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开局捡到一吨矿》 第1章 一失足成从头来 清早的风还是很凉的,苏小明从宿舍里钻了出来。 二十多年来换了好几个厂子了,干过机修,做过质检,也在老总的青睐下坐过办公室、陪过酒、陪过唱,但最终还是落脚门卫室。 食堂的胖六婶昨天又把苏小明狠狠修理了一顿。 起因也同样很是简单,六婶的孙子在食堂的大门处玩耍,快六岁的小胖孩吨位有遗传六婶的明显趋势。 幼儿园很严格地遵守法定节假日的规定,996福报是大厂的特权,小胖孩看样子暂时享受不到。 将来也不知道能不能享受得到。 所以六婶就把孙子带来厂子里,不要问为什么没人管,问就是六婶除了有个很能干的儿子外,也有个很能干的女儿。 女儿除了皮肤很像六婶,白得晃眼外,身材却小了一大圈,眉眼弯弯,全不像六婶的横眉怒眼。 厂子里的工人下班的时候,眼睛都是往一边歪着的,因为那边的老槐树下常常停着一辆红色的甲壳虫。 有时候可以从半开的车窗里看到六婶的女儿舒眉,小女子常常是左手夹着一支细细的女士烟,搭在窗玻璃上。 神情淡然,眼神放空,看着人群向大门口涌去。 弯弯的眉眼看着像是在笑,仔细看时,却看不到任何表情。 五六月的时候,槐树上有虫子挂着游丝,在舒眉的眼前晃来晃去。 苏小明就站在另一边,保安服穿在身上不是很舒服。 如果要合身一点,袖子就长了;反之,袖子要合适,衣服就绷得紧了。 你不能指望某宝下单买的工装能合了每一个人的身材,更不要说苏小明人到中年早早发福的身形。 人流在眼前很快消散,接着,红色的车子缓缓滑过苏小明的眼前。 车窗慢慢关上,出了大门向东转了一个弯,红色的车影后灯闪烁了一下,绝尘而去。 苏小明按了一下遥控器,电动门抖了一下,慢慢向门卫室方向爬了过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电动门的一边有个小屏幕,上边滚动着日期:2021年5月3日星期一18:15 还有几个闪烁的大红字体:欢迎再次光临! 苏小明一直不知道,这几个红色的大字到底是和谁说的。 五月的天气已经很有些热辣,不过,当太阳落下去以后,又有些凉意很快漫了上来。 食堂晚上基本是没有人的。不像中午,几百人聚在一起,汗味和饭菜味混合在一起。 风扇拼命地转着,也驱不走那种腻味,反而越加增添了一种烦闷的感觉。 在这样的环境里吃饭,除了要有一个好胃口外,还要有一个大的肺活量。 得尽量憋着少吸几口气,尽量三两下把饭菜倒进肚子里。 有几个苏小明的同事已经先坐在一角了,看着苏小明就要进门,老冯喊了一句,快点啊老苏。 苏小明点点头,抬头看了下食堂窗口悬挂着的黑板,上面写着几行字,是今晚的菜名和价钱。 说起来,食堂的价格倒是不贵,每餐十块,和农贸路的快餐店的价格是相当的。 要是胖六婶能态度好点,口罩能罩在正确的位置而不是罩在下巴、打菜的手不会时不时抖两下、能带点笑,那这样的食堂也就功德圆满了。 苏小明很奇怪,似乎食堂的师傅都有打菜抖腕的习惯。 从读书时候的食堂到他打过工的每一个厂子,每一个打菜师傅的手腕都能抖出一朵花,顺便把眼看着挖到勺子里肉块抖回菜盆里。 六婶斜睨了一眼,你想p吃呢!老娘卖的是饭菜,不是卖的笑。 这时候苏小明常常落荒而逃:你既然卖的不是笑,麻烦把口罩盖住口鼻! 正看着黑板,想着今晚要打点什么菜,迈步要跨进门去的时候,忽然脚下被什么一绊,一个踉跄,差点摔到门里去。 勉强站稳了,身后就传来一连串哈哈哈的笑声。 熊孩子是哪一个年代都会出没的,不是哪一个时代的特色。 不过有的是在家里熊,有的是目光所及,尽是熊气。 熊出了特色,熊出了境界。 六婶的孙子小胖纸就是那种熊出了特色和境界的。 苏小明转过身,盯着那个肆无忌惮大笑的小胖纸,两步跨过去,一手抓起个胖胳膊,呦呵,还挺沉的! 一手就“啪”地一声拍在那小子屁屁上,让你笑,再笑一个看看! 这一下就捅马蜂窝了,六婶嗷地一声长叫,摔下手里的勺子,就冲了出来。 结果就是,苏小明脸上添了几道挠痕,在工友们的又拉又劝之下,六婶才趾高气扬地一手牵着孙子,一手冲着苏小明指指点点。 嘴里还p,腆着肚子去了。 这些都是昨天的事了,苏小明觉得自己向来是个心胸开阔的人。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睡一觉就好了。 如果还过不去,就再来一觉。 当然,他是不会承认的,六婶喷了他一脸的时候,其实他是懵了的。 直到脸上被挠了一下,火辣辣地疼的时候,才慌忙退走。 这一退就丢盔弃甲、一泻千里。 其实脸上这时候不去触碰,是一点都不疼了。 只是洗脸的时候,还是不敢碰到水的。 勉强用棉签沾着碘伏,在伤口周围滚了一下,总归是不敢下狠手直接抹在伤口上的。 到底要不要去注射个狂犬疫苗呢? 又想起来六婶挥舞的手臂、一张一翕的巨口,不禁打了个冷战。 奇怪了,这个时候的早晨,一点点风竟然还是蛮凉的。 从楼梯下推出自己的自行车,是一辆jieante的山地车,已经有点老旧了。 陪伴了他已经三年,就算是山路坑坑洼洼,就算刮风下雨,也没让车身掉了一块漆皮。 长长吐了一口气,晃了晃有些发昏的脑子,跨上车子,一脚蹬了下去,车子猛地冲了出去。 早上六点的空气有些湿润,远处豹子岭的山尖上缭绕着一圈淡淡的白雾,一缕阳光刚刚冒出头来,透过黑黑的云层照射下来。 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盘山公路弯弯曲曲,很是费力。 今天的柏油路面有些湿滑,一些红了的香樟叶子零散地落在路面,粘在路面上。 转过那个谷口,是一段叫做鲫鱼背的狭长的、光秃秃的山梁,冲过去就到了洞里寺。 寺里的老和尚明因常常招待苏小明,虽然只是一壶山茶,却也很是清冽好喝。 苏小明骑行到了洞里寺的时候,就会停了下来,和老和尚闲聊几句,等早课的钟声响起,老和尚走进殿里的时候,就下山去。 还赶得上上午班。 时间有点紧了,用力踩了几下踏板,过了谷口,拐个弯有一段十几米的下坡路,接下去就是鲫鱼背了。 这时候要捏一把刹车的,今天就算了,冲过去就是坦途。 风猛然大了起来,从耳边呼啸而过。 前轮磕在了什么东西上,猛地跳了一下。 落下的时候一滑,猛地下鲫鱼背一侧的山谷里栽了下去。 啊—— 一声惊呼在山谷里回荡。 明因老和尚停下了敲击木鱼,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侧耳再细听,只有山风的呼啸,摇头笑笑:年纪大了,耳朵似乎也不太管事了。 第2章 再回首时少年身 苏小明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运气不够好的人,完全不像明因老和尚说的,是一个有大气运的人。 有诗为证…不,有经历为证。 参加中考的时候,考数学之前,准考证丢了自己还没发现。 结果在匆匆往考场赶的时候,被老师叫住,拉去考务办。 一个考务人员把准考证交回苏小明手中之前,很严肃地说,一个同学捡到了他的准考证。 “可是为什么你还要骂人家呢?” 考务老师的一句责问的话让苏小明愣了半天。 我连自己准考证掉了都不知道啊,我怎么就会去骂捡我准考证的人? 我不得赶紧握住人家手,连声说好人啊!你可救了我一命! 我又不傻我骂人家。 妥妥的我也是本校学霸,排名榜牢牢占住第一的人啊! 等进场的铃声响起的时候,才被放去考场。 这一科数学就变得苦大仇深了,后来成绩出来,果然是120的满分,考了70分。 是唯一没取得全校前三名的学科,虽然并没有影响苏小明总分全校第一的中考成绩,但在全县落在了十名之外。 如果说这还不足以说明苏小明运气不佳,那么参加工作后,本来派遣证都已经写下,安排在七龙镇中心小学工作的他,却被派去了镇上三十多里外的黎村小学,大概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黎村小学是镇里最远的村小,整个村小只有十二个学生,分三个年级,安排了一个老师。 传说中的复式班。 每一个在村里任教的老师都呆不长,在编教师一到约定年限立马请调。 哪哪都缺老师啊,所以一请就调,镇里中心小学虚位以待。 本来黎村是有一个还要服务一年的老师的,可是,人家有亲戚从弯弯回来,这股“台风”直接把人家从黎村刮回了镇中心小学。 余威犹在,一年后又捎带着刮回县城。从此青云直上,后来做到了县城中学的校长。 而苏小明就在乡教委主任的一番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加高度肯定其深明大义之下,收拾铺盖卷奔赴黎村了。 一呆就是五年。 直到有一天,种种阴差阳错之下,离开了黎村,也离开了满是温情与折磨的讲台。 从此在南方奔走,讨口饭吃,又是种种不顺畅。 直到今天,死狗般呆在顺城郊区的小加工厂里,天天守着电动门开开关关。 有鉴于此,明因老和尚就是为了骗自己每天早上骑行的时候,给他带东西上山,才说得那么神秘莫测,并且信誓旦旦:出家人不打诳语。 洞里寺毕竟离城里有一段路,上山容易下山难……上山也不容易。假日的时候,倒是有外地的旅行车上山。 而到了那种时候,苏小明是等不到明因老和尚沏茶的,他得先去赶着做些斋饭,以便忽悠……嗯,接待那些虔诚的香客。 至于平日,是没有什么车上山的。 也有人提出,为本县旅游事业的发展,建议开通上山公交车。 慕云山虽小,风景也是不错的啊! 不过这个提议明显不切实际,很快石沉大海,成了又一个有生之年系列。 所以,明因老和尚经常性地托苏小明带些杂物上山。 有时候是一袋盐,有时候是几卷纸,有时候是一个打火机。 东西不算重,也不值几个钱。 问题是明因老和尚常常忘记给钱,苏小明也经常忘记要。 很奇怪的是,刚认识老和尚的时候,苏小明还莫名诧异,老和尚智能机用得飞起。 你能想象得到吗?一个老和尚站在寺庙的一角,一株梅花树下,举起手机。 树上梅花胜雪,树下宝相庄严。 那画面太美,不敢想不敢想。 所以,扫个码很难吗? 所以,冲下鲫鱼背的时候,苏小明脑子里闪过的念头竟然是: 老和尚,你还欠我十九个……十九块钱呢! ……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耳边传来的一个焦急的呼喊: “小明!小明!你怎么样了?” “你还欠我十九块钱呢!”苏小明口中喃喃。 “谁欠你钱了?你不要吓我啊!”似乎被吓了一跳,声音陡然尖锐起来。 被这尖锐的声音一刺激,头脑总算清醒了一点,感觉一股热流从额头流下,就要流到眼角了。 赶紧伸手抹了一把,黏糊糊的,大概是流血了。 费力地睁开眼,入眼的是一张少年的脸,满脸汗湿,三七分的头发掉下来一缕,沾在额角。 很熟悉啊!这不是初中同学刘杨非吗? 那时候有死党这个说法吗?如果有,那阿非就是自己的死党了。 一起逃课看电影《少林寺》,一起趁夜黑风高偷摘人家橘子。 被人家果园里的狗追得狼狈逃窜。 最过分地是有一次被政治老师批评了,一气之下,一下午不上课,走了几十里山路,偷跑去刘杨非姑姑家里,还住了一晚上。 结果校长带着一干老师连夜分头跑到两个人家里,寻人无果。 第二天自己又乖乖跑回学校,结果被老校长提溜到操场的升旗台下,灰溜溜看着来来往往的同学用或诧异或憋笑的眼神围观。 当时怎么会回味着刘姑姑家的腊肉炒年糕的味道呢? 哎呦!额头一阵剧痛把纷乱的思绪打断了。 “不要紧的,搞点烟丝压住伤口,这血啊,就止住了!”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伴随着这阵剧痛响起。 痛过之后,果然没有了流血的感觉了。 苏小明稍稍扭过头,看到一个五十来岁的干瘦汉子,正把一个塑料烟丝袋小心地卷了起来,插进胸前的口袋里去。 见苏小明看过来,那汉子笑了起来: “怎么样?好点了?” 苏小明点点头,嗯了一声,又低声说: “谢谢啦!” “谢啥啊!”那汉子接着道: “骑车的时候可得小心了啊!这路上乱石多,骑得快了,可不就摔了嘛!” 告别了热心的汉子,两人又开始往家里赶去。 默默想了一会,理顺了思绪,苏小明才明白,在鲫鱼背这一摔,把自己从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摔回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 这一摔,就是三十年啊! 阿非似乎也被吓着了,推着车默默走在旁边,不时转头看他一眼。 今天是1991年7月16日,星期二。 师范三年已经过去了,毕业的时候,那个倾心的女孩竟然没说分手。 只是掉着泪,看着苏小明,一句话也不说。 最后,才蹦出一句话: “你要记得写信啊!” 信是会写的,也确实写了不少,只是回信却渐渐少了。 黎村的道路还是太小了啊!小到承受不起一份思念。 少年的爱情是最容易凋零的,最禁不起距离和时间的撕扯。 所以,“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可是,大多数时候,这一个人,往往也会迷失在时间的沙海里。 “明天还去捡砂子吗?”阿非还是憋不住了,问道。 阿非说的捡砂子是捡钨砂。 苏小明的家乡,圆山乡四面环山,这些山是罗霄山的余脉,亿万年前的地质运动给这些山里埋藏了很多矿物。 其中最丰富的就是钨矿,是当地人收入最大的来源。 听到“捡砂子”这三个字,苏小明脑子里忽然轰地一声炸响,圆山乡最被人们津津乐道的一桩传奇事件忽然就涌上了心头。 第3章 有时候命运就隔着一层灰 被圆山人轰传了很多年的传奇故事是这样的: 一个胡建人带着两千块钱到了圆山,准备开矿。 那些年,为了发展经济,很多地方都放开了采矿业。 不但当地村民纷纷进山采矿,一些外地人也蜂拥而来。 圆山周边的几个钨矿比较集中的山场,不时传出谁又爆出涌货(当地话,指矿洞里采出了富矿。) 那个胡建人本来是在当地收鹅毛鸭毛烂凉鞋,顺便卖点杂货的货郎。 几年来靠着这一点一滴的收获,积攒下了一笔钱。这边看着很多人采矿的疯狂场面,按捺不住了,撂下货郎担,也一头扎进了山里。 请了几个工人,看着一条矿脉就下手了。 钨矿的矿脉是白色的,顺着山势,斜斜地一直通向山底。 出头的地方有时会有些零散的白石块,就是石英石,钨矿就伴生在其中。 胡建人运气还算不错,找到的那条矿脉有一掌宽,也在露头石里敲出了一点油润的绿散石。 找有经验的老矿工看了,说,那就是条好苗子,应该会有好砂子。 当地采矿的人流行一句话:“一洞富,一洞穷,一条苗子觑到蒙。” 说的就是,沿着矿脉打矿洞,运气好的,也许就遇到矿带,甚至矿窝,一个矿洞就富了。 而运气差的,一个矿洞掘进了十几米甚至几十米上百米,一粒钨砂都看不见。 数百米的矿洞是没有的,没有谁有那么大的家门,能填的起数百米的矿洞。 至于“一条苗子觑到蒙”,说得就是,哪怕再有经验的矿工,再怎么仔细瞧,把眼睛都看蒙了,也没有完全的把握看出哪一条矿脉是有货的。 那就是隔着石头层蒙的,尽管这蒙也有多年经验的加成。 而开矿的成本是极高的,每一寸都得用工业药炸开,才能掘进。 夹着矿脉的往往都是极为坚硬的青石,如果只靠手工用钢凿一锤一锤地硬撼,那要想富,只能说,你想多了。 凿点零星矿砂换些家用补贴,在当时来说,算得一个不错的选择。 你若是正好蒙头凿到了一个矿窝,那恭喜你,这一年会过得宽松许多了。 苏小明就是靠着老爹这些年来,一锤一锤从矿洞里凿下的钨砂换来的钱交学费、生活费,才读下这三年师范来的。 若想真正采出点成果来,甚至想着富甲一方,那还就得用工业药怼上去。 所以,采钨砂真是一个投入很大、危险性也很高,当然,运气好回报也很高的行业。 后来,随着国家对安全生产的重视日渐提高,私人采矿、尤其是个人单打独斗式的采矿就销声匿迹了。 胡建人花了半年的时间,把矿洞掘进了一百来米,手头的钱也花光了。 绝望之下,他把请的几个工人遣散了,又进了洞里,默默地坐了许久。 据说,附近捡零砂的人见他一个人进了矿洞许久不出,还担心了好一阵。 质朴善良的山里人走到洞口喊了一嗓子,听到他在里面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才走开。 又过了半天,眼看着太阳在圆山河的对岸坠下了山背,胡建人才从矿洞里出来,背对着矿洞站了一会,曲曲弯弯的矿洞深处传来一声闷响。 一股气浪吹了出来,吹晃了洞口垂下来的几株吊茄子的枝条,也吹动了胡建人褴褛的衣襟。 真正的男人,不会回头看爆炸的烟火。 胡建人这时候也没有回头,只是有些萧瑟地拎起包裹下山,应该还赶得上最后一趟出城的班车。 至于搭建在一棵老枫树下的窝棚,自然是不去管它了。 也许会有捡零砂的人中午在那里歇个脚,直到有一天被风雨侵袭,破碎倒塌。 其实这些都没有变成现实,因为两天后,当那个胡建人沮丧地回到家,大概在寻思着找个其它来钱的门道时,有一个捡零砂的人真的来到了那个窝棚。 只不过,他没有歇脚,而是推开歪歪扭扭的木板门,探头看了一眼,觉得还是有点热,就往十来米外的矿洞走去。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夏天的时候,矿洞里比外面凉了许多,只穿一件衣服的话,在十几米以上的矿洞深处,甚至会冷得起鸡皮疙瘩。 捡零砂的那个人姓吕,叫吕颂,是魔都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那会到的圆山,后来就娶了当地一个李姓女子,生下来一个女娃。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知识青年返城的时候,这人就留在圆山了,没有回魔都去。 平日里老婆也疼他,下地干活的时候,总是怕他晒了累了,愣是把自己一个女人当男人用。 他一寻思,看到那么多人进山采矿,也备齐家伙事,一个人就进山了。 在本地生活那么些年,自然也是能辨认钨矿的,只是出矿多的所在人也多,他不稀得和别人抢位置,东走西走就来到了胡建人抛下的那个矿洞。 要说这人也确实把家伙事备得齐全,连电石灯都准备了。 一般捡零砂的都是不进矿洞的,会进也只是在光线还好点的洞口瞧瞧看看,敲敲打打,所以是不会备电石灯的。 而吕松他老婆怕他会吃亏,连电石灯都备齐了给他。 吕松慢慢向矿洞里走去,电石灯顶上的旋钮拧得有点开,所以顶罐里的水往电石罐里滴得也就快。 电石遇水发生化学反应,生成乙炔气体,从灯嘴里喷出来,燃出淡蓝色的火苗,发出“嘶嘶”的声音。 就着灯火,吕松一直走到了矿洞最深处。 捡一块平整点的石块坐了下来,掏出布包里的铝质饭盒,就吃起午饭来。 头顶上还有石壁上渗下来的水滴,一点一点滴落下来,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吕松慢慢吃过了饭,看到渗水滴落的地方已经积了一个小水洼了,就走了过去,把饭盒洗干净。 顺手把水往旁边的一堆乱石里泼了半盒水。 水一泼下去,一片漆黑的石块在灰尘被洗干净之后,在电石灯淡蓝的火焰映照之下,闪闪发亮。 吕松在偷偷叫上妻子,花了三天把矿洞里的钨矿全运回家去之后,在街上的酒馆里,无数次地把这段经历描述得淋漓尽致、无比详尽。 这段经历也在经过加工、润色之后,成了圆山人嘴里风一样的传说,一直到吕松离开了圆山。 是的,吕松在把矿洞里运出来的一吨多钨矿运出来卖掉之后,在圆山街上风光了一个多月后,忽然有一天就不见了。 他老婆急得四下里打听,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去向。回到家里,翻看存放存折的木箱,却不见了存折,只留下两百多块钱,里边还夹着一张纸条。 纸条里就一句话,不要找我,你和吕玲好好生活。 他老婆抱着女儿吕玲,母女俩哭成一团。 好像还有去魔都找过,但回来后,母女俩都紧闭嘴巴,再不提吕松的名字,吕玲也改名叫李玲了。 而吕松进山就在后天。 因为苏小明忽然想起来,自己从街上回家的时候,就看到胡建人落寞地上了班车。 既然这样,那明天就必须进山,反正那个传奇的矿洞后来自己也去瞻仰过,地点记得无比清楚。 反手一掌拍在阿非肩上: “好!那就明天一起进山!” 忽然就觉得额头的伤口也没那么疼了。 刘杨非看着忽然兴奋的苏小明,挠了挠后脑勺,紧走几步,赶上了忽然加快了脚步的苏小明。 第4章 数学书里的名人 小明是小学数学书里的名人。 一般来说,他是一个很勤快也很有爱心的孩子。 并且,也是一个有严谨的生活习惯的人。 比如,他常常很早起来,这时候他会一个人先往学校走去,他的速度是一贯的保持匀速。 这是一个有严谨生活习惯的人的常态。 这时候,爱睡懒觉的哥哥就会以更快的速度去追赶他,直到学校追上他。 小明的爱心则表现在:哥哥有时走得急,正好赶上下雨了,小明就拿着伞去追哥哥。 这是一个和疯狂的水池管理员齐名的人,那个管理员惯常的疯狂举动是一边往水池里注水,一边从水池里放水。 数学书上的小明据说没有考上高中,因为他的数学实在太烂了。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苏小明没有哥哥,只有一个姐姐。 苏小明出生的时候,计划生育已经开始严格起来了,所以,他出生之后,父母就没有再给他添弟弟或者妹妹了。 姐姐苏小红,小红,也是小学数学书里小明的好搭档,看到苏小明额头上敷着的烟丝,还有血痕之后,吃惊地跑过来: “小明,你这是怎么啦?” “没事啦!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苏小明躲开姐姐伸过来的手,把书包从肩头卸了下来,“爸妈呢?” “还说没事!”苏小红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这一脸的血,你怎么就那么不小心!” 苏小明看着着急忙慌的姐姐,心里一暖,这一梦三十年啊! 为了支持苏小明上学,姐姐初中毕业后就毅然离开了学校,连中考都没有参加。 做决定的时候,她很轻松地说,反正自己也考不上,就算参加中考,也不过白白浪费报考费罢了,还不如早些出来找点活干。 其实,两年后,来家里送苏小明的师范录取通知书的老师,还惋惜地说,苏小红是这几年最有希望考上小中专的人,可惜了,怎么就那么倔强说不读就不读了? 那个老师姓陈,先后担任了姐弟俩的班主任。 姐姐初三那年,苏小明读初一,也就在那一年,家里老房子因为大雨,屋后塌方了,家里只好另行建房。 苏爸爸后来经常提起,家里当时只有七十八块六角的现金。而要建好两层新房,哪怕是土坯房,也得八百多块钱。 苏小红从学校回来后,就帮着父母建房,一个暑期下来,房子建好了,肩膀也压得起了一层老厚的茧子。 后来,就跟着同村的人们上山砍竹子。 这个年代,改开已经十几年了,各地的基础建设进行得如火如荼,脚手架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蔓延。 而竹子大概是搭建脚手架最合适的材料。 所以,大车大车的竹子就沿着弯弯曲曲的公路,掀起满天的灰尘往山外蹒跚而去。 外面的世界其实已经渐渐打开了大门,不仅是集日里戴着蛤蟆镜扯着嗓子叫卖的长毛青年,也不仅是乡里礼堂里渐渐兴起的交谊舞的旋转霓虹灯。 还包括聚在圆山河两岸的采矿工棚,那里聚集了大概有小一千人了。有比较活泛的人就搭起一个个比矿工住的工棚更大的板棚房,开起了小饭馆,甚至还开了一个录像馆。 砍竹子是一个很辛苦的活,一天下来,苏小红能挣一块多钱。帮着家里还债之外,自己积攒了一点钱,都在开学的时候悄悄塞到苏小明的书包里。 苏小明放下来书包,示意站在门外有点不敢进来的阿非先回家。 那小子如释重负,转身,左脚踩上自行车踏板,右脚在地上一蹬,自行车飞快地向前冲去。笔直的大长腿划过一道残影,坐下时调整了一下姿势,弓着身子就窜了出去。 “阿非!”苏小红脚一跺,就要冲出去。 我弟弟满头血回来,你个骑车的就算不是罪魁祸首,那你不得也要给个说法? 苏小明一把拉住了向外冲的姐姐,讨说法?那是不存在的。 实在是不想阿非这老实孩子说出自己被从自行车后座上颠落的糗事。 “姐!姐!你先给我打些热水,”苏小明飞快地转移着话题,“先洗把脸再说。” 苏小红这才收回脚步,匆匆回到厨房,揭开后锅盖,探手入锅试了试水温,正合适。操起葫芦瓢舀了一满瓢热水,倒进一个脸盆。 苏小明也从洗澡间里拿出来自己的毛巾,刚要放进脸盆,就被姐姐劈手抢了过来。 “你别动!”苏小红利落地把毛巾放进脸盆,搓了几把,拧干,小心地用手指顶着毛巾,在苏小明的伤口周围细细擦拭。 垂落下来的毛巾遮住了苏小明的脸,也遮住了眼睛。脸有点温热,眼睛也温热了。 感觉有泪水要涌出来。 赶紧抬起双手,抓住毛巾用力捂住脸,也捂住了酸涩的眼睛。 “哎哎,说了叫你别动!”苏小红抓住弟弟的手,小心但坚决地扯下来。 “好好,说不动就不动。”苏小明乖乖应了一声。 “还好,这伤口看着惨,”苏小红舒了口气,移开毛巾,在水里又洗了洗,拧干了水,再仔细地擦了一遍,这会用力大了点,“还好,只是擦破了点小口子。等会家里的黄巾条敷上,用点胶布粘住就行。” “我就说你不要大惊小怪的嘛!”洗干净了脸,苏小明顺势坐在一把竹椅上,仰头往后一靠,“姐,你说爸妈哪去了?” “过半个来月就该割早稻了,”苏小红把毛巾挂在晾衣架上,又端着脸盆走出门去,用力往外面把水泼出去,“爸妈去砍些黄竹,把禾落子修一修。” 正说着呢,一条大黄狗窜了进来,绕着苏小明的椅子转来转去,嘴里呜呜着,倏地又把两只爪子搭在苏小明的大腿上。 大脑袋呼哧呼哧,扎进了苏小明怀里。 苏小明嫌弃地一掌推开那个毛茸茸的脑袋: “去去去!一边玩去。” 大黄退了下去,飞快地摇着尾巴,又跑去苏小红脚边献殷勤。 “明仔回来啦!”母亲听到了苏小明的声音,人还在外面,就高声喊了起来。 父亲也跟着一起进来,把手里的柴刀篾片放了下来。 那边苏小红就喊起来:“苏小明,快点捡好碗筷,吃饭了!” 夜幕已经渐渐降临,窗子外的绕着村子的圆山,也渐渐变成青黑色的了。 不知道谁家在烧草堆,泛起的白烟在村子的上空弥散。那种燃烧的味道,就是满满的人间烟火味啊! 吃饭的时候,对苏小明额头上已经敷上药的伤口,老爸是一句话都没说。 他的观点是,男孩子就该皮实点,就那么点磕磕碰碰的,算的了什么。 倒是老妈很是絮叨了几句,应和着老姐对苏小明进行了一番触及灵魂的批判,尤其是对苏小明这种对危险漫不经心的态度,着实应该好好批判。 老苏依旧不紧不慢地吃他的饭,既不附和也不劝解,只是偶尔给苏小明一个同情的眼神。 还想趁着饭桌上和谐的气氛谈一下明天进山的事呢!看着这娘两你一句我一句批批得不亦乐乎的样子,苏小明果断决定闭嘴。 不告而别也不是没做过,区别只是在于唠叨的是两个人还是三个人,是一餐还是三餐。 这个餐是一个时间单位。 在苏小明家里,基本是一餐等于半个三餐。 老苏的战斗力不在时间,而在危险程度。 这是苏小明自小总结出来的,饱含血泪的计算公式。 好在,自从初一下学期之后,到现在已经六年了,这种打击基本只落实在精神层面,已经不会触及肉体方面了。 一支陪伴了他从记事开始,到小学五年级毕业时的金竹鞭,被摩挲得已经起了包浆,正在厅上的神桌上静静等待下一个关顾的对象。 苏小明忽然就觉得酸涩难当:前一世,这根竹鞭毕竟没有等来关顾的对象啊! 第5章 枫树岭 七月的早晨天亮得极早,太阳还没来得及从东方升起,圆山就仿佛在一瞬间亮了起来。 沿着圆山河散落在周边的屋子,每一家的烟囱都升起了淡淡的白烟,和山间的晨雾交织在一起。 村子在这一刻苏醒了过来,有牵着牛去吃草的,有扛着锄头去察看水情的。 眼见得再过十大几天就要收稻子了,牛得吃得好点,谁家的壮劳力在即将到来的农忙时候,不得加强营养,贴个膘啊。 农家的牛,那可是一头顶好几个壮劳力的。 除了得牵到水草肥美的地方让它饱餐一顿外,喂得精细的人家,还会特意敲几个鸡蛋,用竹筒装了,给牛灌了下去。 三四米宽的圆山河静静地流过平坦宽阔的村子。水不深,夏天的时候,是孩子们的乐园。 危险其实从来都不曾远去,所以,为了防止溺水事故的发生,家长和老师都把各路熊孩子盯得紧紧的。 严防死守,也防不住一颗颗向往自由和清凉的童心。 家长和老师有同样的办法对付想蒙混过关的各种皮孩子。 就一招,在上臂用指甲划一下,看看划痕。如果会留下白色的痕迹,那就算是下河玩水了。 至于科学原理,谁是第一个采用这种鉴定方法以及方法的有效性、准确率什么的,重要吗? 只是找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罢了,以示公平严谨,证据确凿。 惩罚严格分类来说,也有两种,一种是在太阳下晒,老师用得比较多。 一种是用杉树枝,尤其是干枯了的、老一点的枝,往大腿上抡。大多数时候,父母喜欢用这一招。 那是真正的一针…数针见血。 苏小明只挨过第二种,因为老师只抓逃课去玩水的,而小学阶段,苏小明还在和数学书上跟自己同名的人较劲。 还没有开发出逃课的功能,那是初中时候才开发出来的。 人这一辈子,谁还没点逃课的经历? 不管这种逃课是技术性的还是粗暴型的。 粗暴型的:从前,逃课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照不宣,撒腿就跑。 技术型的:后来啊,逃课是你帮帮我,我帮帮你,点名的时候应个到。 其实,真要抓逃课的学生,不管你花样百出,老师只要认真起来,那真就是一抓就灵。 据说流传甚广的《逃课的一百零八个绝妙借口》,在慧眼如炬又有心找事的老师面前,那就是一个渣。 现在,苏小明就从家里逃出来了。 从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就很清楚了,鉴于自己摔破头的现实,老妈和苏小红都表示对苏小明运动能力的极度怀疑。 想出去浪,别说门,窗户都没有。 老苏则很早就牵着家里的牛出去了,对苏小明和老妈的斗智斗勇,表示没有半点兴趣。 老苏和孩子交流的方式向来干脆利落,你听或者不听,竹鞭就在那里,不远不近。 也就是说,他默认苏小明这点伤根本算不得什么,懒得计较。 爱出去不出去。 人很多时候是认识不清自己真实模样的,不逼到一定的份上,也不会知道,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份上。 以前苏小明有个工友,也是个文学爱好者,在某点上写小说。就做出过为了更新,晚上干到十二点。 兴许是兴奋过了头,或者是熬过了困的那个点,横竖都是睡不着了。 看看凌晨四点了,爬起来又肝字去。不信感动不了读者老爷,给添个收藏投个票什么的。 结果是,直到苏小明在鲫鱼背上表演自由落体的那一天,那个工友的作品还是那么半死不活。 苏小明也去给他投过推荐票,打赏,嗯,他的作品就没上过架。 赏无从打起,就只好给他打气:苏哥看你骨骼精奇,是块码字的好材料,将来必有一日,横扫某点榜单,再造某k乾坤。 在工友满脸通红神情迷幻之时,顺过桌上的一包烟,快快地溜了。 苏小明觉得自己已经有些退化了,或者说,不愿意用那些借口去骗苏妈和苏小红。 吃过早饭,放下碗,说一声我找阿非去了,施施然就出了门。 至于苏妈在后边嘀咕了一句,都伤着脑瓜子了,还跑什么跑? 就当没听到了。 刘杨非还呈一个大字,躺在竹凉席上睡得昏天黑地,满头长发散乱,只在肚子上盖着条毛巾。 等苏小明把他扯起来,胡乱洗漱了一番,匆匆扒了几口饭,才问道: “你家什呢?就空着手去吗?” 苏小明伸手指指额头,反问: “就我这样,能从家里带家什出来吗?” “那行,我家里还有。”刘杨非伸长脖子,用力咽下最后一大口饭,把碗筷收拾了一下,就带着苏小明往后边院子里去。 农村的房子就这点好,宽大,但是乱七八糟的各种农具也多,镰铲锄头,犁钯辘轴,竹筐簸箕,数都数不过来。 每个人捡了个五磅铁锤,长的短的几根钢凿。 苏小明特意又拿起一个电石灯,拧开底座,把里边粘着的灰白色的电石灰磕干净。 “你们家电石呢?” “你等会哈,我找找,上次还看到呢!”刘杨非打开一个橱子,翻得叮叮咚咚响,“诶我说我们不是捡点零砂,带电石灯干嘛呢?” “哪那么多废话,赶紧地找出来!”从进了刘家大门,折腾那么一会,半个多小时又过去了,太阳渐渐在发挥它的威力了。 把电石灯的底罐里装满电石,上层的水罐到山上再装水,深一点的矿洞里哪哪都是水。 时间已经有点晚了,苏小明忽然有点焦虑起来,这要是哪个人捷足先登了,那一吨多的黑亮亮的矿,可不就得便宜别人了? 这可是说不准的事,毕竟自己不就是被莫名其妙地摔回来了吗? 还会有什么突如其来的事发生,这谁也说不准。 还是落袋为安,方为上策。 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了。原以为,这么奇怪的事都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心态应该已经稳如老狗了。 谁想事到临头,还是心跳加速,一颗心似乎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自己安慰自己:已经抽到上上签了,还担心什么结果呢? 出来院子里,看到斜靠在一角的一架两轮斗车,苏小明把装工具的竹篓扔进车斗里,双手抬起车把,呼啦啦推着就出了院门。 沿着圆山河往下游的土路有点坑坑洼洼,铁皮斗车哐啷哐啷地向前滚动。 “就那么点东西,你推个斗车干嘛?”刘杨非还在喋喋不休,“你还真以为我们能捡到宝啊?” 是的,哥们就是带你去捡宝。苏小明懒得回话,费那个口水干嘛。 其实就是条机耕道,可以通过手扶拖拉机,自然过一辆斗车毫不费劲。 圆山河到了村口,被两边收拢的山一夹,河面收缩了三分之一,水流陡然急了。又赶上一个陡坎,飞坠下去,发出轰轰的声响。 水流冲击而下,形成一个深绿色的水潭,当地人称做龙潭。 这个名全国似乎有很多?有名的没名的数不过来。 村口有一条岔道,沿着山势蜿蜒而上,翻过山,后边就是七龙镇了。 苏小明顿了一下,看着那条小道,七龙镇啊!黎村啊! 七月热辣辣的阳光奋力冒出山头,照射在脸上,脸也热辣辣的了,眼睛也热辣辣的了。 “小明,你怎么啦?”阿非见苏小明停下来了,有些奇怪: “我来推一会车?” 死党就是这样,会好奇,会问,你若会说,我就静静地听。 你若不说……爱说不说。 “没事,走!” 斗车继续哐啷哐啷地向前滚动。黎村,一个多月后再见。 沿河的工棚多起来了,两岸的矿山上叮叮当当的锤击声也密集了起来。 有人在亮着嗓子唱山歌: “青竹蛇儿~~~黄蜂针~~~,世上最毒~~~妇娘心~~~” 唱山歌的人不知受了什么人的伤,唱得声嘶力竭,直入云霄。 转过一道弯,抬头看去,一株高大的枫树枝叶婆娑,傲然挺立。 那就是枫树岭了。 那个倒霉的胡建人的砂子窿就在树下十多米处,树下是他的工棚。透过密密的枝叶,隐约可见工棚的一角。 第6章 惊吓 把铁皮斗车放了下来,路边的一个石堆被人挖了一个大缺口,车停在这里很是合适。石堆是由青石块夹杂着石英石组成的,是农村建房的好材料。 胡建人大半年的投入,目前的成果就是这个石堆,给圆山乡不知道哪家人提供了砌屋基、建新房的绝好材料。 在往上,就只能爬上去了,也正因为坡陡路狭,这两天还没人到这里。 不像前路那一道坡后的工地,因为出了几个见了好货的矿洞,每一个石堆里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今年的钨砂价格又涨了点,65度的精矿达到了12块钱一公斤。 那些在石堆里冒着酷热和危险捡零砂的人们,大多数一天能捡个近半公斤的精矿。当然,这还得回家用石锤砸了再研磨成细沙,用圆竹筛在大木桶的水里沉选过后才能得到的。 就是说,捡回去后还有很多辛苦活,这一天5、6块钱才能入手。 而乡里公办老师的工资这时候大概是100块钱一个月。 一多半捡零砂的人,一个月平均下来的收入要超过公办老师一个月的收入。 也有少数欧皇附体的,在一些老石堆里看到大块的石头,表皮隐约可以看到少量的钨砂附着。 用尖凿沿着石缝一点点剖开,大石块里竟然大有惊喜! 有时竟然能收获几个十几甚至二十公斤的钨砂,也算是不大不小地发了一笔横财。 苏小红砍竹子需要不休一天地砍八个月才能挣到那么多钱。 所以,满山人影幢幢、满河谷砂斗晃荡也就不足为奇。 所以,苏小红就曾经说过,我一天砍竹子累死累活还不到两块钱,我也一个竹篓一个铁锤捡零砂去! 被苏妈喷了个狗血淋头: “你一个大妹崽子,去到全是臭男人的矿石堆里,那些不要面皮的到处拉撒,你还要不要脸面了?!” 老苏这时候正好也苏妈训女的现场,黑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无他,苏妈骂的不要面皮的人里,也包括了他。 地图炮要不得,很容易伤着自己人。 苏小红果断绝了去捡零砂发财的念头,灰溜溜地和邻居的伯母婶婶一起上竹山和竹子较劲去了。 心里还有些愤愤不平:你道那些伯母、婶婶们在竹山上是怎么解决三急的?想到这里,忽然脸就红了。 看到空旷的这一片石堆,再仰头看看,不见人影,苏小明轻轻吁了口气,一颗有些忐忑的心平静了下来。 “这不是那个胡建人的窿子吗?”刘杨非把竹筐从斗车里提了下来,“那家伙不是都没见砂子吗?这里能捡个毛啊?” “阿非!”苏小明正了正脸色,低声说: “我听说的,那个胡建人请的老矿工可是老矿业社的顶梁柱,经验丰富得很,很少看走眼的。说不定只是差那么一点,就到出矿的时候了。” “这不是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吗?”刘杨非也下意识压低声音跟了一句,摇摇头又说: “算了,就当是逛一逛的了,这天热的,窿子里凉快。” 两人收拾好东西,沿着矿工踩出来的路就往上爬。 “明仔,你开学就要去七龙教书了,总算是跳出农门了。”刘杨非狠狠挥动柴刀砍断一根拦路的枝条,盛夏的草木长得很疯,“我就不知道怎么安排了,前段时间去我姑姑家里,我表哥在特区进了厂子,一个月工资两百多呢!” “你想去?” “是的。我不想种地了,太辛苦了!”刘杨非长长吐了口气,奋力向上爬去。 刘杨非读书时成绩不算太好,也没考上高中,就回了家跟着家人下地干活。奇怪的是,就算下地风吹日晒,这小子肤色还是白白净净,具备做小白脸的基本条件。 今天的风有点大,随着距离目标越来越近,风吹过大枫树的飒飒声灌入耳中,有些枯叶随风旋转飘舞,飘向山的另一边。 “那就走出去,”苏小明感觉到有汗水从额头渗出,伤口被汗水浸渍,有点刺疼,“不走出去看看,怎么甘心?” “你也是这样想的吗?”刘杨非听到死党的话,有些雀跃,“我爸就说,家里这些年粮食多了,多喂几头猪,平时得闲的时候,到山上捡点零砂,一年下来收入比前些年好多了。” 其实刘家本来就算得是村里比较富裕的家庭,刘杨非老爸刘二叔还有一门杀猪的手艺,每帮人家杀一头猪,工资是斤猪肉的钱,有时干脆就拎斤猪肉回来。 这年头圆山乡猪肉价钱在每斤一块钱波动,三十年后,会涨到三十多块一斤。 正因为如此,刘杨非算是同龄人当中比较壮实的了。 马斯洛理论把需求分成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爱和归属感、尊重和自我实现。 对于这个理论,阐发的文章车载斗量,而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尤其是圆山两岸工棚里的人们来说,这些理论空泛而苍白。 还比不上稻田里的收成,比不上这一锤下去,石头破开,会不会有一片黑亮的颜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很现实的是,大部分圆山乡的人,或者在圆山想着挣钱的人,都还停留在第一第二层次。 看来,生理需求早早就满足了的阿非,需求层次已经跳跃式进化到第五层次了,可喜可贺。 这一年,改开渐入佳境,还有不到一年,那位老人就要到南方视察,特区的改开就要掀起新的一轮高潮。 到南方去已经是一种很强烈的趋势,阿非这个想法其实并不奇怪。 等到得那株老枫树下,两人放下竹篓,寻一块平整的大石块坐了下来。 那大石块摆放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是矿工准备用来解砂子用的。 解砂子就是把含有钨矿的石块敲成小石子,尽量把没矿的部分敲掉。 背着石子下山不是个轻松活。 可惜,那些矿工没用上那两块好石板,胡建人在资金链断裂坚持不下去之后遣散了那几个矿工。 然后就是把剩下的所有工业药在窿子深处点了听了个巨响,失意而去。 两人坐定后,各自拿出个军绿色的铝水壶,拧开盖子浅浅地泯了几口,可不敢大口开怀畅饮,这一天就指着这壶水呢! 一口凉茶水下肚,加上风吹在脸上,汗一收,就觉得惬意。 刚喘定了,忽然工棚背后“哗啦”一声,一个石头往下滚动的声音传了过来。 两人都吓了一跳,苏小明倏地站了起来,喊道: “是哪个?乱滚石头,下边就是路,砸人怎么办?” 心里也紧张了起来,眼看着就要捡到宝了,难道还有截胡的,或者要见者有份? 这个年代对矿洞还没有很明确的规定,乡里工业社有规定要办证。 但圆山毕竟算不得大矿,零星的矿洞大部分都是本地人在开采,没出什么富矿。 绝大部分采矿捡零砂的人都是挣个辛苦钱。 要不那个胡建人的故事怎么会在圆山流传那么些年? 所以,都不办证的,谁先占住的就属谁,简单粗暴。 也因此,圆山河两岸因为争抢矿洞,时不时就有冲突甚至斗殴的事发生。 但只要办了证,那就谁都抢不去。 毕竟还是要脸的,除非利益超过了对脸面的希求。 “不小心踩脱了石头,呵呵……”,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接着,伴随着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一个瘦小的人影从工棚背后转了出来,脸上还带着点尴尬: “就是到背后解个手,听到你们说话,起身的时候踩滑了,不小心碰掉了石头。”那人“咔哒”一声扣上皮带扣,又说道: “我刚刚探出去看了,下边没人。” “老天!怎么是这人?难道真的有传说中的气运之子?” 看到这人,苏小明心里一阵哀嚎。 第7章 灯火下最美的颜色 吕松在圆山人的观感中是很复杂的,不仅仅是因为他魔都人的身份。 事实上,知识青年返城高峰的时候,他也跑回去过。 回的时候,他老婆李春梅泪水涟涟,抱着刚刚两岁的女儿,看着拖着一路烟尘的拖拉机,冲着车斗上的吕松拼命挥手,泣不成声。 旁边坐看的老娘们看了,也跟着唏嘘不已,或摇头或顿足,连连感叹真是个痴女子,这一分开不定还见不见得着了。 见是见着了,就隔了个三个圩日。 圆山逢圩日是农历的一、四、七,三个圩日也就九天。 根据相对论歪解,群众眼里三个圩日是很短的,短得家里的老母鸡还没下够两斤鸡蛋,菜园子里的韭菜更没来得及长出来新的一茬。 而对于李春梅来说,这三个圩日就极漫长了,长得白天的日头迟迟不落山,夜晚的黑帷幕总不见消退。 吕松回来的时候,一身衣着还是村民们眼里洋气的样子,只是眼神里少了那股子精明劲,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渐渐的人们也不再见到他就问: “小吕啥时候回魔都啊?” 习惯了他天天在村头晃悠,在村部老店闲坐,习惯了他老婆李春梅越发地惯着他,一点重活也不让干。 只是看着这几年大家都一窝蜂涌去山上挖矿捡零砂,在老店闲坐或者村头晃悠的人也难得见到,只有一群一群放学或者放假的小屁孩还在街头玩闹嬉戏,在村子里呼啸来去,终于闲不住了。 或者也是看着眼热,央人代买了一个篓子,一柄五磅铁锤,一根尺二钢凿,就上山了。 所以说,环境造就人。身边人的言行会不知不觉地影响你的三观,而这种影响就像喝酒,开始的时候你会警觉。 随着一杯杯下去,渐渐你会觉得,头脑依旧清醒得可以勘破人世万丈红尘。 酒也不再辛辣,多了柔顺。 这时候你离醉也就差了一指,一指高的杯中酒。 吕松的矿山行其实算不得顺利,因为他不擅长和人争执,又偏偏固执得厉害。 喜欢别人向他打听大都市的种种见闻,更喜欢眉飞色舞地向人家讲述,阿拉当年十里洋场的风光无限。 可是,矿山上的人见到他时,常常要笑问一句: “你个阿拉也来捡零砂,恰不恰得消哦?” 恰不消!恰不消那戏谑的眼神调侃的语气。 吕松就华丽丽地败退,变得喜欢一个人走单帮。 所以才在这枫树下,和苏小明他们狭路相逢。 看着这个命运的宠儿,苏小明心念急转,嘴里还是很快的回应: “哦!原来是吕叔啊!吓我们一跳。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刚到。”吕松似乎是觉得糗事被撞破,有些尴尬,不等苏小明再说话,就急急地提起放地上的竹篓: “你们忙,我到后山看看去。” 说完冲苏小明两人点一下头,嘴角扯了一下,算是笑了一个。小心地踩着乱石堆,深一脚浅一脚哗哗地向后山去了。 看着那道瘦高的身影转过山坡,渐渐消失,苏小明双手紧握,腰忍不住用力一掬,压抑着声音喊了一个字: “耶!” 一把拉起刘杨非,就向矿洞冲去。 刚到洞口,一股凉意已经扑面而来,冷湿的空气就从领口袖口钻了进来。 “等会,还没点着灯!”刘杨非总觉得死党今天神情古怪,行动诡秘。 但蒙着头往黑咕隆咚的矿洞里冲实在是危险性太高,摔跤的几率无限增大。 “哦哦哦,那赶紧地点,这就点!”苏小明手脚麻利地从篓子里拿出电石灯,又抖着手划着了一根火柴,“嗤”,把火柴往电石灯嘴里凑。 “大哥!你倒是先加水啊!”看着手脚笨拙,火柴都要灭了,愣是没点着灯的死党,刘杨非一拍额头,坏了,这是昨天把头摔破,人也摔傻了。 听到刘杨非的话,苏小明一愣,呆了数秒,忽然就笑了。 还是没沉住气啊,真给满天重生穿越前辈丢脸。 人家重回人生是意气风发气定神闲,谈笑间各路枭雄伏低做小,何等的威风八面。 先自嘲了一下,借着洞口传来的隐约的光,看到正好在自己左侧,有一个洞顶渗水滴落、积聚而成的小水洼。 蹲下来,拧开灯顶旁边进水口的小圆盖,平放在地上。 捡起一片大点的叶子,用双手小心翼翼地用这叶子托起水,一点一点把电石灯的水罐灌满。 调整节水阀,听到细微的电石和水接触的反应声响起,点火。 这会儿浅蓝色的火焰就嘶嘶地亮了起来,撕开了矿洞里的黑暗。 “你今天神神叨叨的,到底是怎么啦?”刘杨非跟在后面,继续唠叨: “不会是真把脑子摔坏了?” “好啦好啦,一会就知道了。看着点啊,这乱石不少。”苏小明随口敷衍,脚下不得不慢了下来。 随着渐走渐深,地下的乱石开始多了起来。 稍稍拐过一个小弯道,矿洞忽然就变得小了。外面两个人站直并排走,头顶还有个两尺高的弧顶。 而这会儿就忽然低了有一尺了,两人并排走已经有些挤了,加上越发的凉气逼人,显得有点阴森森的,苏小明不由得低下点头,跨前一步走在前面。 其实,即便是自己个子再高点,也碰不到头的。 小心地迈过脚下一小堆乱石,眼前忽然就失去了黑洞洞的感觉,矿洞的尽头突然就出现在眼前。 胡建人最后那一炮,用药看来真不少。目光所及,大堆的石块堆到半洞多高,在灯光映照之下,灰蒙蒙的一片。 一股淡淡的硝烟味还没有彻底消失,有滴答滴答的水滴声很有节奏地轻响。 两人莫名地沉默了,都没说话。 苏小明是难以抑制的激动,刘杨非则是看到苏小明怪怪的表情,有点蒙圈。 “这窿子还蛮深的,”刘杨非的话打破了寂静,“那就看看你说的宝在哪里了。” 话语里明显的揶揄,显然是不相信苏小明的说法。 唉,盲目自信的少年,等会打脸的时候,希望能别跳得那么高,毕竟草帽当安全帽使,其实不会有半点安全。 “等会!”见刘杨非就要上前,苏小明一把拉住了。 举起手中的钢钎,小心地往头顶前方的洞顶一下一下撞击,叮叮当当的,声音清脆,看来青石质地坚固,没有掉落石块的危险。 等把头顶所有可能存在危险的地方一一撞击过后,才放下钢钎。 左右看看,见离着洞底三米远的地方,一个木瓢倒盖着,旁边有一个水洼,积水看着有半桶了。 走过去捡起一看,木瓢边沿被砸了一个口子,不过勉强还能用。 苏小明过去捡起来,从那水洼里舀起一瓢水,“哗啦”就泼到灰蒙蒙的那个石堆上去。 只一下,矿洞里似乎就猛地亮了起来。 泼过水的石块上,落下的灰尘被水一冲,立马显出原来的颜色。 大块大块的黑色矿石就显露在眼前,凑前一看,那是纯度极高的原矿啊! 在幽蓝的电石灯火焰照耀下,发出极为美丽的颜色。 第8章 抓紧 那种带着幽蓝的黑色熠熠生辉。 刘杨非张口结舌,一句话似乎就要冲出口来,又在喉咙了哽住了,半个字都憋不出来。忽然疯了一般冲了上来,抢过苏小明手里的木瓢。 弓着身子,疯狂地舀水往石堆上泼去,一瓢接着一瓢。水花四下飞溅,石堆上灰砂随着水流的冲击在飞快地淌走。 一瓢瓢水泼了过去,灰蒙蒙的乱石堆渐渐显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整个石堆黑亮和洁白的石块错杂,冷光闪动,华彩流溢。 这一通疯狂的泼水,刘杨非也气喘嘘嘘了,半弓着身子,保持着这野猪拱地的姿势,说实话也是够累的了。 苏小明倒是趁着这会儿功夫平息了下来,气定神闲地看着好友猪拱地。 “发财了!发财了……”刘杨非慢慢挺直了身子,看着眼前的矿堆,嘴里咕哝着。手一松,“啪”地一声木瓢掉落在地,翻了个跟斗,晃悠了一小圈。 “喂!你可以了啊!”拍了拍那个已经神思恍惚的少年的肩,苏小明就要上前再仔细看看。 “啊!”刘杨非忽然就抱住了苏小明,“小明,真的捡到宝啦!” 这孩子是疯了! “你够了啊!”费力地掰开那小子的手,苏小明喝了一声: “赶紧干活!别天黑了都干不完!” 苏小明可是知道,前世吕松可是只用了三天,就从这里搬出了一吨多精度极高的钨矿。 而他悄悄搬了三天后,就被周围的人发现了,引起了一番争夺。 争夺的结果,就是在这个矿洞周围,疯狂地开了七八个矿洞。 其中有一家就从侧方五米多的地方,抢开了个矿洞,半年时间还足足采了两吨矿,只是再没有这一个矿窝那么集中,钨矿的品位也没有那么高罢了。 至于其它几家远一点的,就挖了个寂寞,还好的是没有那个胡建人那么头铁,挖进七八米后,矿渣一地,就赶紧弃洞止血。 银子再多,堆在地上只会吸引无数贪婪之辈的贪欲,早点抓紧在手里,早点搬回家里才是王道。 总算是安静了下来,两人就像是两只准备过冬的松鼠,一趟趟用麻布袋把黑亮黑亮的矿石装好,吭哧吭哧背出洞口,顺着斜坡滚下去。 “这矿石……呼……还真够精的啊!呼……好多…呼……都可以……嗯……直接卖……收购站了!”刘杨非弯着个背,背上是沉沉的一袋矿石,足有百多斤。 这孩子虽然家庭不错,不过刘二叔在儿子还小的时候就带着去杀猪,有时还得帮着抬猪,看来还是练出来了。 相对优裕的生活没有养废这孩子,只能说,别人条件比你好,还比你努力,凭什么人家不出头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是啊!”苏小明应道,“这品位的矿……稍微……再加点工……得有个68度!” “呼!”大大喘了口气,苏小明接着道:“能卖个十二三块。” 人兴奋的时候,是不容易感觉到累的。 两只准备过冬的松鼠就这么一边喘得像条狗,一边顾不得肩膀被压得火辣辣地疼,还要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 这一搬就是三四个小时,期间两人还抓紧时间啃了几个硬面饼。农村“双抢”(种两季稻,抢收了早稻还要抢着种下晚稻)的时候,没有那么多时间做饭,饿得慌了,就得硬啃几个预先做好的面饼。 营养和口味被压到最低的要求,能填饱肚子,支持劳动的体力就行了,还能强求些啥呢? 一边啃着面饼,一边斜斜地瘫在工棚的支架上,看着天上大团大团的白云在慢慢移动、变化,有的憨态可掬,有的形容飘逸,在瓦蓝的天空中显得那么美丽。 而啃面饼就一点都不美丽了。没经过发酵的面饼啃起来特别费劲,嚼起来特别费牙,吞咽的时候还特别费喉咙。 水壶里的水伴着面饼,肚子总算是被糊弄过去了。 当那些云朵渐渐舒展,弥散,漂浮到山背,渐渐下坠的夕阳就透过云层的缝隙,向剑一般刺下来。原本青翠亮丽的群山,这时候也渐渐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淡烟。 把洞里最后几块大点的矿石装袋运到山脚之后,两人已经没有了半点力气,瘫在几个麻袋上,半天都不想说话。 “喝点水!”刘杨非递过自己的水壶。 “不要!”苏小明刚才已经尝了一口在矿洞里的水洼里装的水,入口又苦又涩,带着浓浓的硝烟味。 这水喝下去,口渴倒是解得了一时,却还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隐患,要是喝坏了肚子,接下去的活该怎么办? “不喝算了!这儿只有这个水,还能怎么办?”刘杨非举起水壶就要灌几口。 苏小明一把抢过来水壶,哗啦啦就倒了下去: “你也别喝!刚刚你喝那一口没喝出什么怪味来吗?” “有点怪味怎么啦?刚不是看过,这水可是清澈的很的,比河水清多了。” 苏小明懒得再说,反正水已经倒掉了,把水壶扔回给刘杨非。 接过自己的水壶,又扔回竹篓里,刘杨非咳了一声,理了理思路,才慢慢地说道: “小明,咱们是好兄弟,今天这个事我知道是你特意带上我的。我也很奇怪你怎么就认准了这里有货,我也不问你怎么就认准的。” 顿了一下,又忙接着说下去: “小明你先听我说。” “你说,我听着呢!” “你带着我发财我很感激,但是亲兄弟明算账,我家老头也常和我讲,是自己的就收着,不是自己的,也不要贪。”调整了一下措辞,刘杨非接着说道: “今天这里所有的矿算我帮你运的,你就给我算十天的工钱,可把我累死了!收你十天的工钱我可占你大便宜了!” 说完就嘿嘿地笑。 苏小明也跟着笑了起来,还是那个兄弟啊!即便是两世人了,兄弟情还是一点都没变! 依然是那个体贴兄弟、为兄弟宁愿自己吃亏的兄弟。 前世自己跟风一头扎进了股市,结果和广大韭菜一样,炒股炒成了股东。 欠了几个月的房租,被包租婆把铺盖卷都扔了出去。 正好刘杨非来找,把这婆娘的嘴脸和苏小明的尴尬看了个全程。 冲上去就和包租婆理论,可惜的是吨位不在一个级别,还是华丽丽地败下阵来。 帮着苏小明收拾了东西,找个酒店住下,就到街头找了个夜宵摊。 一箱啤酒摆上,喝了一阵又吆喝着上了一箱。 两人喝了个天昏地暗。 后来,刘杨非拍了一张银行卡在桌上,嚷嚷道: “是兄弟就收下!” 离着91年虽然有十多年了,但那会两万块也不是个小数目啊! 还是那个兄弟,一世人,不,两世人,还是那个兄弟啊! 第9章 建个防火墙 “成!”苏小明也不想多纠缠,有些话不用多说,说多了就矫情了。 “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苏小明看着刘杨非,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个事咱得先保密,越迟让人知道越好!” “这个你放心,我知道轻重的。”刘杨非用力点头。 “还有,照理说,这矿洞接着打下去,应该还有搞头。我一个多月后就要去七龙镇报到了,没时间继续干了。 这个矿洞我们先搞一个月,收成对半分。到我上班的时候,就没时间陪你干下去了,你就接着干下去。” “那不行,就算你上班了,苏伯不是还能接着干下去?” “你别急,听我说完。”苏小明摆摆手,接着说道: “我估计这个矿洞也就能开个半年,这条矿苗就会开尽,就算不开尽,估计上面也不会再给私人这么干下去了。” 刘杨非似信非信,说道: “怎么讲?我书读得少,你可别骗我。” 听刘杨非突然说出前世当俏皮话讲的那句话,苏小明差点没绷住笑场。 “你看啊!”指着一旁的山坡,苏小明耐心地给出自己的解释: “在这边开个矿洞,只要人手足够,一个月就能很轻松地抢到我们前头去。” “那咱们也多叫几个人,跟那些个不要脸的混蛋抢进度。”刘杨非咬牙切齿,似乎眼前就站着想跟他们抢矿的混蛋。 “你傻啊!人家只需要一门心思抢进度,咱们还得采矿,那都是钱啊!”苏小明忽然觉得,以后真把这矿洞交到死党手里,就他那一点就着的脾气,还真放心不下: “人家一天可以抢进去三四米,够我们十天半个月的进度了。” “是啊,我们那就是抢钱呢!”刘杨非又兴奋了起来。 “打住!拜托把口水先擦干净。” “哪有口水?”刘杨非果真拿手背擦了一下嘴角,发现被骗,跳起来就把草帽扣在苏小明头上。 玩闹了一阵,苏小明才接着说道: “从这边私人开矿动起来,到现在大家伙一窝蜂聚在这不到十里,一河两岸的山上挖矿,也就三四年,你数数看出过多少事了。” 听到苏小明这么一说,刘杨非也冷静了下来,还真是,这一河两岸还真出过不少事啊! 前年春上,一伙湘省人挖出了一条好苗子,结果本地有一家兄弟四个眼红了,半夜偷偷进矿洞里偷采,正好遇见了巡矿的人。 这就没什么好话说了,在矿洞里跌摸滚爬,成天的不见天日,在狭窄得放个屁都转不过弯的坑道里憋屈着干活的人,哪个不是火爆脾气? 话没好话,就是围绕着对方亲友,问候十八辈祖宗什么的,话赶话的,就成了一勺子水泼进滚油里。 两方十几个人打成一堆,所幸的是双方毕竟都还有个别冷静点的人,换个角度,也可以说有点怂的人。 一见了血,顿时心都凉了,赶紧地各自扯着己方热血上头没了脑子的人,这才渐渐熄了火。 后面还是惊动了警方,双方都被调查询问,拘了两个带头的,矿洞也被封闭了。 这还算是小点的。隔着两道山谷的麻坑,有个汉子发现了一条小苗子,那矿脉也就一指宽。 不过结的钨砂几乎是熟透了的,把整条矿脉都挤满了。最妙的是矿脉就藏在半风化的岩层里,一柄挖斧就可以轻松掘进。 不过两天,就采下来百多公斤的精矿。 结果,就在卖了钨砂的当晚,被人用石锤给害了。 因为那人是一个人住在工棚里,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被一个捡零砂过路的人发现。 专案组花了一个多月,没发现一点有用的线索,直到今年,悬赏征集线索的告示,还张贴在县里的各个人流密集的场所。 想到这些事,刘杨非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一颗火热的心总算冷了下来,思维也开始到了及格线以上。 “那行!就这么说。”一边说着,一边就站了起来: “眼看着快天黑了,小明你在这先歇着,我回去把家里的拖拉机开来,一趟就把矿砂拉回去。剩下的事咱慢慢说。” 苏小明也不矫情,点点头,嗯了一声,实在是懒得站起来了。歇了这么许久了,越发地感觉这两条腿不是自己的了。 那种酸胀,就像是被活生生灌进了一桶水,挤满了皮肤肌肉骨骼的每一处缝隙。 人类的发展史就是一部和天地争斗、和野兽争斗,也包括和人类自身争斗的历史。 在这样的争斗史中,任何一方松懈下来,就会加快这种争斗结束的速度。 看着刘杨非一跳一跳地冲了下去,这小子体力确实好,就那么歇了半个小时,就能恢复元气。 看着这个灵活的身影,苏小明啧啧有声:强悍的战斗力就是这么任性。 太阳已经落下山了,七月的黄昏要比秋冬长得多。就算是落日西坠,天空乃至山谷沟壑,都还显得亮堂。 原本不时响起的开山的爆破轰鸣,这时候已经消停了。 密密麻麻的捡零砂的人们,也都收拾了铁锤钢凿,肩扛手提,带着或多或少的收获,一个个回家去了。 也有人心情愉快,摘一片叶子,放在唇间,吹出欢快的曲子,婉转悠扬。 其实苏小明早就知道,刘杨非会说出只要十天工资的话。 同学八年,对方是什么样的性格,早就摸得透透的了。 相互间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什么但留几分心,对他们两人来说,纯属屁话。 穿开叉裤时候建立起来的交情,就是那么实在。 刘杨非不愿占自己的便宜,自己自然也不会让他吃亏。 既然知道这次的收获保密不了多久,那就要趁着还没被人围观、甚至觊觎的时候,先建立起防火墙来。 在不好的事情发生之前,先断了那些可能的暗招,事情就会变得简单许多。 尤其是现在的阿非,还不是那个在商场尔虞我诈厮杀出来的阿非。 得给他成长的时间和空间。既然前世他都成了圆山首富,现在有了自己的加成,展望一下县首富甚至市首富省首富,也是可能的? 黎村啊!过一个多月,又要面对那些可爱的孩子,还有那个花一样美丽又风一般消失的女孩。 心口忽然又疼了起来。 苏小明这些天来竭力不去想黎村的人和事,因为,他还不能确认,这是不是一个真实得过于逼真的梦。 哪怕是已经很分明地感受到了苏小红的泼辣,苏妈的唠叨,老爸的寡言,印证了自己真的重来了一世。 哪怕仔细地观察了阿非,还是那个一起长大的直爽憨厚的少年。 哪怕确定已经抢先把这个拥有第一桶金的机会抓在了手里,正等着变现开启新的人生旅途。 还是既迫切的想要见到那个一心想忘记、却在心底烙印得历久弥坚的人,想告诉她,逃避了那么久,还是不能忘;却又害怕,真是大梦一场。 所以,就投降了,就一定要回到你的面前,就一定要拼命阻断那个噩梦。 夜风已经渐渐起来,一缕凉过一缕。树干枝叶间驻足的蝉也一起一伏地鸣叫起来,在山间形成一股一股金属味的声浪。 第10章 争执 山下突突突的拖拉机声响起的时候,苏小明才猛然从似睡非睡中惊醒过来。 等刘杨非再次往上爬的时候,苏小明已经背着两个背篓一跌一滑地往山下走。 夜色开始渲染天空,层层叠叠的远山像是倦归的牛,卧在大地上。 刘杨非急冲两步,从苏小明肩上卸下一个背篓,又递过来一个纸袋,说道: “先填两口,饿着了?” 苏小明接过纸袋,还没打开,一股浓郁的油香已经扑面而来。 扯开纸袋,两个葱油饼露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啃,确实饿坏了。 “有水吗?”饿是确实饿,葱油饼香也确实是香,但这会最想要的还是一口凉水。 “啊?!”刘杨非一拍脑袋: “给忘了,就想着你饿了,开上拖拉机就赶紧跑过来了。” 苏小明听到这话,一下就呛住了。就很无语,刚刚倒掉带着硝烟味的矿洞水的时候,你自己还舍不得呢!这会就忘了带水。 “嘿嘿嘿!”昏暗的暮色之下,看不清刘杨非的脸色。看来他真正的领悟到了,只要我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了。 强行咽下那一口饼,看着那个只知道尬笑的背影,真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明仔!”一个压着嗓子的声音低低响起,跟着一个粗豪的声音低声唤了一声。 都知道要低调啊! “爸!刘二叔!你们怎么也来了?”苏小明刚走到拖拉机旁边,两个蹲着的身影先后站了起来。 苏爸一手一个,接过来两个背篓,转身放在拖拉机的车斗上: “阿非跑过来说你找到大矿了,就叫我和你刘二叔过来帮着运回去。” 顺手就递过来一个水壶: “喝一口,上午泡的凉茶。” 苏小明接过来,拧开盖子,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才长长打了个嗝: “嗯,这下舒坦了。” 那边刘杨非已经急忙走到堆放矿石的地方,掀开上面胡乱掩盖的几根树枝,抱着一袋矿石,紧迈两步就扔上车斗。刘二叔在车斗上稳稳接住,又轻轻在车斗上摆好。 苏小明放下水壶,跟着苏爸也搬起了矿石袋。 每一袋都有上百斤,一共有二十六袋,基本都是可以直接卖去矿业社的精矿了。 脚下还是不得劲,这会儿背着矿石袋更是有点踉跄,刚刚在矿洞里往外背的时候,还没感觉那么沉。 拒绝了刘二叔叫他先歇会的建议,能多一个人搬,那就会快一分,夜长梦多说的就是这个时候。 其实因为堆放矿石的地方,就在早先村民取过石料的缺口旁边,那儿原本就是运石料的车辆停放的地方。现在拖拉机也停在那里,搬起来不怎么费工夫。 不到十分钟,这二十六袋矿石就堆放在车斗上了。 手扶拖拉机载重还是够劲的,一吨半左右的矿石装上去了,刘二叔用脚踢了踢四个轮胎,没半点问题。 刘二叔又顺势踢开了拿着摇把想发动拖拉机的刘杨非,把摇把套上发动机的接口上,沉身运气,两圈就把柴油机给发动了。 “上车!”刘二叔招呼一句,跳上驾驶座,又喊了一声: “大强哥跟阿非坐车斗,明仔坐我旁边。” 苏爸大名叫苏大强。不知道为什么,苏小明现在一听到别人叫老爸的名字,就不由自主地想笑,自己也没个叫大壮的叔叔啊! 从爷爷辈起,就好像没给认真取过名。 从苏爸的大强,到两个姑姑大梅、大桃,到自己姐弟的小红小明。 将来自己一定要把自己孩子的取名权给牢牢掌握住。新华字典不够用,那就现代汉语词典、康熙字典都给备上。 哪怕翻烂几部字典词典,也绝不给将来的孩子上学时留下给同学谑笑的机会! 数学书上的小明不是我啊! 想到这里,忽然心里又酸酸的,前世自己干脆就没找到过生孩子的对象,孩子又从哪里来? 那一世,年老了的苏爸越发的沉默,苏妈在撒泼打滚、威逼利诱无果之后,干脆就说,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拖拉机滚过一个土坑,颠了两下。顺势摇摇头,把这些念头都赶走。 这一世,一定要至少生两个娃,老爸抱一个,老妈抱一个。村口路上逛到腿软,也去炫耀炫耀别人。羡慕不死前世假装好心、分明却在老两口心头插刀的人。 其实,说到底,把老两口伤得最深的还是自己啊! “小明,你眼看着都要吃上国家粮了,”突突突的拖拉机声里,刘二叔的粗嗓子也没压住: “方才阿非和我说过了,没说的,这就是你的气运,挡都挡不住。阿非不能不知足,能沾上你的光,也是这小子的运气。就按你们商量着的来,明儿二叔就帮你把矿运去集上卖了。” 国家粮,好久没听过的富有时代特色的词语了。 苏小明觉得,自己的思维似乎变得有些古怪,总是抓不住别人话语里的重点。倒是一些许久没听过的词一入耳,就能勾起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 或许,是因为对未来时代的走向有着很清晰的印象,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帮助自己的兄弟走出更广阔的天地,对于今天的所获,确实并不太在意。 就算这一车矿石,卖出矿业社最高的收购价,也不过能卖个一万五六,算不得什么。 但仔细想一下,用最简单的代换方式来计算,现在猪肉一斤一块二,这一车矿石能买一万三千多斤猪肉。 这一万三千多斤猪肉,换三十年后,要卖个四十万块左右,也不算是一笔小数目了。 如果按照现在的房价来算,大姑家在县城买了房,一套近一百平米的房子,也就花了不到五千块,这一车矿,不得在县城买上三套房? 换成三十年后,这三套房能卖多少钱? 不敢想,不敢想,想就是赶紧卖了钱就到县城买房去了。放上三十年,就可以过上包租公的咸鱼幸福生活了。 “你上班了,那个矿洞就我和你爸,带着阿非一起管起来,咱们四个一人一份,谁都不吃亏。”刘二叔的话声音不高,勉强能盖过拖拉机的发动机声,却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二叔,你先听我说。”知道刘二叔是个坦荡人,也知道他一旦决定了的事,就像他挥刀剁肉,不差分毫,苏小明赶紧先打断他的话: “我上班后,确实不会有时间来枫树下,矿洞的事,就只能靠您和我爸,还有阿非了。您不想欠我们的人情,可是,我们两家,还用分得那么清楚吗?” “再说了,如果我啥啥都不干,回头还分一份钱,我这心里啊,也过不去啊!” “这不是你找到的矿吗?”刘二叔还在坚持。 “哪儿就是我发现的?分明就是我和阿非两个发现的啊!”苏小明还想分辨。 “那你给二叔说说,你为啥先就叫阿非准备了二十几个麻布袋?”刘二叔的思维根本就不像他的外表,一针见血,直指根本。 这场争执进行到这儿,似乎就没有坚持下去的必要了。 “二叔,反正要么就我爸和您、阿非三一三十一,分了矿洞的产出,要不我就和我爸说,我们就都不要了。”既然软的说服不了,谁还不会耍个赖: “反正您知道的,我爸一定会听我的。” 的确,三年前苏小明以全乡第一的中考成绩考入章城师范,成了整个圆山乡人民口中最热的话题人物,长达一年,直到下一个第一出现之后才平息下来。 这之后,只要苏小明坚持的事,往往苏爸最后都会接受苏小明的意见。 第11章 世间事,最疼莫过追悔 刘二叔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拖拉机的轰鸣声在河谷回荡。 回过头看看,刘杨非在车斗上手舞足蹈,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也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模模糊糊看着苏爸好像在应和点头,或者也许只是因为轮胎碾过乱石,在颠簸罢了。看着就好像是听得正起劲,拼命点头。 夜已经彻底黑了,头顶的上弦月撒下清冷的光辉,给圆山河的水波挡了回来,又溅落在两岸的工棚上。 不知道是哪家的录像厅把大功率喇叭放在外面招徕顾客,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夹杂着一两声惨叫,在山谷回荡。 不仅是圆山河两岸的工棚,圆山乡的街头,乃至县里的大街小巷,录像厅里播放的节目都是热闹得一批。 记得有个大佬还怒批这种现象: 镜头里除了拳头就是枕头,青少年的眼睛耳朵都彻底污染了。 后半句苏小明其实记不得了,只是听着这回荡的厮杀声,忽然就觉得很应景。 大佬莫怪,实在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奇怪的经历,没有把您老的箴言记住。 其实有点后悔的,话说得委婉或者直白,有时候效果天差地别。 刘二叔这种人,向来是直来直去,按他自诩的说法:老子就是狗肚子里一条肠。 照当地说法,狗肠子是没有弯的,一直通到底。 那就是说,从来不屑于掩盖遮饰,有啥说啥。往往就是这种人,有啥不高兴的事,觉得自己难以用语言表述,就容易一股气憋在心里。 苏小明完全想象不到,没有一点弯的狗肠子,根据生物学的观点,它是怎么完成消化这个重任的? “二叔?”苏小明喊了一声,没办法,用说的压不住拖拉机的欢唱。 “啥?”刘二叔扭过头看一眼,右手飞快地在扶手上拉了一下,拖拉机的响声更加洪亮了,突突突地急促了几分。 再上一个坡,就要走出枫树岭河谷了。 “没啥!”苏小明忽然不知道要说些啥,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里吼了一嗓子。 怕刘二叔听不见。 坡道在轮子费力地打着滑,跳跃着前行中奋力爬了过去,开始进入一个平坦的沙道。 “恁多废话。”刘二叔小声嘟哝,这会苏小明倒是听得分明。 “你说啥就是啥,”刘二叔接着说道: “叔也知道,你现在有自己的主意了。只是叔想着啊,你们哥俩从小就要好,这眼看着就长大了,叔是盼着你们相互间扶持,做一辈子兄弟。” 刘二叔话语里忽然就有点沧桑了,听在耳朵里,苏小明心里就猛地一颤: 刘二叔是从这时候就感觉到自己身体已经有状况了吗? 苏小明向来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那些神神叨叨的事,从来就不屑一顾。 但鲫鱼背一摔就被命运甩回三十年前,想到这点,心里陡然就升起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敬畏。 无关宿命,只是单纯对生命有了更深刻的认识,甚至是畏惧。 前世就是在五年后,对的,就是九六年,刘二叔忽然就倒在家门口的枣树下。 没有一点征兆,甚至,早起的时候,刘婶还啰嗦了他一句:起这么早,主人家水都还没烧滚。 刘二叔当日是要到岭北一家人杀猪。答应了人家,要把猪杀好收拾干净,赶早去集上卖。 正是冬至前后,家家户户做腊肉香肠的时候,猪肉好卖。 谁想,背着家伙什骑上单车才踩了两脚,“砰”地一声就摔倒了。 杀猪刀挠钩棕绳哐啷啷散落一地。 刘婶听到响动,跑出来一看,刘二叔已经软倒在枣树下。一个手电筒绑在车头,灯光还亮着,斜斜地照向天空,雪亮雪亮。 刘婶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那一年,刘杨非已经在深城做了几年了,觉得一颗心还在飘荡着难以落地,正想着回家。 那一年,苏小明已经心如止水,执念平复,黎村已远,斯人已逝。 得到消息的刘杨非坐了一夜车,才急匆匆赶到家,把刘二叔安葬了。 然后,反反复复地说,我要早点回家就好。明明早就想回的! 世间事,最疼的就是这追悔莫及。 有个词叫噬脐莫及,说的就是这种痛悔? 苏小明默默陪着兄弟,陪着流泪。 看着他似乎一夜之间就褪去跳脱浮躁,二十二岁的青年正在安慰着伤心欲绝的刘婶,尝试着挑起一家的重担。 “二叔,我们会一直好好的,您也是。”苏小明用力点头: “您也是,要好好保重!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早些去医院。” “哈哈哈!”刘二叔听了就大笑起来: “你这样说就对了!好了,马上就到家了,车就停我家院里,明天早点起来,叔明天送你去集上。” 两人都没在意矿石放哪个家里,一个是没在意,一个是根本就没多想。 苏小明和苏爸婉拒了刘婶热情地留饭。回到家里,又面对了苏妈的诘问和苏小红的追根究底。 痛痛快快的洗个热水澡,干了两海碗白米饭。就不去理那一千只鸭子的闹腾,关门放……放下窗帘。 把自己扔到床上,耳边有蛙声在回响,咕咕呱呱,忽远忽近。似乎苏爸苏妈和苏小红还在外面轻声说话,越发地加深了苏小明的困意。 没几分钟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是在刘二叔爽朗的笑声里醒过来的,拖拉机手早早就过来催着要出发了。 也是,早点去好,还不知道今天有多少人卖钨砂,要排多久的队。最重要的是,苏小明还想趁早办下来采矿证,彻底把枫树下的那个矿洞掌握在自己手里。 时间真的很紧迫。 只要明天去了卖矿,不用半天,整个枫树岭矿区就会像飓风掠过一般,传遍苏小明挖出数目巨大的矿石的消息。 这事根本就没法保密的,一吨多的矿石,二十多麻袋就摆在那里,无法遮掩。 那些想着沾光的人,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狼群,啸聚而来,围着苏小明的矿洞疯狂开新矿洞。 办了证,就能阻断那些贪狼,至少也能让他们稍微犹豫或者不敢那么明目张胆。 而只要那些人迟疑那么几天,苏小明他们就能抢先把另一个出好货的地方先占住。 再想抢吃,就得另行选地方。而苏小明记忆里,除了枫树下左侧六米多山势凹陷的地方有机会抢到矿窝,其它地方那就是白搭。 聚再多的人,用再多的工业药,都是白搭,只能给山体增加个洞,方便以后即将到来捡零砂的人歇凉罢了。 一行人坐上拖拉机就往集上去了,苏小红也抢着跳上去,坐在麻袋上左扭右扭,还想扒开扎紧了口的麻袋看看里面的钨砂。 结果收获了苏妈的糖炒栗子,翻个白眼捂着额头就悻悻然不说话了。 苏小明看得直乐,没想到笑出声来,结果脑袋顶上也挨了一下,这下平衡了。 到了集上,从乡正府门口经过的时候,苏小明招呼刘二叔停车,抬脚就跳了下去。 苏爸苏妈他们和刘二叔父子继续突突突地向着矿业社收购站去了。 到了乡正府门口,也没见着守门的大爷,进门直接就往办公大楼走去。 苏小明还记得,陈老师就在三楼办公。 陈久霖老师是苏小明初一时候的英语老师,那年刚刚考上初一。 是的,那年头小学毕业还有升学考试,根据考试成绩择优上初中,并不是所有小学毕业生都能直升初中的。 陈老师是省城人,大学毕业后,自己选择下乡支教,结果就到了圆山中学。 只不过,那时候已经开始有干部年轻化知识化的趋势,只任教一年的陈老师就被调任乡里。 两年后,就职分管工业的乡府副职,算得上是年轻得志了。 第12章 陈久霖 陈老师大名陈久霖。 苏小明记得很清楚,开学第一节课,进入教室的不是给他们班报名的那个女教师,而是一个年轻的男老师。 男老师进教室后,先作了自我介绍,用了“久旱逢甘霖”这句话。 然后,在黑板上写下他的名字。 后来,苏小明才知道,和这句话一起的还有三句,凑成了人生四大喜事,是宋代诗人汪洙写的一首五言诗。 有好事者给这四句话各添几个字,就成了冰火两重天的悲喜剧。 原版是这样的: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洞房花烛夜,金榜挂名时。 好事者把它进化成了加强版: 十年久旱逢甘霖, 万里他乡遇故知。 和尚洞房花烛夜, 教官金榜题名时。 这一版本末句说的是恭维话。至于补尾变四悲,就不说了,有水字数之嫌。 在陈久霖担任班主任兼英语老师的一年里,苏小明过上了幸福的学生生活。 也许是有语言天赋,苏小明一上初中,就在语文和英语学科上展现了远超同学的学习能力。 只过了两周,他的代理班长就转正了,还兼任了英语课代表。 这是苏小明读书时代任职最高、最受重用的高光时代。 乡府的办公楼有些老旧了,是中间一条过道,办公室分列两边的那种。 有些昏暗的过道里不时有人经过,都行色匆匆,也没人注意苏小明。 心里竟然还是有些紧张了,如果加上前世,有三十多年没见到老师了。 时间会流逝,但源自内心的有些崇敬乃至畏惧,却不见消退。 走到记忆中陈久霖的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苏小明轻轻推门走了进去。入眼是一张老旧的办公桌,一角整齐地堆着一叠书,另一边放着一个铁丝编织的文件框。 办公桌背后一个年轻男子站了起来,剪了个干脆利落的板寸,和现在流行的什么三七分二八分一比,就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正是五年前的班主任陈久霖。 看到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年进来,陈久霖愣神了片刻,马上站了起来,笑着绕过办公桌的一侧,向苏小明走了过来: “诶,这不是小明吗?” 苏小明赶紧迎上去,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 “老师好!” “哈哈哈!好好好!”陈久霖爽朗地笑着走近前来,伸出右手。 苏小明忙握住陈久霖的手,就感觉这手温暖有力。 陈久霖紧紧握住这个当年得意弟子的手,左手还在苏小明肩膀上用力拍了两下。 “有些年没见了,嗯,应该是毕业了?安排在哪个学校?”陈久霖拉着苏小明在一张长条木沙发上坐下,又取了个瓷杯泡了杯茶放到玻璃茶几上: “先喝口水,坐下慢慢说。” “谢谢老师。报到证已经拿到了,安排到七龙镇。” “七龙镇好啊!”陈久霖笑着点点头,“镇子大,学校建设得也不错。好啊!到了后可得趁年轻的时候好好干,也要好好学。” 还是那种谆谆教诲如春风的风格,一如五年前。 可一个多月后,您就会知道,我最后会下派到黎村小学、那个距离镇子三四个小时路程的深山里的小学啊! “是的,”苏小明老老实实地点头应道: “我会好好干的,不会给您丢脸。” 陈久霖闻言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相信你,当年就是那么不服输的嘛!对了,今天除了来看看我这个中途逃跑的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言语中颇有些唏嘘。 “是的老师。”苏小明知道,这个时候没必要隐瞒,如实地说出自己的请求,事情无疑会更快更好地解决。 实在拖不起,每迟一个小时,事情说不得就会有什么不可预知的变化。 “我爸和一个亲戚想办个采矿许可,这不是知道您正好管着这一块,就想向您咨询一下。” “这事啊还真巧了,昨晚上正好班子开了个会,就讨论了这个事。具体办理的程序,矿业社那边有文件,你等会。”陈久霖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开始拨号。 红色的电话机才嘟了两声,就被人接了起来。 “老金吗?我陈久霖。嗯嗯,这样啊,我这有个小伙子,一会到你那,你给解说一下昨晚会上通过的那个办法。嗯,是的。嗯嗯,姓苏,叫苏小明。对,他爸是叫苏大强。好好,那行,你先忙着。人一会就到。” 放下电话机,陈久霖道: “跟那边金主任说好了,你和你父亲去办。要认真领会文件精神,办下了证,一定要特别注意安全。 搞活经济是当下的共识,我们乡也在尝试着找各种办法。圆山还是穷啊!” 陈久霖郑重地交代了几句,苏小明连连点头。 正想告辞离开的时候,敲门声响起,陈久霖喊了声请进。 门打开后,一个精瘦的小伙进来了: “陈乡,接待办的同志说,香江的客人马上就要到了,请您下去。” “好!你和他们说我马上下去。”站起来走到已经先起身的苏小明面前道: “那行,我这边有个考察团要接待下,你也赶紧把事办好,以后有时间再聊。” 苏小明听到香江、考察团这两个词,马上就唤起了一段并不清晰的记忆。 前世也是这个暑假,晚饭后正在晒谷场乘凉的苏小明,忽然得到村部通知,全村青壮年集中参加十八盘的搜救。 十八盘是分开七龙镇和圆山乡的一座山,也是本市最高峰,本省的第二高峰。 站在十八盘的顶峰,可以“一山看三省”,看到隔壁的湘省、粤省,当然看到的都是山区零落的小村庄,还有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 后来,隔壁湘省的汝县,还和圆山乡所在的明扬县,就十八盘顶峰的归属问题,很是进行了一番友好而激烈的交流。 双方都抢着要在顶峰立上石碑,这个是共识。 只是石碑的落款问题迟迟没有达成共识。最后好像是各自立各自的碑,各自落各自的款。 一座高峰立二碑,象征着两县人民团结和谐,共谋发展。 还别说,两县人民之间婚姻嫁娶,赶集往来都非常密切。 刘杨非的大姐就嫁到了汝县的温泉乡。 十年后,十八盘成立了省级自然保护区。再过了两年,又升格成了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十八盘里原始森林遮天蔽日,走进山里,暑热尽去。 传说山里还有各种国家一级珍稀保护动物,天空上白鹇飞翔,密林里云豹猫穿梭,溪涧里大鲵游动。 所以吸引了不少登山爱好者的到来。因为山上人迹罕至,也存在一定的危险。 搜救是接到通知就开始的,苏小明村里因为距离十八盘最近,是是最早出发的一支搜救队。 只是因为天已经彻底黑了,进了山后,山里气候又变化无常。一阵疾风后,又遇到了一场暴雨。 搜救很不顺利,带队的乡干部也越来越急躁。 直到天亮了,搜救的速度才快了起来。即便支援的大队人马到来,在这样的密林里,也如一滴水洒进大湖里。 一路呼喊,一路寻找,直到顶峰,都没有发现香江那两位客人和一个向导的踪影。 最后,还是苏小明家里的大黄立下大功。偷偷在苏小明后边跟来的大黄,在搜救队失望地从顶峰撤下来的时候,忽然对着距离顶峰一千多米的一座峭壁狂吠起来。 三个缩在峭壁下的人影被发现了。 只是,因为昨夜的一场暴雨,加上那个冒险者团队低估了气温变化的幅度,只穿着运动夏装。 向导还好,一男一女两个香江客人已经陷入失温的境况了。所幸搜救队带着两个医生,紧急施救后,没有发生更坏的事情。 考察队匆匆撤回,原本的考察无果而终。 而承担这个考察团接待任务的陈久霖,原本马上要提拔到七龙镇,担任实职二号。因为这个事,又在圆山蹉跎了两年,才升职到另一个小乡担任一把手。 第13章 突如其来的冲突 换了一个地方任职的陈久霖忽然就走得顺畅无比,三年一个脚印,到苏小明守着电动门的时候,已经做到一省高官了。 只是,前世苏小明只从刘杨非嘴里偶尔听到老师的消息。 困在自己内心囚笼的苏小明,从来就没有去看望老师的念头。 离开陈久霖办公室后,苏小明快步向集市东边的矿业社走去。 今天事情办得很顺利,估计还能赶回去吃午饭。 十点的太阳肆意地洒向集市的每一个角落,赶集的人汗流浃背,在每一个摊位前匆匆走过。卖东西的高声叫卖,竭力夸耀着自家物品的精美好用又便宜。 老人喜欢坐在街面的酒铺里,一壶农家水酒,一碟子油炸黄豆,一碟子醋泡萝卜皮,就可以消磨一日。 待得日落时分,带着随手买下的几样东西,或者是铁匠铺里新打的锄头镰铲,或者是手艺人那里新编织的竹筛竹箩筐,家中有幼孙的,还得买几样接孩子的糖果饼干,可不敢让小家伙盼了一天的眼神落空失望。 对于老人来说,可以不在乎很多东西。 岁月除了松弛了他们的皮肤,还加厚了他们的盔甲。 但却绝对不会不在乎孙子辈热切而期盼的眼神。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跨过一道曲拱小桥,就到了矿业社。 门口停着的拖拉机一看就是刘二叔的,车斗上已经空了,应该是已经把矿石都搬进去了。 走进大门的时候,一条黑狗从里面窜了出来,差点就撞到苏小明了。 下意识的避开一步,后边一条壮汉跟着也出来了,举着一根扁担嘴里骂骂咧咧地追向那条逃跑的黑狗。 看到苏小明,那壮汉顿了一下脚步,斜眼看了一眼,嘴里嘟哝一句: “不识好歹的东西!”从苏小明的身边一阵风去了。 苏小明莫名其妙,觉得这人有些面熟,言行颇为古怪,一时记不起是谁。 只是被人这么无缘无故的骂了一句,心里膈应得很。只是那人跑出去了,也就没多想,就进了矿业社的大门。 刚进了大门走了十来步,就看着苏爸、刘二叔和刘杨非兴冲冲走了出来。 苏爸、刘二叔还好点,至少还压抑着兴奋,苏爸双手还紧紧抱着他那个黑色人造革手提包。 刘二叔挑着两个纸箱,纸箱上有一个爆破的图案,还写着“危险品”三个字。 刘杨非则把一卷麻袋用绳子卷着捆在扁担的一头,扛在肩上,一头高高翘起,麻袋卷随着他的步子一晃一晃,就像高举着一面胜利的旗帜。 苏小明迎了上去,笑着问道: “爸、刘二叔,这么快就卖完砂子了吗?” 苏爸点点头,低声说道:“回去说。” 苏小明道:“还有许可证的事呢!” “你拿好!都在里面了。”苏爸把手提包塞到苏小明的手里说道: “也办好了!结钱的时候,正好矿业社的金主任来找我,说是乡里领导交代,符合政策就要给群众抓紧办。” 这金主任看来也是个灵醒的人,要不怎么在矿业社这样的肥水部门一干就是那么多年呢! “证件也在包里。对了,金主任还交代回家好好看看那份宣传材料。”苏爸又补了一句,抬头看看日头渐渐移到中天,接着道: “要不先到信用社把钱先存起来,这么多现金可不好放在家里。再看看你妈和你姐买齐了东西没有,等上她们就回家去。” 一行人出了矿业社就直奔集上的信用社。花了半个小时把钱存了,又到街上去找苏妈母女。苏小明落后两步,凑近刘杨非,小声问道: “该给你的钱我爸给你了吗?” 刘杨非咧着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给了给了,给了这个数。” 说着举起一个巴掌,又接着道: “我本来不想要这么多的,我爸说,先接着,后面还多着呢!” 听到刘杨非后面那半句明显学着刘二叔说话的腔调,偏偏还学得蛮像,只是半公鸭嗓子顿时就破坏了刘二叔那种粗豪的语调,破音了。 前面几步远的刘二叔听到儿子那作怪的话,回过头横了刘杨非一眼。那小子立马老实了,头一低,却又憋不住低声得意地笑。 时近中午,天气已经很是火热了,街上的热闹却似乎还没有半点消散的迹象。 明扬县四大怪里就有圆山乡“打着火把去赴街(这个字本地话读gai,第一声)”这一怪,所以,若是逢集日的傍晚,看到悠悠地在路上行走的人就不必奇怪,因为那是赶集的人在集散之后,悠游地回家。 苏小明拉了一下刘杨非,抢到苏爸他们前头,直奔最热闹的那排店铺。几家服装店相对集中在那里,远远就能听到店里传出双喇叭收录机高亢的歌声: 你就像那, 一把火! 熊熊火焰, 温暖了我。 女人逛街的必经之路,一定会包括服装店。至于买或者不买,并不影响逛服装店带来的感官上的愉悦。 这是无数陪女朋友或者老婆逛街男士的经验,也可以在服装店里常规装备:一个圆形的玻璃茶几和一圈半靠背的沙发,以及茶几上的一个玻璃烟灰缸里得出这一结论。 尽管这烟灰缸往往只是起到一个装饰品的作用。 想啥呢?老婆(女朋友)面前抽烟,这是想上天呢还是咋地? 一家音响放得最热闹的店门口,忽然就聚起一大群人,正探着头向店里看去,后面个子矮的还垫起脚跟伸长脖子,努力探寻热闹的源头。 喜欢看热闹是国人的本能,不分地域,不分男女。 等苏小明四人到了那家店门口,里面的音响突然就停了,一个男子张狂的声音传出来: “你到明扬打听打听去,我刘国柱是不是那么容易骗的人。今天你要是不赔钱,你们就别想走出这圆山街!” 随后一个愤怒的女声也传了出来: “明明是你自己店里的货有问题。大家给评评理,就试穿了一下,这衣服的线缝就蹦了,就这质量谁买啊?” 听到这熟悉的女声,苏小明心道坏了,这不是苏小红的声音吗? 顾不得旁边人的白眼加口吐芬芳,苏小明和刘杨非当先就挤过人群冲进店里去了。 店里几个人围着两个女子,正是苏妈和苏小红。 第14章 一言不发与气势如虹 看到对峙的双方,苏小明松了口气,还好,看老妈和姐姐虽然怒气冲冲,却和那几个围着的人隔着几步,没有撕扯起来。 刘杨非却怪叫一声就冲了上去,一掌掀开靠得最近的一个卷毛青年,喝道: “干什么?干什么?欺负女人家是?” “哪里来的没长眼的毛娃子,在老子店里还敢嚣张?”那个张狂的声音更尖锐了几分。 “怎么的,刚刚在收购站还没吃够苦是?”刘杨非盯着眼前的高大汉子,半点都不退后: “姓刘的怎么就出了你这样欺软怕硬的货?” 苏小明跟着冲上前去,并肩站在刘杨非身边,把苏妈和苏小红隔离开来。那几个小青年看着就不是什么好鸟的。 那个看着像店主的,自称刘国柱的男子,就是在矿业社大门前遇到的,那个撵狗骂人的家伙。 也是怪了,这样的一家店,怎么就还能开得下去。 “嘿!”刘国柱看到苏小明刘杨非挡在面前,再听到刘杨非的斥问,恼羞成怒,冲那几个显然是充当服务员的小青年招手: “一起上啊!领老子的工资,有事还不晓得上啊!” 卷毛青年听到刘国柱的喝骂,和两个同伴对视一下,一咬牙就要再上前。 一个躲在最里头的女店员眼看又要起冲突,害怕的一头想钻进试衣间去,却没注意门紧紧关着。头一下撞在门上,疼得尖叫了一声。 这一声倒好像是给眼看就要大打出手的双方摁了暂停键,目光都转过去看她了。 “柱子,好大威风啊!”落在后面的苏大强和刘二叔终于挤开越来越多的人群,疾步走了进来。刘二叔一看到刘国柱,就大喊了一声。 苏大强手里攥着扁担,一言不发,站到苏小明刘杨非前面,护住两小子。额头都差点顶到冲前的卷毛身上,目光死死盯着对方。 刘国柱看着情形不对,想到方才在收购站被苏爸肩头轻轻一撞,饶是自己身胚子壮实,也差点栽一跟头的情形,满脑子的热血上涌忽然就像雪地扬汤,登时就消融了。 眼神闪烁,目光游离,忽然就对着门口挤作一堆的人群喊道: “看什么看!挡着我店门,坏了我生意你们赔啊!” 从嚣张跋扈到顾左右而言他,这就打不起来啦!看不到热闹的人群一哄而散,有人嘴里还轻声呸了一口。 有时候,一言不发,就是气势如虹。 苏大强见刘国柱软了下来,看都不再看他,回过头问苏妈和女儿: “你们没事?” “爸,我们没事!”苏小红看到苏爸,倔强的女孩忽然眼圈就红了。 “没事就好,咱们回家。”说完拉着老婆女儿当先走了出去。苏小明也拉住还想发飙的刘杨非,默默跟着出去。 “柱子,不是叔说你,”刘二叔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刘国柱面前,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刚才在收购站说要入伙一起开矿,你就没想想,人家凭什么要带你发财?你叔我都欠着人家情分。 还想硬来,就你这一身肉,看着壮实,其实就是个纸老虎,一戳一窟窿。 那娘两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是老苏家的人,你就还是想着坑蒙拐骗,这不是正道啊! 话叔就说到这个份上,听不听在你;怎么做也在你。” “叔,我知道了。”刘国柱眼神飘忽,嘴里倒是连声称是。 刘国柱是个什么人,作为他堂叔的刘二叔,其实早一眼看穿了。 只是想着早早离世的堂哥,不忍心看着这堂侄在向着局子的路上狂飙突进,还是忍不住劝了几句。 刘二叔看着刘国柱,摇摇头,还想叮嘱两句,却突然就觉得没话可说了。 人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的就是个心安。 苏小明这时候心里就不安了,万没想到,今天刘国柱恰好也去了收购站。把苏爸刘二叔运矿进收购站看了个全程后,顿时就眼热了,硬是要入一股。 结果被人狠话不多的苏爸硬生生顶了个倒栽葱。 是真的顶,用肩膀的。 不用想,明天这消息一定会传遍圆山河两岸的。 苏小红出了店后,心情立马就好了,还吵吵着继续观感服装店。被苏妈干净利落地镇压了,只能叽叽咕咕地低声抱怨遇到这样偏心的妈。 苏小明上前拉了一下苏小红的手,做姐姐的立刻感觉到手心里多了点东西。 悄咪咪打开手掌,见是一张伟人头,立马闭嘴,开开心心跟着就往拖拉机那边走。 两家人上了拖拉机,就往村里走去。 圆山乡是全县最为奇怪的一个乡。别的乡镇,治所都有个同名的村,唯有圆山乡治所在水西村。 据老辈人讲,数百年前,原本圆山乡治所也是在圆山村,只是因为一个云游僧人说,水西才是宝地,圆山乡如果把治所搬过去,那么一乡学子进学必定有成。 从此必然文华大盛,才子定然辈出。 有意思的是,治所换到水西后,文风盛不盛不好说,倒是后来出了一家三代出了五个武进士。 巧的是,这一家也姓苏。 苏小明问过苏爸,那家人是不是自己家先祖。 苏爸听了后,深深吸了口烟,一贯地不言语,只是把这饶舌儿子拎到后院,指着两个石锁就说了一个自: “练!” 苏小明就灰溜溜过去,开始加练。 现在想想,那电影《武状元苏乞儿》莫不就是取材于自家? 也是醉了,他就没想到,苏乞儿他根本就不姓苏,枉他还看过那个电影,原来就看了个寂寞。 到的刘二叔家,已经快一点了。刘婶早早就做好午饭等着大家回来,看着大家进了屋子,赶紧地开始炒蔬菜。 蔬菜要现炒才好吃,预先炒好了稍稍过得久一点,就会泛黄,口味也要差了七分。 刘二叔和苏爸小心翼翼地把两个装工业药的纸箱搬到屋子里,小心翼翼地规整到干燥处。 刘杨非早就奔进厨房,在刘婶的笑骂声里拎出来两只鸡腿,递给刚洗了手的苏小明。 结果斜刺里杀出一只纤纤素手,风一般掠过,原本一只手上抓着给自己的鸡腿就不见了。 还在愣着神,苏小明就已经接过了递过来的鸡腿,张嘴咬了一口,赞一个: “香!” 刘杨非看着自己还残留着汤汁的双手,欲哭无泪: “我的鸡腿!” 第16章 紧急营救 这样的氛围让苏小明渐渐有了睡意,手也停在大黄的颈子上,感觉到狗子呼哧呼哧均匀的喘息带来的起伏,恍恍惚惚中就觉得似梦似真。 忽然村部的大喇叭响了起来: “各位村民注意了!各位村民注意了!现在请全体民兵和四十岁以下的男人赶快到村部门口集中,全体民兵和四十岁以下的男人赶快到村部门口集中!” 大喇叭反复播放着这两句话,声音在寂静的山村里传得很远。 终于还是来了啊! 苏小明猛地一个激灵,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这是怎么啦?大晚上的出啥事了?” 苏妈走出大门,看向村部,只见那里停着一辆车,灯光昏暗,有人影晃动。 苏大强也放下手里的篾刀,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篾丝末: “我和明仔去看一下。” “带上大黄。”苏小明压抑住心里的紧张,建议道。 “那你带上,先看看出啥事了。多少年都没夜间招呼人了呢!”苏大强拿起茶缸子灌了几大口,又对苏妈说: “你把屋里的手电拿来,明仔带一个。这时节路上怕是有蛇。” 等苏妈把手电拿出来,父子俩一人接过来一个,就向村部走去。 大黄一马当先,吠了两声,就冲了出去。怎么感觉这狗子就这么兴奋呢? 到了村部,赫然看到陈久霖有些焦急地在踱着步子。苏小明走过去,问道: “怎么啦老师?” 还是习惯叫老师。 “有两个外地的客人上午进山去了,这不天黑了都没回来,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见苏小明父子到了,陈久霖也停下焦虑的脚步,回道: “乡里决定派人去找找,我们村离得近,尽早派出人去,争取早点把客人找到。” 说话间人陆陆续续到齐了,村主任大声道: “今晚上召集大家,是到十八盘去找人。狗嘴这狗东西不知道为啥,本乡本土的人,把人给带丢了,丢死个人。今晚我们要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 “咱就不多说了!”陈久霖打断老村长的絮叨,接过话头: “一是三人一组,带上手电,分头行动,只要是有路的地方,都分一组人去。二是自家的安全也重要!天黑路滑,务必要当心!” 知道事情紧急,大家在村民小组长的组织下,迅速地分好组。一个年纪大点、对十八盘比较熟悉的人带两个年轻点的组成一个小组,在陈久霖一声大喝“出发”之后,分头向十八盘走去。 苏小明、刘杨非就跟苏大强成了一个三人小组。 哦,还要加上大黄这只狗。 手电雪亮的灯光刺破黑暗,闪烁在蜿蜒的山道上。一开始人们还七嘴八舌,或猜测事发的原因,或推断人会迷途在哪里。也有人在抱怨向导狗嘴,这个孤老五十多岁,按理在十八盘出入也次数不少,怎么就连同自己把人给闹丢了呢? 实在是丢了圆山人的脸! 后来就只剩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了。上山的路确实陡峭,林子也密,各种细小的飞虫被灯光吸引,绕着手电飞舞,不时撞在玻璃罩子上。也有的忽然就撞进人眼睛里,马上眼泪就被刺激出来了,只好使劲眨眼睛,希望能把虫子给挤出来。 这就更影响赶路了。 随着越加深入,人们也各自选了不同的小路,撒网一般撒进十八盘。 只是这网眼实在是大,大得都能漏过一个山头。 “爸,大家伙都冲着山顶找,我看这样到最后会不会漏掉一些角落山坳什么的?”苏小明装着有些随意地提建议。 “对呀苏伯!”刘杨非开始助攻,“出其不意说不定就找着了,咱们可就立功了!” 这助攻就很好,可你说个“出其不意”在这里真的合适吗? “嗯,你们考虑的很有道理。”苏大强也是老山里人了,对十八盘也算熟悉,想一想人这么少,大家都沿着山路找上去,还真会漏掉好些个地方: “那咱们边走边想想看,哪些地方容易迷路。” 三个人一边走一边说话,哪怕是盛夏时节,十八盘的夜风已经很凉了。 大黄还是窜在前面,一会又跑回来,精力还真够充沛的。 “爸,要不我们到跌水窿那里看看,”苏小明把方向试着引导正确的方向去: “那边有个峭壁,不是说那里是铁拐李修炼过的地方吗?人家香江人说不定好奇,就去看了。” “嗯嗯,还别说,真是很有道理。”刘杨非继续助攻,“苏伯,前年我和小明去过,还真看到有外地人在那拍照。” “行,那就先往那边去。”苏爸用手电照了照远处,辨别了一下方向:“就从那条岔道过去,上面横排那就左转。 虽然圆山村离十八盘很近,但毕竟山高林密,等闲也不会进山。 尤其是近些年有传闻很快这里就要建立自然保护区,禁猎开始之后,更是人迹罕至。 目标已经确立,三个人就直奔跌水窿去了。走十来分钟就高声喊: “有人吗?” 只是一路都没听到回应,只有少数被惊醒的鸟儿,扑拉拉飞过,旋即落进一片幽暗的树林里去。 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到跌水窿了,溪水自五十多米的高处跌落下来,水量虽然不大,但还是发出阵阵轰鸣。 前世找到那群迷途的羔羊,正是在水潭边的一处峭壁下,天然形成的一个凹陷。传说铁拐李云游天下,曾经在这里修炼过。 苏小明强压住找到目标的激动,慢慢把手电光柱移向那处凹壁。 惨白的光柱照射过去,苏小明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那个峭壁下空无一人! 苏小明脑子里嗡嗡地轰响起来,怎么会不在?前世就是在那个峭壁下找到的那三人啊!就在凹陷进去的那个石窝里,当时三个人就是挤在那里陷入昏迷的。 冷静!苏小明用力抓了抓头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风已经越发的大了,半个小时后雨就要下来。如果没有及时找到他们,必定会被雨淋湿。 而医生却随着大部队上山顶去了,等大部队在山顶没找到人,再返回来,结局和前世就没有任何分别。 大黄抖了抖身子,狂烈的山风吹得它的毛飞扬起来。 “别急,再想一想,还有哪些地方是我们没想到的。”苏爸毕竟年长几岁,这时候就体现出了他的冷静。 是的,这时候冷静最重要。那三个人中狗嘴才是本地人,他进山最多。经常进山砍柴、抓个野物什么的。 对了!抓野物!两个香江人一定也对这个很感兴趣的,必定会被蛊惑得去干这事。 好奇害死猫,也会害死人的! 老头这个季节最经常抓什么野物? 石拐!一定是了! 第17章 郭二少 石拐是一种只生活在深山的溪流中的蛙。 个子较田里的青蛙要大,最大的能达到一斤重一只。 大概是只长在深山清澈的溪流里,所以味道极为鲜美。二十年后,这种林蛙就变得稀少。 很滑稽的是,人类总是要等到一种物种濒临灭绝的时候,才会积极行动起来,给冠上各种保护动物的名头。 而这个时候,大多数时候已经为时过晚了。 狗嘴外号的由来已经不可考。他最为出名的是有一手野外求生的好本领。 能准确地辨别出密林里什么地方是何种动物出入的路径,什么时候跑过了什么野兽。 至于下套索设陷阱,那就是家常便饭,哪一次进山都没空手回来过。 这两年禁猎了,少进山了。就每到逢圩日,都要老店叫碗水酒,一坐就是一天。 家里的两亩地种得也随意,稗子和稻子齐长,水藻并秧苗同高。收多少那就看天意。 大的野物不敢下手了,抓石拐就还没人管。 所以,这老小子会不会忽悠着两个顾客去抓石拐?一边做向导挣一笔,一边抓石拐再入一笔。 如果是这样,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那就不迟疑了,沿着溪流往下赶。 路越发不好走了,基本就是钓野鱼的人踩出来的,根本就算不得路了。 苏爸手持柴刀在前头开路,照例走出数十米,就大喊两句: “有人吗?” 走了一里多路,眼见得满天都已经墨一般漆黑了,风也刮得越发地疾劲了,在树梢间横冲直撞。已经累的张开嘴喘气的苏小明,被灌得一嘴山雨的味道。 大黄忽然站住,立起耳朵。 “有人声!”刘杨非忽然说道。苏大强立马停下手中的柴刀,侧耳凝神。 大黄吠了两声,忽然就窜了出去。 “真的有人声!”刘杨非兴奋地跳了起来,结果脚下被一枝藤条绊了一下,差点一头栽倒。 是的,真的有一个低哑的声音在嘶喊: “救命!” 三人脚下忽然就充满了力量,苏爸手里的柴刀挥得越发地快了。苏小明和刘杨非手里没刀,只好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用力挥舞手电筒,希望对方能看到灯光。 郭孟威觉得今天实在是一个足以记录到自己倒霉史新的高度的日子。 本来只想讨好一下未婚妻陈诗琪,找个向导进十八盘看看原始森林的风光,谁想就遇到一连串的麻烦。 对于陈诗琪这个未婚妻,郭孟威在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认定了那是自己的真命天女。 至于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才八岁这个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人十二年后再见面的时候,就是在两家长辈的祝福下订婚了。 订婚那天的郭孟威如在云端,整个人都脚步都是飘的。 其实八岁那年说过要娶陈诗琪的话他是听老爹说的,老爷子信誓旦旦地说,他弯着腰在一丛蔷薇花后剪枝的时候,亲耳听到郭孟威大声喊: “琪琪,我要娶你当老婆!” 听到老爷子说那句话的时候,离陈诗琪从花旗国返回香江还有半年,离郭孟威从警局回家已经半年。 郭孟威进警局不是一般纨绔触犯条律的进去方式,而是因为喜欢上了警局的一个女警。 为了接近那个女孩,他费尽心思,甚至厚着面皮在老妈面前撒泼打滚,吵着要进警局。 最后如愿以偿进了警局,当了一个小警探,成了女警的部下。 后来,最悲伤的事情上演了,在郭孟威精心策划准备表白的当天,女警上司在办公室宣布婚讯,并热情地邀请大家出席她的婚宴。 郭孟威满脸真诚的笑意热情洋溢地祝福了女上司,站得笔直,双手放在背后。 手里紧紧攥着从老爹最宝贝的蔷薇花里剪下的最靓的一枝,掌心有些刺痛,心里也疼。 第二天,优秀警探、热心警探郭孟威先生因身体原因辞去警探职务,引起办公室全体同事、尤其是女警上司的齐齐惋惜。 这段经历不知怎么就传出去了,成了香江少爷圈里的经典笑话。 所以,半年后,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平静接受少爷圈里的各种意味的笑容时,老爸笑着建议他可以去见见一个老友的女儿。 并且讲述了他小时候就已经向人家求婚的经历。 郭孟威脑海里就常常浮现出这样一个画面: 碧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柔软的草坪。 一个青年长身玉立,站在一丛蔷薇旁边,手里捏着一把剪刀,正向一枝粉嫩的蔷薇狠狠剪去。 那枝蔷薇却灵活地化作一个娇俏的女孩,一个转身,从他的手下逃走了。 郭孟威就觉得,这个女子就是陈诗琪,不请自来,又不告而别。 当陈诗琪站到他面前的时候,真的跟他梦里见到的女子一模一样! 当然也和他书桌上那帧照片一模一样,那张照片是郭妈妈带回来的,不知道怎么就摆在了郭孟威的桌面上。 两人的交往其实没有一点浪漫,就是到家里的厂子里看看产品,坐上快艇去外海钓钓鱼。 或者在家里看看电影,以至于郭孟威都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香江的最好的夜店,它到底在哪一条街。 感情这东西,男生女生只要多在一起,哪怕只是默默坐着,渐渐也就水到渠成。 其实面对一个即将从麻省毕业回来的未婚妻,郭孟威有时候也很不自信。就问陈诗琪,你到底看上了我哪一点? 问的时候很是忐忑。 谁想女孩看着他笑而不语。半天才说,看上你能陪着郭伯伯在花园里修剪花枝,这就是孝道;看上你追女孩子能用心地想尽办法而不是坑蒙拐骗,这就是厚道。 还有就是,就算是因为这些被人笑话,也能坦然面对。 能同时具备这几个优点的男生,就值得我赌一把自己的运气了。 所以郭孟威就受宠若惊,这就是命啊! 陈诗琪喜欢户外运动,喜欢很多稀奇古怪的动物植物。 当然,她的喜欢和狗嘴对动物的喜欢是不在一个频道的。 所以,郭孟威主动向郭老爷子提出到大陆考察,顺便陪着陈诗琪看看大陆风物。 至于为什么会跑到圆山,主要是因为陈诗琪的外祖父老家就在圆山。 小的时候陈诗琪听外祖父讲了无数圆山,十八盘的故事。 外祖父讲的时候,总是把那些山水描述得无比美丽,说是走遍全球,再找不到那么美的山,再喝不到那么甜的水。 未婚妻既然想替自己的外祖父圆一个乡梦,郭孟威当然义不容辞。 顺便完成郭父的一次投资试水,也当做是自己建立事业基础的一次历练。 到圆山乡见了当地父母官之后,把投资谈判团队丢下就到街上闲逛。让团队他们先和当地政斧把框架搭建起来,等自己陪未婚妻圆梦之后,再做最后的协议审定拍板。 狗嘴也真是一个合格的向导,尽管现在他把郭孟威他们带到了一个很危险的处境。 事实上,三个人都不知道,为什么就会陷入到这样的危险之中。 危险就像衣服掉了第一颗扣子,随时都有可能掉落第二颗。 第18章 同步的幸福和麻烦 郭孟威记得,刚开始进山的时候,是打算只在山脚下转一圈就下山。 这样只需要四个小时就行了。还能在赶回乡里吃晚饭。乡里的接待人员早就热情地介绍了今晚的菜单,很诚恳地征求郭先生的意见。 郭孟威表示很满意。 出发的时候已经上午十一点了,天气已经很是有点热了。拒绝了接待人员的劝说,两个人跟着向导兴冲冲地开着车就出发了。 向导说不远,来回四个钟就够了。 车到圆山村部后,战战兢兢只敢坐着半边屁股的狗嘴说,前面车不好去了,路小,进去就调不了头了。 那就把车放在村部。抬头看看十八盘,映衬着湛蓝的天幕,还缭绕着数朵白云,看上去着实不算太高。和陈诗琪对视一眼,双方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的信心,以及对进山的渴望。 那就走。等一个小时多后,看着山脚似乎真的长了脚,你走一步,它退一步,还是那么远啊! 郭孟威看着前面闷头带路的狗嘴,再次问道: “苟先生,还要多远啊?” “我不姓狗。”狗嘴的话也是闷闷的,“我姓王。” “哦,好的苟王先生。” 你还是叫我狗先生!狗嘴心里无声呐喊。可是又不敢发怒,那是谁给老子取的外号?好些年了,实在记不住。该死的! 不过心里又有些怀疑是当年老爹给取的,模糊中记得老娘说过,给取这个小名,是希望叫得贱一点,好养活。 “那还有多远?”郭孟威很执着。那是心疼未婚妻那双没走过山路的大长腿啊!反正绝对不是因为自己这时候小腿肚已经有些打颤了。 “就十分钟后,就到山脚了。”看在出发前从那个漂亮小姑娘手里接过来的蓝盈盈的大票子,狗嘴还是耐心回了一句。 那可是大主顾!往常一个月不定挣那么大一笔钱。 尽管那个看着就油头粉面的少年嘴巴里就没个停,问东问西,不知道走山路最好闭嘴吗? 总算是到了山脚下了,但狗王先生对时间的估计很不准确,说十分钟,从那会儿到这时候,都已经又过了半个小时了,郭孟威看着手表还很认真地纠正了狗嘴对时间预估的错误。 狗嘴就很无语地看他一眼,说,诺,那条小河流就是从山上流下来的。 陈诗琪就欢呼一声,跑向小河。跑的时候还冲郭孟威斜了一眼: “还说人家王老伯,明明是你赖着在前面的板栗树下坐了二十分钟嘛!” 郭孟威就觉得半边身子都酥了:“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对不起啊王先生,不该错怪你了。”说罢颠颠地就跟着跑向那条小河。 狗嘴就笑,还好,不用一路听狗先生了。 河流很小,郭孟威还是觉得这就是一条小溪流,宽水面宽不过数米,水还很浅,哗啦啦从曲折蜿蜒的河道,从密密的林木丛里奔淌下来。 站在河边,不顾狗嘴的劝告,两个人脱了鞋袜,在清澈得似乎连小鱼的鳞片都能数得清的溪水里尽情嬉戏了起来。 陈诗琪似乎还在长着绿苔的大石块上,看到有胖胖的小鱼儿,把胸鳍张得开开的,贴着石块,在水流的冲击下奋力向上,挣扎游动。 “那是兔沙狗子,”狗嘴看着陈诗琪饶有兴致地低下头去看,解释了一句。小姑娘给钱又大方,还通情达理,就让她尽情玩一下。 “谢谢老伯啊!”陈诗琪掬起一捧水,往奋力拼搏的小鱼身上冲去。 嗯,这加把力,也许就帮着这可怜的小鱼爬上去了? 水花四溅,然后陈诗琪就呆呆地站住了。就见这小鱼尾巴轻巧地一甩,掉头就往下扎回了出发的小水潭。 还是不要去打搅一个习惯了独自奋斗的生命!陈诗琪弯下腰,再次掬起一捧水,凑近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甜,真是很甜呢!和外公说的一样! 时间是真经不得挥洒,这溪水边一嬉戏,又是半个小时。 好,这是麻烦的开始。一路走走停停,预计的四个小时被慢慢地无限拉长。看看头顶的太阳,在狗嘴的催促下,三人才又向上爬去。 狗嘴一直都在看着这一对小情侣在嬉闹。自己可千万不敢下水,一看到水,老寒腿隐隐就有发作的迹象。 这会是真正进山了,真正的麻烦也开始了。 从来就没走过山路的两人,每走一步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小石子、砂砾在鞋底下顽皮地滑动、蹦跳,给每一步都设置了无数障碍。 有的地方还有垂下的树枝藤蔓,往往挂乱了扯疼了陈诗琪的头发。 狗嘴看了,劝了一句: “要不还是下山,一会路更难走哪!” 郭孟威就看着陈陈诗琪,征询她的意见。 小姑娘偏偏这时候就发狠了,拿出一条手帕,也不怕热了,包住了一头长发,紧抿着嘴,低头就往山上继续爬。 那就舍命陪着呗! 山陡路狭这个麻烦,那就把时间拉长,只要走下去,总能走到山顶的! 这个时候,爬山似乎变成了与十八盘较劲了,郭孟威还想劝一下倔强的未婚妻,结果还没张嘴,就在那双忽然就变得冷硬的目光下败退了。 两个小时、三个小时,不是亲身经历,郭孟威就不会知道,原来自己真的可以做到这么狠,把一条艰险陡峭的山路踩到脚下。 后面小情侣似乎也在较上劲了,都闭嘴不说话,只有狗嘴还在忠实地履行着向导的职责,指点着那里要拐弯,要选那一条道。 时间就在这沉默中一点点流逝,真正的大麻烦就在三个人的疏忽中突然到来了。 狗嘴的疏忽是他用自己的耐受程度来衡量两个香江年轻人的忍耐力,郭孟威的疏忽是他以为自己在牺牲自己,成全陈诗琪对十八盘的向往。浑不知女人有时候只要一个小小的台阶,就会顺势下来,转头就跟着自己下山去了。 至于陈诗琪的疏忽,算了,就不能怪一个默默等着两个大男人开口说回去的小姑娘,就算是赌气,就算是机械地迈着两条似乎不是自己的腿,一步步挨着往不知道什么方向挪去,要本姑娘开口说退出,那就是不可能的。 当一个女人和你斗气的时候,你的幸福和麻烦,也就会同步增长。这是郭哲学家孟威先生最想忠告各位单身男士的一句话。 第19章 一朵兰花引发的血案 坡路总算是暂告一段落了。一条平坦一点的山路逶迤在河边。 山路下,河水也变得平静,清澈见底的水面上,不时有一两条小鱼倏地跳出水面,在空中甩一下尾巴,又落回水面,溅起无数细小的水花。 天上不知不觉已经布满了乌云,密林里已经昏暗了许多,风也悄悄地起了。 一朵浅黄的兰花就在河边的一块青石旁,随风摇曳。 狗嘴透过头顶枝叶交织处的空隙,担心地看了一下天空,终于还是憋不住了: “郭先生,咱还是回去,看这样子要下雨了。”狗嘴估摸着这时候快六点了,下山要是快点的话,两个小祖宗不要一路走走停停的话,还是很有把握在七点过一点的时候下到圆山村。 夏天天黑得晚,下到村里一定还没有天黑。 “好的王先生!”郭孟威还没有说话,陈诗琪就开口赞同了这个建议,“我先摘下这朵花就回去。” 如果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郭孟威绝对不会同意陈诗琪摘下兰花的要求。 当然,他也这样做了,只是被很干脆地拒绝了。 狗嘴也觉得这样的花山里面哪哪都是,根本就不值得稀奇,就坐在路边等着,拿出一支烟想点上,犹豫了一下,凑到鼻子下边深深吸了口气,还是放回了口袋里。 还是少点麻烦的好,今天已经够够的了。 就在低头那一会儿,一声惊呼传来:“啊!” 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调子都变了的喊声: “诗琪小心!” 接着就是“扑通”落水的声音,接着又是“扑通”一声。 狗嘴一下站了起来,冲近河边一看,一个深潭里,两个人影挣扎。 没敢有半点犹豫,狗嘴连衣服都不敢也来不及脱,一个大步就扑下了水潭。 好在潭水深倒是深,毕竟河水流速不算大,所以水流就像一个温婉的女子,轻流慢淌。 等把两个倒霉蛋托上岸的时候,才发现陈诗琪一只脚的脚踝已经红肿起来了,裤子膝盖处磨破了,从破口处可以清楚地看到,白皙的肌肤擦破一块凄惨的伤处,已经慢慢渗出血来。 采花受挫的小姑娘皱着双好看的眉毛,看着郭孟威,满脸的楚楚可怜。 郭孟威打了个寒颤,这天暗下来,小风一吹,浑身的衣服又湿透了。 狗嘴忽然抱着膝盖,脸都揪起来了,这一下水,果然两条老寒腿就疼起来了! 这下完了,三个人疼了两双腿,唯一还好的一双腿,它不认识路啊! 向导狗嘴还想给郭二少讲一下怎么走,结果指手画脚了半天,郭二少还是大睁着眼睛看着他,这半天就是鸡同鸭讲! 三人面面相觑,心里忽然就升起绝望的感觉。 这倒霉催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郭孟威就想狠狠给自己一嘴巴,出的什么鬼主意,这下讨好变讨命了! 苏小明他们见到这悲催三人组的时候,就看到三双眼睛灼灼地盯着他们,如同走失的三只小狗,终于见到了主人。 顾不得多说什么,察看了一下三人的情形,还算好,衣服都被山风给吹半干了。狗嘴的腿好点了,就是陈诗琪脚踝越发的肿胀了。 原本三人就已经从落水的地方走了一段了。狗嘴本来就老于山林生活,看着天要下雨,担心遇上山洪,就挣扎着带路,郭孟威搀扶着陈诗琪跟在后边,准备往高处走,找个能避雨的地方躲一阵。 走走停停,狼狈地挣扎了许久,看到灯光,才大声呼救。 砍了两根木棍,用绳子布带扎成个简易担架,苏小明和刘杨非抬着就走。郭孟威一旁扶着,偶尔搭一把手。 老苏背起狗嘴跟在后边,一路上脚步匆匆。 走出数百米,又遇见一伙搜救人员,把情况一说,那边分出一个人沿着主路一路去招回其他人。 剩下的人员一加入,队伍大了许多,力量也大了许多。急匆匆赶下山,就像背后追着一只野猪。 可不敢让雨再淋着了,虽然也带了遮雨的塑料布,但走得一身汗,披着半点气都不透的塑料布,汗水被严严实实地捂着,实在不是很好的感受。 快到山脚,再回望山头,可以隐约看到山腰以上,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雨雾之中。 大家伙都松了口气,夏天山里的雨很是奇怪,有时候山腰以上大雨滂沱,山脚却晴空丽日。 今晚看来也不例外,这时候快到山脚了,只洒了几粒豆大的雨滴就没下文了。 到了村部,还坐镇在办公室协调各方的陈久霖终于是松了口气。稍稍问了几句情况,交代了一下村长要注意搜救队员的安全,就坐上车,陪着郭陈二人飞快地回乡里去了。 得赶紧回去,还一堆人在担着心呢! 上到车里,坐到后座的郭孟威还热情地伸出手来,紧紧握住苏小明的手,连声感谢。 并殷勤地邀请苏兄弟这几日到乡里来,一定要在街上最好的酒店,摆上最丰盛的席面,好好感谢苏小兄弟仗义出手相救。 当然,也没忘记向导狗嘴,陈诗琪从心急火燎赶过来的随从手里拿过红包,先塞了一个到狗嘴手里。 狗嘴用手摸捏了一下,大概估计了一下里面的数目,顿时就笑得见牙不见眼。 其他参与搜救的人,就是随从一个个红包发了下去。还没下山的人,也由他们的家人代领了,并收获了客人的连声称谢。 下山的路上,两人一边走一边聊。苏小明是有意识地结识,也想从这个资本家后代嘴里探听一些消息,以便和自己的一些记忆印证。 而郭孟威从这个山里少年的嘴里,却出乎意料地听到一些别有见地的话,内心震撼无比。 不论是对当前国际形势的条分缕析,见识不凡,立论高妙,还是对大陆营商环境的深刻剖析,都说得有理有据,很有说服力。 更让郭孟威,甚至是陈诗琪都大感意外的是,苏小明对大陆的经济发展,社会进步具有无比的信心。 并对二人展望了一下,未来十年甚至三十年大陆的发展前景。 这就很让他惊讶于这个年轻人的睿智聪慧,富有远见卓识。 当然,郭孟威对后一点还是很持有怀疑态度的。不过也不影响他对苏小明高看一眼,想着再和他深入交谈一番。 两人约定,等休息两天之后,下一个集日,街上的来福酒店,不见不散。 看着车尾灯闪烁两下,拐过一个弯道不见了,搜救队员们就大声聊着这一夜的辛苦、香江人的大方,舞着手里的红包一哄而散。 老村长还守在村部,要等着最后一拨人回来才敢安心回去休息。 苏小明也跟着苏爸回去了,分路的时候,交代了一下刘明天早些去枫树下。 回到家累得两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胡乱应付了几句苏妈和苏小红的询问,匆匆洗个澡就睡下了。 第20章 苏爸是个哲学家 年轻的身体对睡眠的渴求是非常执着的,就算是苏爸已经在门口喊了一嗓子,头昏昏沉沉的苏小明还是转个身又睡过去了。 直到苏妈一把推开房门,大声喊道: “还有哪个后生像你,天都大亮了还睡得着。” 这才真正清醒了。抬头从窗帘缝隙处看去,特意拉开用来透风的五寸帘缝里,有阳光亮闪闪地照进来。 平日里有些夸张的苏妈今天并没有夸大,确实是天已经大亮了。 从苏小明考出去之后,苏妈基本是不太管苏小明早上睡懒觉了。 在她朴实的思想里,孩子一年就这么少少的日子回家。眼见得就像鹰一般飞得越来越高,也越来越远,难得回一趟家,就随了他的意、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要不怎么说,慈母多败儿。苏小明原来还很有兴趣跟着苏爸早早起身,打磨身子。在看过电影《少林寺》之后,成为武林高手的念头越发热切起来。 只是在苏爸一句那都是假的之后,又跟着搬了几天石锁,就彻底失去了这个梦想。 但是在苏爸的严厉要求下,锻炼身体还是不敢彻底放下的了。偷懒自然也是不免的,理由自然也是充分的。 就像今天,明明都是怪郭二少,这小子跑山上去卿卿我我,累得大家伙昨晚上都瘫了。早上起得晚了那不是很自然的吗? 横竖睡不着了,那就起来。本来还想着今天也去枫树下看看。昨天材料、工具都备得齐齐的了。刘二叔昨晚上还去邻乡找刘婶娘家的几个侄儿,准备雇请他们一起进山,所以昨晚上的搜救就没有在。 虽然早就说定了自己不参加接下来的采矿了,但帮着背一下材料、搭个工棚什么的,也是可以的啊! 不过这个帮忙的念头一提出来,就被苏爸否决了。 他说:“咱两家的交情都多少年了。十六岁那年为了多卖点钱,我和你刘二叔一起挑着一担钨砂到隔壁的邻省卖,那边能多卖个两块钱。 从牛栏山跨过去,要走整整十一个钟头才能到。路上水倒是不愁,随便哪里都能找到山泉水,可干粮吃完了,饿得慌啊! 我多带了一点红薯干,后来就分着吃,三两口也吃完了。你刘二叔还很愧疚,觉得自己增加了我的负担。 后来啊,一边哭着一边赶路,不赶上队伍,山里边危险啊! 就看到路上有人丢下的番薯皮,看着还新鲜,捡起来就往嘴里塞啊! 就那回,我和你刘二叔就感受到这饿啊,是真的扎心挠肺,就像有只手从喉咙里伸出来,看什么都想抓着往嘴里拉。” 苏爸还说:“过命的交情更要好好珍惜。有时候,不是你拼命给人好处,人家就喜欢。那都是负担,是人情债。 越是要好的人,越要交往的平淡些,这样才长长久久。 所以,你这回做得好。既然后边你没时间进山,那就不参与后边的事。这样,给了你刘二叔父子一条路子,后边走到什么程度,那都看运气了。 但凡你去帮忙了,你刘二叔那个刚硬的性子,一定要给你算一成份子,这就失了我们家的本心了。” 苏爸是个朴实的哲学家。 那也好,接下来就好好忙一忙自己的事。有些事还是不用和苏爸说的太清楚,让他和刘二叔父子去忙乎采矿的事得了。 起来后,吃过早饭,就到田里去看了一回。早稻田里的水还不能缺了,割了早稻后,还得翻地,接着种晚稻。 看着稻田里一片金黄,苏小明就感觉到一种浓浓的丰收的意味。今年的水势确实好,稻子长得也好。都看不到稻杆之间的空隙。有稻花鱼在半尺深的田水里泼剌剌窜,听这动静,一定是长得很肥。 割了稻子,就能下田把鱼捞起来了。这样养出来的鲤鱼很是鲜嫩美味,和茄子一起煮,实在是下饭的绝好菜肴。 只是,这样的情景过不了多少年了。等物资极大丰富之后,圆山乡就渐渐地只种一季稻子了,养稻花鱼就成了历史,成了这一代孩子们长大后记忆里最美的童年。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苏爸和刘二叔父子,带着三四个刘婶的兄弟侄子就住在山上的工棚里。可不敢脱了人,常常有人到矿洞口逡巡,旁敲侧击,问下出矿的情况,都被糊弄过去。 苏妈和苏小红在等着收稻子的空隙里,还到山上去砍了两天竹子。这种农村人勤俭的习惯,一直都没有丢下,哪怕她们知道,家里已经成了那个年代少有的万元户。 又是一个集日到了。刘杨非也从山上下来了,准备到集上采买些粮菜。家里能摘些豆角茄子一类的蔬菜,但肉是不能缺的,采矿是极重的体力工作,没肉吃,是干不了这工作的。 见了苏小明很是高兴,嘴里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看来矿山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即使不像先前那一次出那么多货,比起周围的矿洞来说,那也是相当之可观了。 毕竟前世那个矿洞后期就出了两吨多矿,而且只用了两个月时间。这一次苏小明早就把准确的出矿方向给指出来了,目标明确之下,应该更快地把矿采完,断了那些人有想法的人的觊觎。 据刘杨非说,已经来了好几拨人来探听消息,不过大家都在矿洞里忙活,嘴也紧。只是告诉那些人,自家是办了证的,旁边都在采矿证标注的范围内,别人不能开洞。 那些人就悻悻然离开。也有不死心的人,在十多米外找合适的地方,看来还是想努力抢开一个矿洞,看看能不能抢在矿脉的前头去,沾点光发点财。 苏小明就想起来,前天苏爸他们进山后,那个刘国柱老婆还来了家里,话里话外地说亲亲戚戚的,也要多相互扶持,吃独食是不长久的。被苏妈敷衍了几句,见没啥希望,才说了几句酸话离开。 既然刘杨非下山了,那就不用走路去集上了。开上拖拉机突突突就奔集上去了,一路上捡了不少搭车的人,挤在车斗上密密麻麻的,晃晃悠悠往集上开。 好在路面虽然坑坑洼洼,但也没什么陡坡,要不苏小明打死都不敢坐这样的车。要放在三十年后,谁要是敢开着拖拉机载这么多的人,遇上交警,不得罚个半死,说不得还要到号子里蹲上十天半个月呢! 来福酒店的名字,是一个各种武侠小说里的客栈常见名。估计老板也是一个武侠迷。连门脸都装扮得古色古香,屋檐下还挂着四个大红灯笼,灯笼上就贴着酒店的名字。 第21章 请客 陪着刘杨非采买完毕,已经是十点多了。 苏小明叫他一起吃过饭再回山,被拒绝了。说是要早些赶回山里去,工棚里还等着肉菜下锅呢! 那就行,帮着把一大袋子猪肉丢上拖拉机,随手在一块烂抹布上把沾着的血水抹一抹。 看着刘杨非三两下摇响发动机,突突突卷起一地沙尘冲上土路,引起街边卖菜的老头老太太一阵抱怨,就远去了。 先到乡府找找看,看郭孟威这小子在干嘛。 手得找个地方先洗洗干净。用烂抹布抹是抹不干净的,这手指间还是有些黏糊糊的,味道怕是也不好闻。 没有这些个猥琐的习惯,把手伸到鼻尖闻上一闻,不够恶心人的。 圆山街这些年已经开始有规模地建设了,工地随处可见。就在街边堆着大堆的砂石,黑黑的塑料水管像蛇一般蜷曲着,一头就放在砂石堆上,细小的水流冒出来。有工人就在水管处用铁锹拌着水泥浆。 走过去把手凑到水管头,太阳晒的有些热的水流过双手,还有点烫的感觉,搓了几把,很快就把手冲干净了。 乡府大院已经来过,算得上是熟门熟路了。要找郭二少,先找陈老班。 圆山这么个小地方,难得来这么个浑身散发着金色光芒的人形钱袋子,不得赶紧牢牢地抓住啊! 地方上哪哪都缺这样的来客,要是被别的乡镇发现了,在县里头就下手截胡,圆山上上下下不得哭死! 所以,这些日子,惊魂稍定的陈老班,大概率是在郭二少身边,用警惕的目光扫视一切截胡的可疑分子? 果然,还没到陈久霖的办公室,就听见他那大开着的办公室门里边传出来陈老班爽朗的大笑: “那就好啊!郭老板,合同已经签订了,这眼看着就到午饭的点了,为了庆祝我们双方合作愉快,今天中午一定要好好舞几杯。” “中午还是算了,先约好了苏小兄弟今天中午一起聚聚,不好爽约。咱们还是来日方长。”郭二少看来休息两天后,恢复得不错,至少嗓子不是那种嘶哑的样子。 还算是个人,没有把救你的人丢到脑后。虽然这一世改变了郭二少的凄惨境遇,但他不知道啊! 最多是以为自己就是在狼狈不堪的时候,被苏小明拉了一把罢了。 “说曹操曹操到,你的苏小兄弟到了!”陈老班正好面对门坐着,在苏小明抬手就要敲门的时候,就先看见了他。 “哎呀!苏小兄弟,你可算是到了。正说着你呢!”郭二少闻言转过头,看见苏小明,热情地就迎了上来,紧紧握住了苏小明的手。 “陈老师好!郭老板好!”一边问好,一边配合着紧紧握住郭孟威的手。心里还是感觉不太适应这样的热情。 “走走走,我们这就马上去来福!”郭二少的热情就要盖过屋外的太阳了,“诗琪已经和主任先去了,说是一定要点几个好菜,好好招待我们两个的救命恩人。” 三人一边寒暄,一边就出门,下楼。 没两步路,问过郭二少,说是就走着去,也看看热闹。两天前的集日赶着去十八盘,也没好好看看这风土人情,可惜了。 很奇怪的是,郭孟威普通话说得还是很标准的,除了偶尔冒出点港味,比很多南方人都说得要好。 也许是早稻收割在即,或许有的人家已经开始收割早稻了,街面上的人员不是很多,有些卖菜的老头老太太已经收拾摊子,准备回家。 虽然圆山人有散晚集的习惯,但农忙在即,这些逛不够的集,还是等更有闲的时候。 就连被人称作“街长”的狗嘴,也不见他坐在老店里喝酒。苏小明倒是知道,他被老苏叫去工棚里做饭了。 瘦老头好吃,更会做好吃的,尤其是收拾野味,在整个圆山乡都是大名鼎鼎。本来禁猎了,老头有些犯愁,偷偷摸摸地下索子套野物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林管站的人已经注意到他了,还好本乡本土的人,可怜他一个孤老头子,又没有什么别的来钱的路子,即使知道他偷偷捕捉些野猪野兔,也没人真正去计较找上门去。 郭二少本来还想叫上狗嘴,得知他在山上,很是遗憾地说了几句可惜了,还想听他呱几句十八盘的传奇呢! 进了来福,胖胖的老板朱东就迎了上来: “哎呀!欢迎陈乡,欢迎郭老板,欢迎小苏!几位里边请。”几个人也不谦让,郭孟威当先跨进门,边走边问: “诗琪呢?” “在后院呢!”看起来这位朱大老板对香江客人已经很熟悉了,“几位先进包厢里,凉快点。李子,先上茶,端一盘瓜子上去。” 一个小姑娘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端着一盘瓜子,拎着一壶茶就噔噔蹬先上楼了。 郭孟威听说陈诗琪在后院,也不上楼了,直接往后院里钻。 陈久霖笑着摇摇头,也跟着往后院走。 进去一看,一个巨大的木盆边,陈诗琪正坐在一个小凳子上,看着一个帮厨的大妈处理石拐,血淋淋的一块木板上,帮厨大妈刀子挥得飞快,正在展示自己娴熟的刀工。 小姑娘一边看,一边还在好奇地问: “怎么这圆鼓鼓的肚子割开来,就变得那么瘦了呢?” 苏小明就好奇,这姑娘看着这血胡巴拉的场面,就不害怕? 抬头看到郭孟威几人进来,陈诗琪赶紧站起来: “你们来啦?小苏,到多久了?” 苏小明笑着回道: “刚到,就被郭老板请来了,谢谢你们这么热情相待!” “还是回包厢里聊,”陈久霖建议道: “这后院味儿不太好。” 也是,鱼腥味充斥着后院,被狗嘴带歪的陈诗琪,对十八盘深山里的石拐就产生了兴趣,蹲着看了老半天。 这会皱着鼻子吸了几口气,有点不解道: “没觉得有什么腥味啊!”不过还是顺从地跟着往外走。 众人听了,齐齐地笑了,陈久霖笑道: “陈小姐这是入鲍鱼之室,久而不闻其臭啊!” 那个时候,小姐还是一个很正规的礼貌称呼,还没有被人加上其它奇奇怪怪的意味。 不过,苏小明前世还真见过有人专门就这个称呼考究了一番,说是古时候,还真用这个词儿称呼秦楼楚馆里的姑娘。 到了包厢里,一个大落地风扇呼呼地吹着,清漆漆过的圆桌上已经摆好碗碟,苏小明拿起茶壶细细地又把碗筷冲洗了一遍。 未必有什么用,求个心安而已。 喝着茶水,随意聊了几句,胖胖的朱东老板就进来了: “各位,人到齐了就上菜?” “上菜上菜,早上就没吃,还真饿了。”郭孟威喊道。 “这是我们招待不周啊!慢待了!”陈久霖笑着表示歉意。 “没有没有,他这人就是这样,哪一天不是睡到天昏地暗?”陈诗琪揭穿了郭二少的腐朽生活方式。 陈久霖和苏小明都看着陈诗琪,笑了。 那小姑娘忽地就脸红了。 第22章 试探 忽然就安静了。 “那个,我这就下去,菜马上就上啊!”胖老板很生硬地把大家从尴尬的气氛里拽了出来。 胖老板说很快,那就真的很快。一个浓浓的鱼头汤就先上来了,白白的汤里面,飘着几根葱段,还浮着几粒枸杞。 好死不死的,或者这看着憨厚的朱老板根本就是故意的,上汤的时候说了一句: “这是山塘里养的大头鱼,加了点料,大补的,各位多喝点去。” 郭孟威差点就想上去捂住这多话的嘴了,倒是陈诗琪听了不动声色,张罗着要给大家盛汤,也不知是不是听出点什么。 一盘盘的菜陆陆续续上来,速度还真不慢。 “大中午的,我下午还要上班,就不陪你们喝酒了。”陈久霖有点歉意,“小明陪着喝点。” “好的!”苏小明拿起酒壶就要倒酒,陈诗琪抢了过来: “还是我来,说好的今天要感谢救命之恩,一定要给小明兄弟满上。” 郭孟威一旁起哄: “对对对,刚到那天就听说了,圆山人酒量都好得很。今天小明兄弟可要好好亮一亮!” “那哪行啊!你们远来是客,哪有陈小姐斟酒的道理。”苏小明客套了一句。 “从我外公那里算,我也是半个圆山人,算不得客人的。”陈诗琪坚持道。 “那行,突出今天的主题。”陈久霖打起圆场,“第一杯就陈小姐满上,过后就小明添酒。” 这就都没话可说了。酒杯都满上,郭孟威站起来,举起满满一杯酒: “这杯酒就敬陈乡和小明兄弟!感谢那天的救助之恩,干了!” 一口就闷了下去,还学着把酒杯口朝下,亮杯底。 圆山人都喜欢自家酿糯米酒,而且喜欢互相攀比,谁家的酒烈。 酿酒的时候,还要计较着少放水,发酵时间长一点,这样酿出来的酒,浓度极高。 而且这酒也好入口,苦辣中又有点糯米的甜香。 尤其是今天这酒还是去年腊月的冬酒,斟出来的时候,清冽见底,带着点淡淡的酒红。 苏小明很清楚这酒的后劲,老陈显然也很清楚,不过郭孟威是不是清楚,只看老陈眯眯地笑,就能估计到,郭二少还没有见识到这酒藏在绵软之后的劲道。 也是,大前天一来就扎进十八盘找虐,被救回来之后,恐怕在屋子里回魂了两天,今天才开始喝酒。 “这酒还蛮好入口!”郭孟威还咂了下嘴,“有点苦辣,回味一下,却见甜香,不错!老板推荐得好!” 果然,还是没有被圆山猎酒毒打过,轻易就被这酒温柔的外表迷惑。 据说,早年间猎户冬天进山打猎,冬天苦寒,就用竹筒装酒带进山里。 喝上一口,这自喉咙里一道火线直下,肚子里一道热流回旋,浑身顿时就暖暖的了,因此,这酒就有了猎酒这么个雅号。 虽然很清楚这么喝下去,醉酒几乎就是必然的。 “先吃口菜,别喝得这么急。”到底是不想看到客人醉酒,怕出点什么意外,陈久霖劝道。 “阿威,陈乡说得对,多吃菜。”陈诗琪也劝道,又从汤盆里舀出一大块鱼头,“这鱼还是我选的,水池里就它游得快!” 这是表功了,还不错,游得快的鱼,至少活力十足,品质就好些。 苏小明给郭孟威和自己的杯子里都添满酒,回敬了一杯,渐渐气氛就热烈起来了。 酒到酣处,谈性也就起来了。这边苏小明和郭二少你来我往,觥筹交错;那边老陈陪着陈诗琪喝点鲜榨的西瓜汁,聊一聊圆山乡风土人情。 话说得开了,郭二少不免谈起了这次内地之行的种种感受。 就说,来之前,本以为内地就像电视报道里说的,贫穷落后,人民生活困苦。 来了以后,亲眼看过了,才知道,很多报道其实都人云亦云,高高在上,以一种固化的思维看待正日新月异的内地。 等一壶酒喝完,郭二少就敲着桌子喊,再来一壶。老陈劝他一句,这位就说,这才到哪,这酒越喝越觉得甜香,喝醉?那不能。 喝过酒的人都知道,如果觉得酒越喝越觉得甜淡,不再似第一杯辛辣的时候,就要警惕自己会喝醉了。 不过,到了这个程度,人都会被自己绝不会喝醉的错觉所迷惑。 趁着新要的一壶酒还没到,苏小明就问: “郭老板!” “叫我阿威!”郭二少打断了苏小明的话。 “好的。阿威,你这次的事都办好了?” “那都办好了,能有多大事?”这位舌头有点大了,“投几一百万港贝,就在介里办个加工厂。” “不是说投资乡里的玩具厂吗?”苏小明试探了一下。 “那个厂几太小了!”郭孟威摇摇头,“再说乡里只提供承包这个方案,我觉得以后产权不好分,不如干脆寄几开个新厂好了。” 资本主义世界里来的人,对生意都这么敏感的吗? 服务员李子又端上来一壶酒,这时候胖老板也拿着酒杯进来,油光可鉴的圆脸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 倒了满满一杯酒,打了一个通关,道一声招待不周,拱拱手就下去了。 郭孟威接过酒壶就想自己掌控,可惜被陈诗琪白了一眼,拿过酒壶顺手就拍了一杯西瓜汁在他面前。 意气风发郭二少顿时矮了几分,腆着笑脸,说: “那就少喝点,先喝点果汁。” 确实还没到位,还能清楚地认识到,谁是这桌上自己最惹不起的人。 苏小明也得了一杯果汁,喝了一口,笑道: “是该先休息下了,酒不能喝太急。要不然很快就到第三境界了。” “喝酒还有什么境界?”郭孟威好奇地问道。 “是啊!”苏小明笑着解释,“酒席刚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互相敬酒,只觉得杯子太小,倒得太少,那是第一层境界——豪言壮语。” “等喝到点了,酒劲上头,就到第二层境界——胡言乱语。” 众人听得有趣,都看着苏小明,等着他接下去。 “完全喝醉了的时候,哧溜下桌子底下,就到了第三层境界——不言不语。” 这话一说完,大家顿时轰然大笑。陈诗琪把头靠在桌子上,一手用纸巾捂着嘴,一手揉着肚子,腰都直不起来。 郭孟威双手在桌子上拍着,笑得肆无忌惮: “那我们才到第一境界,还可以继续……嗯,继续喝果汁。” 看陈诗琪猛地抬起头来,受求生欲的驱使,郭二少紧急扭转了话题。 笑过之后,陈久霖若有所思,这个得意弟子变化还真大啊!言辞风趣,眼界开阔,读这三年书还真是长进了。 从他试探性的话语里,陈久霖忽然就起了疑问:难道他对乡里的玩具厂有什么想法吗? “小明,你知道有谁还有承包玩具厂的想法吗?”对这个得意弟子,陈久霖这两天的看法一天一变,甚至是一分钟一变。 第23章 这就妥了 对什么样的人要用什么样的态度说话,是一门学问。 古人对此有很经典的归纳: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很多人学了一辈子,都没有能学会。这种人很容易就把原本很简单的事闹得无比复杂。 比如这种: 你瞅啥? 瞅你怎的? 你再瞅瞅试试? 试试就试试。 结果就很感人了。 最可怕的是那种在外面各种道貌岸然、斯文有礼,言辞回到家却对妻儿大肆辱骂口不择言,甚至拳脚相加,面目狰狞。 陈久霖目光深邃,就这么看着苏小明。他心里很清楚,这个得意弟子确实发生了很多的变化。三年不见,等自己在明扬县转了一圈回来,很多人和事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多纯洁的孩子啊当初,现在也学着云山雾海,迂回曲折地说话了。 陈久霖很不喜欢这样的苏小明,天天面对这样的人已经够够的了。现在,曾经很单纯的孩子,也要沾染这些习气吗? 听到陈久霖的问话,看一眼,老陈的眼神忽然就变得有些锐利。 毕竟前世曾经到达那么高位置的人啊!还当他是那个青春飞扬的青年教师吗? 苏小明心里猛然一惊。自己什么时候也去学那些人设?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就是了。本来就是一兔子,绑上个扫帚装什么大尾巴狼? “不是的老师。”果断改变战略,单刀直入算了,“就是我爸,家里田亩不多,一年到头农闲的时候也找不到什么活。” “不是刚刚开了矿洞吗?”陈久霖紧紧追问。 “是的。”苏小明继续老老实实回答:“开矿并不是长久之计,我们圆山富矿很少,这次也只是尝试一下,没有什么很大的把握。” 打死都不能说,只要按现在的进度,大概十天后,又会遇到一个矿脉跳层,迅速扩大的矿脉里,又一个大矿窝会出现。 “哦,就因为这个,你认为就不是长久之计?”陈久霖抓住苏小明的话继续问。 老陈啊,您这不是把话题越扯越远了吗?咱还是说玩具厂!苏小明心里吐槽归吐槽,回话还是不敢怠慢: “不仅仅这样。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们对生活环境生活质量的追求会越来越高。采矿业毕竟是高污染行业,而且咱们乡的采矿业都是简单粗暴的做法,根本就没什么环境保护措施。 那么,当有一天政策调整,加大了环保检查执行的力度,到那个时候,我们乡里的采矿业就难以为继了。” 其实,在前世,没过几年,随着环境保护的理念和政策一步步深入人心,在基层落地,圆山乡的矿山就慢慢没落。十年之后,就只剩下一堆堆的矿渣废石裸露在树木丛中。 就像青山染上了牛皮癣,极是碍目。 陈久霖越听越有兴致了: “继续说!” 苏小明抱歉地看了郭二少和陈诗琪一眼,接着说道: “到那时候,再要转做其它的事,那就很难了。这个世界变化会越来越快,跟不上,也没人会等着你的。” “所以你就想先给老苏找条路子?”陈久霖调整了一下坐姿,左手食指、中指轻轻在桌面上叩击,“那你说一下你的思路,你要知道,承包的话,优先考虑的是厂子里的干部职工。” 终于说到正题了,苏小明振作了一下,答道: “现在乡里的玩具厂生产设备老化,产品单一,销路不畅,早已经资不抵债,不会有人敢接下来的。” 前世郭二少他们因为一场意外铩羽而归,玩具厂最后的结果就是这样,因为苏小明说的这几个原因,彻底消失。剩下的厂房又接着做了木材加工厂,不几年后卖给了私人,后来推倒建了安置房,用于安置下山的山民。 “那你家接下来,就能让这厂子起死回生吗?” 这就为难了,正在措辞呢,郭二少就开口了: “陈乡,这可是商业机密了,在这里不合适说的。” 感激地看了一眼郭二少,没说的,这个兄弟够意思。 “哈哈哈!”陈久霖笑了起来,“那咱们先吃饭,这一聊起来啊,菜都要冷了。” 是不是政治人物转换话题、掩饰尴尬的手段都是一串尬笑呢?不敢和老师较真,较真呢就输了。 把老朱叫过来,几个冷了的菜热了一下。陈久霖吃饭很慢,似乎一粒粒都细细嚼过,再慢慢咽下去。