已!!如果我们不那样做,只怕连在宁家立足的根基都没有……这也不能怪我啊,姐姐,要怪就怪你不该生在宁家!你当初就该去死,嘻嘻,你就该你那个死鬼母亲一起死的!!” 宁青溪不怒反笑,道:“哦,你是不是忘了,宁家,是我的家,从来都不是你们的家,你还不配提我的母亲的名字。” 宁诗涵目露凶光,声音不由得拔高,厉声道:“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宁青溪,这就是你!你明明就没想过要真心接纳我们母女,却说什么真心?宁家是你家?那我算什么?!我到底算什么?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从来都不喜欢我,你从来都没正眼看过我一眼,嘻嘻哈哈哈哈……对了,你母亲……那个死女人,我真的很后悔,后悔当时没亲手掐死她!!” 宁青溪瞳孔瞬间收缩成一对极小的点,呼吸凝滞了一拍,高声道:“你说什么?妈妈……你对她做了什么?” 母亲去世时,她在医院,醒来之后,母亲已经下葬了,那时,她并没有怀疑母亲的死因,但现在看来,母亲的死,或许根本不是意外?! 宁诗涵冷酷的声音传来,道:“我也没做什么啊,只不过是把她的药换了一下,不过,她本来就活不了几天了,我不过是提前帮她解脱了而已,嘻嘻,我是不是很贴心啊?” 宁青溪没想到,母亲的死,竟然还有这样的内幕。 但,宁思远当时难道就没任何怀疑?还是说,宁思远其实知道,但,他选择了隐瞒。 也是,也对,母亲一死,宁思远才有机会正大光明把私生女接回来,认祖归宗,甚至想要霸占她的一切。 宁青溪双拳无意识的握紧,这些人,怎样对她,她都无所谓,却不可以这样对待她在意的人,她唯一的母亲。 宁青溪缓缓抬脸,一字一字道:“你什么意思?” 宁诗涵哈哈两声,道:“你不是很聪明吗?我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懂?是的,那个死女人就是我一手害死的,那又怎样?笑死人了,真的,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第258章 她信你 陆聿堂一手搭在腹部,脸色苍白,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轻咳一声,道:“……哥,你就真的这么沉得住气?那是炸弹啊!” 司南在一旁,拉了拉陆聿堂的手,道:“这些事,你就不用操心了,那外面的东西,根本就炸不起来。” 陆聿寒虽然在这边坐了下来,目光却一直落在宁青溪身上,没有移开一眼。 他道:“那种事,我不会再让它发生第二次了。” 顿了顿,他沉着声音,道:“再也不会了。” 陆聿堂好奇道:“什么事?哥,你跟嫂子之间,我其实一直都想问,你们好像,并不像是才认识的,你们以前就认识吗?” 陆聿寒没有回答。 就在陆聿堂以为他不会回答时,陆聿寒忽然低声道:“是,很早,很早以前,我们就认识了,只是,她可能都不记得了。” 陆聿堂略怔,道:“不记得了?” 怎么会? 宁青溪不像是那种始乱终弃的渣男啊! 陆聿寒垂了垂眸,似乎不想在这个时候提这事,并没有接话。 司南拉了拉陆聿堂,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道:“她信你。” 陆聿寒说过一句,其他的,交给他,所以,宁青溪就没任何怀疑,就像刚才,陆聿寒站在那根本就没动,因为,他也是完全相信宁青溪的。 陆聿寒道:“是。” 陆聿堂懵了,道:“等等……你们两能不能别打这种我听不懂的哑谜了,什么玩意儿啊?什么信不信的,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司南指节揉了揉眉心,没再看陆聿寒,转过身对陆聿堂解释,道:“一开始,纪惊澜就不相信宁小姐,所以,他才会担心宁小姐失控,杀了姬月,所以,无论多少次,纪惊澜都不是完全的相信宁小姐,他注定,只有输。” 陆聿堂若有所思,道:“那我哥……” 司南道:“陆总完全相信宁小姐,所以,他不阻拦,或者退一步说,就算宁小姐要杀了姬月,那又怎样?换作是我,姬月这样的女人,我早杀了。” 