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这么美[快穿]》 1.星光璀璨 “我们分手吧。” 眼前的男人眉目清隽,剪裁精致的西装下包裹着瘦削挺拔的身躯。他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刀叉,仿佛刚刚只是说起一桩日常小事。 象牙白的长桌上摆满了精致可口的餐肴,对面的女/人却半晌回不过神,怔然间含情美/目早已泪眼朦胧。 “耀城这套房子我已经过户到你名下,我给你的卡里留了一笔钱。你一直想接的苏芷的那部宫廷剧我也帮你谈妥了。” 对面女子的失态仿佛视而不见一般,男人优雅的拿起印花餐巾擦拭嘴角,“我们好聚好散。” 跌跌撞撞的站起身,女/人两支柔嫩白/皙的胳膊挽着男人有力的臂膀,摇散了一头精心打理的乌黑长发。 “你爱上了别人吗?是不是姚清,你爱上她了?”女/人娇柔的声音此时都是痛苦 “没有别人,我只是累了。没有共同语言,再坚持下去也只是彼此耽误。” “彼此耽误?”女/人喃喃自语着。 “说得好听,你萧慎就是移情别恋。我要向媒体曝光,她姚清,是个不要脸的小三!”女/人娇美的脸有些狰狞。 “随便你,这三年我帮你收拾了多少烂摊子。你基本接不到工作,又是谁让你享受奢侈无度的生活?” “可是你说过你爱我的,我是一直接不到什么工作,可是家里总要有一个人照顾家庭吧。”女/人被指责触痛,哀哀的想要拉男人的手。 男人不耐烦的侧身躲开了手,“你这样真的让我觉得窒息,白念薇,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我们结束了,就这样吧。” 女/人还想挽留,男人却冷酷转身就走。 洒满玫瑰花瓣的房间只留下女子纤细的身影,海藻般的长发让人看不清女子哀怨的表情。 半晌,女/人红唇微勾,眼中满是得意,神器又如何,到底被她闯进来了。 她本是空清界御灵宗金丹女修任期期,身为三界第一美人,任期期自幼天赋卓绝,深受宗门重视。道侣羿昔道法高深,是空清界屈指可数的元后大修士。 羿昔自幼修行绝情剑法,绝情断欲了近千年,偏偏对还在炼气期的任期期一见钟情,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 任期期刚刚筑基,就和羿昔举办了双修大典。婚后一百多年,夫君高高在上又俊美过人,素来冷心冷清却只对你一人浓情蜜/意。任期期渐渐也和羿昔情投意合起来。 然而谁也不曾想到,他们的身边还暗藏着一位上古魔修的残魂。羿昔的本命灵剑炼自至宝万年乌晶,灵剑落成那日,引来天雷阵阵,更生出了器灵。 而这器灵,却是一位栖身万年乌晶的上古魔修残魂。他蛰伏百年,一朝发难夺舍,便害得羿昔在冲击化神时被一道天雷劫劈得神魂离体,不慎卷入了神器万世轮回镜中,神魂碎片散入万千小世界。 而魔君栖寒,也被一同卷进了这神镜中,落得了一个神魂四碎的下场。 而任期期,仗着本命灵兽九乌是可以撕裂空间通晓万事的破空兽,毅然闯入万世轮回镜,只为救回自家夫君。 “所以,这个萧慎就是栖寒魔君的神魂碎片?”半晌,女子抬起来,淡淡说道。 一只扑腾着小翅膀飞得跌跌撞撞的袖珍小熊猫怯生生的回道,“不错,萧慎的身上确实有细微的魔气。” 说着又讨好的抱住了女子的手指:“主人千万不可冲动,须知魔君与真君一正一邪,同为此方小世界的平衡柱石。” “想要救出真君,就要一同封印魔君的碎片,否则,世界法则一旦失去平衡,主人恐怕也会随着小世界一同崩溃啊。” 小熊猫侧头舔/了舔毛绒绒的小爪子,“我们贸然闯进万世轮回镜,已是有违天道。若是再破坏世界法则,恐怕主人不仅一身功力将要毁于一旦,更会神魂俱灭,化为世界本源。” “说起来,栖寒魔君是上古大能,修炼的又是不生不灭血罗大/法。神魂不生不灭,防不胜防。” “他化身器灵时本就功力大损,如今夺舍不成,又被天雷劈中,散落在这万千小世界。不正是主人封印他的最好时机吗?” 任期期随手端起餐桌上的红酒杯,摇了摇杯中红宝石般的液体,深深的啜了一口,“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小熊猫挥着小翅膀直直的落入了女子手中的玻璃杯里,两只毛绒绒的小爪子攀着杯沿,憨态可掬的侧着圆/滚滚的脑袋, “在这方世界,真君的碎片是天才导演顾逸城,而魔君的碎片,正是方才离去的影帝萧慎。” 说着小熊猫又小心翼翼的眨着黑宝石一样的眼珠子,“所以,主人需要让两个人都爱上您,我们便可以就势封印神魂碎片” 话音刚落,小熊猫又空挥爪在空中绘出两幅消寒图,“寒梅消寒图代表了攻略对象的心动程度。当九朵梅花全部填满之时,主人就可以把神魂碎片封入图中。” 女子若有所思的摩挲着下巴,半晌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微笑。 如今她已无退路,夫君羿昔好说,那大仇人栖寒,她便要让他好好尝尝,什么是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刚刚九乌仓促间传送,竟然到了萧慎与白念薇分手之时。还没来得及完全融合记忆,幸好任期期机敏,才没有引起怀疑。 闭上眼睛回顾这白念薇短短的一生,便是任期期,也忍不住叹一声痴儿。 白念薇家境普通,却生的花容月貌,从小被父母娇宠着长大,性格说好听点是天真,其实就是骄纵愚蠢。 大学期间,靠着咖啡广告一夜成名,并因此结识了影帝萧慎。 萧慎是国内当红巨星,不仅最年轻的国际影帝,一手创办的萧合传媒发展迅猛,一上市就把萧慎捧上福布斯财富榜。 白念薇靠着天真冶艳的风情成功从床/伴一路升级成女友,除了父母给的一张绝色脸蛋,白念薇天赋平平,更没什么事业心,一生中最引以为傲的工作就是萧慎女友。 然而女演员姚清的出现,却动摇了白念薇的完美世界。 姚清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萧慎的大学导师,国内学术巨擘,萧慎也要叫姚清一声小师妹。 和出道就是名导大作,被称为“易女郎”接班人的姚清相比,白念薇不求上进,性格骄纵,演技更是三流。 萧慎渐渐被充满追求的姚清坚强独立打动,向白念薇提出了分手。 一年后,两人将共同出演享誉世界的华裔导演贺海的新片《情人》,双双拿下国际影帝,影后。 而花瓶白念薇,哭过闹过疯过,却只是人生赢家眼中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 最后患上抑郁症,在疗养院了此残生。 “哼,看来羿昔倒是艳福不浅。”任期期随手画了个水镜,镜中美人肤白似雪,乌发如云,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薄唇嫣红,贝齿如玉。 任期期慵懒的卧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虽然远比不上我的容貌,但也算得上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了。对了,这个白念薇的灵魂呢,我可不愿背上夺舍的因果” 九乌撅着圆/滚滚的屁/股,摇晃着它那面团似的小尾巴,谄媚极了,“主人可是三界第一美人,小世界中即使有容貌还算出挑的,又哪里比得上蕴天地灵气于一体的仙子主人呢。” 说着又讨好的握住任期期的纤指,“这白念薇背负着女配宿命苦苦挣扎,作为借用她身份的报酬,我助她轮回转世去了,顺便附赠了个上上命格!” 这个世界要同时攻略两个男人,看上去困难。其实手段得当,反倒能互相促进。 第二天一大早,白念薇还在沐浴,经纪人夏游姿就赶了过来。 她匆匆拉过手边的浴袍,镜子里是一张宜笑宜嗔的芙蓉面,随手擦着还滴着水珠的长发一面走出浴/室。 “这么快,你赶红眼航班回来的。”擦着头发,白念薇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经纪人。 三十出头的年纪,干练的齐耳短发。得体的妆容却盖不住眼底的疲惫。 “我还不是担心你。”夏游姿熟稔的换着拖鞋,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孩。 吹/弹可破的肌肤,纤长的睫毛下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两颊还带着刚刚沐浴后少女自然的红晕,柔嫩的红唇仿佛刚摘的新鲜草莓,引得人想要啜一口尝尝是不是想象般清甜。 发间零星的水珠顺着纤长的天鹅颈划入衣间,挺拔饱满的胸口让同为女/人的夏游姿都有些脸红。 看起来不像情绪崩溃的样子,夏游姿忐忑不安的放下手提包,亦步亦趋的跟在白念薇身后。 “我把《娴妃传》的剧本给你带过来了,这几天请个演技老师,这部戏,咱们好好演。” “我不想接《娴妃传》。”白念薇擦着头发淡淡回道。 《娴妃传》是典型的好项目,名编剧,千万销量ip,大热剧后传,专业班底,知名卡司。 然而按照剧情,这部剧会爆冷门扑街。 原因很简单。 白念薇演技和咖位相称,三流中的三流。再加上这几年跟风宫斗戏不断,市场早已饱和,观众严重审美疲劳。 《娴妃传》最后大扑特扑,倒是女二号罗绮一直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近十年,把一个为爱痴狂的奸妃演的惟妙惟肖,靠着通稿拉踩白念薇成功上/位。 “薇薇,娱乐圈有多现实势利不用我说,不管怎么样你也跟了萧老板三年。分手费怎么了,只要爬上去了,谁还记得你是怎么上/位的。”夏游姿苦口婆心。 “我不想接《娴妃传》,是因为我看中了另外一个剧本。《折旋记》还记得吗?你上次不是提过你有个学弟在里面当剧务吗?你帮我牵牵线。” 《折旋记》同样是大女主戏,仙侠背景。可惜国内后期技术不行,仙侠戏基本属于粗制滥造的代名词。 但《折旋记》不同,导演顾逸城把它打造成了特效工作室的宣传大/片。 出生豪门的顾逸城从小有个导演梦。从麻省理工建筑系退学后开始学习导演,又在好莱坞摸爬滚打了几年。 最重要的是,曾经屡次获得奥斯卡的华裔导演邹向文是他导师。 前世的女主角是姚清,正是这部电影开始了她传奇的一生。 顾逸城,姚清生命中重要的伯乐。这个性格桀骜,才华横溢的天才导演一生拍了无数佳作,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贵人。 2.星光璀璨 既然要改变世界线,任期期可不会简单满足勾搭男人。有事业的女人最有魅力,一步步打败姚清,成为娱乐圈最红的影后,任期期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折旋记》虽然是电影,可是导演是新人,制作方也是新面孔。”夏游姿被自家艺人的天马行空打败了,无奈扶额。 白念薇却坚持,夏游姿也只好让步,“那这样,我想办法把你塞进选角。《娴妃传》也先等等,《折旋记》这边能定了再说。” 白念薇打算尽快搬走,萧慎给的所谓补偿,她一点都不打算要。 几个助理很快打包了白念薇的行李。 临走前,白念薇拍了张空荡荡房间的照片微信发给萧慎。 “我把房子钥匙和银行卡都快递给你了,这三年来,你待我不薄。我也不想要什么分手补偿。阿慎,我是真的爱你,你也永远不会知道你伤我多深。再见。” 在外人面前,九乌不敢显出原型。此时扮做一个迷你熊猫玩偶,晃悠悠的荡在白念薇手机上充作手机吊坠。 虽然口不能言,但话痨熊猫却一直在识海骚扰白念薇,“好主人,你到底打算怎么攻略萧慎啊。这是要以退为进吗。” 白念薇戴着墨镜,面上不动声色。“什么以退为进,我退了就没打算再进。没听说过人最爱的,就是得不到和已失去吗?” 进了电梯,白念薇嫣红鲜润的唇勾起一抹冷笑。“我要萧慎,以后永远只能在梦中回味,却永远得不到白念薇。” 萧慎看到微信已经是深夜了。他有些微醺的从投资人组的酒局回到家,脱离生意场的喧嚣,空无一人的新家有些安静到冷清。 打开灯是他一贯喜爱的黑白灰简约设计风格,萧慎扶着有些昏沉的头跌进了沙发里,他下意识的伸手拿茶几上的解酒柠檬水,摸了空又想起他已经和白念薇分手了。 于是又起身去厨房倒水,却发现饮水机没有插电,只好转身开冰箱拿了瓶冰矿泉水。 站在冰箱门前一口气喝了半瓶水,萧慎掏出手机看了会美国股市才发现白念薇发来的微信。 没想到她会从耀城搬走,耀城是他们开始同居后买的房子。市中心高层复式楼,那时候正是热恋期,装修布置都是他们俩一起拿的主意。 照片里的房间空荡荡的,决定分手后他就把自己的东西搬走了。现在白念薇一走,房子就彻底空了下来。 看到这,即使是萧慎,也有了几分物是人非的怅惘。 累了一整天,简单冲了澡萧慎就陷入了深眠,梦中却再次回到了耀城的那套房子。 白念薇穿着蔷薇色的吊带睡裙,两条白嫩的胳膊搂着他的脖子,张着一张秾艳的小脸踮起脚来亲他。 “阿慎,你这几天去外地拍戏有没有想我?”,丰盈的胸口在他身侧起伏,“我特别特别想你,想的我心口都痛了。” 他紧紧的拥着白念薇,吻着她娇柔的唇,唇齿交合间诉说着思念,“我也想你。” 于是白念薇便得意又甜蜜的笑了起来,“那我好好补偿你好不好?”,她两条细白笔直的长腿调皮的蹭着他,颇有暗示意味的往床上倒。 梦中颠龙倒凤的火热缠绵让萧慎醒后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他下意识的向身侧搂去,又被空无一人的冰冷唤回现实。 烦躁的拿过手机,正是凌晨四点。 又一次点开白念薇发来的微信。下意识的想要删除,手指游移了半天还是选择了放弃。 星湖园是白念薇早年投资置产买下的高层公寓,早就做好了装修,拎包就能入住。 九乌一大早就兴奋的在白念薇枕边上蹿下跳,“主人,萧慎昨晚又填满了一朵梅花,现在已经有三朵了!” 顶着凡人躯壳的白念薇烦躁的把熊猫闹钟弹了个倒仰,“哼,也不枉我昨晚施的回梦诀。” 一连在枕头上翻了几个跟头的九乌也不生气,殷切的伸出小肉垫替白念薇拨开脸颊上的发丝,“主人三界第一聪明,居然还能想到用回梦诀!” 白念薇淡然一笑,回梦诀能让人将梦中之事当成真正的过往回忆。可惜只能针对凡人,在修真界是个鸡肋法术,然而用在萧慎身上却刚刚好。 不过这个萧慎可以暂时先放在一边,也该先会会顾逸城了。 清淮路是大学城附近有名的文化街,零星散布着别具匠心的咖啡馆与清吧。 Rencontre是一家其貌不扬的二层小楼,七拐八拐的藏在小巷里,原木的招牌上喷绘着斑驳的店名,半透明的玻璃门透着几分冷清。 白念薇一身白T牛仔裙,斜挎着墨绿色的box包。半丸子头懒懒的扎着,随意卷曲的长发披散在胸前。 清淡简单的妆容,双唇不点而朱。一幅大墨镜遮盖了灵动清澈的双眸,分明只是普通的女大学生装扮,偏偏带着夺人心魄的气质,引得人频频回头张望。 随手推开Rencontre的大门,扑面而来是泛着冷香的凉意。 原木的沙发旁支着别致的小黑板,高阔的书架上摆满了繁杂丰富的书籍,明显疏于打理的绿植恣意的生长着。 沙发上懒洋洋的躺着个穿着白T恤的男孩,闭着眼睛正在午睡。 纤长浓密的睫毛下是俊挺的鼻梁,皮肤白皙,薄唇微抿。明显正处在男孩向男人蜕变的阶段,青涩又成熟。 “老板,一间单人影院。”白念薇轻轻推了推他胳膊。 男孩不耐烦的睁开眼睛,射向白念薇的目光充满了戾气,一个“滚”字还没吐出口,就突然被眼前夹着身份证的小手弄得脸红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大少爷顾逸城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手控。 首先一定要白,其次要纤细修长,指甲要莹润。如果再有可爱的小窝,那就更好了。 可惜他基本没有遇到过能让他一见钟情的手,再美的女孩,手不好看一律pass。 白念薇摇了摇手,眼前还半窝着的男孩顿时曲起身子,脸胀得通红,声音闷闷的。“你自己去柜台拿张卡,随便开门。” 太丢人了,他,他居然硬了。 半天才平静下来的顾逸城张望了一会,跑到柜台前偷偷开了监控,房间里的白念薇侧倚在沙发上,支着头聚精会神的看着电影。 痴汉的看了一会,顾逸城又后悔刚刚没接过身份证,姓名年龄还不知道呢! 咬了咬牙,顾逸城打开后台系统,点了系统维护。银幕上的画面顿时卡顿起来,白念薇果然点了呼叫服务。 打开前置拨了拨头发,顾逸城快步进了白念薇的单人影院。 “不好意思,我们的系统出了点问题,可能需要维护几分钟。”素来眼高于顶的顾大少爷此时满脸都是诚恳。 “小姐,方便您出示一下身份证吗?我给你做一下登记吧。其实喜欢看电影可以办我们的年卡,只要登记一下联系方式就可以了。” 偷偷开手机扫描了身份证,顾逸城眼疾手快的又拿到了联系方式。 九乌从白念薇肩上跳了下来,兴奋的挥着小翅膀在白念薇面前飞来飞去,“主人好厉害,这个顾逸城刚一见面就填满了五朵梅花。他一定对主人一见钟情了!” 紧紧挨着白念薇的小少爷急得在心里抓耳挠腮,平时不应该在几个发小讨论女孩的时候嫌烦的。 “那个,我……”顾逸城还没说完,电影画面又流畅起来。靠!系统升级了,维护只要十分钟就搞定了。 灰溜溜的出了房间,顾逸城又开始端详偷拍的身份证,不愧是他顾少爷一见钟情的姑娘,身份证都这么美。 顾逸城截了大头照发到发下群,“一见钟情了,急需追女攻略。” 发小一:“我靠这不是白念薇吗?城子你也开始泡女明星啦?” 发小二:“没戏,人家有男朋友的。” 发小一:“那可未必,我们城子什么身份?超级富二代啊。未来的大导演。” 顾逸城心都凉了,有男朋友,有男朋友的女明星! 原谅刚回国的小少爷,对国内明星那是一问三不知。 百度了白念薇姓名,顾逸城觉得自己刚刚开始的初恋就这么幻灭了,闷闷的趴在桌上看白念薇的美图,怎么都舍不得关。 看着低头退房间的白念薇,这么美的姑娘,怎么就没有早遇见呢? “真想当你男朋友。” “看出来了。”娇柔的女声盘旋在顾逸城耳边,他居然喃喃自语说出了心里话。 一不做二不休,顾逸城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我叫顾逸城,今年26岁。爱好拍电影,目前名下资产20亿,我对你一见钟情。希望能当你的男小三。” 都怪刚刚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当男小三,一下子说顺了嘴。 白念薇一下子被逗乐了,细嫩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顾逸城的唇,“你想给我当小三啊。” 脸上似笑非笑,刻意压低的声音藏着若有若无的挑逗。 顾逸城视死如归的点了点头,嘴上撩动的痒一路钻进了心底。 “我和萧慎已经分手了,现在是单身。”白念薇带上墨镜,红唇凑上来在顾逸城胸口留下了吻痕。 “谢谢你喜欢我,送你一个吻当纪念。”潇洒的转身准备走。 “等一下。”被巨大惊喜砸得有些晕的顾逸城一把抓住白念薇纤细的胳膊,“外面下雨了,你的司机开不进小巷的。我送你出去。” 3. 星光璀璨 白念薇包里装着伞,但看在这小子一见面就痛快的涨了五朵花的份上,让他送也行。 顾逸城自动无视了柜台下的伞架,若无其事的抽出最小的一把铅笔伞。 小小的伞面刚刚好容下两人,白念薇穿着无袖连衣裙,柔嫩的臂膀紧紧挨着顾逸城。 青年男子的体热暖暖的烫了过来,走在瓢泼大雨中,仿若小小的孤岛。 “你能不能考虑我当你男朋友啊?”顾逸城把伞全部倾向白念薇,忍不住问道。 “第一次见面就表白,换你你答应吗?” 顾逸城哑然,他从来都无视向他告白的姑娘。有死缠烂打的,他可能直接让人家滚远点。 清淮路是仿古设计的古街,街面铺着青石板路。白念薇踩着细跟凉鞋,一不小心就踩进松动的石板缝中,身形顿时一晃。 顾逸城连忙紧紧搂住了白念薇的腰,“小心。” 细腰盈盈一握,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那份娇嫩。顾逸城搂住了就舍不得松手,但也知道吃女孩豆腐是流氓行径,留恋了好几秒才忍痛松开。 短短的一条小巷,顾逸城多希望这路永远没有尽头。 可惜不到十分钟就走到了路口,路旁等待的车正打着灯示意。 “辛苦啦,再见!”白念薇扬起脸,胜雪般秾艳的小脸笑着看向沉默撑伞的男子。 顾逸城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看着白念薇,“你明天还来吗?”又急匆匆的追问,“我加你微信行吗?是你电话号码那个吗?” “看情况吧,你加我微信好了。”白念薇示意助理不用下车,她匆匆上了车,却喊住了顾逸城。 “等一下。”她降下窗户,细腻莹白的皓腕探出窗外,递给男人一包尚未拆封的印花纸巾。 “擦擦头发,赶紧换套衣服。”几缕发丝顺着雨点粘在白念薇脸上,她摆手道别。 独自撑着伞的顾逸城攥着纸巾,心里久久难以平静。 周五,萧合影视投资的新电影《寻梦》新片首映会,作为老板的萧慎自然要过去站台。 发布会最后的采访阶段,简单问了几个关于电影的问题,记者就纷纷将话筒对准了影帝。 《娱乐汇》是视频网站橘子影视的王牌八卦栏目,以辛辣敢言拥有大批观众。扎着马尾的女记者开门见山就问“寻梦结局男主角在西双版纳向女主角求婚,不知道慎哥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记者早就做好心里准备萧慎会绕圈子,没想到萧慎沉默片刻,淡淡的回道 “我和白小姐因为性格不和,目前已经分手。对于婚姻也暂时没有打算。” 一石激起千层浪。 镁光灯顿时如白昼一般闪动,记者仿佛疯了一般纷纷拥挤上来,杨和连忙上来打圆场,掩护萧慎退场。 不到半个小时,各大媒体头条就纷纷推送,微博热门也变成 “《寻梦》现场萧慎宣布与白念薇分手”,“萧慎白念薇情变”,“萧慎 白念薇” 萧慎接受采访的视频片段也短短半小时内评论转发了好几万条, 阿慎的腿部挂件:“终于和花瓶分手了,喜大普奔,一会平台转发抽奖送一千红包。” 吃瓜的鱼:“所以是萧慎甩了白念薇咩?” 萧酒窝:“我哥又是单身了,720度旋转开森![鼓掌]” 路过的小绵羊:“感觉白念薇以后彻底flop了,本来就零演技。现在连话题也没了。” 白念薇年轻貌美,可惜性格骄纵,一言不合黑脸是常有的事,拥有大批黑粉。 因此分手新闻一出,除了狂欢的萧粉,网友都是冷嘲热讽看衰她。 白念薇登上微博,忽略了后台蜂拥而至的评论,只简单发了四个字“好聚好散。” 原本打算今天继续去Rencontre撩拨口嫌体正直的顾逸城,但想想星湖园未必是秘密,说不定就有记者等在小区外。 退到后台休息室的萧慎脱下了被挤得有些发皱的外套,随手点了只烟,夹在指间也不急着吸。 经纪人杨和的几个电话此起彼伏的响个不停,几个工作人员都在用事先定好的官方回复一一应付。 香烟烧到一半,萧慎才凑到嘴边,冷淡俊逸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忽然他手机一震,是姚清发来的短信,“师兄,谢谢你推荐我当A&G的品牌挚友,作为回报,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A&C是世界著名时装品牌,萧慎是多年的男装代言人,前段时间姚清想要争女装线的中国区品牌挚友。 没有萧慎的推荐,姚清一个刚进电影圈的新人怎么也争不上。 萧慎又深深吸了一口烟,随手把将要燃尽的烟头碾进水晶烟灰缸里。 “好,具体时间再约。” 这几天正是新闻最热的时候,萧慎也不再出席公共活动,只埋头在公司里加班。 晚上回了家,却又再一次做起了梦。 梦中他和白念薇泡在露天温泉里,半露天的温泉别院,漫天飘着雪花,远远可以看见富士山的轮廓。 他们去日本度假,结果在街头拥抱的照片被狗仔发到了网上。 那时候他已经29岁,于是干脆就承认了恋情。网上粉丝哀嚎一片,白念薇顿时成了风口浪尖的话题人物。 他们却躲在私人温泉会所,不管外面的流言蜚语。 白念薇娇娇的躺在他怀里,小脸被水蒸气蒸的双颊嫣红,一身欺霜赛雪的肌肤在水雾中若隐若现。 他手里端着曲水流觞的梅子酒,喝一口就渡给胸口不断蹭着要喝的白念薇,于是她的粉唇也被他吸得有些红肿,整个人更显妩媚。 “阿慎,你说我们公开恋情会不会对你有影响,其实就算一辈子只能做你背后的女人我也愿意!” 他轻抚着白念薇的丸子头,“我马上就30岁了,总有结婚生子的一天吧。” 怀里的白念薇就像得到了什么暗示一般,笑得如同初绽的桃花,眼中波光潋滟,情意浓浓。 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缠绵。 事后,她小鸟依人的窝在他怀里数他的心跳声,半醒半睡间仿佛听见她悠悠的叹息,“阿慎,我真的好开心。因为就算一天我们不能在一起,也有数十亿人知道我曾经爱过你。” 一觉睡到天明,萧慎有些恍惚那是否就是曾经的回忆。 洗了把脸才觉得清醒过来,其实分手就像戒断,虽然他的心早已抽离,但大脑记忆的清除还是需要时间。所以才会两次做梦梦见白念薇。 仿佛自我说服,看着镜子里淡定自若的自己,萧慎紧了紧领口再次平静下来。 Rencontre 顾逸城从小家境优越,智商过人,外表俊美,属于校园风云人物。 偏偏性格暴躁,桀骜不驯,白念薇迟迟没有理会他发过去的微信申请,电话拨过去也是关机。 顿时觉得眼前送来的剧本一窍不通,全是废话。顾逸城烦躁的打开手机。后台连连推送了两三条新闻。 “影帝萧慎宣布分手,细数娱乐圈有哪些情侣走不过三年” “白念薇经纪人回应,两人已正式分手” “昔日金童玉女今日分裂,盘点他们的甜蜜过往。” 发小群已经炸了, 发小一:“我靠,城子你这锄头挥得好,一下给人墙角挖了。” 发小二:“我们城哥就是牛x,昨天说要追今天就搞定了。佩服佩服!” 顾逸城本来暴躁的心情神奇的有些得意, “客气客气,我也还在追求当中。” 仿佛白,萧二人分手真的是他顾少爷的功劳似的。又点开白念薇的微博,看着好聚好散四个字怎么看怎么美,和前男友散了,和他就该聚了吧。 《折旋记》的选角导演发来了试镜名单,顾逸城随手点开,一眼就看见了心尖上的姑娘。 这是缘分啊!刚想说不用试了就她了,又转念一想,还是得试镜,明天就试,这样不到12个小时,他们就又能见面了。 回了短信,顾逸城再次施施然看起了剧本。刚刚还觉得狗屁不通的对话,竟也有几分合理之处了。 白念薇懒散的倚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看电影,九乌也支着下巴全神贯注的看着,肉乎乎的小身子深深的陷在熊猫玩偶里。 自从九乌学会了淘宝,它就像打开了另一个世纪的大门。一口气买了十个不同姿势的熊猫玩偶。 每天躺在玩偶堆里,好几次助理过来都没有发现它。 忽然,九乌圆滚滚的身子一路滚到白念薇腿边,睁着圆圆的眼睛,“主人,顾逸城,他刚刚又填满了一朵梅花。” 白念薇随手揉熊猫头,“估计他也看到新闻了。” 也不知道他看新闻脑补了什么,居然又涨了一朵梅花。 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九乌殷勤的四爪着地快步小跑给白念薇递了过来,又非常心机的按了免提。 “薇薇,《折旋记》那边定了下明天上午10点在潮宗大厦面试,我明天8点半来接你。”是夏游姿。 “那个《折旋记》的话本我看了,还挺好看的。”九乌在沙发上扑腾着,又去拖iPad要给白念薇看。 白念薇手一伸就拿过了iPad,打开邮箱看了起来。 《折旋记》是一个交杂修真,爱情与阴谋的故事。女主角折旋一路求仙问道,和亦正亦邪的男主相爱相杀,形象非常饱满立体。 白念薇勾唇一笑,这个角色,她演定了 4. 星光璀璨 第二天,白念薇身穿Valentino短袖蕾丝裙,米白色的裙子通身只有半透明的蕾丝在袖口裙摆勾勒缠枝花。 她腰肢纤细,身材凹凸有致。