等大家都吃饱了,他才慢慢放下碗,对苏小明说道: “玩具厂还是要先征求厂里的干部职工,是不是有承包的意向。十天后,如果确实内部没有人承包,那叫你爸来找我。” 听了陈久霖这句话,苏小明心里一颗大石头才落了地。这就妥了,接下去自己的想法就能一步步走下去了。 午饭过后,郭陈小俩口回招待所休息,大热的天也没了外出的兴致。他们带队的考察团还要就投资圆山的事情继续在细节上扯皮,大概还要待几天。 苏小明则搭了一辆拉竹子的货车回家,司机人不错,挥一下手就停下来搭上了他。一路上车子摇摇晃晃的,晃得苏小明昏昏欲睡。 接下来就要帮着家里抢收早稻、抢种晚稻了。一家就那么两亩地,三天下来应该就能忙完。 然后八月份最重要的事就是接手玩具厂,尽快整顿好,尽快生产。然后还得去一趟深城,找到那个东北大哥。 前世在黎村固执地守了五年,直到那里开始修建一个中型水电站,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搬迁出山之后,苏小明才毅然辞职去了南方。第一站就是到的深城,进了一家小加工厂。 厂长就是那个东北大哥,叫洪军。具有东北汉子的体型和性格,熟悉了之后,洪军常常拉着苏小明喝酒。 酒也喝得简单,有时是一碟子花生米,有时候是一盘兰花豆。饿了,炒个河粉下酒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男人的交情很多时候就是在一顿酒后就结下来的。当然,前提是双方先得有平等喝酒的机会。得益于陈老班的启蒙做得好,加上读了章城师范后,苏小明依然凭着兴趣继续深入自学了三年的外语。 所以,同时做了外贸的洪军的厂子,特别需要一个熟练掌握英语的员工,还得能陪着四处出差。 苏小明就是这样入了洪军的眼。 平时沉默寡言,做事踏踏实实,遇到外贸单子能准确把握客户的具体要求,从不出半点错。就这样,苏小明只用了半年,就成了洪军的左膀右臂。 有一回,洪军估计心里有事,一个平时绝不多喝的东北大汉,醉得一塌糊涂。 就对苏小明说,要不是91年7月的那次事故,自己延误了交货的期限,不仅没挣着钱,还赔了几百万。 还咬牙切齿地说,要不是那些坑货做下的龌龊事,让自己彻底失去了补上货物的机会,那么今天公司就绝对不是这样的规模。 最绝望的时候,兄弟啊,那个时候要是有人能给我补上货,我翻倍给他货款,一百万的货款我给他两百万、三百万,老子还是大赚啊! 说到这的时候,就哭啊,捶胸顿足的,把夜宵摊子的老板都给吓坏了。 第24章 洪军的困境 到了村里,谢过了热心的司机大哥,苏小明沿着河堤向家里走去。驾驶室没有空调,只好大开着车窗,卷进来的风裹挟着灰尘扑面而来,盖了一头一脸。嘴巴里灌进了细沙子,硌得牙很不舒服。 呸了几口,总算好受点。 人生重来一次,也并不是可以把所有的事都按照自己的畅想把握在手里的。 比如洪军老大的困境,暂时就没有办法去找到他,拯救他于危难之中。 首先,就不知道他出事的仓库具体在哪里。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努力地重建? 再一个,他还在等着合作的伙伴给他补货,就是那个他嘴里的坑货,答应了两个月后,一定会把损失的货完整无缺地补全。 直到十月二十四那天,接到那坑货电话,说答应的货已经没办法给了,问原因却语焉不详。这才知道,自己被人耍了。交货的日子就在一周后,已经彻底没办法组织货源了。 在莲花山顶,那时候还没建公园呢,也没什么人出没。洪军就在山顶躺了整整一个上午,就看着天上云卷云舒,茫然无措。 好在,后来还是有几个够铁的兄弟,辗转找到他,腾挪百变,给他又凑了一笔钱,这才振作了精神,换了个地方东山再起。 那就这样,先赶紧把玩具厂搞定。然后全力生产,两个半月,就应该可以把洪军老大急需的那批货赶出来。 到时候,如天降神人,救大佬于山穷水尽之中,应该是很喜感的?会不会如同那天夜宵摊子里那样涕泗横流?苏小明有些恶趣味地想。 当然,他说了的,当时他下定决心,谁要给他补货,他一定会加倍甚至三倍给钱,那样,自己虽然不好意思,但一定也会笑纳的。 反正他以后一定会做成那一行的大佬,少了那一次的损失,一定会更快达成目标的。 等到了家里,收拾了那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思绪,看见苏妈和苏小红拿着几把镰刀,正用锯锉子在打磨。 大黄呜呜地叫着绕着脚下欢快地摇尾巴,高兴了就抬起前脚扑。 看见苏小明进来,苏妈问了一句吃过了没有,就不再说话,手下的锯锉子在镰刀上滋啦啦地响得很有节奏。 苏小红倒是很感兴趣,全方位打听和香江客人吃饭的情形,吃了什么菜,味道如何,那个女的衣着打扮高矮胖瘦问了个遍。 苏小明听得好笑,耐着性子一一作答。苏妈不说话,也竖着耳朵听,看来对这些八卦也很感兴趣。 絮絮的话语声,磨刀声,柜子上的座钟滴答声,在屋子里相互应和。这就很好,苏小明只觉得心里一片安宁。 其实大多数时候,日子都是那么平淡甚至乏味。天天的惊心动魄,天天的与人勾心斗角,那是小说电影里的事,做不得数的,那样的日子,这人还活不活了? 田里的稻子已经熟透了,垂下的稻穗沉甸甸的,每一粒稻谷都是那么饱满。打谷机的声音渐渐起来了,先是一台两台,接着就是连片成群,响彻了圆山河两岸。 进山采矿的人都回来了,大多数都是因为,反正在矿上一天就十来块钱收入,虽然很不少了,可要是耽搁了双抢,一年的收成损失就大了。 可是苏爸、刘二叔他们也回家了,这就奇怪了。按现在出矿的情形,停一天那是大几百块钱的损失啊! 问了苏爸一句,结果被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农村汉子喷了一脸: “农村人的根本就是田地,挣再多的钱,没粮食不得挨饿?不趁着天气好,把稻子抢收回家,等雨下来了,谷子烂在田里发芽,这不是造虐吗?” 这就没话说了,朴实的农村汉子,说的话也处处都有生活的哲思。 苏小明两世为人,一直都觉得,所有的苦力活当中,农村的双抢应该算得是最为辛苦的一种了。 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双脚陷在滑腻腻的水田里,热气从脚底往上蒸腾,和直射下来的阳光在身上交汇,把人身上的水分榨成汗不停地流淌下来,又不停地蒸干,留下盐分浸渍在皮肤上。 禾苗枯黄的叶片边缘有细小得肉眼看不见的锯齿,割不到很深的伤口,但也会把比较细嫩的地方划伤,汗渍一泡,火辣辣地疼。 还有一群群被惊扰的蚊蚋,落在脚上手上,张嘴就咬。 打不了那么多,你要和那些蚊蚋计较,那就别干活了。有的蚊蚋咬的伤口不但痒入骨子里,还止不住地流血,这就又引起了泥水里的蚂蟥的兴趣,这就更可怕了。 至于脱粒,那是双脚双手齐齐上阵的活。脚下使劲地踩打谷机,双手紧紧握住潦草地用枯稻叶捆做一束的稻杆,稻穗伸进在打谷机桶里,碰触旋转滚动的钉齿,哗啦啦谷子就洒向桶里。 这是特别费脚力的一个活,踩不到一个小时就不得不歇几分钟。一天下来,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还有晒稻谷收稻谷,一样的是烈日下干的活。在晒场上,把稻谷推开荡平,用扫把轻轻扫过,扫去一层的稻叶碎末。不敢赤着脚踩进谷子里去,会被稻芒刺痛的。 这时候,太阳照在头顶,看上去会有一道道袅袅的气流从头皮升起,透明的,轻轻晃动。 收谷子的时候,会有一些稻谷皮脱落的细得看不见的毛,粘在脚盘上,无影无形的谷毛顺着毛孔扎进皮肤里,刺痒难耐。就用手挠,结果很快就要起一层疹子。 每到这个时候,苏小明就特别赞成后来推行的光盘行动,那些随意浪费粮食的人,就该在双抢的田地里好好体验一下。 在连着四天抢收抢种的活干完之后,终于又一次可以睡到自然醒。 浑身乏力,累到极点的时候,大脑里是一片空白,所有的思想、情绪似乎都随着汗水被蒸腾得一干二净,只有手脚在机械地活动。 这时候,一次酣畅的睡眠就是最好的良药。 起来后,屋子里已经静悄悄的了,只有座钟有节奏的声音越发清晰。饭桌上的竹筛下罩着几个米果,记得还在睡得迷糊的时候,苏妈还说了,他们帮人干活去了,也没听清是去谁家里帮忙。 农忙时节,亲戚乡邻之间互帮互助是圆山的一种传统,很美好的一件事。 只是苏小明无论如何这两天是做不了这件好事的了,就没想到,只是三年的学校生涯,就把一个原本很有劳动能力的山里娃给废了。 拿起米果,已经是冷了,不过糯米做的,捏上去还软乎乎的。咬了一口,嚼两下就吞,也许是吞的急了,黏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噎得直翻白眼,赶紧一口水灌下去,总算自救成功。 这时候,反倒是变得很有些无聊了。暗暗骂了一句,自己就是个贱皮子。有时间好好歇着,却浑身都不太自在。 苏爸是在最忙的两天完了之后就进山了,收尾的活就留给家里的娘仨慢慢干。那么,去山上看一眼,得和老苏商量玩具厂的事情了,十天的期限眼看已经过半。 前几天忙得飞起,也没精神说起这个事,要是五天后苏爸没有出现在陈久霖的办公室,那自己苦心筹划的事说不得就要泡汤,那不得哭死。 第25章 探班 那就进一趟山,和老苏把这事好好商量。估计也是个困难的活,也许要磨破嘴皮子才能把老苏说动。 等走在进山的路上时,苏小明才发现,自己绝对是高估了自己体能回复的能力。 拖拉机不知不觉就跑过去的路,它怎么就那么长。头顶的太阳,它怎么就那么烈。关键是还没半点风,天上只有几大团白云,还远远躲着太阳。 背上还背着个竹筐,里面装着些蔬菜,紧紧贴着汗湿的后背。苏妈不在家,自己随手摘满了一筐,给工棚里补充点库存。 只是这会儿有些忐忑。无他,把菜园里最大最靓的两个青茄子摘下来了。摘下的时候没有多想,过后一想,苏妈每年都把第二茬最直最大、外观最亮丽的青茄子留作来年的种子。 自己也许可能大概是把留种的茄子给摘了。这就麻烦了,苏妈对自己做错其它事大多都能容忍,稍加唠叨两句也就过去了。只有进菜园里摘了她留的菜种,才会引得她怒气勃发。 这几年自己很少进菜园了,这种误伤菜种同时也必然误伤自己的事就绝少发生了。只是这一回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竟然犯了这个不可原谅的错。 这下就只好快快地进山了,但愿回来的时候苏妈脾气已经发过,能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件悲伤的事。到时自己再尽量表现一番,沉痛反思一下,事情大概就过去了。 这样一想,心里头好像就没那么烦闷了。真的不想再让父母伤心,这是重回那天苏小明暗自发过的誓,哪怕是这样的小事。 可是,自我安慰过后,心里还是有点发沉。那就还是体力没有恢复过来的原因,算了,想一想其它开心的事。 郭二少还真是雷厉风行,收稻子的第二天,他开着车就跑过来了,说是那天听说稻花鱼好吃,特地带着陈诗琪过来看看。 两个从没下过地的人就拿着捞网在水田里狼奔豕突,溅起泥点无数。一件白汗衫沾满泥浆,这就没法看了。就这样,两个人还是兴致盎然,每捞到一条鱼,就要雀跃半天。引得旁边田里的人不时抬头看过来,这可是难得的西洋景。 休息期间就得意地和苏小明说了,他准备试一下水的竹木加工厂已经开始打地基了。从章城请的施工队,为了加快进度,还进驻了大型的工程机械。 麻烦也遇到点,比如陈久霖意犹未尽,觉得竹木加工技术含量不算大,希望能引进高科技的企业,请郭老板多多引荐。郭二少就怼了一句,那圆山乡也要有这样高素质的工人呀! 陈久霖就难得地脸红了一把,才把话题转了开来。 再比如,因为整个选址的地方靠近河边,挖地基的时候,渗水非常严重。后来拉了四台大型抽水机,怕电压不稳定(那时候是常事),还配上了柴油机动力。 那天家里实在忙得没有时间接待郭大老板,这两公母用个铁桶,拎着半桶稻花鱼就颠颠地回去了,说是找朱老板给加工,好好品尝大名鼎鼎的稻花鱼。 其实那就是稻田里养的鱼,好吃与否,关键还在于厨师的技艺。倒是抓鱼时还是很有乐趣的,郭二少两公母泥水淋漓面目全非的衣服就是明证。 想着郭二少扑在田里的狼狈样,心情似乎好了不少,这路也就没那么长了。 大枫树在路面十几米高处已经遥遥在望了,树下的工棚顶上已经有青烟直上,做午饭的时候到了。这个时候应该还能赶上午饭,就是大概率没有准备自己的那一份。 果然,到了工棚下,瘦小的狗嘴正在简陋的灶台忙碌,呛人的辣椒味随着油烟扩散开来。刚到的苏小明不禁连打了几个喷嚏。 狗嘴这才抬头看过来: “哟,小明来啦!”手底下锅铲翻飞,看起来业务极为纯熟。 “王叔忙着哪!”卸下背上的背篓,四下看看,没见其他人,就问: “我爸他们呢?” “在窿子里忙着呢!”狗嘴几锅铲把一锅青椒炒肉装在一个大盆里,顺手舀起一瓢水倒在锅里,“刺啦”一声冒出一阵水汽,卷上棚顶。 端着菜盆子走过来,在桌上放好,才凑近苏小明耳边悄声说:“昨晚上就出好货了!就一炮啊,怕不得有千把公斤!” 苏小明听得一喜,这样就好,前世这个矿洞曾经出过的另一个富矿窝就采到了。 加上前面出的十来天陆陆续续几百公斤,不算第一天自己捡的,就已经到了一千五六百公斤了。剩下的就是零零碎碎的,估计还能采个近五百公斤,只不过需要的时间就长了一点。 菜都已经做好了,狗嘴说了一句: “小明你先等下子哈!我去叫你爸他们吃饭。” “不用,王叔你在外面忙,我去叫人。”苏小明正从一个大铝壶里倒出一大碗水,咕咚咕咚几口就喝干了,听了狗嘴的话就自告奋勇去叫人。 拎着一个备用的电石灯就走。刚到矿洞门口,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凉风,把外面的热浪阻住了。穿着短袖的苏小明走进洞后,手臂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走进几分钟后,渐渐地矿洞就往下走了。寒气越发的深了,隐约有渗水滴滴答答掉落的声音。紧接着又听到里面隐约的叮叮咚咚的声音,声音有点闷。 看来这段时间进度着实很快,都已经走过了自己第一次来的洞底,接着洞又拐了个弯折向上走了。 灯光显得有些昏暗,只能照到方圆几米的地方,就这么慢慢向前走去,坑坑洼洼的洞壁有一层灰土盖着,是炸开时硝烟挟带的石末沉积下来的。 白亮的是矿脉,还有少数矿斑附着其上。只是开采的价值不大,也许以后有人来能捡个漏也说不定。 很快就听到闷闷的人说话的声音,很熟悉,是刘杨非这小子的声音。 有些日子没见他了。前些天苏爸和刘二叔回家抢收,他和另一个人留下来守矿洞。也不知道这些天闷在矿洞里,皮肤是不是更具小白脸的风范。 矿洞陡然就宽大了好多,眼前也亮堂起来。六七个人或拿着麻袋用铲子盛矿石,或挥舞着大锤敲石块,紧张而忙碌。 也有兴奋的交谈声,在估摸这一炮下来,大概能取千多公斤的精矿。 “不少于一千二。”这是刘二叔的声音,这位对斤两极其敏感,卖肉的时候,人顾客说砍一斤,一刀下去,上下绝不会超出半两。 “这可好啊!姑父你得给我们发奖金!”这个声音有些陌生,大概是刘婶娘家侄子中的一个。 听到脚步声,大家都警惕地抬起头来,看见是苏小明进来,刘杨非高兴地扔下手中的铁锤: “小明!你怎么来啦?” “来看看你们,顺便带了点菜。”笑着在站起来的刘杨非肩头用力拍了一下。 和刘二叔苏爸招呼过了,蹲下看看,满地都是海碗大小的敲选过的黑亮的矿石,夹带着少量的白石。都可以直接卖的啊! 第26章 觊觎的目光 看着这一堆闪着幽幽蓝光的矿石,虽然也很高兴,但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苏小明还是说道: “爸,刘叔,得出去吃饭了。” “吃饭去。”刘二叔点头,把刚装满的一个麻袋口用绳子紧紧绑住。一用劲,沉沉的麻袋就上了肩。 后面的人也都各自辈起一个麻袋。来都来了,那就帮个忙,苏小明也用劲抓住一只麻袋口,在苏爸托了一下之后,背上了肩。 真的挺沉,压得腰都挺不直了。小心地在坎坷的矿洞里一个接着一个,慢慢往外走。 “苏哥,下午晚些时候我得回去把拖拉机开来,”刘二叔说道,“这么多矿不运回去,还是不太放心。” “那行!吃过饭咱们抓紧点,把剩下的精矿挑出来,都先送回家里,是要稳妥些才好。” 身后又有闷闷的敲击声。 苏小明很奇怪,大家都出来了,怎么矿洞深处还有声音?一下一下,很有节奏,似乎是在打炮眼。 就问跟在后边的刘杨非: “听到没,洞里边怎么还有声音?” “嗨!还不就是刘国柱几兄弟!”刘杨非把肩向上耸了一下,调整麻袋的位置,“早几天就在下边十多丈的位置开了洞,就想着拦截我们的苗子。” “那没拦着他们?” “怎么没拦?”刘杨非气呼呼的,“他们说已经不是在我们范围内开的,不关我们的事。嘿,这鸟人还嚣张得紧。” “就是!差点没跟他们干起来!”刘婶娘家侄子中的一个,刘二叔叫他阿伟,愤愤不平接过话头: “还说是兄弟!就没见过这样的兄弟!” “我没这样的兄弟,见好处就上!我就知道,那天在收购站见到他的时候,你们是没看到,就…就像大黄看到肉骨头,”刘杨非很认同阿伟的话,“那眼睛都是绿的!” 大黄何其无辜,用来作这样的比喻,其实它一点都不贪婪的。 “对呀!还好我们分日夜班,抢在了他们前头。”阿伟庆幸道,“差点没给他们抢去好货。” “不是,也没进去他们洞里看过,听动静好像比我们低点啊!” “好像是,先前我们打到河底下的时候,还有矿呢!就是渗水太多了,排都排不赢。” 齐齐声讨中,到了矿洞口的一个小岔口,大家依次把沉重的麻袋码在暗处,出了洞口。 狗嘴的手艺确实不错,七八个人团团围坐在一张七扭八歪的小桌上,稀里呼噜就开始干饭。 好在今天狗嘴下米做饭的时候多加了一份,本来是预备着哪个不够吃,结果就便宜了苏小明,不用眼巴巴看着别人吃、自己流着口水看。 饿着肚子看别人吃饭这种事,一次都嫌多。 匆匆吃过饭后,苏小明也不多留,和刘二叔一起下了山。 一路上刘二叔和苏小明聊起了和国柱他们的冲突。说是前些天大家回家收稻子,就留了刘杨非和他一个表哥守着矿洞。 结果就在那天晚上,趁着他们不注意,刘国柱带着个人,竟然偷偷地进入矿洞,想要摸清出矿的矿脉走向。 这就忍不了啦,四个人就推搡起来。好在刘国柱两人毕竟理亏心虚,也不敢真打起来,骂骂咧咧的放了几句狠话就离开了。 苏小明就想起来早先国柱老婆来家里的事,话里话外探听消息,还说要加入进来,一起投资采矿的事。没想到,这边入股的事没成,就偷偷开矿洞准备截苗子。 刘二叔听说国柱家的还做过这样的事,很是恼火,说是他们两口子不敢找他,竟然找到苏小明家去,实在是可恶之极。 说起来,都是见到他人的好,贪念顿生罢了。 在路口和刘二叔告别,他还要赶着时间开拖拉机进山把矿拉出来,这么大一个数目,堆积在洞里实在不是个安全的事,觊觎的目光太多。 不仅仅是刘国柱兄弟伙,只不过他们做得更肆无忌惮、根本就不怎么遮掩罢了。 回到家已经半下午了,家里还是一片安静,没看到苏妈,厨房里也是冷锅冷灶。看来帮忙的人家里按惯例是安排了午饭的。 苏小明心里松了口气。能躲一刻算一刻,但凡犯过错的孩子,对家长的态度基本都是这样。 只有大黄窝在家门口,也许是太热了,半睁着眼睛斜一眼苏小明,尾巴抖两下,算是打过招呼了。 那就继续睡个午觉!夏日炎炎正好眠,深得我心。 这一睡就不太安稳,老是做梦。梦里自己在一座废弃的矿山里,一个人都没有,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下,静的只有自己的心跳。 就爬啊!手脚并用,总也爬不到尽头。 忽然又来到了一条河边,自己上了一条小船,看不到船夫,船却自己向前疾驶。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猛地好像腾空而起,又倏地下坠,双手用力想抓住点什么,却无处入手。 船头猛地出现一个女人,看不清面目,只是披散着满头黑发,大喊一声: “苏小明!” 猛地就惊醒过来,这谁呀?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苏小明!你干了什么?!”还真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愤怒! 坏了!是苏妈。菜园子里误摘菜种事终于还是爆发出来了。 一咕噜爬起来,用力揉了揉脸,扯出一个痛心疾首,深表悔改的沉痛表情,快步走了出去。 认错要趁早,改错可以慢慢来。时间是抹去伤痛的良药,也是熄灭怒火的甘泉。 苏妈对苏小明的称呼一般有三种。心情好的时候,笑眯眯地叫“明仔”,这时候基本是母慈子孝,一片祥和。 心情一般的时候,叫“小明”,干脆利落,多数时候是吩咐什么事要做。 生气乃至发怒的时候,喊的是全称,“苏小明”三字一出口,怒气随即滚滚而至。 这时候最好是立马出现在她面前,超过十秒,虎妈形象立刻上演,怒气值也随之几何级递增。 虎妈,嗯,苏妈就站立在苏小明房门前一米处,一手拿着个小筛子,里头躺着两个小小弯弯的茄子,几颗辣椒,还有一把豆角,一条嫩黄瓜。 另一手举在半空,貌似想捶门,也好像是想在刚刚出门的苏小明头上来一下。 “妈我错了我错了!”赶紧低头,含胸,弯腰,双腿微曲,“我是看着这两个茄子长得真好,妈您种菜可真是高手!” 认错加恭维,态度要端正。 苏妈被噎住了,张嘴想骂,看着这小子那怂样,又不知道说些什么,狠狠在那低着的后脑勺拍了一下,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厨房。 还好还好!算是过了这一关。为了压压惊,蹑手蹑脚跟在苏妈后面,伸手从筛子里飞快地拿出那根黄瓜,收获爆栗一枚,笑骂一声。 苏小红这时候从门口抱了一捆柴进来,见到苏小明手里的黄瓜,立马伸手。 乖乖地把黄瓜一掰为二,还被夺走更长的一截。窃贼遇到强盗,是一定要留下买路钱的。 晚饭草草吃完,苏小明总觉得今晚的饭菜没有中午狗嘴做的好吃,也不敢说话,犯过错的人有口饭吃就好,要什么自行车! 第27章 震骇 苏小明很喜欢晚饭后坐在院子里,看着周围星星点点的灯火。银河在头顶横过,星空显得特别的深邃。 最好是没有月亮的晚上。夏天的夜晚,月亮来得早,和晚归的太阳余光很容易无缝对接,这样,眼睛没有了黑暗的过渡,就容易累。 而且,没有月亮的晚上,萤火虫也就更亮了。在底底的篱笆边,在小路上,甚至就落在竹椅子边,闪闪烁烁,飘忽不定,就是一个个的小精灵。 就想着囊萤映雪,反正是不敢相信的。小时候就试过,抓来了十几只萤火虫,装在玻璃罐里。就对着语文书看啊,反正是看不清字的。 至于冬天下雪了,雪夜确实是亮啊!半夜醒来的时候,透过塑料薄膜蒙住的窗户,就看到雪光把村子都映得白茫茫的。拿出书来读,不让先贤专美于前。 一样的看不清字,黑蒙蒙的一片,就觉得故事可信度不高。 后来看过一篇文章,说古时候的书都是毛笔书写的,就算是雕版印刷的,那字体也大啊!现在的书本上的字,都是五号字体,那怎么看得清的! 这样就解惑了。不过也没考据癖到那个程度,真去找古籍来印证一番,那也找不到啊! 那些远处人家的灯火也许是因为夜风的吹动,有些晃晃悠悠的。就和萤火虫混在一起了,也分不清谁是谁。 有一只就似乎越来越近了,也越来越大了,随即就听到了拖拉机的声音,在河对岸停了一下,跳下来一个人影,一盏灯匆匆就往苏小明家里赶来。 拖拉机就继续往前开去,速度还真的很快。 苏小明心里头突的跳了一下,那种悠闲惬意的状态忽然就烟消云散。出什么事了吗? 还真的出事了。 苏爸急匆匆进了家后,放下手中的矿灯,先咕咚咚喝下一大碗凉水,才说道: “刘国柱他们的矿洞出事了!我先回趟家告诉你们一声,怕你们担心。等下还要找村长去,估计要找些人去帮忙。” “出什么事了?”苏妈明显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抢着问了一句。 “他们赶进度,结果没搞明白方向,往河道那边偏过去了。晚饭后放了一炮,结果药量大概也大了,河边那个水潭的水一下就没了一大半。” 这是跟河道打穿了!至少也是打出了大的裂缝,河水就灌进了洞里。 “啊!”苏小明和苏妈苏小红都惊住了,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要命的大事。 “他们有个人晚饭后留在外面收拾东西,听到声响后跑进去看了,水都漫到离洞口不到五尺了。里面还有五个人困着!” “那赶紧叫人啊!” “矿区的人都去了,就拿桶往外装水倒,进不了几个人,大家就排成一对传水桶,太慢啦!” 也是啊!矿洞本来就小,营救展不开来。 “刚刚就是叫了一辆留在矿区的拖拉机,想着到乡里拉上抽水机,这样才有办法。” “对!我记得郭老板那天还说过,他工地上还有四台大型抽水机,就是离乡里有点远,不知道他们想不想得到。”苏小明猛然想起来那天郭孟威说起建厂的事。 “那你骑上自行车去看一看!”苏爸马上吩咐道,“我还得去一趟刘国柱家,告诉他家里。” 就算是有点什么恩怨,这种时候谁都不会去计较,人命大过天。 “我和你去!”苏妈也紧张起来,“国柱家的一个女人家,遇到这大的事,还指不定慌成啥样,我陪着劝一劝说不定好点。” “那行,你跟我去,小明赶紧去乡里。”苏爸提起矿灯就走,“小红留在家里看家,我们先走了。” 夫妻两个相跟着就匆匆往另一边跑,刘国柱家还在另一个村小组,隔着这里还有五六里小路,一路跑去还要不少时间。 虽然在他家服装店里有过一点小冲突,而且他那蛮横还装不认识的样子确实很可恶,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 比起来,抢苗子的事还更令人痛恨,这一刻,这些都不算事了。 苏小明这时候就有些痛恨这没有月亮的晚上了。路面到处是被车辆加雨水搞出来的坑坑洼洼,朦朦胧胧的也只能勉强看到路在哪里,就骑着车莽过去。 自行车颠得不行,那就时不时虚坐在坐垫上,以此来减免点冲击。 快到街上的时候,果然看到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冲过来,后边还跟着一辆拖拉机。灯光照在脸上,顿时看不见前路了,赶紧的跳下车来,苏小明扶着自行车站在路边,一手举起示意停车。 车停下,副驾驶边的车窗探出个人脸来,正是陈久霖。 “苏小明,你怎么来了?”陈久霖满脸焦急,比那天搜救郭孟威的时候还急了三分。 “陈老师,我想起来那边郭老板的工地上还有抽水机。山上没电,还得带上柴油机。”苏小明一口气把最重要的事说完。 “好!你提醒得好!”陈久霖马上对后座上的一人说:“小马,你下车,再到供销社叫个车,装上抽水机赶快进山!” “不能叫货车,那边路小,拖拉机才最合适。”苏小明又补了一句。 “就按苏小明说的,抓紧时间!”说完催着司机开着车又冲进夜色里。 小马下来后直接就跨上苏小明自行车后座,拍了下肩膀:“赶紧走!” 两人又冲进了街上,小马去供销社叫车,苏小明跑出招待所找郭孟威。郭老板不出面,这抽水机就苏小明肯定借不出来,谁认识他是谁啊! 郭孟威正在招待所的房间里和几个人打牌,听到事情紧急,马上对一个牌友说,王老板,那就赶紧把你们的抽水机搬出来。 几个人把牌一扔,奔着工地就去。 一通忙活就过去了十来分钟,等拖拉机装上四台抽水机和配套的柴油机准备出发的时候,郭孟威也想跟着去看看,这些天和陈久霖呆的时间长了,交情也渐长,不想看到他这时候出点什么状况。 结果苏小明断然拒绝,你一个香江老板,去什么去,这不添乱吗?当然,陈诗琪紧紧拉住郭二少的手也是一大原因。 只是觉得这路太长了。拖拉机开得飞快,风刮在脸上,在这样的暑热的夜里,很是舒爽。可是没有人有心体会这种舒爽。小马和一个管这几台抽水机的师傅跟苏小明一起坐在车斗上,都没什么心事说话。 就这么一路赶到枫树下,几盏灯已经在河边的一个矿洞口高高挂起,看来人们已经从圆山河矿区把电线拉过来了。 人声鼎沸,一群人聚在洞口,先前拉过来的抽水机嗡嗡地响着,抽水管远远铺出去,在下游吐出一条白亮的水柱。 刘国柱家的也赶到了,和几个女人瘫在洞口的一处空地,哭天抹泪。也看到苏妈了,陪在一边正劝慰着,也陪着掉泪。 车一停稳,冲着几米高的矿洞前的人群喊一嗓子,呼啦就冲下一群人。七手八脚就把四台大型抽水机抬了上去,苏小明拽着不熟悉路的维修工跟着踉踉跄跄跑了上去。 第28章 后悔 刚拽着维修工老吴爬上洞口的平台,就看见刘国柱老婆嗷地一声,冲到当先那台抽水机跟前。 两手抓住一根管子,拼了命就往洞口拉。结果原本搬着的两三个人被她一拖,反倒失去平衡,差点就滚做一堆。 “你个娘们干的啥蠢事!”陈久霖原本看到新来的装备,喜出望外,正吆喝着围在洞口的人赶紧让开通道,结果一眼瞥见刘国柱老婆在添乱,一肚子气就爆发出来了。 本来就吃了一吓,再被这一喝,刘国柱老婆就愣住了。苏妈赶紧过去把她拉开,这才跟着退到一边,张着嘴,愣愣地看着忙乱地人们,也忘记哭了。 陈久霖先带来的抽水机用上后,虽然看着抽出的水流很大,但河里的水也不断地透进来,洞口的水位几乎就看不见下落。 这四台抽水机一到,立马在老吴的指挥下安装起来。 一台安好,立刻就启动,转眼四台抽水机陆续都安装好了,加上先前那台,五台抽水机就像五个饕餮,张开大嘴肆意吞噬矿洞里的水。 就算河里的水不断透过裂缝灌进矿洞,但在五台抽水机的齐心协力下,洞内的水位开始缓慢下降。 一线沉积着黄泥浆的洞底开始显现出来。 众人看着,都不禁欢呼起来,旋即又安静下来,似乎害怕吓着了这些宝贝机器,给撂挑子了。 刘国柱老婆原本空洞的眼神终于恢复了神采,使劲凑近洞口,盯着抽水机就不眨眼,还紧紧攥住苏妈的手不放。 刘国柱的同伴钩子就站在陈久霖旁边,也不敢走。刚刚陈久霖到达现场的时候,就被狠狠骂过一次了。 钩子也委屈,这大的事,自己吓坏了,哆嗦一会,话说不分明,那不是正常的吗? 您现在问我,我一定能说上来的,绝对不打磕绊。 也不敢说,钩子其实刚才已经有点猜测,觉得这事说不定还有转机。 洞里其实是有岔道的,并且地势还比河道要高,如果国柱他们躲进岔道,只要能及时把水排干,一定是还有救的。 是的,一定有!钩子心里暗自给自己打气。 刘国柱这时候只觉得自己怕是要过不了这一关。 所有的矿灯已经消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再没有一点光。以前老是看到“伸手不见五指”,总没什么体会。 这一次算是真正明白了这个词。 最后一盏矿灯熄灭的时候,原来陷入疯狂的五个人都不再浪费精力了,只瞪着灯嘴的火焰从原本嘶嘶的,变成暗哑无声,淡蓝色变成昏黄,最后如同缩回了灯嘴里。 现在,不仅看不到灯光,连声音也消失了。 都懒得说话了,保持点体力,等待奇迹的发生,如果会有奇迹的话。 后悔如同蚁啮,为什么要贪这一回?如果被拒绝入股的时候,就放弃,不要琢磨着去抢苏刘两家的苗子; 如果那天晚上不去进人家的矿洞,不去临时改换了掘进的方向; 如果稍微警惕一点,不抱着侥幸的心理,离河道远一点的话,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现在好了,一炮炸穿了河道,水流裹挟着泥沙彻底封死了出洞的道路。 刚开始的时候,还想着能不能从水里摸索着出去,结果五个人先后试了一遍,都沉默了。 也想过用手里的钢钎凿开一条出路,只是如果仅仅靠手里的锤子、钢钎,面对坚硬的青石山体,无异于蚍蜉撼树。 焦躁、愤怒、沮丧的情绪会传染每一个人。当所有的人把这些情绪都发泄到刘国柱身上的时候,他发现,即使自己许下再多的钱,都已经平伏不了那种要命的情绪。 因为,他也一样被这些情绪左右,也使劲挥动铁锤锤打着钢钎,试图在坚硬的青石壁上凿出一条生路。 直到浑身力气耗尽,瘫在地上。 洞里没有一点食物,吃饭都是到洞口一旁的工棚里的,谁能想到带点吃的进来? 更可怕的是,连一口干净的水也没有。 在阴凉的矿洞里本来就不太会口渴,渴了的话,出去喝就是了。就几分钟的事,再说不时还要挑着挖下来的石头出去,顺路的事。 现在,也许是情绪爆发过后,越加地觉得渴了,可面前的水刚刚还有灯的时候,看得分明,那就是泥浆。 “柱子哥,咱还能出去吗?”阿龙干涩的声音带着绝望,可似乎又希望能听到肯定的回答。 “能的!”刘国柱咽了下干渴的并没有半点口水的喉咙,给阿龙打气,给其他三人,也给自己打气。 “钩子留在外面,他一定很快发现咱被困住了,然后,然后不远就是二叔他们的矿洞,他们也会帮忙的。”刘国柱继续分析。 他的分析其实很准确。即使刘二叔苏爸他们很恼火刘国柱的横插一竿子,但山里人从来没有见死不救的。 “那我们抢人家矿,人家情愿救咱们吗?”阿龙有点信心不足。 “你闭嘴!”刘国柱喝道,“哪个像你一样的……” 忽然就不想说话了,心累。如果换作是二叔苏爸抢我的矿,我会救他们吗? 越来越憋闷了,头一阵阵的晕眩,忽然醒悟过来,老李、青子和新旺许久没说话了。 “老李!老李!” “青子!新旺!” “不能睡啊!不能睡!” 刘国柱害怕得浑身都抖得像暴雨里的一片芭蕉叶,这时候睡过去,还能不能醒得过来啊! “柱子哥!”阿龙也觉得不对劲,“老李叔他们不会有事?” “阿龙,你听我说,你自己不要睡着了,还要拍你身边的,是老李?” “是啊!我旁边是老李叔和青山哥!” “那好!你边叫他们,边拍一下,叫他们不要睡着了。”刘国柱咬了咬牙,“要还不醒,就甩耳光,要不就掐,使劲掐!” “哎呦!国柱你要死啊!”声音是新旺的,“你让我睡一下,困死了!” “不行!这会不能睡!”刘国柱大喊,“睡要是睡过去,出去后工钱加倍就不要想了!” “国柱你就让我睡一下。”老李声音含糊,像是三天三夜没睡一般,“出去不要你工钱,我给你小子钱,你就让我睡一下,就一会。求你了!” 刘国柱欲哭无泪:“这是钱的事吗?你们这时候要是睡过去,还能醒过来吗?” 刘国柱不止一次听人说过,闷着的矿洞里氧气不足,这时候人就犯困。 要是不叫醒来,就这样睡下去,人不知不觉就要没了。 “不要睡!你们听,你们听!外面有动静!”刘国柱忽然疯了一般喊起来。 嗓子都变了,眼泪一下子就都下来了。 第29章 前路 刘国柱的疯狂大喊,给几近昏迷的几个人注射了一针兴奋剂,都振奋起来,有人拿起铁锤就在洞壁上狠狠地砸,状若疯狂。 那一下下有节奏的咚咚咚,就是一阵阵仙乐啊! 洞里虽然还是一片黑暗,但五个人好像都看到了,眼前有光芒闪动。 他们眼前的光芒当然是幻觉,洞外的光芒却是实在的。 那几只电灯亮了一夜,依旧忠实地照亮着这群蚂蚁一般忙碌的人。 苏小明也在人群里,手中端着一个脸盆,只是在手里转个半圈,就快速地递给下一个人。 那脸盆已经糊满泥浆,就勉强还能看出是个搪瓷脸盆。 那时候脸盆大多长这样,大朵的牡丹花,大红的颜色,很是喜庆。 天色已经有些亮了,夏天的凌晨亮得早,有斑鸠在隔着河的对岸咕咕咕地叫。 从水管里出来的水在一个小时前就开始变得越发地混浊,和老吴守在机器旁的苏小明就知道,水已经快退到进水的破口了。 但一定还有随着水流涌进来的河沙,不把这河沙清出去,这场救援就会功亏一篑。 钩子最后还是找到陈久霖,把自己猜测工友们可能会躲在一个岔洞的事说了出来。 得到人可能还在的消息,大家的精神都振奋起来。 这时候见泥沙开始随着水流喷出来,一夜的苦熬很快就要有结果了,连说话的声音都高了几分。 苏小明走到正挥舞着双手给大家打打气的老陈面前,说,老师,得找些工具,水下去了,泥沙估计不少。 那还会堵着洞口,人进不去。 陈久霖就点头,把小马叫了过来。一夜苦熬,那个精神小伙现在也缺精神了。 苏小明也被抓了壮丁,跟着小马跑回矿区去找脸盆水桶什么的。 小吉普转向掉头还蛮灵活的,河边那么小一块地,小马开着车只是一倒,再向右斜斜地一冲,再倒,旋即右转唰就冲了出去。 到矿区里的工棚里到处找,把视线所及的盆啊桶啊都搬上车,塞满了后又急匆匆赶回。 人就排成两行,从河边就一直排到洞里。洞里的人把一个个装满泥浆河沙的脸盆往外传出来,一个个传下去,到河边的时候一倒。 另一行的人又把脸盆传回去。这脸盆装满河沙就很沉啊!所以两队人轮换着来。排在最前的还有老吴,他运气不错,一晚上除了安装机器的那一会忙了些,基本就只是看着机器运转就行了。 随着水位下去,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把机器往洞里头挪一下。搬机器自然是轮不到老吴动手的,陪在他身边的就有好几条壮汉。 所以,老吴就在苏小明的要求下,每前进了一段,都拿铁锤用劲敲一敲洞壁。 咚咚咚!这么一路也敲了上百下了,手酸。把铁锤递给钩子,这老小子一直跟着身边,一直说快到了快到了。 那样子,鼻子隆起,鼻尖钩钩的,真是没有取错的绰号。 钩子接过来锤子,奋力砸在石壁上,咚! 旁边在挖着泥沙的人差点被吓着了,笑骂道,钩子你吃太饱饭了? 钩子也不理这笑骂,砸完就把耳朵贴近石壁。机器的声音还是大啊!耳朵里就剩这嗡嗡嗡的声音了。 耳朵里也隐约听到有咚咚咚的敲击声传来,有点急促,有点散乱,没自己敲的有节奏。 那是……他们还活着! 钩子手里的铁锤忽然就抓不住了,咚的一声掉这脚边,差点没把脚给砸了。 老吴就骂:“钩子你搞什么名堂,脚不要啦?” 钩子就愣愣地看了老吴一会,忽然就捂住了脸,哭出了声: “呜呜呜……活着!他们还活着!” 洞外,对岸的山顶,一轮火红的太阳挣脱了山顶云层的束缚,忽然就跳了出来。 阳光下,河谷里的薄雾就在翻卷飘移,渐渐淡去。 钩子涕泗横流,奔出来告诉陈久霖之后,本来已经疲惫不堪的人群忽然手底下又多了几分力气。 陈久霖长长吐了口气,看着忽然手脚加快了的人们,知道这会用不上自己鼓劲,大家自己就不会惜力了。 把苏小明从队伍里扯出来,陈久霖走到一旁,眯眼看一下对面披着霞光的远山,就说: “你看这样好,我到县里提一下,把你借调到乡里,先到办公室做着,以后找机会……” “您还是饶了我!”不等陈久霖说完,苏小明就接过话来,“我就还是到七龙去,那里才是小子能呆的地方。” “怎么会这样想?小小年纪,活得这么老气横秋的样子。就不知道这三年来,你都学了些什么?”陈久霖很不开心地瞪他一眼,“就没点想长进的心思?” “您知道的,我这人,就想着兜里有几个钱,平时里有点闲。”苏小明顺手拔了一根长得老高的狗尾巴草,“能过着自己想要的日子,没那么多烦心事就好!” “合着你这点要求还低!你现在这就不是几个钱了,”陈久霖气乐了,“老子一个月才两百不到,你们家几天得我多少年工资啊!老子也想过这样的日子!” 一文质彬彬的老班突然就爆粗口,也是活久见了。 苏小明就乐。是啊,这确实是自己想要的日子。 也瞒不了的,全乡都传遍了,自己家发财了。 能利用一点先知先觉,挣一笔还算可观的钱,把身边的人照顾好,这就够了。 最重要的是,把那些抱憾前生的事,挽救回来!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这几天来你事事都想到细处,不管是机器的调配,还是进度的掌控,都提醒着我,就看着不像个年轻人的模样。如果不是早就认识你,我都会以为你身子里住着个老妖怪。” 老妖怪是没有的。几十年的见识倒是有的,即使那些年只是透明地活着。不是有句话那么说的吗,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啊! “就这么到七龙去吗?”陈老班眼角突然带点笑意,“去了说不定会有惊喜的!” “喜是一定不会有的,您的话就该这么听,”苏小明不动声色,“惊是说不定会有的,不过我心理建设先一做,也就不算什么了。” 那边忽然就传出来一阵欢呼,留在那边老实不客气接过指挥权的老金,大嗓门子响彻河谷:“慢慢来!叫他们不要捉急,一个个钻出来,别再磕着碰着了!” 老金是陈久霖的班长,在县里得到出事的通知,心急火燎地跑回来乡里。刚才钩子跑出来告知喜讯的时候,就已经跳着脚嚷嚷着大家加把劲,就快把人掏出来了。 “我们也过去看看,”老陈转身就走回去,“你记着,这事儿一出,矿山整治的行动马上就会开始了,叫你爸早些来乡里。玩具厂承包的事耽搁不得了。” 这就很好了,其实不要多,能这么提醒一句,就是老大的人情。 第30章 知轻重 五个人浑身泥浆,连头发都沾满了沙土,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走了出来。 国柱老婆冲过去,死死抱住老公就嚎,就怕是一撒手,人就又不见了。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哪怕是活得再肆意的人,经历过一次,都足以让自己灵魂深处颤栗。 刘国柱在老婆的怀里愣神了半天,老婆在边哭边说,说是谁来找的自己,谁去乡里报信,谁去招呼的人来救人。絮絮叨叨,全无章法,也不知刘国柱听进去没有。 钩子见这里没自己的位置,拉着老李、青山、新旺、阿龙,一个个看过,胳膊腿还全乎着。 这就好啊!这就万幸了,一夜之间差点阴阳两隔,钩子想着要是这五个人没能活着出来,他们的父母家妻儿找上自己,就算浑身是嘴,怕是也说不清楚的?凭啥就你活蹦乱跳,他们就出不来?你这不是见死不救呢啊? 老金见人出来了,一个个走过去拍拍肩膀,说上几句,也不管人听没听进去,又叫过老陈,交代几句善后的事,急匆匆下山去了。 得赶在调查组下来之前,先把人员都救出来的好消息给报上去,这事儿报的早或者迟,怎么个报法,老金其实心里千回百转,早想了个通透。 看着老金急匆匆下山的背影,老陈也笑了。至少事发之后,响应援救得力,无人员伤亡,就是大功一件。至于事后追究刘国柱他们无证开采,矿山整治等后续的事,也会紧锣密鼓地展开。 对涉事人员的罚款也是逃不了的,并且数目怕是不会少。看着死里逃生的五个人,老陈摇摇头,走了过去。 先安抚,再严厉地批评教育,责成他们在家等候处理。顺便也告诉他们:苏小明和苏爸、刘二叔他们在事发后尽心尽力地奔波,对抢救的顺利开展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 人还是要知道点感恩的。不管他们会怎么做,至少,要让这几个人知道,谁是他们这一次命里的救星。 圆山河两岸忽然就恢复了宁静,已经习惯了离河边远远的野兔野鸡什么的,又开始在河边探头探脑,它们才是最敏感的。 河边密密麻麻的工棚门都关了,原本热热闹闹的录像厅也沉寂了,再听不见震耳欲聋的喇叭声。 几个矿业社的工作人员,挂着牌牌,骑着车一天都要来上几回。看看是否有人顶风开矿,一旦发现,就是封洞加罚款。 这世上的事,就是怕认真二字。只要较起真来,这一河两岸的人,还真没谁胆子大到置禁令于不顾的。 出事的那个矿洞被专门派人给炸塌了,没几个月谁都挖不开来。在苏小明的劝导下,苏爸和刘二叔也把工人的工资全给清了,还给了一笔不菲的奖金,刘婶的几个娘家侄子阿伟他们都高高兴兴拿着钱回去了。 事情过去几天后,刘国柱和他老婆还带着两瓶酒,两斤猪肉上门来,对着苏爸毕恭毕敬地鞠躬,感谢救命之恩。还很干脆地认错道歉,对自己之前见钱眼开的行为表示深深的歉意。 只是说起被罚款的事,刘国柱老婆红着眼睛,泣不成声,全没了上回来苏小明家里的那种意气风发。 “一千块啊!”刘国柱老婆捶胸顿足,“本来就投了那么多钱,没挣着钱还亏了,又要缴那么多罚款,这下店里进货的钱都要掏出去,还怎么活啊!” “红梅啊,事情都不出又出来了,这人没事就是最好的,”苏妈在一旁劝道:“只要勤恳一点,再不贪多求快,慢慢都会好起来的。” 苏妈也不会管这两口子会不会多想,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虽然明知道,这样的劝导很是苍白无力,但总不能看着这两口子在那哭天抹泪。好容易劝得这两位离开了,苏爸忽然就说: “这事还真是,人啊,就不能昏了头,一门心思捞钱,看不清前路,这不就栽跟头了。” 苏妈也心有戚戚,连连点头。想着要是自己家也出来这事,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想到害怕处,一巴掌呼在苏小明后脑勺上: “这就是你招来的事!这些天就待在家里,哪都不许去!” 苏小红咕叽就笑了出来,喜闻乐见啊!三年来就没见这倒霉弟弟挨过打,苏妈的火气都是照自己来的。 这就过河拆桥了啊,浑然忘记了上回抱着存折笑得见眉不见眼的事,忘记了在集上扫街的风光了。 “不过,这矿山是不能去了。上回你说的承包玩具厂的事,我觉着还是能有搞头。”苏爸主动转过来话头,“就是厂子这两年净整些游手好闲的人进来,这风气啊就一天天坏了。当初刚建厂的时候,还是风光了几年的。” 说到这,当年参与了一手一脚把厂子建起来的苏爸一脸唏嘘。 “那能行吗?”苏妈表示怀疑,“就成天见那几个领导,见天的在饭店吃吃喝喝,正事不干,留在厂子里的老人都没几个了,说是生活费都发不出来了。” “要我说,把那些人都赶出去,把当初那些老人都找回来,兴许厂子就能活!”苏小红愤愤地道,对当初苏爸被人排挤回家的事,她还是耿耿于怀。 “明天先到乡里看看,生活费发不出来,那些游手好闲的人自己就离开了,也省得到时候赶人,抹不开情面。”苏小明很喜欢家里有商有量的气氛,这就好,一家人劲往一处使,那事情就大概率能成了。 “就这么说。”苏爸一锤定音,“明天小明和我一起去,看看情况,能成最好,不能成的话,咱再找其它路子。” 又警告了苏小明几句:“转天你就要去七龙镇上班了,这些天没事也要想想自己接下来怎么干,万万不敢耽误了学生。” “那是自然。”苏小明重重点头,无论如何,那都是自己重活一回来最大的执念,“我先陪着您把厂子捋顺,后面就看您的了。” 一家人就这事达成了一致,天也渐渐过午,苏妈赶着苏小红进了厨房去准备饭菜,苏大强父子两个又闲聊了几句。 就说起来刘二叔父子,这几天也商量起后面怎么做的事。刘二叔还是觉得,挣了这一笔钱,还是好好干回自己的老本行,就每一集杀个猪到集上卖,也不算太忙活。 刘杨非在跟着别人去了一趟县城后,不知怎么的,又起了去南方念头。这些天和着一群上下年纪的人聚在一起,估计是在商量着怎么行动的。 “你刘二叔上回听你说起注意身体的事,就放在了心上。这两天闲着,被阿非拉着到县医院检查了,说是血压高,医生嘱咐要戒酒,要好好休息,控制血压。”苏爸叹了口气,“这年纪也不大,这以后可得好好注意了。” 那么,前世阿非的遗憾,大概就能避免了。再是每天握着杀猪刀,说着百无禁忌的话,豪迈如刘二叔,面对生死,还是知道轻重的。 第32章 论出路 从玩具厂出来,径直就往乡府那边走。这半天功夫下来,老苏那边也该出来个结果了。 有些买好东西的赶集人,三三两两往回走。赶晚集?那是有闲人的事。 才刚进了街道,就见刘国柱家服装店门口,老苏正和一个小伙子站一块聊天。 走近一看,原来是阿龙,上次被困的五个人当中最小的那个。 看到苏小明走过来,苏爸对阿龙说道: “就先这样,过两天事情定下来,就过来做事。放心,能踏实干活的人,都会留下来的。” 阿龙一脸感激地拼命点头:“叔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做事,先前厂子垮了,没办法,跟着柱子哥进山开矿。要不是您速即找人,说不定在矿洞里就憋气憋没了。” “别想着这事了啊,都过去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后边就越走越顺了,还是得向前看啊!”苏爸又勉励了阿龙几句,才转过身向苏小明走来。 父子俩汇合了,苏爸问道: “这一上午都去哪了?” “去玩具厂看了看。” “心里还有些想不明白?” “就您和陈老师不让我参加谈判的那事?那也没啥不明白的,”苏小明笑了笑,“其实您和陈老师的想法我都明白,要想这事儿顺利办下来,还真得您出马。” “你知道就好。”苏爸就很欣慰地笑,“你还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好好工作才是你的本分。按理来说,也不合适分太多心再干点别的。” “是的,我也只是先帮着您出个主意,过后我就好好上班去,”知道苏爸他们也许不仅仅是想让事儿办得顺利,更多的还是在保护自己,“刚才在厂子里,张大爷带着看了一圈,最重要的是机器都好好的。” “你就这么笃定承包能谈下来?”苏爸话中带笑,很有些功成的得意。 “这很难猜到吗?”苏小明撇撇嘴,“首先这厂子明显就半死不活的,工人都走干净了,一仓库的货卖不出去。” “再一个,我看到仓库里还压着一堆的原料,生产方向不清楚,市场定位不明确,产品销路不顺畅,这些一环扣一环,任何一环解决不了,这厂子就活不过来。” 那些年见多了起起落落的厂子,一鸡死一鸡鸣的事,没有哪个是没缘由的。 苏爸听到这,就反问了一句:“那你就能解决这些问题了?” “那是自然,我有个同学,在学校的时候玩得特别好。他家里挨着粤省,”苏小明顿了顿,这是无中生友系列上线了,“他一个亲戚办了个外贸公司,就专门往米国出口玩具之类的小商品。” “然后呢?” “以前我和他说过,如果我们这有产品想通过他家的途径出去,能不能办? 他就说,在哪拿货不是拿?只要质量过得去,那就能办。” 苏爸听得精神就是一振: “那可是难得的好事啊!挣外汇的事,那不行,你得赶紧和你那同学联系,把事情先定下来。” “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就算这条路子走不通,不还有郭老板吗?他上回不是说了吗?可以从他那把货卖出去。” “那倒也是,”苏爸认同了儿子的观点,“刚才和你陈老师也说到这事,也就是因为郭老板这个路子,我才下决心试一试。” “我同学和我聊的时候,说到下半年米国那边备货,和圣诞节有关的小商品,比如一些毛绒玩具,小礼品之类的,很是受欢迎。” 苏爸听到这里,更是高兴了: “咱们厂子原来就是生产这些小商品,如果真能走通你同学家的路子,那就不愁销路了。” 父子俩就这么一路聊着,也没谁说,很有默契地就往玩具厂方向去。 显然,老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到厂子里看看去。 没那么多废话,就陪着去。既然事情已经定了下来,一纸合同落下了指印,那么厂子的大小事情,苏大强都开始放在心上了。不先去看上一眼,光从纸面上看那些数据,着实不放心。 这就是那一代人的特质,责任、担当、谨慎而不乏闯劲,哪怕是这些年的辛苦劳作,也没有磨灭那些铭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咱们快些去,等会还回集上吃点东西。”苏爸脚下步子一直很急促,“完了还要赶紧地把附近这些老职工找回来,也不知半年多了,有多少人已经找着事情了。” 苏爸有些焦虑了,特别听苏小明说起圣诞节小商品的事情后,兴趣与信心剧增,心情也就越发的急切,恨不得马上就组织人手开工。 这会要是找不回来那些熟练工,弄一堆生瓜蛋子从头培训,耽误了生产,就得哭死。 等到了厂子里,张大爷正拿着扫帚在院子里打扫。 院子里有两棵香樟,四季常青,换叶的时候不是集中在某个季节,也就随时会有零星的叶片掉落下来。 苏家父子的到来,又让这沉寂的厂房大门口热闹了起来。等老爷子听说厂子被苏大强承包了下来之后,高兴得满脸的皱纹挤在一起,把一双原本还算精神的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 双手紧紧抓住老苏的手就不肯放,嘴里边反反复复就说着一句话:“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 这下好了,就拉着苏大强硬是要走一遍厂子,不仅仅是厂房机器仓库一一细细看过了,连员工宿舍、食堂都拉着看了一遍。 在食堂的时候,老爷子一高兴,把苏小明小时候偷偷拿食堂的包子,讨好女同学的事情都抖搂了个干净,苏小明只有掩面而逃。 等每一个角落都走过一遍之后,老爷子意犹未尽,泡上一壶茶,拉着父子俩就是一通猛聊。看看天已过午,苏大强热情相邀,请老爷子一起到集上吃个午饭。 老爷子断然拒绝,说是这厂子现在既然已经被老苏包下来了,就更要好生看着,决不能出一点岔子。畅想了老兄弟们回来大干一番事业后,老爷子依依不舍送苏家父子离开了。 陈久霖也拒绝了老苏的午饭邀约,这个时候还是低调点,别没事整出点事来。所以父子俩就选了个小店,点两个小菜,饭不算钱。 只是上菜的速度确实慢了一点,等了半天,一壶茶梗泡的茶水续了几回开水,茶水都变白水了,饭菜才在老板一脸歉意连声抱歉之下送上来。 那就吃饭。小店的饭碗倒是不小,两大碗饭下肚,打了个饱嗝,苏小明结了账,出门后和苏爸分开。 苏小明还是秉承了老苏的意见,回家去琢磨产品类别和销路开拓的事。其实苏小明心里很清楚,这些自己都早已经在心里反复谋划过的了,现在最紧要的就是赶紧召回工人,组织生产。 “叔!总算找到你啦!”一辆自行车飞速驶过来,阿龙急匆匆跳下车来,满脸急切喊老苏,“刚才我想去厂里看看,结果看到何胖子带着人,要进去厂子里。张大爷不让,就闹起来了!” 苏爸一听,也是急了,跳上阿龙自行车后座就喊: “快快快!赶紧地过去!” 苏小明见阿龙载着老苏冲出去,心里也急,跑着就向厂子里去了。 好的不灵坏的灵,才刚想过别出什么岔子,一转眼间,只不过吃了个饭,就出事了。 虽然这餐饭着实花了点时间,可也只是一顿饭啊! 何胖子?那个被人们骂得不少的厂长?都半年没开工了,这关键的时候他回来干啥呢? 第33章 利益动人心 气喘吁吁再一次跑回厂子,苏小明弯着腰,还是少了锻炼啊!这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下来,气都喘不过来。 厂子大门还是紧紧闭着,门口停着一辆大货车。苏爸和张大爷站在一起,正和四个壮汉对峙。 一个胖子双手舞动,大声嚷嚷着: “现在我还是厂长,这厂子里的事就是我说了算。别说搬一些原料,就是把厂子都搬走,那也没人能管的了!” “何胖子!只要老头子我在,你现在一棵草也别想拿走!”老爷子怒气勃发,瞪着眼前的胖子,“好好的厂子毁在你手里,你还有脸来搬东西,我呸!” 一口唾沫过去,喷了何胖子一脸。胖子登时就跳了起来,伸手在脸上一抹:“你个张老头疯啦!”冲过去就要拉扯老爷子的衣领。 苏爸挡了上去,山一样站在胖子面前:“老何!好好说事,动手动脚的你还算不了什么。” “你算个什么东西!”胖子见苏爸挡在面前,想再去揪张老头已经没了下手的空间,气咻咻地说道。 苏小明挤了过去。看热闹是人的天性,这种天性不会随着时代的发展消退,至少在苏小明的有生之年,是没有希望看到的。 喜欢看热闹,一有事情就围观,和遇事冷漠,事不关己远远避开,也不知哪一个才算得高明。 就这一会功夫,虽然厂子离集市有点距离,但还是很快地就聚集了一群人。并且人群还在滚雪球一般地壮大。 看着人群越来越壮大,和胖子同行的三人似乎有些退宿,躲在车子旁边,看情形一有什么不对劲,立马就会跑开。 有的人天生就是人来疯,或者说人越多,其气焰越发嚣张。何胖子看来就是这样的人,这时候,围观的人似乎被他当成了他表演的绝佳背景板。 “今天我还就放下话在这里,老子这么多年的厂长,只要上面一天没有撤了老子,这圆山玩具厂就是老子说了算。”何胖子就差把指头戳在苏大强的脸上了,“你个狗娘养的还管不到老子!” 老苏脸色一沉,这就忍不了了。右手一闪,抓住那根粗得像萝卜一样的手指,往下就是一撇。 “哎哎哎!”胖子顿时就躬成了一只大虾,“苏大强!你赶紧放手!好了好了放手了咱慢慢说。” 听得胖子软了下来,老苏也不为己甚,松开了手。 谁想刚刚放开他,这胖子蹲下身,就想去摸脚下的一块青石。苏小明挤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靠上去一把抓住何胖子的手,低声喝道: “何胖子!今天你要再闹下去,你县里礼堂边的屋子里住的人,要不要带大家都去看一下?” 何胖子其实一向都很能撒泼,做事也够豁得出去。这些年做厂长,三教九流结识得不少,算得是当地数得上号的人。 关键是有一个好老婆。虽然她老婆体重和他在一个重量级,但娘家人厉害,这些年何胖子的风生水起,其实很是借了老婆娘家的东风。 所以有些事,是万万不能被老婆知道的。 苏小明这么在耳边一声低喝,何胖子听在耳边,无异于晴空霹雳。登时如坠冰窖,半弓着身子,愣住了。 这么隐蔽的事,这小子是如何知道的? 其实苏大强和乡里谈判结束,合同一签,何胖子就知道,这些年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让有些领导忍无可忍了。 也知道,马上就会有文件下来,自己的厂长算是当到头了。多少年苦心经营,还是有些狐朋狗友,通风报信还是很迅速的。 利益动人心。权在手,不利用到极致,就显不出我何胖子的手段。 就想着趁这最后的关头,联系了县里的一些人,想把一些原料运出去卖掉,再捞上最后一笔。 本以为大中午的,那个老张头会回家吃饭,谁想这老头竟然一直守着大门。看到自己想开车进去,竟然门都不给开,想掏出自己的钥匙开门,也给拦住了。 现在,很明显,事不可为了。关键是这小崽子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自己藏在县里的那个女人,还有偷偷生下的儿子。 这要爆出去,就没法收场了。家里的母老虎只怕会活活撕了自己。想到这里,顾不得再耍横,连狠话都没心思放了。 撞开围着的人群,爬上货车驾驶室,对司机喊了一声:“开车啊!带你们这些人来屁用不顶!” 人群看着何胖子狼狈退走,齐齐哄笑了起来。 见热闹看不成了,人渐渐就散了开来。大货车鸣了两声号,灰溜溜地就开上主路,往县城方向开走了。 “张叔你没事?” “张大爷,你怎么样?” 老苏和苏小明几乎同时问出口。 “能有什么事?他何胖子要能在我手底下拿走一寸布,就算我老张头没种!”老爷子就像打了胜仗的将军,得意洋洋地吹嘘。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古人诚不我欺。放在这厂子里,道理也是一样的。 何胖子的事,就给了苏家父子一个警醒,任何会触动人利益的事情,都不会那么一帆风顺的。 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今天把何胖子赶走了,但这种泼皮出身的人,还有着非常复杂的社会关系的人,面对利益会不会真正死心,还真不能确定。 “得赶紧开工了!”苏爸从来就不会缺少决断,“我马上到家在这附近的老员工家里走一遭,看看还有多少人能马上来上班。” “那行,我去找一下陈老师,看看能不能尽快派人到厂里宣布承包决定,”苏小明也主动提出自己去找陈久霖,“还是要名正言顺,这样我们做起事来才有底气。” “叔,我也帮着去找,”阿龙一直都站在旁边,苏小明冲出去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分明看到这小子也想在地面上寻摸石头砖块什么的。 连老张头都提出来,要不要把厂子里的大喇叭开起来,喊一嗓子,这周围住着的人都能听见。 赶紧阻止了老爷子找广播室钥匙的举动。要知道,厂子里的广播那功率可太大,这一喊话,四下里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来。 本来就只想低调地做这个事,低调地挣点小钱。今天发生的事,只怕很快就传遍集上的每一个犄角旮旯,成了圆山集上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这就低调不了了,大违了苏小明的初衷。 平白就添了不少麻烦。就算这麻烦是别人找上门来的,即便苏小明果断用何胖子最大的隐秘给打了回去,这麻烦毕竟还是留下了隐患。 所以,早早行动才是上策。 第34章 杂事纷繁 找陈老班的事进行得很顺利。早就决定了的事,走个流程而已。几句话说完,老陈就把苏小明赶出了办公室。 苏小明觉得,就是因为自己拒绝了老陈的招揽,这个原来热情的老班,忽然就不待见自己了。 说好的得意弟子呢?说好的青眼有加呢? 不喜欢大院里的气氛。总觉得,在这里面待得久了,整个人每一个细胞都不由自主地绷紧。 前世有个很玩得来的骑友,就在政务部门上班。常常约好下班骑行,甚至约好了要跑一次川藏线。 但也常常被他放了鸽子。理由千篇一律:加班。 苏小明就觉得,要在一个日常五加二,白加黑的单位里奋斗,没有一点坚持的理由,是很难做下去的。 要么是求个衣食所安,要么是真正的有情怀。 对于有后一种人,苏小明是很钦佩的,发自内心。 但要换做苏某人自己,是万万做不来的。无他,苏妈给了他一个很中肯的评价:你就是个懒骨头。 所以,对于老陈想把自己拉进那个圈子,苏小明是敬谢不敏的。 被老陈从办公室赶出来的苏小明一时就又没什么事了。半下午的,集上也没有什么人了。几个熊孩子挥舞着塑料金箍棒、九齿钉耙从街头呼啸着冲到街尾,撞翻了街边摆放的广告牌,踢飞了脚下的瓜果皮,惹来此起彼伏的喝骂。 两条土狗围着卖猪肉的案板低头觅食,不时互相龇牙低吼,威胁对方。屠户的砍刀挥动得很有力,有些骨头碎末就飞溅开来,掉在地上,成了狗子争抢的美味。 漫无目的地闲逛,其实也是一种难得的体会。耳边的高呼低喊忽远忽近,大脑被彻底放空。市井之中,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一种生命的律动。 “小明!逛街啊?”很热情的声音把一时有些恍惚的苏小明唤回了神,抬起头,一张很热情的笑脸就出现在眼前。 “红梅嫂子啊,你好!” 黄红梅看来有些憔悴,估计刘国柱出的这回事给这个女人也带来不小的压力,上次到家里来,说进货的钱都给赔出去了,看来也不仅仅是哭穷。 “听说你们家承包了乡里的玩具厂,你爸正找那些老职工回厂子上班,”犹豫了一下,黄红梅接着说道:“我们家国柱也想进厂,你看行吗?” 刘国柱其实也算是街上的能人,早早开起来服装店,早些年很是挣了一笔钱。只是这两年街上一气新开了好几家服装店,他们家的服装店就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加上刘国柱本来也不是很安分的人,干服装店时间一长,渐渐就看不太上这细水长流的生计。 早先看到苏家开矿挣了一大笔钱,就想着也跟着大干一场,没想到一场事故,这些年辛苦攒下的一大笔钱就抛水里头去了。 真正的抛在水里了,就听了个响。 听到黄红梅的话,苏小明心里动了一下。 这是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很多人在这个风口站准了位置,还真就给吹上了天。只是能不能在风口站稳,就不是光一个胆大就能做到的了。 等玩具厂一开工,苏爸就必须蹲在厂里抓生产,再没可能到处奔波,给产品寻找销路。 这样,一个长年在外跑订单的人,就成了厂子顺利发展必须的人了。 也考虑过刘二叔,但戆直的刘二叔很明确的说,要他走乡窜里,杀猪卖肉,那是没的说,什么样的猪出多少肉,什么样的猪有没有啥毛病,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要是到全国各地去给玩具厂找销路,那还真不是拿惯杀猪刀的他能干得了的事。 刘杨非就更不必提,这小子整天就想着早日到南方打工挣钱,被回乡的亲戚一番话整得天天想入非非。 前些天和苏小明聊天,就说,那边厂子里妹子特别多,很多男工都成了香饽饽。要是自己去了,找个媳妇一定是很简单的? 说话的时候那双眯缝的细长眼,配上白皙的脸,怎么看怎么猥琐。苏小明就觉得,长成这样的刘杨非还整天想着进厂撩妹,实在是志向太过低矮了。 怎么就不想着去打个电线杆上求子的电话?话说这时候有这样的小广告吗? “国柱哥为什么不在店里干?到厂子里很辛苦的。”苏小明决定还是听一下黄红梅的想法。抢苗子的事,在这个时候确实是很寻常的,刘国柱的做法虽然很令人生厌,但在当时,确实也是一种常态。 如果把刘国柱招进来,凭着他和三教九流打交道混得如鱼得水的能力,开拓一方市场应该是得心应手的? 能把一个曾经的对手攥在手里驱使,让他的能力为自己所用,给自己的挣钱大业增光添彩,会是一件难得的畅快事? “他早就在店里待不住了,再说生意也不好,这店里有我一个人干着就够了。早些天,那些帮工也辞了,”黄红梅的话语里满是无奈,“家里交了罚款后,新货也没钱去进,更做不过那几家店了。这不就想着先进厂子里干,多少是个稳定的活。” “他自己又不好意思去找你爸,觉得先前做得不敞亮,”黄红梅接着说,顺便帮自家男人解释了一句,“这不嫂子就只好厚着面皮找你了。” “那行,你叫国柱哥明天来厂子里,”苏小明抬头看看天色,“今天我们还得看看老员工能回来多少,才好决定要不要招新工人。” “那谢谢小明兄弟了!”黄红梅欢喜地连连点头,笑容再没了半分牵强,很是真挚,憔悴的脸上也一时生动了起来,“明天我一定叫他早点去,不会耽误事的。” “那就这样。”苏小明挥挥手,“我先回厂子里了。” 黄红梅满脸笑容送出几步,看着苏小明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才回去店里。生意不好做,店里也缺不了人。 回到厂子里,正好苏大强也回来了,父子两个把情况一对,心也踏实了。答应回来的老员工有六十多个,能有原来的一半多,都是实实在在的人,那些游手好闲的一个都不要了。 至于会不会扯皮,老陈也说得很坚决,一定会帮着顶住。 已经有几个住在附近的工人跟着老苏回来厂子里,在阿龙的自告奋勇组织下,在热火朝天地搞卫生。 父子两个又去了厂房,把电通上,试着启动了一下机器。张老爷子的保养还是很得力的,机器都没什么大毛病。 有几处电线的接头处胶布老化了,重新接了一下。对于一个曾经干过机修的人来说,这些活不要太简单。 就这么忙碌了一阵,天色慢慢就暗了下来。把搞卫生的人都送走后,又把几个骨干留下来,简单布置了一下明天的职工大会,告别了众人就回家去。 回家还得和苏妈苏小红把事情说好,收拾一些日常用品带来厂子里。一旦开工,苏爸就得常驻厂里,回家的时间估计就不会很多了。而且离开学的日子也很短了,厂子正常生产后,苏小明就要奔赴黎村了。 杂事纷繁,还有得忙的。 第35章 南刘北吕 立秋过了,将黑未黑的时候,圆山河边暮风四起,将暑气吹散,也将村子里袅袅升起的炊烟吹散。 下了公路,河边的道路还是小了些,骑车走在前头苏爸下了车,苏小明也跟着下车推着前行。 离家还有百多米,闻声而来的大黄就腾身扑向两人。先在苏爸脚下绕一圈,又腾起前腿扑在苏小明腿上,嘴里呜呜地欢鸣着凑上来,尾巴摇得像个风扇。 苏小明刚刚把手放在狗头上揉了两把,狗子随后又窜向前方,没几步一个回旋又奔回来,乐此不疲。 远远的家里的灯火已经亮了起来,透过窗子照出一派温馨。苏妈应该在厨房忙碌着晚餐了,苏小红应该也在帮着择菜。 走近家门,却见院门旁边蹲着一个身影,还有一个烟头在暮色里忽亮忽灭。再近前几步,那个黑影就站了起来: “大强哥,你回来啦!” 这时候才看清那人是吕松。他来干什么了? “哦,小吕啊!”老苏语气有点淡淡的,也带着的好奇:平日几乎就没什么来往,这快天黑的时候蹲在院门口,着实有些不寻常。 “进家里坐。”该有的礼数自然不会缺,农家人都很注重的。 “还是不了!”吕松急急回绝,“我就是想着,听说大强哥承包了乡里的玩具厂,想着能不能进厂里做。” “那也进屋里慢慢说啊!”苏小明忽然就拉着吕松往屋里走,有些事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又有了点新的想法。 开玩笑,身具大气运的人啊!不得好好拢在手中。只是这一世气运被自己抢了,不过一饮一啄,自有定数,如果有自己在一旁盯着,绝了他抛弃妻女的路子,或许会带来不一样的结果。 至于这人平时爱吹嘘点,眼睛常常斜视四十五度天空,那都不是事。 只要安置准了位置,性格的缺陷未必不能补救,在有些特定的事情上,或者还有助力。 一边乱七八糟地想着,一边拉着吕松进了家门。 按着这局促的来客在凳子上坐下,又给斟上茶。苏爸洗过手,也在一旁坐下。忙活了一下午,在机器上还是蹭了不少机油,手上油乎乎的不洗一下很不舒服。 苏小红听到老爹和弟弟回来,高兴地喊着就迎了出来,见有客人进来,又缩回厨房里去了,小声和苏妈嘀咕着什么。 待到坐定了之后,吕松局促的表情也很快就消散了。这点局促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求人,向来以魔都人自诩的吕松不免有些不习惯而已。 “大强哥,你知道的,我家里就那么几亩地,春梅一个人在家也干得了,”已经恢复平静的吕松开口了,“现在矿上封停了,也没点来钱的路子。玲儿渐渐大了,家里开销也大了,就想着找点事儿做。” 苏爸认真听着,不时点点头。 说起来吕松留在圆山,对他来说也实在是一件很无奈的事。同期插队在圆山乡的知青十几个人,就他一个人因为在圆山娶妻生女而留下来了。 那些回城的知青,有不少都混得风生水起,官路商途,各有际遇。吕松回去的时候,也和他们聚过一两回,毕竟圆山数年的抱团生活,留下的记忆不仅仅是艰辛,也有情谊,有温暖。 说不甘,那确实也是不甘,毕竟在大都市里长大,现在却扎根山里,再无机会回城了。 也不是没努力过。但魔都的父母都不在了,哥哥姐姐好像也没办法帮上什么忙。来往路途遥远,跑过一两次没结果,加上每次外出看着妻子女儿相拥而泣,一颗回城的心渐渐也就淡了。 “那你如果进了厂子,能做些什么事吗?”苏小明问了一句。 “我毕竟读到高中,机器操作什么的,都没问题,”看了苏小明一眼,对自己的话忽然又没什么底气了,“当然那时候确实也没读到多少书,不过见识我还是有的,如果给我机会,我一定拼命学,拼命干!” “那行,明天你和我们一起去厂子里,到时候再细说。”苏爸虽然不是很明白,苏小明为什么会接纳吕松这个眼高手低的人,但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儿子。 这时候也不忙着做什么具体安排,过后再问问儿子的想法。 等送走心愿得偿的吕松,苏爸和苏小明才有空仔细交流了一下双方的想法。 按着苏小明的思路,苏爸自然要坐镇厂里,而外出跑销路的事,只能交给他人。 这样,刘国柱和吕松两个人,就进入了苏小明的视线。 刘国柱走南闯北,见识是有的,胆子也是够的,现在刚刚在采矿上栽了一个大跟头,急着挣钱积累东山再起的资本。 吕松出身魔都,从见识上来说,不会比刘国柱更差。现在更是因为返城无望,有了机会,自然会死死抓住。 但这两个人能不能一条心跟着自家,创出一番事业,还是需要考验的。要人家死心塌地鞍前马后永不背弃,你又不是天命之子,想啥美事呢? 人还是要立足现实的,就现实而言,人要信得过,还要有能力,这样的人在圆山还真难找得到。 所以,就这样先凑合用着,只要把利益给足,再从制度上尽量不给留下太大的漏洞,相信这两个人还是能作出一番事业来的。 大概的思路就是,南方主要面对国外,苏小明自己以同学家的名义,占据主导,刘国柱负责具体事务的经办。 魔都那边吕松熟门熟路,本来就是一个很大的市场,加上那边一旦形成了某种风潮,很容易就会向全国蔓延辐射。 只要打开了局面,后面就是一片蓝海。 至于更北方,那还是先看形势,一步步慢慢来。步子太大,容易扯着蛋,话糙理不糙。 好不容易见客人走了,老苏和苏小明又很严肃地聊着,把个苏小红急得从厨房到厅上走了几个来回,话都快憋不住了。 见父子两个终于渐渐达成了共识,才兴冲冲跑过来: “爸,爸!我们家承包玩具厂的事是不是定了?” “定是定了,那关你什么事?”就想逗一逗这个急切的老姐,苏小明故意摆着一个白板脸。 谁想人家根本就不理他,把凳子挪过来,靠在老苏身边: “爸,是不是啊?你说话啊!” 老苏也凑趣,端起茶杯慢慢呡了口水: “啊,是啊。你有啥想法啊?” “那我也能进厂了?”苏小红一下就蹦了起来。 “赶紧地把菜端出来吃饭!就知道闹腾!”苏妈就是个破坏分子,一巴掌糊在苏小红后脑勺,“一天天的,大姑娘了也没个样子。” 撅着嘴就挪去厨房了,家里老妈最大,不赶紧行动的话,接下来的唠叨能憋屈死。 第36章 开工大吉 晚饭就在苏妈的唠叨和苏小红的兴奋中过去。 满足了苏小红进厂的愿望,这姑娘饭都吃得欢畅,最先放下碗筷,也不忙着跑,就坐在饭桌边,支着下巴笑。 眼睛都大了一圈,也不知道想到什么了,咕叽就笑出了声。 等苏妈横她一眼,见大家都吃完了,才忙乎着收拾碗筷进厨房里洗,嘴里边还哼着小曲。 刚吃过饭,外面就黑得看不见了。大黄忽然就像听到了什么,猛地就窜了出去,然后就在院子里吠了起来。 “强叔在家吗?”外面有人大声喊道。大黄停止了吠叫,又跑了回来,这是熟人来了。 苏小明赶紧出去开门,就见刘国柱两口子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一个袋子。 “小明,吃过了吗?”黄红梅开口就是满脸笑,“今天下午刚炸了点果子,想着趁热乎带过来你们尝尝。” 一边接过来袋子,一边引着两人进屋: “刚刚放下碗呢!你们有心了。” 上回为了感谢苏爸相救,两人就已经上门相谢过,难怪大黄也不冲他们龇牙了。 再一次上门的两人,显然也是熟悉多了。黄红梅自去找苏妈聊些女人间的话题,还打趣苏小红越发漂亮了,怕是不少人会上门提亲了。 收获了一旁的苏小红两枚白眼。 刘国柱就在桌旁坐下,和苏爸苏小明聊了起来。 毕竟是乡里有名的能人,虽然上回在矿上被命运狠狠教做人,这些天看来还是缓过来了。 今天老婆给他说起苏大强(其实是苏小明先斩后奏)答应了他进厂的事,就当机立断,提着礼物就上门。 这事儿得赶紧定下来,谁不知道当初玩具厂红火的时候,就是苏大强他们一伙人在主事? 后来和某些人意见不合,愤而退出,这厂子才变得一天不如一天。现在这位重整旗鼓再上阵,厂子兴旺就在眼前。 这时候就得钉板转脚,把事情敲定才能放得下心来。要不哪天忽然人就招满了,再要找这么好的机会,可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既然先前苏小明答应了,父子俩也就这个人员安排达成一致,这时候也就没什么多余的话。 给了刘国柱一个肯定的答复,这两夫妻就千恩万谢地走了,回家还有四五里路,都是崎岖不平的小路,还有得来走。 第二天一家子都起了个大早。这可是个大日子,不能耽搁了的。昨天通知到的工人都会来,乡里听老陈说,班长老金也会来。 这是圆山玩具厂浴火重生的大事,也是圆山乡经济蓬勃发展的一件大事。 苏小明昨天就在老陈办公桌上看到了领导发言的稿子,上面这两句话就在稿子里。 满天星斗在黎明的曙光中隐退,鸡鸣声早早把村子唤醒,女人家挑着水桶到井边挑水,一天的忙碌就这样徐徐开启。 父子俩的自行车上,装满了被褥衣物水桶脸盆什么的,就像当初苏小明去住校的时候一样。 这就要在厂子里住下了,就算路程只有十多里,一忙起来,也不会有时间回家。 苏妈的表情和苏小红的雀跃相反,多年的苦日子使她总对未来抱以最大的警惕。 所以,家里哪怕是一个月以来有了巨大的进项,这种安全感缺失的状态,也还没有彻底从她身上被驱离。 到了厂子里,就见门前已经被清水洒过,清扫得干干净净。 大门口,张大爷穿一身笔挺的灰白色中山装,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满脸神色飞扬,笑得就像一个儿子婚宴上的老父亲。 见到苏小明一家人走近,快步迎了上来。一番寒暄后,几个人也没怎么停留,走进大门就奔车间去了。 车间里,每一个工位上都已经坐上了人。男男女女,大多都已经三十多岁了。大家伙都低着头窃窃私语,神色兴奋。 刘国柱和吕松也先到了,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两个人看来已经先聊上了。 车间深处的空地上,已经摆上了三四张连在一起的条桌,上面铺上了红布。 红布很宽,把桌子脚也遮住了,连地面也盖住了两寸。也不知道是谁还弄来几束塑料花,插在玻璃瓶里,摆放在桌面上。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着进门的苏大强,胆子大的就用力鼓起掌来,先是寥寥几声。 跟着就是哗地掌声大作起来。还有人高声喊起来: “苏厂长!苏厂长!” 苏小明跟在旁边,心里默默地为老爹接下来的表现加油。 老苏王者归来,说话也直白,几句话把接下来要做的工作安排得明明白白。 先把车间里人员的分组安排下去,这个在昨晚上就已经先定下了。被指定为组长的都是原来厂子里的骨干,也是责任心很强的人。 再宣读了厂子安全生产管理条例,产品质量管理条例等等厂规厂纪。 这是苏小明从起意承包玩具厂以来,就一直在琢磨起草修改最后定下来的。给老苏看的时候,苏大厂长拿起笔,就大刀阔斧地删删改改。 问题是苏小明清楚地记得,自己拟订的那些规章条例啥的,都是前世自己做工的厂子行之有效的制度啊,怎么在老苏这里就觉着不合适? 老苏就笑了:“你自己看看,这些个条例,哪一条不是亮着资本家冷冰冰的嘴脸,看着心里头就犯隔应。” 不行啊,老苏在从质朴的农家汉子到黑心资本家的道路上,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就争辩起来了,指着这些条目一条条捋,一条一条分析利弊,分析对厂子的长远发展会带来什么影响。 直到苏妈忍无可忍: “你们两父子还睡不睡了?家里鸡都叫两遍了!” 这才你退一步我让一步,定下了终极版本。 最后就弄出来现在苏大厂长宣读的模样,纪律要保重,人情也要兼顾。 苏小明就表示,很无奈啊!做个二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早上洗脸的时候照镜子,眼圈还是黑黑的。 这边苏大强宣布完毕,掌声再次响起的时候,老金当先,老陈跟在半步后就进来了。 这掌声还来得真及时,就接着,苏爸把两位领导迎到台前就坐。 一个机灵的小姑娘赶紧给添上茶水。老陈先开口,就玩具厂承包后首日开工表达了最美好的祝福,并代表集体对全体员工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随后,在老金一句“我宣布,圆山玩具厂正式开工!”之后,开工仪式正式结束。 机器全面启动,电机嗡嗡嗡的声音充斥了整个厂房。换上工装的工人在工位上聚精会神,手脚麻利地完成自己的那道工序。 一道道工序有条不紊,一个个产品渐渐成型,下线,包装,然后就被迅速送往下一个流程。 把几个领导送出大门,老陈拍拍苏爸的肩头: “老苏啊!这起步走好了,后面还不能松劲啊!要给我们乡里的企业探索出一条好路子来。” 苏妈进厂子之后,就不管苏小明父子俩了,直接进了老苏的宿舍,把带来的东西归置好。 这时候来到老苏身边,一起看着领导们出了厂子,慢慢走远。 这才开口说道:“你们去忙自己的事,我先回去了。明仔过几天就要去七龙了,这太阳好着呢,我回去把被褥洗晒一下。” 第37章 壮行 所谓知易行难,就是说,你看着别人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只给女神飞个眼神,女神就奔过来,牵上手就相依相伴远去。 只留一地心碎的声音。 而你在女神窗子下守了一个春天,唱哑了嗓子,弹断了琴弦,摆枯了鲜花。 等来的是一个字:“滚啊!”语气词不算字数。 苏小明跟在苏爸身边,忙碌了一个星期,总算是稍微清闲一点了。 开始有点时间,坐在门口的香樟树下,拿报纸盖着脸,胡思乱想些东西。 做实业,挣点钱,还真是看别人容易,自己上,怎么就那么难? 就很迷惑了,怎么会起心做这个事的? 人类的很多行为都是充满迷惑的。苏小明前世就曾经看过一个小视频,一个金发小男孩,手里拿着一个洋葱使劲啃,眼睛被辣得眨个不停,嘴巴依旧啃个不休。 据说,那个头铁的金发小男孩后来做了某国的大统领,一样的头铁,嘴也铁。放炮的话隔三差五就来,硬是把大统领放成了流量大明星。 有时候想想,自己的行为也算得是很迷惑的。按说凭着先知先觉,在各种领域都可以赚钱赚到飞起,做个混吃等死的苟道中人它不香吗? 硬是要投身到制造业上去,难道不知道这行就是本钱大利润薄的行当? 这一周来,趴在机器底下查毛病,在质检部门发脾气,在厂库里面翻箱底,就没个轻松的时候。 汗一身油污一身那都是寻常事,被小钉子扎手,被漏电的电线电到乱抖,蹲得两脚麻木,起身头撞到机器上……说起来都是泪。 原来还想着张大爷半年来保管机器得力,得建议老苏给老爷子加笔奖金,现在决定不给了。尽是把表面弄得光鲜,内里全是渣渣。 好不容易现在没那么多麻烦了,看看日历,去黎村的日子就要到了。 苏妈已经几次托人带话,要苏小明早点回去,一次比一次语气急躁。带话的人有时候都吞吞吐吐,说不出口。 这就又很迷惑了,就这么急切想把儿子推走吗? 老苏也忙得脚不沾地。父子俩只在吃饭的时候见面匆匆聊几句,然后就像背后有人拿着鞭子抽一般,又快快滚去各自忙活的地方。 吕松和刘国柱都带着新鲜下线的产品各自奔赴自己负责的片区,那些产品都是苏小明参照前世卖到脱销的东西,凭着一手画简笔画的功夫把外观画下来,丢给研发组去搞出来的。 至于内部构造什么的,对不起,不会。除非是某个一时兴起,曾经拆的七零八落的玩具,还能简单画个构造图。 也别再深入追问,问就是要是我会了,要你们何用? 研发组发扬了熬夜苦干、不怕秃头的精神,总算是把几个经典造型的产品搞出来了。 就轮到生产组加班了,搞出来几组样品,塞人造革手提包里。两个人一南一北,带着全厂人的希望就出发了。 老苏还给很正式地开了个欢送会,就在他那放个屁都转不过弯的宿舍里。 两个即将远行的人把胸脯拍得山响,说道是一定不会辜负厂长的信任,必将竭尽全力,把咱们厂的产品卖遍全国。 这就过分了啊!吹牛都不带这样没谱的,你以为这天下的商场都是你们家的啊! 不过态度还是很可取的,那就行,米烧配花生米,加一碟咸萝卜,四个皮蛋切成小块浇上酱汁。 主菜是圆山河里捞上来的一只老鳖,是狗嘴提过来的。这老头的饭菜征服了老苏,那边矿山停了后,就把他带过来,负责厂子里的食堂。 老头高兴坏了,逢人就说老苏是个厚道人。这天就提过来一只老鳖,说是给老苏的贺礼,就是迟了几天。 这些年已经很少见野生的老鳖了,也还没有穿着一身迷彩服的工地工人,宣称是在工地挖出来的,提着一蛇皮袋卖老鳖。 所以这就是真正的野生老鳖了。两斤多的老鳖剁成大块,红烧了,再用砂锅文火慢炖。 苏小明最喜欢吃老鳖的裙边,入口就是满满的胶原蛋白,很是筋道。也小喝了一杯米烧,不过被苏爸拦着不让多喝。 很奇怪,当地酿的米烧度数也算可以,不过却没有那种入喉如刀割的感觉。 有点绵柔,很好进口。不过这就更容易让人不知不觉就醉过去。 不管是酒,还是别的什么,只要人失去了警惕,就很容易栽跟头。 苏爸和那两准备远征开拓的人都栽了。苏爸还好办,翻个身就是床,天气还热,也不虞着凉。 那两远征队员就不好办了,宿舍还要穿过前面的厂房,不像苏爸,在厂房里找个小间就是宿舍。 苏小明觉得,苏爸不让他多喝,就是为了这一刻做准备的。那就没办法了,给苏爸胸口盖条毛巾被,关了灯。 一手一个搀着还勉强能迈得动步子的醉鬼,跌跌撞撞地往宿舍走去。 把两人扔到床上时,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也有被吵醒的工人爬起来看了一眼,想要起来帮忙,被苏小明拒绝了。 能不麻烦他们就不麻烦,白天人家劳累一天了,这时候还要打搅人睡眠,实在是过意不去。 现在是老苏这厂长做得渐入佳境,已经不太需要苏小明在一边出谋划策了,只是几次催问苏小明同学那边的渠道到底怎样了。 苏小明就很肯定地说,前些日子刚刚和同学联系过,一定是没问题的。 这样就好啊!已经开始有二代内味了,你说做一个富二代,怎么就那么难。 算了,那就回家。二八大杠还是具备很强大的载重能力的,骑着回去,明就载上我的行李箱,奔赴七龙镇。 回到家里,迎接自己最热情的还是大黄,并且方式还是那么亲热。 苏妈的态度就有些不冷不热了,似乎对自己的迟归表达不满。不过晚饭的丰盛还是隐晦地表明,一个母亲对即将离家的孩子的担忧。 虽然只是到另一个乡镇,直线距离并不算远。走山路的话,只要三四个小时。 坐班车,可能就要六七个小时了。那是因为圆山到七龙,公路绕了一个大大的肘子弯。 两地都是早上班车往县城去,下午回。这样苏小明坐班车就必须早上七点出发,到岔道口停下,等下午七龙镇的班车从县城回。 等待的时间就在岔道口的一株老槐树下消磨。没有智能手机,可以把时间过得飞快。 这时候大陆距离第一台模拟机出现,也还要两年? 就是大傻哥手里握着的大砖头,曾经是多少人的梦啊! 所以,除了走山路,骑自行车应该是最快捷的了。虽然上坡下坡的黄土公路,骑车实在不是很美妙。 第38章 七龙镇 再是不舍,也到了离家的那一天。苏妈天还没亮就起来做了早餐,吃过后时间还不到七点。 推着自行车就出了家门。 自行车后座上,是一个木箱,上面盖着一床棉被。箱子里面是自己的衣服,压得紧紧的。 车把手上,还挂着一个帆布袋,装着一些日常生活用品,还有几瓶辣椒腌菜干,腌菜干是用过年留下的腊味蒸得透透的。 黑油油的,腊味的咸香和油香被腌菜糅合在一起,味道极好,用来下酒佐餐都是极品。 母亲总是给远行的儿女塞满行李箱,不管是哪个时代,这种行为做来都是那么自然,不声不响。 至于内容,也是大同小异,无非衣食二字。 等过个几十年,节假日结束,晒离乡返城的后备箱,就会成朋友圈里最大的热点,当然,也会是热搜里的前排。 出发的时候,苏妈是叮嘱再叮嘱,什么一路上要小心啊,什么有时间就回家啊。 直到苏小明到了大路上,骑行了一段,回头看了一眼,苏妈还站在路口的那株老柳树下,遥遥看着这边,大黄就站在一旁,也伸长脖子看。 有雾裹着她们,像披上了一层轻纱,朦朦胧胧的看不分明。 虽然白天暑热依旧,不过早上的风还是挺凉的。为了路上不那么辛苦,苏小明今天才特意起了个大早。 路过圆山集的时候,停了一下。苏爸早早就站在路头等着,也不多话,就是说了句好好工作。 又往苏小明的口袋里塞了两百块钱,那都是苏小明两个月的工资了。上次去拿派遣证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的工资是每月985元。 本来苏爸想送苏小明去七龙镇的,被苏小明果断拒绝。开玩笑,加起来多少岁的人了,隔壁镇子报到还要送吗? 虽然隔着的壁是一座山,着实厚了点。 一路上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事,就是黄土路上车虽然少,但是偶尔开过一辆,就会卷起漫天灰尘。 钻过这灰龙后,紧闭的嘴里也挡不住砂子钻进来,硌得牙吱吱响,很不舒服。 还有就是孤单,公路是沿着山势开的,所以弯道特别多。 树木也多,重重掩映之下,倒是遮去了不少艳阳的热烈拥抱。 既然人和车都少,就吼歌: 提起来是奇闻, 说起来是笑谈, …… 望望头上天外哎天, 走走脚下一马平川, …… 歌声倒是惊起了无数飞鸟,咕咕咕从树梢掠过。 到达七龙镇的时候,已经是出发三个多小时后了。很幸运的是,一路都被大片大片的树荫遮住了头顶的天空,没有被烈日暴晒的辛苦。 至于头发变得灰黄,衣服抖抖就是灰土簌簌,那就不必再计较了。 整个七龙镇的地势比圆山开阔了许多。进了镇子,眼前的建筑也比圆山多了许多。作为一个古镇,七龙是古时候南北交通的必经之路。 据说秦始皇远征岭南的时候,大军就是从这里开过去的。还有一条古驿道在镇北的山上蜿蜒而过,驿道边如果仔细地观看,还能偶尔发现布满苔藓的青砖。 地处交通要道,人口慢慢就多了起来。物资的运送,人口的流动,就给这个小镇带来了生机。 只是,随着海运的兴起,七龙作为南北交通要道的地位渐渐消失,发展也就几乎停滞。即使这样,不管是管辖范围,还是人口规模,也远远胜过了圆山这样的小山乡。 先到镇教委去,报到的第一站就是那里。很多的手续,包括粮油供应证,编制表等等,都要先去办好。 然后才是到中心校去,那里会最终决定自己的落脚点。 按照前世的记忆,那个黎村的老师应该已经调离了?而本来至少也是安排在某个山下村小的苏小明,接下来就会被安排到距离七龙镇还有三四个小时山路的黎村。 路已经走过不少回了,虽然隔了三十年,眼前的场景依旧是那么熟悉。 球赛后聚过餐的杨家小饭店,带学生参加过六一文艺汇演的镇礼堂,看在眼里都是那么亲切。 镇教委主任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坐在最里边的办公桌上,手里的短烟斗里被吸的吱溜溜响。 主任叫罗金生,原来还以为叫罗京生的。整个明扬县人说普通话基本都是平舌音翘舌音不分,要分清前鼻音和后鼻音就更是为难人了。 记得当初班上有一个同学,有一天悄悄跟苏小明说,隔壁班有个扭孩子很漂亮。 苏小明就笑,跟他纠正:是女孩子。 那同学很惊讶,回道,是啊,是扭孩子。 苏小明就在他耳朵边大喊了三声:女孩子! 结果那同学被吓住了,喃喃自语了一句,是扭孩子啊!我没说错。 苏小明就绝倒。其实关于普通话,还有很多在圆山流传的笑话。 一些转正的民办教师,原来就是在教师极度缺乏的时候上岗的,要他们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无疑是一种苛求。 其实,他们拿着低微的工资,一年年站在三尺讲台,对农村的基础教育作出了极大的贡献。 罗金生看到有人进来,把烟斗在桌子脚上敲了敲,抬头问苏小明: “你找哪个?有什么事吗?” “我是苏小明,是新分到镇里的老师。”苏小明递过去派遣证,“现在来报到。” “哎呀!好好好,总算又分来老师了!”罗金生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前几步,热情地握手,“前天在县里开会,说今年新分来的老师很快就要到位,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手干瘦有力,握住后还摇了两下: “小苏是,先坐下。一路辛苦啦!” “没事没事!”苏小明顺势就坐了下来。 罗金生动作干脆,很快就泡了一杯茶,端到苏小明面前的桌子上: “你先坐,我马上就给办。” 说完就拿着苏小明递过去的材料,坐回位置上,一边问了些身份信息之类的,一边给办理入职手续。 罗金生动作很快,也很仔细。一杯茶才喝了一半,他就收拾好桌上的东西,把几张材料交给苏小明,说道: “我这边就办好了,你先到粮管所办好关系转入,再回来我这里。我陪你去中心校落实工作的事,完了一起吃个午饭。” 话也说得干脆,交代好苏小明接下来要做的事。 行李就按罗金生的安排,先放在他的办公室。骑上车一溜烟就奔粮管所,夏粮收购工作正是紧张的时候,还好粮管所有人值班。 办事的人不多,苏小明很快就办理好了粮食关系转入,拿到了供应证。 这时候人们通常把拿这本红色封皮的粮食供应证叫做吃国家粮,拥有这本证是很多农村娃读书的最高理想。 等回了镇教委办公室,里面已经多了一个人。 罗金生见苏小明进来,马上就和旁边坐着的男人说道: “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老李啊,这就是新分来的苏小明苏老师,我们乡教育事业又增加了新鲜血液喽!” 那个男人头发乌黑,梳作三七分,看样子已经有三十多岁了。这时候随着罗金生的话,也打量着苏小明,嘴里说着欢迎的话: “这可是及时雨啊!正愁着这个学年老师的安排,马上这新生力量就充实进来来了!” 第39章 做一个职场新人 李校长,就是罗金生嘴里叫的老李,热情的背后显得有些尴尬。 前世的时候,苏小明并没有察觉。也是,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苏小明也没那么细腻的心思,去咂摸别人语言表情背后,藏着些什么。 看破不说破,苏小明觉得这是避免别人尴尬的美好品质。 职场对新人向来都没什么柔情。一旦你遇到了,那么恭喜你,你会很快成为最忙碌的那个。 你会最早到办公室,最晚离开。卫生要打扫,热水要先灌好,办公桌每个人的都要抹一遍。 琐事首先找的是你,出岔子你得先顶上。 而一旦习惯了,你或者他们,就会延续甚至变本加厉。 这种日子会延续到你的升职,或者再一次进来新人。 不过,苏小明既然已经接受了这个安排,那么接下来的午餐,嗯,接风宴就其乐融融。 苏小明坚决拒绝了两位领导的劝酒。开玩笑,前世的接风宴上,自己就是被那种甜甜的米酒蒙骗了,当场给干倒了。 被扔在镇招待所住了一夜。招待所一年都没几个人入住,被子床单枕头什么的一股霉味。 结果不知道沾上了什么,皮肤红肿瘙痒了许久,过敏了。 就说皮肤过敏,不能喝酒。当然,这话不完全是说谎,只看会不会再被扔招待所。 那就当好一个热情的小弟,斟酒什么的那是业务强项,绝对能倒至杯沿下半分,满而不溢。 几杯酒下去,罗金生话匣子就打开了,说是原来还听说县里有意向把苏小明借用,当时还急眼了,吵吵了一番。今天人到了,这心啊,才放回肚子里去了。 苏小明知道,这是陈久霖还是做了一点努力,想把他留在圆山,跟在他身边。只是苏小明坚决的态度,让陈老班最后还是放弃了招揽的心思。 否则,今天怕就不会在这里看两个领导豪迈地碰杯了,而是在陈老班的办公室,每时每刻接受他的耳提面命。 前途就会是在加班的路上狂奔,一去而不复返。 接风宴在和谐的氛围中圆满结束,苏小明拒绝了两位领导派人送自己去黎村的好意。 是的,借着酒意,老李还是说出来对苏小明的安排:要到三十里之外、七龙镇最偏远的黎村任教。 黎村人苦啊!老李唏嘘不已。就说,每次安排去黎村的老师都不能安心工作,想尽一切办法要出山。山里实在是太远,生活实在是太艰苦,呆了一年就没有不起心思上窜下跳忙活外调的人。 这一次,实在是没办法,黎村的老支书在办公室坐了一天啊,说是不安排老师去,就睡在老李办公室了。 听到这,苏小明就想笑。以前世对老支书的了解,睡老李办公室耍赖的事,他老人家还真做得出来。 就很好啊!人家还是会用一个很动听的理由来解释对自己的安排,能这样用心对自己这个小年青解释,那就值得原谅这一回了。 老罗陪着苏小明去了趟镇水文站,拿了一个钥匙。罗金生酒量极好,越喝脸越青,从外表绝对看不出他喝了酒。 还好,这年代还没有颁布禁酒令,老罗才能毫不顾忌地喝点小酒。 去黎村还得有二十多里,先走一段为了运竹木而开的土路,然后过大河。过了河那就要爬山路了,还得有个十多里才能到黎村。 大河边地势略高的地方,建有一座小小的青砖屋子,是镇水文站的水文观测点。 平时没什么人住,但一下大雨,镇水文站就会安排工作人员日夜守着观测,及时发布汛情预警。 黎村人赶集回家,等渡船的时候,也在这屋子旁边等。 去黎村的时候,前面那二十多里还是可以骑车的,尽管能颠得人怀疑人生。 到了大河边,就只能等对岸黎村的渡船过河了。到那时候自行车就没什么用了,放在水文观测点就是最好的选择。 锁上门,这里除了黎村往来的人,就不会有什么外人经过,自行车的安全就有保障。 话说这个年代,自行车被盗的事不要太多,基本就没什么找回来的机会。 说是渡船,其实就是个竹排,不过很宽大,能载不少人,包括各种在镇上采买的物品。 竹排也没有安排专人管理,过往的黎村人,从老人到十几岁的少年,就没有人不能自己撑竹排。 竹排没人用的时候,就用铁丝随意挂在河边的木桩子上。 野渡无人舟自横,说的就是这个。 如果到的时候凑巧,正赶上有人撑竹排,就能很快渡河。不巧的话,竹排停在对岸,人就只能看着干瞪眼,要等上多久就只能看人品了。 苏小明自己是不敢划竹排的,那是个技术活。以前曾经尝试过,开始的时候,竹排还能随着竹篙的加力往前滑去。 到了河中央的时候,水流一急,冲着竹排就涌了过来,手中的竹篙就不知道往哪里撑了。 越是慌乱,竹排就越是不听使唤。 手忙脚乱之下,就被冲得越来越远,直到偶然被水冲到岸边水流缓慢处,才狼狈靠岸。 被站在岸边看自己划竹排的学生们齐齐哄笑,脸都碎了一地,没法收拾的那种。 接过老罗手里的钥匙,同时也接受了一堆絮絮叨叨的各种交代、鼓励,苏小明就告别了老罗。 出了镇子弓着身子就是一通猛骑,想着尽早赶到渡口。可不敢完全把渡河寄托在人品上,尽管苏小明对自己的人品还是很有信心的。 快到渡口的时候,两个老人从河边慢慢过来。看到苏小明急匆匆赶路的样子,就很热心地招呼了一声,说,后生仔,骑快点!排子刚送我们过来,快点的话就能赶上回去。 苏小明顾不上礼貌,冲两位好心的老人高喊了一声:谢啦!脚下又加大了力气。千万要赶上啊!等撑竹排的人上山了,竹排在对岸,那就完了。 镇招待所的遭遇,有一回就够够的了,大河自己又不敢光着身子游过去。 到了水文站那个小房子,远远的看到竹排已经快到对岸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奋力撑着竹排,划开道道水波,向对岸靠过去。 “喂!撑排子的,麻烦过来接一下!”苏小明跳下车,冲前几步,高声喊了起来。 那个身影直起腰,往这边看了一眼,竹排缓缓划过一道弧线,往这边过来了。 苏小明这才舒了口气,停好自行车,把车上的行李一股脑儿搬下来。又匆匆打开观测点的门,把自行车推进去,锁好车,再关锁好门。 出来后,竹排已经过了河中心,离渡口只有十多米了。 再看一眼撑竹排的人,苏小明忽然如遭雷击,整个人就呆呆地站在一堆行李边,死死盯着竹排上那个渐渐靠近的身影。 第40章 再见你时,真好 没想到,再一次相遇,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也许是因为自己没有被灌醉而留在镇上,早了一天出发去黎村,这才提前遇见了她。 耳边大河的水流声忽远忽近,河边的老树随着风声发出呼啦啦的应和。 一只白色的水鸟从水面低低掠过,巨大的身影从竹排前面奋力腾空而起,向远方飞去。 竹排上的身影早在苏小明的梦里徘徊过无数次了,只是明明知道是她,却一次都没有清楚地看见过,那个熟悉无比的容颜。 似乎也能听见她笑,听到她说话,声音低回婉转,却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醒过来后,就赶紧把藏在书页里的那张照片找出来。 照片过塑了,被塑料薄膜保护得很好,颜色的消褪似乎没怎么发生。 只是从鲫鱼背摔下,摔回了三十年前,那张照片却没跟着过来。 不过脑子里记得很清楚啊,照片上的她坐在学校的草坪上,双手抱膝,下巴搁在双膝之间,略略歪着头,一缕黑发垂落在肩上。 右侧西下的夕阳斜斜地打在半边脸上,就让这噙着笑的脸无比生动起来,眉眼弯弯,瞳仁黑得闪亮,似乎要沁出水来,就这样一瞬不眨地看着苏小明。 这照片就不敢多看啊!看一回,整个人就要在陷在回忆里,再挣脱不出。 前世那些年,自己宁可奔波在外,被生活整得狼狈不堪,被苏爸苏妈抱怨也不回来,不是不想,只是不敢啊! 此刻,那个面容跨越了三十年的时间阻隔,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苏小明就呆呆地站在岸边,风轻柔地吹拂着衣襟,这一刻温柔而安宁。 眼睛是酸涩的,但不敢眨,只怕眨一下,眼前的身影就会消失不见,如同梦里那样。 也怕眨一下,眼泪就会奔流而下,模糊了视线。 再见到你,真好! “客人,是要过河吗?”声音还是记忆里的清脆柔婉,蓝小宛,你好! 这个客人好古怪,不过,看样子是个读书人。不知道是不是老叔爷说的新来的老师? “嗯嗯,是的,我要去村里,麻烦你了!”看蓝小宛有些紧张,赶紧收拾起纷乱的思绪,苏小明用尽量温柔的声音说话,只是有些嘶哑的嗓子怎么听怎么古怪。 嗒的一声,竹排轻轻靠在渡口的大麻石条边,有轻浪拍着,溅点水花。苏小明一手拎着箱子,一手提着棉被和袋子,小心地跨上竹排。 竹排很稳,只小小晃动了一下。蓝小宛一只手紧紧握着竹篙,撑住竹排不让它移动,一只手帮着接过箱子。 等东西摆放好,苏小明也在箱子上坐稳,蓝小宛才提起竹篙,在麻石条上轻轻一点,竹排缓缓离开了渡口,向对岸划过去。 忽然就沉默了,只有河水哗啦啦的声音,伴着竹排前进。 “客人是到我们村办事吗?”终于还是好奇心起来了,蓝小宛轻声问道。 “嗯嗯,是的。”苏小明是千言万语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听到问话赶紧开口解释: “我叫苏小明,是今年新分来黎村的老师。” “哦,苏老师!”蓝小宛忽然就高兴了,“老叔爷,嗯,就是村里支书,还特意交代了呢,叫出村的人回的时候都注意着点,一定要把老师接上。” “本来还说,明天老叔爷会带人到镇上接新老师,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我接着了。” 小姑娘就像完成了一项壮举,高兴地话也多了起来。 一束乌黑的头发随意地用橡皮筋在脑后扎成个马尾,随着用力撑竹篙,一左一右,很有节奏地晃着。 “哎呀,早知道就等老支书来接好了!”故意想逗逗这小姑娘,还拍了一下坐着的箱子,“这样就有人帮着背行李了,你看,这箱子挺沉的呢!” “不用担心的苏老师,上山的时候我会帮你。”蓝小宛很快就积极表态,“我砍柴的时候,很大一把都能背起来的。” “看你个子那么小,能有什么力气?”其实苏小明知道,蓝小宛看着瘦瘦小小的,也比自己小两岁,但力气还真不小。 苏小明就见过她挑一担稻谷下山,一路去镇粮管所交公粮。那一担稻谷少说也有百来斤。 “是真的!”见苏小明似乎不相信自己,就有些急了。想证明自己没说谎,脚下除了一架竹排,也没其它能证明自己力气的东西了。 哦,还有一个苏小明,和他的行李。可总不能把苏小明抱起来证明自己力气大? “哎哎我信你了!你快撑排子啊!都要冲下去了!”这姑娘想证明自己,就把撑篙都忘了。 没了撑篙的力,竹排微翘起的那头,就被水流冲得斜斜向下去了。 蓝小宛才醒悟过来,吐了吐舌头,脸一下红了。赶紧往水里奋力扎了一篙,将竹排下冲的势头稳住。 接着又是连着几篙下去,竹排乖乖恢复了往对岸去的方向。 其实两岸间距离不算太远,只是竹排速度快不起来,并且不可能垂直就划过去,要走一条斜线的,所以还是要花一点时间。 不过这下蓝小宛明显觉得刚才只顾着聊天,差点误事,这会就不理苏小明了,小脸也绷着,几滴汗水顺着脸颊向下滚落。 “到了!”翘起的竹排头搭上了岸边的一处浅滩,竹排在水流带动下,缓缓转了个方向,贴在了岸边,蓝小宛才再次开口。 停稳了后,把东西都搬了下来,又把竹排拖上岸,竹排上的铁丝在一根木桩上牢牢拴好。 苏小明用一根木棍一头箱子,一头棉被挑起就往山上走。蓝小宛想抢过来挑,被苏小明果断拒绝了。 哪能真让她挑呢!自己不要面子的吗?只是这姑娘也犟,争论之后达成协议,苏小明先挑着,走一段后再换蓝小宛挑。 不过那个装着苏妈精心准备的美食等杂七杂八东西的袋子,还是被蓝小宛抢过来,背上了肩。 山路陡峭曲折,路面用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石头砌成。一个个的台阶很矮,每一步都不算太费劲。 可是,实在是太长了啊!哪怕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苏小明还是走得很艰辛。 换着肩,一步步挨着走。上这样的山路,就别想着能快得了。 还好,有蓝小宛陪着,在一边叽叽喳喳说着村里的事,这时间过得就快了许多。 所以说,秀色不但是可餐的,还能增长体力,苏小明就深刻感受到了这一点。 而且这姑娘还真固执,只要隔个十来分钟,就一定要抢过担子来自己挑一段。 身上印着淡蓝碎花的白衬衣已经被汗水打湿了,苏小明走在背后,也不敢抬头看。 看一眼就暗暗骂自己龌龊,还好,这一路就自己两个人,不怕被人看到自己的那副模样。 等苏小明再次挑起担子走了一回前面后,蓝小宛就再不肯走前面了,就赖在后面,不管是挑着担子还是背着袋子,反正就不让苏小明走后边。 等爬到山顶,谷口的风忽然就大了许多。站在山顶向下看去,只见一个小小的村子被一圈起伏的连山环绕了。 低矮的屋子错杂分布在村子里,灰黄的土墙,黑色的瓦片就是屋子的基本色调。 一条河穿过村子,在东南方向两山对峙的地方倏忽就消失了。苏小明知道,那条河就在那里猛然跌落下去,又拐了一个大弯,才猛然变的开阔。 那就是自己上山前度过的大河了。 苏小明很怀疑,黎村这么个封闭的村子,或许就是五柳先生笔下的桃花源的原型。 第41章 黎村 “啊——”苏小明仰天长啸,声振林樾。 看着眼前这个村子,在淡淡的暮霭之中,宛若一幅山水画,徐徐打开。 美丽是一种很个人的心理感受,就如同对食物的接受度一样。 比如着名的臭豆腐,比如榴莲,苏小明就接受不能。 不过山水不在其中,诗与远方,也许在每一个心底都有留存。 区别在于有的人有条件,可以在想的同时,发起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更多的人,就必须在生活的压力下,不得不苟且,然后在手机里,看别人的远方。 或者,别人在惊叹这方山水的美,而你身在其中,却忙乎每天的柴米油盐。 没那闲工夫,那风景是能吃还是能喝? 位置不同,立场各异,对同样世界,感受也就不一样了。 这都不关苏小明此刻的心情,这一刻,就肆意了怎么的? 眼前的山水,在这一刻,再次如一壶美酒,瞬间就醉了人间。 不狼嚎一声,何以舒心底压抑不住的欢喜? 在蓝小宛诧异的目光中,以几声呛咳结束了这一声长啸,挑起担子:“走,咱下山了。” 这就可以快点了,说说笑笑中,就到了村子里。 一路上都有人和蓝小宛招呼,都是很熟悉的人啊! 被偷了鸡蛋,跳着脚骂的二柱娘,喜欢打猎家里养了两条猎狗的明山叔,只知道放牛的三十多了智力还停留在六七岁的阿树,头发黄黄的九丫 一个个笑着和蓝小宛招呼,顺带用好奇的目光看苏小明,九丫把手里的小竹篓拿给蓝小宛看: “小宛姐姐,你看你看,我抓了好多螃蟹!” “哦!真的好多啊!”蓝小宛的笑容和语气都很夸张,“真好,那今天晚上就到九丫家里吃螃蟹了!” “嗯嗯!”九丫用力点着小脑袋,在蓝小宛的轻轻抚摸了一下脑袋之后,撒腿就跑了。 跑出几丈远,站定,又回过头:“小宛姐姐你不要忘记了啊!” 声音很清脆,笑声也很清脆。 “暑假我没哪里去,叔爷说,眼下学校里的老师听说又要走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分来新的老师,”蓝小宛就解释,“叫我先把孩子们管起来,别叫他们到河里去,也别上山,危险。” 确实,山里的孩子暑假的时候没人跟管,山上河里就是他们的乐园,而哪一年不出点事故?等事故出来了,所有的捶胸顿足都是无力回天。 “所以,我就带了九丫他们一个多月,”蓝小宛有些不好意思,“他们都对我很好,有点什么好吃的,就要来叫上我。” “所以,看样子你能做个好老师的啊!”苏小明笑着说,“这不就是很有基础了吗?” “叔爷也是这样说的,要我先跟着正式老师学着,要是哪天正式老师都走了,”蓝小宛轻轻叹了口气,“我也就能接着上课了。就是我才读了高一,也不知道能不能教好。” 苏小明忽然就心里一疼,前世她可没有说这些啊!为什么就放弃了高中的学业,到村里代课呢? 现在想来,前世是老支书来接的自己,也没机会一开始就接触蓝小宛。来了以后,看到这艰苦的环境,有了正式工作的满心喜悦,突然就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哪有心思听她聊自己的来历啊! 然后,每天例行的只顾着怄气,各种怨天尤人;然后就把所有的除了上课之外的一切琐事,都丢给这个代课的小姑娘,自顾自地拿着一根竹箫在夜深的山村里吹得幽幽怨怨。 后面听人说才知道,那几天村里的狗都不敢叫了,被箫声给吓得。 这根竹箫现在也带来了,在箱子底下被衣服盖着。 “那你想回去学校继续读书吗?”苏小明站住了,目光灼灼看着蓝小宛。 决定了,哪怕蓝小宛只要点一下头,就一定要说服老支书,把蓝小宛送回明扬高中去,改变她的命运,也许就从此刻开始。 越想就越兴奋,对啊,不是决定了吗,提前让村子里的人都搬迁下山,不是自己一直在推敲的事吗?并且这个事还是很有可能实现的呢! 因为前世,六年之后,这个平静的小村子就会被大型建筑机械占领;又过两年,就成了碧波荡漾的水库。 “还是不了,反正我也不一定能考上大学,再说,”蓝小宛顿了一下,看一眼苏小明,“苏老师最后还不是要走?我就不一样了,这里是我家,可以一直教下去的。” 很清醒的小姑娘。只是苏小明还是没有放弃说服工作:“要是哪一天,我们村都搬下山去了,孩子们不是就都能到镇上读书了吗?那时候你说不定就不能教他们了啊?” “那哪能呢?下山了没有田土,大家吃什么?”蓝小宛就笑了,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山里虽然艰苦一点,但是有田有土,能种粮种菜,山上还有树木竹子,能来钱。 就是路不好走啊!要是路好了,村里人过得就不会那么辛苦? “会有办法的!”还不能完全确定的事,也不能说得太肯定,“好多事情说不定就会变得再说了,你要是想一直教下去,学历就很重要的。” “那也只能先这样了,走一步算一步。”蓝小宛语气就变得有些无奈了,“我们还是走快点,叔爷在学校等着呢!” 那就走,见到老支书再说。两人忽然都没了说话的兴致了,脚下也快了不少。到学校一看,老支书正用镰铲在门口铲草呢! 一个假期过去了,草长得有些疯狂。怕蛇会藏在草丛里,就要先把这些杂草清理干净。孩子们喜欢跑跑跳跳,也没个安静的时候,又从来不注意脚下,可不敢让他们冒险。 “叔爷!我把老师接来了!”蓝小宛冲着那个佝偻着身子奋力铲草的老人喊道。 一身蓝布短褂子的老人直起腰,放下镰铲,一张满是沟壑的脸上就笑出了一朵花: “哎呀!老师来啦!刚还琢磨着,明天带人到镇上接呢!咋这么快就到了?” “老支书好!”苏小明赶紧上前,“这不家里也没什么事,想着先来学校做点准备,过两天开学就没那么忙乱。” 老支书蓝长富双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向苏小明伸了出来,赶紧接住,两人就握上手了。 “老支书好!我是苏小明,今后在学校工作,很多事就要麻烦老支书了。” “呵呵呵,苏老师客气了,你来了我就放心了。这前一个老师本来还说要再干两年的,结果这不声不响就走了。害得我啊,担心了好一阵子。” 看来老支书对前一个老师颇有不满,连姓名都不愿提起。 “这样,眼看着天要黑了,小宛帮着老师把行李收拾好,我先回家,”老支书开始吩咐接下来的事,“看看你奶奶有没有做好饭了。你们动作麻利点,苏老师早点吃过饭,好好休息一晚,这一路翻山越岭,累的很了?” “还好还好,都是山里人,这点路算不了什么。”苏小明谦虚两句,就在蓝小宛的带领下进了学校。 低矮的泥墙屋子,只有一排六间,那就是教室。教室后边是一排更矮小的屋子,那就是老师的宿舍和厨房了。 左边的新建的两小间,那是厕所,再不是那种人都容易掉下去的旱厕。 熟门熟路的,拐过教室那栋房子,就往后面走去。一边的蓝小宛就很奇怪,苏老师来过吗?怎么就知道宿舍在后面?明明被教室挡住看不见的。 第42章 夜色温柔 还是那间屋子,还是打扫得干干净净。被褥铺起来,一应洗漱用品摆好了,蓝小宛拍拍手:“苏老师,您看这都可以了?叔爷怕是等着我们吃饭了呢!” “好啊!”苏小明应了一声。“那行了,咱就先到这!”苏小明从窗台上跳下来,一幅淡蓝色的窗帘挂好了,特意选的加厚遮光的,这下要睡个懒觉,就不用担心被阳光骚扰了。 尽管现在已经是暮色四合,这种担心实在是很没有必要。学校太小,路灯是没什么作用的,所以四下里已经变得黑黝黝的了,就是个很适宜营造睡意的地方。 有人在喊着孩子回家吃饭了,听声音很是尖锐,像是二柱他娘,听着还有回声。村里人喜欢开玩笑的,就说二柱他娘是村里的高音喇叭,只要听到她的声音,娃子们就好回家了,再在外面混,少不了就要挨几竹片。 房间里昏黄的灯光似乎被夜色困住,散发不出多远的距离,方寸之外,夜色就浓得化不开来。 苏小明把房门拉紧,可不敢大开着,虽然不会有什么人进去,聊斋里的狐仙估计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兴趣,但还是有些不速之客往往不告而入。 并且,这种客人大多极其危险。 山里的夜色宁静祥和里,也潜藏着不可预知的危险。 苏小明的一个同学,平时以收购毒蛇为生计,把收购的毒蛇卖到县城的餐馆里。有一天晚上,睡到半夜口渴,就爬起来喝水。 谁想脚一下地,就被蛇咬了一口。他把收购的蛇装在笼子里,不知道怎地夜里蛇就钻出来了,盘在他的鞋子里。 最可怕的是这蛇是俗称的五步蛇,家里偏偏离乡里的卫生院很远。等送到卫生院的时候,做了一下紧急抢救,医生说乡里卫生院条件不够,得赶紧送县里。 送到县医院后,脚已经肿胀不堪,皮肤都黑了。无奈之下,为了小命,只好截肢了。命是救下来了,从此走路就一瘸一拐了。 这位同学也是狠人,并不因为这一次遭遇而改行,还是瘸着一条腿,见天骑着车在乡里四下游走,收购毒蛇。 苏小明可不敢冒这样的风险,所以胆小有时候不是一种毛病,只是对生命的一种敬畏,对那些不速之客的,更是对自己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向着老支书家里走去。手电筒的光柱在黎村的夜色里分外亮眼,这样的夜,黑得纯粹,没有任何的沾染。 这样的夜色,就很温柔了。 都市里的霓虹哪怕是再是璀璨,在这样的夜色面前,也脱不了媚俗,脱不了浮躁。 老支书确实是豪迈,八仙桌上,早早就摆上了一大壶农家米酒。是那种五斤装的锡酒壶,圆圆的酒壶肚子看起来憨态可掬。 桌子上还有一大盆鸡汤,鸡汤表层有一层金黄的油盖着。苏小明知道,这看着不动声色的鸡汤,油层下的汤却是滚烫的,你要是疏忽了,一大口下去,马上就得跳脚。 鸡杂是和酸菜炒的,青青的蒜苗和红红的辣椒作装饰,颜色很是诱人,香气当然也是。 茄子是和溪石斑一起煮的,这是农家特有的风味。齐白石说,小鱼煮丝瓜,是农家才谙的风味,老先生估计是没有吃过茄子煮溪石斑,要不这道菜也会风靡一时。 腊肉蒸腌菜、干煸豆角、苋菜煮皮蛋,都是农家的家常菜。苏小明那个馋啊,差点就要抓起筷子赶紧下手了。 好在还记得,老支书其实是个很讲究老式礼节的人,得在每一个碗里斟上点酒,这是很隆重的时候才会做的,意思是告诉祖先,有很尊贵的客人来家里了。 苏小明坐在主客的位置上,神情肃穆,看着老支书完成这一道程序。 苏小明就很不理解,为什么现在还有女子不上桌的道理。 蓝小宛这时候就缩在厨房,和蓝先富老婆在一块絮絮叨叨地说话,苏小明叫了几次,要这小姑娘和叔奶一起上桌吃饭,被拒绝了。 老支书大手一挥:“她们等一下再吃,你是贵客,我们先好好舞几杯。” 好,那就好好舞几杯。到了黎村了,那就可以把所有的心思放开,酒在桌上,菜在面前,那个铭刻在心里几十年的女子就在厨房,还能听到她的低语,还有轻笑。 这就很安详啊!心底再无遗憾,从鲫鱼背意外的窜下,就是为了此刻的相遇? 如果不是自己想醉,大概,人就不会真正醉过去?每一个寻醉的人,大概背后都有故事,并不仅仅是源于对酒精的依恋。 包括圆山集散街的时候,踉跄着往家里走,却在半道上路边睡过去的人,也包括干脆就睡在卖猪肉的案板下的人。 谁还没个不如意的故事?区别只是有没有人耐心听你讲罢了。 好,如果你硬要说,酗酒是一种病,苏小明大概也不会反驳,因为现在他就病得不轻。 老书记大概率病得也不轻,因为几杯酒下肚,他说话就不再带着刻意的客套了。 “就是苦了小宛啊!”吱溜就是半碗酒,老支书开始瞪着眼看苏小明,“小伙子可不敢玩虚的啊,喝酒喝酒!” 看到苏小明爽快地一仰脖子,半碗酒下去了,老爷子才满意了,接着说: “我家老大回来了,就埋怨我不该叫小宛退学了,吵了一顿。你想啊,这才高一,老大说,要好好读下去,一个大专是没问题的,那将来就是吃国家粮的啊!” “可小宛那娃子,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愣是把我家老大给说服了,”老爷子又是半碗下去,挟一口菜,放下筷子,“只好依了她,先办了个休学,等等看这妞儿会不会改了主意。” “小苏老师啊,你说说,要不是咱这里太偏远,老师都留不住,小宛是不是就能上大学?这娃可是多少年来,咱黎村第一个考上高中的啊!”老支书话语里满是遗憾。 这就很好啊!没直接退学,只要办的是休学,就大有转圜的余地。而且老支书的话里也可以听出来,他也是很遗憾蓝小宛的休学,那就有了可操作的空间了。 “老支书,您说的太在理了!”苏小明就放肆地拍桌子了,这就高兴了,“眼下不是我来了吗?小宛就还是回明扬读书好了,放心,有我在,不耽误事!” “苏老师,别让我叔爷喝醉了。”蓝小宛又端上来一盘素炒空心菜,“他说的都不作数,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 这就不高兴了啊!那行,反正既然办下来休学了,这一年很快就会过去,很多事都会变化的,这妮子的想法也一样,到时候不怕她不改变。 酒喝到一定的程度,就觉着自己是喝不醉的,今晚也一样。趁着还有片刻警觉的时候,苏小明果断告饶: “老支书,小子是喝不得了,一天赶路,现在也困了。要不咱今晚先到这,改天再和您尽兴?” “这才到哪呢?才一壶酒,能醉到哪去?”老爷子沉下脸,“你这回提前到了村子,老头子这心就算是放下了,往年新分来的老师,哪次不是拖上好些天,不情不愿的才来?今儿个高兴,就放开了喝!” 结果话音未落,手里的酒壶就被抢走了:“您这都第三壶了,数都记不清了!叔爷,苏老师累一天了,就该早些歇息了。” 蓝小宛半是央求半是威胁地看一眼老支书,结果这位果断投降: “那行!小宛说的在理,咱爷俩今晚就到这!不几天就是教师节了,到时候咱爷俩再来过!” 第43章 梦靥 回到学校,细心的蓝小宛给用电热管烧了一桶热水,烧灶是来不及的了。苏小明眼皮子就快撑不住了,勉强提着水到洗澡间胡乱浇了个澡。 又看着蓝小宛拿着手电,在满耳朵蛙鸣声里远去,灯光划破了山里的黑暗。 这才回房,倒头就睡。 这一睡,醒过来的时候,看下电子表,夜光灯下显示的是半夜一点。 口渴得很,这农家米酒不上头,却伤喉。喉咙里又干又渴,开灯,下意识看了一眼,床前的桌子上摆着一杯水。 也不知道那细心的小妮子什么时候把水凉在这的。 咕咚咕咚几大口灌下去,凉丝丝的感觉从喉咙里一直就到了胃里。 躺下去,就睡不着了。听在耳边的蛙鸣,忽远忽近,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这就麻烦了,身子困倦,一动都不想动。脑子有些昏沉,睡意却不见踪影。 那些前世的经历就一桩桩走马灯一般闪过。 忽然就觉得身子发沉,一直沉下去。水漫过来了,死死压着自己,头顶好像被巨石压住了。 然后猛然就呼吸一畅,被谁给推上了岸。 真的是混浊的大水啊!还有瓢泼一般的雨水打在脸上。 忽然,就看到巨浪中,一个人影在水中挣扎,忽隐忽现。 “小宛!”撕心裂肺地喊起来。看不清那个人影是谁,但就是知道,那是蓝小宛啊! “咚!”一声大响,这才再次清醒过来了。依旧是在黑沉沉的房间里,手有点疼,应该是刚才用力在床沿上捶了一下。 大口大口的喘气,就觉得心慌得很,想立刻看到那个女孩。明明知道,她这会一定是睡得香香的。 有鸡鸣响起,先是远远的,一声两声,渐渐就近了,和远处的鸡鸣应和。 看一眼手表,凌晨四点了。几分钟后,鸡鸣渐渐就停了。再无睡意,就起来,把锁在箱子里的一个黑黑的小本本拿出来,拿起笔,把能记得的一些事情的时间线记下来。 记忆力好像并没有突飞猛进,但只要有一点信息的提示,就能想起很多事。 刘杨非到底还是高高兴兴地往南方去了,跟着他的一个亲戚去的。 按照他的性子,这两年玩心还会很重,估计不把深城所有好玩的地方走个遍,是不会收心的。 这样的话,要不要给他制造一点帮助成长的机会?据说男孩长成男人,一次伤害就足够了? 正高兴地在新认识的工友带领下,兴冲冲去见识城市繁华,眼神里闪烁兴奋光芒的刘杨非,忽然就打了个冷战。 这海风也不凉啊?满心是压抑不住的骚动的少年一脸疑惑。 写写画画,给小本本又增加了两大页之后,窗外渐渐亮了起来。 合上小本本,小心地放进箱子里,上锁。虽然里面写的东西,各种数字,符号加文字,任谁看到,都会觉得这是一堆乱码。 但万一呢?不是没有想过随意摆在哪个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此地无银的事,想想就好了。 起床,活动了一下。苏爸传下来的那些拳术,不说关键时候能不能救命,至少可以避免中年发福过早来临? 苏爸的身材就是明证,现在在玩具厂忙得飞起的他,好像从来都是那种买衣服不会犯愁的,天生的衣服架子。 前面教学楼角落忽然伸出个头发黄黄的脑袋,看一眼,赶紧又缩回去。 接着一个更矮的圆脑袋探出来,滴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打量着苏小明。 “嗨!”冲那个小脑袋挥手,“二柱,有事吗?” 那圆脑袋也是一缩,紧接着就跑了出来,跑到苏小明面前,背着手,仰头看着苏小明: “你就是新老师吗?你认识我?” “是啊!我就是新老师。”苏小明直接上手,话说这圆脑袋摸起来手感很好,短短的发茬扎在手里有点痒。 “小宛姐姐叫你去吃饭呢!”圆乎乎的二柱声音还是纯纯的童声。 后边那个黄头发的小丫头,九丫也蹭过来了,用力点头,证实二柱的话是靠谱的。 一大两小就在一片和谐的交谈中出了校门,往蓝长富家走去。 早餐还是米饭,黎村人早餐都是米饭。 进山干活的人都说,人雄就雄在两碗米饭上。如果早上只吃点面条米粉什么的,上午干活时候整个人都是软嗒嗒的。 两孩子把苏小明护着送到老支书家后,一溜烟就跑了,很有一种干了桩大事的兴奋。 桌上除了几样菜,还多了一海碗酒酿蛋,用新酿出的米酒,敲了四个鸡蛋进去,蒸出来的。 米酒的甜香弥漫了整个屋子。 苏小明知道,这是当地人待客的最高礼节。一般来说新姑爷上门的时候,这一大碗就是必备的。 只是这也太多了!一大碗下去,那基本就不用吃饭了。 好意是不能拒绝的,本来嘛,苏小明就是想当新那个啥上门的。 只是现在还莫急,别一急把蓝小宛给吓跑了,徒然增加攻略难度,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痛并快乐着,把这一大碗硬撑下去。又在蓝小宛给装了一大碗饭之后,翻着白眼再撑呗。 菜都不敢多夹,肚子里的空间不足,面临崩盘的危险。 老支书一脸的笑,还不住夹菜到苏小明碗里。苏小明只想大喊一声:这样的关爱我承受不住! 这一天明显已经不能咸鱼了,带着准备加入代课老师大军的小姑凉,彻底把两个教室整理清扫干净,准备迎接明天就要进校的学生。 没错,黎村小学暂定的三个年级,十二名学生,分两个教室上课。 三年级的四个人一个教室,一年级三个学生,将和二年级的五个学生在一个教室上课。 传说中的复式班,说的就是一二年级这种上课的模式。 四年级以上的学生,他们已经到镇中心校,成了光荣的寄宿生。因为到了那个年龄,勉强已经可以独自照顾自己的生活了。 参加劳动的还有两个热心群…,嗯,学生,九丫和二柱。 两小孩手里拿着抹布,把教室的每张课桌都抹过了一遍。结果二柱人圆眼尖,竟然在教室的角落里发现一条菜花蛇。 这虎小子丢下抹布,一手掐着蛇脖子,一手揪着蛇尾巴,献宝似的跑过来,举到苏小明面前: “老师!我抓到的,今天中午就吃它了!” 哎呦我去!苏小明本来正站蹲在地上,顺着电线检查线路。 听到招呼,一扭头,蛇信子差点戳脸上了,好悬没吓个屁股墩。 拉过来在屁股上拍一巴掌,叫这小子赶紧扔出外面去,这可是灭鼠能手,保护环境热爱生命从我做起。 实在没好意思承认,自己从小就对这玩意怕得很。苏妈安全教育做得好,各种与这玩意有关的恐怖故事没少给灌输。 所以,只要是在野外,一切长条形的东西,都能激起苏小明无限的警觉。 当然,也与苏小明小时候到河里摸鱼,结果从水底下一个石洞里摸出来一条水蛇也有很大关系。 那种冷冰冰滑腻腻的感觉,在苏小明的下意识里,已经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第44章 老罗是个好人 昨天晚上的一场雨把整个村子的清晨笼罩在在一片浓雾之中。 这样的早晨从一碗肉丝米粉开始,实在是一桩很美好的事。 还给加了两个荷包蛋,两面煎得焦黄,点缀着些绿绿的香葱叶子。一小碟的油炸花生米,一小碟苏妈给带上的腌菜腊肉。 这样的早餐配置,苏小明开玩笑地说,那就是豪华版的啊! 苏小明最终还是没拗过老书记的好意,就在他家里搭伙吃饭了,不过苏小明坚决地把伙食费补上,反正苏爸给的钱还没花呢! 苏小明只是说了一次,早上还是想吃点面条粉丝什么的,早上蓝小宛端上来的就是这一大盆的粉丝。 蓝小宛的厨艺确实是不错的,很合苏小明的胃口。这更加坚定了苏小明徐徐图之,力争不动声色之下变成老支书孙女婿的决心。 昨晚的梦靥渐渐消散,毕竟,那个女孩就在对面坐着,正细心地给一个水煮蛋剥壳。 老人家有点牙齿松动了,不太敢吃油煎的荷包蛋,说是怕热,怕上火。 就是个孝顺的孙女啊!好看的眉毛低垂下来,眼睫毛特别长,偶尔像把小扇子忽闪忽闪。 就不是后世常见的那种人工睫毛能比得了的。 按老支书的说法,蓝小宛他是当亲孙女待的。他自己的孩子大了,都在县城里成家了,孙子自然也在城里读书,最大的都上中学了。 蓝小宛的父亲在她五六岁的时候,去山上砍木头,谁想旁边的一个人砍倒下树正倒在蓝父工作的位置。 头部重伤,没抢救过来,临走甚至都没能再和自己最爱的女儿说上一句话。 意外的发生让一个小家庭失去了主心骨。一年后,蓝小宛的母亲把孩子托付给蓝长富,说是去南方打工挣钱,这一去就没了音讯。 所以,从那时候起,蓝小宛就是在老支书家里长大的。 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对黎村大多数孩子的父母来说。 那话怎么说的,云开雾散,碧空如洗,那心情怎么就那么愉快呢? 因为他们头疼了一个多月的孩子,终于可以关进学校的大门了。 虽然小宛这妮子带了一段时间,可毕竟那妮子虎气不足,有几个愣是管不了。 现在好了,新老师听说是个男娃子,个儿还挺高,管起孩子来,一定是没问题的。 苏小明心情也很好。因为重来一次,开个学嘛,绝对是简单到没点挑战性的。 那些个小毛孩,早就知道他们每一个的性子,谁会作什么妖。 早就不是前世那种面对即将到来的事务,手足无措的样子了。 还有个帮手在一边可以使唤,所以一个上午,十二个娃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书本老支书上回去镇教委的时候,就已经先带回来了,老爷子当时还是憋着一口气的,就算没安排老师来,只要有书本,小宛这孩子在,学校总能开门的。 所以,现在的苏小明就很愉快地站在三年级教室里,看着九丫把新课本发下去。 隔壁的蓝小宛已经在带着一年级的孩子在写拼音字母,二年级的在读书,五个孩子读出了五十个人的气势。 所以,开学这种没有挑战性的事儿就不值得放在心上。关键的是,怎么尽快撬动圆山水电站的建设,把黎村可爱的父老乡亲都搬下山去,才是苏小明琢磨了很久的事。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去,对于一个前世在黎村生活了五年的人,这种悠闲而自在的日子,实在是难得的。 半个月很快过去了,这天罗金生来了,说是教师节那天本来要来看望新老师的,只是镇里召开大会,没办法,这边黎村也离不开苏老师,也不能叫他到乡里参加庆祝活动。 所以,就等忙过那两天之后,来看看坚守在边远山区的苏老师,顺便把苏小明这个月的工资带过来。 顺便也带来了一个消息,县里要举行文艺汇演,选出代表队参加市里的决赛。这不考虑到苏老师是科班出身的老师,在文艺方面一定是有特长的。 所以,黎村虽然是镇里最小的学校,也决定给一个参赛指标。 其实,就是想参赛队伍大一点,这影响也大,多好的事啊! 当然,苏小明也确实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事,因为黎村的孩子太封闭了。十二个孩子就没一个去过县里。 去过镇上的也只有几个,没有记忆的小时候那是不算的。比如二柱,据他娘说,小时候就因为生病,去过县医院。 但二柱却不赞同这个说法,他说我都不记得,那就不算去过。 现在有了机会去县里,就算是只是一轮游,对孩子们来说,都是莫大的喜事!你没看见宣布这个事儿的时候,那一双双眼睛亮的,都要冒出小火苗来了! 这事还真有搞头。记得前世没这事啊?难道这翅膀扇啊扇的,有些事真的就发生变化了? 其实前一世这个活动还真搞过,只不过那时怄气的苏小明在老罗的心里留下的印象,实在是不太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这山路确实不好走,也就选择性地把黎村给忽略了。 这一世苏小明的知情识趣给老罗还是留下了不错的印象,觉得这小伙子能理解自己的难处,就专门走了这一遭。 老罗来得好啊!既然带了这个消息来,一事不烦二主,配套的东西总得给。 你看既然要搞文艺汇演,这风琴总得给配上?钢琴那就不要去想了,当年在章城师范的时候,那么大一学校,就没几架钢琴。 学生练的就是脚踏风琴。那玩意弹奏的时候,脚底下还得一上一下踩踏板鼓风,键盘构造倒是和钢琴差不多。 不过手指力度的大小与琴声大小毫不相关。 电子琴是不敢想的,那玩意好像现在在明扬县还找不到?要不试试找郭二少在香江带一台? 只是很久没那土豪的消息了,自从那小子说回去给家里老爷子庆生之后,一直都没回来。 他雄心勃勃建的加工厂好像留下了一个管事的,现在应该已经快完成主体建筑了? 老罗答应的也爽快,就到中心校调配一台过来,不过得黎村小学自己派人去搬。 那就行啊!老支书听了就开心了,两三个人就能搬回来。山里人别的没有,一把子力气,那还是有的。 那就行了,不过还有服装啊小道具什么的,那些也给赞助点? 学校的幻灯机还没配上呢,对教学的影响有点大啊!得给配上? 咱村里孩子普通话都说不准,要是能给配上录音机,用配套的磁带进行教学,那就可以改变孩子们的口音了? …… 老罗见苏小明一项一项掰着指头算,连忙放下手里的酒碗,连声说,今天喝得过量了。 下午镇里还有事,得赶紧回去。急匆匆就跑了,不跑不行啊! 看着这么眉清目秀一小伙子,下手咋这么狠啊!这镇教委一年办公经费就这么多,真是一个钱掰做两半花。 你黎村多分一点,其它学校还不得到办公室堵门啊? 赶紧闪人才是!苏小明目送可敬的罗主任下山的背影,喃喃自语: “好人啊!来这一回可给解决了不少事啊!” 站在一边的蓝小宛噗嗤就笑了。 第45章 你的歌声 山中不知岁月,黎村秋早新凉。 眼看着就到九月底了,镇里选拔赛马上就要举行了。 老罗虽然在黎村是狼狈撤退的,但第二天傍晚,东西都被老支书带着人搬了回来。 老罗是个重信守诺的汉子啊!老支书如是说。自然,满心欢喜指挥着黎村汉子搬东西的他,是不会回头的。 要是回头看一眼,就会看到,镇中心校的老李心疼含泪的脸,以及老罗拍着老伙计安慰的样子。 现在,每天下午放学后,多了一个活动。三个年级的孩子聚在一间教室里练习唱歌。 弹着脚踏风琴伴奏的是苏小明,蓝小宛站在讲台前带着孩子们一句句学唱。十二个娃不分男女,站成两排。 服装暂时还是各自穿各自的,明扬县服装厂正在根据苏小明画的样式,加班加点制作服装。 服装厂厂长老古很高兴地接下了这个单子,大手一挥,不要钱,要啥钱。这是我们县服装厂对边远山区学子的一片心意。 自然,他是不会说,苏小明这一套童装的样式,一拿出来的时候,自己的眼珠子差点就没拔出来。 死乞白赖地要苏小明同意自家厂子生产这些样式拿出去卖。苏小明自然没轻易答应,开玩笑,那是香江设计师精心设计,面向船球的船新款式。 自己也是好不容易才请人拿过来,只是用于这次文艺演出,那是人家的爱心赞助。 当然,以上都是苏小明胡诌的,船新倒是船新的,毕竟这些样式是十年后各家童装店卖得最火的样式。 别问苏小明怎么记得那些样式,前世虽然自己不愿回家,但每年都得买许多童装寄回去,给苏小红的俩娃。 毕竟是苏小红代替自己在照顾着父母。给俩外甥外甥女买衣服的时候,自然是不买对的,只买贵的。当然还有就是一定是店里卖得最好的款式。 小屁孩追求时尚的心虽然才只是萌芽,那也是要尊重的,小孩就不要面子的吗? 有时候为了搞清楚哪个款式卖得最好,他竟然可以在人家童装店里坐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 幸亏那时候已经是新世纪了,为了挣钱,把顾客当上帝不是说说而已。 殷勤的店家也不会有任何的不耐烦,反倒是每次都给泡好茶,好好伺候着。 毕竟,苏小明看归看,最后买的时候也是真爽快,付钱从来都不带打突的。 比那些带着孩子,挑拣半天,付款的时候拦腰一斩还要再讲价的主好伺候多了。 当然,苏小明讲价也会讲的,他一般就是照着标价拦腰一刀。成交就爽快付钱拿衣服走人,不成,那也是转身走人,毫不拖泥带水。 不过大部分时候,即使苏小明走出了店门,店主也都会追出来: “哎哎哎老板,今天就亏本卖给你啦!就当是打个广告了。” 苏小明从来都不会信这个话,没见步行街那一家家服装店,每天都是“亏本大甩卖,跳楼大削价!”喊着,从来没见那家关门。 直到厂长咬紧牙关,说道是这次的十四套服装(包括俩老师的),明扬服装厂给黎村小学倾情赞助、后续产品售后给分成之后,苏小明才勉强答应。 多有眼光的厂长啊!活该他发财,苏小明还记得,以后人家服装厂还真走出了明扬,走出了全市全省,仗着身在特区后花园的位置,还真把服装卖向了全球。 不过似乎多是承接外来加工的多,自己的品牌还是委屈巴巴地在内地攻城略地,不过就这样,也是一方巨头了。 现在,自己把这些经过世纪后各类辣妈虎妈挑剔眼光检验过的样式拿出来,想必是能够给明扬服装厂提前打开一扇大门。 所以,拿他一点提成,很多吗?要不是时间还不到点,就是以技术换股份,老古也一定是会答应的? 不过现在先给留点好印象,留点情分什么的,将来合作的口子,也算是留下了。 “妈妈,月光之下, 静静地,我想你了。” 蓝小宛唱一句,停一下,十二个娃跟着就唱,音准是第一步的,其它的东西,那就是一步步磨了。要求先不要太高,苏小明还是很相信自己的耐心的。 不过,转眼就把自己的脸打得啪啪的。 “停!小宛啊,你看,这第一乐段呢,你要想成是自言自语地在诉说,诉说对妈妈的思念。这就要求每一句都唱得平稳、连贯。” 蓝小宛停了一下,看一眼苏小明,从头再来。 “静静淌在血里的牵挂。 妈妈,你的怀抱, 我一生爱的襁褓, 有你晒过的衣服味道 ……” “停停停!小宛,你要注意,唱的时候,气息要饱满。这样才能撑得起来歌唱,不然就容易跑音。” 对自己的耐心看来还是高估了,听着这毫无半点感情可言、就是纯属唱念的腔调,语气就急躁了几分。 算了,挥挥手把那些孩子放了,要他们自己先回家去。九丫这孩子还不太乐意,磨磨蹭蹭地走出教室,还在门口探头探脑。 苏小明走过去,摸摸那孩子的脑袋:“放心,老师先教会小宛姐姐,再教你们,不会骂你的小宛姐姐的。” 那孩子才背着书包,挥挥手说声老师再见,跑着追上前面的那些孩子去了。 那就接着来,非得让这小妮子先学会了,要不下面就不好操作的了。 苏小明是绝对不会承认,是因为自己觉得要捏着嗓子唱童声,对自己是一种强大的折磨。 要蓝小宛从头再来一遍,这姑娘倒是听话,从头就开始。开头还好点,等唱到高潮部分: “天之大, 唯有你的爱, 是完美无瑕。 天之涯, 记得你用心传话。 天之大, 唯有你的爱,我交给了他。 让他的笑像极了妈妈……” 苏小明就又喊停了。 还是那毛病。苏小明也不得不承认,蓝小宛的音质是极为动听,极为纯粹的,听在耳中,就像一泓清泉润泽开来。 但是,就是显得生硬。就像,嗯,没错,就像前世导航里传出来那声音,我就是个莫得感情的机器人。 “天之大,唯有你的爱是完美无瑕,天之涯,记得你用心话……这句是高潮啊!你这音上不去,不会用假声啊! 情绪,情绪!一定要饱满,要浓烈的!你自己都感动不了,那你还想唱出来感动别人,你咋想的那么美呢!” 苏小明就气急败坏了,就这样你怎么教学生啊!看着挺美一姑娘,怎么就没点悟性啊这姑娘? 第47章 丧心病狂苏小明 直到三十年后,苏小明还在朋友圈里,看到那孩子父母发的寻人启事。 跟着也顺手转发了一个,明知道是希望渺茫的事,还是满怀期待的去做。 那个时候,如果顺子还在,那孩子已经三十六岁了。 顺子大名蓝顺,就像二柱,大名……也叫蓝二柱,有个姐姐叫小花。 有时候看点名册,苏小明就觉得,不管其它乡镇,就圆山和七龙,那个时候父母给孩子取名,真是太随意了。 不说苏小明姐弟俩,那就是整个学生时代,被老师同学提的最多的名字。 就黎村那十二个学生,九丫名字还好点,大名其实很好听,叫蓝樱。 只是她父亲兄弟多,下一代孩子也多,九丫是最小的,小名才被叫做九丫。 其他的你看二柱姐弟,还有二年级的王大龙,三年级的何石妹。感觉就是,父母一拍脑袋就给取了个名。 哪像几十年后,父母给孩子取名,那都是把新华字典都要翻烂。有的还要到街上摆摊的算命先生那里,送上生辰八字,恭请高人给孩子取名。 然后恭恭敬敬送上红包,拿着写在大红纸上,五行不缺的名字,如获至宝回家给孩子命名去。 结果一个班,什么梓涵潼羽,一个班四十个孩子,能有二十来个带这几个字的名儿。 且说顺子同学,是一年级最矮小的一个。其实那时候还没满六周岁,因为他是年底出生的。 报名的时候,苏小明本着处女座强迫症严重的特点,就觉得十二这个数字好听,吉祥,完美,顺手也就给他报名了。 绝不是因为听人家声音甜甜地见面就喊了“老师好!”,并且很努力地鞠了个躬。 反正镇教委对这事也管得不严,哪像几十年后,说是八月三十一日前的才能报到,那九月一日的就坚决不给报名。 学位紧张啊,就只好这样了。一刀切,谁都没话说。 顺子不仅待人礼貌,而且很乐意帮助别人。 比如,在连续几天都听到伯母二柱娘骂在人,想到伯母家鸡丢了,是很难受的事,就决心帮伯母去找丢失的鸡。 前世就是这样,那天放了学,还是听到伯母在骂偷鸡贼,天真地就想帮伯母家的忙。 正好爷爷奶奶也不在家,这孩子就不声不响地往后山去找鸡了。 因为他曾经看见过伯母家的鸡去那边觅食,还和二柱娘说起过。 二柱娘还真去找了,却没找见,回来在顺子屁股上随手抽一下,说,你个小撒谎精。 这就不服气了啊!冲着二柱娘就嚷: “我没撒谎!真看见过的,不信,我去给你找!” 二柱娘向来就心大啊!也不在意,就喊了一声:“你别去啊!山上有豹虎子啊!” 也没在意,自去干自己的活计了。 等天黑了都没见顺子回家,爷爷奶奶满村子喊的时候,二柱娘才慌了。 带着大家就往后山找啊!找遍了后山,只找见这孩子丢下的一根塑料棒,那是顺子爹娘捎回来的玩具,顺子宝贝得很,从不离手。 后来就是一连三天疯了般的找,全村人一起找,都是全无踪影。 也没见野兽出现的痕迹,更没看到血迹。 毕竟说山里有豹虎子那是二柱娘吓唬人的,黎村虽然也紧挨着十八盘的原始森林,但十八盘有老虎豹子的传闻,那还是解放前的事了,做不得数的。 后来,顺子的爷爷气急之下,一病不起,不到一年就走了。顺子的奶奶则见天的哭,苏小明是真正见到了,一个老人是怎么生生地把眼睛给哭瞎的。 顺子爹就满世界找,身上背着大纸板,上边写着顺子的外貌特征,一边还得捡些废品换钱做生活费;顺子娘就只能守在家里,家里还有一个哭瞎了的老娘和一个幼小的女儿。 现在,想起来这件事,苏小明立马就紧张起来了,前世顺子一家人悲痛万分的情景,又清晰地出现在眼前了。 怎么办?先跟顺子爷爷奶奶说,他们的宝贝孙子会走丢,要他们每天注意跟紧一点?那不得把两个老人吓得魂飞魄散?还有,别人要问起,苏老师,你怎么知道孩子会走丢的? 那怎么回答?难道说要扮算命先生,掐指一算,就断人吉凶? 再说了,紧张地守一天两天,那还说得过去,时间长了,任谁也受不了啊! 何况,其他的孩子有没有危险?顺子的失踪是针对他自己,还是任何一个孩子都有可能遇到?手底下就十二个娃啊,一个都不能少! 要真说出去,整个黎村不得闹翻天? 那还是从长计议的好。当下打定了主意,苏小明怀着忐忑的心,在老支书家吃过饭后,就告别了满脸狐疑的蓝小宛。这小姑凉看着苏小明离去的背影,心里还琢磨,苏老师怎么心事重重的? 回学校的路上,特意拐到兰顺家里看了一眼,嗯,乖乖的还在。 就嘱咐了一句,乖乖的睡觉啊!不要出去外面乱跑,为了避免这孩子热心过度,又给布置了两张大字的任务,说是明天早上要交给苏老师检查。 看着这老实孩子红一阵白一阵的小脸蛋,心里就踏实了。这下就断绝了娃子今晚外出乱跑的可能了,孩子爷爷说了,一定守着他写完,敢少写一个字,小心屁股开花。 顺子爷爷说话的时候,手里的一根已经摸出包浆的竹鞭,还呼呼地在空中挥动了两下,留下一片残影。苏小明觉得自己忽然明白了,小家伙是怎么会培养的那么知礼。 那就好好想一想,明天怎么找出事情的真相。一味守着顺子已经想过,看不了那么久,孩子的爷爷奶奶还得干活。 再说了,不把隐患找出来,那事情就没法了结,根本就安心不下来。 那就一路远远跟着这孩子,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记得找到那孩子遗留的塑料棒的现场,并没有血迹出现,那么,当时孩子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只要自己能及时冲上去,救回顺子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那就这么定下了,带着满腹的心思,苏小明还是在寥落的寒蛩声里渐渐睡去。 