他说得出,也做得到,没这么多弯弯绕绕,谁欺负他,他就以明刀回应,从不拖泥带水,很划算。 陆聿堂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他哥真的好像还从没这样相信过一个人,这些年,他哥一个人熬得太久,没人知道他哥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他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了,另一边,宁青溪和宁诗涵二人再次对上。 宁诗涵冷笑一声,道:“我知道,陆总手段了得,不过……宁青溪,你当真以为,你能驾驭得了这样的男人?也许,他对你,不过是一时兴起,玩够了玩腻了……” “啪——” 宁诗涵话还没说完,戛然而止,因为宁青溪抬手就甩了她一巴掌。 宁诗涵眼底刹那爆满血丝,眼眶通红,嗓音尖锐的大声道:“你……你竟敢打我,宁青溪,你这个贱人,你真的是疯了!!” 宁青溪抱起双手,微微一笑,道:“从前不打你,不代表一直不会打你,如果你觉得这一巴掌不够,我不介意,再多动手几次。” 陆聿堂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随即捂着腹部,“哎呦”一声,道:“哈哈哈……嫂子,你真的太可爱了,不行不行了,我不能笑,痛痛痛……阿南,你帮我揉一揉,好痛啊……” 司南皱眉,翻了个白眼,道:“疼死你活该!” 话是这么说,却伸了手过去,小心翼翼的揉了揉陆聿堂的腹部。 另一边,宁诗涵恼羞成怒,大叫道:“你……你这个贱人,你……你敢!你凭什么打我?凭什么?!” 宁青溪反问,道:“那你当初又凭什么设计害我?宁诗涵,我不是不懂你的处境,母亲去世之后,我也曾经真心想要接纳你们母女,但你们母女又对我做了什么呢?嗯?”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宁诗涵的脸都扭曲了。 她咬牙切齿地道:“真心接纳我们?你当我真的不知道,你不过是在施舍我们而已!!如果我们不那样做,只怕连在宁家立足的根基都没有……这也不能怪我啊,姐姐,要怪就怪你不该生在宁家!你当初就该去死,嘻嘻,你就该你那个死鬼母亲一起死的!!” 宁青溪不怒反笑,道:“哦,你是不是忘了,宁家,是我的家,从来都不是你们的家,你还不配提我的母亲的名字。” 宁诗涵目露凶光,声音不由得拔高,厉声道:“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宁青溪,这就是你!你明明就没想过要真心接纳我们母女,却说什么真心?宁家是你家?那我算什么?!我到底算什么?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从来都不喜欢我,你从来都没正眼看过我一眼,嘻嘻哈哈哈哈……对了,你母亲……那个死女人,我真的很后悔,后悔当时没亲手掐死她!!” 宁青溪瞳孔瞬间收缩成一对极小的点,呼吸凝滞了一拍,高声道:“你说什么?妈妈……你对她做了什么?” 母亲去世时,她在医院,醒来之后,母亲已经下葬了,那时,她并没有怀疑母亲的死因,但现在看来,母亲的死,或许根本不是意外?! 宁诗涵冷酷的声音传来,道:“我也没做什么啊,只不过是把她的药换了一下,不过,她本来就活不了几天了,我不过是提前帮她解脱了而已,嘻嘻,我是不是很贴心啊?” 宁青溪没想到,母亲的死,竟然还有这样的内幕。 但,宁思远当时难道就没任何怀疑?还是说,宁思远其实知道,但,他选择了隐瞒。 也是,也对,母亲一死,宁思远才有机会正大光明把私生女接回来,认祖归宗,甚至想要霸占她的一切。 宁青溪双拳无意识的握紧,这些人,怎样对她,她都无所谓,却不可以这样对待她在意的人,她唯一的母亲。 宁青溪缓缓抬脸,一字一字道:“你什么意思?” 宁诗涵哈哈两声,道:“你不是很聪明吗?我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懂?是的,那个死女人就是我一手害死的,那又怎样?笑死人了,真的,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