偏偏气质媚而不俗,举手投足间都是魅惑。 秾艳的小脸只简单画了裸妆,戴了对镶着碎钻的珍珠耳环,长发简单打理做出慵懒自然的弧度,一身简约优雅,将白念薇的本就令人惊艳的妩媚衬得清新动人。 九乌今天化作一个碎钻镶成的小熊猫戒指,乖巧的戴在白念薇指尖。 潮宗大厦位于东区商业区正中心,附近高楼林立,是帝都的金融中心。白念薇一行人上了八楼,一下电梯就有打扮得体的工作人员上来引路 一路进了会议厅。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15分钟,屋子里已经坐了四五拨人。 白念薇一进门,屋子里就静了下来,随后就响起窃窃私语。原本戴着墨镜闭目养神的几位女明星纷纷摘下墨镜,彼此眼神交汇,透着别有意味的嘲弄。 而笑得温婉的姚清却皱眉,白念薇怎么也来了。 夏游姿拉着白念薇坐在靠窗的右侧,刚坐下就有工作人员上来端茶。白念薇五感敏锐,房间里小声的交流全都清晰传进了她耳朵里。 “她怎么也来了,不是说萧老板给了分手费是《娴妃传》吗?” “谁知道啊,就她那演技不靠后门也想来争女主角。” “你说是不是萧老板甩了她。” “肯定是,看了三年也该看腻了。” “诶你说她是不是又去整了,脸怎么小一圈啊。” “分手都不敢出来接受采访,估计又偷偷跑日本整容了。” “肯定又打了不少针,活该她脸僵。” 看着一个个正襟危坐,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女明星。九乌气得就要从戒指上跳下来幻身整治她们一番。却被白念薇淡定的按住,她毫不在意的掏出手机,对这些注定是手下败将的路人,她多关注一秒都是浪费时间。 很快就有工作人员进来叫人去隔壁试镜,白念薇排在倒数第二的位置。 白念薇还在低头翻剧本,夏游姿就轻轻推她,第一个试镜的是这次最大的对手戴雪梦。戴雪梦扎着丸子头,圆圆的小脸上大眼睛灵动可爱,是时下最受女性市场欢迎的傻白甜女主。 戴雪梦靠校园偶像剧起家,之后拍的几部剧反响都很不错,拥有大批低龄粉丝。可惜去年和老东家橙星因为资源分配闹翻,单飞出来开工作室单抗的第一部大女主戏却遭遇滑铁卢,创下了柠檬卫视周播剧收视率低谷。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果戴雪梦下定决心争这部电影,还没有当过女主演的白念薇肯定比不上。 不一会,戴雪梦笑眯眯的回了房间,她看起来成竹在胸,仿佛女主角已经是囊中之物。 正当红就是贵人事多,戴雪梦略坐了几分钟就施施然走了,并不把剩下的候选人放在眼里。 而此刻坐在面试间望穿秋水的顾逸城再也忍不住了,让工作人员把白念薇提到了第三个。 工作人员进来叫白念薇提前试镜,她淡定的进了试镜房间。 男主角纪嘉志坐在最左侧,脸上洋溢着阳光的微笑,丝毫没有不断配戏的不耐烦。 坐着正中间的顾逸城目光灼热,兴奋的看着白念薇。 他今天刻意穿的成熟,浓密的头发向后梳起,露出了饱满的额头与高挺的鼻梁,俊美的五官比平常显得更加深刻。 顾逸城此时紧紧抿着唇,眼里清晰的写着激动和渴望。“太可怕了,他又涨了一朵梅花,已经七朵了。”九乌在识海惊叹。 白念薇神色自若,波光流转间向顾逸城轻眨了下左眼。 “大家好,我是白念薇,这一次来面试《折旋记》中折旋这个角色,我准备的是第十幕第三场。” 白念薇神魂灵敏,演起戏来惟妙惟肖。最可怕的是她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魅力,让人不知不觉中为她神魂颠倒。 一旁配戏的纪嘉志呆呆的看着白念薇,一时失言。 坐在桌后的顾逸城已经完全痴了,“后面不用试镜了,女主角就是白小姐了!” 顾逸城斩钉截铁的说道,一旁的制作人有些欲言又止,又慑于大少爷的脾气,只好点头同意。 白念薇面上依旧很淡定,她转身找经纪人来谈合约,顾逸城就亦步亦趋的跟了上来。 没想到一开门,夏游姿早已握着手机等在屋外。两个助理也提着包,面带急色。 夏游姿顾不上问白念薇面试结果,她皱着眉头,拉着白念薇就往电梯走,“不知道是谁给狗仔放消息说你在潮宗大厦,已经有记者等在楼下堵你了。” 白念薇也没想到狗仔的反应如此灵敏迅速,“我通过面试了,你留下来谈合约。我带着助理走。” “太好了!”夏游姿面上一喜,“一定不能让他们围住你,这些人为了话题度肯定会无所不用其极激怒你。我借了车,你们一会换车走。” 被无视的顾逸城连忙出来秀存在感,“薇薇跟我走吧,万一记者追车就危险了。我带她从贵宾通道出去,那里门禁严格,肯定没有记者。” 白念薇这才向众人介绍,“这是电影导演顾逸城顾先生。” 试镜房间里被通知试镜已经结束的几个女明星正从房间走出来,尤其是姚清,居然连试镜机会都不给她,听到女主角定的是白念薇,顿时就忍不住站出来。 “一城影视给我们发了试镜邀请,怎么却连试镜机会都不给我们就定了角色。这样太随意了吧。要知道,我们也是重视一城才会来面试的。” 又意有所指的看了白念薇一眼,“最后选一个不能服众的女主角,一城对电影就是这么随意的吗?” 一旁几位女明星却一言不发,只默默留在原地关注着后续。 姚清看着身后几个女演员都沉默,暗自咬唇。娱乐圈真是没一个简单角色,这是等着她枪打出头鸟,她们好跟在后面捡好处呢。 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凌然的看着顾逸城。 顾逸城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和白念薇独处,哪里把上来“讨公道”姚清放在眼里,他毫不客气的扫了姚清一眼,“选谁也不会选你,太丑!” 姚清顿时气得倒仰,她原本长相平平,正是靠着一次次出国微调才有现在的气质美女。顾逸城一下子戳中她的痛点,怎么能让她不恨。 身后几个看热闹的女明星也纷纷捂嘴轻笑,毕竟她们也不喜欢故作优雅的姚清。 感情娱乐圈就她一个人有文化有气质似的。 姚清正要张口回击,白念薇就施施然的推开顾逸城走了上来。 “姚清,我还以为你会不敢在我面前出现呢。”说完就举起手里的矿泉水浇在姚清头上。 “做小三,就要有做小三的自觉,这么嚣张,可真让我忍不住教训你。”又凑到姚清耳边低声说道:“你说你在日本整容的那些照片让萧慎看到,他会怎么想?” 姚清又气又怕,湿漉漉的发着抖,刻毒的看着白念薇。 剧情中白念薇同样花大钱买到了姚清的一系列整容照,可惜那时姚清早已经是坐拥万千粉丝的当红巨星。 新闻说压就压,又大张旗鼓跑到整容医院做了所谓的未整容鉴定,生生洗脑成她就是天然美女。 白念薇可不把姚清的怨恨放在眼里,“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你说你绞尽脑汁,怎么也没当上萧慎女朋友啊?看来,没了偷情的刺激,你也不过如此。” 白念薇戴上墨镜,朝在一旁目瞪口呆吃瓜看戏的顾逸城勾了勾手指,“你不是要送我吗?” 顾逸城顿时屁颠颠的跟在身后,原来真正的小三是这个丑女啊,萧慎眼光真不怎么样。 上了停在车库的阿斯顿马丁,顾逸城暗搓搓的打探白念薇的住址,白念薇也不在意,随手指了路。 封闭的车厢里,白念薇身上馥郁的玫瑰花香在空气中飘散。 “薇薇,你演技太好了。完全是我心里的缪斯。”顾逸城笨拙的夸着白念薇。 “你也不错,我都不知道你还是电影导演呢。” 顾逸城闻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新人导演,没太好意思到处说。不过这样说明我们之间有缘分啊!” 拒绝了顾逸城想要上楼的请求,白念薇冷漠的驱赶了热情的小奶狗。 顾逸城也不失落,马上拍电影那可是朝夕相处好几个月,不怕追不到女朋友。 5. 星光璀璨 戴雪梦身为当红小花,日程繁忙。上午刚为代言的墨镜站台,下午就赶着给《奇秀》杂志拍下月封面。 化妆间里一片安静,戴雪梦闭着眼睛让化妆师上妆,化妆师小心翼翼的打着粉底。戴雪梦五官精致,可惜这两年日程排得太紧,日夜颠倒,皮肤长了不少斑。 为了这个,戴雪梦发了不少脾气。还是经纪人陈艺哄着拍完下部戏就能空出时间去日本做医美才把她暂时安抚下来。 画眼线的时候需要戴雪梦睁开眼,可惜她累的陷入了浅眠,化妆师也不敢叫醒她,只好细致的描画。 眼线笔笔头微尖,一下子就把戴雪梦给扎醒了。她皱着眉头,随手拿起桌上的化妆刷就砸到了化妆师脸上。“手这么重,你想扎死我啊!” 化妆师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戴着口罩。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硬质的化妆刷砸出一条红痕也不敢伸手揉。唯唯诺诺的鞠着躬向戴雪梦道歉。 经纪人陈艺正好推门进来,她连忙上前连哄带劝的轻声说,“好啦,让我看看。还好,没有留下印子。工作人员有错是要批评,你一会还要拍杂志呢。千万不能生气。” 又扶着戴梦雪的肩膀轻言细语道:“《奇秀》这边的化妆间隔音不太好,有事咱们回去说好不好。” 戴梦雪这才勉强收住火,她瞪了一眼已经缩在一旁的化妆师,又问道:“《折旋记》那边给你打电话了吗?你跟他们说,报价还可以谈,不过配角这边我们工作室要一起打包。” 陈艺顿时就有些尴尬,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镜子里一脸高傲的戴雪梦,扶着额头回道:“我给制片人打了电话,他们女主角定了别人。” 说完立马伸出双手按住戴雪梦的肩膀,“《折旋记》也不是什么大ip,导演还是个新人,错过了就错过了。我们最近又收到了不少比《折旋记》强多了的好本子,不差这一个。” 戴雪梦可爱活泼的脸蛋气得有些狰狞,“是谁?姜秋对不对?轧戏轧得抢我角色!” 化妆间里的工作人员都吓得噤若寒蝉,陈艺更是无奈,她吞吞吐吐的回道,“不是姜秋,是白念薇。” 《奇秀》的几个杂志编辑正推着样衣架打算请戴雪梦试衣服,刚打算敲门,就听见里面噼里啪啦的砸东西声,顿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萧合影视的大楼建在帝都西区,这里是帝都文化产业的聚集地。华国几大有名的电影公司总部都驻扎在附近。 随着萧慎丰厚的投资回报和公司近几年投拍制作的电影电视剧的成功,萧合影视的发展非常迅猛,靠着上市融资这几年更是风头正盛。 周三是工作日,公司里进进出出的除了旗下签约的艺人团队,就是负责处理日常事务的工作人员。 上午,公司企划部总监方翰就递来了二季度公司项目进度汇报。 萧慎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俊美的脸上表情严肃,修长的手指慢慢翻阅着文件,站在一旁的方翰屏息等着萧慎发话。 萧合影视二季度立项的有一部电影两部电视剧,电影是小成本青春校园片。整个公司的工作重心主要放在了电视剧上。 看到了《娴妃传》,萧慎扣了扣指节继续往后翻。 男主角定的毕安和,30出头,科班出身。接下《娴妃传》也是为了增加人气。 看到女主角人员待定需要试镜时,萧慎目光一凝。他抬起头看向方翰,“《娴妃传》的女主角怎么是待定?” 方翰在心底打了腹稿,斟字酌句的回道:“白念薇的经纪人夏游姿昨天联系我们,说她接了电影《折旋记》的女主角,和我们这边档期不和,所以 ......” 萧慎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他淡淡的问:“我不是早就交代了,你们一直没有联系她们签约吗?” 方翰顿时心里打鼓,上个月萧总这边就交代了联系白念薇签约。可偏偏编剧苏芷那边一直卡着,非说项目还在准备阶段。 这下好,倒让他还替她们背锅。 他伸手擦了擦汗,回道:“因为制片人那边说项目还在准备阶段,所以女主角还没签约。” 萧慎不动声色的看着方翰,“那个《折旋记》是哪家公司拍的?” 方翰连忙回道:“是一家叫一城影视公司投资的,导演好像是新人。不过制片人是鲁志。” 萧慎闭上眼,捏了捏眉心,睁开眼说道:“那就尽快开始试镜吧。后续你去盯着,不要拖慢了公司的进度。” 方翰知道这算过关了,连忙点头应诺。 “对了,白念薇不管怎么说也算公司的艺人,以后有什么好的机会。你出面多照顾一点。” 方翰点头称是,余光偷偷瞟了瞟办公桌的老板。萧慎面色淡淡,双眼深沉似海,让人看不出他内心的心思。 萧慎又问了几个前期宣传的问题,就开始看下一个项目。 三楼经纪人办公室,姚清披着一头笔直的长发,身穿薄荷绿的雪纺长裙。素来娴雅清冷的脸上此刻却乌云满面。 “刘姐,白念薇手里有我以前整容的照片,她不会发到网上吧” 坐在办公桌前打扮得体的微胖女子却淡定的回道:“怕什么,到时你就说你是去拔牙。娱乐圈整容的女明星多了去了,只要咬死不认也没什么。” 姚清这才发现自己是关心则乱,白白被白念薇羞辱一回,心中更是气恨。 经纪人刘卉又宽慰姚清,“《折旋记》没选上就没选上,现在关键是《娴妃传》。这个前传有多火不用我多说了,不仅线上的好几位小花。就连电影圈的大花都有愿意回头来拍的” 说完把剧本递给姚清,“我已经把你塞进试镜了,今年把《娴妃传》拿下,提升你的国民度。我们就有筹码去争大导演的大制作了。女演员最重要的就是有奖傍身,要拿奖,那还是要靠名导。一个小导演拍的草台班子戏,有什么好争的。” 姚清接过剧本,面上已经有了笑容。 刘卉站起身,亲热的拍了拍姚清的肩膀,“萧老板那边,也要抓紧。以后有萧老板给你保驾护航,那你的路就好走了。” 姚清清秀的脸蛋顿时通红,她羞涩的娇嗔,“刘姐,我和师兄还只是好朋友。”说罢认真的垂着睫毛,“而且我从来没想过从师兄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就算他不帮我,他在我心里,也是那么......”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消失在姚清的唇齿间。 刘卉不置可否,“行,今天萧老板来公司处理业务。你这个师妹是不是要请师兄吃顿饭啊?” 姚清却摇头,“师兄这几天太忙了,我还是不去打扰他。” 刘卉也不多说,“总之你自己好好把握。” 姚清面上带笑,心里却有几分阴霾,师兄已经好几天不联系她了,白念薇的话到底是给她留下了阴影。 师兄都已经跟白念薇分手了,怎么还不和她在一起呢?那段时间,她分明能感受到师兄看她的眼中有了几分不同。 怎么他们之间的阻碍消失了,一切反而变了呢? 《折旋记》的准备工作进度开展的非常快,一城影视公司很快就定下了开机时间。 顾逸城自从那天表白完以后,就像打开了奇怪的开关。每天都给白念薇发各种搞笑段子,嘘寒问暖从不间断。 倒是讨好了九乌,每天撅着圆滚滚的小屁股笑得前俯后仰。 很快剧组宣传就在网上开始预热,几张定妆照很快就转发数万。 白念薇的几张或清纯或妩媚的照片颇受好评,不少人夸她扮相惊艳。 下午七点是微博用户登陆高峰,粉丝百万的“圈八婆”就发微博爆《折旋记》选角内幕,称当天女主角候选人有姜秋,戴梦雪等人气女星。最后女主角却定了白念薇,正是因为白念薇和投资人有不可告人的钱色交易。萧慎也是因此怒甩白念薇。 又拿当天白念薇被记者围堵在潮宗大厦和夏游姿与鲁志并肩交谈的照片做佐证,绘声绘色。同时又有好几个八卦营销号抱团转发,一下子就上了热搜。 事情的高潮是戴雪梦点赞了网友评论,“不陪/睡,白念薇一个女主角都没当过的花瓶凭什么把戴雪梦、姜秋踩下去。风气就是被白念薇这种人搞坏的,心疼靠自己实力拼搏的小姐姐。” 戴雪梦的粉丝本就以低龄情绪化著称,坚信戴雪梦受了委屈。一个个哭天喊地的心疼自家小姐姐遭遇不公平待遇。 又跑到白念薇的微博下痛骂白念薇是“靠不正当手段上位的贱女人。” 倒是姜秋的大粉出来号召自家粉丝冷静,姜秋本身有戏在拍。不轧戏也是对观众的尊重。 白念薇的最后一条微博本就被嘲讽了十几万条,此时又多了戴雪梦粉丝的怒骂,一下子就直接冲上了三十万。简直能和当红流量男星媲美了。 白念薇却始终很淡定,她安慰的摸着沮丧的熊猫头,“这种事情,当然要交给顾逸城去办。现在网上骂的越狠,顾逸城对我就会越心疼。” 顾逸城看到新闻,第一时间给白念薇打电话,偏偏电话始终不通。 他一边催促鲁志澄清,找出花钱雇营销号的幕后黑手。一边联系公司法律顾问起诉造谣者。 等到顾逸城的阿斯顿马丁一路疾驰到星湖园时,已经是晚上11点。 助理阿叶等在门口带顾逸城进去,她一路小跑才赶得上健步如飞的顾逸城。 到了楼下,阿叶把门禁卡递给顾逸城,“顾导,2501。我就不上去了。” 6.星光璀璨 目送着顾逸城提拔的背影,阿叶有些为白念薇感到开心。看惯了白念薇对萧慎的忙前忙后小心殷切,终于也能有一个人急白念薇所急了。 九乌此时对自家主人那是高山仰止一般的敬仰,“顾逸城果然又填上了一朵梅花,主人真是料事如神。” 门铃声响了起来,白念薇起身开门,九乌连忙飞进熊猫玩偶堆里,作出憨厚表情装模作样。 白念薇开了门,就看见风尘仆仆的顾逸城。 “薇薇,不用怕。我已经找人澄清了,一定帮你把新闻压下去。”顾逸城一脸急切的说道。 白念薇好笑又感动的看着眼底青黑的顾逸城,转身让他进屋。“马上开机了,你又熬了不少夜吧。都可以当国宝了。” 顾逸城被白念薇花绽般清艳的笑容一震,想要说出口的安慰就有些吐不出来。 见白念薇不像受打击的样子,顾逸城先是心底一宽,紧接着就有些紧张起来。 白念薇一身粉缎,柔软合体。此时弯腰给顾逸城拿拖鞋时,胸前丰腴的曲线,沉甸甸的低垂着。 嫩粉色的短裤,露出两条胜雪般白嫩笔直的长腿,只有膝盖处是淡淡的浅粉色。 顾念薇早已转身靠在沙发上,顾逸城还呆呆的立在玄关。两眼发直,左手更不由自主的捂在鼻前。 “你这么晚赶过来就是到我家门口发呆的吗?”白念薇随手开了电视,淡淡的说道。 顾逸城被嘈杂喧闹的广告声一激,这才回过神。垂着头,不敢正眼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白念薇。 如同小学生罚坐一般,双腿并拢,挨在沙发边上。隔着白念薇远远的,不敢靠近。 他吞了吞口水,小心的用余光打量着身旁的白念薇,眼底带着噬人的炙热。“我担心你不开心,打电话又关机,所以就急忙开车赶过来了。” 白念薇仿佛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前的电视屏幕上,半晌才回道:“在网上被人骂这种事情,我早就习惯了。” 羽睫低垂,白玉般无暇的侧脸透明脆弱。 顾逸城心底的绮念顿时被心疼打败,伸手握住了顾念薇柔嫩的小手, “这种事情哪有习惯的,薇薇,以后由我来保护你好不好!我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欺负你的幕后凶手!” 白念薇歪过头来,直直的看着顾逸城灯光下更显深邃的脸,“你以为你是霸道总裁啊,刚刚创业,就这么大言不惭。我知道你可能有些钱,但是娱乐圈的水,深着呢” 顾逸城这才反应过来,白念薇还不知道他是帝阳地产的继承人,想到在白念薇心里,他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导演,小创业者。心底更是一热。 他有些含糊的回道,“我也不是你想的那么差啦,那个,其实我家里还挺有钱的。而且虽然我暂时比不上我爸,但是我也挣了不少钱的。绝对不是没有背景的人。”顾逸诚真诚的看着白念薇。 “哦,你有钱关我什么事。”白念薇抽出手,又转过头看起了电视。 顾逸城被呆嘴笨舌的自己气得直捋头发,他有些无计可施,又小心翼翼的说道,“要不我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我以前在米其林餐厅打过工。除了甜点,正餐做得也不错。” 白念薇有些意动,又摇了摇头。“算了,虽然我吃不胖。但是姿姐知道又会训我。” 看着顾逸城苦恼的样子,白念薇突然展颜一笑。她眼波清湛,脉脉含情的看着顾逸城,“我知道,你是想哄我开心。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说完,白念薇凑过脸轻轻的在顾逸城脸上啄了一口。 顾逸城小麦色的肌肤一下子有些发红,他激动的伸手将白念薇拥入怀里。可惜刚刚抱住就被白念薇无情的推开。 “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顾逸城一贯冷淡的脸上此时都是笑容,他顺从的被推出门外。恋恋不舍的再三确认白念薇是真的不会再让他进屋了。 带着迷一般的微笑上了车,直到坐在车里。顾逸城才渐渐冷静下来,他反复摩挲着脸上刚刚被吻的地方,只觉得白念薇粉唇柔嫩的触感还清晰可见。 又撩起衬衣反复闻着,又觉得刚刚那只有一秒钟不到的拥抱,此刻周身还笼罩着白念薇馥郁的玫瑰花香。 鲁志是圈内金牌制片人,交游广阔,人脉丰富。他辗转打了几个电话,就确定是戴雪梦在背后出钱黑人。 对欺负自己心上人的心机女星,顾逸城可不会手下留情。 第二天9点,几十个微博大v就花式开长微博扒戴雪梦: “戴雪梦轧戏女王,一年5部戏。八一八那些粗制滥造的扑街霸屏剧。” “戴雪梦,抠图女王!《鹿歌》抠图高达70%” “爆戴雪梦片场脾气大,公然掌掴助理。” 全部都有图有真相。 戴雪梦一下子就站到了风口浪尖,尤其是她掌掴助理的动图。更是和她一贯天真纯洁形象大相径庭。 老东家橙星也出来推波助澜,被掌掴的工作人员站出来诉苦,除了少数脑残粉,大部分粉丝都充满被欺骗的愤怒。 戴雪梦昨天还洋洋得意于白念薇被骂成狗,没想到第二天就被经纪人电话声吵醒,她刚想发脾气,就被陈艺说的可怕现实吓到。打开手机,更是被一连几个“爆”的微博热搜吓到全身发抖。 戴雪梦进圈以来顺风顺水,靠着大批粉丝和手腕灵活的经纪人无往而不胜。 没想到不仅丑闻缠身,几个代言商还要起诉她违约,面临巨额赔偿。 习惯帮戴雪梦擦屁股的经纪人陈艺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戴雪梦这次算是栽了。 看着披头散发,惊慌失措的戴雪梦,陈艺脸上带着无限的疲惫,心里已经开始打算着新签的几个女孩有谁资质不错,可以扶着上位。 陈艺轻言细语的上前宽慰着戴雪梦,一贯温柔的眼底却满是冷漠。这么多年哄着她,给她收拾烂摊子。她对戴雪梦,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而“圈八婆”几个造谣白念薇的营销号更是公开道歉,几个上蹿下跳骂白念薇的微博用户更是被寄到工作单位的律师函吓一跳,纷纷出来删博道歉。 《折旋记》是古典仙侠片,剧组在普陀影视基地搭了几十个摄影棚。又租了附近的琅山取外景。琅山是国家级风景保护区,因此拍摄任务卡的非常紧。 顾逸城坐在监视器前,他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服帖的衣服包裹着身体,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他眉目冷淡,几缕发丝垂在眼前。修长有力的手指时常不耐烦的将头发向后捋去。夹着香烟和灯光师比划的样子,让剧组来往的女工作人员都忍不住一看再看。 然而顾逸城是名副其实的片场暴君,他对工作的要求完全是精益求精,骂起人来更是不留情面。 晚上,白念薇正躺在床上玩手机,九乌这几天迷上了看熊猫直播,每天都窝在房间里傻乐。 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时,九乌不耐烦的捧着iPad飞回了客房。 白念薇打开门,就看见顾逸城两手提着不少袋子站在门外。 白念薇也不急着让她进去,只侧着头倚在门口。“你来干嘛?” 顾逸城笑得一脸殷勤,全然没有白天在片场的暴戾,提了提手里的塑料袋,“你下午不是说想吃麻辣小龙虾吗?我担心外面卖的不干净,特意来做给你吃。” 白念薇伸出染着淡粉色指甲油的手指,轻巧的在顾逸城紧实的胸口点了点,“看在麻辣小龙虾的份上,今天就让你进来。” 顾逸城跟在白念薇身后进了房间,总统套房是一个大套间,客厅左侧是巨大的单面镜落地窗,整个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宽敞的私人平台花园旁是配有餐厅的厨房。 次卧被九乌占用了,白念薇就自掏腰包给两个助理开了房间。厨房也用的不多,只有双双每天给她采买新鲜的蔬菜水果做各种沙拉。 顾逸城进了厨房,从袋子里拆封了纯色的围裙。浅蓝色的衬衣挽起袖子,露出紧实有力的小臂,“薇薇,来帮我系一下围裙。”他在厨房轻身喊道。 白念薇正在吧台前开酒,顾逸城还带了一瓶冰镇好的白兰地。 闻言进了厨房,顾逸城身材高大,宽肩瘦腰,脊背挺拔。剪裁合体的西裤包裹勾勒着精壮紧实的臀部线条,看背影就充满了男色魅力。 顾念薇从身后伸出手,刻意放缓动作,经过腰侧时又调皮的挠了挠顾逸城的腰窝。却失望的发现顾逸城并不怕痒。 他摘着手上的百达翡丽,宠溺又嘚瑟的放进白念薇手里。“我从小就不怕痒。帮我收着好不好?” 白念薇接过手表,随手塞进衬衣裙口袋里。“没意思。你没听过怕痒的男人疼老婆吗?” 顾逸城连忙回道:“虽然我不怕痒,但是我肯定特别疼老婆。”他目光深邃滚烫,“而且老婆让我怕痒,我以后就怕痒。” “懒得理你,越来越油嘴滑舌。”白念薇刻意揉乱他一头浓密的短发,转身出了厨房。 她开了还泛着水珠的白兰地,轻抿了一口。处于最佳饮用温度的葡萄酒甘洌醇和,幽香中带着清凉。 最爱美酒的九乌闻着酒香飞了出来,撒娇卖乖的抱着白念薇的手指不撒手。 白念薇虚抽了它两下,无奈倒了一杯给它,蠢熊猫心满意足的捧着和它一样高的高脚杯跌跌撞撞的飞回客房了。 无奈的摇了摇头,白念薇一口气喝完了小半杯,又倒了半杯端去厨房。顾逸城已经把所有材料下进了锅,专心的握着锅铲搅拌。 白念薇举着杯子送到顾逸城嘴边,“你带的白兰地挺好喝的,你也尝尝。”又突然反应过来用的是自己的杯子,连忙转开杯壁上残留的浅粉唇印。 顾逸城伸出右手握住白念薇握杯托的小手,重新将唇印转到嘴边,双眼深深的看着白念薇。 就着唇印,深深的喝了一口。 顾逸城俊脸上满是得逞的笑,又意有所指的说道,“是很好喝,是我喝过最好喝的白兰地。” 两眼牢牢的盯着白念薇有些晕红的脸蛋。 7.星光璀璨 很快,屋里就充斥着麻辣小龙虾的鲜香,顾逸城把一大碗鲜红诱人的小龙虾摆上了餐桌,白念薇闻着辛香麻辣的食物香气,倒是一时来了食欲。 顾逸城殷勤的带着手套帮她剥着虾仁,麻辣小龙虾看上去古怪,味道却柔嫩弹牙。配上辛辣刺激的调料,不一会白念薇就吃的满面生晕。 白念薇被辣的面红耳赤,就着冰镇的白兰地,她一连喝了好几口,才感觉好些。 然而看着白念薇双颊绯红,薄唇嫣红,一双桃花眼辣得泪眼朦胧楚楚可怜的样子。顾逸城却一连咽了好几次喉,又想到群里发小说的该主动必须主动,连忙不动声色的起身洗手。 刚出洗手间,顾逸城就牢牢捏住白念薇的下巴,深深的吻了上去。 他的唇轻轻覆了上来,薄而微凉。白念薇猝不及防之下感觉到他轻轻舔舐着自己的唇瓣,似乎在讨好般求她张嘴。 捏着下巴的手往下抚过她纤细的腰肢,白念薇敏感的低呼,顾逸城的舌便就势顶了进来。 他不厌其烦的撩拨着她,修长有力的手指深深插进她乌黑浓密的长发中,深沉而激烈的吞噬着她口中的甘甜。 一吻结束,白念薇早已气喘吁吁,顾逸城幸福的搂住白念薇,满足的深吸她秀发上馥郁的玫瑰花香。 “你夺走了我的初吻,必须负责!”小少爷声音低哑又性感。 门铃声再度响了起来,白念薇一侧头,顾逸城就势轻咬她的耳垂。 “我去开门。”顾念薇伸手推他滚烫的胸膛,顾逸城这才恋恋不舍的松手。 白念薇开了门,门外是戴着鸭舌帽的男主演纪嘉志。 他左手拎着两杯冰茶,右手拿着剧本。俊朗的脸上带着讨好的微笑,“我们来对一下明天的戏吧。” 白念薇还没来得及回应,就感觉到腰身一紧。 