第二天的课上得依然波澜不惊,对于一个村小,准确的说是个教学点,两个老师加十二个学生,在教学上还真的没什么值得说的。 苏小明很骄傲地认为,就他手下三年级的四个娃,拿出去和镇里的其他学校的同年级学生比考试成绩,那都是在欺负人。 因为,这四个人在蓝樱,也就是头发黄黄的九丫带领下,学习上有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变化。 两次考试下来,算平均成绩的话,每次测试数学平均分就没下过98分;语文低一点,也有95分的平均分,没办法,作文总不能给满分,虽然不是没想过。 一二年级那算了,因为镇上不作排名。虽然就算排名,苏小明也一样信心满满,就差在七龙镇大街上大喊一声:还有谁? 苏小明这丧心病狂的,竟然在考虑,是不是这一个学期,就先把一年的新课给上完?这样明年自己有点啥事要出去,只要蓝小宛带着复习就好。 到时候期末统考,自己班上的娃,一样是七龙镇一条街最靓的仔。 第48章 最可恨的人 下午放学时间到了,苏小明没有像前几天一样,留下孩子们练习唱歌。 并且还很严肃地对蓝小宛说:“小宛啊,你看,昨天已经给你完整地纠正了整首歌的唱法了,今天你就自己在教室里练习一下。 为了给你一个良好的练习环境,我呢,就到村里随便走走看看。你加油啊,我看好你哦!” 说完,看着被放走的孩子渐渐远去的背影,施施然就出了校门。身后的教室里试探性地响起了歌声: “妈妈,月光之下,静静地,我想你了” 出校门的时候,四点的太阳还在尽责地向大地挥洒光芒,不过苏小明知道,很快它就会落到后山的阴影之后。 九丫还在奋力挥动扫帚清扫小操场。嗯,真是个勤快的孩子,打扫完小操场,就可以和你的小宛姐姐一起回家了。 给又勤快又礼貌的小丫头点点头回过礼,顺手拿起校门边的一根短木棒,用力挥动一下,又在左手敲两下,嗯,不错,挺沉的。 远远的看着蓝顺到了家门,看了看紧闭的家门,又和站在旁边的二柱妈说了几句什么。然后踮起脚,从窗户里拿出一根塑料棒,转过他家的屋角就看不见了。 果然,还真是出现了这个场景!心里忽然就砰砰紧跳了几下,赶紧跟上!特意穿了一身浅绿色的衣服,就是想做一个隐蔽的跟踪者。 当然,就算是暴露自己,找不到最后的真相,也绝不能让顺子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是从此后天天盯着自己手上的十二葫芦娃,也绝不能让那个孩子出事。 就看那神秘的玩意能在这黎村呆多久,实在不行,豁出去找全村的男人把后山梳一遍,不信找不出你个王八蛋。 一边心里咬牙切齿,一边看着前面那个舞着棒子、蹦跳前行的矮小身影,还得尽量装着没事瞎逛的样子,远远的跟着进了后山。 进了后山,树木草丛就多了起来。那就好,蹑手蹑脚地远远跟着,那孩子还是那么欢快,唱着不在调上的歌儿,惊起一路的麻雀。 已经走了不短的一段路了,看看就要到前世顺子出事的地方,苏小明越发小心谨慎起来,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其实这时候就算发出点声音,在那孩子的变调的歌声掩护下,也不会被听见的。 顺子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转身在路边的一棵老柞树下,掏出jj就放水。 忽然,树后边就窜出来一个人,手里举起一个麻布袋往顺子头上就罩了下去! “混蛋!”苏小明大喊一声,紧紧握着短棒就冲了上去。 那人听到喝声,猛然一惊,竟然还是一把就把麻袋背到肩上,沿着小路往前疯跑。 五十多米的距离,也就一转眼的事,苏小明看看就要追上那个贼子。 谁想这时候那人把麻袋往地上一扔,手里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尺半短刀,雪亮亮地就对着苏小明。 麻袋在地上缓缓蠕动,可是却听不到顺子的哭喊声。 苏小明心里就揪了起来,心里暗恨自己不该让孩子冒这样的险。不过现在最恨的,就是面前这个黑脸络腮胡子的壮汉了。 左脚在地上狠狠一蹬,短木棒半举在胸前,斜指那汉子。那人看来也不是善茬,举着短刀也扑了上来。 在短刀临身那一刻,苏小明猛地身子一侧,手中短棒狠狠就挥了下去。 苏爸在教苏小明拳术的时候,就告诉苏小明,眼要看得准,手要动得快。格斗的事,电影里都是哄观众的,哪有身上捅成了筛子还能生撕活人的事? 苏小明就觉得,苏爸的话很契合多年后的一部电影。那部电影里有一句话苏小明一直记得很清楚: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 “咔嚓!”前臂骨断裂的声音响起,很脆,也很响。苏小明前冲的身体也用肩膀狠狠撞上那汉子的胸口。 那人闷哼一声,终于倒了下去,砸到地上溅起一阵灰尘。 苏小明这才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气,险些都站不住了。虽然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但在苏小明的心里,却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 又挥起短棒在那人的小腿迎面骨上各来一下,让那人彻底失去了抵抗力。才赶紧打开麻袋口,抽出袋口的一根绳子,把那人的双手死死绑住。 难怪那贼子速度那么快,这绳子绕着袋口穿过,只要拽着两头一抽,袋口就会牢牢收束起来。 小心地把顺子从口袋里扶出来,那孩子眼睛紧闭,呼吸却还平稳。再在他颈侧摸了一把,颈动脉跳动有力,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又看一眼那贼子,一双阴鸷的眼睛兀自狠狠盯着自己。 苏小明走过去,一把将那人的黑漆漆的鞋子扒下,忍着直冲鼻子的酸臭味,将两根鞋带解了下来。 将那人的两个脚拇指也牢牢绑住了,回头看到昏迷的顺子,忍不住一脚踹到那贼子的小肚子里: “你用了什么?怎么孩子昏迷不醒?” 那人闷哼一声,被踹得滚了半圈,咬着牙一声不吭。 这就更是怒不可遏了,抬脚又踹又踢,这口气要是出不来,能憋死个人。 直到那人再被踢得满头满脸血,才停下来。估计手脚被绑住了,再逃不了了。 背起顺子往回走。估计贼子用的是乙醚一类的东西,得赶紧把顺子带回去。 怕是要连夜送去镇上,可别留下什么后患。 …… 胡三刀觉得今天怕是就要栽在这个山旮旯里了。 不过,这人,该享受的都享受了,做上这一行,死了就该下地狱。 那小子下手真狠,也真快。想想自己当年打服一条街的时候,只要出刀,就一定连挥三刀,直到对方彻底失去反抗的能力。 所以才有了胡三刀这个浑名。后来街上不好混了,就走上了这条道。 有些地方的人极度重男轻女,或者是结婚多年没有孩子,就会偷偷买一些幼儿当亲生的孩子养。 胡三刀是跟一个狱友混上这条道的。这条道来钱快啊! 只要找到合适的货,一个男孩就是几千,货色好,买主又有钱的话,要价上万也是有的。 胡三刀人狠,行事也极为小心狡诈,为了怕受到牵连,都是一个人走单帮。 而且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绝不在同一个地方出手两次。 下手的地方基本选那些交通不太便利,但摩托车好跑的地方。只要得手了,往摩托车后座一绑,一溜烟就跑。 这回在这个村子蹲了三天,带来的几个硬饼子都吃完了。正好,有找食吃的鸡送到了面前。 那就不用客气了,叫花鸡做法简单,找个偏僻点的地方,大快朵颐。 本想着冒险进村里,找到目标就下手,谁想就在等着天黑点的时候,一个目标就出现了。 可杀出来的那个狠角色彻底断送了胡三刀的发财梦,眼下就是个等死的局面了。 第49章 女装大佬 胡三刀折戟黎村的事已成定局。 等蓝长富带着一群汉子找到胡三刀的时候,大家又是一窝蜂冲上去拳打脚踢。 下手那个狠啊!站一旁的苏小明都觉着,刚才自己是不是下手轻了一点,想着是不是上去再加点量。 人狠话不多的社会哥胡三刀,终于没法再集火了。无他,那双激起怒火无数的眼睛彻底看不得了。 二柱他爸狠狠吐了口唾沫: “这断子绝孙的玩意,打死了都活该!” 打死是不可能打死的,看这玩意皮厚肉糙的,抗击打能力一定不错。 一群人粗暴地拖着胡三刀往村里去,两条腿在路上的乱石上磕碰着,鲜血淋漓的,看着很是凄惨。 人贩子是没有人怜悯的。黎村人心狠?那要去问问那些孩子被拐卖的人,只怕会说,还不够,加两脚可行? 顺子这孩子看来没有大碍,只是用凉水在脸上擦了几把,就没事了。醒过来问奶奶要吃的,这是饿了。 结果奶奶见他醒来,后怕地抱着就哭得天昏地暗。被顺子爷爷一把拉开,吆喝着老婆子赶紧地弄吃的去。 没见苏老师还在,赶紧地弄几个下酒菜,今天要不是苏老师在,还不得出大事。 老支书也磕了磕烟斗:“这话在理!咱黎村人可向来是知恩的,这是救命的大恩大德啊!今晚是没心思弄大的了,先这样。改日闲暇了,再整得隆重点。” 那一边二柱娘端着碗蛋花过来,小心喂顺子喝,这下不敢再骂偷鸡贼了。顺子这事还真把这剽悍的娘们给吓坏了,出事前顺子可是说要给伯母找回丢失的鸡的啊! 不过她骂偷鸡贼打靶鬼,说不得还真算“金口玉言”了。如果牵出其他的孩子,这胡三刀说不定还真要吃这一粒花生米。 不过这都不是黎村的人们能管的事了。老支书也管不了的,他唯一能管的事,就是刚刚已经派人到镇派出所去报告的事。 后来,胡三刀还真招出来他拐卖的十来个孩子,只是几经转手,能找回来的只有一个。 不过顺带着打掉一条拐卖孩子的地下黑暗通道,也算是一个安慰了。至于胡三刀,还在等着最后的审判,估计轻不了。 这些都是后来陆陆续续才听到的消息。听到这些后续消息的苏小明,已经带着十二葫芦娃,嗯,还有蓝小宛赶到了镇上。 这时候是顾不上不上其它的事了,因为今天下午,镇里七所村小外加中心校的文艺代表队就要在镇里决出胜负,看谁才是镇里最高水平的队伍,能代表七龙参加县里的决赛。 “赶紧的,衣服都穿好啊!”蓝小宛在忙着帮孩子们穿演出服装,“王大龙,说你呢,你躲什么啊?” “小宛姐姐,我不想穿这衣服!”王大龙紧紧揪着衣角,“我我想穿男生的衣服。” “在学校不是说好的吗?咱们学校男生多两个,这队伍排起来不好看,得有一个男生穿女生的衣服,这才好看的啊!” “可是,可是哇!”王大龙忽然就爆发了,俊秀的小脸几下就糊满了鼻涕眼泪“我不当小妞儿,我我是男子汉!” “好好好,你是男子汉,咱不是演出吗?”蓝小宛耐心地拿手帕给王大龙擦眼泪,“你看,以前咱不是看电影了,里面的那个穆桂英啊,他也是男人演的。” “真的?”王大龙将信将疑,收住了泪,有点红的眼睛又转过来看着苏小明。 “真的,我保证!”苏小明信誓旦旦,心里就乐,看来还是自己的说服力比较大,“还有很多电影里的女子都是男人演的呢,还挺美的!你看你穿上这衣服,不也很好看?” 那边二柱就咕叽笑出声来,似乎被自己的笑声吓着了,赶紧捂住了嘴,可滴溜溜的眼珠子怎么都掩盖不了他就是罪魁祸首的事实。 “哇”王大龙也听到了,看看那边九丫姐也弯着眉毛笑,越加伤心了,“我不要扮女孩子,他们他们都笑我!” 这就哭得更加的惨了,一口气捯不上来,呃逆了一声。 “蓝二柱!你给我过来!”这个气啊,不等苏小明说话,蓝小宛柳眉倒竖,一根嫩白的手指指着二柱,喝令这罪魁祸首过来。 见一向温温柔柔的小宛姐发飙了,二柱也不敢再闹腾,乖乖走了过来。 “好,你笑是,现在你把衣服脱了!”蓝小宛虎着脸,扯着二柱的衣服,三两下把一件漂漂亮亮的小西装脱了下来。 那小子赶紧双手抱胸,里面的白衬衣打死都不肯脱了。 蓝小宛顺手拿起纸箱里的花格子短裙,一下就套在二柱身上:“那好!你看来是想穿这样的裙子?反正还有得多,咱们队,就加一个女生!” 这下二柱就苦着脸了,也不敢反抗,苏老师不会打人,小宛姐姐可是真会打人的。从小到大,二柱可没少挨蓝小宛的揍。 谁叫他就喜欢跟着小宛姐姐,偏偏又是最跳腾的那个。他家里的鸡蛋被偷的事就是他干的,老支书爷爷家的烟囱,也是他一把干草给堵上的。 一番闹腾后,终于换装完毕。苏小明一直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被蓝小宛白了好几眼,笑得更欢畅了。 报仇之后的王大龙终于还是乖乖换上了女装,苏老师说的,他是黎村最靓的仔,他不上谁上?学校能不能赢,大家能不能进明扬城,都看他的了。 小小一只的一年级颜值代表王大龙童鞋,屈服于苏老师的威逼利诱之下,嗯,都是老师强迫的,绝不是因为苏老师答应了,要是赢了,去了明扬城,一定带他去吃遍整条街。 别的人都不带,就带他一个。 不过,要不还是带上九丫姐姐?她虽然也笑了,不过她笑得好看,就不和她计较了。二柱是一定不能带的,就他笑得最讨厌。 换装的事儿完了,蓝小宛又拿出来胭脂盒,粉盒,一个个给打上粉底,涂上胭脂。 苏小明就奇怪,女生是不是天生对化妆这一类的事都有天赋,平时也没见她化妆的啊,天天的素面朝天,怎么一拿起这些东西,上手就那么快? 一溜的十二葫芦娃涂抹过去,转眼这颜值暴涨啊!就是腮红打得厚了点,像猴子屁股。 就小声地提出来,没想到被耻笑了: “那镇里礼堂的灯光亮的,你要是腮红不打厚点,灯光一打上去,脸都白了,又不是唱聊斋!” 苏小明华丽丽败退,等到蓝小宛拿着化妆的一应工具站到他面前时,才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妹子: “不是?我也要?” “你不是也要登台吗?”蓝小宛反问。 “不是啊!我就是弹琴伴个奏,化啥装啊化?”打死都不干,十二葫芦娃排成整齐的一溜,正目光灼灼看着呢! 这要是也涂成个猴屁股,以后还怎么在他们面前扮严师? 第50章 选拔赛 在蓝小宛的威逼之下,苏小明还是没抗住,毕竟在那么一个女孩子神情冷肃的目光注视下,投降就成了必然的选择。 不丢人,谁叫人小宛姐姐有理呢? 不过还是坚决只接受薄薄地打一点粉底,抹一点淡淡的胭脂。理由也是很充足的,我就是伴奏,那是背对着台下的评委观众的,最多就是谢幕的时候,有那么几秒面对着台下,那点淡妆就足够了。 蓝小宛才最终答应下来。端着粉底盒,站到苏小明的面前。 苏小明坐在一个凳子上,微微仰着头,听指挥闭上了眼睛。感受到一个柔柔的棉球在脸上扑了几下,又满脸轻轻涂匀了。 能闻到淡淡的香味,有粉底的香味,还有一种更淡、但是更清幽的香味在鼻尖萦绕。 周围似乎安静下来了,那些毛孩子也不再闹腾了。好像能感觉到女孩的体温,暖暖的。 “别动!”小声的提醒了一句,听在耳中很是动听。 赶紧绷住了,连呼吸也放轻了。很温馨的感觉,就想这一刻无限地延长下去,一直到地老天荒。 不行啊!还有一个小时,比赛就要开始了。老罗在自己率队来报到的时候,话里话外地说,为了给自己添置的那些装备,差点和中心校的老李翻脸。 “多年的老朋友啊!”老罗一脸的唏嘘,“为了你苏小明,差点给得罪了个干净。你们这次可要拿出个好结果来,要不老子就白费那么大劲了。” 不就是想表个功吗?至于说得那么凄惨?老李和您老人家就差穿同一条裤子了,还能为了这点东西计较? 不过还是满脸洋溢着温情的笑,握着老罗的手坚决表态: “感谢领导对我们黎村小学的厚爱!我们全体师生一定全力以赴,力争在这次演出中,赛出风格,赛出水平,争取能取得代表咱七龙到县里参赛的资格!” 老罗就张口结舌,要真是这样,那老李的脸该是会更像大便脸了? 就不能和这小子说话,不知不觉就能把人顶上墙。老罗就不理苏小明了,接着招呼其它小学代表队。 “好了!”蓝小宛终于完工了,站开几步,看着自己的作品,似乎很满意,微微笑了起来。 苏小明刚刚睁开眼,看着面前笑得极其干净明媚的小脸,差点就痴了。 “好了孩子们,赶紧排好队,女生在前,男生在后,”蓝小宛开始招呼起来,“王大龙你站女生队里,到前面去!” 看到后边二柱憋笑的样子,苏小明走过去在他脑门上弹了一指: “动作麻利点,腰挺直了,垮着个身子像啥样?” 那小子赶紧用力挺直了腰,规规矩矩跟在后面出了招待所的门。 午饭都没敢吃,本来一大早从黎村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是吃过饭的。可一路步行再坐车,折腾到镇里就半上午过去了。 等报到、抽签、搞定服装化妆,这会就已经是十二点多了。 抽签运气也不错,是黎村小学第三个出场,在八个队里还算是更前一点。老罗说,因为路远的学校还要赶回去,所以这次比赛就争取在下午两点前结束。 比赛完了大家回去也能赶得上,只是午饭就得在比赛后才能安排了。 那也没事,反正孩子们皮实,饿得时间长一点也没事。当然这是对领导这么说的,真实情况是苏小明早就在店里买了一大包饼干,孩子们化妆前就先填过了肚子。 可不敢在化妆后给他们吃东西,要不口水能把化好的妆给弄花,蓝小宛还不得气死。最后板子还不得打到自己身上? 苏小明可不做这样的事,虽然这么一个多月以来,小宛姐姐已经对苏小明已经很有好感了,但革命还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到达镇礼堂的时候,门前已经熙熙攘攘的站满了人。 都排着队,规规矩矩的。最大的一群穿着整齐的校服,没跑了,那就是中心校的。 其它哪个村小都不会有这条件,给配上统一的校服。 不过很奇怪的是,好像一直以来,哪个地方的校服都是松松垮垮的运动服。 小学从一年级一直穿到五年级,都还能一直穿着你。 勤快的母亲会把长出来的裤脚用针线给缝短一截,孩子长高点就放一截,放着放着孩子就长大了。 当然,现在苏小明得意地看着自己手底下一串葫芦娃,心道比服装整齐好看,那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听说老罗这回神通广大,还请了县里广电报道组的同学过来,为七龙镇这次精神文明建设的大事做报道。 这可是个好机会,说不定还没到县里,咱黎村小学就要先扬名了。 谁家父母不希望自家的娃漂漂亮亮的,被别的人夸。 哪怕嘴里谦让着,哪里好看了,就是个皮娃子,见天的不让人省事。 其实心里美得冒泡,就希望全世界的人都看到自家最靓的仔。 老师也一样,在这次选拔赛中,谁不希望自己手底下的娃是七龙镇今天最光彩照人的仔? 等黎村小学十二个孩子走近,围在门口的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都看了过来。 有羡慕的,有好奇的,也有恨不能取而代之的。有的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悄悄地就退后了几步。 原来正美滋滋收获别人羡慕的目光的中心校的孩子,看着黎村小学男生一身帅气的小西装,女生一套花格短裙,刹那间都呆住了。 这哪来的砸场子的啊!不知道我们中心校才是老大吗?你们整这一身,那不是抢了我们的大场面吗? 要不是旁边老师盯着,那就要冲上去,嗯,好好欣赏一下了。 呸!看他们头抬得那么高,那神气给谁看啊?活该地下的石头绊他个跟头。 嗯,还是女生当中最漂亮的那个,揪着双手放在肚子上面,低着头,头上扎着的蝴蝶结也最大。 王大龙这会儿根本就不敢抬头,就想着快快混进去,快快演完了。 这裙子穿在身上,就像有针在扎着,哪哪都不自在。 还好,门口老罗大声喊道: “各校排好队啊,按照顺序进场,不要挤!老师们跟好自己的学生,到指定的位置就坐,不要坐乱了位置。” 上午抽签后,苏小明就先到比赛现场看过,明确了本校所在的位置,这时候就在前面带路。 虽然是按位置就坐,但一进场,昏暗的顶灯之下,乱哄哄的说话声就想起来了。 还夹杂着老师大声指挥自家的学生赶紧坐下的声音。 等大家都陆陆续续坐下后,礼堂最前面的舞台上,两块墨绿色的幕布徐徐拉开。 跟着两个小主持人就走了上来: “各位老师,同学们,大家好!” “金秋,是美丽的季节!” “十月,是丰收的时光!” …… “七龙镇小学生文艺汇演现在开始!” 下面就哗啦啦地掌声响了起来。老罗也上台了,满面红光,大声说了一通这次汇演的重要意义,感谢了一番为这次汇演作出努力的所有老师和小演员们。 还好,讲话不算长。演出就在一阵嘹亮的歌声中开始了。 第51章 天之大 第一个上场的是下寨村小学代表队。下寨是七龙最大的一个村小,有近三百在校生,只比中心校少了不到百人。 这一次也是很尽力的想给中心校找点麻烦。就算是不能将老大哥挑落马下,给下个小绊子,那也是喜闻乐见的事。 所以,他们派来的是一个三十多人的庞大队伍。就算是黎村已经倾校而出,在人家面前,那还真是个弟中弟。 他们选的曲目也是一首早两年特别热的电影里的插曲,《世上只有妈妈好》,从主题上来说,倒是和黎村小学撞车了。 人学校大,学生也多,那队伍就庞大得多。 三十多人的队伍台上一站,气势就出来了。 只是这个时代,对一个村小而言,要统一服装,也是一件为难的事。 变通一下,服装颜色倒是统一了。男生都是军绿色的上衣,女生一色的红上衣。 裤子就管不过来了,所以,大家目光都往上看。 服装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人家表现。 领唱的小姑娘声音很甜美,音也咬的很准。不过,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僵硬。 也不能要求太高了,毕竟看着也就是个三四年级的孩子,你不能以前世看过的那些在镜头前就饱经各种戏谑轰炸的娃作比较。 当然,苏小明这厮这会自然是觉得,谁家的娃都不如自家的好。 至于他们的表现好不好,管自家什么事?真当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是说说的? 嗯,还真是说说的。记得前世工友在某点发小说的时候,每天说的就是,我就是爱码字这感觉,能不能在榜单上看到自家的作品,那都随缘。 其实,苏小明就不少次看到,这货时不时打开平台,看到收藏涨了,笑得像只偷了老母鸡的狐狸;一旦看到收藏掉了,就哭丧着脸,像是炒股看到自己精心选的股天天封在跌停线。 所以,双标这事,那不是很正常吗? 掌声就响起来了,大家都是懂礼貌的好孩子,三十多人齐齐对着台下鞠躬谢幕。 苏小明站起身,小声对团团坐在自己身边自家的娃们说: “再过一个就是咱们的了,加油啊!咱们都从最边上的过道往前走,不要乱!” 大家就乖乖一个跟着一个,从最边的通道向前边走去。 感觉这一溜娃看着就美,那服装精致的,那精神饱满的,那笑容,诶,笑容怎么没见呢? 那可不行,这不是被寨下小学的感染了? 紧张这玩意,还真是会传染的。就算是二柱这小子,这会儿都小脸绷着,感觉要是轻轻一碰,就会掉落一地。 到台下的时候,第二个出场的队已经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因为站在台脚下边,看不太清楚是哪个队的,苏小明也没心思去急别人的出场顺序,他的眼里只有自己队伍。 站在最前边的是九丫,她要和蓝小宛在前面领唱。 这样,前排五个女娃,嗯,其中有一个女装大佬,这会还是低着头不敢看人;后排六个男娃,错缝这么一站,感觉就对了。 在学校的时候苏小明这个强迫症晚期,一遍遍调整,想的就是能调出个最好的视觉效果。 直到蓝小宛实在看不下去了,最后把他赶开: “您就算了,再调整也不能调出一朵花来,还是赶紧地练好歌才是正经。” 蓝小宛还在细心地给孩子们整理一下衣服,领结,头发,发饰什么的。走到苏小明面前的时候,也给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领带。 说真的,老古还真没吹牛,他们厂子里的老师傅手艺还算不错,看来他说老孙师傅是在魔都都见过大风大浪的说法,还真没怎么夸张。 苏小明穿的这一身西服,很修身,把他身形衬得很是挺拔,整个就是一精神小伙。当然这时候这个词还没被众多有大才的网友赋予特殊的含义。 那些有大才的网友现在大概率还沉迷在金大侠的世界里,做飞檐走壁的大侠梦。他们还不会知道,成不了大侠的他们,会成为大虾。 主持人喊场了,那就上。不敢上手薅葫芦娃们的头发了,蓝小宛要发疯的。就举起拳头,给他们一个个轻轻碰了,再给个大大的笑脸: “加油哦!结束了咱们买吃的去,一人一包酸梅粉!” 这就都笑了,在紧张的时候用美食转移注意力,是百试不爽的好办法。 一个个走上台了,蓝小宛牵着九丫的手,先走到舞台中央站定。孩子们分成两排整齐地走过去,在她们的身后站定。 苏小明吁了口气,这就好,几百遍的走下来,这肌肉记忆还是形成了,不枉自己在学校1:1划定了线,一下下纠正过来的。 “下面请听:黎村小学带来的《天之大》!” 苏小明快步走上舞台,向观众席鞠躬致意,走到一角的风琴前面坐了下来,轻抬双手,在有些凉的琴键上按了下去。 悠扬的前奏响起,毕竟是不如钢琴啊,这音质少了那种独有的韵致。 蓝小宛先起音,柔婉空灵的女声响起: “妈妈,月光之下,静静地,我想你了。 静静淌在血里的牵挂。” 下面响起几声轻轻的赞叹:喔! 接着,九丫抬起头,脸上带着纯净的笑容: “妈妈,你的怀抱, 我一生爱的襁褓,有你晒过的衣服味道。” 蓝小宛回了一个浅浅的笑,接上了下一句: “妈妈,月亮之下,有了你,我才有家。” 九丫转过脸面向观众,小脑袋随着节奏一点一点: “离别虽半步即是天涯,思念,何必泪眼, 爱长长,长过天年,幸福生于会痛的心田。” 随后就是合唱,声音直上云霄: “天之大,唯有你的爱,是完美无瑕。 天之涯,记得你用心传话。 天之大,唯有你的爱,我交给了他” 掌声突然就响了起来,盖过了袅袅余音。 苏小明这时候也看着舞台上的那群精灵一般的孩子,心里跟着哼唱,手指在键盘上轻盈地跳动。 再次重重按下琴键,副歌部分又一次响起。 直到歌声小了,琴声也随着渐渐止歇。 “哗”掌声再一次轰响起来。 苏小明站起来,转身面向观众席,和大家一起躬身致谢。 老罗就在第一排的最中央,竟然站了起来,满脸笑得抬头纹都加深了几分,双手用力鼓掌。 那就妥了,不枉大家辛苦那么久。 能不能选上,忽然感觉就没那么重要了。忽然就有些理解工友说的随缘那句话了,有些事,努力了就好。成不成的,真的就没那么重要。 尤其是看着眼前光彩照人的那群娃儿,雀跃着下台的样子,心里的满足就满满地要溢出来了。 没说的,回去之前,扫街是一定要做的了。 表现好的孩子就一定要奖励,这才是正确的为师之道。 忽然就不想等结果了,带着葫芦娃们逛街不美吗?就是不知道老罗看着自己一行人离开会不会拉下脸来。 算了,不去挑战老罗的耐心了。苏小明是绝不会承认,自己还是很期待第一时间知道自己队伍开张第一战的战果如何。 第53章 通情达理苏小明 老罗固然是喜欢笑,并且因为老支书的关系,对苏小明向来也不摆什么架子。 那个时候的的乡镇干部,大多都真正来自基层,和村民们逗闷子,甚至说荤段子什么的,不要太熟练。 苏小明倒没去关注,老支书和老罗的交情是怎么来的。 总不会是老支书经常到老罗办公室,各种提要求,不满足就不走来的?这么相爱相杀的吗?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古人诚不我欺。 以往你固然是一看到人就笑,但从来都不带这么猥琐的。 没错,看在苏小明眼里,老罗这会的笑就是猥琐,一点都不像上回答应给黎村小学添置教学用品时的亲切。 既然这样,老罗你心里要是没鬼,我苏小明名字都倒过来写。老子就叫明小苏,等会,这个名字有点意思哈。 其实一见到老罗他们三只的组合时,苏小明就明白了他们打的什么鬼主意。 镇里唯一进县城比赛的机会啊!不说这次比赛是有商家赞助的,据说如果获奖,那奖金的数目还不小;就说这影响力,尤其是对想上进的老师,那可是不小的加分项。 不下手抢一把,怎么见得老大哥的凛凛威风? 只是,你们就这么自信可以虎口夺食? 刚刚在街上可是见到了老支书的,老人家得知了黎村小学获得一等奖的消息后,可是在别人面前好生吹嘘了一番。 并且豪迈地宣布,今天的酒钱啊,他蓝长富出了!虽然不过是两壶米酒,一碟花生米的事,但那也是请客啊! 要是得知黎村参加决赛的名额被抢了,老家伙还不得跳脚啊! 老罗你个混蛋!是你现在开始跳了,还是我蓝长富提不动刀了? “那个小苏啊,你看,是这么回事,”罗金生还是开口了,“咱黎村小学代表队确实表现很好,不过呢,毕竟是代表咱七龙镇里,这个队伍还是单薄了点。” 看苏小明脸色不对劲,老罗吞吞吐吐说了几句,心一横,干脆说道:“为了更好展现咱镇里学校的实力,把握更大一点,是不是咱黎村小学和中心校携起手来,共同组队?” 总算是要点脸啊!苏小明还得承人老罗的情,至少现场评奖的时候,人老罗还是很客观的。 那就有的商量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还是可以商量的。只要不是以势压人,生拉硬抢,那我苏-通情达理-小明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 苏小明又不准备在黎村干一辈子,心里想的倒是加快一些事的进程,早早把黎村给搬下山来,然后自己就可以去浪了。 当然,蓝小宛是无论如何得拐走的。相信蓝长富也会乐见其成的 ? “怎么个共同组队法?”苏小明问道。 梅朵抢过了话头: “这样,我们学校实力强,出领唱的,再加二十个合唱的!” 苏小明差点给气乐了,看都懒得看他们了,转身就对站在一旁的蓝小宛和好奇打量着这边的葫芦娃们,说: “走,收拾东西咱们回家!” “诶诶!还有商量的嘛!”老李赶紧抓住苏小明: “这样啊苏老师,我们是这么考虑的,不是咱中心校人多,可以挑出的好苗子那可不少,这不领唱的水准就有了保障?然后合唱再加二十个人,那队伍大了,气势不就上来了?” 苏小明挣脱手,拉上蓝小宛就继续往里面的房间走: “抓紧时间啊,还得赶早回去!” “好了好了,”老罗开始和稀泥,“这样,小苏你拿出来个章程,看看怎么个合作好?” 苏小明这才停下来,看都不看梅朵,一字一句地说道: “领唱没得商量,你们可以加合唱人数,多少随意,但我黎村小学的孩子得在前排中间的位置!” 梅朵一听就急眼了,张口又想说话,被老李拦住了。 “这样就不太好?”老罗这偏架拉的,“总要看看人老李大力支持你们的面子上,要不领唱一边一个?” “这个没得商量!”苏小明再次强调,停了一下,看着欲言又止的老李,接着道: “上报的时候,指导老师可以写你们学校的,我没意见。” 一听这话,梅朵满脸惊讶,她万万没想到,这个节目如果在决赛出了成果,对老师而言,指导老师才是最有用的啊! 评个职称,进城,这些方面都能起很大作用的。没想到,他苏小明风格这么高的吗? 老罗也惊讶了: “小苏你认真的?” “那话说的,你罗主任还不知道,我向来听从指挥,淡泊名利,只讲奉献从不向上级提要求……” “得得得,知道你发扬风格了!”老罗赶紧打断了苏小明,这态度表的,好像在黎村就差掐着脖子勒索的不是他苏小明似的。 蓝小宛倒是一脸懵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没办法,他们争的,自己也听不懂啊! 不过好像差点要把自己领唱的位置给抢了,这可不行。练习的时候被苏小明喷了好几回,练得口干舌燥的,眼泪都流过。 你们一下就要抢走,那脸得多大啊! 不过好像小苏没答应,只是把他这个指导老师给让出去了,这可不行。 宁可自己不上,那也不能叫小苏老师给让出去。 刚想说话,苏小明一把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你先别说话,一会回去房间我再给你说。” 蓝小宛“唰”一下脸就红了,耳边苏小明说话带出来的风打在耳朵上,脸上,痒痒的,却又那么奇怪。 那个年代简单纯纯的女孩啊!苏小明只在心里快速闪过这个念头,马上放开小姑凉的嘴,回过头对老李说: “那李校长,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不过如果要先排练,我的意见是,咱们黎村的孩子就得在镇子上住下。 一个晚上,加明天一个上午,大概就能有个样子。后边就各自在自己的学校里练习,不过一定要预先搞清楚每个人的位置。” “那是自然,”老李赶紧接话,“我们的孩子还在礼堂那边等着,那咱们就回礼堂先合练一下?” “没问题!”既然达成一致,苏小明也就爽快了,“不过,李校长,我们本来没准备在镇子里住,这要住一晚上,咱中心校得给安排住宿?” 刚刚还一脸高风亮节呢!这会就暴露市侩的面孔了。 老李哭笑不得,点点头道: “行!就在招待所住下,我给结账!” 苏小明哈哈一笑,这才对嘛!虽然苏小明现在不缺这两个钱,但你们又想沾光,又不想付出,白嫖的事哪那么容易啊? 第54章 拉业务 人都是贱皮子,没好处的时候,抢着争着的,不怕人脑子打出狗脑子。 一旦别人退了一步,真有什么好处落自己头上了,心里先就犯了嘀咕:这不会是有啥圈套? 这么大一馅饼,咋就掉我头上了? 梅朵这会儿就是这心态,一会儿一个念头,总以为苏小明这让的背后,有些啥说不清的目的。 苏小明要是知道梅老师心里犯的嘀咕,保证一口就呸过去: “你当老子看上你啦!要不是想着你这人算是个很负责的人,上回听老支书说还是你选的一台最新的风琴送来,老子认识你是谁啊?” 本来就没想着弄这一指导老师,毕竟心里从来就不把这玩意放在心上。 避开那场灾难,把老支书家的小白菜拱走,这就是苏小明最大的理想了。 这边一行人回到了镇礼堂,苏小明叫蓝小宛先把自家娃在前排整好,然后才示意梅朵。 梅老师也很知趣,赶紧地从自己队伍里,“你,你,还有你。”一通招呼,心急了还直接上手拉。 很快就把人选齐了。就说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负责任,这么熟悉自己的学生。 关键是选的人还很配,和黎村小学的娃往一堆一凑乎,嘿!真协调得紧! 看着那一堆小白菜,呸!自家的小白菜就一棵,嗯,是自家小白菜带着这一堆别人家未来的小白菜。 心里就美滴很。不过,这服装还是不统一,观感上差了点。 就先让蓝小宛和梅老师凑一块练着,话说梅老师一手琴弹的,还真是不赖呢! 差点就赶上自己了呢!苏小明对自己的琴艺还是有点蜜汁自信,毕竟当初也是校赛里一等奖获得者。 一遍练完,那边中心校的孩子跟着哼唱,别说人家底子真是厚实,就这一遍,就有人能张开口大声唱了。 梅老师就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苏小明面前: “苏老师,县赛的时候,咱到县文工团借人家排练室用用,他们那有一台钢琴。我总觉得,这伴奏用钢琴好点。” 那当然是啦!原本就是钢琴伴奏的,这不是条件不够吗? “那当然好啊!梅老师和文工团熟悉?” “嗯,我小姨就在那上班!” “是啊!苏老师,小梅她小姨是文工团团长呢!借用一下排练室,那就一句话的事!”老李与有荣焉,赶紧地就介绍起来。 “那行,有这样的条件,那咱就更有希望了!”苏小明笑眯眯地回道。 这个好啊!本来自己就琢磨着到县里怎么找个地方先练下钢琴的。 这么久没摸过钢琴了,还真不敢说能不能恢复到原先的水准。 更好的是,有这么一个伴奏的钢琴老师,自己不是就又可以划水了? 那么美的事,只用一个指导老师来换,那还不赚大了? 也就苏小明这家伙,才会这么想。要是把这话和镇里其他几十号老师一说,不得被人喷死。 合着你不在意职称事升不升不在意工资涨不涨,连出城工作都不在意? 你不在意给我啊!我可在意了! 梅老师似乎觉得自己又能出点力,那这指导老师收着就更心安理得了,美滋滋又跑回去,真-指导老师去了。 苏小明拉过来老李,笑呵呵地说: “李校长啊,您看,这队伍站在那,感觉如何啊?” 老李看一眼舞台上的队伍,点点头,满脸的笑意: “好啊!这高矮搭配,这姿态神情,这音质音准,都很好啊!对了,刚刚蓝小宛老师还说,这歌是苏老师创作的啊!” 不是!你就关注这些的吗?你不看看你家娃,那服装上,和咱家的就不在一个档次上的吗? 这就要好好启发一下了,你一个校长,天天地跟老师们说,教学要采用启发式教学,不能满堂灌。 你自己咋就启而不发呢? 苏老师就开始循循善诱了: “李校长啊,您看,这服装也不统一啊!看上去总不够协调,视觉效果那就差了一点内味儿。” “哦!苏老师你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老李作恍然大悟状,“那我听说啊,你们黎村小学那服装是县里服装厂给赞助的,要不,苏老师帮忙联系一下,给我们学校也赞助赞助?” 果然是老狐狸!这就得寸进尺,开始想着薅羊毛了。 话说薅羊毛也不能指着人家县服装厂一只羊来薅啊!劳资还在厂里有分红的呢! 我就想着给县服装厂拉点业务,虽然分到手里的也加不了几块钱,但不是有话那么说的,蚊子腿它也是肉啊! “唉哟我的李校长啊!我们学校那服装人家赞助也是冲香江客人的面子,你看我这张脸,有那份量吗?” “我看有,就光这厚度,就份量足足的。”老罗这会儿解决了问题,心情舒畅,也在一旁凑趣。 “那行!我就豁出去了!”苏小明一拍大腿,“我明一大早就找老古去,全额赞助咱办不了。 那咱给他砍价去,非得给他砍价砍到躲到厕所里哭去!” 老李见苏小明神色开始认真起来,也认真想了想,一槌定音: “现在店里童装大概就五六十一套,你们那套我看要贵点,六十五一套,给我拿个三十套。” “李校长就是大气!”苏小明就鼓掌,“没说的,虽然上次老古说,他们那成本就得六十,商场零售那得一百二,我尽全力,非得给他打到骨折!” 苏小明这就胡说八道了,人家老古根本就没给他提过成本售价什么的,全是他瞎基霸说。 老罗看了一会,就说还得回镇里,事情多,这么一个活动搞下来,连饭都没法正经吃,中午就啃了两馒头。 苏小明心有戚戚,自己中午也没好好吃饭,净陪着这群娃瞎逛,看人家街上卖烤红薯的,买了两个对付过去了。 那群孩子一个个零食吃到饱,一说吃饭,都摇头,说给苏老师省钱。 你们就不知道,光给你们买的那些零食水果,花的钱就足够咱一群人吃饭的吗? 很多时候,零食水果什么的,不会比一顿快餐省钱啊! 苏小明就和老李接着瞎聊,不时上前去给指导一番,虽然指导老师让给梅老师了,不过咱信誉有保证的。 再怎么说,人家中心校刚刚给自己一笔业务了。做好客户的服务工作,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多练得几遍,渐渐就像模像样了。苏小明见天色也有些晚了,走到舞台前,用力拍了几下巴掌: “今天就练到这了啊!明天早上早点集中起来,再好好练练!” 梅老师意犹未尽,还想再来几遍,结果看孩子们听了苏小明的话,都雀跃起来,也就把即将说出口的话又咽回去了。 告别了老李他们,带着十二葫芦娃就回招待所。 蓝小宛跟苏小明走在后面,看着乖乖走在前面的孩子们,蓝小宛轻声说道: “苏老师,今天让你为难了吗?” 第55章 桂花雨 天色确实已经渐渐暗下来了。七龙这么个大镇,路灯还是安装得很合理,现在已经亮了起来。 影子一会长一会短,忽明忽暗。有时候两人的影子就靠近了,又交融到一块了。 苏小明就回道: “能有什么为难的?本来确实也承了人家送琴送录音机的情,这次还了人家的情,那也是应分应为的事。” “反正,叔爷说过的,咱不占人家便宜,但也不能让人欺负了去。”蓝小宛似乎还是有点不高兴,在她心里,苏小明的什么指导老师给让出去了,那就是吃亏了。 苏小明听了心里就暗乐,你怕不是没看过老支书在老罗办公室的样子。 按老罗的说法,老爷子仗着自己是多年的村支书,当年也是雄赳赳跨过鸭绿江的战士,在镇里谁不让着这老英雄? 为了村里的事,他老人家占起便宜来,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所以,为了纠正小姑凉对人生的正确认识,苏小明就只有耐心一点了:“小宛,你知道的,我才刚刚工作,有些荣誉啊,它就对我没啥用。 你想啊,评职称年限不到;进城,你也不想我这么快就离开?” “你们这些正式老师,不都是早早就想着进城的吗?”蓝小宛低声说道,“我想不想的,重要吗?反正叔爷说了,来来去去的,还是我们自己村里人,才能死心塌地的一直干下去。” 这姑娘说的,还真是人间清醒啊!可不就是吗?这些年来,走马灯一般来来去去,上演的不就是那些悲欢离合吗? 哪怕是老支书这样的,每一次都热情洋溢地接进来,掏心掏肺地对人家好,最后不都得无奈地送走? 这就是个新手村,人都在这练好级,然后就冲出去大杀四方。 还能阻了人家前程? “相信我,小宛。”苏小明耐心解释,“至少我,还不想那么早早出去。” 有些事,还真没法说,那就走着看。 两人就不说话了,只有地下的两个影子,在路灯映照下,忽而靠得很近,忽而拉得很远。 只有前面那群精力旺盛的娃子们,还沉浸在获奖的喜悦中,一个个眼神亮亮,叽叽喳喳聊着不久就要进县城的畅想。 九丫这个大姐大,手里紧紧抱着大大的奖状,二柱几次想要拿过来自己抱着,都一无例外被九丫镇压。 到了招待所,又是一番折腾。晚饭赶紧安排上,口味不口味的,也管不了。 就招待所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厨房里的大妈那手艺就那样,主要是看心情。 能煮熟了就不错了,还想什么口味营养?想那些还不如早点睡,梦里啥都有。 就把那群娃们赶去睡了。五个女娃睡两房间,六个男娃睡两间。 二柱那小子吃过饭就跑镇里他小姨家去了,说是那边表哥好久没见了,得去看看他。 这理由牵强了些,不过要不是带着这一群长长短短的娃,苏小明宁可连夜进山。 不过这都没法子了。一人负责两个房间,走了好几回了,才把那些兴奋过头的小子摁下睡着了。 自己却没了睡意,招待所除开被褥因为湿气大,总有点潮有点霉味,还有就是靠心情的饭菜让人切齿,地方还是够大的。 也不知怎么考虑的,临街竟然是个大院子,被黑漆漆的铁栅栏围起来,种了好些高大的桂花树。 今年凉得早,桂花开得很旺,从树叶间探出一团一团的花簇,风吹过,洋洋洒洒铺了一地金黄。 浓郁的花香占据了整个院子,还锲而不舍地钻进了房间。 苏小明搬了个竹椅子到院子里,刚刚坐下去,嘶,好凉的说。 也懒得去找条毯子什么的,就硬抗,用体温去温暖这冰凉的体验。 就像雨停之后,总有人在道旁树上狠踹一脚,结果高估了自己蹦开的速度,被树叶间留存的雨水浇了个透心凉心飞扬。 人这种生物,总有时候会做些脑缺的事,什么时候都活得那么冷静清醒,那人活着,也就没什么趣味了。 就像每喝一杯水,你都清醒地意识到,这水看着清澈见底,实际上它里面就有蜉蝣三千。 然后这些水里载沉载浮的小生灵,就顺着你的喉咙下去了。 呃,这就难受了,水还喝不喝了? 就那么一会,屁股腰背还真就不凉了。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小妮子什么时候那脚步都是轻轻的。 一个小木凳子咔哒一声轻响,在苏小明身侧隔着一米远的地方放下了。 “苏老师,你也睡不着吗?”小姑凉的声音永远那么脆脆甜甜的。 苏小明觉得,今晚自己能干下两大碗饭,就是靠听着这声音才干下去的。 “嗯,再待会,小兔崽子们说不定爬起来,再要跑出外面去了,找起来就费事了。” 确实,永远不要高估了那些好奇心爆满的男孩的自控力。 这万一跑出去一个,今晚就不要睡了,虽然苏小明对自家娃子们的纪律性还是很有信心的。 但不是有万一这个词儿吗? 所以,防患于未然,等招待所十点半定点锁门之后,就能安心回去房间睡了。 “嗯,我想也是。不过还好二柱去他小姨家了。”蓝小宛就小声笑了一下,“要他在,这会说不定还没安静下来。” “那小子!”苏小明也跟着笑了一声,据说他小姨吃得他死死的,不知道为什么要找上门去求虐, “不过脑子活的孩子,像二柱,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那不是很正常啊!” 小脑袋就点得飞快,许是想起来自己一直暴揍这小子的往事,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双手托着下巴,支在膝盖上,蜷起来的身子看着更小了: “苏老师,你说我们决赛能拿奖吗?” “那是一定的啊!” “可是县里的那些学校可强了,我在一中读书那年,班上同学那歌唱得可好了。”蓝小宛的声音里,从来就没那么没自信过。 “那你也不想想,我们练那么久了,不是练挺好的吗?”苏小明就赶紧打气,“再说了,你不也觉得这歌还挺好听的吗?” “是啊!是好听。”蓝小宛好像振奋了点,“就是,就是万一他们也有新歌呢?” “那也没事啊!”抬起手想拍拍那妮子的肩头,给个温暖的安慰,可是隔得有些远。 顺势就拍了拍膝盖,也没什么尴尬的: “我们尽力就好,其它的,那就随缘!要相信我们的学生,相信我们的小宛姐姐!” 蓝小宛正有些百转千回,听到这一句小宛姐姐,噗嗤就笑了。 融融月光下,飘飘桂花雨。 在馥郁的花香里,那一笑的绽放,忽然就惊艳了整个院子。 苏小明看着,整个人都痴了。 第56章 你家业务员回来啦 桂花雨洒落的时候,秋意就渐渐浓了。 这样的夜很美,人也很美。连带着,心情也很美。 可是,厨房大妈兼招待所大门管理员很扫兴地来了: “夜深了啊!赶紧回房睡觉,锁门了啊!你们没人在外边没回来?” “没有!都回来了,睡下了呢!”蓝小宛赶紧回道,站起来拎着小板凳就快步走回去。 苏小明本来想说,聊个通宵怎么样?这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不过眼前有个防贼一样盯着的大妈,忽然也就没了说话的兴致。 介是咱自家的小白菜,你那灼灼的目光,防错了人? 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得,回房睡觉。 真,一夜无话,睡眠质量那叫一个好,连梦都没做一个。 第二天早早起来,跟蓝小宛交代一声,骑上我的小毛驴,嗯,就是老罗那辆50,轮胎是钢丝的。 怎么说呢,就七龙镇到明扬县城,二十多公里,得半个小时才能到。 一路烟尘滚滚,灰头土脸就杀到明扬服装厂。 给守门的大爷招呼一声,别说这位记忆力还真好,远远看到,就招呼上了: “哎哟,这不是苏老板呐,蛮长时间都没见了,这是有事?” 一边说,一边把大门给拉开。 这大门就一钢架子,用铁皮蒙上。底下是两个轴承,一拉起来咯吱咯吱响。 苏小明上回来的时候,试着拉过一次,就很费胳膊。 可你看人家老爷子,手搭在门边,身子向后倾,看着毫不费劲,那门就缓缓移开来了。 滴滴两声,小毛驴欢快地突突突就跑进去了。 老古这两天感觉就在做梦。派出去的业务员打回来电话,一个劲叫发货。 明扬服装厂旗下的美好时代系列服装一上市,就大受欢迎。 省城江城的各服装店,原本还看不太上明扬服装厂的产品,觉得就一县里的厂子,品质未必有什么保障。 哪里都有这种目光,或者说,那个时代都免不了,逢高踩低什么的,不是那个地方或者那个时代的特色。 可业务员拿出精美的彩页,那上边梳着大背头的老古,和一金发碧眼握手。 两人脸上都洋溢着阳光般的笑容,就像是能把阿尔卑斯山顶的雪峰都融化了。 两人中间是一面大大的奖牌,金色的奖牌上,印制英文很是亮眼。 照骗下面还有一行字: “热烈祝贺明扬服装厂在环太平洋服装博览会荣获金奖”。 那就好了,签约,下单。业务员就觉得,要是每一次跑业务都那么简单,自己每个季度的奖金就要拿到手软。 不过,老古这厂长,说话应该是算数的 ? 摇摇头把这些念头都赶走,赶紧到邮局,先打电话告诉厂长这个好消息,顺便用挂号信把订单寄过去。 可不敢耽误事,要不老古发起脾气来,一般人还真遭不住。 “苏小明个狗东西,那鬼脑子怎么长的,怎么就能想出这鬼主意来?” 老古一边翻着雪片样寄过来的订单,一边想着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子。 刚要上老古办公室的苏小明忽然就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没感冒啊! 其实一个厂子兴旺与否,只要看一看,听一听,就能判断个大概。 从那些脚步飞起,脸上还带笑的工人身上,苏小明觉得这次一定可以在老古面前装一把了。 在挂着厂子办公室的铭牌前停下,苏小明咚咚砸了两下门: “老古!你家业务员回来啦!” “进!” 哟,就一个字喊进,听这语气意气风发的,看来这位心情不错。 打开门进去,老古就诧异地抬头看过来。 “哎呦!是苏老板啊!哈哈哈,可算又看到你啦!” 见是苏小明,这位马上就快步出来,一把就抱了过来。 也不管苏小明满身的灰尘,脸都差点披了一层壳。 “好啦好啦!你古厂长的热情我一进大门就感受到了。” 用力推开这位,不是所有热情的拥抱都能消受得了的,你个油腻大叔。 这大背头不知道抹了啥,不光晃眼睛,还有一股浓浓的香味,钻进鼻子里,就想打喷嚏。 “哈哈,正想着苏老板呢,还说什么时候到七龙找你,”老古一双胖手麻利地打开茶叶罐盖子,用个竹勺子取了点茶叶, “小苏你可有口福了,这还是早两天汇报工作,领导给包了二两,一直舍不得喝,正好你来了分享分享。” 对于这种拿茶叶说事,一则表明和领导关系紧密,二则表明我就把你当贵客的说法,苏小明是半个字都不信。 前世做办公室主任的时候,就没少听洪军这么对人说话。 其实明明罐子里的茶叶就是自己去买的,明前?卖茶叶的老板倒是这么打的招牌,你要是当真你就输了。 至于领导到底有没有把茶叶随手送人的习惯,苏小明倒是没见过,不敢妄下断语。 随手丢烟给下属的,估计不少,至少洪军就丢过不少烟给苏小明。 “哎呦!那今天要打古大老板的秋风了。”苏小明什么人啊,那套话一打一打的来,“能分享古老板的茗茶,今儿一天的运气看来都不会差的。” 两人打着哈哈坐下,苏小明直接就开口了: “上次我们那定做的服装给再来三十套,这是订单,男女款式和码子都在这。” 说着把一张纸放桌面上,推过去给老古。 “那好说,等会就叫人到仓库里去,今天刚下来一批,估计还没来得及打包。” “那价钱怎么说?”苏小明就问。 “还说什么价钱?”老古就大手一挥,“我们厂赞助了!这不就几套童装的事吗?那都洒洒水啦!” 这老古要不成了,哪学来的这一口港普?看来这段时间没见,老古跑南方次数应该不少。 “你那主意教得好啊!”老古就开始感慨,顺手给苏小明斟茶,“按你教的那办法,原来那些高高在上,小瞧我们厂的人,都没口子的抢着说好话。 我咋一听,都没好意思!那照片,哈哈哈,照骗!” 老古又想起来,苏小明撺掇自己制作那宣传画册时候,说的那词,就又忍不住直乐。 “那也不能说全是骗,咱厂子给人做出口的单子,那总不是假的?那合同不真真的吗?” 苏小明就反驳,开玩笑,咱苏小明实诚君子一枚,号称童叟无欺小郎君,可不能败坏了名声。 不信,小学数学书里,咱大名就在书里边,哪一题都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小明是个诚实的人。 数学书是不会欺骗人的,那些看着小明的名字,抓耳挠腮的孩子一定会证明这点。 说不交作业就罚站,那是半点都不会假的。 “对对对!苏老板你这话太对了。”老古赶紧附和,“那一批货快赶好了,那你说,郭老板快回来了?” 那笔外贸加工的单子,就是郭二少给帮忙牵的线。 只是这小子上次回去说给老爷子庆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今天到了县里,说不得要给他打个电话。 第57章 欲言又止郭二少 老古的心急,并不是因为不相信郭二少。只是这人,确实还对这一笔单子信心不太够。 只要踏出这一步,以苏小明对老古的认知,那就能混得风生水起。 老古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苏小明的前世,人家就靠着单打独斗,在外来加工这条道上做得如鱼得水。 所以,这会儿的老古,就像有些人,明明开车几年了,一直不敢上高速。 总觉得高速上那车多快啊,自家平时在乡村道路上,开个六十码就觉得很快了。 可只要大着胆子,有人在副驾驶上带着,小心翼翼把车开上高速,咦,比乡村道路上好开多啦! 那才叫一个一马平川,不知不觉时速表上就奔一百二十码去了。 哪像县道乡道,路窄弯多,不时还有不按交规,在路上自由奔放的摩托车。 所以,郭二少就是那个坐副驾上,引着老古上高速的人生导师。 “那行!我一会就去邮局打长途电话去!” 就很怀念前世通讯高度发达的时候啊!那时候聊个视频,就能知道二少这会儿在搞些什么风花雪月的事了。 现在,好像七龙也只有那种老式的,转盘式的电话? “哈哈!打个电话的事,还用得着专门跑邮局去?”老古就笑得特别得瑟了,“哥哥这里刚刚装上,哎呦!排队排得哥哥那个急啊,就差搬着被窝住邮局老朱家里去了!” 咦!老古可以啊,据说两三年前能直拨长途电话的程控电话,才刚刚开始在那些大城市里铺装开来。 在明扬这个四五六线小县城,明扬服装厂就装上了。没想到,老古还真算是个有点办法的人啊! 那就好,省得跑出去,这一路从七龙跑过来,虽然时间没花多少,但这路况,还是别说了。 这腰子,这屁股蛋子受的罪,谁跑谁知道。 就在老古的办公桌前坐下。嗯,这椅子坐着不错,软软的,弹性好着呢! 等老古宝贝似的打开一个马口铁制作的匣子上的锁,掀开盖子,一个红色电话机才出现在眼前。 苏小明差点就笑喷了: “老古啊!你在自己办公室里的电话,还用得着上锁吗?” “那可不!”老古毫不在意苏小明乐得不成样子,理直气壮地说: “现在那长途话费多贵,还有,那啥农话也不便宜。我这时不时就要跑车间,万一谁跑进来聊一个钟的,那不都是钱啊!” 你是老板,你说的都有理。苏小明懒得搭理这个抠索货,直接拿起电话拨号。 还真巧,电话一拨就通: “喂!找谁?” 嗬,这语气不对啊!声音倒是没错,郭二少那声音辨识度还是可以的,只是怎么就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郭老板这小日子过得阔以啊!连老朋友都忘了?” “苏小明!你这是在哪?”立马郭孟威嗓子就提起来了,“不是,圆山电话不好打?” “没在圆山,在明扬县里呢!”苏小明把头往椅子靠背上一枕,“这里可有人对你郭老板望穿秋水啊,这甩下一张纸,就不管人家了。” “别!朋友归朋友,乱说话我一样告你诽谤啊!” “你还别说,这事儿真的不能再真,人家都按你下的单子,货都堆一仓库了,你什么时候来运走?” 那边似乎松了口气: “哦,你说那服装厂的事啊,那没问题的啦,我那边还留着人,电话你记一下,直接联系就ok啦!” 苏小明示意老古拿纸笔,快速记下郭孟威报的电话号码,一边继续开玩笑: “讲真,你没什么事?怎么听着声音不对啊!就跟几天几夜没睡似的。听哥哥一句劝,有些地方还真不能去的太勤。” “滚!老子比你大!”隔着电话,似乎都能看到郭二少跳脚的样子,“再说哥哥早就改邪归……不对,哥哥就没邪过!” 不过郭二少终归还是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说发生了什么事,就跟苏小明瞎扯淡。 “不闹了啊!对了,你啥时候再过来?”玩笑开过就算了,再是朋友,也不能过了。 郭二少语气又低沉了下去: “过些日子,快的话有个十来天就过关。有什么事吗?” “没啥大事,你回来再聊。挂了啊,老古心疼话费,这都朝我瞪眼了!” 旁边本来笑眯眯听着苏小明瞎扯,手里还紧攥着写了电话号码的老古一听就急眼了: “不是!没心疼!别瞎说!” 否认三连,话音未落,苏小明啪嗒就挂上了电话。 老古这脸揪的啊,就没法看了。无辜的小眼神看着苏小明,就差揪着衣领吼: “不坑我这一下,你就不舒服吗?” “好啦老古,人家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个的,说过就算。”苏小明站起来,“你这椅子坐着还不错啊,大厂长这架势一下就出来了。” “一般一般,”这算是说到老古的得意处了,“这不到南方,看人家那摆设,就学着弄这么一套。” “行了啊!这都快午饭时间了,检查一下你们食堂的工作!” 老古就哈哈大笑,极其豪迈地说: “苏兄弟说笑了,这贵客来了,怎么能在食堂对付呢?得到明扬大酒店安排才对。” 苏小明正色道: “老哥,还是算了。现在这时候,低调一点,猥琐发育才是王道。” 老古听了一怔,想了想,脸色也郑重起来: “苏兄弟说得对!这时候还真得低调一点。那就对不住兄弟了,我这就安排下去,简单吃个午饭。” 苏小明点点头,这就对了,和聪明人说话,就不用费什么劲。 老古这种头发丝里都有三个眼的通透人,那就是真的一点就通。 “那行,这就走着。”苏小明拿起自己的包,就往外走。 “等会!”老古坐回自己的老板椅,侧身打开放在一旁的保险柜,从里头拿出一本存折: “这是前段时间该给你的分成,至于怎么和郭老板分,那就是你们的事了,老哥我是管不着的。” 老古一直以为,苏小明给的那几份设计图纸,是郭二少那边提供的。 苏小明接过来,打开看了一下里边的数字,又放进包里。 心里就美滋滋,得,这笔进项一到,距离自己咸鱼的美好生活,又迈进了一大步。 明扬服装厂的食堂还是很不错的,两人坐进一个小包间,瞎扯了一阵,菜就上来了。 拒绝了老古上点酒的建议,自己骑着毛驴来的,喝了酒那也是酒驾。 想想回黎村还有那么一段让人苦不堪言的路程,什么兴致都没了。 再说了,午饭后自己还要去拯救银河……不对,是尹河,喝了酒那不耽误事吗? 草草吃过午饭,在老古连声抱歉中告辞,就骑着小毛驴离开了明扬服装厂。 小毛驴屁股后边冒着青烟,一路突突突直奔明扬中学去了。 第58章 拯救少年尹河(一) 明扬中学是明扬县最高学府,就座落在县城最繁华的芙蓉路。 苏小明到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多了。 学校大门紧闭,旁边的小门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进去。 九年义务教育实行已经有些年了,不像苏小明读小学初中的时候,不仅初中升高中得考试录取,小学升初中也一样。 那时候圆山小学毕业生,升初中的录取率只有百分之六十几。 就很残酷,小学毕业才十二三岁,没考上初中,就得在家里干农活,算是半个壮劳力了。 哪像这几年,小学一毕业,大家伙齐装满员,都奔初中去折腾初中老师了。 谁家孩子不去,老师还得上门来,反复做工作,这普九工作是当时初中学校乃至乡镇一级的重点工作呢! 明扬中学是县里的重点中学,据说正在争取评为市重点中学。学校是初高中一起办,所以学生人数就很多。 高三初三都在补课,所以今天虽然是周日,进出的学生还是不少的。 苏小明不是进学校去,而是把车停在学校百多米远,那里的一处小巷口。 小巷口有一棵很大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开始凋零了,给环卫工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不过这时候环卫工大概刚刚扫过,地面上只有零星的几片枯叶,不时随着风在地上翻转一下,平添了几份凄凉。 苏小明把小毛驴就停在大梧桐树下,自己斜坐在车座上,目光紧紧盯着对面。 巷口的对面,有一家大游戏室,门口的招牌极其嚣张地写着三个大字: 拳皇城 里边传出来阵阵喧哗,透过玻璃窗看进去,里边人头涌动,还夹杂着大声呼喝,显得非常热闹。 苏小明前世的时候,就在这条巷子里,发生了一起震惊整个县城的大事。 九一年那时候,一块钱左右就能买一斤猪肉,所以十块钱对一个小孩来说,还真不是个小数目。 那些人也许看他不反抗,就有些失了兴致。 那个男孩才停止了哭泣,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那个巷子。 等孩子的父亲在住处等了很晚,都不见孩子回家,才开始着急地四下寻找。 整个县城一下子都惊动了,各部门联合行动,四下寻找孩子。 开玩笑,这孩子要出事了,县里不少人都得吃挂落。 等找到的时候。 黑发散在河水里,映衬着一张双目紧闭,满是不甘的小脸。 前世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苏小明正坐在黎村小学的小厨房,和省水利厅的工程师尹明生喝酒。 那时候,是苏小明在黎村小学的第五年,也是留在黎村的最后一年。 那时候,距离黎村那场灾难过去了四年多了。 那时候,距离蓝小宛永远地离开苏小明,也已经四周年了。 尹明生是圆山水电站建设指挥部的总工程师,正在黎村做前期测绘工作。 建设指挥部就安排在黎村小学。因为那时候黎村小学就只剩下三个学生了,所以空闲的房间很多。 这么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不时就搞点小酒,喝着喝着,就不免聊起各自的过往。 那个被暴力欺凌的男孩叫尹河,是尹明生唯一的儿子。 因为尹明生被安排到明扬和临县的遂东考察,准备选址建设一座设计机组容量五万千瓦的水电站。 那容量,在水网密布的本地区,已经算是很大的了。 所以两个县都想争取这个项目。要知道,在水量丰富的地方,这电站一建起来,那就是开了印钞机。 尹河人聪明,学习成绩也极好。也许是聪明的孩子叛逆期也来得早,和尹明生老婆就针尖对麦芒,没一日安生。 尹明生就想趁着周末,带孩子到自己考察的地方走走,趁这机会也好好开导一下孩子。 谁想,只是吃过午饭,尹河跟尹明生说到附近走走,这一走,就没回来。 尹明生当时也没在意,尹河走的时候还问自己要了几块钱,就知道这孩子是要去玩游戏了。 孩子和他妈妈最近矛盾的根源,就是这游戏的问题。 尹明生想着孩子的工作得慢慢做,就先不管得太紧,一点点来。 再不能自己也和孩子杠上了,那一家子就没了转圜的余地了。 所以给了孩子五块钱,交代了一句注意安全,尹明生就回住处休息去了。 小巷子里发生的事,是事情发生后,警方调查了周边的人,最后抓住了那伙小青年交代出来的。 这件事,让尹明生几乎彻底崩溃。考察的事,也就没法进行了。 尹明生伤心欲绝地回省城去了,这边就换了别人下来主持考察工作。 考察结束,最后这个项目落在了遂东县。 直到事情发生后五年了,随着经济快速发展,当地陷入了极大的电力紧张的境地。 在明扬县选址开建水电站的事,再一次提上了议事日程。 只是这一次,尹明生不仅仅是勘测工作的负责人,更是整个工程建设的总工程师。 而之所以选址在黎村建设水电站的水库,是因为九二年夏的一场大型山体滑坡,造成黎村堰塞积水,旋即又溃决。 整个村子的土地被洪水浸泡冲刷,失去了肥力。 要重新恢复,光地上积的厚厚一层河砂,就得花大力气清除。 所以,黎村最好的出路,就是异地安置,这个谷地,也就成了下游圆山建电站的最好的蓄水库了。 苏小明一边回忆着这些前世刻骨铭心的事,一边看着游戏厅的大门。 本来想干脆进去,把尹河给找出来,可自己也不认识那孩子啊! 再说了,那么一个叛逆期的中二少年,苏小明一个陌生人,能不能叫走,还说不定呢! 那就守着。 看一下手表,已经两点多了,苏小明就越来越着急,怎么回事? 是自己记错了,还是前世老尹记错了?或者,干脆就因为自己这蝴蝶翅膀一扑棱,把那事给扇飞了? 要是后者的话,那可是喜大普奔的好事啊! 尹明生就能避免那桩最心痛的往事了。 就算再错失了电站选址的事,只要村里滑坡的时候,自己先把那地点告知村里人,大家先撤离了,小宛就不会因为救人而失去生命。 正胡乱想着,心里忐忑着 特么真出事了!那些人从哪进的巷子里?自己一直盯着的,眼睛都没眨一下的啊! 拔腿就往巷子里冲了进去。 第59章 拯救少年尹河(二) 跑进小巷子里,里面的嬉笑声和哭喊声越发地清晰。 拐过一个小弯,才发现小巷里还有一条更窄的岔道,从外面根本就看不到。 岔道里,一个瘦小的男孩穿一身淡蓝的运动服,正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任凭一个髙壮的小青年拳打脚踢。 嘴里还嘶喊着: “别打了!别打了!” 可是这样的哭喊反而激起了那个小青年的兴致,那小子一脚踹过去,把男孩踹一个跟头,又大喝一声: “蹲好了!” 一边还有四个一样黑衣黑裤的小青年,个子稍小一点,指指点点,笑得极其放肆。 那男孩赶紧又蹲好,这一下,挨得可能有点重,似乎连哭喊都忘记了。 髙壮青年张狂地笑着,喊道: “爷爷给你施点肥,看明天长得肥一点,牵到菜场,说不定能多卖点钱!哈哈哈哈!” 围着的四人跟着大笑起来,其中一人还嚷道: “二毛,零卖怕是卖不出去,不如囫囵卖给打屠佬,爽快拿钱走人!” 那个叫二毛的小青年边笑就边解裤腰带。 苏小明饶是自认两世为人,见到这样的场景,也是目眦欲裂,大喊一声: “狗娘养的!” 几步跨过去,腾身一跃,一脚往二毛背上踹去。 这一脚含怒而发,砰地一声就把那二毛踹出去三四米远,那小子惨叫一声,一头栽到一边的围墙上,又滚落到地上。 哀嚎声顿时爆发出来。围观的四个人见闯进来的苏小明下手这般狠辣,面面相觑,忽然大喊一声,四散跑了。 这些个色厉内荏的家伙!苏小明倒是松了口气,这样的小青年最是容易热血上头,一出手就没个轻重,很多老江湖都怕这样的半大小子。 如果那四个人一拥而上,苏小明虽然不惧,却也不免大费手脚。 何况还有一个尹河蹲在一边,一旦混战起来,自己一个人可顾不过来。要是被那些混蛋给他来个狠的,自己这拯救少年尹河的行动可就功亏一篑了。 松了口气的苏小明先走到尹河身边,伸出手,微笑着看着少年: “先起来,你没事?” 尹河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高高大大的身影,俊朗的笑容就像深秋萧瑟的阴霾里,一缕阳光刺破冷肃,照进自己冰冷的心里。 呆呆地伸出手,旋即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随之一股大力传来,不由自主地就被拉了起来。 苏小明小心用纸巾给尹河擦拭脸上的血迹,看着这原本应该很是清秀的小脸,成了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心疼之余,越加地对二毛他们愤恨了。 不行,这心里憋得很!拉着尹河就走到二毛面前,一脚就踢了过去: “滚起来!赖在地上装死狗呢你?” 果然最嚣张的货遇到更强大的人,那种怂样也跟被他欺辱的人没两样。 二毛被踢了一脚,估计刚才苏小明那一脚还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这时候半点不敢反抗,乖乖捂着额头站起来。 “蹲下!双手抱头!”苏小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又一脚踢在二毛腿弯处。 那小子腿一软,差点没跪倒,赶紧抱着头蹲下,肩背还微微发抖。 “上去!他刚才怎么打你的,你就怎么打回去!”苏小明看着尹河,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要治好一个人的屈辱,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把那种屈辱还回去。 尹河听出了苏小明语气里的坚决,慢慢挪了两步,站到那个刚才对他施暴的人面前。 那么凶神恶煞的一个人,现在却像刚才的自己一样,弱小而无助,抱头屈身蹲在自己面前。 尹河牙齿咬得紧紧的,死死盯着面前那人,浑身像筛糠一样抖动。 忽然就扑上去,拳打脚踢,一边嘴里咬牙切齿地喊: “打死你!打死你!” 就挥动了七八下拳头,浑身就像没了力气,忽然就停了下来,转身扑到苏小明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苏小明轻轻抱住这个可能就一米四的孩子,手轻轻拍着那孩子的后背: “好了,你看,这样的坏蛋,也被你打出尿来了!” 真的,二毛狼狈地跌坐在地,裤带还松着,地上一滩湿痕。也不知是吓得,还是真被打出尿来了。 苏小明安抚好尹河,忍着恶心,抓住二毛的衣领把他拽了起来,一指重重点在额头上: “你小子记住,你怎么欺负的别人,就会有别人怎么来欺负你。今天这事还没完,这两天乖乖在家等着,还会有人来找你。” 二毛低着头,连连点头答应。 话是这么说,其实这世间多的是恃强凌弱的人。直到有些被凌辱的弱者,奋起反抗,匹夫一怒、流血五步的事,也就半点都不稀奇了。 苏小明一手揽着头才到自己胸前的尹河,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他身上粘满尘土的衣服。也没法完全拍干净,那身蓝运动衣黑一块黄一块,就没法看了。 撇下还不敢动的二毛,苏小明带着尹河往巷子外走去。少年看来还没完全从惊悸中走出来,死死攥住苏小明的手,跟得紧紧的。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和那些人渣对上的?” 虽然明知道这些信息,不过苏小明还是开口问道。 这时候聊一聊,能更好地把那孩子的心理调整过来。 虽然在自己的鼓励下,这孩子已经以牙还牙过了,照理来说,憋在心里的那股子郁郁不忿,应该排解了不少。 作为一个,嗯,半个心理学大师,苏小明自然很清楚,怎么把那噩梦般的遭遇,从尹河心里彻底抹去。 “大哥哥,我叫尹河。”聪明的孩子,答对起来还是很有条理,“和我爸来明扬,嗯,散散心。” 似乎还想了一下怎么措辞,一只手在脑袋上挠了挠,接着说道: “刚才本来是想进去游戏室玩一下的,不过想着就是因为玩游戏,才被我妈骂,喊我滚出去。” 语气就又低落了,看来父母的一句话,对孩子的冲击是极大的。 “所以我就只是在里面看了看,就从后门出去了,结果一条大狗趴在那边,” 尹河左手还是紧紧抓着苏小明,右手指了指小巷口,然后再接着说下去: “我就想从那岔道看能不能绕过去,结果,那几个人就从后面追上来,要我拿钱。 我已经把钱都给他们了,连买了的五个铜板,我真没打游戏!” 小家伙还很认真地解释了一下,为了强调自己真没打游戏,还站住了,抬头看着苏小明。 看着那竭力想表现自己坦诚的小屁孩,苏小明忽然就想笑:怎么就那么萌呢? 这脸都还肿着,眼角还是青的呢! 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竭力忍住笑意,郑重点头,也用很认真的语气回应: “嗯!大哥哥相信你,那咱们回去。你们住哪里?” “我们就住在明扬宾馆,对了,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呢?” …… 两人交谈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渐远去。 躲在小巷口的四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就飞快地往巷子里跑去。 第60章 诱拐老尹 看到鼻青脸肿进来的儿子,刚刚还觉得利用周日午睡了个畅快的尹明生,顿时一点惺忪的睡意被唬得烟消云散。 赶紧拉过儿子,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看到脸上的伤痕,心疼得不停用手轻轻按揉。 小屁孩就有点不好意思了,偷偷觑了苏小明好几眼,收获了一个大大的安慰的笑脸,这才耐着性子接受老尹的父爱。 等掀开衣服,看到后背一片红印,尹明生登时就怒气勃发: “这明扬的治安算是怎么回事?光天化日之下,就把人打成这样。不行,我非得找他们去!” 苏小明当然知道,换做是自己,只怕也会对当地产生不好的印象。这时候自己也不能站在明扬的角度,去劝一个暴怒的父亲制怒。 “爸!行啦!”终于还是觉得这样子特别不好意思,特别是尹明生把孩子衣服高高掀起,看了之后只顾大骂,也忘记把衣服放下来。 后脊背凉飕飕的,就感觉这安全感完全为负数了,所以耐不住的尹河就开始发声了。 苏小明心道好在回来的时候,带着尹河到路过的诊所先检查处理了一下伤口,医生检查后说只是些皮外伤,没啥大碍。 尹明生看到的是处理过的儿子,不对,这话感觉怎么有点怪怪的? “咳,尹主任,您看这样好,”苏小明劝道,“刚才已经请医生看过了,如果不放心,可以到县医院再做更细致的检查; 还有,殴打小河的,是个绰号叫二毛的人,您可以联系警方,找到那伙人。该狠狠处理的就狠狠处理,该赔偿就让他们赔偿!” 这才算是把尹明生给拉出那种暴怒自责的情绪之中,拿起电话就拨号。听老尹说的话,对面是明扬县负责和老尹团队对接的一个主任。 等电话打完,苏小明趁机提出告辞。 老尹说什么都不放,拉着手说一定要一起吃个晚饭,好好感谢一下儿子的救命恩人。 苏小明就奇怪了,难道你老先生也是从前世穿越回来,知道这一次是你儿子的一场劫难? 留下是不可能留下的,来明扬之前,就和蓝小宛说好的,下午就会赶回去,天黑之前一定回到村里。 这时候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时间是最经不住撕扯的,一不留神就被一缕缕扯去。 想来他们应该已经进山了? 这一次来明扬,就是想见见那个坐一张桌子上,喝到醉醺醺的时候,互相骂贼老天的汉子。 更重要的是,把小尹河拯救出来,不让他再经历那种锥心之痛。 顺便地,把这父子俩找个机会拐去黎村,促成黎村电站和下游圆山电站的立项。 至于两个中间哪一个重要,一定要选一个的话,苏小明的想法是:那当然是两个都要啊!小孩子才做选择题。 所以,这会儿见尹明生留得虔诚,尹河这孩子也眼巴巴看着自己。就说道: “今天确实是不能留下,我是带着孩子到镇上比赛的。因为节目重新组合,增加了演员,所以要重新购置服装,这才到县里来的。 现在还要赶回去,带孩子们回去村里,明天还要上课。再一个晚了回去不安全。” 这可不是撒谎,明天确实要上课,孩子们确实要回去。 只不过他们现在有蓝小宛的带领,而且听说老支书也到了镇子里,有这位在,那是百无禁忌,一定可以护送孩子们安全到家的。 听苏小明这么一说,尹明生也知道这事儿确实重要,就有点遗憾地说道: “哦!那就没办法了。” 转头看到儿子失落的眼神,马上又接着说道: “这样,苏老师是在黎村小学?明扬这边好像提供考察的地点就有那么个地方,眼下尹河已经请了一周的假,正好我和县里商量一下,明天就到黎村去。 正好一边工作,一边也让尹河去感受一下山区孩子求学的艰难,接受一下思想教育。” 那就很完美,这可是老尹自己主动提出来的,不是自己诱拐的。至于后边的事,到了黎村,还能让老尹就这么轻易离开? 正在和儿子商量的老尹就打了个寒颤,摇摇头,果然秋天来了,天气就凉得快,等会得加件衣服了。 得知明天就可以进山去看看苏小明工作的地方,尹河神情就开始雀跃起来: “小明哥哥,你明天等着我啊!我和爸爸一起来看你!” 苏小明心里就偷笑,对,大哥是会等着你的。等着你的,还包括去黎村的山路十八弯。 “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的水路九连环……”bg就走起。 不过,为了安慰小家伙,到时候村里的土鸡那是得整上;还有,得问问老支书,谁家还有腊的麂子肉野猪肉什么的,都给弄上。 反正,为了把黎村搬到山下去,苏小明是各种横跳,把相关的人都诱拐过来,现场办公,这才是高效工作的典范。 就是不知道老支书要是晓得了苏小明的操作,竟然是把大家伙从村里给弄到山下。 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的老支书,会不会把墙上挂着的鸟铳摘下来,撵着苏小明满山跑。 刚约好明天黎村见的事,就听到房门敲响了。 苏小明没时间,也没心情再和那边的人掰扯。 跟着尹明生就往门口走去。门一打开,一个衣着干净利落的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和两个穿着制服的男子站在门口。 见老尹出来,那女子满脸急切: “对不起啊尹主任,刚刚去城关所里,把您孩子的事做了个登记。就是还得给孩子做个笔录,您看,张所他们来了,方便进去吗?” 尹明生脸沉了下来,只是嗯了一声,说等会。 就送着苏小明出门,尹河也跟着出来,父子俩看着苏小明骑着小毛驴窜出去老远,才回房间和那个张所他们交流。 这就得赶紧地回去了,到镇里还得把服装给中心校送去,然后再赶回村里。 蓝小宛这固执的小妮子,说不定在大河边等着呢! 虽然交代了她带着十二葫芦娃先回,但照着苏小明对她的理解,只要老支书也在,她肯定是会托她的叔爷把学生们带回去。 而她自己,大概率会等在河边,直到确定没法在天黑前等到自己,才会自行回村里。 一个多月,不,加上前世在一起的日子,早就清楚这么个女孩,固执起来是怎样地决然。 跑到明扬服装厂,补的那三十套衣服已经用袋子装好,捆得整整齐齐,放在门卫室里。 和热情的门卫大爷打个招呼,也不进去找老古了,往小50后座上一绑,就熨帖了。 脚下一蹬,踩响了车,突突突扭几下油门,左手松离合。 这破车别说还挺好驶,等会到了镇上,干脆放下服装到中心校,就直奔水文站观测点。 到时候车在观测点屋子里一锁,回村,也不用担心遗失。 至于老罗要急用车怎么办?那能怎么办,自己靠本事忽悠来的车子,他老罗能有什么意见? 第61章 苏妈驾到 匆忙赶到七龙镇,中心校大门紧闭。把大铁门乒乒乓乓一顿砸,以校为家的老李才从里面跑出来: “来了来了!” 手里还拎着一个小铁锹,满手的泥巴,估计是在菜园里忙活。 那时候中心校面积实在是大,教学楼的背后,老李就把它开辟成了一个菜园,不对,人老李给命的名字是“自然课实践基地”。 老师们课余时间就带着住校的高年级学生,在地里吭哧吭哧锄地,铲草,浇水,施肥,捉虫子。 老李更是率先垂范,只要没事,就会在菜园子里转悠。 产出的菜是直接供应学校食堂,住校的老师和学生就能大大减轻负担了。 食堂的师傅还兼职养猪。没错,是真的养猪。 在菜园的最角落里,用捡来的断砖石块砌成了一个猪圈。 里边养了三头猪,每年过了年就买来猪崽,养到过年就能有个两百多斤。 杀了大家先美美吃上一顿,然后除开买猪崽的成本,老师们就能在过年的时候分十来斤猪肉回家。 苏小明曾经参加过中心校的杀猪宴,那时候老李会把所有村小的负责人都叫上,热热闹闹搞一次席面。 毕竟中心校还是所有村小的业务主管嘛,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老李深谙此中真意。 看到苏小明,老李赶紧打开门: “哟,苏老师动作快啊!这么早就从县城回来啦?” “别忙活了老李,你赶紧地把手里的泥巴洗干净,然后搬回去你们的服装。 这服装我可给你们又打了个折中折,每套三十块,你也别给钱。听说上回你们那到了一批图书,你给弄一批到黎村。 寒假前杀猪的时候,你给弄半边猪进来,这样就两清了。” 老李一听就乐了,赶紧在门卫室门口的水龙头上胡乱搓两把手,接过来那一摞纸袋: “哎呦,还挺沉的啊!没说的,就按小苏你说的办,那可就承情了啊!” 虽然这批服装老古说是赞助了,那自然是看苏小明的面子,人家认识老李是谁啊? 所以在老李手里淘换点东西,给黎村小学增加点福利,苏小明半点都不带亏心的。 到时候穿着这服装参加县赛,给老古厂子里再添一把火,那知名度扩散开来,老李也不亏。 不过“添一把火”这个词,用在一个服装厂,好像不太吉利的样子。 管他呢,只要产品卖得火,老古一定不会计较这个的。 苏小明卸下货,看看时间,快四点了,墨迹不得了,油门一扭就跑。 在经过又半个小时的颠簸式松骨之后,观测点灰色的建筑就出现在眼前了。 果然,三个人影排排坐在屋子前的台阶上,一高两矮,连头都歪成一个角度看着来路。 看到苏小明,二柱当先跳了起来,两条腿一阵风捣腾着就奔过来: “唉呀!苏老师你怎么才来啊!我们等得花儿都谢了!” 苏小明差点没从车上栽下来,都是自己的锅,上回二柱板演一道数学题,半天没完成。 苏小明就打趣了一句“我等得花儿都谢了”,这小屁孩就记住了,还得这叫一个快。 “是啊,苏老师!长富爷爷带着大伙都怕是到家了。”九丫也跟着跑过来,小丫头毕竟还是矜持一点,脚下就慢了点。 推着车走近屋子,蓝小宛笑盈盈地看着苏小明: “还不算晚,这一路辛苦啦!” 赶紧地开门把车停稳锁好,出来关锁好门,才说道: “不是叫你们先回吗?等这么久,一会到家都天黑了。” “说好的你会回家,要是不等着,晚了要是不赶巧,排子在对岸,那你不是麻烦了吗?” 果然还是那个体贴的女孩。 把随身的提包打开,从里边掏出两颗大白兔奶糖,一边一粒递给二柱和九丫。 顺手在二柱脑后拍了一记:“不能多吃,就这一颗啊!回学校再分还有你的。” 二柱笑着跑开,一下蹦到竹排上,抢先拿起了竹篙,嘴里高喊: “开船喽!” “其实也没事,要是排子在对岸,我到下边水浅的地方,踩石头跳过去就好。” 确实,现在水位落下去了。往下游二里多的地方,水面变得很开阔,有些大石头就露出了水面,有时候没排子,人踩着石头也能到对岸,大不了涉水一段,也就过去了。 “那哪行啊!现在天气凉了,要是一下水,着凉了可不行!”蓝小宛根本就不接受苏小明的说法,“上周你不是就感冒高烧了吗?村里条件也不好,再出点事怎么办?” 苏小明就不说话了,跳上了排子,把包放下,手里拿着一袋蜜饯悄悄递给蓝小宛: “这是给你的,别给他们看到,一会又给分去了。” 奶糖给了那两只小的,要是不赶紧给点东西到这位手上,那小心思里不知道会翻出什么浪来。虽然蓝小宛一直都在认真地以一个老师的身份出现在人前,但谁还不是个孩子? 至少比起二十多年后,三十多的大男人犯了罪,还被父母说“他还是个孩子”,蓝小宛才真正是个孩子。 所以自认情商不低的苏小明自然是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了。虽然明知道,这种悄悄递过去的手法,也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 果然,等自己抢过来二柱手里的竹篙,开始把排子撑动,向着对岸滑去的时候,二柱就已经舔着脸,蹲在蓝小宛面前: “小宛姐姐,刚才苏老师给你拿什么东西了?” “你够了啊二柱!”九丫就看不下去了,“你自己就得了苏老师买的大白兔,现在又想骗小宛姐姐的东西,你脸皮咋那么厚呢?” “我没有!”二柱赶紧辩解,“我只是好奇,想看看小宛姐姐的是什么东西。” “你明明就是,还说没有!”九丫就开始上手了,二柱第二怕的人一上手,那小子就开始缩头了。 “放手啊!好,你说有就有,我不和你计较了!” 用最强烈的语气说最怂的话,二柱求生欲还是非常强烈的。 看着这斗嘴斗得不亦乐乎的两小只,再看看扎着马尾,微微仰着头,弯弯的眼睛浅浅地眯着,不知想些什么的蓝小宛,小姑凉嘴紧闭着轻轻嚅动,还带着满脸笑意,苏小明心里就觉得很满足。 岁月静好,人心安定。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浮躁的心落地舒缓下来。 到了对岸,几个人快速跳下来,安置好竹排,就奔着山路赶着回村了。 可不敢磨叽,天黑的早,还那么老远一段路,到村里只怕要看不见路了。 可不是吗?到了村头,就六点过了,天色已经开始模糊下来了。 老支书就站在路边的老槐树下,看到几人回来,就开口抱怨上了: “怎么那么晚啊!这墨漆黑了,看不见路,可不安全了。” 又对苏小明说道: “小明啊!你妈妈来了,正家里坐着呢,赶紧回。” 老支书近来开始很亲近地叫小明了,这是个好现象。 不是,我关注的点不对? 猛然就回过神来:苏妈驾到了!她来干嘛? 第62章 苏爸有点急了 苏小明听老支书说苏妈驾到,心里就是一紧:她老人家来了,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还带一女娃子,长得水灵,是你姐姐?过午的时候就到了,老头子带她们到你宿舍看过了,”老支书吸一口烟袋,接着说: “娘俩手脚都勤快,把你那屋子都收拾了一遍,小明啊,你也是个有福气的。” 这么说来就没啥大事,要不就苏妈那脾气,还能静下心来收拾自己那狗窝? 等到了老支书家里,看到满脸笑容和蓝奶奶说话的苏妈,苏小明才放下心来。叫了一声,苏妈就赶紧过来,接过苏小明手里的包,就开始抱怨: “这都一个多月了,也没见你回来。要不是昨天在街上听你那同学说,你病了,妈还以为好着呢!真是的,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这都多大的人了。” 哎呦,谁那么嘴碎?苏小明就没想起来,到底是哪个同学说的?这不添乱吗?把苏妈给急得跑十几里山路到黎村来探望了。 “哪个同学这么多事啊?”虽然心里暖和,不过苏小明还是嘟哝了一句。 “就是阿剑啊!”苏妈解释了一句,也奇怪儿子怎么记不得这事,“他从竹洞他姐姐家回来,不是路过这里来看过你吗?” “是那天你发烧的时候,”蓝小宛在一边提醒苏小明,“那时候你不是睡在床上,那人就说不要吵到你,就没进你房间。” 苏小明这才明白,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早起的时候,就觉得鼻子堵得慌,浑身酸疼。本来想着挺一挺就过去了,谁想一上午课上下来,越发觉得头晕。 午饭都是在蓝小宛端着碗再三劝说下,勉强吃了点就睡下了。 迷迷糊糊听到蓝小宛在门外和人说话,实在没力气起来看是哪个。过后听蓝小宛提过一句,有同学来看过自己,只是头晕沉沉的,也没在意。 “就是个小感冒,妈您担心什么啊!”苏小明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能照顾好自己。” “能照顾好自己?就这熊样,要是能早些找个女孩儿,我才真能放心。” 妈您可真是亲妈!这助攻好啊!只是您能不能别把目光就盯着人蓝小宛啊? 咱悄悄地进村,开枪的不要。热情太过,把人给吓跑了怎么办? 只是看苏妈握着蓝小宛的手,再不理自己,娘俩这就说上话了,不禁长叹口气。 这就好,看来这互相间观感不错,将来自己就不用在中间受夹板气。 要是蓝小宛知道了苏小明这会儿的心思,只怕就要tui他一脸,想啥呢就想那么远? 在一片亲热祥和的气氛中吃过了晚饭,苏小红就不住地看一眼苏小明,再看一眼蓝小宛。 像是想说点什么,又没敢开口。 晚饭后,蓝奶奶张罗着安排娘俩住宿,苏小红就说,要再和弟弟回学校去,今儿光给这收拾狗窝去了,还没来得及看看他学校的模样。 那就去呗。带着苏小红就往学校走去,这姐介一脸八卦问道: “诶,老弟,那个蓝小宛看着不错啊,你和她现在是?” 一脸探寻的模样,眼睛贼亮。看来八卦是不分年代和年龄的,自古皆是。 “把她抢过来做你弟媳怎么样?”苏小明就笑眯眯地看苏小红会怎么说。 “那感情好啊!”苏小红在弟弟肩头就拍一巴掌,“没想到我木木笃笃的老弟,现在也能下手勾女孩子了!” 哎呦我去!没多久啊,这手劲见涨了不是?苏小明不知怎的,总觉得这下手的不是自己的亲姐,怕不是领养来的。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老弟!”苏小明夸张地揉一揉肩膀,“我说,这回老妈和老姐联袂而来,所为何事?” “别给老姐整这些文绉绉的,”苏小红果断打击老弟的油嘴滑舌,“老爸来之前可是再三交代,要我问一下,你那同学到底靠谱不靠谱?” 这是洪军这个无中生“友”的事儿了。来黎村之前,苏小明再三交代,要把那批货留存下来,到时候同学家的渠道需要,可不敢误事。 洪军这些天应该开始有点急了?算算时间,在莲花山思考人生的老洪,怕是就要出炉了? “那当然靠谱啦!”苏小明用手电照着前面狭窄的小道,虽然是天冷了,蛇虫已经不太活跃,但还是不敢大意: “小心脚下啊!昨天去县城,刚通过电话,说是这个月底,就会安排人来验货。” 瞎话张嘴就来,电话倒是打了,只不过是打给二少的,给这资本主义家的少爷好一番调侃。 “那就好!”苏小红走路总是雀跃着的,看来心情极好,“刘二叔可是把他那一份卖矿的钱也一股脑儿都投进来了,爸说,要是这一批货压着没出手,咱家就得讨饭去了。” 苏爸看来是有点急了,任谁看着满满一仓库的成品,怕是都轻松不起来。 “二叔也投进来了?”苏小明倒是吓了一跳,原本以为就刘二叔那稳重的性子,有了那一大笔钱,不得存进银行吃利息。 当时卖了矿,这位还感慨: “这下阿非取媳妇的钱都有了,存银行里,光利息就能吃一辈子了?” 当时苏小明就地里笑,二叔还是一颗孩子的心啊!不用多久,现实就会教会他,这点钱,还真算不得什么。 吃一辈子利息?醒醒,敌不上这几年物价上涨的! 不过,在九零年代初,这笔钱还真不少。 “国柱叔和吕松都回来过一次,听他们说,我们厂的产品,都已经打进市场了,”苏小红继续给介绍这段时间玩具厂的进展: “只是时间还短,到底销量能不能上去,他们都不敢保证。” 拓荒的人啊!讲真,就这么一个乡镇小厂,要在大都市里打开局面,除了努力,还真需要一点运气。 不过,有人说,这是一个最好的年代。很多后世的大牛人,就是在这个草莽当道的年代里,打下了坚实的底子。 大浪淘沙、风起云涌的年代,从不缺那些目光敏锐,嗅觉灵敏的人。 你在火车上看到的衣裳褴褛的汉子,说不定他脚下的蛇皮袋里,就装着你几十年挣不来的现金。 “可不是吗?”苏小红接着道,“二叔说,反正这钱反正是意外来的,来的容易,不如就拿给爸去,看能不能作出一番事业来。就算是亏了,那也没什么好心疼的。” 刘二叔还是那么豪啊!在他眼里,怕是没什么能在心里留下坎儿的。 不过,急不来的,这时间就卡在那里。就算是今晚连夜跑去深城,那也没法子找到洪老大啊! 第63章 你那小媳妇很好啊 其实苏小红就是想和苏小明聊一聊苏爸的处境,顺便催一下这放飞一个多月的弟弟,得把自己应下的事落实好。 反正现在苏小红在玩具厂是如鱼得水,要是因为苏小明的原因,厂子倒闭了,让她又得回圆山砍竹子去。 怕不是这柴刀,先得在苏小明身上开上十个八个口子。 看着就要到校门口了,苏小红停下脚步:“你回去睡,我就不进去了,早点回去睡觉。” “咦?你不是说要去看看学校吗?”苏小明就很奇怪,“这不马上就到了,不进去看看吗?” 苏小红抢过老弟手里的手电筒,撇嘴道: “一下午都在收拾你那狗窝,那么小一个破学校,哪儿没看过?走啦!回去睡觉了。” 忽然又停下脚步,狡黠地笑了一下: “今天晚上,我就和你那小宛妹妹睡,给你先看看这媳妇究竟好不好。你那媳妇,可是先和我睡的哦!” 苏小明脚下就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倒:啥时候苏小红变得这么剽悍了? 这姐介要不成了,姐夫啊,你赶紧地来把你媳妇带走,让她祸害你去! 看来这一个多月,混在玩具厂那群如狼似虎的三四十岁的娘们当中,苏小红也学坏了啊! 送走苏小红这个已经变了的姐介,苏小明就回了宿舍,热得快丢装半桶水的塑料桶里,然后就拿起一本商务英语。 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刚记了十几个单词,桶里的水就冒起了热气,丢下书本,畅畅快快洗了个澡。 这一天跑那么些路,早在老支书家吃饭的时候,就觉得浑身不得劲。 这热水澡一洗,浑身每一个毛孔似乎都畅通了,不复那种被灰尘堵住的憋气感。本来还想再过去老支书家里,和苏妈再聊一聊。 又一寻思,老妈这一天山路奔波,怕是很累了,还是让她好好歇着才好。有什么话明天再说,这么一想,心安理得就睡着了。 玩具厂的生产是不用担心了,老苏已经把苏小明留下的那一套管理制度吃透了,管理起工厂来驾轻就熟。 至于生产线、机器什么的,按苏小红说的,先前苏小明带着检修,爬上爬下整了一遍的阿龙,竟然对机器很感兴趣。 有了苏小明加急培训的成果打底,现在在原来的几个老师傅的带领下,已经完全能够保证机器的顺利运行。 这就好啊,做一个苟在幕后的厂二代,很幸福的有木有? 第二天一早就起来,在老支书家和苏妈她们一起吃过早饭,苏小红就鬼鬼祟祟地拉着苏小明到一边,附着耳朵悄声说: “你那小媳妇很好的啊!那小模样美的,性子也温存。你可要抓紧了,牢牢把她给绑住,千万不敢被人给拐跑了。老妈可是也对这小妮子极满意的呢!” 苏小明一边听,一边斜睨着蓝小宛,这小妮子正偷偷看着这边,见苏小明看过来,脸唰一下就红到了耳根,赶紧扭过头去,估摸着是猜到了这两姐弟在说些什么。 “你自己都二十过了,还说我。”苏小明就反击,“过年的时候再看,看年夜饭的时候,老妈急的是谁。” 被这姐介在腰间软肉上扭了一把,不防备之下吃痛,差点没跳起来。 吃过饭之后,苏妈耳提面命,反复强调了苏小明必须照顾好自己云云,就不顾蓝奶奶的挽留,带着意犹未尽、还想和弟弟斗嘴打趣的苏小红回去了。 山路不好走,早点回去,还能赶早给家里的晚稻打一遍农药。 这些田间管理可不能松懈了,要是被稻飞虱给祸害了,这一季的稻子就白费劲了。 想起来就不免有些腹诽,老苏一头扑在厂子里,还搭上一闺女。儿子又在黎村这个山坑旮旯里,这么久都不见回家来看一眼,田里的活就丢给自己一个人干。 不提略带幽怨的苏妈带着苏小红回圆山,苏小明也不敢耽搁,得快快地先准备好上课,两节课后就只好把那些孩子都丢给蓝小宛,自己得去接老尹父子了。 结果老支书例行到校走走看看,看着跟蓝小宛交交代代的苏小明,一听说是要去山下接人,烟袋锅差点奔苏小明脑门磕过来: “接人你咋不和我说?那是接人重要还是上课重要?” 苏小明被噎得哑口无言,也是,在老爷子心底里,怕是没有谁能比得过现在正蹦蹦跳跳跑进校门的娃子们重要? 除了他老人家住在明扬县里的孙子孙女。 摇头看着龙行虎步,回去准备接人的老爷子,苏小明一把扯过跑过去的二柱,顺手从他手中抢下一个纸盒。 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只肉肉的毛都没长齐的小老鼠,正在盒子里笨拙地转着圈子。 估计这小子又想捉弄谁去。这校园里的娃子,除了九丫,就没谁没被这小子捉弄过。 一巴掌呼向这小子的后脑勺,谁想人家动作更快,一低头就从苏小明巴掌底下顺过去了,脚下不停,回头说: “老师好!老师再见!” 连个顿都不打就跑远了。 这种师生之间的互动早就在两人之间进行了无数次,一个就没成心想打,一个躲得也敷衍。 接下来的课波澜不惊也是,就那么十二个学生,能上出什么花来? 上午放学的时候,把学生都送出了校门,正准备锁门去老支书家吃饭,就见一个戴着顶黑白色调宽檐帽的小子跑过来了。 这不是尹河那小子是谁? 可以的啊!这么远的山路,还一直弯弯绕绕着上坡,走那么久还能有精神跑过来找自己,这是真感情啊! “小明哥小明哥!”那气儿都还没喘匀,小嘴就嘚上了: “你还说等着我的,结果一路走来,就没见你的人影,呼!这路也太难走了,从来都没走过那么难走的路!” “我这不在学校等着你吗?” “不是啊!你明明说在大河等的,还说教我划排子的,结果老爷爷和我爸都不让我划。” 两人就这么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往老支书家走去。蓝小宛从边上超过去,回头说道: “小明老师,我先回去,帮着叔婆做午饭,今天人多,活儿也多。” “嗯,那你先走,我们慢慢就来。” 看着那个轻盈的身影远去,尹河用力扯着苏小明的手,把他拉得俯下了身子,小脑袋就凑近耳边说: “那个是你老婆吗?好漂亮啊!你可真厉害!” 苏小明就很无语,现在的孩子就这么早熟了吗?还是老尹家遗传素质好,这心智成长得也快? 这么早早地就开始点评女孩子漂亮不漂亮? 扯下那顶帽子,用力在那小子脑袋上揉了揉,把本来就乱的头发弄得更乱了: “小小年纪,管什么女孩子漂亮不漂亮!” 尹河就不满地歪着头看苏小明: “我都十二岁,少拿我当孩子哄。” “好!你是大人了。那么小大人,吃过饭还想不想去捅马蜂窝?” “想!” “那还不赶紧地,吃饭去啦!” 一大一小就拉扯着跑起来。 第64章 把能成事的人凑乎到一起也不容易 老尹不是就父子俩来的。同行的还有昨天见过的那个主任,挺干练的一个短发女子,老尹介绍那女子姓梁。 还有就是老尹的团队,呃,说团队有些夸大,就是他的一个徒弟,刚刚大学毕业就很幸运地进了省厅。 那时候大学生还很稀罕,不像二十多年后,硕博遍地走,本科不如狗。 小伙子个子很矮,脸也黑,精瘦精瘦的。 看来平时跟老尹没少在野外奔走,你看这肤色,跟老尹一毛一样。 光看这一点,和尹河白皙光滑的小脸蛋相比,那小伙子更像老尹的亲儿子。 老尹亲儿子,不是,他徒弟姓刘。大概是个老实孩子,反正看着挺闷的。 蓝小宛端出菜来之后,还是躲在厨房里和蓝奶奶一块吃。 老支书雄风不减,和老尹连干了三大碗米酒。 对此,苏小明表示敬仰之情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 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就差双手击地,大喊六六六! 一边就和尹河小盆友边吃边聊,给小盆友夹菜,不时逗乐两句。 那边老尹也确实就是专业,饭桌上就开始了工作。 一边喝酒吃菜,一边问蓝长富,这黎村河一年中那些月份水量大,最大的那年水位到了什么地方。 还有就是冬春两季和夏秋两季,河里的水位相差有多大? 水源从哪来的,那边树木覆盖率多大? 老支书作为一本人形《黎村地理志》,自然是对这些熟悉得很,那是张口就来。 不过看小刘一边吃,一边手里记下点什么,有时候就呆看着老支书一张一翕的嘴,愁眉苦脸的。 苏小明就偷乐,接地气是一门学问啊!小伙子学着点。 显然小刘对什么“秧田浸水的时候”、“红杨梅的时候”、“板栗开花的时候”等半懂不懂的时间节点,就没法记录下来。 好不容易有清明、冬至等节气词出现,那也得想一下日历啊! 不管了,就刷刷刷记下来先,到时候再翻日历好了。 老尹倒是不露声色,和老支书聊得不亦乐乎,看徒弟那犯愁的样子,不时给提个词,总算稍解小刘的郁闷。 尹河显然对这些根本没兴趣,那小子一门心思就想着上山。 小声催着苏小明快些,吃过饭赶紧地走。 那就走,三两下把两碗饭干掉,打声招呼就带着尹河跑向后山。 老尹那边就祝他工作愉快,反正还有梁主任在一边陪着,斟酒倒茶什么的,那是人业务强项。 这两天刚过了一次寒流,早晚已经有点冷,但大中午的没半点云彩的天空里,太阳直射下来,倒是有点热了。 对后山那棵老柿子树上,挂了好些年的那个虎头蜂窝,苏小明早就有想法了。 那玩意挂在树上就像个排球大小,光看那诡异的螺旋条纹,就不是个善类。 苏小明那什么人啊,山里钻来钻去,打野食不要太熟练。 今天没什么风,那棵老柿子树周围没什么树木,也不虞有火灾的风险。 到了树下,把兴奋地两眼放光的尹河远远赶到一处土窝子里。 可不敢让这小子靠得太近,要是等会漏出一两个野蜂,给他蛰了,不得疼死。 关爱少年,苏小明一向是凛遵照行的。 可不是怕蛰着这小子,把老尹给急跑了,影响了自己的迁村大计。 一团布条浸了柴油,扎在一根长竹竿头上,点上火,火烧得不很旺,但它持久啊! 嗯,持久那就是威慑力,那就是耐战。 小心翼翼地凑近蜂窝,离着还有尺多远,猛地就冲着蜂窝唯一的拇指大小的洞口戳去。 火苗顿时包裹住了洞口,也断了野蜂唯一的生路。 有拼死突围的野蜂从洞口爬出,可是翅膀还没来得及张开,就被火舌燎光。 扑簌簌地掉在地上,蜷着身子在泥地里蠕动。 这时候可不能怜悯它们,据二柱这个消息灵通人士透露,他老妈捡菌子的时候,路过一个蜂窝下。 不知怎的惊动了野蜂,就被蛰了好几下,一张本来就大的脸,肿胀得就没法看了。 二柱说的时候,这熊孩子还乐呵,直说那几天他老娘光在床上哼哼,都没顾得上骂他。 还说要多几只蜂就好了,他老娘就能多躺几天,自己就能再少挨骂挨打。 苏小明听了那个气啊!再多来几只,说不得你就永远都没老娘来骂你,来养活你小子了。 呼过去一巴掌,打不死你个闹心玩意。 所以,这也是给村民减少威胁的一桩大好事,尤其是这柿子树上的柿子已经慢慢要熟透了,挂在树上很是吸引人的目光。 助人为快乐之本,他苏小明绝不是为了口腹之欲。 直到好半天了,洞口再没有野蜂爬出,火苗也小了,地面上已经落了一层垂死的野蜂,苏小明才小心地把蜂窝捅了下来。 那蜂窝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滚了几滚,停住了。还有几缕青烟冒出来,慢慢消散。 刚把蜂窝捡起来,那边尹河就冲了过来,兴奋地说道: “小明哥!怎么样?搞定了吗?” 随手把蜂窝放进布口袋里,又一脚一脚把地上的野蜂碾死,那玩意就是头都掉落了,尾巴上的针都还能蜇人的。 这才回道: “打完收工!咱们回去,等会你就有好吃的了!” 是真的好吃。到家后,七手八脚把蜂窝扒开,里边的蛹取出,裹上一层面糊,在滚油里炸过。 那香气就没谁了!尹河在锅台边转悠,就没舍得离开。看着蓝小宛手中的油漏子在锅里翻动,鼻子不时抽一抽。 闻香而动的二柱也跑过来了,说是等老师一起上学去。 这借口找的,那小子一般吃过午饭就会跑学校去的,和个人斗卡片斗得欢快,不到铃响才不会进教室呢! 蓝小宛这手巧的,不一会就把蜂蛹快给炸好了,在两双冒火的眼睛注视下,把先下锅的一盘子炸得焦黄喷香的油炸蜂子端去桌上,那也是下酒的好玩意。 虽然老支书已经放下酒碗,认真地和尹明生、小刘核对记录下来的黎村几十年主要的气候水文情况。 旁边梁主任还拿着县七龙镇水文站的历史记录,几个人在做仔细的核对归总。 全不是苏小明这贪嘴好(第四声)玩货色的下贱样,不仅跟在蓝小宛后边偷偷捏一粒蜂子嚼得脆响,还故意满足地叹口气。 直到蓝小宛不露声色用脚跟轻跺了他脚趾一下,才跑回锅台边,把后边渐渐火候到了的蜂子捞起来装盘。 捏起一粒,吹几口气,感觉凉了些,才塞到尹河半张的差点流出馋涎的嘴里。 二柱才不管烫呢!自己就下手了,呼哧哇啦一边吃一边被烫得呼气,也不停嘴。 看着围在桌子上的四个黎村水文分析师,看着他们吃得脆呼还讨论得热闹的样子,苏小明就感慨,特么我为了折腾成这桩事,又是救人又是拐人还得把老尹的小尾巴安抚好我容易吗? 我也想掺乎进你们的讨论,可一不是老支书这样的人形《黎村地理志》,二又不是老尹这样的水利水电专家,可不就只有在一旁鼓掌大喊666? 重生也不是万能的,我能做到把一堆能成事的人凑乎到一起,那也很不容易的好? 第65章 夜谈 下午就继续上课,已经明白了,在黎村整个电站蓄水库,把全村人弄下山,这个过程中,就是个透明的工具人的苏小明,很清楚自己的位置。 就是在背后暗戳戳地划拉方向的人,尽量把原本会发生的事,提前几年引发而已,同时把原本属于临县遂东的这次机会抢过来。 比起呼风唤雨的重生人士,苏小明就是个丢脸的货。 反正给搬测探工具的有二柱他爸几个壮汉,带路的有老支书,老头子烟袋一指,就是一段发黄的典故。 至于操作工具进行勘探,那是小刘的事。老尹的手里拎个小铁锤,估摸着是用来敲击山体岩石什么的。 目送一行人向村子南边的水口走去,苏小明拉着小尾巴尹河,就向学校走去。等两节课下来,到放学后,勘测队就能回来? 到时候也不知道老尹他们是不是要在村里留宿,还得安排到各家借宿。不过老尹这工作狂,估计还是会赶回镇里去。 刚才饭桌上还说,有些数据估计乡里方志上有记录,还得查清楚一点。 就是可怜的尹河童鞋,不知道这一趟下来,两腿会酸成啥样。 今天走着还没什么,睡一晚后,没走惯山路的人就会深深体会到,酸爽二字到底是怎样写的。 至于这两个小时,可怜的尹河就只能在办公室待着了,弄两本小说摆在他面前。 还有个篮球,操场上有半边篮球架子,没事投个篮也行。 等老尹他们回来,果然是不愿意留宿黎村。急匆匆带着装备,拉着儿子就告辞。 即使这时候下山已经有些晚,但在二柱爸的带领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送走勘探队之后,又回到学校看一眼。蓝小宛还在带着孩子们练歌,把曲不离口四个字贯彻得很好。 也是,这个月23号就要县里决赛了。那边中心校有梅朵老师,就她那做任何事都全情投入的性格,自然是不用担心的。 蓝小宛本来也是那种不服输的性格,还能给那个一门心思沾光的女人抢了风光?所以这段时间的练习就没懈怠过。 在蓝小宛幽怨的目光中,苏小明赶紧坐到风琴前边,前奏走起,九丫脆生生的嗓音就直入灵魂深处。 又是一次很完美的排练,直到操场那株泡桐树上,一只伯劳在跳跃鸣叫,和晚归的牛哞一唱一和,才在孩子们的簇拥下离校。 蓝奶奶的厨艺是那种岁月洗练过后,带着农家质朴甘纯的味道。老支书一直默默吃饭,也不说话。 搞得苏小明心里就有点嘀咕,这是干嘛呢? 在沉默的氛围中吃过饭,老书记最后一个放下碗,拿起烟袋装烟丝: “小明啊,不忙回学校,先坐一会。” “嗯,好的!”苏小明帮着收拾碗筷,却被蓝奶奶抢过去了,在老人家眼里,苏小明就不该干这些活。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支书就不再称呼苏小明苏老师了,而是直呼小明。 划一根火柴,点燃了烟斗,老支书深深吸了一口,徐徐吐出烟雾。 烟雾缭绕,慢慢升腾,把老支书沟壑纵横的脸遮得若隐若现。 蓝小宛拿起茶壶,给老支书的茶缸子斟上水,又给苏小明也倒了一杯。 “下午的时候,我和老尹他们在水口查看,嗯,老尹说勘探,”老支书接着说道: “那边要是建个坝子,咱这村子就是一个极好的水库,按老尹说,建个水电站,能有个五万千瓦。 老头子也不明白这是个什么说法,就琢磨着,一年发电怕是不少。那个梁主任还说,这次要是能和遂东抢过来这个项目,对县里的经济建设作用就大了。 老头子在半岛跟米国鬼子打生打死,就是盼着啊,祖国强大起来,再不受欺负。现在老了老了,上不得战场了,也不能拖家乡建设的后腿。 你是个有见识、又善良的好孩子,这一个多月来,老头子是明明白白地看出来了,你是真对这些孩子好,对咱村子好。 这才把老尹他们拉进山来,原本咱县上还不见得能抢过遂东的,因为老尹这一来,希望就大了很多,这是梁主任那女娃子偷偷给老头子说的。 只是啊,这人老了,舍不下的东西就多。” 说了这一大段话,老支书放下烟斗,又喝了一大口茶水,看着苏小明,眼神就变得坚定了: “小明,你是个有文化有见识的人,你说说,这事要是成了,咱村子里的老老少少,下山后的生计怎么个条陈? 这人离乡贱,下山倒是容易,要是没了地,这生计就难了,难不成都到南方打工去?” “老爷子,您这个担心也是必然会有的。虽然村里山多地少,但土里忙活一年,至少是不用担心饿肚子的。 只是也就能吃个饱饭把?孩子的教育,家里条件的改善,就是村里男婚女嫁,这条件不改善,那都是难处啊!” 苏小明掰着指头给老支书算: “这是其一,第二个,不知道您带他们爬上水口旁边的那处山没?” “自然是上去了,”老支书点头,“你先前交代了的事,怎么会忘记?” “那看出啥来了没?” “咋没看出?”老支书就感慨,“老头子在这村里活了大半辈子了,竟然没你一个才来小两月的人警觉。” “那处坡地是不是有危险?” “哎呦!那可不?”老头子用力拍一下大腿,显然是心有余悸,“老尹他们用那啥超声探测仪,说是发现那里有地层沉降的征兆。” “那么高的一个坡地,这要是雨下得大了,不是很容易滑坡啊?”苏小明很好地做一个捧哏。 “是啊!老尹就是这么说的。他说下回来,还要进行槽探,就是说掘一条槽下去,看看下边究竟是个啥情况。” 能有个啥情况?那就是个定时炸弹。 前世的时候,就是在明年的六月,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雨造成了上游的洪水,而洪水的冲刷加上暴雨的倾注,水口左岸的土坡忽然就滑坡了。 十几万方的土石倒下来,一下子就把水口本来就收窄的河道堵得死死的。而且还冲过了对岸,把一户人家的房子给冲垮了。 无处可去的洪水导致河水暴涨,黎村小学本来就在地势较低的地方,暴涨的河水灌了进来。 正好是夜深的时候,苏小明在房间里睡得迷迷糊糊,直到水都漫到床沿了才在疯狂的砸门声里惊醒。 蓝小宛惊慌地来叫他赶紧避险,这才着急忙慌地冲出学校,向高处跑去。 大雨倾盆,雨水把两个人冲得步履艰难,只是那时候的苏小明本来就因为自认为被发配到山坑旮旯,把自己心理给封闭起来了。 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对自己不友好了。 除了上课,就根本不到村里走动,所以对村里的地形很不熟悉。 加上慌乱之下,踉踉跄跄地跟着蓝小宛逃命,一不留神就滑下了深水。 跟着就是一个浪头打过来,被死死压在水底,整个人都蒙了。 忽然一股大力从背后推着自己往岸边游去,还听到蓝小宛嘶声大喊: “用力划水啊!不要慌,抓住那颗树就好了!” 等苏小明筋疲力尽,眼看就要抓住一根大点的树枝的时候,又是一个大浪打过来。 惊慌之下,脚下用力蹬水,腰背处蓝小宛又奋力推了一把,这才牢牢抓住了树枝。回过身想再拉住蓝小宛的时候,那个小小的身影已经迅速远去,被洪水带着飞快地向下游退去。 一道闪电划亮了夜空,苏小明抱着树枝,忽然放声大哭。 现在,看着正在一边浅笑嫣然,听着自己和老支书聊天的蓝小宛,心里忽然就安定了。 能这么静静看着你,这个世界果然美好。 前世的债,就用今世一生来补。 第66章 蓝小宛的改变 这一聊,就到了夜里十点多了。 秋夜的寒跫在屋外的地里寥落地响起,很配这样宁静的夜。 苏小明就移民安置、村民未来生产生活的规划、与电厂的签约条件等事项和老支书详细地交流了自己的想法。 比如以村集体的名义,和电厂谈一谈土地被占用,那得分出一点股份给村里? 或者还可以拉一条专线,给村民供电;不成,那以上网价购电总可以考虑的? 比如电厂未来生产了,总需要些勤杂工什么的,是不是可以优先考虑招收村里的人? 要是考虑得长远一点,可以要求电厂低价供电,利用本地丰富的石英矿,建个硅矿厂也是一条很好的路子。 未来市场可是很大的,虽然是高能耗的项目,但这不是近水楼台吗?先弄点低价的电,不是很理所当然的吗? 看着两眼放光的老支书,苏小明心里就默默为将来电厂建设项目的动迁工作人员默哀。 以老支书的战斗力,以他老人家真心为村民谋福利的执念,那战斗力只怕会爆表的? 到时候的谈判现场,怕不是要充满火药味的了。 虽然老支书也知道,只要水口那处坡地塌下来,河水漫过村里的庄稼地,那被水泡过冲刷过的地,只怕是三两年收成都不会好。 不过现在不是还没发生这事儿吗?这村里的就是上好的良田。 再说了,老尹一分析那地方滑坡的危险极大,容易给村民带来极大危险后,那梁主任不是脸都白了吗? 一个劲地说,回去后马上向县里汇报,立即上会讨论地质灾害解决的问题。 两人说得热闹,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苏小明看看坐在自己边上的蓝小宛,小姑凉掩着嘴,打了个呵欠,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掩盖着那双已经有些失神的大眼睛。 那就赶紧撤,告别聊得意犹未尽的老支书,跟站起来相送的蓝小宛说了一句就回去睡了。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一边加紧了三年级那四个娃:九丫蓝樱、王道林、何宇、刘聪的教学。 黎村是蓝王何刘四姓杂居的村子,蓝姓人口多点,其余三姓人口都不多。虽然叫黎村,但并没有黎姓人居住在村里。 那四个娃都很是刻苦努力,不过大概是九丫这班长威风着实大,硬是逼得其他三个男娃不得不下苦功。 当然,苏小明这货也不时扇个风点个火,说是你们三个男娃,一次次地连个女娃子都比不过云云。 逼得这仨苦逼男娃不得不埋头苦读,三对一却被一女娃生生压制,着实面子上过不去。 这下好了,开学快两个月的时候,三年级一个学期的教学任务,差不多都完成四分之三了。 其实,苏小明的前世,这四个娃后来都考上了大学,到他一家伙摔回这个年代的时候,他们都取得了很不错的成就。 现在,不把他们的实力压榨出来,就不会知道他们的天赋有多高。 压榨得有多厉害,只要看看课间操时间到了,大家伙冲出教室的速度有多快就知道了。 苏小明笑眯眯地看着四个人在九丫的带领下飞窜的身影,心里就琢磨着再刻印几套卷子,难度得向着奥赛靠近。 你看他们这活力,精力还可以挤一挤的嘛! “小明哥,下周就农忙假了,正好县赛就在那时候,”蓝小宛也开口了,这小妮子在苏小明的循循善诱下,也开始改了称呼,“那咱们学校要上交的勤工俭学款怎么办?” 是啊!这时候农忙假学生要勤工俭学,还得上交镇里一笔勤工俭学款,钱倒是不多。 往年都是捡些竹尾,或者割些芦苇,卖了后凑乎凑乎就交了。今年要参赛,而且是全员参加,县里一来一往就是三天,那就没时间做那些了。 “那都不是事,跟你叔爷说一句,老人家就安排的妥妥的了。” 苏小明满不在乎的说。开玩笑,自从那天从镇里回来,老爷子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 到镇上开会的时候,哪次不是逮着别村的支书一通显摆,直到人家尬笑着捧一通,这才放过人家? 这点点小事,老爷子不给安排的妥妥的? “你就知道给叔爷找事儿,”蓝小宛笑着在他胳膊上扭了一把,“你自己不知道掏钱啊,没几个钱的事儿。” 嘶!动作越来越熟练了啊! 旁边跑来跑去的都是孩子,就不报复了,形象很重要。 当然,苏小明不愿承认的是,蓝小宛现在就是个双标……,只许她掐人,苏小明要是动作稍微过了,小妮子能一天不理他。 甚至腹诽都不行,也不知道怎么的,只要苏小明心里不想好事,蓝小宛就能一下子看出来。 真是一个敏感的小丫头,不过这钱虽然不多,要我掏那也没什么,关键是你这未来当家的,怎么还没学会胳膊肘往外拐啊?可见要教育好、培养好一个好的内当家,当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蓝小宛见苏小明不说话,只是目光茫然看着操场上飞奔的孩子,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就知道这人又不知道想啥了。 横他一眼,跑回去准备敲上课铃了。 就是办公室门口用铁丝挂的一个锈迹斑斑的钢管,拿根铁棒一敲,那种清越的声音能传出很远。 不过那也是有节奏要求的,可以参照高考时候的钟声。 笑着看那个充满活力的身影跑走,就算穿着一套深蓝色的运动服,也掩盖不了洋溢的青春。 今天还是给老爷子说一句那个勤工俭学的事,真不是钱多少的事,而是老人家很享受那种参与感。 只要是黎村小学的事,就没有他不上心的事,按他老人家的说法:你们在前方冲锋陷阵,哪能没有充足的后勤保障? 说的这么严肃,那就勉为其难让老人家去办那事,给他老人家一点成就感,不也是一桩美事? 农忙假开始了,黎村小学全员也开始收拾好行装,在家长的护送下出了村子,走向了他们迈向县城的道路。 这个早上的黎村,十二葫芦娃的家里,嗯,还有老支书家里,一大早都亮起了灯,给准备了真真的早餐。 都是在惺忪的睡眼中硬塞下去的,还要两个多小时才能到镇里,不填饱了肚子怎么走山路? 其实本来就不必送的,可是老爷子在喇叭上大喊了一声,说这是村小学这么些年难得的好成绩,大家都送一送。 好家伙就都来了,一个一个在孩子兴奋又装着不耐烦中,把各种点心零食塞进包里。 直到老爷子大喊一声出发,才在家长们的欢笑声中鱼贯出了村子。 今早的雾有点浓了,山里的湿气大,青石砌成的山路被露水打湿了,不免有些滑。 有人差点被滑倒,孩子们就故意装着差点滑倒,一个个惊呼连连,笑闹声撒了一路,惊落露珠点点,惊起飞鸟无数。 到了镇里,中心校的老李和梅朵老师早等得有些心焦了。没奈何,黎村实在太远了。 要不是想趁着出发前,再合练一次,心急的梅老师只怕带着自己的人就先跑去县里了。 老罗早早也来了,在镇礼堂里等着。人到齐了之后,就发表了一通热情洋溢的讲话,祝福与愿望齐飞,规矩共注意一色。 等这位讲完,梅朵老师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心里那个急啊! 在梅朵老师急切的催促下,又合练了两次,觉得满意了,才带着人上了大班车,一路往明扬县去了。 第67章 货到明扬整装待发 到了明扬县的时候,已经是快到十二点了。 找了文化馆旁边一家饭店住下,纷纷乱乱地安顿下来,在一楼的大堂安排了五张大圆桌。 闹哄哄地吃过一顿饭,苏小明跟蓝小宛说了一声,就出门找县供销社去了。 小妮子很是有些不满,这都关键的时候了,怎么还出去乱跑? 还好一番解释之后,还是大度地放行了,只是催着要快点回来。 下午三点按通知的要求,还要到礼堂彩排的,苏小明这个节目总策划不到场总归是不好的。 这个时候的供销社还在落日的余晖中,过着极为舒坦的日子。 但街上已经出现了不少个体户的店铺,以其体量小,经营灵活,服务态度好,向供销系统发起了冲击。 不用很多年,当改革的风潮越加风起云涌的时候,那个当初人人羡慕的好单位,就会没落下去。 上次苏妈来的时候,苏小红说了苏爸的担心,苏小明就写了一封信带回去给老苏,要他把仓库里满满的货都运到明扬供销社的仓库里。 还好,陈久霖帮了忙,找了供销社的负责人协调了一个大仓库,总算是把几大卡车的货都安置了。 毕竟这玩具厂承包的事,是老陈一手操办的,能不能成功,也关系到老陈的业绩嘛,那哪能不上心? 到了供销社院子里,老苏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看到苏小明过来,上前就在脑门上敲了一暴栗: “你就那么不上心啊!这都积了多少货了,咱家和你刘二叔家上回挣的那些钱全投进去了,找陈乡的路子,在信用社贷下的一笔款子也都快用光了。 这要不赶紧把这批货弄出去,厂子就揭不开锅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这是真急了,下手的力度就感觉到一股浓浓的硝烟味。 能把老苏这个向来淡定的汉子急成这样,事儿还真不小。 谁让苏小明信誓旦旦,说那边路子搞定,就等着货到付款呢? 谁想这小子一头扎进黎村,就把玩具厂一摊子事全甩老苏身上,担着偌大干系的老苏不急才怪。 “爸您别急,我这次就是来看看货,明后天就去深城,上次已经联系好了。” “那行,我先带你到仓库去,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错漏,”老苏还是那么风风火火,“完了我还得回厂子里去,吕松那边谈下的一笔单子还在加班赶着。” “他能力还不错的嘛!”苏小明就感叹了一句,“先前还觉得他就是个吃软饭的,只是用他也没奈何,图他是魔都人,路子熟。” “可不能小看人,我看他这次事儿就办得不错,货过去了不几天,电汇就到了。”老苏开始戟指教训人了,“可给带来些回头钱了,要都指着你,老子还不得急得跳河!” “是是是,不敢以貌取人了。”苏小明在老苏和苏妈面前认错向来很快,既然旁敲侧击提醒了老苏注意吕松这个人,目的达到,也就不再多说。 倒是老苏又想起来什么: “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吕松这次还说想预支两三个月工资,问他也不说什么事,神情有些低沉。不过款子都走电汇,也不怕他贪墨。” “那就好,只要坚决杜绝钱从个人手上走,贪墨的可能就减少了很多了。” 到了一个仓库,老苏拿钥匙开门,沉重的铁门打开后,一个个用杉木条钉好的货箱就整齐地排列在面前。 苏小明打开一个货箱,里面的各种小商品琳琅满目。 “可以啊老爸!这质量算是刚刚的了。”苏小明放下手里的一只毛绒小熊,这可怜玩意被苏小明大力撕扯蹂躏。 柔软的毛发被弄得乱糟糟的,可硬是一点损坏的痕迹都没有。用手稍微抚弄一下,又是憨态可掬的样子。 “那是!”老苏面带得色,回想起那些天狠抓质量的日子,不禁有些唏嘘。 那些老娘们一个个牙尖嘴利,质检部门抓住她们的时候,无理也要搅三分。有个质检员硬是被一个老娘们在脸上挠出来几条血痕。 好在苏小红及时到了,那孩子也开始变得泼辣起来,上去就扯着那闹事的人头发,一把就摔了出去。 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娘们才一哄而散,厂子闺女出手了,没想到平时文文静静的女娃子下手也这么狠。 苏小红也委屈啊,本来想做个安静的女孩儿,可在一群老娘们堆里滚上十天半个月,不知不觉那脾气就见涨啊! 接着苏大强趁机狠抓了几次典型,罚款加开除的威胁齐上阵,这才把那种歪风邪气给打压下去。 “还是你说的对,人情什么的,一开了口子,后边就收不住的,”老苏感慨道,“后边都按制度来,大家都一样对待,任谁都说不出个不是来。” 两人看过后,老苏把钥匙拍在苏小明的手里: “我还得赶回厂子里去,这边交代了供销社的同志看着,你抓紧时间联系你同学那边,可不敢耽误事。” 再三交代之后,老苏就匆匆回圆山去了。 苏小明也赶回了县礼堂,在蓝小宛一通抱怨之后,看着梅老师组织着大家参加了彩排,一切都很顺利。 晚饭也是匆匆忙忙地吃过,为了明天上午的正式比赛,把孩子们早早赶去睡下。这一回苏小明是很老实了,本来想带着蓝小宛到街上逛一下,感受一下明扬县城的夜色。 结果被断然拒绝,小妮子理由很充分:明天自己是领唱呢!不好好休息,万一嗓子出点状况,那么长时间的训练就白费了。 把个原本心里有点旖旎心思的苏小明给郁闷得差点自闭。 那就好好休息呗,明天自己还得在比赛结束之后,坐长途汽车奔深城呢! 保持良好的体力很重要,不然几百公里的长途奔波,绝对能累成狗。 第二天早早吃过饭,又呼啦跑去县礼堂。 七龙镇的队伍都换上了服装,短短几百米的路上,收获了无数新奇的目光。 老古也得到苏小明来了的消息,一大早就跑过来,看着面前这群精灵般的孩子,笑得像个偷着了老母鸡的狐狸。 一个劲地说,好看,好看!不管旁边的是谁,见人就说,看见没,这么好看的服装,那都是我们厂子里出的。 收获了无数真心或者敷衍的夸赞。 赞助这笔服装,它就不亏啊! 七龙镇的节目排在第九个出场,二十个代表队里,还算是个很不错的排位。 苏小明就和孩子们坐在一起,梅朵老师今天换上了一套曳地长裙,白色的裙子和肌肤很是相衬。 苏小明就啧啧两声,这是个很有表现欲的女人啊!就差浑身发光了。 结果腰间吃了一记,赶紧收回目光,装一本正经样。 往前排正中看去,县里的主要领导居中而坐。 正和一个发际线大幅后撤的老人低声说些什么,那老者不时颔首微笑。 很是有些气度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头,要县里领导都不敢轻忽。 县级比赛那档次就甩了七龙镇比赛几条街了,不论是节目的质量,还是小演员们的表现,都让人赞叹不已。 第一个节目是一个大型舞蹈,也不知道是不是组委会特意安排的暖场舞蹈。 不过不是都抽签决定出场顺序的吗?好奇地问了一下蓝小宛,才知道,抽签之前组委会的人说明了。 城关小学出了俩节目,开场舞蹈不计入排名,那就是个热闹气氛的。 二十多个孩子脸涂得红红的,眉间还用胭脂点了一个红点,男孩穿着短褂子,女孩是红衣配白色短绒裙。 音乐极其喜庆,孩子们舞蹈动作也很是规范,一板一眼颇为有章法。 接下来才是比赛项目,梅溪小学带来的是一个很有地方特色的节目。 舞台中央摆上了一个小方桌,三个大概是五年级的孩子,穿着金黄色背心,下边穿着肥大的黑裤子,还扎着明晃晃的宽腰带。 手里举着一条鲤鱼状的三节龙,一个跟着一个,纵身跃上了桌子上。 矫健的身子,轻快的步伐一下子就征服了下边的观众。 掌声哗地一声就响起来了。 蓝小宛这时就有点忐忑了,悄声问道: “小明哥,他们都好厉害啊!” “是啊是啊!”一旁的九丫也附和,小丫头也是个好胜的,这会看着别人精彩的演出,也有点不自信了。 “怕啥子!我们就是最好的!”二柱也插嘴了,这小子就喜欢粘着小宛姐姐。 不过,这小子倒是很自信的,傻大胆有时候也有大用。 面对强敌胆气豪,小伙子有前途。 第68章 县赛第一 节目进行得很紧凑,每三个节目之后,主持人就上台宣读一次成绩: “一号节目梅溪小学代表队《三节龙,得分九点五零分。 二号节目元田小学代表队合唱《让我们荡起双桨》,得分八点九六分。 三号节目黄坪小学代表队舞蹈《丰收的喜悦》,最后得分九点一二分。” 台下蓝小宛看过几个节目后,似乎也舒缓了心情。 尤其是看到也不时有的节目出现失误,感觉对手也不是全都那么强嘛! 哎!用别人的失误来增强自己的信心,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快点快点,下一个节目就是我们的了!” 梅老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低头冲着七龙镇的队员们低声喊道。 演练了那么长的时间,孩子们都已经很熟悉自己的位置。 一个个乖巧地从舞台右侧上去,蓝小宛和梅老师跟在后边。后者两手提着裙子,亏她每一步都迈得那么轻盈。 苏小明就守着一队人放在凳子上的物品。刚才离开的时候,蓝小宛总算是轻松了一点,苏小明和她轻轻击掌,小妮子就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脸。 舞台上,灯光一下暗了下来,一束灯光打在站在前面的蓝小宛和九丫身上。 就像两朵最美的花,在柔和的灯柱下亭亭玉立。 梅老师轻轻抬起双手,慢慢落在琴键上。清远悠扬的前奏响起,如同一股清泉荡涤着每一个人的心头。 “妈妈,月光之下,我想你啦。 静静淌在血里的牵挂。” 蓝小宛空灵的嗓音响起,在礼堂里上空飘荡,一下就抓住了人们的注意力。 苏小明看着那个全情投入的女孩,小脸在灯光下,越发地清丽动人。 可可爱爱的九丫也收敛了她的锋芒,甜甜地笑着,侧仰着头,看着蓝小宛: “妈妈,你的怀抱,我一生深爱的襁褓,有你晒过衣服的味道。” …… “天之大,唯有你的爱,是完美无瑕……” 澄澈的童声齐齐跟着唱响,在礼堂广阔的空间回荡。全场观众都停下了窃窃私语,在那天籁般的歌声里迷失。 直到歌声停歇,舞台上灯光大亮,全体演员站成两排鞠躬谢幕的时候,台下雷鸣般的掌声才爆发出来。 前排那个发际线后退的老者竟然猛地站了起来,用力地鼓掌,嘴里还不住念叨着什么。 旁边那领导也跟着站起来,跟着鼓掌。 这下好了,簇拥着两人的一伙人都站起来,后边的人也都跟着站起来,掌声也越发热烈起来。 直到孩子们都下来了,主持人上去连声劝止,才渐渐止歇。 这就好,不管怎样,获奖的事应该是稳了。这个世界从来都不缺聪明人,只要看围着那两人的评委们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了。 苏小明轻轻拍着掌,欢迎大家的回来: “表现真好!完美!” 梅老师快走两步,抢在前面来到苏小明面前: “谢谢你啦!苏老师,这次不管怎么样,都是您给了我,给了我们学校机会。” “不用客气,都是咱们七龙的荣誉。”场面话谁还不会说,不过看梅朵眼睛里还有些湿润的样子,看来是真的很感激。 她明显也知道,这一次是成功了,虽然被灯光打在脸上,看不清台下评委们的表情,但掌声和他们忽然高出一截的身子,就说明了一切。 接下来的节目依然精彩,不过那掌声就逊色了几分。 正笑眯眯地看着这个时代特色的节目,满心都是感慨的苏小明,忽然感觉身边多了两个人。 “苏老师,县里有领导找你!”其中一个是梅老师,低下头在苏小明耳边说道。 “你好!苏老师,”旁边那个高大的男子也俯下身打招呼,“等下比赛结束后,麻烦您在门口等一会,有事和您说。” 见苏小明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那男子也不停留,又回去前排和那领导耳语了一下。 等所有节目都结束了,有领导上台讲话,苏小明这才和坐在一边的蓝小宛小声说话,交代她等会带人先回去,自己有事要处理。 梅老师倒是满脸严肃,认真地听台上的讲话,不时还嫌弃地看苏小明一眼,这什么人啊,就知道讨好女孩子。 领导的讲话估计也是为了等下边的评委计算最后的得分,也就分钟,就结束讲话下来了。 接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 在二十个代表队演员们热切的目光和掌声里,两位主持人再次登台,大声宣布: “经过激烈的比赛,二十个代表队都以良好的精神风貌…… 特别是……” 都是一样激情洋溢的赞扬加肯定,最后才宣布比赛结果: “获得本次赛事三等奖的有…… 获得本次赛事二等奖的有…… 获得本次赛事一等奖的是:” 主持人满脸笑意,停顿了一下,才大声喊道: “来自七龙镇代表队的——《天之大》!” 二柱是第一个跳了起来的,嘴里大喊一声:“耶!” 接下来七龙镇的小演员们就高兴地大声欢呼,互相击掌庆贺,闹作一团。 梅老师双手捂着嘴,激动得浑身发抖。 蓝小宛也忽然就抱住了苏小明的胳膊,在他耳边大喊: “我们赢了!” 感觉很柔软的,苏小明心里就很舒畅。不过就那么三两秒,那小妮子似乎发现了什么,赶紧放开了双手。 有些意犹未尽啊!苏小明这lsp咂咂嘴,回味了一下。 发奖的时候,苏小明就不客气了,推了推蓝小宛: “赶紧上啊!人家二三等奖的都上面排好队了,你就别谦虚了,让人家好等。” 蓝小宛瞪他一眼,才兴冲冲地上台去了,一边的梅老师倒是眼睛里流露出一点失落。 不过这种露脸的机会,你梅老师已经得了实惠了,就不必再想着啥好事都占全了。 发奖仪式很快就结束了,人们开始在议论纷纷中离场。 人生就是这样,热闹过后,到来的就是离散的冷清。 喜悦也罢,失落也罢,都不过是人心里洒下的雨滴。 风过,或者日出,也就消散于无痕。 不过看着蓝小宛美滋滋的样子,正和梅老师一块看那么大一张奖状。得,还是不扫她的兴。 拥挤着出了大门,就见刚才来跟自己交待的高大男子等在一边。 见苏小明出来,招手示意: “苏老师,这边!” 第70章 刘知秋的邀约 “苏小友爽快!”刘明山笑着说道: “不过也不能为难了你,知秋,按照公司收歌的最高价位,给苏小友签约。” 那边刘知秋点头道: “明白了,董事长。” 刘明山摇摇头,对于这个一在正式场合就绝不叫叔叔,而是规规矩矩叫董事长的侄女,也没心思再纠正了。 刘知秋马上翻开面前的一个文件夹,看了一眼说道: “目前公司最近收歌的最高价位,是上月小佩的一首《夜凉如水》,全版权,五万拿下的。” 苏小明听了赶紧摇手: “刘先生,还是算了……” 话没说完,刘明山就打断了他的话: “苏小友,你先别拒绝。这不只是一个正常的商业行为,还因为,我确实被这首歌打动了。” “很多东西的价值,不是钱可以定位的,而我买下这首歌,也不是冲着商业利益。 只是想尽最大努力,让更多人听到它,传唱它,能明白,懂珍惜。” 苏小明听到刘明山坚决的话语,知道这老人决定一下,怕是难以改变。 也就不再矫情,点点头。 刘知秋从文件夹里拿出两份文件,递给刘明山。 刘明山只扫了一眼,提笔签字,然后转给苏小明。 整个过程就是那么的理所当然,把苏小明都给弄无语了。 “还有一件事要麻烦苏小友,”刘明山见苏小明签好名,就接过来苏小明签完名的那份,交给刘知秋收起: “还要烦请苏小友转告蓝小姐,希望这首歌还是由她来主唱。毕竟初次听这首歌,就是她主唱的,惊为天人啊,惊为天人!” 刘明山连着说了两遍“惊为天人”,看来确实是被蓝小宛的歌声所打动。 其实苏小明知道,任何一首歌,当你第一遍听的版本打动了你,后面你听任何一个版本,哪怕就是原唱,都会觉得不如你初次听到的版本。 这就是初印象的强大了,也无怪乎初恋,是一个人生命中最难以磨灭的印象。 无数男女朋友,总会为这事闹得一地鸡毛,甚至于还要纠结让不让他(她)去参加同学聚会? 愉快地答应了这桩事,当然答应的只是回去和蓝小宛商量,估计这妮子会很愉快地就这么决定了。 她自己也把这首歌视若箱底里最珍爱的宝,哪里会愿意别人来首唱? 何况多金的刘董还答应了,视这首歌发行的状况,会给蓝小宛一笔分成。 这是一个懂得感恩的女孩,一直以来,都想着能给老支书回报。 能自己挣钱了,那是多开心的一件事。 镇教委的老罗还说很努力了,给蓝小宛争取了每个月25元的代课工资。 你没看错,真是25元。 能买二十几斤五花肉呢! 理由是黎村小学太小了,本来就只有一个教师的编制。增加一个代课老师,镇里那是很难通过的。 只是不知道老支书是怎么说服他的,在老罗的办公室坐了一天又一个上午之后,蓝小宛代课教师的名额还是下来了,就是工资拿的是最低档。 苏小明不知道为啥自己总喜欢用猪肉来换算,这个时代和后世的物价之间的关系。 大概是自己前世看见工友有时候捧着手机傻乐,就凑过去看。 那小子指着“作家助手”里一个沙雕作者,叫什么“五花肉它好好吃”,见天的在水助手,围观的不务正业的作者一大堆。 然后就算是记住了,看到一笔钱,下意识就用猪肉来换算。 对了,原来还想着五万不多呢!这一换算,这时候能买好几万斤五花肉呢! 要再换成三十年后,几万斤肉,那是多大一笔钱? 哎呀,只能说刘董大气,出手不凡。 对于工资的数目,小妮子倒是没说啥,在第一次拿到工资的时候,去镇上砍了一个大大的猪肘,炖的烂烂的,给老支书盛了满满的一碗。 老支书接过来这碗肉,在面前放了下来。 就抬手使劲擦了擦眼睛,说这就怪了,怎么这么小一飞虫,就那么巧撞眼睛里了? 这个事算是谈妥了,拒绝了刘明山的午饭邀约,苏小明出了宾馆大门。 刘知秋奉命送了出来,到门口的时候,一头干练短发的刘知秋说道: “谢谢您苏先生!这几个月来,今天是我叔叔最开怀的一天了。如果今后有好歌,麻烦和我联系,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价格。 如果今后有机会到了香江,请和我联系,到时务请给机会,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说话的时候,还递过一张名片。 苏小明双手接过来,看了一眼,上面印着“越音文化娱乐董办主任刘知秋”,还有一串电话号码,极其简洁。 就像眼前的知性美女一般,干净利落。 把名片放进了口袋,里面还有一本五万额存折,人家做事就是贴心,知道先把钱存进折子里,省了苏小明再跑一趟银行。 就回了招待所,汇合了蓝小宛她们。 好家伙,招待所的食堂里,一群人正大快朵颐。 二柱自然是最为豪放的,捧着一只鸡腿啃得正欢,双手和脸上都是一层的油光水滑。 蓝小宛看到苏小明进来,就笑着招呼: “赶紧的洗手吃饭,还以为你会吃了饭回来呢!” 旁边居然看到了老罗,这家伙还是一手烟斗,一手酒杯,看到苏小明来了,拍拍身边的一张空凳子: “赶紧坐,我们都吃上了。” 就很奇怪地问了一句: “罗主任不是说镇上忙,不来了吗?” 老罗笑得见眉不见眼: “忙过了忙过了,这不是想着你们在县里努力,咱老罗不过来看看,还是不放心的嘛!” 蓝小宛凑近苏小明耳边悄声说: “结束比赛后,梅老师就打电话回镇里了,给报告了好消息,罗主任就骑着车赶来了。” 苏小明顿时就明了,早些年镇里参加比赛,能拿个三等奖就是烧了高香了,基本是当观众 重在参与的说。 那尴尬老罗能喜欢来那就出了鬼了,这回没赶上领奖的风光,能把载誉而归的队伍带回镇里,那就是脸上极为风光的事了。 蔚蓝的天空下,弯弯曲曲的回七龙的公路上,一辆小毛驴前头开道,后边是坐着合唱队的大班车,挟着滚滚烟尘直奔七龙。 想想这场面,苏小明就直乐: “感谢罗主任的关心啊!这次比赛能赛出水平,离不开罗主任的关心和帮助,来来来,我们敬主任一杯!” 说着举起手里的酒杯,同桌的梅老师也满脸红晕,跟着举起酒杯: “对对对,敬罗主任一杯!” 这位看来也喝不少了,眼睛里都蒙上了一层水雾。 第71章 蓝小宛的念想 午饭尽欢而散,老罗说,下午就算是赶回七龙,黎村的师生要回村里,也是太赶了。 不如就在县里住下,大家伙都可以到街上走走看看。 “反正这奖金都发下来了,大家兜里都有钱啦!” 老罗边说边哈哈大笑。说实在的,老罗这事办得还是大气,这笔钱刚才就分了下去。 一等奖一百块,苏小明三个老师一人十块,剩下的孩子们平分了,每个孩子都拿了两块。 老罗自己一分没拿,话说这位为了这事儿忙里忙外,也没少费神。 那就好,下午就有了一个很好的安排了,苏小明就想着趁这机会,好好和蓝小宛走走。 秋日的阳光下,很美的好。最好是把黎村的娃们都甩给梅老师带着,要不十二盏贼亮的灯泡环绕,实在不是个事。 “苏老师,您说的,带我逛遍县城,谁都不带的,”王大龙这会就弱弱地说话了,“您说话得算数!” 哎呦我去!这小子怎么还记着这一茬? 当初为了哄着这倒霉孩子扮女装大佬,答应了这条件。 这会儿就开始要执行了,记性真是可以的啊! 周围听到这话的孩子就不答应了: “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老师,大家都有份的,还能就带你一个人啊?” 二柱依然跳得最高,可人家王大龙一点都不带怵的: “当初你又不扮,现在又来说话,你早干嘛去了?” 可是旁边九丫冷着脸看他一眼,这孩子就怂了: “九丫姐姐可以一起的。” 九丫在这孩子头上轻轻敲了一记: “叫蓝樱姐姐!” 蓝小宛就说话了: “都去都去,大龙你就跟着苏老师,喜欢什么就叫苏老师给你买一个,这样就行了把?” 这样就说定了,大家各得其所,美滋滋吞下嘴里最后的一口饭,撒腿就往外跑。 老罗自然是忙自己的事去了,当真是不可能陪着这些孩子到街上瞎逛的。 不过倒是答应了,明天一早会陪着一起回七龙的。 难得的是午后的阳光真的很暖,没有一丝风。从招待所出去,一路上人来人往。 街道两边的店铺,都能听到收录机放得音量大大的歌声: “我想要有个家, 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 这边响着,那边也不甘示弱: “啊啊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一行人就在街道上走着,孩子们看到什么新奇的,就呼啦围过去。 好在这时候车辆少,明扬县的路口连红绿灯都懒得设置,确实没那必要。 街上跑的车寥寥无几,倒是自行车遍地,自行车大国已经初显锋芒了。 一个裹着围巾的大妈,把根稻草扎着的木棒杵在街边,上面插满了红红的冰糖葫芦。 都没等这大妈叫卖,孩子们呼啦啦就围过去了。 一人一根,转眼这位刚刚带着满满一棒冰糖葫芦的大妈,草把上就空了。 就笑眯眯地手指蘸着口水,把手里的钞票点得飞快。 九丫跑过来,把手里的冰糖葫芦递一根给苏小明: “苏老师,这个是你的!” 又把另一根给蓝小宛: “小宛姐姐,这是你的!” 小姑娘手里捏着自己的一根,正要往嘴里塞呢,看到旁边略显尴尬的梅老师,忽然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犹犹豫豫地想把自己手里的冰糖葫芦递过去,又很不舍地看着,那串冰糖葫芦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苏小明哈哈一笑,一手按住九丫的手,又把自己手里的冰糖葫芦递给梅老师: “哎呀,谢谢九丫了。苏老师今天牙有点疼,这玩意还真不敢吃,就麻烦梅老师代劳了。” 梅老师会心一笑,接了过来: “谢谢蓝樱同学啦!” 小姑娘才把冰糖葫芦放到嘴里咬了一口,甜甜酸酸的,美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慢慢地,苏小明和蓝小宛两人就心有灵犀,慢慢落在了后面。 蓝小宛把咬了几颗的糖葫芦举到苏小明嘴边: “你也吃一口。” 小妮子自然知道,刚才苏小明就是找了个借口,给化解了九丫和梅朵的尴尬罢了。 苏小明赶紧凑近了嘴,咬了一颗下来,边嚼边含糊地低声说: “嗯,真甜!” 蓝小宛赶紧缩回手,白他一眼: “吃你的,说啥话呢!一会给人听到了。” 声音也压得低低的,还偷偷看前面的梅老师和那些孩子,所幸他们都没注意这边。 “明天一早我得去南边,家里玩具厂有一单业务,就我才能联系上,”苏小明得先交代一下,“你带着孩子们先回去,到了镇上应该还早,就叫罗主任安排车把大家伙送到渡口。” “啊?那你去很久吗?”蓝小宛先前倒是听苏小明说过,要抽空去一次深城的,只是没想到他明天就要出发。 “不会很久的,农忙假结束的时候就回来,也就四五天,”苏小明接着说道,“就是一路上多看着点,特别是过河的时候,把二柱几个看严了。” 蓝小宛就笑,脸上极其自信: “他不敢的!” 苏小明也笑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二柱,就怕了一个蓝小宛。 从小在被揍的阴影下长大,这小子连父母都不怕,就怕了一个小宛姐姐。 可偏偏就喜欢凑到蓝小宛面前,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原因。 斯德哥尔摩症患者蓝二柱童鞋,那是实锤了。 “还有就是,刘先生说希望你能给他们公司录制《天之大》,还给出了唱片分成的条件。” “那你觉得怎么样呢?你说行就行!”蓝小宛把决定权交回给了苏小明。 “我觉得,条件还是可以的,按说人家那么大一公司,这条件算是宽松的了。” “不过,我还是不想就一直唱歌的,就喜欢教书。”蓝小宛幽幽叹了口气,“可是我们村就要搬下山来了,镇里的学校,不会要我的。” 没想到,自己费心费力推动,眼看着就要把黎村建电站的事弄成功了,最失落的还有一个蓝小宛。 “那也是,毕竟你高中还没上完,”肩头上就挨了一小拳头,苏小明接着说: “还是那句话,要不你回县中继续读书?” “还是不了?”蓝小宛犹豫了一下,“加上暑假补课,这么久都没上课了,跟不上了。” 语气有点沮丧,看来对自己的学业确实信心不太足。 “没事儿的,且先这样,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转学,咱从高一再来过。”苏小明就安慰。 “想都不要想,本来我在班上就是年纪最大的了,再留一级不得被人笑死!” “好好好,那等我回来,咱再商量个好点的办法。” 第72章 长途车上 明扬的早晨在一场大雾中拉开了序幕,那些雾气把小小的山城笼罩起来。 四周的起伏连绵的山,阻挡了风的入侵。 于是,县城里最高的六层建筑:云鹤楼的尖顶,就成了大雾中最明显的标志了。 这时候的苏小明就在云鹤楼对面的长途汽车站,等候发车。 从玻璃窗仰头看着雾中若隐若现的尖顶,耳边隐约能听到外面叫卖米粉的声音。 那些卖米粉的三轮车,从早到晚,在车站周围很常见。 五角钱就是一大碗,里面加了萝卜脆,辣椒粉,酱油拌至金黄。 还有的会加几粒炸花生米,嚼一口香脆可口,味道极好。 刚才就已经吃过一碗,也许苏小明是第一个顾客,那卖米粉的中年男人给装的满满一大碗。 吃过后,把碗还回去。那男人利落地揭开套在碗里的塑料袋,又把碗在小推车里的锅里烫一遍。 都是讨生活的,不容易。生活不是爽文,没那么多热血传奇。 多的是琐碎,多的是辛劳,在生活的大磨里辗转腾挪。 只是为了明天或者会到来的,希望。 生活不仅仅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远方 的苟且。 如同苏小明将要去的城市,四十年从一个渔村成长为一个一线大城市。 多少人在这里成就了热血,还有传奇。 而更多的人,眼前的依然是苟且,如同前世的苏小明。 从招待所出来的时候,本来想悄悄地出发,没想到刚出了房门,跟九丫她们住一个房间的蓝小宛也开门出来了。 两人走了个对面。 蓝小宛手里拿着一个细长的玻璃杯,里面装着满满一杯热茶,盖子盖得严严实实的。 “你拿着路上喝,”蓝小宛把玻璃杯递过来,“是在家里带来的茶叶,还有一点,不要喝凉水。” 玻璃杯还套着一个毛线套子,看着还是很新的,昨天才看小妮子买玻璃杯。 本来还以为她要带回去的,现在才明白这是为自己买的了。 那个毛线套子,估计也是昨晚上临时给编的。 接了过来,杯子正好能半握住。 掌心和指肚都能感觉到,暖暖的,柔柔的。 和小妮子的目光一样。 就不管了,一把抱住了她。 胸前能感觉到两人心跳得都很快,呼吸也都很急促。 “呀!”就那么两秒,蓝小宛忽然惊喊了一声,推开了苏小明,“你,你早些到车站去,别误了车。” 苏小明才不会有什么不好意思,嗯了一声: “那你回家的时候,路上也要当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也别担心我。” 就像一个在妻子目光里,准备外出开创一番事业的丈夫,大步离开了招待所。 “旅客们请注意,六点半开往深城的班车,马上就要发车了,请乘坐该次班车的旅客马上检票上车。” 苏小明拎起自己的包,里面是几件换洗衣物。 就这么三四天,也轮不到带点多余的东西。 车是一辆大巴,不过还是那种高靠椅的,不是卧铺。 本来这条线上跑的多是那种长途卧铺,不过因为安全性的原因,二十年后,就被淘汰了。 但凡存在的,就一定是合理的。 这时候高速公路还是稀罕物,从明扬到深城,暂时还是在普通公路上且晃且走。 所以,一路快不起来的速度,卧铺客车上摇摇晃晃,一觉醒来,这就到站了。 就很受乘客的欢迎,明扬也有两辆这样的卧铺客车。 后来,据说这种车因为重心较高,容易侧滑,并且里面通道狭窄,一旦发生事故,救援也很不方便。 今天因为是一大早从明扬出发,行程都是在白天,所以,苏小明乘坐的那次班车就是普通的高靠客车了。 检票上车,今天这一次车乘客不少,但也余下有几个座位。 但按苏小明估计,半路上或许还有上车的,到站的时候,这一车估计就会满满的了。 照例是上车就闭上眼睛睡觉,不知道为什么,苏小明一旦坐到汽车上,在摇摇晃晃中,闻着汽油独特的味道,就很容易入睡。 钱包放在胸口的内袋里,装着身份证边防证等证件,还有几百块钱。 双手抱胸,肘部搭在座椅的扶手上,斜靠着就闭目养神。 车启动了,开始冲破迷雾,一路往南。 渐渐的车里的声音开始渺远起来,只是不知道是谁在吃包子,那股香葱味在局促的车厢里,越发显得浓郁。 还能不能让人好好睡啦?本来睡意就要培养起来了,结果被这味儿一冲,顿时无比地清醒了。 睁眼看过去,是左前方的一位大哥,正拿着包子啃得欢快。 想说又没张口,总不能让人不吃早饭,看人家大包小包的,明显是赶着回南方厂子里的。从他和旁边同伴交流的话语中,就知道这位也是请假回家帮着家里秋收,忙完后又赶着回去上班的。 还好这位大哥吃相和外貌,都决定了他吃饭的速度是极快的,三两下就搞定了。 在周围明显有些不满的目光中,抱歉地笑了笑,缩回自己的座位不再说话了。 这就很好,车窗被谁开了一道缝,风挤了进来,卷走了那股生活味儿。 睡意再起,就在车子发动机轻快的声音里似睡非睡,这种感觉极容易让人的思绪发散,也让苏小明沉湎。 路上停了几站,又有人上车,也有人下车。 忽然一阵嘈杂把苏小明从半睡半醒中拉了出来: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小心?” 睁眼看过去,那个包子大哥,嗯,就刚才啃包子那憨憨的大哥前排,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子在不断拍打着身上的衣服。 隔着过道的另一个矮小的男人不住道歉: “对不起大哥,对不起,我就是打开健力宝的时候,没想到这事儿” 语气中很是有点慌乱。 对面那男子也不拍衣服了,用很夸张的语气喊: “健力宝?诶,听说现在他们那搞活动,兄弟你看,你仔细看看,那拉环上有没有中奖?” “中奖?嗯嗯,我看看我看看!” 那小个子声音顿时就拔高了几分: “哎呀!真是有啊!一等奖,一等奖啊!” 手里高高地举着个拉环,在半空中晃动。 苏小明听到这,差点没笑出声来,又见中奖啊! 马上,车厢里就闹哄哄了,苏小明饶有兴趣地看下去。 只有坐在车门边的跟车售票员,没有半点动静,依旧是闭着眼睛,仿佛车上的任何动静,都不能打断她的寻梦之旅。 第73章 横插一杠子 除了售票员,车上的人都好奇地看着那个举在半空中的手,其中不乏羡慕的目光。 “兄弟,那一等奖是一万块啊!”西装男似乎自己中奖了一般兴奋,“这下你可是发大财啦!” “那大哥你说说,那要到哪块去领奖啊?” “兄弟,你得到他们厂里去领奖啊!” “可是我还要上班呢,也没时间啊!再说,我也不知道到哪找那厂子去。” 小个子男人有点犯难,向西装男请教。 “这样,兄弟,我就沾点光,五千块买下你这拉环,你也少走一趟是?” 小个子男人犹豫片刻,咬咬牙就说: “那行,大哥,要不是你提醒我,我就把这拉环给丢了。五千就五千,卖给你了。” 西装男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数了数,忽然就说道: “啊?我这也只有两千块啊!这还差点呢!” 那小个子男人就想从西装男手里,把拉环抢过来。 那男人赶紧说道: “兄弟你等会啊!” 然后就冲周围许多看热闹的人喊道: “发财的机会难得,要不哪位兜里有闲钱的,一起凑个数,咱们先把这奖买下来,兑了奖再平分。” 话音刚落,一个戴着眼睛的斯文男子站起来喊道: “我!还有我!我这有五百块,给我来来一份!” 车厢里顿时更加热闹了。 包子大哥眼睛盯着那只拉环,厚厚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就要张嘴喊出什么话来。 手也往腰带下边掏,苏小明知道,这大哥估计是把钱放在底裤缝的口袋里。 冲着这大哥早上抱歉的神情,苏小明就觉得,看着这么憨厚的人被骗,自己心里绝对过不去这个坎。 “哟,大哥!你也在这车上呀?”苏小明忽然站起来,拍拍包子大哥的肩头,“在明扬车站的时候,咋没见你上车?” “啊?是啊!”那大哥也是一愣,觉得面前的小伙子是有点面熟啊,在哪见过? 这就对了,车上待那么六七个小时,中途停车休息的时候,不时地就在眼前晃。 苏小明也觉得,自己这模样,还是很有路人缘的嘛! 那大哥听苏小明这么一招呼,忽然就觉着,这是个熟人?就是想不起来哪认识的? “家里今年收成好?”苏小明继续热情地聊着,浑然不顾西装男那就要冒出火来的眼睛。 老子们演这么久,眼看着就要有人上钩了,这不识趣的鸟人叫唤啥呢? 眼睛男继续表演自己的激动: “钱给了你们,那中奖的拉环可要说好放谁那里!” “没说的兄弟,我信得过你,就放你那了,”西装男很爽快,“不过要是有人出的钱比兄弟你多,那就得放人家那里。” “哎哟大哥豪气!”眼镜男表示服气,连连点头: “就是这么说,还有兄弟参一股的吗?机会难得啊!” 苏小明就继续大声和包子大哥聊: “大哥啊!在哪发财啊?走那么远,挣点钱可不容易啊!” 憨厚的包子大哥接的也快: “可不是嘛,要是家里有挣钱的机会,谁愿意跑那么远?一个月挣个三四百,比家里多,可也天天加班到吐。” 说着还摇头,显然是想起来打工的艰难。 若得岁月静好,谁愿颠沛流离? 苏小明这一杠子插的,和包子大哥聊得热火,全不管那小个子男人狠厉的目光。 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乘客,忽然都沉默了下来。 运气不会来得那么容易,天上掉的不一定是馅饼,有时候它就是铁饼。 把人活活砸进地底的那种,虽然它外表是诱人光鲜的馅饼样。 那自己辛苦挣来的钱,去换这么一个机会,它真的就是个机会? 别说这样粗陋的骗局,能不能骗到人,你就算再过三十年,类似粗浅的骗局,照样大把的人被骗。 苏小明就记得,当初自己在做保安的那段时间,厂子外面巡逻车里大喇叭天天播放着: “网上刷单的是诈骗,非官方买卖游戏装备的是诈骗; 网上贷款先付手续费的是诈骗,网上招嫖招赌的,九成被骗,一成被抓……” 然后小区微信群里,挂片干警还是时常发出警示:社区居民于何时何地,因何事被骗几万乃至几十万。 啧啧啧,苏小明当时除了感叹那些人怎么那么有钱外,还很是疑惑: “就这么魔音灌耳、洗脑式的防诈骗宣传,都拉不住那些被骗的人?这得是脑子进多少水了?” 这就冷场了。整个车厢里都安静下来,只有发动机欢快地轰响。 那中奖三人组不知怎的就凑一块了,头挤在一起低声说些什么。 显然也知道,他们的表演进行不下去了。 七八个小时很快过去了,路边的建筑也渐渐多了起来。 举目望去,大片的建筑工地上,大型吊装机的横臂在空中缓缓转动。 书写着这片土地上的一个个传奇,特区速度,就是从这里开始,成就了华夏基建狂魔的称号。 进关的时候,车停下来,两个工作人员上来查过边防证,车子继续向前。 到站的时候,苏小明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过去八个多小时了。 一站起来,就觉得腰椎骨肩胛骨颈骨一阵咯响。 着实是累了,想想京九线还得三年才通车,而高铁还要等三十年,苏小明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跑这么一趟,腰子都要经受不小的考验。 等前面的乘客都下去了,苏小明才不紧不慢地下来,车站边有书报亭,得先买个地图。 忽然就很怀念那个一机在手,天下可走的年代了。 就算是导航有时候会抽疯,那绝大部分时候,它还是很靠谱的啊! 现在没办法,手机导航的事,它还得二十多年? 书报亭的地图来一份,虽然这地图更新的速度跟某个叫伽蓝的作者一样,都是定时更新。 但地图跟不上城市发展的速度,伽蓝也跟不上读者想要的速度。 不过那些大点的地方,还是能按图索骥找到的。 又不想钻小巷子,要那么精准的地图它也没啥大用,就不必苛求了。 来之前在明扬就打过电话给郭二少,那位听说苏小明要来特区,立马高兴地说,马上处理好手头的事。 后天就过关,到时候见,并且约好见面的地点,就在二少他们家名下一家外贸公司。 现在先找个正规点的饭店住下,明天就是霜降,苏小明清楚地记得,洪军就是这一天,在莲花山上对空鸣誓的。 谁要是给他补上那一批货,他洪某人就以身……咦,不是,是巨额以偿。 所以,先养好神,做洪军大佬yyds,想想都很有趣的说。 虽然前世顺过他不少好烟,这一世苏小明还没去这玩意。 吸烟有害健康,不是说说而已。 不敢想,不敢想,一想起来怎么就觉得鼻尖香烟味都来了? 身后忽然有急促的脚步声飞快地靠近,苏小明下意识往旁边一闪。 “呼”地一声,一根木棍啪地砸在地上,吓得苏小明脚下一个飞旋,再退两步。 第74章 较量 这谁啊?这不是冲着要命的架势来的吗? 苏小明躲过接下来的又一棍之后,匆忙间看过去。 一眼就看清楚了,背后偷袭的人,就是车上那假装喝健力宝的小个子男人。 另外两个也捋起袖子,一起奔着苏小明过来。 这就怒了,只是搅了你们的局,下手就这么狠辣,难怪刚才车上的售票员司机都一声不吭。 这是被你们给胁迫的,连个眼色都不敢打了。 尽管心里怒气勃发,脚底下一点不慢,左脚在地上一蹬,右脚高抬,迅速地翻越了路边的护栏。 “啪!”的一声巨响,小个子男人这一棍砸在护栏上,大概手给震麻了,呆了那么半秒。 苏小明立刻上前,一把握住棍头,大喝一声,顺势一抽,就夺过了那根木棍。 随即“呼”地一声,往跳上护栏想追过来的西装男脚下横扫过去,一棍扫个正着。 那人惨叫一声,一头就栽了下来,还好,是肩膀先着地。 这人就在地上抱住膝盖翻滚、惨叫,一身西装马上就皱成菜干,沾满了灰土。 眼镜男见状,吓得一愣怔,本来也想跟着跳过来追打的,这下就不敢动了。 小个子手中的木棍被夺,只一愣,立马纵身翻过护栏,摆腿向苏小明攻去。 苏小明木棍竖起,挡下这一脚,顺势半转,一肘砸过去。 一声闷响,那小个子男人吃了一肘,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退两步站到西装男身边,握拳摆臂,一边防着苏小明冲过去,一边却还是死死盯着苏小明: “小子,算你狠,今天这事没完,你等着!” 苏小明就很无语了,你们干点骗局什么的,多少也是靠技术恰饭,怎么被揭穿了,直接就硬上,报复来得这么简单粗暴的吗? 他就没想过,换一个人,现在倒在地上翻滚惨叫的怕是他自己? 还得感谢老苏当初对他狠狠地操练,要不刚才那一棍,就能把他生生放倒。 路过的人看到了现场,但没谁敢靠前,只是远远地围观。 苏小明也不想招惹太多麻烦的事,自己还一堆要做的事,哪有那纽约时间跟这伙人纠缠? 就笑一笑对那小个子说道: “好啊!我就等着你们,看你们还有些啥路数。” 说完双手一使劲,木棍中间慢慢弯成弓形,随后啪地一声脆响,断作两节。 随手往地上一扔,拍了拍双手,施施然转身走了。 直到转过一条街,才双手互握,使劲揉了揉:哎呀大意了!没想到这棍子弹性真好,这么一断,反震之下,手都麻了。 看来以后还真不能停下锻炼,要不就那么三两个小鱼小虾,都差点翻船。 找了个看着还正规的饭店,办好入住,进门把包放好,环视了一下房间。 新开业没多久的饭店,各种设施看着都还很新,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刷地拉开窗帘,一股带着潮湿的空气的海风扑面而来,这边比起明扬已经凉意袭人的天气,还是很有些热,一件衬衣就足够了。 吃饭睡觉打……打开电视,游戏什么的就不靠谱,这时候的娱乐就剩电视。 逛街什么的是最没意思的了,苏小明以宅了几十年的体会如是想。 竟然能收看到不少台,不过有些台着实有些花里胡哨,里边主持人各种语调表情夸张到极点。 调到央妈驻地,这时候的新闻很有含金量的,确实很值得看。 这会儿正好在播报国际新闻,国外各种水深火热。 北边的毛熊形势已经很迷了,有挥刀自宫的倾向。 苏小明知道,下这狠手的戈氏,成就了他的诺贝尔和平奖,却让一个大国轰然倒地。 一群鬣狗分食的饕餮盛宴,也将在不久的将来展开。 苏小明也想过是不是躲在一边,悄咪咪地捡点残羹剩饭什么的,哪怕只是一点,自己就能吃撑了。 不是那谁,用衬衣就换来了大飞机吗?不过后来豪情大起,还有过在喜马拉雅山凿个洞,把印度洋的暖湿气流引来,改造西北荒漠的宏伟构想。 只是没能实现罢了,苏小明初听到这构想的时候,还大为钦服,不愧是时代牛人,那心胸开阔得,连世界第一高峰都填不满了。 可是距离太远,时间太紧。最关键的,自己这小体格,想凑前去,就像一只老鼠想在大象的脚下偷桃。 怕不是会被踩在烂泥地里,永世不能翻身的那种。 那就这样,有多大胃吃多少饭,苟道才是正道,跳得越欢栽得越快,苏小明深明此理。 愉快地哼唱着大杂烩的歌,记得什么歌词就唱啥,不管在不在调上。 因为自己是唯一的歌神,也是唯一的听众。 温温的水自花洒喷下,浇到头顶,滑过全身。 隐约听到有敲门的声音,很轻,关了水,仔细倾听一会,寂寂无声。 看来是听错了,这么年轻就幻听,不是个好事。 苏小明再次感叹,锻炼身体,时不我待啊。 腰子好,身体才好,生活才能好,吃嘛嘛香,一口气上五楼不喘气。 等冲过澡,出来后就觉得有点凉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外面不时闪过的车灯,从窗户闯进来,盖过了房里温柔的灯火。 先检查一下房门,把防盗链挂上,却发现门底下有一张扑克牌大小的卡片。 捡起来一看,就很辣眼睛。一个穿很节省布料衣服的女子,靠在大床上,笑得肆无忌惮。 卡片上还有一串电话号码,也没那心思去细看。 这个时候就有这种宣传卡片了?顺手就丢垃圾桶里,不知道能不能给捡废品卖的人添点重量。 床垫太软,枕头太高,靠在床头培养睡意。 电视的声音调小一点,这环境就很舒适了。 本来之前还想着这回来,能不能找一下阿非这个死党,看看他现在修炼到第几重了。 但毕竟时间还是很紧,来不及了。 明天完成和洪军老大的见面之后,就得带着他回圆山。 这位到时一定是不见兔子不死心的,被人坑过一次后,没摸到实物,悬在半空的心估计落不下来。 还有郭二少,还想着能不能拐带他一起在股市里搞一波。 现在估计不少人心有疑虑,形势不明,就做一个傻大胆,想来还能在明年五月之前,小挣一笔。 这是一个莽着过河的时代,没有那些勇敢迈出脚步的先行者,就不会有三十年后,这片土地上如画的繁华。 就这么胡乱地思潮起伏,睡意开始如同潮水一般漫过来。 耳边先前还能听到的电视的声音,这会就忽高忽低,若有若无。 第75章 再见洪军 一大早就醒过来了,遮光性能很好的窗帘挡住了窗外的来光,却挡不住强大的生物钟。 草草吃过早餐,一大盘河粉,加鸡蛋炒的,特意叫老板多加了辣椒。 作为号称“怕不辣”一省的正宗土着,苏小明向来无辣不欢。 市场上偏甜的辣椒酱,那是没有灵魂的。 被酸甜掩盖了所有的辣味。 炒河粉端上来,热气腾腾,老板娘笑着说了句,您慢用。 观感就不错,味道就更不错,老板是个实在人,料下得足。 要不说美味都在苍蝇馆子里,这家店小是小了点,但就凭着这口味,将来必然会成为网红店。 前提是得做得到那么久,做到人人都举着手机,自己没吃先给手机吃,朋友圈刷一波的时代。 怎么感觉不像是祝福老板?合着人家一辈子就开那么一家小馆子? 狠狠夸了老板几句,大早上的,给人一句夸奖的话,估计这一天老板的心情都会很美丽的,和老板娘的笑容一般。 这时候的洪军心情可一点都不美丽。 所有能想的办法都想遍了,那场大火给挖下的坑,这是填不上了。 何况还有伙伴给过桥抽板,这人与人的信任啊! 莲花山上不见秋,不论是树木还是草地,依旧是一片绿意盎然。 据说市政有规划要在这里建一个公园,不过这会城市的范围还没有扩展到这里。 依旧是一座略显荒凉的矮山,也有闲人在山上走过的痕迹。 把自己放逐成一天的闲人,在纷乱的尘世做一个自由的人,就算只是一天,也是一种幸福。 当然,洪军这个闲人是被动放逐的,已经没法可想了,只能把厂子押出去,掏空家底,然后等着给乙方赔款。 那些大鼻子就没有好人,哪怕当初接这份订单的时候,双方都笑眯眯的脸上阳光灿烂。 为了显示自家厂子的实力,洪军还特意把照片放大了,挂在自己的办公室墙上。 现在想来,总有一种被人坑了的感觉,当初为了拿下这笔订单,违约条款里十倍赔偿金的条件是怎么答应下来的? 没觉得自己是被迫害妄想症患者啊? 洪军其实不知道,那个时代,为了抢外贸单子,更离谱的条件也不是没有人接下来的。 没有人会觉得,自己是那个倒霉的人,不能按时交货。 脚下是散乱的啤酒瓶,作为一个北方人,洪军的酒量自然是无需多说。 他曾经和战友一起喝酒,从白的喝到红的,最后是啤的,百无禁忌,酒到杯干。 喝啤酒的时候,大杯啤酒里,倒进一两白酒,被称为“深水炸弹”,也是鲸吞牛饮,一杯见底。 所以,这会越喝,反倒是觉得脑子里越清醒。 站在最高处,洪军冲着远方的大喊: “谁要是给我货,老子给他三倍的价!” 喊过后忽然就笑了,谁会是自己这会的救星? “老板要什么货?规格数量是怎么样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 洪军后来说,小明他就是我的救星,那天下午,莲花山上阳光灿烂,清风拂面,有百鸟争鸣,极为祥和。 可见这是一次会面,是上天注定的盛会,是一次吉祥的盛会。 每次到洪老大这么吹嘘的时候,苏小明都暗自撇嘴。 那天下午明明就是阴云密布,和洪军没聊两句,就是一阵暴雨,两人都被浇了个透心凉。 然后赶紧下山,跑回苏小明住宿的酒店,才安生下来,细细地约定了项条款。 当然,三倍的货款是洪军极力要求给的。 苏小明也没多推辞,就这么愉快地接受了。 一个心有余悸的人,在那种极为巧合的情况下,解决了自己厂子生死存亡的大事,说心里没点神神道道的想法,也是不可能的。 苏小明又不能跟他说,老大,我就是躲在下边,等你喊出那句话才出来的。 说出来人家洪军也要能信啊!你咋知道我缺的是啥货?缺多少?还特意等着的? 看照片上的样品,这不都照着我订单来的? 还说不神奇?这不天造地设,就是救苦救难额滴神啊! 晚上就是在那小馆子里吃的,嗯,是喝的。 就没好好吃饭。苏小明早知道,燕赵大地多慷慨悲歌之士。 今晚的洪老大慷慨是足够慷慨,悲歌就早抛九霄云外了。 除了开头三杯,一为今日有缘相聚,二为来日方长,三为前程无忧。 接下去洪军基本就是,我干了,你随意。 苏小明就很感谢苏妈给了自己一个很好的体质,哪怕洪老大这么放宽政策,自己也五六瓶啤酒下去了。 看下脚底下一溜的瓶子,感觉再喝下去今晚怕是没好下场。 老板在上最后一个小菜的时候,劝了一句,说还是别喝大了。 就冲着人家这好意,那也,嗯再开两瓶。 两个踉跄着的人,相互搀扶着,往几百米外的酒店走去。 洪军说,哥俩今晚就住一起了,效古人抵足而眠的雅事,畅快地聊一宿。 苏小明头摇得飞快,想想两大男人睡一个床,就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膈应得狠。 结果人洪军给了一鄙视的眼神: “不就一个屋睡吗?标准间两个床位的好,至于这么抗拒的吗?” 还真是抗拒,两个床也不行,哥就是喜欢一个人睡一标间,睡一个床空一个床。 洪军妥协了: “行了,我单开一个房,好像稀得和你睡一个房一样。” 俩醉鬼一路就这么勾肩搭背,嘴里还大吼: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哦~~~,大风从坡上刮过, 不管是东南风,还是西北风哦~~~ 都是我滴歌我滴歌……” 路过的人都看着这两疯子笑,却引得这俩货吼得越发地精神。 到酒店再开了一个房,苏小明把洪军扶了进去,没耐心管他,自己都已经觉得看哪都重影了。 回到房里,强撑着冲个澡,倒头就睡下。 隔壁的房间里,洪军在沙发上坐了片刻,忽然坐直了身子。 双手使劲揉了揉脸,眼睛忽然就变得清明了。 看一眼手表,坐到床边,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拨号,刚响一声,那边就接了: “哪位?” “喂燕子,我啊!今天和一客户谈事儿,这不晚了吗?喝了点,怕开车不安全。 没事,真没,我跟你说啊,货谈妥了。 是的,这回看那些孙子还咋跳,真当离了他张屠户,咱就要吃带毛猪? 嗯,刚散了。真没多喝,你听听你听听,我这说话,条理分明逻辑清楚…… 诶,好嘞,那早点休息,明儿见。” 把电话放下,呆坐片刻,嘴里沉吟着: “明扬?明扬?” 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本,翻了翻,找到一电话号码。 第76章 背后的调查 又开始拨号,接听一样的迅速,就两声,那头就接起来了。 洪军挪了挪屁股,靠到床头: “喂!李子吗?我,你军哥。就猜你小子又在加班。 嗯,我还在深城。老爷子把你流放到山旮旯里,这感觉咋样啊? 哈哈哈,行,你觉悟高,所以哥就猜你大晚上的还在加班呢! 还真有点事。这样,你帮哥一个忙,就是你们那有个圆山玩具厂是? 哟!这段时间都是你们县明星企业啦? 那行,你再帮哥到你们县供销社仓库,看里边是不是有一批货,就是哥上回给你说的,走外贸的那种。 嗨,这不是上次倒霉催的,一把火备的那批货全成灰了。 这次遇到你们那玩具厂一业务经理,说是能供货。 好好好,算是哥欠你的,等你电话啊!” 半个来小时后,李子的电话来了。洪军手里的烟头微微颤抖: “好,好好!今天辛苦你啦! 我什么时候不是那么礼貌,知情识趣说的就是哥。 那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到明扬找你,你小子得先把酒备好。 就不信你没偷偷下手,把老爷子的存货,给带明扬去。 哈哈哈!得嘞,京里暂时回不去,没脸了不是。日后真搞出点名堂,咱兄弟一起回去!” 放下电话,洪军把手里的烟头用力摁在烟缸里。 旋即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咔哒点上火。 烟头在昏暗的房间里一闪一闪,时快时慢。 苏小明这一晚被折腾得不轻。 宿醉的感受就没个好的,半夜里被一泡又一泡尿憋醒。 就算是年轻腰子好,抵不过实在是肚子里灌了太多啤酒。 也就是年轻,起夜后,中断的睡眠还是很快就接续上了。 早上醒来,到底记挂着洪军,看昨晚回酒店时候那状态,就觉得,这家伙怕是量到了。 跑隔壁敲了两下门,没反应。 正准备改拳头砸,门忽然就打开了,洪军穿着个一次性拖鞋打开了门: “干嘛呢?这么早就起来了?” 说完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一脸欠睡的困倦。 这就放心了,苏小明走进去: “哎呦,你一晚上这是抽多少烟了,满屋子都是烟巴味。” 一边抱怨一边走窗前刷啦拉开了窗帘。 “哎哎哎,没穿好衣服呢!”洪军赶紧地往床上一滚,“这也太不讲究了?” “也不看看这方圆百米,能有什么人,就你那糙汉子,谁爱看?”苏小明就反怼了一句。 不过还是把窗帘往回拉了一点,打开电视,早七点,新闻关注一下。 洪军赶紧穿好衣服,自去卫生间洗漱了,出来掏出烟甩过来一支: “早起一支烟,快乐每一天,来一支。” 苏小明眼疾手快,一下就接住了,放鼻子里嗅了一口。 昨晚喝得晕乎的时候,还真抽了几支的? 和这位呆得久了,只怕又会染上烟瘾了。 算了,想想小宛姐姐,这能坚持着不沾烟,还是就别沾染了。 “今天要去见个朋友,香江那边来的,你一起去吗?” “哦?在哪见面?”洪军听了来了兴趣,“没想到你一山旮旯里来的老师,交游广阔啊!” “那是!朋友遍天下,说的就是我,”苏小明把手里的烟放下,“哥今天就带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公子哥。” “边儿去!我才是你哥。”洪军就喜欢苏小明这无拘无束的样。 一个人能不能对胃口,有时候一两句话,也就能看得分明了。 白发如新,倾盖如故。有时候,缘分一词,还真是难以解释。 “后面还有一句,知心有几人?”洪军怼了一句。 就不喜欢和那种读书多而滥的人说话,你的每一句话,人都能挑出来毛病。 还能给你整一套一套后续,接得那叫一个天衣无缝。 就那么三两句话的功夫,洪军就收拾妥当了: “先吃个早茶,完了跟我见见你嫂子,再去见你那香江朋友好?” 那自然是没什么不妥。前世就见过洪军的老婆李燕,是个娇小玲珑的女子。 不过性格却一点不娇小,最痛恨洪军喝醉酒。 据苏小明所知,李燕在洪军喝醉,被人送回家的时候,还能微笑着道谢。 就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的感觉。 可有一回,苏小明送洪军回家,走出几百米后,才发现他的车钥匙还在自己口袋里。 赶紧跑回去,想把钥匙给送回去,结果到他们家门口,正想敲门呢! 一阵怒吼就从屋里传出,真的,苏小明当时就感觉到,那声浪都把门给冲得抖动起来: “你怎么不喝死在外面?天天的醉醺醺回来,家里是没酒你喝?非得天天跑外面喝去?” 苏小明就不敢敲门了,算了车钥匙揣回兜里,明天洪老大就自己跑路到公司。 这会叫门,那就是一个惨烈的社死场面,不是洪老大就一定是自己。 聪明人从不愿在别人尴尬的时候上门,因为这玩意它就是双向的,自己也会瞬间尴尬的。 洪军开着车来的,一桑塔纳,棱角分明,别看不起眼,那就是后世的宝马7啊! “你别说,要不是昨天遇见你,哥今天就得给这车找个买家了,”洪军拍拍方向盘: “天不绝我洪军啊!” 就感慨了那么一句,也不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有些事不是不能说,而是看有没有必要说。 就像被狗咬了,你又不能咬回去,对着狗大骂,你觉得那是洪军能做出来的事吗? 苏小明也不说话,这时候倾听是最好的选择。 据说,对抑郁症患者,你苦口婆心的教导,带来的只会是更多的沉默,以及让你难以压抑的失败感。 咦?洪老大也不是抑郁症患者啊? “昨晚我打电话去明扬了,”洪军打破了车上的沉寂,“你别怪我多心,这是被坑怕了。” 苏小明就在副驾驶上转头看洪军,淡淡一笑: “这才是你该做的事?如果就凭我那几张照片,你就毫无保留地信了,那我就要怀疑你这公司是怎么活下来的,和你合作还有没有前途。” “哈哈哈!你小子看着也不是那种牙尖嘴利的人啊!”洪军就乐了,探过右手在苏小明脑袋上揉了一把才缩回去: “怎么说话也那么尖酸了?昨晚上那个善解人意的,还是不是你?” 苏小明冷不防被摸头杀,就很无语,多久没被人这么对待了? 就算是苏爸苏妈,自上了初中之后,两位就不再有那么亲昵的动作了。 决定原谅了这个冒失的家伙,看来这是被坑害之后,忽然得解救的后遗症。 小车在路上奔驰了二十多分钟,在ft区一处小区里停了下来。 第77章 不知豪富郭二少 李燕听到了车子的声音,早从窗户上探头看到洪军了。 到三楼他们家门口,两双拖鞋放在门口。 李燕还系着一条围裙,看样子正在屋里忙活卫生。 看到洪军带着苏小明进屋,李燕就笑着端上来一杯茶,还把茶几上的果盒打开: “小苏是?喝茶,吃点瓜子。你看这老洪也不说,就这么带客人回来了,也没点准备。” “嫂子您客气了!我这来得冒昧,给您添麻烦了。”苏小明就客套两句。 “好了,你们也不要这么客气来客气去的,都不是外人。”洪军端起水杯大大喝了一口,“今儿就是带小明兄弟来认认门,太客气那就生分了。” 李燕就有点奇怪,自己男人虽然一向交游广阔,但带刚认识的人上门,且这么随意,那就没见过了。 不由对面前这眉目清秀的大男孩重视了几分,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那你们俩聊着,我到菜场买点菜,中午就在家里吃?” 看着洪军征求意见。 洪军摇摇头: “你不用忙活,一会我和小明兄弟还得去见个客户,中午就在外边吃点。” 说罢往里屋走去: “小明你先坐会,哥换套衣服去。” 等洪军从屋里出来,头发打理了一下,换上了一套西服,高高大大的样子,整个人顿时精神了不少。 和昨天一身运动服,头发乱糟糟,一脸颓废的样子,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回身和娇小的李燕抱了抱,说一声:走了啊,你别再去找那些人,都不靠谱的。 被李燕娇嗔了一句,嫌弃地推开: “还说没喝多少,现在还一股子酒味。” 又对苏小明说道: “小明兄弟,看着点你军哥,中午别让他多喝。” 苏小明正看着眼前这一对,心里感慨这就是美女与野兽啊!这狗粮喂的,实在不当人子! 听到李燕的交代,自然点头应承: “好的嫂子!一定完成好任务。” 至于到时候真要洪军一上头,继续搞什么“深水炸弹”,无非是回去的时候多挨几句骂。 又不是没骂过,反正这老兄底子厚实,挨得过去。 出了小区,就奔郭二少的据点去了。这家伙每次进关,都要到家里公司去,上次电话里头说,家里好像有把大陆业务都交给他的想法。 苏小明就羡慕嫉妒恨,到底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只怕是不要几年,这家伙就能成大事。 也没见他眼光有这么长远的啊?怎么就争取到了这好事? 到了二少家公司,进大堂就见一前台小妹热情招呼: “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我是苏小明,找你们郭总,先前有约好了的。”苏小明答到。 听完苏小明自我介绍,前台小妹又热情了三分,肃手相邀: “苏先生您好!郭总先前有过交代,您直接去办公室就好!” 两人跟着前台小妹进了电梯,不一会叮地一声就到了九楼。 过道里还是很冷清的,全没有一个外资公司的那种气派。看洪军好奇地看过来,苏小明也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前台小妹敲敲门,得到一声“请进”之后,才微微笑着打开门,站一边请苏小明两人进去。 “哈!小明兄弟,可算是见到你了!” 郭二少热情不减: “接到你电话说南来,哥哥我就立马过关来,今天我是地主,咱们可得好好聚聚。” 又向洪军伸手: “这位兄弟面生,不知是?” “这位是洪军,军哥,在深城创业,名下有一家外贸公司,还有一家加工厂。”苏小明赶紧介绍。 “郭老板好!我是洪军,来深城两年多了,很高兴认识您!”洪军握住郭二少的手,先自我介绍。 “哎呀!同行啊!我也在帮着家里管着一家贸易公司,今后有机会多多合作!” 三人落座,前台小妹给苏小明和洪军上了茶之后,鞠躬致意后掩上门出去了。 趁着这两位互相寒暄,苏小明四下打量了一下,二少的办公室色调就是金色为主,充满暴发户的豪奢味儿。 地毯是暗红色的,只有大班桌旁边一个黑色铁艺花架上,摆着一大盆发财树,多少缓和了一点那种豪奢到单调的气氛。 洪军也是那种很能聊的人,和郭孟威就两家的业务,将来合作的可能性聊得不亦乐乎,又约好中午小聚,便告辞离去。 说是还要抓紧联系报关等事项,和苏小明打声招呼,就先离开了。 等洪军离开了,郭二少才瘫在椅子上,长出了口气: “兄弟,哥哥这次是被发配了,没成想啊,老头子就这么打发了我。” 苏小明就很奇怪,这么长一段时间没见,意气风发的郭二少,怎么就成这幅衰样了? 还以为是目光长远郭二少,却不料是浪荡失意江湖客? 看来故事有得听了,赶紧坐正了身子,示意二少接着说,就是少了盘瓜子。 郭二少看来是没有倾诉的对象,一肚子话憋了很久,这就痛痛快快地倒了个底掉。 果然,回去给老头子庆生的郭二少,当真是遭遇了好一场宫斗剧。夺嫡的事,哪个时代都缺不了的么? 过老爷子一生娶了四个女人,别奇怪,在香江,直到七十年代,一夫多妻还是合法的。 二少是四房的,自小和他母亲一样,颇受老爷子的宠爱。 所以,自小就聪明伶俐的郭孟威,学业上还是很有成就的,在海外留学期间,算是踏踏实实学了点本事。 回香江后,也被安排在家族的企业里分管了不少业务。虽然因为家境好,又得宠,也做过一些荒唐事,不过人还算是上进,分管的一部分产业也做得风生水起。 要不高傲如陈诗琪,也不会就那么轻易接受家里安排的婚约。 可是随着老爷子年岁渐高,渐渐淡出江湖,家族的主营业务就慢慢移交给了长子郭仲雄。 这次回去家里,老爷子召集了家中子女,正式明确了长子负责家中主营业务远洋贸易,而郭二少作为家中次子,就负责家里在大陆的业务。 郭老爷子就俩儿子,这下就分工明确,少了牵扯。几个女儿女婿,就分了本港的地产商铺的经营。 郭二少多失意啊!手里把玩着一个zippo,一会儿叮打开,一会儿嗒盖上: “我就没意思了,除了这家公司,还有你们乡里还在建的竹木加工厂,那就是为了诗琪回乡建的,本来就没想着能做多大。 还有就是,老头子就给了区区两千万港币,都不知道能干些啥了!” 苏小明听了一口刚含在嘴里的茶水,“噗”地就喷了出来: 二少啊,不带你这样凡尔赛的?你想想,这会儿大陆这消费水平,这经济发展状况。 一个在股市里折腾出百万的人,就成了全国知名富豪,你这两千万,还区区? 第78章 一路北上 就恨不得一板砖给他闷过去,还在想着趁现在股市一波低谷,带上二少挣几个钱。 现在就累觉不爱了,到底我们谁才是主角?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嗯,还是带上。 凭本事忽悠来的挂件,带着增强法力,他不香吗? “话说你这富家子弟,也有这么多不开心?”苏小明就故作唏嘘,“还好,听你这么一说,我顿时就开心了,午饭估计能多吃一碗饭了。” 郭二少看到苏小明这贼嘻嘻的笑,马上就扑上来,嚷嚷着这样的损友要不得,不如从这窗户里扔下去得了。 年轻就是好啊!苏小明暗自感叹。 本以为心态会保持着前世奔五的消沉,没想到,发动机换了,外壳也换了。 它就是一辆新车了啊!开车的路上,它动力就是充沛啊! 笑闹一阵,苏小明才说起准备到证券交易所去看看。 郭二少就诧异了: “这段时间形势不明啊,股市行情不好,你怎么会忽然想起来进去?” “没什么,主要不是听说这是新鲜事物,想着接触一下,免得和你等阔少在一起的时候,插话都插不进去。” 这理由很强大,强大到郭二少竟然无言以对。 那就走,郭二少招呼一声,下楼来司机已经把车停在楼下了。 虎头奔方头方脑的,奔行起来平稳厚重,一路向南大道去了。 等到了地儿,郭二少还以为苏小明只是来看看,什么进股市只是说笑。 谁想这位很熟练地开户,一眼都不看看电子显示屏,那上面跳动变化的数字。 看着那些记忆中有名的妖股,就是买买买。 郭二少吓了一跳,这位莽成这样,你是认真的吗? 等把服装厂老古给的八万,刘明山给的五万全买了,刚才来的路上,洪军预付的五十万也全砸进去。 这才对郭二少说,今天先这样。下回来了,和你到香江玩玩去。 郭二少就没见过这样炒股的,这不是瞎蒙的吗? 其实还就是瞎蒙的。苏小明知道,自己这点体量,其实是翻不起多大的浪花的。 而且自己还特意把资金分散到好几只股票里,想来还引不起那些大鳄的关注。 奈何这是一波难得的牛市,正好这中间一段低迷被自己赶上了呢? 只要在明年五月之前,最好是四月底,就交割完毕,那么就是安全的。 空窗期就那么短短几个月,而且现在很多人都在观望,也不复早先那种用麻袋装着身份证抢认购证的盛况。 东风起的时候,能吊在风尾就行了。风口那是大佬们的舞台,自己这小身板还是躲远些好。 反正他苏小明也不想做风口上的猪,直到现在,他抱着的还是苟一波,偷个塔什么的。 郭二少看着苏小明一系列淡定的蜜汁操作,彻底惊呆了。 不过财大气粗郭二少,来都来了,少不了照着苏小明的单照抄了一遍。 当然,还是不敢力度太大,虽然这次回香江,请有名的先生看了一下时运。 卦辞说,贵人在北,那就当是眼前的小子。 反正上回已经救了自己一次,这次跟着买,大概,也许是不会亏的? 等出来后上车,苏小明才问他买多少,郭二少轻描淡写地说,没敢多买,形势太迷了。 就买了两百万。 两百万?还“就”? 被打击了的苏小明话都懒得说,再不想看到旁边那人了。 回去的时候,直接就往酒店去了,午饭都已经要过了点了。 半路上接上洪军,这位还真没说谎,就这么几个小时,还真办了一堆的事。 和米方联系上了,说定了发货的时间,报关的事已经安排了下属去准备。 倒是想来想去,心里还是不放心,联系了几个半挂车,准备前往明扬。 到时一波流把货全运过来,这件事才算是过去了。 想起那几个给自己背刺的家伙,得知自己已经把货都盘下来了,脸上变换不定的神色,就很解气。 和苏小明他们说起,又是一番齐声谴责。郭二少还出点子,说有机会的时候还回去。 洪军倒是兴趣缺缺,那些屎一样的家伙,提起来都犯恶心。 踩过一回了,远远躲开就是了,犯不上给自己再添堵。 中午的时候,到底还是不敢多喝,三人分了一瓶白的,就散了。 跟着三人分头去准备,决定跟着洪军的车队一起回明扬。 只是那么三天,感觉就过了很久了。 还是想黎村,想那群孩子,想老支书,还有蓝小宛。 到底是被山里养大的孩子,哪怕前世已经在这边繁华的都市里挣扎浮沉了许久,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无关别人的态度,其实在哪,都有许多善良友好的人。 也都接受过许多人的帮助,也帮助过不少人。 但一个人的根本,是地域无法阻隔的。 飘得再远,心里的那点执念,就是风筝的线,把你牢牢牵绊。 第二天一早,三人坐在郭二少的虎头奔上面,当先出发,车队跟在后边。 苏小明知道洪军决定组织车队直接去明扬,赶紧电话联系了明扬,叫人转告老苏。 还是要抓紧把电话给装上啊!这么转来转去的,实在是很麻烦。 就告诉老苏,会随车带上一批原料回来,这的车,蹭着了就是省钱。 被洪军给取笑了一番,说已经给预付了货款,怎么还这么抠门地蹭车。 苏小明就理直气壮: “你那车队反正也是放空,白跑不也是跑?给我带点原料,不也是为你解了后顾之忧?” 把个洪老大给憋回去了,索性不理会这便宜占起来,就没个够的人。 郭二少没有带司机,和洪军两人换着开,一路北上。 苏小明本来还体贴这二位,说自己也可以参与进来轮换,结果洪军问他: “你有驾照吗?” 知道他没有驾照,就果断拒绝了他的提议。 虽然这时候半路上查驾照的还很少见,但大家都不想平添了麻烦,不够闹心的。 被鄙视了,不过也好,前面两人分坐驾驶座副驾座,后排就剩苏小明一人。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躺下就睡呗,脚搭在车窗上。 反正车速就那样,这样的路况,再是叫做奔驰,也是奔不起速度的。 摇摇晃晃一路无话,中途停了几回,吃个饭、放个水什么的。 也遇到几处设卡收费的地方,人家不管你是什么车,拦住了就要钱。三人都不在意那几个小钱,那些人也不做得过分。 你好我好的就过去了。到底是好车,到明扬的时候,才刚过午。 三人下车就奔供销社,到那里打开仓库,钥匙两把,其中一把苏小明一直带着的。 亲眼看到满满一仓库的货,一箱箱打开看过,洪军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拍拍苏小明的肩头,说了一句: “兄弟!”就再说不出话来。 有些时候,出身会助力自己,可有些时候,也是枷锁。 这一回的风波,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让自己真正认清了一些人,明白了一些事。 第80章 充分利用好资源 苏小明给指的那条道,其实是很有可操作性的。 前世,明扬县就是利用了本地丰富的竹木资源,打造了一个全国知名的家具城。 并且充分发挥了铁路建站的交通优势,以及本地丰富的自然资源,大力开发旅游资源。 制造和旅游两条腿走路,虽然步履维艰,也算是成了一个区域强县。 那么,现在自己提前几年,给郭二少指明道路,那二少的发展和明扬的发展,一定会相互成就? “那就好!那就好!”二少兴奋地站起来,双手使劲地互搓: “这样,小明,我想,你就别在那破学校干了,干脆来我这,哥哥给你个总经理干。” “阿威,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把你当朋友,你却图我这个人!”苏小明笑骂: “想都别想,我在黎村活得多滋润,还想我给你这万恶的资本家做牛做马,受你盘剥,你咋想那么美?” 苏小明喝了口茶,断然拒绝。一个公司要成规模,那一系列管理制度就必须加强。 自己管人都不愿意管,还愿意受别人管? “那这样,你看,你这人见事明白,有眼光,”郭二少马上换了思路,“你做公司的战略分析师,不用天天坐班的。” “战略分析师?你这名堂还挺多。”苏小明想了想,点头道: “这个行,我只在你决定方向的时候参与决策,别的经营的事不管。那待遇呢?” 亲兄弟明算账,打死狗讲价的事坚决不干。 “我这厂子现在投资已经过百万了,”郭二少说道,“给你百分之十的股份,不稀释,够意思了?” 苏小明就愣住了,话说二少你认真的?过个几年十几年,就现在这发展势头,厂子形成系列一上规模,怕不是要以“一个小目标”来做计量单位的? 数十上百个小目标,你到时候不会悔得肠子都青了? 摇摇头,正想说话,郭二少迫不及待再次开口: “百分之十五,真不能再加了!” “不是,你别急,你先听我说完,”苏小明拦住了郭孟威,“就你说的,百分之十就行,不过我还以现金入股。当然,现金得到明年五月份再投进来。” “那行!反正我现在手头现金还是很宽裕的,”郭二少点头,“不过既然你以现金入股,那我也不能亏了你,高管的工资还是要给的。” “这个就随意,反正不能低于你的工资。”苏小明也不矫情,不太占便宜,将来才能处得下去;理所应当的事,也没必要推拒。 “那我要是给自己定一块钱的年薪,你也领一样的吗?”郭二少也许觉得事情搞定,也有心情开玩笑了。 “你敢给,我就敢领。”谁怕谁啊,又不是没见过领一块钱年薪的。 那都是一方大佬,自己要参加进去,那也叫不让大佬专美于前。 说不得,到时候自己也会被人称为大佬的。 郭二少还很认真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叠信纸,执笔写好后,又拿给苏小明看。 然后删删改改,弄出一个合同文本,然后叫进来一个文员,让拿出去打印。 然后抱歉地对苏小明说: “没办法,兄弟!哥哥这厂子草创,一切都还是很简陋。先等会,签了合同咱哥俩好好庆祝一下。” “没事,我们兄弟携手,闯出一片广阔天地!” 中二病爆发,自己都给寒碜到了。 不过郭二少倒是很吃这一套,哈哈大笑着连连点头,就是这么说。 不一会文员把文件打印好,拿了进来。 两人分别签字,各自收好一份,才相跟着往来福去了。 朱老板体型越发庞大了几分,不过服务员小李倒是变得更清秀了。 两人选了个包间,郭二少说了一句选有特色的菜,荤素搭配好,乐呵呵的朱老板就备菜去了。 拒绝了郭二少喝几杯的提议,还要骑车回家去。 要是苏妈知道自己回了圆山,竟然不回家,说不得要大发雷霆。 所以菜上来后,还是就着一碗红菌干腊肉,还有辣椒蒸石斑鱼干,吃了个肚儿溜圆。 其它菜就没怎么关顾。 没办法,苏小明就是这么个号称不挑食,其实身体比什么都诚实的人。 出了饭馆门,两人挥手作别。 骑着车就奔村里去,一路上风卷着枯叶翻飞,刮过路边的一排排行道树,飘落到不知何方。 冷空气一道接着一道,马上就要登场了。 除了带来日渐增强的寒意,还会带来降雨。 这种深秋的雨,在圆山会下得很缠绵,一两日都不消停的。 手握着车把,被风一吹,竟然感觉到有点刺骨的冷。 得弄一副手套了,要不明天回黎村,那么长途骑行,脚是没事。 蹬着车,会暖呼呼的,手背就受不了,真是刺骨的感觉。 苏小明一直觉得,前世的自己耽于生活的不如意,沉溺在对蓝小宛离世的自责,选择长期不回乡,是极端的自私。 谁还没个伤心事,逃避是无能的表现,尤其这种逃避还在一次次伤害最爱自己的人。 所以就决定,在苏妈面前,做一个乖孩子,打不抵挡骂不还口的那种。 到家的时候,俩月没见的大黄扑得那个凶,差点没把不张防的苏小明扑沟里去。 笑着呵斥了一句,搂住大黄的鼻子,放开,又拍了一下狗脑袋: “走,回去!” 欢快地呜呜着的大黄奔在前边,苏小明扶着自行车走向家里。 举目看去,大片的稻田收割后,留下的稻茬已经冒出点绿牙。 不过都抵不过日渐增强的西北风,很快就会枯萎。 赶得早,还能被割草喂鱼的孩子收割,为农家年夜饭的肥鱼做餐点。 渐近家门的时候,菜园子里苏妈直起腰,看到苏小明就喊: “明仔回来啦?” “是啊妈!”苏小明应道:“您干嘛呢这是?” “眼看这就要下雨了,赶紧把这块地的番薯挖起来。”苏妈边说边收拾一下,把两筐番薯挑起。 扁担吱扭一声,颤悠悠地往外走。 “妈您放着,我来!”苏小明赶紧推着车紧走几步,想把车停好去帮忙。 “算啦,你别进来,弄一身土。就几步路的事,你妈还挑得动。” 别说,苏小明掂量了一下,论挑挑背背的农活,苏小明在家只怕是排末尾的。 那就赶紧地把门打开,母子俩相跟着进了屋。 苏小明把随身的一个大背包打开: “妈您看,给你买了件衣服。您试试看,还合身不?” 讲真,在深城的时候,苏小明那天晚上还是跑商场去了。 给家人带点东西,就是这么个事,竟然让他在商场里瞎走了一个多钟头。 这就不是苏小明的强项。自小习惯了父母给自己添置衣物,换季的时候,衣服早就备得妥妥贴贴。 等自己想给家人买点东西的时候,面对琳琅满目的货架,竟然不知道买点什么好。 最后,给苏爸买了块手表,给苏妈买了件衣服。 苏小红则是一套护肤霜,送给她的时候,还很是得了番表扬: “嗯,八错啊!都晓得给老姐买东西了,算是没白疼你。” 第81章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苏妈把一担子番薯放下后,就在厨房里洗手,听了苏小明的话后就抱怨: “你乱花什么钱啊!我有衣服的。” 老辈人都是这样,勤俭节约惯了,总觉得衣服只要能穿,就没添置的必要。 当然,对孩子除外。前世苏小明就记得,苏爸苏妈给苏小红孩子买衣服,那叫一个爽快。 “没多少钱,几十块钱的事,你快来试一下嘛!” 苏妈甩着两手的水,一边走出来,一边继续抱怨: “还说没多少?上回可是听说了,你一个月工资才九十多,买件衣服几十块,你这就是瞎大方。” 不过好歹还是走过来了,拿起那件墨绿色呢子大衣: “哟!这衣服料子蛮好的呢!” 拎手上抖了抖,又道: “就是长了点,穿上下地干活不方便。” 苏小明就很无语,合着你还穿大衣下地干活? “妈,谁叫你穿这衣服下地?这不总有歇着的时候?那时候穿,厚实,暖和着呢!” 苏妈就不再理儿子了,拿着衣服进了洗澡间。 过一会儿,就穿着新衣服出来了: “嗯,是不错,还是有眼光的,颜色对,尺码大小也合适。” 笑眯眯地表扬了儿子两句。 苏小明忽然心里百味杂陈,前世的时候,自己飘荡在外面不愿回家。 有一年,就是看到这样的呢子大衣,就买了一件寄回了家。 结果后来接到苏小红的电话,大骂了他一顿: “你就不会回来,带着妈去试过了买吗?这么胡乱买,尺码那么小,怎么穿? 亏得妈还硬穿在身上,满村子里晃悠显摆,说是儿子给寄衣服回来了!” 一顿夹七夹八,骂得苏小明摸门不着。 只能站直了灰溜溜地听着,直到那边啪嗒一声挂了电话。 后来,还是低声下气讨好了苏小红,那位才把苏妈的衣服尺码告诉了他,这才牢牢记住了。 一直到现在,这份记忆并没有随着时空的变换而消失。 不过苏妈也就穿了那么一下,就马上换回了先前穿的衣服。 高高兴兴地到厨房给苏小明准备晚饭,时间有点晚了,怕儿子饿着。 苏小明跟了进去,坐在灶前添柴看火。 汪曾祺说,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其实,苏小明觉得,深秋寒冬,灶前看火,一样可亲。 苏妈一边忙碌着饭菜,一边絮絮叨叨。她的话题总是离不了田间地头,离不了村里的家长里短。 苏小明一边随声附和,一边感受这多久没有感受的温暖。 悬在头顶的白炽电灯是温暖的,灶膛里跳动的火苗是温暖的,苏妈的话语也是温暖的。 等上菜的时候,大黄又支棱起耳朵,片刻就汪汪叫着冲了出去。 苏爸和苏小红也一起回来了,两个月了,一家人又团聚在一起吃晚饭。 这就热闹了,苏小红叽叽咕咕不住地问,深城那边怎么样?是不是和电视里一样,热闹且繁华? 苏妈的关注点则是,你在黎村吃饭习惯了没?在别人家搭伙吃饭会不会不自在?那个女孩子现在和你怎么样了? 恨不得苏小明立马给整出个孙子来,才能解了看别人家孙子的眼馋。 只有苏爸消停点,一贯地默默吃饭,不过在苏妈问话的时候,偶尔应和两句。 晚饭后,酝酿了一天的雨,终于是落了下来。 不大,不仔细听,还听不到雨滴洒在屋顶瓦片上的沙沙声。 这样的雨夜宜酒,宜诗,宜躺在床上冥想。 前两者都不是苏小明擅长的,所以就适合躺在床上冥想,嗯,他就没那点雅骨,就是胡思乱想。 并且很快就在绵绵雨滴声的催眠中沉入梦境,很酣畅,也很悠长。梦里记得还被什么触动了,很是伤心。 醒过来却发现,什么都记不住了,只觉得就很好,家人安康,岁月静好。 早上雨很善解人意地停了,苏爸和苏小红早早就出发回厂子里去了。 苏小明则不忙,吃过一大碗荷包蛋加汤面后,才在苏妈的叮咛中骑车上路。农忙假结束了,明天就是复课的日子。 虽然路途一样的遥远,一样的不便,不过有了期待,也就不那么艰难了。 一路上,因为昨夜的一场雨,路上的灰尘被浇没了,很是清爽,不过凉意袭人,风吹过脸颊,有种隐隐的刺痛。 到了渡口的时候,竟然看到沿着河道,一条新开的土路直往上游方向去了。 这才几天没见,路就已经开出那么远了。就算是地势平坦,这速度也是够可以的了。 苏小明马上明白过来,老尹的勘察应该是有了结果,电站的建设开始了前期准备。 本来还觉得时间还充足,想沿着这条新开的路走一遍,看看已经开到哪儿了。 可是却被一声脆脆的喊声打断来了: “苏老师,我们来接你啦!” 定睛看去,可不是九丫吗?那丫头在对岸双手拢在嘴边,用力大声呼喊。 似乎为了增加音量,还跳着脚,喊一句,又用力挥手。 苏小明就笑了,拎起脚下的背包,快步走向河边。 竹排悠悠划过来,撑竹篙的女子娇美的身姿和山水相映,如诗如画。 “知道你今天进山,所以就带着九丫来接你,”蓝小宛盈盈而笑,接过苏小明的背包,“还有点沉呢!带什么东西了?” 苏小明跳上竹排: “也没什么,几件冬装,还有一些吃的,你们有口福了。” 在九丫头发上揉一把: “你一个人跟小宛姐姐来的?二柱怎么没来?” 九丫本来正嘟着嘴,小宛姐姐给扎的小辫子可漂亮了,苏老师这一揉,怕是弄乱了呢! 听到问二柱,马上就吃吃地笑起来: “被他爸给锁起来了呢!” “怎么给锁起来了?又犯啥事了?”苏小明接过蓝小宛手里的竹篙,撑过几次了,再不会弄的排子顺水而去。 “他上次在明扬不是买了几个大爆竹吗?然后就到处扔,结果他爸上茅厕呢……哈哈哈……”九丫就笑得喘不过气啦,半天才接下去: “他没看见,从窗户里扔了一个进去,掉粪池子里,就炸了。” 话刚说完,又抱着肚子笑,小小的脸儿都笑得通红。 不用九丫再详细地加以描述,苏小明就脑补出二柱他爸的狼狈,那画面太美,就不敢想。 蓝小宛就站在一边,手里还紧紧拎着苏小明背包的带子,怕不小心掉水里去。 一边听着九丫讲二柱的悲惨遭遇,一边就静静地笑,静静地看苏小明。 河风有些冷冽,不时有岸边的枫叶飘落过来,坠在清澈的河水里,荡漾着远去。 九丫清脆的笑声在河谷回荡,久久不散。 第82章 搬迁的事 回到村里,虽然手表上的时间只是五点多,还早,但天色却已经有点昏暗。 寒潮过后,整个天幕被水洗过一样清澈悠远。 半下午后,云层才被驱散,太阳其实只来得及稍微在西边的山头露个脸,就坠下山后去了。 余光在天际染出一抹橙红,和黛色的远山组成一幅极美的画面。 深深吸了一口这含着树木清香,和农家炊烟味儿的空气,苏小明就觉得,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安宁。 九丫笑着说一声“苏老师再见!小宛姐姐再见!”,就蹦跳着回自己家去了,两条小辫带着红红的蝴蝶结甩来甩去。 那是刚刚苏小明给她带的礼物,小姑凉迫不及待地就扎起来了。 苏小明背着包,跟着蓝小宛漫步向老支书家里去: “话说,你没去救二柱的驾吗?”苏小明笑着问: “人家可是你最忠实的跟班了,不去救一下,不怕他将来没了忠心?” 蓝小宛听了,也忍不住笑了: “他那就是活该!整得到处鸡飞狗跳,他爸早想教训他一顿了,这回闹出这事,还不好好整治一下,只怕要上天了。”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老支书家。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人大声说话: “我就不搬!这么好的田土,就这么泡在水里,那就是造孽啊!” “是啊!我们搬下山去,到处的田地都分下去了,我们没地种,怎么过活?” 也有人跟着附和,随后又是一阵嘈杂,听不清说的什么。 “都静下来!”那是老支书喊话了,嗓门亮着呢,一下就压过了嘈杂的人声。 苏小明跟着蓝小宛进了屋子,就见堂屋里坐了七八个人。 其中一个很熟悉,正是很久没见的陈久霖陈老班。 “小明回来啦?”老支书第一个看见苏小明,马上招呼: “快喝点水,这一路辛苦了!” 苏小明赶紧答到: “都习惯了,没事!” 又赶紧对陈老班打招呼: “老师好!老师什么时候来的?” 陈久霖笑着点头说: “上午就到了!小明不错,两个月来做了不少事,眼看这一所小小的村小,在你的带领下,办得越来越好了!” 苏小明笑笑,这话就不好接了,自己其实很清楚,真正做到这一切的,还是蓝长富。 不是他到老罗办公室蹲着,自己也来不了,不管是不是情愿。 不是他带着人一趟趟奔波,那些教学用品,也没那么容易搬进来。 前段时间还把自己从中心校敲来…不对,凭本事换来的能叫敲吗? 那些图书给搬回来了。中心校校长老李格调还是不错,没用老旧的书来敷衍。 就是不能忘了,年前他们杀猪的时候,一定要再到中心校去一趟。 得弄半片猪回来,五花肉它好好吃,烤着,或者红烧肉,都挺美的。 答应了的事,可不能被他们给混过去了。 “苏老师您给评个理,这县里一句话,就叫咱们搬下山,事儿哪有这么做的?” “老乡,咱们就是商量一下,看找到最好的办法,把事情办好不是?” 老陈旁边坐着的一个白皙的青年说话了,这人看着挺陌生的。 看着还不到三十,戴着眼镜,说话有点沙哑,却很好听,有明显的京味儿。 “小明,这是县里的李县长,今天和我一起来调研的。” 老陈见苏小明一脸迷惑,就解释了一句: “半月前县里成立了黎村电站建设指挥部,李县长是主任,我在那任副主任。” 行啊!老陈这是高升了。 苏小明知道,这个指挥部主任是明扬县常务副县长担任的,人家级别可是正处了。 老陈这是由正科提副处了,可喜可贺!这得恭喜一下: “老师高升了,大喜事啊!” “什么高升,你怎么也关注这些事?哪哪不都是工作?” 老陈就笑骂了一句,不过脸上还是露出满意的笑容,看来还真是对自己这个工作调动很满意的。 苏小明其实很佩服老陈这样的,干起工作来就是一拼命三郎。 加班?那是日常,不加班才是不正常的。 有一说一,也许这个时代还有很多不如意的事,有很多不干人事的东西。 但毕竟一天天的在变好,现在乃至未来几十年的变化,都有老陈这样拼命干事的人一份功劳。 又看了一眼那个李县长,咦?洪军说他一个发小就在明扬任职,不会是这位? 看年龄,还真有点可能啊! “苏老师你说是?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见苏小明半天没接话,刚才说话那老头就追问了。 苏小明认识那老头,就是上回差点被人贩子胡三刀拐走的顺子他爷爷。 “蓝师傅,你看这事儿,还真是好事,”苏小明笑了笑,语气温和: “不过你担心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说搬走就搬走,舍不得那是人之常情。” 顺子他爷爷就忙不迭点头: “可不是嘛,我就想着,哪天顺子长大了,我死了就埋这了。” “不过啊,老蓝师傅,顺子他也不能一直在这村里呆着?”苏小明就接过来话头: “他还有好大一片天地,咱们村里要是搬下山,那上学不是方便了很多? 到时候,您二老就住在镇里,照看着也方便不是?” 老头就不说话了,沉思了半晌: “可我们这也老了,下山后,也不知道干啥呢!” “老爷子这就不用担心,你看领导也在,不管是建设的时候啊,还是建成后,都有不少清洁之类的职位啊,是不是可以考虑咱们这些村里人呢?” 苏小明耐心地一点点给老头解释,把话又引到那李县长那里。 “是啊!苏老师说得很有道理,这个,确实县里正在考虑这些问题,” 李县长也机敏,马上接过来: “只要我们好好商量,总是能商量出个好结果来的。” 这个苏老师还是很有想法的嘛!李子明如是想。 苏小明猜的没错,李子明就是洪军打电话调查他的那人。 下来挂职,其实就是一个镀金的过程。 不过李子明也确实是个能沉下心来做事的人,正是在他的大力推动之下,黎村电站项目才进展迅速。 如今都已经开始进入动迁的过程了,李子明今天就是下来,亲自听听村民的诉求。 周末?一忙起来,哪有这概念? 第83章 雷厉风行李子明(为“飞舞de雪”加更) 顺子他爷爷就是情绪最激烈的那个,他都慢慢冷静下来了,其他几位村民也都不再激烈反对了。 苏小明心里就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这些老头儿要是不搞定,自己的撤离计划可就要平生波澜了。 那还怎么顺势拐走老支书家的小白菜?还怎么去追求实现财务自由? 就算是做一条咸鱼,那也得有做咸鱼的资本? 何况水口那里,还有一个不定时炸弹呢,不远远避开,或者破坏了它引信,等过年吗? 过年还很久,不过天是一天天冷了。 李子明的魄力够大,老尹他们又进山了。 这一回尹河小子可没跟来了,乖乖呆学校去了。 据老尹说,上次回去后,小伙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也不跑游戏厅了,跟尹妈也不斗气了。 倒是加入了学校的电脑兴趣小组,混得风生水起,有成为小组一哥的趋势。 老尹说,他老婆总说,要请苏小明到省城去,一定要到家里吃个饭,好好感谢他。 苏小明笑着谢过了老尹的邀请,看得出这耿直的汉子,是真发自内心地感谢自己。 去省城?将来会有机会的? 老尹这回队伍拉得大了,得有十几个人,就在村部住着。 村部房子倒是挺多,两个人住一个房间,妥妥地就安排下去了。 老尹干完了一天的活之后,就喜欢打个手电,到学校里找苏小明聊天。 也是,和村民们本来就不熟,队员们不是他的徒弟就是他的下属,也没那聊天的气氛。 可不就只好找苏小明吗? 这段时间他们在水口那边掘开了一道长长的沟槽。 据老尹说,除了那处有滑坡危险的坡地,整个水口的地质构造都很稳定,具备了建筑大坝的地质条件。 现在是往更远的地方勘测,计算水库蓄水之后,对周边地质稳定性是否形成威胁。 同时对小环境气候影响,也要进行评估。 总之就苏小明而言,这些都算是专业的事,与他这个万金油的师范生半点不相干。 也搞不明白,这些术语背后到底是些什么意思。 不是,你们不得先递交可行性报告什么的,批复之后再开始建设的吗? 苏小明有一天就问了那么一嘴。 结果被人老尹鄙视了:你当我上回进山来,是吃干饭的吗? 现在这个勘测,是为开建做准备的。 就那么两句,懂不懂的,人家老尹也不多说了。 对牛弹琴的事,不管是对琴师,还是对牛,都是一种折磨。 所以,苏小明最幸福的事,就是看着一群娃子在操场飞奔跳跃。 还有一个蓝小宛,站在自己的身边,能感受到她的温度,她的气息。 这样,幸福指数就噌噌噌地涨。 老支书变得更勤快了,村头村尾地到处溜达。 这家坐坐,那家聊聊。似乎在用脚步丈量,这村里的每一条大路小道。 来村小学的时候最多,孩子们上课的时候,才会进来, 在操场上迈步,有时候摸摸那半边篮球架,有时候摸摸那个木架子的单杠。 在爬杆架子那儿,就用力摇两下架子和竹竿,看看是不是结实。 然后就抬头看架子顶,眼睛眯缝着。 爬杆是所有体育设施里使用率最高的,每一根都被孩子们的衣裤磨得起了包浆。 也就竹节那儿,因为被老人用篾刀削过,有一圈竹纹显露。 有时候太阳就斜斜照下来,老人家影子拖在地上,老长老长的。 就和竹竿子一般,干瘦干瘦的。 李子明和老陈也成了村里的常客,三不五时就要来。 从苏小明回村到现在,又过去了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的时间,村部那边的银杏树,已经脱落了那一身金黄的盛装。 躲在枝丫间的鸦巢,就直接暴露在寒风中了。 渡口那边的便道,在李子明的协调下,调集了大批大型设备。 在那些强力机械的努力下,一条便道开进了水口那边的瀑布底下。 将来,那条便道会扩建,建一条两车道的电站专用道。 便道尽头是一个开阔地,得有近千平米,与水口就隔着一条河,还有一道百多米的悬崖。 并且,这百多米的悬崖旁边,还开凿了一条登山石阶,从这上黎村,就节约了几个小时的时间。 不过小孩还是不让走那条道,防护设施还没安装好。 虽然孩子们往往动作比成年人还伶俐,但他们那虎样子,实在是不能让人放心。 便道百多米长,这么陡峭,苏小明就表示,自己走在那条道上的时候,都不敢往下看。 头晕!那么,这是恐高症了? 李子明和老陈倒是经常从那条道进村,开一辆212,到水口底下那开阔地上一放。 那开阔地,就是将来厂房建造的地方,现在正在打基脚。 然后就爬呗,脚这么一趟一趟走下来,肌腱一定会很发达的。 李子明的雷厉风行,给电站的建设进度带来的积极影响,不消说,那都是很大的。 水库,厂房,道路,各项建设齐头并进,以每天一个新面貌变化着。 有时候苏小明就想,前世这个电站,是五年后在一场地质灾害后,才开始筹建的。 与李子明,还有老陈都没关系,那时两人都已经调走。 这一世,这两人都被扔在这,建设进度与前世比起来,拉开后者不知几条街。 大部分时间,老陈都是住在山脚下的工地上,因为那里是厂区建设地,离大坝建设地最近。 两者都能兼顾,所以,而立之年的老陈,脚下忙得飞起。 在冬至都过去了的今天,还能把脸晒那么黑,只能说,这老陈太拼了。 有时候就不禁想,住山里那么久,老陈他会不会彻底地,就变得和老支书那般模样了? 听着他在大声吆喝着,要那些人注意水泥和砂石的配比,不要偷懒,搅拌一定要到位。 那嗓门,苏小明觉得自己的担心未必没有道理。 今天又是周六,上午上完了课,把那群娃子轰出校门,苏小明直接就来找陈老班。 蓝小宛问了一句,你不先吃了饭去吗? 吃过饭再去找陈老班?那不亏死了,人家李子明别说催逼归催逼,给工作人员的伙食还真不错。 据说那个挥着大铁勺,锅颠得好像成精了的伙夫,人家就是宾馆的大厨。 结果就在指挥部成立之后,被李子明给弄进山来了。 趁着饭点去找老陈,顺便品评一下,明扬宾馆大厨的手艺,进山之后有没有退化。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第84章 新的构想 看到苏小明进来,陈久霖正端着碗准备开吃。 随手指一下旁边的一个柜子:“自己拿碗筷装饭菜去。” 就不管他了,埋头把汤碗吸溜得吱溜溜响。 那个温文尔雅的陈老班哪去了?眼前的那个,不是被谁给魂穿了?? 腹诽归腹诽,手底下的动作可不慢。慢了,就抢不过那些工地上的壮汉子。 孙大厨勺子灵活地在菜盆里一挖,给苏小明碗里那么一倾。 一大勺子红烧肉烧油豆腐,就在碗尖颤动,配着几颗清炒白菜,很是好看。 咦,那个香啊!油光发亮的肉块,浸在黑褐色的酱汁里,极是诱人。 干重体力的人,没点重油重盐的饭菜,是顶不过那些活的。 苏小明在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总是不禁想,那些大卡车挖掘机什么的,好像多是用的柴油? 据说,海里面的大型舰艇,用的是重油? 就忍不住笑,怎么会这么联想的,说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 见苏小明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在一边坐下,陈久霖就好奇了: “笑什么笑得那么好?别又是憋着什么坏主意?” 苏小明就叫起屈来: “陈老师,您是最了解我的了,我什么时候有坏主意?” “还说没有?要不是你,这次动迁,县里需要花那么大代价吗?” 陈久霖边吃边说: “你看看啊,镇里最好的地块拿来建安置房,二十个临时工的位置,每户每年一千二百度低价电,黎村土地入股占电厂百分之一的股份…… 你就是个最奸滑的。 不是你在旁边提着词,他蓝长富能想到这些条款,我脑袋都搬下来给他当凳子坐。” 听到陈老班这些抱怨话,苏小明就讪笑,也不辩解什么。 便宜都占到了,嘴上输了算什么?只要能把条件谈下来,自己吃这点抱怨,那是甘之如饴。 就当是下饭菜了,午饭都能多吃一碗。 “那肉不也烂在锅里,又没有便宜别人,”苏小明笑嘻嘻地说: “改善村民生活质量,提高黎村幸福感的事,那不也是您喜闻乐见的大好事吗?” “有屁就放!”老陈才不惯这不孝弟子: “我说今儿怎么屁颠颠地到我面前晃悠,八成又想给你那小媳妇家捣腾点福利。” “老班,你这话说的,我也是有情怀的人,”苏小明就胡扯,“这也是寻思着,给你搭梯子送你青云直上。” “怎么说?”陈久霖就端起菜盘子,把几坨肥肉下苏小明碗里: “奖励你的,看你今天这么会说话的份上。” 苏小明看着几坨不带半点瘦肉的肥肉,欲哭无泪。 再是半大小子,面对这肥得油汪汪的肉块,食欲也要腻住。 这油腻腻的疼爱,它不好消化啊! 算了,先拿米饭一拌,压一压,三两口就下去了。 这才慢悠悠地说: “老师,现在对库区周边的山林,土地有什么说法吗?” 老陈很警惕: “你又想啥好事?” “不是!合着在老师您心里,我就是那么个坑蒙拐骗的形象?” “你不是?”老陈看着苏小明,半天才开口: “你还真是!别说废话,赶紧说正事。” “我是这样想的,为了避免以后扯皮,在库区建设之前,还是要先把周边的山林确权。” 苏小明直接把自己的想法摆出来: “要不,村民和电站今后在这方面争执起来,那官司就麻烦了。” 其实这还真不是苏小明杞人忧天,前世的时候,苏小明就听说了,电站和黎村的村民还真因为这事发生了争斗。 村民们都认为,水面以上的林区,就还应该是自己村里的。 而电站方面则认为,库区周边的林地,权属应该是自己的。 双方扯皮争执许久,都没个结果。 然后,几个村民干脆就不打嘴皮子官司了,直接上斧子锯子。 砍了好几方木头,运出去卖了。结果,电站方一纸诉状,把那几人送上法庭。 好家伙,这一下闹得大了,村民们认为这不公,在那几个村民被抓后,一家伙全拥到电厂去了。 后面的事不能说了,说了怕会404,反正闹到最后,村民进去了几个人,电厂某临时工被开除。 这人下手狠,直接引发了后面激烈的冲突。 还有就是,一户村民在库区边上,原来自家的旱地里,栽种了几亩脐橙。 结果几年后,脐橙挂果了。因为土质好,果子的品质也确实不错。 卖出了很好的价格,一时大家纷纷回去种脐橙了。 本来嘛,也是个挺好的事,村民们搬下山后,正是对前途迷茫的时候。 有了这样的好事,自然一拥而上。但因为缺少规划指导,品种引进五花八门。 就没能形成规模,把本来能打响品牌的事,给生生错过了。 加上有人不知怎么的,引进的苗木不知怎么,竟然染上了黄龙病。 黄龙病被称作是脐橙的癌症,根本没法子治疗。 染上了病的脐橙树,即使结了果子,那果子根本就没法成熟。 唯一的结果就是,必须把树全砍了,并且这片果园三年内都不能种脐橙了。 那个最先尝试最先种脐橙成功的村民,高高兴兴把所有的收成积蓄全投进去,把果园扩大到上千棵树。 想着能大干一场,结果黄龙病席卷了整个这一片山场。 看着这被自己亲手砍光了的果园,那村民一时想不开,一头就扎进水库里去了。 所以,苏小明的想法是,先把库区周边的林地确权。 现在还是村集体所有的林地,如果像前世那样,不明不白,结果双方谁都不愿放手。 造成的后果是双方都难以承受的,尤其是弱势群体。 然后,引导村民在林地确权后,将那些杂木林改造成脐橙园。 只要严格苗木的选种,坚决杜绝疫区苗木进园,就能最大避免疫病的发生。 只要形成规模,再加上宣传到位,最好是将这七龙镇打造成区域内,脐橙品牌的原产地。 那么,光这一项,就是一个有着长远发展的好项目。 再加上果园土鸡土猪养殖,与脐橙园形成种养循环。 未来旅游业大发展的时候,再建成生态旅游项目。 库区山水明媚,山上果园飘香。 舟行水上,山映水中,人在画里。 游玩得乏了,再徐徐登上山里的果园,亲手采摘黄澄澄的脐橙。 酸甜美味的果子开胃,再上浓浓的土鸡汤,土猪肘子红烧清炖都适宜。 饭后还有余兴的话,还可以到库区垂钓,在乎的是渔而不是鱼。 “发啥呆呢!口水都流出来了。” 正神游太虚的苏小明吃了一吓,在老陈的呵斥中惊醒过来了。 第85章 占点先机而已 回过神来的苏小明也不尴尬,挠挠头问: “呃,说到哪了啊?” 现在的苏小明在老陈面前,是愈发地放得开了。 秉承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一理念,在老陈面前各种试探撒泼,就是想探出面前这人的底线。 当然,也是他背后的那些人的底线。 别说,讲人情不是只有这个时代,这片土地。占据了上风口的人,总不可能东风乱刮。 总会有些倾向和目标,精准而到位。 萝卜招聘的事,不是某个时代的特色,区别只在于你有没有渠道了解罢了。 后世自媒体高度发达的时候,一夜爆红,一夜失格的事,不要太多。 苏小明只是在某些时候,在别人还没醒悟过来,抢占点先机而已。 利人利己的事,和尚摸得,我……呸!我占不得? 在老陈无奈的提示下,苏小明才接着说下去: “我不是想着,全村老少那么多人,搬迁之后,能找到合适的活,还真只能有少部分的人呢。 农民的根子还是土地,这村里低处的地被库区淹了,不是还有柳南小组大片的梯田,水淹不了的。 还有周围坡地上的那些旱地,都还能种。只是各家都一点一点,分散着。 那就是鸡肋,种起来效益不好,不种荒在那儿,几年后就真荒了。 这样的话,如果能组织起来,做成一个合作社的模式,统一改种果树,不是很好的办法吗?” 老陈一听,也来了兴趣。 毕竟这些零星的土地,有人就提出,干脆就划给库区好了,没什么耕种的价值。 村民都搬迁了,要种植实在是很不方便。 县里乃至地区,对这个事其实都抱着很无所谓的态度。 当然也包括实际在指挥部挑大梁的老陈,也很无视这些地。 甚至大家偶尔讨论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都倾向于干脆直接划给电厂。 理由自然是便于管理,其实根子上,就是没把那零碎的土地当回事。 现在听苏小明这么一分析,马上就感觉,这事儿要弄下去,没准还真能成事。 老陈这人多通透的人,就他这样在体制内打滚这么些年,有些事情的走向,早早就看明白了。 他心里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副总指挥,在电厂建成之后,就必然要卸职的。 难不成做这个电厂的老总?开玩笑,他陈久霖可不是将退的人,还一片的雄心呢! 所以,在明扬这个农业大县,要是苏小明的这个设想做成了,没准还真给县里闯出了一条新的路子。 “继续说下去!”老陈催促,“你小子一定还有别的打算,一并都说出来。” 老陈看着眼前的学生,心里越发想走路子,把他拐到自己身边做事了。 有思想,能做事,点子还多,方向性前瞻性都强,这样的苗子要是放过了,那得多可惜。 “倒也没有别的了,”苏小明笑道: “眼下就必须趁着上面还没完全决定,这电站的最终归属,到底是县里还是地区,先要把那些地明确下来。” 本来还想说一说,将来搞个农家乐的事,又一想,这事还得有个十几二十年,慢慢酝酿之后,才有可能做成。 “这个你不用担心,投资太大了,县里有些顶不住了,”老陈就感慨: “所以李县长这些天啊,又跑省里去了,看能不能跑些资金来。 本来还想着弄些外资进来,可是近来这形势……” 老陈摇摇头,没说下去。 显然,这两天北边的毛熊轰然倒地的消息,震撼了不少人。 对将来的走向,忽然就有了不同的声音。 苏小明知道,大势不会改变,年底到明年出,那位睿智的老人,将会在谈话里明确,将来的道路。 所有的争执会很快消失,凝心聚力谋发展,会成为共识。 不过从老陈透露的消息来看,李子明在跑的事,说不得能成。 从洪军的片言只语来分析,只怕这位能量不小。 跑部钱进的事,对合适的人来说,也没那么难。 苏小明就说道: “很快就会过去的,反正,老师您就先帮忙把地的事给办下来,后边自然就好办了。” 两人这么分析来分析去,最后的结论就是,趁着现在机会好,先把那些高处的土地拿下来。 至于后面的操作,自然有苏小明帮着弄出个规划来。 达成了目的的苏小明拍拍吃撑的肚子,高高兴兴地回去了,至于后面老陈追着问了一句: “你真不想来我这帮忙?眼看着黎村小学就要并到中心校去,这可是最好的机会!” 苏小明就没放在心上。还是那句话,要去早去了。 自己知道自家的事,就没那能力去混,那里聚着多少头发丝里都是心眼的人。 就苏小明那性子,没几天就得被人吃得死死的。 回去的路上,爬过那段陡峭的石阶路,远远看见天边的云层又变厚了。 天气实在太冷了,南方的湿冷是一直往骨子里钻的,哪怕是穿了毛衣还加了一件袄子,依然是顶不住。 毛衣是蓝小宛一针一针织出来的,真真的温暖牌。 那小妮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织的,反正苏小明在学校里就没看到她做这件事。 在老支书家也没看见,天天吃饭都在一块的啊! 直到她把毛衣交到苏小明手里的时候,苏小明才感觉到,这沉沉的心意。 这个年代,有一个女孩能用心给你织一件毛衣,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所以苏小明就立马穿上了,有点挤,绷在身上。 蓝小宛看了,遗憾地说: “第一次织毛衣呢!还是看不准,要是多加几针,会更合身一点呢!” 说完要苏小明脱下来,她拿回去重新改一下。 苏小明果断拒绝了: “正好啊!紧身一点好,穿身上暖和。” 确实,紧身一点,就少了冷风钻进来的空隙,确实要暖和许多。 蓝小宛就笑,看着苏小明扭着身子,左顾右盼,看毛衣穿身上的样子。 不过毛衣的样式,就是高领的,裹着颈脖子,暖倒是暖。 就是有些毛扎脖子,不过适应一下就没事了。 穿了这些天,真是适应了。下午时分,这厚重的云层,总让苏小明怀疑且期待。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看来这个预报还是靠谱的。 就很期待啊!这年底的一场雪,在黎村是多少年没见过的事了。 第86章 年的第一场雪 在老支书家吃过晚饭,回到学校时,风竟然停了。 只是头顶的乌云越发地底了,压得房门里照射出来的灯光都瑟缩着,只敢怯生生占据一角地面。 看着这架势,难不成今冬,不对,这都1992年的第二天了。 第一场雪,会下来了吗? 苏小明模糊记得,这个冬天是有一场大雪的,不过具体的日子却实在记不起来。 这一场期待中的雪到底还是没能下来,现在的天气预报还是那么不靠谱。 躺在冰冷的被窝里,苏小明还在想着,是不是睡醒一觉,会被窗外的雪光照亮蜗室。 可是半夜被一泡尿憋醒的时候,还是黑漆漆的一片。 在被子里蜷曲着,斗争了许久,实在憋不住了,才套上袄子冲出房去。 就很恼火,这样设计的卧室,实在是很不友好。 大冷天的还得冲出去上厕所,知道这有多考验一个人的意志和……膀胱容量吗? 所以,苏小明冬天的晚上,一般就很少喝水,尤其是坚决不喝酒。 奈何今晚老支书说,天冷了,喝点,暖暖身子。 老人家兴致高,苏小明就选择性地忽略了冬天的晚上,不宜喝酒的戒律。 才不是因为好奇,这虎头蜂浸泡的烈酒究竟是个啥味道? 这一大罐子烈酒里,挤满了面目狰狞的虎头蜂。那黑亮的拇指大的蜂,看着就不是善类。 不知道老支书说的是不是吹嘘,那老头说,这酒啊,可带劲了!喝了一晚上被窝都暖暖的,再不怕风寒。 兴致勃勃地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被蓝奶奶照后背上拍了一掌,这才住了口,举着杯子笑眯眯地说,喝酒!喝酒! 苏小明什么人啊,前世看过那么些g的小电影,立马秒懂。只有蓝小宛端着饭碗扒饭,还诧异地看一眼蓝奶奶,怎么今晚这么凶的? 现在才发现,就算是再补的酒,在湿冷的夜里,也带不动畏缩的腰子。 不过还真没等几天,天空刚刚清净了两天,一股席卷而来的寒流再次把裹挟而来的黑云铺满了天空。 雪下得猝不及防的,苏小明醒来的时候,还觉得,今天早上,天亮得有点早啊! 等爬起来开门一看,门前的空地上,早就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雪。 这个厚厚的标准,那是以南方冬天来说的。 明扬所在的这个纬度,下一次雪,可能要在孩子们期望的眼神里等几年。 忽然心里就有点小雀跃啊!苏小明就记得,已经有好些年没见下雪了。 打开校门,眼前的整个小村,都覆盖在白雪之中。 周围的小山也被雪遮盖着,只偶尔有些裸露的的石壁,在白雪的映衬下,愈发显出一种冷峻的青黑。 山下,人家的屋顶,黑瓦全白了,在苍茫之中,呈一个个规整的斜方块。 收割过的田里,随着田埂的弯曲,雪地也呈各种柔和的曲线,层层叠叠,铺向远方。 村口的那株老树,村部的那株银杏,也都覆盖了一重厚厚的雪。 不知谁家的狗子,也许是狗生之中,从未见过雪,在雪地里肆意奔跑。 还互相追逐,发泄着充沛的体力。 眼前的村子很是静谧,即便在雪光映照下,天色已经感觉大亮了。 但毕竟才刚五点,村子还没有在沉睡中醒来。 就是一种静寂,空阔,洁净。感觉到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自己。 不是孤独,也绝不是冷清,苏小明反而觉得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 如同许久未见的好友,在时空间隔三十年后,再次相遇道左。 只想说一句,好久没见,真好! 还有雪花飘落,不大不小,不紧不慢,像一个个小精灵,在晨风里追逐。 有些飘落到苏小明的头上,飘落到脸上,还有伸出的手心里。 慢慢就消融了,只留下一点湿湿的痕迹。 看情形,这雪大概也要停了。 雨伞是不需要了,即使有,这会儿文青气骤然爆发的苏小明,也是绝不会撑起来的。 苏小明就站在校门口,看着这个被小山圈起来的村子,感受着这种难得的冷寂。 许久许久。 直到看见一个穿着大红棉袄的身影,撑着雨伞,拎着饭盒走来,才赶紧迎接上去。 淡蓝色白花雨伞下面,一张冻的通红的小脸,笑看着苏小明: “下雪了呢!好多年都没见下雪了。这冷的天,进去屋里,赶紧吃饭。” 苏小明就有些心疼: “怎么不在家里等我过来呢?我还说一会就去呢!” “就是下雪啊,太冷了,你又不喜欢穿雨靴,雪地里一踩,再把鞋子踩湿了。” 蓝小宛把双手拢在嘴边呵气:“所以今早我就早些做好了饭,带过来给你,反正也要来学校的。” 苏小明一手拎着被旧衣服包得严严实实的饭盒,一手撑着雨伞: “那赶紧进去,真是的,我一个大男人,至于这么没用吗?” 蓝小宛就不说话,只是嘻嘻地笑。 两人刚进了屋子,苏小明就赶紧放下雨伞和饭盒,一把就抱住了蓝小宛: “你呀!有时候不要光记挂着别人,也要照顾好自己。” 头脸被苏小明捂在胸前的蓝小宛闷闷地说道: “你不是别人!” 苏小明心里一暖,这么个知冷知热的人啊! 良久,蓝小宛奋力挣脱开来: “好啦!你赶紧吃饭!一会儿就冷了呢!” 饭盒里装着的是鸡汤粉丝。昨晚上杀的鸡,没喝完的鸡汤,小妮子煮了粉丝加进去。 那就是一份很合意的早餐了,关键是上面还卧着俩荷包蛋。 鸡汤的油很多,蓝奶奶养的下蛋鸡,几年了,就淘汰下来做成鸡汤了。 饱了苏小明的口福。俩老人家冷眼旁观,都看出来这俩孩子近来走得近。 于是乎待苏小明更多了几分亲人的感觉,具体体现就是餐桌上的变化。 苏小明很怀疑,自己每月十八块的伙食补助,远远是不够的。 还有一碟子花生米拌萝卜干,撒了点葱花,香脆可口。 鸡汤粉因为上面一层油,加上蓝小宛用旧衣服包着饭盒,所以还热乎着。 这一大碗吃下去,浑身就热乎起来了。 看苏小明吃得稀里呼噜,蓝小宛坐在一边,手托着下巴,笑得很开心。 等苏小明放下筷子,蓝小宛连忙起来收拾。 看一眼外面白茫茫的雪地,忽然就说: “这么大雪,孩子们不知道会不会来学校呢?路滑得很,摔着了怎么办?” 苏小明听到这话,猛然就变了脸色: “你在这等着,我往下边看看去,别真摔倒了人。” 说完,也不管后边蓝小宛喊“等等我,我和你一块去!” 丢下一句:“你在学校看着,有人来了好好照看着!” 就呼呼地往水口方向跑过去。 第87章 坚强的何林 苏小明还清楚地记得,这一天,真的有个孩子,摔伤了。 那是住水口的何林,二年级的孩子。 那孩子很倔,下雪了,家里本来不让他来学校。 不过何林说,马上就要考试了,老师说一定要好好复习。 期末考好了,奖状和奖品就归谁,苏老师可是说了,都准备好放屋子里了。 十二葫芦娃那个不是眼睛贼亮,课间都要装着没事跑苏小明办公室里,偷偷觑一眼奖品放在哪儿。 这孩子就早早往学校跑。山里孩子都皮实,那时候谁都不会认为,这么一个村里,能出啥事。 就算是滑倒了,了不起弄一身泥水,算的了什么。 就是放羊式带娃,跟后世把孩子捧掌心的养法,全不相同。 何林家在那边住,单家独院,所以这孩子平日都是一个人上学的。 那天早上,走出两里多后,要绕过一段山梁,结果,脚下一滑,就栽下去了。 下边是一个早年被河水回旋,冲出来的一个坑,河水退下去之后,就剩一些乱石散落着。 值得庆幸的是,何林是双脚先落地的。 不幸的是,脚落地的时候,正好戳在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块上。 石块不但戳破了何林的脚,被踩翻后,还倒过来,压在那孩子的脚踝上。 二年级的孩子力气小,也吓坏了,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可倒霉的是,因为天实在太冷,村民没什么事都不出门。 而那一段本来就没人家住,所以,没人听到孩子的哭喊。 等偶然路过的人发现何林的时候,那孩子嗓子都哭哑了。 由于被石块长时间压着,天气又冷,这孩子的脚没保住。 后来,伤好了后,那孩子留了一级,每天撑着拐来上学。 前世苏小明在何林复学后,那段时间里,因为蓝小宛的离世,决心一直守着黎村小学。 所以,何林二三年级的那两年里,苏小明经常护着那孩子回家。 师生两个把河边的那条小道的每一个角落,都走得熟悉无比。 再后来,何林也确实很争气,考上了省里的一所211大学。 可是,因为脚残疾的原因,工作一直不如意。 在苏小明浪迹在南方的时候,那孩子还来找过苏小明,请苏小明到酒店里吃饭。 装上假肢的何林很乐观,就说: “老师,您别担心,虽然找到的工作不算好,工资也低点,但毕竟也能自食其力。 那两年如果不是您陪着,我估计就没读下去,连这样的工作也找不到啊!” 孩子笑得很真实,也很亲切。但那一刻,苏小明却忍不住落泪了。 一半是因为这孩子的懂事,一半是想起了那个精心动魄的雨夜,以及在浊浪里消失的那个人。 现在,赶紧地跑啊!快点赶到那个山梁,在一切还没发生的时候,阻止它! 风夹带着雪粒打在脸上,耳廓疼得很,刀割一般。 渐渐就没了感觉,麻木了。脚下的积雪还没人踩过,随着苏小明的脚步翻卷起来。 也带起了泥水,溅了苏小明一身。 远远看到了那个山梁,耳边就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孩子的哭喊。 气已经喘不过来了,滑了好几跤,爬起来又跑,踉踉跄跄的。 实在累的时候,站定了大口喘气,马上又屏住呼吸。 想听听孩子的哭声在哪儿,可又没有了声音。 等跑到那处山梁,站住了,扶着双膝狠狠喘了几口气,探头往下看去。 心跳得厉害,就像快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没看到人啊!那个深坑里,只有一片白雪覆盖,还有几个石块裸露着。 忽然就坐倒在雪地里了,眼泪鼻涕糊住了脸颊。 一切都还没发生呢!刚才耳中听到的哭喊声,分明是幻听了。 想哭又想笑,还想仰头冲着天空大喊一声,发泄满心的紧张。 耳边传来了孩子的歌声,是《天之大》,还没变声的男孩的声音很清脆。 站了起来,往歌声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是何林那孩子来了! 苏小明站了起来,脚下有点发软,拍拍屁股上的雪,整理了一下衣服。 脸上估计没法看了,摸摸口袋,也没带纸巾。 抬起右手,用衣袖胡乱擦了一下,可不敢让那孩子看到。 老师也是要脸面的,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简直没法看。 鼓起腮帮子,狠狠出了口气,露出个大大的笑脸看着迎面走来的孩子: “何林!慢点儿啊,别摔着了!” 歌声戛然而止,一个惊喜的声音就传过来了: “苏老师!您怎么来啦?” 噼里啪啦就跑过来了,全然没在意苏小明叫他慢着点的话。 “知道你家里远,怕你一个人来,路上不安全,所以就过来看看。” 苏小明接过这孩子的书包,还好,不算沉。 毕竟这时候,距离各种教辅资料占领孩子书包的时候,还有些年。 一大一小就踩过雪地,慢慢往学校走去。 雪已经停了,西北的天空里,原来白茫茫的一片,现在竟然露出了一小块蔚蓝。 麻雀成群地落在覆盖着白雪的田地里,叽叽喳喳地,想要翻找些食物。 看到这师生两个,竟然没一点害怕的感觉,直到两人走得很近了,才扑棱着翅膀飞走,在不远的地方又落下来。 “苏老师,您的衣服很脏呢!不是摔跤了?” “是啊!刚才脚下滑,不小心就摔着了。你们上学放学的路上,可得小心了啊!” 这可没什么好遮掩的,是个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的事,就没什么值得掩饰的。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远远就看见蓝小宛站在校门口,看着这边。 等走近了,蓝小宛就跑过来: “小明,你这是怎么啦?也不说清楚就跑。” 又在苏小明的衣服上拍打了两下,接着抱怨: “你看看,衣服都弄脏了,怎么那么不小心啊?” 苏小明就嘻嘻笑着,任小妮子抱怨几句,心里却很是舒坦。 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一刻更开心的事? 苏小明确定,自己是因为阻止了何林那小子悲惨的命运而高兴,可绝不是因为蓝小宛此刻的模样,就是一个在抱怨丈夫弄脏衣服的小妻子。 “三年级的孩子都到齐了,”蓝小宛向苏小明汇报,“二年级的就是刚刚何林到了,其他人都没来。” “好的,等会就每人发一套试卷,再练一下,后天就期末考试了。”苏小明一边应道,一边就往里走。 “你还是换一套衣服,这样着实是不好进教室去的,”蓝小宛放弃了想把衣服拍打干净的念头,“诶?对了,你刚才怎么那么急着跑出去?去接何林吗?” “是啊!他家里不是最远吗?不放心,就跑去看了一下。”苏小明胡乱应了一句,怕那妮子继续追问,就赶紧跑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咦?何林家可不是最远的啊,王大龙家才是呢!”蓝小宛疑惑了一下,就没再想什么,过去拿起铁棒准备敲铃上课了。 第88章 重信守诺李校长 雪过去了两天了。黎村这比山下的镇里地势高,所以气温要低。 就算是这样,前些天的雪也已经差不多融化了。 学校的操场上,篮球架下堆的那个雪人已经成了一个小雪堆。 孩子们也不再围着看了,一则是那雪人确实已经很狼狈了。 插着当手臂的扫把棍已经掉落了,掉落的还有一个当帽子的纸盒子。 另一个就是今天要期末考试了,苏小明一早就起来了。 准备迎接中心校来监考,顺便带试卷来的老师。 七龙镇为了公平起见,各村小和中心校的老师互相交叉监考。 阅卷也是集中到中心校,采取密封流水阅卷的模式。 本来苏小明也得下山,到中心校监考。 不过如果苏小明离开了,就没人接待来监考的老师。 所以早前中心校老李就说了,你就不必下山了。 在学校组织好考试就行,这样好,省得跑那一趟。 孩子们都进教室去了,人实在是少,所以三个年级集中到一个教室考试。 中心校派来监考的也是老熟人,就是梅朵梅老师。 这位来了以后,没再冷着脸,和蓝小宛很亲热地说着话,等着考试时间的到来。 苏小明不无恶意地想,老李之所以拍梅老师来,估计是因为这个女子向来以面冷着称。 应该不会对黎村小学手下留情,做点睁眼闭眼的事。 要是知道梅朵和蓝小宛笑成一团的样子,老李只怕是会大呼想不到。 等苏小明敲响预备铃之后,梅朵就抱着密封好的试卷袋往教室走去。 苏司号员敲完正式开考的铃声之后,就见蓝小宛蹑手蹑脚地往教室那边走去。 苏小明就觉得好笑,这小妮子不服输的性子,怕是担心孩子们考试发挥不好呢! 只是你就不想一下,你这么跑去,不说梅朵会不会心里有点啥不好的联想。 就是那群孩子看到了,也不免有些紧张的? 到时候十分的把握,说不定就只能发挥七八成了。 考砸了之后,你自己怕就会哭晕在厕所了。 摇摇头不去理她,相信那些孩子经过自己一个学期的折磨之后,在练过厚厚一沓试卷之后,心理素质只怕是无比坚定了。 还怕这区区期末考试? 讲真,苏小明其实完全记不住前世的那个期末考试试题是什么了。 不过,他相信自己的学生,相信他们的努力,一定能考个亮眼的成绩。 而不是相信自己短短半个月,给孩子们刷了十多套试卷,能取得怎样的效果。 好像没什么事了? 苏小明站在校门口,愣了半天,才想起来,人梅老师说,中心校把圈里的三头猪杀了。 一早就拉上到了下边电站的工地上,要苏小明去扛回来。 那就好,老李到底是个重信守诺的人。 兴冲冲就去找蓝长富,得叫他老人家赶紧地帮忙去运回来。 然后,中午的时候,不就可以把孩子们都聚一块,大块吃肉吗? 找去的时候,老头这会正坐在堂屋里编竹笼,农村用来装鸡鸭的。 蓝长富这人,苏小明就觉得他也许是有点强迫症。 你看他每一条篾片,削得大小完全一样,有时候还把两片叠一起,比较一下大小。 编的竹笼,那就不单单是个鸡鸭牢笼,简直就是个艺术品。 篾青与篾黄搭配得当,每一个眼都大小一致,整个笼子呈顺滑的曲线。 笼门那块竹垫子,竟然编出个虎头的花纹,只是看着有点胖。 听苏小明说老李已经托梅朵把半边猪肉带到水口下边的工地,老支书就利落地放下手里的活: “行啊!这小李还是个信人嘛!这就去运回来,还能赶得上午饭。” 老支书拍干净身上的竹屑,对蓝奶奶交代了一句,就和苏小明一起出去。 还推着个小斗车,俩轮的,这玩意挺考验人的。 首先装东西得注意后重前轻,不然有前倾的危险。 曾经就有人装反了,前重后轻,结果车子一下就重重往前倾下去。 后头铁管子的把手呼一下往上甩,结果人没躲开,把下巴骨都打碎了。 到水口那边,工地因为下雪的原因,停工了。 不过有工人在守着。都很熟悉的人了,请人家开了吊车,把下边工地里放着的半边猪肉拖上来了。 也有人上下的时候,把自己降格成货物,就坐在沉重的铁滑车里上下。 玩的就是一个心跳。那时候安全意识还真是,算了不说了。 反正苏小明是绝对不会去坐这露天电梯,也在学校反复告诫孩子们,谁敢去坐这玩意上山下山。 没说的,看看书上哪篇课文更长,先抄写十遍。 等猪肉给运回来了,蓝奶奶叫上周围几个妇人,一起在厨下忙活开了。 苏小明也去替换了蓝小宛回来帮忙,没办法,做饭确实是靠天赋的。 而苏小明就没点在这天赋上,前世也就能做个鸡蛋煮方便面。 连最没技术含量的西红柿炒鸡蛋,都能做得半生不熟。 黎村小学确实小,所以这次考试,就没分上午下午,一家伙把语文数学两科一起考完。 梅朵老师还好心地说了一句: “连着考,同学们会不会太累了?要不还是分下午考一科?” 也就是九丫没听到这句话,听到了保准会说: “累啥呢?平时我们都这样考的呢!” 等时间到了十二点,苏小明准时敲响了考试结束的钟声。 寂静了一上午的校园,呼啦啦跑出十二只麻雀,叽叽喳喳讲哪个题怎么做,估计能考几分。 这会就能看出三个年级的孩子区分实在大。 三年级的四个淡定娃,围着九丫,都信心满满,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对完了答案。 然后都笑了,这卷子挺容易啊!大家伙答案就是一毛一样的。 二年级就不同了。二柱出来后,就没精打采了,全没有往常的活跳。 何林则是小大人一般,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只是脚尖一踮一踮的,是怎么都压不住得意的模样。 梅朵把试卷都装好,袋子也封好了,还贴上了封条。 并且要苏小明把公章盖上。苏小明还愣了一会,这公章? 还真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黎村这眼看着就要投奔中心校的村小,公章还是存在的。 只是苏小明就没怎么用过,实在是平时就没什么用的机会。 放这些孩子在操场疯跑了二十分钟,蓝小宛就和几个婶婶嫂嫂用大盆端着菜过来了。 不用多说,孩子们一看见大盆的红烧肉,肉丸子,炒三丝什么的,呼啦就跑回教室端坐着了。 就等上饭菜了。话说等这一次大餐,也着实惦记很久了。 第89章 这样的成绩你敢想 梅老师看着眼前这群活泼的孩子,由衷地感慨: “苏老师,你们学校这群孩子,还真是不得了。” “一般!还是比不得中心校的,毕竟我们这条件,还是有点差啊!” 苏小明的谦虚引得梅朵白了他一眼,所以你就找机会就伸手,这都在我们那扒拉多少东西了? 这满校园的肉香味,你当我闻不到? 苏小明看到这女人白那一眼,心里就不争气地乱跳了一下。 讲真的,梅老师这五官还是很精致的,配以白皙的肤色,和衣着上巧妙的搭配。 这一笑起来,还真是别有风情。 不敢乱搭话了,咱老苏可是正人君子一枚,眼里只有小宛姐姐。 “咳,那个,梅老师,咱们也吃饭去,”那边蓝小宛已经在招手了: “一会吃了饭,咱们就下山,早点赶到中心校去。” 那鬼女子还真不是省油的灯,就看出来苏小明的尴尬,侧过身来躲开蓝小宛的视线,悄咪咪地冲苏小明眨了眨左眼。 哎呦这电放的!苏小明没敢再看,就赶紧往教室那边走: “梅老师快点,这菜时间长了,就冷了。天气可真冷!” 身后那女子就吃吃地笑,也快步跟上来了。 等进了教室,孩子们已经吃上了,老支书一脸慈祥,正笑看着一群吃得欢畅的娃。 不美丽的心情遇到美食,就能像雪遇骄阳,瞬间消融。 这会儿的二柱就是这样,原本揪在一起的小脸,在一大勺子肉丸面前,就很快地舒展开来了。 考试没考好算什么,只要成绩单没到手,那就还是父慈子孝。 浑然忘了他作死把爆竹扔厕所里,他爸关了他一天的事了。 幸好吃饭的时候,梅朵没再作怪,只是和蓝小宛边吃边聊。 苏小明才痛快地吃了个肚儿溜圆。 饭后就下山,顺带着把何林带回去。 几个人到了水口工地,还是老老实实沿着石阶路下去。 到了下边的工地,正好有运材料的车出去,三人挤坐在副驾上。 还好大货车的副驾本来就宽,两女孩坐里边,苏小明坐门边。 货车的玻璃破了一角,跑起来风就刮了进来。 还好,边上就是蓝小宛,挤在一起温香软玉紧紧靠着。 这风又算得了什么?让这条路再远一些! 所以这一路就光享受了。新开的路已经铺上了一层石块又一层沙砾,还加黄土用压路机碾过。 只是还没铺上水泥,但也很平整了。沿着河岸二十多里路,没多久就到了镇上。 比起原来的山路,路程远了一倍,但坐车的话时间却节省了一半不止。 中心校已经很热闹了,各路村小抽调改卷的老师已经聚齐了。 苏小明他们是最后到的,没办法,他们是最远的。 每个人面前都摆了一杯热茶,老李在讲台上端坐。 巴拉巴拉一通要客观公正,要认真负责,既是对老师的负责,更是对孩子的负责。 等这位讲得差不多了,旁边负责给试卷标注保密号的老师也完工了。 老李最后说了一句: “老规矩啊!今天现在是下午两三点,到晚上七点就必须改完。 厨房会安排晚饭,咱们学校今早上就杀了猪,大家一起分享一下啊!” 老李的话讲完了,中心校的教导主任接着把人员分组。 那就分组,语文数学各一大组,分别占一个大教室。 再细分年级,交叉阅卷,这就最大程度地做到了公平。 大部分都是老教师了,干这样的工作不要太熟练。 苏小明他都只是个假萌新,所以带着蓝小宛坐一块,给她讲要注意的事情。 阅卷是一个既辛苦又枯燥的事,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会对一些有争议的答题进行商讨。 后面就越来越沉默,只有笔尖在试卷上画钩画叉的沙沙声,还有试卷翻动的哗啦声。 老李就在两个教室之间走动,教导主任跟着,不时对有争议的做最后的仲裁。 很沉闷,也很单调。熟悉了以后,翻动试卷的速度渐渐就快了。 等到离七点多,试卷已经拆开,登录成绩了。 那声音就又吵杂起来了,一惊一乍的声音此起彼伏。 “哎哎哎!大家看啊!这黎村三年级的数学,可是蛮惊人啊!” 一个沙哑的声音忽然高喊起来: “四个一百分啊!这可太吓人了!” 呼啦一下,就全围过去了: “看看看看,还真是啊!” “哎,别挤了!一个个传过来看一下!” 别怪这些老师激动,虽然每学期成绩排队后,优秀的奖励也就十块钱。 但谁在乎的都不是那几块钱,而是一种成就感。 或者,还有被选调进中心校乃至进明扬城的机会。 “怕不是监考不够严格,说不定抄袭了呢!” 一个酸溜溜的女声响起,听到这话,苏小明还没说话,梅朵就爆炸了: “谁说的?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监考不严了? 十二个学生,在一个大教室里考试,比哪一个学校都坐得分散? 而且,三个年级的孩子交叉着坐,你叫三年级的抄一年级的吗?” 这下好了,梅朵声音本来就亮,这一爆发,把所有的人都压下去了。 “你急什么?不是心里有鬼,干嘛那么急?声音大就有理了?” 那位挑起事来的也不甘示弱,怼了过来。 “吵什么?赶紧做完手头的事,不要吃饭了吗?” 老李闻声进来了,强力压下了两个眼看着就要大吵起来的人。 这位进来后,拿起黎村的试卷扫了一眼就说: “没根没据的事,乱说什么?都多少年的老教师了,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蓝小宛紧咬着下唇,盯着那个挑事的女老师。 苏小明就凑她耳边说悄悄话: “人家没考好,还不许人家说点酸话?你就当狗叫就是了,难不成你还叫回去?” 蓝小宛噗嗤就笑了: “你才是狗呢!” 一天的乌云都散了。 那边梅朵也听出来老李在维护她,也就不再纠缠,愤愤地哼了一声,做自己的事去了。 苏小明心里忍不住乐,这四个孩子真心不错,奖金虽少,它也是香啊! 前世的时候,他们四个可没那么厉害啊! 不过也是九十五分多的平均分,同样高居全镇第一。 其实苏小明就没太当回事,三年级这还没定性,得到初中,那才见得些端倪。 高考,才是一锤定音,将来这人生走什么路子,大概率就是有了基本的方向。 不过,苏小明清楚地记得,那四个孩子将来都能考上不错的大学。 尤其是九丫,那是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的高材生。 妥妥的学霸一枚,所以你们怀疑这成绩,是认真的吗? 第90章 放假了 打仗一般,吃过真正的“晚”饭,大家作鸟兽散。 大家都准备了手电,冬天了也不用担心蛇虫什么的。 所以都一阵风往家里赶,这还真是的,夜了,风一阵一阵的。 其他村的老师路都不远,就苏小明他们远。 老李本来劝苏小明俩人借住在学校,和别的老师挤一下就是了。 不过苏小明可不想这样,跑镇里找到老罗,把他的小毛驴骑上,带着蓝小宛就回去了。 早都做好了准备的,毛线帽子,手套,都备齐全了。 发响车子,后座上坐着小宛姐姐,他就是这七龙镇上最靓的仔。 突突突就往村里赶。 这路修得好啊!黎村的交通难题,一下就那么解决了。 只是还隔了一道百米高的陡崖,要靠步子一步步量过去,着实费膝盖。 蓝小宛轻轻搂住苏小明的腰,在苏小明反复要求乃至示范之后,才把头贴在苏小明的后背。 多好的事,两个人都能暖和点。冬天里骑摩托车的时候,最合适的姿势不就是这样的吗? 尽量骑的慢一点,这风冷的,耳朵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绝不是苏小明贪图背后紧紧贴着自己的那种感受。 不信?不信你不戴头盔,大冬天里到路上跑一回,感受一下冬风贴心的招待。 到了水口那边工地,把小毛驴交给守夜的人,明天自己发放完成绩,就要回家去了。 顺便地就能骑回镇里去。自己的自行车还放老罗那里,换了后就可以骑回家。 十天后就是春节,过年那是大事,早点回去帮苏妈干点活。 两人借着手电光,沿着陡峭的石阶路往上爬。 其实工地的那盏百瓦的大灯还能作用,就是树木太茂盛了一点,很快就被挡住了。 “小明哥,你,你明天回去吗?”蓝小宛忽然就问。 “是啊!都腊月二十了,也该回去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苏小明就觉得奇怪,蓝小宛今晚说话有些奇怪,老是吞吞吐吐。 “开学,开学前回来,”苏小明说道,“眼下这边工地停了,学校搬迁的事,应该是和村子一起搬。” 所以,苏小明的想法就是,趁着寒假的时间,和苏爸把玩具厂好好梳理一下。 洪军那边外贸是大头,这条渠道要牢牢把住。 最好是能加入进去,或者把他拉进来,形成更紧密的关联。 刘国柱和吕松应该在过年的时候会回来,到时候对南北两方市场还要做一个分析。 没有细致的市场调查,不了解民众的需求,产品的竞争力就堪忧。 做品牌自然是最好的,只是在这个野蛮生长的时代,你就是再把后世风靡一时的东西拿出来,也顶不过几天。 只要你的产品受到市场欢迎,十天半个月,市面上就会有一大批跟风的产品出现。 而且价格低廉,还量大从优,就像稻田里的稗草,一有空间和阳光,就会疯狂生长。 专利保护什么的,尤其是外观设计方面的,还是算了。 那还得好些年才能真正落实下去,所以苏小明就很只有挖空心思,先打好底子。 我也很无奈啊!苏小明就想大喊,我真的不想只赚一波快钱啊! 别人人生重塑,都能记得彩票中奖号码,能记住世界杯八强四强冠亚军,彩票站里站一站,就是几千万。 为毛自己还得骈手砥足,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哦!”蓝小宛轻轻应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石阶还是刚开凿没多久,就算是山里湿气大,也还没长苔藓,所以不用担心打滑。 不过确实陡,两人都慢慢呼吸急促了点。 “那你寒假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嗯,没什么的,”蓝小宛忽然就开心了点,“就是,我还没去过圆山呢! 上次小红姐姐邀我去圆山,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耽误她的时间。” 苏小明恨不得给自己两下,不过打脸上挺疼的,那还是算了。 人家姑娘暗示,不对,这都明白地把心思摆面前了,自己还迟钝得像个木瓜。 “那当然要去!”这时候还不赶紧地表态啊,“她能有什么事?厂里也不靠她一个人干活。 再说了,也要放假的不是?就算她没时间,不是还有我嘛!” “嗯,是的呢!”蓝小宛就轻轻笑了,“我除了上学那些时候,就很少出门。 叔爷和奶奶年纪都大了,能多帮忙干点活,他们就轻快点。” “很快就搬家了,到时候到了镇子里,农活就少了,再不会那么累了。” 苏小明安慰了一句,又道: “会越来越好的,小姑娘家的,别活得太累。” 两人谈谈笑笑,慢慢爬上了山。 水口大坝建设工地上的工棚里,还有灯亮着。 隔着数十米远,还能听到工人聚在一起吃喝的笑声,热闹得很。 那些工人还得抓住年前的那段时间,抓紧干活。 前两天的雪已经耽误了,老陈估计也淡定不了,这两天就在催着抓进度了。 到家的时候,老支书还在家里等着。蓝小宛没到家,老人家还是不能安心睡下。 打声招呼,简单聊两句,苏小明就回学校睡下了。 第二天全体孩子都到了,今天是发报告册的日子。 把三个年级的孩子聚一个教室,苏小明抱着一个纸箱子进了教室。 十二双眼睛齐齐盯着他,还有跟在旁边的蓝小宛。 把成绩一个个念了一遍,听到自己成绩好的,就欢呼起来。 也有人把手塞在嘴里,满脸不可置信的惊喜。 山里的孩子没那么些矫情,心理素质都强大的很,考好考差,不过是压岁钱多少的事。 大不了还有笋炒肉伺候,那些皮实的男孩子,向来不会惧惮这些。 女孩子自然是不用担心,她们本来就是黎村小学的成绩担当。 所以,后来是因为什么,我们都害怕向学生公布成绩? 因为什么,孩子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变得那么差了? 错的从来不是孩子,而是在孩子成长过程中,成年人的态度和做法。 把目光就死盯着这薄薄的成绩册,能不给孩子带来沉重的压力? 当最后念到三年级全员数学满分,语文都在九十分以上的时候,四个孩子都欢呼起来。 一二年级的弟弟妹妹们,都以崇拜的目光看着他们,小手拍得啪啪响。 成绩册发下去了,蓝小宛工工整整地写上了评语。 奖状和奖品也都发下去了,每人都有一份,皆大欢喜。 三年级的孩子都是一个大大的书包,九丫还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她那个粉色的书包。 然后,就苦着小脸看苏小明。 一边的王道林、何宇、刘聪就好奇了,九丫干嘛那么奇怪的表情看苏老师? 第91章 这样的礼物能收吗 三人也打开了自己的新书包,然后脸色也刹那间变了。 能不变吗?里面是一本厚厚的习题集,封面俩放风筝的孩子笑得再美,她也掩盖不了内容的残酷啊! 我想回一年级!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为毛一二年级的奖品,就是连环画还有大大的毛绒玩具啊?我们也想要! 三年级的四个大哥哥大姐姐,这一刻无比羡慕那些小弟弟小妹妹。 不过苏小明可不会管这些了,三年级的孩子,他们马上就要和中心校的孩子在一起上课了。 苏小明可不希望一个寒假下来,玩疯了的他们,被人家打击得人间不值得。 老李喜欢搞开学考试的事,又不是啥秘密。 如果这打击不可避免,不如先接受自己的打击,这样他们或许就能练出抵挡的盔甲。 欢快才是寒假的主旋律,就算三年级的娃遭到苏小明寒假作业的暴击,但这不是才放假呢! 时间还长着的呢!不如先痛快地玩算了。 等那些孩子们都笑闹着,带着苏老师满满的“爱”离开,苏小明才舒展开一下手脚: “哎!总算是一个学期过去了,来,庆祝一下!” 说着向蓝小宛张开双臂。 蓝小宛笑着躲开: “你自己庆祝去!我先收拾一下教室,”跟着就犯愁了,“这么多东西,到时候搬家,那多麻烦啊!” 苏小明才不担心这些: “你以为人家中心校是我们这样的小麻雀啊!还在乎这点子破家当? 到时候这些都是进灶膛的料,下边有新桌凳等着呢!” “这都还可以用的,烧了多可惜!”蓝小宛就不舍了,“这张桌子还是我坐过的呢!” 边说还边抚摸着桌上刻着的那个“早”字,一边还咯咯笑着: “那时候读到树人先生的那篇课文,就学着刻了那么个字。” 所以说,有多少小学生,学着先生在课桌上刻字的? 名人效应它就是大啊! 两人还是一起动手,把教室打扫了一下。 苏小明就感慨: “失策了!买零食当奖品,这得是什么样的脑回路才干得出来的事?这不给自己找麻烦吗?” 蓝小宛也不管他的叨咕,手脚麻利地干活。 “苏老师!”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吓了两人一跳。 看过去,只见教室门口站着何林,那孩子手里还拎着个化肥袋子。 见苏小明看过来,就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老师,我昨天回去后下了个夹子,今天一大早去看,就抓住了这个。” 说着,就把手里的化肥袋子递过来: “快过年了,您带回去吃!” 苏小明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顿时就吓了一跳: “你怎么抓那么个玩意啊?” 从打开的袋子口看去,里边是一只大鸟。红红的鸡冠,背上是雪白光滑的羽毛。 胸腹部则是一溜黑色的毛,整只鸟体型巨大,羽毛光滑漂亮,外形极其美丽。 那是一只白鹇啊!二级保护动物好! 你这抓一只送来,老师不敢吃啊! 多长时间起步来着?那啥,不是有个大学生,就是因为抓鸟,被判了几年的吗? 可是看这可怜的白鹇,已经是处于垂死状态,放生是不可能放生的了。 放出去也活不了,就勉为其难收下: “谢谢啦!不过以后可不敢去抓这样的鸟儿了。你看这多漂亮啊!抓来吃了真是可惜了!” 何林点点头,见苏小明笑呵呵地样子,也露出缺了颗门牙的嘴笑: “那老师,我回去啦!” “等会!”苏小明拉过那孩子,从身上掏出十块钱塞那孩子口袋,顺手在脑袋上薅一把: “这点钱算压岁钱啦,自己买点喜欢的东西。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啊!” 何林还想拒绝,被苏小明抓住了小手,半推着就离开了。 回头看着手里半死的白鹇,苏小明就苦笑: “得,这是明知故犯了,还好,现在大概林管站也不上山了?应该抓不着我?” 蓝小宛看他作怪的样子,笑着捶他一下: “现在哪家不抓这些野物吃啊?谁还会管这个?” 也是,黎村这边,冬天什么野物不抓?家家灶前不都挂在野猪麂子等腊味? 野猪最后被保护得到处拱村民庄稼的事,还得要二十多年。 最后逼不得已,农民只好向上求救,县里不得不组织狩猎队进山打野猪。 打完进行无害化处理。不过苏小明觉得,就不售卖一部分吗?那也是无害化处理的方式? 那只白鹇自然是不带回去的,中午就在老支书家弄了一大锅子汤。 老尹今天也被叫过来了,同行的还有他那个徒弟。 大家伙热乎乎地一起聚个餐,都差不多要回去过年了。 老尹就感慨: “好些年没吃这个东西了,味道好像没那么好吃了?” 苏小明对这个钢铁直男很无语,当着主人的面嫌弃不好吃,也真亏他说得出口。 “那可不是!”老支书竟然也附和: “就觉着这些野物啊,都没当年好吃了,这肉柴的,嚼在嘴里就不是那个味。” 苏小明心道:还不是这两年物资丰富了,你们一个个都肚子吃得饱了,自然对这些野物就没了感觉。 早些年饥荒的年代,有点肉,那不都是美味佳肴啊! 所以说,人的本质就是矫情的动物,一边过着神仙日子,一边还要抱怨。 眼光只向上比较,就觉得这个世界亏待了自己,满肚子的不合时宜。 吃过饭后,苏小明告别了老支书一家,顺便拐带走了蓝小宛: “老支书,我回去了啊!小宛跟我回去玩两天,到时候送她回来。” 蓝长富神色复杂,既有欣慰,又有感伤: “嗯,去!路上注意安全!骑车的话,千万不敢骑太快。” 蓝奶奶也说: “路上怕是还不好走,时间还早,不忙着赶路,慢点好。” 苏小明当然是乖乖点头: “嗯,一定的!您就放心,保准安全把小宛带回来!” 两人也是顺着河流往水口,小毛驴还在那边放着。 老尹他们跟着一块走,又聊起来尹河的事,说是这小子如今在学校可是大出风头,代表学校参加省里的计算机比赛。 结果捧回来个一等奖,乐得尹妈在单位上逢人就要停下来吹嘘几句。 真正的母慈子孝了,老尹这段日子,四下奔波,心里再无挂碍。 这就好啊!拯救叛逆少年什么的,成就感太高了不是? “你阿姨还说,寒假时候,是不是到家里去?还没好好感谢你呢!” 这话题老尹提过很多次了,说起来还真是有必要走一趟的。 过了年学校搬下山,蓝小宛读书的事,也是时候想办法解决了。 看着身边快乐的蓝小宛,苏小明如是想。 第92章 摸奖 今天的黎村得了阳光的厚爱,满山里的慵懒,让人都变得困倦。 两人告别了老尹他们,骑上小毛驴就往镇上去了。 一路无话,到镇上找到老罗。这位也清闲了,学校都放假了,可不是没啥事了吗? 罗金山就说,你这骗我的车都多少回了,也不会自己去买一辆? 苏小明回他一句,好像我没给你加油似的,哪回骑了不是给你把油箱都加的满满的? 不过想想也确实有必要买一辆摩托车了。这山里买车也许时机还没到,买个摩托车倒还是很有必要的。 那就列入议事日程!买东西这事儿,那就是得讲究个坐起而行。 一拖再拖的,说不定就没了那念想了。 不是很多人都这样,考了驾照,很快就买车了。 要是拖上年,那种买车的热切消停下去,就觉得,买车?有那必要吗? 是电瓶车它骑着不灵活,还是dd打车它不方便? 又跑去中心校找到财务老何,领取了这后面两个月的工资。 老何还笑,小苏这是有钱用,工资都不来领。 七龙镇下午竟然已经开通了往明扬的班车了,不是一天只有一趟往返的吗? 苏小明竟然有一种这世界变化太快的感觉。 其实,因为黎村电厂的建设,中铁八局的施工队已经开始进驻。 所以往返县城的人员也开始多了起来,这不班车就多开了一趟往返吗?说起来这还是苏小明的贡献了。 两人就坐上车直奔县城。骑自行车回圆山的事,浪漫倒是浪漫,蓝小宛也一定是在自行车后座上笑的女孩。 前提不是得腰受得了吗?一个人上坡下坡的都够呛,蓝小宛这四十多公斤的体重,说着倒是不重,但要带着骑自行车几十里路,那还是省省。 下午出城的人还不多,三十座的小客车坐了一多半的位置。 苏小明拉着女孩上车就直奔后边的座位。没办法,先上车的人都喜欢在前面分散着坐,苏小明可不愿意和蓝小宛分开坐。 那是因为不方便照顾,绝对不是因为不喜欢蓝小宛和别人坐一块。 也就是蓝小宛不知道这会苏小明的想法,不然一定会说,自己从来就不晕车的,哪里要你照顾? 车开得也快,这一趟出去,司机就可以下班了。 下班是一个很亲切的词儿,前提是不要赋予它别的含义。 所以踩油门的脚应该就加了把劲儿,车行不到三十分钟就到站了。 忽然就觉得,明扬城里人多了起来。而且每一个衣着都变得色彩斑斓,款式新颖。 脸上都洋溢着喜气,在街道上慢悠悠地闲逛。 各种叫卖的声音赛着嗓门,在大街小巷里此起彼伏,和店面里高功率录音机的音乐声争霸。 走在芙蓉大道上,那边的游戏厅竟然还把音箱接到街面上,里头游戏的乒乒乓乓声吸引着一群群的少年纷纷涌进去。 也有不少杂货店的老板,把店前面的人行道都占据了,摆在琳琅满目的糖果糕点,甜香味弥散在空气中,平添了一种过年的喜庆气氛。 好像今年这工资也开始上调了,苏小明知道,后面几年工资会大幅上调,不过物价也是一样的。 对于这背后的原因,也看过一些文章的分析,各种说法不一。 不过,这艘古老的航船开始加速前行,那是一定的了,因为电视上已经反复报道了那个老人的讲话。 咦?为什么说电视? 还真是,前面电视机的声音响着,还有大喇叭高喊: “走过的乡亲们,局主办的大型福利彩票正在举行。只要两元,就有机会抱着大彩电回家! 机会难得,不要错过!” 苏小明就起了兴致,拉着蓝小宛就往街心广场那边去。 蓝小宛有点不情愿: “小明哥,咱还是走,这个很难中奖的!” “没事!咱就买几张试试手气,再说中不中奖都没事,中了奖当然高兴;没中奖就当做贡献了!” 拉着蓝小宛就挤进人群里去了。 两排临时帐篷相对搭着,一些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在帐篷里坐着,面前摆着一个个箱子,里面装满了一沓一沓的彩票。 给工作人员递过去十块钱: “给我来五张!” 工作人员接过钱,就想随手从箱子里拿彩票出来。 “等会儿!”苏小明阻止了那人的动作,拉过蓝小宛: “你挑三张,我挑两张!” 蓝小宛这才红着脸,仔细看着,拿起一张看看,又放下。 好像手里拿着的纸片,它就是个大彩电那般,小心翼翼又犹犹豫豫。 苏小明也不催,就笑眯眯看着她,自己倒是随手抽出来两张。 好几分钟,人家工作人员都又卖出十几张了,蓝小宛才终于选定了三张彩票。 苏小明其实就是想带着蓝小宛凑热闹的,这妮子太内向了,总喜欢呆在自己的世界。 像一空谷幽兰,开在深山的云雾里,不露风姿,清雅自见。 虽然这么安安静静的,未必有什么不好,但人活一世,活得开心自信点不好吗? 旁边的一个大公告牌上,张贴着这次彩票的游戏规则。 每张彩票刮开开奖区后,都印着两排六枚图案。 有钻石、元宝、铜钱、官帽(?)四种,第四种着实分辨不清楚,苏小明这是猜的。 如果六枚都是钻石,那恭喜了,是三等奖,喜获电风扇一台; 六枚都是元宝,嗯,是二等奖,喜获自行车一辆; 六枚都是铜钱,那就是一等奖了,大彩电抱回家! 对了,全是官帽的,就是末奖,奖品是再来一张。 苏小明看规则的时候,还吐槽为毛铜钱是一等奖,钻石不是最值钱的吗? 后来一想,2020年的时候,不是有人说钻石它不就是个营销的结果吗?其实根本这世上就不少,咱大天朝人工制作的钻石,它就和天然钻石一毛一样。 这话的真假苏小明自然难以辨别,不过现在自己目的达到就好。带着蓝小宛走边一点,刮彩票开奖区喽! 看到蓝小宛小心翼翼地用大拇指甲,轻轻刮开奖区的灰色涂层,苏小明就好笑。 就是玩个开心呗!你还当真以为能中个一等奖? 真当人家组织者 “小明哥!有了呢,是三等奖!” “咦?也好啊!电风扇现在用不上,以后就能用上了!” 抢过蓝小宛手里的彩票一看,差点没吓一跟头: “你说这是三等奖?姐姐,麻烦你看清楚,这是铜板啊!” 苏小明就哈哈大笑起来,彩票上六枚铜板的图案它怎么那么整齐那么美? 看蓝小宛还愣神,又拿过她手上另两枚彩票,和自己手里的彩票放一起,刮开一张一看: 四种图案都齐全。 再刮一张,还是钻石元宝铜板官帽争艳。 这非酋的体质确实不宜开奖,拉过蓝小宛的手: “还是你来!” 有欧皇干嘛还选非酋? 不过后面几张就没惊喜了,有一张末等的,再来一张。叫蓝小宛又选了,刮开,里头图案还是乱的。 蓝小宛就叹气:可惜了!又是两块没了。 苏小明:姐姐!你已经一台大彩电到手了,还在乎这两块的吗? 第93章 带小媳妇回家啦 看热闹是人都爱做的事。这边苏小明他们的欢乐,很快就吸引了人们的目光。 趁着大家还没反应过来,苏小明拉着蓝小宛就往前面领奖台跑去。 只是蓝小宛打死都不愿上台去领奖,苏小明就只好让她呆在台下,自己兴冲冲地跑上去领奖。 这一番折腾啊!苏小明就后悔了,摸什么奖啊!差这一台彩电吗这是? 人家组织者不由分说,给他大红花披上,还拉着在广场周围敲锣打鼓走一圈。 完了还现场采访,问他中奖的感受。 又叫他现场买了一挂万响爆竹,放得那叫一个震天响。 好嘛!这下全县人民都认识你了! 整出一身汗下来,蓝小宛就这么笑话他。 不过组织者也很贴心,帮着用车把彩电送回入住的宾馆。 如果车上没有大喇叭广播,宣传苏小明中奖的信息就更好了。 刚进宾馆,一伙人就围上来看热闹。 “咦!小苏老板!好久没见啊!” 熟悉人啊,老古这嗓门辨识度极高。 “好久没见古老板!”苏小明抱着大彩电,也没空理他: “我先回房间,一会再聊!” “哈哈哈!小兄弟这运气不错啊!这头等奖都被你给拿回来了!” 老古竟然跟上来,在一旁帮着扶那纸箱子,很热心的。 到了房间后,把那个沉沉的箱子放下,苏小明呼了口气: “老古,坐!” 蓝小宛很快拎起开水瓶给老古倒水。 这时候宾馆还是每天早上服务员给开水瓶灌满开水,喝完了还得告诉服务员给添水。 倒完了水这小姑娘就出去了,知道老古这是有话和苏小明说。 蓝小宛向来不愿意掺和苏小明这些事,这姑娘也因此经常被苏小明笑她是个淡定姐。 果然,一入座,老古就拿出一个公文包,胖手很灵活地就从里头掏出一个本子。 然后,把这近五个月来明扬服装厂的发展情况说了一下。 总之,就是在全体干部职工的共同努力下,明扬服装厂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飞速发展。 明扬服装厂全力开发新品,以质量为立厂根本,以客户需求为发展方向。 …… 苏小明就觉得这些话非常熟悉,只是不知道在哪里听过。 就这么看着老古装杯。不过老古也没一直装下去,实在是苏小明这似笑非笑的样子太讨厌。 把厚厚的本子在茶几上一拍: “好了!小明兄弟,这都是刚刚在会上发言的稿子,是我办公室人准备的,做不得数。” 端起茶杯大口灌下去,一抹嘴才道:“还是这样舒坦!” 接着,老古才说,这是年底了,县里召开了全县企业家大会,在会议上,每一家先进单位都要做一个总结。 刚刚念的那些,就是老古做的总结。不过这总结虽然是套话多了点,里边的数据那还真不是吹的。 老古满脸的意气风发: “小明兄弟,这可是真真的,这一年来,咱们厂子它就是县里最高的一面旗帜。从总产值到利税上交,那都是独一份的。” 苏小明当然知道,这一年来,国内外风云变幻。有些人脚步迟疑了,就没赶上趟。 而像老古这样的,有胆子,魄力足,抓住机会,发展的劲头不要太足。 特别是从郭孟威那边开拓了代工的业务,自家也发展出一系列大受市场欢迎的童装和女装。 那就是一头现金奶牛,给明扬服装厂带来了源源不断的现金流。 “那很好啊!”人都是有虚荣心的,在大会上作先进代表发言,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苏小明当然也不吝夸奖: “古总事业大发,可喜可贺!” 接着两人就后一阶段服装厂的发展,进行了卓有成效的交流。 呸!其实就是苏小明仗着自己前世的见识,发挥了自己的画功,给老古又在前面几款的基础上,做了一些变式。 至于内在的面料、做工、码子等等,就他那点储备,还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还就真的只能凭着画功唬一唬人。 感谢当初在章师的时候,美术鉴赏课上,老师给他灌注的那些东西。至少,那些个名词,老古听了就觉得打开了一扇大门。 还有就是,当初那个纯纯的女友,坚持拉着他进了一个美术兴趣小组,那手画功就练出来了。 还就将来牢牢把住外贸加工渠道,以及自身品牌建设的事情,达成了共识。 最后,老古也问了一下,县里正在研究集体企业转制的事情。 苏小明就吓了一跳,明扬现在的步子迈得那么快吗? 前世自己虽然没关注老古的发迹史。但,记得不是在世纪末的时候,大规模的转制才开始的吗? 又一想,现在的常务副县李子明风风火火的工作作风,以及有些神秘的来头,这样的进展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当然要鼓励老古,一定要配合好,抓住这际遇,好好地谋划一番。 不做那些容易引起将来翻车的动作,就是实实在在地买下来,那本来就是优质资产,在老古的带领下,再加上自己在背后推动。 还怕将来不能做大? 每一个成功的人,自有他独有的特质,老古自然不例外。对这些发展方向的问题,嗅觉还是很灵敏的。 交流结束,老古临走的时候,装着浑不在意的样子说,小明兄弟有空的时候,查一下自己的账户。 这今年的分红,已经叫财务给打进去了。 就很好啊!如果一切顺利,这笔钱,加上后续的分红,转制的时候入股明扬服装厂,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等送走老古,才叫上蓝小宛,准备出去吃点东西。 顺便,看看能不能去买一辆摩托车,说好的心动不如行动,男人做事可不能优柔寡断。 临出门的时候,忽然想到,刚刚没问老古,这大会,苏爸应该也参加了的? 就凭着这近半年圆山玩具厂的动作,哪怕轮不到会上做先进典型发言,那前排就坐的待遇也应该有的? 到前台问一下,看看能不能查到老苏的登记信息。 结果还真是,老苏也来了开会。 不过会后直接就和几个参会的老朋友出外面聚餐了,还没回房间。 那就先不管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牵着蓝小宛的小手,就出了宾馆。 找个小店吃点,还是那个说法,好吃的不一定在那些大酒店。 小街小巷里,有时候才会有惊喜。 第94章 玩具厂也有大动作了 带着蓝小宛就钻进了一条小巷子。 还真没什么别的心思,就是贪近道而已。 “你怎么对这里那么熟悉啊?”蓝小宛见苏小明在曲来拐去的小巷子走得熟门熟路,好奇地问。 “走过几次,就熟了呗!”苏小明敷衍了一句,“就在前面,马上到了。” 目的地是菜场边的一排小店,除了做那些菜贩子的生意,也兼做来料加工。 这业务一直都有,延续到了下个世纪。 正好菜场就在旁边,邀好友,自己到菜场买点合意的材料,提到店里加工。 只要付点加工费,食材是自己挑选的,新鲜;口味可以自己提要求,咸甜随己。 而且你想在菜场周边就能开餐馆的人,手底下没点真功夫,他也做不长久。 运气还真好,一家鱼店还没关门,进去一看,老板正给鱼池子里倒鱼进去。 听苏小明说想买鱼,就极力推荐一条三斤多的鲤鱼。 说这是水库里送来的,纯野生的鱼,刚刚才送来的,新鲜着呢! 看着水池里大小不一的,还来不及分类的鱼,苏小明相信了那老板。 反正加工的店就在旁边,如果吃得不对劲,找过来也方便。 那些人都是精明人,苏小明又说了买来到对面加工的,自然不会做那种倒自家口碑的事。 别说,那老板还真没撒谎,加工店老板手艺也真不错。 两两相加,苏小明吃得那叫一个痛快。 三斤多的鲤鱼,做成了大块鱼,鱼肉肥嫩,汤汁鲜美。 吃完了还到步行街走了一圈,那种热闹的气氛,越加有了一种浓郁的年味了。 买东西是一定得买点的,毕竟回家时候,还是要给家里人带点礼物。 毕竟是带着蓝小宛回家,这点还是要考虑到的。 不过小妮子却浑不在意,好像是早有准备的样子,跟着苏小明瞎逛,就是不说买点什么。 那就随便买点糖果蜜饯什么的,苏小明对这玩意也没研究啊!就是觉得心意到了就好,只要把蓝小宛往苏妈面前一带,比什么礼品都管用。 提着几个袋子回去宾馆,放下后找到苏爸的房间,果然已经回来了。 这位看来喝得不少,满面红光,说话都带着酒气。 见到苏小明带着个小姑娘,就更高兴了,说话间就掏红包要往蓝小宛手里塞。 把个小姑凉尴尬得,把手藏在背后,求救般地看苏小明。 苏小明多会抓机会啊,接过来就塞到蓝小宛口袋里: “你就别和我爸客气了,他这一年没少赚,给分享点喜悦!” 苏爸连连点头: “对对,别客气,看着啥想买的,就买!” 感觉这红包厚度有点大啊!莫不是今天大会上给先进代表发的奖金,老苏就这么原封不动地拿出来? 看到苏小明询问的目光,苏爸秒懂,不露声色地点了下头。 本来苏爸房间里还安排有另一个乡镇的代表,不过人家家就在县城,就没住在这,回家有暖被窝的。 所以就坐这聊开了。 蓝小宛还是那么勤快,赶紧给苏爸和苏小明都倒上了开水,然后才在一边坐下。 看到这孩子并膝侧坐在一边,双手扶在膝盖上,腰背挺直,微笑看父子俩聊天,苏爸就觉得,这姑娘怎么看怎么和自家儿子配。 多登对的一对小俩口! 苏爸喝了口水,拿起烟想点,看一下蓝小宛,又放下了。 “会后的时候,子明县长问了下我,对于乡镇企业的将来发展,有什么建议,”苏爸就开口说道,“尤其还问了我们玩具厂的情况,很关心啊!” 果然!和老古说的一样,苏小明的猜测很准确,为了进一步释放企业活力,一些政策性的引导果然就开始了。 既然机会摆在面前,苏小明当然是大力支持了,就问道: “现在厂子里原来的债务怎么样了?” “乡里的意思是,由我们接转过来,和原来的资产一起打包,整体出售。不过,乡里还是要占据至少一半的股份,但是管理方面就不再插手。” 苏小明就叹口气,这样就还是留下了一些麻烦。 不过,现在这个年代,能走到这一步,不得不说已经算是迈出了很大的一步。 “那手里头的资金够吗?” “不会差多少,那边洪总回款快,第一笔款子都结清了,”苏爸看来早就做过这事儿的谋划,说起来很有信心: “现在国柱做的那条线也基本稳定了,每个月都还有不小的增长;吕松那边遇到点困难,说是魔都那边有些傲,打开渠道的进展慢了点。” “那就好!”苏小明也放心了点,毕竟有一说一,对那两人的使用本来就是没办法的事。 黎叔说得多精当:二十一世纪什么最宝贵?人才! 就圆山玩具厂那情况,还不是只能先在内部挖潜?用人的时候,求全责备是做不得的,根本就没那条件。 既然明确了接下来的动作,父子俩就没再就这个问题多说,聊了一下明天回家的事。 听苏小明说打算买个摩托车,苏爸就大力支持,连说明天你们去选好,到时候他来付钱。 又听说今天中奖的事儿,苏爸就笑得越发的开怀。真好啊!这姑娘看着就是个旺夫的! 不过等商量着要把大彩电送回黎村的时候,蓝小宛就不答应了,说这彩票是苏小明的钱买的,就应该搬回圆山去。 对这固执的姑娘,父子俩都没辙,何况人家还补充了一个理由,说是年后就要搬迁,这搬来搬去的,容易损坏。 那就这样,约好第二天一起去买个摩托车,至于彩电,就苏爸带回去。 等第二天一早到了明扬唯一的一家摩托车经销店,一问价格,苏小明还没什么,蓝小宛就吓了一跳。 就是一辆最普通的杂牌子的摩托车,100型号的,都要价四千多块! 等会!苏小明看蓝小宛那神情,也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工资就算元月份涨了一波,也才一百二十多。 那要靠自己的工资,多少年才能攒够那笔钱?不吃不喝也得三年多? 换二十年后,三年的工资不吃不喝,买个普通家用轿车都够了? 不过有苏爸在,钱的事就不用苏小明操心了。 虽然身上的折子里,这点钱还是留着有的,不过既然老苏乐意,苏小明自然乐得顺从。 满足老父亲的成就感,也算是孝顺的体现? 骑上崭新的摩托车,后座上是蓝小宛,就往圆山出发。 两人都戴上了头盔,是老板送的,不过是羊毛羊身的事,算不得什么。 经销店的老板还留下了苏小明的资料,会去车管所办理好保险、上牌等手续的,算是对顾客很贴心了。 第95章 去省城 骑自己的车,就算是冷风扑面,也是感觉不到冷的。 心里头热火着,就算是前世车都开腻了,但苏小明觉得,重活一遍,心态似乎也年轻了。 回到家自然是受到苏妈的热烈欢迎,不过那都是对蓝小宛的,苏小明被抛到脑后去了。 默默地把随身带回来的包提进去,看着苏妈拉着蓝小宛嘘寒问暖。 又手忙脚乱地打热水给小姑娘洗手洗脸,连声说这一路冻的,脸都通红了。 苏小明就觉得,自己这会好像是多余的了。 话说您这么拉着人姑娘,那能不脸红吗? 第一次上门呢!还得说人家蓝小宛决心下得大。 那年代还是很保守的,尤其是山里的姑娘,要到男孩子家里去,基本就是默认了双方的关系。 不过,按当地的风俗,男方还是得找个媒人到女方家提亲。 还有一系列的流程要走下来,不过苏小明自然是扮好自己的工具人就好,其它的,爹妈自然会出面办好的。 等苏爸和苏小红回来,又是一番热闹。 蓝小宛这才算是摆脱了苏妈的热情,跟着苏小红就到房间里去了,这俩说自己的悄悄话去了。 吃过饭后,蓝小宛红着脸,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来两条围巾,一双手套。 都是毛钱织的,看得出织工很好,毛线质量也不错。 给乐呵呵的苏爸苏妈各捧上一条围巾,又送给苏小红一双手套。 几个人都忙不迭地系上,戴上,齐齐夸蓝小宛手艺真好! 难怪昨晚上说买点什么当礼物,这小妮子浑不在意,原来早早就准备好了的。 这一路来圆山,紧紧护着自己的包,苏小明想帮着背一下,都不让呢! 热热闹闹在苏家玩了两天,苏小明就带着蓝小宛往省城去了。 答应了尹明生的,寒假到他家拜访一次,看看尹河这小子。 顺带着还想和尹妈商量一下,通过她的渠道去了解,有些事办成的可能性就大增了。 明扬开通了直达省城的客车,不过时间长了点,得近六个小时。 这还是道路拓宽修好了之后的事,早两年去省城,还得在中途住一晚的。 火车?还得两年后才通车呢! 这个时候交通建设确实已经在大力发展了,不过暂时还需要时间。 在车上的时候,苏小明再一次觉得,这交通真是个难题。 昏昏欲睡的蓝小宛坐在靠窗的位置,把头倚在苏小明肩头。 这姑娘不晕车,纯粹是昨晚上和苏小红聊天聊晚了。 这会正补觉呢!刚才还问了,你俩昨晚上都聊了些啥? 蓝小宛就捂着嘴笑,不管苏小明威胁还是哄骗,就是不说。 看这笑模样,分明是苏小红这家伙搞的鬼,一定没少说自己小时候的糗事。 就恨不得一步迈回圆山,找苏小红这小妞算账。 或者,等回去了,先去找那未来姐夫,好好收拾他一顿? 报仇要趁早,打不过你,还收拾不了将来你孩子她爸? 这一想,就觉得心里气消了点。抬头看一下两边,车跑得还算快,路边的树木一行行飞快地向后退去。 偶尔视线扫过,隔条过道的那女孩为什么忽然躲开了视线?连身子都闪避了一下? 也不去管她,还是靠在自己肩头上的女孩最美。他就没想到,刚刚出神的时候,人隔座的姑娘偶尔瞥到这家伙咬牙切齿的模样,吓着了。 直到车到中途,下车吃饭的时候,蓝小宛才醒过来。下车的时候,就哎呀一声,弯下腰揉小腿。 苏小明知道这是睡着的时候,脚保持着一个姿势,血脉不通畅,坐麻木了。 搀着这姑娘站了一会,才缓过来。往路边的一个餐馆走过去,那边已经有一个留着一撮小胡子的男人在大声招呼着吃饭了。 一车人呼啦就围过去,各自寻位置就坐下来。 等苏小明两人走过去的时候,那边就吵吵起来了。 “就这个菜,这点米饭,还要五块钱!你怎么不去抢啊?” “是啊!这白菜一点油星都没有,还黄塌塌的!” “米饭也是!这能是人吃的?家里狗都不吃!” 苏小明和蓝小宛对视一眼,收住了脚步。 “我们去吃饭吗?”蓝小宛问道。 “你觉得饿吗?”苏小明担心这姑娘饿着,“要不随便吃点?还有四个小时才到省城呢!” “这些人也太黑了点?”蓝小宛低声说,“我们镇里,吃个粉丝才五毛钱啊!” 苏小明就笑了,是的,七龙镇那边吃个拌粉,还真的只要五毛。 可是这是哪啊?半道上独一家的饭店,看那司机在饭店一个女人的招呼下,一闪就进了里头的包间。 你要说这两者没点py交易,打死苏小明都不信。 那边的小胡子男人显然见惯了不满的乘客,笑嘻嘻的也不说话了,摆明了是你爱吃不吃的态度。 众人见状,知道闹也不是个事;而且这半道上,谁知道还有没有更过分的事? 就忍气吞声了。有的人可能实在是饿着了,就不管这饭菜是不是狗都嫌弃,赶紧下筷子就干。 也有气呼呼走回车边上,站在那儿小声咒骂的,不过人家也听不到啊! 还有的就进到店里面,两块钱买了包方便面,找老板要了开水泡面吃。 虽然方便面也比外面贵了一块钱,至少它味道还好进口。 蓝小宛从口袋里掏出来两个鸡蛋,笑嘻嘻地对苏小明说: “我们吃这个。” “你什么时候还带这玩意了?”苏小明就奇怪了,从家里出发的时候,可没注意到蓝小宛带上了这个啊! “是婶子给的!说我们路上要是饿了,还能垫一下肚子。”蓝小宛把其中一个蛋剥开,小心捏着递到苏小明嘴边: “吃!很香的呢!” 喂到苏小明唇边的时候,她自己还不自主地微微张开嘴来,露出一排编贝般的皓齿。 苏小明一口就咬下半个鸡蛋,看着蓝小宛微微歪着的头,那束蓬松的马尾垂在肩上,半张的嘴里,还能看到半截粉嫩的舌尖。 再听着她哄孩子吃东西一般的声调,赶紧用力嚼几口,伸长脖子使劲咽下去。 不用点动作分散一下心思,就会笑喷了出来。 不过蓝小宛多灵慧的女子啊!马上就反应了过来,羞恼之下,把剩下的半个鸡蛋又塞了过来: “吃东西都不专心,不怕噎死你啊!” 又从包里掏出水杯,递给苏小明。 这才剥了另一个鸡蛋,自己小口吃了起来。 吃过鸡蛋后,又等了一小会,那司机才从店里出来,大声喊了一句: “没吃好的快点啊!马上就出发了!” 旁边一人嘀咕了一句,能吃好吗? 也不知那司机听没听到,反正是腆着肚子上了车,鸣了两声号,催促乘客上车。 蓝小宛还是贯彻了上车就睡觉的策略,真不知她昨晚上是不是一晚上都没睡。 第96章 尹家 这一路上就再没发生什么事了。 到了省城,找了个电话亭打给老尹。 问清楚了去他家怎么走,就在车站坐上公交出发。 辗转换了两路车,才到了省师大,尹妈就在省师大任教。 苏小明这次来,本来也就是想通过尹妈的途径,问一下能不能给蓝小宛上学的事走点路子。 下学期黎村小学撤并到镇中心校已经成了定局,虽然因为上学期黎村小学成绩亮眼,老李也答应了,蓝小宛也可以到中心校代课。 但苏小明知道,代课是没有出路的。不几年,随着大量科班出身的教师进入,代课教师就会面临被清退的结果。 到时候就很麻烦,虽然明显地到时候蓝小宛根本就不用担心没事干,但这小妮子似乎就喜欢这一行。 所以,为了达成她的心愿,就要先解决了她的从教资格问题,到时候不管还从不从教,至少见识和能力都能得到提升不是? 苏小明问过,县教育局有学历提升方面的政策,不过都是各高校成教科下指标到县里的。 有一种做法叫“戴帽子”,就是高校成教办直接把指标下到县里,县里再下到具体的学校和个人。 苏小明瞄着的就是这个指标。当然,还是要通过成人高考,成绩上线了才能顺利进入师大就学。 被“戴帽子”的考生要到不了录取线,那指标就算是浪费了。 不过就成人高考的难度,苏小明对蓝小宛考试上线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一个学期来,除了上课批改作业的事,苏小明还拿出一整套成人高考的资料,逼着蓝小宛从头开始学习。 就发现了,蓝小宛这小妮子说高中自己的成绩一般般,那绝对是为了避免老支书心里愧疚的说法。 就她那学习高效率,那思维灵活性,要说高中读下去,她不能考上一个好点的大学,苏小明就把那一整套资料嚼巴嚼巴吃下去! 到了师大高大的校门前,两人站着看了一会,蓝小宛眼神迷离: “这学校好大啊!小明哥,你说我真能考上吗?” “怎么不能?你想,你做的那么多套卷子,不是都很好吗?” “那是做练习,又不是真的考试,”蓝小宛语气有点低落,“再说还是你给改的,说不定高考改卷的老师要更严格呢!” 蓝小宛说的是,师大的成教科也会从应届生里招一批学生,在高校扩招之前,其实已经从这点就可以看到一点端倪了。 和那些高中就读了三年的考生比,蓝小宛信心就很不足了。 苏小明就哭笑不得,也是,自己又没和蓝小宛说清楚,就解释道: “你和他们应届生又不直接竞争的,只要在成人高考里上线就行了啊!放心,很简单的。” “那要不,小明哥,你也一起参加考试好吗?”蓝小宛恳求地看着苏小明,“你要一起参加,我信心就足了。” 