顾逸城紧紧挨在身后,充满占有欲的搂她腰,嗓音低沉,“薇薇,是谁来敲门?”,接着无视目瞪口呆的纪嘉志,宠溺的轻吻白念薇发心,“还吃不吃?我继续给你剥好不好?” 纪嘉志童星出道,在圈里摸爬滚打了十多年。最会察言观色,他连忙若无其事的说,“不好意思,我敲错了门了。诶,这是左边还是右边啊。” 说着把手里的冰茶收到身后,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转身就走。 溜了溜了,女主角和暴君导演,套路太深。 白念薇似笑非笑的合上门,“请问你是什么身份啊,这就来宣告主权了?” 顾逸城却覆身上来,把白念薇压在门后,他挺拔坚硬的身体严丝合缝的压制着白念薇的纤秾妖娆。 “你必须对我负责,不然我就赖这不走了!” 他最后一个字是用鼻音在白念薇耳边哼出,充满磁性的男低音撒起娇来让白念薇忍不住有些腿软。 白念薇勾唇一笑,纤细修长的左腿勾住了顾逸城紧实的细腰,“赖在这?是想给我暖床吗?” 嫣红的薄唇间薄而软的舌轻舔顾逸城的喉结,眉间张扬的媚态让顾逸城再也难以自持。 他紧紧的抱起白念薇,任她攀在肩头,大步往卧室走。 芙蓉帐暖,翻云覆雨。 事后,顾逸城紧紧的缠抱着白念薇,“不管,你既夺走了我的初吻,还占有了我的初夜。我必须是你男朋友。” 不着寸缕的白念薇喘息微乱,“我算是见识到什么是强买强卖了。” 顾逸城明白白念薇这是默认了,兴奋得又拱了起来,“货物一经出售,概不退换。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又激动的掏出手机在发小群嘚瑟,“老子以后也是女朋友的人了!” 下面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纷纷出来发红包: “只差一步啊,我们城子从此失去了成为魔法师的资格!” “恭喜本群最后一个处男脱单!” 平时一说处男就会恼羞成怒的顾逸城此时满是得意,又紧了紧怀里的女朋友,觉得他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折旋记》一路拍得很顺畅,顾逸城自家公司的特效工作室,一边拍一边就在做特效。 等到杀青两个月后,后期就全部做完了,靠着家里的关系,电影一路过审,定档在十一黄金周。 电影几场点映反馈都很不错,一开始就拿到了很好的排片。等到口碑发酵,票房一路打破记录,网上到处都是自来水和精神股东。 电影剧情曲折,特效精致,服化造型细节考据到位,女主角艳惊四座演技精湛,感情戏动人心弦,就连配乐都引人入胜。 网友纷纷感叹中国有了自己的奇幻大片,顾逸城被捧为新一代导演接班人,就连官媒都称赞中国娱乐产业开始走向高度工业化。 收益最大的当属白念薇,用网友的话说,“她的眼睛里有光。” 导演仿佛格外偏爱她,每一帧都美得惊心动魄,一颦一笑都倾倒众生。 曾经公然嘲讽白念薇就是花瓶中的木花瓶的知名影评人更是公开赞美,“她有如此的美貌,根本不必有如此的演技;她有如此的演技,根本不必有如此的美貌。” 白念薇一跃成为粉丝千万的人气小花。代言邀约络绎不绝。 当《折旋记》打破国产电影票房记录时,白念薇受邀为五大女刊之一《CHIC》拍摄封面。 《CHIC》是欧洲嘉仕传媒集团旗下的第一大时尚杂志,从上世纪起就是世界时尚潮流的风向标之一。 给白念薇拍照的是法国摄影师Lucien,身材消瘦,脸上留着络腮胡。Lucien一见面就夸白念薇富有东方美。 一连换了七八套衣服,Lucien兴奋的直按快门,无论白念薇做什么姿势,Lucien都赞不绝口。 到了最后一套,白念薇身穿黑色丝绒抹胸,手工定制的长裙绣着细碎的钻石,星光闪烁如星海。慵懒的长发披散在莹白的肩上,头上带着英伦纱帽,镶着碎钻的黑纱半遮,薄唇嫣红,和左耳边戴着的蔷薇花互相辉映。 回眸一笑间,波光流转动人心魄。 Lucien抓拍的嫣然一笑,被选为了封面。编辑为了表达内心的喜爱,更是用“其艳若何”作了本期标题。 拍完最后一张,Lucien意犹未尽的留下联系方式,声称找机会一定要再合作。 没想到刚出摄影棚,就碰上了前呼后拥的萧慎。 《CHIC》和男装杂志《绅士》同属嘉仕传媒集团,两家常常共用一层楼的摄影棚,没想到刚好撞上给《绅士》拍封面的萧慎。 不同于白念薇这边人员的精简,负责萧慎的工作团队有十几号人,打头和杂志编辑笑着寒暄的就是经纪人杨和。 夏游姿和两个助理都客套的喊萧老板,萧慎点了点头。还没卸妆的白念薇却面无表情目视着前方,对萧慎视而不见。 萧慎淡淡的扫了白念薇一眼,她还穿着那条黑丝绒抹胸,纤细莹白的胳膊,细腻小巧的肩膀在披散的乌黑长发间若隐若现,身体起伏着惊心动魄的曲线。冷漠的小脸上羽睫低垂,薄唇嫣红,眉目间是秾艳的风情。 萧慎微咳了一声,“你们也过来拍杂志?” 他看向白念薇,夏游姿在身后推了推白念薇的腰,和萧合影视还有2年的约,分手了也没有必要和老板彻底闹翻啊。 白念薇这才抬起眼看向萧慎,“这不是很明显吗?” 萧慎一梗,虽然他这段时间都没有再梦见过白念薇,但还是有些不习惯她对他说话这么话中带刺。 “你们一会还有活动吗?要不要一起吃饭?”萧慎目光平和,脸上带着不自觉的包容 “吃饭就不敢了,毕竟杨大经纪人可是说过,我最好不要和你出现在一个同一个场合。” 杨和胖乎乎的脸顿时就冒起了汗,虽然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是他可没有跟白大小姐这么说过啊,“白小姐可能是记错了吧,我怎么可能这么说呢。” 趴在白念薇肩头的九乌立起身子凑到白念薇耳边,”主人,那是剧情中的事情啦!” 白念薇娇艳的小脸冷若冰霜,她就是想教训教训这个势利眼的胖子罢了。 萧慎警告的看了杨和一眼,“我只是想帮你庆祝《折旋记》票房大卖罢了,你演的很好。” “谢谢,那我也要恭喜你《娴妃传》大扑街,你的姚清据说演得可不怎么样。”白念薇侧了侧头,笑得挑衅又妩媚。 萧慎看她笑得像个狡猾的小狐狸,心中一酥,手指微动,有想要轻抚她柔软长发的冲动。 “姚清和我只是普通朋友。” 白念薇闻言俏脸一冷,“哼,萧慎啊萧慎,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维护她的名誉,祝你们xx配狗,天长地久。” 一旁默默围观的工作人员都被白念薇的彪悍语言吓得恨不得就此缩去存在感。 被骂成狗的萧慎却笑了,“还是这么心直口快。我只是不想你误会而已” 白念薇以往最迷恋他的笑,此刻却只有厌恶,“分手了就别想着做朋友了,我嫌你脏!” 话音刚落就转身离去,从头到尾,白念薇都没有回头看萧慎一眼,只剩下留在原地的萧慎脸色铁青。 在空中扑腾的九乌却兴奋极了,“主人,一直只有三朵花的萧慎终于又涨了一朵,怎么被骂了反而更喜欢你了。” “男人就是这样,他一直以为我还对他情深似海吧,招之即来的女人突然不再爱你。有了失去的恐惧,才能知道珍惜。” 8.星光璀璨 晚上,萧慎又再一次梦见白念薇,她依旧穿着白天那条黑色长裙,一看见他就欣喜的扑进了他怀里,美目盈盈中都是柔情,“阿慎,你过得好不好?” 他紧紧搂住了不堪一握的细腰,急着去含她的红唇,“不好,分开这些日子,我好想你。” 他的吻激烈而深沉,像是要报复白天她的冷淡,久久不愿放开。“薇薇,你不要嫌弃我好不好,我发誓没有亲过姚清,手也没牵过!” 她乖巧的任他抱着,两条藕臂紧紧的搂着他,“我只是吃醋了,你乖乖认错我就不生气了。” 他抓着她柔嫩的小手,十指紧扣。 干燥灼热的唇沿着她精致的锁骨细细描绘,诉说着不尽的思念。 这一夜,她像是一朵开到荼蘼的花在他身下绽放。紧拥她在怀中,萧慎才稍稍填补了心底的空虚。 第二天起来,萧慎第一次感到人生失去了控制。他再也无法说服自己一切只是正常的遗忘过程。 原来不知不觉中,白念薇早已经渗进了他的骨髓血肉中,她是他的呼吸,是他的命运。 你对她依旧难以忘怀,萧慎告诉自己。 或许他们可以重新在一起,中间这几个月的分手只是一次时间比较长的争吵。短暂的分离让他们更加真实的看清自己的内心。 然而现实却往往是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一大早,九乌伸着两个胖爪子托着熊脸,黑白分明的熊脸既迷惑又兴奋,”主人,为什么萧慎一夜之间又涨了两朵花呢?你也太厉害了” 又伸着小爪子算,“算上之前的三朵,萧慎终于赶上顾逸城了。 白念薇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因为像他这样智商和意志力都超越常人的男人,让他承认并接受自己作出的决定是错误的,太难了。昨天我冰火两重天的对他,才终于攻破了他的心防。“ 白念薇揉了揉软软的小肉垫,舒服得九乌四爪朝天,表示剩下三只熊爪子也需要主人宠幸,“所以现在他已经接受自己做错了吗?” “是啊,他终于明白他对我依然有感情。” “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就要给他最重一击。” 晚上七点,白念薇和疑似男友在清淮路十指紧扣散步的视频就火速引爆了网络,视频中的男子身材挺拔,模糊的侧面透着清俊。 不少网友都把男子当成了纪嘉志,微博上全是cp粉的狂欢,就连纪嘉志的粉丝都不好在偶像出来否认之前铁齿否认。 白念薇自分手微博后第一次更新,“谢谢大家,这是我男朋友![脸红][爱心]@顾逸城” 顾逸城也火速转发,“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运![爱心]” 一直沉默的纪嘉志也跟着转发,“折旋有男朋友了,没关系,元恺还是大家的!顾导和薇薇要幸福哦!”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男主角是《折旋记》的导演,网友也纷纷称赞两人才貌相当,是天作之合。 萧慎看到新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马上就是年终,公司不少项目都要收尾。看到热门头条上“白念薇新恋情曝光”心里就是一紧。 点进白念薇微博萧慎才确定,这不是恶作剧。原来她已经有了新恋情。 自虐般点开狗仔拍的视频,路灯下不算清晰,但两人却始终十指紧扣。白念薇带着宽檐帽和平光眼镜,狗仔一路跟拍他们进了一家私人电影会所。 即使光影模糊,萧慎却分明能感受到白念薇脸上的甜蜜与雀跃。 身旁高大挺拔的男人举手投足间也流露着对白念薇浓浓的爱意,不仅始终让白念薇站在人行道内侧,过马路的时候还刻意换到车正面行驶的方向。 底下的网友评论也是纷纷感叹这满满都是狗粮。 萧慎的脸上依然是淡定自持的平静,颤抖的手指却怎么也点不燃嘴里的香烟。 胸口起伏了几下,终于伸脚狠狠将沙发前的茶几踢翻在地。 一根烟吸完他才稍稍平静了一些,拿起手机打给了杨和,“你找夏游姿问问是白念薇那边是怎么回事,还有,帮我调查一下顾逸城这个人,我要他所有的资料,明天早上给我送到办公室来。” 杨和挂了电话,心里就跟吞了个铁块似的沉的不行。 萧老板这是想吃回头草啊,又想到刚刚公布新恋情的白念薇,心里更是七上八下,这要闹出什么二男争一女,那可就麻烦了,大麻烦啊! 第二天顾逸城的详细资料就躺在了萧慎的办公桌上,顾逸城和帝阳集团的关系,和邹向文的关系,在美国的求学工作经历,全都一清二楚。 面无表情的翻完资料,萧慎倒了杯威士忌,他一贯很忌讳在工作时间喝酒,但现在需要酒精麻痹他的冲动。 从进入商学院第一天,萧慎学到的最重要的一课就是做任何事,都要谋定而后动。只有这样,才能最快止损,甚至翻盘盈利。 办公室里的空气安静到凝滞,萧慎摇晃着酒杯,漫不经心的动作透着浓浓的压迫感。 杨和圆胖的脸上渐渐爬起了虚汗,“顾逸城最近打算拍一部武侠电影,男主角有意邀请俞涛。不过可能档期上还需要协调。” 萧慎凝视着手中的酒杯,“贺导的新片最近筹备的怎么样?” “他跟您定好合作意向后又大改了剧本,应该很快就能正式立项了。” 萧慎若有所思的敲了敲桌面,“你去找夏游姿,把这件事透露给她,就说公司会力推白念薇参演贺海导演的新片。” 杨和点头应诺,也不敢多问。萧慎挥了挥手让他出去。 看着手机屏幕上顾盼生辉妩媚纤弱的白念薇,萧慎爱怜的抚了抚她的红唇。 因戏生情是很好的突破口,当然,她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原谅他,毕竟他做了错事。但是没关系,他会好好认错。 然后,他会紧紧抓住自己的宝贝,再也不会轻易弄丢她。 “主人,萧慎昨晚的梅花一度全部灭了,不过很快又重新填满了,还涨了一朵,现在萧慎和顾逸城一样,都是八朵了。看来我们很快就能收回羿昔真君在这个世界的神魂碎片了。” 白念薇一身valentino早春星空裙,懒洋洋的倚在沙发上。“还早着呢,这最后一朵才是最难的,只有真正的一生挚爱,才能填满九朵。” 《折旋记》接近两个月的超长放映终于在年末下档,最后成功荣登华语票房冠军宝座。 顾逸城事业爱情双得意,对于恋爱曝光这件事,用窃喜来说已经是客气,如果有尾巴,顾逸城的大概已经翘上了天。 在秀恩爱这项工作上,顾少爷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 大概为了弥补26年单身狗生活被闪瞎过的狗眼。顾逸城每天都要在发小群360度感叹: “我们家薇薇的睫毛特别长,刚刚我们试了,可以放下铅笔芯!!!” “我们家薇薇特别聪明,她可以瞬间记忆十几页的剧本,我们以后的孩子基因一定很好!” “我们家薇薇说我是她的小狼狗,笑死了,明明比我小好几岁呢,没办法,她就是太爱我了。” 发小一:“小狼狗,呕吐,你见过活了26年的小狼狗吗?” 一直潜水的发小三依旧是高冷风,只沉默的发了几张色香味俱全的满汉全席图 发小三:“我媳妇给我做的菜。” 发小三的女朋友是国家特级厨师,在城中开着一家备受老饕好评的私房菜馆。半夜放美食,瞬间就把上蹿下跳的顾逸城的风头抢走了。 不甘示弱的顾逸城闷闷的看着侧卧在沙发上看电影的女朋友,“薇薇,你会做饭吗?” 白念薇目不转睛的看着屏幕,淡淡的回道,“不会。” 这是实话,虽然宿主是会做饭的,但问题是任期期不会啊,一个已经辟谷了好几百年的人,还会用筷子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至于到了现代,感谢伟大的外卖系统。 顾逸城怔怔的看着斜倚在沙发上的白念薇,粉色珊瑚绒的长耳兔睡衣包裹着她绰约多姿的身体,娇憨中透着柔媚,电影变幻的光影中她的轮廓皎如秋月,有种透明的脆弱。 女朋友这么美,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女朋友不会做饭没关系,他会啊!家里只要有一个人会行了,多了那叫资源浪费,再说,薇薇手那么美,做饭做粗了怎么办! 第二天一大早,顾逸城就哼哧哼哧的搬了一大箱材料回星湖园。 九乌兴奋的在白念薇枕边翻跟头,“主人主人,顾逸城做了好多好吃的!快起来嘛!” 白念薇无奈的出了房间,桌上摆着七八盒小蛋糕。顾逸城正在解围裙,回头见白念薇倚在门边,兴奋又得意的笑了起来。 “薇薇,你以前不是说过你喜欢吃巧克力慕斯吗?我特意给你做了不同口味的甜品,快来尝尝好不好吃!” 白念薇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缩在一旁的九乌,还是不要告诉得意洋洋正等着献宝的顾少爷真正喜欢吃巧克力慕斯的另有其熊好了。 顾逸城殷勤得拉开椅子,一脸期待的等着白念薇反馈。 桌上整整齐齐的摆着颜色各异的甜点,奶油和水果的清凉甜意铺面而来。 原本还作缩头乌龟状的九乌也迫不及待的飞了过来,“这快,还有那块。看上去都好好吃!主人主人,九乌也要吃嘛!” “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啊,我们阿城好厉害!”白念薇清澈的双眼感动的看着顾逸城,纤长浓密的睫毛勾勒出潋滟的风情。 “也,也还好啦。”顾逸城红着耳朵回道,但眉宇间已经满是得意。 白念薇拉着顾逸城坐下,她小心的举着勺子,有些左右为难的说。“简直就像艺术品,我都舍不得吃了。” 九乌立着身子,两只胖爪子攀在纸盒边缘,“主人,我饿!”小鼻子一耸一耸的,毛绒绒的胖脸透着肉眼可见的渴望。 白念薇好气又好笑,堂堂仙兽这么好吃,真是没出息。 她拿出一个草莓杯,无视撒娇打滚卖萌的熊猫。 白念薇挖了一勺草莓提拉米苏,浓郁细腻的淡奶油里夹着大颗新鲜甜美的草莓,脸颊可爱的微微鼓起,双眼满足的笑成了月牙状。 “超好吃!”白念薇竖起大拇指,真的很好吃。 顾逸城看着眼前顾盼生辉的女孩,白玉般的小耳朵在如云的乌发间若隐若现,惹得他想要啄一口她的甘甜。 一口接一口的吃完了草莓杯,白念薇嫣红的唇便沾一点奶油,顾逸城炽热的双眼紧紧的盯着,不由自主的伸出修长的手指,在白念薇花瓣般柔嫩的唇边一抹。 “沾到奶油了。”说罢将手指含进嘴里,“是很好吃。”他笑得志得意满。 顾逸城把做好的蛋糕都拍照发进了发小群, “我给我们家薇薇做的甜点,都新时代了,还等着女朋友伺候呢?@发小三” 大家彻底服了。 9.星光璀璨 萧合影视今年财报成绩斐然,几部小成本电影投资回报率都很高。 萧慎也因此受邀为商业周刊《视野》拍摄封面,采访间隙,杨和过来小声汇报,“萧老板,白小姐接下了《情人》。” 萧慎正闭目等造型师定型头发,闻言睁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微微点了头示意了解。 很好,一切都在他计划当中。 负责采访的编辑是毕业于名校金融系的高材生,知识渊博视角独特,和访问的商界大佬往往能相谈甚欢。 看到一身乔治阿玛尼高级手工定制西服的萧慎坐在对面,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目光深沉,薄唇微抿浑身散发着禁欲感。 这样英俊的男人,偏偏有一颗绝顶聪明的大脑。他让女人充满了征服欲,想要他冷静自持的表情为你失去控制。 女编辑定了定神,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萧先生做出过很多充满战略前瞻性的决定,也为您带来了非常丰厚的回报。那么有没有什么后悔的决定呢?或者说,有没有什么想要重新来过的投资?” 萧慎的思维非常敏捷,很多问题都是脱口而出,并且字字珠玑。到了最后一个问题,他罕见的有些犹豫。 女编辑非常振奋,这代表她终于突破了他的舒适区,有机会从这位巨星口中得到一些独特的答案。 萧慎舔了舔唇,高度集中的女编辑忍不住在心底哀叹,太性感了! “经济学强调理性人应该追求自身效用的最大化,我深受这种理论的影响。但是经历一些事情后我发现,很多事情尤其是感情是不能用理性衡量的。或者说,我错失了我的最优选择,决定和我爱的人分开,这就是我最想要重新来过的决定。” 这期《视野》一经上市,就瞬间卖了十万册,萧慎身穿手工西服目视前方的封面照片苏得迷妹腿软,一个个在微博上高喊: “霸道总裁,求嫁” “因为我哥,以后小说里的霸道总裁都有了原型。” “楼上,影帝巨星也有了原型。” 等到粉丝看完采访后,又一个个在微博上意有所指。 “看了采访的我哥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可怕,我哥居然想和前女友复合。一定是我理解错了。” “好伤心,感觉阿慎说这话的时候一定很忧郁。” “所以是分开后才发现失去了一生挚爱咩?要不要这么虐。” “cp粉感觉吃了过期糖,糖里有玻璃渣嘤嘤嘤。” 萧慎进了卧室,就看见白念薇只穿一件他的衬衣趴在床上,长发慵懒凌乱,胸前丰盈的起伏与白皙笔直的长腿透着惊心动魄的妖娆媚态。 她正低着头玩手机,闻声转过头来对他笑,“阿慎,你怎么才回来?” 萧慎倚在门边,深沉的眼里是噬人的思念,“你又来我梦里了。” “又在说什么傻话,你怎么都不来抱抱我。”白念薇娇媚的轻嗔了他一眼,转身躺在墨色床单上,露出一段颀长赛雪的颈。 萧慎快步上前,用力拽过她,将白念薇抱着压进怀里。 他略有薄茧的手轻轻揉着白念薇娇嫩如花瓣的红唇,“我该拿你怎么办?为什么要和别人在一起?” 她双手攀附在萧慎宽阔紧实的肩头,“我那是为了气你,你知道的,我只爱你一个人。” 泛着甜蜜气息的唇凑到了萧慎耳边,“我要回到你身边。”软而小的舌尖从他耳廓边划过,带起一阵颤栗。 萧慎目光一深,想要覆上她纤秾妖娆的身姿,就被轻声唤醒, “萧老板,您到家了。” 杨和坐在副驾驶,小心的回身喊着他,车窗外朦胧昏黄的光映在萧慎英俊的脸色,仿佛浓郁的油画,眉目间是入骨的阴郁。 他有些恍惚的直视着前方,半晌才揉了揉眉心,低低的笑了起来。 再找不回她,他就要疯了。 大年三十,萧慎推掉了一切应酬回家陪萧母过春节。 萧父早逝,萧母一人把萧慎拉扯大。萧慎从小成绩好,虽然家境普通,但萧慎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 虽然萧慎早就有条件给萧母置换最好的房子,但萧母怎么都不愿意搬离住了几十年的家属楼。人老了,老街坊互相说说话才没那么寂寞。 萧慎一路上提着大包小包的进了电梯,电梯里不少看着他长大的大爷大妈都热情的跟他打招呼。 萧慎一路笑着进了家,屋里暖融融,萧母一听见开门声,立刻高兴的从沙发上起身来迎,张望了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啊,薇薇呢?去年不是说好了今年到我们家过年吗?“ 萧慎低着头换鞋,“我们吵架了。” 萧母笑盈盈的脸顿时拉得老长,“大过年怎么还吵架啊?你得让着薇薇。人家小姑娘多好啊,长得漂亮,对你那是掏心掏肺的好。你这个臭小子不会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吧。” 萧慎不吭声,踩着拖鞋进厨房倒水。 萧母追在后头,“我跟你说话呢,儿子,妈跟你说,妈可就认这一个儿媳妇。” 萧慎捧着玻璃杯,热烫的杯子握在手里。心里不知怎么烫的发躁,他扭过头,“行,我肯定尽快让她消气,到时候,带你儿媳妇回家给你拜年。” 萧母这才心满意足,“咱们一会吃饺子啊,妈给你包你最爱的虾仁三鲜饺子。” 说着又伸着手指头直点萧慎,“你啊,也三十岁的人了,妈就希望你早点结婚,趁我现在身体好,还能给你带几年小孙子,小孙女。” 萧慎吞了吞有些干的喉咙,半晌吐出个“嗯。” 老太太素来喜欢白念薇,平时老太太孤单一个人,虽然有保姆,但还是寂寞。 白念薇以前隔三岔五来看老太太,这一点,他一直很感激她。 想到结婚,萧慎的心里顿时热热的,前几天去香港谈生意,在拍卖会上拍了一枚10克拉的粉钻,他当时就想,戴在薇薇纤柔白皙的手上一定很美。 当他给她戴上戒指时,薇薇会是什么表情呢?她喜欢VERA WANG的婚纱,喜欢法国古堡,结婚那天,她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新娘。 一想到顾逸城,又觉得心凉得揪着疼,“没关系,一切都要慢慢来,不能急。” 又想着年后开机的《情人》,长舒了几口气,萧慎才再次平静下来。 过完元宵,白念薇就告别了依依不舍的父母回了帝都。 现在明星出行,机票泄漏已经产业化了。白念薇刚下飞机,就被闻讯前来的几百个粉丝团团包围了。 她为了方便出行,穿了黑色铅笔裤配羽绒服。裸粉色缎带羽绒服里是宫廷复古蕾丝衬衣。一头微卷的长发乌黑浓密,慵懒的拥在一侧。 顾逸城带着口罩,跟在阿叶身后伪装成保镖来接机。在汹涌的人潮里紧紧护着白念薇。 前线拍了照片传上网,不少网友一眼就认出那是白念薇的男朋友顾逸城,只能纷纷感叹,刚过完年就虐狗,太残忍了。 因为《娴妃传》收视低迷而事业不顺的姚清也从经纪人那得到消息,萧合影视将制作贺海导演的新片《情人》。 萧老板亲自担纲男主角,而女主角居然是白念薇。 在她和白念薇的战争中,从萧慎和白念薇分手那天起,她就再没把白念薇放在眼里。因为她已经赢走了最珍贵的萧慎。 没想到这个白念薇,还真是处处跟她相克! 相比正式顺风顺水的白念薇,姚清认为自己更需要这部电影翻身。 偏偏就是一直联系不上萧慎,她原本想要等萧慎来家里拜年时再好好和他谈谈。 从公司的角度来说,鸡蛋不要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百花齐放比一枝独秀强。 从个人的角度来说,因为她,萧慎已经和白念薇闹翻了,这必然影响电影效果。而且白念薇迟早会跳槽去她男朋友的公司,捧她,等于为她人做嫁衣。 姚清反复琢磨着应该怎么说服萧慎,没想到来的居然只是个代送年货的小助理。 姚清终于意识到,她不能矜持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姚清就径直去了萧慎办公室。 “师兄,你最近是不是太忙了。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我请你吃饭好不好?”白净的脸笑得温柔娴雅。 萧慎正在看《情人》的剧本,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姚清表情冷淡,“吃饭就不必了,你有什么事?” 姚清有些挂不住笑,她想要伸手去拉萧慎,又在他冰冷的眼神下不敢轻举妄动,“我听说公司要投拍贺海导演的新片,不知道什么试镜呢?” 萧慎低下头看剧本,“角色已经都定下来了,不需要再试镜。” 姚清连忙回道:“可是白念薇迟早会到她男朋友的公司去,这么好的机会给她,不是帮她人做嫁衣吗?” 一直冷静自持的萧慎抬起头,深沉似海的眼里是滔天怒焰,“不会有她离开萧合的那一天。”阖了阖眼平复怒气,“如果你今天是想来跟我说这个,出去,以后不要随便就跑到我办公室来。” 姚清浑身发冷,她终于明白一切的原因,“你爱她,萧慎你居然还爱着她!” 她脸色发白,站起身就要去抱萧慎,“师兄,你们已经分手了。你喜欢的人应该是我。” 萧慎厌烦的一把推开试图靠近的姚清,为了这么个矫揉造作的女人,他主动放弃了自己的宝贝。 “是,我爱薇薇。可惜我分手后才认识到这一点。” “那我呢?我算什么?你看我的眼神难道是假的吗?”姚清歇斯底里的哭喊,她从少女时代就爱慕的人,在马上就要胜利时被告知一切都是假的,为什么会这样。 “你是一个错误,从头到尾。”萧慎的脸色冰冷,“爱你,不,姚清我恨你。有时候,我甚至忍不住想要报复你。但我更恨我自己。” 几个女秘书进来拽着不肯出去的姚清,她扭曲着脸尖声喊叫,“萧慎,我诅咒你,白念薇是不可能回头的,你永远不可能再得到你爱的人。” 萧慎脸上看不出表情,“姚清精神失常,通知演员部门以后停止她一切活动。”他冷冷的对进屋听候指令的助理说。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萧慎一个人坐在空荡冰冷的办公室里,英俊的脸只剩下真切的痛与悔。 不到一个上午,姚清被萧老板强行赶出办公室就传遍了整栋大楼。姚清虽然平时待人和善,但总是不自觉透露几分自己和萧老板关系亲近的高高在上。 经纪人刘卉更是整天一副我家姚清可是未来老板娘的气势,傲得不得了,仗着姚清抢了不少好资源。 现在想想,原来是仗着姚清她爸是萧老板大学老师整天倒贴啊,怪不得萧老板忍无可忍要把她强行赶出办公室呢。 萧老板这种人中龙凤,找女朋友的眼光看看白念薇就知道了,那可是全天然的大美人,微博现在公认的娱乐圈第一美女。 至于姚清,化妆师都是火眼金睛,脸上动了不少刀子早就是公司公开的秘密了。 现在姚清被公司封杀,她以后想要出头可就难了,除非找到下家愿意为她赔高额违约金,否则就只能看着年华空度。 