苏小明差一点就答应下来,要是蓝小宛上了省师大,就她那颜值,只怕是师大的牲口们要成天虎视眈眈。 不看着点,咦?还真是不太放心。 不过想着家里还一摊子的事,老古天天地盯着,一门心思想从他那里掏设计图;郭二少雄心勃勃地开始构建他的家具城,自己这个首席只怕也得在一旁出谋划策。 还有老苏,只要玩具厂改制成功了,进一步开拓市场的事情也要费尽心思。更不要说,老陈还威胁他赶紧把脐橙种植及合作社的构想完善好。 那边的沟通已经做好了,只要过会,那么山林和土地确权的事马上就要展开。 还想躲在校园里和蓝小宛你侬我侬?美不死你个小兔崽子! 这是苏小明想象中老陈会说的话,大概率这位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再说,先一个个问题解决好!”苏小明想着走一步算一步,“人家给帮忙拿下一个指标就很难了,人情也不是这么用的。” “哦!”蓝小宛就失望地应了一声,乖乖跟着苏小明往校园里走去。 穿着制服的保安过来问了一声,听说是找何教授的,就叫他们登记了一下,放行了。 就他们俩那模样,看着就是学生,所以不是就很顺利地进去了? 一路上问了几个人,才找到了教职工宿舍,老尹已经在楼下等着了,见面就是一个拥抱: “我还说到大门口等你去,你小子就是太客气,总说不让,你何阿姨在家里准备晚饭呢!这一路辛苦了?” 苏小明笑着说: “还好,就是路远了点,没想到这都快天黑了才到。” 老尹又和蓝小宛招呼: “小宛,第一次来省城,明天叫你何阿姨带着好好逛一下。” 拒绝了老尹帮着提包的好意,三人就跟着往楼上走去。 老尹家住在三楼,楼前是一个篮球场,周围是一圈两米来高的桂花树,就算是冬天,叶子还是青翠的。 所以视线和阳光都不会被遮挡,居住环境算是很不错的了。 “尹河听说你会来,可高兴坏了!只是今天被计算机系的老师带着到机房去了,还要等一会才回来。” 老尹一边带路,一边说: “还是你带了他一个星期,这孩子啊,算是真正懂事了,计算机的老师还说,这孩子很有天分,准备培养他参加全国的计算机大赛呢!” 所有的父亲说起孩子来,那话题就能说个半天,那种骄傲的心理从心底迸发出来。 到了家里,老尹掏钥匙开门: “老何啊!小苏他们到了!” 厨房里传来尹妈的声音,伴随着锅铲轻快的磕碰声: “你先招呼客人坐着啊!我这里马上就好!” 尹妈的话语里,也是充满喜悦,看来老尹没撒谎,人家真是很高兴苏小明的到来。 屋子里已经满是饭菜的香味了,别说,这尹妈的厨艺一定是很不错的,闻着这味儿就错不了。 老尹还拿来专门备好的新毛巾,招呼两人在卫生间洗过手面。 几个人这才在客厅里坐下,热热的一杯茶水喝下去,就觉得满身的疲惫都消散了。 苏小明打开带来的提包: “尹老师,这是从家里带来的一点土特产,给你们尝尝。” 掏出来一袋野生香菇干,一袋子笋干,又拿出两条用草纸包住的腊味: “这是两条腊好的麂子腿,蒸着吃炒冬笋吃,都很不错。” 提包最底下还有六个大冬笋: “冬笋太重了,不好多带,就这几个,尝个味道!” 老尹在黎村可是没少和老支书一起喝酒,见到这些东西就高兴了: “这可是下酒的好菜,等会,马上就叫你阿姨炒上!回家几天了,就想着这一口呢!” 第97章 尹河的特长 老尹这动作可就快了,拎着一条麂子腿就往厨房快步走: “老何!给加个菜啊!” 苏小明忙喊住他: “等会尹老师!先剥个冬笋,炒着吃!” 蓝小宛就笑他:“小明哥,那也得先蒸熟了,再炒味道会好点。你就晓得瞎指挥,还是我去帮忙?” 听到蓝小宛自告奋勇帮忙,老尹自无不可: “那行!你何阿姨还没有做过这玩意,你去做个技术指导!” 带着蓝小宛就进了厨房,安排好之后才出来: “小宛这孩子厨艺还是很有天赋的,你这会带她过来,还真是好啊!这下又可以大饱口福啦!” 说完哈哈大笑。 苏小明等老尹坐下来,才开口道: “尹老师,这次上门拜访,还有件事想跟您打听一下。” 见苏小明表情严肃,老尹也正视起来: “叫什么尹老师,叫尹叔!小明你说,不管能不能帮上忙,我老尹都一定尽最大努力!” “是这样的,您也知道,小宛是在高中辍学来村里代课的,”苏小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说了一下: “您看,现在黎村小学撤并到镇中心校,虽然李校长答应她也可以继续到中心校代课,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争取个成人高考的指标,让她能读个大专什么的,这样将来就能有个正式的编制。” “你说的这事,好像听你何阿姨说过一嘴,他们学校今年好像要开成教班,等会我问一下哈,看看这指标分配的情况怎么样。” “那就好!先谢谢您啦尹叔!” 老尹哈哈一笑:“你这话就见外了!那次要不是你及时救了小河,那孩子脾气大,有什么心思又喜欢自己憋着,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大事!” 也许是又想到那次尹河被欺辱的事,心里还不寒而栗,连连摇头感慨。 “嘭嘭嘭!”房门被急促地敲响,老尹一笑: “一定是小河回来了,知道你今天要来,这敲门急的!” 走过去打开门,一道瘦小的身影就冲了进来: “小明哥哥!” 苏小明站起来,张开双臂,尹河就一下扑上来,双手搂住苏小明的脖子,两条小短腿夹住了他的腰。 “不是早说来看我嘛,怎么都快过年了才来?” “那也得寒假才有时间来的嘛!”苏小明放下那小子,就感觉不像初二的男生,抱着都轻飘飘的。 “还是要多吃点东西啊,这一阵风一吹都要被刮跑的了!”打趣了这小子一句。 尹河就笑笑,也不辩驳。把书包在一边的小书桌上放下,就问: “不是说小宛姐姐也来了吗?怎么没见她?” “呶!在那边帮忙做饭呢!”苏小明指指关得严严实实的厨房门,那里隐约还传来排气扇呼呼的声响。 “那可太好了!”尹河欢呼一声,“总算又可以吃到小宛姐姐的饭菜了,我妈做的饭才就是寡淡,一点都不好吃!” 听到尹河的吐槽,老尹在一边作威胁状: “你这样说你妈妈,等会告诉她,你就等着挨骂!” 尹河就撇撇嘴: “除了告状,您还知道做什么?说的好像您就没嫌弃过老妈做的菜似的。” 说话间厨房门哗啦打开了,父子俩赶紧停下往那边看过去。 却是蓝小宛端着菜出来了,在客厅的餐桌上放了下来。 尹河赶紧跳过去,高兴地喊: “小宛姐姐!” 有孩子缘的蓝小宛摸摸尹河的圆脑袋: “小河回来啦!赶紧洗手去,马上就开饭了。” 小小的一张餐桌摆了十菜一汤,鸡鸭鱼肉都没少了,还加上了冬笋炒麂子肉,另一小碟则是蒸熟了,加蒜末红辣椒,滚油泼过,闻着就香。 尹河从卫生间冲出来,伸手就拈起一块麂子肉塞嘴里,快活地边嚼边点头: “嗯嗯嗯,就是这个味道!跟黎村的一毛一样!” 咸香而有嚼劲的麂子肉,有着被松枝熏过的独特烟熏味; 加上红辣椒的辣,滚油泼过又放大了这些独特的香味,在嗅觉和味觉的双重轰炸后,尹河自然是难以抵挡。 “这小子!别的菜一点辣味就喊太辣了受不了,喜欢的,再辣都吃得这么欢!”老尹见尹河穷凶极恶的吃相,就笑骂了一句。 收获了尹河白眼一枚:说的好像你不喜欢吃一样? 尹妈收拾妥了厨房,也解下围裙出来,看大家还在等,就满脸笑容地招呼: “小苏,小宛,都赶紧坐下吃饭!这天儿冷,一会菜都凉了!” 又对老尹说: “把你藏着的那酒拿出来,陪小苏他们喝点。” 那就喝点,酒杯是一两的玻璃杯,老尹动作很快,就给苏小明倒上了满满一杯。 尹妈自然是不喝酒的,见蓝小宛也不喝酒,就弄了瓶饮料两人倒着喝。 尹河就不满了: “那我呢?” 尹妈笑着说: “还能少得了你的?” 一边那大杯子给尹河也倒上一杯,一边心里就感慨: “幸好这两个年轻人啊!不但救了小河,还在短短一周的相处中,把那孩子的偏激给纠正了过来!” 越看这俩年轻人越顺眼,就一连声招呼吃菜,还不停地把菜往苏小明两人碗里夹。 其实,尹妈也没去深思,尹河的改变,自然离不了苏小明的那一次救助,以及在黎村那几天的朝夕相处。 也有尹妈自己离开儿子那一周独处时候的反思,以及听说尹河遇险之后的后怕。 在与儿子的相处中,也不知不觉地改变了原来过于强势的态度。 偏偏尹河还是个极其聪颖极其敏感的孩子,自然能敏锐地感觉到尹妈的变化,也就慢慢重新靠近了母亲。 一顿饭吃得极其愉快,饭后,尹河拉着苏小明和蓝小宛,要去他房间里看看他这学期结束获得的奖状,还有参加省计算机大赛拿的奖杯。 到了他的房间,嚯!房间收拾得还真整洁呢!蓝小宛夸了一句,没想到这小子脸红了: “不是我收拾的,是我妈收拾的!” 看过奖状奖杯,又拉着苏小明在凳子上坐下: “小明哥你看,这是我舅舅给我买的电脑!” 还真是,一张小电脑桌上,摆着一台大屁股的十七寸显示器,下边是主机。 不得了,这个时间就能买台家用电脑,尹河的舅舅看来是个大能人。 那小子熟练地开机,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输入指令,光标在屏幕上闪烁跳动。 随着滴地一声,屏幕就亮了起来。 点开电脑里预置的游戏,尹河高兴地说: “小明哥哥,我教你玩游戏!” 就假装很感兴趣地样子,看小屁孩炫耀他的装备。 其实前世就对电子游戏缺少兴趣的苏小明,最多就是电脑上斗个地主什么的。 对这会的纸牌游戏什么的,还真是无感。 倒是蓝小宛看得有趣,在尹河的热情指点下,开始上手玩起来。 苏小明见他们玩得兴起,就说了一声: “小河你们玩,我和你爸聊会天。” 就走了出去。 第98章 波折 出了客厅,还能听到房间里传来尹河的声音: “哎呀!小宛姐姐,你看,它是这样子玩的……” 老尹俩口子坐在沙发上,见苏小明出来,老尹赶紧招呼: “小明坐!” 尹妈看着苏小明,抱歉地一笑: “小河这孩子闹着你们了?” “何阿姨您客气了,小河很好的,对我们太热情了!” 老尹就感慨: “我们家就这一个孩子,平时我们都忙,没时间带他出去玩,一个人待在家里,这性格就孤僻了点,也就上次去明扬,他和你们熟悉了,这才变得开朗了。” “是啊小苏,我们两口子都要感谢你们啊!这可是帮了大忙了!” 尹妈就接过话头,又有点抱歉地看着苏小明: “刚才老尹说了你们的想法,我看小宛这孩子也是个好学的,本来有这上进心是好事,只是,我们学校今年招收成教生的计划搁浅了。” 老尹就有点尴尬: “是我没搞明白,还以为这计划通过了。” 听了这话,苏小明就觉得很是失望,不过在这两位面前,也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微笑着说: “没事的尹叔、何阿姨,你们尽力了就好,也就是有这个想法,既然没有这个计划,那就算了。” 尹妈看看房间里玩电脑玩得开心的尹河,又道: “你也先别急,我明天到省教育学院打听一下,看看他们那边今年的招生计划是个什么情况。” “何阿姨,那太谢谢您了!”柳暗花明,苏小明听了又起了新的希望,“那就拜托您了!” 这时候说太麻烦就不必了的话,就显得虚伪了。不如就这样,直接表达自己的恳切,人家努力地做,才会感觉到这努力的价值。 蓝小宛也出来了,看来尹河的耐心到底是有限的,或者说,炫耀的心理得到了满足,就开始自己上手玩了。 几个人聊了会儿,看着八点多了,苏小明就提出告辞。 老尹看他们也确实是满脸疲倦,就说: “那好,我送你们到招待所,那边已经开好房间了。” 尹妈也送出门: “小苏小宛你们慢走啊!小河在家,我就不送你们啦!” 听到他们告别的说话声,尹河又跑出来: “小明哥,你们要走吗?” “你小明哥他们要到学校招待所住,奔波一天,他们也要早点休息。”尹妈赶紧解释,这是怕尹河误解了。 这孩子问了一句: “你们可以到我们家住啊!小明哥和我住就可以,小宛姐姐住书房。” 苏小明赶紧拒绝这孩子的提议。 开玩笑,住别人家哪有住招待所自在?即便主人再热情,总是不免要影响到人家的,自己住着也处处拘束。 何况招待所就在师大校园里,离着尹家也没几步路,老尹考虑周到,早早就定下了房间。 告别了热情留宿的尹河还有尹妈,跟着老尹就到了学校的招待所。 因为是寒假期间,招待所没有几个人住宿,显得有些冷清。 有些昏黄的大堂灯光下,服务员也没精打采,见老尹过来,就赶紧递过来房门钥匙: “尹老师,房间安排好了,就在305和306,两对门的两间房。” 苏小明接过钥匙,请老尹回去。都到这了,没必要再让他爬一趟楼梯。 老尹也爽快地答应了,交代了明天早些过去,转身走了。 蓝小宛等老尹走远了,才问道: “小明哥,是不是那事儿没办妥?” 好个聪慧的小姑娘,就从苏小明和老尹的只言片语里,猜出来事情办得不顺利。 “师大那边今年招成教生的事搁浅了,不过何老师说明天再到省教育学院问问,”苏小明还是决定把事情如实告诉蓝小宛: “没事的,大不了到时候咱走函授这条路,就是大多数时候都靠自己自学,会辛苦一点。” 很多时候,两个人在一起,老说些含含糊糊的话,都靠猜着来理解,猜着猜着,就变成猜疑了。 “嗯,我没事的,小明哥,你也不要太在意。” 蓝小宛虽然多少有点失落,不过却也不愿苏小明为了自己的事,委屈求全,这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到了房间,苏小明把两个房间都打开看了一下。 就觉得很满意。房间整理得很干净,白色的床单被子,都一尘不染。 “先洗个澡,这一天累的,脚都酸软了。” 苏小明笑着说了一句,就各自回房了。 等苏小明洗过澡,打开看房间里的电视看了会,蓝小宛才用毛巾擦着头发进来: “小明哥,早点睡啊!明天咱到城里逛逛。” 说着走进来,轻轻抱了抱苏小明: “不要去想那些事,就当是来玩一次好了。” “好的,你也别想太多,早点睡,要不要给你揉一揉腿,看你白天酸的。” “想得美呢!”蓝小宛把散落的头发往后一甩,微侧着头横他一眼,风情无限。 然后,几步就走出去,砰地关上了房门。 耳边好像还隐约听到这姑娘的笑声,苏小明喃喃说了句: “这火燎的,叫人还怎么睡得安稳?” 转身扑到床上,啪嗒就关了灯。 只剩下电视画面闪动的光,在房间里变幻。 第二天一早就起来,匆匆赶去老尹家里。 尹妈开的门,说是老尹出去买早点了,家里就煮了几个蛋,一锅白粥。 等老尹回来,把赖在床上不愿起来的尹河拉起来,大家热热闹闹吃过早饭,就往校外走。 老尹的说法是到几个景点走走,难得来一次嘛。 尹妈却说,不如到商场买点东西带回去,来省城一次,这又快过年了。 最后还是尹妈的意见占了上风。无它,大冬天的,那些景点一派肃杀冷清,着实没什么看头。 可是尹妈要到省教育学院打听指标的事,没时间陪着去逛街。 老尹就自觉地担当起了导游的任务,负责带着苏小明他们逛。 大家伙各奔东西,连尹河也还要去接受老师的辅导。 还好的是,尹河本来就对计算机感兴趣,有天赋的孩子老师又不时夸奖一两句,所以没点抵触心。 等在街上逛得尽兴回来,都已经是中午了,刚进了家门,尹妈就高兴地迎上来: “事儿办妥了,教育学院那边今年正好和你们地区联合办班,会在章市招两个班。 我问了,其中一个英语班,一个数学班。小宛的想法,是想选择哪个?” 哎呦!这是大好事啊! 在章市上学,那离明扬就没多少路程,不像省城,来一次可费劲了。 苏小明心里直乐,这下可以就近看着,三不五时地去宣示一下主权,不怕那些不怀好意的坏种挖墙脚了。 这柳暗花明的,来的真是及时啊! “就是现在暂时定的是招大专,本科的话,条件还不成熟。” 尹妈有些遗憾地说。 第99章 流星歌舞厅 这一趟省城跑得值,不枉了坐那么半天的车。 有些人情是不得不欠的,并不是挟恩图报什么的。 为了自己最重要的人,面子什么的,没那么重要。 按尹妈的说法,你正好需要,我正好能办到,只是一句话的事情,算不得什么。 但苏小明心里明镜似的,人家尹妈也是要欠别人人情的。 那就记在心里好了,回报不在一时,也不在一件两件的事。 高高兴兴地坐上了回明扬的客车,一路风尘倒不必管它。 到明扬的时候,竟然遇到了返乡的刘杨非。 这小子居然留起了长发,再配以满脸的胡茬,一眼看去,那沧桑的感觉就溢出来了。 见面后,刘杨非第一句话就是: “喝点?这一路累得狗一样。” 语气有点颓,这是有故事了?蓝小宛在一边,苏小明也不好多问,揽过这小子拍拍肩膀: “行啊!就喝点!” 几个人寻摸了一家馆子,弄了几个下酒菜。 馆子里人不多,六张桌子就坐了他们三个人,大概是年根底下,天也冷,人都窝在家里不愿出来。 老板上菜也快,手脚挺麻利的。 两杯酒下肚,刘杨非才鼓着腮帮子长出口气: “痛快!” 扫一眼蓝小宛,就问: “你女朋友?” “嗯!是的。”苏小明也没什么好瞒的,点点头: “你叫她小宛就行!” 蓝小宛脸红了一下,也没辩驳,就往苏小明身边靠了靠。 终究还是觉得陌生,刘杨非没说他遇到了些啥。 一瓶白酒下去,两人是对半分的。刘杨非想给蓝小宛叫点甜米酒,但这小妮子拒绝了。 吃过饭后,刘杨非抢着付了账,三人就出来了。 一阵风吹过,夹带了几张不知谁丢弃的纸张,在空旷的街道飘转。 八九点钟的明扬城,因为是深冬了,就显得夜已深沉。哪怕是路灯,也显得昏黄了几分。 “一起去唱歌?”刘杨非提议,“好久没见,玩痛快点!” 苏小明征询地看了蓝小宛一眼,小姑娘摇摇头: “我有点累,不去了,你们去。” 把手里的围巾往苏小明脖子上一挂,又仔细地绕了半圈,掖进他胸前的衣服里。 “也不要太晚了,今天你们也坐太久的车了。”怕刘杨非听见,小妮子踮起脚尖,在苏小明耳边轻声说道。 “嗯!知道啦!”苏小明点点头,“先送你回去,我一会再陪阿非聊聊。” 等把蓝小宛送回宾馆,两人又一头扎进寒风里。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在笑我,一无所有……” “没想到半年没见,你唱歌倒是练出来啦!”苏小明笑道,“这是遇到啥事儿了?被人给卖了?” 刘杨非理都不理他,重度强迫症患者,不把一首歌吼完,是不会停下的。 直到唱至最后一句,“你这就跟我走——”,最后一个字还把腔调拖得长长的,真不知道这气息怎么练得那么悠长。 “咳咳!”终究是被灌了一口冷风,刘杨非连着咳了好几下,腰都佝偻起来。 “我说你这是何苦!真当自己是情歌小王子?唱那么痛不欲生的。”苏小明叹口气,给这自虐的小子捶背。 刘杨非才喘过来,抬起头,这下安静了,只是眼睛都咳出泪来了。 胡乱用袖子擦过,刘杨非才抬头看着苏小明,苦笑一下: “你不用憋着,想问什么,就问。” “切!我才没那么多好奇心,你爱说不说!”苏小明表示鄙夷。 反正问不问,这小子都藏不住事的,至少在他们俩之间,没必要藏。 果然,两人一边往前走,一边刘杨非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 故事果然非常老套。托翁说,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这句话还可以换成幸福的爱恋是相似的,不幸的失恋各有各的不幸。 阿非进厂后,果然如愿进了一家女工很多的鞋厂。 而且,果然,凭着他俊秀的外表,很是吸引了一些女孩的目光。 就这样,这小子就和一个桂省女孩看对了眼。 只要一下了工,两人就腻在一起。因为是住在集体宿舍,所以两人不到上晚班的人都回宿舍的时候,都不会分开的。 这关系就突飞猛进,就差搬一个房里住着了。 刘杨非从来没有觉得,日子是那么样的幸福。只要那女孩一笑,就觉得整个世界都笑了。 每天就是在流水线站得再累,去找那女孩的时候,脚下的步子都是那么轻快。 故事的结局俗不可耐,并且一直都还会那么演绎下去,刘杨非不是第一个,也远远不是最后一个。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只有温情,透过璀璨的灯火,阴影下的还有重重意难平。 到底是好看的皮囊甚或有趣的灵魂,都敌不过蓝莹莹的老人头。 会逗得女孩咯咯直乐的刘杨非,也终究成了女孩成长的一道台阶。 “从来如此,就是对的吗?”刘杨非喃喃道。 两人就坐在“流星歌舞厅”街对面的一株大榕树下,看着对面的流光溢彩,还有闪烁的镭射灯下的幢幢人影。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透过玻璃门,震得人心都跳得急了。 忽然就没了进去的兴致了,看人间繁华,敌不过岁月沧桑。 苏小明居然觉得,眼前的发小忽然有了哲学家的风范,而自己竟然没了说辞。 歌舞厅旋转的彩灯忽然就停了,音乐声也陡然停了,跟着灯光大亮。 一个人影猛然推开大门,跳过一道矮矮的女贞树带,向着苏小明他们这棵大树下跑了过来。 紧接着,三四个人手里拿着短棒,也冲出来,追着前面那个人就跑了过来。 先前那个人刚要冲到树下的阴影里,却被马路牙子绊了一下,一个马趴就摔下去了。 正扑在刘杨非脚下不到两米的地方。 那三四个人来得很快,追上了前面那人,手里的短棒就往那人身上呼去。 倒在地上的看着是个不到二十的小青年,抱着头在地上翻滚。还不住大喊,别打了!饶了我! 一个敞着大衣的平头哥站那儿没动手,看着坐在木条椅上的苏小明二人,喝道: “看什么?没看过砍人啊?滚!” 苏小明和刘杨非互相看两眼,慢慢站了起来。 都是一个动作,双手揉了两下,又紧紧捏着,张开,再捏紧,指关节咯咯响了几声。 忽然两人齐齐喊了一声,冲了上去。 苏小明冲着平头哥一拳就砸了过去,急速的拳头在平头哥的眼前划过一道残影,就落在他的下巴骨上。 站着的明显是个头,擒贼擒王的道理苏小明还是明白的。 一声闷响,髙壮的平头哥还没反应过来,就倒在地上。 第100章 勤快的机修工 刘杨非冲着的是围殴倒地小青年的三个人,一拳砸在一个人的耳根,在那人软到的一瞬间,夺过他手里的短棒。 然后一棍扫在另一个人的膝盖上,那人惨叫一声,哐啷丢下短棒,抱着膝盖也滚到地上。 正要往第三个人背上抽一棍,却是苏小明先到了,一脚踹在那人肋下,顿时就把他踹出几米远。 痛打落水狗什么的,那是最畅快的事了。 两人都极注意分寸,避开了人的头颈,专找打得疼,又不会造成生命危险的关节处下手。 感谢苏爸自小严加要求啊!这俩发小打从记事起,就跟着苏爸打磨筋骨。 也许还算不得什么高手,不过对付三两个街头混混,那是轻松加写意。 抽空还对地上那个已经傻愣着的小青年喊,还不快跑?等啥子呢? 看着那小青年跑远了,地上四个人一时还在被打的蒙圈中,苏小明对刘杨非喊了一句:跑! 拉着刘杨非就往远处跑去,疾风聒耳,呼呼地就跑远了。 拐过几道弯,再听不到那边的动静了,两人才站住了,扶着腰对视片刻,忽然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莫名其妙的打了一场架,别说,浑身都舒爽了。 果然,男人骨子里都是暴力狂,拳拳到肉的感觉就是痛快! 正感慨间呢,忽然一道黑影簌地落在两人几步之外,咣当就是一声巨响。 旋即头顶三楼的一个窗子里,探出个头愤怒地大喊: “鬼嚎个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 这一喊,声震寰宇,苏刘两人面面相觑,灰溜溜地狼狈逃窜了。 回宾馆后,两人赶紧地洗漱了睡下,也没啥好说的了。 苏小明也不敢去隔壁找蓝小宛说话了,太晚了,还是不要扰了小姑娘的美容觉。 再说刚刚这一波见义勇为,虽然自己是打人的一方,但也弄得身上的衣服挺乱的。 一见之下,蓝小宛不免要担心,不够烦人钱的。 第二天把蓝小宛送回了黎村。老支书不在家,蓝奶奶说,是到镇里看安置房建得怎么样了。 苏小明就没停留,赶紧地回家。真是年根底下了,就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 先还是回了县城,刘杨非还在等着他。 见面后,苏小明看着刘杨非: “啧啧啧!就说你不要装那颓废样嘛!好好的翩翩小郎君不做,偏要做非主流!” 摸摸头上的板寸,刘杨非骂道: “你懂什么?我这是跟过去告别,开启人生新航程!” 啧,这中二病不轻! 两人笑闹一会,骑上摩托车就往圆山去了。 刘杨非还想自己骑一会,体验一下风驰电掣的感觉。 被苏小明果断拒绝,这没经过摔打的小子,别把车骑沟里去了。 年三夜四的,可别出什么事。安全无小事,时时记心头。 到了圆山乡,玩具厂看了一眼。老张师傅还在兢兢业业守着大门,看到苏小明很高兴: “小明!这都放假了,大家伙都回家过年了,你来是有啥事吗?” 苏小明连连摆手: “倒没啥事儿,就是放假,路过,就想着来看看。” 老头打开大门,让苏小明两人进去,嘴里还说: “昨天苏厂长还组织大家伙搞了个,那什么尾牙宴,好家伙,一百多人坐了十几张桌子。 请的来福他们那的大厨,猪肉头牲鱼,啥都没缺,多少年没那场面了!” 一边听着老头絮絮叨叨,一边就跟着进厂里四下走走看看。 到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不错,有过年内味儿了。 车间大门两边,还架了俩大红灯笼,看着就喜庆。 “没想到啊!苏伯这段日子做得那么好!”刘杨非就感慨,“我在深城那厂子,要说整洁明亮,都赶不上这呢!” “那是!”苏小明也大是赞同,虽然这些布局管理什么的,是自己借鉴了前世所见,一点点跟苏爸耳提面命。 咦!这词儿能这么用吗? 好,理论是自己总结传授的,但要把它落实到实践,那还真不是那么简单的。 苏小明叫老张师傅打开车间大门,这才是他的强项。 在刘杨非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苏小明在生产车间爬上爬下,大概看了一下整体状况后,才走出来。 在门口的水龙头上洗了个手,才对刘杨非说: “要不阿非,你先回去,找个单车骑回去。” “别啊!我就陪着你,也不争这半天时间!” 刘杨非就不情愿了,凭啥你骑摩托车,我就蹬自行车? “你说半天?”苏小明就无语望天了,这摸摸捏捏的细致活,你哪来的底气说半天? “我得趁着厂里放假,全面检修一下这些机器,没个三两天拿不下来,你还是先回去,顺便把阿龙给叫来帮个手。” “那行!摩托车钥匙给我!”刘杨非伸手讨钥匙。 “你能骑吗?” “刚刚在车上,我不说了吗?我在那边就经常骑,都跟喝水样寻常了好?什么叫我能骑吗?” “真的?你可别骗我!”见刘杨非要赌咒发誓了,苏小明才接着说: “好好!这不当时风大,我没听见吗?钥匙拿去,记得帮我叫阿龙过来啊!” 看着刘杨非接过钥匙,风一般跑出去,苏小明忽然就觉得,这真是骑车跟喝水样寻常的人? 摇摇头不去理他,又打发老张回去门卫室。 把工具间打开,嗯,看来阿龙这小子还是蛮听话的,至少,这工具间里摆放归置得齐齐整整。 扳手角锥螺丝刀老虎钳,都按门类规格一一放好,找起来很方便。 电箱先打开,把电闸合上,一台一台机器先空转了一下,听听运行时候的声音。 磨损了的,或者润滑不到位的,机器的声音就会有细微的差别。 一车间试过之后,有到了二车间。 二车间是后来才建成的,所以后期又招了部分工人,才有了老张说的尾牙宴时候百多人的规模。 老苏说过,人员翻了一倍,产量却翻了三番不止,这二车的建成居功至伟。 就这么一查看,就是个把小时,正要撸起袖子开干,外边摩托车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出门一看,嘿!刘杨非这小子带着阿龙就进来了。 看来这小子到家后,只怕和刘二叔他们打个招呼,水都不知道有没有喝一口,就找到阿龙回来了。 “苏老师您回来啦!”阿龙看到苏小明,很高兴,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 自打苏小明带着他熟悉机器,教给他各种检修维护常识后,他见了苏小明就叫苏老师。 来得正好,苏小明带上阿龙,还有一个不打岔就是帮忙的刘杨非,开始检修维护了。 大到传送带电机的拆卸,磨损零件的更换,小到轴承机油滴注,线盒更换。 甚至是工位座椅的调整,一边干,还一边轻声细语地仔细给阿龙讲解。 有时候还站在一边,叫阿龙动手,自己在一边指导。 两天下来,把两个车间都仔细检修了一遍。 完工后,阿龙才愈加钦佩地说: “苏老师,您这一摆弄,开年后,厂子运行就半点问题没有了!” “哪有这么说的?”苏小明笑着说,“你平时维护其实很不错,要不也不会只有那么点小问题。” 顿了顿,又说: “明年抽空还是要送你到外面那些大厂进修一下,真正学到本事来。我这点三脚猫,也就能应付点小毛病。” 这才锁了车间门,收工回家! “苏小明!是不是离开你,这厂子就办不下去了!” 还没转身呢,忽然一个气呼呼的声音就传来了。 坏了!苏妈驾到,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第101章 媒婆上门 苏妈的怒气与其说是冲苏小明,不如说是冲老苏来的。 这眼看着两天后就过年了,儿子还扑在厂子里不回家,本来就觉得儿子在七龙常年不回家,寒假了总该在家呆的安稳点? 不想带着蓝小宛回来住了两天,又匆匆跑省城了。 这个倒是可以有,儿7子大了,晓得带女娃子回家了,孙子来日不远。 可这一去,就是几天。说是前天回来了,谁想又泡到厂里了,左等右等不见落屋。 这就硬逼着老苏,带来厂里看个究竟。 要不是你弄这么个破厂,我儿子还至于快过年了,都不见回家? 这回看到苏小明了,一身油污,满脸灰不拉几的。 一股怒气就焰腾腾按捺不住,登时就爆发出来了。 老苏跟着背后,一脸的无奈。这时候可不敢搭话,一搭话铁定苏妈的怒气要冲他来。 “哎呦!老妈,这是谁惹您啦?告诉儿子,儿子找他算账去!” 边说就边撸袖子。《论怎样给苏妈消气》这本书,苏小明可是研究得透透的。 “就知道嬉皮笑脸!”在苏小明插科打诨之下,苏妈就绷不住了,笑骂了一句。 “快点回家了,这都散集了。” 是的,还真有点晚了。圆山每年年前两天,都要逢集。 大家伙趁着这个机会,把年货再丰富一下。 有些鲜货,像是鱼啦猪肉啦,这一天会买上一些。 年前的那一天,就是做一些费事的菜品。 比如炸芙蓉肉。把肉剁成沫,加上籼米粉,揉均匀了,捏成团,下油锅里炸至金黄焦脆。 闻着那叫一个香!吃起来,香脆满口。 再比如做鱼脯。取数斤重的草鱼,去头去尾,取去鱼骨。 剁至细泥,再加上面粉苏打粉,生姜末,食盐,一样捏成小球。 下油锅炸至熟。吃的时候,简单加清水煮,放数片菠菜叶葱花。 嫩白的鱼脯,点缀了青翠的菠菜葱花,就是一盆鲜美的羹汤。 苏妈一则来催苏小明回家,二来也是采买些鱼啊肉啊什么的。 鸡鸭就不必买了,家里面养着呢! 这就回家,老苏开着一辆小卡,刚买没多少日子。 出行也好,稍带些货物,都很便捷。 车斗上这时就放着苏妈在集上采购的几条大草鱼,还有杂七杂八的其它一些年货。 苏妈本来还想坐苏小明的摩托回家,结果被苏小明果断推拒了。 就她老人家坐背后,一惊一乍的,没事都能吓一身汗。 载着刘杨非,在苏妈一叠连声交代骑慢点中,一马当先,往家里冲去。 到家后那就真的各回各家,接受了苏小红的义正辞严的指责,接过她手里的镰铲畚箕,开始干活了。 清理房前屋后的沟渠,那也是老规矩了。以全新的面貌迎接新春的到来,那是有道理的。 等苏爸苏妈回来后,苏爸也和苏小明一块动手,总算是加了生力军,在天都墨黑的时候,总算是干完了。 饭桌上,姐弟俩开始了日常斗嘴。无非是苏小红抱怨弟弟去省城,竟然不带自己去。 话说,当时不是也叫了你吗?莫不成连声推拒的不是你苏小红? 不过,在苏妈的镇压之下,傲娇的苏小红低头咕哝了几句偏心眼之后,这场争执暂时消停了。 村里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带头,把鞭炮甩到夜空之中,在一团闪光后炸响了。 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宁静的圆山村开始喧腾起来,久久不散。 这就是浓浓的年味啊!二十几年后的孩子,对这一项游戏,到底是冷淡了许多。所以,年味,也就成了春节期间热议的话题了。 在视听盛宴之下,多少曾经的快乐,退缩在遥远的时光流影里了。 你这是老了的心态啊!苏小明自嘲了一句。关门,睡觉。 忽然就很怀念拿着手机可以视频通话的时候了,不知道蓝小宛这小妮子现在在忙些什么。 大概是帮着蓝奶奶在厨房收拾?会不会想着自己呢? 第二天上午,苏小明和苏小红正帮着苏妈做芙蓉肉,忽然大黄在门外吠起来。 作为一条看家狗,大黄应该是很尽责的了?只要有陌生人到了,就会大声吠几声。 不过苏小明总觉得,它的吠叫声有点敷衍的感觉,全没有那种凶恶,也就能吓唬小孩。 “小红妈,这是忙着哪!哟,好香啊!”一个大嗓门的女声响起来了,随后就进来了个高大的中年女子。 “嫂子来啦!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苏妈放下手里的活,又对灶台前忙着的苏小红道:“你们姐弟先做着,小红注意火候啊!别炸糊了。” 苏小红哦了一声,手里的油漏子在锅里慢慢搅动,翻滚的油花发出嘶啦啦的声响。 来的是村里有名的杨三婶,有名在于她的业务有点广。 不过,三婶这称呼是大家对她的通称,倒并不是苏小明的三婶。 杨三婶的业务,有些还真难以解释。 比如,谁家的孩子夜里哭闹不休,就会抱去她那里。 这位和声和气地跟三两岁的孩子叨咕,手还轻轻捏着孩子的手,或者掌心慢慢摩过孩子的头顶。 别说,这么一番抚弄之下,孩子往往当天晚上就不哭闹了。 苏小明对此感到很神奇,搞不明白什么道理。 大概是孩子在她的话语里,还有抚摸中,感受到了一种安宁? 还有一桩业务,就是给四里八乡的青年男女保媒,这周边的谁家有合适的男女,就没她不熟悉的。 所以,今天她来苏家,这是要干嘛? 姐弟俩这会都竖起耳朵,听这位和苏妈到底要说些啥? “哎呀!小红妈,你看你家小红,人长得标致,做起家务事来,那还真是能干啊!”杨三婶开口就是夸奖,听得人就舒心。 苏小明一边手里捏着肉丸子,一边就看着苏小红,嘴角翘起。 苏小红马上就明白了这破弟弟什么意思,狠狠地瞪他一眼。 “嫂子过奖啦!也就能帮着做点活,离着能干俩字,那还差得远!” 虽然知道杨三婶说的是客套话,但这好话它谁不喜欢听?不过嘴里还是得谦虚点。 “这好的女娃子,可不就有人惦记吗?”杨三婶接着说: “县里有家人,姓伍,他们家开着好几家店,算是咱明扬的富贵人家。 知道咱们小红勤快能干,人模样也俊俏,这不就托我来打听一下,想结这门亲呢!” 哟,杨三婶业务范围扩大了啊!这都开始招揽县城的业务了。 不是,等会!前世的姐夫他可不是县城的啊! 而且,他也不姓伍啊! 莫不是自己这只小蝴蝶,翅膀扇啊扇的,把苏小红的婚事就给弄跑偏了? 那我那一对可爱的外甥外甥女,还能不能出现了? 苏小明忽然就惶恐起来了。 第102章 苏小红的真命天子 前世的时候,虽然苏小明极少回家,不过总归还是回过几次。 那时候回来,最喜欢的就是那一对龙凤胎的外甥外甥女。 所以才有了在童装店泡一天,仔细辨别哪些衣服最受人欢迎的事。 那么,问题来了,杨三婶给介绍的那个姓伍的小子,真成了苏小红真命天子的话,自己俩亲爱的外甥外甥女,还能是一样的吗? 或者说,还有没有他们俩? 眼前忽然就出现那俩天真浪漫的孩子,他们穿着自己精心挑选的衣服。 在紫云英地里欢快地奔跑,甜甜地喊: “舅舅舅舅,快来陪我们放风筝!” 早出生半小时的是姐姐,最会讨苏小明喜欢,声音也最萌…… 不敢想,不敢想!一定得想办法先把杨三婶给轰出去。 “所以说啊,小红妈,伍家可是这明扬城里算得上数的好人家,这不是好姻缘啊?”杨三婶的大脸怎么这时候看着有点可恶呢? “妈!你过来啦!我这边忙不过来了!”苏小红忽然在灶台那边喊起来。 苏妈听了,抱歉地对杨三婶说: “嫂子,不好意思啊,你先坐会,我这还忙着呢!” “没事,你先忙着。这都大过年的,我也就寻思这不是一门好亲事吗?可不敢耽误了,这才赶着今天上门来。” 杨三婶一边絮絮地说,一边还跟着苏妈走过灶台那边,在手忙脚乱的苏小红头上摸了一把: “啧啧啧,是个水灵的妮子呢!老伍家的小子还真是有福气的!” 苏小红什么人啊!这半年来,在玩具厂一堆剽悍娘们的熏陶下,早就练成金刚不坏之……至少那也是半躯。 头利落地一甩,就脱离了那肥腻的手掌: “别动手动脚的啊!伍家那小子有福气,咋不叫你家里闺女嫁过去?” “哈哈哈!我家闺女要不是早早就嫁人了,那还真想着嫁过去呢!” 杨三婶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就往外走去,“那小红妈,过了年我再过来,眼下你先忙着!” 苏妈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相送: “对不住啊嫂子,实在是忙着,没招呼啦!” 站门口看着杨三婶走远,回过头来在苏小红脑门上轻呼了一掌: “就算是你不乐意,那也没必要这么冲人家撒气的?你还当真不嫁人了?” 苏小明心里就乐,还没等自己想到办法,苏小红就出手了。 先是釜底抽薪,把苏妈给支使开,想弄得杨三婶没趣,自行走了。 谁想人家到底是这一行里混出来的,论脸皮的厚度,那战斗力是刚刚的。 最后还得靠撕破脸皮怼过去,这才把她给赶走。 “我知道,你是见识多了,也有了自己的主意。” 苏妈熟练地把已经炸好了的芙蓉肉装进一个篮球大小的大肚瓦罐里,开始日常对苏小红的教训。 “不过,年岁这就一天天地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咱们家这日子是好过了,也不指着你的彩礼。 你弟弟是吃公家饭的,小宛也是个好姑娘,眼看着他们能成。 要是你不早点寻个人家嫁出去,到时候你弟弟都成亲了,你还没嫁出去,就不怕人笑话?” 看苏小红眼神不善地看过来,苏小明多心里暗自叫苦,马上举起手: “老妈!这个您不用担心,我这几年一定没那么快结婚!” 果然,苏妈的注意力立马就被吸引到苏小明身上了: “什么叫我不用担心?” “砰”地一声,手里的瓦罐墩在桌上: “我可告诉你,小宛是我看好的姑娘!你要是三心二意,把她给放跑了,你就别进这个家门!” 多少年都是这样的威胁,对苏小明早就没威慑力了。 “那是绝对不会放跑的!”苏小明信誓旦旦,“就是放跑了我自己,也不会放跑了你未来儿媳妇!” 这么一闹,就把苏小红给解救了。 苏小明趁着苏妈转身,冲着苏小红使个眼色:看看,你弟弟我够意思?引火上身又救了你一回! 苏小红就回了一个眼神,示意自己收到。 把那些费神的硬菜准备好,这就是一天,腰都坐酸了。 正背着手敲着酸疼的腰感慨: “哎呀!腰酸背痛!” 就被苏小红学着苏妈笑骂,小孩子有什么腰? 这话说的,二十了我都,还是个孩子? 过年就是累啊!真不知道小时候,为什么会那么喜欢过年? 直到大年夜的时候,用米浆把对联门神都贴好了,放完了一大饼鞭炮之后,坐在饭桌上的时候,苏小明才算是开始缓过神来。 这两天最重要的还是搞卫生,所有的门窗都要爬上爬下拾掇干净。 老苏是不干这事儿的,他的活是一早起来杀鸡宰鸭。并且,刚弄好呢,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为了联系方便,年前老苏阔气了一把,花了五千块硬生生插队给家里装了电话。 没错,刚刚拉进电话线,那边收初装费就是那么狠。 等苏爸回来的时候,都半下午了。在苏妈的抱怨声中,这位赶紧帮着张贴春联。 苏妈和苏小红则是承包了厨房里的活,整出一大桌子菜肴。 总之,随着一天天长大,过年的期待就一点点淡去。 在举起碗干下一碗家酿的米酒后,老苏就感慨道: “这一年,嗯,是半年来,家里变化大啊! 虽然是辛苦了点,不过总算是家里有了点积蓄。要说,小明还是给家里带来了福气啊!” 别说,苏妈和苏小红都频频点头。还真是,这一切都是苏小明在枫树下那个矿洞里,挖出来的。 年夜饭就在这感慨加期待中愉快地吃完了。 饭后,苏妈跟苏小红到厨房洗洗刷刷。 苏爸则叫住了苏小明: “明仔,今天上午李县叫我进城去,征询了我一个事。” “什么事?”苏小明也好奇,说实话,大过年的把苏爸叫到县里,怕是真有什么很重要的事。 那时候,过年还没有长假。有的单位会灵活安排休假,不过县府里,李子明自然还是要坚守的。 搞常务的,可不就常常都有事务吗? “李县说,玩具厂转制过后,咱家算得上是有基础的了。 就问,是不是有想法,把竹洞那边的矿也给包下来?” 苏小明听了,心里巨震。 竹洞,那可是本县第一大矿啊! 不过,由于采选设备落后,原先的矿脉也接近枯竭,近年来效益每况愈下。 连职工的工资都没法发下去了。 甚至还闹出职工围坐矿部办公楼,讨要工资的事。 可是,就在明年,不对,按照阳历年,就是今年。 外地来的一个客商包下了竹洞矿,然后进行了采选设备的大量更新换代。 并且,也很偶然地,在一个工人误操作之下,炸出来另一条宽达一米的矿脉。 这下好了,立马换个方向开采新矿脉。 一天出精矿几吨甚至是几十吨。 竹洞矿从此再次焕发生机,而那个外地客商,也一跃成了巨富。 第103章 大年夜里谈竹洞 听苏爸这么一说,苏小明才明白过来。 那次透水事故之后,由于形势也混沌,县里政策收紧。 所以,那些小矿一股脑儿都封停了,也包括苏家枫树下的那个矿洞。 前些天的那场举世瞩目的谈话,带来一股春风。 经济建设再次成了重中之重。所以,县里对本地支柱产业采矿业,也开始了新一轮的放开。 苏小明知道,这一轮会一直持续下去,并且成就了本县四大民营矿业巨头。 其中竹洞是最大的一个,发展到最后,成了本县最早也是最大的上市公司。 那还不得赶紧抓住这个机会! “老爸,那你是怎么个想法?” 先试探下老苏的想法,毕竟,一直以来,都是老苏站在明面上的。 “我倒是也动了心,”老苏说道,不过眉头有些紧: “关键是,那现在先得付出上千万,先解决好二十年承包费的部分上缴。” 苏小明道:“占总数的多少?” 苏爸举起巴掌,一翻掌,再竖起一个手指。 苏小明就吓了一大跳,这么多? 这离二十一世纪还远着呢,这就一个小目标? “关键是,人家李县还真正为我们考虑了。 说是不能从玩具厂一下抽调太多资金,免得影响了后续发展。 就找了银行,牵线搭桥,大部分都可以贷款。” 苏小明松了口气: “那就没事啊!到了四月份,我那边就能拿出那两成来。” 苏爸马上就紧张起来了: “你哪来的那么大笔钱?半年来你不都在学校?难道你把学校给卖了?” 苏小明无语望天: “老爸!就黎村那么小一只,它能卖那么多钱吗?加上您儿子也不够啊!” “少给我嬉皮笑脸!把事给我说清楚!” 声音大了点,正在厨下擦洗锅台的苏妈就不干了: “苏大强!大过年的,你发什么神经!” 苏小明赶紧和稀泥: “妈!没事呢!我爸喝多了点,说话声音大了点!” 苏妈这才消停了,继续干自己的事。 苏爸也不敢再高声质问,低着头,两眼还是直盯着苏小明,等他回答。 “爸,您不是知道的吗?服装厂老古那里我参了一股,分了些红。 还有就是上次洪军第一批货,不是先给了我这个数吗?” 说着举起手张开五指,等苏爸点头表示明白,才继续压着嗓子说: “当时我正好在深城,就把这大概七十万投进股市去了。” “那你胆子也太大了?”老苏就算是压着嗓子,也快压不住心底的火气: “股市那是一般人能沾的吗?听说上个月,就跌惨了,不是听说有人在天台排队的吗?” 半年的历练,看来老苏也关注了很多东西,包括股市。 “爸,别上个月,就我进去的那时候,都是在跌着的。” 苏小明想耐心解释一下自己这次行动的原因。 可苏爸一扯他,就往门口走去,还不忘对厨房解释一下: “我和明仔到门口走走,消消食!” 到了院子里,苏爸继续自己的责问: “你都知道这么个情况,那怎么昏了头,还自己跳下去?” 前面的事其实已经没说的必要了,还是说当前: “爸,您刚刚不是都说了,李县透露的,现在经济形势开始走积极这条道了吗? 那表现在股市,可不就是利好?不用多久,您注意看下新闻,一波行情看涨,马上就要到了。” 苏爸沉默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小明,爸一直都说,你是我们家文化底子最厚实的,想法看法爸一直都相信。 不过,这股市,还是要慎重。说到底,那钱看着就不稳当。” 苏小明差点就给苏爸鼓掌,人间清醒啊这是! 前世股市涨到六千点的时候,苏小明当时也心动了。 那会还办了张卡,想着投一笔钱进去。 只是自己一向懒惰,或者说,总觉得心里没底,就把那卡空着,一直没往账户里投钱。 就没几天,那k线就如壶口瀑布,一泻千里,跌跌不休。 站在岸边的自己,看着一浪一浪被淹没的人,心里无比庆幸。 所以,当苏爸以极慎重的态度说出那句话后,苏小明也坚决表态: “好的,爸!就到四月份,等这波行情起来,我立马抛了,拿出来的钱就给交承包费!” “那好!反正这事儿先签了意向,钱的事可以慢慢来,只要在期限内交上就行!” 苏爸见儿子答应早些退出,总算是松了口气。 掏出一包烟来,颠出一支,点上火。 深深吸了一口,嘴里冒出来一缕烟,又徐徐从鼻子里吸进去。 这才呼出来,点点头: “就这样,你先进去,我抽完这支就回去。” 苏小明正要进去,苏小红打开门探出头来: “小明你去移一下天线,这电视雪花怎么那么多啊?” 这会儿圆山可还没闭路电视,都是用的鱼骨天线。 条件好点的,买的是铝合金管子制作的。 条件不好,舍不得买天线的,也有自己用铝电线制作的。 至于效果,那就随缘了。 跑到天线架子下边,先把绑在柱子上铁丝扭松开来,随后慢慢移动。 “你看着啊!看好点没?” 那边苏小红一会儿回头看一眼电视,一会探出头来喊: “更好点了!诶,不行,还有重影呢!再挪一下!” 好半天,这姑奶奶才说: “好好!就这样行了!你定住了啊,别再动了!” 苏小明赶紧小心地把铁丝又给拧紧了,别再摇动了,到时还是得自己费事。 苏爸烟都抽完了,两人相跟着就进了屋子。 进屋前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就见一片深邃。 今天天气晴朗,深黑的夜空里,星星显得分外明亮。 吃饭时候大家放过的爆竹,烟气被夜风一吹,消散得干干净净。 不过,只要等到零时一到,满村子的爆竹炸响,升腾起的硝烟又会遮蔽了清朗的夜空。 电视上正放到开场第一首歌,是群星合唱《难忘的歌》。 反正,智能手机占领了人们的视线之后,春晚的收视率,那就别提了。 不过九二年的时候,春晚还是一年当中,收视率当之无愧的霸主。 所以,当苏小明坐下来静静看着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还真看进去了。 色彩也许还是有点失真,图像比后来的高清,差得也不是一星半点。 甚至可以说,演员的服饰和化妆,都有很多槽点。 但那会儿人也真的单纯着,每一个节目演员都倾情投入。 等到了那首熟悉的《让我一次爱个够》唱响,苏小明竟然不自觉地跟着哼唱起来。 苏小红就瞪大眼睛看他: “哟哟哟!没想到,我老弟才听一遍,竟然就能跟唱了!” 第104章 烟火 直到电视里倒计时开始,一家人纷纷起身。 苏小明搬起来一桶烟花,往院子中间一放。 点着了火赶紧撤,十多秒后,第一发烟花就冲向夜空。 带着一路的火花,弯曲的尾焰,升到高空,才啪地一声炸成一朵灿烂的烟花。 这一朵还没消散,下一朵又接着升起,还带着尖锐的啸声。 几乎就在同时,村里四处都是爆竹噼噼啪啪的炸响。 热闹时,听不出一声两声,那就是连成一片的巨响。 但这都压不住站在旁边苏小红雀跃的呼喊: “哇!好漂亮啊!” 是啊!如果不是家里这半年忽然的兴起,苏小明也根本别想弄那么大一桶烟花来放。 苏妈就能追杀得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一场烟花盛宴,呸!就这么一桶也好意思叫盛宴? 烟花在夜空绽放完毕,村里的爆竹声也渐渐止息。 允许放爆竹的时候,大家口袋里的钱不支持多放。 口袋里的钱支持放爆竹的时候,却到处都是禁放。 那么,是不是可以归结为: 我的钱包支持不了我青春美丽的绽放; 我的青春美丽等不及我钱包的成长。 这就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并且,不是一个人,甚至不是一代人的悲伤。 苏小明觉得,在苏小红还能雀跃着看烟花的季节里,给她放一次烟花,是对她美好的祝福。 祝福她早日和姐夫相遇,早日把那俩外甥外甥女制造出来。 还有一个自己很想给她放烟花的女孩,远在黎村。 希望二柱靠得住,把自己偷偷塞给他的那几管烟花,代替自己放给她看。 不必她知道,只想烟花绽放的那一刻,美丽了她此刻的心情。 此刻,黎村的夜色也被爆竹的闪光掀开。 蓝小宛就站在门口的空地上,手里拉着个矮她一头的女孩。 烟花升起。那是二柱手里握着的单管九连珠,每喷出一粒烟花,就发出噗的一声响。 “小明哥,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送的烟花给二柱,其实是放给我看的吗?” 蓝小宛嘴角含笑,默默地想。 两人一路同行,带了什么东西,能看不到? 虽然那一包烟花苏小明是一个人去买的,还用旧报纸给包好,偷偷拿给二柱。 二柱吃过饭后,就跑来在老支书家里看电视,看到十点多,头就一点一点地犯困。 要他去睡觉,就拼命摇头,死活不肯回去。 等到新年的钟声敲响,才忽然跳起来,跑回家里。 然后又跑回来,拿着两根烟花,说是要请小宛姐姐看烟花。 其实,苏小明给了他一包,足足有十支。 交代他跨年的时候,就放两根给小宛姐姐看。 剩下的归他自己,随他什么时候玩。 这动力给的足足的。 这熊孩子才拼命忍住困意,一直等到了现在。 蓝小宛旁边的是妹妹蓝锦,老支书的亲孙女,跟着父母一起回老家过年。 老支书的儿子蓝勇,也走出来了,点了爆竹凑热闹。 因为是在县局上班,平时警务工作也特别繁忙,直到大年三十才回到家里。 一直都想着把父母接去县里生活的蓝勇,却拿倔强的父亲没辙。 老人家说,山里生活了一辈子,去了县里没着没落,就跟掉了魂一样。 所以,就只好跑回老家过年。 看着女儿和小宛站一块,高高兴兴地看烟花,心里就叹气。 本来就很看好蓝小宛,想着要能一直读下去,考个大学本科,一定是没问题的。 可是,蓝小宛不知道怎么,就偏偏要辍学回家代课。 这是他怎么都难以理解的。 人心是最难揣测的,蓝小宛平时就不爱说话,蓝勇十九岁就入伍了,直到五年前转业到了县局。 跟蓝小宛见面的时候本来就少,只知道这个堂侄女老早就失去了父母。 跟她说话,也只是怯怯地应两句,根本就没法子知道她内心到底是怎么样的想法。 苦口婆心劝了很久,都拿这固执的姑娘没辙。 更何况还有一个老父亲,也支持蓝小宛的决定。 这次回来,看到电站大坝已经基本成型,年后不久,搬迁的工作就要开始了。 总算是能把老人家迁出山里了,至少,七龙镇离县城近,照看起来也方便。 琢磨着回去县里后,到明扬中学找人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让蓝小宛复学。 黎村小学都被撤并了,这下就不需要蓝小宛这个代课老师了? 不过,蓝勇不知道的是,苏小明早就想过让蓝小宛复学。 只是这小姑娘一听说要留一级,就坚决不干。 所以才有了后边到省里争取成教报考指标的事。 黎村比圆山小,爆竹声也很快消散了。 蓝锦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头靠在蓝小宛的肩头: “小宛姐姐,今晚我要跟你睡!” 蓝小宛就搂着妹妹,笑着说: “好好好!跟我睡。早都叫你先睡,偏偏要等那么久。” “小宛姐姐,你不知道,我天天写作业,就要写那么晚的,早习惯了。” 拉着嘴硬的小姑娘往房里走去,跟蓝勇招呼了一句: “叔,您也早点休息!” 看到堂屋里,叔爷还在嗒他的烟斗,一边用红纸包红包。 老人家不用蓝勇带回来的红包袋子,说,还是大红纸裁下来包,更像那么回事。 明年春节就要到山下过年了,在黎村过年,这是最后一回了? 蓝长富心里百味杂陈。搬下山,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过。 小明这孩子,老早就把将来村里人的生活,给分析得明明白白。 还支了不少招,蓝长富这才在和电站建设指挥部的谈判中,给村里划拉来不少好处。 年前蓝长富还亲自跑镇里安置点看过了,那块地离镇里不远,两里不到。 一排排的房子已经建成了主体,脚手架上的工人正在用白灰刷外墙。 陪着去看的副总指挥老陈,还说年后,三四月份,就能完工。 蓝长富就很惊讶,才几个月功夫,这房子主体就这么建好了? 李子明要是知道蓝长富这么想,一定会哭晕在厕所了。 您老是不知道啊,这些日子日夜施工,作为总指挥的我,哪天在夜里十二点前睡过? 安置房周围还划了一大块镇里农场的地,每家都能分上一两亩。 要是精心打理好,一年到头自家吃的粮食就不用担心了。 这就好啊!虽然对黎村将来要淹没在一片碧波之下,心里还是有些不舍。 但村里还能保留一片山场竹林,大家伙将来也不愁生计。 住在山下,也能安定下来,生活也方便很多。 自己最牵挂的孩子们读书的问题,也能圆满解决。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第105章 刘杨非开年后的打算 大年初一,早起,祭祖。 供品是果子,水果,清茶一壶。 圆山是客家人聚居的村落,很多习俗,都还带着古风。 不过岁月的长河会洗去一些,也会添加一些。 除了年初一祭祖的供品是素的,跟除夕三牲祭祖有别。 人在大年初一那天,也是吃素的,不带荤腥。 苏小明觉得,这里边还很有养生的道理。 你想,除夕夜一大桌子鸡鸭鱼肉,吃得满嘴流油。 到初一可不就得换点素的,才好减轻一点肠胃的负担吗? 莫说古人的智慧还真不可小觑。 那些千百年来无数人智慧总结的东西,哪怕披着一层神神叨叨的皮,底子里自有其道理。 早饭过后,人们就会在家族之中互相走动,给长辈拜年。 苏家离族人聚居的地方有些距离,不过苏小明还是一个人过去了。 那些叔伯兄弟都很热情,家家都摆出果盘,端上米酒招待。 当然,话里话外也都恭维了一番苏家去年发财了。 那么,都是家里人,开年了有没有什么好的路数,带着大家伙一块发财? 苏小明也没敢一下子答应什么。毕竟厂子是老苏在管理,缺不缺员工,缺啥岗位的员工,老苏才清楚。 还有就是,人与人之间,想法从来都是站在自身角度来看的。 别到时候本来想着提携对方,结果却因为一些狗屁倒灶的事,闹得都不开心。 好不容易在酒水的包围中挣脱出来,溜回家里,刘杨非就找来了。 见面就说,找个空闲的房间,咱们切磋两手。 那就来!也好久没正经对练过了。 平日里,都是早起自己打熬一下筋骨。在黎村的时候,也就每周能练个三四天。 没办法,身体年轻的时候,瞌睡就是足。 心里安慰自己,反正也不走专业那条道,能随便应付三四个普通汉子就成。 不是说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吗? 其实那都是遁词而已,为自己的偷懒找的借口。 进了平日用来堆放一些杂物的房间,小时候,苏爸就是在这里操练这两只的。 一个用破旧篮球做的沙袋还挂在梁下。 刘杨非上前用拳头轻轻碰了两下,沙袋还是那么沉,轻轻晃悠了一下。 可不敢直接就上手砸,就这么生生砸过去,手指指定要受伤。 电影上一拳下去,沙袋都砸破的镜头,漫天砂子飞扬的,不是玄幻的那就是蒙人的。 两人都先换好衣服,手上缠上布条,再捡了拳套戴上。 “该换拳套了,”刘杨非说道: “这手都有点挤不下去了。” “你都不想一下,你多少年都没来这房间了?买了新的就放在这里落灰吗?” 苏小明就笑骂一句,自这小子初中毕业后,来了苏家就不来这个房间。 其实就是被虐的狠了,有了阴影。 活动开了,两人就开始了试探性地进攻。 确实是很久没有对练了,所以两人先都很谨慎。 脚下绕着圈子,眼睛盯着对方,寻找露出来的破绽。 苏家拳跟电影里的打得飘逸好看的拳法,那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所以,小时候看电影里那高来高去的武林高手,苏小明还跟苏爸说,你教的拳法都没半点好看,有没有用啊! 苏爸当时没说话,走出去端进来一盆水。 然后手里握着根蜡木杆,说,一会你把水给泼过来。 随即旋风般舞动起来,跟着一声断喝:“泼!” 苏小明马上将水泼了过去,哗啦一声,棍影把水就给反激回来,泼了苏小明一身。 而停了手的苏爸,一身衣服还是干爽的。 见证奇迹的苏小明,呆楞了半天。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苏小明老老实实地跟着继续练拳。 按苏爸的说法,也不是要你练出个什么名堂,至少,强身健体还是要的。 “哈!”刘杨非到底先沉不住气,看到苏小明脚下微微摇晃了一下,觉得是个机会,抢先出手。 矮身,左脚为心,右脚横扫,声势逼人。 苏小明本就是卖个破绽引他来攻,见状不退反进,脚下轻跃,避开刘杨非的攻击。 跟着横身沉肩,往刘杨非怀侧翼撞去。 “嘭!”一声闷响,这一下撞个正着。 刘杨非被撞之下,顺势一个翻滚,卸了那股力道,也避开了苏小明跟着砸来的拳头。 双脚一绞,往苏小明支地的脚下攻去。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打作一团,还不时低声吆喝,以助声势。 其实,真正的对练极为消耗力气,全不是人们想的那么轻松。 只半个小时,两人都瘫坐在地上,满脸都是玉米粒般的汗珠。 苏小明还好点,给两人都斟了两碗温水,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下去。 脚轻轻踢一下刘杨非: “别坐在地上了,一身的汗,坐久了难受。” 用毛巾沾着温水擦去汗水,这才坐回椅子上。 “小明,今年我不打算出去了。”刘杨非把毛巾仍在架子上,累得连站起来走过去的想法都没有了。 苏小明其实在年前就猜出来,刘杨非这半年的折腾,心里暂时怕是迈不过去这个坎。 “那你打算怎么做点什么?”苏小明问。其实心里倒是有点想法,但要先探明刘杨非自己的想法。 年轻人总会有自己的主意,不管这主意能不能行得通,能开始规划自己的人生,就是成长的开始。 并且,还常常以为,自己的主意是最完美的,不容置疑。 这样一来,就不免常常要摔跟头。 自然,不摔一两次跟头,就不会真正成长起来。 “我和你爸说过,先跟着在厂里干一段时间,按伯父说的,要做得成事,就得先沉得下心来。” 苏爸这段时间还真是的,不时就要在苏小明的耳边嘀咕,说是人啊,就得脚踏实地,万万不敢飘。 估计既是说给苏小明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听。 如今,连刘杨非也要接受他的这个思想。 要不怎么说,老苏,他就是个披着企业家皮子的哲学家呢! “这话我也听不少,从小到大的,”苏小明点点头,心有戚戚,“不过,我爸这话还是在理。” 又给刘杨非加了一碗茶水: “那就这么办,你先跟着阿龙学着生产维护这一摊子事,然后还得跟着我爸学总控。” 刘杨非端起茶碗,这一回就慢慢地喝了: “行啊!不过是不是要做太多的事啊?你个黑心资本家,就会压榨我这样的可怜包身工!” “滚蛋!你们家可也有份子在里边的!”苏小明可不惯着这小子,本来当初刘二叔就把开矿的那些钱,一股脑儿都给投进厂里来了。 就这么聊着,把刘杨非接下来的事安排妥当了。 苏小红打开房门进来: “吃饭啦!咦!这房间都没法呆了。你们自己就闻不到汗臭吗?” 嫌弃地啧啧两声,就走去打开窗子透风。 两人都一跃而起,说实话,还真感觉有点饿了。 第106章 回黎村 过年的日子是很悠闲的,这在圆山村多少年来都是这样。 初二回娘家,然后就是亲戚之间互相走动,会一直延续到出元宵。 不过,苏小明清楚,这种悠闲其实很快就会过去。 二十多年后,大量的青壮年外出务工,条件好了,纷纷在县城买房。 到最后,原本圆山村是一所完小,最后只剩下两个学生。 这还算是保留下来了。有的干脆就是撤并之后,只留下一栋空荡荡的教学楼。 校园里长满杂草,成了野兔田鼠觅食的乐园。 苏妈觉得苏小明见天搬着个躺椅,在和煦的阳光下瘫着,人就要废了。 于是,勒令他带上礼品,到黎村看看蓝小宛去。 她自己则带着苏爸和苏小红,走亲戚去了,刘二叔邀一家人去吃饭。 “我就不要去的吗?刘二叔明明叫的是我们一家?” 苏小明抗议。 “得了,刘二叔家的饭碗都要被你咬出缺来了,”苏小红就开嘲讽,“还在乎这一顿?” 得,没办法了。被抛弃的苏小明骑上车就出发。 后备箱装了一些烟酒,苏爸说了,老支书就这点爱好,得弄点好的给老人家。 最无语的是,苏妈说,家里养的鸡多了,你吃人家蓝奶奶养的鸡鸭可不少。 这带两只去,也让老人家补补。 就用网兜装了两只老母鸡,挂在后座上还不停地叫唤。 这一路就不必绕到县城了。在走马坳绕过去,没费半个小时,就到渡口那儿了。 渡口基本就被放弃了,两架竹排倒盖在渡口岸边,灰黑的竹排显得有些凄凉。 眼前又浮现出蓝小宛站在竹排上,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手里的竹篙轻点,竹排就箭一般往前蹿去。 单马尾在脑后轻轻晃动,耳边一缕发丝调皮地钻出来,在河风吹拂下跳舞。 油门一扭,就往沿河开出的 新路那边去了。 路面被重车碾过,出现了不少坑坑洼洼,得小心地绕过避开。 河边有性急的山桃花,早早就开放了。 粉红的花朵在阳光下分外妖娆,引得成群的蜜蜂在花间飞舞。 偶尔有遇见黎村那边的人,出山做客去,看到苏小明都热情地招呼。 说多住两天,等他们回去,一定到家里好好喝上几碗酒。 苏小明都一一答应,那种淳朴的邀请,从来都不是客套话。 班上最远的那个孩子,为了周末的时候邀请苏小明到家里去吃饭,一大早就从半山下来学校。 愣是等苏小明起来练过一趟拳脚后,才敲门说明来意。 所以,苏小明怎么能不郑重答应? 到水口工地,和守工地的人招呼了一声,把车放下就爬山。 那老人说,开年后,就会再开一条道,绕上山去。 苏小明看着对面百多米的山崖,就打了个冷战。 只怕这山道开出来,坡度不会小,弯道也定然多。 秋名山车神来了,怕不是也得心惊肉跳? 已经是大年初六了,大坝上已经有工人在施工。 他们把预设的库区内的大树砍掉,裁成圆木,一一运走。 得趁蓄水之前,先把这些高大的树木处理掉。 否则蓄水之后,埋藏在水底的树木就是一个个隐患。 剩下的路就得靠走了。把包背在肩上,手里提溜着两只已经有点发蔫的老母鸡。 心里不免抱怨了一下苏妈,给装这么多东西,实在累人。 前面忽然有人惊喜地喊: “苏老师,您回来啦!” 却是何林那小子,站在他们家晒谷场边,满脸笑容给他打招呼。 “嗯,是啊回来了!”苏小明笑着应了一声,“在干什么呢?” 那小子忽然就把手往背后藏,只是背后缭绕起来的青烟,暴露了他点香玩爆竹的意图。 这孩子有时候莫名其妙就害羞,也没不让他玩爆竹的? 难怪说,聪明的孩子,往往他心也敏感。 “苏老师,您等会!说完这小子就跑回屋里去了。 一会儿竟然推出来一辆二八大杠,亏他那么矮的个子,推起来竟然无比灵活。 “老师!我爸妈上山挖笋去了,您回学校还那么远,骑他的单车去!” 这个好!正犯愁这些个东西背着费事,骑个单车就省心了。 挥别了懂事的何林,苏小明很快就到了老支书家里。 蓝小宛坐在阳光下看书。不敢被阳光直射,那太伤眼睛了,就背对着太阳。 微微弯着身子,就算是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也掩盖不了窈窕的身子。 还能听到小姑娘嘴里轻轻念着什么,大概是在背。 站在十多米外,就这么看着阳光明媚半村,辉映这静美的女子。 似乎有了感应,这小妮子忽然停了下来,呆了数秒,就回过头来。 眯着眼看苏小明,似乎还没有从沉迷中醒觉。 又半天,才忽然就绽放出一个醉人的笑,慢慢站起来了: “小明哥,你来了呢!” 眉眼如画,弯弯的眼睛在阳光下,竟然也没能遮蔽了那种灵动。 “是啊!来看看你,是不是用心复习了。” 苏小明这才推着单车走进来,顺手把装着鸡的网兜扔下。 蓝小宛赶紧把手里的书放下,过来帮忙,卸下了苏小明肩上的背包。 “挺沉的呢!带了什么东西?” “就一些烟酒,还有我妈硬塞进去的一些水果什么的。” 苏小明停好自行车,又从蓝小宛手里把背包拿过来: “老支书和蓝奶奶呢?” “说是天气好,昨夜起了南风,山上的香菇怕是开了,要去捡些回来呢!” “这个好!正好杀个鸡,炖香菇味道最好了!” 还在地上扑腾的两只老母鸡,也许是吓坏了,扑腾得越发有劲儿了。 进了屋子,顿时就觉得凉了许多。苏小明多熟悉啊,进厨房就拿菜刀。 “家里还有好多菜呢!你还真看不得这两只鸡活着?” 蓝小宛看苏小明杀气腾腾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得趁新鲜下手!这一路可把我吵得烦了,不杀一只,难消心头之恨!” 说着就出去了。 杀鸡,褪毛,开膛,又收拾好了鸡杂。看看时间,才不过半个小时。 等把鸡剁成块端进去,蓝小宛早就准备好了生姜、八角,准备先把鸡块焯水。 外边就传来了老支书的喊声: “是小明来了吗?” 苏小明赶紧边应声边出去: “是啊!我来了!” 就看见蓝长富背着竹篓,手里还拎着把锄头,和蓝奶奶一前一后回来了。 接过竹篓一看,哟,还真不少。 差一点就满篓子的了,大部分还是菌盖尚未舒展开来的香菇。 这种才是最好吃的。没完全打开菌盖的香菇,肉厚实,香味也蓄着。 和老母鸡一炖,香,嫩,滑。这味道就绝了! 蓝奶奶看着苏小明就笑眯了眼: “哎呀!小明,你放这,一会我来洗!” 苏小明手脚麻利,端了半盆子香菇就往水池那边去: “您二位先歇着,我很快的,马上就好!” 这一餐午饭晚了点,不过好饭不怕晚,吃得还真香。 “前天我到镇上去了,陈指挥说,咱村小学暂时还不用搬。” 老支书饭后那斗烟是绝对缺不了的,点燃烟斗吸了一口又说: “蓄水会赶在五月汛期到来之前开始,所以元宵后,咱村里小学还照常开学。” 第107章 一个城的构想 “那行啊!”苏小明觉得最好是暑假开始后搬迁最好了。 一来那时候搬,也不影响孩子们的课程; 二来,在黎村这边,帮着蓝小宛复习,那环境多好! 可以免了多少干扰,而且,两个人在一起,自己多少可以帮着她做一些辅助。 课时尽量就不给她安排了,有些课,三个年级一起上也是可以的啊! 不就十二个孩子吗,比研究生都好带的? 在黎村呆了一天,又奔回了圆山。 玩具厂开工是在初九,时间也很紧了。 苏爸和苏小红就已经到厂里,进行新年开工的准备。 老苏学着包了开工利是,说是给员工们一个吉利的开头。 其实,谁不喜欢开工第一天就能领到红包呢? 很多时候,不在于钱多少,在乎的是不是得到人的尊重。 苏小明则跑去找郭孟威了。这位据说过年的时候跑到琼岛去了,说是圆山这地方太冷,不好过。 很容易理解他不回香江的心情。任谁被发配,要说对家族没点怨言,那都是圣人才有的境界。 很明显,还在红尘历练的二少,还没修炼出这境界。 而留在空旷冷寂的放假后的工厂,那种冷寂,确实不是二少这样的纨绔能承受的。 到了二少的地界,那位还高卧在床。 守门的那位是跟着二少过来的,苏小明寻思大概是忠仆一类的人,对苏小明早就熟悉得很了。 自然是不需要通报什么的,很恭敬地带着苏小明进去: “苏先生,郭生还没起来。开工还要过些时间,我们也是昨日才归来的。” 到二少奢华的办公室坐下,那位二少称呼谢叔的老者给泡了一壶茶,就出去了。 说是去看看二少醒来没有。 一壶茶还没喝几杯,郭孟威就推开门进来了: “这么早就来啦?扰人清梦,真是不当人子!” 苏小明抿了一口茶,指指窗外高悬的太阳: “麻烦你大少爷看看,现在是还早?莫非我和你在的不是同一个时空?” 郭孟威坐下来,自己斟了杯水一饮而尽,咂咂嘴: “早起喝杯茶,就是清爽!” “空腹喝绿茶,对胃不好的!”苏小明提醒了一句,“你还是赶紧吃点东西再喝茶。” 郭孟威显然对苏小明前一句的提醒无感,年轻嘛,自然觉得还有大把挥洒的本钱。 “谢叔买早茶去了,对了,你再吃点吗?” 说着还点着一支烟,顺便把烟盒扔苏小明跟前: “你自己拿!” 早茶加早烟,二少还真是没到养生的年龄。 说话间谢叔就提着两笼小笼包、两大杯豆浆进来了: “阿威,你和苏先生先吃点东西,那家店包子还好吃!” 美食与好意都是不可辜负的。谢过这位尽责的谢叔,苏小明陪着二少又吃了点东西。 吃过东西,二少用纸巾擦了擦手,才接着说: “年前到明扬看过了,初步有了意向,就在货运站旁边,准备拿下一块地,按照你说的,就建个家具城。” “已经开始和县里商谈了吗?”对郭孟威的雷厉风行,苏小明一点都不奇怪。 虽然郭孟威这人,是纨绔出身,但人家还真是有本事的人。 不是说大户人家多出败家子,只是出了一个,就容易被人所知,闹得沸沸扬扬。 其实,更多的时候,人家出身优越,家里也往往从小就更着力培养。 像郭孟威这样的人,往往最不缺的就是学识与能力,甚至是决断。 无他,经得起一次两次的失败,那是真正的拿着大把的钱交学费。 人就这样历练出来了。 真是那句话,人家出身比你好,还比你努力,那就活该人家成功。 眼下,也就是郭二少对未来大陆的飞速发展,不像苏小明那样具有坚定的信心。 但人家对整个世界经济发展的趋势,还是看得蛮清楚的。 否则,苏小明再分析得细致入微,只怕人家也不会给他带着跑。 这也就是苏小明结合前世的见识,联系当前的形势,给郭二少的分析确实每每得到验证,加深了郭二少对苏小明的信任。 郭二少想想去年暑假被苏小明救出来,在路上偶然说的那些展望,有些现在就明明白白出现了。 这让郭二少更是敬服苏小明对经济形势的敏锐感知,甚至觉得,苏小明就是冥冥之中来到自己身边的贵人。 却不知道,这位他就是凭着记忆时间线,复述即将发生的事情罢了。 多简单,他么就是个抄袭狗加神棍! “已经达成了初步意向,过两天就要草签合同了。” 郭孟威答道,随即好奇地问: “你是怎么知道,那个说法会提出来的?” 苏小明赶紧摇手: “我也只是猜测,你多看新闻,多看报纸,结合内外形势,你也能分析出来的。” 看着苏小明含糊其辞,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就想吐槽: “我信了你个鬼,你个小白脸坏滴很!” 既然苏小明这么一说,郭二少觉得自己也就姑且这么信了。 郭二少基本就把自己的钱全部都投进去了。这年头,三资企业正蓬勃兴起。 二少这么豪地带着大笔的资金进来,对明扬县而言,尤其是当前扬帆起航的时候,那就是一块肥肉啊! 怕夜长梦多,主管经济的常务副李子明,可不就把郭孟威抓得紧紧的吗? 要是被别的县给抢去了这个项目,不得哭死! 其实只要苏小明在,这个项目怎么也是飞不走的。 两人一个说,一个对着自己记忆力的时间线,仔细分析,悄咪咪地把事情引着,往正确的方向靠。 这时候,苏小明还兼职了起草纲要的秘书工作。 一上午过去了,写写停停,涂涂改改,终于把家具城的建设发展纲要给拿出来了。 之所以用时那么久,主要是引导郭二少的思路,他么太费神。 人家也不是苏小明啊,能有照抄的机会。 不过最后一看,郭二少就有点傻眼: “不是!小明,这投资的钱有点多啊!我就是全部身家都投进去,那也远远不够啊!” 看来,这位还没有学到香江前辈以地换资金的循环套娃骚操作啊! 还是个单纯的少年,这个值得好好护着。 不过,苏小明还是决定把统一拿地、分期开发、群策群力、共享成果的理念灌输给他。 虽然建设的过程中,会遇到不少阻力,甚至到时候有些业主怕是会把二少骂得狗血淋头。 但只要坚持下去,没两年,就会云开雾散。 甚至,大家伙都要对他郭二少感恩得五体投地。 不过那两年被骂的时间,估计也不会很好受。 谁叫郭二少头铁呢?他不顶着,难不成还要我苏小明顶在前头? 就这小身板,他也顶不住不是? 第109章 再临深城 苏小明看着昏黄的灯火下,雨丝飘拂,落在门前的一丛杂草叶尖。 聚成一粒粒水珠,圆润光滑,映照着灯影。 蓝小宛羞恼地跺了他一脚,刚刚跑回她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起因还是小妮子照例抱怨,不愿喝苏?营养师?小明已经端到她面前的排骨汤。 嘴里还嘟哝,都胖了好多呢! 这就是瞎话了,没见眼圈都是黑的呢!就这么熬法,能长胖才是见鬼了。 当时苏小明正站在她背后,双手从小妮子肋下穿过去,一下就抱了起来。 颠了两下,然后就说,没长胖啊! 好死不死的,双手按在不该触碰的地方。 结果蓝小宛就惊呼了一声,吓了苏小明一跳。手就松开来了,把蓝小宛放了下来。 蓝小宛转过身来,头在苏小明胸口撞了一下,又用力一脚跺在苏小明脚盘上。 苏小明惨叫了一声,这小妮子下脚还真狠啊! 看着飞快跑走的蓝小宛,苏小明苦笑连声。 这个时候的女孩啊,就算是爱恋再深,有些禁忌还是触碰不得。 四月的雨下得缠绵,看这样子,会下到黎明。 期中考试镇里不会统一安排,所以苏小明已经准备好了试卷。 就安排在本周五,只要蓝小宛一个人监考阅卷就行了。 那样,自己就能抽出一天时间来了。 自己还是要跑一次深城,上次和郭二少已经说定了。 苏爸竹洞矿承包还需要资金,老古那边改制也要资金。 这次过去,就得把股市里那点钱抽出来了。 按说这一轮牛市会延续到五月份,可苏小明觉得自己还是要稳妥一点。 要是等到五月,成交量紧缩,挂出去不能成交,那就会被牢牢套住了。 苏小明就是趁着自己的记忆,捡点漏而已,可没叱咤风云的野望。 善泳者溺于水,何况苏小明本来就是旱鸭子,在水边蹭点点水花就好。 周四,下了几天的雨终于放晴了,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交代了蓝小宛一句,在小妮子不舍的目光中,背着点换洗的衣物就下山。 包里还有一袋子茶叶蛋。小妮子一早起来煮好的,加了八角桂皮姜块。 香味扑鼻,就算是用塑料袋包得严实,也挡不住这浓郁的香味。 到镇里的时候,郭二少的座驾已经等着了。 这位见面就抱怨: “等你半天啦,怎么这么急就过去?那边电话打过来,说是市场火热呢!大堆的人背着钱,单子一挂上,立马就有人接单。” 苏小明上了车,嘭地关上车门: “越是火热的时候,就越是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你个见多识广的大人物,不会连这点嗅觉都没有?” 郭二少其实也就是觉得,这一波行情明明还在上行,现在就卖出去,多少还是有点不舍。 毕竟善财难舍,是人的本性。 谁还会嫌钱多?明明每天看着数字疯狂地打着滚往上翻,要一下子退出,还真是难下决断。 不过郭孟威最近对苏小明妖孽般的敏锐,已经佩服地五体投地。 当苏小明说这个月底要把资金全抽出来的时候,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跟了。 毕竟这边和明扬的合同已经签订,家具城项目已经全面铺开。 虽然还算不得等米下锅,但账户上的资金一天天流水般地撒出去,还真是有些心惊肉跳。 抽出来好啊!家里有粮,心底不慌。 一路风尘仆仆,到了深城,已经是周四的黄昏了。 郭二少直接带苏小明到了他家在深城的办事处,现在也是郭二少的产业了。 那边负责的已经很明白,郭孟威才是自己真正的老板,所以这殷勤的态度就没得说。 安排在一家海鲜楼吃过饭,郭二少就坏笑着说: “兄弟,今晚哥哥带你见识一下?” “免了!”苏小明一点面子都不给郭二少留: “像我这样的青年才俊,能受你这样的资本家腐蚀吗?” 其实,要说没点想去见识一下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那还真是高估了苏小明的心理底线。 只是心里多少有点洁癖,再说有些事最好不要迈出去第一步。 一旦把底线突破,那底线就会一退再退,最后就变得一点底线都没有。 “你这人真没趣!”郭二少抱怨了一句,不过到底还是没有勉强。 手里变戏法般拿出一副扑克牌: “那总不能早早就睡?咱们诈金花,玩两手再睡?” 苏小明这才明白过来,郭二少根本就是在这等着。 先前自己拒绝了他一次,这个提议可不好再拒绝了。 圆山这段时间忽然流行了诈金花,连街头卖菜卖米的妇女,也玩起来这种。 她们有时候就连钱都不玩,直接就是: “蒙一杯!”随后就是倒一杯米放面前。 苏小明对这场景还真是惊为天人!看来是无物不可诈啊! 所以,在圆山待那么久,天天被乡里的一些头面人物逢迎,郭二少沾上这玩意,就一点不稀奇。 不过好在这人节制力蛮强,基本就是一块打底,二十封顶。 半天玩下来,输赢不过三两百块。 对郭二少来说,还真的只能算是娱乐。 苏小明觉得还是要提醒一下这位: “阿威,咱们小玩一下,算不得什么。不过,那些所谓大场面,真不能加入进去。要不然真可能是西装进去,短裤出来!” 郭孟威自然知道苏小明的告诫在理,点点头说: “我明白,也就是知根知底的人,小玩玩而已。今天我们十块打底,一百封顶怎样?” 苏小明站起来,拿起衣服就往外走: “这是小玩玩?我一个月工资才够封一次顶!” “哎哎!你是靠这点工资过日子的人吗?”郭二少忙拉住小明: “那就按你的规矩来,咱就一块打底,二十封顶如何?” 这才坐下来玩。谢叔给两人倒了水,就出去了。 谁想郭二少每一次都得看底牌,那瘾头重的。 偏偏这一晚苏小明的运气极好,每一把牌都能大上郭二少一点。 这下好了,如果每一把牌都大上他许多,郭二少说不得兴致就很快消散。 可每次郭二少手里的牌就小那么一点点,自然是觉得,自己就差那么一点点了,下一把准定能赢。 一把复一把,直到凌晨时分,郭二少口袋里的现金都掏空了,才发现,自己这一晚,就赢了那么把。 一直就走在差一点就赢的路上。 郭二少才把手里的牌一扔: “服了你了!你这气运还真是没得说!” 苏小明也不客气,把面前这一堆大大小小的票子一张张叠好,往口袋里一装: “谢谢郭大少扶贫了啊!明天请早,请你吃早茶!” 第110章 洪军的左右手 “你这都可以请一百次早茶了?” 郭二少冲着离开的苏小明伸出中指,大喊了一句,滚到床上就蒙头睡去。 第二天一早,苏小明还真带着郭二少吃早茶去了。 进店大手一挥: “想吃啥自己点,今天我埋单!” 咦!郭二少咬牙这个气,明明是拿着自己的钱,这位却偏偏装大方。 技不如人就算了,明明是运气不如人,一手好牌技就没发挥出来。 化悲愤为食量,也敌不过肚子只有那么大。 就这早茶,它还能吃出花来? 吃过早餐,两人到了交易所。 里面人头攒动,交易员大声呼喝,高高的房顶似乎都要被掀开了。 屏幕上,一条阳线直冲云霄。 两人先前已经做了决定,一进去,就把卖单给挂上。 在这种疯狂的气氛之中,什么微操都是没必要的了。 单子一挂上,马上就有人接单,没多久,账户就清空了。 郭二少还有点恋恋不舍: “你说,我们再等几天,说不定还能上涨不少!” “你得了!不是说过,见好就收,你不是想真的变成股东?” 郭二少打了个冷战,前些年在香江,又不是没见过天台上排队的凄惨景象。 这一次就几个月的功夫,账户上的资金已经翻了好几番,再贪下去,结局如何还真不好说。 出来后,郭孟威还得回公司去看看,昨天到得晚,该见的人还没召见。 遥控指挥什么的,日常自然没事。但时间久了,会不会有什么幺蛾子出现? 人心经不得考验,尤其是这些人是从家里那边分过来的。 鬼知道有没有掺沙子什么的,到时别给人卖了。 只要价码到了,郭孟威不觉得,自己会是那个不可背叛的人。 苏小明自然明白郭二少想些什么,也没打算取笑他被迫害妄想症。 没经历过伤痛的,就没资格去笑话别人。 自己找了家银行,给老苏把款子打过去。 那边的谈判已经结束,老苏果然拿下了竹洞二十年的承包权。 毕竟,比较而言,老苏提出的条款,比别人要厚道。 虽然也还要县里帮忙联系贷款,但在个人提供的金额方面,要爽快许多。 不过,老苏可是把玩具厂所有的资金全投进去了。 那天苏小明打电话回去的时候,老苏很直接地就说,你那笔钱什么时候到位? 迟了就等着厂子停工,然后,你就看看找什么人来捞你老爸。 这话说的,苏小明再怎么淡定,也不愿意老苏天天担着心思啊! 打完了款子,就给老苏去了电话,告诉他资金打过去了的事儿,要他注意查收。 大额转账不是后世某信或某宝转账,叮一声就到。 接下来就去找洪老大。 这位自从趟过了别人设的局,硬气的燕赵汉子断然截断了原来那些渠道。 重起炉灶,另辟蹊径。 就把那些坑货留下的缺,一股脑儿都给了苏小明。 这就好了圆山玩具厂,第二车间都建起来了。 还是吃不完那些订单。在洪军的支持下,第三车间也在筹建之中。 如果苏小明不把这笔款子打过去,这第三车间的建设必定要大受影响。 所以说,在苏小明的眼里,洪军的形象好有一比。 活脱脱就是一个北乔峰的豪气干云,难怪前世被坑得浑身上下连个铜板都没了,还有朋友支持着东山再起。 到了洪老大的公司,这位正在和产品研发组的人在一块,商讨新产品线路进程。 苏小明到了,这位也不见外,就招呼了一声: “小明,坐那儿先喝点水,哥哥一会儿就好!” 苏小明看到那位光脑袋的产品设计师,嘿!还真不陌生,在这位手下可干过三年啊! 老杨,就是现在洪军手下的产品设计师,翻着眼皮看了苏小明一眼。 显然对这位不速之客打乱了自己的汇报思路很有点不满,当然,看在是老板的熟人份上,也就是翻一下眼皮的事。 苏小明就乐了。自己这小蝴蝶的翅膀扇来扇去,这老杨还是到了洪军手下啊! 想起来这两位相爱相杀的那些年,苏小明就不禁感慨:缘,真是妙不可言。 老杨本来是某国营电子厂的研发工程师,但因为性格的原因,总是不受待见。 研发资金到不了手不说,费心尽力拿出的产品设计方案,交上去还被人骂: 狗屎一样的玩意,怎么整出来的! 这位倒好,真的弄一包狗屎,扔那位主管桌上,然后说: “来,你来说说康,额的方案,它和这玩意儿咋个就一样?” 老杨这西北汉子,粗犷的作风是体现在他待人处事上,带着的是一股扑面而来的沙尘暴。 但他一扑在产品设计、电路设计上,那就心细得像江南的绣女,在电路板上,那就像是绣花一般。 经过他的手,连一个二极管的连接,那焊锡留下的痕迹都具有一种工业的美感。 也不知道洪军是怎么把他给挖来的,反正到了公司后,这位就主管了公司的新产品开发。 每一次拿出来一个新产品,也不管是什么时候,就立马找洪军商量,征求意见。 在公司找不到,就会硬逼着司机找到家里去。 有一天,都晚上十点多了,洪军洗过澡已经上床了,正准备办事呢,结果家门被拍得山响。 恶客上门,洪军还以为厂子里出了啥大事,差点没吓出毛病来。 匆匆穿衣服出来一开门,老杨大步就跨了进来: “洪总,你看你下午说的那个方案,额寻思了一哈,就这么改一哈,大概就能成了!” 大马金刀就在沙发上坐下来,还一边招手: “洪总,你动作快点哈!一会儿的事,不耽误你啥!” 神特么不耽误啊!看着房门口隐约闪现的老婆的身影,洪军欲哭无泪! 悔不该当初,为了收那个西北糙汉子的心,自己拍着胸脯说: “老杨,只要你有了新思路,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就算是半夜从我老婆床上拉我起来,那都半句怨言没有!” 自己作下的孽,含着泪也要接着啊! 除了随时找老板汇报工作进度的事以外,老杨还有一个让洪军无语的毛病。 这位不爱洗澡,偏生一坐下来,还喜欢抠脚丫子。 说得兴起的时候,还会把抠过脚丫子的手无意识地放鼻尖闻一哈。 把个一旁看着边弄点水果,准备招待客人的李燕给恶心的啊! 偏生弄到水果的时候,还扔了一块在嘴里,这会正嚼着。 等好不容易送走了事业心爆棚的老杨,李燕恶狠狠地说: “家里这一片,有他没我!你有事就到办公室谈,再把那人带进家,我就另找地儿住去!” 第111章 加大合作 苏小明注意了一下,老杨那恶习果然还在。 就是不知,跑洪军家里拉人谈事的事它发生了没有? 事儿一说完,老杨毫不拖泥带水,立马走人。 苏小明就看着洪军笑。 洪军无奈地摇头: “你是不知道啊,这位性子急,有了什么想法,立马就得给他结论,可不管我在干什么!” 苏小明心领神会,看来该发生的事,它就一定会发生。 李燕的“有他没我”宣言,看来应该也已经发布过了。 “不过,有了老杨,产品研发这一块,我总算是可以有个放心的人了。” 洪军有一种我心甚慰的满足感。说起来,有这么一个左右手在,还要求些什么? “啥时候来的?这次是有事儿吗?”洪军这才开始关心苏小明的来意。 “也没啥大事,就是弄点钱,家里那边有急用。” 把事情大概给说了一下,洪军就感叹: “要不说你就是个财神呢!就那么几个月的时间,就弄来了好几百万。” 苏小明心底暗叹,就这么点钱,也就能支持着把竹洞先拿下。 自己四下扒拉,怎么就觉得手底下留不住钱呢? 据苏妈说,手指并拢,指间没缝隙的,那就很掌财的。 伸出手来看看,双手的手指间没什么缝隙啊! 它怎么就掌不住财呢? 不过,想想竹洞后面的无限发展,心里倒是高兴起来了。 “军哥,有个事,您看能不能考虑下。” 玩具厂现在已经走上飞速发展的道路。 在一片被三角债纠缠得半死不活的企业当中,就是一股难得的清流。 成了明扬县的一张名片,但凡上面来人视察,就必定要到厂里来走一趟。 能做到这个地步,洪军居功至伟。 毕竟,洪军在货款方面,可向来就是干脆利落,从来不带拖欠的。 有一回聊天,他就说,我这边还靠着你们的产品在大洋那边闯荡出一片天地来。 扣着货款,贪那点小利,那种没品的事,是我军哥能干出来的事? 正因为如此,苏小明就觉得,如果把洪军这边的技术,加上明扬那边的人力资源。 在明扬县城扩建玩具厂,并且成立相关的公司。 那么两相结合,在这几年外贸加工飞速发展的背景下,应该大有可为。 洪军爽快地说道: “有什么话干脆点,我们之间没那么多讲究。” 那就说呗!把自己的设想那么一说。 洪军马上眼前一亮: “你这想法不错!我正在犹豫,到底是自己建厂,还是和别的厂合作。 既然你们那边有这个意思,做熟不做生,你家老爷子也是爽利人。 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洪军高兴地一拍大腿,这可是双赢的好事。 这段时间,因为那边对苏小明他们家的小商品评价很高,订单下得越来越大,所以洪军和苏爸的联系也多了。 对苏爸这个话不多,但一口唾沫一个钉的性格,很是喜欢。 所以苏小明这么一说,加大双方的合作这件事,就很对洪军的思路。 今年以来,忽然劳务市场就火爆了,招收工人的工价也是一天一个价。 春江水暖鸭先知,很多事情都可以看得出来,一个新兴市场的高速发展开始了。 洪军的产品主要用于外贸,而且量大,需要的工人也多。 就算每件产品的人力成本加个三成,数量一大,成本压力就陡增。 把生产放到明扬去,人力成本就大大降低了。 就算运输成本增加了,两相抵消,那也是赚了。 何况还有个苏小明能在产品外观设计上,甚至是内部电路上,不时都能拿出些令人眼前一亮的诡异点子? 既然是这样,两人就对双方合作,在明扬兴建一个小商品加工厂的事达成了一致。 苏小明一直认为,以恶意揣度这个世界,那么自己的心里哪里来的阳光?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所以,双方的合资建厂的事情,根本就没那么多的尔虞我诈、互相试探。 甚至可以说,那就是你一句,我一句,把个框架先搭好了,然后把内容填上去就好了。 为了庆祝双方合作的进一步深入,洪军建议晚上再好好整一场。 得了,这位豪爽的军哥,高兴的时候庆祝一下,要整一场; 不高兴了,去去晦气,也要整一场; 心情平静了,那生活总要有点乐趣,还得整一场。 那就去呗!打电话把郭孟威叫上,他这巡视领地的谱应该也摆完了? “晚上整个羊肉锅,”洪军上车打火,“上次听老杨说了,隔街那边有家羊肉馆子正宗。” “天气热了呢!吃羊肉锅不怕上火的吗?” “没事!正好搭着啤酒喝,啥火灭不掉?”洪军熟练地打盘子,往郭二少那边去接人。 那就没事。只要洪军不是整白的,那加上郭二少,还能跟他喝几个来回。 别说,到地儿一看,那家伙人家羊肉馆子生意还真不错。 看来洪军的推荐还是靠谱的。 进去一看,大堂上都已经满座了。 一个穿着大红旗袍的服务员迎了上来,问有没有预订。 洪军摇头,问了一下,包间还有一个,赶紧就定下来了。 那年代还有包厢费一说,所以如果不讲究,很多人都省点钱,就在大堂吃了。 包厢里挂着大红灯笼,灯光从里面照出来,多了些喜庆的味道。 墙壁上还挂着几串红辣椒,几穗玉米,整个一西北农家的风味。 看来这老板还是花了心思进行装饰的。 落座前,郭二少还伸手捏了一下那串辣椒,失望地说: “假的呢!塑料做的。” 热腾腾的羊肉锅端上来了,一股浓郁的羊肉香味顿时充溢了整个屋子。 上的是鸳鸯锅,怕的是郭二少不吃辣。 谁想这位比苏小明和洪军都吃得欢,在圆山待的那段时间是练出来了。 红油锅里辣味还是少了点力度。 对于“怕不辣”的阿省出身的苏小明来说,这点辣度还真不够看。 最后是洪军辣得满脸通红,连呼受不了。 可是羊肉它确实真香啊! 所以,啤酒喝得就快,也不用杯子倒的,就对瓶子吹。 “去放个水!”洪军站起来,往外走去。 “我也去!”苏小明站起来跟着出去。 啤酒伤肾啊!看来以后还是少来点,腰子受不了。 刚到门口,一个瘦小的男人就拦住了洪军。 “军哥!有日子没见了,”那男人弯着腰,笑得有点卑微: “您看,我这边新出来了些货,这次质量都没说的,您看给个机会呗?” 洪军厌恶地挥挥手: “没机会了,小卢子,当初你放我鸽子的时候,那机会就已经没了。” 第112章 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 卢兴伟没想到,自己会有那么低声下气求人的时候。 但是不来,自己的厂子怕是没了活路。 原料商那边一天几个电话催货款,银行那边的信贷员就差搬自己家住了。 原来说好的外销渠道,这些个狗娘养的,一个个翻脸比翻书快。 本来就是他们鼓动的自己,先掐一把洪老大的货,等他倒下,就能自己接过来他的厂子。 这样,在这一片,自己的厂子就能做到独一份。 看着消失在眼前的军哥,又摸摸被一肘子撞得隐隐作痛的肩膀。 卢兴伟叹口气,转身离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世界上什么药都能吃,唯独后悔药最难吃。 等两个人放水完毕,出来后,不见卢兴伟的影子了。 洪军站定了,看着热气腾腾的大堂里,人们吃得欢畅。 门外也看不到那个瘦小的男人了,洪军才说道: “还以为他会等下去,不想也就来装个可怜,真当我姓洪的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转身往包间走去,又喃喃道,菩萨也有霹雳手段啊! 苏小明显然知道洪军这会心情不好。 也是,被称兄道弟的人狠狠背刺了一回,就算是再大度,圣母心也发作不得。 洪军不是那种喜欢卖惨的人。所以,也不说那个小卢子是怎么伙同别人暗算自己的。 苏小明自然也不问。回到包间,洪军大手掌捂着脸,用力揉搓两把,弯腰从桌子底下拎起两瓶啤酒往面前一放: “哥几个,今晚每人再整两支,就散会!” 郭二少虽然也没少喝酒,但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太对,看了苏小明一眼。 苏小明隐蔽地一摊手:我也不明白啊! 红尘里摸爬滚打,谁还能不受点伤? 至少,手里还有酒,足以自我慰藉。 散了场,各自回去找地儿睡。 每一回都来去匆匆,深城的灯火一天天点亮昏暗的角落,快速地向北蔓延。 可是,苏小明站在热闹的街头,看着衣着色彩开始靓丽的青年男女,肆意地绽放自己的青春。 心头却忽然涌起一股遗世独立的孤单。 或许,那个掩映在青山绿水之间的小城,才是自己灵魂栖息的居所。 谁规定的,重来一世,就要在繁华大都市里,商场搏浪,大杀四方? 第二天又是忙碌的一天。 既然已经商定了合作在明扬建厂的事,就还有一系列的规模、设备、人员等等的事务需要做好先期准备。 好在两人基调已经在昨日定了下来,现在就是按照规模,给厂家下单把生产线给订好。 熟门熟路的洪军自然是主力,干过几年机修的苏小明自然是看性能,跑了一天,才把事情办得七七八八。 晚上开车还是不太安全,就又睡了一晚。 洪军乖乖回家去了,李燕的威慑力不可小觑。 郭二少赖在房间里不走,说是要把前天输了的钱给赢回来。 苏小明连推带赶把他轰出去: “你卖出的那些股票,挣了上万个一千块了,还惦记这两个钱?” 砰地一声,世界安静了。 第三天是周日,谢叔早早把车开过来,接上苏小明就往明扬赶路。 一路奔波不提,到了明扬,已经是半下午了。 郭二少说,要不今晚就在县里睡一个晚上。跑一天了,腰都酸的不是自己的一样了。 那行,就睡一晚。 看来真的应该在县里买一套房子了,每次来都睡宾馆,搞得服务员看到自己笑得就像一朵花。 虽然不在乎那几个钱,但总归是少了一种家的感觉。 安顿下来,谢叔说他找个地方把车洗一下,就不和他们一起吃饭了。 郭二少则带着苏小明到货运站那边,指着面前一大块地,意气风发地说: “小明,这里就是我们家具城的地块,咱们的宏图伟业,就要打下坚实的基础了!” 苏小明就很无语,二少,你那中二病啥时候能好点? 不过,看着这一片暂时还只是经过了平整,地基都才开挖了几道深沟的地,苏小明也有一点点激动。 白地建伟业,素手描宏图。 咦!被自己给酸倒了! “这下,资金的缺口暂时是填补上了,”郭二少颇有些感慨,“原来还以为,大几千万在手,足够挥霍一段时间了。 没想到,这一做起事来,这点点钱,还真不够花。” 苏小明暗道,不用十年,你就会把自己的这一笔投资,当做嘴里吹嘘的最大资本。 沿着这块地只走了不到三分之一,郭孟威就喊腿酸: “不走了,找地儿吃饭去!” 这位跟着洪军只是吃过两回饭,说话竟然带着浓郁的北方口音。 看来,有人说北方话最容易传染人,这话还真没说错。 吃过饭,意犹未尽的郭二少拉着苏小明就奔流星歌舞厅。 苏小明就笑:“我们就俩大老爷们,怎么唱歌跳舞?” 被郭二少鄙视了一眼: “就哥们这模样,这气派,还不得大把的妹子凑上前来?” 这口音南北混杂,也是没谁了。 那就去呗,只要不是俩大老爷们搂在一块跳舞,那就行。 一想到这场景,心里就一阵恶寒。 到了流星歌舞厅,时间才到七点半。 门前挂着的彩灯已经亮起,发散出一种魅惑的光彩。 推开沉重的玻璃门进去,里面就是热浪扑面。 三三两两的青年男女,已经在舞池里翩翩起舞。 没经历过那个年代,是不会理解在缺少娱乐方式的时候,这么一个大大方方男女交流的场所,是多么受到人们的欢迎。 背着双卡录音机在街头跳舞,还是少了那么一种氛围嘛! 你看这灯光,朦朦胧胧的,它就最适合轻歌曼舞不是? 这批人在二三十年后,会成为广场舞的主力军。 甚至会占领了孩子们的篮球场,小区的停车场。 这个时候,他们对生活的热烈追求,还是没有那么奔放的。 多少还是有点含羞带怯。 没看到那边几个女孩,看到苏小明两人进来,眼睛放光,却你推我我推你,想过来却又扭扭捏捏的。 流星歌舞厅男生进是要买票的,十块钱一张,已经算是很贵了。 女生自然是不用买票的,别问为什么。 这无关歧视,利益使然而已。 穿着小马甲的男服务生走过来,明显看出来这两位气度和一般的小青年不一样。 恭维着带去买了票,又领着在一角的一张沙发上坐下。 问清了需要点什么,就快步离开。 这边郭二少眯缝着眼睛看一对对旋转舞动的身影,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 音乐声太大,苏小明也没听清。 服务生很快又回来了,端着一个果盘,拎着一箱子啤酒就过来: “二位慢用!玩得开心!” 那几个女生看来终于是鼓起勇气,慢慢就向苏小明他们走了过来。 第113章 伍三儿 “两位老板,需要舞伴吗?”走过来的几个女孩当中,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孩先张口问道。 苏小明看过去,那女孩脸圆圆的,在暗淡的灯光下,看起来还是很秀气的。 “先坐下,”郭二少拍拍身边的位置,“还有谁?” 圆脸女孩一拉身边一个高点的女孩,两人顺势就坐下了。 另外两个转身走开,在场边看了一会,就手拉着手下去跳起来了。 啧,资源浪费啊! “我姓杨,先生叫我小杨就好,”圆脸女孩先自我介绍,指一指身边的同伴: “她是小丽!” 苏小明眼前就浮现起一个猥琐的眼镜男,坐在马桶上拿个无绳电话: “歪,小丽呀!” 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俩女孩立马眼睛就看过来。 苏小明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无礼: “忽然想起来一个同学,就忍不住笑了,别介意啊!” 旁边郭二少张嘴做了一个口型:我信了你个鬼! 后来那广告又换了一种姿势。 还是那个眼镜猥琐男,一阵风砰地把他关门外。 这位就那么猥琐地笑着,摸出个无绳电话: “歪,小丽啊!我被锁在门外了!” 原谅苏小明读书少,实在想不起除了猥琐二字,还有哪个别的词儿来形容那个神情。 等这一曲慢三终于结束,接下去砰地一声巨响,然后音乐声由低到高,拉出一道尖啸。 随后是急促的鼓点,迪斯科急促的音乐响起。 昏暗的灯光忽然变成闪烁的霓彩,不时一道镭射灯闪耀。 郭孟威站起身,伸手相邀。活泼些的小杨把手搭上去,两人相跟着上场。 苏小明觉得刚才听到小丽名字的时候,自己笑出声来有些失礼。 所以也对着身材高挑些的小丽略鞠一躬,右手往舞池舒展: “能邀请您跳一曲吗?” 爆闪的灯光下,隐约可以看见郭二少和小杨面对面,随着急促的鼓点舞动。 二少身姿竟然无比妖娆,一点不逊对面的女孩,不愧是大都市混过大场面的。 小丽双手扶着膝盖,款款起身,一只小手搭在苏小明肘子上,也跟着进了舞池。 咚咚咚的鼓点激起更多人的激情,挥舞的手臂带起阵阵残影。 就觉得,心跳也跟着蹦蹦蹦,咽一口唾沫,才压下了似乎即将跳出来的心。 别误会,不是因为小丽挨得近,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苏小明纯粹就是觉得,很不适应这种音乐。 只要从他平时喜欢用竹箫吹奏《月光下的凤尾竹》,就能知道,他与现在的音乐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就跟那个小丽隔着半米,面对面张手,踢腿,晃肩,耸腰。 只要自己觉得舒服,对面的女孩看过来,她看过来就笑。 那也算不得什么,只要自己不觉得尴尬,那管别人尴尬去? 练过的人大概胳膊腰脚柔韧性都不差,舞得一会,苏小明觉得自己越发随性。 一时兴起,在舞池边狭小的空间里,做了一个单手撑地回旋的动作。 随后一个鲤鱼打挺,双腿在空中啪地一个交叉,稳稳落地。 对面的小丽停下了脚步,双手捂嘴,瞪大眼睛傻傻地看着他。 旁边不远处看见的人,轰然喝彩,停下舞步哗啦啦就鼓掌。 没等那些闻声看过来的人发现什么,苏小明快速溜回了座位。 过了过了! 在这样的场合一时兴起,做这动作太晃眼了。 那边小丽竟然也不跳了,也跟着过来了。 “苏先生身手真好!”小丽坐下后,双手支着下巴,手肘撑在膝盖上。 眼睛水汪汪地看着苏小明: “我还没见过跳舞跳这么难动作的人呢!怎么不接着跳了呢?” “算了,尽了兴就好!” 撬开一瓶啤酒,倒满两杯,推过去一杯: “热了,喝点啤酒。” 小丽大大方方端起酒杯: “敬苏先生!如意!” 苏小明端杯和对方杯子轻轻一触: “如意!” 两人都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后,音乐停了。有人走到前面总控那边,跟放带子的小哥说了几句什么。 随后音乐才响起来。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博激流。 历尽苦难痴心不改,少年壮志不言愁……” 辨识度极高的嗓音,音乐节奏也极舒缓。 慢四,正好适合刚刚从激烈的迪斯科里出来的人们。 随着舒缓而高亢的歌声,闪烁的镭射灯也变回了昏黄的灯光。 头顶的圆球彩灯跟着音乐的节奏慢慢旋转。 七彩的灯影洒在慢慢摇摆的人们身上。 就有一种很迷幻的感觉,心里也变得舒展起来。 “咱们摇骰子喝酒,”小丽居然开口提议。 苏小明摇摇头: “没必要,咱们就慢慢喝,随意点。” 也没去猜是不是小丽推酒能有提成什么的,那种模式现在有了吗? 高亢而苍凉的歌声,就很适合苏小明此刻的心境。 前世就很喜欢这首歌,常常在街边的歌摊子上吼上一曲。 这种歌摊子就一台彩电,一个录像机,加俩话筒。 还有几张塑料椅子,极其简陋,不过却能吸引不少人。 唱一首歌一块钱,一晚上下来,还不少收钱。 不过也就流行了极短的一段时间,后面家庭音响普及了,再然后装修精致的卡拉ok厅出现了。 街边的小歌摊子就没了人光顾,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之中。 怀旧也许是人的本性,再后来,都0202年了,那种广场舞大妈必备的装备——独立式音箱有了新用法。 就有人在公园,或者步行街,反正就是人员密集的地方。 摆上那么一台广场舞神器,一支话筒,张口就来: “你家门前的山坡上,又开满了鲜花…… 只是迎亲的人变成了送亲的傻瓜……” 唱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小丽也是个很乖巧的人,见苏小明半眯着眼听歌,偶尔举起酒杯邀饮。 就也配合着慢慢喝酒,不再特意活跃气氛。 忽然,大门被人用力推开。 三个黑衣的长发青年,手里拿着台球杆,直直地闯了进来。 走到前面放录像机的地方,啪嗒就关了音乐。 领头的是个长头发的方脸青年,见大家因为音乐停了,站着往他那边看。 就用手里的台球杆在前面的桌子上大力拍了一下: “杨珍珍!你个骚货躲在哪?给劳资滚出来!” 这一声巨响,把小丽吓了一跳,一把就抓住了苏小明的手,惊呼了一声: “珍珍姐!” “怎么?认识那个男人?” 小丽点点头: “是的。那人叫伍三儿,一直在追珍珍姐。 珍珍姐一直都不理他,就是个死皮赖脸的,仗着家里开店有几个钱,横着呢!” 伍三儿?家里开店,有几个钱? 怎么听着有点熟悉呢? 第114章 艺术来源于生活 音乐骤然停下来的时候,舞池里的男男女女,像按了暂停键,都站住了。 看着台座那边,有些性急的就骂骂咧咧了: 搞什么鬼?什么玩意嘛! 等长发青年一杆子敲在桌上,那声巨响引得人群一阵骚动。 见那三个明显不是善茬的男人,正大喊大叫,一时都噤若寒蝉。 其中一个黑衣青年见镇住了大家,拿着台球杆就往舞池中间走去。 人们像躲避瘟疫一般,看到他走近,纷纷闪避。 苏小明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郭二少带着杨珍珍在舞池里,这长发青年找到的时候,看样子是不能善了。 站起身对焦急的小丽说道: “你就在这里,不要走动,我过去看看!” 刚迈出两步,那边到舞池里找人的男子就兴奋地喊起来: “三哥,这臭娘们在这里呢!” 伍三儿一脚踹开挡着脚下的一张凳子,就往那边走去。 手里的台球杆在地上拖着,说不出的杀气腾腾。 苏小明就加快脚步往喊声那里挤过去。 受到惊吓的人们本来就在往这边涌过来,一时挤来挤去,就更难以靠近了。 有女人惊声尖叫,也有男人慌张乱跑,撞倒了搁着啤酒果品的茶几。 酒瓶掉落的碎裂声,桌凳翻倒的声音,充斥着整个舞厅。 乱成了一锅粥。 “啊!”一声女子的惊叫传过来。 苏小明奋力挤开人群,眼前空出了一个圈子。 有时候真的难以明白,有些人明明已经跑开,见那些人针对的是别人,又停下脚步。 围着一个小圈子看热闹。 尖叫的就是杨珍珍,她的头发被伍三儿拽住了,死命用手护住头,嘴里还大骂: “伍三儿你个王八蛋!老娘来玩关你屁事!你算老娘什么人!” 伍三儿冰冷着脸,一声不吭拽着杨珍珍往门外走去。 “混蛋!你住手!” 郭二少从惊慌中抢前去,喝令伍三儿住手: “有什么话好好说!欺负女人算什么男人!” 伍三儿显然没想到,先前看着懦弱的郭二少,竟然敢站出来较劲。 就停下了脚步,脖子歪了一歪,脖子骨关节咔哒响了两声。 手一松,一脚就踹开杨珍珍。 那姑娘被踹得滚了出去,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呼。 郭二少见了,热血上涌,一头就往伍三儿身上撞去。 谁想旁边伍三儿的另一个跟班伸出脚去一绊,郭二少一个踉跄就扑倒在地。 一根台球杆“呼”地一声就往他背上抽下去。 苏小明刚好挤开那些看热闹的人群,见状也来不及多想。 一下就扑倒了那个打人的家伙,顺手揪着那人的长发往地板上一磕。 那人就软倒了,显然是晕过去了。 正想着是不是下手重了点,耳边忽然传来几声惊呼: “小心啊!” 耳边风声凌厉,情知不妙,快速地往旁边滚去。 但终究还是没完全避开,躲开了脑袋,背上却重重挨了一下。 后背马上就是一阵火辣辣的感觉,旋即就是疼痛难当。 估摸着挥动台球杆那人的方向,屈膝一弹,脚跟往那边跺了过去。 就感觉脚跟落在一个柔软的地方,然后就是一声痛苦的尖叫响起。 翻身站起来,那边又传来一个粗豪的嗓门: “狗艹的伍三儿,老子的场子你也乱来!” 接着就是一阵混乱,夹杂着厮打的声音。 苏小明才缓过一口气,看过去,一个穿着半截袖的胖子,正对着剩下那个还站着的男人拳打脚踢。 没几下,那个人也倒下了。 这下好了,三个气势汹汹闯进来的人,都倒在地上哼哼了。 这就齐齐整整了。 苏小明这才有空去看郭二少,见他已经坐了起来,这才放心。 又看倒在地上的杨珍珍,这小姑娘一头短发乱糟糟地覆盖在脸上。 也没了刚才的剽悍,捂着脸低声哭泣。 走过去拉起郭二少: “你还好?” 郭二少顺势站起来,拍拍屁股: “没事!麻蛋,那什么人啊!下手那么狠!” 又走到杨珍珍那边,拉拉那女孩的胳膊: “起来,看看有没有伤着哪儿?” 那姑娘顺势站起,手在脸上胡乱擦了两把: “我没事!伍三儿这个打靶鬼!不得好死!” 还是那么倔强的样儿,就是脸上的妆花了,有点没法看。 那边小丽看事态已经平静,也不顾苏小明告诫的“不要走动”,跑过来抱着杨珍珍: “珍珍姐,你没事?哪儿疼?” 杨珍珍摇摇头,也不说话,还是仇恨地看着那边慢慢起身的伍三儿。 那边半截袖的胖子指着伍三儿: “今天就这样,你要觉得不服,我荣贵就这等着,随你哪天上门!” 伍三儿几个见今天没可能占到上风,往苏小明那边看了几眼,低着头出去。 刚到门口呢,几个警察就进来了: “干什么呢?都站住!说清楚上门事!” 苏小明一听,心里不禁感叹: “什么时候都是事儿结束了,才会出场啊!” 艺术果然是来源于生活! 蓝勇今天带队出巡,是因为马上五一假了,上面要求维护安全稳定。 所以局里安排了领导都要带队,加强街道的巡逻。 刚刚见有人匆匆从流星歌舞厅跑出来,就赶忙上前询问。 听说那边发生了斗殴,就马上跑过来。 谁想这边苏小明手脚快,加上歌舞厅老板荣贵也很快到场。 所以三两下就把伍三儿他们干倒了,可不就来迟了吗? 看伍三儿三人灰头土脸往外走,立马就拦下来询问。 这下好了,一群人,包括苏、郭二人,还有杨珍珍小丽两小姑娘,加上荣贵。 都要往局里走一遭。 小丽躲躲闪闪在后边,不这么做还好,这一躲,蓝勇马上就看出来了。 “小丽!你怎么也在这儿?你姐姐交代的话就忘记了?” “姐夫!今天休息,所以就出来玩一下,本来就打算一会儿就回家的。” 小丽见躲不过,只好上前。 杨珍珍跟在苏小明旁边,低声说: “小丽是蓝局的小姨子,等会儿我们都会作证,你们是见义勇为。” 这就可以啊,不枉替她挨这一棍子! 比起后世被人救了,却死活不露面,管他恩人受罪的人,这姑娘还算是品行可嘉了。 一路上走去,苏小明才知道,杨珍珍和小丽都是县医院的护士。 那伍三儿有一次感冒,到医院就诊,正好是活泼清丽的杨珍珍给他打针。 这小子就看上了杨珍珍,硬是死皮赖脸地纠缠不休,要杨珍珍做他的女朋友。 并且对外宣称,杨珍珍是他的马子。 把个泼辣姑娘杨珍珍气得够呛,可那人却毫不在意,依旧狗皮膏药一般甩不脱。 这才有了今晚上的事发生。 第115章 蓝勇的提醒 苏小明没想到,和蓝勇的见面是这样的一个场面。 等苏小明坐在蓝勇面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淡定。 和蓝小宛在一起后,几次听她说起,老支书的儿子,蓝勇转业后,就在明扬县局工作。 是分管刑事治安的常务副局,在局里可谓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蓝小宛有时候就开玩笑,你哪天犯在我叔手上的时候,就会知道他的厉害! 说这句话的时候,苏小明反正是有点燥热。 蓝小宛的话正好就给他降温了,虽然苏小明心里一直嘀咕,这关键时候,能拿她叔说事吗? 都说好的不灵坏的灵,今天算是犯在她叔手上了吗? 往旁边瞟一眼,看见乖乖扮淑女状的小丽,心里暗暗叫苦。 姑娘麻烦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咱们不熟啊! 这不添乱吗? “姓名!” 蓝勇旁边坐着的年青人板着脸问。 苏小明赶紧端正态度: “苏小明!” “职业?” “教师!” 问一句答一句,态度别提多好。 能不好吗?这将来是要叫叔的人啊! 他的职务这会对苏小明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反正明摆着自己是救人的人。 小丽作证。 可是一想到小丽,想到她看自己那种崇拜、又夹着点别的意味的眼神,心里更是发毛。 两姑娘一个是蓝勇的侄女,一个是他小姨子。 偏生都跟自己有点说不清的关系。 呸!小丽就根本没啥关系,半毛钱都没有的那种。 可关键是,蓝勇听到苏小明的回答后,明显眼神就不对了。 看一眼苏小明,又看一眼小丽。 眼神复杂,难以言说。 问清楚了情况,旁边小丽说的话也验证了苏小明的说辞。 那年轻人看看蓝勇,见领导点头,才说道: “好!你们可以回去了,后续如果有需要,还会请你们来作证的。” 苏小明忙站起来就想出去,谁想蓝勇站起来说道: “其他人先出去,苏小明先跟我来一下!” “姐夫!”小丽就急了,赶紧喊道: “苏老师背上受伤了,要赶紧去处理一下的!” 蓝勇哼了一声: “这点伤算得什么?死不了!” 率先打开门出去了。 苏小明对郭二少说道: “二少,你先回去,早点回去洗个澡,先休息!” 郭二少还想张口反驳,想等到苏小明一起回去。 苏小明拍拍他的肩: “我没事的,你放心!估计是还有什么事要交代。” 郭二少才放心地跟着谢叔回去了。 谢叔本来还对事发时候自己没在场,颇有些自责。 郭孟威就安慰说: “谢叔,本来我们年轻人一起玩,你在一起呆着就没意思了。” 两人说着话就回去了。 杨珍珍和小丽,嗯,现在苏小明知道了,小丽叫于丽。 这两姑娘固执地在值班室等着,说等会一定要带苏小明到医院看看去。 苏小明无奈地答应了,就跟着蓝勇到了他的办公室。 蓝勇办公室很宽大,也很简陋。 进去后,蓝勇在苏小明背上拍了一下。 嘶!这一下虽然没用狠劲,但力气下得也不小啊! 苏小明那个疼啊!这老蓝绝壁是故意的,看自己不惯。 蓝勇看苏小明龇牙咧嘴的样子,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这才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指指对面的一张半靠椅: “你坐!” 啪嗒点着一支烟,随手扔给苏小明一支,又推过去打火机: “抽一根!” 苏小明接过来,也点起了烟。 许久都没抽烟了,抽了几口,竟然觉得有点晕晕的。 “你和伍三儿照了面,又跟他发生了冲突。 这人是心里做事的人,狠着呢!以后可得避着点那人。” 苏小明点点头,知道蓝勇这是真正地关心自己: “我知道的,谢谢叔关心!” 这时候乖巧点,才有好的待遇。 “还知道叫叔!”蓝勇往椅子上一靠,身体就变得随意了点: “小宛这姑娘自小就乖,不过父母离开得早,心思也重。” 说到这,又坐正了身子: “你小子既然招惹了她,就得善始善终。不然,不说别人,我这里就饶不了你!” 这话说的有点声色俱厉,明显话里的意思是真真的。 苏小明连连点头: “您教训得对!也请您放心,我知道要怎么做!” “还有,小丽这孩子又是怎么回事?她看你那眼神就不对!” 不愧是刑警出身,那眼神就是锐利。 苏小明赶紧把自己怎么和郭二少去消遣,怎么遇见于丽她们的事说了一遍。 蓝勇这才没追究下去了。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说了点老支书家里的事。 蓝勇又提起伍三儿: “那小子做事阴狠,手底下也拾掇得干净。 前两天外地来了个男青年,说是他妹妹跟着伍三儿来了明扬,许久都没回家。 找到伍三儿,这人却不承认,说那人的妹妹和他闹了矛盾,早就离开了。 那人也找到局里,可却没丁点证据证明那个姑娘在伍三儿那里。” 听到这,苏小明才猛然反应过来。 前世自己最痛苦的那个暑假,县里进行了一次公审大会。 上面一排挂着犯的人犯,站着接受公开宣判。 其中一人,就是因为重伤害致人死亡而被重判。 据旁边知情人说道,那是个外省人,因为自己的妹妹失踪,认定是伍三儿伤害的。 举告无门,一怒之下,用一柄铁锤砸到伍三儿头上去了。 这下就引起了极大的恐慌。 那人在被抓获之后先,指天誓日,说就是伍三儿伤害了自己的妹妹,才起意报复。 县局极其重视,就抓了伍三儿的那些小兄弟,严加审讯之后,果然发现,那人的妹妹,果真是被伍三儿害死。 尸体就藏在一处废弃的堆木场地底下。 但因为那外乡人手段极为恶劣,又赶上严打,所以尽管大家都同情那外乡人,还是没改变那外乡人被重判的结局。 宣判大会那天,苏小明正好路过。 亲眼看到那个外乡人的老母亲,哭得肝肠寸断。 软倒在宣判大会的广场上,嘶哑的哭喊声引得知情人纷纷垂泪。 现在听蓝勇这么一说,尽管记忆已经跨过了三十年,那件事还是浮上了心头。 心头电转,马上就说道: “叔,刚才伍三儿他们滋事之前,我好像听到他们说到一件事,与您说的那事好像有关呢!” 蓝勇马上一激灵,这些天来,那个外乡人天天到局里来,情绪一天天变得激动。 可是,虽然同情那外乡人的遭遇,但没有证据,拿伍三儿一点办法都没有。 现在听苏小明说,有伍三儿他们聊天的线索,那还不激动到爆。 “你赶紧说说,他们怎么是说的?” 第116章 小温馨 看到蓝勇这么激动,苏小明也不敢卖关子。 清了清嗓子说道: “他们说,堆木场那边已经搞好了。 伍三儿还再三追问了那个人,那人拍胸脯说没点问题!” “你确定吗?”蓝勇追问: “有没有说堆木场具体那块地方?” 苏小明装着想了想,说道: “好像是说,在堆木场后院地底下,埋着的什么东西?” 蓝勇霍然站起来: “你先回去,我这就去看看!” 说完竟然自己跑出去了。 苏小明瞠目结舌,就这么,把自己给扔下了? 其实明知道自己这话里,经不起推敲的地方挺多。 蓝勇只怕稍微想一下,就能发现破绽。 不过,这重要吗? 急于抓住伍三儿痛脚的蓝勇,只要眼前出现一丝解决那小子的线索,就一定会牢牢抓住不放。 苏小明从蓝勇办公室出来,随手把门给他关上。 走到值班室的时候,杨珍珍马上跑过来: “没事?背上还疼吗?赶紧到我们医院去上点药!” 这姑娘说话噼里啪啦,气都不带喘的。 苏小明觉得背上已经没那种火辣辣的疼了,本来还想拒绝。 可是杨珍珍一把就拉着他往外走: “一定得看看去,可别留下什么暗伤!” 左右各一个女孩,拉着他就走。 这就没办法了,拒绝女孩子的好意,会天打雷劈的。 可是于丽这动作有点大啊!挨得那么近,真的好吗? 苏小明可不觉得,自己能做到“三不”: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还是坚决守住蓝小宛那颗白菜好了。 为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那才能守得住。 真想着拥抱一大片森林,苏小明觉得,自己真心没有那么宽广的胸膛。 稍微闪避了一下,拉开了一点距离。 于丽也是个聪明的女孩,苏小明隐蔽的拒绝动作,人家一下就明了了。 就没有再贴上来。 落后了半步,默不作声跟着,脸上就多了点失落。 她也清楚,眼前的男孩一直都尽量避免跟自己有肢体接触。 就算是在舞厅的时候,也没有故意挨挨擦擦的那些小动作。 到医院了,杨珍珍一把掀开苏小明的后背衣物。 眼前触目惊心的一大条红黑色的伤痕,在肌肤上微微隆起。 轻轻用手按压了一下。 苏小明就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疼吗?感觉是里面疼还是表皮的疼?” 杨珍珍手底下继续沿着那条伤痕按压过去,带着塑胶手套的手指有些微凉。 苏小明道: “就表面有点疼,没感觉里面有什么疼。” “那就好!”杨珍珍松了口气: “看样子问题不大,只要消一下毒,抹点红花油就好!” 处理过伤口后,那俩姑娘也骑上自行车回家。 不过跟着苏小明,把他送回了住处,才挥手告别。 擦了红花油的皮肤上,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还有一种温温的热。 弄点热水随便擦洗了一下就睡过去了。 这一番折腾,真是够晚的了。 整个明扬县城都已经陷入了一种寂静之中。 也不知道蓝勇他们找到那个恐怖的土坑没有? 带着这点疑问,苏小明很快陷入梦境之中。 第二天早早的,谢叔来叫他起来,昨晚上交代了他,今天一早自己要赶回黎村的。 郭二少显然是没睡醒,还打着哈欠,嘴里抱怨: “也不差这一上午的,才六点啊!这么早赶路太不人道了!” 苏小明才不会管他抱怨,知道这人抱怨归抱怨,心底里还是很理解自己的。 到七龙镇后,几个人才找了家店,一人一大碗牛肉粉。 郭二少是彻底进化了,吃得满头大汗,还不住地夹辣椒丝吃: “这老板腌的辣椒丝不错,酸辣可口!” 早餐解决了后,郭二少自行回圆山去了。 苏小明骑着车就往黎村赶。难得这两天没下雨,路上就没什么泥泞。 到底背上的伤还是有点影响,随着摩托车的颠簸,拉扯得有点疼痛。 回到学校的时候,蓝小宛刚刚敲过上课钟。 回身看到苏小明,脸上就露出甜美的笑容,一如山花绽放。 “回来啦?”蓝小宛笑着走过来,拉一拉苏小明的手。 二柱本来想进教室的,看苏小明回来,脚下的步子就慢了下来。 这都是苏小明给惯的,每次外出,回来的时候多多少少会带点吃的玩的。 这小子明显就是瞄着苏小明的背包,脚下一步步挪着,越来越慢。 “赶紧先回教室,脚下蚂蚁都遭殃了!下课后再来!” 苏小明笑骂一句,那小子才飞快地跑回教室。 也没时间多说些啥,苏小明匆匆回房放下背包。 拿上课本就进教室上课。 这时间赶得,还真是水都来不及喝一口。 课间操的时候,在九丫的带领下,十二葫芦娃一起拥进苏小明房间里。 都很高兴,大白兔每人分两颗,精美的圆珠笔每人分一支。 就高高兴兴跑出去了,嘴里嚼着糖,含含糊糊还要叽叽喳喳说话。 就觉得那些孩子可爱,那种治愈的笑容,可以消除一切疲惫。 中午放学了,孩子们呼啦啦就跑走了。 九丫还是跟在苏小明身边,小嘴没停地打听大城市里是什么样的。 这妮子自从去过明扬之后,就立下壮志,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 苏小明多欣慰啊,有志气的孩子得鼓励。 从兜里又拿出来一小包跳跳糖,塞给九丫: “好好努力!大城市里最好的大学,他们都已经给你留好位置了,就等着我们九丫去呢!” 小姑娘忽然就有点不好意思了,小脸立马变得红红的。 挥挥手说了句再见,一阵风跑远了。 蓝小宛一直面带笑容,看着苏小明和九丫交流。 这时候见九丫跑远了,才紧走两步,肩并肩挨着苏小明走。 “复习得都差不多了?”苏小明问道。 “还好,第二遍复习完了,你这两天又做了一套习题。” 一周前,探亲回来的尹明生给带来好几套复习卷。 尹妈还真是很关注这个事,热心地找了各科的复习试卷,托尹明生带过来。 苏小明心里就觉得暖暖的,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两人就这么慢慢蓝小宛家里走去。 见周围没人,苏小明就伸手拉住蓝小宛的小手。 入手凉凉的,还有细腻的触感。 蓝小宛也没有挣开,反手用力攥了攥。 就都不说话了,在这暖暖的小温馨里,就想这条路一直延伸下去。 两边有野花摇曳,身边有清风相随,就像是永远都没有尽头。 “哟!苏老师回来啦!” 蓝小宛好像忽然被电过了一般,簌地把手缩了回去。 这时候才发现,都已经到家了呢! 第117章 蓝勇回家 抬头看去,却是蓝勇站在门口,看着两人。 满脸笑容,就像一个老父亲看着恩爱的小儿女,尽是慈祥。 这当叔的怎么回来了?平时不是年节的时候才回来的吗? “叔你回来啦!” 蓝小宛赶紧上前问好。 蓝勇点点头,温声应了: “嗯,小宛放学啦?这许久没到县里了。有时间也要到家里坐坐,你妹妹时常念叨你呢!” “小宛先进去,我和小苏说会话。” 说完蓝勇就往门口那边走。 在外边树下站好了,蓝勇掏烟点上,又拈出一支递给苏小明。 苏小明摇摇头: “还是不要了,能不沾还是不沾的好。” 蓝勇就笑了: “怎么?小宛管着呢?” 苏小明摇头: “那倒不是,她不管这个的,就是自己觉得不好。” 蓝勇点点头,深深吸了一口: “我就不行了,这忙起来没日没夜的,不靠着这玩意,还真提不起神来。” 苏小明见蓝勇眼睛里都是血丝,就知道,昨晚上这位估计又是一个通宵。 “昨晚上我带队突袭了堆木场,还真是没想到,这些人能这么丧心病狂。” 猛抽两口烟,烟灰掉手指上,苏小明看到隐约一点火星掉在他指头上。 自己都觉得疼,蓝勇却眉头都没皱一下。 “那边早就废弃了好些年了,伍三儿他们搞了一个房间,作活动场所。 就在房子后边,找到一个堆着木屑的坑,挖开后,下边竟然埋着三个……” 蓝勇说不下去了,把烟蒂扔地上,用脚掌狠狠碾灭了。 “他们怎么敢!” 狠狠骂了一句,又点上一支烟: “那个小胡到现场一看,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了。 他一眼就看出来,那件粉红的夹克就是他妹妹离家穿的。 哭得那个惨啊!一米八的汉子,趴在木屑堆里,嗓子眼里挤出的声音就跟狼嚎似的。 那凄厉的,就不像人能发出的声儿!” 苏小明也默然。 忽然就觉得,或者让那个小胡直接报复了,把那个畜牲亲手送下地狱。 这心里才能畅快! 不过想想也知道,这样的结果,又还得搭上那个小胡。 想着前世看到胡母在公审现场哀哀哭泣的样子。 又觉得自己先把那桩罪恶揭开来,才是正理。 这样,就免了悲剧的进一步放大。 胡母也就不会遭遇接连失去儿子的人间惨事了。 “我们局里还在审伍三儿那伙人,就我过来之前,供出来那些事不少。 有些事那真是触目惊心,令人发指啊!” 这些该死的东西,枉披了一张人皮,干的就不是人事。 “叔!吃饭了!” 蓝小宛在屋里喊两个人了。 “好!这就来!” 蓝勇答应一声,又跟苏小明说: “今天过来,是想通知你,局里决定给你一笔奖励,感谢你提供了那么重要的一条线索。” “还是不要了,您代领出来,就交给那个小胡,算是给他点安慰。” 苏小明觉得心里堵得很,转身就往屋里走。 还好,看着蓝小宛淡淡的笑容,冰冷的心就像阳光下的积雪,迅速消融了。 蓝勇和苏小明都很有默契地,在饭桌上都没有提起伍三儿那伙人的事。 只是蓝局免不了接受蓝长富的再教育。 老头冷着脸,说上班时候呢,跑回家来,就不用干正事了? 结果被蓝奶奶一顿好喷: “儿子过年离开,多久都没回来过了。 回来看看你,你个老头子不领情,还摆什么冷脸? 还当他是你的兵吗? 看不惯我们娘俩,有本事别吃我做的饭!” 这一顿喷得老爷子做声不得,默默低头吃饭。 蓝小宛忍不住笑,把一碗蛋羹端起,下到蓝长富碗里: “叔爷,这个好下饭,您吃慢点。” 饭桌这才恢复了安静祥和的气氛。 饭后送走蓝勇后,苏小明和蓝小宛接着回学校。 蓝小宛说,老支书这几天累得很,回家就免不了有些气不顺。 那边山上的条带已经打好了,用石灰消过毒。 又组织人员挑了猪粪牛粪,倒坑里沤上了。 不能全是粪肥,怕烧坏了根。 所以各家的去年还留着的稻草就派上了用场,都挑上山去,和粪肥一块下到坑里去。 已经沤过有些日子了,被派去寻购树苗的人已经回来了。 树苗隔天就会运过来,到时候要派人到山下运上来。 “都是你给整出来那么多事,叔爷才累得那么苦。” 蓝小宛轻轻拍了苏小明的背一下。 没留神下,这一拍正好拍在伤处,差点没疼得苏小明跳起来。 “怎么啦?你受伤了?” 蓝小宛看到苏小明龇牙咧嘴的样子,吓了一跳。 就要扒开苏小明的衣服来看,苏小明赶紧推开: “回去看,这人来人往的。” 也是,二柱就跑过来了,这小子手里还抓着一把杜鹃花,扯下一朵就塞给苏小明: “老师你吃,很好吃的呢!” 苏小明接过来,对这份好意,他向来是不会拒绝的。 大红的花瓣进了嘴,嚼一下甜甜的微带着点酸。 “嗯!不错,谢谢你啦!” 后边王大龙也过来了,跟着拿过来一朵花,还踮起脚往苏小明嘴里塞: “老师吃我的,这是最大的呢!” 笑着张大嘴,一口就咬了下去。也没忘了夸奖一句: “真好吃!” 那两小孩就笑着跑走了。 转过天就是五一了,这时候还没有黄金周,假期就一天。 苏小明也没想着回去,就跟着老支书上脐橙园,想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反正他也不是技术员,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干。 去寻购苗木的是王大龙的父亲王兴田。 这次外出还专门在人家运行成熟的园子里住了几天,跟人家学习种植养护等一系列的技术。 毕竟黎村采购的苗木数量巨大,那家兼卖苗木的园子派人带着王兴田,很耐心地教了好几天。 临走的时候,人家还送了几本自编的《脐橙种植养护技术》,告诉王兴田,教给他的东西,书里面都有。 这就好啊!这时候售后服务这么好,还真是难得。 有些观念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一阵风的事,很快就会带来改变。 这是一个很善于学习的民族,数千年以来,就是如此。 所以,当苏小明决定,在学校里开办一期夜校,专门讲授那本《脐橙种植养护技术》。 这个事得到了老支书的全力支持。 老人家在园子里就跟在干活的人们说,晚饭后都去啊! 特别是还留在家里的年轻人,那是一个都不能少。 劳累一天后,还要上夜校,那些年轻听了就唉声叹气。 可在蓝长富面前,谁都没有跳脚的勇气。 生活就像那啥,不能反抗那就享受。 谁知道一个晚上过后,那些年轻人一吃过晚饭,放下饭碗就往学校跑。 第118章 老罗送节日礼物来了 一到晚上七点半,黎村小学的校园里,就变得热闹非凡。 姑娘小伙脸上洋溢着青春按捺不住的热情。 苏小明觉得,一定是自己课讲得好,绝不是因为夜校提供了一个供那些姑娘小伙光明正大接触的机会。 你看那边的一对,讨论得多热烈,一定是在讨论种植技术。 还有,窗户外面,灯光照不到的那俩男女,估计是在讨论夜间脐橙养护需注意的二十条。 看着这群充满活力的青年,苏小明就觉得,再是辛苦,那都是值得的。 那都是将来建设魅力乡村的主力军啊! 这心态,他就没想过,怎么这心境,还真有点老了? 据说,兼职媒婆的二柱妈,这些天很有些忙碌。 原本,黎村的姑娘都向往嫁到外面去,对村里的好小伙儿,眼皮都不带夹的。 可是,眼下不是都要搬山下去了吗?那大家伙都成镇里人了。 所以,二柱妈业务繁忙也就有了根底了。 二柱是最大的受益人,因为二柱妈这些日子,她就没闲工夫理他。 看到二柱妈,就想起来杨三婶。 就想起来杨三婶热情推介的明扬县大户人家姓伍的小子。 难道她介绍的就是伍三儿那混蛋玩意吗? 前世没那么个人出现在苏小红面前的? 不过略略一想,也是恍然。 两世的苏家,经济条件反差大到没边。 所以,如果真是传说中家境富足的伍家想对这门亲,有什么奇怪的吗? 年轻的时候,总觉得所谓门当户对就是老封建,就该扫垃圾堆里去。 成年后才发现,条件相差大的一对儿,为活得幸福点,要付出的努力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到了自己的孩子谈对象的时候,那态度就更是强硬了。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反抗门当户对的追爱少年,最终成了儿女眼里的老封建。 这些就都不必说了,哪哪都是。 日子在下山搬树苗、种树、夜校这些事儿当中过得飞快。 六月就要到了。 老罗来了一趟,节日前送温暖来的。 跟着来的还有个镇里的小干事。 小伙儿身体不错,背着满满一袋子的图书。 苏小明就说,这不闲的吗?下月就得往山下搬了,你整这一堆图书上来,到时候不还得往下搬? 老罗就笑了: “你个难伺候的,给你送东西还捞不着一句好话。本来就是送孩子们的,每人分它十本八本的,还带不下山去?” 想想也是,看人家背书的小伙,累得半死,还好苏小明吐槽的时候人家在喝水。 没注意他说的是啥,要不怕是要把一袋子书都扔苏小明脸上去。 那就好好招待一下呗,叫蓝小宛快些回家去,给多加俩菜。 老罗其实还有个任务,就是了解动迁时候,学生家里怎么安排的。 那边中心校才好做接受学生的准备。 时间上还是要对接好,课时进度能不能赶上。 苏小明就得瑟了: “我们这三年级四个孩子,到中心校直接上四年级,那都没什么跟不上的问题。” 老罗一句就打消了苏小明想借机给孩子们跳级的打算: “县里已经取消跳级的事了,这事儿你想都别想。” 就有点遗憾,黎村孩子入学都晚,所以蓝小宛才会说,高中那会,班上她就是最大的一个。 苏小明不死心,这时候学籍管理还说不上正规,镇教委不都在老罗那里管着的吗? “打个商量呗,你也知道,咱村里孩子比中心校同年级孩子都大点,坐一起它也不协调不是?” 老罗就是摇头。 直到拿起来九丫那孩子的一张试卷,仔细看了几眼。 才感叹道: “还真是灵气的孩子啊!这些题不是四年级的吗?” 苏小明就得意了: “可不是嘛?四年级下册的内容都上完了!” 指指那边,九丫那孩子正冲着二柱发飙,不知那倒霉孩子怎么又惹到了九丫。 “呶,那孩子就是蓝樱,”苏小明笑道: “您看,那个子坐三年级她就是王。” 老罗也点点头,还真是呢,看着就比别的孩子高了半个头。 其实苏小明也奇怪,开春后到现在,几个月的时间,九丫这孩子个子就猛蹿了起来。 原先的圆脸,现在下巴也开始溜尖了。 “那行,你把另外三个人的试卷都拿来看看!”老罗看来有点动摇了。 那是有机会了?苏小明屁颠屁颠就找试卷去了。 等老罗看完王道林何宇刘聪三人的试卷后,就感慨了俩字: “妖孽!” 然后丢下一句: “试卷我带走,给老李看看!” 也没说别的,径直往蓝长富家走去。 这二位太熟悉了,反正老支书到镇里,十次有七八次都要在老罗办公室坐坐。 这是有戏啊!看着慢慢走远的老罗,苏小明笑得很得意。 夜校的脐橙种植技术速成班结业了,苏小明晚上就闲了下来。 晚上主要的事,又恢复到陪蓝小宛复习备考中去了。 既然技术大家都掌握了理论上的东西,接下去,那就是实践操作了。 王兴田这个被老支书暂时任命的园长,这些天热情高涨。 带着村里人在园子里摸爬滚打。 几天功夫,苗木就栽下去了。接下去就是日常管理,需要的人就少了。 王大龙这孩子这些天来很是骄傲,毕竟他老爹成园长了。 看着老爹意气风发领着一群人忙碌,周末的时候,他也屁颠屁颠跟在后边。 背着王兴田的一大竹筒茶水,做一个勤劳的送水工,也不怕累着。 没到脐橙园干活的人,开始抢收地里栽种的一些作物。 同时,趁着水口那边盘山公路已经开通,把一些家里的大件往山下搬运。 都很忙,走在路上都是带着风的。 似乎大家的忙碌,把表盘上的时针都带得快了许多。 连窗外树上开始拼命嘶叫的鸣蝉,叫声也急促了许多。 电站建设指挥部派出来两辆大车,在蓝长富的协调下,帮着大家伙搬运家里的大件。 无非是些橱柜什么的。 算不得什么精贵的东西,但村里人都看得紧,生怕磕磕碰碰了。 有的人干脆就坐在车斗上,一路盯着扶着往山下运。 一个真敢坐,一个也真敢开。 开车的曾师傅轻描淡写,对气急败坏拦住车子的苏小明说: “十八盘清山搞间伐那会,更陡的山路,也不是没开过。 这边的路,咱指挥部下那么大气力,转弯的地方都六七米宽,能出什么事?” 苏小明被这淡定的话憋得无话可说了,特别是人家家长不敢吭声,却明显哀求地看着他。 不过还是把准备借机混上车斗的刘聪拉下来了。 屁股上来一记: “你下来!滚回教室看书去,今天不准假了!” 第120章 九丫威武 到中心校门口见着老李了,还没从摩托车上下来,这位拉着手就说: “可算是来了啊!你赶紧到我办公室看看去,怕是还真得你来,才能解决这事了!” “怎么了这是?”老李这么一个淡定的人,上来就这么火烧火燎的。 “到地儿再说,都出来看你几回了。” “不是,你总得让我打理一下,这满身灰尘它也不是个事啊!” 水口那边出来的路上,灰尘极大,来来往往的大货车把路糟蹋得不像样。 “那行,我在这等着你,你赶紧的啊!” 苏小明骑着车进了校门,向右转了个弯。 百来米外,就是学校刚投入使用的新宿舍。 苏小明上回搬东西来的时候,听人说,有的老师还对老李的安排颇有微词。 还有资格老的教师住老宿舍呢!凭啥把新宿舍安排给刚来的? 而且一下就安排了俩。 结果老李就给怼回去了: “你要能教出人家那成绩,也可以给你安排新宿舍。” 进宿舍后,赶紧拿个干毛巾在身上使劲拍打了几下。 又弄湿了毛巾,脸上头发上秃噜几下,就算是整理好了。 就赶快跑过老李那边去。 等快步走到老李办公室,才发现梅朵正坐在一张木沙发上,跟站着的一个女孩说话。 苏小明一眼就看出来,那个孩子是九丫。 小姑娘穿着蓝白相间的运动服,还是上回到明扬演出时候,蓝小宛带着她买的。 梅朵转头看见老李带着苏小明进来,赶紧站起来: “校长,苏老师,你们来啦!” 九丫听到苏老师三个字,猛地就转过身来,看着苏小明。 额前几缕头发散乱下来,学着蓝小宛扎的马尾也有些松了,垂在一侧。 牙齿咬着下唇,一双大眼睛红红的,看到苏小明的一瞬间,马上蒙上来一层水雾。 “怎么啦蓝樱?”在外人面前,苏小明还是很注意不叫孩子的昵称。 小丫头拼命忍住,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苏小明走前去,把孩子遮住了眼睛的一缕头发拨开,柔声道: “怎么弄的,犯什么错了吗?” 这一句话问出,忍了半天的小姑娘终于忍不住了,大滴的眼泪一串串掉落下来: “我没错!是他先欺负何宇的,还逼何宇拿家里的钱给他。 不拿就打何宇,都把何宇打哭了。” “苏老师,这事情是这样的……”梅朵想把事情经过说一下。 苏小明这会心情多恶劣,没好气地说: “你等会!我听蓝樱说!” 从口袋里掏出来纸巾,递给九丫。 那孩子接过来,在眼睛上使劲揉了揉,才缓过来点。 这才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了。 原来,黎村的孩子们一来,三年级就举行了一次期末考前的测试。 这事是老李整的,就是想看看是不是像老罗说的那么夸张。 结果试卷一改出来,九丫他们四个就一家伙,把年级前四名都包揽了。 这就瞬间成了年级乃至全校的名人。 还有一个就是,他们是新来的,衣着上因为蓝小宛一直都要求他们要整洁。 这就更引人注目了,处处都招人眼球。 四年级一个叫侯家安的小子,看何宇衣着,还有胖乎乎的圆脸,就觉得他有钱。 加上这小子也算是个滑头,很快就敏锐地感觉到,三年级的孩子因为嫉妒,对黎村这四个孩子不太接受。 所以,就在学校厕所里拦住何宇,要他请客吃零食。 给钱也行,要不就让何宇好看。 何宇长得胖,家里向来也疼爱,打小就没干过什么活。 一直在黎村上学,也没见过这场面啊! 胆子也小,就被吓坏了。 不过这孩子也算有点骨气,根本就没理侯家安的勒索。 侯家安在学校本来就称王称霸,见这新来的不识趣,就趁何宇上厕所的时候动手了。 拳打脚踢,还邀上同伴一起动手。 等何宇哭着回教室了,九丫就看见了。 问明白是怎么回事,那边也上课了。 九丫多机灵的人,趁着又一个课间,偷偷带着何宇在楼梯口瞄着。 何宇指认了侯家安,九丫才安心回去上课。 在学校里可不能动手,苏老师和小宛姐姐都会生气的。 等到放午学的时候,九丫一个人飞快地跑了出去。 就在校门口几十米外,等着侯家安。 侯家安也没想到,自己做惯了的事,会招来那么暴力的九丫。 九丫秉承了人狠话不多的原则,上前堵侯候家安后,就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要打人?” 侯家安看面前的女孩才到自己肩膀高,秀秀气气的还蛮好看,心里根本就不在意: “我打人从来不讲理由,看到不爽就打,你算老几?” 这话多遭人恨啊! 近一年来,体育课上苏小明给孩子们教了不少拳术。 按他的想法,强身为本,防身兼备,教孩子们几手,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这其中九丫是学得最认真的,进益也最明显。 不像何宇,一门心思偷懒,就是怕苦怕累。 至于九丫练出了多大力气,侯家安是最有发言权的了。 不过他这会应该在家里,怕是不敢来学校了。 “苏老师,我真的没怎么打他,就是按您教的,一肘子轻轻撞了他一下。 还有就是,在他脚趾上跺了一脚。” 九丫还解释了一下,不想给苏老师留下坏印象。 苏小明听了后,才算出了心里的那股闷气。 自家的娃吃了亏,报复回来了,这就好。 至于那个先动手的侯什么安,挨得怕是还不够狠。 最恨那种校园欺凌了! 用对弱者的霸凌,来满足内心变态的阴暗,这种人就是欠揍。 九丫的出手,深得我心啊! 不是还没吃午饭吗?没事,中午老师请了,好好犒劳一下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小女侠。 “苏老师,我就是听学生说,蓝樱把侯家安打倒了,头还在地上擦出血来了,所以就叫蓝樱过来问,” 老李这会才算说上话了: “谁知这孩子在办公室里,一句话都不说,叫她先回去吃饭,也不动步子。 只好叫梅朵老师来劝她,可这孩子还是站着不动不走,就说要等你来。” 正说着话呢,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拖拉机的突突声。 越来越近,到楼前才猛响两下停住。 随即就听到有人在大声嚷嚷: “你们老师怎么管学生的,把我儿子打得头破血流,今天非得给我个说法!” 苏小明一听,就猜到应该是那个侯家安的家长来了。 这么嚣张的吗?惹事了还敢要别人给说法? 哎呀我这暴脾气! 苏小明就想往外冲出去,这事儿不能忍。 老李一把按在苏小明肩头: “小苏别急,这事儿我来处理!” 说着当先快步走了出去,边走边喊: “彪子,你儿子是怎么管的?他这个样子下去,我都要揍他了!” 第121章 简单的快乐 老李一声吼,彪子抖三抖。 候家安的父亲就是候彪,人们习惯叫他彪子。 在镇里开了一家机修厂,主修农具拖拉机什么的。 算是镇里的一个能人,平时这人脾气就暴躁。 候家安这种喜欢欺凌别人的习惯,说不得就是受他的影响。 不过,在老李面前,侯彪是半点都不敢跳。 无它,侯彪的母亲是老李的老姐姐。 天上的雷公,地上的舅公,说的就是老李在彪子面前的威风。 苏小明出去的时候,就见老李指头点在侯彪的脑门,把他喷的生活不能自理的样子。 这风景真好啊!这老李怎么越看越可爱呢? “不是!舅,您不是出差了不在学校吗?”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老李刚刚喷完的怒气又勃发了: “合着你就是想趁着我不在的时候,跑学校里来闹事啊! 赶紧地把安子叫过来,你这样的教法,是个孩子都得给你毁了!” 彪子气势汹汹而来,偃旗息鼓而去。 似乎拖拉机的咆哮都低沉了几分。 老李看着彪子走了,才回来笑着说: “这小子从小就这样,被我那老姐姐给宠坏了。” 又弯下腰,对九丫说: “蓝樱同学,这事儿就过去了,你呢,也不要再记在心上了。 好好学习,校长等着你的好消息!” 九丫用力点头,这时候反倒有点害羞了: “我以后也不随便打人了,最多,就是警告他们一下。” 对,不随便打就是了。要是别人惹上来,那特意地打打就行。 苏小明心底里暗自说道。 答应了带着九丫出去吃点东西,给老李说了一声,两人就往校外走去。 渐渐西沉的太阳,从两人的身后照过来,拉出两条长长的身影。 快乐有时候很简单,一个炸鸡腿,就把九丫吃得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这丫头从上午放学放倒了小侯,被叫到老李办公室之后,就一直挺在那儿。 认错?那是不存在的。 所以这四五点了,不是一般的饿。 除了一个大鸡腿,还有一盘子蛋炒饭,配了一个酸辣土豆丝,一个青椒炒肉。 苏小明大部分时候,就是笑眯眯地看着九丫吃。 偶尔才在九丫催着老师,您也吃的时候,夹上几筷子菜。 吃过饭也不回学校了,直接就往安置点走。 黎村安置点在镇北,三排小高层,住下了黎村一百多户人家。 都是农村人,农具什么的不要太多,所以每一排楼房前面,还建了一排一层的杂间。 有养了狗子的人家,还把狗子养在杂间。 苏小明跟着九丫先到了老支书家的安置房。 开门的是蓝小宛,这姑娘身上还系着块碎花围裙。 手上拿着块抹布,见苏小明进来,问道: “昨天不是说,下山来吃午饭的吗?都等你半天了。” 苏小明进来四下看看,屋子已经打扫整理得干干净净了。 “下山先去了趟学校,就没赶上回来,刚刚和九丫在街上吃了点。” 接着就把九丫暴打侯家安的事给说了一遍。 然后就哈哈大笑: “没想到啊!咱们九丫一出手,就镇住了学校最大恶霸!” 蓝小宛听了也笑,拉着九丫又问了一遍: “你自己没事?” “没事!那个人看着高大,其实没点用。我就拽着他手腕一拉,脚底下一绊,他就摔倒了。” 九丫说着,手里还比划了一下。 看得蓝小宛直乐: “好!就得这样,他们欺负人,咱也不能退缩!” 又到对面那套房看看,那是属于蓝小宛一个人的。 因为她是老支书领养的,本来就应该按照她一个人一户来安置。 所以,分房的时候,也给了她一套。 苏小明进去看了很满意,说道: “这里边哪个房间是我的啊?” 蓝小宛看一眼四处好奇地打量着的九丫,红着脸低声啐了一口: “厚脸皮!这没你的房间!” 问了一下蓝奶奶,才知道老人家闲不住,已经到新分的地里忙活去了。 九丫四下走走看看后,背着书包跑回自己家,说要写作业了。 这就又剩下苏小明俩了,温存了一会,直到蓝小宛红着脸挣开来。 “我做饭去啦!奶奶快回来了。” 苏小明仰头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脸,闷闷地喊了一声。 晚饭是在蓝奶奶的絮叨中度过的,一会说,新分的地肥倒是肥,就是地块小了点。 一年种下的粮食,交了公购粮,怕是就堪堪一家人吃。 又说,死老头子呆山上就不回家,丢下咱俩,家里就冷清的很了。 总之就是,老支书回家嫌他,不回家念他。 苏小明觉得,将来自己老了,蓝小宛怕是也要这样絮叨? 晚饭后,留下是不可能留下的。 蓝小宛还得陪着蓝奶奶,没空理苏小明这个老sp。 回到学校,除了老李,还有几个外乡的老师房间里有灯,校园里一片漆黑。 连上晚自习的五年级,也已经下课回家了。 学生宿舍有十多个住校生,老李正在巡视,大嗓门一喊,顿时就安静了。 看苏小明回来,打了招呼,老李点点头: “小苏,来办公室坐会儿!” 能在中心校一干就是十多年,从普通老师做到校长,老李靠的就是他的勤勤恳恳。 而且,在镇里,这位威望不小。 坐下后,老李才简单讲了一下这几天黎村孩子们的情况。 “原来还担着心,怕是这些孩子跟不上。就这几天看来,你苏小明用心了啊!” 这时候可不能谦虚,得拼命吹,不对!得如实介绍黎村这十二个娃的有点啊! 直到老李怪怪地看着苏小明,不再接茬,苏小明才讪讪说了句: “总之校长,别的不敢说,三年级那四个,跳一级这事,一定没问题。” 老李才不紧不慢地喝口水,又拿起文件夹上的几张试卷: “看看,前天检测的时候,也叫他们做了四年级的试卷。” 苏小明虽然对九丫几个信心十足,但这会也有点忐忑。 一张一张翻看过后,才欣然笑着说: “嗯,还真是争气!那校长,接下来的事就看你的了。” 老李道: “看了这几个孩子报名登记表,确实在三年级比别的孩子大点。不过,在四年级就小了几个月。 你确定他们的思维发展,能跟得上?” 确定以及肯定啊!人家四个,在苏小明前世就已经用实力证明了自己的。 尤其是九丫这个妖孽。 高中读的还是理科,把同班的人甩得,连尾气都闻不着的那种。 “那好!条件就是,下个学年,你就上五年级,就带着蓝樱她们班!” 苏小明瞠目: “不是校长,五年级直接关系学校成败,你把那个班交给我?” 苏小明倒不是担心自己教不下,问题是,接下来他自己都不能保证,能不能在学校正常上班。 现在手头上的事可不少。 玩具厂在县城的扩张,竹洞矿的改造,山里的果园,郭二少那边的家具城。 也就服装厂那边,老古只会追着他拿设计图纸,别的事务爱干不干。 “那要不,您把小宛也留用,帮着我分担点,”见老李摇头,苏小明忙补上一句: “那四个孩子可是最喜欢小宛的,留用她,效果才好!” 老李想了下,才说: “本来还想让小宛老师下学年带三年级,你既然说得那么有道理,那就行! 不过,五年级有个四县联赛,你们得给学校抢回来至少一个参赛指标!” 不是啊大哥!能不能别这样,答应一个条件,要求上就马上加码,做人怎么能这样呢? 第122章 注定的关系它就跑不掉 老李说的四县联赛,是明扬和周边的四个县联手办的。 那个时代,学科竞赛风行。 神童的发掘成了风行的做法,苏小明前世读初中的时候,老陈就在课堂上大讲特讲那些神童的故事。 很多名校,都认这些全国级别的竞赛成绩,甚至还会在高考的时候进行特招。 这就引起了各地的高度重视。 所以,为了从小培养学生数理方面的能力,各地都会举行一些学科竞赛。 以此来挖掘一些好苗子。 四县联赛就是这么办起来的。县里为了选拔参赛选手,会先进行县内的选拔赛。 七龙镇这些年来,就没抢回来一个参赛指标。 每次都满怀期待而去,满心失落而归。 所以,老李就想来个新举措,推苏小明这新角上去,看能不能乱中取胜。 问题这事,它也不是乱斗啊! 拳怕少壮这个说法,用在这里也不合适啊! 不过要想得到,总得付出点什么。 那就答应老李好了,反正有蓝小宛帮着,这活干起来也不会枯燥。 老李他就是个钱钱计较的货,不然也不能把一个镇的老师管得服服帖帖。 两人达成了共识,相互带着满意的笑散了。 接下来的几天,老李没安排苏小明什么事。 本来就是复习阶段,只等着二十九号考完,第二天就能放暑假了。 组织复习的事,这时候也用不上他。 苏小明就决定回到县城去,看看竹洞矿情况怎样了。 其实因为电话安装在明扬推进极快,水口那边就有两台。 苏小明不时就去找老尹,他那有一台是给他专用的。 所以和苏爸的联系,每隔几天就会进行一次。 苏爸说,圆山玩具厂那边,半年来刘杨非已经很熟悉了。 在明扬县新建的那个,洪军派了老杨过来管着。 苏小明一听,马上就想起来那个抠脚大汉,技研呆子。 就问,那他能管得了吗? 苏爸就说: “你可不能看人家不显山露水,技术上人家是门清!谁在他面前都捣不了鬼。” 至于竹洞矿,五月初签了合同,技改资金也已经进了账。 现在就是和中原那边采冶设备制造厂接洽,定制采购新的采掘机械。 苏爸说,那边差不多已经要发货了,这两天大概能到。 “就是忙得飞起,你妈也不说来帮忙。 还好你姐在县里新厂那边,可以顶替我看着。” 听了苏爸的话,苏小明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弄成一个,就扔给苏爸一个,自己拍拍手躲一边清闲去了。 不过想想,竹洞那边可不是自己弄的,最多就是弄了点钱支持一下罢了。 那可不是自己的锅,要抱怨得找李子明去。 骑上车一溜烟往明扬去,七龙到县城的路被压的有点坏了。 都是电站建设时,大量重车通行造成的。 好在机组已经运进去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翻修这条道。 到明扬县后,先去找老陈。 指挥部在县里也有办公室,老陈水口县里两边跑。 苏小明知道,只要电站建成开始运行,老陈的位置只怕要向上挪一挪了。 进了老陈的办公室,这位正在打电话。 只是指了指凳子,示意苏小明坐下。 直到打完电话,老陈才说道: “哟!今天是什么风啊?怎么把我们的苏大忙人刮来了?” 这话说的,到底是谁是大忙人? 不过陈老班这态度,无非是自己几次拒绝了他老人家的热情相召而已。 至于这么冷言冷语么? 决定原谅他了,毕竟这位从去年项目开始后,到现在就基本没日没夜的干。 就是不知道师娘对此有没有意见,想来是没有的? 毕竟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一定是有一个贤惠的女人。 再一个,看在老陈对黎村的支持上,也不能跟他太计较不是? 要不然,哪来那么好的动迁条件? 老陈也只是看苏小明咸鱼般的样子,心里不爽,才刺那么两句。 换别人,可没那闲工夫,管你咸到死。 知道苏小明的来意,就说,你们家老苏,这些天可风光呢! 老陈忙归忙,对县上的消息可半点不含糊。 要不也不能进步不是? 苏爸现在可是县里的明星人物,他的动向很受人关注。 竹洞这些年说是不景气,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架子还是在那儿摆着,可不就引人注目吗? 苏大强出手买下竹洞矿,其实准确地是拍下了未来二十年的探采权。 之后就凑资金,查设备,了解竹洞当前的运营情况。 今天正好从县下去,到竹洞矿去了。 得知了苏爸的动向,苏小明起身就走了: “老师您忙!就不打扰您进步啦!” 说罢转身快快地滚了,没见老陈拿起桌上的笔筒,它就要往自己头上落下来了吗? 有些怀念那个手机不离身的时候了。 不过,那个时候还真未必不遭人嫌弃。 连睡个懒觉,想不被人吵扰了都是一种奢望。 各种app不断被人叫装上,一个千元机就变得卡到不行。 除了躲在舒眉她们家厂里的那两年,其它时候,那天不是被人使唤得狗一样? 尤其是在洪军那里的时候,整个就是一个大管家兼产品经理。 被洪军要求,二十四小时不关机。 不关泥煤呢!凌晨两点被电话吵醒,心跳的那种不在频道的那感觉。 就是烦恶欲死,真有恶心到吐的感觉。 这么一想,现在找老苏都要跑县里一趟的感觉,还真是不错的啊! 常常被找的人,自然是不会很喜欢二十四小时开机的状态。 常常找人的,就巴不得每打一个电话,对方都在滴两声之后,立马就被接起。 明扬县城到竹洞就隔了一座山。 不过要过去,就要绕过几道山梁。 骑车也就四十来分钟就到了,只是和圆山、七龙不在同一个方向。 到了竹洞,里面行人寥寥无几。 因为探采设备升级,现在新设备还没到位,所以处于歇工的状态。 不过职工大会已经召开,矿上明确了,不会让工人无缘无故没班上。 前面欠下的工资,也已经补发了。 所以对苏大强这个新老板,员工们还是持谨慎欢迎的态度。 在厂部楼下,才遇到个小姐姐,一问,是办公室的打字员。 小姐姐一听苏小明找老板,大约也是看苏小明细皮白面的,觉得不像是个坏人。 就很热心地指明了苏大强的办公室。 一气迈上三楼,腰不酸腿不疼,到最东边那个办公室敲门。 老苏果然在办公室,正和一个年轻人坐一块聊天。 看样子聊得还蛮投机。 我艹!什么情况?这位这是从哪来的? 果然是那什么,再多的意外,也阻不断该有的相见吗? 第123章 进矿道 眼前那浓眉大眼,可不就是前世苏小红那口子吗? 这是翁婿提前相见了? 记得前世的时候,苏小红可是说过两人相遇的事。 那时候苏小红在县城找了一份餐馆服务员的活。 有一天下午,三点来钟,正好闲着,就搬个凳子在店门口晒太阳。 冬天的阳光很柔,很暖。 苏小红闭着眼正享受这难得的清静。 忽然一阵老人的呛咳传来。 接着就是男人惶急的喊声: “妈您怎么啦?怎么啦?” 苏小红睁开眼看去,就见一个青年男子,扶着一个老人焦急地呼喊。 那老人双脚已经软下去,手用力捂着喉咙。 苏小红赶紧跑过去: “怎么啦?” “我妈刚刚还和我说话,忽然就咳起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啦!” 看来那男子已经慌神了,问不出什么来。 苏小红在村里跟卫生员学过点,看老人那模样,分明是被什么呛住了。 “刚才她在吃东西吗?” “什么?” “我问你,刚才她嘴里吃什么啦?” 苏小红那个气啊! 一把推开那男子,站在老人背后,双手从老人腋下穿过。 在老人胸腹间交叉紧握,按着卫生员教的,用力一勒! 就那么两下,老人喉咙里呃的一声,一块硬物从嘴里吐出来了。 掉在地上啪嗒一声。 “糖!刚刚我妈在吃水果糖!” 苏小红就无语了,这都明明白白掉地上了,你这不是废话吗? 就这样,苏小红和沈亮认识了。 然后,在沈妈的带领下,亲自上门道谢。 这么一来二去,两人就看对了眼。 最后,沈亮就成了苏小明的姐夫。 虽然那时候,苏小明极少回乡,但这姐夫可是印象深刻的。 今天看到这小伙子,一下就认出来了。 那么,还会不会有他们俩相遇的那场面? 不一样的认识,带来的结果会一样吗? 苏小明忽然有点惶惑了。 “小明来啦!”苏爸招呼了一句: “你自己倒水喝,我和沈技术员聊会儿。” 苏小明哦了一声,提起开水水瓶,给两人添了点水。 然后又给自己也倒上了一杯水。 沈亮就说道: “老板,这个事我也只能说看着,毕竟我在地质大学的专业是冶金化工,对探采设备并不是太熟悉。” 苏爸点头: “嗯,我知道,咱们县里专业的人就只有矿里的那些老人,不过他们对新的设备就两眼一抹黑了。 你刚从大学毕业,对这些前沿的东西,毕竟听得多见得多些。” 沈亮见苏小明进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不过事情已经说完,就提出告别。 苏爸站起来,还送了出去。 这老板当的,越来越有气度,也越来越有水准了。 重视人才,用好人才,哪怕苏爸只是农民出身,这样的未来也是可期的。 “还以为你期末了,没时间来,”苏爸回来坐下,点起烟来了: “今天来了,要待两天吗?” “嗯,期末也没我什么事,不是搬迁了吗?学生都分不同的班级去了。”苏小明笑道: “爸,您抽烟这姿势,熟练了啊!” “没办法,经常和那些人接触,兜里总得带包烟,可不就又抽上了?” “走,看看矿区去。”苏小明站起来,伸个懒腰。 父子俩就往矿区去,到入口值班室,叫上了安全员,带上装备就进洞了。 矿道很宽大,是严格按标准开出来的。 高至少都有二点二米,宽也至少三点五米。 远不是枫树下那边能比得了的。 地面上铺着钢轨,向黑洞洞的深处延伸。 安全员小陈说道: “这两天停了工,正好对矿道进行了一次安全检查。” 说话声在矿道里还带来一点回声,越发显得寂静。 矿道倾斜着向下,走出数百米,小陈说: “这边一号采区已经检查完了,地构稳定,通风良好。” 几个采区一一走过,苏小明对小陈说道: “安全生产这个事,强调得再多都不为过。 每一个员工背后,都是一个家庭,而且,他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啊! 钻工的取点一定要根据安全准则选准,爆破工药量也一定要按规程操作。 坚决不允许单独操作,每次下井,至少要保证两人以上。 空气检测仪要保证工作正常,能准确预警空气有毒气体残留。 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人员晕倒,一定不准无装备的情况下盲目施救。” 说到这里,苏小明再次严肃地说道: “务必要强调,通风口一定要保持畅通!谁作业的时候操作不当,堵塞了通风口,一定要重罚!” 这话说得就有点声色俱厉了。 小陈知道苏小明是少老板,连忙点头称是,保证工人进矿道的时候,会严格要求。 苏爸在一边听着,又想起苏小明在路上提出的,加强安全生产规程学习的提议,就说: “你回去后,先把你们安全员集中起来,把新的安全准则学习一下。 每个月都要组织井下工作人员进行学习,一个都不能少!” 苏小明补充了一下: “学习完了,还要进行考试,不合格的不准下井作业!” 这样严格要求之下,工人们一定会高度重视起来了吗? 不能下井就意味着没有收入,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其实这些安全生产准则,那都是血淋淋的教训换来的。 想起圆山那次刘国柱他们的透水事故,如果不是苏小明帮着施救,那里面的人就出不来。 所以,刘国柱那混不吝的人,被从绝望的黑暗里救了出来,后来就对苏爸俯首帖耳。 那是救命之恩啊!因此被派到南方开拓市场的时候,他很是尽心尽力。 从来就不出什么岔子,让原本对他不看好的刘二叔,都是啧啧称奇。 仗义每多屠狗辈,有时候还是很有道理的。 还有的矿区,出现过爆破后,因为通风系统被破坏,导致矿道里二氧化硫超标。 进去作业的人,前面一个忽然软倒,无声无息后边的人赶紧施救。 却在情急之下,忘记了戴上呼吸面罩。 一个接着一个啊!倒下了四五个。 想到这事就不寒而栗! 转头对苏爸说: “爸,出去后要检查一下仓库,看看面罩检测仪这些,看看是不是合格,使用上有没有什么问题。” “是要好好检查一下,这个马虎不得,出去就马上落实。”苏爸对小陈交代。 小陈连连点头,想着这事可不能出错。 这么一路走过去,到了三号采区,苏小明看着空旷的矿道,若有所思。 如果没记错的话,前世那个外省人,接手了竹洞矿后,就是在三号矿区打出了新矿脉。 一举出了富矿,然后一路成了巨富。 可是,眼下三号矿区看着就像是停采了的啊? 第124章 三号区 小陈见苏小明看着作业区出神,就说: “这个区本来还安排了一次作业,后来不是说要停工检查吗?所以就取消了这次作业。” “不能取消!”苏小明赶紧说话:“这个,计划了开采的,那就按原计划进行。” 三号区本来就是希望所在,你这一停,竹洞矿什么时候才能出头? 马上觉得自己语气有点不对,小陈和老苏都有点诧异地看着了。 就停了下,接着说: “既然是原来的矿脉已经没有开采价值,那么,换个方向怎么样呢?” 小陈回道: “这样严格来说是不允许的,怕影响整个矿道的结构稳定。” 话说得委婉,意思还是很明确,就是这么做不合规矩。 刚刚还义正辞严,处处强调要安全生产,这会又想改变不按计划掘进? 这不是双标吗? “不过,如果真要改变掘进方向,就要重新进行结构安全论证。” 这小陈怎么说话大喘气呢?苏小明正琢磨着怎么办,小陈就说出了办法。 那就行了,本来嘛,人家都能开过去,到自己了就不行? 那没事了,拿矿灯仔细四下查看。 前面已经被鉴定没价值了,苏小明可不认为,自己能比得上人家专业眼光。 拿个小锤左敲敲,右敲敲。灯柱下,发现左侧一条蜿蜒的细缝。 那就是了! “小陈,看这里,只怕不是震出来的。” 苏小明指着这条缝: “论证完了,如果不影响矿道稳定,就从这里掘进。” 苏爸也凑过来看: “还真是!这里可能就是脉头。” 已经没有别的可能了,只要钻一个炮眼,就能知道结果。 如果真是这个方向,一钻下去,红浆就会冒出来。 钨矿在钻头高速搅动下,变成的粉末,加上降温的水,就会变成红褐色的砂浆。 不过现在是没办法,要是手头有电钻,苏小明绝对会来上一发。 有点遗憾地走出去,又到其它几个采区看过。 出了矿道,就感觉忽然从凉爽的空调房出来,到了酷热的阳光下。 地下四通八达的矿道,一层接一层的工作面,就像是一个迷宫。 出来后,感觉就不是同一个世界。 矿工下井的工资高,是有道理的。 不说这本来就是重体力活,单是黑暗逼仄的工作环境,就不是一般人能感受得到的。 长期井下工作,很多人出井后,都会有段时间难以适应。 接下来就是到劳保仓库去看了。 苏小明跟在后边,矿部其实就在矿区两里多外,一个狭长的谷地里。 面积不算大,所以还借用了一些山坡来修建房屋。 错落的建筑,包括一栋矿部大楼,还有职工宿舍。 大楼只有四层,七十年代修建的,看着很显老旧。 外墙上的白灰图层,已经被水渍染得斑驳了。 一株爬山虎长得也萧条,就爬到半墙处,也许就缺了向上的力量了。 劳保仓库在矿部大楼后面的一排平房里。 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有二胡吱吱呀呀的声音。 极其幽怨哀婉,却不知道是什么曲子。 “是劳保仓库的老石,他就喜欢听二胡,自己没事的时候,也会拉上几曲。” 小陈看来是对老石很熟悉。 走近一看,老石半躺在椅子上,闭着眼。 手里一把破蒲扇有一下没一下,拍打在身上。 嘴里跟着收音机的曲调,轻轻哼着: “风来处,雨丝轻洒。 送你时,柳枝点芽。 怨不得,春风不至。 远行的马蹄敲碎……” “老石,老板来了!” 那老头才睁眼,站了起来。 一件白色汗衫,已经很是老旧了,上边还有“竹洞”两个字。 估计是矿里发的,一般有些什么活动的时候,矿里会统一服装。 老石穿的这件,大概是这么来的。 “有什么事吗?” 老石说话慢条斯理,一点没有见到老板时的紧张。 “你开一下仓库门,看看里边的防护用品。” 小陈表明来意。 老石才拿起一大串钥匙,叮叮当当地往前走。 一脚高一脚底,看来腿脚有点问题。 见苏小明询问地看过来,小陈落下几步,在苏小明耳边悄声说: “老石以前受过伤,没好利落,腿脚就不灵便了。 有个儿子顶班进来,可惜前年出事了,没救过来。 他老婆气急之下,没俩月也过去了。 矿里照顾他,就请回他来,守着这仓库。” 三言两语,小陈就把老石的情况交代明白了。 苏小明听了,也觉得凄惨。 人世间苦痛太多,有些时候,这心,就被石磨碾过一般。 不是碎的难以收拾,就是被动地阻断了痛感,以麻木应对苦痛。 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默默跟着往前走。 “老石还有个女儿,很有出息,在外地上大学呢!” 小陈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安慰自己,也像是安慰苏小明。 哗啦!老石拉开了仓库的大铁门。 进去后,仓库被收拾得一尘不染。 所有的物品都归置得整整齐齐,分门别类,看上去就觉得悦目。 老石就站在门口,手里还是紧紧拿着他的钥匙,也不进去。 小陈带着苏爸和苏小明,从门口开始,一一介绍这些护装。 从规格到用途,说得清清楚楚。 有时候还拿起来,做了整个用法流程的演示。 业务能力很强,这是苏小明对小陈的印象。 走过一遍后,苏爸很满意: “情况很好!这样就放心了。 小陈辛苦一下,再清点一下库存。 接下来开工之后,有哪些是易耗品,需要添置的,及时汇报!” 看来这小陈也是入了苏爸的法眼了,前途无量啊小伙子! 出了门口,苏爸伸手握住老石的手: “谢谢你啦石师傅,仓库管理得很好!” 老石没有丝毫受宠若惊的样子,淡淡说了一句: “应该的。” 转身就关门,落锁。 然后默默地又走开,往他值班的屋子去了。 钥匙串丁零当啷,越来越远。 小陈也许想给老石辩解一下,就说: “他儿子出事的时候,就是因为带的监测仪保管不当,结果没发挥作用。 所以,有些怨气,尤其是对上头,从来就没好脸色。” 苏爸感叹了一句: “这是给我们警告啊!什么时候都要警惕,万万不敢轻忽了安全这个事。” 回去的时候,又经过了仓库值班室。 收音机里的曲调换成了京剧,很熟悉的唱腔: “苏三离了洪洞县,把身来在……” 说不出的哀婉凄凉,在燥热的空气里飘荡。 整个人都觉得浑身一紧,像是被冷风吹过,寒毛都在大热天里竖起来了。 不能飘啊!什么时候都要记着,人的生命,才是最最重要的了。 第125章 分歧 晚上是在食堂吃的,因为明天新设备要到,所以机修班的人回来了。 热热闹闹地在食堂坐了一大桌子。 苏家父子也陪着,机修班长林强带头给敬了酒: “苏老板!谢谢您的招待,没说的,先喝为敬!” 一口就把杯子里的白酒灌下去了。 苏大强酒量也好,笑着接招: “今晚上大家尽兴,那我也干了!” 一大桌子人轰然响应,都大口灌下了杯子里的酒。 气氛热烈起来,都是山里出身的汉子,哪来那么些讲究。 老板没当自己是老板,员工也没当自己是员工。 这个草莽辈出的年代,很多日后光芒四射的人物,都是这个做派。 苏小明坐在一边,装不会。 其实真不用装,人家都盯着苏爸敬酒。 举杯邀他的不是没有,但看他就是笑着舔舔酒杯,就都很识趣了。 总得有个收尾的不是,苏爸酒量再好,也遭不住上十条汉子的车轮战啊! 到结束的时候,苏爸果然醉了。 扶着他回住处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 山里一到夜间,酷热一下子就被山风吹散。 月色极美,也极温柔。 苏爸喃喃说道: “小明啊!接下竹洞矿来,不只是接下来财富,那还是一堆的责任啊!” 苏小明莫名地有点心疼。 说实在的,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走到今天这样的局面。 按说,只要把玩具厂一步步做下去,小富是没点问题的。 然后,轻轻松松过日子,没事的时候,四处走走逛逛。 何其惬意的生活! 真不是矫情,地位越高,责任越大,这不是说说的。 首先,如果产量不上去,那这里还会是半死不活。 产量上去了,价格掉落了,依然死路一条。 而且,不抓住这几年有色金属行情上涨的那一波,打下底子。 再把精炼这一条道走通,开发出从原料到精深加工的路子。 那二十年后,除了挣一笔钱,也就不剩什么了。 苏爸是从那个艰苦的年代走过来的。 胆略不缺,豪气不缺,做事踏踏实实,从不好高骛远。 自己再从旁边悄咪咪推一把,往正确的道路走。 那么,未来可期。 所以,这种莫名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 把苏爸送回房间,给他用温水擦了把脸。 苏爸就清醒了过来,自己跑卫生间洗漱了一下。 然后赶苏小明: “你也回去睡,天不早了,早点休息。” 第二天,苏小明却没留在竹洞。 设备是如期到了,机修班的汉子们,在厂家的技术指导下,哼唧哼唧把零部件状态的机件运进去。 然后一一安装检测,试运行。 苏小明半点忙帮不上,他可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东西。 又不是玩具加工厂的那些简单货色。 就看这傻大粗笨的样子,苏小明就觉得自己伺候不来。 正好老杨打电话过来,一通抱怨: “你咋跑了捏?打电话到学校找不见个人,害我好一通忙活。” 原来明扬那边的新厂是租的农机厂的老厂房,现在机器已经运到。 找苏小明,是因为遇到麻烦事了。 老杨这人只喜欢干研发,其它的事,就恨不得都扔给别人。 可现在他一个外地人,两眼一抹黑。 苏爸先前还跟着忙活,后来竹洞那边忙开了,就扔下一个苏小红。 这两人都有点一根筋,事情有时候就拧在那儿。 农机厂原本是明扬的一家大厂,只是这些年来,遇到了一系列的问题。 比如,当年效益好的时候,县里不少人都削尖了脑袋想进去。 但凡有点路子的,都会想法设法努力一把。 结果,农机厂工人队伍就一年比一年庞大。 后来,由于厂领导逐渐满足于现有成绩,不思进取。 还有就是,管理上任人唯亲,裙带关系不要太严重。 做事的人看不到前途,不做事的人反而一路高升。 去年更是因为产品品控一团糟,遭到大规模退货。 财务管理也混乱,大笔的款项不明不白收不回来。 所以,在县里牵线搭桥之下,为了创收,不得不将厂房租借给玩具厂。 等老杨受命于洪军,到明扬组建新厂的时候,到农机厂一看。 这破败的厂房就让有些强迫症的老杨心里不得劲。 下决心要彻底整治好厂房。 这下好了,苏小红可不干了。 按照协议,双方对工厂的重大事项,要一致通过后,再行决策。 老杨这人,想了的事就一力去办,要不怎么会跑洪军家把人从床上拉起来说事? 苏小红则是早年家里穷怕了,一听老杨说要花一大笔钱,彻底整治好厂房。 登时就不干了,都不用算账,光看那面积,没几万块下不来。 苏小红性子也练出来了,主意拿得正正的。 两人就这么杠上了。 老杨一想这么不行,就找苏小明呗。 结果电话打到七龙中心校,苏小明这鬼东西竟然不在。 就叫接电话的人给打听一下。 老李对刚装上的电话多宝贝啊!就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老杨这么气急败坏找苏小明,老李自然也不敢怠慢。 就跑去找蓝小宛,打听苏小明的去向。 等跑回来的时候,办公室电话已经响过几十遍了。 把个老杨急得,就差从电话线钻过去,把苏小明给扯过来。 等苏小明跑回明扬,到农机厂找到苏小红的时候,这个姐姐竟然开始收拾东西了。 见面就说,要回圆山去,在这干,命都要短几年。 苏小明看这老姐眼睛都红红的,怕不是刚刚哭过一场。 赶紧地就哄啊! 好说歹说,从批判老杨这人性格恶劣开始,说到为人子女要替父母分忧; 从做人眼界要开阔,说到到圆山体现不了姐姐的价值; 这么一通鸡汤加亲情,总算把想撂挑子的苏小红给劝住。 转过身来又跑去找老杨。 到老杨的住处一看,好家伙,刚进门,就被一股子松香味差点呛个跟头: “老杨,你这不怕给熏死啊!” 走过去想给他八窗子打开,结果地下横七竖八的电线,绊了一下,差点一头栽倒。 “哎哎哎!你小心点,我这正紧要关头,别把我电源给弄断!” 咦!我这真要栽倒,你就是凶手,怎么还担心你电源呢? 再说了,把我从竹洞召唤过来,你不赶紧说事,还在弄你的电路板? 算了,和老杨就计较不得。 忍气吞声帮这家伙打开窗子,外面一股热气进来了。 总算把那股子松香味给冲淡了点。 凑近看时,老杨在一块边长大概不到两公分的电路板上忙活。 “干嘛呢这是?”苏小明问了一句。 “电子打火机,洪总那边接了个单,”老杨浑然忘记了自己心急火燎找人的事: “你别吵啊,我这就差一点点了。” 第126章 人生没有那么多玄幻 老杨别看人高高大大,手指也粗大。 可一只电烙铁在他手里,就像是一个画家手中的画笔,在方寸之地上跳舞。 看上去不但没半点不协调,反而有一种特殊的韵律美。 都说有才华的人,多少都有些看起来奇奇怪怪的性格。 老杨看来就是这样。 好半天,这位才算是忙完了手里的活。 抬头看到苏小明,奇怪地问了一句: “你什么时候到的?啥事儿?” 苏小明以手抚额: “大哥!不是你火急火燎打电话叫我来的吗?” “呃!好像是?”老杨放下手里的电烙铁: “对了,你那个姐姐,她眼光怎么就只看到眼睫毛下边那点事?” 听了老杨的话,苏小明忽然觉得,实在应该叫他仔细研读一下《情商》这本书。 “刚刚已经找到了她,放心,她那边什么事都没了,”苏小明道: “您是对的,外在形象确实要好,不过,咱是不是还可以看得远点?” 老杨听了,顿时就来了兴趣: “怎么说呢?” “您想啊!那么大一个厂房,咱们要是能直接拿下来,那么,以后不就是咱自己的地盘了吗?” “你的意思是,买下来?”老杨想想就摇头: “那占用的资金太大了,不划算。” 苏小明暗自感叹,这时候看着是花了一大笔钱。 可是,随着铁路开通,明扬的发展即将进入一个高速发展的时期。 农机厂这块,几年后就成了中心城区。 不说别的,就把地块握在手里,十年后,就能翻着跟头往上涨。 这么一个玩具厂,就真算不上什么了。 可人家老杨也没这样的前后眼啊! “没问题的,咱们厂落地后,不是还有很多优惠政策没用上吗? 争取点政策,再抵押贷款,不就是负点债吗?哪家企业不负点债,能走上蓬勃发展的道路吗?” 循循善诱,是做好思想工作的法宝。 “这么说,也是条道啊!” 老杨若有所思。 这是一个有很强掌控欲的人,苏小明暗自给老杨又加了个标签。 在他自己的领域里,喜欢按他的思路推进。 如果把厂房都买下来,重起炉灶另打铁。 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与农机厂再无瓜葛,这事儿大有搞头啊! “可不就是吗?这块估计还有不少人盯着,农机厂转型大概率要进行了,可别错失良机。” 这是给老杨加了把火,打铁要趁热,忽悠要趁…… 呸!抓住机遇的事,能叫忽悠吗? 这人要是不催着点,等他又投进他的产品研发上去,还不得把这事忘脑后去? 老杨这人一旦认定了这个主意,马上就从他的“工作间”出来。 电话打给洪军,老杨这言语就是简洁明了。 三言两语就撂下电话: “行了,就这么搞!” 军哥这得多信任老杨啊! 就一个电话的事情,说追加投资就追加投资。 不过看看手表,都是晚上十点半了,看来一定不仅仅是因为老杨这人技术过硬。 再是雷厉风行,也少不了必要的程序。 跑去找相关局室,然后又是请示汇报。 这边决定下来了,银行又得跑。 直到四天后,这才开始了走流程。 老杨就感叹: “这一天天跑得,真是比我搞个电路设计都累人!” 苏小明对此表示很无语。 你这还是托了投资商的身份,各方面那都是特事特办,已经是飞速了好? 你要换一种身份,那十几个章盖下来,能整得欲仙欲死好? 那才是真正的龟速,要到后边建立一站式的服务中心,这种情况才能改观。 看看事情已经搞定了,学校那边期末考试已经开始了。 再不回去,老李也得急了。 不过他急不算事儿,关键是蓝小宛那边,还真有点想这小妮子了。 回去的路上,天上的云层忽然就加厚了,可是依然觉得闷热。 午后的路上,没有什么车辆行人,速度也还是快不起来。 有些路面有乱石,或者是浮着一层细沙。 车轮子碾上去,稍微偏一点,就会打滑。 一不小心就是人仰马翻。 摩托车那可是“肉包铁”,就算是速度不快,摔一下就够呛! 是时候换个“铁包肉”了,不然也对不起自己这么四下划拉钱了。 别人人生读个档,无不是到处风生水起,挣票子换车子换马子就像换家早餐店一般。 自己也算是捣腾了不少钱,可它花起来,就跟往河里洒一样。 冒个水花就不见了。 而且,眼见这银行里又添了一笔贷款,虽然是一笔很划算的投资,可它见回头钱的时候还长着哪! 人生不是玄幻小说,没那么多奇遇。 也不能就死盯着来快钱的那些个道道,钱来得快,人就容易飘。 人一飘,也就容易挨刀。 踏踏实实地干点实在事,同时搞点小钱才是正道。 苏小明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就在这搁着。 更清楚自己心里要的是什么,唯“心安”二字而已。 “沙啦!砰!” 眼睁睁看着前轮碾在一道路脊上,就是一个侧滑。 努力想把车头摆正,可到底还是徒劳。 偏偏右手一用力,油门一扭,车头就高高翘起。 倒地倒得干脆! 骑车的时候就不该分心啊! 还好车速就不到四十码,没直接冲到河里去。 惊魂才定,车子已经熄了火,后轮还在慢悠悠地转动。 站了几分钟,才感觉到右脚内侧火辣辣地疼。 一看,拇指甲大小的一块皮翻起来了。 血是慢慢渗出来的,一会儿就形成一道血痕淌下来,黑红黑红的。 伸手掏出来一包烟,本来是想着带给老李,看能不能平息一下那位的恼怒。 毕竟只说请三天假,期末考试前回去的。 这都又是一个三天了,只怕老李要跳脚了。 期末考试阅卷什么的,一个人就一份活,缺了人还真是搞不定。 得,这下又得把烟当止血药用了。 烟丝敷上去,就是那种尖锐的疼,不过血也马上止住了。 疼过之后,就是麻木。 试着活动了一下,没别的问题。 把车扶了起来,忍着疼踩了一下启动杆,嗯,还好,能发响。 看来自己还能把车骑回去,不至于要等人救援。 乌云已经压顶了,看着就要下雨。 心底就忽然一沉。 那场629洪水,还是不能避免啊! 不过,早早就提醒过老尹,水口那边,应该是不会出什么事? 可别村里人都下山了,电站那边再出点事,那一样揪心啊! 苏小明念叨的老尹,这会还在忙活着。 机组已经运到,正在紧锣密鼓地安装当中。 这个项目,从考察到立项,直到如今,眼看着就要成了。 厂房里,四台机组主体已经安装好。 现在就等着蓄水,然后试运行了。 厂房玻璃窗忽然噼里啪啦响起来,豆大的雨点敲击着玻璃。 第127章 暴雨 山里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都是一种常识了,尤其是六七月份,这种山雨太常见了。 这么多年,老尹在山里跑过不少地方,这种雨看得太多。 就继续检查各种安装是否到位,线路铺设是否规范。 电刷调整合适与否,接线盒固定是否牢靠。 哪怕是一个螺丝的松紧度,都作了细致检查。 当然,他作为总工,关注细节已经是一种习惯。 更专业的检查,还有一大堆的人。 老尹只是习惯了,自己眼前能看到的,那就绝不放过。 他的态度决定了一个团队的态度。 只是,也才不到五点啊,怎么这天暗得有点古怪? 雨一直都没歇,一阵大一阵小。 直到尹明生吃过晚饭,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听着雨打窗棂。 时不时一道闪电,长蛇般爬过夜空。 紧接着就是轰隆隆的雷声,在山谷间回荡。 老尹忽然就紧张起来。 这雨下的大,时间也太长了啊! 关键是,没有半点要停止的意思啊! 这就待不住了,从房间冲出来,冲着隔壁就喊: “小刘!小刘!” 听到老尹的喊叫,小刘从隔壁跑出来,三两下把汗衫下摆扯正: “老师!有什么事吗?” “噼啪~轰隆隆~”又是一道闪电之后,雷声滚落下来。 这不行啊,这样的天气,它也坚决不能出去啊! 老尹站在楼道,透过雨帘,看着斜对面五百多米的大坝。 还有两边夹峙的黑黝黝的山体。 忧心忡忡,却也知道,这时候出去,危险极大。 上个月,食堂里从村里人那买了一头肥猪。 本想着庆贺主体完工,搞一个杀猪宴。 一时没来得及处理,就拴在一棵老樟树下。 没想到,当晚一场大雨,雷电交加。 一道闪电顺着树尖劈下来,那头两百多斤的肥猪连叫声都没发出来。 就这么瘫倒在地上,毛都被燎焦了。 殷鉴不远,这样的雷电之下,如何敢冒着雷电当头的危险,冲上大坝看水情? 那不是嫌活得太长吗? 小刘见老尹又不说接下去干嘛,只是呆呆地看着远处。 就又叫了一声: “老师?” 老尹回过神来,冲小刘挥挥手: “你先回房。” 又呆呆地看着肆虐的雨,掀起一阵又一阵嘶鸣。 小刘看老尹这神情,不敢回去,默默地站在他身后。 两道灯柱刺破雨幕,照了过来。 李子明和陈久霖也赶了过来。 这两位在明扬看到雨势越来越大,也担心水库安全。 就冒雨驱车赶来了。 上了楼,两人都一身湿淋淋的。 雨伞在这样的大雨下,也就是个摆设,根本遮挡不了席卷而来的暴雨。 就下车到楼下那么短短几步路,衣服就全湿了。 会合了老尹后,李子明抹一把脸上的雨水赶紧问: “尹工,这么大的雨,水库情况能顶得住吗?” 老尹说道: “前几天全面检查了一次,整个大坝已经完全稳固了,照理不会有啥事。 不过,这雨量确实大,虽然没有监测设备,但估计一小时雨量至少两百五十多毫米。 值得庆幸的是,早几天小明提醒了柿子坡那边地质灾害点,前天又进行了加固。 不然那边还可能有危险。” 听老尹说雨量在二百五十多毫米,李子明和老陈都心惊。 这就不小了啊!绝对的大暴雨。 还不知道上游情况如何,毕竟也没法联系上。 黎村那边,就只有山上果园里,还有蓝长富和王兴田几个人留守。 可也没有电话,联系不上啊! 再说,这样的雨势,也不敢下去河边看啊!危险性太大了。 几个人说了几句,都觉得冒雨上大坝危险性太大,李子明最后还是做了决断: “这么大的雷电,绝对不能出去,没什么比生命贵重! 先看看,雨小点再上大坝!” 也都不敢睡,就找了个房间,弄了一壶酽酽的茶,看着外边的雨幕。 耳边传来越来越响的河水的轰鸣。 十多米外,河道里的水距离河面已经齐平了。 好在厂房和职工楼都高出河道许多,建筑设计的时候,也做足了抗洪的准备。 一时不虞有太大的险情。 几个人喝着茶,仔细交流可能会出现的紧急状况,以及应急的方案。 又叫小刘通知楼里其他工人,今晚都要谨醒,做好随时抢险的准备。 担着心,看着时钟上的秒针慢悠悠地转动,恨不得一下撕开头顶的云层。 拉升起一轮朝阳,才能驱散心头的阴霾。 终于,凌晨十二点左右,雨势渐渐小了,雷电也似乎倦了。 只在远远的天边隐约闪一下,许久才能听到一声低沉的雷鸣。 李子明按捺不住了,说道: “这时候应该不怕有雷落地了,咱们赶紧上大坝看看去!” 刚下过大雨,新开的上大坝的路还不知道有没有被雨水冲坏。 所以也就不敢开车去了,几个人就打着手电,慢慢往大坝爬。 果然雨水冲垮了几处土坡,倒塌的泥土堵住了路。 还好的是大家都换上了雨靴,试探着慢慢爬了过去。 直线距离就这么短短几百米,爬上去却花了近一个小时。 到了大坝顶,就看到一个人站在那里,打着手电,四下里察看。 “赖师傅,没什么情况?” 老尹大喊了一声。 那个人影转头看见老尹,就喊: “尹工!您怎么来啦?这乌天黑地的,危险啊!” 老尹走过去:“不上来看看,总是不放心啊!” “您都交代好了,老赖我可不敢慢待,一直都看着,这不没事吗?” 其实老尹很清楚,如果真出了险情,老赖一个人也就是聊胜于无。 根本就不可能解决问题。 可人家四十多的人了,冒着雨在大坝上巡视,那责任心,还真是难得。 李子明上前,紧紧握住老赖的手: “赖师傅,辛苦你啦!雨小点了,就赶紧回去休息。” “总指挥,不辛苦不辛苦!”老赖有点局促, “就是看看,有大点的树杈挂住了,就用砍刀给处理下,算不得辛苦。” 因为水库还没有开始蓄水,所以原来用以河水下泄的通道还没堵上。 河水就从那里奔涌而下,直坠落到百米下的深潭。 阵阵轰鸣伴着水雾卷上来,站在大坝上,让人感觉到心惊胆战。 这时候雨水越发小了,只是河水却还在缓慢上涨。 “看起来不会有问题,这种流量,还是完全经得住的。” 老尹俯下身,耳朵都贴到地面了,听了好一会才说。 又站了半个多小时,水位终于不再上涨。 暴怒的河水也渐渐驯服了,不再翻滚咆哮。 李子明才说道: “行了,应该没问题了,回去休息!” 老赖在大坝旁边的屋子里住,就说: “几位领导,夜还黑着呢,下去太危险,到我那屋里得等天亮再下!”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觉得有道理,就一起往那边的守库员住房走去。 看到不远处的柿子坡,在河水冲刷下岿然不动。 老尹就说: “还好,小明提醒得好,那边加固了一下,不然真的太危险。” 又一次重复了这局话。 老陈自然不用说,就是李子明,对这个促成了水口电站, 并且在动迁时,还帮着村民用尽百般手段,争取利益的小伙子,印象深刻。 “哦,这小伙子还是蛮有眼光,看问题很睿智啊!” 这个时候,受到表扬的苏小明,却正陷在昏昏沉沉之中。 第129章 无妄之灾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洒在蓝小宛秀发上。 一夜的暴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窗外的月桂树上,有麻雀在吱吱喳喳地闹着。 头还是有点发沉,懒懒地躺着不想动。 也不敢动,怕惊醒了睡梦中的女孩。 就这么看着眼前那张精致的小脸。 所谓岁月静好,无非就是这样,能在醒来的刹那,看到眼前人恬静的脸庞。 直到蓝小宛眼皮微微颤动,睫毛忽闪了几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正好就看到了苏小明那双黑亮的眸子。 小姑娘似乎还没完全醒过来,眼神迷离地愣了片刻,才慢慢抬起头来。 一缕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压出了几缕红印的脸。 “醒来了?”苏小明好笑地看着眼前睡得小脸红扑扑的蓝小宛,“昨晚什么时候来的?” “呀!”这一下蓝小宛彻底地醒来了,站起来就跑出去。 估计是觉得自己醒来后形象不好,跑回隔壁自己的房间去整理了。 当一个女孩醒来后,在你的面前不再注意自己的形象时,你们的关系就一定是很亲密了。 亲密到可以毫不顾忌地暴露自己最狼狈的一面,最柔软的角落。 苏小明觉得,和蓝小宛的关系亲密度,还有极大的提升空间。 看一下时间,其实才七点过几分。 右脚背红肿起来了,有一种钝钝的疼。 小心地挪下床,一垫一垫地挨到门边。 正要就着脸盆里的水洗把脸,蓝小宛就又回来了。 头发梳理过了,还是一束清爽干脆的马尾,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哎呀!不要用这些水了,我给你打点热水去。” 蓝小宛端起脸盆,把昨夜给苏小明敷过额头的水倒在水桶里。 拎着水桶,带上热水瓶就匆匆出去。 今天是集中阅卷的日子,虽然脚受伤了,估计老李不会答应他以这个理由请假。 坐在凳子上干的活,又不用走动,凭啥请假呢? 在蓝小宛的伺候下,洗漱完毕。 学校今天还提供早餐,所以蓝小宛又跑回厨房去了。 回来的时候,端来两碗面片。 是瘦肉煮的,加了几片菜叶,浮在面片汤里,青翠诱人。 两人边吃边聊,苏小明才知道,昨晚蓝小宛一直记挂着苏小明说过会回来。 可半下午开始就下雨了,还越来越大。 放心不下,就自己跑来学校住下了,等苏小明回来。 谁知不小心睡过去了。 后半夜醒过来,跑苏小明房里一看,才发现这家伙发热了。 就弄来凉水敷着,守着守着,趴床边上就睡着了。 吃过早饭,稍微收拾了一下。老李的大嗓门就开始喊:集中了! 喜欢亲力亲为的老李,嗓门自有无上威力。 不多会,大家就在教学楼集中了。 阅卷是很无聊的,也是很辛苦的。 所以,苏小明拿上笔开始了机械的勾勾叉叉,这过程就不必细说了。 总之,坐了一上午,感觉脚又更肿大了,而且骨子里冒出一阵阵的疼。 蓝小宛看了,就硬逼着苏小明往镇卫生院去。 老李也许觉得这个小伙轻伤不下火线,得关怀,就亲自骑着车搭上苏小明送去卫生院。 到了卫生院后,是一个女医生接诊的,看到苏小明肿胀的脚,还抱怨了一句。 说不要小看这点伤口,已经是感染了。 要是再发展下去,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别的…… 这句话医生没说下去,自去开了药,嘱咐到药房拿药水先挂上。 蓝小宛就跑前跑后,不一会就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上面是两瓶药水。 苏小明就瞪大了眼睛,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不就是那么丁点大的一个伤口吗? 不过在蓝小宛的目光下,还是败退了,乖乖伸出左手。 小护士熟练地用胶管扎腕,消毒,针头一下就找准了血管。 殷红的血顺着针管回流,小护士把滚轮转了一下,手指轻快地弹动了一下输液管。 “好了,先挂着,一会水快完了叫我。” 就匆匆跑走了。 蓝小宛说了一声,回去做饭了。 蓝奶奶到底不放心山上的老支书,叫上一个二柱爸,骑上摩托车带着进山看看去。 一夜的大暴雨,冲垮了河边一些人家里的稻子,也冲慌了一些人的心。 苏小明就无聊了。 又不是人手一台智能机的时代,那时候,憋说是一个上午, 就是一整天,在屏幕上划来划去,时间都消磨得快。 都还记得六婶,那么肥大的身胚子,还下了某音。 整天传些食堂里的小视频,或者扭脖抖腰,随着音乐摇摆。 十足的帝企鹅,还是属女王的那种。 上传了视频,整天就美滋滋拿给别人看,唾沫星子乱飞。 说,又增了多少个粉丝,又有了多少人打赏。 苏小明被安利也看过一眼,回去后三天没敢买肉吃。 就用方便面对付着过了三天。 刷某音和刷小说一样,会上瘾的。 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在打赌,说自己能够多少时间不碰手机。 结果只要有空闲的时间,没有谁能隔过半小时不碰手机的。 现在,智能手机还没影,还得不少年头才能摸上。 小说的话,也没来得及带上啊! 谁知道那个齐医生,一顿威胁加恐吓,就把小妮子吓坏了。 非得看着自己注射上药水,这才跑回家去做饭。 没事干,那就坐在椅子上,看护士小姐姐。 刚才给自己打针的护士小姐姐忙得飞起,穿花蝴蝶一般跑进跑出。 长得也挺美,就是一说话,总带着一股子火药味。 嗓门就跟小唢呐一般,尖锐高亢。 一个男人带着孩子进来了,从苏小明面前过去。 十几分钟后,那男人带着孩子,在窗口取药。 嗯,果然也是要吊水。 孩子不干了,拼命挣扎,脚下还不断踢腾。 一家伙就把护士小姐姐托盘给踢翻了。 眼疾手快的小姐姐,趁药瓶掉地上之前,一把就操了起来。 然后劈头盖脸就呵斥做爸爸的: “叫你把孩子的脚夹住,你个大男人,连自己的孩子都管不住吗?” 这就不能忍了! 那男人一把就拎起自家孩子,怒冲冲提溜出去。 在门口几巴掌下去,孩子滚在地上吱哇乱叫。 嘴里边哭边骂上了,各种本地骂人三字经乱飞。 苏小明听得直乐,这孩子有才啊,还有性格。 男人怒火爆发了,抬起脚就要冲孩子踹过去! 苏小明目瞪口呆,一下冲了出去。 身后的吊瓶铁架子哐当就倒下了,药瓶也碎了一地。 估计临到头,男人的脑子还没完全被怒火冲昏,脚下收了一下。 门边的苏小明这才赶得及冲过去,一脚就挡开那个男人: “你发昏啦!六七岁的孩子,能受得了你拳打脚踢?” 护士小姐姐也赶了过来,估计是被这情形吓着了。 没再叱骂那个男人,可是看着碎了一地的玻璃,顾不上收拾。 扯过苏小明的手一看,针管子血已经回流几寸。 这就又抱怨上了: “你就不会看着点,得,又要重新下针了!” 嘟哝了几句,快快地那过来另一瓶药水,给重新吊上。 那个孩子的父亲走过来,讪讪地说: “谢了啊兄弟,给你添麻烦啦!” 苏小明挥挥手,示意没事: “对孩子耐心一点,本来就不舒服,你这么打不是火上浇油了吗?” 总算是不折腾了,手上刚刚那一下,针头歪了,结果针口那很快就青黑水肿了。 无妄之灾啊这是。 第130章 寻找吕松 好在蓝小宛端着饭菜过来的时候,没发现刚刚发生的事。 当然,更没注意他偷偷看护士小姐姐的事。 就是看到苏小明手背上鼓起来的水肿,嘟哝了一句,怎么那么不小心。 颇有点怨怪扎针的护士小姐姐那意思。 吃过饭,苏小明赶着蓝小宛回去午睡,这姑娘昨晚上就没睡好,眼圈都黑了。 看着一点一滴掉落的药水,迷迷糊糊自己也睡过去了。 打完点滴,屁股上还挨了一针。 苏小明就很奇怪,明明已经打了吊瓶,为什么还要打屁股针? 这不知道啥药水,打过之后,半边身子都酸软了。 老李安排了一个老师过来,接了苏小明回学校。 接下去长达俩月的暑假开始了,苏小明还是骑着车回了圆山。 没那么矫情,小心点不碰到伤处,就没啥事。 伤口包扎起来,穿个拖鞋,那还是不影响骑摩托车的。 总之,到家后,苏小明被苏妈强逼着待在家里。 过了十多天没滋没味的日子,蓝小宛还是面皮薄,不肯在苏家长住。 好在还有一整套的金大侠可以二刷三刷。 这天正看到韦小宝逗弄沐剑屏,哄着人家小姑娘叫好老公。 门口的大黄跑了进来,呼呼地喘气,狗头在苏小明腿上蹭两下又跑出去了。 大概是来什么熟人了,这狗子才会不声不响跑进来打个招呼。 果然,门口就有人喊: “婶子在家吗?” “进来,我妈出去了,”苏小明在喊了一声,“进来等会,不多久就能回来了。” 进来的是李春梅,还带着女儿吕玲。 进来后,苏小明赶紧站起来,给倒上了一杯水,招呼人坐下。 “小明兄弟,我来是找你的。” 苏小明就有点奇怪,找自己有什么事呢? “吕松好久都没回来了,也没发电报回来,以前不回来,隔个十天就会发个电报的。 我到厂里问过了,阿非说,他也半个月没打电话回来了。 就寻思着来问问你,知道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话里说不出的担心。 小姑娘吕玲还理解不了妈妈的担心,不过也被李春梅的情绪感染了,小脸都绷得紧紧的。 苏小明心里一紧,果然这鬼东西还是弄出这抛妻弃女的混账事来了吗? “那他上次回来,有没有说起什么事?” 李春梅摇摇头,眉头揪着: “没说啥事,看着还高高兴兴的,还带着玲儿到县里玩了一天。” 苏小明也觉得奇怪。 吕松到魔都那边开拓市场,后面就已经是顺风顺水。 各大商超,圆山玩具厂的产品都在架上占据了很显眼的位置。 销量一直走高,吕松每个月的销售提成,就是一笔很大的数字。 可以说,他们家已经算是圆山开始富起来的那一批人了。 “那,他没把家里的钱带走?”虽然觉得这么私密的事,问起来不太合适。 不过,想要知晓吕松的情况,这点还是要搞清楚的。 “没有呢!家里的钱大笔的都存的定期,存单都在呢!昨天我还看着的。” 那这家伙看来就不会是起意卷款离家出走的。 看来这一世,这人还是改变了的。 这就是一个谜了,到底这人到哪儿去了呢? 吕松作为销售代表,在魔都那真是居无定所。 旅馆就是他的家。 这是他过年回来时候说的,说的很是劳苦功高的样子。 不过,苏小明看在这人确实是作出了不小成绩,也就信了他的话。 所以,茫茫人海,能到哪找到他的确切信息? 一个一个旅馆找过去?别逗了,这想法根本就是个大海捞针。 本来也想过在魔都搞个据点,当做是玩具厂在那边的经销点。 只是一直都没时间跑一回。 好,苏小明承认,自己就是懒的。 这时候能在魔都拿下一套房,十几二十年后,那得是多大的一笔财富。 同时,还想去看看,对于钨的精深加工这块,有没有更好的途径。 那边毕竟信息要通畅许多。 原矿的产出销售,只能作为当前竹洞的权宜之计。 将来的发展,一定得走精深加工这条道。 否则,路子会越走越窄。 一旦出口退税的比例开始下降了,就意味着上面会开始重视资源的利用问题。 那就要走一趟了,顺便把心里惦记着的这些事都看一遍。 有机会就下手,这合适的地点,不趁早下手,将来就轮不到自己的。 “这样嫂子,你也先别急。过两天我到那边看看,能不能找到他。” 苏小明安慰了一句,把自己的打算也说了。 “那谢谢你啊小明!”李春梅很感激,“本来我还想着带玲儿去找,可家里也丢不下。 你能帮忙去找他,嫂子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说着眼圈都红了。 “妈妈!”吕玲看到她妈妈想哭的样子,往她身边靠了靠。 懂事的孩子就是招人疼。 苏小明拿起桌上的一瓶罐头,撬开盖子递过去: “来,玲儿,吃点罐头!” 那孩子看一眼妈妈,见李春梅点头了,才接过来: “谢谢小明哥哥!” 小姑娘走的时候,还捧着这个罐头,里面剩了得有一多半。 那就要考虑行程了。 先要到刘杨非那儿去一次。 每批货总能找到去处,到那一打听,吕松这货到底躲哪去了。 如果仅仅只是在那边乐不思归,风花雪月什么的,那还好点。 呸!对李春梅母女俩来说,那也是晴天霹雳。 这要是有其它意外,对这个家来说,那就是折了顶梁柱。 刘杨非在苏小明回家那天来过一次。 很是嘲笑了一番,说道苏小明这是变玻璃人了。 看他那人模狗样,管这么个厂子是得心应手了。 这人,就不能闲着。 不然心里想的就多,困在里边走不出来,看哪都觉得碍眼。 时间是心病的良药,金钱也是。 等苏妈回来,和她说了一声,就奔乡里去了。 圆山玩具厂几经扩张,面积大了一倍不止。 已经把沿河的这一大片地都给占了,妥妥的圆山第一大厂了。 张大爷配发了制服,看着就正经了许多。 据说已经戒掉了象棋,还多了一个伙伴,两人互相轮班。 看到苏小明,老爷子热情地迎上来,连招呼的声音都大了许多。 闲扯了两句,老爷子就招呼他的同伴先看会,自己带着苏小明往里边找刘杨非去。 到办公室一看,刘杨非这小子不知道在哪找来个老松木蔸。 打磨的平整光滑,还刷上了一层素漆。 上边放置了一套茶具,正摆开架势泡功夫茶。 看到苏小明,高兴地说: “来得正好!我这刚刚买了一斤手工茶,说是在十八盘那边寻的老茶树。 人家一季就炒那么十来斤,味道真是绝了!” 苏小明觉得这货开始变得不认识了,唇边胡子都还没长出来,学人家老精怪泡功夫茶了。 第131章 夜色浓 吕松觉得,自己已经再忍不了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夜色里,弄堂里的灯火昏暗,心也是昏暗的。 这里居住的人密度极高,但人们生活的圈子就这么大。 出点什么事,一阵风的功夫,就能传遍整个里弄。 摸摸怀里,硬硬的还在。 心里定了点,从玉兰树的阴影里探出头去。 就等着看阿四钉从哪家出来。 刚刚回魔都推广的时候,吕松其实心里很是复杂。 一来是,同时下乡的那些人,都顺利返城了。 自己遇到了春梅,结果终究没挡住那女子的柔情。 还有了宝贝女儿,每次回去后,抱着闺女,听她软软糯糯地讲每天的新鲜事。 就觉得奔波劳累,那就不算事。 二来是,不知道要不要去见哥哥姐姐。 当初对他们没能在自己回城这件事上帮到忙,心里还是有些怨愤的。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也明白,他们自己都在挣扎求生。 帮不上忙,不是正常的吗? 不过,只要跨出去一步,很多事也不是自己想的那么难。 和同学联系上了,大家并没有任何小视他。 一样热情相待。老大哥陆振东召集了同在明扬插队的十几号人,小聚了一下。 联系的时候,吕松已经在魔都跑来了一个月了。 拿到提成加奖金的时候,才觉得有底气去联系那些队友。 酒席上,大家伙都说了自己返城后的情况。 多数进了工厂,只是这两年厂子也不太景气,大家伙对前途都感到迷茫。 陆振东进了市府,在财局工作,目前已经做到副处级干部了。 其实那会插队的时候,老陆就是青年点最有威信的一个。 现在也是发展的最好的一个。 听吕松说起现在在给圆山玩具厂做业务,老陆就说话了: “小吕你这就见外了,回来做业务,也不联系大家,多个人就多条路子。 风里雨里同伴那么多年,一起哭过笑过,哪来的那么多生分啊!” 为这,吕松二话不说,自罚了一杯。 这都是跟苏大强学的,干了后,还要杯底朝天。 酒桌上说过后,果然第二天,自己跑业务就顺利了很多。 原本有的商场要押货款的,押一付一那都是厚道人了。 但后面去,人家就热情多了,爽快主动提出,货到付款。 再不提押几付一的事了,要多爽快就多爽快。 似乎原本嚷嚷着资金周转不开的,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老苏这提成和奖金给的也爽快,从不拖欠。 荷包鼓起来,眼见的日子就美美的了。 就又跑回老家的弄堂里找自家哥哥。 才知道,在街道火柴厂上班的哥哥,因为厂子不景气,已经只能每个月拿点生活费。 嫂子因为身体不好,本来就在家休养。 这一下,家里的境况就变得拮据了。 他哥哥吕杨就弄个小推车,在街头路口卖点香烟瓜子。 虽然一天也收不到太多钱,但也能给窘迫的家里带来喘息的机会。 而且吕杨这人,为人实诚,街坊邻居也愿意照顾他的生意。 这点小生意竟然也越来越好,甚至比他原来在厂子里的全额工资都要高。 见多年没回家的弟弟回来了,吕杨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一直觉得在弟弟谋划返城的事情上,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 结果,弟弟就在乡下成了家,彻底断了回城的道。 吕杨心里就愧疚得不行。 觉得对不起逝去的父母,更对不起弟弟。 也知道弟弟这么多年不回来,是在怨怼自己这个做哥哥的。 现在吕松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门,那吕杨能不高兴坏了吗? 就叫儿子跑去找妹妹吕雪,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吕雪是老二,吕松在家里是最小的那个。 吕雪嫁过去的那户人家,条件也就那样,一样觉得自己没能力帮上弟弟的忙。 让弟弟那么些年都不愿回来看看。 得到侄子带来的消息,说是弟弟回来了。 高兴地丢下来喊人的侄子,就匆匆跑回来娘家,还没进门,就一迭连声大喊老弟在哪? 进门抱着吕松就哭开了,哭着哭着还上手摸吕松的脸。 说是瘦了许多,颧骨都突出了。 要不是之前自己还称过,明明都又重了五六斤,自己还真会信了吕雪的话。 这一次家庭聚餐,是在哭哭笑笑中度过的。 座中泣下谁最多?问问吕雪的手帕就知道。 后边,吕松就开始时不时回家。还给侄子带各种小礼品。 也给吕雪的女儿送小饰品。 那都是吕松带来打开渠道的样品。 现在市场基本培育出来了,这些样品送不送,都已经不影响大局了。 正好拿来给小外甥女,看着小姑娘爱不释手的样,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 可是,这回到哥哥家,竟然看到吕杨躺在床上,满脸憔悴。 一问之下,才知道,吕杨这小本生意,竟然引起了街上混的阿四钉的注意。 这人说起来也是下乡返城人员。 不过没被安排到某个厂子,是因为这人爱混社会。 纠集了一群人,成天在街上的录像厅和台球室混。 看到谁有点钱,就找借口敲上一笔,经费就有了。 吕杨本来和阿四钉没半点纠集,生活的圈子不同,往来的人也就不同。 有天吕杨想着把自己的经营范围扩大一点。 就跑到阿四钉他们经常活动的那条街上去了。 那条街舞厅、录像厅、桌球室到处都是,是年轻人猬集的圣地。 那瓜子香烟销量可就大涨了。 一个晚上,就抵得过过别的地方四五天的销量。 结果,就被阿四钉给盯上了。 他们找上吕杨,说,要在这条街上做生意,就得给交一笔保护费。 吕杨觉得,如果掏钱能换来自己安心贩卖,那出点钱也就值得了。 可是,当阿四钉说,要吕杨每个月交一百保护费的时候。 吕杨扭头就走。 别说自己一个月都才挣两百多块钱。 就是挣一千块,要拿出一百来交保护费,那也是善财难舍啊! 后来还是舍不得那块宝地,就跑去和阿四钉商量,看能不能减免一点。 阿四钉多狠的人,觉得上回折了他面子,根本连话都懒得和吕杨讲。 一句话,交不交? 不交就滚粗这条街。 吕杨忍气吞声,不敢和他们去争执。 就只好偷偷去卖。 谁知道有一次,正好遇见了阿四钉。 那人呼出来一群小弟冲上去就掀翻了吕杨载货的自行车。 吕杨急眼了,也冲上去打那些混蛋。 结果被三两下撂翻在地。 眼睁睁看着一车的瓜子香烟被踩在地上,全糟蹋了。 阿四钉走到吕杨身边,蹲下来说: “还没见过你这样的硬骨头啊!今天就看看,你这骨头到底有多硬!” 从身边的小弟手里拿过来一根木棒,一下就敲在吕杨的膝盖上。 “啊!” 吕杨声嘶力竭的痛叫响彻夜色深沉的街头。 第132章 杨清 光明之下,从来就不缺阴影。 吕松知道,阿四钉这些人,就是阴影之下,滋生的蚊蚋。 只要雷霆之下,无不烟消云散。 但现在,他只想找到机会,给他也来一下。 他觉得,只有亲手还回去,才能念头通达。 陷入到已经有点偏执的境地,吕松自己根本就没察觉到。 和苏大强接触多了,那个豪迈的汉子,不知不觉就影响到了他。 谁愿意一直活得像一滩烂泥? 可是,他根本就没能分清,豪迈与无脑之间,隔着就不止一道马里亚纳海沟。 这个时候,被报复的念头占据了所有脑回路的吕松,全然忘记了李春梅娘俩。 那么多天的跟踪,吕松觉得,已经摸清楚了阿四钉的活动规律。 那个瘪三上午十点多才会从家里出来。 然后,在桌球室汇合手下的一群小弟。 下午四点多才从那里出来。 然后就到饭馆里吃饭。 这个就没定数了,这周边哪家都可能。 晚饭后,歌舞厅成了他们疯狂宣力的地方。 然后,分散开来,在街头寻找吕杨这样的小贩。 这是他们搜刮的时间。 之后,这伙人就像吸饱了血的蚊虫,各自散去。 时间不定,分开的地点不定。 吕松在小本本上记了很多。 这本来是苏小明教他地调时候,用来记录产品接受度,流向等信息的办法。 这时候被他用来记录阿四钉一伙人活动规律了。 再等等,过两天,等手头上的单子结了款,转回厂里。 那时候就是自己行动的最好时机。 也有段时间没去他哥哥那里了,不想牵连到他们。 能不能瞒得过再说,反正自己尽量缩小活动范围。 只要得手了,马上回圆山。 就不相信,阿四钉能追到那里去。 反正这边渠道已经打通,厂里换任何一个人过来,都不会影响什么。 看着歌舞厅闪烁的灯火下,阿四钉等人迈着螃蟹步走出。 吕松就缩回头,慢慢退走。 谨慎地保持不和那些人照面的规则。 苏小明还不知道,吕松策划了这么一个莽撞的报复行动。 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狠狠地照他屁股上来一脚: “脑袋长屁股上啦?都知道那些人算不得什么,拼着自己的前程跟他们玩蛮力?” 明明可以借助陆振东他们,不显山不露水,就可以把那伙人送进去。 偏要玩那些自己不熟悉的手段。 这要不出事,那你吕松就是天命之子了。 当然,苏小明这会儿正在哄蓝小宛。 说好的带蓝小宛回黎村,不对,现在叫黎村水库了。 那边王兴田说,水库已经蓄水了。 原来的村子,现在已经碧波荡漾。 为了那边果园来往方便,二柱他爸还打了一条小船。 从大坝那里,可以沿着水库一直往上游划去。 到了水库上半段,有一道汊湾。 划进去不远,就能到果园了。 现在,果园里第一次种下的西瓜,已经成熟。 正是采摘的好时候。 王兴田还说,李县带着老陈到了果园。 吃过这边的西瓜后,都说好。 说的时候,王兴田一脸的自豪。 还养了一群鸡,在果园里长大的,用来炖汤再合适不过了。 这就好啊! 蓝小宛到圆山来找苏小明,说一起到果园住两天。 可是到了苏小明家里,在苏妈热情地招待一番后,苏小明这家伙,竟然说没时间。 没时间!这是多强大的理由。 蓝小宛说不出的失落。 不过这小妮子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失落表现出来。 可苏小明别的也许不行,但在对蓝小宛察言观色方面,实在称得上大师级别。 就赶紧地哄上了。 就不能迟一点出发去魔都吗? 还真不能,火车票都定好了。 关键是明扬站还在紧张施工。 外出乘火车,还得到地区去。 好不容易定下的车票,要是没能成行,又得退票再购票。 这时候还没有网上改签这等方便事,再说了,抢票软件了解下? 买火车票,中途还真不是那么好买的。 嘴皮子利落外加脸皮厚实,终于搞定了蓝小宛。 把她送回了七龙,到竹洞看了下苏爸。 就赶到地区,也没耽搁,直接往魔都赶。 火车站周边一直都那么热闹。 苏小明在人群汹涌中走出站来,上了一辆出租车。 看一眼手里的一个纸条,就报了地址。 那是苏妈给的。 上边写的是当初下乡到圆山的一个女知青的名字,还有家庭住址。 苏妈说,当时那个杨阿姨,和苏妈同在乡里的文工团。 两人关系好着呢! 苏小明也记得,早些年这位杨阿姨还时常寄点东西过来。 有时候是一包大白兔奶糖,有时候是几件小孩的旧衣服。 当时家里条件不好,自己还很是期待这位杨阿姨寄来的包裹。 这几年,家里日子一天天活泛,倒是苏妈一年会寄点家里的土特产给那位杨阿姨。 司机师傅话挺多,看来哪里的出租车司机都这般热情。 自带话匣子的那种。 苏小明当然挺配合,闲聊当中不时打听点自己想了解的信息。 十多分钟后,就到了那位杨阿姨家里。 逼仄的小巷子,老旧的房屋。 路边还有污水横流,靠着路的墙脚,长满了青苔。 一边小心地往里走,一边打量着门牌。 到了一处小院,透过院门看进去,里边几个小孩在院子里滚铁环。 水泥地上,铁环叮叮当当跳动,孩子们的欢叫声闹成一片。 见有人进来,一个扎两把小辫的女孩好奇地看过来。 苏小明弯下身子问: “小朋友,杨清阿姨家住这吗?” 小姑娘胆子看来挺大,问道: “你找杨娘娘什么事吗?” 苏小明就怔住,我找杨阿姨什么事? “嗯,来看看她,我是她朋友的小辈,到了这边就来看看。” 苏小明还是很有孩子缘,那小姑娘看来信了他,马上往里边跑,边跑边喊: “杨娘娘,有人找你啦!” 苏小明笑着跟在后边,手里还拎着个大提包。 包里面装着的是苏妈准备的一些山货。 一袋子花菇,一袋子明笋干,两瓶狗嘴叔送的野蜂蜜。 那位在圆山玩具厂主厨之余,还是喜欢往山里跑。 有一回就弄了一大窝野蜂,搞到了十来斤蜂蜜。 一半都送给了苏小明家,说是要好好感谢苏大强一家人对他的好。 “谁来啦?” 一个有点沙哑的女声从院子一角的矮屋子里传来。 接着,门帘掀开,一个瘦小的女子走出来: “你是哪个?找我有什么事?” 苏小明看到眼前这个身形瘦弱、脸色苍白的女子,就是一愣。 不对?苏妈给他看过杨清的照片,里边可是一个圆脸秀气的女孩子啊! 第133章 打探 可以改变一个人外在形象的,除了美颜,还有时光。 眼前的杨阿姨,看着比苏妈还要老相。 苏小明愣神也就一刹那,马上自报家门: “杨阿姨好!我是苏小明……” “呀!你就是小明?你妈妈每次来信都要讲起你。 还有小红,这姑娘没来吗?” 杨清听苏小明一说,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马上热情地迎上来,刚拉住苏小明的手,马上又松开。 捂着自己的嘴咳嗽起来。 “阿姨您没事?” 苏小明担心地看着这位杨阿姨。 “没……咳咳……没事,就是……是有点感冒了,”杨清咳了几声,好了点,就往里让, “小明,先进屋,外面热!” 进了屋里,杨阿姨赶紧张罗着倒水,一边说道: “家里有点小,你先坐着。吃过饭了没?没吃的话阿姨马上烧两个菜。” “杨阿姨您别忙了,坐着说话,”苏小明看杨清的状况不太好,赶紧劝阻, “我在火车上吃过东西了,下车就来找您的。” “哦哦,那好。”杨清端过水杯,顺势也就坐下来了。 看到苏小明,杨清明显高兴了很多,略显憔悴的脸上,也带上了笑容。 一边看着苏小明,一边问了苏妈和苏爸的情况。 苏小明知道这位阿姨很关心自己家,就把这两年家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知道苏家现在情况大大改善,杨清就感叹道: “惠惠姐苦了那么多年,现在终于好了,孩子也大了,家里日子也好过了。” 苏小明问道: “阿姨,您现在情况还好吗?我妈挺挂念您的,要我问问您呢!” 杨清摇摇头: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阿姨上班的纺织厂这几年效益不太好,上班也拿不齐工资。 不过好歹饭还是能吃上的,就是孩子读书,现在越来越需要钱了。” 苏小明默然。是啊!生活都不容易。 这就明白了,为什么这几年杨阿姨更少联系自己家里了。 拿过自己带来的提包,拉开拉链往外掏东西: “杨阿姨,这是我妈让带来的东西。 这是花菇,这点是黑木耳,还有明笋干。 对了,您不是咳嗽吗?这两瓶野蜂蜜,兑温水喝,能清火的。” 杨清也没说客套话,没那必要。 很高兴地接过东西,一一放好。 屋子虽小,但杨清收拾得清清爽爽,看着就很温馨。 过不多久,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进来了: “妈!我回来啦!” 女孩身材高挑,梳着双马尾,白皙的脸上一双大眼睛。 好奇地看看苏小明,问道: “妈,来客人了吗?” 杨清笑着接过女孩手里的篮子: “是你小明哥哥来了,妈不是和你说过的吗?” “嗯嗯,你就是小明哥哥?”女孩走进来,围着苏小明转了一圈, “我妈和我说过,你是个高材生啊! 不过,看不出来呢!个子倒是蛮高的!” 苏小明这时候已经站起来了,听这姑娘说话,失笑着点头招呼: “你好!睿睿!我确实就个子高点。” 苏小明也听苏妈说起过,杨阿姨有个女儿叫李睿。 “睿睿!怎么跟小明哥哥说话的,”杨阿姨笑骂了女儿一句。 又对苏小明说: “睿睿这孩子从小就爱玩闹,小明别介意啊!” “不会?小明哥哥,你不会那么小气的,对不对?” 李睿歪着头,笑看着苏小明。 笑闹几句之后,苏小明就有点奇怪。 苏妈说过,杨阿姨丈夫李壮,也是知青点的,他们回城后就结婚了。 怎么没见呢? 不过初次相见,也不好多问。 “小睿姐姐,快出来陪我们跳皮筋!” 刚刚给苏小明带路的胖妞在门外大喊,李睿脆脆地应了一声。 一句小明哥哥再见还没说完,人就奔出外头去了。 初中的孩子还会陪着那么小的孩子玩,这李睿天真浪漫的。 苏小明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 “小明,这次来魔都,是有什么事吗?” “哦,阿姨,是有点小事,想跟您打听一下。” 苏小明之所以来找杨清,就是想通过她,看能不能探听到吕松的消息。 而且,也想通过杨阿姨的关系,看看能不能和三纺联系上。 随着明扬服装厂进一步扩张,老古那边不止一次抱怨。 说原料那边一直走的供销渠道。 三倒两倒,成本就高了许多。 挣两个钱,就是给那些中间商赚的。 苏小明知道老古这人圆滑,世故,做事也大气。 不到一定程度,很少抱怨什么。 这估计是厂子赚钱多了,上游供应商开始眼红了。 明里暗里地开始提价。 既然这样,老古想换供应商的事,就更是顺理成章了。 仁义如果只是单方面的,那一定长久不了。 “你说,跟杨阿姨就不用客气。”杨阿姨微笑着说道,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 瘦小的杨阿姨笑容有一种特别的淡雅。 脸色虽然不太好,但不是那种苍白。 只是略显失了血色的那种白,反倒有一种岁月积淀的知性美。 苏小明觉得还是先找到吕松更重要: “您知道吕松家住哪吗?” 杨清说道: “他家啊,离这不算远,就在水柳街那边。” “那您这段时间见过他吗?” 杨清想了一下,才说: “你这一说,好像还真有段时间没见过他了,还是上次我们那队人聚会见过了。” “哦!”苏小明有点失望,看来杨阿姨对吕松这家伙的行踪也不清楚。 “那杨阿姨,我一会儿出去打听一下,就先告辞了。” 杨清急忙说道: “那阿姨带你去!” 苏小明赶紧拒绝: “不用了阿姨,您身体不舒服,外面又热,别一会感冒加重了!” 杨清想想也是,就道: “那这样,你骑上自行车,载着睿睿去,她给你指路,不然还不好找。” 走到门外就喊: “睿睿!回来一下!” 李睿噔噔噔就跑回来: “妈!有事吗?” 小姑娘脸红扑扑的,额头上一层的汗。 就算院里一株大大的缅桂花,遮住了太阳。 但李睿这么跑跑跳跳,也热得很。 “你带着小明哥哥,去水柳街那边,找吕松叔叔家。” “嗯嗯,我知道,上回和您去过。” 李睿看来是个听话的孩子,跑进来拿毛巾擦了把脸,就拉着苏小明出门: “小明哥哥,走,咱们出发!” “哎!拿上车钥匙!”杨清赶紧拿钥匙过来。 出来外面街上,半下午了,依然闷热得很。 太阳光照在水泥地街道上,隐约看到热气蒸腾。 骑上自行车,脚下用力蹬起来,才感觉到有点风。 “小明哥哥!骑快点!” 李睿在车后座上,一点也不安稳。 踩着支架两边的螺帽,手攀着苏小明的双肩: “起飞啦!” 苏小明觉得,李睿这风格,和她的外貌一点都不搭。 第134章 堵住了(厚颜求订阅支持) 到吕松的哥哥家里一打听,才知道这人也已经半个多月没过来了。 知道了苏小明的身份,吕杨还挣扎着起来,要烧水招待一番。 苏小明赶紧制止了,伤筋动骨的,就别折腾了。 安慰了吕杨几句,放下带来的一点水果,就带着李睿离开了。 不过也不算没收获,打听到了吕松经常落脚的几处旅馆。 那就一家家找过去。 不过带着李睿实在是不方便。 这孩子心太大,也不知杨阿姨是怎么教出来的。 就先把她送回去了,反正杨阿姨也交代了回去吃晚饭。 已经是夜幕降临了,夜风初起,算是稍微扫掉了些许闷热。 杨阿姨烧菜的手艺不错,一个咸鱼茄子煲,一个干煸豆角,一盘子卤食。 还蒸了个鸡蛋羹,上面洒了一层碧绿的葱花。 “这些都是在圆山插队时候,跟你妈学的,”杨清一边摆好碗碟,一边说, “就想着你大概会喜欢这些菜,阿姨厨艺就那样,凑合着吃!” 说话间满脸含笑,极是亲切。 看着这几个小菜,苏小明心里就一暖。 做到这些,杨阿姨真是费了心思的。 刚才去水柳街的路上,苏小明就是试探着问了几句。 李睿就把家里的情况说了个底掉。 这才知道,李睿的爸爸出国留学好几年了。 为了李壮的出国,家里还从原来的楼房里搬来这边。 虽然李睿说得不清楚,但苏小明知道,这个家,只怕是为了李壮的出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估计是卖了原来的房子,才换到现在的住处。 因为家里经济有点紧张,所以暑假开始后,李睿就多了一项任务。 就是下午的时候,到菜场去买菜。 因为到半下午的时候,被挑剩下的菜会降价。 菜贩子们的算盘一向是打得极精的。 买菜,这是小姑娘自告奋勇抢过来的活,她干得很欢乐。 “小明哥哥,你知道吗?我现在都能跟那些人讲价了!” 这是又开发了一项生活技能吗? 所以,看到这几个简单的小菜,苏小明很是感动。 用心去做的,透过简单的表面,就能看到情义。 吃过晚饭之后,在杨阿姨殷殷嘱咐要注意安全之后,苏小明离开了那个小院。 就去找吕松常驻的旅馆,看看能不能找到。 顺便也找个落脚的地方,虽然杨阿姨留了他在家里住下。 但看着狭小的两居室,苏小明觉得还是不打扰的好。 路灯昏黄的灯光下,自行车转动得很轻快,发出沙拉拉的轻响。 走过几家旅馆,都没找到吕松的下落。 眼见得都快十点了,这一片看来是找不到了。 这地方离水柳街已经很远了。 那就算了,先找地儿住下,明天再继续。 正想着在前面那家如果再没消息,就在那家住下。 忽然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旅馆里走出来。 那人一身灰不溜秋的衣着。 大热的天,竟然戴个帽子。 还捂着个口罩,说有多显眼就有多显眼。 这人可不就是吕松吗? 这鬼鬼祟祟的样子,是要闹那样? 看吕松向外面走,苏小明一时好奇,就悄悄跟上去了。 隔着百多米,不至于惊扰到了他。 路上这会行人寥寥,也不怕跟丢。 兜兜转转,看到吕松在一家歌舞厅斜对面的树荫下蹲下了。 半天都不见动静。 眼看半个多小时都过去了,好奇心压不住席卷而来的困倦。 苏小明悄悄走近吕松,在他肩膀上一拍: “在这干嘛呢?” 吕松被人在肩膀上一拍,惊得跳了起来: “啊!谁啊?” 回头一看,见是苏小明,才松了口气: “哎呀!是小明啊!” 拉着苏小明就退了几步,蹲下,伸出食指压在双唇: “嘘!别出声!” 苏小明也蹲下了,小声问道: “你这是干嘛呢?” 吕松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事就不想让人知道的啊! 嗫嚅了几句,在苏小明坚持的眼神下,终于还是顶不住了。 知道今晚的跟踪怕是要失败了,就说: “回去!到旅馆跟你细说。” 回到旅馆,吕松知道苏小明既然找来了,不把事情说清楚,怕是过不了这一关。 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自己打算报复的事都说了。 苏小明那个气啊! 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做事怎么就这么不靠谱? 都知道这些人的根底,还想这一个人群殴一伙人。 这不是脑子进水了吗? 真当自己是赵子龙转世啊? 无语地看着吕松半天,才说道: “这就是你那么久不跟家里联系的原因了?” 吕松见苏小明看智障一般看着自己,就讪讪地说: “我不是想着,不出了这口气,心里念头不通达吗?” “那你觉得,你一个人干得过人家一群人?” “不是!我会等着阿四钉落单的时候,干倒了他就跑。” 还把自己逃离的计划也说了一遍,完了甚至有点得意: “怎么样?这样他们就找不到我哥头上了?” 还算有点理智,知道想法子撇清吕杨。 但是,你这手段真实现了,人家但凡想一想,也能猜到吕杨身上? 何况,就那伙人,能是讲理的吗? 只要有一点怀疑,就会打上门去的,才不会管你掩饰得多完美。 可是,自己怎么就有点蠢蠢欲动呢? 打人闷棍这事,吸引力不是一般的大啊! 苏小明按捺下心里这点念头,可不敢闹出什么大动静来。 因为他知道,新一轮风暴,很快就要到来。 那些个魑魅魍魉,会在铁拳之下,被送进去接受再深刻的教育。 所以,能在背后暗戳戳下脚,何必搭上自己? 在处理伍三儿这件事上,就做得很妥当的嘛! 苏小明很注意,在这种事上,最好自己不要湿了鞋子。 只是自己到底在魔都不熟悉市面,可不了解阿四钉这伙人的底细。 但吕松可是土着啊!消息途径不要太多。 何况他前段时间的跟踪,不是在小本本上记下了那伙人的许多事迹吗? 只要把那些事交到专业人士手中,那就是给人家递过去一把刀。 能增加业绩的事,人家怕不是要抓得紧紧的。 反正这几天报纸上风已经起来了,人家正巴不得有线索下手呢! 在苏小明的威逼……不对,是循循善诱下,吕松终于决定“悬崖勒马”。 说好了明天去找陆振东,那位陆大哥交游广阔,能搭上专业打击阿四钉这种团伙的线。 知道这事儿搞定了,看看时间,都十一点多了。 胡乱洗漱一下就睡下,就凑在吕松房里睡的。 倒不是图省两个钱,或者看押吕松。 纯粹就是懒得去看服务员的冷脸。 这么晚了再去找人家前台小妹开房间,这也太招人嫌了。 第135章 三纺 第二天,把吕松赶回去了,吕玲还眼巴巴等着爸爸回家呢! 说了要帮小姑娘找到爸爸,说过的话就得做到。 这才回到杨家。 因为吕松走之前,还跑去找了他一个同学,把手里的小本本交给人家。 强力部门工作的同学一翻,如获至宝。 紧紧握住吕松的手,一个劲感慨,这才是好兄弟啊! 接下去就没这俩什么事了,赶紧地上车跑路。 所以到杨阿姨家里时,已经是九点多了。 杨阿姨煮了一锅稀饭,还做了汤包,放锅里温着,等苏小明回来吃。 李睿吃得满嘴流油,嘟哝着说了句,好久都没吃汤包了,好好吃! 苏小明心里复杂难言。 吃过早餐,苏小明骑着自行车,载着杨阿姨就往三纺去了。 因为感冒,也因为这些日子,厂子里本来就不景气。 所以杨阿姨就请假在家休息。 今天是为了苏小明的事,才带着他到厂里去。 事情办得很顺利。 杨清本来就是销售部的会计,找起人来熟门熟路。 苏小明这次也是来得巧。 本来厂里生产了一批高档布料,准备冲一下市场。 谁想这时候,正好遇见各种债务纠纷。 那边已经下订的厂子,一晚上就黄了。 真是扑了,扑到泥坑里的那种。 手里拿着订单找人家说数,人家也认,说要不钱先欠着。 布料咱们先运回去?生产出来了产品,卖出去再结账。 三纺人家也不傻啊,你都扑成这样了,回款? 怕不是做梦。 那批布料就堆在仓库吃灰了。 卷,这玩意其实哪个年代、哪个行业都有。 三纺就被卷了。 这种状况还会不会持续下去,会持续到什么时候,谁都说不好。 所以,当杨阿姨带着苏小明进了销售科办公室。 把来意一说,科长老郑噌就站了起来。 抢上前紧紧握住苏小明的手: “哎呀呀!同志哥你来得正巧,我们这正好出了那么一种新品。 我跟你说啊……” 见过世面的老郑,自然不会说,自己被坑住了。 现在正等着人来救命,看到苏小明,就像看到亲人了。 可奈何苏小明来的路上,杨阿姨就忧心忡忡地说过这事了。 她本来干的就是销售会计的活,三纺目前的销售困局,比谁都清楚。 在杨清看来,自家侄子来,那就是拯救三纺来的。 还由衷地说了一堆感激的话。 在杨清看来,苏小明就是冲自己的面子,才会带那么大一笔单子来。 双方坐下来后,一位女同志过来泡茶,又拉着杨清,小声说起话来。 老郑就开始说上了: “你看,苏总,这确实是我们厂新开发的产品,质量没得说,所以嘛,这价格就……” 苏小明见多了供需双方针针计较的场面,怎么听不出老郑这话里的意思? 不过看在杨阿姨的面子上,也就不去戳穿罢了。 反正是互惠互利的事,不管怎么的,杨阿姨开心就好。 这是个真正把自己当厂子主人的人。 就坐下来商量呗。 一方是急着把积压的布料销售出去,一方是想着从三线四线的经销商手里,断了那些贪婪的手。 双方一拍即合,在价钱上也很快达成了一致。 签字的时候,在老郑的办公室里打了个电话给老古。 古大厂长一听就高兴坏了,直说苏小明这董事太懂事了。 不经意间,就帮自己解决了琢磨许久的事。 这就能出了这一口憋闷许久的气了,看那些人还能不能三不五时就琢磨着提价。 委托苏小明代签合同,还说,回来后一定要好好奖励一下。 笑声从话筒里传过来,震得鼓膜都嗡嗡响。 苏小明暗自嘀咕,这电话打的,耳朵真是受罪了。 合同签好了,老郑说,中午要好好庆贺一下。 苏小明征询地看了杨阿姨一眼。 老郑这货多精明,马上对办公室里的另一位说: “红英,今天中午你也去,和杨会计好好说说话。” 那叫红英的女子就站起来,拉着杨清的手就不放了: “杨清姐,你可得加强一下营养,中午好好吃点,不要给郑科省钱。” 那就这么定下来,几个人往食堂去了。 别说人家三纺到底家大业大,食堂办得真心不错。 在现在这个时代,装饰就已经很精致了。 一句话,整出了江南水乡的那韵味。 菜也做得精致,只是偏淡偏甜,不太合苏小明的口味。 但看到杨阿姨吃得连连点头,那就满意了。 在老郑的热情相邀之下,苏小明还是喝了点酒。 老郑喜欢花雕,这酒好入口。 苏小明却对此高度警惕,越是绵软的酒,越容易醉人。 就像有人总结的,酒场上,不能小看女人一样。 那个叫红英的女人,看样子就是这种。 怕李睿饿着,杨清先给打了个包,准备送回去。 老郑说,干脆叫个人送。 杨清没答应,说家里离得也不远,骑车十多分钟就到。 她也没喝酒,不一会就吃饱了。 给苏小明招呼一声,就先送饭回家。 看着杨清出门了,红英就感慨了一句: “苏总,清姐可是很久都没那么笑过了,今天也就是你来了。” 苏小明本来就想了解杨阿姨现在的状况,这就正中下怀。 不露声色接下去: “是啊!那么久了,她也还是那么坚强。” 红英就愤愤不平了: “那能不坚强吗?李壮那个混蛋,出个国,把家里房子都卖了。 清姐现在住的,还是租的别人家的屋子。” 话匣子一打开,红英也许是喝了酒,也许因为和杨清关系好。 加上老郑在一旁补充,苏小明才知道,杨清这些年过得有多辛苦。 李壮出国的时候,为了凑够钱,把家里的房子都卖了。 开始那段时间,还每个月都写两三封信回来,言辞间满是对杨清母女的思念。 可渐渐的,信就回来得少了,甚至半年难得写一封信。 直到有一天,信里寄来的是一封离婚协议书。 还在附上的信里,说自己决定定居国外了。 为了不连累杨清,就寄来签过名的离婚协议。 当头霹雳没有击倒这个坚强的女人。 在半个月瘦下十多斤之后,杨清带着孩子,顽强地面对生活带给她的无穷伤痛。 欠下的钱要还,生活还得继续。 生活有时候,比小说还要荒谬。 李壮父母找上门来,说当初李壮出国的时候,还在他们手里借了一笔钱。 要杨清偿还,杨清骨子里也是个刚强的女子,自然不能答应这种无理取闹。 这两公母倒好,还跑到了三纺,大闹了一场。 好在,这时候的人们,还没有那么多看热闹的冷漠。 厂子里别的不多,嘴皮子利索的婆娘可不少。 特别是与杨清交好的女工,一上来就是一群。 对着李壮父母那一对奇葩,就是一顿好喷。 那叫一个同仇敌忾! 说到这的时候,红英两眼放光。 一看就知道,当时这女人怕不是一马当先的那个。 老郑听到这的时候,看这女人的眼神里,还带着点心有余悸,那就是明证。 第136章 置业 有的人,骨子里就铭刻着至贱无敌四个字。 对这种人,任何善良都是奢侈。 遇到这种人,对杨清而言,是一种扎进心尖的屈辱。 她本来是厂子里最美的花,最优雅的女子。 好在,身边的伙伴群雌英发,把那俩公母撵得鞋都跑掉了。 红英讲故事的时候,总是不知不觉把自己当主角。 苏小明不得不以无上话术,巧妙引导,拉回到杨清那边。 否则话题早不知道飘到哪个角落去了。 杨清也罢,李睿也罢,母女俩都以为,她们掩饰了悲伤。 别人就只会看到她们活得依旧那么安然。 其实,大家也乐意以为,她们都活得好好的。 就算整个世界都背叛了,至少她们还有彼此。 李睿这孩子,在苏小明面前表现的无忧无虑,怕也是装出来的。 或者,只要装着幸福,装的时间久了,也就真的幸福了。 红英或者是难得抓到一个听这些听得入神的人,一说起来就眉飞色舞。 直到老郑觉得这话多了点,岔开了话题。 回去的时候,谢绝了老郑安排车的好意。 路上走走,消消食,也想理一下等会和杨阿姨怎么说。 虽然这次自己拉了三纺一把,但积重之下,巨无霸的三纺,不是明扬服装厂这种体量的客户能拉动的。 如同要一辆跑车,去拖出陷在泥潭里的半挂。 何况,杨阿姨说,现在住着的这家小院,主人想卖了它。 人家已经准备出国了,这一去,未必回来。 所以,这院子就不便于管理。 也不知道新主人会怎么安排。 或许,杨阿姨母女,又要找下一个住处了。 不过,好像还没有找到下家。 这就有了可以操作的空间了,就买下这个院子。 将来不管是拆迁,还是改造了自住,都是不错的选择。 这样,也免了杨阿姨她们的后顾之忧。 街边的老树遮蔽了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柏油马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到了杨阿姨家,李睿正搬了个小板凳,在那株老树下写暑假作业。 小脸认真地绷着,不时手里的圆珠笔转几圈。 手法极其熟练,看来平时就没少做这游戏。 似乎想通了,刷刷刷奋笔疾书。 苏小明走近了,这孩子感觉到了,抬头看到苏小明,马上奉上一个大大的笑脸: “小明哥哥,你回来啦!” “嗯,回来了。这是写暑假作业呢?” 低头看看,小姑娘一手字写得极其工整。 就是那种印刷体,看上去就极其悦目。 就是字稍大了点,笔锋间竟然有种肆意张扬的霸气。 初中的数学,对苏小明还是没半点难度的。 仔细看了李睿写的作业,正确率百分百,妥妥的学霸一枚啊! “真不错!”送上一个摸头杀,“好好加油!” 小姑娘仰头看着苏小明,笑眯了眼: “嗯嗯!” 低下头又开始和那些题目较劲。 屋子里,杨阿姨正搬出来一床凉席,准备到院子里晒一下。 “这么快回来啦?”杨阿姨笑道, “还以为你要一会儿呢!就想着把这席子抹干净,晾晾好给你午睡。” 苏小明忙帮着搭了个手: “不用那么麻烦的,我这边差不多忙完了,隔天就要回去了。” “这么快的吗?”杨阿姨似乎有点不舍,“多玩两天,难得来一次,四下里看看。” “还是不了,这天也热,事办好了就回去,还是家里凉快点。” 席子搭在院里的架子上,两人进了屋里。 “杨阿姨,您说这院子的主人想出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好像还没找到下家,估计是贵了点。” 杨阿姨叹口气: “要卖出去了,还不知道让不让我们租了,其他几家租户,都到处打探新地方了。” “多少钱那边才会放手?” 杨阿姨倒了杯水过来: “早先听吴阿婆说了,要十多万呢!这太贵了啊!” 苏小明听了,差点一跟头。 这还叫贵?三十年后,这地段十多万能买个厕所吗? 眼前的院子虽然小,大了说也就百多平米。 但你得看是什么地方啊! 转念一想,现在这边年平均工资不到五千,十多万得三十年不吃不喝才能攒下。 杨阿姨感叹太贵,这就又不稀奇了。 “杨阿姨,那您带我找吴阿婆,我想买下这个院子。” 杨阿姨吓了一跳: “小明,你说笑的?这么大一笔钱,你能拿得出来?” 还真拿得出来。 苏小明来之前,正好老古那边给了半年的分红。 在圆山玩具厂刘杨非那里,也提了笔钱。 本来就打算了在这边弄个落脚点。 现在这情形,不是困了就遇到枕头了吗? 再三确认苏小明不是说笑,杨阿姨才道: “这样就好,没想到,这才多久,你们家就发达了。” 说走就走,杨阿姨带着苏小明走过两条街,找到了院子的主人吴阿婆。 满头银发的吴阿婆,戴着金丝眼镜。 穿一身黑红相间的旗袍,看上去就是一个知性女子。 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和杨阿姨说了几句。 这一嘴的吴侬软语,苏小明是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好在杨阿姨介绍了一下,吴阿婆才换了普通话: “小苏想买我家院子?” “是的吴阿婆,如果价钱合适,那我就买下来。” 这种事,当断就断,不是菜场买小白菜。 何况,现在要找这么合适的地段,这么巧的机会,还真挺难得的。 “我也就是年纪大了,孩子在国外,一直催着我过去。 那院子,我自小就在那长大,说起来要卖了,还真有点不舍啊!” 吴阿婆的感慨看来还是很真实的,不是为加价而起。 因为在接下来商讨转让价格的时候,老人家爽利得很。 苏小明试探着压了一下,吴阿婆就说: “你是小清介绍来的,老婆子也放得心下,就按你说的。” 这就不好意思再讲什么了,得寸进尺的事,他苏某人不屑为。 其实是心里已经窃喜,这不说现在就能解了杨阿姨的后顾之忧。 就算是放上十几二十年,光增值就不是个小数目。 说来自己已经占了大便宜了。 先到银行给转了款,又约好明天到房管那边过户。 从吴阿婆轻描淡写就应承了过户的事,苏小明就猜测这位能量怕是不小。 这个年代,有些事还真不是想象那么简单的。 特别是这种有些年头的院子,要转手还真有不少麻烦。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回到杨清家里,苏小明把自己对这小院的安排,跟杨阿姨说了一下。 院子里其他几家住户,包括来那天给自己热情带路的胖乎乎的妞儿家。 就随他们意愿,最好是他们都能搬走。 其中有两家已经自己买了房,过两月就会搬走。 小胖妞家,估计还得租住,因为这家是外来的。 等那两家搬走后,就找人设计一下,有些要改的改一下。 重新装修后,就不再租给别人了,清清静静地住着它不好吗? 第137章 许平 再三和杨阿姨解释,都还是没说明白。 在杨清的心里,固执地认为,是惠惠姐一家,为了帮助自己。 才花那么大价钱,买下来自己租住的地方。 愣是跑厂里打了个长途回圆山,和她的惠惠姐,也就是苏妈好好聊了一番。 回来的时候,和李睿在玩翻绳的苏小明,就看到匆匆进屋的杨阿姨,眼圈都是红肿的。 苏小明就觉得,明明自己只是庸俗地想弄个窝,还怎么就又把杨阿姨感动了? 回去明扬之前,还是被李睿缠着,到处走了走。 豫园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大,那么华美。 感觉就是有点江南园林的风情,精致了一点。 城隍庙的街道也狭窄了点。 有人把西瓜切成块,用竹签串了沿街叫卖。 买了两块,和李睿一人举着一块,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吃得自得其乐。 然后在小姑娘的叫喊声里,一路各种零食小吃吃过去。 这玩意吃的时候,确实没个够。 香的辣的咸的臭的,品尝了个够。 等晚上回旅馆住下的时候,整个人就惨了。 肚子里一阵一阵咕噜噜响,还疼得厉害。 跑厕所里一趟又一趟,最后坐马桶上就不想离开。 一站起来就里急后重,回床上躺下没一会,又得跳着脚跑回卫生间。 差不多一晚上就没睡。 中间实在受不了,找服务员拿了几片土霉素吃下去。 第二天一早,这才好点了。 赶紧跑杨家去,想看看李睿这小妞怎么样,别也给吃坏了。 谁想到了一问,人李睿半点事没有,正弄了一碗野蜂蜜水喝得美滋滋。 还说,小明哥哥今天咱们再去哪儿玩? 最好到美食一条街,看看那边小吃有没有什么不同的花样。 这得赶紧拒绝啊: “睿睿今天自己玩,”苏小明拍过二十块钱给李睿, “哥哥今天还得到交大,有个同学在那边,来了魔都得看看他去。” 李睿手脚麻利,趁她妈妈没注意,接过钱往口袋里一塞: “嗯嗯,那好,今天我也找同学玩去。” 玩自然是借口,买零食怕才是真的。 几天下来,和苏小明混得熟了,小李睿开始显露了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活泼。 苦难打不倒你,最后就成了你脚下的阶梯。 这就好,苏小明虽然有苏小红这么个护在前面的姐姐。 再有个妹妹宠着,它不也是美事? 其实还真不是借口,苏小明真有个同学在交大。 只不过,这位中考的时候,一分之差没考上师范,就上了高中。 没错,那年代成绩最好的一拨人都选择读师范或者小中专。 没考上的,才选择读高中,拼一把考大学。 而且,人家这一分之差,是因为语文考试前一天晚上,没睡好,紧张的。 第二天卡在禁止入场前,才匆匆跑进了考场,还被着急的老班训了几句。 这就更紧张了,一场考试完了,出来后,竟然才想起来,作文在草稿纸上没誊上试卷。 结果,被誉为班上才子的许平,语文才考了六十多。 高中三年,许平理科成绩忽然爆发,参加了数学物理等学科的一系列赛事。 拼下来好几个沉甸甸的奖项,这就加分不少。 所以去年以全县高考理科第一名的成绩,一举考上了交大。 来魔都之前,苏小明还特意找到了许平家,打听这小子的情况。 他爸说,许平暑假要留在学校,帮他老师忙一个什么项目。 要到八月中旬才能有半个月假,到时候才能回家。 苏小明当时就暗暗称奇,一个本科一年级的学生,能帮着忙什么项目? 专业的东西还没开始学呢? 到交大没费什么事,就找到了许平的宿舍。 暑假留在学校的学生竟然不少,校园里还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学生。 手里拿着书本,来去匆匆。 在大学校园里,看不到低头一族,苏小明忽然觉得有点不习惯。 果然还是扑了个空,许平宿舍楼下的宿管说,那小子要到中午才回来。 至于到哪去了,人家宿管阿姨也不清楚。 那就等,左右就一个多小时的事。 在宿舍楼前找了个树荫,下边有石板砌成的一圈护栏。 就坐在树下,身边放个编织袋,里边装着许平他爸稍来的几罐子小鱼干。 都是一指大小的溪石斑,用油炸至焦黄,加红辣椒拌过的,味道确实美。 喝了口水,抹了抹脸上的汗水。 就看前面的路,不时有人走过。 不仅仅是学生,还有教职工,或者他们的家属。 有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跟着个老人路过。 看到苏小明,那孩子噔噔噔跑过来,把手里的一个矿泉水瓶放到苏小明脚边。 抬头看一眼苏小明,笑一笑,也不说话。 忽然就转身噔噔噔跑回老人身边,那老人抱起孩子。 在脸上亲了一口,显然是奖励孩子的懂事。 嗯,这世界真是美好,这孩子的举动真暖人心。 呃,这是把我当捡废品的了? 放空思想是一种享受,苏小明觉得,要是太阳没那么热就完美了。 许平果然在十二点半就回来了,看到苏小明很是惊喜: “咦!苏小明!你怎么来了?” 跑过来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手里的袋子都掉下来了,撒了一地的书。 毕竟是一起翻学校围墙,跑敬老院看电视的交情啊! 那时候正播放《再向虎山行》,敬老院有个十四寸黑白电视。 苏小明和许平刘杨非几个,为了追剧,可没少翻围墙出去。 追剧这事儿,不同的年代,各有各的趣味。 “你怎么弄一身灰尘啊?”许平松开苏小明,在他身上用力拍打起来。 “哎哎哎!别那么大劲!见面就下狠手啊这是。” “你还说,初中的时候,体育课就你下手狠,把篮球当橄榄球打!” 说说笑笑之下,几年没见也没半点生分。 “到食堂吃点,”许平道,“三食堂那边味道还不错,好多老师也在那边吃。” “行,到了你的地盘,你说了算!” 许平把手里的袋子放好,拿起自己的饭盆,想想又放下了: “算了,就用他们那边的餐具,走走走,真是饿了!” 宝贝似的捧着一罐子小鱼干,眼睛发亮,嘀咕着:早都惦记着这玩意了,做梦都想啊! 路上聊起来,苏小明把自己的来意一说,许平就道: “你这事就该到工厂去看啊,咱们学校这边,研发这块,资金紧张的很,好多项目都停了。” 许平这么一路吐槽,苏小明才知道,许平现在就是呗被抓去做苦力的。 因为资金紧张,给他们材料工程系上课的教授,就招了几个学生,给他打打下手。 能给本科生上课的教授,就值得尊敬。 不过这个年代,这事儿它就是正常的? 后面才变得,要鼓励和强调教授给本科生上课了。 说不上哪个好哪个不好。 第138章 舍近求远 食堂里坐着吃饭的人寥寥无几,两人进去后,选了个角落坐下。 暑假留在学校的人看来不是很多。 许平去买了饭菜,两人边吃边聊。 问起来钨加工的事,苏小明才发现,自己把这事想复杂了。 就在明扬不远,章市就有家南冶,在冶金化工方面很有成就。 南冶虽然只是一家普通的本科院校,但人家在钨加工利用方面,地位在全国可算得上很牛了。 舍近求远,说的就是苏小明了。 可那边自己也说不上话啊!贸然这么跑过去,谁认识他苏小明是什么人? “你傻了,你家手里握着这么大一个矿,找上门去,人家还会不认?” 许平看傻子一样看着苏小明。 果然这人变了,上大学了嘴皮子也利落了,就开始刺人了。 不过说得好有道理,苏小明竟然无言以对。 那就不聊这个了,回去后跟老苏说说,让他去找南冶。 果然自己只适合躲在后边出谋划策,掌掌大方向就好。 眼界啊!境界啊! 真不是人生重来就能直上重霄九的。 阵前厮杀的事,看来还是得专业的人去做。 那就不说别的了,不过苏小明说的“产学研”这个思路,许平还是很认可。 就说自己和教授说说,看看能不能在自己的院系里推行下。 结果苏小明也毒舌了一把。 就说你个小小本科生,还是刚刚过了大一,有操心院系的资格? 这就心情舒畅了,互怼有益身心健康,斯言甚是有理。 看过了,也问过了,大概的思路也有了,苏小明决定早些回去。 许平到底还是从他的教授那里拿来了一封信,是教授写给南冶院长的。 南冶的院长姓黄,是许平跟着的曾教授的弟子,说起来许平还能叫这位黄院长一声师兄。 回明扬的火车上,苏小明身边多了个小跟班。 李睿在叨咕了半天后,终于还是说通了杨阿姨。 兴奋地收拾了小书包,跟着苏小明回圆山了。 说是要追寻妈妈当年战斗过的地方。 杨阿姨因为苏小明带来的那笔单子,厂里说要给她加加担子。 要不说人情有时候,真的是可以助力不小。 这担子一加,收入自然是攀升,相应的,那种半休的状态也就没了。 就只好李睿一个人跟着苏小明去圆山。 苏小明自然是很欢迎,现在苏妈一个人在家,虽然地里的活,都是请人帮着干的。 但她老人家就是舍不下那两亩地,非得说自己种的,吃着比粮店里买的好。 这还真是没说错,苏小明自己就有真切的体会。 自己家地里产的大米,做的饭软糯香甜。 都不用什么下饭菜,苏小明就能干两大碗。 更不用说圈里养的鸡鸭,平时家里就没断过。 只要苏小明他们父子回家,苏妈第一个动作就是拎着菜刀,撒下稻谷吆喝鸡鸭。 等鸡鸭扑棱着飞跑过来,苏妈下手就能抓到最肥大的那只。 餐桌上就有了一鸡三吃,或者红烧鸭、血鸭什么的。 把苏妈闺蜜的闺女带回去,怕是苏妈得高兴坏了。 一路坐的是硬卧,没买到下铺,就买了相对的两上铺。 本来想买软卧的,但杨阿姨不答应,说花那个钱干嘛呢?比硬卧多几百呢! 到车站买票的时候,问了一声,还真没有了软卧了。 得,现在就只有坐在车厢旁的小凳子上,面对面坐着,和李睿大眼瞪小眼。 那小姑娘一上车,就变得文文静静的。 不像旁边那男娃子,坐不一会儿,就要起身,小凳子砰地弹回去。 话说你走便走,路过的时候,眼神怎么老往人李睿身上窥。 很是遭了李睿几个白眼。 苏小明看得直乐,十三四岁的男娃,就开始蠢蠢欲动了吗? 果然荷尔蒙驱动人类的行为,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黄昏时分上的车,绿皮车速度就那样,得十几个小时才能到。 晚上十点不到,列车员甜美的声音开始提醒,到点了,请各位旅客休息。 李睿身子轻盈,三两下就蹿上了上铺。 等苏小明上去了,小姑娘隔着半米多远,头枕在被子上,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苏小明。 忽然好像害了羞,一挺身就往隔板那边转过去。 谁想头抬得高了,砰地一声磕在车顶上。 这一下估计磕得不轻,又捂着额头哼唧两声,死活不愿转过头来。 苏小明叫了两声,要她伸出头来看看伤着没,见她犟着闷闷地哼了一个不字。 也就算了,小孩子磕磕碰碰,算不得什么。 车轮咔嚓咔嚓滚过钢轨,这节奏,配着微微的晃动,就很催眠。 车灯也准时在十点关了,窗外渐渐没了灯火,应该是穿过了旷野。 第二天八点多到的章城,本想到南冶看看。 后来想想,人家也难得暑假,就不要去打扰人家了。 加班干活的事,得是你情我愿,不然强上,那能有什么乐意的? 当然,有丰厚的加班工资另说。 凡是白嫖逼员工加班的,不是坏就是损。 苏小明是坚决不做这等事的。 所以,就转了班车往明扬赶路。 车行不过个把小时,却把苏小明给整够呛。 李睿竟然晕车,亏她临行的时候还跟杨阿姨说,绝不会给小明哥哥添麻烦。 苏小明就在旁边人满脸嫌弃的眼神里,一次又一次拿塑料袋把小姑娘呕吐物丢车前头的垃圾桶。 渐渐的李睿吐无可吐,苍白着小脸,窝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汗津津的脸上,几缕头发沾着,越发的可怜兮兮。 这个把小时的车程,它咋就那么远捏? 好不容易到明扬了,小姑娘脚都软了,靠在苏小明身上半天挪不了几步。 把李睿招呼着在候车室长椅上坐着,苏小明跑过去打电话。 果然郭二少在县里,这位在县里是风头人物,到哪都是上请下迎。 听苏小明要弄个摩托车过来车站,大是惊讶: “要什么摩托车?我叫人开车过来不好吗?” 苏小明懒得解释: “你就说能不能弄来摩托车?” 郭二少就怒了: “这还不简单?等着,一会就到!” 啪嗒就挂了电话。 果然,也就不到十分钟,郭二少自己骑个摩托车,边上还有两辆护驾的。 呼啦啦就拥到了车站。 这架势,就把来往的人都吓着了。 大家都放轻了脚步,侧头偷偷打量着这边。 无它,护在旁边的,是两辆蓝白涂装的摩托车。 车上的俩黑西装壮汉,还特别的高大威猛。 苏小明见郭二少下车,不管他笑容满面的招呼。 上去把他扯一边,压着嗓子恶狠狠地说: “你瞧瞧你这架势,抓逃犯来了吗?” 第139章 谋定 郭二少这才明白苏小明脸色为什么那么差,大笑着说: “你小子也有怕的?” “我怕个屁啊怕!我这是尴尬的好?” 他苏某人确实半点怕都莫得,就是尴尬得一匹。 郭二少笑过之后,才解释了一下。 边上两架摩托,是准备捐赠的,搞回来还没举行仪式。 本来郭二少没准备举行什么仪式的,不过县里意思还是要搞一个。 话说得还极有道理,说是既体现了香江商人的爱国情怀,又能给家具城打响名头。 共建这事儿,不得好好宣传一下? 郭二少想想也是,就把那一批摩托车停在公司。 等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这不苏小明急招,郭二少骑上自己的250,急切间也不及多想。 带上两保镖,那俩就在车库里把涂装好的捐赠车给骑来了。 好,现在走为上,万众瞩目的事,不是他苏某人喜欢的感觉。 就这么着,留下他的250,把郭二少打发了,也不管这位嚷嚷着要谈谈。 谈什么谈,不就是基建那点事吗? 你郭二少又不是初,再说明明都看得到,工地那边已经是如火如荼的了。 基建狂魔可不是说说而已,就现在这火热的样,还用得着谈? 可不是他苏某人躲懒。 老古还催着说呢,下一个童装系列,得有个名头。 要苏小明到厂里好好把关,宣传的事,万万轻忽不得。 自己不也没理这茬吗? 从候车室把李睿带出来,骑上车就往圆山赶。 真是奇怪,先前还一副要死要活的李睿,坐上摩托车后,登时就满血复活了。 就是头盔大了点,把眼眉毛都挡住了。 很是抱怨了几句,说那个郭叔叔一点都不会办事。 在后座上紧紧拽着苏小明的衣服,小嘴叽叽喳喳就没停。 隔着头盔,再加上呼呼的风声,根本就听不到她说了些什么。 就是随口嗯嗯啊啊应了,好在这小妮子也不在意苏小明回答了点什么。 看到草地上一群黄牛,要苏小明停下来,好好看一会; 看到水面上呼啦啦飞过的野鸭子,要惊呼几句; 等到了山道上,更是不得了,只要看到什么花花草草的,就要停下来摘几朵。 好不容易到家了。咦?马上就扮淑女状了,背着小书包,跟在苏小明背后,一步一挪走进苏家。 出发之前就已经给家里打过电话,上午的时候,苏爸和苏小红就已经先回来了。 一家人见到李睿,登时就围上前说话。 苏妈到底是家里地位最高的一个,上前就抱着李睿,眼泪都下来了: “你妈妈写信时候,早都不知道说过几遍,今天才算是见着了!” 苏小红站一边,也是热情地叫着李睿妹妹,说来了一定要带着她好好玩玩。 苏爸站一边,笑眯眯地看着,然后对苏小明说道: “你在电话里说的也不是很明白,到底是怎么个说法?” 苏小明在去找许平的时候,就先给苏爸打过电话,把自己的设想说了一下。 现在见着了,苏小明就详细地把自己的考虑说了。 完了苏爸就感慨: “这确实是要改变了,光是卖原矿,不是长久之计。 你说的和高校联合,搞好产学研的事,还是大有搞头的。” 是啊,特种钢材的市场现在是越来越大,对钨矿的衍生产品需求也越来越旺盛。 苏小明想着的是,引进技术建立一个精深加工的厂子,拓展这一系列的产品开发。 不过,眼下的资金要支持这个设想,还真是不容易。 虽然三号区在苏小明的引导下,转换了掘进方向,开采出了一个富矿区。 现在日出产原矿多则十几吨,少则五六吨,已经连续生产了二十多天了。 这就很亮眼了,苏小明带来的,可是滚滚而来的财富啊! 按原来的安全员,现在的生产部主管小陈,陈富安的说法,小老板就是矿里的福星。 神目之下,矿脉尽显,无处藏身。 这种极度夸张的说法一夜间传遍了竹洞矿。 苏爸听到这种说法,也是与有荣焉,连连称是。 不过,就算加上其它矿区的出产,每月出产的的原矿,也就不到二十吨。 以现在又上涨到了每吨一万五的价格,每年的产值也就千多万。 可是除开上缴的承包费,以及各种生产成本,每年的纯利润也就不到百万。 苏爸都暗暗心惊了,这还没算上设备更新的大笔支出呢! 现在再考虑精炼厂的建设,研发资金,那就更是一个无底洞一般的坑。 不过,必须的投入,苏爸也是立场很坚定的。 那就是,除开正常经营的成本及上缴,利润就一定要保证投入到后续的研发上去。 其实,苏小明对未来的前景,还是很有信心的。 后面十几年,原矿的价位能飞速上升到一百多元每公斤,并且持续多年。 现在,能够抵押贷款,完成先期的技术投入,后面的发展就大有可为。 否则守着卖原矿,等上几年有色金属大涨的行情,抱着大堆的现金,就要断了未来的路。 这不是显得苏某人目光短浅,就盯着眼眉下这点事吗? 苏爸对贷款这事,一向是心怀警惕的。 其实,有种说法,你贷了百十万,你怕银行。 等你贷到了以一个小目标为单位的金额,那就是银行怕你了。 对苏爸的警惕,苏小明表示,这才哪到哪? 不搞个负债率百分之五十以上,你都不好意思说你是大型企业。 面对苏爸的谨小慎微,苏小明就表示,心好累。 果然培养一个富一代的苏爸,不是一桩简单事。 可眼下已经是这么个局面了,再不容易,那能放弃吗? 就把这件事掰开了揉碎了,慢慢讲起,并且搬上了许平和他的教授说事。 确实,有些观点还真不是苏小明撒谎,曾教授确实和许平说起过。 然后从许平嘴里就到了苏小明耳中,现在拿来给苏爸壮胆,正是适逢其时。 “你们爷俩不要再讲了,赶紧的准备吃饭了!” 厨房下苏妈喊了一句,这两父子才站起来,苏爸就说: “行,这个事就这么定下了,回去后我带上沈亮,到外面考察考察,看该怎么弄起这个事来。” 苏小明对沈亮这个名字可太留心了: “姐……介,沈亮?就是上次在你办公室见过的小伙子?” 差点说秃噜嘴了,赶紧就混过去。 苏爸边走边说: “是啊!你见过的,上次李县问还有哪些困难,我就说了人才啊,实在缺人才。 后来,就把沈亮从地矿局借调过来了,安排在办公室,可真是个人才!” 到了饭桌上,才止住了这个话题。 不过看到苏小红,苏小明就忍不住想笑,话说,这两位见过了吗? 苏小红莫名其妙,看自家弟弟笑得古怪,翻了个白眼: “笑什么?蛇精病!” 第140章 团宠 苏小红本来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被苏妈听到了。 “赶紧端菜去!没看到睿睿都饿着了!” 饭桌上,李睿就是团宠。 苏妈坐在旁边,只要她觉得好吃的菜,就往李睿饭碗上夹。 苏爸也笑着表示了一下,夹个大鸡腿过来: “来,睿睿最小,这个就归你了。” 苏小红下手最豪放,只要李睿多看哪个菜一眼,立马整碗端到面前: “来来来,这个好吃,放睿睿面前!” 这菜都堆得冒尖了,还是没个停。 来得也太快啊!小姑娘看着眼前的饭碗就犯愁了。 求救般地看苏小明:救命啊! 好心地从李睿碗里夹走一点,却被苏妈教训: “你自己没长手吗?不知道自己夹? 这就没办法了,抱歉地看看被埋在硬菜堆里的李睿。 这样的爱,我真的接受不了啦!李睿心里只想这么大喊一声。 等吃过饭,李睿拉着苏小明躲一边,愁眉苦脸地揉着小肚子: “这怎么办啊小明哥,惠姨她们这样喂,我都撑死啦!” 被投喂到产生了恐惧症了,可怜的小丫头! 好在大黄在桌子底下绕来绕去,在苏小明的掩护下,李睿偷偷请大黄的客,才没真正给撑坏了。 “没事!晚上还有更好吃的,赶紧跑跑跳跳,这就好了!” 苏小明的安慰把李睿吓到了,捂着嘴,傻傻看着面前这只,他就不是好人。 不过,还是要给李睿找点事儿做。 不然就白来那么一次了。 苏爸午饭后回去了竹洞,苏小红搭着他的车一起走的。 开车来接的竟然是沈亮,这个事,就很有意思啦! 看着他们上车,苏小明看看探头打招呼的沈亮,再看看苏小红。 没看出点什么端倪,不过有个词叫水到渠成。 逆转时光都改变不了的事,那就叫个老天注定。 “小明哥哥,怎么不走了呢?”李睿在催促了,边上大黄也在摇着尾巴。 饭后小憩片刻,李睿就拽起来犯困的苏小明,说是摘凉粉籽去。 门前的小河边,一排老槐树。 树上爬满了青苔,还有寄生的蕨类。 还缠着一种青藤,这时候,上面就结了一种碧绿的果子。 那就是苏小明给李睿说过的凉粉籽了。 果子不大,比鸡蛋还要小一点点,不过一根藤上长得挺多的。 把这碧果摘下来,对半剖开。 里面就有芝麻粒大小的粉红果粒,密密地挤在一起。 用匙子把果粒刮下来,包在纱布里。 再用盆装了凉白开,把包着的果肉在凉白开里面挤啊揉啊。 慢慢等水变成了淡淡的乳白色,就加入少许明矾。 把盆放置好,就只要等着就行了。 几个小时后,就成了果冻般的透明的凉粉了。 李睿在来圆山之前,就听苏小明说过这事,当然是兴趣大起。 反正小本本上记满了苏小明说过的好玩的事,小姑娘就打算着一件件都要玩一遍。 学霸做事的条理性是极分明的,都具体到哪天做哪些事了。 这事儿,还要给李睿找个伴。 不然,苏小明就要被这元气满满的小姑娘给折腾死。 毕竟这心态老的,陪这样的小姑娘玩耍,那是要命的事。 “好好,这就走。咱先去给你找个伴,你也能玩得开心点。” “我知道,你就是想甩下我,好去找你的小宛姐姐!” 李睿小眼神幽怨的,差点没把苏小明吓趴,这话容易引起误会啊。 “诶诶,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就刚刚你在迷糊的时候,小红姐姐说的啊!”李睿又笑嘻嘻了, “就是说,小宛姐姐是你对象,你怕是天天惦记着才这么快赶回来!” “人小鬼大!”苏小明给了一个暴栗,“你知道什么啊?” 李睿捂着脑门: “哎呀!都被你打笨了!又不是没见过,咱们班上,多少人都写小纸条呢!” 苏小明就无语了,小纸条啊!这年头的孩子,都已经迫不及待了吗? 让他这样的自惭形秽了,赶不上时代的进步啊! “那你收到了小纸条了吗?” 小姑娘一下就脸红了,嗫嚅了几句,最后才大声说: “不跟你说了!就知道逗小孩子玩!” 说完就往前跑过去了,忠心的狗子大黄跟在背后飞奔过去。 就这么一顿饭功夫,李睿就俘获了大黄,这狗子就时刻在小姑娘脚下缠着了。 苏小明摇摇头,这孩子父亲漂洋过海走了,只怕心里多少有阴影。 这教育问题,只怕是杨阿姨要费事不少。 不过,看现在这情形,还应该没长歪。 心事重的孩子,就挺让人心疼的。 他们表面上的懂事,掩盖了藏在心底的深深的悲伤。 忽然,李睿就在二十米开外猛地站定了。 随即,一只大黑狗冲了过来,大张着的嘴,发出低沉的嘶吼。 李睿哪见过这场面啊! 这半天和大黄逗闹,还以为狗子都是那么友善可爱的呢! 好在大黄猛冲了上去,一黄一黑两道身影就在地上翻滚撕打起来。 一时间烟尘滚滚,加以犬吠嘶嚎。 苏小明几步就赶过去,一把将李睿拉到身后。 小姑娘吓坏了,躲在苏小明背后,紧紧抱着他的腰。 好笑的是,这孩子竟然还好奇起来,探出半个头给大黄助威: “大黄!加油!大黄!加油!” 村里的狗子领地意识还是很强的,一旦有人(或者狗)进入它的势力范围。 没说的,冲上去就是开干。 苏小明早见多了这样的场面,今天应该是这黑狗感觉李睿侵犯了它的领地。 这才冲上来开战的。 还真说不定是李睿的加油声起作用了,平时懒洋洋的大黄竟然神勇无比。 没一会,大黑狗就哀鸣了一声,挣脱了大黄的纠缠撕咬,拖着尾巴,呜咽着跑开了。 大黄不干休,还想追过去,被李睿大喊了一声,才止住脚步。 伸长脖子还狂吠两声,这才跑了回来。 呼哧呼哧喘着气,在李睿脚下蹭来蹭去,摇着尾巴,邀功一般。 李睿蹲下来,抱着狗子的脑袋,小手使劲揉着: “哎呀!大黄你可太厉害了!” 狗子呼哧呼哧喘气,被揉得耳朵撇在后边。 眼睛都眯起来了,很是得意的样子,嘴半张着,还呜呜有声。 这么一折腾,李睿可不敢一个人跑前边了。 紧紧跟在苏小明半步之内,打死都不敢乱跑了。 狗子太可怕,我想去回家! 好在这时候离吕玲家不远了,苏小明远远喊了一声,小吕玲就跑出来了: “来啦来啦!” 跑到苏小明跟前,吕玲好奇地看一眼李睿: “小明哥哥,这是谁呀?” 摸摸小丫头脑袋: “给你找了个伴,是你爸爸上班那里来的小姐姐。” 吕玲眼睛就一亮: “我爸爸上班那儿来的小姐姐?” 第141章 李睿的乡村体验 看着两个一见如故的小姑娘,开开心心走在前面。 苏小明就觉得,自己这个做法太英明了。 关键是李睿这孩子好奇心太重,对没接触过的生活,充满热情。 只要想想这几天,都要面对这孩子的十万个为什么,就不寒而栗。 苏妈倒是愿意带着李睿,可不知怎的,小姑娘还是愿意跟在苏小明屁股后头。 把吕玲找来,俩孩子聊得飞起,欢声笑语不断。 到河边了,苏小明三两下就爬上老槐树。 一颗颗的凉粉果子摘了往下扔。 下边两小只雀跃着张开双手来接。 十个能漏过去九个,接到了一个就要欢呼雀跃起来。 没多久,布袋子里就装得满满的。 也得亏现在大人都要忙活地里,着实没几个闲人。 孩子们自然有时间,可做凉粉,毕竟少少的也算个技术活。 几棵树上的凉粉果子都没人去弄,全好了苏小明这只闲人。 等李睿吕玲俩趴在地上,把漏过的果子都捡起来,这才得胜回朝。 摆开架势,在两小只眼巴巴的注视下,化身美食达人的苏小明开始操作。 剖开果子,挖出内籽,在一边的白纱布上放好。 手还没生,这活干起来还算利落。 纱布包着的果粒,在苏小明用力挤揉之后,在凉开水里,如乳汁般慢慢散开。 渐渐的,一盆凉水都变成淡淡的乳白色。 李睿和吕玲俩小只在一边叽叽喳喳。 吕玲就说,她爸爸回来给她带许多好吃好玩的。 还说,她爸爸说了,下回没那么忙的时候,就带吕玲到魔都玩几天。 这就明白了,吕松其实还是担心阿四钉这伙人,怕带着孩子过去,被那些人盯上。 人的成长不是一个定式,当他能把妻儿责任牢牢扛在肩上的时候,就算得上真正成长了。 先前的吕松,更多的考虑的是自己。 那就是个巨婴。 现在听到吕玲的话,苏小明对吕松的不放心,也渐渐消散。 明矾磨成水,加进去,搅拌均匀。 一整套流程搞定,小心地把一盆水放到桌上。 再盖好盖子,伸直了腰舒缓了一下,就端起了茶杯。 这边李睿就喊起来了: “小明哥哥,还要多久啊?” 一口水含在嘴里还没咽下,差点就喷出来了。 这心急得,就很离谱了? 在李睿问过第一百八十次之后,苏小明把糖罐子抱过来。 摆上三个碗,揭开盖: “当当当当,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别说,这一次活该他苏某人得瑟。 盆子里颤悠悠的,大半盆淡白透明的凉粉成了。 其实中餐的做法,就很随意。 对着菜谱上,食盐适量,料酒少许,茴香数颗,白糖三钱…… 这你要照着菜谱做出了一顿完美的中餐,那算你是点亮了主厨天赋。 也有人把某大厨的精品菜,用精确的计量单位标记了。 但照着做,依旧不是那个味。 最迷的说法就是:这做出来的菜,缺少灵魂。 苏小明在加明矾水的时候,就凭感觉加的。 或者是人品爆发,还是真做到了“适量”二字。 这就好,没在李睿崇拜的眼光里翻车。 看着俩小只吃得欢快,苏小明就觉得,要是有直播的话,或者会有人点赞打赏的? 这是苏小明带李睿乡村体验的一个小场景。 接下来的几天,跑十八盘去玩了一天。 本来听苏小明说,山上有猕猴,有娃娃鱼。 李睿就兴冲冲地,还准备了一个捞网,说是抓几只娃娃鱼。 结果一天下来,就抓了几条鱼花,数尾蝌蚪。 晚上揉着发酸的小腿,嘀咕着说,小明哥哥撒谎,骗小孩的。 不过第二天照样兴致勃勃跟苏小明跑去上山下套索。 准备抓几只斑鸠。 这一回倒是没失望,抓回来两只斑鸠。 晚上弄了一锅浓汤,和吕玲瓜分了。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惊险刺激的事。 本来,下套索抓斑鸠就要钻那种低矮的灌木丛。 那里才是斑鸠们日常活动的范围。 往往斑鸠常跑过的地方,会留下一条隐约的通道。 在山里讨生活的人,都具备发现这种通道的技能。 苏小明这个技能点也还没有丢失。 十八盘的山林里,比外面要凉许多。 苏小明就觉得,哪怕外面是三十几度的高温,这林地里,竟然有点凉意袭人。 李睿和吕玲这两天都习惯了,跟着苏小明在林子里到处乱转。 转着转着就能得到不少意外之喜。 今天也一样,俩小只紧紧地跟着苏小明。 不过她们矮矮的个子就不必像苏小明那样,要佝偻着身子钻进钻出。 偶尔还能站直了身子四下里好奇张望。 “哎哎!”忽然李睿就惊叫起来。 好像被什么吓到了,光叫唤却啥话都说不出来。 苏小明正蹲着呢,把绳子的一头在一株檵木根部拴住,做个固定。 这里是一处斑鸠活动的路径,正好下套。 听到李睿的叫声,吓了一跳,这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来不及多想,猛地站起来,就转身往后看去。 背后忽然一阵冰凉滑腻的感觉,顺着脖子就往后背滑下去。 为了图凉快,苏小明今天穿的是一件极宽大的衬衫。 那冰凉滑腻的玩意倏地滑过,苏小明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好像过了半个世纪,李睿的惊叫才变成了一个字: “蛇!” 苏小明向前一窜,背后那种冰凉的感觉也倏地消失了。 猛然又转过半个身子,一眼瞥见一道惨绿的影子在草地上,飞快地游弋而去。 那是一条青竹蛇啊! 原来听别人说过的事,先前还不相信,觉得那就是夸张的说法。 现在临到自己身上,才发现,这个世界太大,有些再不可思议的事,还真就可能不是传说。 耳听未必是虚的,就像眼见未必是实。 刚才这一下,还真是人在天上飞,魂在后面追。 这就算是大难不死了。 不然,这玩意儿要是在苏小明的脖子上来一口,深山老林的,又没别的人。 那李睿她们俩小只遇到这情况,也注定只能跑回家去叫人。 等她们叫到人来,苏小明只怕是给木偶我,那就是个全剧终了。 所以,这来的后福就是,下了七八处套索后,在山上转悠了大半天。 转头回去,还真抓了两只肥大的斑鸠。 这么说来,这点惊魂也就值了。 时间过得飞快,李睿的乡村体验,也快结束了。 因为杨阿姨已经打过电话来了,询问李睿的归期。 一个人在家的日子,冷冷清清的,苏妈对此很有体会。 在电话里,也和杨清交流了一下这方面的感受。 就说,苏小明这小子太不是东西,成天带着李睿四下里跑。 搞得想和睿睿亲近一下,都没得机会。 第142章 蓝钨还原法 再是不舍,李睿也要回去了。 这家伙,抱着吕玲竟然哭上了。 当然,哭的是吕玲,李睿说她自己没哭。 就是眼睛出了点汗,这天太热了。 送李睿回去的是沈亮,这家伙被苏爸派到魔都去,联系冶金化工设备。 现阶段,竹洞矿初步的设想,还是准备先进行超细钨粉的加工。 路要一步步走,毕竟除了原矿的产出已经进入了正轨,月产量较先前已经有了大幅的提升。 就光是卖原矿,都已经不怕养不活矿里几百号人了。 只是,苏爸和苏小明先前的打算,本来就不是走这么简单的一条道。 现在,准备建设的是超细钨粉的加工厂。 苏小明前世毕竟对这一块不是很了解,所以苏爸前两天亲自跑了一趟章城。 因为经过打听,苏爸得知南冶的一位朱教授,就是明扬籍的。 按文雅点的说法,就是明扬的乡贤。 这就有了途径,找上门去,人家也真是很热情地接待了。 听说苏大强先生准备在家乡建设钨的精深加工,人家快六十岁的老人高兴坏了。 当天就催着苏大强回家,老人家也亲自跑到竹洞来了。 一番深入细致的交流,这位朱教授就答应了,成为竹洞矿的技术顾问。 投桃报李,苏大强也决定,先期拿出一百万,成立企校联合研究所。 主要研究方向就是钨的精深加工利用。 别以现在感觉去看这区区百万。 那个年代,钱它是真的值钱,虽然高速增长的cpi已经出现了,但就目前人均年收入将将5k,这一百万还真不是个小数目。 哪像现在,写个小说,你主人公要不年入个十亿,都不好意思说你是写爽文的。 其实,屏幕背后的绝大多数位,不都是瞅着后台每天增加的分分角角较劲? 在朱教授的建议下,苏爸决定先引进蓝钨还原法。 更先进的紫钨还原法,还得到世纪末才能研究出来。 苏小明也想着,是不是能截个道,把这专利抢到手里呢? 想想自己隔着太平洋那么宽的行,岂是隔座山那么简单的事? 不过还是假托自己在魔都听谁说过这么个事,跟苏爸讲了一下。 至于苏爸和朱教授说了之后,能不能对朱教授有启发,然后真的抢下这条道。 那就不是苏小明能够管得了的事了。 其实蓝钨还原法,对竹洞这样的新手村起步阶段,就已经算是高科技了。 没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是不知道,为了获得先进的技术装备,我兔花了多大的代价。 那都是血泪凝成的。 哪像是几十年后,各种原先被掐脖子、卖出天价的设备, 被我兔研发出来,在国际上卖出白菜价来了。 说的远了,沈亮作为竹洞矿最高学历的一位,就被苏爸派出去,跟朱教授去联系设备引进的事。 正好就把李睿送回去,也就省了苏小明再跑一趟了。 八月份了都,从七龙镇回来也许久了,不回去看看蓝小宛,怕是这小妮子要发飙的。 发飙倒不是很可怕,蓝小宛就算是生气,在苏小明眼里都是那么可人。 可怕的是不好哄,这要是真生气了,能几天不理人的。 所以,送眼泪巴擦的李睿上了车后,又哄着一样眼圈红红的吕玲小盆友回家。 苏小明也决定要跑一趟七龙了。 苏爸会先把李睿送到明扬,然后,沈亮就会肩负起送娃的重任。 苏小明还旁敲侧击问了一下这位,果然发现这小子有想做自己姐夫的企图。 这就长出了一口气,看来自己那两位龙凤胎的外甥外甥女,一定是没跑了。 跟苏妈说了一声,苏小明就骑上摩托车跑七龙镇去了。 到了安置点,噔噔蹬蹬跑上老支书家里。 敲开门,蓝小宛就出现在眼前了。 小妮子两眼有点迷蒙,两腮通红,看着眼前的苏小明有点发愣。 苏小明知道,蓝小宛一旦看书入迷,时间稍微长点,小脸就会变得通红。 有时候,手心还是热热的、汗津津的。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问就是拉手手这事儿做得多了。 见苏小明有别的动作的企图,蓝小宛马上往后退了半步,回头喊了一句: “奶奶!” 苏小明马上收回了手,轻手轻脚进门。 往里边一看,什么人影也没有啊! 就说这见鬼了,半晌午的,蓝奶奶基本就在地里忙活的好。 看到蓝小宛捂着小嘴吃吃地笑,就知道这鬼妮子在捉弄自己呢! 这就不能忍了,一定得狠狠报复一下! 报复的结果依然是以蓝小宛的讨饶结束。 这小妮子最怕呵咯吱窝,苏小明一上手,就笑得软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笑闹了一阵,蓝小宛窝在苏小明怀里,静静地听他说这一个多月来做了哪些事。 听到李睿家的事儿后,或者是感同身受,感叹了一句: “这都是造的什么孽!” 蓝小宛也说了这一个月来,那六本教材和新来的几套资料,已经又刷过几遍了。 不过她这人稳得很,老是说自己还不是很有把握,要加把劲。 闲聊了一会,蓝小宛也没心思看书了,抱怨了一句: “都怪你,这一个多小时就没看半点书了!” 起身往厨房去,得准备午饭了。 苏小明别看自己动手能力差到没边,但打打下手还是没问题的。剥个蒜,洗洗茄子豆角。 给灶里添个柴火,这个就很拿手了。 两人忙活了一阵,饭菜快好的时候,蓝奶奶就回来了。 放下手里带回来的几把韭菜,就听到苏小明的招呼声。 看到苏小明,蓝奶奶高兴得很,絮絮叨叨地问了一下苏爸苏妈的情况。 话里话外,是想要见见这二位,想把苏小明和蓝小宛的事给定下来。 不过,都被蓝小宛给岔开了话头。 其实,蓝小宛的心里,总是有一种安全感不足的忐忑。 这一点,苏小明再是细心,都没能发现。 自小失去了父母,虽然叔爷和叔奶对她百般疼爱,但梦里,依然会出现妈妈的身影。 对离家的母亲,要说没半点抱怨,那是不可能的。 可梦里的,都是五岁以前,妈妈百般疼爱自己的情形啊! 怎么就会这么狠心,多少年都不回来看一眼自己? 把饭菜端上桌,刚要开吃,老支书就回来了。 跟着来的还有陈久霖,这位手里提着个袋子。 在桌上一放,端出来一个砂锅,热气腾腾的。 揭开盖子来,里面是一个大大的猪肘子。 老陈哈哈笑着说: “今天来蹭个饭,不好意思空手上门,就给添个菜!” 这不速之客来的,还真是不客气。 老陈见到苏小明,乐呵呵地打趣了一句: “这是毛脚女婿上门来啦?” 第143章 果园有产出了 跑来蹭饭的老陈说,马上就要并网发电了。 水口电站这动作还是够快的,充分体现了基建狂魔的特色。 听闻蓄水时候,老陈整整在水库那边呆了一周。 直到尹明生再三确认,一点问题没有,万事有我呢! 总工程师说的话,到底份量足。 老陈才眯缝着一双熊猫眼,下了员工宿舍区。 一睡就是十二个小时。 今天来找蓝长富,是因为专线建设的事儿。 这边安置点暂时还是电网上供电。 根据动迁时候签的协议,电站投产之后,要以上网价给黎村村民供电。 这个条件,本来也是苏小明暗地里给老支书出的点子。 算是一个很难得的福利了。上网价和进户价,这两者差距可不小。 现在要落实到位,就需要调查各家的用电量。 才好确定输变电设施的规格,以免造成浪费。 苏小明本来想说,您那么大一电站,装机容量都五万千瓦了。 手指头一道细缝,就够黎村这二百多号人用了。 不能照着每户月用电量二百度来设计吗? 后来想想,这设备每几年就一升级,没必要现在就整太好的。 浪费了也不好。再说了,黎村本来就是小股东一枚。 浪费了的,也有自己的那一份呢! 这是把人家蓝小宛的那份,也算成是他苏某人的了。 凑标脸的。 蓝奶奶抱怨老支书,说先也不打个招呼,现在客人上门,就这粗茶淡饭,不够丢人的。 老支书就默默抽烟斗,也不分辨。 《论保持家庭和谐的重要性》这本书,老支书研读了半辈子了。 这时候最明白,摆正态度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好在蓝奶奶是在老支书进厨房洗手时候,才出声抱怨的。 客厅那边老陈和苏小明在逗趣,不会注意到这边。 在饭桌上谈事,是多会儿就有的? 青梅煮酒算不算? 这老陈明白,所有黎村的事儿,只要把蓝长富搞定,那么就能皆大欢喜。 所以这位还悄咪咪地从裤袋里掏出来一瓶章城米烧。 这玩意还是用马口铁压成的瓶盖,得用起子撬。 老陈才不耐烦等蓝小宛去寻起子,瓶嘴放进口中,咬住瓶盖的边儿。 一咬牙,手把酒瓶往上一推。 “嘣!”的一声,浓郁的酒香就飘散开来。 这酒有五十一度,算是本地产的最好的白酒了。 像这样铁盖子的度数五十以上的章城酒,要能存它几箱。 三十年后,在当地就会有不少人找。 能拿出来一瓶,就算是很有点能耐的了。 老陈准备用这一瓶酒,把蓝长富搞定的主意注定没办法实现了。 看到苏小明这狗东西在,老陈就知道,这粘了毛比猴还精的小子在,就别想黎村这边让多少。 这欺师灭祖的家伙! 眼睛里只有他小媳妇,就没留半点恩师的位置。 到现在为止,陈久霖还对苏小明拒绝了改行来帮自己的行为耿耿于怀。 不过,奇怪的是,这回苏小明好像还真没多插嘴,虽然老支书也不时要他说说意见。 这小子就干脆地说,行,好,就这么办。 这一趟来,事儿办得还真顺利,预想中会被敲的竹杠,它就根本没发生。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老陈,面对如此好说话的老支书,不禁想仰天长叹: 动迁的时候,你们咋不像今天那么好说话啊! 这顿饭就吃得愉快了,甚至蓝长富还把蓝勇带回来的一瓶郎酒也贡献出来了。 老陈醺醺地离开了,脚步漂浮。 好在小马寻来了,这位从处理枫树下矿洞透水那时候就跟着老陈了。 现在据说已经解决副科了,级别上得挺快的。 就说嘛,跟对人挺重要的。 老陈走了之后,老支书才能和苏小明好好聊会天。 就说起果园里晚熟的西瓜,现在到了采摘上市的时候了。 说是晚熟,其实只是比早熟的晚了一个月。 不过因为园子里土质好,施加的都是有机肥,甜度极高。 王兴田送了一车到县里,竟然极受欢迎。 在菜市场门口,半天就卖光了。 价格哪怕是比别的瓜贵那么一毛两毛,走得都比别人快。 就是运到山下不容易。 水口到七龙,再到明扬的路,被重车碾得有点烂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好。 按老陈的说法,还得等水口那边建设彻底整好了。 那时候才能进行彻底整修,那就还有得等。 除了路面有点问题,别的倒是很顺畅。 只要组织人运到水边,上船一路划到大坝。 那边就能立马上车,一路运到明扬了。 不过只是试水了一下,要是大规模运过去,销路还未见得完全畅通。 这事儿也好解决啊! 苏小红那丫头不是嚷嚷着,天气这么热,现在车间里那就不是人呆的。 话说,你一个管理方,不是应该本着节约为原则,哪有把自己家条件往底下踩的? 当初,为了改善车间条件,这位还和洪军的钦差老杨闹了一场。 这会,居然也知道辛苦了?要改善条件了? 给她送过去几车,作为暑期降温福利。 郭二少那边更是,多的是露天工作的情况。 运过去几大车,怕是要大受欢迎的? 不能就想着挣钱啊!你郭二少财大气粗的形象,还需要好好维护的不是? 这一季西瓜卖出去,果园可不就有了产出了吗? 后期创建精品,也大有搞头啊! 关键是,苏小明起了跑果园过几天小日子的心思了。 就和蓝小宛商量了一下,没问题啊! 搬到山下那么久了,蓝小宛还是觉得,现在已经淹在一湖碧水之下的黎村,才是最适意的地方。 跟苏小明说,就是做梦,也时常想起来院子里的老树。 想起学校里的爬杆,想起围墙上肆意滋长的爬山虎。 苏小明就笑说,要不以后咱就在水库边建个小洋楼,到时候作婚房。 小妮子出奇的没有给苏小明几下拧腰手,倒是发亮的眼神,暴露了她满心的欢喜。 那就走呗!收拾了几身换洗的衣物,两人就往水口赶去。 到了那电站,和老尹打了个招呼,问了一下尹河这小子暑假怎么没来呢? 老尹就张大嘴笑,说是这小子被选上省队了,现在正在集训呢! 不久就要代表省里到京里进行决赛。 据教练说,尹河天赋太好了,想法天马行空,技术水准只怕不会比高中队的选手差。 那就是省队的杠把子的存在,老尹说起来就骄傲得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得知苏小明两人要去果园,老尹就叫他们把摩托车停在生活区,就坐员工电梯上去大坝。 也省了绕山公路这段奔波。 到了大坝,水面上停着几只小船。 竟然有一只是柴油机动力的,守大坝的老赖,每天还得驾着船巡视库区。 第144章 活明白了的人 苏小明知道,这赖师傅虽然只是高中毕业,但人真的很内秀。 不过,为什么说只是? 那九十年代前,高中生也很值钱的好? 这位对文学很是热衷,书读得还不少。 经历过的人都知道,那年代,你手边不放几本抒情诗选什么的,都不好意思和人聊天。 那时候,文艺青年还是个好词。 而老赖,他喜欢的是《古文观止》,还有金圣叹评过的那些个书。 别问金圣叹评过哪些书,问就是人家评过的书都是经典。 与金圣叹同好的老赖,因此文言底子很是厚实。 因为守着库区,日子确实悠闲,所以还模仿着《滕王阁序》,写了一篇《水口序》。 再找块栗木板作碑,一得阁的墨,一笔行草誊写下来。 整得还真像那么回事的样子。 就杵在他那守库区的小屋子门口。 路过的人一眼就能看到。 只是能仔细全文看完的人太少,颇有明珠暗投之叹。 苏小明对老赖很佩服,不是佩服他的文字。 而是,佩服老赖的生活态度。 这是一个活明白了的人。 最明显的是,上回李子明见过他后,和老陈说了一嘴。 就是那夜暴雨,看到老赖尽职尽责守着大坝之后。 说是这么负责任的人,可以用一用嘛! 老陈心领神会,转天就找老赖谈话,说是调他到厂房发电机组任班组长。 可老赖拒绝了。 就说,我在大坝上班就好。 机组那边,自己业务不熟悉,怕是要耽误事。 老陈劝了一句,说是大家都是新招进来的,怕啥? 只要经过培训,上岗实习过几天,就能胜任的。 老赖还是摇头,态度挺坚决,就说习惯了这大坝的生活了。 结果就是,老赖还是守着他的大坝,天天巡视库区,清除水面的枯枝败叶。 闲来还能整点野味,日子过得自得其乐。 有时候有乌獐、野猪,不小心就掉大坝下去了。 周围都是水泥壁,陡峭直立。 那些野物掉下去就爬不上来了,成了老赖餐桌上的一道菜。 老赖这人,知道自己能要的,守着自己想要的,不奢望,不苛求。 不过世上颠簸流离的人多了,要像老赖这般活得明白,也是不易。 机船突突突向前,船尾划过一道扇面形的水痕,向两边漫过去。 船行速度不算很快,迎面的风扑在脸上,就把那种暑热给刮跑了。 蓝小宛眼睛微微眯着,头靠在苏小明的肩膀上。 风吹过,有些发丝调皮地舞动,缠绕到苏小明的脖子上。 还能闻到淡淡的清香。 两人躲在一把伞下,苏小明还得费力地撑着,不让风把伞吹翻。 不说话,是因为这发动机的声音下,实在也不是说话的好环境。 到了水汊那边,老赖把船速降下来,慢慢进到一个小码头。 两人上了岸,告别了老赖,就往半山上爬去。 这上山的路别说还被整得蛮好了,一个个台阶竟然用石块砌起来了。 看来人家王兴田还真是把这果园子当事业在做的。 王大龙这小子竟然也在山上,飞跑着下来迎接苏小明两个。 后边跟个白色的小奶狗,肥肥的跑两步就一个跟头往下滚。 看到这小子,苏小明就吓一大跳。 这,还是那个换个装,就能扮小姑娘的王大龙吗? 这脸黑的,额头要是整个月牙,少年包青天了解下? 张开手要接住这个扑下来的小子,谁想接了个空气。 人家一头就扎进蓝小宛怀里了: “小宛姐姐!” 咦!这就不能忍了,在那小子头上薅一把,结果沾一手的汗水。 蓝小宛笑着扶住王大龙,捏捏那小子的耳朵: “小心点!这路陡的,跑下来不怕摔跤啊!” 苏小明故意绷着脸: “今天来找你爸爸家访啊,看你小子暑假作业写完没有。” 苏老师咱能别提暑假作业的事吗? 不提暑假作业,那咱俩还是好朋友。 王大龙的笑容就冻在脸上了,看来这个假期是玩儿疯了。 作业是什么?怎么不知道呢? 见一个欢天喜地的娃忽然就灰溜溜的,蓝小宛看不过去了,笑着解围: “大龙,苏老师跟你开玩笑的,就是来山上玩两天的,不检查你作业的。” 王大龙这才松了口气,看着苏小明的眼色,还是有点小惊悸。 到了地儿了,眼前是排低矮的土墙房,齐齐整整的有六间。 边上还搭了几个草棚子,估计是用来放工具肥料等等的。 苏小明摇摇头,格局还是太小了啊! 又自己安慰了自己一下,草创阶段呢,能弄成这样,人家王大龙他爸已经做得很好了。 王兴田不在屋里,问了王大龙,才知道,他爸妈都去园子里看瓜去了。 看看瓜熟了多少,准备下一次集中采摘。 在屋里稍微坐了会,苏小明就迫不及待往果园里跑。 其实园子里种下的苗木,都是比较大的,成活率挺高。 一株株果树郁郁葱葱,长势挺好。 绿绿的叶片,在阳光下闪着蜡质的光。 看着就生机勃勃,很是喜人。 三年后,这些果树就能试果了。 树下面,有成群的鸡在欢快地觅食,看苏小明他们过来,没半点理睬的意思。 这散养的果园里的鸡,苏小明看着这些欢快觅食的家伙,一股浓浓的炖鸡汤的味道就在鼻尖萦绕了。 就是不知道哪一只会成为今天锅里的材料。 那些鸡不知道旁边走过的两脚怪,心里已经在惦记着它们了。 绕过一个山坳,就看到一排排的脐橙树,沿着山势层层叠叠,成了一道道绿浪。 树下的空地,被西瓜苗占领了。 远远的能看到硕大的西瓜卧在地上。 “爸!小宛姐姐来啦!” 王大龙看着远处忙碌的王兴田高喊。 这小子,还蛮记仇的,就只说蓝小宛来了。 不就说了要检查你作业吗? 怎么就那么苦大仇深你? 也就是王大龙不知道苏小明这会的念头,知道的话一定会说,就是那么苦大仇深。 哪个学生党不是这样的? 见面后,王兴田俩夫妻也就收工了。 顺带着在地里拍拍打打,挑了两个瓜下山。 到了屋子里,用山泉水浸了俩瓜,凉水镇过这瓜分外甜。 顺道的,王大龙妈妈抓了只小母鸡,说中午就吃它了。 杀鸡这活,王兴田利落得很,不到半小时,就把鸡收拾干净下锅了。 刚坐下聊天呢,王大龙在屋子外面喊起来: “蛇!爸,有蛇!” 几个人呼啦就跑过去,就看到果然有一条乌梢蛇盘在屋脚。 肥大的蛇身懒懒的也不动弹。 不知道怎么就被王大龙给看见了。 王兴田搓着双手,就笑道: “得,今天的龙凤汤有了!” 第145章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 苏小明在果园里过起了自在日子。 苏爸却遇到了烦心事。 守仓库的老石头丢给了他一个烫手的山芋。 这位老人找到他的时候,沈亮和朱教授已经到魔都了。 打了电话回来,说是找过几个厂家,选定了合适的设备。 现在,就等着洽谈采购引进的事了。 老石头进办公室就站着,等苏大强打完电话。 之后,才板着脸开口。 老石头说话挺直接的: “矿长,有人偷矿!” 苏大强听到后,吃了一惊: “什么人?在哪呢?怎么偷的?” 老石头没回答苏爸三连问,反倒说起自己为什么来告密: “我不想有人再损在洞里,对矿里不好,对你,也不好!” 说完转身就走,快出门的时候,才说道: “你去三号区,看看通风口。” 苏大强马上叫人去找陈富安。 在被任命为生产部主管之后,陈富安可以说是把整个人都扑到生产上去了。 计划制定,班组调整,安全规范,进度动态,哪个环节都不放过。 好在暂时还是单身,也不用担心后院葡萄架会不会倒的问题。 在他的一系列整治之后,五个采区,加一个工程巷道,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可以说,掘采这一块,苏大强已经可以脱身了。 只要做好整体把控就好,最多就是采取点突击检查,管好手底下各部门就好。 等陈富安到了,苏大强拿起挂在墙上的安全帽就出门: “走!到三号区通风口看看去!” 陈富安看苏大强脸色不太好看,就问了句: “老总,出什么事了吗?” “老石说有人偷矿,从通风口那!” 苏大强脸色难看,语气也冷。 陈富安瞬间就明白了苏大强为什么心情大坏。 偷矿这种事,其实你要说造成多大损失,那还真不算不上。 因为毕竟是偷,而且竹洞也算得上是明扬的大矿了。 大张旗鼓,使用车辆来偷,那就不叫偷,那是抢。 这还真没人敢做这样的事。 单靠人力,一两个人偷一晚上,最多几百个公斤。 也就几千块钱,对家大业大的竹洞矿,算不得什么。 但说损失小,那就要看运气了。 嗯,是偷矿人的运气,也是矿上的运气。 通风口一般是垂直通到矿洞里去的,长度不一。 长点的有十几二十多米,短的也有七八米。 直径也有半米多到一米。 偷矿人用麻绳绑住腰当安全绳,就从洞口慢慢吊下去。 偷的矿也从这里吊出来,所以一般都有两人配合着做这样的事。 运气好,当然一晚上收获不小。 运气不好,绳子突然断了,人从通风口掉落下去。 那就是要命的事,真是要命的。 那时候,矿里就要惹上大事。 不说别的,就一个安全监管不到位,就够喝上一壶的了。 好在这时候还没有那种偷东西逃跑摔死,结果失主反被小偷家属告上法庭的奇葩事。 但上级的问责还是少不了,不说别的,停工搞几天安全检查就少不了。 一停工,损失就大了去了。 两人担心的,就是这种事的发生。 所以老石头说,对矿上不好,对老苏不好,说的就是这事儿。 到了通风口,两人一看就都明白了。 老石头说的,半点都没虚。 通风口一般只有安检员会来察看,平时谁会来? 旁边防坠落的护栏,明显被人动过。 周边长着的野草,也被重物拖动之后,留下一道光溜溜的痕迹。 这应该是下手有几天了,这么几天下来,偷了得有一吨以上了? “安检员是干什么吃的?这么明显的事,怎么会发现不了?” 老苏怒气就上来了,忍不住破口大骂。 “怪我,没选好人,我这就找老林去!” 