观众最是多情,失去曝光度的艺人,演艺生涯等于自杀。 10.星光璀璨 当贺海的《情人》这部电影递到白念薇手里时,她知道,萧慎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顾逸城的新片《刀光剑影》因为要等男主角俞涛的档期,只能延后四个月开机。他一听白念薇要和萧慎搭戏,就充满了危机感。 旧情人,拍一部尺度颇大的文艺爱情电影。怎么能不让顾少爷不炸毛! 然而他又实在说不口让白念薇不要演,那可是贺海导演啊! 国师级的大导演,顾逸城小时候看贺导的《一触即发》,就被那种实用简洁的镜头组合和细腻自持的情感表达深深震撼过。 能够出演贺海的新片,对白念薇来说将是一次巨大的机遇。 白念薇坐在沙发上翻着剧本,顾逸城挤在她身后,双臂从身后紧紧搂着白念薇纤弱的腰肢,干燥的唇在她耳廓摩擦细吻。 白念薇全神贯注,他就想尽办法和剧本吃醋;白念薇真的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时,他又有打扰女友工作的惴惴不安。 对此,白念薇只有一句话,“闲的!” 于是顾小少爷只能默默生闷气,大概是投入的爱太多,他心中也因此伴生了太多忐忑不安。 这种忐忑在他得知萧慎就是《情人》的制片人时达到了顶端。 “前男友找前女友合作是几个意思?”他闷闷的在发下群里提问。 发小一:“想旧情复合的意思呗!” 发小二:“我get到了城子提问的对象,虎摸我们城子狗头。” “难道我比不上那谁谁吗?”顾逸城心中一堵。 发小一:“关键是,你们家那位是怎么想的。” 顾逸城知道,这就是关键,白念薇是怎么想的?她还爱着萧慎吗?在她心里,他和萧慎谁更重要? 这些问题无时无刻不再他心底徘徊,但他却始终无法鼓足勇气当着白念薇的面问出这些。 从一开始,就是他对白念薇一见钟情,他热烈追求,连交往也是他主动强求。 或许白念薇有些喜欢他,但她爱他吗?她的心底,还是不是还有另一个男人的影子? 被这些问题憋的闷闷不乐的顾逸城做出了一个可怕的决定,这几个月,他来当女朋友的助理。 当然,给白念薇的理由绝不能是优秀的男朋友缺乏自信了,他严肃的表示,“贺导一直是我的偶像。我希望能近距离和他学习。” 可惜,还没等到《情人》进组,顾逸城就被别的事情牵扯住了脚步。 顾逸城的新片《刀光剑影》除了一部分室内影棚,有大量的外景戏。先后需要奔赴多地取景。 原本谈好的外景地点突然因为申报手续不规范被打了回来。那是拍摄电影关键转折点所在的古镇,现在出了问题,搭建到一半的摄影棚被强令全线停工。顾逸城只能亲自飞过去处理。 临行前,他紧紧搂着来送他的女朋友,埋首在白念薇修长白皙的颈边厮磨,声音闷闷的,“我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你可得等着我啊。” 依依不舍的上了飞机,顾逸城心里却始终空落落的。 《情人》这边倒是因为准备工作开展的顺利,提前半个月开机了。 开机仪式那天,萧慎一身藏青条纹西服,同色马甲,里面搭着浅灰蓝衬衣。长身玉立,浓密的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配上眼角间斜飞的风流笑意,俨然就是电影中那个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倪成。 “我们谈谈。”他低沉清冽的声音在白念薇耳边响起,白念薇笑着接受记者拍照,脸上不动声色,只微微点了点头。 进了休息室,白念薇慵懒的靠在化妆台前,她一身高开叉白绸旗袍,银红的腊梅在她身上蜿蜒,勾勒出绰约多姿的潋滟风情。 萧慎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指节大小的小雕像,那雕像刻得精细,俨然就是白念薇和萧慎。 那是他们两年前去意大利旅游时在佛罗伦萨一家小店刻的,白发苍苍的老艺术家,一刀一刀为他们刻得合影。 “不是已经打碎了吗?你怎么复原的?”白念薇惊喜得夺了过来。小小的雕像刻得栩栩如生,白念薇当时就很喜欢。 可惜回国后不小心打碎了,白念薇也曾试图回佛罗伦萨请老人修复。只可惜小店早已休业,据说是回南部老家了。 萧慎宠溺的看着白念薇爱不释手的样子,“我请人去意大利四处打听,后来终于在那不勒斯找到他。我对老人说,我希望能用这个雕像请我的爱人原谅我,他很痛快的为我重新刻了一个。” 白念薇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来,“你这样就没意思了。”说着就要把雕像还给萧慎。 萧慎紧紧的把白念薇的小手包在手心里,“我不说了,收下它好吗?它什么都不代表,只是你喜欢的一个纪念品,嗯?” 白念薇纤长浓密的睫毛不安的轻颤,她垂着眼,到底还是收下了。 《情人》是一部民国背景的悬疑爱情片,伪政府统治下的上海,各方势力暗潮涌动。 离异困窘的女主角严平玉渴望通过再嫁改变命运,放浪形骸玩世不恭的男主角倪成表面是伪政府高官,实际上却是传递情报的地下工作者。 当两个人的命运发生了纠缠,这对情人便在爱与恨中博弈。 白念薇虽然是因为萧慎的力荐进入剧组,但贺海很喜欢她的戏。眼睛里有故事,这个女演员就成功了一大半。 第一场戏,一身手工西装的萧慎衣冠楚楚,他来俄罗斯咖啡馆传递情报却被情报科科长傅高跟踪,情急之下强吻了在这喝咖啡的严平玉。 白念薇烫着复古小卷,身穿土耳其蓝高叉旗袍,姿容绝艳,眉目间却难掩凄凉。短暂的咖啡时间是严平玉身处封建家庭困窘生活唯一的放松。 萧慎吻得很深,他有力的臂膀死死的钳着白念薇的腰。 唇齿交合间气息清冽,夹杂着烟草的辛辣。他微阖的眼中藏着是噬人的征服欲。 而柔弱的白念薇,从拼命挣扎到渐渐沉醉。这场戏,拍的正是倪成对严平玉的征服。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对彼此一见钟情。 一吻结束,萧慎的薄唇染上了白念薇唇间的胭脂,白念薇脸上还有些薄晕,导演没有喊cut,她也只能继续演下去。 白念薇伸手狠狠打了萧慎一个耳光,萧慎被打得偏过了头,脸上却带着回味的笑。他捞过女人柔白的手,在手心写下了自己的电话。 “联系我。” 养在深闺的严平玉顿时被这赤裸裸的调戏逗得羞红了脸,她伸手想要再打一个耳光。却被倪成拽过手腕,狠狠的咬了一口。 “cut!” 导演一声令下,化妆师马上上来补妆,“等一下。”白念薇叫住了准备去看回放的萧慎。 “那个,我刚刚好像打得有点重。不好意思啊。”白念薇眼神有些游移,左右张望着不敢看向萧慎。 萧慎却笑得宽容,“没关系,我刚刚咬得你痛不痛?” 白念薇连忙将手腕藏到身后,手腕是她的敏感带,刚刚萧慎根本就是轻舔。她现在还觉得酥麻麻的有些不适。 萧慎满意的看到白念薇耳后红了一片,也不多说,转身去找导演。 九乌扑腾着翅膀,“主人,这个萧慎好厉害啊,我熊脸都要红了。” 白念薇却笑而不语,萧慎想办法把顾逸城支开,除了勾引自己,绝对还有什么后招。 果然,电影准备转场去云镇取景,中途放了一天假。这后招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打扮得高雅得体的中年贵妇人,柔美的脸上是精心保养的养尊处优。 高档私密的私人会所,布置得小巧精致的南方园林,植株栽得疏密有致,处处可见独具匠心的布置,清幽中透着雅致。 九乌隐身在一旁激动得直翻跟头,“电视剧里最爱演豪门恶婆婆为难孤苦女主角了,主人,她是不是马上就要掏出一张银行卡了?如果我们不从,她会不会把手里的热茶泼过来?” 说着又挥着毛爪子磨拳擦掌起来,“没关系,我们可以施个盔甲诀,全给她反弹回去。还要加烈焰诀,把水加热!看她还敢不敢冒犯我们真人!” 白念薇懒得理戏精熊猫,淡定的捧着青花瓷茶杯,等对面女人道出来意。 “白小姐是苏市人,一定很喜欢景旧阁这种江南水乡的风格吧。”女人优雅地托着茶杯,脸上是温柔矜持的浅笑。 白念薇点了点头,“这里的园林确实布置的很好,非常清幽别致。” 女人顿时就像找到同好一般笑了起来,“景旧阁是老顾和几个好朋友一起开的私人会所,就是为了在帝都建一个访友谈事的清净地方。这里的一花一草,都是特意请的顶尖设计师布置的。每一块山石,那都是特意从江南打磨运来的。” 白念薇配合的点了点头,九乌却在一旁愤愤不平,“哼,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凡一峰哪一样东西不是大有来历。烛火是真君采九天之上的玄雷炼制;窗纱是深海千年熠金水母织就;就连看门的童子,那都是百花宸海法术最精妙的小花精才能当。” “这么清幽的地方,老顾也担心会被不讲规矩的人破坏了。只有名下资产超过十位数,熟人推荐才能拿到会员卡。”顾母自得的抿了口茶,“一会我送白小姐一张会员卡,什么时候想回味这里的风景,尽管来。” 白念薇却并不领情,“谢谢您的好意,不过会员卡就不必了,我平时忙得很。估计也很难有机会到这里来享受美景。” 顾母脸上表情顿时淡了下来,“白小姐是聪明人,我也就不再兜圈子了。我和老顾只有小城这一个儿子,他是我们帝阳集团的唯一继承人。这几年,他想在娱乐圈玩一玩没关系,但小城总有一天要回来继承家业。” “作为未来的帝阳集团董事长,他需要一个能既帮他照顾家庭,又能做好夫人外交的妻子。我和他爸爸也早就看中了几位德才兼备的名门淑女。白小姐这么漂亮,什么样的好男人找不到?” “我可以牵线搭桥,为白小姐介绍几位财貌双全的如意佳婿,白小姐有什么额外的要求,也大可以提出来。只要白小姐能高抬贵手,离开我儿子。” 顾母一字不顿的说完了,显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有理有节,软硬兼施,不愧是豪门贵妇。 11.星光璀璨 白念薇弯起桃花眼,笑得妩媚潋滟。“顾夫人,您想要自己儿子回家。何必来为难我这个无辜的别人家女儿呢?听您句句不离名门望族,不知道夫人祖上又是哪位王公贵族呢?这大清可早就亡了。” 顾母顿时气得脸色通红,她哪是什么贵族后裔。小城市工人家庭出身,上了大学后认识了顾成安,大学毕业就做了家庭主妇。丈夫一路创业发家,她也就成了人人追捧的豪门贵妇。 “你这是什么家教,不知道什么样的父母才能教出你这种女孩子。有你这么对长辈说话的吗?” 白念薇收了笑,“我父母虽然只是普通人,但也从小教我礼义廉耻自强不息。我虽然比不上嫁了个好丈夫的顾夫人,但也独立自主,靠自己能力吃饭。倒是顾夫人,动辄问候别人父母,又何曾把自己当成长辈呢?” 说完拎起包转身走人,九乌一路飞着跟在身后。“这人好生无礼,要不要我给她下个倒霉咒。我的言灵虽然时灵时不灵,但对付她也足够了。” 白念薇却不放在心上,这种一辈子生活在温室里顺风顺水的女人,你不把她放在心上,对她来说这就是最大的羞辱了。 夏虫不可语冰,又何必与蜉蝣斤斤计较呢? 当然,该向顾逸城说的委屈还是要说的。总不能女朋友被他父母找上门了,他还一问三不知吧? 小蔷薇:“原来你是帝阳集团的继承人啊,失敬失敬:)” 顾逸城早就置顶了自家女朋友的微信,这边正在饭局上觥筹交错,就收到了白念薇的微信。 顾逸城心中一慌,站了起来,拱着手道,“各位先吃,我去下洗手间,失陪失陪。” 出了包间就急忙回微信。 “薇薇,我和家里关系不太好,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家了。所以没有跟你说。[大哭]” “怎么了,是不是我妈去找你了。我跟你说,千万不用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这个人一辈子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想法异于常人的!!![大哭]” 小蔷薇:“哦。” 顾逸城心底一沉,最坏的情况出现了。自己那个整天自诩上流贵妇的妈果然出来秀存在感了。 他连忙拨电话过去,万幸白念薇没有关机。 “喂?” “薇薇,我马上就赶回来,你千万不要生气好不好。” 电话那头声音有些停顿,过了好一会白念薇温柔和缓的声音才传过来,“你的事情要紧,千万不要太赶,有什么事情我们回来再说。” 顾逸城惴惴不安的挂了电话,正想买最近的一班飞机回帝都,给他牵线搭桥安排饭局的发小就走了出来。 “你怎么回事,这事情眼看就要解决了。你可不能最后一站掉链子。要我说,你干脆找你爸帮忙得了,总比在这装孙子强。” “不行!”顾逸城脸色一正,顾父一直对他从建筑系退学这件事耿耿于怀,好不容易他在电影方面做出了点成绩。他们俩又想来插手他的婚姻,如果他事事想着借助家里的关系,又哪有底气说他这辈子只想娶薇薇一个人。 想到这,顾逸城揉了揉脸,又扯起了个诚恳的笑,“走吧,哥们!争取今天这件事彻底搞定。” 没想到下午,娱乐圈就引爆了对顾逸城的身世揭秘。导演顾逸城是地产龙头帝阳集团的继承人。 在一个全国首富都会开微博和网友互动,被大家戏称爸爸的时代,电影导演其实是富二代实在算不上什么大新闻。 网友也只是调侃白念薇找的男友真是一个比一个富,偏偏还各个都是大帅哥。 可惜记者围堵顾夫人的采访却把白念薇推上了风口浪尖。 记者在亿程广场堵到了购物归来的顾夫人,顾夫人一身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全身上下闪耀着低调的奢华。 随行的保镖想要推开记者,顾夫人却淡定的接受了采访,她大方的表示了对儿子发展电影爱好的支持。 在记者有意无意问到怎样看顾逸城的女朋友白念薇时,本就埋着一肚子火的顾夫人笑得如沐春风:“现在有很多长得漂亮的女孩子总想吊个金龟婿,我们家是不太欢迎这种行为。” 说完就施施然上了豪车,在场的记者面面相觑,这是大新闻啊。 第二天一早,帝阳集团董事长夫人不喜儿子女朋友,白念薇豪门梦断的新闻就登上了各大媒体头条。 有人喜欢就有人讨厌,许多因为各种原因讨厌白念薇的网友平时被淹没在粉丝热情的赞美里,现在顿时找到了机会,对白念薇大肆嘲讽。 “呵呵哒,这是被盖章捞女了吧。” “楼上滚远点,我们薇薇去年入选福布斯中国名人榜,需要捞别人的钱?” “楼上粉丝别洗地了,白念薇能翻身不是靠顾逸城的电影?也别怪人家父母嫌弃她。” “如果不是薇薇演得这么好,顾逸城一个新人导演能拿这么高票房?薇薇现在可是和贺海导演合作!” “粉丝躺平任嘲吧,怼网友不要紧,还是替你们主子多操点心,人家明显看不上你们主子。” 喜欢白念薇的很多都是年轻女孩子,在粉丝心里白念薇就是十全十美的小仙女。现在却被豪门贵妇公然嫌弃,粉丝怎么会不伤心。 九乌气得在网上披着大粉皮引导粉丝净化广场,夏游姿也急得联系公司熟悉的营销号帮忙引导言论。 白念薇却很淡定,她在微博上发了自己的银行账户,虽然模糊了具体数字,但一数后面的零就够让人头晕的。 “谢谢大家,本人不穷。从没想过靠嫁人改变命运,欢迎入赘。” 后面附上了账户交易交割单和具体流水。 瞬间白念薇的微博就被蜂拥而至的股民包围了, “我靠!股神啊!” “原来白念薇就是江湖上最近流传的银河东路打板王!膜拜!” “自己看了交割单,快准狠,比99%的专业操盘手厉害多了。” “能不能拜师啊,跪求大神带我回本!” 这种神转折让吃瓜群众嘴里的瓜都吓掉了,从花瓶一跃成为票房传奇虽然惊人但好逮有迹可寻。这从女明星突然化身女股神就太神转折了吧,电影都不是演的啊。 一直常伴左右的九乌也吓了一跳,熊脸哭得皱成一团,“主人,怎么连我也不知道,我们之间难道也有秘密了吗?” 白念薇无奈的弹了弹熊头,脸上笑意浅浅:“我每次在玩游戏,就是在玩这个啊。虚拟的游戏,哪比得上真金白银大资金之间的博弈。再说了,我可受不了没钱的日子,以前有羿昔负责,现在也只能自食其力了。不过最近太忙,没时间盯盘,我就改长线了。” 九乌捧着肉乎乎的脸,圆圆的眼睛里都是崇拜:“所以后我喜欢什么,主人都可以给我买买买了!” 一直等着站出来给白念薇撑腰的萧慎也被着神来一笔弄得哭笑不得,她已经成长到不再需要他保护了,可这也让他更加放不下她。 顾逸城此时正在飞机上,等到下了飞机,看到几个发小发来的同情-震惊-崇拜心路历程短信,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他急匆匆的拨给白念薇,那边却一直显示关机。急得他像热锅上的蚂蚁,最后打给助理阿叶才知道白念薇去了云镇拍戏,现在应该是正在工作中。 最近一班去云镇的飞机在第二天,顾逸城只好强行按下自己想见白念薇的心情。 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如果他不能彻底解决家庭问题,那么再多的感情也经不起消磨。 回家的路上,顾逸城一直刷微博,现在白念薇已经成为了神一样的人物。以前大家都说她是娱乐圈第一美人。现在,都叫她娱乐圈第一神人。 顾逸城既自豪又忧虑,白念薇骨子里有多骄傲他是知道的,她会不会因为他的家庭就此离开他呢? 他十指疾飞,发了微博: “我愿意入赘!@白念薇” 到了家,顾父顾母刚吃完饭,一见到他,严肃的顾父就冷哼,“你还知道回来,不知道的人以为你根本没家呢?” 顾母高兴得打圆场,“儿子好不容易回家,老顾你也少说两句。”又上前来温情的拉顾逸城的手,“瘦了,一定没有好好吃饭。妈让厨房给你多做几个好吃的好不好?你爸爸就是嘴硬,一会好好跟他认个错。” 顾逸城却抽出了手,“爸,妈。早在我从建筑系退学的时候,我就说过,我想追求自己的人生,我想拍电影。公司可以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我是不会回来继承公司的。” 顾父气得砸了手里的杯子,“你考上最好的大学就是为了去哗众取宠的?你不是硬气吗?不是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吗?现在又回来干什么?要不然你就老老实实回来进公司,要不然你就听家里安排好好找个正经对象。” 几个原本在收拾东西的帮佣吓得噤若寒蝉,你推我我推你的退了下去。 顾逸城面无表情,“我也不想回来,只要妈能不要再出去乱说话。” 顾母脸色一白,身子摇摇欲坠“小城,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妈呢?你真是被狐狸精迷了眼。” 顾逸城严肃的看着顾母,“妈,那是我真心喜欢的女孩子,你瞧不起她,就是瞧不起你儿子我。我这辈子只想和她结婚。还有,我是不会放弃一切进公司的。你不要把一切怪罪到薇薇身上。我有自己的理想,请不要怀疑我的决心。” “如果妈你以后再到媒体面前说什么,我就直接公开宣布放弃继承权。”说完顾逸城就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顾父大发雷霆,气的青筋暴起,“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你们好好照顾自己,找机会我再回来看你们。”顾母看着毫不犹豫离家的儿子,失魂落魄的坐在了沙发上,怎么她做尽一切,反而把儿子推得更远呢? 在去机场的路上,顾逸城愁眉紧锁。父母一直想要安排他的人生,掌控不了他的职业,现在就要来掌控他的婚姻。 他不怕被父母经济封锁,反正他拍《折旋记》挣的钱足够他运转公司,只要能拍电影,他有信心给白念薇最好的生活。 他只担心这段时间他不在,萧慎会趁虚而入,毕竟他们之间有三年的感情,而白念薇,还从没对他说过一句爱。 临上飞机前,顾逸城打了个电话给在娱乐圈交友广阔的制片人鲁志。他要委托鲁志帮他做一件事。这段时间,他被安排的分身乏术啊,他不知道背后有没有萧慎的影子。 但顾逸城很确定,他必须狙击萧慎。 12.星光璀璨 第十二章 顾逸城到了云镇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白念薇和萧慎还在拍戏。 严平玉为倪成洗手作羹汤,昏黄的灯光下,一身杏色旗袍的白念薇笑得温婉。依靠着身体的记忆,白念薇很顺利的下了碗馄饨。 飘渺的蒸汽中,一直漂泊紧张的倪成感受到了家的平淡与温暖。就是在那一刻,他深深爱上了严平玉。 现煮的小馄饨,萧慎吃的珍惜而满足,导演取完素材,他还舍不得放下手里的汤匙。“和你以前给我做的味道一模一样,充满了家的味道。” 站在摄影棚外的顾逸城满身寒霜,心也冷得如坠冰窟。原来她不是不会做饭,而是不会给他做罢了。 但即使是这样,他此时也再无法放手。 白念薇转眸间看见了门外的顾逸城,勾起嫣红的薄唇,笑得温婉。 她拢了拢披肩,“什么时候来到?”说着伸出温暖的手指捂顾逸城冻得发红的耳朵,“外面这么冷,怎么不进来等?材料还有剩下的,我给你也煮一碗馄饨好不好?” 顾逸城顿时就觉得自己像从寒冬跳进了暖春,眼里只能看见她清艳的笑。 他手一捞,把她搂进怀里。 “我什么都不想吃,你房间在哪,我们回你房间好不好。”他声音低哑,紧紧感受怀里温软的身体。 “不行,一会还有外戏要拍,你先跟阿叶回去放行李好不好?”白念薇推了推他抱得过紧的怀抱,那边化妆师已经在催着换妆了。 顾逸城却耍赖似的不肯放手,“你是不是生我起气了。”他漂亮俊美的脸上都是憔悴,幽黯的眼底藏着忐忑。 白念薇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脸,从额头顺着鼻尖一路滑到紧抿的薄唇,忽然压低他的脖子,踮起脚送过去一个短暂甜蜜的轻吻。 “我没有生气,你不是说好了要入赘吗?都是我的人了我还气什么。” 顾逸城一下子被哄得眉开眼笑,目不转睛的凝视着白念薇,只觉得心中有一只狂躁的兽,想要挣脱桎梏狠狠占有眼前的爱人。 然而她回眸一笑,那兽便又安静下来,只愿匍匐在她脚下,任她驱使。 顾逸城回酒店放了行李就匆匆赶回了片场,一路踩着厚厚的积雪,寒风冷得刺骨。 电影的大结局是一个白雪皑皑的冬日,正赶上今天云镇下大雪,导演就紧赶着现拍结局。 严平玉怀着孩子被送上开往大洋彼岸的轮渡,而倪成即将孤身赴死。 白念薇紧紧的搂着萧慎,哭得断肠,萧慎从口袋里掏出粉色钻戒,颤抖的戴到白念薇无名指上,“如果我有幸活下来,一定会去找你。但如果我一直没有来,你也一定不要等我。” 两人十指紧扣,在雪花飞舞中深吻,此后就是永别。 白念薇泪如星子,泪眼朦胧送爱人赴死。一直到导演喊cut,她又从轮船上奔下来,和萧慎再次吻到了一起。 萧慎面露狂喜,仿佛抢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吻得深情。 白念薇入戏了。 而身为一个导演,冷眼站在一旁的顾逸城怎么会察觉不到,他精致俊美的脸上早已没了在白念薇面前的那股少年意气,只剩下冰冷和阴鹜。 这是萧慎的宣战,顾逸城克制住自己想要冲上去拉开白念薇向萧慎挥拳的欲望。 男人的战争,最忌讳的就是冲动与鲁莽。 只是握得死死的拳,指甲已经划破了手心。 导演见画面布景唯美,连忙挥退工作人员,继续架着摄影机拍了起来。 这么好的素材,完全可以作为彩蛋。实在不行,送给萧慎收藏也行,贺导老于世故,怎么会看不出萧慎的私心。 原本觉得这是痴心妄想,但这几天两人之间的互动,又分明燃起来火花。 看着站在一旁一脸倔强的顾逸城,这个他很欣赏的后辈。贺海摇了摇头,真是痴男怨女,现实比他的电影还要更精彩啊! 过了许久,萧慎才恋恋不舍的松开白念薇,手指爱怜的为她擦泪。 “一会多喝点水,你留了这么多眼泪,我都心疼了。”萧慎柔声道。 白念薇抬起头,秾艳的小脸双颊酡红,偏偏一本正经的板着脸,“我不用你心疼。” 嘴上不客气,眼神却有些慌乱,四处游移着不敢直视萧慎。 萧慎宠溺得笑了起来,他还想再说话,经纪人杨和就一脸焦急的举着手机,示意有紧急事情要汇报。 萧慎不悦的扫了杨和一眼,但也知道眼下不是更进一步的时候。 顾逸城整理好情绪,快步上前,体贴的抱着大羽绒服给白念薇披上,充满占有欲的从身后紧紧搂住了白念薇的细腰。 萧慎面色一冷,扬长从顾逸城身边擦肩而过。 “生气了?”白念薇淡淡的转过身,旧式小卷发让她颀长的颈优雅而妩媚,娇美脸蛋上清澈的双眸还泛着红。 顾逸城不吭声,他把头深深埋在宽松的羽绒服里,外人看来仿佛在同白念薇撒娇。 在无人看见的黑暗里,顾逸城的眼睛深沉而暴戾,当他看到白念薇螓首间露出的,被萧慎啮咬过而更显饱满秾艳的红唇时,他有一种毁灭一切的欲望。 借着宽大羽绒服的遮挡,顾逸城解开了白念薇旗袍的盘扣,深深印下一个吻痕。 白念薇吃痛,却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只狠狠薅着顾逸城浓密的头发报复他的幼稚。 她皮肤极嫩,情/事中稍稍用力就会留下痕迹。 顾逸城总是像呵护最脆弱的花瓣一样爱她,此时却忍不住她心口留下印章,仿佛这能稍稍弥补内心的空洞。 他就像一条抢到美食的恶狗,只想死死咬着占着好不容易抢来的宝贝。 抬起头来,顾逸城眨着泛红的眼睛撒娇,“你扯的我好疼啊。” 白念薇笑得温柔,“疼就对了,再熊,我就把你薅成少年秃。” 顾逸城委屈的嘟哝,“明明是你的错!拍完了为什么还要亲?白念薇你可要记得,你是有男朋友的人!” 白念薇笑了起来,她嘟起红唇,“那男朋友要不要帮我消毒?” 顾逸城仔细端详着白念薇的表情,见她挑眉间波光潋滟,心中一叹,他总是被她娇憨的小表情打败。 他捧着白念微小小的脸蛋,细致的清扫了一遍。“好了,消毒完毕!” 萧慎急匆匆被经纪人杨和喊过去是因为姚清不知道怎么拿到了她的微博账号,在微博上发了她和萧慎的合照。 “我们相爱了。@萧慎” ,配图的照片中姚清笑得温婉甜蜜,头微微侧着,从镜头看仿佛靠在萧慎怀里。萧慎只露出了半张脸,半低着头,但一眼看过去,却能明显认出是他。 一言激起千层浪,比起白念薇恋情曝光掀起的热议。萧慎的感情公开引发讨论的简直就是核爆炸级别的。 “可怕,以前那个虽然当时也糊,但人长的美啊。现在这个……” “现在什么人都能来碰瓷了,等我哥回应。” “粉丝真可怕,萧慎都30多的人了,还不能有个女朋友啊。” “祝福我们清清,一定要幸福哦!” 事情的高潮是有网友扒出照片拍摄日期是去年12月27日,当时萧慎和白念薇分手。 “所以是小三上位的节奏?可怕,幸好我们薇薇没有被打倒,现在过得很幸福。” 不少原本淡定吃瓜的白念薇粉丝纷纷下场指责萧慎劈腿,萧慎一下子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雪上加霜的是姚清一直在不甘寂寞的回复留言,更是做实了两人早在萧,白二人分手前就有了暧昧。 “看背景是津中路的元色,他家每季度都会换内饰。看照片背景是去年春天吧,那个时候萧慎和白念薇还没有分手。姚清你小三上位还出来秀恩爱,太厚颜无耻了吧。” 这条评论被点赞了上万条,姚清楚楚可怜的回复,“感情里哪有什么先来后到。” 电脑前的姚清头发凌乱,面色狰狞。那天被萧慎强行赶出办公室以后她就被无限期雪藏了,就算有公司愿意接收,也要赔给公司三千万的解约费。 刚刚起步的姚清肯定是拿不出来,父母咬咬牙把房子卖了或许还能凑齐,但是她又哪里开得了这个口。 经纪人刘卉已经完全放弃她了,她和公司签了五年的约。五年没有曝光度,她的人生也就毁了。 所以在有人匿名把微博账号发给她后,她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咬萧慎一口。她的人生毁了,萧慎也别想和白念薇重归于好,她恶心也要恶心死他们。 只是可惜萧慎性格保守,他们还在暧昧期他就抽身了。要是能有什么大尺度的照片,她就更有把握了。 回到休息室,萧慎皱着眉听经纪人杨和汇报事情的发展,姚清这个女人就像只癞□□,踢开了还要沾你一脚泥。 “她怎么会拿到微博账号密码的?”萧慎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下巴紧绷,声音听不出喜怒。 然而杨和却吓得额头直冒汗,他低声回道,“有人买通了公司的技术人员,偷偷改了账号密码。” 萧慎单手滑着手机,看着姚清上蹿下跳,装腔作势的样子,眼神幽暗,心里却燃起熊熊怒火。 好不容易,薇薇终于软化了一些,这个女人就出来提醒他的错误。能想到用姚清这么拙劣的方式来打击他的,除了顾逸城还能有谁。 很快,萧慎的微博就将女星姚清的恋爱宣言盖章为造谣。 “我本人和姚清女士从来没有任何超过工作以上的关系,照片仅仅是工作会餐,姚小姐的偷拍并擅自传播造谣生事的行为已经侵犯了我的合法权益,我将对她提出起诉。” 萧合影视很快放出了姚清擅闯萧慎办公室并被四五个秘书强行驱逐的视频,视频中姚清先是试图拥抱萧慎,被拒绝后变得歇斯底里,被拉出去时还在声嘶力竭的喊叫,挣扎得连高跟鞋都掉了。 依托萧合影视强大的公关能力,姚清的行为很快被定性为追求老板未果因爱生恨。 “太可怕了,性转一下简直就是屌丝暗恋白富美上司,骚扰不成我就造谣毁了你。” “我哥也是无奈吧,偏偏神经病他爸是我哥老师。给她个好脸这就以为得寸进尺了。” “给萧合影视的公关部分加鸡腿,反应迅速。” 姚清被萧合影视的法务部门告上了法庭,很有可能背上巨额名誉损失赔偿。 然而事情的始作俑者顾逸城却很是轻松,他不过付出了一点经济代价,就成功打击了萧慎,网友可以接受他的解释,白念薇却不可能。 至于那个丑女人姚清,她接受惩罚也好,顾逸城甚至不介意让她更惨一点。 默默围观了整场大戏的白念薇却乐见其成,她本来就没有打算和萧慎重归于好,现在刚好就坡下驴,转换枪口。 白念薇胸口的吻痕两天都没消,变成了欺霜赛雪的莹白肌肤上一个刺眼的紫红。 “主人故意不用灵气抹去,是为了刺激萧慎吗?”九乌抖着小聪明。 白念薇默默翻了个白眼,为了那最后一朵梅花,她夹在两个人中间反复刺激,她容易吗?! 到了拍床戏那天,白念薇特意加重了有些消退的吻痕,恶趣味的默默期待萧慎的表情。 13.星光璀璨(完结) 床戏发生在电影中段,渴望嫁给倪成的严平玉始终不肯把自己交给他,担心倪成对她只是爱欲的新鲜。 而花花公子倪成,身为朝不保夕的地下工作者,他的婚姻从来不在自己掌控中。 始终怀疑倪成的情报科科长傅高找上了严平玉,她终于明白自己只是倪成掩饰身份的工具。 由爱故生恨,傅高用20根大黄鱼交换严平玉对倪成的监视。 一直矜持的严平玉终于松口答应做倪成的情人,情欲交缠间心中爱恨交错。 导演清了场,顾逸城此时也不好例外,他站在摄影棚外,阴郁愁闷的斜靠着墙吸烟,地上早已落了一地烟头。 棚中萧慎戴上防护罩,他头发凌乱性感,肌肉紧实有力。眼神直直的看着白念薇,深沉复杂。 这几天白念薇一直躲着他,顾逸城也紧迫盯人,他们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谈谈。 白念薇褪了白缎绣鱼纹睡衣,胜雪般玉体呈露,弱骨丰肌。镜头中只会出现背部和侧面的裸露,剩下尺度更大的都是借位和裸替的工作。 萧慎扳过她小巧的下颌,在她脆弱莹白的颈上缓慢摩擦,有着薄茧的手缓缓抚过她微微拱起的脊背,面上满是沉沦。 白念薇仰着头,表情迷离,眼中却盈满泪水,一滴滴无声无息的滑进鸦青的发中。 萧慎低下头时一眼就看见了那刺目的吻痕,大剌剌的宣誓着另一个男人的占有,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原本轻柔爱抚的手一下子就暴戾起来,他抬起头,白念薇双颊晕红,羞赧的用气音说,“不好意思,我男朋友这几天有点吃醋。” 萧慎觉得自己被仿佛分裂,身体依然搂着深爱的人,灵魂却飘飘荡荡去了九天之上,恍惚而迷茫。 电影自然是拍不下去了,导演理解的给他们调整的时间,白念薇连忙拢好了衣服,萧慎披着外套,仿佛不惧寒冷般直直的看着她,“薇薇,你还爱我吗?” 白念薇拢了拢卷发,“为什么要爱你,我都有男朋友了。” 萧慎心底一痛,握着拳的手青筋暴起,“那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舍不得我。” 白念薇托着下巴,两条修长白皙的腿优雅的交叠,“你不会是说拍大结局那场戏吧,我不过是入戏了啊。”她嫣红的薄唇笑得天真,仿佛奇怪萧慎为什么会问这么幼稚的问题似的。 “我知道,是那天姚清的事情让你又生我的气了。可我爱你,薇薇,我们能不能重新在一起?让我用一辈子来补偿你好不好。”萧慎半蹲下来,伸手去握白念薇白嫩的小手,目光诚恳。 “当初说厌倦我的是你,现在想要回头的也是你。阿慎,你为何总是这么自私。这个世界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白念薇收了笑,淡淡的回道。 “我承认,我当时是对姚清产生了好感。但我很快就意识到那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我是爱你的。”萧慎抬起头,仰视着安坐在椅子上的白念薇,眼中满是哀求。 “阿慎,你当时为什么和我分手?是不是因为不想让姚清背上小三的骂名?你不是爱我,你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我那么快就开始新的恋情,不甘心我离开你反而过得越来越好。”白念薇女王般俯视着萧慎,面色平静。 萧慎被这指责触痛,他拧着眉,“不,不是这样的。我是爱你,我以前太骄傲,太盲目。当你离开了我,我才意识到我不能失去你。” 白念薇却忽然伸手去抚萧慎瘦削英俊的脸,“阿慎,你说你爱我。那你知道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吗?你知道我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吗?这些你都不知道。” 她纤细的手指堵住了萧慎的薄唇,继续淡淡的说道,“相反,我知道你喜欢潜水,睡觉时房间一定要开加湿器,最讨厌菜里有姜丝,看电影的时候一定要坐在右边,因为那让你有安全感。喝醉了,一定要喝一杯温柠檬水解酒,要不然第二天肯定会头痛。太多太多了。” “我知道你的所有所有,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对等的付出。这些在我在离开你后才终于明白,别再试图挽回了。阿慎,或许我心底还有一个小小的角落,小小的爱着你,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她笑得释然,笑得疲倦,笑得云淡风轻。眼底不再恨他,也不在爱他。 萧慎终于哑口无言,他喉咙间仿佛堵住了什么,鼻子有些泛酸,半晌才吐出几个字,“那他知道吗?” “我知道!”站在门口的顾逸城双眼熠熠生辉,他不知站在那多久,摄影棚外的阳光勾勒着他的轮廓,他脚步坚定,大步走了过来。 “我知道薇薇最爱一步之遥的探戈曲,她喝茶不爱甜,偏爱微苦的醇香,喜欢在雨天小憩,讨厌芹菜和西红柿,紧张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摸耳朵,她的梦想是成为影后,我可以陪着她一起实现。” 顾逸城说得志得意满,兴致勃勃。他精致俊美的脸上不复这几日暗藏的戾气,只有畅快与深情。 萧慎有些步伐不稳的起了身,他伸臂紧紧搂住了白念薇,白念薇只感觉到颈边微凉,有水迹划过。 萧慎没有道别,他转身走出了房间。 其实他知道她喜欢山茶花,梦想是同他生儿育女幸福一生。只是他醒的太晚,即使爱得再深,也无法回到从前。 《情人》上映后大获好评,很快被送往法兰西国际电影节参展。 歌舞升平的乱世,白念薇与萧慎在爱恨纠缠中交出了完美的答卷。两人分别入围了本届电影节最佳影帝,影后。 和《情人》同时入围的还有顾逸城导演的《刀剑如梦》,这部讲述王朝末世,家国情仇的武侠片创下了华语片海外票房突破性记录。 白念薇在电影中亦正亦邪的魔教妖女同样塑造的丝丝入扣,令人拍案叫绝。 于是这一年在电影史上也被称作是白念薇年,她在同一年向观众献上了两个足以流传荧幕史册的经典形象。 而更令后来人难以忘怀的是在这一年的法兰西国际电影节上,她和顾逸城,萧慎情节跌宕起伏的三角关系。 在这座法国滨海小城,每年的六月颁奖季都是旅游胜季。不仅可以尽情享受地中海的阳光,还能一览世界各国的优秀电影。 白念薇一身valentino高级定制仙女裙,单肩领口上绣着大朵的缠枝蔷薇,细腻洁白的香肩半露,精致的锁骨上缀着细碎夺目的碎钻纹饰,曳地长裙行走间波光粼粼,修长白皙的腿隐约可见,似有似无的撩人。 白念薇和《情人》剧组一起走的红地毯,她和萧慎已经好几个月未曾见面,他细腰宽肩,脊背挺直利落,一身藏青色手工西装映衬得他英俊冷淡,只是身材消瘦了不少,眉目间隐隐透着阴郁。 并肩走在红地毯上,萧慎突然低声问道,“我们这样算不算一起走过红毯。” 白念薇微怔,她正要张口回答,萧慎就快步走进了记者区,仿佛并不想听到她的答案。 最早颁发的是最佳导演奖,顾逸城紧张的坐立难安,他左手紧紧的握着白念薇的手,右手死死的抓着裤口袋,神情呆滞。 白念薇能感觉到他手心渗出的汗,趁着摄像头集中在最佳配乐候选人身上时。偷偷的从手拿包里摸出纸巾为他擦手。 没想到镜头一下子集中到了他们身上,看着大屏幕上动作自然恩爱的情侣,全场都笑的友善,为他们鼓掌。 最终拿到最佳导演的还是顾逸城,领奖台上的他风华正茂,志得意满。 说完所有的感谢词,顾逸城突然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枚钻戒,他半跪下来向坐在台下的白念薇求婚。 “我有一个很爱的人坐在台下,她是我的星辰月光,是我生命中最好的风景,白念薇小姐,请你嫁给我。” 怪不得他最近一直神经兮兮,分明在练习着什么。白念薇问他他也不说,还以为他是不好意被发现在提前背获奖稿。 在全场轰鸣的掌声与此起彼伏的口哨声中,白念薇美目含泪,她激动的站了起来,捂着嘴感动得点头。 大概是认出他们是之前亮相的情侣,又或者说不愧是爱好自由与浪漫的民族,全场起哄让他们kiss。 于是镁光灯环绕中,白念薇和顾逸城深情拥吻,她在唇齿间温柔的说,“小狼狗,我爱你。” 刹那间,顾逸城头顶虚幻的寒梅消寒图点亮了最后一朵花,九乌鼓着小翅膀飞得兴奋,“顾逸城体内灵魂碎片收集完毕!” 拿到最佳女主角奖杯时,白念薇笑的淡定,这个新鲜出炉的新娘在台上落落大方,坦然接受全场观众对她调侃的掌声。 她已经实现刚来这个世界时定下的目标,也收集到了第一片羿昔的魂片。看着台下面无表情的萧慎,她目光微深,她会因为他继续留在这个世界吗? 萧慎上台领最佳男主角时,主办方还特意为他做了一段回顾,24岁的萧慎正是在这里拿到了第一个国际影帝,从此开始了一帆风顺的巨星之路。 发言的最后,萧慎忽然从口袋中拿出了一枚粉色钻戒,将英文换成了中文。 “这是我在《情人》这部电影中为严平玉戴上的戒指,也是我准备向我最爱的女人求婚的戒指。在电影中,她戴上了戒指却与我生离死别。在现实中,她刚刚已经成为别人的新娘。” 随着翻译将他说的话译成中文,场中顿时喧闹起来,但萧慎却始终面不改色,平静的半跪了下来,“但我仍要为她单膝跪地一次,白念薇,对不起,我爱你。” 没有等待任何答案,萧慎又施施然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潇洒的走了下台,伴随着白昼般亮起的镁光灯,白念薇怔怔的看着他亮起了最后一朵梅花。 “萧慎体内灵魂碎片收集完毕,小世界脱离倒计时,三,二,一。” 白念薇只来得及最后回望一眼顾逸城,就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 14.兄弟阋墙 “放我出去!你们这是非法拘禁,限制人身自由!”一身喜服的清俊男子还在声嘶力竭的踹着门。 布置奢华的西式房间里,烟灰蓝的茶花刺绣窗帘,乳白色的雕花真皮家具,地上铺着花色繁复的土耳其地毯,吸顶的水晶灯折射着炫目的光彩。 偏偏四处扎着红绸,欧式床上挂着百年好合的床帐,任期期一低头,就看见身上华美精致的喜服,头上还戴着金镶玉的喜冠,沉甸甸的压着头晕。 她也不理还在对着门板泄愤的男人,径直起身坐到了梳妆台前摘了喜冠,清晰的水晶镜中是一张楚楚可怜的脸蛋。 一头鸦青的长发拢着几支玉簪,淡眉轻蹙,长长的羽睫低垂间娇羞可人,嫣红的小嘴,巴掌大的小脸下巴尖尖,怎么看怎么像受人欺负的小可怜。 还没等任期期细瞧,一股大力就把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你是不是很得意,我告诉你,这种封建包办婚姻我是觉得不可能认的。你最好不要妄想当我妻子。” 任期期不吭声,低头咬着唇,泪水便无声的簌簌落下,落到男子手上,烫得他像甩开烙铁似的甩开紧握着的纤细手腕。 “你,你哭什么哭,我可没打你啊!”男子白净俊美的脸蛋有些尴尬的红了起来,眼神游移着不敢看向对面的女子。顿了顿,又仿佛来了勇气似的高声据理力争,“我本来就没有说错,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盲婚哑嫁逼人进洞房。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绝对不能做你丈夫。” “可是我们分明就订了亲的,你刚刚也和我拜堂了,你怎么就不是我夫君了。”任期期抽抽噎噎的低声说道,小手擦着眼泪,偏偏脸上还有厚厚的新娘妆,小脸顿时狼狈得像打翻了调色盘。 原本盛怒的男人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掏出口袋里的格子手帕,“擦擦吧,跟个小叫花子似的,还夫君呢。”心中倒是没那么恨这个刚刚及他胸口的小姑娘了,她又懂什么呢,不过是个养在深闺的孩子罢了。 任期期脸一红,急忙结果手帕蘸了水擦脸。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倒是缓和下来了。 擦干净了脸,帕子也脏了。任期期不好意思的把手帕藏到了身后,“谢谢夫君,手帕我洗洗,明日再还给你。” 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抽烟的男人不耐烦的吐了烟圈,“都说了不要喊我夫君,那个小丫头,你今年多大?” 任期期垂着头,也不敢多看男人,期期艾艾的回道,“刚满17。” “啧啧,要不怎么说封建礼教摧残人呢,这还是个未成年少女,你过来。”男人招招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任期期就迈着小碎步挪到了椅子边,乖巧的坐下。 男人掐了烟,敞开手大剌剌的靠在沙发上,“你知道我在英国学什么吗?你会说英语吗?知道牛顿吗?你知道我以后想做什么吗?” 任期期抬了抬眼,黑白分明的杏眼像藏着一泓清泉,轻轻的摇了摇头。 男人似乎对她的乖顺很满意,“你对我一无所知,我呢,也完全不了解你。我们俩也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现在是新时代了,每个人都有自由追求爱情,所以说,我们这个婚姻,那就不算数。” 任期期眼圈又是一红,刚要张口反驳,窗外就传来一声长一声短的敲击声。 男人神情一震,“嘘。”他竖起手指止住了少女的回答,接着快步走到窗前,用同样的频率敲着玻璃窗。 “终于来了!”他兴奋的握拳,回身就去开花梨木衣柜,从夹层里摸出了小行李箱。 又突然反应过来屋里似乎还有一个人,他挥了挥拳,刻意做出凶恶表情,“那个,蒋双是吧。我现在要走了,我爸明天要是问起,你就说我回英国读大学了。不准喊听见没有!不是说出嫁从夫吗?我现在命令你乖乖躺回床上,你同不同意?” 任期期捂着嘴,小心的点着头,乖乖的躺回了床上。 男人见她乖觉,也不多留。提着小箱子就像放风的狗一样兴奋,蹑手蹑脚的阳台从爬了下去。 躺在床上的任期期这才收了脸上怯怯的表情,九乌在放下床帐的空间里畅快的飞着,“主人,这个姚辕也太过分了,以后一定要好好虐他!” 刚刚逃家的男人正是这具身体蒋双刚拜堂的夫君,军阀姚大帅的二儿子姚辕。 原主蒋双出身鲁城名门世家,祖父蒋博翰是前朝内阁大学士。蒋学士虽然已不在朝野,但蒋家在鲁城经营了数百年,是当地根深蒂固的大士绅。大伯父蒋泽宇颇具商业头脑,开办的纺织厂在实业救国的浪潮下日赚斗金,是整个南方最大的纺织商人。 姚大帅兵力雄厚,坐拥申,鲁二城。蒋学士目光长远,在鲁城素来拥军爱军,对姚大帅那是献钱又献粮。 姚大帅感激之下就将才五岁的小儿子同还在襁褓中的蒋双订了亲。 十几年来时移事易,蒋学士早已作古,蒋双养在深闺,受得是琴棋书画的传统教育。而未婚夫姚辕自幼聪颖,18岁远赴重洋,在英国学习物理。 姚辕在大学中结识了活泼开朗的商人之女施如溪,施如溪不仅精通英法德三国语言,还极为擅长芭蕾舞。两人年岁相仿,一见如故,渐渐情投意合。 奈何姚辕早有婚约,他拼命反抗却还是被逼结婚,拜堂当夜便以尚未完成学业为由连夜逃回英国。而蒋大老爷送嫁归乡途中遭遇山匪,遇刺身亡,蒋家就此败落。 姚辕大学毕业后,姚大帅强行将他抓回国内,姚辕恨不能与爱人长厢厮守,对蒋双厌恶排斥。孤身一人搬出了姚公馆,和施如溪在别院厮守,蒋双活活守了五年活寡。 姚大帅死后,姚辕就以反抗封建婚姻为由登报与蒋双离婚。 蒋双是传统女子,信奉出嫁从夫,却一夕成为封建代表,受人鄙视。离婚后终日以泪洗面,从此郁郁而终。姚辕却与施如溪成为人人称颂的自由先锋,天作之合,旅居英国幸福一生。 看完蒋双可悲可叹的一生,任期期也只能说一句造化弄人。新旧思潮的冲击下,姚辕固然是包办婚姻的受害者,却用自私过激的手段伤害了一个无辜女子。 而蒋双因为自幼接受的三从四德教育,将一生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正是人格的不自立,为她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九乌伸出熊爪虚握着白念薇的手指,“这个世界,羿昔真君的神魂碎片除了在姚辕身上,还有一片在姚家大少爷,姚轩的身上。” 在蒋双的原定的人生里,姚轩大概就是背景板一般的存在。 相比热爱物理,醉心学术的姚辕。姚轩身为姚家长子,军中少帅。自海外留洋读完军校后就回国接管军队,为人杀伐决断,在军中颇受拥戴。 也正是姚轩在蒋双被离婚后伸出援手,给她一个落脚之地。让无家可归的蒋双不至于流落街头。 然而蒋双对姚轩并不熟悉,只知道姚少帅性格冷漠,手段酷烈。直到蒋双去世,姚轩都未曾娶妻,始终单身一人。 刚刚跳跃时空,任期期也有些疲惫。她闭目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一觉醒来,她就是蒋双了。 第二天天色刚明,窗外就响起了清越的鸟鸣。 随着蒋双陪嫁过来的小丫鬟小兰轻手轻脚的推门进来,她的脚步声刚刚响起,蒋双就敏锐的睁开了眼睛。 小兰见小姐已经坐了起来,连忙殷勤的上前要伺候她穿衣。蒋双却避开了她的手,径直去盥洗室洗漱。 小兰就侯在梳妆台前为蒋双梳头,低声汇报着“我昨天向负责厨房的六婆打听了,大帅常年驻守鲁城。少帅虽然在申城,但也习惯住在军营。姚家一般七点吃饭,小姐一会直接去行了,材料都是赶早市买的最新鲜的。” 蒋双身穿斜襟真红樱桃纹短袄,下配一条月白挑线裙。这种老式裙子,在西学思潮的冲击下,很少有大户人家的名媛穿了。偏偏蒋双肤白似雪,腰如细柳,穿起来娉娉袅袅,绰约多姿。 一边帮蒋双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小兰一边继续说道:“大帅是北方人,最爱吃面点,尤其爱包子。少帅平时八风不动,厨房的人也不知道他爱吃什么。二少爷呢,最爱吃西式餐点。”说到这小兰环顾了房间一圈,顿时面色发白,二少爷不见了。 蒋双却一脸平静,“二少爷昨晚跑了,你就当不知道。一切交给大帅定夺。”清泠泠的声音听不出感情。 小兰这才像找到主心骨似得镇定下来,低头应诺。 前世蒋双同样让丫鬟去打听姚家几位爷的喜好,准备起个大早为大家做早餐好讨好夫家人。 没想到姚辕却趁她熟睡连夜跑了,她第二天醒来慌慌张张,把这件事情闹得举家不得安宁。没几天姚家二少爷不满意乡下来的二少奶奶,连夜逃婚的逸闻就传遍了整个申城。 姚大帅为人最好面子,家里事让人看了大笑话。固然气小儿子顽劣,但也对不识大体的小儿媳妇有了几分不满。 姚大帅是蒋双在姚家最大的靠山,姚太太死的早,姚轩对自幼丧母的弟弟也颇为宽容。想要制住姚辕,还得靠顾念几分旧情的姚大帅。 蒋双出了房间,正撞上锻炼回来的姚轩。 姚轩身材高大,窄腰宽肩,脊背挺直利落。走动间紧实流畅的肌肉在被汗打湿得有些透明的衬衣下若隐若现,散发着浓郁的雄性气息。偏偏他又极为俊美,一双桃花眼深沉似海,薄唇紧抿,眉目间透着冷酷的戾气。 姚轩的房间与新房相隔不远,姚公馆又是守备森严的大帅府。昨晚姚辕能顺利逃脱,想必也少不了这位冷淡迫人的少帅有意包容。 “大哥,我能不能借用你几分钟?”蒋双柔嫩的小手纠结成几个白玉小结,紧张的抬头看着姚轩,清澈的杏眼写满了忐忑,偏偏她睫毛纤长,在眼尾迤逦成一段不自知的媚色。 15.兄弟阋墙 姚轩神色淡淡,定定的俯看了蒋双几秒钟,点点了头。 蒋双仿佛受惊的小鹿一般左右张望了一会,踮起脚凑到姚轩耳边,“昨晚,夫君偷偷跑了。他说他要回英格兰读书,也不许我多问。更深露重的,也不知安不安全。”话说到这,脸上又有几分黯然神伤,小手揉着衣角,刚刚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露出一段白生生的颈。 她粉嫩的唇言语间吐露出细微的气息,柔柔得吹在姚轩耳边,让他强忍着想要挠一挠的冲动。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处理的。父亲那边,就由我来告诉他好了。”姚轩下巴紧绷,脸上看不出喜怒。 昨晚小二闹的那一出,他当然是知道的。父亲要维护一诺千金的形象,因此把小二抓回来拜堂成亲也是应有之义。只是小二到底从小就没了母亲,他和父亲也是忙于军务。他一个人磕磕绊绊的长大,此番他想要回去完成学业,姚轩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他一马。 “对了,大哥,还有一件事。”蒋双期期艾艾的抬起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小脸涨得通红。“我想要麻烦大哥帮我买几张回鲁城的上等舱船票。我大伯辛苦的为我送嫁,我也想为他尽点微薄的心意。钱我这就拿过来,你能等我一下吗?” 姚轩伸手挡住了她,“钱就不必了,送亲家大伯回去也是我们应尽的礼貌。” 看着眼前少女感激到受宠若惊的表情,姚轩动了动唇想要为逃家的弟弟道几句歉,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点点了头,转身回了房间。 蒋双站在原地目送姚轩远去,九乌趴在蒋双肩头替她整理着发丝,“主人,姚轩刚刚填满了第一朵花。” 蒋双笑了笑,转身下了楼。 厨房里的几位下人都知道刚嫁过来的二少奶奶今天要大展身手,一个个恭谨的束手等着。姚公馆常年空置,薪水丰厚活又轻松。二少奶奶以后却要常住在这,由不得他们不怕。 没想到这位二少奶奶确实难得的好性子。性格温柔宽厚,说起话来轻言细语,对待下人也是十二分的和善。更做得一手好菜,包出来的包子拳头大小,个个玲珑可爱。又现做了几碗手工牛肉面,汤浓面香,薄厚均匀的牛肉铺在面上香气扑鼻,惹得人垂涎欲滴。 蒋双亲手端了包子进餐厅,候在桌前的姚大帅见了又是惊又是喜。待他亲口尝过,更是赞不绝口,对着蒋大老爷连声夸蒋家教女有方。看着蒋双的眼里也有了几分温情。 姚轩早已吃过早饭,此刻陪坐在餐桌前也是为了表现对蒋家的重视。看着手边还蒸腾着热气的牛肉面,忍不住也拿起了筷子吃了几口。底汤浓郁,面条筋道,颇合姚轩的胃口。 坐在桌前的人都对本该出席的二少爷绝口不提,蒋家大老爷用过餐就表示要回别院收拾东西,全程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蒋双也一脸小媳妇谦卑恭谨的样子,安分的坐在末位,倒让姚大帅有了几分愧疚。 “小二媳妇刚来我们家,小二学业紧张,暂时不能陪在你身边。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为父我提,以后啊,在这就要像在自己家一样随意。” 蒋双连忙恭敬的站了起来,“双儿有幸嫁入姚家,日后一定后尽好儿媳的本分。只是夫君留洋在外,学的是西洋知识。双儿虽然资质愚钝,也想进学校学一学洋文与新文化。” 姚大帅摸着胡子点了点头,“夫唱妇随,你能这么想很好。申城的圣玛利亚女子中学就不错,我一会让副官给你安排一个入学名额,名义嘛,就以轩儿的表妹过来求学好了。” 蒋双感激的点着头,“还是父亲考虑的周到,儿媳也怕贸然入学引来别人议论。” 姚大帅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小儿媳,越看越满意,辕儿性格跳脱,最是无法无天。正需要一位娴雅贞静的名门淑女压一压。 又看向安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大儿子,轩儿带兵杀伐决断,有勇有谋,是他最得意的接班人。偏偏性格冷情,迟迟不肯结婚生子。眼看就要三十而立了还是膝下空虚。当父亲的,怎么能不着急。 想到这,即使位高权重一生戎马如姚大帅,也不得不叹一句,儿女都是债,真是前世欠了他们的。 蒋家大老爷很快拿着姚少帅送来的头等舱船票回了鲁城,一路上风平浪静,尽享了豪华游轮的纸醉金迷。没想到到了家才听说有土匪鼓动劳工劫持了从申城到鲁城的一小段途经山区的铁路,虽然很快被姚大帅派兵镇压了,但也屠戮了好几节车厢。 蒋大老爷一算时间,正是他们原本打算坐的车次。心中后怕不已,从此对姚家更是事事为先,百般迎从。 圣玛利亚女子中学是申城有名的女子教会中学,能够就读其中的,无不是本地富裕家庭出身少女,为日后出国镀金出入上流社会做准备。 大帅府打了招呼,蒋双的入学申请很快就批了下来,学务处的密斯亲自带着裁缝上门,为蒋双送上各科教材并量体裁衣定制校服。 圣玛利亚女子中学的校服分为一年四季,藏青羊毛呢的窄身小西服搭配过膝百褶裙,蒋双脚踩一双黑色小羊皮鞋,乌黑秀丽的长发梳着马尾辫,顾盼生辉,俨然一个婀娜少女。 姚大帅婚礼第二天就赶回了鲁城,姚轩也回城外军营坐镇。偌大的姚公馆就只剩蒋双一个主人。 正式上课那天,蒋双不到六点就醒了。六婆这几天陪着她在申城四处逛了逛,蒋双早就摸清了去学校的路线。 回绝了小兰想要陪着伺候的请求,蒋双提着帆布包就独自坐电车去上学。清晨的电车算不上拥挤,大部分都是上班的小职员。窗外的晨雾还未散去,蒋双不过略略走了回神,就到了圣玛利亚女子中学。 下车步行了几分钟蒋双才走到校门口,校门外犹如万国豪车博览会,停满了时下最昂贵的进口车,一个个神采飞扬的少女从车中走出,三五成群的说笑着走入校园。 西式教学楼里随处可见石膏雕像与西方名人画像,蒋双带着好奇四处打量着,神色拘谨,非常符合她乡下长大没有见过世面的身份。 班导密斯白带着她进了教室,蒋双怯生生的作了自我介绍,底下稀稀落落的响着掌声。大概是听她说从前只上过私塾,衣着也平常,班里同学都把她当成不值得投资交际的土老帽。 第一节课就是西语课,金发碧眼的修女夹着课本进了教室。