大白天的,三号区正是生产的时候,偷矿的人必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行动。 两人匆匆检查了一下护栏,又看了看通风口深处。 要是这些盗贼不小心把通风口堵住了,还得出更大的事。 苏大强到了办公室,一气灌下一茶缸子水,怒气才平复下来。 说实话,经济上的损失苏大强还真不是很在意。 毕竟这一年多来,过手的钱财,都数百万了。 况且欠着银行都那么大一笔钱呢! 但怕的就是出人命的事,盗贼也是人命啊! 安检员老林被叫来了,陈富安带着来的。 一进来,老林扑通就跪下来了: “苏老板,都怪我,一时想差了,就想着能瞒过去。” 老苏看这架势也吓一跳,从办公桌后边绕出来,伸手拉起老林: “老林你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先把事情说清楚。” 老林被拉起后,就一直低着头,嗫嚅了半天才说: “苏老板,其实,这些天我也想明白了,如果不是你包下来,怕是我们连工资都领不上……” 苏大强打断了他的话: “说重点!” 陈富安见状,就开口道: “还是我来说。” 通过陈富安的讲述,老苏才渐渐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老林,林中强其实是个头脑不怎么清楚的人。 手脚也不太灵便。 是因为当年进矿的时候,一块拳头大小的落石掉在了他的头上。 好在安全帽替他挡了一下,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不过,还是在医院里躺了几天才醒过来。 之后,脑子就不太灵光,说话时逻辑也不是太清楚。 更惨的是,他老婆也因为误食毒蘑菇去世了。 留下两个孩子,都孩子在上小学,转月开学后,一个上五年级,一个上三年级。 就他这情况,老婆走了之后,也没有可能再娶了。 两个孩子就全靠家里的老娘照顾着。 而他老娘多年的类风湿关节炎,家里就那条件,根本不可能到条件好的医院去看。 全靠着疼起来就到镇里卫生院,开些镇痛药缓缓。 所以,老林自己拖着不太灵便的身体,扛起一个家来。 陈富安离开安检后,就把老林安排到安检岗上。 本来看中的就是这人平时看着老实本分,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谁想,这才几天功夫,就出了那么大一个纰漏。 “其实他也是被人给拖下水的,真正下手偷盗的,是方家兄弟。” 陈富安说的方家兄弟,也是矿里的职工。 方连成和方连华在矿里本来就不受人待见。 这两位别看人高马大的,在苏大强还没承包的时候,没一个人愿意和这兄弟俩分在一个班组。 见便宜就上,见累活就躲。 还蛮横的很,打架那都是家常便饭。 苏大强包下竹洞矿之后,按苏小明给他支的招,搞了个班组双向选择。 就是先通过暗地里的走访调查,摸清楚员工当中威望高、能力强的人。 然后,把这些人选拔为班组长。 再以这些班组长为首,由他们去选择其他员工,组成一个个班组。 别的员工,也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想去的班组。 这么一重组下来,方家兄弟竟然没有一个班组长愿意选,悬在了那里。 第146章 掩盖不了的光彩 这两个就不干了,吵到了苏大强的办公室。 也不知道紧闭的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偶然经过的人就听到两声闷响。 据好奇心旺盛的消息灵通人士悄悄传出来的消息,方家兄弟想对苏矿长动手来着。 谁知道,才刚上手,那牛高马大、蛮横无理的兄弟两个,就被老苏放倒在地。 人家老苏什么人啊!这两位在他面前耍横,不是找抽吗? 那两兄弟灰溜溜地就出来了,相互间搀扶着走了。 这下就消停了。 不过老苏也没做更得太绝,就把这俩拆开来,分别安到两个班组去了。 那两个班组的组长,面对这两兄弟都算是强力的人物。 对上这兄弟两个,根本就不带半点怵的。 想着这敲打一番后,这俩货应该再翻不起什么浪来了。 谁想安稳了没几天,这就又闹出这个事儿来了。 方连成想着自己原来的日子过得多好,现在憋屈狠了,心里就开始活泛了起来。 既然过不了原先的自在日子,那就要狠狠捞一笔钱。 都是老员工了,也知道老林这人就是个窝囊货,就想着能不能从他那里突破。 所以就找上了老林,要他在巡查的时候,装着没看见。 临检的时候,还要给他们通风报信。 当然,除了威逼之外,也给了利诱。 就是每次他们成功盗矿成功了,也会分给老林二十块钱。 都赶得上老林三天的工资了。 老林这人胆子小,脑子也不太清楚,想着只要装没看到,不时通个风报个信,就能得钱。 想想家里的老娘孩子,就答应了下来。 根本就没想到,方连成两兄弟能做得那么大。 几天功夫,就弄走了上吨的货。 老苏听完后,半天没做声。 成年人的生活,就没有容易二字。 要真按着苏小明那狗东西拿出来的那套管理制度,没说的,这三人都要开除。 方连成兄弟两个倒没什么,开了也就开了。 但是牵扯进这事的老林呢? 想想老林一家的困窘,再看看眼前佝偻着身子,满头花白头发的男人。 这是一个才三十多岁的男人啊!你要说他六十了都有人信。 苏大强还真狠不下心来。 陈富安也不敢说话了,这事要追究个领导责任,他也是跑不了的。 “找保卫处的人,叫他们联系分局,把这两人的事调查清楚。” 老苏沉吟了半天,还是作出了决定。 “好的,我这就去办。” 陈富安看了一眼老林,转身出去执行老苏的吩咐。 只要这事儿报送到分局去,方连成两兄弟就没跑了。 一定会在里边待上三年五载,体验一下里面的生活。 按价值算,这个年代,算是一个案值很大的盗窃案了。 面前的老林,低着头任打认罚的样子,看着可怜。 也确实是可怜,能拿他怎么办? 开除了?这样一家人到哪找活路? 不开除,怎么给盯着这事的人一个交代? 墙上明明白白张贴着安全生产管理规程呢! “老林啊,你这事我看这样,罚款是少不了的,”苏大强还是作出了决定, “不过,我个人先代你拿出来,后面就在你每个月的工资里扣。” 老林惊愕地抬起头看老苏,一脸的不可思议。 再是头脑不清楚,被组织学习了这么久,也清楚自己这事儿暴露了,就是个开除的结果。 几乎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事情算是尘埃落定了,做下的事,最终要承受的还是自己。 经此一事,老苏又再做了一次内部整顿。 原来看到方家兄弟捞外快,心里有些蠢蠢欲动的人,马上按捺下这份心思。 开玩笑,现在的苏老板已经是很大方的了。 矿里这段时间生产正是蓬勃向上的时候,别跟自己的饭碗过不去。 没见方家兄弟被带走的时候,那种丧气的模样? 可别跟着弄进去了,为那点钱把自己栽进去,可不划算。 通风口也进行了改装,用钢条给焊死了,风可进,人不可进。 陈富安这个主管也被牵连了,背了个降职留用的处分。 还是主管生产,但名头和待遇都降了一档。 过了两天,苏小明这家伙终于在果园待腻了。 就算那里风景美,身边还有蓝小宛陪着,但想想这假期跑得飞快,还有一堆的事没办,就待不住了。 最主要的是,果园里还得跟王大龙这小子住一屋。 这小子睡觉磨牙,半夜醒来听到这吱吱咯咯的声音,说不出的瘆人。 蓝小宛独自霸占了一间屋子,一到天黑就把苏小明给赶出去。 而且,为了表达对苏老师的敬意,王兴田每天就琢磨着对园子里养的鸡下手。 天天都一只小母鸡补着,这家伙就遭不住啊! 甚至有一天,还得趁着凌晨天还麻漆黑的时候,悄摸着洗里裤。 把蓝小宛送回去了,就先到了竹洞矿。 听苏爸说起方家兄弟这事,苏小明就竖了个大拇指: “老爸这事做得霸气!这下就能刹下那种吃里扒外的风了!” “这还不是你小子弄出来的,我就是依葫芦画瓢,照章办事罢了。” 苏爸笑骂了一句,就又提到了老林的事。 出身到底会影响人的心性,说不上是圣母心。 如果人连基本的同情心都泯灭了,那事业做得再风生水起,也配不上后缀带个“家”。 老苏后面去了一趟老林家,没告诉老林。 是陈富安领路带着去的。 到了就看到两间破破烂烂的土坯房,能在风雨中站直了不倒,还真只能说当初做工的人筑得牢靠。 进去后,就看到老林的老娘一瘸一拐地忙着烧饭给俩孩子吃。 俩孩子身上的衣服,也都打着补丁,不过都洗得干干净净。 大点的那个女孩,灶台前给老太太帮忙。 小点的那个见老苏和陈富安进来,就怯生生地躲在一边。 家徒四壁,这个词概括性真的很强,说的就是老林家这样的。 林母见了陈富安,挪着不太便利的脚就过来招呼: “陈主任啊!您怎么来了? 陈富安指着老苏,正要介绍这位身份。 老苏摆摆手,阻止了陈富安。只说自己是老林的工友,来看看林母和孩子。 把手里的一袋子饼干糖果放在一张小桌上,问了几句老太太身体怎样。 看那男孩怯怯的又渴望地看着那个袋子,老苏笑着打开袋子,从里边掏出一把糖果: “来!尝尝看好吃不?” 男孩子看看奶奶,见林母点头,才大胆地过来接过: “谢谢叔叔!” 老苏哭笑不得,你爸比我小的好? 见男孩子接过糖果,先给了奶奶,又拉着姐姐要分给她。 就觉得自己这次来得很对。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就知道,哪怕是处在愁云之下。 有些孩子的光彩,都是掩盖不了的。 第147章 洪明精品 父子俩聊过了这些事,又谈起来沈亮他们,苏爸说,那边事情办得很顺利。 估计设备起运,也就在这几天了。 要说这沈亮跟朱教授,办事还真得力。 感叹了几句,苏爸忽然又说道: “供销社那边要改建,沿街的店面决定出售一部分,来筹集资金,你看我们家是不是买一套?” 那当然是要啊!而且一套哪里够? 搞不到一条街半条街,一掌之数它也是可以的啊! 这些黄金地段,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到时候每家店面光租金,自己就可以活得很滋润的好? 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苏小明暗骂自己的觉悟实在有点丢人。 不过苏小明转念一想,自己就是个胸无大志的人,就像守大坝的老赖。 活得明白点,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就好。 这可也不是容易做到的。 能在这个时候,在明扬的步行街弄几家店面,守着过日子它不香吗? “那边有人找到我了,说是资金紧缺,想要这些商铺的人倒是挺多,不过能拿出现金的人就少了。 我跟他们说说,看能不能多弄几套,反正现在银行的钱一期期还,也不差这点。” 老爸英明!苏小明心里给老苏鼓掌。 既然这里用不到自己了,苏小明决定还是赶去明扬的好。 有的人怕是在惦记着自己了,再不去,说不得要被架起来拷问。 苏爸问了句,吃过饭再出去吗? 这都快十一点了,出去也得找地方吃饭。 苏小明就笑了,到了明扬,还愁没地儿吃饭? 郭二少,老古,再不济,还可以找老杨啊! 一路没啥事,自从上回莫名其妙摔了一跤之后,苏小明心里警惕之心大起。 骑摩托车这事,每时每刻保持警惕都不为过。 先到了洪明精品,这是洪军和自家合作的玩具厂改名了。 这是洪老大的主意,说是现在产品已经不局限于玩具了。 新增加了电子打火机这些小商品,再叫玩具厂就不合适。 这位取名随意的很,就说,咱俩名字里各取一个字。 就这么凑成了洪明俩字。 苏小明总觉得洪老大在占自己便宜,不过没证据。 算了,看在他把自己当狗头,呸! 看在他对自己礼贤下士的份上,事事都征求自己的意见,就不和他计较了。 再说了,人家外贸的路子,全权给自己放开,就得承人家的情。 要不就圆山那个小厂子,哪来的机会扩建了一次又一次? 虽然自己也不时给他出些点子,一一验证过,都走通了。 开玩笑,那就是前世你自己走通过的,劳资亲耳听你说过的。 苏某人只是帮你把曾经趟过的雷给避开了。 也就帮你提前了一点点时间,成功早了那么一点点,成就大了那么一点点。 估摸着对比前世同期,洪军的资产得翻了那么五六七八番? 所以,洪老大不时就打过电话来,哈哈笑着说你小子眼光不错啊! 还上什么课?趁早滚过来做我的股肱之臣,咱兄弟打一个大大的江山! 苏小明嗯嗯啊啊应付着。 我傻了才跑过来你手下干事,前世没被你折腾够。 打着信任的幌子,把自己当工具人死艹。 洪军自己个却闲得,带着李燕满大洲大洋地晃悠,时不时寄个明信片过来。 还附上几句诸如“再远的距离,只要迈出脚步,它就在眼前”一类的酸句子。 说是要跟苏小明分享一下旅途的精彩,在厂里留守太辛苦了。 分享泥煤啊分享,这就是赤果果的炫耀! 连明信片上面的邮戳,都满满的是洪老大嘚瑟的神色。 拿到明信片的时候,苏小明感觉到了这个世界满满的恶意。 眼前的洪明精品,已经和农机厂没了瓜葛。 以一道围墙把两个厂区隔开了,洪明精品的大门对着的是另一条街。 大门是新建成的。为此,洪军还特意跑到香江,找了个大师过来堪过。 连动土、安放的时间都择过。 原本还想着落成的时候搞三牲祭祀一下,内主意被苏小明给否了。 太张扬了可不好,尤其是这种祭祀的模式。 现在还是在初步放开步子的时候,做得太出格不好。 咱也得考虑特意来表示关心的领导们不是? 就换了个方式,弄了几大挂鞭炮往街两边一摆。 点火后,两条火龙往两边飞速游动,这一炸就整整十分钟。 苏小明就觉得,还不如整个三牲呢! 满大街红纸屑,外带了满天的炮竹烟,呛死个人呐! 跟门卫打过招呼,就进去了厂区。 直接就跑办公区,先找一下老姐。 也有日子没见了,上次来还是为了排雷来的。 想来跟老杨在厂子管理上,已经磨合好了。 到了挂着总办牌子的办公室,忽然就童心大起。 耳朵贴在门上,听了片刻,没什么动静。 正要作势猛然推门进去,忽然好像听到女孩子“噗嗤”一声轻笑。 哎呀!见鬼了这是!老姐办公室还有别人? 那就老实敲门,不作才不会死。 就敲了两下,里面苏小红就喊“进来!” 苏小明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苏小红坐在办公桌前。 看到这个臭弟弟进来,马上就笑起来了: “哟!在七龙呆得蛮稳啊!终于舍得出来看看你命苦的姐姐了?” 苏小明四下看看,没别的人啊? “看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苏小红见弟弟神情诡秘,笑骂道。 “哦哦,没啥!” 苏小明走近前,看到桌面上倒扣着个桃木镜框,好奇地伸手去拿: “这玩意还蛮精致的,要不少钱?” 谁想苏小红手飞快地一把抢过来,顺势往抽屉里一塞: “女孩子的东西,乱看什么?” 苏小明可就更好奇了: “什么嘛?明显是一个镜框,能是什么看不得的?” 转过桌角,伸手就要拉开抽屉去抢。 苏小红死死顶住抽屉: “滚开!在我的地盘,还想动粗?小时候打得少吗?” 确实,苏小红自小就贯彻了打弟弟要趁小的原则。 大了苏小明两岁的她,自小也跟着苏爸练拳脚。 女孩子本来长得就快点,从小把苏小明吃得死死的。 “沈亮!”苏小明忽然大喊了一声。 这一喊,苏小红就下意识地一惊,往门口看去。 这一下就试探出来了,果然,镜框怕不就是沈亮送的。 门口人影子都没有,这下苏小红知道被骗,顿时就恼羞成怒了。 左手啪一下攥住苏小明手腕,往身后一带一旋,右手在那小子腋后一抓。 趁势往下一压。 苏小明正笑着呢,也没张防,就吃了这一招。 半身都酸麻了,被压得弯下腰,又不敢跟这女暴龙较劲。 自小被打的阴影还在呢! 赶紧讨饶: “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你放手啊!” 第149章 乱了谁的年华 技术狂的待人接物就是这么耿直。 看苏小明一时半会跟自己聊不上,老杨就开始不理人了。 眼前的电路板电烙铁才是真爱。 苏小明也没被冷落的尴尬,这事儿,冷着冷着,也就习惯了。 出来后,就往圆山赶。 刚刚才想起,圆山那边似乎也可以把技改做起来。 就把这任务丢老杨就行,反正也不白使用他的劳力。 这方面他在行,而且,洪军还给他派过来了一个团队。 这条件好啊!逮着机会,不蹭一点好处,不是白使劲把老杨整过来了吗? 阿非这段时间过得很惬意。 先前苏爸架子就搭挺好,并且,不愁销售的事儿。 他要做的事,抓好生产就行。 半下午后的阳光,热度慢慢下降。 河边的那棵老柳树下,是最好歇凉的地方。 至少,比车间的电风扇下还要好点。 用皮带搞了个小马扎,坐在树下,看着树下的水潭。 就想着少了跟钓竿,不然这日子就很完美。 天热,每天下午例行在车间转一圈后,刘杨非都要到这坐半个小时。 理一下这一天生产任务的进度,是不是要安排加班。 没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明白,这年代员工们大多都争着要加班。 苏小明规定的,加班工资翻倍算。 而且不能超过晚上十点。 那就行啊!能挣钱,还给家里省点电费呢! 现在天热,加班的话,还提供西瓜解暑。 昨天还从七龙运过来一车西瓜,刘杨非当时就开了一个,味道真甜。 就是价格贵了点,不过说是小明女朋友家种的。 这就没话说了,买谁的不是买?那就照顾自己人。 正想着这些,就传来一个声音: “小日子过得不错啊!这都赛神仙了。” 就算没回头,都能听出这故作阴阳怪气的声音是谁。 “哪有你日子过得爽利?昨天那谁,就运瓜过来那个,说你带着蓝妹妹果园里双宿双飞呢!” 斗嘴这事都十多年了,谁都没赢过谁。 “会不会用词?我这名声坏了,你小子得负百分之九十九的责任。” 苏小明说着,一屁股坐在块大石头上。 “嘶!”这还挺烫的,大意了。 换草地上坐下,虽然有点硌人,至少不烫。 “跟你说个事,今天在老杨那边给电子贺卡定型,就想着,咱们这边的毛绒玩具,是不是搞个升级。” “怎么个升级法?”刘杨非一听,马上也来了兴趣。 说实话,刘杨非也是个头脑活泛的人,自然知道,没有新品的不断推出,厂子终究走不远。 这人,喜新厌旧本来就是天性。 尤其是现在,刘杨非隐约觉得,商场里能对自家产品形成竞争的品类,越来越多。 这本来就是一个飞速变化的时代。 一样东西卖得好,一个行当挣了钱,马上跟风的就起来了。 其实,再过几十年,一样如此。 趋利避害,本性而已,算不得稀奇。 这半年来,刘杨非早不是天真少年。 管着一百多人的厂子早就历练出来了。 你要没点魄力,没点机变,也管不住那些人。 尤其里边都是乡里乡亲的,说起来,不少人还真是看着他穿开裆裤长大的。 苏小明一说产品升级换代的事,马上就有了兴趣。 这一聊开,就到了黄昏时分了。 苏小明把自己的设想一一说清楚,刘杨非结合厂里的实际加以补充。 还别说,苏小明对现在圆山厂的了解,根本比不上刘杨非。 新品开发,哪些条件具备,哪些条件还缺少。 这么一来二去,就商量定了。 基本就是,涉及到电路之类的,交到明扬那边。 而其它部件,就都留在这里。 虽然两边都有苏小明这个幕后老板,但财务上,还是要搞分明一点。 就是个正常生意,走正规程序就好。 眼见得落日西坠,天色快暗了,厂里那边已经飘过来饭菜的香味。 这边还是有员工住宿,加上晚上有加班的话,有些人也就留在食堂吃饭。 狗嘴叔王全,依然是食堂大厨。 “回去吃饭!饿了都。”苏小明往后一躺,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两人相跟着就往回走。 路上也有员工匆匆回去,抽空去看看家里。 暑假快结束了,兔崽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作业写完。 到时候要是因为欠交作业报不上名,丢脸的可不止是孩子。 见了苏小明,都热情地招呼。 也就是苏家接手了圆山厂,大家伙才有了这份稳定的工作。 所以大家伙对苏家父子都很感激。 不管认识不认识,苏小明都一一点头回应。 这些人都是厂子里的基石,没有他们,自己浑身是铁,能打几颗钉? 回厂后,直接奔食堂去了。 刚刚进了食堂,刚刚还谈笑自若的刘杨非,忽然脸色大变。 悄悄就往苏小明身后躲。 差点把苏小明拉一个踉跄。 冷不防的吃了一吓。苏小明就抱怨: “怎么啦?见鬼了这是?” 比见鬼了还恐怖的好? 刘杨非还来不及说话,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就喊起来: “刘杨非!你到底什么时候给个准话?”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短发女孩,站在两人面前。 横眉怒目,胸口急促起伏,直盯着刘杨非。 “姑奶奶!别在这大喊大叫,进里面说话!” 旁边不少人看到这场景,都悄咪咪地远远躲着,却也不离开,显然是等着看热闹。 刘杨非这个尴尬啊,又不好发火。 上前就要拉着这女孩进去里面的小包间。 女孩甩手就挣开来: “你别拉拉扯扯!今天要还是不说清楚,我明天就走!” 刘杨非苦笑着,看一眼苏小明,显然是想这位发小赶紧出手相救。 苏小明先惊了一下,后面一看,这是有瓜啊! 这瓜吃起来够有意思的,正准备拿过来刘杨非手里的马扎坐下来好好看呢! 接受到阿非的求救,再看看远远的一圈明显和他苏某人一般心思的人。 也就不为己甚,先把人带进里边去。 吃瓜这事,闹大了就是个鸡飞蛋打。 躲里边一个人慢慢吃就行。 “额,这位是?”先把圆场打过来,其它事有的是时间了解。 “我知道你是苏小明,正好,你今天来了,给我们做个见证!” 女孩显然也感觉到这堵在门口,不是个谈事的地儿。 就顺从地跟着走向小包间。 厨下那边王全端着个托盘出来,明显是要往小包间上菜。 人老成精,看这几人的表情,就大概猜到什么事。 天天眼皮底下,能不知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赶紧的,吃过饭就出去!歇会要加班的加班,围在这像样子吗?” 老头就开始赶那些吃瓜群众。 虽然不情愿,但看样子,这瓜没得吃了,众人也就慢慢散开了。 三三两两的簇拥着离去,只是还在嘀嘀咕咕,窃笑不已。 第150章 逃兵阿非 见大家都慢慢散去,王全才笑着招呼苏小明: “小老板来了!今天真是好口福,上午有人送来一头乌獐,这不小火焖一天了,正好尝尝!” 见三人坐下后,王全把菜放下来,笑着说了句慢慢吃啊。 就走出去了,顺便把门也给带上了。 苏小明看看面前的一对男女,往椅子上一靠: “阿非,这就没别的人了,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啊?” 刘杨非还嗫嚅着,一副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样子。 那女孩见刘杨非这副衰样,气不打一处来。 当下就不管不顾,把事儿一股脑都倒了个彻底。 原来这事儿,说起来还是苏小明的锅。 年后刘杨非断了回南方的念头,就到了圆山厂,跟着苏爸从头开始学起。 才刚刚摸出点门道,要说独自担当起来,还真早了点。 谁想苏小明的鼓动下,苏爸转身就忙竹洞矿的事儿去了。 丢下圆山厂给刘杨非,这下那小子胆子毛了。 原本觉得这么久下来,照猫画虎,也能把厂子管好。 谁想上下协调,内外交涉,它就不是这个二十冒头的小青年能轻松搞定的事。 有些婆娘本来就看着刘杨非长大的,要一下子服了他,还真不是扮威风就能搞定的。 把事儿给苏小明说了一下,当时苏小明就说: “你不会找人帮手吗?真当自己三头六臂啊!” 刘杨非一想对啊,我到别的地儿找人过来帮忙不就行了? 这小子想想在南方的时候,自己同厂的一个女孩叫陆琴的,就是眼前这位。 人家在厂子打工三四年了,凭着泼辣的性子,机敏的头脑,已经做到一个大厂的 嗯,班组长了。 一个电话过去,陆琴竟然同意了过来。 这位敢爱敢恨的川妹子,十六岁就跑南方打工。 当初在深城的厂子里,因为和刘杨非一个班组,还很是照顾这小子。 要说颜值乱了年华,这阿非还真是顶得起这个名头。 只是,陆琴还没开始吐露心思,死阿非竟然和另一位走到了一起。 结果受伤就是难免的。 才有了刘杨非灰溜溜圆润归来的结局。 本来人家陆琴早没了那点小心思。 刘杨非为了哄骗人家过来帮他,话里话外开撩。 陆琴这小姑娘就一拼命干活想多挣点钱的人,听刘杨非说过来了整个厂都归她管。 一切大小事她决定了算,待遇还翻番。 加上刘杨非这小子一番撩动,这就动心了,立马就过来了。 几个月来,真是扑在厂子里了。 要不,阿非这小子哪来的勇气,天天过得那么自在? 这厂子运行还那么平稳,一点不耽搁事? 苏小明还以为,这小子就是缺了平台。 一有了机会,这不立马就把事办得妥妥贴贴? 原来,背后杵着坚强后盾。 不对,就是骗来一苦力啊! 当陆琴把厂子里的事都理顺了,闲下来就喜欢找刘杨非。 或者聊聊工作,或者谈谈理想人生什么的。 可一来二去,就发现,那小子居然慢慢往回缩。 “那颗悲伤的逃兵,怎么能够承受我许下的愿?” 用得上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转眼就叫人家牛夫人……呸,不对! 这都是苏小明听故事时候脑子里忽然冒出来的台词。 总之,在陆琴的控诉中,苏小明就渐渐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渣男!鉴定完毕。 “你说,小老板,这不是在耍人吗?今天他要不给个说法,说破天也过不去。” 冷静了点的陆琴,开始跟王全一样称苏小明小老板了。 那还能怎么办,当然得站人陆琴那边啊! 人家整个人都赔过来了,你这破玩意竟然想当逃兵? “阿非,不是我说你,”苏小明义正辞严, “就你这样的,也就人家人家小陆,才会漂洋过……翻山越岭千里迢迢,过来给你挑起这一摊子事。 不说功劳,就这劳心劳力,那也是闻者…咳,总之,你给个话!” 这话音刚落,原本冷着脸的陆琴,马上就破防了。 捂着嘴咕唧笑出了声。 这一笑,刘杨非这傻孩子竟然看愣了。 漫天的乌云消散,接下来饭桌上就欢声笑语了。 别说王全手艺又有了新境界,不说这乌獐烧的浓香四溢,就算是小炒的一盘空心菜,也爽脆可口。 吃过饭,陆琴跑去车间了,活力十足的样子,苏某人看着就感叹: “阿非啊!这样的女孩你都看不清,你还是赶紧配眼镜去! 这视力得差到哪去,别给我说你没动心!” 刘杨非眼神跟着陆琴,看人家背影都消失了,才苦恼地摇头: “你是不知道,当初,还是她带我认识的那个人。 结果成了一个车间的笑话,我现在一看到陆琴,总会想起那个人,就觉得配不上陆琴。” 看发小戏谑的眼神,赶紧补了一句:“或者说,就怕耽误了人家!” “你得了,就是矫情的!”苏小明一眼看穿了,这家伙就是怂了。 还以为这家伙经历一次以后,叠甲了,不伤了。 谁想现在变成了这模样,人家女孩都把话说开了,他倒好,进一退一。 上去就掐着这小子脖子: “干脆掐死你算了!” 刘杨非故意吐出舌头翻着白眼装死: “我死的好惨啊……” 笑闹之后,苏小明才正色说道: “阿非,我们这里虽然不说禁止办公室恋情,但你确实要注意一点。 真有这份心,你就挑明了关系,真真正正用心对待陆琴。 这是个好女孩,一条心地对你好。 如果你真没这份心,也别给人家玩暧昧,别让我看不起你!” 从来就没看过苏小明这严肃的样子,刘杨非知道,这兄弟是来真的了。 “嗯!我明白的,这事儿我一定处理好,绝不会影响了厂子的运行!” 苏小明闻言,气得差点一脚把他踢飞: “我特么看的是这个吗?人!人家女孩子才是关键好?” 不想理这个脑子里的筋总是搭错的家伙,频道对不上,说话就费劲。 转身就往外面去,晚上还得把阿龙叫过来,看看这小子近来长进了多少。 “哎哎哎!你生的什么气?你站那边的啊?我们才是兄弟的?” 刘杨非几步追上来,一把揽住苏小明的脖子: “我明白的,我保证,陆琴这女孩子,我一定去牢牢抓住了,到时候她就一定是你嫂子!” 两人说笑着就往车间走去。 厂区里的路灯亮起来了,只是有些昏暗,看不太清晰。 上面还聚着一大群的蚊虫,疾速飞舞着,还能隐约听到碰在玻璃灯罩上的噼啪声。 刚到车间门口,里面亮堂堂的灯光,忽然暗了一下。 紧接着跳闪两下,忽然就灭了。 “我去t的!”刘杨非爆了一句粗口,“这星期都第三次了,玩我呢这帮家伙!” 第151章 手段 喧闹声登时轰然响起。 一个婆娘是五百只鸭子,这车间里有多少只鸭子? 数学不好,这么大的数字算不出来。 总之,苏小明脑子里嗡嗡嗡的闹得生疼。 “怎么回事呢?电路出问题了?” “没有!”刘杨非有点气急败坏了,“电闸那里天天都检查,保险丝都没问题。” “哦,那就是供电那边的问题了?” “准是那帮不干人事的家伙,劳资没几天就请他们到来福整酒, 连吃带拿的,还没把他们喂饱啊!” 刘杨非愤愤不平地道: “这些狗叼的,还拿负荷超了来糊弄人!” “刘厂长,今晚又干不成了嘛!” “就是,我这边料才下来,还没干多少,这就又停电了。” “那个,厂长,明天质检那边宽一点,这不是我们的故意的啊!” …… 一堆女人围过来,七嘴八舌就闹上了,抱怨的求情的话一堆堆喷过来。 “好啦!”陆琴大喊了一声,“先回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电,骂也没有用!” 总算是把人都赶走了,苏小明问道: “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情况?” 陆琴马上接过来: “有十来天了,白天好点,晚上隔个三两天就停一次电!一停就到十点半。” 这就奇怪了。 现在圆山用的电,还没接上国电网,就是乡里电站供的电。 你要说冬天枯水季,偶尔停电还可以理解。 可现在丰水期,这隔三差五就停电,圆山本来就没几个用电大户。 要没点幺蛾子,苏小明特么就敢把阿非狗头割下来奉上。 “走,到供电所那边看看!”苏小明当机立断,“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去了也没用,”陆琴开口了,“前几天晚上停电,我过去了,那个胖子说负荷过载了,老跳闸。” 刘杨非也点头: “是啊!我守着这边,陆琴过去看了,都是这般说的。” 苏小明还是觉得,这种事,不亲眼看看,就没法子彻底解决。 现在正是赶年底出货高峰的关键时刻,耽误不起。 “你们在这等着,检查一下设备都关停了没有,先把电路检查一下,开关都先关了。” 这要是那些工人没把电路断开,忽然来电了,机器空转。 要是保护开关故障了,没跳开,三两下就真要过载。 烧坏了机器麻烦就大了。 当下几个人分工明确,各自去忙。 刘杨非跟陆琴留在厂里,把几个车间都跑一遍。 苏小明带上阿龙,往供电所去了解情况。 路上,阿龙忽然说了一句: “小老板,我觉得,可能是何胖子在搞鬼。” “谁?何胖子?” “对啊!就是原来咱们厂的厂长。” 苏小明才想起来,当初自己家承包圆山厂的时候,何胖子还整出点事儿来了。 后来也不知道这货跑去哪了。 “就上个月,他不知道走的什么关系,到了乡里供电所上班,是个副所长。” 阿龙继续说道: “上次我和陆厂长去的供电所,就见到他了,不过这人看到我们就躲开了。” 苏小明问道: “那你没和阿非说吗?” “还没说,没怎么看清楚,再说答复我们的那个人,说保证不再出现这事。 所以我就没把这事报上去了。” 苏小明摇摇头,如果真是何胖子整的这个事,那就可以理解了。 哎!这阿非还确实是少了点警惕心。 光知道请人吃饭,觉得这是一通百通的事。 也不搞搞清楚,人家酒桌上当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暗地里耍手段,还弄得你说不出什么话,玩得那叫一个顺溜。 走到供电所,值班室里坐着个女人,正在织毛衣。 见苏小明他们进来,马上就问: “干嘛呢?” 语气很不耐烦,坐在凳子上,手里的针子运转如飞。 “麻烦看一下,怎么我们玩具厂又停电了?” 苏小明耐着性子问道。 “停电?负荷过载了呗!” 那女人纹丝不动,随口应了句,继续飞针走线。 “那麻烦你解释一下,怎么个负荷过载?我书读得少,不懂这个词。” 那女人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下就听出了苏小明话语里的刺。 马上就把织到一半的毛衣放下,手在桌子上一拍: “供不了就是供不了,又不是给你一家发的电,也没见别人来闹事啊!” 苏小明盯着那个女人,点点头。 转身就走,阿龙跟着,小声说: “就是何胖子!刚才我转头扫了一眼,在门口探头探脑,又缩回去了。” 苏小明点头: “嗯,不管是不是他,现在找他说不上,有人能治他。” 出了供电所,苏小明就直奔乡里。 晚风自街道上吹过,录像厅的大喇叭传来拳脚打斗声,呼喝声,极是热闹。 进了乡里大院,可以看到办公楼还有零星的灯火。 走到值班室,就看到一个戴眼镜的男子,正坐在桌上,手头还在写着点什么。 苏小明敲了敲门,男子抬起头: “同志,你有什么事吗?” 苏小明走进去,给递上一支烟: “你好!我是圆山玩具厂的,姓苏,想来咨询个事儿。” 男子接过烟,在桌上一放,马上笑道: “知道知道,小苏老板嘛!先喝杯水,有什么事慢慢说。” 说着就赶紧倒水。 “谢谢啊!”苏小明接过水杯,欠了欠身表示谢意。 “大晚上的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吗?”男子问道,随即又补了一句, “我姓田,叫田宇文,今天的值班领导。” “哦!田乡你好!”苏小明喝了口水,放下水杯, “是这样的,今晚我到了厂里,正好遇到停电了。” “停电?怎么会?”田宇文就很奇怪, “这边电压一直都正常的啊!” “是这样的,我刚刚到乡里供电所问过了,说是咱们厂是用电大户,线路过载了,负荷不起。 我这不想着,也不能给乡里添麻烦吗?要是居民用电都受影响,那不是给人添堵了吗? 就觉得正好七龙那边的水口电站马上要发电了,要不就把厂子搬去七龙,也能给咱乡里节约用电嘛!” 田宇文一听,霍地站起来,开什么他七舅姥爷的玩笑! 眼下正是大力发展乡镇企业的时候,圆山玩具厂它就是乡里的一面旗帜啊! 每年做年终总结的时候,都要大书特书一番的。 要没了这个厂,年终总结里,关于经济建设方面,那就要少了一大段话的好? 这要是搬迁了,整个大院不得鸡飞狗跳啊! 这还得了!到底是哪没长眼的,去招惹这位啊? 田宇文可是很清楚,陈久霖因为这个厂,升了半级。 然后调到水口电站担任了副总指挥,一旦建设完工,马上就会调县里。 只怕又要升上一升,每次县里大会,这位可是经常做重点工程发言的啊! 第152章 青青 田宇文气冲冲带着两个人就往供电所去了。 苏小明才没那好奇心去看那位发飙,带着阿龙就回去了。 跟何胖子这样的人,隔空对一次话都嫌多,还没那恶趣味去见证他的狼狈。 果然,才回到了厂里,没过十分钟,厂区就大亮起来。 刘杨非跟陆琴这正聊得热乎,看苏小明回来,就问道: “你是怎么弄的?还真这么快就送电过来了。前几次都要十点多才恢复的呢!” “你呀你!就没去想过,这是有人在做手脚?” 刘杨非眼睛都瞪大了: “做手脚?他们不要挣钱的吗?我们可是他们的大客户啊!” 对这个还是少经毒打的少年无语了,摆摆手: “后面应该没问题了,多留心一点就好!” 想来,这会何胖子应该在经受田领导的唾沫洗礼? 就不知道这位将来还能不能在供电所呆稳了。 能记恨经年,到现在下手报复,还躲在暗处指使别人出手。 这位也是个人才。 但在更厉害的人面前,一样得跪。 “没事我回家了啊!”苏小明说了一句,把这两位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要是还走不到一起,通俗的说法就是,那都是命。 “等会!一起宵夜啊!”刘杨非大喊了一声。 看这情形,一起宵夜,绝对的被动吃一嘴狗粮。 挥挥手骑车就冲出去了,没那闲情,回家看看苏妈才是正经。 都许久没回去了,要是苏妈知道他回了圆山,竟然不回家看看。 见面就要小心狗头。 夜风凉了,一路上就没什么人。 摩托车的轰鸣也压不过田间的蛙鸣,咕咕呱呱很是热闹。 夜空如洗,银河当空,就觉得漫天星辰如在眉间,伸手可触。 刚远远望见家里昏黄的灯火,还没拐进家里那条小道,大黄就欢快地叫唤着跑过来了。 狗子纵身一跃,就落在后座上。 大头从苏小明肋下钻过来,呼哧呼哧喘气。 脚下还嗤啦作响,要在这么窄的位置上站稳,真要点功夫。 琢磨一下,猛地反应过来。 完了!后座的皮子又得添几道划痕了。 说什么都晚了,在狗头上狠狠揉一把,拐上小路就冲了下去。 苏妈显然是被大黄的举动提醒了,打开了大门前的灯。 这会正站在门口看着,见是苏小明回来,才问道: “怎么这么晚回来?吃过了吗?” 哪次回来,只要是过了饭点,苏妈问的第一句话总是这样。 这个世上,最关心你吃没吃,冷不冷的,都是母亲。 “在厂里吃过了,”苏小明把车停稳, “就想着回家来睡,反正也不远。” “哦,你要还饿的话,我煎两个蛋,下点面条。” 说完就要摸到门前菜园里摘点葱叶。 “别!妈,真吃饱了,今天食堂里弄了个乌獐,吃得可饱了!” 苏小明赶紧阻止,这还真不是虚的,就着那点汤汁,都干完了第三碗饭。 苏妈这才跟着回屋,接过苏小明从后备箱里拎出来的西瓜: “怎么又花钱买西瓜?上次托人带回来的,都还有一个呢!” “没事!在阿非那里顺来的呢!他那屋里一堆的瓜。” 满脸笑意,嘀咕着不该乱拿人东西,苏妈把西瓜放井水里凉着。 苏小明跑厨房里,看锅里还有热水,打上一盆洗了个脸。 一头的灰尘汗水,热水才洗得干净。 “等会我再烧点热水,你先洗个澡。”苏妈又把灶烧着了。 苏小明也坐下来,一边和苏妈聊这些天的事,一边等水热。 聊着聊着,苏妈就说,堂叔家的姐姐从南边回来了。 还带着个小伙回来的。 “那小伙看着还是老老实实的,可你叔就说,那小伙子家太远了,在鲁省呢! 小青嫁那么远可不行,这会正僵持着呢!” 苏小明听到这,猛然想起前世发生的事。 那时候也是暑假快结束的时候,自己还沉浸在无比自责之中。 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昏暗的,干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 让家里人好一阵担心。 那时候,也是听苏妈说起,堂姐苏青青在打工的地方,带回来一个小伙。 不过堂叔却坚决不同意两人交往,理由就是两家隔得太远了。 苏青青一气之下,就顶了两句嘴。 这下就惹得暴脾气的堂叔大怒,劈头盖脸大骂苏青青这样带着男人回家,实在是不要脸。 他在十里八乡都没脸见人了。 苏青青也硬气,一句一句就顶过去。 那小伙子傻眼了,就两边相劝,加上婶子做和。 就这样,那场争执都没平息下来。 直到堂叔猛地在地上摔碎了一个茶壶,苏青青才转身进了房间,砰地就关上了房门。 一屋子都陷入了死寂。 那小伙尴尬无比,好在婶子觉得人家大老远的来了,也就做了饭菜招呼人吃饭。 并且安排着住下来。 中间几次去叫苏青青出来吃饭,这姑娘都不搭理。 直到晚上十二点了,起夜的婶子听到苏青青在房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才慌了神,大声尖叫起来。 一屋子人都被惊醒,跑到苏青青房门前大声喊她,都不见回应。 那小伙狠劲上来,一脚就把房门踹开来了。 满屋子浓烈的农药味,呛得人都喘不过气来。 打开灯一看,大家全都吓坏了。 苏青青倒在床前,蜷缩着身子,双手捂在喉间。 满嘴冒着白沫,扑前去一看,苏青青的眼神都已经渐渐涣散了。 那小伙子惨叫一声“青青!”,扑上前就嘬住苏青青的嘴。 一边拼命往外吸,一边大声地嘶喊。 堂叔和婶子呆站在一边,看着那小伙每吸一口,竟然就往肚子里咽下去。 连续咽下好几口,堂叔才反应过来,一把推开那小伙。 抱着苏青青就往乡里卫生院跑,又喊婶子去叫人,把那小伙也送去。 只是为时已晚,到卫生院的时候,青青已经咽气了。 那小伙倒是救过来了,毕竟只是吞下了少量的药液。 但整个人都懵懵的了,脸色苍白得吓人。 几天后,在青青落葬后,那小伙一个人凄凉地离开了。 三十年后,也就在苏小明穿回来的那年端午,那小伙还来了圆山。 说是来看看堂叔,因为梦见了青青,托他去看看她爸。 无比诡异的是,青青她爸,在那小伙,不对,已经是中年男人了。 在他到来的十四天前,刚刚溘然长逝。 苏小明听苏妈说起堂叔家这事猛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十点半了啊! 跳起来就往外跑。 “哎哎哎!你干嘛去呢?”苏妈吃惊地喊道,一边追了出来。 “我到叔家里看看,这闹大了别出点事,青青姐脾气可犟着呢!” “那你拿上手电,看着点脚下!”苏妈转身又去找手电。 “不用!我骑车去呢!”发响车子,噗噗噗就跑走了。 第153章 恰当其时的相遇太少 风一样冲到堂叔家,也就抽根烟的功夫。 堂屋里还亮着灯,苏小明这边一停车,里边婶子就出来了。 “小明,这么晚了你怎么来啦?”婶子神色有些不好。 “我妈说,青青姐回来了,好久都没见了,来看看她。” 苏小明自小就喜欢跟着大他两岁的苏青青,所以这么一说,婶子也就信了。 “在屋里怄气呢!唉,也不知道这爷俩,怎么都是那样的臭脾气!” 婶子叹了口气,往屋里走, “你来了也好,看能不能劝劝她,这死妹子从小到大,都没今天这么莽过。” 苏小明赶紧跟上,堂屋里没人,看来堂叔应该也进房去了。 “你青青姐带回来了对象,这会正洗澡去了,就为这,你青青姐跟你叔吵一晚上了。 你来得正好,去劝劝青青这死丫头!” 婶子忧心忡忡,双手不自主地互相搓着,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好!我这就找我姐聊会!” 心里急,动作还不敢太大,紧走几步,到了一道回廊之后的房门前。 堂叔家住的还是老屋,也不知道是哪代人留下的了。 敲了两下门,苏小明高声喊道: “青青姐!我小明啊!开门,出来聊会儿呗!” 侧耳听了下,没点回应。 用力抽了抽鼻子,不好!真能闻到乐果那古怪的臭味了! 顾不得别的,一脚就往门上踹去。 “咚”的一声大响,木门应声而开。 愈加浓郁的农药味扑面而来。 苏小明在门边摸索了一下,啪嗒一声,把拉绳开关打开了。 “青青!你怎么啦?” 背后跟着来的婶子惶急地喊起来,从苏小明身边挤进去。 苏小明赶紧也冲进去,就看到,苏青青侧卧在床上。 面朝里,一动不动。 婶子这会腿都软了,连滚带爬扑到苏青青床边。 苏小明算是很冷静了,马上冲过去喊: “婶子!你冷静一下,赶紧去弄淡盐水过来!” 但这时候,婶子就只顾得哭了,哪里听得进苏小明说什么? 就只好自己跑出去了。 路上一个小伙从洗澡间那边跑出来,差点就撞上了。 到厨房后锅里舀了一大碗温水,周围找了一下,就找到了盐罐子。 等弄好了淡盐水,跑回苏青青的房间,里面堂叔也来了。 正站在一旁,手足无措,显然也是吓着了。 刚才那个小伙跪在地上,正要低头向苏青青嘴里吸去。 苏小明赶紧奔过去,一脚把那人踹开: “别添乱啦!站一边去!” 那小伙儿冷不防,被踹了一个跟头,翻身站起来,就要再冲上来。 还好这时候堂叔醒过神来,一把拉住了小伙子: “你别动!听小明的!” 苏小明叫婶子把苏青青半扶起来,在她两颊一捏,嘴就半张开了。 陷入半昏迷的苏青青半点反抗都没有,一大碗淡盐水就灌了下去。 刚灌下去,苏青青就身子一屈,一股水箭喷了出来。 难闻的气味顿时就充满了整个房间,中人欲呕。 直到苏青青吐不出什么东西了,苏小明才从她肋下伸手抱起来: “叔,搭把手,把青青姐搬出去!” 堂叔这才回过神,上来帮忙。 那小伙子也上前来想帮忙,可那模样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别添乱就行啦,帮忙? 把苏青青扶到摩托车后座,交代堂叔在最后边坐着扶好。 苏小明跨上车,低喝了一声: “叔!扶好,坐稳了啊!” 发动摩托车就往外跑。 后面,婶子哭嚎了一句: “我的女啊!” 踉跄着跟跑了起来,还好,那小伙儿这时似乎冷静了下来。 一把拉住了婶子: “婶子,看看哪家有车的,咱们请人家送!” 就算是三个人挤坐着,苏小明还是骑得又快又稳。 到了乡卫生院,值班医生一看,再一问,马上说: “你们先前紧急处理蛮好,这里没有特效药了,赶紧送县里!” 又跑去乡里找车,这路远了,路况也不好,骑摩托车到底是不稳当。 到那一看,还是田宇文在值班室呢! 把情况一说,这位也急了,马上把小车司机叫起来。 乡里正好有一部皮卡在,手忙脚乱把人扶上车,车子一溜烟就往县里赶。 上车后,堂叔扶着苏青青,这会儿也哭起来了。 男人的哭是没声音的,只有压抑不住的呛咳,宣泄着这位山里汉子的无助和悲怆。 “叔!您别哭了,医生不是说了吗?大部分的药都吐出来了,”苏小明在副驾驶上回过头劝慰, “只要到了县医院,用上特效药,就没事啦!” 后座上陪护的医生也跟着安慰: “是这样的,你们家属的状态也会影响病人的心态,冷静下来啊!” 堂叔这才慢慢憋回去了,只是苏小明偶尔回过头去看,堂叔脸上的泪水还在昏暗的反光下清晰可见。 小车司机走惯了这条道,把车开得飞快。 平时一个小时的车程,这位只花了四十分钟就赶到了。 到了县医院,匆忙把人抱进急诊室。 里面的医生马上就迎上来: “怎么了这是?” 苏小明一听,这声音挺耳熟的啊! 抬头看去,两人视线一对,还真是熟人。 “哦,杨医生啊!”苏小明也顾不上多说, “我堂姐!喝了乐果!已经先用生理盐水催吐了。” “哦!”杨珍珍一边听,一边在接诊单上记录。 动作飞快,又冲里间喊了一声: “小丽!赶紧过来帮忙!带家属到药房拿阿托品!” 苏小明一听就知道是哪位了,不过这时候也顾不上尴尬什么的。 于丽从里间走出来,看见苏小明也是微微惊了一下。 从上次见过之后,虽然有了一点小心思,但在姐夫蓝勇有意无意的提醒之下,也知道了苏小明和蓝小宛之间的关系。 就明白,这份小心思大概率是无疾而终的结局了。 也就慢慢淡了下去,虽然珍珍姐不时拿他打趣两句,也只是淡淡笑笑罢了。 遇见太迟,或者太早,都是悲剧。 人间恰当其时的相遇,终究是太过稀少。 听着杨珍珍一连串的吩咐,苏小明跟着于丽,脚步匆匆到药房拿了药水。 两人都似乎无话可说,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过道里回荡。 回到诊室,立马给苏青青吊上。 又在她的指挥下,把人搀扶到隔壁的病房。 苏小明和堂叔两个一起,把苏青青抱到床上安置好。 整个过程中,苏青青都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得有点吓人。 这时候,苏小明才来得及坐下来喘口气。 看堂叔石刻一般的脸,苏小明就叹口气: “叔!您也要知道,青青姐都已经那么大了,和她说话,您也不能和她小时候那样说?” 堂叔这才抬头看着苏小明,莫名其妙说了句: “这人啊,就不能跑野了心!” 就又陷入了沉默中。 第154章 善后 人要是突然发生了某种变化,总是有一定的脉络可循。 成长也得经历很多事,直到心披上了坚硬的甲。 对任何事,或者人,都竖起防御。 这样,就多了抵御这世间风刀霜剑的资本。 但有的历练,一次都嫌多,比如现在的梁午国就是这样想的。 事情起得太突然,到现在为止,这小伙都还惊魂未定。 本来想着,跟女友上门见家长,是一件多美的事。 只要能得到苏青青家人的认可,大事可成。 为此,他还特地收拾了一番,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和苏青青的相遇,梁午国觉得一定是自己前世敲破了九九八十一个木鱼才换来的。 这姑娘人清秀,做事也干脆利落。 最关键的是,从来都不向他伸手要钱。 说的最多的话是,现在我多花了你的钱,将来要是结婚,欠下了债我不也要一起还? 两人在一起两年了,都觉得情感已经稳定,所以,苏青青就决定带梁午国回家见家长。 谁想到,平时温顺的女友,一爆发出来竟然这么刚烈。 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场父女间的战争忽然爆发,随即越演越烈。 而梁午国却一点都插不上手,不敢啊! 一插手,事情一定越演越烈。 可就算是这样,事情最终还是变得不可收拾。 正好赶上刘杨非他爸在家,问他借了摩托车。 人家刘二叔也爽快,听到出了这么大事,马上就把车借出来了。 梁午国载上苏青青母亲就往乡里赶。 到卫生院才知道,人已经送县里去了。 一边骑车,一边还得安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婶子。 还好的是,一路都没什么大的岔道,也不用担心走错了路。 到了县医院,苏青青已经在病床上躺着,药水都已经打完半瓶了。 看看她的脸色,已经开始慢慢有点血色了。 呼吸也很平稳,看着像是熟睡过去了。 医生不时进来一下,看看情况就说了句: “还好来得及时,先前又做过紧急处置,危险期已经过去了。” 苏小明跟梁午国在病房外小声聊了起来,两个人都点起了烟,缭绕的青烟在两人身边飘散。 也没人管这俩,都深夜了。 问了问他是做什么的。才知道,这位和苏青青都是在莞市的一家电子厂打工的。 认识后,互相很有好感,就这么慢慢靠近,最后走到一起。 梁午国很诚恳地感谢了苏小明的相救,不然,没及时发现处置,苏青青的结局一定很悲惨。 包括他自己,结局可以预见。 “以后怎么办?你们这事儿弄得,闹得也太大了点。” 事情其实还没解决,苏小明问起了最关键的事。 “反正我是不会放手的,”梁午国目光越过苏小明,看向病房里, “从青青答应我的那天起,我的决心就从来没有动摇。” 这个爱情没有沾染更多其它莫名其妙的东西的年代,就算话听着有些出戏,也很让人感念。 哪像三十年后,不停的有瓜出现。 每天都吃不完,小板凳都不够用的。 不是前妻揭发前夫不道德,婚内出轨; 就是神通广大的网友曝光某某知名人士饭店约会,与某女神态亲密。 总之,就是苏小明这等从不关心某圈的人,时不时都会被这些瓜包围。 在万众狂欢中、唾沫横飞下,是非难辨真相不明。 也没处去借来一双慧眼。 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所以,纯洁的爱情,那时候还有人相信? 或者说,还相信得起吗? 这是一个很麻烦的命题,就算是翻遍几十部情感宝典,阅尽各站情感博主深度好文,都完成不了。 “那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苏小明冷静地说道, “我叔这人,固执得很,只怕今天这一闹,他不会同意青青姐离开家了; 喂!你总不会打着私奔的主意?” “那也不是不可以的!”梁午国咬牙道。 苏小明暗道小伙子够可以啊!当着未来堂小舅子面,就敢袒露拐走人家姐姐的念头。 他就全没半点引诱人家说出这个念头的自觉。 “就算这样,你们悄摸跑了,将来结婚不要父母到前?没有父母祝福的婚姻,你觉得会幸福? 再有,等有了孩子,没法回外婆家玩耍,童年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梁午国这下脸垮了下来,咬牙切齿的神情也从脸上消散了。 掏出一支小熊猫,递给苏小明。 苏小明摆手拒绝了,刚才是因为紧张的,抽一支缓缓。 这会用不上了。 梁午国拿嘴里的烟头接上新的一支,狠狠吸了一口。 “你能帮我出个主意?” 这态度才是正确的嘛!听人劝吃饱饭,在堂叔的面前,头铁绝不是个好选择。 “如果我叔真不让青青姐离开家,那么我跟他说说,到咱们县里找个活,大概还是行得通的。” 苏小明觉得,就堂叔这性格,一场波动之后,让苏青青到县里找活干,大概还是能接受的。 照揣度,他老人家先前只怕也仅仅是出于不愿意女儿远嫁的原因,面对苏青青的自作主张,这才恼怒开骂。 谁想有的话一出口,它就伤人。 特别是亲人间,脱口而出的话,可能杀伤力更大。 恋爱脑上头的苏青青,这才会一气之下,作出这么决绝的举动。 这事儿过后,只怕也会真正冷静下来。 冲动过后的人,一旦冷静下来,都会给自己一条退路的? 这事儿遇上了,苏小明觉得自己出手帮忙,化解堂叔一家人的矛盾,那是应当应分的。 顺带着,给苏小红找个帮手,不是很两全其美的事吗? “那也好!”半天功夫,梁午国才点头, “反正莞城离这里也近,大不了我买个车,一周跑一次!” 哟!这决心下得,这么大的吗? 买车的话都说出来了,看来这小梁在那边没少赚。 这样,自己的那点小谋算,只怕难度又加大了点。 可是,苏小明觉得,梁午国这主意就是个坑。 纯粹是热血上头,觉得情到浓时,山海可平。 可是,真有这么简单的事吗? 不说自己前世见过那么多搭伙过日子的,双方都有伴侣了,因为远在异乡,就暗自搭上了。 有的甚至半点都不遮掩,天天在一起过日子,过年返乡才各回各家。 异地啊!在这个通讯还不发达的时候,那就是一场修炼。 不对,就算是能视频了,这样的事,它就不会发生吗? 这事儿苏小明见多了,只觉得那种人很悲凉。 所以,万一,梁午国和苏青青真走到一起了,就不希望看到他们之间也发生那些狗血的事。 距离有时候真的能磨灭激情,不仅仅是柴米油盐。 “那你有没有想过,也在这边找一份事儿做?这样,两个人不就用不着两地分居了?” 第155章 费劲巴拉的事 苏小明觉得,自己真是在费心费力的路上一路奔走,看不到尽头。 明明自己才是做弟弟的,为什么老是要为更大的姐介操心? 就比如,为了苏青青的未来幸福,还得费劲脑子,说通眼前这位跳到洪明精品这个碗里来。 再比如说,在苏小红面前故意逗趣,在苏爸面前夸一夸沈亮这小子,悄咪咪地把这俩往一块凑合。 都是费劲巴拉的事啊! 其实他只是想多给拉上一些人才,可绝不是自己想躲懒。 听了苏小明的话,梁午国意动了一下,旋即又摇摇头: “这边收入太低了点,我答应了青青的,要尽早买上属于自己的房,给她一个家。” 又酸上了,你够够的了啊! “这样,明天你跟我走一趟,看看情况咱再决定好?” 从凳子上起身,拍拍屁股: “这一顿折腾的,你要记得啊,欠我一次大人情!” 梁午国明知道苏小明是在开玩笑,不过却很认真地用力点头: “这你放心,我记着的!不管将来怎样,我都念着你这份情!” 两人又进去了,好说歹说,才劝动堂叔两口子去找个旅馆住下。 上车了才转念一想,干脆就到精品厂去,苏小红还给自己留了一个房间呢! 梁午国暂时就别想着休息,守夜的事除了他,还能交给谁? 事儿就是从他那儿起来的,揩屁股……不对,护理病人的事,舍他其谁? 堂叔两口子见苏小明安排妥帖了,也就跟着他去睡了。 到了厂里,也没去打搅苏小红。 女孩子要是没睡好,很影响容颜的。 关键是也很影响心情。 她要是心情不好了,苏小明凑跟前就不会有好结果。 这老姐要不得了,近来越发的暴躁。 见面就抱怨苏小明把事儿都丢给她,自己却躲在一边悠游度日。 确实是,洪明精品始创,各种事儿山一样压下来。 偏偏洪军的钦差大臣老杨,是个技术狂人,对技术以外的事,向来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也不知道洪老大怎么就那么放心得下。 不过苏小明总觉得,老姐这脾气暴躁度加大,可能与沈亮自魔都回来后,一头扎进冶炼厂的建设有关。 两个都忙着各自一摊子事,偏偏沈亮也是个木讷性子,也不知道哄人的。 找机会晚上溜出明扬来啊!是明扬的灯火不亮,还是城里的酒不香? 你沈亮要是说进城玩,难道苏爸还会拦着不成? 苏小红也是个傲娇性子,你不来找我,我自然也不会跑去找你。 本该双向奔赴的,难不成还要背道而驰? 所以,苏小明被这位老姐不待见,也就不稀奇了。 安顿好堂叔两口子,就要离开。 婶子送到门口,拉着苏小明的手不放: “小明啊!今晚这要不是你,你青青姐就没了……” 说话间又要哭出声来,苏小明赶紧安慰: “没事了婶子,青青姐也就是一时没想开,事儿过去了就好啦!” 好不容易劝得她回去歇着,苏小明才脱身离去。 堂叔进了房间后,就一直闷不做声,看来还需要时间才能缓过来。 跑回县医院看了一眼,梁午国坐在病床边,一手握着苏青青的手,一手支着下巴钓鱼。 苏青青看来折腾得不轻,这会儿显然睡得死死的。 也就不去打扰这二位了,转身快步离开,得找个地儿睡一下。 至于动员梁午国北上明扬的事,明天再说,时间还长着呢! 这都快凌晨一点了,医院门口的夜市摊子都在收拾起来了呢。 出门的时候要经过急诊室门口,看了一眼,发现杨珍珍和于丽两个正坐在一起聊着什么。 想想今晚,不对,应该是昨晚上了,给人家增加了不少麻烦。 马上跑到门口的夜市摊子,把人家老板都收拾好的一盒五件头买下来。 老板没想到临收摊了还来一笔生意。 高兴地捅开炉子把东西给加热了一下,收钱的时候又给抹去了零头。 提着东西就走了进去: “两位辛苦啦!吃点东西垫垫。” 于丽抬头看见苏小明,眼睛就是一亮: “咦!苏小明,你还没回去吗?” 一边的杨珍珍看到于丽的兴奋,暗地里就叹气。 这位闺蜜脑子怕是不清楚了,明明她自己说的,姐夫家的小侄女正和苏小明谈着呢! 怎么还是死心眼,对苏小明不死心呢? 于丽接过袋子,打开后马上高兴地喊道: “苏小明,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东西?” 苏小明一愣,这也就看着摊子上就这个方便点,才买下的啊! 还真不知道你也好这一口啊! 是不是还要整点啤酒来呢? 想想算了,这都已经过了,再过些年,在这地方吃东西恐怕要被人曝光的。 “珍珍姐!快来,你最喜欢的鸭五件!” 于丽上手就拿起一个鸭头,塞嘴里就嚼上了,还热情招呼好伙伴分享。 杨珍珍笑着走过来: “苏老师,太客气了啊!没必要这样的!” 苏小明看着眼前温婉的白衣丽人,心里一阵恍惚。 这是那晚上和伍三儿放对的剽悍姑娘吗? 人都有自己的隐秘,苏小明也没有窥探别人的雅好。 看着小姑娘吃得欢快,苏小明就觉得没有白费力气。 就笑着招呼一声,自行找地方安置自己了。 他苏某人全没留意,背后有幽怨的目光送了一路。 杨珍珍在于丽脑门上弹了一个瓜蹦儿: “好啦!人都走远了,要不你跟上去?” 俩姑娘就闹作一团。 午夜的明扬街头,已经一片沉寂了。 只有树下、草间的虫鸣叫得分外热闹,给这份沉寂带来几许活力。 就算是这些年,夜生活已经开始兴旺起来了,但毕竟,这还只是属于少部分人的生活方式。 竟然还是只能找到宾馆去住下,苏小明忽然觉得自己还真是心大。 偶然想到要到县城买屋,过后总是抛在脑后。 反正也不常在县城,买了屋子也用不上。 苏小红在厂里自有住处,甚至还给自己也安排上了。 这买房的需求,越加的没那么急切了。 第二天,苏小明在宾馆房间里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急匆匆跑去县医院,堂叔两口子已经到了。 看样子,已经聊了有一会了。 苏青青也醒过来了,怕是经历过生死,面对堂叔的小声批评,竟然能心平气和地接受。 不过堂叔的叨叨也很快在婶子的镇压下停止了。 这就好啊!哪有什么过不去的,一家人好好商量着来,什么事都好解决的。 问了一下,几个人都已经吃过早餐了。 连苏青青都已经喝了半碗稀饭。 和堂叔两口子说了一声,带着梁午国就往厂子里去。 到了地儿,在办公室没见着苏小红。 又跑去找老杨,这位倒是在,正在这训人呢: “这是怎么搞的?叫了你们多少次了,我要的东西一定要尽快、尽快,你看看,这都多少天了?” 第156章 保持灵台清明 听着老杨发飙,浓浓的西北风听着就喜庆,苏小明就站住了想再听会儿。 “一天天的,尽整些闹心事!要你们在这,是白吃白喝的吗? 赶紧打电话催去啊!饿滴天,早晚被你们气死!” 老杨烦躁地在脑门上挠了几把,这堪忧的发际线啊! 苏小明敲了敲门,老杨转头才发现有人来了。 就对面前那人说道: “好了好了,赶紧回去!做事动下脑子,别一根筋!” 那人赶紧转身出来,路过苏小明两人面前,还点点头,小声打了个招呼: “苏总来啦!” 然后快快地溜了,看来被老杨训得没脾气了。 “什么人这么能耐,把咱们气度不凡的杨工给气着了?” 苏小明进门就打趣了一句。 “别说了!叫他们买点东西,答应的时候挺麻利,转头就给忘脑后了。 等我问他们要的时候,才说忘记了!” 说到这,烦得又想往脑门上抓,看苏小明旁边有陌生人,才放下手: “这位是?” 苏小明伸手一指: “带个人你认识下,我朋友梁午国,你叫他小梁。 今天带咱们厂来看看,你要有本事,就把他留下来帮你!” 老杨听了,两眼直放光: “哎呀兄弟!我跟你说啊,俺们厂子那可是忒好了! 来来来,你跟我走,咱们先逛逛去!” 梁午国就是一愣,不是,我啥时候答应我就到这来呢? 眼前所见,它不就是刚建立的个新厂吗? 看着挺大的,可跟自己在莞城的那家比,也算不得什么啊! 又不好挣开老杨,人家那热情的,就像是见着亲人了。 苏小明心里乐着,不远不近跟着,到办公楼啦车间啦成品仓库啦走了一圈。 走一路就吹嘘一路厂子的良好现状,将来的远大前景。 把个梁午国都说迷糊了。 差点就当场答应收拾铺盖卷,投进洪明精品这个温暖的大家庭。 最后的一丝灵台清明,阻止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看到几步之外,老杨在竭尽全力拉人,苏小明就想笑。 没看出来啊,这个技术狂,为了找人来给自己分担子,竟然表演得这般卖力。 果然人人都有获小金人的潜质啊,你看老杨,他就是最好的注脚。 关键是内在动力是不是足够强大,支撑得起场面。 梁午国最后的结论是,洪明精品是个很有潜力的、很有发展前景的厂子。 不过,现在的他,还暂时不打算辞工过来这边。 因为做熟不做生,到这边未必是能够帮得上什么忙。 苏小明听出了这位的言外之意,那就是: 墙角挖不挖得到,关键在于金钱给得足不足。 现在且不忙着说话,梁午国刚刚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向。 这时候苏小明再力邀,把话都挑明了,那对双方来说,就都没了退路。 就算是本来有一道缝,都要被502给牢牢粘上。 当即接过话题,表达了对梁午国的无比谢意。 感谢他的真知灼见给洪明上下带来的深刻启发,感谢他无私的理念分享。 并对双方接下来可能达成的合作,表达了无比殷切的期待。 说人话就是,有一说一啊,人家梁午国还真是在管理上有一套,对洪明精品的几处不合理的工序安排委婉地指出来了。 把扑在车间的苏小红镇住了,拉着自家臭弟弟躲一边,问这是哪路神仙啊? 苏小明悄悄说了这人的来头,老姐的眼睛登时就变幻出八卦形状。 凑近苏小明耳朵就说: “这边你先看着啊!我找青青去!” 说话间就跑出去了,风风火火的样子把车间里的工人都惊住了。 哪位大神告诉我,这是还是那个威风霸气、沉稳厚重的女老总吗? 眼前跑出去的那个,别不是谁假冒的? 这就好啊! 这老姐一出面,在苏青青那边一烧火,事儿就成了一多半。 梁午国再是精明不论,只要苏青青说话了,他就是只待煮的青蛙,蹦跶不到哪里去。 正在和老杨亲切交流的梁午国,忽然就觉得背心发凉,这是谁在惦记自己呢? 一圈走下来,就到上午十点多了。 梁午国待不住了,惦记着苏青青,就说该回去医院那边了。 苏小明也知道,老杨的忽悠也就只能到这程度了,剩下的事还得看苏青青。 而且,自己也怎么都不会亏待这位的,人家再怎么说,也是个管理人才。 凭着亲戚的这层关系,拉人过来也许没问题。 但要留下人来,让人家心甘情愿发光发热,还得靠利益啊! 为了自家事,断人前程,他苏某人还干不出这么没品的事。 几年后,梁午国一定会感谢自己的。 就让梁午国先回去,自己还要和老杨商量一下。 反正明扬就那么大,梁午国这么大个人,走不丢的。 老杨听了苏小明的建议,马上就举双手赞成: “这个好!就这么办。洪总那边,你打电话还是我打电话?” “我来!”苏小明觉得,这事还是自己说更合适一点。 毕竟现在这边主要的事还是自己姐弟两个在做。 和洪军的关系,更像是生产商和经销商的关系。 当然,或许现在的洪军,目光和精力更多的是集中在外贸开拓上。 打电话的时候,苏小明把自己的设想一说,洪军立马爽快地答应了: “小明兄弟啊,厂子那边的事,你多担着点。 当初派老杨过来,就是知道他这人就是只想管技术,不会对你造成掣肘。 你说的对啊,发展还是要靠人才的! 那个梁午国是,真要能留下,给他五个点的管理股权,我这边一点问题都没有! 我这边出具授权书,马上挂号寄过来给你!” 说话间,似乎对这个现在资产已经到数百万的厂子,已经瞧不太到眼里了? 说完了这事,洪老大马上兴致勃勃谈起来他这段时间在穹海对面搞房产,大赚特赚的事。 千万投进去,转个手就是几百万进来,人都抢疯了。 并说了一声,是兄弟,就来砍……就来帮我,可不比你窝在山坑旮旯里强百倍? 苏小明心头警铃大作,前世洪军可没这经历啊? 难不成是自己翅膀扇啊扇的,给人家洪军整跑偏了? 想想也是,前世的这时候,洪军还挣扎在复起的路上,求活才是主旋律。 哪来现在的风生水起? 苏小明斟酌了一下措辞,委婉地说出了自己对洪军现在正上头的这事的看法。 就一个态度:慎重为上,见好就收。 电话那头,听了苏小明一点点的剖析之后,洪军半晌没说话。 许久之后,话筒里才传来洪军低沉的嗓音: “小明兄弟,谢谢了!这段时间,你是唯一一个给我浇冷水的,这事我也开始觉得不太对劲了。 你这一说,洪哥我也清醒了,这纸片般飞来的钱,搂在怀里到底不踏实。 我这边马上着手,慢慢就撤出来。 做自己拿手的事,才是长久之计啊!” 第157章 合作愉快 苏小明本来也没觉得,隔着电话的劝说,能让洪军收手。 没成想,自己煞费苦心琢磨了一堆话,还真给洪军说动了。 其实本也没什么奇怪。 洪军这样出身的人,见识本来就广,消息只怕也极通畅。 围在他身边的人,要么是想着搭个便车,挣点钱; 要么是想拉着他顶在前头,有这么一位带头大哥在,大树底下好乘凉嘛! 就算谁看出来风头不对,只怕也是看破不说破。 就觉着这击鼓传花的游戏,玩得那叫一个热血澎湃。 就是不知道,当鼓声停下的那一刻,这烫手的花会在谁的手里炸响。 洪军这人大局意识也强,没办法,自小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熏也熏出来了。 苏小明给他这么一分析,那还能不明白! 立马就决定了收手,拿在手里的,也得能攥住不是? 挂了电话,才走出去找老杨。 一接通洪军的电话,这位就出去了,都是明白人,知道有些事听不得。 跟老杨说了一声,就往县医院去找梁午国了。 这事儿看看变成啥样了,苏青青的态度太重要了。 到那儿一看,苏青青和苏小红两位姐介各自抱着个苹果正啃得欢呢! 梁午国手指灵巧无比,手里的小刀轻轻旋转,一条果皮连着,直拖到地上去了。 神情看着十分专注,果皮削得极薄,一点都不带浪费的。 刚削好呢,就看到苏小明进来了。 苏青青马上就说道: “小明你算好时间的,人家阿国刚刚削好,就被你赶上了!” 哟,看这精神头,这是完全缓过来了。 梁午国跟着笑一笑,很自然地把削好的苹果递过来: “来得正好!我这手艺练出来了。” 几人吃完了手里的苹果,苏小明看一眼苏小红。 这姐姐马上就明了,左眼眨了几下,回了一个眼神。 满满的都是得意,像只偷着了鸡的小狐狸。 完美!一场风波下来,没想到还能拉来这么一苦力。 话说,这手里的苹果,它啃起来怎么就那么香捏? 正吃着呢,堂叔两口子端着个锅就进来了。 看苏小明来了,两口子打个招呼,就叫苏青青: “来喝点鸡汤,趁热呢!” 苏青青扔下手里的苹果核,从床上下来: “说了不用去弄,没那么娇气!” “咦!你个死丫头,合着我和你爸这么折腾,你还不领情呢!” 婶子可不惯着了,看这精神头,活蹦乱跳的了。 举手就是一个暴栗: “好好吃你的,还矫情上了!” 苏青青嘟着嘴,正要开吃,杨珍珍就来了。 看到苏青青捧着一碗鸡汤,正要喝呢! 就皱着眉头,说了一句: “病人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吃这些高脂高蛋白的东西,最好是吃点b族丰富的食物。” 苏青青闻言,赶紧放下碗: “嗯嗯,谢谢医生提醒,我就是馋了,才让我爸妈弄这些的。” 本来一脸紧张的堂叔和婶子,闻言互相看了看,婶子就要说话。 苏小明见了赶紧岔开话题,问了些需要注意的事项。 杨珍珍一边给苏青青量了血压体温,叫张开嘴看了看; 一边回答苏小明的问题,这就顺便把医嘱也下了。 跟着的小护士刷刷地做着记录。 几分钟后,杨珍珍就说: “问题不大了,明天,今天再巩固一下,明早记得空腹,做个血常规,正常的话,就可以出院。” 说完就走,堂叔和婶子忙送了出去。 苏小明道: “青青姐,我和梁哥说点事,你好好休息。” 说完拉着梁午国就出去了。 本来在病房里说也没事,不过,苏小明还是不想太勉强了梁午国。 想听听他真实的想法。 男人的心里都蹲着一头逆反的兽,没事别唤醒了。 一直出了门口,苏小明才接过梁午国递过来的烟,点上。 大白天的,在医院里抽烟确实很不道德,本来病人多来往的地方。 “梁哥,咱也不兜圈子了,这事儿青青姐的意见要参考,但关键还在你。” 苏小明开门见山,直指本心。 梁午国一愣,本来还以为苏小明会委婉地劝说,谁想这么直接的么? “刚刚青青确实跟我动员了,按说她的意见自然是最重要的。 你知道我这次来,奔着的就是想把青青娶回家的。 不过,我考虑的要多一些。至少,我不能让青青和我连个安稳的落脚点都没有。 所以,待遇怎么说?” 苏小明一拍巴掌: “爽快!事儿往敞亮里说,就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又不是相亲!” 梁午国就不说话,等苏小明的下文。 “我姐大概跟你说了,这洪明精品呢,是两家合办的。 目前股权非常简单,两家各占一半,然后老杨有五个点。 你如果过来,厂子的生产运营归你管; 老杨就只管研发,苏小红负责财务人事; 工资的话,你那边领多少?” 梁午国知道,苏小明问的是自己在莞城那边的工资,答到: “每月一千,加奖金能到一千二。 苏小明嘶地倒吸一口凉气,不得了,这年头,那数字都是自己半年工资了。 哎,好像自己几个月没领工资了? 好在也不等着那几个工资过日子。 人家梁午国还真是高管一级的啊! “那行,这边也暂时按你那边的标准算,以后每年递增。” 梁午国严肃的脸忽然就露出微笑,神出手来: “合作愉快!” 苏小明跟着大笑: “合作愉快!” 两双手就紧紧握在一起。 搞定了梁午国,这精品厂就算是稳固了下来。 这么个架构,接下去的运行一定会顺畅许多。 苏小红的暴脾气,大概也能收敛的…… ? 想想暑假的尾巴都要从指缝里溜走了,就跟水田里抓黄鳝似的。 你觉得自己抓得紧紧的,其实不知不觉就从指缝里滑跑了。 既然苏青青已经没大碍了,堂叔两口子就呆不住了。 家里的猪啊鸡鸭啊,这都饿快一天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从圈里跑出来。 养的那猪条,正是百斤出头的时候,矮矮的圈墙,它后腿一用劲就能蹿出来。 正好苏小明也想着回去一趟,整理点东西,该回七龙去了。 正好也快中午了,梁午国就说,一块吃过饭再回去呗? 看着好像是征求苏小明的意见,目光却觑着堂叔。 这建议好,正好可以趁这机会弥合一下这未来的俩翁婿间的关系。 梁午国情商蛮高的说。 欢欢喜喜一顿饭,就打道回府。 这个时候,就不必像昨晚那样,后座还搭两个人去挑战交规。 劝婶子还是留一晚,反正也有住处,堂叔回去就能安排好家里的事。 到自己家时,都已经过午了,却听到苏妈在讲电话的声音。 喊了一声,苏妈抬头笑着问了一句: “明仔回来啦?” 那边苏妈接着就说: “是啊是啊!是你小明哥哥回来啦!哦,你要跟他讲话?等下啊!” 第158章 专卖店 苏妈捂着话筒,小声说: “睿睿打电话来呢!找你说话。” 赶紧接过电话,刚刚喂了一声,那边李睿声音就高了八度: “啊!小明哥哥!总算打到你接了!” 苏小明差点没绷住,什么就叫打到我接了? 那边噼里啪啦就开始往外嘣: “我跟说你,院里别的人就都搬走了,就剩圆圆家还在。 要不我都没人跟我玩了,妈妈天天忙着,我都能自己做饭了。 还有啊,妈妈说要把屋子再装漂亮点,留个房间你过来住呢! 我跟她说,就留我隔壁那个房间给你,嘻嘻! 还是我够义气,把最好的房间留给你!” 苏小明就一句都插不进去,默默听这欢快的小姑娘叨叨。 这孩子看来是真的开心,琐琐碎碎的事讲的那么开心。 就算是隔着一条电话线,苏小明都能感觉到这小姑娘雀跃的心。 虽然说这孩子话语跳跃性太大,但苏小明还是听出了一些信息。 首先,原来半退休状态的杨阿姨现在重新受到三纺的重用。 其次,房子腾出来了,杨阿姨请了施工队进驻,正要按自己的想法重新装修。 最后一点,自己在千里之外,有了一个小窝。 慢慢地,竟然也觉得高兴起来了。 想想这一个暑假奔忙的,本来只是到魔都找流浪的吕松。 没想到却给老古联络上了三纺,还顺带着把苏妈的好友杨清拉出了困境。 至于带李睿来苏妈面前承欢这事,那就不必提了。 “哎呀!就是不知道大黄做爸爸了没有?前天我看到弄堂口一家,有两只小狗狗好可爱啊!” 苏小明默默看了一眼在脚下绕圈撒欢的大黄,暗道大黄啊,你可要努力了。 大黄:?十里八乡,哪里没有我的崽子? 直到话筒那头明显是杨清喊了一句,打多久了?电话费不要钱的啊? 李睿才匆匆说了句: “小明哥哥!就这样了,你跟吕玲说,我向她问好啊!” 啪嗒电话挂了。 微笑着放下电话,就觉得很是满足。 老古那边要提醒一下了,不能满足于做外贸单子。 国内将来的发展,没谁有苏小明那么清楚。 目前就明扬来看,提起魔都,都是时尚高端的代表。 所以,是时候将触角伸过去了。 眼见着那边已经有了落脚点,再加上吕松已经打开的渠道,搭上车说起来也不难。 同时,一定要做好地调,建立起自属的品牌店。 店面能买下的就买下,买不下的,尽量把租期搞得长一点。 至于装修,一定要形成特有的风格。 让人一进来,就能有独特的购物体验。 这些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自然是不能在电话上讲。 所以,就在家住了一晚上,苏小明就带着苏妈的抱怨离开了。 到县里忙完,也就要结束自己的暑假了,奔赴七龙了。 到了服装厂,见着老古,苏小明就忍不住吐槽: “我说老古,这肚子规模见长啊!你要不控制一下,将来有你好受的!” 老古哈哈大笑: “我这也没办法啊!喝水都长肉,不过也好啊!看着富态不是?” 这话圆的,好有道理的样子,我竟无言以对。 说实在的,明扬服装厂现在自有品牌,除了童装外,还在孙老的主持下,开发了西装。 按照苏小明的建议,投入大笔的资金,把广告做得飞起。 轰炸式的广告,带来的就是销量的爆发式增长。 “明扬服饰,名扬四海!” 老古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广告词,随着某个打星电视上竖起的大拇指,传遍大江南北。 苏小明本来想整个雅致点的广告词,后来想想,人家老古这词多好! 接地气啊这是!曲高和寡的事,大部分都吃力不讨好。 也就懒得费那个精神了。 “还是你小苏见识高明,要舍不得那笔钱,也没今天咱们厂的风光啊!” 老古拉着苏小明进了办公室,一个妖娆的女子给泡了茶端过来: “苏总,您喝水。” 又把老古的保温杯给端过来。 老古随手在那女人腰下几寸处拍了一记,引得那女人一阵娇嗔。 苏小明目瞪口呆,老古,你这就沾染上这臭毛病了啊? 明显那女人不是老古家里的,苏小明其实认识老古老婆,还一起吃过饭。 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老古自有他的生活,苏小明干涉不着。 就停留在合作伙伴的层次就好,其它的,走着看。 慢慢喝了几口茶,苏小明才把逐步推广建立专卖店的设想说出来。 老古一谈正事,马上也严肃了: “这么一来,那咱们先前的经销商怕是不会答应的?这不是和他们抢生意吗?” 确实,老古这人不管怎么圆滑,但给人的感觉还是很讲义气的。 所以,苏小明当初跟他合作的时候,看重的也是他这个方面的口碑。 不用担心这人在合作的时候,搞个背刺什么的。 苏小明就把建立专卖店的必要性,给老古分析了一遍。 最重要的是,这个年代,谁能抢先一步把细分领域的品牌建立起来,谁就能在将来立于不败之地。 当人们潜意识的认知里,明童成了童装高端的代表,明扬男装成了国内西服的品牌, 那么接下来,只要老古不作死,明扬服装厂就能长久发展下去。 甚至,做成百年老店,也是可以yy一下的。 还有就是,现在趁着大力建设专卖店,先在人员流动大的地段占下位置,将来也是一笔难以估量的财富。 至少,将来服饰产业混战的时候,打起价格战来,自家也有底气不是? 至于原来合作的经销商,也好处理。 一种是双方合作,对方提供场所,明扬这边负责抓统一风格的装修,完成店面的升级。 原先的经销商自动成为明扬的加盟商,三年内不收取加盟费。 另一种则是,如果原来的经销商不愿加盟,那么还可以保持原来提供的各类产品,合作模式不变。 但新开发投入的高端产品,则不再提供。 反正老古这样的资本家,能说出千百种理由,将专卖店的设立说成是必须的,钱景是广阔的。 苏小明把话掰开了一分析,老古这汗毛里都是窟窿眼儿的通透人,还能不清楚这一步的高明? 就咬牙道: “好!就是这么说,我这边安排下去,马上到各地考察,筹备建立专卖店的事。 不过,小明兄弟,这投入一加大,今年的分红,怕是就少了。” 说通了老古,苏小明也暗暗松了口气。 要不是自己确实暂时还拿不出太多钱,自己就满世界找那些将来必定要繁华起来的城市地段。 想想好像一下子损失了好几百个小目标,心里就发疼。 不过一切都刚起步,慢慢来。 步子不能太大,容易扯着。 第159章 怎么就不受待见了 在老古这里也不多留,拒绝了他留饭的邀请。 这老小子好像是绝对奉行“无酒不成席”的,跟他吃饭能竖着走出店门,就算是很了不得了。 总之,这人目前看来,有毒! 还是回七龙才是正经。 不知道怎么,苏小明觉得,自己就是个人格分裂。 要说当下,也算满足了自己口袋里有几个闲钱,想买点什么的时候,好像也不用分分计较。 但就有时候,觉得自己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 就像是有戏里的npc,不在主线之中。 干着的就是辅助主角的活,给操控者增加光环的。 想想也真是,身边的人,能力又强,长得又好看,说话还好听。 (就跟看本书的读者一般。) 可不就显得自己是个npc? 但凡心之所安,便是灵魂宜居之所。 所以,赚钱什么的,那都不重要。 何胖子破音:你扮啥世外高人?有本事把圆山玩具厂还给我啊! 黎村,大概就是能安放他苏某人灵魂的地方。 只是现在淹在一汪碧波之下了。 赶到七龙的时候,就觉得肚子里抓肝挠肺了。 学校这时候肯定找不着食,这俩月估计圈里的三四头猪都要掉膘了。 得等师生们都回来了,猪们槽里的食物才能丰盛起来。 当然也没想着第一步就跑学校去。 蓝小宛才是自己饿肚子时候的安慰。 一气跑上三楼,气都不带喘的。 门一打开,张开的双手它就僵在半空。 老支书一张老脸突兀出现在面前,也是愣住了。 这打开方式不对啊! 先前在镇口就看到蓝奶奶挑着肥往地里去,老人家还说,老支书午睡呢! 小宛在房里看书,敲门就能听到。 怎么出来的是蓝长富? “咳!小明来啦,”老支书点点头,“你先进来,我出去办点事。” 老头说完就从苏小明身边走出去,顺便从苏小明放地下的袋子里掏出个苹果。 衣服上随便擦了擦,啃了一口嚼巴嚼巴: “嗯!还蛮甜的。” 啪嗒啪嗒径直下楼走了。 听到动静的蓝小宛其实在老支书开门的时候,就已经从房里出来了。 刚才那一幕看了个正着。 这会笑得捂着肚子,腰都直不起来了。 苏小明把东西提进来旁边一扔,一把就将笑软了的蓝小宛抱起来转了半圈: “笑傻了你!怎么就不先出来开门?” “快放手啊!”蓝小宛急得在苏小明背上擂了两下, “里边还有人呐!” “信你个鬼哦你个死丫头!”苏小明才不信呢,家里几个人自己还能不知道? “苏老师好!”一个甜甜脆脆的声音响起来了。 苏某人这下就僵住了,慢慢转过头去。 赫然看见九丫从蓝小宛的房里探出头来,这鬼丫头笑得那叫一个欢畅。 蓝小宛这才挣开来,红着脸小声抱怨: “都说了有人在呢!你还不信。” 明扬在这年头,情侣间人前拉个手,就算是胆子大了。 何况在九丫面前被逮个正着? 所以,蓝小宛这妮子才这么害羞。 本着只要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苏某人干咳了一声: “咳,九丫干嘛呢这是?” “明天不是开学了吗?小宛姐姐说,要我做学生代表发言呢! 我就把稿子写好了,要小宛姐姐给我看看。” 小家伙头仰得高高的,一副快夸我的表情。 “真的啊?哎呀,咱们九丫这是要成名了啊!” 适时送上表扬,是做个受欢迎的师者的基本准则。 “李校长前天找来,说这次开学,县里会来人,说是要关心移民孩子入学的情况。 李校长就觉得九丫是最好的代表,找到了我,叫我给把好关。” 蓝小宛解释了一下。 这老李看来眼光不错,不仅眼光不错,脑子也活泛。 有机会到了面前,就得牢牢抓住。 胆大心细脸皮厚,不仅仅是追女生的七字箴言,很多场合,它也是很适合的不是? 得到了夸奖的九丫笑得眼睛都眯缝了。 孩子的快乐,有时候简单得像一杯水。 成年人觉得,不就是上台讲个话,露个小脸吗? 有那么值得开心的吗? 那是忘记了,拥有第一张属于自己的书桌,有了第一个可以上锁的抽屉。 有了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房间,可以肆意地傻笑而不为人知。 这些,都是值得开怀的啊! 小姑娘还不愿意把自己的讲稿拿给苏小明看,藏在身后,脚尖在地上碾啊碾的。 那就算了,自己到厨房找食去。 刚刚一阵笑闹,饥饿感都压下去了。 “你还没吃呢?”蓝小宛跟了进来, “还有些米饭,你等会儿啊!给你弄个蛋炒饭。” 蓝小宛利落地系起围裙,跑阳台的花盆上掐了几根葱叶。 手脚麻利地敲俩鸡蛋,打散,锅里油已经热了。 蛋煎好了,饭还有点温,直接舀两勺子,下锅翻炒。 起锅,洒点葱花,这就齐活了。 一屋子都香喷喷的,更激起了食欲了。 “这有剁辣椒,自己加点啊!” 说完蓝小宛就回房给九丫指导怎么讲话去了。 蓝小宛拿过来的辣椒,装罐头瓶里,红得亮眼。 夹两筷子,这辣椒酸酸辣辣,和蛋炒饭相配,极是相宜。 吃过了饭,困意就上来了。 客厅上的长条沙发上一躺,没一会就睡着了。 这一睡,就到了蓝奶奶回来时候才醒。 没想到,老李也跟着来了。 “苏老师,刚听说你回来了,就上门来给你说个事。” 老李乐呵呵的,像是在地里捡到了宝: “你看,上学期结束的时候,跟你说了,你得带五年级,现在没问题?” 老李这话说的,难道我苏某人信誉度这么低了? “没问题!就按原来说的。” 苏小明应得极爽利。 本来就没想着现在就离开,至少,得让蓝小宛圆了她的大学梦。 虽然这大学含金量着实有点低,不过,在九十年代初,这还真是很难得的机会。 别说,在家里复习备考,和在学校里,感觉就完全不是一回事。 给蓝小宛创造良好的学习环境,责无旁贷。 就是不知道,蓝小宛这妮子为什么越来越不愿意复习备考的时候,自己呆在她身边。 想想自己这服务工作做得多好!水果给削好,营养汤给炖好。 看小妮子累的时候,立马上前按肩颈揉腰背。 别说多殷勤,怎么就不受待见? 我怎么就影响她复习了呢? “那就好!”老李听苏小明应承了,更高兴了, “那,开学典礼上,教师代表发言,就你来?毕业班老师更合适呐!” 哦,原来在这等着自己呢!个糟老头子坏滴很! 原来还以为他是觉着自己优秀才选的自己。 其实,苏小明不知道的是,老李知道这次会来的是谁。 到时候主席台就坐的那位,据说很是赏识苏小明。 那安排苏小明做代表发言,应该是很合适的? 要不说,老李能在中心校一待就是那么些年,还真是有他做人的那一套。 第160章 跟生活和解不是一句话的事 搞定了苏小明,老李就不想留了,抬脚就往外走。 刚要出门,楼下就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 就好像是背后有什么大恐怖在追赶。 “校长,帮……帮帮我解释一下,这事儿跟我就没关系啊!” 苏小明跟着出来,本想送一下老李的,看见气急败坏找来的那人,认识。 就是学校管财务的老吴,每个月领工资得找他呢!。 只是,这服务态度这么好了?工资还送上门呢? 那时候的工资,还是学校财务人员从银行取出来,然后发到每一个人手里。 不像后来,都是直接发到个人账户上。 从六月份开始,三个月没领工资了呢! 苏小明是口袋里日常兜着几千块,还真没惦记这三个月六百多块。 有一回就跟蓝小宛开玩笑: “要不,你代我领工资呗!反正请你做我的内管家,我是真心的!” 结果人家不接招,日常的一个白眼结束了苏小明不时的挑逗。 在蓝小宛固执的心里,这时候谈这些,为时过早。 摊上这么一个冷静的对象,苏小明任是机巧百变,也拿她没辙。 这都是自己造的孽,平时动不动就撩着,早被人蓝小宛看穿了他的底细。 “校长,梅老师她疯啦!”老吴站到老李面前,急急地说: “愣是追着我要工资,我说我也没办法啊!这都还没到账户上呢!” 楼下又是一阵噔噔噔急促的脚步声,还能听到有人喊着别冲动的嘈杂。 老吴脸色大变,立马跨上两步,躲到老李的背后。 “吴东海,今天……你要是不……不把钱拿出来,我今天……也不活了,跟跟你拼了……这条命!” 伴随着急促的连喊带喘,梅朵也跟着冲了上来。 可怕的是,这位手里还拎着把明晃晃的菜刀! 这就不得了了!难怪刚才楼下还听到有嘈杂的人声。 苏小明这时候可来不及想什么,马上冲出去,跨下两级台阶。 拦在梅朵的面前: “梅老师,你冷静一下,有什么事好好说!” 梅朵不住喘着气,两眼布满血丝,狠狠地盯着苏小明背后又加上老李背后。 可是瘦小的老吴躲得严严实实,她实在是连老吴的头发丝都看不到一点儿。 “梅老师,刀放下,别冲动啊!” 苏小明把声音放缓了,语调轻柔低沉。 生怕惊吓到了眼前这个已经陷入疯狂状态中的女人。 看到苏小明拦在面前,半点都没有让开的意思。 梅朵这一口气泄了,手里的菜刀当啷就掉到了地上。 人就瘫软到地上了,披散的头发乱糟糟糊在苍白的脸上。 这一刹那,双目无神,空洞洞的似乎没有了半点活气。 怔怔了好一会,忽然两行清泪滚落下来。 苏小明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可一刻也不敢放松。 在身后隐蔽地挥挥手,示意老李两人先进屋去。 然后就一屁股坐在楼梯上,看着梅朵,静静地等她冷静下来。 忽然,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扭头看去,蓝小宛慢慢走到了身边。 没有停留,从苏小明身边迈过,来到了梅朵的身边。 蓝小宛蹲下身子,伸出手,用一方素雅的手帕给梅朵轻轻擦拭眼泪。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能借的都借遍了,”梅朵接过蓝小宛的手帕,在脸上擦了擦,抽了一下鼻子, “但是,没办法,还是差远了啊!” 说着,似乎又想起来伤心事,捂着脸就呜咽起来。 瘦削的双肩剧烈地抖动起来。 能哭出来就好,至少,这就能说得上话了。 “梅老师,咱们回屋说话去!” 看到二楼转角处,二柱这家伙竟然在探头探脑,蓝小宛狠狠盯了那小子一眼。 就扶起梅朵,往屋里走。 二柱头一缩,灰溜溜跑下去了。 苏小明马上冲上去,拉着老李和老吴两个,先上了四楼。 别再刺激了梅朵,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的。 等蓝小宛带着梅朵进了屋,三人才走下来。 苏小明走下几步,把那把锃亮的菜刀捡起来。 “老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李声色俱厉,看仇人般看着吴东海。 “校长,梅老师找我要领六到八月份的工资,我跟她解释了啊!”老吴也委屈啊, “可是她不听啊!怎么解释都没用,就说一定要把这三个月的工资发给她。 我上哪弄三个月工资给她,我自己不也是没发,大家都一样啊!” 老吴这么一说,老李和苏小明马上就清楚了。 现在老师的工资,都是镇里财政包干。遇到财政紧张的时候,拖欠一两个月就很正常了。 只是这次拖到三个月,还是很少见的。 看来,这梅朵老师,是被钱难着了。 急恼之下,没了着落,才死缠着老吴要钱。 只是钱的事,那就好办啊!这事苏小明就能搞定。 现在就能掏出来,江湖救急的事,做起来还是没半点难度的。 “那没事,梅老师遇到难处了,我这边能帮上忙, 李校也别管这事了,还是赶紧回去,开学那么多事,有你忙的。” 老李想想也是,后天就正式开学,破事一大堆。 关键是领导还得来慰问移民孩子,梅朵这事要是闹大了。 给来人添了堵,好好一桩露脸的事,它就能变要命的事。 目送这两位慢慢下了楼,转过去就回屋里。 还得看看蓝小宛有没有把人给劝好了,都难啊! 蓝奶奶出来了,看到苏小明就说: “我下楼和那些孩子们说说,刚刚老师在开玩笑呢!闹着玩的。” 这慈眉善目的老人,善解人意啊! 虽然这理由牵强之极,但糊弄一下孩子们,也就将就了。 “那您忙,我进去再看看。” 老人点头: “看着这女娃子也不容易,你们要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说着叹口气,就慢慢往下走了。 进了屋子,梅朵正坐在沙发上,显然是收拾了一番,这会不再是披头散发的狼狈样了。 苏小明坐下,和蓝小宛静静听梅朵说话。 也许是憋屈狠了,梅朵絮絮地把自己这个暑假的经历都说了出来。 原来,梅朵自小和姐姐相依为命。 可姐姐遇人不淑,跟人生了个孩子后,却被人给扔半道上了。 梅姐姐本来也就忍气吞声,准备独自把孩子抚养长大。 可孩子三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花光了手里的积蓄,才把孩子救过来。 就到男方家里要钱,给孩子做后续治疗。 谁想那男人的老妈却说,谁知道那是哪里来的野种,钱是一分也别想要。 这姐姐也是个烈性子,一股怒火焰腾腾按捺不住。 真就到男方家里屋后点了一把火。 结果就进去了,丢下一个三岁的外甥女给梅朵。 好在孩子也算是慢慢康复了,只是梅朵远在七龙,平时上班的时候,就没法子照顾孩子了。 今年一咬牙,听别人说有路子,就拿了一千块,准备托人把自己调县里,和外甥女团聚。 不然,一上班自己就得把孩子托给一个远房表姐照看,每次出门的时候,看着眼泪叭嚓的孩子,心里就生疼。 结果,眼看暑假都快结束了,还是没下文。 也就准备死心了,可孩子上幼儿园,马上就是一大笔学费啊! 这可半点缓不得,就找上了老吴。 老吴就一句话,没钱!还得等。 心急如焚的梅朵可压不住了,就上演了这一场追杀的闹剧。 其实梅朵本来也就是准备吓唬一下,谁想一逃一追,直接就上脑了。 听着梅朵的话,苏小明默然。 要跟这操蛋的生活和解,可还真不是一句话的事。 第161章 每一步都能踩到点子上 在被生活狠狠操练之后,才会惊醒,原来繁花似锦只水幕电影。 柴米油盐才是人间真实。 梅朵显然是被人坑了,人事调动的文件早该下了。 那边含糊其辞,其实摆明了就是钱花了,事没办成。 苏小明两个现在才明白,当初梅朵厚颜要在黎村小学的节目上插一脚。 目的就是先把业绩垫厚实一点,自己觉得把握也就大一点。 谁想结局却还是,原地踏步。 “现在就只能再把小雨托给我姑姑了,再呆一年。 一年后还调不出,我就不干了,到哪找不到这口饭吃。” 梅朵到底还是擦干净了眼泪,眼神也恢复了清明。 “今天让你们笑话了,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当时就觉得脑子嗡的一声。 不管不顾就冲着老吴去了,等下再找他道歉,任打任罚的那种。” 哎!这位是还没认识到,要是人家老吴揪住不放,她就得里头不知道蹲多少天的。 分分钟就得丢掉这份工作。 不过,想来老李能把这事压下来,毕竟真闹得大了,现在挣表现的节骨眼上,他也得吃挂落。 “要不这样,梅老师,你是不是考虑一下停薪留职,到洪明精品上一年班。 一年后再看,要回来也没问题。” 苏小明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洪明精品?现在咱们县里都传这家厂子待遇好,苏老师你有办法?” 梅朵听了眼前就是一亮。 这年代下海潮已经起来了,也涌到了明扬这样的山城。 很多人为了给自己一条退路,办理了停薪留职。 这样万一在外边混得不如意了,回来也不至于没了工作。 梅朵对苏小明的建议很动心,这样,还在上幼儿园的外甥女,就能跟着自己生活了。 “我姐姐在那边做事,能帮上忙。” 苏小明含糊其辞,只说自己姐姐在那边,却没说其它。 “那真的太谢谢你了,”梅朵激动地站起来,似乎觉得难以表达自己的感谢。 双手合十,对着苏小明连连鞠躬。 苏小明赶紧闪开,这礼节隆重的,自己可受不起。 “别这样!梅老师,你还是赶紧回学校找老吴,怕是把人给吓坏了。” 梅朵忽然不好意思了,脸都红得不像样了: “好好!我这就去啊!” 说完,也许是激动的,站起来后,忽然就一把抱住苏小明,语带哽咽: “真的谢谢你了啊!苏老师!” 苏小明只觉得怀里温香软玉,一股淡淡的体香钻入了鼻尖。 哎呀我去!你这样我很为难的好,小宛姐姐在一边呐! 还好也就一瞬间的事,梅朵就松开了他,又转过身抱住蓝小宛: “小宛!小宛!谢谢你!” 这才急匆匆跑出去,这是真清醒了,但愿这一去,能消弭了一场祸事。 梅朵走了后,苏小明才发现,那把惹祸的菜刀还扔在卓上呢! 就笑着摇摇头,谁想耳边就传来了悠悠的一句: “这是舍不得了呢?要不,赶紧追出去,说不得还能追得上呢!” 完了!这“追得上”三字,怎么还带着重号呢? 而且一股子浓浓的酸味? 蓝奶奶进来救了苏小明一命,老人家就说: “唉,这人啊!总是免不了遇到难处,小宛啊,你们要能帮上,那就给帮个忙。” 说完,拿着一株青豆,开始摘豆荚,准备晚上的菜了。 蓝小宛也搬个小凳,坐在蓝奶奶身边。 祖孙俩开始忙乎上了。 苏小明也坐了过去,就挨着蓝小宛。 开什么玩笑,本来自己就没做错什么嘛干嘛要心虚? 这不显得自己心里有鬼吗? 第二天,忙忙碌碌的一天,先和蓝小宛一起找到梅朵,拿了六百给她。 梅朵固执地写下一张借条,郑重地交到苏小明手里,这才又匆匆往县里赶。 停薪留职的申请已经写好,老李也给签了字。 还得到县教委申请备案,才能办下来。 不过那都是走个流程而已,最重要的是,她家小雨幼儿园报到的事也得赶紧办好。 不然最好的城关幼儿园怕是就没床位了。 到时候就只能到更差一等的幼儿园,梅朵得后悔死。 苏小明也到老李的办公室给苏小红打了个电话,交代了梅朵的事。 电话里苏小红还很八卦了一番,问苏小明,小宛妹子知道这事儿不? 被苏小明呸了一声,才嘻嘻哈哈挂了电话。 越发觉得,这个姐介怕不是本人了,说话越发地肆无忌惮。 在一堆中年妇女里头混了一年了,就学了个说话荤素不忌了。 老李就坐在他的皮转椅上,等苏小明打完了电话,才讲起梅朵找到吴海东道歉的事。 瘦瘦小小的老吴,见到梅朵找来,吓得差点转身又跑。 好在梅朵喊住他的时候,语气平静,态度诚恳。 惊魂甫定的老吴,才心不在焉地听完了梅朵道歉的话。 然后就表示,都是同事,就当是开了个玩笑。 自己是绝对不会放在心上的,梅老师你安心的去。 当然后面那句话刚要出口,就被吴海东咽回了肚子里,恨不得把手伸进喉咙,把那话死死压住了。 憋的不要不要的,老李当时正好在场,这个就蚌埠住啊!差点没笑场。 说给苏小明听的时候,还是没憋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随后,又讲起乡里财政紧张,老师这边三个月没发工资了。 乡里那些工作人员才最凄惨,人家半年都没发工资了。 好在食堂运营还没出问题,至少他们在吃这个方面,是暂时不用交伙食费。 “这个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点,”老李就叹气, “去年集资建设公路的时候,大家就都拿出一百块,来支持县里的公路建设。 说是五年就能把钱给退回来,也不知道五年后,都还不知道在不在七龙了呢!” 几句话一聊开,老李就说起报名那天下午,县里领导要来的事。苏小明情知这种看望意义不大。 作秀也算不上,人家来看移民孩子,那就是本质工作。 “李县这次是升了呢!七龙电站建设基本完成了,现在最重头的事,那就是等着开始并网发电试运行了。 作为总指挥,顺顺利利干完了这件事,可不就要升了吗? 所以说啊,他这一脚就正好踩到了点子上呢!” 说完,老李很是感慨唏嘘了一番。 苏小明就很好奇,陈老班这次大概也得升半级一级的问了一下老李这消息灵通人士。 老李听苏小明问起陈久霖,才说,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老陈还真的是运气好。 先是从副科升半级到指挥部任正科级副总指挥。 这不李子明升县府主事,空了一个常务副,被先前管工业的县副接上去了。 老陈顺理成章的,又跨了半级,接任了主管工业的副县。 这两人,那都是人生赢家。 第162章 老苏怎么来了 人要是奔跑得太快,灵魂就会跟不上身体。 就像是,很多一夜暴富的人,最后花光了所有,从哪来回哪去了。 甚至更加凄凉,回都回不去。 苏小明觉得,什么时候都要记得稳一稳。 感觉这俩月自己跑得快了点,还是应该先把步子慢下来。 开学那天意外地下了一场大雨。 老李站在大门口,举着的雨伞半点作用都没起到。 一件白衬衣被打湿了,沾在身上,黑黑的皮肤一览无余。 正看着校门外,等着报到的孩子和他们的家长。 “校长,那边什么时候能到?” 苏小明走到老李身边问道。 老李回过头来: “哦!早上李县秘书来电话了,他那边还有个会,散了后再聚齐人,十点左右到。” “那行!就不知道这雨能下多久,不然学生没到齐,这会就没法开了。” 本来老李准备的是全校集中,但现在这情形,显然是没法集中了。 让孩子们在雨中搞开学典礼这事,老李做不来。 更别说本来今天报到,事情就多到一团乱麻。 所以临时跟县府那边汇报了一下,就在苏小明那个班,把黎村并过来的那些孩子集中过来。 这样搞个座谈会的模式,还显得亲切。 蓝小宛一早就过来了,一起动手,和苏小明把教室整理了一番。 桌子围成一圈,上面摆了些水果瓜子糖果什么的。 反正,那些领导也不会真吃多少,过后还是好了二柱他们。 两人又对了一下流程,苏小明转头就跑。 走的时候,好心劝了一句: “李校,没必要站在这,这雨应该很快过去。 大家伙都会等雨歇了才来。” 老李摇头: “没事!淋点雨凉快。” 依旧笔挺地站在雨下,就是仪式感特浓的那种站姿。 每个学期开学那天,老李都会穿的整整齐齐,在校门口等孩子们入学。 这是一种态度,对孩子们,也是对他自己。 苏小明猜测了一下,老李应该是以这种方式告诉孩子们,生活也罢,学习也罢, 都需要仪式感。 也是告诉他自己,校园里迎来了鲜活生命,就没一件事可以随意。 教室里还没学生到了,蓝小宛坐在教室门口,面前一张课桌。 上面放着一张报名表,一本收据。 这个时候,班主任还得代收学杂费。 眼前是遮天盖地的雨幕,遮住了视线,也遮住了思虑。 只是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渐渐地雨幕淡了下去,操场上积了几寸深的水。 雨点打在上面,形成一圈圈水纹,互相碰撞交融。 看到苏小明过来,才回过神来: “李校怎么说的?” “说是十点能到,”苏小明看一下时间,才八点钟,“等会学生到了,就先把学杂费收起来,省得掉了。” 哪一次开学没几个孩子掉了钱的? 蓝小宛点头: “嗯,知道了,孩子们一来就叫他们先交过来。” 老李这脑回路也是神奇,就叫苏小明俩把五(2)班包了。 四十个人的一个班,包括了九丫他们四个。 理由也很充分,说,苏小明他俩熟悉啊! 在一块工作,互相间配合一定水乳交融。 苏小明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但人家老李明明说得很正经。 确认过了,就是苏某人自己心思跑得偏了,啥啥都往歪里想。 也就二十来分钟,刚刚的一场大雨,就雨散云消了。 九点不到,整个校园都闹哄哄的了。 中心校的学生绝大多数都在镇里住,雨一停,就奔过来报名。 第一个进来的就是九丫,这孩子来学校一向最积极。 所以说,热爱才是做好一件事的基础。 甚至可以说,那就是根本。 只靠着强撑,绝对是难以出成绩。 小丫头今天还是照着蓝小宛的打扮,也扎个马尾辫,上边用红丝带绑成个蝴蝶结。 红扑扑的笑脸明净可人: “小宛姐姐好!苏老师好!” “这么早到了,那就帮忙收一下暑假作业。” 苏小明抓起壮丁来那叫一个顺溜。 孩子得从小锻炼,你看他自己就是从小缺了锻炼,连做几个家常菜都办不到。 绝不像有的人,明明箱子里都藏着二级厨师证,结婚后愣是不下厨。 说自己不会做饭! 那箱子角落里的二级厨师证,它是天上飞下来的吗 这样,苏小明登记,蓝小宛收钱,九丫收暑假作业。 整个流程那叫一个顺畅,也就一个来小时,四十个学生就都到齐了。 在位置上乖乖坐好了,眼神盯着桌子上的瓜子糖果,馋涎都要下来了。 都不敢乱动,这架势一看就是有客人要来,都知道不能丢脸了。 就连在别的年级的八个黎村的孩子,也已经被他们的老师送过来了。 十二个娃又一次聚在一个教室了,只是一会儿之后,又得分开。 十点刚到,就听到上课铃响了,原本还热闹的校园慢慢就安静了下来。 蓝小宛轻声细语在给孩子们交代:等会客人进来了,要注意礼貌等等。苏小明就站到教室外面等着。 从走廊上看下去,就看到校门那边进来了两台车子。 其中一辆竟然还眼熟,不是就是竹洞矿那边的那台普桑吗? 这车是一汽和大众合作生产的,这年头刚出来没多久。 要二十多万一台,确实是挺坑人的。 就这,你提着现金去还未必能买得上,人家可是紧俏得很。 整个明扬,暂时就这么一台,还是上回到魔都订设备的时候,人家那边厂家帮忙弄的。 苏小明上次去的时候,见过一次。 这是老苏的座驾被征用了吗? 可车一进门,停稳了,下车的除了李子明,另一个还真就是老苏! 他来干嘛来了这是? 苏小明满腹狐疑,却也一时想不明白。 等老李带着一群人呼啦啦进了教室,苏小明才趁人不备,看了看苏爸。 苏爸也回了一个眼神。 父子俩心里神会,都知道彼此说的是什么。 翻译成普通话就是: “爸,您来这干嘛呢?” “领导召唤,当陪客来的。” 后边还有两个年轻人跟着,每个人都抱着一个大纸箱子,看着还挺沉的。 “同学们!今天是开学的大好日子,我们欢迎客人来学校看望大家!” 哗啦啦掌声就响了起来。 李子明跟着鼓了两下掌,然后示意大家停下。 站在讲台那里就开始讲话,问候打头,鼓励当中,期待居后。 别说这人说话水平还是蛮不错,能考虑到学生到年龄特点,话语朴实。 按后世的说法,那叫接地气。 特别是嗓音还带点北方的口音,普通话比苏小明这科班出身的老师还强。 接着就是九丫代表黎村的学生讲话,当然先感谢一番,然后是展望一下,最后表了决心。 整个的气氛就融融泄泄,就很完美。 最后李子明才说,今天着名企业家苏大强先生也带着爱心来了,给学校捐赠了批文具。 祝愿孩子们学业有成,前程似锦。 这才明了,苏爸这是送爱心来了啊!) 第163章 悠游 这边座谈会结束得很快,苏小明就喜欢这种直接上干货的。 接下去李子明还要到安置点去看看。 从今天李子明带上老苏来七龙,就知道这位即将功德圆满了。 水口那边总指挥要卸任,这个大项目搞定了,就成了他脚下坚实的基础。 今天的亮相,也是离开水口的预告。 苏小明也被叫上了,身份自然是黎村小学负责人。 一群人呼啦啦就往安置点走去。 前面是镇领导还有老李陪着李子明,老支书得在家里那边等。 那天把苏小明弄尬的时候,老支书就是跑镇里协调这事的。 看着跟在李子明他们半步后的苏爸,想到一会儿这两位就要见面了。 “喂!你说我们这算不算双方家长会面啊?” 苏小明就低头对身边的蓝小宛说, “不过就是娃多了点。” 确实多啊,十二个娃大大小小簇拥在身边。 手里都拎着个礼包,那还是苏小明“假私济公”买下送孩子们的。 叽叽喳喳热闹得很,很是浪费了随行摄像师的胶卷。 蓝小宛白他一眼,这人就是口花花得很,要不是身边有人,就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咬上一口。 其实这走访,也就真的只是匆匆走了一遍。 想象中的家长会晤根本就只是握个手,拍拍照,哪里顾得上聊他们俩的事。 倒是上车离开的时候,老苏意味深长地说了苏小明一句: “你小子悠着点啊,那个梅朵是怎么回事?怎么往你姐那儿塞?” 天大的冤枉啊!就单纯是帮帮忙而已,现在大人思想都那么不纯洁了吗? 不过听到苏爸说,现在他的座驾可以考虑送给苏小明,就决定原谅他了。 现在二十多万,可不就是二十多年后二百多万吗? 那也是妥妥的豪车了? 那就要考虑拿个本了,无照驾驶的事,风险太大。 送走了李子明一群人,生活开始走上了平平无奇的路子。 五(2)班四十号人,也渐渐熟悉了。 两周就把这些人名字给对上号了,作为一个脸盲晚期,苏小明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很努力了。 九丫凭着个人的能力,再夺班长一职。 这能力包括两方面,一个是开学摸底考,以第一名的成绩夺魁。 第二个,是据二柱说的,侯家安上学期被九丫一把放倒,倒是见到九丫就躲远远的。 但欺负别的女生的事,照样干得挺欢。 这学期,侯家安这小子好巧不巧,就分在了苏小明班上。 开学第三天,就弄了一只老鼠幼崽,趁着课间放到同桌方燕抽屉里。 那玩意浑身光溜溜的,还不停地蠕动,无力地发出微弱的吱吱声。 等毫无防备的小姑娘回到座位,正要拿出书本的时候,手就碰到了老鼠幼崽。 顺手就扒拉出来一看,哗啦,砰! 登时就吓得往后一倒,头正好碰到后面的墙壁。 这下好了,整个教室闹作一团。 九丫看到这事,立马跑过来扶起方燕,看看摔没摔伤。 好家伙在方燕头上一摸,肿起来一个大疙瘩。 就喝问了一声,谁干的? 没人敢说话,不过好几个男生都把目光聚在候家安身上。 这下罪魁祸首就明确了,他就算是使劲想把圆滚滚的身子藏起来,也躲不过雪亮的目光。 “您是没看到啊,九丫一步步走过去,”二柱说得眉飞色舞, “侯家安就往后退,说你要干嘛?再来我告老师了啊! 然后,然后他就哭起来了,哈哈哈!” 哎呀!说好的不首先使用九丫,这孩子马上就立威了。 所以,渐渐的,苏小明日子就过得极为惬意。 就连班上出个黑板报,有何宇这个书法小能手在,那都不用操心。 下午放学了,在西下的斜阳里把孩子们送出校门。 学校里六七个壮小伙就抱着篮球开干。 苏小明对这感兴趣啊!那当然是要加入进去的。 在黎村那会儿,可没人跟他玩球。 蓝小宛吗?还是那一群葫芦娃? 憋开玩笑了,那还不如练两趟拳脚来得现实。 所以,现在一招呼,苏小明立马换衣服鞋袜。 三对三半场,或者干脆斗牛,玩得那叫一个欢乐。 偶尔就组织了一起到隔壁镇中学去挑战,打不打得赢另说。 反正只要去了,回来后苏小明就招呼大家到镇里寻个饭馆聚餐。 大部分时候,都是苏小明悄悄借尿遁跑去结账。 大家也慢慢知道了,苏小明家里有矿,吃他的也就顺理成章。 都是年轻人,计较那点小钱就没必要了。 只是在学校里,大家能帮上苏小明忙的,都默默给帮着做了。 就是他们知道蓝小宛在复习备考,时不时就搜集两套复习资料给苏小明。 或者家里杀猪了,拎两斤排骨,带过来给加个宵夜。 这些做法让人蓝小宛有些愁眉苦脸,再勤快的人,架不住量大啊! 而且,大家伙这么关注,自己万一要是没考上,不就辜负了人家一片热心肠吗? 为了排解这小妮子越来越紧张的心情,苏小明有时候就骑车带着她跑回水口电站那边去。 老尹的技术指导的活也快结束了,闲暇时间就多了起来。 不过一时间还走不得,要等正式运行一段时间后才能功成身退。 闲暇时间一多,也学着别人摸鱼捉鳖,是字面上的摸鱼。 偶尔能捉一只老鳖,就要跟苏小明吹嘘半天。 当然他是不会说,这主要是人家老赖的功劳。 苏小明两人到了,人家老尹那叫一个热情,带上两人就上大坝。 老赖那里好东西不少,人也好,最关键的是厨艺也好。 几个人就着腌腊的野猪肉,河鱼茄子煲,红菌干蒸小鱼花,能干掉两瓶白的。 苏小明自然是赖着浅浅泯两口,意思意思就好。 饭后还得回学校,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司机杯中一滴酒,亲人脸上两行泪。 咦!这话说的,更加的不敢端杯了。 好在老尹也是实在人,人家自己就和老赖喝得你来我往,算是棋逢对手。 时间就这么慢慢过去,中秋也好,国庆也罢,无非就是找个借口,给自己弄点好吃的。 下海的风潮越加大了,学校球队开始变得骚动起来。 每回聚餐,大家都要聊起这个话题。 有人就借着酒劲向苏小明打听他们洪明精品的事,说是能不能给弄个代销啥的。 还问,这事儿它靠不靠得住呢? 苏小明笑而不语,端杯就说,喝酒喝酒! 真要能帮上,那自然没二话,你好我好的事,做起来就没负担。 但要自己把话说满,那也是不干的。 人要学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把什么都交给别人来帮忙,那要你何用? 在蓝小宛家里给装上了电话,苏小明慢慢就到她那里住上了。 别误会,人家蓝小宛还是和蓝奶奶他们住一套房,说是不放心两个老人家住。 其实就是苏小明一个人住蓝小宛那一套。 时间就在这悠游中飞快地跑到十月下旬了。 第164章 赴考 十月底,也就在三天后,蓝小宛就要到地区参加成人高考了。 小妮子对此很有信心,表示刀枪齐备,就等着上阵厮杀。 不过万事求稳的她,却还是每晚看书写习题直到零点。 然后在例行地和苏小明逗闹中,喝一碗排骨汤。 这种逗闹最后往往逗得苏小明很难入睡。第二天早起练拳的时候,还不免要先换洗一下睡裤。 年轻,这火气就是旺啊!渐浓的秋意都压不住。 三天一晃而过,两人踏上了前去赴考的征程。 去之前,还先回了一趟黎村,在烟波浩渺的水库边坐了一上午。 按蓝小宛的说道,在考前,去看看当初做决定的地方。 其实苏小明知道,蓝小宛心里到底还是紧张的。 到黎村故地看看,心里就能安定一点。 说来也神奇,水库蓄水才没多久,但就已经有水鸟在宽阔的水面掠过。 水孕育生命,也带来了无尽的生机。 两人背靠着背,在树荫下享受难得的宁静。 微风吹过水面,荡起无尽的涟漪,一道道向远处漫卷。 考试在地区市三中进行,安排在周末,是为了空出教室来做考场。 苏小明这时候最大的事,就是做好陪考工作了。 其它的事都得靠边。 陪考不论今世还是前生,对苏小明来说,那都是全新的体验。 为了完成这项伟大的工作,苏小明特意拿纸抄写下来准考证上,每一科考试的时间。 并且,还给拟了个作息时间表。 蓝小宛就笑: “小明哥,你比我还紧张呢?” “你不知道,”苏小明强辩,“这哪是紧张,我这是做事有条理。” 至于这话连自己都不信,蓝小宛信没信,就不必追究了。 谢叔开车来接的两人,先前电话上就已经约好了的。 本来苏爸说要来接的,被苏小明果断拒绝,怕蓝小宛紧张。 亏谢叔怎么一路开到水口工地上来的。 因为电站建设进入收尾了,蓄水已经几个月了。 厂房建设也完工了,机组安装也到位了。 老尹说,试运行已经没什么问题,这种中型水电项目,技术上已经很是成熟了。 所以,不久就可以并网发电,滚滚河水就能化作钞票。 由于前期来往的重车很多,路面碾了个稀碎,到处都是大坑。 彻底修好这条道,还需要时间。 小车轮子要陷进去了,就得找人来撬轮子。 可人家谢叔就是牛,顺顺利利就开进山下来了。 苏小明两人下到厂区的时候,谢叔正和老尹聊得热乎,这二位因为苏小明的原因,一起吃过几次饭。 算是很聊得来的朋友了,反正两人年龄也差不多。 按苏小明的想法,周五放学后,两人就直接奔地区去。 那时候天都要晚了,自然是没有班车了。 至于打车,拜托,明扬连出租车的影子都没见过呢! 所以打了个电话给郭二少,特意请谢叔接的电话。 把这事一说,谢叔立马就答应了。 并且说,考完回的时候,还会来接的。 在谢叔的眼里,能和郭二少玩到那种程度,那苏小明跟二少,就没啥区别了。 至少在用车方面,就是那样。 谁想蓝小宛忽然皮了一把,给老李说,考试了,得放松一下。 人老李也贴心,大手一挥,就多给了一天假。 得,那就放松去,反正已经和谢叔约好了车。 出发的时候,先吃了个晚饭。 从七龙到县城要半个多小时,县城到地区还得一个多小时。 赶过去,还得找地方安顿下来。 时间算得上是很紧张的了。 好在谢叔是真正的老司机,一路上平稳到达。 送谢叔回去后,回到酒店房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苏小明叮嘱蓝小宛,晚上就稍微翻翻书,调整下状态。 休息好,这点最重要了。 给了一个暖暖的拥抱,就回自己房里睡觉。 第二天早早起来,蓝小宛已经洗漱好,在房间里读书了。 这小妮子读书声音很好听,每一个字像珠落玉盘,清脆悦耳。 速度还很快,可偏偏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 这就是人家的能力,羡慕不来的。 何况,我用的着羡慕吗? 以后,不得天天听这说话声?特别是有些情境的话,说出来…… 不能想,不能想! 轻咳一声,靠在门边说道: “今天还要临时抱佛脚吗?” 蓝小宛起来后就打开了房门,通了风,这脑子就通透。 转头看见苏小明,就莞尔一笑: “不是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吗?多少能加深点记忆。” “好啦!相信自己,昨天晚上我一晚都没睡呢!” 蓝小宛一惊: “怎么啦?” “就光做了一件事,四面拜过各路神仙,求他们保佑咱们小宛顺利通过,金榜题名!” 蓝小宛才知道是逗自己的,小拳头一顿砸,倒是心里忽然就松快了不少。 “走喽!吃个早饭,杀他们个溃不成军!” 一把搂住小姑娘,把她抱起来: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蓝小宛倒不知道这个说法,只道是苏小明想着考完后给庆贺一下。 便用头在苏小明胸口砸了一下: “好!考完就好好吃一顿!” 这么一闹,蓝小宛的心情就变得轻松了。 到三中的路上,还要经过一个古庙。 也许是当初位置有点偏僻,这古庙一直保留了下来。 蓝小宛从古庙门口经过的时候,还站正了身子。 在庙门口对着里面的菩萨合十鞠躬。 苏小明这时候也不敢调笑蓝小宛。 因为知道,不是因为虔诚信了。 而是,在这种紧张的时候,做这种充满仪式感的动作,能排遣心头的那份紧张和焦虑。 也陪着深深鞠了个躬,心里默默念叨: 菩萨保佑我家小宛,考场遇到的题目,那都是做过的题; 没复习到的没记住的题,它一个都不会来。 似乎这么心里一念叨,还真轻松了许多。 蓝小宛歪着头见苏小明毕恭毕敬地鞠躬,忽然就觉得好笑。 庙前那株数百年的银杏树,满树的叶子都变得金黄了。 在湛蓝的天空下,叶子被朝阳映照,黄得那么纯粹,那么灿烂。 也许是晨风吹动,或者是承不住露水,有几片飘然坠落。 正好掉落在蓝小宛的头上,宛若一只金黄的蝴蝶,暂时在小姑娘的头顶栖息。 苏小明看到这一幕,忽然就极渴望有一只智能手机,拍下这情景,会是一幅多美的画面。 到考点了,警戒线把苏小明隔在外面。 看着蓝小宛,苏小明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加油哦,等你出来,咱们吃好吃的去!” 举起拳头,示意。 蓝小宛会心一笑,也举起拳头,在苏小明拳头上轻轻一碰: “嗯!加油!” 说罢,嫣然一笑,利落地转身向考场里边走去。 一直到蓝小宛混入人流之中,再看不见了,苏小明才会转身,慢慢离开了考场。 得找个什么地方,慢慢等考试结束。 第165章 好久不见 一条大河静静卧在城市的西边,水面开阔,水流平缓。 河边几艘沙船正在操作,传送带缓缓把水里捞起的沙子,运到旁边的沙船上。 声音挺大的,就算隔着几十米的水面,都能清楚听到咣咣咣的响声。 江边一大排的老树,上边长满了绿苔,还有些蕨类附生其上。 浓浓的树荫下,有长椅远远排列。 就选了个位置坐下。 远远能看到三中的教学楼的一角,考试结束的响铃,那大概也能传到这来。 不能走远,陪考那多严肃的事岂能儿戏? 就在这闲坐,消磨掉这两天。 就喜欢这种闲适的感觉,耳边有零落的鸟鸣,夹杂在咣咣的沙船噪音中。 多少算是一种调剂。 生活是个熊孩子,总是在不经意间,就要戏弄你一把。 苏小明本来以为,和高玲不会再有相遇的时候。 并且,前世几十年的风霜教明白了他,那段仅仅只是牵了牵手的爱情,不过是两个孩子青涩的一次早恋罢了。 你说师范生那就相当于高中阶段的年龄,可不就是早恋的吗? 所以,最终被现实与距离击败,花开得再美也早早凋谢,结不了果的。 自然,苏小明从来就没怨恨过那个女孩,包括现在。 高玲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 满头花白头发的男人身形瘦削,看着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看到苏小明,高玲眼神一亮: “苏小明!你怎么来啦?” 苏小明站了起来,看着微笑的高玲: “来陪考的。老同学,好久不见!” “是啊!一年多了呢!你现在还好吗?” 只是,高玲不会知道,苏小明说的好久,那是两世,三十年。 “还好,教书的日子,不就这么过的吗?” 那个老男人站在一边,微笑着看两人聊天。 “这是我爷爷,刚刚出院,医生说要多活动活动,我就陪着来江边走走。” 高玲解释了一句,老人也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真孝顺的孩子!”苏小明由衷地夸了一句。 “说得你好像七老八十的样子,”高玲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一起走走吗?” 走走就走走,要说感慨也许还有点,尴尬或者怨愤,那是半点都没有。 就当是同学走走聊聊,礼节性的。 心静如水,不起波澜。 硬要说苏小明这会心里还能平地起波澜,那也太小看了三十年时光砥砺的威力了。 三个人就这么慢慢在江边漫步,不时聊一些彼此工作后的感受。 高爷爷看起来身体还有待恢复,走了不远就有点喘不过来。 “回去,运动还是要适量,”苏小明劝了一句, “老爷子要多保重啊!” “嗯,你说的有道理,”高玲点头,关切地又问她爷爷, “爷爷,咱们回家?” 目送着高玲搀扶着老人远去,苏小明还能隐约听到老爷子说了一句,你同学看起来蛮稳重。 高玲就回道,是呢!读书时候还没觉得,都说他是个才子。 苏小明就觉得好笑,都多少年没听过这个词儿了呢! 自己也该回去了,陪考怎么能不在校门口等着呢? 毕竟不是普通高考,像苏小明这样陪考的,寥寥无几。 所以,一出考点,蓝小宛一眼就看到了苏小明。 笑眯眯地走过来: “你等了好久了吗?” “没呢!刚刚到江边走了一圈,遇到个同学聊半天,”苏小明接过蓝小宛手里的小提包, “才刚到没一会,就听到铃声了。” “女同学?”蓝小宛笑着打趣。 天啦噜!女人都第六感那么灵敏的吗? “是啊!是个女同学呢!”苏小明答的很自然,本来也没必要掩饰的。 “哦,”蓝小宛淡淡应了一下,旋即兴致勃勃地说道: “上午语文感觉还可以哦!基础知识不少都练过,阅读方面也不是太难。 就不知道作文能给几分,反正,我就觉得写挺顺手的。” 苏小明见小妮子情绪不错,也就顺着她的话头,鼓励了几句。 本来考完后,最好是把那一科丢脑后,全力准备后边的科目就好。 初高中老师带考的时候,都这么说的。 不过既然发挥好,适当聊聊,信心能更足一点。 吃过午饭,催着蓝小宛赶紧睡会。 苏小明则是回自己房里,半躺在床上看电视。 两个电子手表都调好了闹铃,自己就等着做人形闹钟。 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闹铃响起的时候,苏小明猛然惊醒,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迷糊过去了。 刚要去叫门,蓝小宛自己就出来了。 看样子精神头不错,显然中午这一个小时睡得蛮好。 下午是数学考试,蓝小宛对此表示很轻松,她担心的是明天的文科三鬼。 毕竟记忆性的东西太多,总觉得自己还很多东西就没背下来。 那三个拦门小鬼要是拿不下来,这趟就算白来了。 苏小明就不断安慰她,说你已经很不错了,别人比你记得还不牢靠。 用打击别人来安慰蓝小宛,这事儿反正挺顺手。 一路唠叨着,就到了三中门口,蓝小宛站住了: “你回去睡一会,我下午考完自己就回去,都说了别在这儿等了。” 想想也是,就点头答应了: “好的!那我先回去,加油哦!” 回到酒店,这么走了一遭,睡意倒是没了。 想想拿起电话,给精品厂那边打过去。 学校里面的几个同事提起代理的事,苏小明就觉得,这边也应该做出个模式来。 单靠外贸一条腿走路,可不太稳当。 国内大有可为,市场广阔,这些年外商做得风生水起,大赚特赚就是明证。 何况苏小明自己在这点认识上,就是最有发言权的好? 抓住这疯狂发展的年头,把自身做强做大,才经得起日后波谲云诡的年代。 特别是我兔强大之后,不免处处被大洋彼岸打压。 到时候,没一个大的体量,如何跟那些双标狗斗? 苏小红接的电话,一听是苏小明打来的,马上就抱怨: “还知道打电话来啊?你多久没来看看了?” 苏小明把电话放桌上,看着手表过去了两分钟,才重新放耳边。 “好,说说又有啥事了?” 果然是这一套,抱怨基本就得两分钟,才能说正事。 先把这边电话号码报了一下,说这两天有事就打这个电话。 接着把代理推广,开拓国内市场的事一说,苏小红就喊: “你这是要你老姐命!就现在都忙不过来,你还给我整新的活?” 不过苏小明知道,这只老姐抱怨归抱怨,做起事来还是很靠谱。 “你不会把这一摊子丢给青青姐啊,把她放车间,看她和梁午国卿卿我我的吗?” “诶?你这主意不错,我这就找她去!” 啪嗒!听筒里就传来一阵忙音。 这风风火火的性子,是越发显出来了。 第166章 走着走着就散了 刚把电话放好,马上叮铃铃又响起来了。 苏小明拿起电话: “喂!老姐,又怎么啦?” “哦,苏老师,不是,我是梅朵。” 我去!梅朵怎么打电话来了? “梅姐你好!怎么啦?” 电话里梅朵的声音里透着一种轻快,看来这俩月,日子总算是安定下来了: “是这样的,香江的刘小姐来了,说找你有事。” 苏小明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刘小姐?哪位刘小姐啊?” “就是去年文艺汇演的时候认识的那位,刘知秋,你忘啦?” 哦,这日子过得,还真是快呢! “嗯,想起来了,她没说什么事吗?” “倒是没说是什么事,说是想找你当面谈呢!” 苏小明想了一下,反正这两天只要蓝小宛进了考场,那自己就没什么事儿了。 闲着也是闲着,就看看那位来意也好: “那行!你记一下我这边的地址,如果刘小姐急着找,就让她到这边来。” 又想起来昨天高玲说的那句,好久不见,不由轻轻哼起来: “我们回不到那天,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 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会带着笑脸,挥手寒暄, 和你坐着聊聊天。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变, 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 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 好久不见。” 人世间许多相遇相伴,常常是走着走着,就散了; 十九都是,转身之后,再也不见。 转天见到刘知秋的时候,感觉那位又瘦了几分,短发下一张脸小得只堪一握。 看上去显得极疲惫的样子。 见到苏小明,刘知秋才露出一丝笑意: “苏生,好久不见!” “欢迎刘小姐到来,让你多跑路了,不好意思啊!” 双方都落座了,苏小明问了句: “喝水还是饮料?” 刘知秋说道: “喝水就好了,您不用太客气了。” 正好酒店在客房都预先留着矿泉水,就拿起一瓶放到刘知秋面前。 都是爽快人,也就没那么多套话。 上回见过刘明山和刘知秋叔侄女,对这两位观感还是很不错的。 一个尽心尽力培养兄长遗孤,一个尽职尽责辅佐长辈。 所以这次,刘知秋找上门来,能帮忙的,苏小明都不会推拒。 等刘知秋把事儿一说,苏小明就觉得,还真是巧了。 刘明山旗下的娱乐公司,前些时候推出个男歌手,准备大力培养。 现在正四下收歌,准备打造一张专辑。 可麻烦的是,歌收了不少,拿来试过后,都觉得不是很满意。 上次偶然得到了苏小明的一首歌,刘知秋就觉得,死马当活马医。 到大陆来找一下苏小明,看看这位手头上是不是还能有合适的歌。 苏小明本来也不准备把抄歌当主业,毕竟,哪有那么多像刘明山这样的冤大嗯,是好看又大方的人,几万块眼都不眨一下拿来买一首歌。 这又不是十几二十年后。这时候,这钱,还真是很值钱的。 “正好,我这里有一首歌,您看看合适不?” 刘知秋眼睛一亮,马上从小包包里拿出一支笔,又从酒店的留言簿里抽出来一张纸。 “您能唱一段吗?”刘知秋端坐着,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咳,苏小明清了清嗓子,就慢慢哼唱起来: “我来到你的城市” 调起得低了点,差点就接续不上去,苏小明看着刘知秋尴尬地一笑。 刘知秋听到这,也是莞尔一笑,觉得眼前这大男孩特有意思。 停了一下,把调起得高点,又从头开始: “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 想象着,没我的日子, 你是怎样的孤独” 前世医生这首歌,唱得低回婉转,情致缠绵。 叙事般的歌词,饱含着爱而不得的忧郁感伤,是苏小明前世歌单里被循环播放最多的之一。 刘知秋听着听着,渐渐地就忘记了手里的笔。 要说苏小明唱歌,自身条件就那样,音色未必有多好。 但三年音乐课的苦练,至少音准那是没半点问题。 再加上前世但凡去ktv,这首歌也是他必点的之一,可不就是练出来了吗? 就算是刘知秋这样的专业人士,也觉得苏小明在这首歌上,唱得还是能打个七八分的。 当然,她更注意的是,这首歌确实很符合自己这次想找的标准。 一曲终了,刘知秋轻轻鼓掌,由衷地说: “苏生这首歌,词好,曲好。” 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唱得也是极好的。” 前一句话,苏小明是很认同的,确实词曲都极美。 后一句,就当人家说的也是认真的。 “谢谢夸奖啦!只是,我这就暂时只能给词谱,编曲还得您回去再补全。” 苏小明抱歉地说了一句,确实,能清楚地把歌词和简谱记下来,都是因为自己实在是唱得多了。 编曲配器啥的,那就只能抱歉了,只能略略凭着记忆建议了一下,主旋律用钢琴和小提琴。 “没事的,这就很谢谢您啦!” 刘知秋起身就跟苏小明告别,说是赶紧得回去,那边还急等着要用呢! 刘知秋也没提报酬的事,苏小明当然更不会去提。 都是明白人,谁都不会亏待了谁。 这才是往来的长久之道。 只是刘知秋临走的时候,再次说到了以后还要找苏小明邀歌的事,让苏小明有点头疼。 真没想一直抄歌啊! 不过,说起来人家去年还是帮了大忙的。 包括在自己最急需钱的时候,人家爽快地把钱给到位。 也包括通过他们叔侄女,认识了某领导,所以在后面给黎村争取一系列优惠政策的时候,才能找得到人。 有时候事儿简单还是复杂,还真得看能不能找对人。 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所以,也就只能含糊其辞,说有合适的机会,那再说合作的事。 把人给送出酒店大门,正好蓝小宛也考完上午的文综回来了。 见了刘知秋,俩女人还站着聊了几句。 刘知秋再次问起来,蓝小姐是不是有想法,在文娱方面发展一下啦? 去年她就说过这事了,后面出唱片的时候,蓝小宛还配合着录了一次。 只是蓝小宛对这事确实不感兴趣,对于到香江发展的事,说不出的抗拒。 或者,潜意识里,这小妮子就是一个防范意识极强的人。 也是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蓝小宛淡淡回绝了,态度还是极其坚定的。 苏小明也是这态度,低调过日子才是王道,可不想成为今后被吃的瓜。 一年到头的,被狗仔盯着,被人不断无中生有爆瓜的日子,那就不是苏某人喜欢的生活方式。 别说做被爆的瓜,就算是吃瓜,前世他也多是在刷某博某音的时候,被强塞了一嘴的。 见蓝小宛拒绝的态度很明确,刘知秋就只好遗憾告辞,并再次邀请到香江做客。 第167章 本能决定视角 下午还有一科英语,蓝小宛报考的是英语专业。 所以除了跟一般的成教文科考生相同的五个学科,还得加考英语。 这一天半考下来,蓝小宛明显的有些疲惫了。 吃饭的时候,眼睛都有些失神。 一双筷子在盘子里6划拉: “唉,真是累啊!” 隔着桌子,苏小明伸出手,握住了蓝小宛的左手: “没事啊!就一科了,考完咱们好好庆祝,你看上啥咱就买啥!” 蓝小宛摇摇头,还是没精打采: “不想去,就想回家,我要睡三天三夜,不准吵我!” 那多简单啊!本来还觉得要咬牙陪逛街以示安慰的。 这下免了苦役了,要说苏小明最怕的事,陪逛街应该是之一了。 就是最后那条要求有点不人道。 嘿!男人! 结果,蓝小宛还在考场的时候,苏爸和郭二少就先后到了酒店。 见面苏爸就问: “怎么样啊?小宛她考得还行?” 话说,家长最关心的,都是这个吗? 要说苏大强最遗憾的事,就包括没能让苏小明姐弟上高中考大学。 这人啊他就没前后眼,要知道这两年家里的境况能有这么大的改观,五年前说什么苏爸都得让苏小明报考高中的。 现在蓝小宛参加的虽然只是成人高考,但后面俩字它分量重啊! 所以送的时候苏小明这小崽子说是怕影响蓝小宛的心情,苏爸就放弃了送考的念头。 知道今天考试结束,当然是要过来接的。 蓝小宛她不也是自家的孩子吗?这么大事,自己不出面,那它也说不过去不是? 至于郭二少的到来,本来是约定的谢叔会来接两人,结果郭二少也闲极无聊,一块来了。 进门见着苏家父子,就哈哈一笑: “小明,兄弟够意思?亲自来接你回家!” 不是,这话听着怎么有点膈应? 当下坐一块闲聊了几句,苏爸的意思是,既然在地区,那就找家酒店,弄一桌庆贺一下。 这个提议受到了郭二少的大力支持,立马就要到街上去踩点。 苏小明自然也就顺从了这份好意。 等蓝小宛从考场出来,看到苏爸郭二少一起跟在苏小明身边,就惊了一下。 脸刷地就红了,没办法,毕竟苏爸平时就见得少,这会见到了,可不就害羞了吗? 好在苏爸也就笑容可掬地说了句,辛苦啦!赶紧地犒劳一下。 就挥挥手带头往外走。 几个人就按照郭二少指路,穿过两条街,就看到了一道老城墙。 这城墙有些历史了,灰黑的墙砖上,布满斑驳的痕迹。 岁月不仅催人老,也能让一座城市老去。 顺着老城墙再走了百多米,一座青砖黑瓦的房子就在眼前了。 郭二少一指那边,很自豪地说: “可不容易找到这,问了好些人,就说这家口味地道!” 到地儿一看,五个红灯笼一排挂着,上面是店名:老城肚包鸡。 老板看来也是个肚子里有点料的,看店面装修风格,就不是这年头那种太过华丽的风格。 反倒是有一种古色古香的韵味,和这老城墙很搭。 这老城墙旁边立着块石碑,上面简单介绍了一下这段城墙的历史。 据说是宋朝时候就留存下来的,很有些年头了,是文物保护单位。 当然,现在的老城墙看着破破烂烂的,还没大规模整修过。 不过,想来过些年,这一片就会被保护起来,搞个景点,那就是城市的名片。 进去了店里,就有服务员上前迎接: “欢迎光临!请问几位有预订吗?” 苏小明就有点出戏的感觉,这时候就有预订的说道了? “有,刚刚来过了,”郭二少接过话,“在二号包间。” 服务员带着几人,绕过一道不大的通道,进了二号包间。 路过大堂和一号包间的时候,都一派熙熙攘攘的人声,这边生意看起来还很不错。 就算是这样忙碌,上菜的速度也不慢。 刚刚落座,蓝小宛在大伙的关心下,简单说了一下这两天考试的情况,菜就上来了。 主菜就是一大锅鸡汤,苏小明很好奇地问了服务员一句,这就是肚包鸡吗? 服务员看来也是经常遇到这样的问题,耐心解释了一下,肚包鸡做好后还二次加工了。 把猪肚给片成了小条,便于食客取用。 每人先喝了碗鸡汤垫垫肚子,嗯,确实鲜香美味。 难怪这生意这么好,确实有它的道理。 再用漏勺捞起肚片,在小碟里的蘸料过一下。 吃在嘴里,就觉得火候恰到好处,不过烂,也不韧,带点弹性。 就算是极难把握火候的鸡肉,那也是嫩活的,没半点发柴的感觉。 郭二少一碗鸡汤下肚,就嚷嚷着上酒。 哪怕是曾经被苏小明给灌倒过,该豪迈的时候还得豪迈。 男人嘛,怎么能说不行? 那就喝。不过到底是有蓝小宛在,郭二少还是注意了点分寸,没太硬将。 窗户外边,就能看到城墙,郭二少就感叹了一句: “这地方将来要是弄好了,一定能吸引不少游客,要是能包下来,在这周边弄个游乐场,还是有前途的。” 这话说的,现在这里就已经是很热闹的老城区,将来搞个休闲娱乐的主题社区,钱途自然远大。 不过,苏小明很清楚,这地块利益太大,将来会吸引很多目光。 他苏某人可不认为,自己能插的上手,就算加上郭二少也不行。 人生太短,做好自己手头的事就足够了。 贪大求全,不是稳妥之道。 钱壮怂人胆,胆子太大,说不定就容易起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到时候,说不得就要栽跟头,还是那种爬不起来的。 二少这想法还真是有够灵活的,资本家的本能决定了他看东西的视角。 “你算了,这地方不适合你,把你的家具城项目做好,这才是王道。” 一句话就打消了郭二少刚刚冒头的念想,点点头说道: “也是,咱也就是想想,手里头现在就忙不过来了。” 苏爸跟谢叔聊上了,两人年纪相仿,聊的话题也适合,根本就不搭理苏小明他们。 蓝小宛默默听着他们聊天,不时从一盘基围虾夹一只,剥了壳放在苏小明的碗里。 聊着聊着,两箱啤酒就下去了。 郭二少脸已经有点红了,就说,现在最麻烦的拆迁已经完成了。 家具城的一期工程也将近完成主体建筑了。 然后,他就问了一句,接下去,咱们怎么办啊? 钱全压在这,那也不是个事啊! 确实,郭二少带过来的钱,现金的话,已经花得七七八八。 银根收缩的时候,银行贷款也不容易。 尤其是这种重资产的项目,现在越加不好办贷款了。 春江水暖鸭先知,风起于青萍之末,不是没道理的。 忽然就想起来洪军,不知道这位上岸了没。 第168章 有人清醒有人伤(新年快乐!) 苏小明在惦记着的洪军,刚刚送走一位客人。 这两天找他的人不少,都是惦记着他手里的楼花。 不过,现在他手里可是一点都没攥着了,全清出去了。 苏小明的提醒如同一瓢冷水当头泼下,让他彻底清醒了。 所以,就短短几天,把事情处理完了,他就躲回了深城。 就算这样,也还有人追过来。 当然,也不是没人从他的反应中警觉过来,不过这些人到底做不到他这般决然。 所以来找他的人,也有话里话外套问的,不过都被含混过去了。 有些觉得可以提醒一下的,就委婉地劝说了几句,至于听不听,那就不关我事了。 都是成年人了,谁都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可见天的有人找来问东问西,它也不是个事啊!躲起来怎么样? 洪军在想着往哪里避一避的时候,苏小明一行已经踏上归途。 苏爸在场,郭二少到底打消了找个地方唱唱歌跳跳舞的打算。 差着辈儿呢!你见过和长辈一块娱乐的吗? 虽然现在的娱乐,也就是唱唱歌,跳个交际舞什么的,都素素的。 但总是带点尴尬。 时代不一样,人们对某些事的接受度也是不一样的。 苏爸说,小宛累两天了,就在车上好好休息一下,叫苏小明两人坐郭二少的车。 那车宽点,钱多才识货,这话很多时候没毛病。 郭二少坐副驾去了,刚上车的时候,还兴奋地说个不停。 等见蓝小宛头靠着苏小明,沉沉睡去,也就很自觉地闭嘴了。 当然,苏小明也不会承认,自己狠狠盯了变身话唠的郭二少两眼。 到明扬就丢下了郭二少,然后十分钟后,苏爸也拐进了去往竹洞的岔道。 谢叔开着车一直把苏蓝二人送回了七龙,路上隔着不远就堆放着砂石。 看来,水口电站试运行的事,进展应该蛮顺利的。 这边重修道路的事,也即将开始了。 自然,就这路况,车速还是跑不起来。 结果到蓝家的时候,都快晚上十一点了。 老两口知道蓝小宛今晚回家,一直等着还没睡,听到车响就跑出来迎接。 蓝奶奶拉住蓝小宛,就打问这两天考试情况,都关心着呢! 老支书人热情啊!人家谢叔大老远的接送,可不得好好款待一番。 可惜的是,开车呢,酒就没法子陪着老爷子喝了。 苏小明倒是还能喝点,蓝长富却砸了下嘴: “你就算了,已经喝这么多了,明儿还上课,一身酒气的不像话。” 不过,菜都已经准备好了,那也不能不吃点。 谢叔对老支书炖得烂烂的竹鼠赞不绝口: “这个好啊!味道着实不错,皮最好,又香又有嚼劲!” 老爷子就高兴了: “可不是嘛,这竹鼠啊,就得吃那一层皮,别的都差那么点味!” 把谢叔送到镇口,上车发动了之后,谢叔探出头来: “苏先生,抽空还是多到县城看看,阿威这段时间心里有事,我呢也不好多说什么啦。 现在在内地,阿威他也就你这一个谈得来的兄弟,希望你能多陪他聊聊,那样子大概会好点。” 苏小明就点头: “您放心,后面我把驾照拿下来,这边路也开始动工准备修了,到时候出城就方便了。” 其实晚上吃饭那会,苏小明也约摸感觉到郭二少有点不对劲。 一般来说他可不会找酒喝的,哪次喝酒,两瓶啤酒后他不是装死狗啊! 今晚除了刚开始就主动提要上酒,还一叫就是两箱。 后面三个人干完这两箱后,舌头都大了,还吆喝着老板要再来两箱。 也就苏爸在场,他多少还是收着了点。 不然今晚大家都得钻桌子底下。 看着车尾灯闪了两下,很快转出镇外上了大路。 苏小明转身回去,啧了一声嘀咕道: “男人犯了愁,不是钱的事就是女人的事,难不成自己还得化身知心哥哥?” 其实,苏小明猜的都没错。 郭二少这会儿两样都犯愁了。 一个是手里头的现金差不多都投到两个地方去了。 圆山那边的竹木加工倒是走上正轨了,生产的木料堆满了仓储。 卖倒是不愁卖,南边客户渠道都建立起来了,那边的家具厂有多少要多少。 可是被苏小明左分析右分析,也觉得就这么粗加工直接卖出去,有些划不来啊! 囤两年,阴干之后,等木料应力散了,供自家的家具城做原料,附加值那可提高不少啊! 所以惜售就是必然的了,那么问题也就来了。 囤得多了,那边收购木料,付出的可是现金。 加工厂工人的工资每月得付,电费得缴,机器得维修,易耗部件得更换…… 这哪哪都要钱啊! 家具城这边,投入就更多了。 一期工程竣工后,郭二少很爽快地给施工方把工程款都结算了。 壕气冲天的郭家二少,怎么能做那种拖欠工程款的事儿呢? 这玩意它跌份儿啊! 把个工程承包方感动得,就差五体投地喊大爷了。 所以,这钱就不称手了。 女人的事,自然是陈诗琪了。 本来两人的婚事都提上议事日程了,不过陈诗琪因为还没完成学业,又漂洋过海去了。 毕业论文还没提交,毕业证书就拿不下来。 虽然作为学校里的高材生,这事儿难度并不大,可它也需要时间不是? 然后,有导师看上这位学霸了,给她下了offer,全额奖学金的那种。 这下好了,原本等着陈小姐漂洋过海回来跟他双宿双飞的郭二少,就有被鸽了的风险。 至少那又是三年啊! 三年又三年的,他郭二少心也慌啊! 本来好好做纨绔的,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之后,现在反而舍不下了。 更关键的是,原本极力促成这桩婚事的陈家老爷子,似乎变得有点不冷不热了。 郭二少两个多月前回了一趟香江,陪回来度假的陈诗琪,当然这度假的愉悦过程就不必细表。 可陈老爷子却话里话外,对郭二少在大陆的事业开始嫌弃起来。 似乎眼面前的那个曾被他赞不绝口,夸作少年俊杰的年轻人,已经变回了一无是处的渣渣了。 话里话外的,对这桩婚事就有点不太满意。 好在人家陈诗琪很坚定,就说你别管他说什么,嫁不嫁,老头子说的不算。 大概圆山那一次的遇险,坚定了陈诗琪的念头。 第168章 有人清醒有人伤(新年快乐!) 苏小明在惦记着的洪军,刚刚送走一位客人。 这两天找他的人不少,都是惦记着他手里的楼花。 不过,现在他手里可是一点都没攥着了,全清出去了。 苏小明的提醒如同一瓢冷水当头泼下,让他彻底清醒了。 所以,就短短几天,把事情处理完了,他就躲回了深城。 就算这样,也还有人追过来。 当然,也不是没人从他的反应中警觉过来,不过这些人到底做不到他这般决然。 所以来找他的人,也有话里话外套问的,不过都被含混过去了。 有些觉得可以提醒一下的,就委婉地劝说了几句,至于听不听,那就不关我事了。 都是成年人了,谁都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可见天的有人找来问东问西,它也不是个事啊!躲起来怎么样? 洪军在想着往哪里避一避的时候,苏小明一行已经踏上归途。 苏爸在场,郭二少到底打消了找个地方唱唱歌跳跳舞的打算。 差着辈儿呢!你见过和长辈一块娱乐的吗? 虽然现在的娱乐,也就是唱唱歌,跳个交际舞什么的,都素素的。 但总是带点尴尬。 时代不一样,人们对某些事的接受度也是不一样的。 苏爸说,小宛累两天了,就在车上好好休息一下,叫苏小明两人坐郭二少的车。 那车宽点,钱多才识货,这话很多时候没毛病。 郭二少坐副驾去了,刚上车的时候,还兴奋地说个不停。 