她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两道法令纹伴着紧抿的唇显得十分严厉。原本有些细小交谈的教室也瞬间安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 圣玛利亚女子中学是西式教育,涉及语言,自然科学,美术研究,社交礼仪,音乐等多个方面,旨在培养德才兼备的上流名媛。 其中的英文,代数课程对于只接受过国学教育的蒋双来说肯定是天书。虽然早就将课本倒背如流,但蒋双还是表现得全然陌生,随堂测试都交了白卷。 上课的几位密斯都知道她毫无基础,并没有过于苛责,只是勉励她要刻苦勤学,早日赶上进度。而班上同学也因此对蒋双更加不屑,蒋双也乐得清静。 放了学,蒋双依旧步行前往车站等电车,一个温柔的女声却从身后响起,“蒋同学,你也是去坐电车吗?” 蒋双回头,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少女揉着手里的帆布包,友善的冲着她笑。少女见蒋双回头,连忙快步赶了上来,“我叫孔晴,同你是一个班的。我也要去坐电车,我们一起吧。” 蒋双点点头,同样笑得羞涩。两人并肩同行,孔晴轻言细语的说道,“其实我早上就在车站看到你了,没想到大家居然是同班同学,就冒昧过来搭话了。” 孔晴侧着眼打量蒋双,语气温婉和顺,“蒋同学是哪里人,怎么会突然转学来我们学校?” 蒋双双手抱着书包,面上满是赧然,“我是小地方出身,以前没有上过学。这次来申城也是投奔亲戚。” 孔晴了然,笑得更是亲切,“大家是同班同学,你以后有什么不懂得都可以来找我。我以后就叫你小双吧,你也可以叫我小晴。” 蒋双受宠若惊的点头,笑得感激,“谢谢你小晴。” 孔晴嘴角便划过一丝居高临下的笑意,此时恰好有几辆豪华别克从校门口呼啸而来,孔晴又连忙低着头,嘴角的笑便化成了自卑。 早就见惯最新科技的蒋双却不把这些复古老爷车放在心上,面上自岿然不动。 孔晴眼角瞟见了蒋双的淡定,心中讪讪。不由暗骂一句,真是个土包子。 上了快一周的课,蒋双每日和孔晴搭伴下学,第一周便迎来了月考,蒋双自然是成绩垫底,孔晴言笑晏晏的宽慰了一番,待蒋双更是亲切温柔。 周五刚放学,天气便看着阴了下来,路上的行人也都加快步伐赶着回家。蒋双刚下电车,雨就噼里啪啦下了起来,车站离姚公馆还有近十分钟的路程,蒋双便把帆布书包顶在头上想要快步跑回家。 刚在瓢泼大雨了冲了几步,就看到丫鬟小兰举着伞步履维艰的在雨中挪了过来,原来小兰见突然下起了大雨,担心蒋双没有带伞,特意出来接应。 主仆二人撑着伞逆风而行,小小的油纸伞哪里挡得住狂风骤雨,不一会两人就被淋得全身都是水。 姚轩今日进城处理市政厅的工作,他一贯是住在城外军营,下了班也很少回家。还在思考着今年度军饷调配,就听见副驾驶的于副官指着车窗外说道,“少帅,那好像是二少奶奶。” 姚轩神色一凝,转头看去,车窗外撑着把小伞在雨中蹒跚前行的果然就是蒋双。 “停车。”姚轩一声令下,车加速停在了蒋双身侧。蒋双依稀听见车声,正想让路,就听见低沉的声音传来,“上车。” 16.兄弟阋墙 蒋双扭头望去,黑色凯迪拉克上冷着脸看着她的正是姚轩。他一身军装正襟危坐,摘了军帽的头发一丝不苟,眉间微皱,颇为严肃的盯着她。 蒋双带着小兰上了车,她浑身湿淋淋的,鸦青的乌发一缕缕粘在莹白小脸上,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下细小的水珠一滴滴似落未落,我见犹怜。 “大哥,不好意思,把你的车都弄湿了。”蒋双小心的缩着身子,偷偷拿眼去瞧姚轩,纤白的手指擦着座位试图抹去上面的水渍。 “啊啾!”此时正是初春,冷热交替下蒋双鼻子就有些发酸,她捂着嘴,秀气的打了个喷嚏。 姚轩解开领口的扣子,脱下大氅扔到了蒋双身上。大氅还带着暖意,隐约能嗅到姚轩身上烟草与硝烟的辛辣。 蒋双不敢脱下大氅,小手紧紧抓着衣襟,羞涩的低着头,乌黑的发中隐约露出两个绯红的小耳朵。 “这么大雨,你怎么走路上学。”姚轩深邃幽暗的眼神盯着他,淡淡的问道。 蒋双怯生生的抬起头,“我也没想到雨来得这么快,而且我不是走路,我也是刚下电车。” 姚轩皱起眉,“家里的司机没有送你吗?”又恍然想起小二出国后家里的司机就辞职回乡了,他和父亲平时出入都有车,也就没有再配车。 姚轩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何副官,你一会给家里配台车,再调个老实稳重的司机过来。” 蒋双正想说不用麻烦,但被姚轩不威自怒的冷戾眼神一看,到了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很快到了姚公馆,姚轩看着蒋双细瘦的身子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样子,忍不住拿起风氅下了车,一下子把她裹挟了进了怀里,快步进了大厅。 蒋双瘦归瘦,身子却凹凸有致,又香又软。姚双放下她,身边却还若有若无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 蒋双手里还抱着姚轩的风氅,她顾不得周身仿佛能拧出水的潮湿,喊住了转身准备离开的姚轩,“大哥,你身上都湿了。要不先在家里换身衣服再走吧。” 姚轩回了头,他被雨打湿的几缕发丝垂在眼前,轮廓分明的脸在灯光下有种油画般浓郁质感。 他没淋多少雨,平时在雨中拉练时条件艰苦多了。姚轩早就习惯了生活在不舒适的环境中以保持意志的坚定和警惕。 但看着蒋双哀求的小脸,还是点了点,上楼换衣服。 今天算是申城十年难得一见的大雨,姚轩刚换好衣服就急着打电话联系市长戴才英做好市区排水工作,又要求城外军营加强管理,做好警备。 刚放下电话,门外就响起了细碎的敲门声。姚轩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勃朗宁,起身开门。 门外是换好衣服的蒋双,她乌黑蓬松的长发松松挽着一支白玉兰簪,一身蓝底白花的斜襟织锦旗袍,娴静中透着清丽。手中端着一个小盘子,“大哥,我特意煮了驱寒汤。你也来喝一碗吧。” 姚轩居高临下的看着蒋双手中的甜白瓷小碗,侧身让她进了屋。 蒋双也不敢多看,小心的把碗放在了书桌上。姚轩随手推开桌上的公文,端起了还有些烫手的汤。 浓白的汤底味道香醇,泛着淡淡的白胡椒味。姚轩几口喝完,身上就涌起了阵阵暖意。 站在一旁的蒋双见他还有些意犹未尽,连忙说道,“厨房还有,要不我再给大哥送一碗来。”又不好意思的补充,“我见大哥还有几位随行的副官,因此多做了一些,又不敢贸然打扰,还是请大哥安排吧。” 姚轩有些意外蒋双的通透,赞许的点了点头,“让六婆去送吧。难为你有心了。” 蒋双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半晌声音细如蚊呐吞吞吐吐道,“还有一件事,我今日月考成绩出来了。密斯说要请家长阅后批复,不知能否请大哥帮我签个字。” 姚轩颇有些意外,想不到城中女学管理如此严格,点头同意。 蒋双却颇有些为难的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仔细的成绩单,缓缓递到了姚轩眼前。 姚轩接过成绩单,仔细一看才知道为何蒋双如此不好意思。 礼仪和绘画鉴赏还好,代数和英文赫然只有E ,看着面红如血的蒋双,姚轩很确定那应该不是代表Excellent的意思。 姚轩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他掩饰的轻咳了一声,掏出钢笔签了字。 看着蒋双羞愧得抬不起头的样子,姚轩难得的宽慰道,“英文需要多背多记,代数则应从基础开始。你刚入学,成绩一时不如意也无妨,以后继续努力就是了。” 蒋双被这鼓励深深鼓舞,兴奋的抬起头,黑白分明的杏眼流动着喜悦,“谢谢大哥!” 步履轻快的出了房间,还记得回身轻声关上门,份外懂事的样子。 第二天雨过天晴,姚公馆里草长莺飞,一派融融的暖春之景。 蒋双上了一周的课,却并没有贪恋高床软被,一大早便坐在小花园的凉亭里背课文。 \"I love three things in this world. The sun, the moon, and you. The sun for the day, the moon ......\" 蒋双卡到一半,撑着头冥思苦想。 姚轩正准备出门,闻言忍不住接了过去,“The moon for the night, and you forever.\" 他发音低沉优雅,是地道的英伦腔。蒋双惊喜的抬头,“对对对,大哥你太厉害了。” 姚轩摇了摇头,“你背英文课文也需要结合译文,一昧强记必然是丢三落四。” 蒋双两颊生晕,“这首小诗密斯早已讲过了,而且密斯全程都是用英文解释,我不太听得懂。” 姚轩上前接过课本,果然是全西文的教材。随手翻了翻,姚轩便把书扔回桌上,“你英文词性尚不通晓,学起来自然吃力。我有一本留学时的《英文词汇通义》。你先把单词背好了,再说其他。” 蒋双低声应好,声音软糯娇柔,带着鼻音。一双盈盈美目染了雾气,贝齿轻咬红唇,“多谢大哥对我这么好。”姚轩哑然,咽了咽喉,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索性此时雕花铁门外传来了汽车鸣声,姚轩便如释重负的扔下一句,“车来了。” 转身大步远去,步伐矫健,很快便出了花园。 蒋双托腮坐在石桌前,方才还泫然欲泣的双眸眼中此时带着笑意,雪白纤指轻巧的敲击着石台。 到了晚上,姚轩习惯性的往军营走,又想起白天答应了要给蒋双词典,又命令司机掉头回姚公馆。 到家时已经过了饭点,蒋双独自坐在大厅里低头缝补着什么,见姚轩踏着长筒军靴进了大厅,连忙惊喜的转起身,“大哥回来了。” 她依旧穿着传统的袄裙,黛蓝的折枝茶花纹斜襟短袄搭配月白挑线裙,收的紧紧的腰身衬得蒋双腰如细柳,不堪一握。 “大哥还没有吃饭吧,我下午炖了竹荪鸡汤,正等着大哥晚上回来喝。”几个帮佣手脚麻利的端上了还冒着热气的砂锅。 蒋双隔着帕子揭开了锅盖,殷勤的为姚轩盛汤。 姚轩有些僵硬的坐在桌前,鲜美的鸡汤香气扑鼻,忙了一整天,腹中早就空空如也,偏偏姚轩却觉得往日熟悉的客厅此刻格外让人不自在。 蒋双陪坐一旁,柔声说道:“大哥平日里事务繁忙,劳苦功高。我生受了大哥这么多好,却帮不上什么忙。还好厨艺还算过得去,这竹荪鸡汤补气润肺,最是滋补。” 姚轩几口喝完了汤,汤底鲜美,鸡肉软嫩。他津津有味的吃完了一整锅,还有些意犹未尽。 蒋双托着腮,笑得温婉,“原来大哥不爱吃姜,看来下次要少放。” 姚轩低头一看,果然汤里的姜片都被他挑了出来。心中不由五味杂陈,原来他竟然不爱吃姜吗?这么多年四处征战,吃饭于他不过是维持日常生命的机械手段,无论什么恶劣的环境他都能面不改色的进食,今天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是挑食的。 看着水晶灯折射的绚烂光圈下,蒋双未施粉黛的柔美脸庞,姚轩的心中泛起了一丝暖意。 九乌倒挂在桌边荡秋千,两只毛绒绒的小爪子挠着肚皮,“主人,姚轩的第二朵花开了。” 周一早上,蒋双便坐了姚轩安排的凯迪拉克去学校,司机是军中退役的副官,沉默可靠。 刚下车,就撞见了孔晴。她一贯笑意浓浓的眼中此时满是震惊,“小双,你怎么……” 蒋双娇怯怯的笑着答道:“我表哥安排的车,说是每日上下学也方便些。” 孔晴勉强扯起了嘴角,“怎么没有听你说起过还有个表哥。”两人依旧并肩而行,孔晴却并未如往日一般亲切的挽着她。 蒋双垂着头,“我表哥平日工作繁忙,一周也难回一次家。所以……” 孔晴又笑得亲切温柔,亲昵的拍了拍蒋双肩“没关系,我也只是好奇而已。对了,密斯今天要收家长签字的成绩单,你带了吗?” 蒋双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孔晴脸上的笑就淡了下来。 17.兄弟阋墙 本周新上了骑术课,圣玛利亚女子中学所属的教会在申城租了马场供她们学习。一个个优雅自矜的淑女此时也有些兴奋。 大家换上了西式骑服,等待授课的密斯讲解。 一个众星捧月的卷发少女此时骄傲的抬着头道:“这门课我肯定是优秀,我大哥早就带我去波尔克俱乐部跑过不知道多少次马了。那里都是血统高贵的阿拉伯马,远比学校的矫健。教练那都是世界骑术表演的外国专业选手,都是手把手的教会员骑马。” 周围簇拥着她的女孩也捧场的惊叹连连。 站在蒋双身侧的孔晴也露出向往,“那是市长家的女公子戴弦,家里人都待她如掌上明珠,她成绩也好,门门功课都是第一。都说她将来就是我们申城第一名媛。” 蒋双不置可否,孔晴也不在意,喃喃自语道,“她身边的闺蜜都同样出身名门,据说她们组建了一个兰芝会,定期会在家中举办舞会,邀请豪门贵公子联谊,要是能加入兰芝会,以后婚姻就不用愁了。” 上课的密斯带着马群来了,大家也很快站得井井有条,安静的等待课程开始。 授课的Mrs. Jonson是基督教会华国教区的高层,语气平顺,态度和蔼,讲起课来深入浅出。看向马的眼睛透着真切的喜爱,是一个真正的爱马之人。 班上一个二十几个人,Mrs. Jonson让大家并排站好,从接近马牵马开始和马熟悉。 戴弦换了好几个位置挑中最美的一匹小白马。白马身材矫健,肌肉线条流畅。最特别的是它通体雪白,在阳光下被风吹起一层层波纹,宛如身披雪缎。 蒋双身前是一只棕色小母马,两只大眼睛纯洁剔透。蒋双身具灵气,小生灵对她都格外亲切。她不过刚刚把手递到小母马鼻子前,它就亲切的摇着大脑袋在蒋双怀里撒娇。 然而戴弦挑中的白马却对她并不买账,戴弦刚刚凑近它就抵触的摇着头往后退。 戴弦心高气傲,从小想要什么东西就没有她得不到的。一时激起了征服欲,狠狠拽着马缰想强行把马拉过来。 白马自然不愿,前蹄高抬着抗拒。戴弦顿时怒火中烧,仗着身体灵活翻身就上了马,一边掏出马鞭抽打了起来,马儿吃痛,狂躁的跑了起来。 这危险的一幕引起了大家的惊呼,正在挨个校正学生的Mrs. Jonson见状焦急的上马追了上去。Mrs. Jonson很快就赶上了戴弦,探出身子抱着她从马背上滚了下来。戴弦惊恐未定,狼狈的滚了一身尘土。 小白马躁动的跑了好几圈才平静下来,素来高高在上的戴弦丢了这么大的人,看向小白马的眼中满是怨毒。 戴弦捡起地上的马鞭就去抽小白马的眼睛,Mrs. Jonson没想到这位美貌的女学生如此狠辣,抓住戴弦的手时小白马已经被狠狠抽了好几下。 Mrs. Jonson是教会高层,戴弦也不敢做的太过分。放下马鞭就哭得梨花带雨,Mrs. Jonson虽然心疼小白马,却碍于戴家是本地名门,只能口头教育戴弦几句不了了之。 这堂课成绩最好的是蒋双,她挺身坐在马上,压浪姿势优雅又自如。 孔晴是第一次接触马,还停留在牵着马走几步的初级阶段,对于蒋双这么驾轻就熟又惊又妒。 “小双,你以前学过骑马吗?怎么今天骑得这么好。”孔晴状似无意的问道,蒋双为了避免被世界法则察觉,一直扮演着蒋双怯懦拘谨的样子。 但也不是说要保持这种状态一辈子,只要缓慢的变化不被外人察觉就行了。因此她实在有些厌倦孔晴这种无时无刻要踩她一头的样子。 之前发现蒋双家境不错,孔晴就时时从成绩上找优越感。仿佛不压着蒋双一头就不舒服似的。因此这次蒋双不再像以往那样羞怯,只是淡淡的回了句,“可能我这方面有天赋吧。” 孔晴气闷的咬了咬唇,见蒋双没有等她,跺了跺脚又跟了上去。 到了第二次课,依旧是那个马场。小白马却不复上次飞扬,洁白的身上隐约可见鞭痕,纯真的大眼睛里都是恐惧。 蒋双耳聪目明,听到班上同学隐约议论:上次戴弦深感受辱,自己来了马场要把小白马买走。马场老板是爱马之人,自然不肯卖给她。她就办了会员强行打了小白马一顿,扔下些赔偿扬长而去了。 班上的女孩子都知道戴弦已经记恨上小白马,因此谁也不敢近身,待到大家挑挑拣拣,便轮到蒋双骑小白马。 小白马受了一顿毒打,畏畏缩缩的有些怕人,蒋双抚了抚它无瑕的马鬃,暗地输了些灵气给它,小白马鼻子微动,这才侧着头任蒋双亲近。 等到蒋双潇洒的骑着小白马策马奔腾时,Mrs. Jonson的惊喜的给了蒋双最高分。 同样坐在马上的戴弦却觉得十分刺眼,她夹了夹马腹,高傲的看着蒋双,“那个蒋,蒋双是吧,我们来赛一场马怎么样?如果我输了,我赔给你一条大黄鱼。如果你输了,你就给我当一个月的小丫鬟。” 时下一条大黄鱼大约300银元,贫农有了这个钱就可以一跃成为中形地主,中产之家一年的花费也不过如此,两条大黄鱼就能在申城买一栋上好的小洋房。 在座的同学虽然都出生富贵,但也哗然于戴弦出手之豪奢。站在一旁的孔晴眼睛都红了,有了这笔钱,就可以送阿弟去法国留学了。 安坐在马上的蒋双也有些惊讶,她大伯父是南方最大的纺织商人,她的陪嫁也不过20根大黄鱼,没想到一个申城市长之女家底如此丰厚。 蒋双笑了笑,“赛马自然可以,不如这样。我若输了,我也给戴小姐一根大黄鱼。我赢了,也不需要戴小姐作什么小丫鬟。只要戴小姐给我这马儿道歉,说前几日不该鞭打它。你说怎么样?” 戴弦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转学生气得倒仰,怒极反笑,“好好好,想不到班上还藏了你这么位牙尖嘴利的人物。” 两人绕场赛马,戴弦自然是不敌蒋双。下了马,蒋双笑得温婉,等着戴弦给小白马道歉。戴弦敷衍的说了声对不起,恨恨的跟着她的兰芝会走了。 孔晴也不敢和蒋双同行,遮遮掩掩的像躲瘟疫一样躲着蒋双快步走了。 蒋双爱怜的抚着小白马,她从前就是御灵宗中人,相信万物皆有灵,何况是这么纯真的小马呢。 晚上回了家,蒋双便坐在大厅的餐桌上写作业,水晶吊灯华美靡丽,繁复通透的枝盏闪烁间,她鸦青的长发仿若锦缎,乌黑秀丽。更衬的欺霜赛雪的小脸楚楚动人。 姚轩进屋时便见她转眸笑得温婉,“大哥回来了。” 姚轩踏着长靴,一边解扣脱风氅一边问道:“你怎么在大厅作功课。” 蒋双起身接过大氅,颇为不安的说道:“大哥,我好像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所以特意等着向你请罪。” 姚轩脚步一顿,语调深沉,“哦,你得罪了谁?” 蒋双抬起头,柔白的小手紧紧攥着风氅,纤密的睫毛不安的抖动着,“是戴市长家的女公子。”说着将事情的原委一一将给姚轩听。 姚轩听到戴弦毫不犹豫就甩出一条大黄鱼时双眼微眯,眉间有了戾气。看着一无所觉的蒋双又强行压下疑怒,淡淡的说道:“这种小事不必放在心上,那马你若喜欢,就让副官去买下来。屋后也有个小马场,你喜欢骑马就在家中多骑骑好了。” 蒋双这才长舒一口气,露出了开怀的笑,眼睛弯成一道月牙,露出清湛潋滟的波光:“太好了,我生怕给家里添麻烦。” 姚轩随手点燃了雪茄,微微吸了一口,伸手抚了抚蒋双的长发,“以后不要这么战战兢兢的,在申城,你不用怕任何人。”,平淡的语调下是男人强大的自信与掌控欲。 蒋双小猫一般在姚轩手中蹭了蹭,点着头,眼中波光潋滟。 戴弦回了家后气得摔了不少杯盏,恨恨拧了几下只会求她息怒的小丫鬟,又担心弄断刚做好的法式指甲。细细端详了半天,这才伸出染得艳红的蔻甲招手喊管家,“你去找陈秘书,请他帮我调查一位女学生。叫蒋双,新转来圣玛利亚女子中学的。” 管家低头应诺了,戴弦这才稍稍平复怒火。敢公然和她做对,她到要看看这个蒋双是何方神圣。 小白马很快被送到姚公馆,蒋双精心养了几天,小白马身上的伤也就渐渐痊愈了。 姚公馆屋后有个小小的马场,估计从前是供姚家两位少爷练马用的,此时成了蒋双的天地,还特意叫了裁缝上门,裁制了几套骑马服。 学业上蒋双也渐渐如鱼得水起来,只是班上同学碍于戴弦的面子都不敢同她搭话,孔晴也时常用抱歉的眼光看着蒋双,却不敢再同她交好。 蒋双便无形间被孤立了。不过她本就不在意这些,一个人淡定的上下学,丝毫没有惶恐不安。 很快就又是一次月考,这次蒋双不再保存实力。她代数与英文都拿了满分,综合下来成了学年第一。 戴弦早已习惯了当第一的风光,忽然被早有旧怨的转学生挤了下去,心中恨得生生握断了精心保养的指甲。面上却依旧笑得灿烂,陈秘书还没有把蒋双的身价背景送过来,她也不好轻举妄动,免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这次蒋双拿着成绩单请姚轩签字时就自信多了,黑白分明的杏眼中写满了“求表扬”的小得意,嫣红薄唇微抿,露出颊边的小梨涡。 姚轩看得眼神一深,手指不自然的动了动,极力抑制想要轻抚她脸颊的冲动。 “这次进步很快,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奖励?” 蒋双不好意思的舔了舔唇,她嫩红的小舌让姚轩顿时小腹一紧。然而他意志坚定,面上依旧冷着一张脸,只是深邃的双眼越发幽黯,死死盯着蒋双。 “我听说波尔克俱乐部定期有白俄人演音乐剧《罗密欧与朱丽叶》,想要进去看看不知可以吗?” 姚轩本想说让副官陪她去,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变成,“后天波尔克俱乐部会举办一年一度的拍卖会。到时候你陪我去好了。” 他的声音深沉低哑,仿佛在极力克制什么。 18.兄弟阋墙(三章合并) 蒋双自然是点头应诺。 姚轩却因为突如其来的欲望连夜赶去了别院, 连夜打了一整夜的木仓才稍感纾解。 到了拍卖会那天,蒋双一身桃红塔夫绸长裙,平肩设计露出精致锁骨, 鸦青长发烫得蓬松卷曲, 盘成公主发髻, 簪一朵白玉雕琢的山茶花。耳边垂着几缕发丝, 配着光华生晕的珍珠耳环, 美的清艳。 姚轩也不再穿军装, 一身深灰条纹西装, 举手投足间袖口的黑曜石袖扣熠熠生辉,位高权重的冷肃压抑中带着几分风流倜傥。 两人进了俱乐部,棕色皮肤的印度门童恭谨的推开门,肖邦的小猫圆舞曲在巴洛克式的奢华大厅里伴着灯影浮动,衣香鬓影间一派纸醉金迷。 英俊挺拔的随侍领着他们上了二楼,踩着绣金线的土耳其地毯,落地无声。 二楼包厢里果然在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 丰腴妩媚的白俄女演员同高大俊俏的男演员表演得如泣如诉, 蒋双捧着百香果蜂蜜茶,看得津津有味。 姚轩这样在刀山血海里打滚的男人,自然是不会被戏剧的悲欢左右。 他深沉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凝视着如痴如醉的蒋双, 她淡眉如青山, 杏眼清澈的如同一泓清泉, 嫣红的薄唇微翘。鸦青的发丝垂落在白瓷般纤薄的肩颈间, 转眸间便是烈烈风情。 蒋双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 有些疑问的侧头望来,“大哥不爱看戏剧吧,难为大哥陪我了。”略带歉意的浅笑,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 姚轩交叠着腿,晃了晃手中的葡萄酒,“你喜欢莎翁剧?”声音低沉,姿态慵懒。 蒋双托腮笑得憧憬,“书本里的男女主角都勇敢追求爱情,夫君也说他心有所属。我实在好奇,所以才想多看看。”,提及姚辕,眉间便有了几分黯淡。 姚轩不置可否,低头啜了一口清洌甘醇的酒,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责任与使命,从来不认为耽于情爱是男人应该做的事情。 包厢便陷入一片宁静。 恰好此时台上的女主角幽幽叹道:“ 啊!不要指着月亮起誓,它是变化无常的,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你要是指着它起誓,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无常。” 蒋双噗嗤的一声笑了起来,她鼓着脸,调皮的给自己也倒了杯红酒,“大哥,我们都应该受教。为这句话也该满饮此杯。” 说完一口喝完了大半杯红酒,她此前一直喝的是果茶,顿时不胜酒力,秀靥绯红,眉目间露出了缠绵之态。 姚轩阻止不及,见蒋双已经有些醺醺然了,也不好训斥,只好起身扶住了醉得东倒西歪的她。 “大哥,我好困,睡一会好不好,你一定要记得喊我看大结局啊。”蒋双埋首靠在姚轩怀里,声音软糯,带着少女的鼻音。 姚轩轻拥着怀里的温香软玉,她纤弱细白的颈依恋的靠在他肩头,他侧首就能擒住她被红酒染得更加浓艳的红唇。 他静静听着她清浅平顺的呼吸声,舞台上的悲欢离合,光影变幻远远比不上她轻缓的心跳与清甜的气息更能牵动他心。 姚轩侧目定定看着酣睡的蒋双,灯光在他深沉似海的眼中折射出变幻莫测的幽光,让人看不清他心底的想法。 蒋双醒来时,包厢一片寂静。她身上披着姚轩的西装外套,侧卧在酒红色天鹅绒沙发上,举目四顾,房间里空无一人。 “你醒了,起来吧。楼下的拍卖会就要开始了。”姚轩推门而入,他身穿着和外套同色的条纹马甲,胸口别着一枚黑曜石盘龙胸针,俊朗倜傥。 “大哥都没有叫醒我,大结局也没看到。”蒋双揉了揉眼睛,小猫一样蜷在他的西服里,楚楚动人。 不等姚轩解释,蒋双就伸出了一双玲珑可爱的玉足,脚尖微弓,匆匆穿鞋下了沙发。“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毕竟大哥可是大忙人。” 说着伸出小手细细抚平西服上的褶皱,讨好的站到姚轩面前,“大哥,快穿上外套吧。” 姚轩接过衣服,自顾自穿上,“如果喜欢,下次让副官再陪你来看。”,绝口不提要再陪蒋双。 蒋双乖巧的跟在身后,她知道,像姚轩这样在血海浮沉,心机深沉的男人。遇到动心的东西,第一反应绝对是远离排除。 因为姚家少帅,永远不需要弱点。 两人一路下楼进了拍卖厅,拍卖厅不算大,天鹅绒的帐幔四处垂落,一盏盏水晶灯折射出浩瀚星光,衣冠楚楚的来客端着酒杯互相寒暄。 姚轩一进场,就被赶来恭维的各方人士团团围住。蒋双站在身侧,虽然拘谨,却也笑得落落大方。 戴弦同兄长戴弘也在场,看到姚轩进来,戴弦眼前一亮,这样位高权重又英俊冷漠的男人才是女人的终极梦想。 待看到身旁亭亭玉立的蒋双,戴弦才知道为何陈秘书一直打探不清,原来她是大帅府的人。 拉着懒洋洋的戴弘挤进了人群里,戴弦笑的亲热,上来就要挽蒋双的手,“蒋同学,好巧啊。” 随行的副官一下挡住了戴弦的手,一直疏懒的戴弘顿时身子一直,眼中射出两道厉芒。 姚轩还不把戴市长家的两个小辈放在眼里,在副官的开道下拉着蒋双就往前走,蒋双只淡淡的对戴弦点了点头。 留在原地的戴弘神色莫测的看着姚轩,戴弦的眼中却满是嫉恨,她到底是谁,怎么能和少帅这么亲近。 戴弦一直自诩申城第一名媛,眼高于顶。自从和姚轩有过一面之缘后,就一心想要嫁入大帅府做少帅夫人。 姚轩妻位空置多年,戴弦早已把它当作囊中之物。只等着毕业就请父亲去探风声。没想到突然冒出个蒋双,处处与她作对,实在是她戴弦生平第一大敌。 整场拍卖会姚轩和蒋双都没有买什么东西,蒋双本就是来看音乐剧的,此时已经心满意足。 等到在俱乐部的法国餐厅畅享了一顿美食,蒋双已经觉得今天十分完美。实在是她来这个小世界最开心的一天。 回到家,六婆却备着一碗面等在大厅里。 见两人进屋,六婆激动的站起身,“大少爷,过了凌晨就是您的生辰了,太太还在世时就嘱咐我,每年一定要为你煮一碗长寿面,我担心明日少爷不回来。特意提前做好了等您。” 蒋双这才惊讶的回头,还有几个小时就是姚轩的生辰了?不由暗骂九乌不靠谱,它这几日天天黏着小白马,仿佛找到小玩伴似的乐不思蜀,整日不着屋,这么重要的情报都没有及时告诉她。 又想起前几日为了刷好感做的布鞋,连忙示意丫鬟小兰上楼替她取鞋子。小兰走到楼梯转角处,蒋双想了想也跟着上了楼,开了箱子取出一个陶埙。 “小姐,这不是您以前的埙吗?”小兰捧着布鞋,跟在身后。 “大哥待我不薄,我什么礼物都没准备,只好吹一首埙凑数了。”蒋双提着裙摆,淡淡的回道。 进了大厅,姚轩已经坐在桌前。六婆笑得欣慰,颤抖着手分长寿面。“二少奶奶快来,这长寿面越分福越多。” 蒋双笑着坐下,六婆百般推辞不肯上桌,蒋双也只好和姚轩二人分了面。 六婆是老厨房了,长寿面做的筋道浓郁,蒋双不敢咬断,几口就吃完了,还捧场的喝完了面汤,”六婆的手艺真好,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 六婆满足的不得了,摆着手笑得谦虚,“不敢和二少奶奶比,不过不知二少奶奶生辰是哪一天,到时候我也给二少奶奶做长寿面。” 到了姚家,气氛不如昔日蒋家大宅森严,蒋双又是极和善的性格,因此小兰笑着插嘴,“我们家小姐生辰就在后天,说来也好记,小姐正是夏至出生。” 蒋双淡淡扫了小兰一眼,小兰就红了脸不敢再多说,低着头退下了。六婆笑着打圆场,“那正好,同大少爷只差了一天呢。” 埋头吃面的姚轩抬起头,深深的看了蒋双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等到六婆端着碗下去,大厅就只剩下蒋双和姚轩两人,蒋双挽了挽垂落的鬓发,笑的羞涩,“我不知道明日就是大哥生辰,也没能多做准备。我前几日给大哥做了双鞋,不如大哥试试是否合脚。” 说着解开印花府绸的小包袱,拿出一双针脚细密的布鞋。姚轩眼神微眯,接过布鞋,脱了脚上的小牛皮鞋换上。 靛青色的布鞋纳了四五层底,踩起来柔软跟脚。鞋面还精心绣了云纹,显然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姚轩踩着走来走去,心中满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看着蒋双的眼睛不再像方才那么疏远。 蒋双又拿过陶埙,柔嫩的纤指抚过透着釉光的埙,“我从前跟着祖父学过几年埙,不如我为大哥吹一曲贺寿吧。” 蒋双十指纤纤,捧着陶埙凑到嫣红的薄唇边,吹了一首《喜相逢》。 此时不知何处起了风,吹着蒋双发丝微摇,衣袂飘飘,她纤长浓密的羽睫低垂,落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姚轩嗅着桌上水晶瓶里暗香浮动的白玉兰香,只觉得心动神摇,心底又渐起波澜。 半夜,蒋双静静躺在床上,半开的窗吹着提花窗帘簌簌摇摆,隐约沁入幽幽花香。 九乌心虚的挥着小翅膀探头探脑的飞了进来,自觉的站在墙边面壁。半晌又蹭过来,“主人好厉害,姚轩已经开到第四朵花了。”两只乌丸似的大眼睛拼命眨着卖萌。 蒋双无奈,弹了弹它的熊脑袋转身闭目睡下。 第二日,九乌又一早溜出去找小白马玩了,姚轩也早早去了军营。蒋双淡定的坐在草长莺飞的花园凉亭里做作业。 姚轩虽有所心动,但他意志何其酷烈坚定,两人身份犹如天堑。何况还有一个爱慕她人的丈夫姚辕等着攻略,蒋双也只能按下一切心绪,徐徐图之。 到了夏至那天,姚轩依旧没有回来,只是蒋双晨起时发现桌上搁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解开粉色绸带,里面躺着一只美轮美奂的梵克雅宝钻表。 镶满碎钻的表盘上,珐琅与红宝石相映成辉。是那天拍卖会的拍品,当时蒋双不过多看了几眼,也不知道姚轩是什么时候拍下来的。 爱不释手的戴在手腕上,收礼物的人喜欢,想必是对送礼人最大的赞许。 周一刚进教室,戴弦原本想还想屈尊找蒋双套近乎,没想到一眼就被钻表折射的光芒灼了眼,她当时一眼就看中了这款限量版,却被俱乐部列为了非卖品,没想到居然戴在了蒋双的手上。 戴弦顿时熄了拉关系的心情,此时恰好孔晴提着书包进教室。她依稀记得这个孔晴从前和蒋双似乎经常凑在一起。戴弦对着孔晴招了招手,孔晴扭头四顾才确定戴弦喊的是她,受宠若惊的走了过去。 “你和那个蒋双是好朋友?听她提起过家里的事吗?”戴弦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钻石发卡,“答得好,这个就是你的。” 戴弦指间的樱花发卡珠光四溢,孔晴局促的攥着衣角,“只听说她从前是内地人,读过几年家塾。来申城是住在亲戚家,家中有个大表哥。” 戴弦柳眉微挑,“她和那个大表哥,关系如何?” 孔晴手心冒汗,下意识摇了摇头说不清楚。 戴弦大失所望,挥手就要赶孔晴走开。 孔晴失落的瞟了瞟钻石发卡,余光打量着戴弦紧紧捏着的指尖和紧绷的身体,又想起原本样样不如她的蒋双最近的得意。咬了咬牙,鬼使神差间又转过身低声说道,“蒋双虽然没有提起,但是据我观察,两人关系很是亲密,她表哥不仅特意安排车接她上下学,平日里还辅导她功课。” 戴弦俏脸冰寒,心中翻江倒海:原来如此,少帅何等人物,还会辅导她功课。定是这个小贱人不要脸倒贴,仗着近水楼台觊觎少帅夫人的宝座。 抬起头却发现孔晴还站在原地,双眼痴迷的盯着她手中的发卡,心中轻蔑,面上却笑得温柔,“瞧我,差点把这个忘了。” 轻轻的把发卡夹在孔晴耳边,“没想到班上还藏了这么个标志人物,下次兰芝会,我可一定要记着叫上你。” 孔晴兴奋的脸通红,暗自庆幸自己赌对了。有心去摸耳边的发卡,却又怕在戴弦面前太过小家子气。全身颤抖的回了座位,半晌还回不过神。市长家的女公子,传说中的上流社会,就这么向她打开了大门了? 整堂课,戴弦都神思不定,突然冒出一个远房表妹。大帅夫人早亡,少帅未必不会因为思母而娶了她。好不容易,她就要毕业了,半路却冒出了拦路虎,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解决她。 戴弦心中已经下定决心,面上却淡定自若,半点马脚不露。 放学后,兰芝会在戴家办了一次小型茶话会,戴弦果然叫上了孔晴。孔晴第一次坐上别克汽车,全身僵硬,心中像揣了小兔子一样扑通扑通直跳。 进了戴家低调奢华的水晶花园,和以往只能远远羡慕的世家名媛坐在一起,吃着精致美味的西点,等到俊美的戴弘进来和妹妹打招呼时,孔晴已经深深沉醉了。 看着孔晴看向自己哥哥痴迷的脸,戴弦心里直范恶心。一个小职员家的女儿,也敢觊觎她大哥。要不是留她有用,戴弦真想立刻喊帮佣把她赶出戴家。 茶话会结束,戴弦亲热的叫司机送孔晴回家。孔晴一路上心都漂浮在空中,只觉得做了一场美梦。 可惜一进屋,孔奶奶就刻薄的摔摔打打,“放了学也不回家帮忙,真以为你是大小姐啊!要我说,一个女孩子,读什么书,放在乡下,早就是当妈的人了!” 孔晴却一返往日的畏缩,“我今日去了戴市长家做客,他们家女公子特意叫司机送我回来的。”沉默坐在门边抽烟的孔父这才抬起头,“你去了戴市长家做客?” 孔晴颇有些志得意满的点头,“戴小姐好像很喜欢我,今天戴少爷也在……”想到戴弘的俊美优雅,孔晴又有些脸红。 孔父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果能搭上戴市长,他这个小职员未必没有一飞冲天的机会。顿时觉得咬牙送女儿上教会中学这笔投资果然没有做错。 孔晴脚步轻巧的进了屋,一个瘦弱的小少年正坐在桌前看书,闻声扭头一笑,“阿姐回来了。”孔晴爱怜的摸着弟弟的头,“天都黑了还在这看书,你身体不好,平时要多走动走动。” 孔晓笑得羞涩,“阿姐头发上的发卡真好看。” 孔晴闻言连忙凑到镜子前细细打量,眼中满是憧憬,“阿弟,我今天去了市长家,又大又豪华。我以后一定要嫁入豪门,这样就能给你调养好身体送你去外国留学了。现在有前途的公子,都要出国镀金。我阿弟这么聪明,一定也要去!” 一连几天,戴弦都亲热的拉着孔晴加入她的小圈子,孔晴在班上也不再像个边缘人士,几次碰见蒋双,都视而不见,以示和戴弦同仇敌忾。 没想到马术课这天,戴弦却向孔晴提出了一个可怕的要求。 “什么,我,我不敢。那样可能会摔死人的!”孔晴吓得脸色发白,摆着手直摇头。 空荡闲置的杂物间里,孔晴面前的桌上摆着一副马鞍。 戴弦盘着手,笑得迷人,“怎么可能摔死人。我不过是想教训她一下,最多摔断腿罢了。到时候我会挡住她的视线,你换一下马鞍,不过几秒钟的事情,没人会知道是你的。” 见孔晴依旧畏畏缩缩的不敢答应,戴弦只好又下了一剂猛药。“下周是我大哥生日舞会,到时候我邀请你去好不好。上次我大哥可还夸你我见犹怜呢。” 孔晴一想起倜傥风流的戴弘,心中意动。她们家小门小户,自然攀不上戴家。但若是有小姑子牵线搭桥,两人先自由恋爱,现在都倡导婚姻自由,未必没有机会。 到了课上,戴弦拉着几个跟班拦着蒋双,蒋双也不恼。 戴弦打什么主意,她神识一扫就一清二楚。那个马鞍里细细密密的缝满了针,骑到一半就会扎进马背,马受痛发疯,骑在上面的人轻则摔断腿,重则摔断脖子送命。 学校提供的马鞍外表看上去都一摸一样,蒋双巧施了个移花接木就把马鞍换到了戴弦的马上。这个小丫头小动作不断,蒋双原本懒得和她计较,没想到她倒不依不挠起来。 蒋双转眸想起那日姚轩提起戴家眉间的戾气,笑得意味深长,落井下石这种事情,她最喜欢了。 戴弦看到孔晴强作镇定的走了过来,知道事情搞定。也不再挡着蒋双,一张娇艳的脸蛋笑的得意,“蒋同学可是这门课的明星,今天想必又要大展拳脚了。真是让我们期待啊!” Mrs. Jonson一声哨响,大家纷纷上马。戴弦快意的看着蒋双姿态优雅的高坐马上,可惜今天不是那匹白马,否则一箭双雕才叫快意! 孔晴脸色惨白,握着马缰的手抖得厉害,没关系,这怪不得她,蒋双这样也算为朋友幸福出力了。以后她嫁入戴家,会一辈子念着蒋双的好的。 奔驰在马道上,戴弦直直的盯着蒋双,不想放过每一秒她从马上跌下来的美妙场景。然而身下她特意从家里带来的阿拉伯马却突然失控,痛苦的嘶鸣着想把她甩下来。 戴弦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分明现在摔断脖子的应该是蒋双才对!一阵剧痛传来,这是戴弦陷入昏迷前最后一个想法。 落在最后的孔晴目瞪口呆,怎么会这样,她分明把马鞍换到蒋双的马上了啊!老师同学团团围住了陷入昏迷的戴弦,孔晴跌跌撞撞的下了马,戴弦的马上赫然是那副马鞍,马背上已经淅淅沥沥的落了一地血。 孔晴回头,人群外的蒋双仍然高居马上,一脸事不关己的漠然。见她看向自己,蒋双露出了一个份外迷人的微笑,“是你。”她用嘴形说道。 “脊椎粉碎性骨折,腰部以下完全瘫痪。”圣约翰医院里,满头银发的外国医生字正腔圆的对闻讯赶来的戴才英和戴弘说道。 病房里已经苏醒的戴弦脸色苍白,双目失神。怎么会这样,她腰部以下完全失去了知觉。十指紧握,掌心已经渗出血丝。 是了,那个孔晴,她可是蒋双的朋友。她被这对小贱人骗了,这是趁机麻痹她。蒋双不知道给了孔晴多少好处,趁机除掉自己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好心机,真是好心机! 看着风尘仆仆闯进病房的父亲和哥哥,戴弦嚎啕大哭,“阿爸,是有人害了我!那个叫孔晴的害了我!” 埋在父亲怀里的眼中满是恨意,蒋双背后是大帅府,她暂时动不了。没关系,她先捏死孔晴,总有一天,她要让蒋双陪葬。 学校发生恶性事故,理事会很快组成调查组。很快就有人匿名举报孔晴偷偷换了马鞍。但是孔晴一口咬定马鞍是戴弦自己提供的,原本是要谋害蒋双,却被蒋双调包换给了戴弦。 一起事故牵扯进了大帅府和市长,蒋双却一问三不知,她一一点出了当时陪着戴弦挡住自己的几个女学生,表示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机会靠近戴弦的马,实在是无辜。 事情的最后以孔晴被开除落下帷幕。她离校那天,失魂落魄的拖着帆布包,“是你对不对?”她死死盯着蒋双,誓要问出个答案。 蒋双低头笑得羞涩,“我只知道,我没有做过害人的事情。” “可是你从没告诉我,你表哥是少帅!”孔晴清秀的脸上满是疯狂,蒋双却摇摇头,凑倒孔晴耳边轻声说道:“其实那不是我表哥,那是我丈夫的哥哥,我其实是姚家二少奶奶。” 孔晴脸色惨白,她早已想明白为何戴弦要对付蒋双,却没想到真相如此滑稽,一切事情的源头,居然是自己一时的贪婪与恶意。 随着孔晴的退学,一切又变得风平浪静。只有姚轩回家时随意问起过蒋双是否受了委屈,被蒋双浅笑应付了。 打虎不死,反受其乱。从蒋双上一辈子的记忆来看,戴家之所以如此豪奢,是因为偷偷走私烟土。 走私鸦片此时是重罪,也是暴利行业。而戴家这桩祸国殃民的大罪,前世一直到姚大帅死后才被姚轩彻查揭发。 戴弦瘫痪,未必肯善罢甘休,蒋双来这是为了攻略男人的,实在没兴趣和她玩什么宫斗心计,只好提前送戴家上路,也算利国利民了。 不过眼下最大的事情是姚大帅60岁大寿,蒋双要在这天正式在申城亮相跳开场舞。 蒋双特意请了一个舞蹈老师来教自己跳华尔兹,因为蒋双没有基础,所以学的是慢三舞曲。老师教授了基础的舞步和身体升降摇摆的节奏后,剩下就需要蒋双自己多练习了。 所以姚轩深夜回家后就看见蒋双一个人在大厅双手微张,独自踏着舞步。“节奏错了,第一拍是重拍,每三步是一个循环。” 蒋双回过头,只见姚轩斜倚在门边,意态疏懒,淡淡的指正她。 “大哥,你回来了。我今天刚学,老师叫我多练。是不是打扰到你了。”蒋双一身高开叉雪缎绣玫瑰方襟旗袍,削肩秀颈,身姿玲珑曼妙,偏偏脸上是羞怯的柔婉。 这纯真与妩媚并存的回眸一笑让姚轩忍不住捂住胸口,万籁俱寂,仿佛能听见的自己心旌摇荡,之前早已下定决心的远离又再次动摇起来。 姚轩定了定神,深幽的眼神微眯,“没有音乐,你怎么抓得住拍子?”他迈着有力的长腿从花梨木嵌骨大柜里拿出一台留声机,轻拨唱针,大厅里就盘旋起贝多芬的G大调小步舞曲。 脱下军帽,姚轩素来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凌乱,碎发落下的阴影让他深沉的双眸更加幽暗,冷酷中流露出几分不羁的性感。 姚轩伸出手,“不知能否请这位美丽的小姐共舞一曲?” 蒋双两颊生晕,柔嫩的小手轻轻放进了姚轩手中。 他带着薄茧的手有些粗糙,两人手指交叠摩挲,轻搂蒋双腰肢的大手掌心的灼热透过薄薄的夏衣渗进蒋双的肌肤中。 姚轩军装上的肩章锋利,蒋双有些不自然的动了动,姚轩会意,修长的手指单手一颗颗解开束得紧紧的领口,将外套一脱扔在了沙发上。 姚轩里面的衬衣有些汗湿,扑面而来的男性荷尔蒙熏得蒋双有些腿软。姚轩低沉暗哑的声音就响在耳边,“左,右,对,跟着我的节奏。” 窗外月色的清晖撒进大厅,蒋双亦步亦趋的跟着姚轩摆动自己的身体,她纤细的胳膊,圆润的肩,盈弱的腰,全都笼罩在姚轩的怀里。 呼吸间仿佛就能交换彼此的气息,姚轩低头看着蒋双微微颤抖的睫毛,紧紧扣住了手,心中甜蜜微酸。 她是弟弟的妻子,你是她的大哥,这种不容于世的感情,只会伤害到纯洁的蒋双。到此为止吧,跳完这支舞,就把这个月夜忘了吧。 于是虽然九乌在一旁高呼姚轩已经填满第五朵梅花了,但是第二天再见面。姚轩冷峻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一丝悸动,深沉的眼中只有淡然与冷漠。 蒋双站在窗后看着姚轩芝兰玉树的背影,按照剧情,姚辕也该回来了,那时候,姚轩还能这么淡然吗? 姚大帅的60岁大寿,姚辕自然是要回来的。 远渡重洋的豪华邮轮上,娇小可爱的少女紧紧搂着一旁的清俊青年,“辕哥哥,我好怕。好怕你一回到家,就会屈服于封建礼教,忘记我们的海誓山盟。” “如溪,相信我。我一定会尽快离婚,然后马上上门提亲。结婚后,我们就去环游世界好不好。”姚辕爱怜的抚着谢如溪的脸蛋,两个四目相对,眼中都是浓情蜜意。 姚家早就接到了电报,因此蒋双特意请假带着司机在码头接姚辕。 蒋双一身海棠花罗纹对襟旗袍,披着香云纱长流苏披肩,鸦青的长发挽着红玉雕刻的蔷薇花。纤秾有致,风姿楚楚。偏偏身后还立着个高大荷枪的副官,码头人来人往,都只敢悄眼打量,议论着不知是哪家名姝。 姚辕和谢如溪一同下了邮轮,两人在船上虽然亲密。但是到了申城毕竟不敢再挽着手。谢如溪自诩名媛,绝不愿背上插足他人婚姻的丑名。 蒋双一眼就看见了姚辕,“夫君,一路辛苦了。”她巧笑嫣然,上前揽住姚辕的胳膊,身后的副官眼疾手快的接过了姚辕的行李。 姚辕还想回头和谢如溪道别,就被一阵香风搂住,抬眼细看,居然是家里强行塞过来的小妻子。 只是她不复成亲那日的怯懦,眉间都是自信的光芒。姚辕连忙用力想要抽出手,可不知蒋双按了哪,姚辕手一麻,半个身子都僵了,只能任蒋双摆布。 蒋双拉着姚辕就往车边走,“父亲知道夫君回来了一定很高兴,夫君一定累坏了吧。” 姚辕挣脱不开,刚想回头对谢如溪解释,就被一把推进了车里,蒋双灵巧的上车关门,扬长而去。 站在原地的谢如溪浑身僵硬,姚辕居然一见面就和他那个妻子拉拉扯扯的上了车,一句话不说就把她扔这了。 还有他那个妻子,扫都没有扫自己一眼。仿佛她谢如溪只是个无名小卒似的。一想到蒋双那前呼后拥的派头,再看自己风尘仆仆的提着两个大箱子站在这。 谢如溪仿佛能听到身后和他们一路同行的几位小姐的窃窃私语: “哎呦,还以为是一对呢。那个腻歪哦,原来只是个外室啊。” “对啊对啊,刚刚那个好像才是正房。男人啊,真是翻脸无情。” 谢如溪气得脸通红,等了许久谢家的车才姗姗来迟,谢如溪顿时把全部的怒火都撒到了司机老刘身上,“我早就发电报说今天到家,怎么老刘你现在才来!” 老刘开着车,不甘示弱的回嘴道,“二小姐,这可不我的错。老爷发了话,要我先送三姨太太去大新百货。我可是马不停蹄就赶来接你了。” 谢如溪咬了咬牙,强行把怒火咽了回去。 谢家是做买办生意的,在城中开了个不小的贸易行。谢父脑筋活络,颇会钻营。钱赚得不少,家里也热闹,娶了四房姨太太。谢夫人去得早,几个姨太太绞尽脑汁的想扶正。 谢如溪生母是二姨太太,她上面还有个正房所出的大小姐。不过大小姐性格软弱,在家中就是个隐形人。 谢父就把培养重心放在了谢如溪身上。从小送她出国,就是为了攀上一门好亲。这个世道,有钱不行,关键还是要有权。 原本谢如溪攀上大帅府二少爷,在家里那是水涨船高,二姨太太眼看着就是谢夫人。 没想到姚二少爷火速成了亲,这谢如溪再能干,也不过是个姨太太。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谢父和大帅府做亲家的愿望一落空,对谢如溪母女就淡了下来。 谢如溪从小生活在踩高捧低的家庭环境里,在姚辕面前虽然活泼天真,其实心机颇深。此刻心中已经在细细盘算,如何一雪前耻,光明长大嫁入大帅府做少夫人了。 快到大帅府,姚辕的半边身子才恢复过来,一路上蒋双笑眯眯的找话同他聊天,姚辕充耳不闻,脑子里都是该如何向谢如溪道歉。 一到家,姚辕埋头下了车,提着行李就进了屋,砰的一声门砸的山响,丫鬟小兰颤巍巍的看着蒋双。 19.兄弟阋墙 蒋双却安之若素, 她脱了披肩,“二少爷一路辛苦,我去厨房给他做些吃的。你去把我下午冷藏的蜂蜜薄荷茶给二少爷送上去, 请他稍作休息再下来吃晚饭。” 小兰端着水晶茶壶等在门外, 姚辕反锁了门, 她敲了好一会才打开。“烦死了!能不能让我清净一会!”姚辕已经脱了外套, 头发凌乱的翘着, 俊脸上满是水迹。 小兰怯生生的低着头, “二少爷, 二少奶奶特意给您泡了茶解暑。”姚辕不耐烦的侧了身子,小兰也不敢多待,放下茶壶就溜了出去。 姚辕不耐烦的靠在沙发上,长指轻敲着真皮沙发,不过半年,他的房间就大变样了。 四柱床上挂着妃色的云纹织锦纱,地毯也换成了水墨花鸟风, 茶几上甚至用水晶瓶水养着几枝白玉兰, 房间里弥漫着幽幽的花香。 进了盥洗室,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就更加明显了,毛巾牙刷口杯甚至拖鞋, 处处都向姚辕宣示着蒋双的存在。 姚辕真想提着箱子掉头就走, 但他知道, 他上午刚跑, 下午就能被那土匪爹拿着枪绑回来, 所以大少爷脾气的姚辕也只能咬着牙回屋。 人一不顺,事事都烦心。 刚想点支烟,一摸口袋就发现滚轮打火机不见了。口干舌燥的姚辕看着桌前还渗着水珠的玻璃壶,琥珀色的蜂蜜茶里漂浮着碧绿的薄荷叶。 舔了舔唇,姚辕挠了挠脸,倒了一杯。 一口喝下去,清凉舒爽,浑身的汗意都消失了。 一连喝了好几杯,看着少了一半的茶壶,姚辕有些心虚。随后又理直气壮起来,这个是他自己家,什么原材料啊,冰啊还不都是他姚家的。他就是喝了,那也不是给她蒋双面子,那是享受自己家的好东西,完全合情合理! 门外传来几声轻巧的敲门声,姚辕连忙站了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下快手拿过行李箱架在桌上,挡住了玻璃茶壶。 “夫君,饿了吧。我做了几个快手菜,下来尝尝吧。”蒋双推开门,笑得温柔平顺。 “我不吃,我还有事,你出去吧!”姚辕做势收拾行李,挥手赶蒋双。可惜刚开了箱子,肚子就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姚辕桀骜俊美的脸顿时胀得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蒋双却仿佛充耳不闻,面色平和,“行李一会再收拾也不迟啊。夫君不饿,我倒是饿了。夫君给我个面子,陪我一起吃好不好?而且大哥也回来了,正在楼下等着呢。”说着上前来拉姚辕的手。 姚辕侧身躲开蒋双的手,“你怎么不早说!既然大哥回来了,我就给他一个面子好了。” 蒋双脸色有些黯淡,一身不吭的乖巧跟在姚辕身后下了楼。 姚轩果然等在大厅里,他一身军装,正襟危坐。深幽的眼神从姚辕身上一掠而过,细细的盘旋在蒋双周身,看到小姑娘眼眶发红,姚轩锐利的眉间就生出来几分怒气。 “大哥,你回来了。”姚辕笑着跟姚轩打招呼,他懂事时姚轩就进了军队,他对自己这个杀伐决断的大哥那是又敬又怕,不敢造次。 姚轩本想训斥弟弟几句,又看见蒋双小媳妇一般帮姚辕端碗拿筷子。到嘴边的话又了咽下去,心中只生出一股失落与苦涩。 姚辕早习惯了大哥的冷淡,端起碗吃饭。 蒋双做的都是家常小菜,炎炎夏日,菜色清爽可口。即使是心存挑剔的姚辕也不得不承认蒋双的厨艺一流。 饭后,丫鬟小兰又端上了甜点。姚辕面前是一个渐变抹茶慕斯,姚轩和蒋双面前则是一碗红豆双皮奶。 “六婆说夫君爱吃西式甜点,我特意去白俄人的蛋糕店学了怎么做慕斯,夫君快尝尝喜不喜欢。” 姚辕不可置信的抬头,“只是你做的?”眼前的慕斯十分精致,从中心到外围呈层次渐变,即使是在国外也很少能吃到。 “二少奶奶准备一上午呢,为了做出花色来,试验了不知道多少回。”小兰插嘴道,二少爷一回来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发脾气。自己小姐是个软性子,不知道表功。她这个做丫鬟的就得多帮衬。 姚辕拿起银匙尝了一口,入口轻盈顺滑,甜度适中。本就爱吃甜点的姚辕几口就吃完了小小的一个慕斯,破天荒的对蒋双说了句“辛苦了,很好吃。” 蒋双笑得满足,黑白分明的杏眼弯成了月牙,鲜嫩的红唇笑出了两个可爱的梨涡。 姚轩看着眼前的双皮奶顿时失了胃口,下巴紧绷,冷冽双眸微眯,更显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把勺子往碗里一扔,“我还有事,先回军营了。” 雷厉风行的大步迈出客厅,走到门边时终于忍不住回了头,妩媚纤弱的蒋双正托着腮笑着同弟弟说话,姚辕不自觉间也少了几分不耐烦。 水晶灯枝盏间光华夺目,小夫妻言笑晏晏宛如一对璧人。 蒋双有多好,他是知道的。弟弟虽然任性,但温言软语下未必不会软化,现在抗拒,未来可能就是一对佳偶。 这样也好,身为女子,总要有丈夫疼爱才是幸福。 姚轩强行压下心底的抽搐刺痛,头也不回的出了姚公馆。 入夜,姚辕和蒋双在房间对峙,“喂,你就这么睡了。那我睡哪啊!”蒋双安卧在床上,乌黑秀丽的长发披散在床头,衬托的纤弱的颈和秀美的小脸白得透明。 “夫君自然是和我同睡了。”她支起头,柳黄绣唐草的真丝睡衣滑落出一段柔润赛雪的胳膊,轻嗔地看向姚辕。 四柱床的妃色织锦纱已经放下,水晶灯的光芒折射出玫瑰色的暧昧,姚辕心跳加速,莫名有些不敢直视自己的小妻子。 又不敢踏出房间,他这次回来可只请了一个月的假,过段时间还是要回去上学的,要是这小丫头往土匪爹面前一告状,他走不了可就前功尽弃了。 “这么早就睡,纯属浪费时间!”姚辕清了清嗓子,打开行李箱掏出基本厚厚的专业书。 “时间就像海绵,挤一挤就有了。做研究,就要学会利用这种碎片化时间。” 蒋双笑得崇拜,一泉清泓般的眸子闪耀着灼灼光华,“夫君真厉害,随便说说都出口成章。”说着下床把台灯挪到了床头柜前,“夫君想要做学问,也要记得爱惜眼睛。” 姚辕本想坐到书桌前看书,没想到蒋双釜底抽薪把台灯都端过来了,只好悻悻然的上了床,又把大部头摆在中间,“以书为界,你可不许越过雷池半步!” 蒋双侧过头看姚辕手里的书,“《Examples In The Calculus》,夫君你微积分一定很好吧。” 姚辕奇异的侧头看向蒋双,“你看得懂我手里的书?”。 蒋双点点头,“夫君在看微积分实例不是吗?其实我也有向教我们代数的密斯借这方面的书。”说着下床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教材递给姚辕。 姚辕一手接过,是拉丁文版的《微积分》,已经看完了,上面写满了娟秀的笔记。 “你们那个教会中学还教这个呢?”姚辕虽然知道蒋双去上中学了,但想着那估计是个新娘学校,没想到课程居然这么高级,都涉及到高等数学了。 蒋双摇了摇头,“是我请代数老师推荐的,因为我已经自学完了课程。又对数学感兴趣,她就给我推荐了这本书。”说着蒋双又向姚辕请教了几个定理,姚辕晕乎乎的解释了,没想到蒋双思维敏捷,一下子就能举一反三融会贯通。 一直到入睡,姚辕的头都是蒙的。他一向自诩天才,再高深的课程都能如鱼得水。没想到枕边这个乡下丫头让他第一次意识到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从来没有任何理学基础的人,自己自学了一个月,就学完了高等数学。 窗外的月华影影绰绰的投影在屋中,夏夜的微风吹过半开的窗帘,隐约有蔷薇花香在屋中蹁跹。 姚辕也顾不得自己设下的楚河汉界,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急躁的推着蒋双,“小丫头,你醒醒。我跟你说,你很有可能是天才你知不知道,哪天真的要带你去测测智商。” 睡眼朦胧的蒋双翻身把姚辕的手抱在怀里,“好夫君,双儿困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声音慵懒,拖长的软糯尾音透着魅惑。 姚辕的手从没有像今夜这么敏感过,他仿佛能触摸到手边饱满丰盈的起伏间每一寸丝滑,蒋双细微的心跳声仿佛同他的产生了共振,每一下都轰隆作响,让他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也不敢再睡床,姚辕小心的从柜子里拿出一床凉被在沙发上蜷了一夜。 姚轩处理完公务时已经是深夜了,副官来劝他睡下,看着院子里清幽的月光,姚轩仿佛管不住脚一般开车回了姚公馆。 蒋双房间的灯已经熄了,此时万籁俱寂,只有雪白的窗纱隐隐在白玉石栏杆间飘洒。 大厅只剩下一个值夜的帮佣,看到姚轩大步进屋局促的站了起来。 “二少爷和二少奶奶一起休息了?”姚辕冷声问道。 帮佣隐约知道二少爷对二少奶奶有几分不满,刚成亲就离家了。还以为大少爷是担心小夫妻闹矛盾,连忙殷勤的回道:“是同一个屋睡下的,两位主子早早就进屋安置了。” 姚轩紧紧握拳,深沉似海的眼中射出了寒冰般的利芒,狠戾的看着畏缩的帮佣。转身就大步出了屋,仿佛在逃避什么一样一路快步上了车,驱车离开了姚公馆。 20.兄弟阋墙 第二天一大早, 姚辕就一个人出了门。