等见蓝小宛头靠着苏小明,沉沉睡去,也就很自觉地闭嘴了。 当然,苏小明也不会承认,自己狠狠盯了变身话唠的郭二少两眼。 到明扬就丢下了郭二少,然后十分钟后,苏爸也拐进了去往竹洞的岔道。 谢叔开着车一直把苏蓝二人送回了七龙,路上隔着不远就堆放着砂石。 看来,水口电站试运行的事,进展应该蛮顺利的。 这边重修道路的事,也即将开始了。 自然,就这路况,车速还是跑不起来。 结果到蓝家的时候,都快晚上十一点了。 老两口知道蓝小宛今晚回家,一直等着还没睡,听到车响就跑出来迎接。 蓝奶奶拉住蓝小宛,就打问这两天考试情况,都关心着呢! 老支书人热情啊!人家谢叔大老远的接送,可不得好好款待一番。 可惜的是,开车呢,酒就没法子陪着老爷子喝了。 苏小明倒是还能喝点,蓝长富却砸了下嘴: “你就算了,已经喝这么多了,明儿还上课,一身酒气的不像话。” 不过,菜都已经准备好了,那也不能不吃点。 谢叔对老支书炖得烂烂的竹鼠赞不绝口: “这个好啊!味道着实不错,皮最好,又香又有嚼劲!” 老爷子就高兴了: “可不是嘛,这竹鼠啊,就得吃那一层皮,别的都差那么点味!” 把谢叔送到镇口,上车发动了之后,谢叔探出头来: “苏先生,抽空还是多到县城看看,阿威这段时间心里有事,我呢也不好多说什么啦。 现在在内地,阿威他也就你这一个谈得来的兄弟,希望你能多陪他聊聊,那样子大概会好点。” 苏小明就点头: “您放心,后面我把驾照拿下来,这边路也开始动工准备修了,到时候出城就方便了。” 其实晚上吃饭那会,苏小明也约摸感觉到郭二少有点不对劲。 一般来说他可不会找酒喝的,哪次喝酒,两瓶啤酒后他不是装死狗啊! 今晚除了刚开始就主动提要上酒,还一叫就是两箱。 后面三个人干完这两箱后,舌头都大了,还吆喝着老板要再来两箱。 也就苏爸在场,他多少还是收着了点。 不然今晚大家都得钻桌子底下。 看着车尾灯闪了两下,很快转出镇外上了大路。 苏小明转身回去,啧了一声嘀咕道: “男人犯了愁,不是钱的事就是女人的事,难不成自己还得化身知心哥哥?” 其实,苏小明猜的都没错。 郭二少这会儿两样都犯愁了。 一个是手里头的现金差不多都投到两个地方去了。 圆山那边的竹木加工倒是走上正轨了,生产的木料堆满了仓储。 卖倒是不愁卖,南边客户渠道都建立起来了,那边的家具厂有多少要多少。 可是被苏小明左分析右分析,也觉得就这么粗加工直接卖出去,有些划不来啊! 囤两年,阴干之后,等木料应力散了,供自家的家具城做原料,附加值那可提高不少啊! 所以惜售就是必然的了,那么问题也就来了。 囤得多了,那边收购木料,付出的可是现金。 加工厂工人的工资每月得付,电费得缴,机器得维修,易耗部件得更换…… 这哪哪都要钱啊! 家具城这边,投入就更多了。 一期工程竣工后,郭二少很爽快地给施工方把工程款都结算了。 壕气冲天的郭家二少,怎么能做那种拖欠工程款的事儿呢? 这玩意它跌份儿啊! 把个工程承包方感动得,就差五体投地喊大爷了。 所以,这钱就不称手了。 女人的事,自然是陈诗琪了。 本来两人的婚事都提上议事日程了,不过陈诗琪因为还没完成学业,又漂洋过海去了。 毕业论文还没提交,毕业证书就拿不下来。 虽然作为学校里的高材生,这事儿难度并不大,可它也需要时间不是? 然后,有导师看上这位学霸了,给她下了offer,全额奖学金的那种。 这下好了,原本等着陈小姐漂洋过海回来跟他双宿双飞的郭二少,就有被鸽了的风险。 至少那又是三年啊! 三年又三年的,他郭二少心也慌啊! 本来好好做纨绔的,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之后,现在反而舍不下了。 更关键的是,原本极力促成这桩婚事的陈家老爷子,似乎变得有点不冷不热了。 郭二少两个多月前回了一趟香江,陪回来度假的陈诗琪,当然这度假的愉悦过程就不必细表。 可陈老爷子却话里话外,对郭二少在大陆的事业开始嫌弃起来。 似乎眼面前的那个曾被他赞不绝口,夸作少年俊杰的年轻人,已经变回了一无是处的渣渣了。 话里话外的,对这桩婚事就有点不太满意。 好在人家陈诗琪很坚定,就说你别管他说什么,嫁不嫁,老头子说的不算。 大概圆山那一次的遇险,坚定了陈诗琪的念头。 第169章 花开富贵(新年快乐!) 蓝小宛说睡个三天三夜,这事就说说罢了。 第二天比谁都起得早,等苏小明起来的时候,早餐她都已经做好了。 苏小明起来后,还打了个电话给郭二少,问一下昨晚上谢叔是不是一路顺利。 结果被吵醒的郭二少一顿喷: “昨晚上为什么不打电话?大清早的扰人清梦最不道德的好? 谢叔昨晚回来的时候,我特么还没睡下呢!” 啪嗒电话就撂下了。 摇摇头,不和这个内分泌失调的人计较,也是奇怪,这小子一回内地,就扮高人修身养性。 全不像那些衣冠禽兽四下寻花的德性,都丢了他大少的范儿。 一边吃着热乎乎的鸡汤面,一边琢磨着,要早点去把驾照拿下来。 天气一天天的凉下来了,脐橙园里的那几株柿子树,大概也要红透半边山了。 再过得个把月,骑个“肉包铁”,就算是戴着头盔,那风刮得也受不了。 后背常常有个紧贴着的人形暖宝,那还好点。 就前边装着风,到冬月腊月的时候,厚厚的羽绒服也挡不住刺骨的冷,可实在是太不好受。 “喂!你听没听我说话啊?” 耳边传来蓝小宛的娇嗔,这才反应过来: “哦哦,这事儿,它就应该……” 自救失败,蓝小宛说的是,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 好,三两口把剩下的面塞进嘴里,丢下碗筷就赶紧奔学校去。 蓝小宛还抱怨,都是你拖的,连碗筷又要奶奶洗了。 老李还是在校门口等着学生进校门。 能把一件极平凡的事坚持下去,几年十几年如一日,风雨无阻,那就让人敬佩。 这个世间,平凡如我等,当自省。 前世苏小明看电视上,那个边远省份的张桂梅老师,以一己之力,撑起贫困学生的一片天空,就让人不由自主仰望。 就算我们做不到伟大,但不妨碍我们对那些伟大的人抱有敬仰之心。 “小宛老师回来了,”老李的笑着打招呼,“怎么样?考试顺利?” “谢谢校长关心!感觉还不错的。” “那就好!就等着你的好消息啦!” 好话谁都爱听,看着蓝小宛发自内心的笑颜,苏小明就接着道: “那当然!到时候出了结果,一定要请李校好好舞几杯!” 就往办公室那边走去,一路上已经有早到的学生,在操场上跳房子,或者玩烟盒卡。 稍作准备,苏小明就往教室去。 第一节是他的数学课,到教室门口候课两分钟,这是规操。 九丫在讲台前组织课前唱,就两个月,这小丫头就把班级管理得井井有条。 往下边的座位上扫了几圈,苏小明招手把九丫叫出来: “那边空着的位置,是叶香兰的座位?她还没到吗?” 九丫噔噔噔跑过来: “是啊!叶香兰还没到呢!我刚刚问了她同路的同学,说是走半道上,她妈妈匆忙跑过来,叫她回去呢!” 苏小明点点头,挥手让九丫回去。 琢磨着上完课,得到叶家看看去,也不知道是出什么事了。 下了课,接下去的课就是蓝小宛的了。跟她说了一声,骑上车就往叶家去了。 叶香兰家里在桃林村,挺美的村名,但并没有成片的桃林。 从镇里去,得有个五六里山路。 路很小,也极不平整,颠得人怀疑人生。 说起来,叶香兰在班上是最没存在感的一个了。 人很瘦小,头发枯黄,眼神常常是那种受惊的小兽一般,怯怯的。 就算是侯家安,都起不了戏弄她的心思。 学习也是极普通,不上不下,在中游待得稳稳的。 不过蓝小宛却极喜欢这小丫头,常常中午的时候,把家里刚炒好的菜,装碗里送到教室里给她。 然后再匆匆跑回家自己吃。 苏小明就常常笑话她,干脆把叶香兰带回来做她妹妹好了。 叶香兰中午是不回家的,步行的话,还是太远了点。 就带饭菜来教室里,吃了饭趴课桌上歇会等下午的课。 桃林村人口比黎村多一点,据说有六七百常住人口。 不过,就这两年来看,这数字够呛。 一部分人搬镇里住了,更多的人跑南方打工去了。 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在这个村子里已经开始逐渐规模化了。 这是阻挡不了的趋势,城镇化的进程在加快,乡村的没落就不可避免。 人都有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俗语,道尽了这种变化的根源。 在路边的一家门口,看到一老人在收拾屋檐下的枯草,就问了下叶香兰家住哪? 老人很热心地指路,就是耳朵大概不太管事了,一句话得说几遍才能让他明白。 而且还得说本地话,才能交流得上。 到了叶家,就看到叶香兰抱着个两三岁的孩子在哄。 可这男孩子看来就哄不住,一边大哭着一边使劲折腾着往下出溜。 叶香兰本来就瘦小,差点抱不住,费力地往后挺着,跟怀里不省事的娃对抗。 “老弟不要哭,不要哭!爸妈回来就给你带糖吃!” 这句话颠三倒四,看来早就没了可信度,她弟弟照旧哭喊不休。 苏小明喊了一声: “叶香兰!” 这一喊,倒把那孩子的哭喊给堵住了。 含着两泡眼泪,跟叶香兰一块愣愣地看着苏小明。 鼻子下边一个大大的鼻涕泡,鼓了起来,旋即噗地破了。 苏小明走近了,和声问道: “叶香兰,今天家里有事吗?怎么到镇上又跑回来了?” 小姑娘显然有点慌乱了,急忙给自己辩解: “我爸爸又发病了,妈妈要陪他到县里看病,没人带弟弟,就叫我先回家照看一下。” 跟着就反应过来,把她弟弟放到地上: “老师您进来坐!” 死死抓着她弟弟的手,领着苏小明往屋里走。 进了屋里,苏小明就发现,堂屋李摆满了锯子刨子凿子。 还有一扇一看就是屏风,木板上面雕了层层叠叠的花纹。 一眼就看出,这寓意着花开富贵的雕饰,是牡丹花的样式。 每一片叶子,叶脉都极清晰可辨;每一朵花,花瓣都栩栩如生。 花叶间,还有一只曲颈朝天的云雀儿,似乎能听到它欢快的鸣叫。 整个画面布局极为合理,层次感也是极强。 花叶相衬,烘托出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这还是原木的颜色,要是刷上彩漆,那就是一幅精美的艺术品。 叶香兰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杯热水过来: “老师,您喝水!” 苏小明接过来:“谢谢啊!” 又指着那扇屏风问道: “这是谁做的?你爸爸吗?” 叶香兰才有点小骄傲地笑着回道: “是的呢!是我爸爸雕的,这周围的人做房子,结婚装修房子,都请我爸爸去做木匠呢!” 苏小明点头赞叹: “是真的不错!老师都想把这屏风搬家里去了。” 叶香兰闻言,马上就笑了起来: “那老师,我爸爸回来,就叫他给您也雕一个!” 旋即又苦了小脸: “就是不知道,他这次又要几天才能回家。” 第169章 花开富贵(新年快乐!) 蓝小宛说睡个三天三夜,这事就说说罢了。 第二天比谁都起得早,等苏小明起来的时候,早餐她都已经做好了。 苏小明起来后,还打了个电话给郭二少,问一下昨晚上谢叔是不是一路顺利。 结果被吵醒的郭二少一顿喷: “昨晚上为什么不打电话?大清早的扰人清梦最不道德的好? 谢叔昨晚回来的时候,我特么还没睡下呢!” 啪嗒电话就撂下了。 摇摇头,不和这个内分泌失调的人计较,也是奇怪,这小子一回内地,就扮高人修身养性。 全不像那些衣冠禽兽四下寻花的德性,都丢了他大少的范儿。 一边吃着热乎乎的鸡汤面,一边琢磨着,要早点去把驾照拿下来。 天气一天天的凉下来了,脐橙园里的那几株柿子树,大概也要红透半边山了。 再过得个把月,骑个“肉包铁”,就算是戴着头盔,那风刮得也受不了。 后背常常有个紧贴着的人形暖宝,那还好点。 就前边装着风,到冬月腊月的时候,厚厚的羽绒服也挡不住刺骨的冷,可实在是太不好受。 “喂!你听没听我说话啊?” 耳边传来蓝小宛的娇嗔,这才反应过来: “哦哦,这事儿,它就应该……” 自救失败,蓝小宛说的是,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 好,三两口把剩下的面塞进嘴里,丢下碗筷就赶紧奔学校去。 蓝小宛还抱怨,都是你拖的,连碗筷又要奶奶洗了。 老李还是在校门口等着学生进校门。 能把一件极平凡的事坚持下去,几年十几年如一日,风雨无阻,那就让人敬佩。 这个世间,平凡如我等,当自省。 前世苏小明看电视上,那个边远省份的张桂梅老师,以一己之力,撑起贫困学生的一片天空,就让人不由自主仰望。 就算我们做不到伟大,但不妨碍我们对那些伟大的人抱有敬仰之心。 “小宛老师回来了,”老李的笑着打招呼,“怎么样?考试顺利?” “谢谢校长关心!感觉还不错的。” “那就好!就等着你的好消息啦!” 好话谁都爱听,看着蓝小宛发自内心的笑颜,苏小明就接着道: “那当然!到时候出了结果,一定要请李校好好舞几杯!” 就往办公室那边走去,一路上已经有早到的学生,在操场上跳房子,或者玩烟盒卡。 稍作准备,苏小明就往教室去。 第一节是他的数学课,到教室门口候课两分钟,这是规操。 九丫在讲台前组织课前唱,就两个月,这小丫头就把班级管理得井井有条。 往下边的座位上扫了几圈,苏小明招手把九丫叫出来: “那边空着的位置,是叶香兰的座位?她还没到吗?” 九丫噔噔噔跑过来: “是啊!叶香兰还没到呢!我刚刚问了她同路的同学,说是走半道上,她妈妈匆忙跑过来,叫她回去呢!” 苏小明点点头,挥手让九丫回去。 琢磨着上完课,得到叶家看看去,也不知道是出什么事了。 下了课,接下去的课就是蓝小宛的了。跟她说了一声,骑上车就往叶家去了。 叶香兰家里在桃林村,挺美的村名,但并没有成片的桃林。 从镇里去,得有个五六里山路。 路很小,也极不平整,颠得人怀疑人生。 说起来,叶香兰在班上是最没存在感的一个了。 人很瘦小,头发枯黄,眼神常常是那种受惊的小兽一般,怯怯的。 就算是侯家安,都起不了戏弄她的心思。 学习也是极普通,不上不下,在中游待得稳稳的。 不过蓝小宛却极喜欢这小丫头,常常中午的时候,把家里刚炒好的菜,装碗里送到教室里给她。 然后再匆匆跑回家自己吃。 苏小明就常常笑话她,干脆把叶香兰带回来做她妹妹好了。 叶香兰中午是不回家的,步行的话,还是太远了点。 就带饭菜来教室里,吃了饭趴课桌上歇会等下午的课。 桃林村人口比黎村多一点,据说有六七百常住人口。 不过,就这两年来看,这数字够呛。 一部分人搬镇里住了,更多的人跑南方打工去了。 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在这个村子里已经开始逐渐规模化了。 这是阻挡不了的趋势,城镇化的进程在加快,乡村的没落就不可避免。 人都有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俗语,道尽了这种变化的根源。 在路边的一家门口,看到一老人在收拾屋檐下的枯草,就问了下叶香兰家住哪? 老人很热心地指路,就是耳朵大概不太管事了,一句话得说几遍才能让他明白。 而且还得说本地话,才能交流得上。 到了叶家,就看到叶香兰抱着个两三岁的孩子在哄。 可这男孩子看来就哄不住,一边大哭着一边使劲折腾着往下出溜。 叶香兰本来就瘦小,差点抱不住,费力地往后挺着,跟怀里不省事的娃对抗。 “老弟不要哭,不要哭!爸妈回来就给你带糖吃!” 这句话颠三倒四,看来早就没了可信度,她弟弟照旧哭喊不休。 苏小明喊了一声: “叶香兰!” 这一喊,倒把那孩子的哭喊给堵住了。 含着两泡眼泪,跟叶香兰一块愣愣地看着苏小明。 鼻子下边一个大大的鼻涕泡,鼓了起来,旋即噗地破了。 苏小明走近了,和声问道: “叶香兰,今天家里有事吗?怎么到镇上又跑回来了?” 小姑娘显然有点慌乱了,急忙给自己辩解: “我爸爸又发病了,妈妈要陪他到县里看病,没人带弟弟,就叫我先回家照看一下。” 跟着就反应过来,把她弟弟放到地上: “老师您进来坐!” 死死抓着她弟弟的手,领着苏小明往屋里走。 进了屋里,苏小明就发现,堂屋李摆满了锯子刨子凿子。 还有一扇一看就是屏风,木板上面雕了层层叠叠的花纹。 一眼就看出,这寓意着花开富贵的雕饰,是牡丹花的样式。 每一片叶子,叶脉都极清晰可辨;每一朵花,花瓣都栩栩如生。 花叶间,还有一只曲颈朝天的云雀儿,似乎能听到它欢快的鸣叫。 整个画面布局极为合理,层次感也是极强。 花叶相衬,烘托出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这还是原木的颜色,要是刷上彩漆,那就是一幅精美的艺术品。 叶香兰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杯热水过来: “老师,您喝水!” 苏小明接过来:“谢谢啊!” 又指着那扇屏风问道: “这是谁做的?你爸爸吗?” 叶香兰才有点小骄傲地笑着回道: “是的呢!是我爸爸雕的,这周围的人做房子,结婚装修房子,都请我爸爸去做木匠呢!” 苏小明点头赞叹: “是真的不错!老师都想把这屏风搬家里去了。” 叶香兰闻言,马上就笑了起来: “那老师,我爸爸回来,就叫他给您也雕一个!” 旋即又苦了小脸: “就是不知道,他这次又要几天才能回家。” 第170章 意外来电 苏小明就安慰道: “你别担心,应该会很快回来的,没事啊!” 明知道这安慰,也就是一句安慰罢了。 不过叶香兰还是露出了笑脸,小脑袋点得飞快: “是啊是啊!上个月就是星期天,爸爸也发病了,早上去的,晚上就回来了。” “那你知道你爸爸是什么病吗?” “我知道的,就是爸爸在我弟弟才刚出生的时候,在工地上摔倒了,磕着了后脑勺,然后就经常头疼。” 这个就很麻烦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颅内还有积血,才导致这样的后遗症。 按照常理,得多休息,生活要有规律,经不起太强的体力劳动。 但凡有点生活常识的人,都能总结出以上几条。 “所以我爸爸这两年都不敢出去外面做事了,就在家里接一些人的活,做好了人家再运回去。” 从小姑娘絮絮叨叨的话语里,苏小明知道了叶爸爸是一个十里八乡都很有名气的手艺人。 往常身体好的时候,临省那边都能接到不少的活儿,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都奔波在外。 只是这两年身体垮了,只能在家等活儿上门,家境也一下子就困窘起来了。 生活就是个顽皮的孩子,不知道啥时候就伸出脚来,绊你一跤。 也许是跟他的姐姐一样,有些怕生,苏小明进门之后,老半天了,叶香兰的弟弟都没再哭闹。 只是小嘴还不时往下撇一撇,眼眶还含着点泪珠。 苏小明走过去,蹲下身子,脸带微笑,目光平视着这孩子: “真是个乖孩子,等下老师要给姐姐补课,你自己好好玩会儿好吗?” 说着就从兜里掏出来两块奶糖,塞到他手里。 那孩子迫不及待就拆开一颗,塞进嘴里,嚼得口水横流。 不过脸上的满足,那是一点都压不住的了。 就乖乖地坐在一个小板凳上,看着苏小明拿出来课本。 坐在堂屋的饭桌上,就把今天上午的课给叶香兰讲了一边。 虽然这孩子底子薄了点,但听得极其认真,倒是没费多少功夫,就把一堂课的内容给补完了。 想想今天语文课这孩子也没听,又叫她把她自己的语文书拿出来,指导这孩子自己先把课文都先读了一边。 看看时间也快到中午了,就告辞离开。 叶香兰这懂事的孩子还留饭来着,但苏小明怎么可能留下来,等一个孩子给他做饭? 问题是他自己也不会做菜啊,要不的话还可以帮着做做。 那就回去。 路上合计了一下,把叶爸爸安排到家具城那边,把他的一手绝活用起来,那就是两全其美的事啊! 回的时候,那是下坡的路,走起来就叫一个顺畅。 就是不敢有多余的念头,只能紧紧盯着前头六七米处的路面。 不能看远点吗?只那点距离,稍微一晃眼就过去了啊! 可不安全了。 还真不能看太远,基本就是回环往复的路,说s形,那还是字母缩得太小的样子。 上坡的时候还好点,它就快不了;下坡要是不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分分钟就有再穿一次的可能。 苏小明可不想再来一次鲫鱼背的经历。 不可能每一次都那么幸运,时空管理局又不是他们家开的。 好在远倒是不太远,但也感觉不太像五六里啊?说的难道是直线距离? 到校门口的时候,正赶上放学呢! 躲在一边看着孩子们蜂拥而出,欢笑打闹的声音听着就喜庆。 所以在这样的地方呆着,就觉得人都变得单纯了许多。 这是好听点的说法。 不太好听的,那就是,人的眼界都狭窄了。 环境塑造人,不能仅仅狭义地理解为,干净整洁的城市环境能影响人的生存状态。 更重要的是,应该是人文环境。 和你所接触的人,所见识的事物有更大的关系。 就比如苏小红这个越来越不认识的姐姐,苏小明总怀疑她是不是被人魂穿了。 跟记忆里那个文静害羞的姐姐就完全走偏了。 大概率是因为,在圆山厂的那段时间,跟一群三四十岁的女人斗智斗勇,给硬生生斗成现在霸王花般的模样了。 到后面大数据的时代,你点击浏览的每一次,都给人留下了痕迹。 然后,浏览器的页面上,就会针对你浏览过的内容,给你推送相关的内容。 久而久之,你面对的世界,似乎就和别人面对的世界不太一样了。 就像是晚上在黑漆漆的树林里打转,每一圈都是相似的路径。 想想都可怕。 更不要说,你经常看到的卷起来的生态的时候,就觉得满世界的人都在疯狂生长。 就你特么还是一条咸鱼,充满了没有翻身机会的绝望。 所以,才有那么多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渴求。 眼前的孩子们,包括九丫她们,三十年后,也就四十出头? 更小的何林他们那还不到四十呢! 会是被卷得最辛苦的那一辈人吗? 不敢想不敢想,想了就觉得,现在一定要趁他们还相信童话的时候,多给他们讲一点美好的故事。 将来才有支持他们卷下去的力量。 还是想想什么时候去看下郭二少的好,谢叔昨晚上说的话,让人不由担心他到底遇到了什么关口。 不过,从今早上通的电话来看,听着也不像是有什么事的样子。 都还有力气喷人呢!那就还是等等,周末的时候再出城的好。 接下来的几天,就又沉浸到了上上课,逗逗小宛姐姐的悠游之中。 周五那天,就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 “哈哈哈!小明兄弟!在哪呢?赶紧地,到明扬来!都多久没见了呢!” 这笑声,这说话声,满是得意劲儿。 洪老大?这位什么时候来了明扬? “不是!我说军哥啊,你不声不响跑这山旮旯里来,有啥事啊?” 就不能和这位多聊,一聊起来,口音立马就被带偏了,满口的玉米茬子味。 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啥就叫不声不响?我这不一下车就打你电话了吗?怎么的,要来接你吗?” “还是别了,我这还有多半天的课呢!再早都得下午放学了才能来,您就等着,先叫老杨带你转转。” “那行!你先忙乎,晚上见啊!” 放下电话,这就琢磨了一下,听说话声,感觉那位心情不错,那就没事了。 就是不知道晚上到了酒桌上,自己会不会有事,东道主有时候是不好当的。 这年头,你作东的人,要是不喝到十成十,那就叫你待客不够周到。 想想都犯愁,不过到时候一定会叫上郭二少的,有他在,多少还能顶一顶。 那要不要叫上陈老班吗呢?现在这位跟李子明一样,渐渐从水口电站抽身出来了,眼下好像传闻是要提一提。 说是要就任专管工业的县府副职,把他拉上,看能不能从洪老大那里扒拉下个把投资项目来? 第170章 意外来电 苏小明就安慰道: “你别担心,应该会很快回来的,没事啊!” 明知道这安慰,也就是一句安慰罢了。 不过叶香兰还是露出了笑脸,小脑袋点得飞快: “是啊是啊!上个月就是星期天,爸爸也发病了,早上去的,晚上就回来了。” “那你知道你爸爸是什么病吗?” “我知道的,就是爸爸在我弟弟才刚出生的时候,在工地上摔倒了,磕着了后脑勺,然后就经常头疼。” 这个就很麻烦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颅内还有积血,才导致这样的后遗症。 按照常理,得多休息,生活要有规律,经不起太强的体力劳动。 但凡有点生活常识的人,都能总结出以上几条。 “所以我爸爸这两年都不敢出去外面做事了,就在家里接一些人的活,做好了人家再运回去。” 从小姑娘絮絮叨叨的话语里,苏小明知道了叶爸爸是一个十里八乡都很有名气的手艺人。 往常身体好的时候,临省那边都能接到不少的活儿,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都奔波在外。 只是这两年身体垮了,只能在家等活儿上门,家境也一下子就困窘起来了。 生活就是个顽皮的孩子,不知道啥时候就伸出脚来,绊你一跤。 也许是跟他的姐姐一样,有些怕生,苏小明进门之后,老半天了,叶香兰的弟弟都没再哭闹。 只是小嘴还不时往下撇一撇,眼眶还含着点泪珠。 苏小明走过去,蹲下身子,脸带微笑,目光平视着这孩子: “真是个乖孩子,等下老师要给姐姐补课,你自己好好玩会儿好吗?” 说着就从兜里掏出来两块奶糖,塞到他手里。 那孩子迫不及待就拆开一颗,塞进嘴里,嚼得口水横流。 不过脸上的满足,那是一点都压不住的了。 就乖乖地坐在一个小板凳上,看着苏小明拿出来课本。 坐在堂屋的饭桌上,就把今天上午的课给叶香兰讲了一边。 虽然这孩子底子薄了点,但听得极其认真,倒是没费多少功夫,就把一堂课的内容给补完了。 想想今天语文课这孩子也没听,又叫她把她自己的语文书拿出来,指导这孩子自己先把课文都先读了一边。 看看时间也快到中午了,就告辞离开。 叶香兰这懂事的孩子还留饭来着,但苏小明怎么可能留下来,等一个孩子给他做饭? 问题是他自己也不会做菜啊,要不的话还可以帮着做做。 那就回去。 路上合计了一下,把叶爸爸安排到家具城那边,把他的一手绝活用起来,那就是两全其美的事啊! 回的时候,那是下坡的路,走起来就叫一个顺畅。 就是不敢有多余的念头,只能紧紧盯着前头六七米处的路面。 不能看远点吗?只那点距离,稍微一晃眼就过去了啊! 可不安全了。 还真不能看太远,基本就是回环往复的路,说s形,那还是字母缩得太小的样子。 上坡的时候还好点,它就快不了;下坡要是不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分分钟就有再穿一次的可能。 苏小明可不想再来一次鲫鱼背的经历。 不可能每一次都那么幸运,时空管理局又不是他们家开的。 好在远倒是不太远,但也感觉不太像五六里啊?说的难道是直线距离? 到校门口的时候,正赶上放学呢! 躲在一边看着孩子们蜂拥而出,欢笑打闹的声音听着就喜庆。 所以在这样的地方呆着,就觉得人都变得单纯了许多。 这是好听点的说法。 不太好听的,那就是,人的眼界都狭窄了。 环境塑造人,不能仅仅狭义地理解为,干净整洁的城市环境能影响人的生存状态。 更重要的是,应该是人文环境。 和你所接触的人,所见识的事物有更大的关系。 就比如苏小红这个越来越不认识的姐姐,苏小明总怀疑她是不是被人魂穿了。 跟记忆里那个文静害羞的姐姐就完全走偏了。 大概率是因为,在圆山厂的那段时间,跟一群三四十岁的女人斗智斗勇,给硬生生斗成现在霸王花般的模样了。 到后面大数据的时代,你点击浏览的每一次,都给人留下了痕迹。 然后,浏览器的页面上,就会针对你浏览过的内容,给你推送相关的内容。 久而久之,你面对的世界,似乎就和别人面对的世界不太一样了。 就像是晚上在黑漆漆的树林里打转,每一圈都是相似的路径。 想想都可怕。 更不要说,你经常看到的卷起来的生态的时候,就觉得满世界的人都在疯狂生长。 就你特么还是一条咸鱼,充满了没有翻身机会的绝望。 所以,才有那么多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渴求。 眼前的孩子们,包括九丫她们,三十年后,也就四十出头? 更小的何林他们那还不到四十呢! 会是被卷得最辛苦的那一辈人吗? 不敢想不敢想,想了就觉得,现在一定要趁他们还相信童话的时候,多给他们讲一点美好的故事。 将来才有支持他们卷下去的力量。 还是想想什么时候去看下郭二少的好,谢叔昨晚上说的话,让人不由担心他到底遇到了什么关口。 不过,从今早上通的电话来看,听着也不像是有什么事的样子。 都还有力气喷人呢!那就还是等等,周末的时候再出城的好。 接下来的几天,就又沉浸到了上上课,逗逗小宛姐姐的悠游之中。 周五那天,就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 “哈哈哈!小明兄弟!在哪呢?赶紧地,到明扬来!都多久没见了呢!” 这笑声,这说话声,满是得意劲儿。 洪老大?这位什么时候来了明扬? “不是!我说军哥啊,你不声不响跑这山旮旯里来,有啥事啊?” 就不能和这位多聊,一聊起来,口音立马就被带偏了,满口的玉米茬子味。 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啥就叫不声不响?我这不一下车就打你电话了吗?怎么的,要来接你吗?” “还是别了,我这还有多半天的课呢!再早都得下午放学了才能来,您就等着,先叫老杨带你转转。” “那行!你先忙乎,晚上见啊!” 放下电话,这就琢磨了一下,听说话声,感觉那位心情不错,那就没事了。 就是不知道晚上到了酒桌上,自己会不会有事,东道主有时候是不好当的。 这年头,你作东的人,要是不喝到十成十,那就叫你待客不够周到。 想想都犯愁,不过到时候一定会叫上郭二少的,有他在,多少还能顶一顶。 那要不要叫上陈老班吗呢?现在这位跟李子明一样,渐渐从水口电站抽身出来了,眼下好像传闻是要提一提。 说是要就任专管工业的县府副职,把他拉上,看能不能从洪老大那里扒拉下个把投资项目来? 第171章 搭便车的事 这可不是坑朋友,只要自己在一边扶着,走对了道那就叫帮朋友忙。 至于这前期投资大了点,那就不叫事,大概人家洪老大根本就不在意这点微末资金? 想想时间也蛮紧,就赶紧跑去找老李,得到他办公室打电话。 这个时代就这点不好,整个学校就那么一个电话。 老李为了省着电话费,还弄个铁皮盒子把拨号盘给锁上了。 谁要是打个电话,还得找他拿钥匙,打完了得登记上谁谁谁打哪个号,通话几分钟。 然后月底的时候,没超范围的那就算了,打得多超范围了,那就得自己补交话费了。 不知道怎么的,有人就琢磨出一个办法,就是手动叉簧拨号法。 要说高手在民间,这真是很有道理的。 这办法可以参照二战电影里头发报员的操作。 先把话筒拿起来,然后依次快速按动叉簧。 比如你要拨打的电话第一位数是7,那就快速按叉簧七下,停顿一秒,马上照上面的办法再按下一位数字。 所有数字这般拨弄一下之后,“嘟——”很好,你要拨打的号码就通了。 这里边最关键的是中间这一秒的停顿,不能长了也不能短了。 不然呢?不然你就重新操作一遍。 这办法很快就悄咪咪传遍了全校教职工,不对,还有一个老李不知道这办法。 所以后来,结电话费的时候,老李看着登记本上的数字,再看看话费清单,就很迷糊: 这对不上啊! 最后的结论就是,或许自己有时候打了电话忘登记了。 苏小明自然是不用这般去取巧,他早就在老支书那边给安了一部电话。 毕竟很多事,当着老李或者别的人讲电话,就很不合适。 不过今天倒没什么,就是约个人吃饭的事儿,反正自己一直称老陈老师。 也不虞别人听了去。 电话一打通,老陈熟悉的声调就传出来了: “你好!我是陈久霖!” “老师您好!我有一朋友,从南边过来,机会挺好的,您晚上有空见见吗?” 陈久霖多鸡贼的人,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嗯!你什么时候能到县里?直接到我办公室来,我等你!” 这就搞定了,想想又打了个电话给刘杨非,怎么说也是合作伙伴。 这洪军来了,难道不应该安排到圆山也去一下? 那个厂子才是当初救他于水火之中的根本。 当然,有没有一点借车轮战的意思,就只有苏某人自己才清楚了。 放下电话,苏小明才哼着歌往教室走,老李从里间出来喊: “喂!小子你还没登记呢!” 下午放学后,就把辅导课交给蓝小宛去上了。 四县联赛的预赛,也就是县赛虽然安排在下学期初,可现在也得抓紧了。 每天下午放学后,都要召集人员进行针对性的训练。 竞赛辅导这事,特别的费脑子,你得先把题目自己做一遍。 完了还得想着,怎么样一步步引导学生寻找到正确的解题思路。 这中间启而不发的时候特别多,有时候就能急得恨不能把自己脑子里的东西,搬出来直接往学生脑子里灌。 当然,也有极有天赋的孩子,只要你稍加点拨,他就能极快地反应过来。 数学竞赛这种极烧脑的活动,是很吃天赋的。 前面蓝小宛备考,辅导的事,苏小明当然要全权抓起来。 现在蓝小宛不是考完了吗?那就能帮上自己了。 小妮子知道苏小明南方的朋友到了,也听苏小明说起过,跟洪老大的渊源。 没多说什么,就是交代了一下别喝太多,喝酒了就在县城里睡,别赶着回来。 骑上摩托车就往外赶。 这次还没时间去办驾照的事,改天得找蓝勇叔去,他对这事应该是门清。 同一个系统的事,有哪些便利的事,找他就能走得顺畅点。 到了县城,都五点多了。 苏小明原本想带着洪军找菜场边上的餐馆去,那边有一家的水煮鱼特别有名。 后来还是改了主意,毕竟人家刚来,今晚陈老班还会出席。 那种地方今晚的场合就不太合适了。 到县府那边,找到陈老班,这位还在办公室忙着,手里头的文件摊开了,眉头紧皱。 也没那么多客套,就说了句,你先等会,我手头这点事忙完就走。 几分钟后,小马进来了,都是熟悉人,圆山那时候就认识了。 见苏小明干坐着,小马就想去给倒水,老陈头也没抬就说: “他要喝水不会自己倒?你招呼他干什么?” 小马心道这位在陈县心里还真有地位,别人来这可没这态度。 不过还是给倒了杯水,端苏小明面前。 领导的话,大多时候你得正着听,可也有时候那就得反着听。 不然准得办错事,一旦出了这种状况,前途只怕无亮。 小马出去后,老陈才把文件合上,放到抽屉里上锁,这才站起来: “电话里你说得不明不白,现在先把情况给我仔细说说,我心里有个底。” “好的!老师,是这样,我在深城认识一朋友,他做外贸的。 其实洪明精品就是他和我们家合资的,我家在圆山的货外销,走的也是他的渠道。” 听苏小明这么一说,老陈马上就今晚这场宴会正视起来了。 现在老苏家可以说已经是明扬数得上号的人家了,洪明精品虽然才投产不久,但老陈知道,这家公司潜力大啊! 不说别的,光人家买下县农机厂的那块地皮,就给县里财政增加了一大笔收入。 现在幕后大老板到了,苏小明还特别提醒说是机会挺好。 那什么叫机会挺好?现在县里各种任务落实下来,招商引资那就是重中之重。 尤其老陈本来就被安排分管工业,刚刚上手接管过来。 如果一上任,就能拉来一笔投资,甭管投资额大小,那都是一笔业绩。 开局就有好兆头啊!可不得重视吗? “你把人安排在哪?谁负责接待?晚餐的菜式都安排好了吗?” 苏小明就觉得,陈老班这是太如临大敌了? 不就是一起吃个饭,顺便鼓动鼓动洪老大,看能不能拉点投资。 酒桌上三言两语就能搞定的事,难不成老陈还想搞个预案? “我这也是一出来就找您来的,人都还没见着呢!” 老陈就哼了一声,说道: “就知道你办事不靠谱,既然我会出面,那今晚上就不能马虎,难道还真不见外啊?” 说完就又回到座位上,按了一下呼叫按钮。 马上小马就进来了: “陈县,您有什么吩咐?” “你这样,马上到县宾馆去,安排一桌,嗯,”老陈又转头问苏小明: “你朋友那边来几个人?” “哦,他就和他夫人一起来的,加上阿非,还有精品厂的老洪和我姐,再加上我俩,七八个人。” 第171章 搭便车的事 这可不是坑朋友,只要自己在一边扶着,走对了道那就叫帮朋友忙。 至于这前期投资大了点,那就不叫事,大概人家洪老大根本就不在意这点微末资金? 想想时间也蛮紧,就赶紧跑去找老李,得到他办公室打电话。 这个时代就这点不好,整个学校就那么一个电话。 老李为了省着电话费,还弄个铁皮盒子把拨号盘给锁上了。 谁要是打个电话,还得找他拿钥匙,打完了得登记上谁谁谁打哪个号,通话几分钟。 然后月底的时候,没超范围的那就算了,打得多超范围了,那就得自己补交话费了。 不知道怎么的,有人就琢磨出一个办法,就是手动叉簧拨号法。 要说高手在民间,这真是很有道理的。 这办法可以参照二战电影里头发报员的操作。 先把话筒拿起来,然后依次快速按动叉簧。 比如你要拨打的电话第一位数是7,那就快速按叉簧七下,停顿一秒,马上照上面的办法再按下一位数字。 所有数字这般拨弄一下之后,“嘟——”很好,你要拨打的号码就通了。 这里边最关键的是中间这一秒的停顿,不能长了也不能短了。 不然呢?不然你就重新操作一遍。 这办法很快就悄咪咪传遍了全校教职工,不对,还有一个老李不知道这办法。 所以后来,结电话费的时候,老李看着登记本上的数字,再看看话费清单,就很迷糊: 这对不上啊! 最后的结论就是,或许自己有时候打了电话忘登记了。 苏小明自然是不用这般去取巧,他早就在老支书那边给安了一部电话。 毕竟很多事,当着老李或者别的人讲电话,就很不合适。 不过今天倒没什么,就是约个人吃饭的事儿,反正自己一直称老陈老师。 也不虞别人听了去。 电话一打通,老陈熟悉的声调就传出来了: “你好!我是陈久霖!” “老师您好!我有一朋友,从南边过来,机会挺好的,您晚上有空见见吗?” 陈久霖多鸡贼的人,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嗯!你什么时候能到县里?直接到我办公室来,我等你!” 这就搞定了,想想又打了个电话给刘杨非,怎么说也是合作伙伴。 这洪军来了,难道不应该安排到圆山也去一下? 那个厂子才是当初救他于水火之中的根本。 当然,有没有一点借车轮战的意思,就只有苏某人自己才清楚了。 放下电话,苏小明才哼着歌往教室走,老李从里间出来喊: “喂!小子你还没登记呢!” 下午放学后,就把辅导课交给蓝小宛去上了。 四县联赛的预赛,也就是县赛虽然安排在下学期初,可现在也得抓紧了。 每天下午放学后,都要召集人员进行针对性的训练。 竞赛辅导这事,特别的费脑子,你得先把题目自己做一遍。 完了还得想着,怎么样一步步引导学生寻找到正确的解题思路。 这中间启而不发的时候特别多,有时候就能急得恨不能把自己脑子里的东西,搬出来直接往学生脑子里灌。 当然,也有极有天赋的孩子,只要你稍加点拨,他就能极快地反应过来。 数学竞赛这种极烧脑的活动,是很吃天赋的。 前面蓝小宛备考,辅导的事,苏小明当然要全权抓起来。 现在蓝小宛不是考完了吗?那就能帮上自己了。 小妮子知道苏小明南方的朋友到了,也听苏小明说起过,跟洪老大的渊源。 没多说什么,就是交代了一下别喝太多,喝酒了就在县城里睡,别赶着回来。 骑上摩托车就往外赶。 这次还没时间去办驾照的事,改天得找蓝勇叔去,他对这事应该是门清。 同一个系统的事,有哪些便利的事,找他就能走得顺畅点。 到了县城,都五点多了。 苏小明原本想带着洪军找菜场边上的餐馆去,那边有一家的水煮鱼特别有名。 后来还是改了主意,毕竟人家刚来,今晚陈老班还会出席。 那种地方今晚的场合就不太合适了。 到县府那边,找到陈老班,这位还在办公室忙着,手里头的文件摊开了,眉头紧皱。 也没那么多客套,就说了句,你先等会,我手头这点事忙完就走。 几分钟后,小马进来了,都是熟悉人,圆山那时候就认识了。 见苏小明干坐着,小马就想去给倒水,老陈头也没抬就说: “他要喝水不会自己倒?你招呼他干什么?” 小马心道这位在陈县心里还真有地位,别人来这可没这态度。 不过还是给倒了杯水,端苏小明面前。 领导的话,大多时候你得正着听,可也有时候那就得反着听。 不然准得办错事,一旦出了这种状况,前途只怕无亮。 小马出去后,老陈才把文件合上,放到抽屉里上锁,这才站起来: “电话里你说得不明不白,现在先把情况给我仔细说说,我心里有个底。” “好的!老师,是这样,我在深城认识一朋友,他做外贸的。 其实洪明精品就是他和我们家合资的,我家在圆山的货外销,走的也是他的渠道。” 听苏小明这么一说,老陈马上就今晚这场宴会正视起来了。 现在老苏家可以说已经是明扬数得上号的人家了,洪明精品虽然才投产不久,但老陈知道,这家公司潜力大啊! 不说别的,光人家买下县农机厂的那块地皮,就给县里财政增加了一大笔收入。 现在幕后大老板到了,苏小明还特别提醒说是机会挺好。 那什么叫机会挺好?现在县里各种任务落实下来,招商引资那就是重中之重。 尤其老陈本来就被安排分管工业,刚刚上手接管过来。 如果一上任,就能拉来一笔投资,甭管投资额大小,那都是一笔业绩。 开局就有好兆头啊!可不得重视吗? “你把人安排在哪?谁负责接待?晚餐的菜式都安排好了吗?” 苏小明就觉得,陈老班这是太如临大敌了? 不就是一起吃个饭,顺便鼓动鼓动洪老大,看能不能拉点投资。 酒桌上三言两语就能搞定的事,难不成老陈还想搞个预案? “我这也是一出来就找您来的,人都还没见着呢!” 老陈就哼了一声,说道: “就知道你办事不靠谱,既然我会出面,那今晚上就不能马虎,难道还真不见外啊?” 说完就又回到座位上,按了一下呼叫按钮。 马上小马就进来了: “陈县,您有什么吩咐?” “你这样,马上到县宾馆去,安排一桌,嗯,”老陈又转头问苏小明: “你朋友那边来几个人?” “哦,他就和他夫人一起来的,加上阿非,还有精品厂的老洪和我姐,再加上我俩,七八个人。” 第172章 再聚首 老陈点点头,又交代小马: “你马上打电话到县宾馆,叫弄一个别太大的包间,点好菜,嗯,九菜一汤,叫他们把料下足了!” 小马应了一声,就要出门。 老陈马上叫住了他: “你等会!小明,你那朋友有忌口的吗?” 苏小明摇摇头: “没见他有什么忌口的,就是这位酒量还挺好的,搞两瓶高度的白酒。” 老陈这才放小马出去: “就按照苏小明说的,你叫他们抓紧时间,别让人等太久。” 说完,马上就站起来对苏小明说道: “我们也出发,边走边聊,把你肚子里那点东西都拿出来,看看能不能行得通!” “好的老师,咱先到精品厂把人接上。” 两人就奔厂里接人去了。 路上,苏小明就把郭二少现在可能面临资金紧张的情况,以及拉洪军入伙的设想讲了一下。 “行,你这能想着把客商拉进来,帮助家乡建设,也算是没忘本。” 苏小明知道,家具城的建设,目前还是很艰难地在迈进当中。 谁都不会想到,也就十年,这一片就会变得寸土寸金,一个小小十来平米的摊位,就能被卖到几十万。 整个南方的家具交易中心,也将在这一片蓬勃兴起。 当初可劲动员人们购买这里的商铺,可大家心里头没底,要把全部身家给投进去,谁心里不是毛毛的啊? 无奈之下,只好动用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手段,大家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掏钱买铺子。 心底里还暗骂不已,或者一有机会,就快快转手,钱还是揣在兜里才稳当不是? 可十年后,喊着真香的那些人,不也是他们吗? 那些痛悔自己早早转手的,不也是那些人吗? 甚至还有人又加了大笔的钱,想把自己先前转手的商铺给买回来。 为此闹到亲友反目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世事迷如棋局,人情淡比薄纸,说的就是那么回事。 本来苏小明的意思是就安步当车,走着去接人就好。 被老陈给批评了一番,说是你走着倒是没事,但人家大老远的来了,还是要尊重别人不是? 苏小明心下明了,对的,生活还是要有点仪式感。 老陈一出面,这洪军就不再仅仅是自己的洪老大,而是明扬县的潜在投资商了。 本来心里对老陈的郑重其事还有点不以为然。 但转念一想,这个时代,为了治下经济发展,把面子丢下,有时还要在脚底下踩几脚的事,谁还没干过几桩? 苏小明甚至听过,有人为了陪投资商喝酒,能喝到胃出血。 每喝一杯,就增加十万投资额,就说你能喝几杯。 只能说,在我兔奔向复兴大道的路上,付出的真的不少,不管是集体还是个人。 到了精品厂,就直奔老杨的办公室,洪军一来,基本就待在那里。 见面就是一个熊抱,洪老大的热情是明扬初秋的凉意抵挡不了的。 “这位是我初中班主任,现在在县里上班,听说有你这个大老板光临,就跟着来见个面。” 苏小明先给双方介绍。 老陈走近两步,马上就伸手: “您好您好!欢迎洪老板来到明扬,这里山明水秀,很值得看看啊!” 洪军隐秘地看了苏小明一眼,瞬间就明白了这位大概的意图: “老师您好!这次就是来看看我这个小兄弟,以前听他说这地方山美水美,人更美,可不就抽空过来看看吗?” 这后面一点,你是真这样想的吗?难道是逃离了李燕的视线,人就开始跳了吗? 洪军到底不敢把李燕也带过来,深城那边还真脱不了人。 不说其它,光是每天来往的文件,报关单据等等,有不少就得这两口子签字才生效。 那就只好留下李燕了,虽然临离开的晚上,还被李燕狠狠地压榨了一番,这才放他单飞。 双方简单交流了一下,洪军就和老杨上了车,一行人往县宾馆去了。 到那边一进门就见到了刘杨非,这位今天穿得人模狗样,正靠在前台,逗人家妹子说话。 旁边沙发上坐着郭二少,笑眯眯地看热闹。 话说这小子旧病发作,又开始走一路撩一路的吗? 陆琴赶紧过来!把你家狗子领回去! 苏小明就只想这么摇人。 听到动静,转头看到苏小明他们进来,刘杨非马上就丢下人家妹子跑过来了: “陈老师您也来啦?” 这只和苏小明初一时候的班主任都是老陈,见面都还是以老师称呼。 这大堂人来人往的,也就不适合多说话,众人簇拥着奔包间里去了。 小马正在包间里,拎着个开水瓶,把每一套餐具都用开水给烫一遍。 这流程也就是图个心理安慰罢了,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包厢还挺宽阔的,中间还有一个屏风隔断,分出个小空间。 大的那一半摆着个圆桌,能坐十个人,他们这边六七个人,还能坐得很宽松。 小的那一头摆着个小方桌,一圈布艺沙发,一个小茶几上,摆着一套茶具。 几个人在沙发上坐下来,苏小明就提起茶壶,里面已经泡好了茶了。 小瓷杯给每人都斟上茶,就闲聊了起来。 这个时候,都只是说些近来境况如何的客套话,没什么营养。 到底是明扬第一大宾馆,上菜的速度还不慢,没一会就上齐了菜。 一大锅红烧甲鱼,白水猪肘子,秘制酱鸭,茶树菇老母鸡汤,水库里的野生鱼两吃,剁椒鱼头,小炒鱼,外加干煸豆角等几个素菜。 老陈肃手邀客: “洪老板远道而来,请上座!” 洪军就摇手拒绝: “您是我小兄弟的老师,今天在这里您是长辈,还是您坐首席才对!” 推让了几下,两人携手坐了上席,那边小马马上就拿起一瓶白酒给大家添酒。 酒桌上推杯换盏就不必多说,渐渐的就喝到七八成以上的分量了。 苏小明恨不得踢刘杨非这死党一脚,你拼酒的对象在哪啊?怎么和老杨对上了? 放着洪老大在那里装高手寂寞,要你何用? 奈何这两个性格迥乎不同的人,竟然聊得不亦乐乎,全然看不到苏小明差点瞪开裂的眼珠子。 你想想,一个技术宅,一个中二味还没脱尽的小青年,竟然能聊到飞起,也是人间趣闻了。 老陈看看酒喝得差不多,就说: “洪老板,酒也差不多了,要不咱们先吃点主食,然后再一起聊聊?” 洪军点点头: “是啊!酒的事,喝到这程度也就刚刚好,确实不宜过量了。” 见这俩意见一致,小马脚下快,当先就跑出去叫人上主食。 回来后说,叫的炒粉和素面,还得十多分钟才上来。 老陈就说: “要不,洪老板我们到旁边小坐,这边让他们先喝着?” 第172章 再聚首 老陈点点头,又交代小马: “你马上打电话到县宾馆,叫弄一个别太大的包间,点好菜,嗯,九菜一汤,叫他们把料下足了!” 小马应了一声,就要出门。 老陈马上叫住了他: “你等会!小明,你那朋友有忌口的吗?” 苏小明摇摇头: “没见他有什么忌口的,就是这位酒量还挺好的,搞两瓶高度的白酒。” 老陈这才放小马出去: “就按照苏小明说的,你叫他们抓紧时间,别让人等太久。” 说完,马上就站起来对苏小明说道: “我们也出发,边走边聊,把你肚子里那点东西都拿出来,看看能不能行得通!” “好的老师,咱先到精品厂把人接上。” 两人就奔厂里接人去了。 路上,苏小明就把郭二少现在可能面临资金紧张的情况,以及拉洪军入伙的设想讲了一下。 “行,你这能想着把客商拉进来,帮助家乡建设,也算是没忘本。” 苏小明知道,家具城的建设,目前还是很艰难地在迈进当中。 谁都不会想到,也就十年,这一片就会变得寸土寸金,一个小小十来平米的摊位,就能被卖到几十万。 整个南方的家具交易中心,也将在这一片蓬勃兴起。 当初可劲动员人们购买这里的商铺,可大家心里头没底,要把全部身家给投进去,谁心里不是毛毛的啊? 无奈之下,只好动用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手段,大家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掏钱买铺子。 心底里还暗骂不已,或者一有机会,就快快转手,钱还是揣在兜里才稳当不是? 可十年后,喊着真香的那些人,不也是他们吗? 那些痛悔自己早早转手的,不也是那些人吗? 甚至还有人又加了大笔的钱,想把自己先前转手的商铺给买回来。 为此闹到亲友反目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世事迷如棋局,人情淡比薄纸,说的就是那么回事。 本来苏小明的意思是就安步当车,走着去接人就好。 被老陈给批评了一番,说是你走着倒是没事,但人家大老远的来了,还是要尊重别人不是? 苏小明心下明了,对的,生活还是要有点仪式感。 老陈一出面,这洪军就不再仅仅是自己的洪老大,而是明扬县的潜在投资商了。 本来心里对老陈的郑重其事还有点不以为然。 但转念一想,这个时代,为了治下经济发展,把面子丢下,有时还要在脚底下踩几脚的事,谁还没干过几桩? 苏小明甚至听过,有人为了陪投资商喝酒,能喝到胃出血。 每喝一杯,就增加十万投资额,就说你能喝几杯。 只能说,在我兔奔向复兴大道的路上,付出的真的不少,不管是集体还是个人。 到了精品厂,就直奔老杨的办公室,洪军一来,基本就待在那里。 见面就是一个熊抱,洪老大的热情是明扬初秋的凉意抵挡不了的。 “这位是我初中班主任,现在在县里上班,听说有你这个大老板光临,就跟着来见个面。” 苏小明先给双方介绍。 老陈走近两步,马上就伸手: “您好您好!欢迎洪老板来到明扬,这里山明水秀,很值得看看啊!” 洪军隐秘地看了苏小明一眼,瞬间就明白了这位大概的意图: “老师您好!这次就是来看看我这个小兄弟,以前听他说这地方山美水美,人更美,可不就抽空过来看看吗?” 这后面一点,你是真这样想的吗?难道是逃离了李燕的视线,人就开始跳了吗? 洪军到底不敢把李燕也带过来,深城那边还真脱不了人。 不说其它,光是每天来往的文件,报关单据等等,有不少就得这两口子签字才生效。 那就只好留下李燕了,虽然临离开的晚上,还被李燕狠狠地压榨了一番,这才放他单飞。 双方简单交流了一下,洪军就和老杨上了车,一行人往县宾馆去了。 到那边一进门就见到了刘杨非,这位今天穿得人模狗样,正靠在前台,逗人家妹子说话。 旁边沙发上坐着郭二少,笑眯眯地看热闹。 话说这小子旧病发作,又开始走一路撩一路的吗? 陆琴赶紧过来!把你家狗子领回去! 苏小明就只想这么摇人。 听到动静,转头看到苏小明他们进来,刘杨非马上就丢下人家妹子跑过来了: “陈老师您也来啦?” 这只和苏小明初一时候的班主任都是老陈,见面都还是以老师称呼。 这大堂人来人往的,也就不适合多说话,众人簇拥着奔包间里去了。 小马正在包间里,拎着个开水瓶,把每一套餐具都用开水给烫一遍。 这流程也就是图个心理安慰罢了,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包厢还挺宽阔的,中间还有一个屏风隔断,分出个小空间。 大的那一半摆着个圆桌,能坐十个人,他们这边六七个人,还能坐得很宽松。 小的那一头摆着个小方桌,一圈布艺沙发,一个小茶几上,摆着一套茶具。 几个人在沙发上坐下来,苏小明就提起茶壶,里面已经泡好了茶了。 小瓷杯给每人都斟上茶,就闲聊了起来。 这个时候,都只是说些近来境况如何的客套话,没什么营养。 到底是明扬第一大宾馆,上菜的速度还不慢,没一会就上齐了菜。 一大锅红烧甲鱼,白水猪肘子,秘制酱鸭,茶树菇老母鸡汤,水库里的野生鱼两吃,剁椒鱼头,小炒鱼,外加干煸豆角等几个素菜。 老陈肃手邀客: “洪老板远道而来,请上座!” 洪军就摇手拒绝: “您是我小兄弟的老师,今天在这里您是长辈,还是您坐首席才对!” 推让了几下,两人携手坐了上席,那边小马马上就拿起一瓶白酒给大家添酒。 酒桌上推杯换盏就不必多说,渐渐的就喝到七八成以上的分量了。 苏小明恨不得踢刘杨非这死党一脚,你拼酒的对象在哪啊?怎么和老杨对上了? 放着洪老大在那里装高手寂寞,要你何用? 奈何这两个性格迥乎不同的人,竟然聊得不亦乐乎,全然看不到苏小明差点瞪开裂的眼珠子。 你想想,一个技术宅,一个中二味还没脱尽的小青年,竟然能聊到飞起,也是人间趣闻了。 老陈看看酒喝得差不多,就说: “洪老板,酒也差不多了,要不咱们先吃点主食,然后再一起聊聊?” 洪军点点头: “是啊!酒的事,喝到这程度也就刚刚好,确实不宜过量了。” 见这俩意见一致,小马脚下快,当先就跑出去叫人上主食。 回来后说,叫的炒粉和素面,还得十多分钟才上来。 老陈就说: “要不,洪老板我们到旁边小坐,这边让他们先喝着?” 第173章 妥了 这一坐下,就顾不得老杨和阿非两个又咋乎着再上酒了。 老陈早知道,苏小明怕是在中心校也干不长了,家里有矿嘛! 更不用说拉来帮自己了,转行这事,只要苏小明点头,还不是分分钟就搞定的吗? 眼见得一个青年才俊,在这样优裕的生活中,定然是不愿意再到职场中打滚了。 苏小明要是知道老陈这时候的想法,就要鼓掌说深得我心了。 这人根本就是个苟起来就不愿意出去的人,是小宛姐姐不美,还是明扬的水不甜? 干嘛要到城里去厮杀?只要看准了的项目,在背后悄悄投上点钱,也不贪多。 就如同现在的老古那边,他苏某人根本就没想着占太多的股份,只要协议中郑重注明了不接受稀释就行。 跟着他的专卖店,暗暗地把一些将来发展迅速的地段买点资产,那就够了。 至于精品厂,做大做强的事,不是有姐姐在吗? 反正她也是在霸道女总裁的路上一路狂奔不回头的样子,她喜欢就好。 这一世,如果还被资本挟持了,日子都过得不舒坦了,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反正在他的念想里,做个庄园主,或者将来做个岛主,那日子就太美了。 只是遗憾的是,他就是个失败的重生者,回程的时候,根本就没挟带金手指老爷爷什么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暗暗喊过系统老爷爷什么的,也折腾寻找过有没有莫名其妙出现的什么物品。 很可惜的是,啥都没有,回应也莫得。 倒是竹洞那边,深加工这样的事,还是可以搞一搞的。 因此,苏小明才竭力推动和南冶的合作。 现在看来,这事儿进展不错。 校企合作的事已经达成了,实验室也传来了好消息。 蓝钨氢还原法已经能顺利在实验室完成。 下一步,那就是要着手把冶炼厂建设起来。 这些都是慢工出细活的事儿,半点冒进不得。 而且,苏小明也只能把前世自己知道的大方向的东西给老苏说说。 以至于朱教授和交流之后,对苏大强先生表示无比惊讶,这山里汉子,哪来的远见卓识啊! 甚至差点就要把老苏拉去做自己的研究生,把老苏吓得够呛。 只好把苏小明给卖了,说都是这小兔崽子在什么地方看到,说出来得瑟的。 朱教授人家也信了,嘀咕说,什么时候把那小子拉过来瞧瞧,这小青年嘛,转行不还是来得及的吗? 就说,自己就有个学生,原来是学医的,毕业后发现,晕血症越来越严重。 就回去又重考了一把,竟然能考上了朱教授的研究生。 老苏听了后,很是动心,这要是苏小明能跟着朱教授再读冶金方面的研究生,这专业多对口。 这些事,都是老苏有一天跟苏小明提起来的,把苏小明都给弄蒙了。 合着您二位还想把我重新弄回大学回炉再造? 苏小明就觉得这种想法太天真了,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的事? 你要说大方向,那他能说得头头是道。 专业的事?那咱们还是说点别的好了。 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手底下也没忘了给老陈和洪老大添水。 这二位聊得入港,渐渐就把洪军投资家具城的事给聊了个七七八八。 郭二少在旁边帮衬,他现在可是资金紧张,巴不得能拉进来一个强援。 不时就把苏小明跟他说的家具城未来可期,前途远大的话,拿来给老陈做注脚。 洪军对苏小明本来就极信任,这一年多来的交往,早就感觉到,苏小明这人别看年纪不大,但见事极明。 自己很多次投资的事,都是在这位的提醒下,要么是大有收获,要么是完美避坑。 那不就是自己的卧龙凤雏吗? 只是这小子就喜欢窝在山里,几次三番婉拒了过来做自己二当家的提议。 所以,见苏小明不时点头赞许,也就对这笔投资越加上心了。 反正刚从穹海那边撤回来大笔资金,现在还没有想到投出去的方向。 这下可不就正赶上了好机会? 郎有情妾有意,呸!那叫合作需求互补,这就慢慢谈到细节上了。 “今天先谈到这,眼看这天也晚了,洪总一路奔波,也早点休息。 明天正好周末,小明陪洪总到明扬到处逛逛,先领略一下咱山城的秀美。 过后咱们再就这个事,正式商讨一下,如何?” 老陈也知道,今晚大家都喝得有点酣畅,合作的大方向定下来了,就已经是迈出了成功的关键一步。 后面细节上的事,此时此地还不是很合适商谈。 “那行!感谢老师给机会,安排了这么一次相聚的机会!”洪军也站起来,跟老陈握手: “改天一定要给我个机会,好好回请一次!” 老陈哈哈一笑: “那没问题!只要您洪总说话,我一定到位!” 这事儿有了谱,大家各得其所,兴致都很高。 不过郭二少提出来唱唱歌的建议,还是被老陈婉拒: “我就不去了,您几位有兴趣的话,小明你安排好,招呼好洪总郭总他们。” 转头看看,老杨和刘杨非二位,都已经伏在桌子上,呼噜声都起来了。 哭笑不得,把这二位摇醒来,就这么散了。 第二天,在房间里醒来的苏小明还有点迷糊,这是哪呢?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昨晚上散了席之后边,好像还去哪又灌了一肚子啤酒。 隐约记得是苏小红来了,把自己带回来厂里自己的房间。 定了定神,赶紧爬起来,洗漱完之后,跑老杨屋子里敲门。 老杨刚刚把门打开,探出头来,一股浓浓的酒味酸臭就扑面而来。 “这么早干嘛呢?”老杨睡眼惺忪,还能看到眼珠子里的血丝。 一身汗衫,也滚得皱皱的,在深秋的袭人凉意里瑟瑟发抖。 “哎呀!您还是赶紧回去!” 苏小明把老杨推进去: “得得得,对不住了,打扰了告辞!” “砰”地把门关上,就想着洪军哪去了呢? 回到房里,刚寻思着先找点吃的填下肚子,苏小红就过来了。 “醒啦?也不知道你逞什么强,都知道自己酒量比别人差,你就不会偷个巧, 吃饭时候就喝差不多了,还跑夜宵摊子里,跟人家拼啤酒。 要不是人家小马,你们一堆人都要在街上过夜。” 苏小红一边唠叨,一边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盒子蒸饺,一碗白粥。 难怪昨晚的记忆,就停留在宾馆里散了席,之后就一片空白。 原来昨晚上还跑去喝酒了? 问了一下其他几个人,才知道小马把人都弄回宾馆睡去了。 苏小明和老杨则是在苏小红过来之后,迷迷糊糊跟着回厂子里睡。 听着老姐嘀嘀咕咕唠叨,苏小明没感觉到半点不耐,只觉得心里头一阵温馨。 能有亲人唠叨,是值得庆幸的事。 因为他们的唠叨里,满满的都是知冷知热的亲情。 第173章 妥了 这一坐下,就顾不得老杨和阿非两个又咋乎着再上酒了。 老陈早知道,苏小明怕是在中心校也干不长了,家里有矿嘛! 更不用说拉来帮自己了,转行这事,只要苏小明点头,还不是分分钟就搞定的吗? 眼见得一个青年才俊,在这样优裕的生活中,定然是不愿意再到职场中打滚了。 苏小明要是知道老陈这时候的想法,就要鼓掌说深得我心了。 这人根本就是个苟起来就不愿意出去的人,是小宛姐姐不美,还是明扬的水不甜? 干嘛要到城里去厮杀?只要看准了的项目,在背后悄悄投上点钱,也不贪多。 就如同现在的老古那边,他苏某人根本就没想着占太多的股份,只要协议中郑重注明了不接受稀释就行。 跟着他的专卖店,暗暗地把一些将来发展迅速的地段买点资产,那就够了。 至于精品厂,做大做强的事,不是有姐姐在吗? 反正她也是在霸道女总裁的路上一路狂奔不回头的样子,她喜欢就好。 这一世,如果还被资本挟持了,日子都过得不舒坦了,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反正在他的念想里,做个庄园主,或者将来做个岛主,那日子就太美了。 只是遗憾的是,他就是个失败的重生者,回程的时候,根本就没挟带金手指老爷爷什么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暗暗喊过系统老爷爷什么的,也折腾寻找过有没有莫名其妙出现的什么物品。 很可惜的是,啥都没有,回应也莫得。 倒是竹洞那边,深加工这样的事,还是可以搞一搞的。 因此,苏小明才竭力推动和南冶的合作。 现在看来,这事儿进展不错。 校企合作的事已经达成了,实验室也传来了好消息。 蓝钨氢还原法已经能顺利在实验室完成。 下一步,那就是要着手把冶炼厂建设起来。 这些都是慢工出细活的事儿,半点冒进不得。 而且,苏小明也只能把前世自己知道的大方向的东西给老苏说说。 以至于朱教授和交流之后,对苏大强先生表示无比惊讶,这山里汉子,哪来的远见卓识啊! 甚至差点就要把老苏拉去做自己的研究生,把老苏吓得够呛。 只好把苏小明给卖了,说都是这小兔崽子在什么地方看到,说出来得瑟的。 朱教授人家也信了,嘀咕说,什么时候把那小子拉过来瞧瞧,这小青年嘛,转行不还是来得及的吗? 就说,自己就有个学生,原来是学医的,毕业后发现,晕血症越来越严重。 就回去又重考了一把,竟然能考上了朱教授的研究生。 老苏听了后,很是动心,这要是苏小明能跟着朱教授再读冶金方面的研究生,这专业多对口。 这些事,都是老苏有一天跟苏小明提起来的,把苏小明都给弄蒙了。 合着您二位还想把我重新弄回大学回炉再造? 苏小明就觉得这种想法太天真了,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的事? 你要说大方向,那他能说得头头是道。 专业的事?那咱们还是说点别的好了。 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手底下也没忘了给老陈和洪老大添水。 这二位聊得入港,渐渐就把洪军投资家具城的事给聊了个七七八八。 郭二少在旁边帮衬,他现在可是资金紧张,巴不得能拉进来一个强援。 不时就把苏小明跟他说的家具城未来可期,前途远大的话,拿来给老陈做注脚。 洪军对苏小明本来就极信任,这一年多来的交往,早就感觉到,苏小明这人别看年纪不大,但见事极明。 自己很多次投资的事,都是在这位的提醒下,要么是大有收获,要么是完美避坑。 那不就是自己的卧龙凤雏吗? 只是这小子就喜欢窝在山里,几次三番婉拒了过来做自己二当家的提议。 所以,见苏小明不时点头赞许,也就对这笔投资越加上心了。 反正刚从穹海那边撤回来大笔资金,现在还没有想到投出去的方向。 这下可不就正赶上了好机会? 郎有情妾有意,呸!那叫合作需求互补,这就慢慢谈到细节上了。 “今天先谈到这,眼看这天也晚了,洪总一路奔波,也早点休息。 明天正好周末,小明陪洪总到明扬到处逛逛,先领略一下咱山城的秀美。 过后咱们再就这个事,正式商讨一下,如何?” 老陈也知道,今晚大家都喝得有点酣畅,合作的大方向定下来了,就已经是迈出了成功的关键一步。 后面细节上的事,此时此地还不是很合适商谈。 “那行!感谢老师给机会,安排了这么一次相聚的机会!”洪军也站起来,跟老陈握手: “改天一定要给我个机会,好好回请一次!” 老陈哈哈一笑: “那没问题!只要您洪总说话,我一定到位!” 这事儿有了谱,大家各得其所,兴致都很高。 不过郭二少提出来唱唱歌的建议,还是被老陈婉拒: “我就不去了,您几位有兴趣的话,小明你安排好,招呼好洪总郭总他们。” 转头看看,老杨和刘杨非二位,都已经伏在桌子上,呼噜声都起来了。 哭笑不得,把这二位摇醒来,就这么散了。 第二天,在房间里醒来的苏小明还有点迷糊,这是哪呢?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昨晚上散了席之后边,好像还去哪又灌了一肚子啤酒。 隐约记得是苏小红来了,把自己带回来厂里自己的房间。 定了定神,赶紧爬起来,洗漱完之后,跑老杨屋子里敲门。 老杨刚刚把门打开,探出头来,一股浓浓的酒味酸臭就扑面而来。 “这么早干嘛呢?”老杨睡眼惺忪,还能看到眼珠子里的血丝。 一身汗衫,也滚得皱皱的,在深秋的袭人凉意里瑟瑟发抖。 “哎呀!您还是赶紧回去!” 苏小明把老杨推进去: “得得得,对不住了,打扰了告辞!” “砰”地把门关上,就想着洪军哪去了呢? 回到房里,刚寻思着先找点吃的填下肚子,苏小红就过来了。 “醒啦?也不知道你逞什么强,都知道自己酒量比别人差,你就不会偷个巧, 吃饭时候就喝差不多了,还跑夜宵摊子里,跟人家拼啤酒。 要不是人家小马,你们一堆人都要在街上过夜。” 苏小红一边唠叨,一边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盒子蒸饺,一碗白粥。 难怪昨晚的记忆,就停留在宾馆里散了席,之后就一片空白。 原来昨晚上还跑去喝酒了? 问了一下其他几个人,才知道小马把人都弄回宾馆睡去了。 苏小明和老杨则是在苏小红过来之后,迷迷糊糊跟着回厂子里睡。 听着老姐嘀嘀咕咕唠叨,苏小明没感觉到半点不耐,只觉得心里头一阵温馨。 能有亲人唠叨,是值得庆幸的事。 因为他们的唠叨里,满满的都是知冷知热的亲情。 第174章 猎获 明扬宾馆里,找到洪军的时候,这老哥竟然在小花园里跟个老人家下棋了。 看到苏小明,洪老大笑着说: “等会儿啊!我把老爷子将死了再说话。” 那老头脸盘子大,坐那儿腰身板正,很有渊渟岳峙的感觉。 闻言就冷哼一声: “且看着,看谁将死了谁?” 说话间呼出的气息,把唇边的一缕胡髭都吹得抖动起来。 没想到,洪老大还有这雅好。 苏小明就坐旁边看着,棋盘上已经是到残局阶段了。 洪老大就剩了一个马,俩小卒,对着老者的老帅步步紧逼。 老者顾不上还击,左右支绌,想逃得一线生机。 “将!” 洪军大喝一声,一招捅老头心窝子里了。 老者沉默良久,才缓缓站起来,背着手就往屋子里走。 “哈哈哈!老爷子,我赢了是?” 洪军得意之色都要从脸上溢出来了。 那老者站定,转身,淡淡地笑看着洪军: “你要是没我先饶了一边的车马炮,说这话才能有底气。” 洪军一下憋住了,看老者走远,才喃喃说了一句: “不是您自己说让的吗?怪我喽?” 苏小明很不厚道地笑了: “还说军哥威武霸气,原来人家老爷子是只使了一只手啊!” 洪军老脸一红: “这下棋人的事,饶俩子,那不是很正常的吗?” 苏小明不为己甚,转了话头: “今天怎么样?能出去走走?” “那没问题的啊!昨晚上才知道你小子的深浅啊,没想到还能整近一斤呢!” 揭人不揭短,洪老大这分明是报复自己刚刚的嘲笑。 他这样五十五度的白酒以瓶做计量单位的人,夸别人酒量好,那就是打击报复。 看苏小明对刚刚那老头好奇,洪军解释了一句: “就今早上在小花园散步认识的,感觉还聊得来,就跟老爷子下几盘。” 三两句交流了一下,就决定还是先到家具城那边看看。 到底是那么大一笔资金的投入,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不过,洪老大现在手里的那几个小目标,可不就像是大风刮来的? 到那边看看已经建成的一期工程主体,再看看二期三期的地块。 洪军叉着腰说: “没想到,你们还真的想弄一座城啊!” 苏小明这时候也发现了,虽然前世这个项目很成功,但现在自己操作起来,才发现,远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拆迁什么的,在郭二少不差钱的气度,加上各方面配合,倒是波澜不惊地搞定了。 后边一期工程,也是在氪金之下,做得非常顺利。 可就是这大手大脚的,就闹到后边,郭二少看着一期工程煌煌而立,发现自己兜里没什么钱了。 洪军这一次过来,才被苏小明牢牢抱住,搞一次“劫富济贫”。 当然,这打劫,其实也是给洪军又打开了另一扇大门。 “所以,才需要你这样的财主,来大力支援。这城墙上的每一块砖,都招手欢迎你的到来!” 洪军笑笑,又摇了摇头: “也就是你小子一直以来眼光准,不然看到这样的规模,我还真没底气。” “算了,就你刚刚撤回来的那地儿,更疯狂的,老哥你也没少看到?” 洪军颇为赞同地点头: “那倒是,你提醒了的那个晚上,我整晚地没睡好,一闭眼,就好像看到,某一天自己就从露台上一头栽下去了。” 两人边走边聊,说实话,这大搞建设的工地还真没什么好看的。 苏小明接着说道: “咱们这里不一样,主要是比照本地的经济状况,这地价还不算高,而且,将来的发展,这一片具有很大的区位优势。” “是啊!这铁路一开通,很明显的这一片地理位置就有优势了……” 这么一圈关顾下来,就是半个多小时。 苏小明看看天色,就提议道: “来了一趟,就到十八盘山上看看去,我找人看看能不能弄到鸟铳,咱打几只野兔去。” 一说这个,洪军马上来兴趣了: “这个好啊!我小时候,没少跟我爸到山上打猎,后来管得严了,机会就少了。” 也是,圆山也就是地处山区,所以不少人家里还有鸟铳。 再过几年,禁得严了,连气枪都要被禁的。 就算现在,对鸟铳的管理,比起早些年,也愈加严格了。 两人二话不说,上车就往圆山去了。 老杨要在厂里守着,郭二少昨晚也许是心里有了底气,喝起酒来那叫一个奔放。 刚刚来工地前,还去看了一下这位,睡得跟个死猪一样。 刘杨非一早就被赶出来的陆琴拉走了,也不知道浪到那去了。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只有这两人一起出发进山。 到圆山家里,先给苏妈打过招呼。 然后直奔刘二叔家,苏小明知道,刘家还有一支鸟铳,刘二叔冬天还不时进山搞点野味。 到刘家正好遇到刘二叔卖猪肉刚刚回来,听说要借鸟铳,爽快地进房里拿出来。 “你小时候玩过,都还记得要注意什么了?” 苏小明忙点头: “记得记得!铳口一定不能对着人,药一定不能过量,铅子儿一样!” 刘二叔这才把药包和鸟铳交到苏小明手里: “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回家带上大黄,虽然不是专门练过的猎犬,但这狗子用来找找野兔子什么的,也是足以应付了。 把车开到十八盘山脚下,就要徒步进山了。 一进山,就觉得凉了足足有好几度,不时能听到鸟鸣,在山谷回响。 “咱们就在这山脚转悠一下,这时候山脚野兔比较多,再往里走,就不太容易找到了。” 苏小明解释了一句。要说打野兔,晚上是更好的时机。 人家专业的猎手,晚上都守在搭好的棚子里,等着野兔出动。 苏小明也知道,今天纯粹就是为了招呼洪军玩一把,猎获多不多,甚至有没有,那都随缘了。 果不其然,两人奔走许久,都没什么发现。 倒是遇见了一只野鸡,被洪军一铳放过去,登时就打翻在地。 提了提,洪军笑着说: “不错!能有个三斤,还挺肥的呢!” 苏小明马上说道: “也就是这么肥,才飞不起来,被你给捞着了。” 洪军一下被噎住了,半天才道: “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中午两人还真把那只野鸡架在火堆里烤着吃,也真怪了,哪怕是缺了调料,吃起来都觉得喷香。 你抢我夺,三两下就吃光了。苏小明遗憾地说: “看样子,我们也就这点收获了,下山?” 洪军也觉得尽了兴,赞同了这个建议。 谁想刚刚走到河边,竟然在一丛草边,看到一只灰兔正在觅食。 洪军马上竖起手指:嘘! 然后就伸手要鸟铳。 苏小明当然不干啊!小声抗议: “刚刚你都打了一只野鸡了,这次轮到我了!” 洪军急道: “那你刚刚不是放空铳了吗?我出手才靠得住!” 苏小明才不管呢!说什么这一次轮到自己了。 紧紧攥着鸟铳,慢慢弯下腰,一步步挪近。 大黄也伏低了身子,跟着苏小明一步步靠近。 第174章 猎获 明扬宾馆里,找到洪军的时候,这老哥竟然在小花园里跟个老人家下棋了。 看到苏小明,洪老大笑着说: “等会儿啊!我把老爷子将死了再说话。” 那老头脸盘子大,坐那儿腰身板正,很有渊渟岳峙的感觉。 闻言就冷哼一声: “且看着,看谁将死了谁?” 说话间呼出的气息,把唇边的一缕胡髭都吹得抖动起来。 没想到,洪老大还有这雅好。 苏小明就坐旁边看着,棋盘上已经是到残局阶段了。 洪老大就剩了一个马,俩小卒,对着老者的老帅步步紧逼。 老者顾不上还击,左右支绌,想逃得一线生机。 “将!” 洪军大喝一声,一招捅老头心窝子里了。 老者沉默良久,才缓缓站起来,背着手就往屋子里走。 “哈哈哈!老爷子,我赢了是?” 洪军得意之色都要从脸上溢出来了。 那老者站定,转身,淡淡地笑看着洪军: “你要是没我先饶了一边的车马炮,说这话才能有底气。” 洪军一下憋住了,看老者走远,才喃喃说了一句: “不是您自己说让的吗?怪我喽?” 苏小明很不厚道地笑了: “还说军哥威武霸气,原来人家老爷子是只使了一只手啊!” 洪军老脸一红: “这下棋人的事,饶俩子,那不是很正常的吗?” 苏小明不为己甚,转了话头: “今天怎么样?能出去走走?” “那没问题的啊!昨晚上才知道你小子的深浅啊,没想到还能整近一斤呢!” 揭人不揭短,洪老大这分明是报复自己刚刚的嘲笑。 他这样五十五度的白酒以瓶做计量单位的人,夸别人酒量好,那就是打击报复。 看苏小明对刚刚那老头好奇,洪军解释了一句: “就今早上在小花园散步认识的,感觉还聊得来,就跟老爷子下几盘。” 三两句交流了一下,就决定还是先到家具城那边看看。 到底是那么大一笔资金的投入,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不过,洪老大现在手里的那几个小目标,可不就像是大风刮来的? 到那边看看已经建成的一期工程主体,再看看二期三期的地块。 洪军叉着腰说: “没想到,你们还真的想弄一座城啊!” 苏小明这时候也发现了,虽然前世这个项目很成功,但现在自己操作起来,才发现,远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拆迁什么的,在郭二少不差钱的气度,加上各方面配合,倒是波澜不惊地搞定了。 后边一期工程,也是在氪金之下,做得非常顺利。 可就是这大手大脚的,就闹到后边,郭二少看着一期工程煌煌而立,发现自己兜里没什么钱了。 洪军这一次过来,才被苏小明牢牢抱住,搞一次“劫富济贫”。 当然,这打劫,其实也是给洪军又打开了另一扇大门。 “所以,才需要你这样的财主,来大力支援。这城墙上的每一块砖,都招手欢迎你的到来!” 洪军笑笑,又摇了摇头: “也就是你小子一直以来眼光准,不然看到这样的规模,我还真没底气。” “算了,就你刚刚撤回来的那地儿,更疯狂的,老哥你也没少看到?” 洪军颇为赞同地点头: “那倒是,你提醒了的那个晚上,我整晚地没睡好,一闭眼,就好像看到,某一天自己就从露台上一头栽下去了。” 两人边走边聊,说实话,这大搞建设的工地还真没什么好看的。 苏小明接着说道: “咱们这里不一样,主要是比照本地的经济状况,这地价还不算高,而且,将来的发展,这一片具有很大的区位优势。” “是啊!这铁路一开通,很明显的这一片地理位置就有优势了……” 这么一圈关顾下来,就是半个多小时。 苏小明看看天色,就提议道: “来了一趟,就到十八盘山上看看去,我找人看看能不能弄到鸟铳,咱打几只野兔去。” 一说这个,洪军马上来兴趣了: “这个好啊!我小时候,没少跟我爸到山上打猎,后来管得严了,机会就少了。” 也是,圆山也就是地处山区,所以不少人家里还有鸟铳。 再过几年,禁得严了,连气枪都要被禁的。 就算现在,对鸟铳的管理,比起早些年,也愈加严格了。 两人二话不说,上车就往圆山去了。 老杨要在厂里守着,郭二少昨晚也许是心里有了底气,喝起酒来那叫一个奔放。 刚刚来工地前,还去看了一下这位,睡得跟个死猪一样。 刘杨非一早就被赶出来的陆琴拉走了,也不知道浪到那去了。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只有这两人一起出发进山。 到圆山家里,先给苏妈打过招呼。 然后直奔刘二叔家,苏小明知道,刘家还有一支鸟铳,刘二叔冬天还不时进山搞点野味。 到刘家正好遇到刘二叔卖猪肉刚刚回来,听说要借鸟铳,爽快地进房里拿出来。 “你小时候玩过,都还记得要注意什么了?” 苏小明忙点头: “记得记得!铳口一定不能对着人,药一定不能过量,铅子儿一样!” 刘二叔这才把药包和鸟铳交到苏小明手里: “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回家带上大黄,虽然不是专门练过的猎犬,但这狗子用来找找野兔子什么的,也是足以应付了。 把车开到十八盘山脚下,就要徒步进山了。 一进山,就觉得凉了足足有好几度,不时能听到鸟鸣,在山谷回响。 “咱们就在这山脚转悠一下,这时候山脚野兔比较多,再往里走,就不太容易找到了。” 苏小明解释了一句。要说打野兔,晚上是更好的时机。 人家专业的猎手,晚上都守在搭好的棚子里,等着野兔出动。 苏小明也知道,今天纯粹就是为了招呼洪军玩一把,猎获多不多,甚至有没有,那都随缘了。 果不其然,两人奔走许久,都没什么发现。 倒是遇见了一只野鸡,被洪军一铳放过去,登时就打翻在地。 提了提,洪军笑着说: “不错!能有个三斤,还挺肥的呢!” 苏小明马上说道: “也就是这么肥,才飞不起来,被你给捞着了。” 洪军一下被噎住了,半天才道: “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中午两人还真把那只野鸡架在火堆里烤着吃,也真怪了,哪怕是缺了调料,吃起来都觉得喷香。 你抢我夺,三两下就吃光了。苏小明遗憾地说: “看样子,我们也就这点收获了,下山?” 洪军也觉得尽了兴,赞同了这个建议。 谁想刚刚走到河边,竟然在一丛草边,看到一只灰兔正在觅食。 洪军马上竖起手指:嘘! 然后就伸手要鸟铳。 苏小明当然不干啊!小声抗议: “刚刚你都打了一只野鸡了,这次轮到我了!” 洪军急道: “那你刚刚不是放空铳了吗?我出手才靠得住!” 苏小明才不管呢!说什么这一次轮到自己了。 紧紧攥着鸟铳,慢慢弯下腰,一步步挪近。 大黄也伏低了身子,跟着苏小明一步步靠近。 第175章 奇石 “轰!” 一声巨响,铳口的烟顿时弥散开来,遮住了眼。 “汪汪汪!”大黄在铳响之后,马上就蹿了出去。 “打着了打着了!” 苏小明这边硝烟还没散尽,洪军在背后就大叫起来。 他看得倒是清楚,那灰野兔在铳响之后,一个跟头就往河里栽下去了。 苏小明跟着就跑过去,刚到河边,就大黄就叼着猎物爬上来了。 像扔个破布袋似的,丢在苏小明两个跟前。 “啧啧啧!枪法不错嘛!”洪军拎起那野兔,掂了掂: “份量还不轻!今晚的硬菜有了。” “那是!”苏小明毫不谦虚, “打小就练出来了,现在还是手生了,手生了!” 不补这最后一句,怕是洪老大又该拿着先前自己放了两空铳的事,挤兑几句。 洪军丢下那只野兔,站在河边,看着面前怪石嶙峋的河床。 河水已经退下去了,露出河边连片的石床,袒露在一片蓝天之下。 抬头看看对岸,一片黝黑的峭壁陡立,顶上有密密匝匝的灌木丛,虽是深秋,不改翠黛。 忽然一只鹰从峭壁凹陷处腾空而起,极尽舒展了翅膀,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 转过山尖,盘旋而上。 看着扶摇直上的鹰,洪军忽然双手笼在嘴边,冲着越飞越高的鹰,放声大喊: “啊嗷嗷嗷……” “啊……嗷……”河谷里回声鼓荡,绵延不尽。 直到这位喊到最后嗓子都嘶哑了,连声呛咳,才一屁股坐下。 苏小明递过去一个水壶,洪军接过来,拧开盖子,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 这才吐出一个词: “畅快!” 挪了挪屁股,坐得舒坦了,洪军才说道: “兄弟,还好听了你的,老哥才痛下决心,一周内就收手了。 来这儿之前,给家里打电话,老爷子说,还算聪明,没一条道走到黑。 正经地干点正事不好吗?在那漩涡里打滚,淹死的都是自诩会水的。” 说到这,顿了顿,显然不想说下去了。 转头看看坐旁边的苏小明: “兄弟,还是那句话,过来帮帮老哥,别的不说,先当着老哥的助理,股份,待遇,你说句话。” 苏小明摇摇头: “暂时还是先这样,城里套路深,我待农村好好的,就先不过去。 再说了,您想啊,我就这么点底子,您啊,一眼就能看到底。 要有什么建议,电话里说,给您参考参考就好。” 洪军失声笑道: “还一眼看到你底子,我差点就信了。有时候,就想,你那脑子怎么长的,那嗅觉就跟狗鼻子似的。” 大黄趴在一边,盯着自己的猎物,似乎感觉有人在说自己,甩头打了个响鼻。 “也没那么神,就是报纸看得多,电视看得多,想得也就多了点。” 苏小明可不想给人留下什么神秘感,本来嘛,还真就是看得多了。 根本就没半点假话,只是时间间隔跨度有点大而已。 看到下边水潭幽蓝,映衬着蓝天白云,洪军忽然起了兴致: “要不下水玩一把?” “得了,现在这天气,下去搞不好要抽筋,找罪受来的吗?” 洪军兴致起来了,呼地起身: “这才到哪呢?大雪天的冬泳才够劲!我年轻时候,每年都坚持冬泳。也就这些年在南边,才没了那条件。” 好像老哥您现在也是年轻人?说得那么沧桑。 得,那就下去!就不信自己这元气,还比不过你这已婚男。 等下了水,才发现,这山涧里的潭水,真是凉到骨头缝里。 缩在水里的时候还好点,一露出水面,山风掠过,把体温顺便就掠走了。 水潭得有个十多米长,两人比赛一般的,游了十几个来回,才觉得热乎了点。 洪军一个猛子扎下去,良久才冒出头来,在一处石块上靠着: “这下才算是舒活过来了,别说这水还真凉,好久没试过了。” 半浮在水面上,打量了一下旁边,感叹了一句: “这还真是鬼斧神工啊!冰川世纪的印记,到现在都还能感觉到这种伟力。” 洪军的感慨,是因为河床的石壁上,有一个个圆圆的洞穴。 大的有水缸大小,小的就汤碗大小。 洞壁极为光滑,里头还有大小不一的石块,被水流打磨得圆润有致。 这些石洞,错落散布在整条河道上。 学过地理的都知道,这是冰河时代的遗迹。 亿万年前,整座冰山沿着这条河谷,以势不可当之雄浑,缓慢而坚定地向下滑动。 就留下来这些光滑的河床,还有大大小小的洞穴。 于是就有了传说中的仙人骑牛,踩下的这大小不一的足迹。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从旁边的一个大洞里摸索了几把。 嘿哟一声搬起来要块脸盆大小的石块,在水里搓了搓,仔细看看,惊奇地咦了一声: “诶!这石头不错啊!你看看你看看!” 呼啦一声,抱着石头就上了岸。 苏小明也游过来,跟着上岸,凑近一看,还真是一块奇石。 这石头扁平状,大小能有小脸盆大小,厚度得有二十公分。 搞不清楚是什么材质,整体颜色呈淡淡的黄色,有些沉积的泥垢。 这些都没什么,算不得稀奇。 最奇异的是,石块中间有几处灰褐色的结构,咋一看,就是一个牧童骑在一头水牛上。 一对牛角上指,又像是一弯新月。 牛背上的牧童,头上一线淡痕,就像是戴着斗笠。 可惜的是,牛的四肢不是很明显,被一条墨痕般的黑带融掉了。 洪军这下就像得到了宝贝,死死抱住了石块就不撒手了: “奇石啊!这可是难寻难遇的奇石!” 想一想,小心翼翼地放下: “兄弟,咱再找找看,能不能再找到这样的石块,大小不论,看着有意思的就行!” 两人就这么在这水潭边东翻西找,可惜的是,就算是潜到水底,也没找到像这样的奇石了。 倒是找到几块巴掌大小的石头,你要在洪军的详细解说下,才隐约能明白,大概能联想到什么。 比如金玉满堂啦,比如童子拜寿啦等等。 可洪老大你确定,这前一块不像懒驴打滚,后一块不是双鬼拍门吗? 好心好意地提醒了一下,被洪老大一句: “跟你这样没半点艺术细胞的人,就说不到一块去!” 得,不跟您这样的温雅之士扯艺术了,咱说实际的: “军哥!今天就到这,天色也不早了,赶早回去。” 两人起来的时候,才发现,竟然没带换洗衣服。 面面相觑了一会,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大黄也跟着凑热闹,汪汪冲着对面的崖壁吠叫。 那就只有挂空挡了,明白的都明白。只是从裤管里直冒上来凉风,安全感有点缺失。 一路上洪军抱着石块,苏小明几次说帮忙抱一会,都被拒绝了。 直到到了村里,把石块放车后备箱锁好,洪老大才算是放下心来: “得,这趟没白跑!” 笑得像是捡到了几百万。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村子里上空还能看到缕缕炊烟,飘到半空,弥散开来。 再过二十年,小学生作文里描写炊烟四起,却只能见到文字,不会再有这种出自心底的安详。 苏妈已经在厨下整治晚饭了,刀剁得极有韵律,听到苏小明他们回来,在厨房喊了一句: “明仔,你先招呼客人坐一下,果盒里还有点吃食,拿出来啊!” 苏小明道: “妈!您忙,我们这边给添个硬菜!” 苏妈闻言走出来,看一眼苏小明提着的野兔,说道: “哎呀!没想到你们还真能打着野物,还说没什么荤腥,今晚尽是蔬菜呢!” 第175章 奇石 “轰!” 一声巨响,铳口的烟顿时弥散开来,遮住了眼。 “汪汪汪!”大黄在铳响之后,马上就蹿了出去。 “打着了打着了!” 苏小明这边硝烟还没散尽,洪军在背后就大叫起来。 他看得倒是清楚,那灰野兔在铳响之后,一个跟头就往河里栽下去了。 苏小明跟着就跑过去,刚到河边,就大黄就叼着猎物爬上来了。 像扔个破布袋似的,丢在苏小明两个跟前。 “啧啧啧!枪法不错嘛!”洪军拎起那野兔,掂了掂: “份量还不轻!今晚的硬菜有了。” “那是!”苏小明毫不谦虚, “打小就练出来了,现在还是手生了,手生了!” 不补这最后一句,怕是洪老大又该拿着先前自己放了两空铳的事,挤兑几句。 洪军丢下那只野兔,站在河边,看着面前怪石嶙峋的河床。 河水已经退下去了,露出河边连片的石床,袒露在一片蓝天之下。 抬头看看对岸,一片黝黑的峭壁陡立,顶上有密密匝匝的灌木丛,虽是深秋,不改翠黛。 忽然一只鹰从峭壁凹陷处腾空而起,极尽舒展了翅膀,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 转过山尖,盘旋而上。 看着扶摇直上的鹰,洪军忽然双手笼在嘴边,冲着越飞越高的鹰,放声大喊: “啊嗷嗷嗷……” “啊……嗷……”河谷里回声鼓荡,绵延不尽。 直到这位喊到最后嗓子都嘶哑了,连声呛咳,才一屁股坐下。 苏小明递过去一个水壶,洪军接过来,拧开盖子,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 这才吐出一个词: “畅快!” 挪了挪屁股,坐得舒坦了,洪军才说道: “兄弟,还好听了你的,老哥才痛下决心,一周内就收手了。 来这儿之前,给家里打电话,老爷子说,还算聪明,没一条道走到黑。 正经地干点正事不好吗?在那漩涡里打滚,淹死的都是自诩会水的。” 说到这,顿了顿,显然不想说下去了。 转头看看坐旁边的苏小明: “兄弟,还是那句话,过来帮帮老哥,别的不说,先当着老哥的助理,股份,待遇,你说句话。” 苏小明摇摇头: “暂时还是先这样,城里套路深,我待农村好好的,就先不过去。 再说了,您想啊,我就这么点底子,您啊,一眼就能看到底。 要有什么建议,电话里说,给您参考参考就好。” 洪军失声笑道: “还一眼看到你底子,我差点就信了。有时候,就想,你那脑子怎么长的,那嗅觉就跟狗鼻子似的。” 大黄趴在一边,盯着自己的猎物,似乎感觉有人在说自己,甩头打了个响鼻。 “也没那么神,就是报纸看得多,电视看得多,想得也就多了点。” 苏小明可不想给人留下什么神秘感,本来嘛,还真就是看得多了。 根本就没半点假话,只是时间间隔跨度有点大而已。 看到下边水潭幽蓝,映衬着蓝天白云,洪军忽然起了兴致: “要不下水玩一把?” “得了,现在这天气,下去搞不好要抽筋,找罪受来的吗?” 洪军兴致起来了,呼地起身: “这才到哪呢?大雪天的冬泳才够劲!我年轻时候,每年都坚持冬泳。也就这些年在南边,才没了那条件。” 好像老哥您现在也是年轻人?说得那么沧桑。 得,那就下去!就不信自己这元气,还比不过你这已婚男。 等下了水,才发现,这山涧里的潭水,真是凉到骨头缝里。 缩在水里的时候还好点,一露出水面,山风掠过,把体温顺便就掠走了。 水潭得有个十多米长,两人比赛一般的,游了十几个来回,才觉得热乎了点。 洪军一个猛子扎下去,良久才冒出头来,在一处石块上靠着: “这下才算是舒活过来了,别说这水还真凉,好久没试过了。” 半浮在水面上,打量了一下旁边,感叹了一句: “这还真是鬼斧神工啊!冰川世纪的印记,到现在都还能感觉到这种伟力。” 洪军的感慨,是因为河床的石壁上,有一个个圆圆的洞穴。 大的有水缸大小,小的就汤碗大小。 洞壁极为光滑,里头还有大小不一的石块,被水流打磨得圆润有致。 这些石洞,错落散布在整条河道上。 学过地理的都知道,这是冰河时代的遗迹。 亿万年前,整座冰山沿着这条河谷,以势不可当之雄浑,缓慢而坚定地向下滑动。 就留下来这些光滑的河床,还有大大小小的洞穴。 于是就有了传说中的仙人骑牛,踩下的这大小不一的足迹。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从旁边的一个大洞里摸索了几把。 嘿哟一声搬起来要块脸盆大小的石块,在水里搓了搓,仔细看看,惊奇地咦了一声: “诶!这石头不错啊!你看看你看看!” 呼啦一声,抱着石头就上了岸。 苏小明也游过来,跟着上岸,凑近一看,还真是一块奇石。 这石头扁平状,大小能有小脸盆大小,厚度得有二十公分。 搞不清楚是什么材质,整体颜色呈淡淡的黄色,有些沉积的泥垢。 这些都没什么,算不得稀奇。 最奇异的是,石块中间有几处灰褐色的结构,咋一看,就是一个牧童骑在一头水牛上。 一对牛角上指,又像是一弯新月。 牛背上的牧童,头上一线淡痕,就像是戴着斗笠。 可惜的是,牛的四肢不是很明显,被一条墨痕般的黑带融掉了。 洪军这下就像得到了宝贝,死死抱住了石块就不撒手了: “奇石啊!这可是难寻难遇的奇石!” 想一想,小心翼翼地放下: “兄弟,咱再找找看,能不能再找到这样的石块,大小不论,看着有意思的就行!” 两人就这么在这水潭边东翻西找,可惜的是,就算是潜到水底,也没找到像这样的奇石了。 倒是找到几块巴掌大小的石头,你要在洪军的详细解说下,才隐约能明白,大概能联想到什么。 比如金玉满堂啦,比如童子拜寿啦等等。 可洪老大你确定,这前一块不像懒驴打滚,后一块不是双鬼拍门吗? 好心好意地提醒了一下,被洪老大一句: “跟你这样没半点艺术细胞的人,就说不到一块去!” 得,不跟您这样的温雅之士扯艺术了,咱说实际的: “军哥!今天就到这,天色也不早了,赶早回去。” 两人起来的时候,才发现,竟然没带换洗衣服。 面面相觑了一会,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大黄也跟着凑热闹,汪汪冲着对面的崖壁吠叫。 那就只有挂空挡了,明白的都明白。只是从裤管里直冒上来凉风,安全感有点缺失。 一路上洪军抱着石块,苏小明几次说帮忙抱一会,都被拒绝了。 直到到了村里,把石块放车后备箱锁好,洪老大才算是放下心来: “得,这趟没白跑!” 笑得像是捡到了几百万。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村子里上空还能看到缕缕炊烟,飘到半空,弥散开来。 再过二十年,小学生作文里描写炊烟四起,却只能见到文字,不会再有这种出自心底的安详。 苏妈已经在厨下整治晚饭了,刀剁得极有韵律,听到苏小明他们回来,在厨房喊了一句: “明仔,你先招呼客人坐一下,果盒里还有点吃食,拿出来啊!” 苏小明道: “妈!您忙,我们这边给添个硬菜!” 苏妈闻言走出来,看一眼苏小明提着的野兔,说道: “哎呀!没想到你们还真能打着野物,还说没什么荤腥,今晚尽是蔬菜呢!” 第176章 还真信了缘 把野兔整治好,到锅里烧的喷香,上桌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 好在苏小明这人厨艺不行,但把野兔剥皮,剖洗清理内脏什么的,手脚还是很利落的。 这样就帮了苏妈节省了很多时间。 把鸟铳还回去的时候,顺带把刘二叔叫上。 几个人大快朵颐,酒也小咪了几杯,没办法,昨晚上喝太多,还没缓过来。 倒是洪老大说,前一晚喝多了,今晚再喝点,这叫回魂酒,能好受点。 就是不知道这有道理没有,反正苏小明觉得,意思意思还是有必要的。 毕竟人家洪军也是第一次来圆山自己家里,远客上门,不喝点酒,总觉得少了点意思。 饭后,老陈派来的司机到了,可不敢让洪军酒后开车,苏小明一回家就先给老陈去了电话,解释了一下洪军一天的去向。 人洪老大可是很受关注的,再说了今天也是奉老陈之命,带着人领略明扬山水不是? 做个汇报,不也是理所应当的吗? 洪军他倒是说这点酒,它也就够得上漱个口,开车?那不就是简简单单一句话的事吗? 苏小明跟着也出县城去,没办法,有些事,还得跟郭二少商量一下。 洪军把那块“牧童短笛”的奇石从后备箱里又抱出来,捧着仔细咂摸。 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还不断给苏小明炫耀,说这就是天工造物。 到了明扬宾馆,洪军就在大堂里看到早上一块下棋的老者,坐在沙发上,对着一张报纸看得津津有味。 “哎呦高老伯,您快来看看,咱今儿可是找着宝了!” 惊喜如果不能和人分享,快乐就会打折。 跟苏小明这样的俗子,就聊不到一块。 只有高老伯这样的高人,方能共享这种雅趣。 高老伯闻言,从报纸上抬起眼神,扫了一眼洪军显摆的样子: “哼!你那眼光,能找到啥宝贝?” “诶!老伯,您这话就不对了,像我这样的人,只要出手,那都是不同凡响。” 说罢,小心地把石块放到高老伯面前的茶几上,“咚”地发出一声轻响。 那老伯目光就落在石块上了,惊咦了一声。 低头凑近看了一眼,瞬间眼睛就拔不出来了。 又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放大镜,一块绸布。觉得弯着腰不便利,索性蹲下来。 举着放大镜就凑近了仔细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还小心地用绸小心地擦拭石块。 半晌,才直起腰看着洪军: “多少钱?说个数。” 洪军一听,马上明白了老者的意图,立马急了: “哎!只是请您老给掌个眼,卖是不可能卖的,这玩意可是随缘的。” “这个数,怎么样?”老伯举起一个食指。 “那就不是钱的事,您要知道,我们俩在河里摸半天才……” “那这个数怎么样?”老者竖起两根手指,不苟言笑的脸上显出一副非得到这石块不可的神情。 “说了这个不卖的,君子不夺人所好……”洪军语气坚定。 “爽快点,就这个数了,我也不再加了,你小子别太过分啊!” 高老伯举起右手,张开五指。随后砰地拍在沙发扶手上: “最后问一下,这个价,行是不行?” “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高老伯喜爱这块石头,我洪军怎么能做那等不识趣的事?成交!成交!” 苏小明看着变脸快如翻书的洪老大,瞠目结舌。 这还是我认识的大气凛然的军哥吗? 老头冷哼一声,眨眼就笑眯眯抱起石头,上楼去了。 满脸笑容的洪军,目送高老伯进了电梯,电梯门旋即关上。 这才回过头来,对苏小明说道: “怎么的?没看明白?” 苏小明老实点头,确实没看明白,要不怎么说你们这些人,城会玩呢? “早上和这位下棋聊天的时候,就知道他对奇石很感兴趣,也是听老人家说起,今天在山里的时候,我才忽发奇想,在那寻摸寻摸。 谁想还真发现了这么一块宝贝,说起来我这么些年,在那个圈子里也见过不少人的藏石, 有今天这块气象的,还真没见几块。 要是稍加打磨,抛光打蜡之后,摆在办公室,也算得是一个不错的摆设。 但,人跟人不一样啊!高老伯这样的人,他可以把这事当做陶冶性情的事, 我呢?暂时还没这样的本钱,说起来,那还都是劳碌命。 对了,这位是我家老爷子的故交,今早上聊起来才知道的。 不过,早年两老伙计间,大概是闹了点意见不一致的事,这几年没啥来往了。” 说罢摇头叹气,看来对这块石头,还是有点恋恋不舍。 “没事啦!以后要是有闲,我到那条河道里翻它几天,一定给你再整几块上品。” 苏小明就安慰了一句。 “算了,我现在是越来越相信缘这个字了,就我这样的俗人,那块牧童短笛,它就不适合呆在我的手里。” 洪军在脸上搓了一把,接着道: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还好,我这还留了俩俗气的,金玉满堂,童子拜寿,好口彩!” 自我安慰都这么酸溜溜的,也是人才。 总觉得这事不像洪老大说的那么简单,这解释就牵强了点。 信了缘?一块石头的事,难不成还是从曹先生书里穿出来的? 我信你个鬼哦! 还要去找郭二少,就没跟洪军上楼去了,再说得允许人家有个空间是? 找到到郭二少的时候,这位居然还责怪上了: “跑出去玩,也不叫上我,算得是什么兄弟啦?” 无视了这个故作姿态的二少,不稀得说他那宿醉得发青的脸色。 直接就问道: “你觉得,咱们现在先期把自己的家具厂搞起来,主打面向你家那边的市场,你觉得如何?” “本来就在想这个事,这两年实木家具,尤其是硬木类的,比较受欢迎。” 苏小明知道,前几年明扬大量硬木被卖原木卖出去了,这两年林业部门卡原木卡得很死。 砍伐这块,基本就不太可能批下来。 但不少人家,包括林场,都还有存量。 搜罗搜罗,做精品一类的,走高端这一块,还能经得几年折腾。 然后,还有规划改造速生林的山场,那些山里还有零星的硬木,改造的时候都要伐下来的。 把这些木材统一收购下来,别看看起来零零星星,归总了以后,还是不少的。 这时候就不禁惋惜早年被送进土高炉里的木料了,都是大得箩筐一般的木头啊! 为了能燃得久一点,挑的都是柞木栗木一类的硬木。 且想当下,对于现在县里保护原始森林的政策,苏小明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同。 无它,这大片郁郁葱葱的林木,才是明扬千金不易的财富啊! 可不得好好珍惜? 第176章 还真信了缘 把野兔整治好,到锅里烧的喷香,上桌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 好在苏小明这人厨艺不行,但把野兔剥皮,剖洗清理内脏什么的,手脚还是很利落的。 这样就帮了苏妈节省了很多时间。 把鸟铳还回去的时候,顺带把刘二叔叫上。 几个人大快朵颐,酒也小咪了几杯,没办法,昨晚上喝太多,还没缓过来。 倒是洪老大说,前一晚喝多了,今晚再喝点,这叫回魂酒,能好受点。 就是不知道这有道理没有,反正苏小明觉得,意思意思还是有必要的。 毕竟人家洪军也是第一次来圆山自己家里,远客上门,不喝点酒,总觉得少了点意思。 饭后,老陈派来的司机到了,可不敢让洪军酒后开车,苏小明一回家就先给老陈去了电话,解释了一下洪军一天的去向。 人洪老大可是很受关注的,再说了今天也是奉老陈之命,带着人领略明扬山水不是? 做个汇报,不也是理所应当的吗? 洪军他倒是说这点酒,它也就够得上漱个口,开车?那不就是简简单单一句话的事吗? 苏小明跟着也出县城去,没办法,有些事,还得跟郭二少商量一下。 洪军把那块“牧童短笛”的奇石从后备箱里又抱出来,捧着仔细咂摸。 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还不断给苏小明炫耀,说这就是天工造物。 到了明扬宾馆,洪军就在大堂里看到早上一块下棋的老者,坐在沙发上,对着一张报纸看得津津有味。 “哎呦高老伯,您快来看看,咱今儿可是找着宝了!” 惊喜如果不能和人分享,快乐就会打折。 跟苏小明这样的俗子,就聊不到一块。 只有高老伯这样的高人,方能共享这种雅趣。 高老伯闻言,从报纸上抬起眼神,扫了一眼洪军显摆的样子: “哼!你那眼光,能找到啥宝贝?” “诶!老伯,您这话就不对了,像我这样的人,只要出手,那都是不同凡响。” 说罢,小心地把石块放到高老伯面前的茶几上,“咚”地发出一声轻响。 那老伯目光就落在石块上了,惊咦了一声。 低头凑近看了一眼,瞬间眼睛就拔不出来了。 又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放大镜,一块绸布。觉得弯着腰不便利,索性蹲下来。 举着放大镜就凑近了仔细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还小心地用绸小心地擦拭石块。 半晌,才直起腰看着洪军: “多少钱?说个数。” 洪军一听,马上明白了老者的意图,立马急了: “哎!只是请您老给掌个眼,卖是不可能卖的,这玩意可是随缘的。” “这个数,怎么样?”老伯举起一个食指。 “那就不是钱的事,您要知道,我们俩在河里摸半天才……” “那这个数怎么样?”老者竖起两根手指,不苟言笑的脸上显出一副非得到这石块不可的神情。 “说了这个不卖的,君子不夺人所好……”洪军语气坚定。 “爽快点,就这个数了,我也不再加了,你小子别太过分啊!” 高老伯举起右手,张开五指。随后砰地拍在沙发扶手上: “最后问一下,这个价,行是不行?” “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高老伯喜爱这块石头,我洪军怎么能做那等不识趣的事?成交!成交!” 苏小明看着变脸快如翻书的洪老大,瞠目结舌。 这还是我认识的大气凛然的军哥吗? 老头冷哼一声,眨眼就笑眯眯抱起石头,上楼去了。 满脸笑容的洪军,目送高老伯进了电梯,电梯门旋即关上。 这才回过头来,对苏小明说道: “怎么的?没看明白?” 苏小明老实点头,确实没看明白,要不怎么说你们这些人,城会玩呢? “早上和这位下棋聊天的时候,就知道他对奇石很感兴趣,也是听老人家说起,今天在山里的时候,我才忽发奇想,在那寻摸寻摸。 谁想还真发现了这么一块宝贝,说起来我这么些年,在那个圈子里也见过不少人的藏石, 有今天这块气象的,还真没见几块。 要是稍加打磨,抛光打蜡之后,摆在办公室,也算得是一个不错的摆设。 但,人跟人不一样啊!高老伯这样的人,他可以把这事当做陶冶性情的事, 我呢?暂时还没这样的本钱,说起来,那还都是劳碌命。 对了,这位是我家老爷子的故交,今早上聊起来才知道的。 不过,早年两老伙计间,大概是闹了点意见不一致的事,这几年没啥来往了。” 说罢摇头叹气,看来对这块石头,还是有点恋恋不舍。 “没事啦!以后要是有闲,我到那条河道里翻它几天,一定给你再整几块上品。” 苏小明就安慰了一句。 “算了,我现在是越来越相信缘这个字了,就我这样的俗人,那块牧童短笛,它就不适合呆在我的手里。” 洪军在脸上搓了一把,接着道: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还好,我这还留了俩俗气的,金玉满堂,童子拜寿,好口彩!” 自我安慰都这么酸溜溜的,也是人才。 总觉得这事不像洪老大说的那么简单,这解释就牵强了点。 信了缘?一块石头的事,难不成还是从曹先生书里穿出来的? 我信你个鬼哦! 还要去找郭二少,就没跟洪军上楼去了,再说得允许人家有个空间是? 找到到郭二少的时候,这位居然还责怪上了: “跑出去玩,也不叫上我,算得是什么兄弟啦?” 无视了这个故作姿态的二少,不稀得说他那宿醉得发青的脸色。 直接就问道: “你觉得,咱们现在先期把自己的家具厂搞起来,主打面向你家那边的市场,你觉得如何?” “本来就在想这个事,这两年实木家具,尤其是硬木类的,比较受欢迎。” 苏小明知道,前几年明扬大量硬木被卖原木卖出去了,这两年林业部门卡原木卡得很死。 砍伐这块,基本就不太可能批下来。 但不少人家,包括林场,都还有存量。 搜罗搜罗,做精品一类的,走高端这一块,还能经得几年折腾。 然后,还有规划改造速生林的山场,那些山里还有零星的硬木,改造的时候都要伐下来的。 把这些木材统一收购下来,别看看起来零零星星,归总了以后,还是不少的。 这时候就不禁惋惜早年被送进土高炉里的木料了,都是大得箩筐一般的木头啊! 为了能燃得久一点,挑的都是柞木栗木一类的硬木。 且想当下,对于现在县里保护原始森林的政策,苏小明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同。 无它,这大片郁郁葱葱的林木,才是明扬千金不易的财富啊! 可不得好好珍惜? 第177章 叶根生 苏小明把叶根生的事和郭二少一讲,马上就引起了这位的兴趣。 叶根生就是苏小明班上学生叶香兰的父亲,也是个可怜人。 就一跤摔下去,便留下了后遗症。 每过一段时间,或者天气变化了,或者做了重体力活了,都会头疼难忍。 到医院也查不出具体病因,只能开点通络活血、安神补脑的药。 就能好过一阵子,能做点木工活。好在他做的都是些精细活,并不太费体力。 那天家访的时候,叶香兰说的,她爸爸右前额还凹下去一块。 手术的时候取掉了一块颅骨。这孩子也许还不是很清楚她爸爸遭遇的苦难。 反正苏小明听了,就觉得浑身发冷。 “真有你说的那么好手艺,那就能把他招来,做那种明仿或者清仿的家具。 有不少老辈人,就喜欢摆弄这些,在家里放一套,说话嗓门都大了。” 郭二少兴致勃勃,说话间就约定明天到七龙去,拜访叶根生这个高人。 第二天还是跟洪军说了一下询问他的安排。 谁想洪老大就说,老陈约他谈事,就不便爽约了,叫他们俩自便。 两人就直奔七龙,到叶根生家里的时候,还没进家门,就听到一阵吵嚷: “根生大哥,说起来咱们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你大侄子眼下马上就要订婚了,家里急等着用钱,要不你筹一筹,把那点钱还回来?” 接着一个低沉的男声说道: “阿贵,能不能再等几天,我手头的那两扇屏风马上人家就来接货了,到时候一接到钱,马上就还你家。” 先前那人声音马上就高了: “当初可不是这样说的,嫂子借钱的时候,可是说得明白,两个月就还,你看这都两年了?” 马上一个女人就愤怒地说话了: “阿贵!你今天发誓说清楚,当时我家根生受伤,就是你扶着梯子的时候走神,才把他摔下来的。 拿钱的时候,你不是说,你少拿两百,算是补偿我家根生的,今日怎么又说是我们借你的,催讨起来?” 那个叫阿贵的似乎噎住了,顿了顿后,马上就吵吵起来: “反正今天不把钱拿来,我就住这了,让来来往往的乡亲评个理,有没有欠钱不还的道理!” 随即传来了女人的哭泣,抽噎中似乎在抱怨老天不长眼什么的。 苏小明他们慢慢走近之后,吵嚷声才停了下来。 叶家门前,站着个高大汉子,看着面皮白净,还蛮有型的。 屋檐下坐着个男子,身上一件褪色的蓝衫,还打着补丁。 一头花白的头发,满脸愁苦。站在他身边的女人,一样的衣着简朴,手还在眼睛上擦拭。 见到苏小明他们近前,三个大人还在愣神,屋子里偷偷看着外面的叶香兰一下就发现了老师来了。 马上冲了出来,哽咽着喊了一句: “苏老师!” 成串的泪珠滚滚而下,显然刚才的场景把小姑娘给吓坏了。 苏小明摸摸小姑娘的脑袋: “嗯,没事的,一会儿老师跟你爸就把事儿处理好了,你回屋照看好弟弟啊!” 小姑娘抹着眼泪,低头往屋里走,还低声跟她爸说了句: “爸,我老师来了。” 叶根生在看到苏小明两人走过来的时候,就站起来了,闻言点头道: “好的,乖女先进屋泡茶,我迎老师进屋。” 说罢迎着苏小明两人过来: “老师来啦,快进屋坐会,屋里没检点,让您笑话啦!” 苏小明忙上前握住叶根生的手: “叶师傅,打扰你啦,身体好点了?” “托您的福,这几天好点了,就还是在吃药。” 那个叫阿贵的男人,忽然就高声喊道: “根生大哥!说好的还钱的是,可不能赖着的啊!” 跟着苏小明的郭二少先前就听了个七七八八,早憋一肚子气了,转过身就冲阿贵去了。 苏小明也是憋得不轻,看着郭二少有些虚浮的脚步,再比较一下阿贵高大的身躯。 就觉得不保险,赶紧脚下快了几步,根本就不管背后叶根生紧张地叫了两声: “苏老师!苏老师……” “阿贵是?要钱是?两百是?”郭二少三连问完,手也从衣兜里掏出来一叠蓝伟人,正要扔过去。 想想又只捻出两张,冲面前那个人摔过去: “赶紧拿去!赶紧地消失!” 那个阿贵居然笑眯眯地弯下腰,捡起那两百块钱,吹了吹钱上面的灰尘: “谢谢老板了啊!” 转身就想离开。 “等会!”苏小明叫住了阿贵: “先写个收据,免得以后说不清楚!” 对那种人,苏小明向来不惮以最恶意的心思去揣测。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可不能给叶根生一家留下可能的争执,那种纠缠能把老实人给逼疯。 接过苏小明递上的纸笔,阿贵老老实实地写下了收据:今收到叶根生还欠款200元。张秋贵 苏小明看了一眼,虽然知道这阿贵未必还存着什么歪心思,还是叫他另写了一张。 关于“还”字的读音问题,不是没出过相关案例,没的给人留下扯皮的口子。 总算把那恶心的人送走,大家才回去屋里。 叶根生还说了一句: “阿贵也是挺为难的,他家大儿子订婚,钱不凑手啊!” 结果被叶香兰她妈抢白了几句: “你会体谅人家,人家体谅你吗? 当年明明说,是他不小心才让你摔着的,还是他自己提出补你两百的。 今天还上门讨钱,要脸不要啊!” 叶根生讪讪地就不说话了,好在叶香兰她妈也不再多话,转头招呼苏小明他们: “两位老师,今天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看到这……” 说到这,似乎还心气难平,一下就哽住了。 懂事的叶香兰给苏小明端茶: “苏老师,您喝茶!” 又给郭二少也端上了茶,拉了拉叶妈的一角,小声叫了一句: “妈!您别难过了。” 看她妈妈缓过来,才走过给她弟弟擦脸。 那小屁孩似乎对刚才大人们的吵闹一点都没感觉,也许是习惯了? 想到这,苏小明莫名地心里堵了一下。 郭二少端着茶,在竖起来的那两扇明显已经接近完工的屏风面前,一边看一边赞叹: “叶师傅,你那手艺,是怎么练出来的啊!简直就完美,看着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叶根生听了,倒说不出话来,只是憨厚地笑笑。 “叶师傅,是这样的,这位是咱们县里家具城项目的老板,您叫他郭老板就好。 上次我来您家,看到您的作品,就觉得很精美,给郭老板一说,他就特意来看看,想邀请您到他厂里去。 您若是有这想法,那我们就商量一下,看看是怎么个章程?” 叶根生听了,眼前一亮,张口就想说话,却又顿住,回头看向叶香兰她妈妈。 第177章 叶根生 苏小明把叶根生的事和郭二少一讲,马上就引起了这位的兴趣。 叶根生就是苏小明班上学生叶香兰的父亲,也是个可怜人。 就一跤摔下去,便留下了后遗症。 每过一段时间,或者天气变化了,或者做了重体力活了,都会头疼难忍。 到医院也查不出具体病因,只能开点通络活血、安神补脑的药。 就能好过一阵子,能做点木工活。好在他做的都是些精细活,并不太费体力。 那天家访的时候,叶香兰说的,她爸爸右前额还凹下去一块。 手术的时候取掉了一块颅骨。这孩子也许还不是很清楚她爸爸遭遇的苦难。 反正苏小明听了,就觉得浑身发冷。 “真有你说的那么好手艺,那就能把他招来,做那种明仿或者清仿的家具。 有不少老辈人,就喜欢摆弄这些,在家里放一套,说话嗓门都大了。” 郭二少兴致勃勃,说话间就约定明天到七龙去,拜访叶根生这个高人。 第二天还是跟洪军说了一下询问他的安排。 谁想洪老大就说,老陈约他谈事,就不便爽约了,叫他们俩自便。 两人就直奔七龙,到叶根生家里的时候,还没进家门,就听到一阵吵嚷: “根生大哥,说起来咱们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你大侄子眼下马上就要订婚了,家里急等着用钱,要不你筹一筹,把那点钱还回来?” 接着一个低沉的男声说道: “阿贵,能不能再等几天,我手头的那两扇屏风马上人家就来接货了,到时候一接到钱,马上就还你家。” 先前那人声音马上就高了: “当初可不是这样说的,嫂子借钱的时候,可是说得明白,两个月就还,你看这都两年了?” 马上一个女人就愤怒地说话了: “阿贵!你今天发誓说清楚,当时我家根生受伤,就是你扶着梯子的时候走神,才把他摔下来的。 拿钱的时候,你不是说,你少拿两百,算是补偿我家根生的,今日怎么又说是我们借你的,催讨起来?” 那个叫阿贵的似乎噎住了,顿了顿后,马上就吵吵起来: “反正今天不把钱拿来,我就住这了,让来来往往的乡亲评个理,有没有欠钱不还的道理!” 随即传来了女人的哭泣,抽噎中似乎在抱怨老天不长眼什么的。 苏小明他们慢慢走近之后,吵嚷声才停了下来。 叶家门前,站着个高大汉子,看着面皮白净,还蛮有型的。 屋檐下坐着个男子,身上一件褪色的蓝衫,还打着补丁。 一头花白的头发,满脸愁苦。站在他身边的女人,一样的衣着简朴,手还在眼睛上擦拭。 见到苏小明他们近前,三个大人还在愣神,屋子里偷偷看着外面的叶香兰一下就发现了老师来了。 马上冲了出来,哽咽着喊了一句: “苏老师!” 成串的泪珠滚滚而下,显然刚才的场景把小姑娘给吓坏了。 苏小明摸摸小姑娘的脑袋: “嗯,没事的,一会儿老师跟你爸就把事儿处理好了,你回屋照看好弟弟啊!” 小姑娘抹着眼泪,低头往屋里走,还低声跟她爸说了句: “爸,我老师来了。” 叶根生在看到苏小明两人走过来的时候,就站起来了,闻言点头道: “好的,乖女先进屋泡茶,我迎老师进屋。” 说罢迎着苏小明两人过来: “老师来啦,快进屋坐会,屋里没检点,让您笑话啦!” 苏小明忙上前握住叶根生的手: “叶师傅,打扰你啦,身体好点了?” “托您的福,这几天好点了,就还是在吃药。” 那个叫阿贵的男人,忽然就高声喊道: “根生大哥!说好的还钱的是,可不能赖着的啊!” 跟着苏小明的郭二少先前就听了个七七八八,早憋一肚子气了,转过身就冲阿贵去了。 苏小明也是憋得不轻,看着郭二少有些虚浮的脚步,再比较一下阿贵高大的身躯。 就觉得不保险,赶紧脚下快了几步,根本就不管背后叶根生紧张地叫了两声: “苏老师!苏老师……” “阿贵是?要钱是?两百是?”郭二少三连问完,手也从衣兜里掏出来一叠蓝伟人,正要扔过去。 想想又只捻出两张,冲面前那个人摔过去: “赶紧拿去!赶紧地消失!” 那个阿贵居然笑眯眯地弯下腰,捡起那两百块钱,吹了吹钱上面的灰尘: “谢谢老板了啊!” 转身就想离开。 “等会!”苏小明叫住了阿贵: “先写个收据,免得以后说不清楚!” 对那种人,苏小明向来不惮以最恶意的心思去揣测。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可不能给叶根生一家留下可能的争执,那种纠缠能把老实人给逼疯。 接过苏小明递上的纸笔,阿贵老老实实地写下了收据:今收到叶根生还欠款200元。张秋贵 苏小明看了一眼,虽然知道这阿贵未必还存着什么歪心思,还是叫他另写了一张。 关于“还”字的读音问题,不是没出过相关案例,没的给人留下扯皮的口子。 总算把那恶心的人送走,大家才回去屋里。 叶根生还说了一句: “阿贵也是挺为难的,他家大儿子订婚,钱不凑手啊!” 结果被叶香兰她妈抢白了几句: “你会体谅人家,人家体谅你吗? 当年明明说,是他不小心才让你摔着的,还是他自己提出补你两百的。 今天还上门讨钱,要脸不要啊!” 叶根生讪讪地就不说话了,好在叶香兰她妈也不再多话,转头招呼苏小明他们: “两位老师,今天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看到这……” 说到这,似乎还心气难平,一下就哽住了。 懂事的叶香兰给苏小明端茶: “苏老师,您喝茶!” 又给郭二少也端上了茶,拉了拉叶妈的一角,小声叫了一句: “妈!您别难过了。” 看她妈妈缓过来,才走过给她弟弟擦脸。 那小屁孩似乎对刚才大人们的吵闹一点都没感觉,也许是习惯了? 想到这,苏小明莫名地心里堵了一下。 郭二少端着茶,在竖起来的那两扇明显已经接近完工的屏风面前,一边看一边赞叹: “叶师傅,你那手艺,是怎么练出来的啊!简直就完美,看着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叶根生听了,倒说不出话来,只是憨厚地笑笑。 “叶师傅,是这样的,这位是咱们县里家具城项目的老板,您叫他郭老板就好。 上次我来您家,看到您的作品,就觉得很精美,给郭老板一说,他就特意来看看,想邀请您到他厂里去。 您若是有这想法,那我们就商量一下,看看是怎么个章程?” 叶根生听了,眼前一亮,张口就想说话,却又顿住,回头看向叶香兰她妈妈。 第178章 二柱的悲伤 叶妈妈看叶根生看过来,就急了,急切地小声说: “你答应了啊!这多好的事啊!前几天在医院,不是听人说起,那家具城可大了,到那上班可不比你在家十天半月才等个活儿强?” 苏小明微笑道: “也不用急着就下决定,在家商量好,看看怎么安排合理。” 反正已经开口说话了,叶妈妈也就不再遮掩: “苏老师,谢谢您给我们家老叶机会!我知道,您二位是体谅我们家这苦日子,才把这么好的机会送上门来。 多少人都挤着抢着要的机会,我们怎么会不知道?反正,反正就是谢谢您啦!” 说着,忽然就冲着苏小明和郭二少,深深鞠了一躬。 苏小明两个都吓了一跳,忙去阻住了那个激动的女人。 “既然这样,那您二位看下,哪天决定好了,就直接到县城找郭老板,到时候直接办进厂手续就好。” “对的!这位女士如果有意向的话,厂里也有其它岗位需要招工,也可以一同进厂。” 郭二少补充了一句。 “那可太好啦!多承老板的好意,我们一定好好工作!” 当下又就两人入职的事,把待遇住所等细节都谈妥了。 甚至叶香兰姐弟就读的事都作了安排,把两夫妻都感动得眼泪一直就没歇过。 叶香兰弟弟的事好办,就找个幼儿园送进去就行。县城的几所幼儿园,他郭二少去打个招呼,事情一点都不难办。 可到叶香兰那里就难了,不是说给她办转学难,而是这小姑娘坚决不肯现在就转学出城。 反正咬定了就是要在七龙读完五年级,读中学再到县城读。 叶妈妈当时就急得要上手了,苏小明赶紧拦住了: “叶妈妈,香兰想的也没错,中途转学呢,难免要有段时间不适应。 那就您二位带着小的那个先出城,等香兰小学毕业了,咱再想办法转出去,不急的啊!” 事儿谈妥了,叶妈妈立刻就动手准备午餐的事。 苏郭二人也没矫情,就留了下来,这个时候,留在叶家吃个午饭,才更能安住这一家人的心。 两人看着叶根生灵活地用各种凿子,斜铲,勾刀,甚至还有针刀,在给屏风做最后的微整。 不时还拿铁砂布,在某些地方小心地摩挲。 看着叶根生灵活的手,带着刀铲,就如同在屏风上跳舞一般,竟然极富韵律。 两人都屏住了呼吸,连赞叹的话似乎都忘记说了。 叶根生一拿起刀铲,似乎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沉浸在他的世界里,他就是王者。 直到叶香兰过来喊吃饭,几个人才恍然,时间过得真快。 在叶家人千恩万谢中下山,路上郭二少感慨道: “我今天才相信了,高手在民间,这话真是有道理的。” 苏小明也点点头: “是啊!你要没亲眼见到,就想象不到那些土生土长的手艺人,他们手底下的绝活有多强。” “对了,那叶师傅不是说还有跟他搭伙的几个木工,还有漆匠,都有一手好本事,”郭二少马上又想到别的了, “到时候你也帮着打听一下,咱们要搞,就得把这些传统的手艺人都找齐全,可不能弄得配不上套,失了那种神韵。” “那是自然!你要再过几年,这些传统手艺人,不少绝活说不定都要失传。” 苏小明说到这,不禁想起来,像一些石磨啦,竹砻啦,木油槽啦,这些乡下的器具,渐渐就会被各种电动工具代替。 往后,越来越多的孩子们,对地里的农活有哪些程序都不清楚了,更别说下地干农活了。 飞速滚动的时代车轮,碾碎了许多老物件,也消磨了许多回忆。 这些感慨也就只能感慨而已,生活还在继续,活着的人都在奔忙。 不论这种奔忙是主动还是被动,脚步都停歇不得。 悲欢起落,生活的常态而已。 就比如现在,新的一周又开始了。 只能在电话里跟洪老大告别了。李燕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催得洪老大心里都有点发毛了。 李燕宣称,洪军你个死人头,再不回去,老娘就要丢下一摊子事上演千里寻夫了。 所以,最后,在老陈主持下,加上郭二少,苏小红,签署了四方协议,把家具城的建设最终敲定了。 洪军才速速回去了深城,郭二少苦命地继续主持建设工程,反正不时就要打电话来唠叨几句。 苏小明继续自己的校园生活。 学校围墙边的一排意杨树,叶子飘落得已经不剩多少了,天气也一天冷似一天。 走在放学的路上,苏小明和蓝小宛说着这几天班上的事。 “喂!前面那个是二柱?”苏小明忽然看到前面一个男孩,紧跟着一个快步向前走的女生。 “是啊!就是他,”蓝小宛顺着苏小明的手指看过去, “他在干嘛呢?” “等会!咱别走那么快,看看那小子要做什么?” 苏小明好奇心大起,说实在的,到中心校之后,就不可能再复式教学了。 二柱正常升到三年级,在学校里,还真没什么机会见到那小子了。 两人对视一笑,八卦心大起,就想看看那小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转过一道女贞树丛,那俩孩子居然站住了。 苏小明眼疾手快,拉着蓝小宛躲到绿化带底下。 蓝小宛猝不及防被拥住了,小声抱怨了一句: “干嘛呢?” “嘘!别出声!”苏小明竖起食指,压在蓝小宛的嘴唇上。 柔柔的,触感极好。没两秒,就被蓝小宛扯下来了: “别乱动啊!警告你一次。” 这才安静下来。 前边不到百米远的地方,二柱和那女孩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蓝天柱,你别再跟着我了,说了我们不可能的!” 那女孩子声音忽然高了起来,显然是很不耐烦了。 苏小明和蓝小宛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来这层意思: 不得了啊!现在的孩子,这么早熟的吗? 三年级啊三年级!二柱,你这么上赶着想找媳妇儿,你爸爸知道吗? “蕾蕾,你就收下,这是我花了一个月才折好的,我找了很久,才凑齐了七色的玻璃纸,就想送你做生日礼物呢!” “我不稀罕!你再跟着我,我就真告诉老师去,到时候别怪我把你告到升旗台上去了啊!” “蕾蕾,你听我说嘛……” “走开啊!我要回家了!” “砰!叮当啪啦!”一个玻璃瓶掉地上的声音传了过来。 然后就是一个急促跑着远去的声音,那个女孩跑了吗? 苏小明缓缓抬起头,看过去。 只见二柱站在路边,呆呆地看着跑远了的那个女孩。 在渐冷的暮风里,弱小而无助。 他的脚下,散落着一地的小星星,用七色的玻璃纸折成的。 在夕阳下那么璀璨,闪闪烁烁的,映照着二柱童鞋无尽的悲伤。 第178章 二柱的悲伤 叶妈妈看叶根生看过来,就急了,急切地小声说: “你答应了啊!这多好的事啊!前几天在医院,不是听人说起,那家具城可大了,到那上班可不比你在家十天半月才等个活儿强?” 苏小明微笑道: “也不用急着就下决定,在家商量好,看看怎么安排合理。” 反正已经开口说话了,叶妈妈也就不再遮掩: “苏老师,谢谢您给我们家老叶机会!我知道,您二位是体谅我们家这苦日子,才把这么好的机会送上门来。 多少人都挤着抢着要的机会,我们怎么会不知道?反正,反正就是谢谢您啦!” 说着,忽然就冲着苏小明和郭二少,深深鞠了一躬。 苏小明两个都吓了一跳,忙去阻住了那个激动的女人。 “既然这样,那您二位看下,哪天决定好了,就直接到县城找郭老板,到时候直接办进厂手续就好。” “对的!这位女士如果有意向的话,厂里也有其它岗位需要招工,也可以一同进厂。” 郭二少补充了一句。 “那可太好啦!多承老板的好意,我们一定好好工作!” 当下又就两人入职的事,把待遇住所等细节都谈妥了。 甚至叶香兰姐弟就读的事都作了安排,把两夫妻都感动得眼泪一直就没歇过。 叶香兰弟弟的事好办,就找个幼儿园送进去就行。县城的几所幼儿园,他郭二少去打个招呼,事情一点都不难办。 可到叶香兰那里就难了,不是说给她办转学难,而是这小姑娘坚决不肯现在就转学出城。 反正咬定了就是要在七龙读完五年级,读中学再到县城读。 叶妈妈当时就急得要上手了,苏小明赶紧拦住了: “叶妈妈,香兰想的也没错,中途转学呢,难免要有段时间不适应。 那就您二位带着小的那个先出城,等香兰小学毕业了,咱再想办法转出去,不急的啊!” 事儿谈妥了,叶妈妈立刻就动手准备午餐的事。 苏郭二人也没矫情,就留了下来,这个时候,留在叶家吃个午饭,才更能安住这一家人的心。 两人看着叶根生灵活地用各种凿子,斜铲,勾刀,甚至还有针刀,在给屏风做最后的微整。 不时还拿铁砂布,在某些地方小心地摩挲。 看着叶根生灵活的手,带着刀铲,就如同在屏风上跳舞一般,竟然极富韵律。 两人都屏住了呼吸,连赞叹的话似乎都忘记说了。 叶根生一拿起刀铲,似乎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沉浸在他的世界里,他就是王者。 直到叶香兰过来喊吃饭,几个人才恍然,时间过得真快。 在叶家人千恩万谢中下山,路上郭二少感慨道: “我今天才相信了,高手在民间,这话真是有道理的。” 苏小明也点点头: “是啊!你要没亲眼见到,就想象不到那些土生土长的手艺人,他们手底下的绝活有多强。” “对了,那叶师傅不是说还有跟他搭伙的几个木工,还有漆匠,都有一手好本事,”郭二少马上又想到别的了, “到时候你也帮着打听一下,咱们要搞,就得把这些传统的手艺人都找齐全,可不能弄得配不上套,失了那种神韵。” “那是自然!你要再过几年,这些传统手艺人,不少绝活说不定都要失传。” 苏小明说到这,不禁想起来,像一些石磨啦,竹砻啦,木油槽啦,这些乡下的器具,渐渐就会被各种电动工具代替。 往后,越来越多的孩子们,对地里的农活有哪些程序都不清楚了,更别说下地干农活了。 飞速滚动的时代车轮,碾碎了许多老物件,也消磨了许多回忆。 这些感慨也就只能感慨而已,生活还在继续,活着的人都在奔忙。 不论这种奔忙是主动还是被动,脚步都停歇不得。 悲欢起落,生活的常态而已。 就比如现在,新的一周又开始了。 只能在电话里跟洪老大告别了。李燕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催得洪老大心里都有点发毛了。 李燕宣称,洪军你个死人头,再不回去,老娘就要丢下一摊子事上演千里寻夫了。 所以,最后,在老陈主持下,加上郭二少,苏小红,签署了四方协议,把家具城的建设最终敲定了。 洪军才速速回去了深城,郭二少苦命地继续主持建设工程,反正不时就要打电话来唠叨几句。 苏小明继续自己的校园生活。 学校围墙边的一排意杨树,叶子飘落得已经不剩多少了,天气也一天冷似一天。 走在放学的路上,苏小明和蓝小宛说着这几天班上的事。 “喂!前面那个是二柱?”苏小明忽然看到前面一个男孩,紧跟着一个快步向前走的女生。 “是啊!就是他,”蓝小宛顺着苏小明的手指看过去, “他在干嘛呢?” “等会!咱别走那么快,看看那小子要做什么?” 苏小明好奇心大起,说实在的,到中心校之后,就不可能再复式教学了。 二柱正常升到三年级,在学校里,还真没什么机会见到那小子了。 两人对视一笑,八卦心大起,就想看看那小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转过一道女贞树丛,那俩孩子居然站住了。 苏小明眼疾手快,拉着蓝小宛躲到绿化带底下。 蓝小宛猝不及防被拥住了,小声抱怨了一句: “干嘛呢?” “嘘!别出声!”苏小明竖起食指,压在蓝小宛的嘴唇上。 柔柔的,触感极好。没两秒,就被蓝小宛扯下来了: “别乱动啊!警告你一次。” 这才安静下来。 前边不到百米远的地方,二柱和那女孩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蓝天柱,你别再跟着我了,说了我们不可能的!” 那女孩子声音忽然高了起来,显然是很不耐烦了。 苏小明和蓝小宛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来这层意思: 不得了啊!现在的孩子,这么早熟的吗? 三年级啊三年级!二柱,你这么上赶着想找媳妇儿,你爸爸知道吗? “蕾蕾,你就收下,这是我花了一个月才折好的,我找了很久,才凑齐了七色的玻璃纸,就想送你做生日礼物呢!” “我不稀罕!你再跟着我,我就真告诉老师去,到时候别怪我把你告到升旗台上去了啊!” “蕾蕾,你听我说嘛……” “走开啊!我要回家了!” “砰!叮当啪啦!”一个玻璃瓶掉地上的声音传了过来。 然后就是一个急促跑着远去的声音,那个女孩跑了吗? 苏小明缓缓抬起头,看过去。 只见二柱站在路边,呆呆地看着跑远了的那个女孩。 在渐冷的暮风里,弱小而无助。 他的脚下,散落着一地的小星星,用七色的玻璃纸折成的。 在夕阳下那么璀璨,闪闪烁烁的,映照着二柱童鞋无尽的悲伤。 第179章 难言再见(大结局) 慢慢走近这个夕阳下呆立的背影,苏小明伸手揽住小家伙的肩膀: “怎么啦二柱?” 那小子抖了一下,像是被吓住了。 回头看到是苏小明他俩,赶紧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没事!就是风大了,沙子迷了眼。” 蓝小宛在二柱头上薅了一把: “小小年纪,学人家搞得那么情深意长干嘛?” 二柱脸忽然就红了,低着头不敢再说什么。 被活生生抓包了,想辩无从辩起。 这比起从心里才刚刚冒起,又忽然无疾而终的喜欢,还要来得难受。 但苏小明明显不在意二柱的念头,谁会在意一个孩子至纯的念想? 孩子们渐渐大了,有点小心思不是很正常的吗?反正苏小明就觉得自己很欣慰。 如果生活过得惬意,时间就成了最无足轻重的概念。 苏小明不在意二柱的感伤,是因为二柱自己很快就过上了开心的日子。 那个叫黄蕾的同桌,又会跟他讲话了。 但球友的悲欢,却不时亮在面前。 学校年轻老师多,年轻男老师更多,包括苏小明在内,就有五六个。 今年暑假的时候,又分来两个师范刚毕业的女孩。 那年青小伙子们就按捺不住了,都跃跃欲试,想要抱得美人归。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试探,进击,撞一头包,继续头铁,终于是成了两对。 可是,这新年都快来了,吵吵闹闹也来了。 就走到了分手的地步了。 作为旁观者,加之苏小明本来就过着出双入对的日子,很是想给人劝和。 不过,感情的事,就没什么对错,尤其是人家也不愿意多说啊! 最后,俩小伙先后都向老李提出来停薪留职,毅然决然地南飞了。 因为太熟悉了中心校的一切,所以,在这一天不可避免到来的时候,真的是: 难言再见! 因为此一去山高水长,心结难去,或许就再也不见。 这样的事,渐渐多了起来,身边回乡过年的人也渐渐多了。 都在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钱来得太容易了。 所以,就有了在麻将桌上鏖战的场景,也就不免鸡飞狗跳,被家里的娘们堵住了。 这些苏小明都管不着,他还得到竹洞去,那边新引进的合金钢生产车间已经建立起来了。 寒假正好可以有时间,跟沈亮朱教授他们,一起对这个项目做点探讨。 当然他只是做点提点性的意见,在朱教授这样的专家面前,把自己印象中的发展方向提出来。 很多时候,就差那么一点前瞻性的东西,只要提供出来,说不定就能给他们带来突破。 朱教授甚至野心勃勃地提出,要开发出新型的优质合金钢材。 不说别的,国内对这一类特种钢材,需求量就不小啊! 说不定在严峻的外部环境之下,就走出来一条通天大道。 水口电站已经正常生产了,老尹也回是省城了,他的工作都已经完成了。 临走之前,还找到苏小明好好喝了一顿酒。 说是有好消息值得庆贺,尹河小子在全国的计算机大赛中,荣获一等奖。 喝到尽兴处,拉着苏小明就感叹,还好,有你老弟帮着从香江搞过来的那些资料。 准备得好,加上尹河也确实有天赋,可不就大获成功了? 据指导老师说,这金牌含金量高啊!将来进重点高中那都有分加的。 苏小明就觉得好笑,就尹河那成绩,还需要那点加分吗? 关键是有了这点基础,将来到高中的时候,继续往那方面发展,那才是走上快车道了。 也正由于老尹这些人的努力,电站的建设进行得非常顺利。 安置点黎村的村民们都用上了低廉的上网价的电,有些不愿外出务工的人们,还在电站找到工作。 生活变得更加活泛了,日子也就美滋滋的了。 连过年都能放开手脚来购买年货,不再像前两年那么扣扣搜搜的。 老支书家热闹起来,蓝勇一家人年前回来聚一下,主要是家里有大事。 苏爸苏妈正式上门提亲了。 蓝小宛的成绩出来了,因为成绩优秀,被破格录取在省师大。 所以,这俩人的婚事也在苏妈和蓝奶奶的催促下,正式提上了议事日程。 双方就这事进行了友好协商,都表达了对这一对的美好祝愿。 苏爸和老支书加上蓝勇,三人在饭桌上热热闹闹说得兴起。 蓝奶奶则和苏妈聊得开心,甚至还说到了将来有了孩子,两人怎么分开来带的话题。 倒是苏小明和蓝小宛俩主角,没人管了,拉着小妹到外面玩炮竹。 二柱这小子最喜欢,各种花样玩得飞起。 早忘了前年丢个炮竹到厕所,结果被他爸追杀的事了。 不过也就那么一天,转头又要到县城去。 大家都等着过年发奖呢! 苏小明也得出席明扬精品的年终尾牙宴,包括服装厂老古那边,都要亮亮相。 至于家具城那边,郭二少提前把年终的事都丢给叶根生了,自己跑回家过年了。 反正就是各种繁杂的事。 过年那是孩子的快乐,成年人都不会盼着过年。 发奖金那会另说。 苏小明也没忘了王大龙一家,人家在果园里养的肥鸡,都整笼子地送到家来了。 到山上去探望一下,那是理所应该的。 所以,就给王大龙这小子捎了一套新衣服,还给他老爸一个大大的红包。 就算是寒冬腊月,脐橙树依旧绿意盎然,长势非常良好。 树下还有成群的鸡,活泼觅食。就是那条半大的狗子,不时要去扑几下,惊得鸡都跳树上去了。 果园下边的那个水汊,给建起来一个小小的码头。 一条机动船泊在那里,用来交通很是便利。 也建了一幢小洋楼,苏小明的想法就是,哪天自己累了倦了,在这能住几天,缓缓神。 现在,王大龙一家已经搬到这小洋楼住下了,他们在一楼住了两个房间。 房子建好了,要是没人住着,也很不妥的。 王兴田两口子热情地杀鸡宰鱼,弄了很丰盛的一餐,来招待苏小明俩口子。 吃过晚饭,就没准备下山了。 站在楼顶,拉着蓝小宛的手。 望着隐约可见的一片浩渺的水波,苏小明只觉佳人在侧,心底一片安宁。 (全书完) 第179章 难言再见(大结局) 慢慢走近这个夕阳下呆立的背影,苏小明伸手揽住小家伙的肩膀: “怎么啦二柱?” 那小子抖了一下,像是被吓住了。 回头看到是苏小明他俩,赶紧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没事!就是风大了,沙子迷了眼。” 蓝小宛在二柱头上薅了一把: “小小年纪,学人家搞得那么情深意长干嘛?” 二柱脸忽然就红了,低着头不敢再说什么。 被活生生抓包了,想辩无从辩起。 这比起从心里才刚刚冒起,又忽然无疾而终的喜欢,还要来得难受。 但苏小明明显不在意二柱的念头,谁会在意一个孩子至纯的念想? 孩子们渐渐大了,有点小心思不是很正常的吗?反正苏小明就觉得自己很欣慰。 如果生活过得惬意,时间就成了最无足轻重的概念。 苏小明不在意二柱的感伤,是因为二柱自己很快就过上了开心的日子。 那个叫黄蕾的同桌,又会跟他讲话了。 但球友的悲欢,却不时亮在面前。 学校年轻老师多,年轻男老师更多,包括苏小明在内,就有五六个。 今年暑假的时候,又分来两个师范刚毕业的女孩。 那年青小伙子们就按捺不住了,都跃跃欲试,想要抱得美人归。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试探,进击,撞一头包,继续头铁,终于是成了两对。 可是,这新年都快来了,吵吵闹闹也来了。 就走到了分手的地步了。 作为旁观者,加之苏小明本来就过着出双入对的日子,很是想给人劝和。 不过,感情的事,就没什么对错,尤其是人家也不愿意多说啊! 最后,俩小伙先后都向老李提出来停薪留职,毅然决然地南飞了。 因为太熟悉了中心校的一切,所以,在这一天不可避免到来的时候,真的是: 难言再见! 因为此一去山高水长,心结难去,或许就再也不见。 这样的事,渐渐多了起来,身边回乡过年的人也渐渐多了。 都在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钱来得太容易了。 所以,就有了在麻将桌上鏖战的场景,也就不免鸡飞狗跳,被家里的娘们堵住了。 这些苏小明都管不着,他还得到竹洞去,那边新引进的合金钢生产车间已经建立起来了。 寒假正好可以有时间,跟沈亮朱教授他们,一起对这个项目做点探讨。 当然他只是做点提点性的意见,在朱教授这样的专家面前,把自己印象中的发展方向提出来。 很多时候,就差那么一点前瞻性的东西,只要提供出来,说不定就能给他们带来突破。 朱教授甚至野心勃勃地提出,要开发出新型的优质合金钢材。 不说别的,国内对这一类特种钢材,需求量就不小啊! 说不定在严峻的外部环境之下,就走出来一条通天大道。 水口电站已经正常生产了,老尹也回是省城了,他的工作都已经完成了。 临走之前,还找到苏小明好好喝了一顿酒。 说是有好消息值得庆贺,尹河小子在全国的计算机大赛中,荣获一等奖。 喝到尽兴处,拉着苏小明就感叹,还好,有你老弟帮着从香江搞过来的那些资料。 准备得好,加上尹河也确实有天赋,可不就大获成功了? 据指导老师说,这金牌含金量高啊!将来进重点高中那都有分加的。 苏小明就觉得好笑,就尹河那成绩,还需要那点加分吗? 关键是有了这点基础,将来到高中的时候,继续往那方面发展,那才是走上快车道了。 也正由于老尹这些人的努力,电站的建设进行得非常顺利。 安置点黎村的村民们都用上了低廉的上网价的电,有些不愿外出务工的人们,还在电站找到工作。 生活变得更加活泛了,日子也就美滋滋的了。 连过年都能放开手脚来购买年货,不再像前两年那么扣扣搜搜的。 老支书家热闹起来,蓝勇一家人年前回来聚一下,主要是家里有大事。 苏爸苏妈正式上门提亲了。 蓝小宛的成绩出来了,因为成绩优秀,被破格录取在省师大。 所以,这俩人的婚事也在苏妈和蓝奶奶的催促下,正式提上了议事日程。 双方就这事进行了友好协商,都表达了对这一对的美好祝愿。 苏爸和老支书加上蓝勇,三人在饭桌上热热闹闹说得兴起。 蓝奶奶则和苏妈聊得开心,甚至还说到了将来有了孩子,两人怎么分开来带的话题。 倒是苏小明和蓝小宛俩主角,没人管了,拉着小妹到外面玩炮竹。 二柱这小子最喜欢,各种花样玩得飞起。 早忘了前年丢个炮竹到厕所,结果被他爸追杀的事了。 不过也就那么一天,转头又要到县城去。 大家都等着过年发奖呢! 苏小明也得出席明扬精品的年终尾牙宴,包括服装厂老古那边,都要亮亮相。 至于家具城那边,郭二少提前把年终的事都丢给叶根生了,自己跑回家过年了。 反正就是各种繁杂的事。 过年那是孩子的快乐,成年人都不会盼着过年。 发奖金那会另说。 苏小明也没忘了王大龙一家,人家在果园里养的肥鸡,都整笼子地送到家来了。 到山上去探望一下,那是理所应该的。 所以,就给王大龙这小子捎了一套新衣服,还给他老爸一个大大的红包。 就算是寒冬腊月,脐橙树依旧绿意盎然,长势非常良好。 树下还有成群的鸡,活泼觅食。就是那条半大的狗子,不时要去扑几下,惊得鸡都跳树上去了。 果园下边的那个水汊,给建起来一个小小的码头。 一条机动船泊在那里,用来交通很是便利。 也建了一幢小洋楼,苏小明的想法就是,哪天自己累了倦了,在这能住几天,缓缓神。 现在,王大龙一家已经搬到这小洋楼住下了,他们在一楼住了两个房间。 房子建好了,要是没人住着,也很不妥的。 王兴田两口子热情地杀鸡宰鱼,弄了很丰盛的一餐,来招待苏小明俩口子。 吃过晚饭,就没准备下山了。 站在楼顶,拉着蓝小宛的手。 望着隐约可见的一片浩渺的水波,苏小明只觉佳人在侧,心底一片安宁。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