丫鬟小兰一边伺候蒋双穿衣服一边悄眼看自己小姐的表情。蒋双却很淡定,他能去哪?肯定是去哄那个他喜欢的谢如溪了呗。 这种自以为反抗了全世界的爱情其实最脆弱,外界的压力会自动把一个人美化。有时候, 人爱上的, 其实自己的一腔孤勇罢了。 九乌拍着翅膀攀在镜子上点评蒋双的妆容, “主人, 姚轩昨晚填满了第六朵梅花, 倒是这个姚辕, 原本填满的三朵刚刚又只剩下一朵了。” 蒋双细细描着眉, “昨晚大少爷回来了?”她语气平淡,只从镜子里给了小兰一瞥。 侧立在一旁的小兰低声回道:“好像半夜是回来了一趟,问了几句话又急匆匆的走了。要不要我替小姐去打听打听具体说了些什么?” “不必了。”嫣红的薄唇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小兰悄悄抬头,只觉得自己小姐此刻眉间张扬的媚态实在是摄魂夺魄,让人久久回不了神。 谢家,谢如溪一早起来就仔细描摹着妆容, 身穿白色真丝雪纺绣花的公主裙, 长发扎了侧马尾,天真活泼。 刚下楼,大厅里丰腴妩媚的三姨太太就在冷笑, “我们二小姐刚回国就有约啊,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进大帅府?听说那姚家二少奶奶是旧式闺秀, 肯定容得下我们二小姐做妾。只是浪费了老爷的心血。这出国费用可不低哦, 想想就心痛。” 谢如溪气得手攥成了麻花, 以前看在姚辕的面子上,家里人人都捧着她。现在虎落平阳,这三姨太太仗着怀了孩子,对她冷嘲热讽。等她嫁进大帅府,迟早和她算总帐。 看着谢如溪气恨不已的背影,三姨太太笑得畅快。一旁捏脚的小丫鬟劝道:“姨娘何必和二小姐过不去,万一哪天她嫁进了姚家,岂不是白白树了个大敌。” 三姨太太艳红的蔻甲描着镶金骨瓷杯的杯沿,脸上挂着冷笑,“哼,当初要不是她和她姨娘,我怎么会掉了肚子里的孩子。可惜老天有眼,当妈的就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当女儿的,也是个姨太太的命。”说着又温柔的抚着自己肚子,“我肚子里,可是谢家唯一的男丁,别人怕她,我可不怕。” 谢如溪气鼓鼓的上了家里的别克,刚打开车门,就看见大姐谢如清一身粉色碎花旗袍坐在后座,“大姐,你怎么在这?” 谢如清笑的羞赧,“二妹,我也要去波尔克俱乐部,我们一起吧。” 谢如溪面露狐疑,波尔克俱乐部是会员制,门槛极高。要不是靠着姚辕,她也拿不到会员卡。这个谢如清,怎么有资格去那。 一路上,谢如清都在侧目打量着这个素来畏缩的长姐。 一贯挡得厚厚的齐刘海挽了起来,露出了精致柔媚的五官。耳边夹着一个东珠镶珐琅的蝴蝶发卡,振翅的蝴蝶翅膀上闪耀着红宝石,一下子刺痛了谢如溪的眼睛。 谢如溪刚想质问,波尔克俱乐部就到了。谢如清灵巧的下了车,从手拿包里抽出了会员卡,头也不回的进了推拉门。谢如溪被无视的彻底,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进了大厅,来来往往的都是衣冠楚楚的绅士淑女,谢如清转眼就不见了身影。看着一旁随侍的外国侍者,谢如溪也只好挺直腰板,微笑的上顶层咖啡厅与姚辕相见。 姚辕已经早到了有一会了,侍者一路把谢如溪引到了窗前,她优雅的点了杯卡布奇诺,看向姚辕的脸笑的清澈阳光,仿佛一点也不在意昨天姚辕的径直而去。 这样反倒让姚辕更加愧疚,“如溪,对不起。昨天都是我不好,你后来有没有等很久。” 谢如溪嘴唇微嘟,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凝视着姚辕,“是有一点生气,不过一想到辕哥哥你为了我一定很辛苦的在和家里对抗。我就只剩下心疼和感动了。” 姚辕顿时有些心虚,他昨天,好像被蒋双的糖衣炮弹收买了。 谢如溪仔细观察着姚辕的表情,见他有些心虚的挠了挠耳朵,心中一急,脸上就带出了几分幽怨,“只不过听了些冷言冷语罢了,我都受得住。” 姚辕闻言心中一急,“怎么回事,谁给你气受了?” 谢如溪眼中氤氲起了雾气,“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姨娘又是个软弱不争的性格,我爹说,送我出国留学,不是为了嫁出去做姨太太的。大发雷霆,今天差点没准我出门。” 姚辕心痛不已,伸手揽过谢如溪的肩,“你放心,我早就想好了。我要和蒋双离婚,回去我就写离婚协议书,只要她肯签字,我爹也就不好反对了。” 谢如溪知道,不能过分逼迫姚辕,打一棒子还要给个枣吃。于是泪中带笑,崇拜感动的看着姚辕,“我相信你,辕哥哥,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做什么我都愿意。” 两个人喁喁私语,数不尽的小儿女情话。 透过高大的植株,谢如溪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个粉色碎花旗袍的少女,分明就是谢如清,此时正言笑晏晏的同一个高大俊美的男子谈笑风生,双颊晕红,分明就是在会情郎。 谢如溪眯着眼细细打量,对面身穿棕色条纹西服的男人侧了侧脸,居然是市长家的大公子戴弘。 谢如溪心中顿时百味杂陈,想不到处处矮她一头的大姐一声不吭就找了个金龟婿。又想到自己,费尽心机笼络到手的姚辕突然就结了婚。心中有事,恍惚间就连姚辕后来又说了些什么都没放在心上。 到了下午,姚辕刚回家,就气势汹汹的冲进了屋,“丫鬟出去!”他冷声看向一旁伺候的小兰。小兰看向正在低头看书的蒋双,蒋双点了点头她才迈着碎步出了房间。 姚辕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甩在蒋双面前,蒋双优雅的放下手里的书,拿起纸细看,“离婚协议书”。 姚辕已经签好了字,此时正冷若冰霜的看着蒋双,“按照市政厅新颁布的《婚姻法》,你签了字,我们之间就没有关系了。” 蒋双柔美的淡眉微颦,“夫君真会开玩笑,我们两家媒妁之约,岂是小小的一张纸能否定的,我不签。” 姚辕大义凛然,“纯属封建糟粕,总之字我已经签了,你再执迷不悟,我,我就写一封休书给你!” 蒋双顿时泫然欲泣,纤弱的身子摇摇欲坠,“我未犯七出,夫君怎可随意将我休弃!”又上前拉住姚辕的袖子,“夫君若有喜欢的女子,抬回来当姨太太也不是不行……” “住口!”姚辕大怒,一把甩开蒋双的手,“如溪何等冰清玉洁,她是我心爱的女子,只会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绝不允许你侮辱她。” 蒋双惨然一笑,正要反驳什么样的正经女子会和有妇之夫纠缠,就被突然闯入的丫鬟小兰打断了,“二少爷,二少奶奶,大帅回来了。” 姚辕原本高涨的怒火顿时一熄,有些瑟缩。无他,姚大帅可是能把门反锁逼他洞房的狠人,要是知道他给蒋双写离婚协议,拿鞭子抽他都是轻的。 警告的看了蒋双一眼,姚辕摔门下了楼。看着忧心忡忡看着自己的小兰,蒋双冷冷擦过脸上的泪,目光平静冷漠。对着镜子扯起一个和顺的微笑,跟着下了楼。 姚大帅大马金刀的坐在大厅里,声音宏亮,“还算你小子有良心,知道赶回来陪你老子过60岁大寿。依我看,你那个书读得也没意思,还不如去读军校,整天满脑子情情爱爱的,说出去一点也不像我姚强的种!” 姚辕垂头丧气的坐在一旁,嘴里小声嘟囔,“我才不去军校呢,大老粗就知道打打杀杀,知道什么是科技兴国吗?” 姚大帅牛眼一瞪,正要呵斥二儿子,就被款款而来的蒋双打断了,“父亲回来了,今晚我下厨,父亲可有什么想吃的?” 姚大帅对着儿媳妇笑得乐呵呵的,“你别说,我就想吃你包的那个三鲜包子,找了好几个大厨都没有我们小二媳妇包的那个味。” 姚辕昂着脖子,“我不吃,以后你做的饭菜,我尝都不会尝!” 姚大帅砰的一下拍了桌子,声音震得山响,指着几个副官:“老子好饭好菜养出个纨绔!你们给我把门看好,他不吃,行!谁也不许给他送饭,也不准放他出去!我倒要看看会不会饿死!” 几个副官立正扣靴,垂首听了令。姚辕看亲爹这么不给自己面子,顿时觉得所有人都在看他笑话,羞怒交加,急步上楼冲回了房间。 蒋双神色黯淡,又强打着精神宽慰了姚大帅几句转身下厨。 进了走廊,蒋双低声对丫鬟小兰说道:“你去白俄人的蛋糕店买些易保存的招牌点心回来。” 小兰欲言又止的看着强作欢笑的小姐,面上应诺,心中却对不懂怜香惜玉的二少爷越来越不满。 晚餐时,姚辕果然没有下来吃饭。 姚大帅乐呵呵的吃了晚饭,一点也没有心疼儿子的意思。等到小兰提着蛋糕坊的纸袋回来时,蒋双遮遮掩掩的接了过来。姚大帅扫了一眼,也没说不许,嘴里哼着精忠报国,束着手往花园散步去了。 蒋双知道,这是默许她给姚辕送吃的意思。到底是亲儿子,当爹的唱了白脸,当儿媳妇的就得知道就坡下驴,一来一往,才是道理。 姚辕交叠着腿躺在床上看书,听见脚步声,眼皮子都不抬,嘴里懒洋洋的说道,“死心吧,我是不会屈服的。说不吃就不吃!” 21.兄弟阋墙 蒋双轻轻把纸袋放在了床边, “夫君不愿吃我做的饭,这白俄人的蛋糕总愿意吃吧。饿坏了肚子,疼的啊, 可是自己。”说完也不多留, 身后的丫鬟小兰上前放下一壶热牛奶, 跟着蒋双出了屋。 蒋双说话时, 姚辕反手把书盖在了脸上以示抗拒。等到关门声想起, 才轻轻把书挪开, 露出一双桃花眼。 他转动着眼睛四处瞄了瞄, 修长的手指无奈的揉了揉唱空城计的肚子,还好刚刚没叫出声。 鼻翼微动,奶油的酥香如影随形般萦绕在鼻端。他伸出手指拨了拨纸袋,露出一盒裹满肉松和海苔的肉松小贝,底下是烤的金黄的火腿奶酪牛角包,一个个排列整齐的向他微笑。 这么大一袋子,他从底下掏几个也没人能发现。不行, 说好了绝食抗议的, 才一顿就屈服也太怂了。我靠,居然还加热了,也太香了吧。 理智与情感的战斗中, 姚辕吃完了大半袋面包, 一大壶热牛奶也喝了个精光。 心满意足的摸着肚子, 姚辕揉了揉困倦的眼睛, 也不算不守诺言吧, 他只说不吃蒋双做的饭菜,这蛋糕可是外头买的,不算数不算数。 到了姚大帅生辰那日,整个姚公馆一早就起来做准备。姚辕也知道今天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吃饭的时候老老实实下了楼,绝口不提前几日的绝食。 几天没回家的姚轩也风尘仆仆的回了家,蒋双忙着以女主人的身份操持着晚宴,两人直到傍晚才打了照面。 姚轩消瘦了些,眉间的戾气越发重了,越发彰显出生人勿近的肃穆。他有些贪婪的细细打量着蒋双, “大哥,你最近很忙吗?夫君昨天还说回来好几天了,都没怎么和大哥说话呢?” 姚轩咽了咽喉,夫君长夫君短,对于蒋双来说,难道他存在的意义,就只是丈夫的哥哥吗? 要轩下巴紧绷,冰冷的眼仿佛海上的冰面,一触即碎。 擦肩而过之际,姚轩却突然叫住蒋双,声音迟疑低哑,“波尔克俱乐部最近上了新剧,是你喜欢的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你想去看吗?” 蒋双面露惊喜,柔媚的小脸笑颜如花绽,“真的吗?太好了。我会和夫君说让他陪我去的,谢谢大哥。” 姚轩便不再说话,只沉默的看着蒋双娉娉袅袅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此时日影西斜,落日的余晖投影在长廊里,姚轩锋利深邃的轮廓一半落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他幽深的眼中藏在怎样的秘密。 很快到了开场时间,夕阳西下,灿烂绚丽的晚霞似锦。各界来宾在门童的指引下陆陆续续下了车,穿过雕花铁门一路进屋,高大的法国梧桐下院子里的意大利喷泉挥洒着水雾,修建整齐的粉白蔷薇落英缤纷,芬芳四溢。 大厅里碎金大理石擦得锃亮,交响乐团演奏着欢快悠扬的圆舞曲,各国厨师在后厨准备着自助餐,晶莹剔透的香槟塔串珠般冒升着气泡。 来客纷纷手持请柬,彬彬有礼的寒暄着。姚家三父子都身着手工西服,衣冠楚楚,风流倜傥。 谢家通过商界的关系也拿到了请柬,谢如溪不顾三姨太太的冷嘲热讽,跟着谢父来了姚家。 一路进了姚公馆,谢如溪贪婪的扫视着这里的一草一木,看着络绎不绝的来宾,想象着自己成为姚家女主人的雍容华贵,一时竟有些痴了。 进了大厅,看着俊美优雅的姚辕,谢如溪刚伸出手打招呼,就听见大厅里传来惊呼声。所有人都看向了正缓缓从楼梯上下来的少女,姚辕同样扭过了头,谢如溪尴尬的放下手,耳边只听得见三姨太太刺耳的嗤笑。 蒋双缓缓从旋转楼梯上走了下来,她一身宝蓝色塔夫绸露肩礼服,曳地的裙摆上绣着满天星的蓝玉髓,身姿纤秾有度,步履婀娜。鸦青长发梳着优雅的盘发,最夺目的是她白皙修长的颈间闪耀的矢车菊蓝宝石项链,同蒋双清湛的眼波互相辉映,螓首蛾眉间风华绝代。 姚辕第一次正视自己小妻子的美貌,他努力克制内心的心旌摇荡。蒋双红唇微勾,伸手递给了姚辕,他们要一起跳开场舞。 多瑙河之波圆舞曲优美的曲调在繁复靡丽的水晶吊灯间盘旋而上,姚辕揽住了蒋双纤细的腰肢,她身上栀子花的清甜芬芳酥酥的撩拨着姚辕的感官。 姚辕全神贯注的盯着蒋双清艳的小脸,她垂着眼,纤长浓密的羽睫仿佛无法承受他过于灼热的目光,蝶翼般轻颤着。 他们在曼妙音符的千回百转中盘旋,如诗如歌,如梦如幻,蒋双的裙摆行云流水的在大厅里开出一朵朵绽放的花。 站在一旁的谢如溪死死的盯着姚辕的脸,唇边咬出一道血痕。 正在和客人寒暄的姚轩端着高脚杯,“少帅小心!”姚轩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捏碎了指间的玻璃杯,鲜血伴着清洌的白兰地滴滴滚落在地,坠落出朵朵血花。 一舞毕,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蒋双娇柔的轻喘,抬头对姚辕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黑白分明的杏眼投射出炫目的灯光,亮如星辰。 姚辕有些紧张的舔了舔唇,刚想说话,耳边就传来一声清脆的碎瓷声,两人侧头望去,谢如溪美目含怨,两行泪挂在脸上,哭得像个泪人。 姚辕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揽着蒋双的手,谢如溪跺了跺脚,擦着眼泪转身跑了出去。 姚辕口中喊着如溪急匆匆的追了上去,只留下蒋双孤身一人,站在华美乐章中茕茕孑立。 一个滚烫灼热的手从身后将蒋双搂进了怀里,带着她再次起舞。 “还记得我是怎么教你的吗?”声音低哑,男人辛辣的雪茄气息密密的将蒋双笼罩,她低着头,嗯了一声。 男人强势的轻抚她纤弱的脊背,目光深邃沉寂中带着想要将她吞食入腹的狠戾,“跟我……” 话还没说完,蒋双就抬起了头,“大哥,你知道吗?你就像我小时候幻想的哥哥,我祖父祖母去世以后,我就只能和我爹一起生活。继母不喜欢我,大伯父也不能越过我爹管我。所以我常常想,要是我娘给我生个哥哥多好,他一定高大又温柔,像保护掌上明珠一样爱惜我,保护我。夫君不喜欢我,大哥,你会永远都是我的大哥吗?” 眼前盈弱柔美的少女笑中带泪,眼中燃着小心翼翼的祈盼,仿佛下一秒就会崩溃。 姚轩面色冷漠,眼中却是翻江倒海,他死死抓住蒋双的手,半晌才无言的放开。 恰好此时姚大帅命副官请姚轩过去,姚轩转身前幽冷的盯了蒋双一眼,意指这件事还没完。 “有趣,真是有趣。”站在阴影处的戴弘轻轻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双腿交叠,笑得意味深长。 “戴少爷在说什么有趣?”一身圆襟杏色旗袍的谢如清低声问道,看向戴弘的眼中满是迷恋。 戴弘啜了一口葡萄酒,手指轻轻抬起谢如清的下巴,轻声在她耳边说道,“没什么,小清今天很美。” 谢如清双颊绯红,晕陶陶的忘记了追问。 生日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宾客才陆续告辞。蒋双作为女主人,等到一一安排好收尾工作,才疲惫的回了房间。 姚辕一去未归,她安排了几个副官去找也就丢开了手。这件事情自会有姚大帅为她出气。 惬意的泡了个玫瑰精油澡,蒋双正准备休息,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她打开门,赫然是姚轩,他还穿着宴会时的哑光黑色西装,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有些凌乱,覆在眼前的额发让他本就深邃的双眸更显幽暗。 姚轩沉默的进了屋,蒋双关了门,“大哥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 姚轩回身用力拽过蒋双,将她覆压在门后,声音喑哑,“不要喊我大哥,我不想再做你的大哥。我要做你的男人。” 蒋双身穿轻薄合体的冰雪丝绣缠枝月季的睡裙,此时被男人强健有力的身体紧紧压住,只觉得身体的每一寸都能感受到姚轩的坚硬与炙热。 她双颊生晕,试图推开身上的姚轩,“大哥,你是不是醉了。我……” 姚轩粗粝的长指扳过她纤柔的下颌,深深的吻了下去。他强硬的挤开她柔嫩的唇,一寸寸霸道野蛮的攻城略地,仿佛想要将她吞吃入腹般疯狂的渴求着她每一次芬芳的吐息。 蒋双身材娇小,此刻被姚轩强硬的箍在怀里,只能踮起脚,无力的倚在姚轩怀中,借助他紧紧握在腰间的手臂勉强站直。 少女白皙的小脚弓出线条优美的弧度,纤秾有度的身体只隔着薄薄的绢纱密密的和姚轩贴合。 惬意的感受着怀中凹凸有致的娇美,姚轩的呼吸更加急促,半晌才放开蒋双被吮的红肿的粉唇。薄唇在蒋双细嫩的雪颈间摩挲轻啄,紧紧搂着蒋双纤腰的手却迟迟不愿放开。 断了线般的泪珠簌簌的落在姚轩哑光的袖子上,渗出一朵朵泪花。“大哥把我当成什么了?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蒋双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巴掌大的小脸满是伤心欲绝。 姚轩带着薄茧的手指拂过她娇柔的脸颊,为她轻拭眼泪。“亲你是因为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 “你还这么年轻,不应该被埋葬在冷漠沉重的婚姻里。和二弟离婚,以后由我来照顾你好不好。”姚轩浓眉微蹙,低哑深沉的声音谆谆善诱。 “和大哥在一起,以什么身份?大哥要娶我做少帅夫人吗?”蒋双红唇勾起一抹冷笑,倔强的抬眼看向姚轩。 “即使大哥愿意娶我,我也绝不可能同意。”她贝齿紧咬薄唇,粉润的唇渐渐渗出一道血痕。 22.兄弟阋墙 姚轩浓眉微蹙, “松开嘴。” 他伸出略带薄茧的手指,强行揉开蒋双嫣红的红唇,冷冽深邃的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占有欲。 蒋双扭过头, 却避不开姚轩流连忘返的长指。 “大哥。”蒋双被他饱含欲望的揉按弄的双颊生晕, 楚楚的恳求道。 姚轩收回了手, 却紧紧抓住蒋双抵在他胸前的小手, 情难自抑的放在唇间啄吻。 蒋双强行忽视指端的一阵阵酥麻, 专注的看向姚轩。 “大哥, 我是你的弟妹, 即使现在是新社会,这种有违伦常的感情大哥有想过传出去的后果吗?还是说大哥只是想要玩弄于我,让我做你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蒋双杏眼微挑,眼中仿佛燃起了一簇火苗,挑衅的看向姚轩,不复往日的娴静婉约。 姚轩咽了咽喉,下巴紧绷, 只觉得此刻伸出爪子面露不驯的蒋双更加让他心旌摇荡, 恨不得立即把这个小人儿揣进兜里,从此片刻不离。 “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相信我。”姚轩眯着眼, 和蒋双十指紧扣, 面露诚恳。 蒋双扭过头去, 咬唇不愿看他, 只有微微颤动的睫羽透露出几分内心的不平静。 “小姐, 二少爷回来了。”门外传来丫鬟小兰轻轻的敲门声。 蒋双挣扎着从姚轩手中脱开手,整了整凌乱的鬓发,这才转身开门。 小兰站在门外,“大帅把二少爷抓了回来,说是要家法处置呢。”恭谨的声音中藏着几丝幸灾乐祸。 蒋双抚了抚凌乱的睡裙,“我知道了,你就说我已经睡下了。明天再去探望二少爷。” 小兰心领神会,笑眯眯的抬起头,却发现冷漠压抑的大少爷站在自己小姐身后,急忙收了笑,惶恐的垂眼看向脚尖,“大少爷好。” 姚轩淡淡点了点头,蒋双掩饰的说道,“大哥,夫君已经回来了。你也不用着急了,父亲要行家法,大哥快去看看吧。” 姚轩看不出喜怒的微眯着眼,锋利深邃的眉眼中满是势在必得,擦身而过之际,他低哑的说道:“以后不许再喊他夫君。” 目送着姚轩下楼的背影,小兰偷偷拿眼瞄了瞄自己小姐。只觉得刚刚两人的气氛有些奇怪,而一贯清丽娴雅的小姐此时周身萦绕着一股说出的慵懒妩媚,让人脸红心跳。 蒋双随口让小兰回去休息,就关了门躺回床上。 蹲在织锦纱帐里听壁脚的九乌此时连忙屁颠颠的滚了过来,“主人主人,姚轩已经填满第七朵花了,那个冥顽不灵的姚辕小子也涨到第四朵了。今晚真是丰收的夜晚。” 蒋双阖着眼懒洋洋的回道:“这最后两朵要怎么填上,还需要我多费思量。现在谈丰收,太早啦。” 安睡了一整夜,窗外叽叽喳喳的云雀伴着夏日清晨的微风温柔的将蒋双唤醒。 今天是周末,她惬意的在云朵般柔软的蚕丝被里打了个滚,才懒懒的起身梳洗。 下了楼,家里又只剩下她和姚辕。姚辕昨晚被副官压了回来,又吃了家法,此时正鼻青脸肿的坐在大厅吃早餐。 雪白带流苏的桌布上玲琅满目的摆着各式西点,姚辕一边吃痛的抽着嘴角,一边吃得正香。看到蒋双下楼,他讪讪的放下了手中吃到一半的可颂,殷勤的起身帮蒋双拉椅子,摆餐具。 “那个,昨晚不好意思啊。我就那么把你丢下了,实在是抱歉。”姚辕狼狈却不失清俊的精致脸蛋扯着笑,搓着手向蒋双道歉。 他自小耳濡目染的是西方绅士教育,昨晚一时情急追了谢如溪出去后就有些后悔,他把蒋双扔在舞池里,无疑是极其失礼恶劣的行为。 因此他也做好了准备,无论今日蒋双发多大的脾气。他都会一一受着,绝不反抗。 没想到蒋双却一派平和,脸上仍然带着娴静温婉的笑,“没关系,夫君快吃吧。我从家里带了昔日御医送给祖父的宫廷秘药。对跌打损伤有奇效,一会我给夫君上药吧。” 姚辕满腔准备落了空,只好又讪讪的坐下。一边嚼着面包,一边偷偷打量着蒋双的表情。却见她姿态优美,一举一动都带着优雅的韵律。 其实抛开偏见,蒋双实在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子。姚辕默默想到,她性格温柔贤惠,又聪慧过人,生的也十分美貌。如果他们不是因为包办婚姻相遇,没准能成为很好的朋友也说不定。 又想到她的不争不妒,姚辕心中又无端生起了几分失落,眼前最爱的奶酪火腿可颂,不觉也少了几分滋味。 吃过饭,蒋双就上楼拿了药瓶给姚辕上药。白瓷瓶里的药膏是呈半透明状,味道并不刺鼻,反而泛着淡淡的茶香。 蒋双冰凉柔润的指端蘸了药膏,轻轻抹在姚辕脸上。 两人相对而坐,距离拉的很近。姚辕全神贯注的看着蒋双,她绯薄的红唇微微上翘,抿唇时颊边会自然的露出一个小梨涡,柔美中带着几分娇憨。 蒋双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在空气中浮动,阳光透过落地窗折射进大厅,纤长的睫毛仿佛刷了一层金粉,姚辕感受着她轻柔细致的照顾,莫名有一种陌生的情绪在心田缓缓攀附缠绕。 挨了打,又被断了经济来源。姚辕只好老老实实窝在家里读书治学,日子过的风平浪静。 姚家二少爷的中途离去也在申城的上流社会引起了不小的私议,只是碍于大帅府的威势,没有人敢公然谈论罢了。 然而姚二公子的逸事很快就被更大的新闻压过了风头,姚少帅开始稽查本市烟土走私,大力打压鸦片,封禁了海岸码头。 海岸码头牵涉到了申城运输业,渔业,娱乐业等多个方面,利益关系繁杂。 很快就有人托关系找到姚大帅,戴市长也代表政府部门频频抗议。不少业主甚至组织劳工前往城外军营游行抗议,要求尽快恢复生产。 姚轩却迟迟没有松口,只因为现在查抄的不过小打小闹,以今年申市的鸦片流入量来粗略估算,真正大鱼始终没有落网。 很快新闻界的跟进报道使得申城各界群起瞩目,议论鼎沸。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姚大帅连夜赶回申城,急召姚轩回来听命。 姚轩却不肯轻轻放过此事,他朗声道:“城中分明有一股势力偷天换日,大肆走私烟土。实不相瞒,儿子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市长戴才英,戴家发家不过十年,生活却豪奢无比。” 姚轩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递给姚大帅,“戴才英在禁烟委员会就职,极有可能利用警备司令部包运鸦片。我收到线人回报,戴家本月贩运了几百箱烟土,所以雷厉风行查封了近期进港的几所游轮。只是狡兔三窟,到现在还没查到他们到底藏在了哪里。” 姚大帅闻言也是怒气冲天,狠狠把文件摔在了桌上。但他素来是粗中有细,踱了几步又为难的揉了揉眉心:“戴家这几年在申城根深蒂固,又大肆利用新闻舆论,我们虽然能动用武力,却不能不顾及民议啊。” 姚辕也获准在书房旁听,他年轻气盛,又素来对鸦片深恶痛绝,一时摩拳擦掌想要为父兄分忧。此时要解舆论之局。就必须找到偷运的鸦片,抓他个人赃并获。 回了房间,姚辕还神思不属,琢磨着小小一个游轮,鸦片能藏在哪呢?忽然感觉眉心一凉,原来是蒋双带着凉意的粉润指端轻抚他眉间,“夫君在为何事发愁,皱着眉头都要变成小老头了。” 姚辕自从上次在舞会追着谢如溪跑了,对蒋双就有些提不起气,再不敢像昔日那样动辄发脾气,闻言挠了挠后脑勺,插着口袋斜倚在墙边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蒋双倒了杯茶捧到姚辕面前,“我从前听祖父说起过一个故事,说前朝打击贩卖私盐,却屡禁不止。昌州甚至出现了武力贩盐,知府四处查抄,偏偏这些盐丁往往化整为零,总是无法一网打尽。后来才知道,他们全都乔装成持有度牒的和尚,平时在庙中吃斋念佛,忙时就戴上头套贩运私盐。昌州佛寺众多,偏偏犯人整日就躲在知府眼皮子底下,正可谓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姚辕接过茶,一时心驰神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反复喃喃自语着,一时间觉得自己陷入了思维迷宫里,似乎马上就能找到出路。 一整夜,姚辕都辗转发侧的思索着,只觉得真相就在眼前。 直到快天明才迷迷糊糊睡去,梦中却飘飘荡荡的来到了码头。 只见一行人荷枪实弹,身穿黑衣,训练有素的下了水,顺着铁链从水底拖出几个密封的大铁箱。一个有脸长痦子的魁梧男人开箱验了货,打招呼扛起箱子就上了车。 那箱中分明就是密封好的鸦片,姚辕急着上前阻止,一个激灵从梦中醒了过来。“我知道了,我知道鸦片藏在哪了!” 他衣衫不整的冲出屋子,家中却空无一人,蒋双早起上学去了,姚轩并姚大帅连夜赶去了城外军营维稳。 姚辕随便吃了早餐,就跳上车赶去城外,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定是鸦片害人罪大恶极,才让他得以梦会真相。 圣玛利亚女子中学里,蒋双面色平静的上着课。九乌趴在她课桌上,毛绒绒的脸蛋蹭着蒋双的手心撒娇,“主人,姚辕被你的梦引术启发了,果然发现了戴家藏鸦片的地方。” 蒋双面上专心致志的听着课,神识传音道:“鸦片祸国,我也不过是顺手举报而已。” 姚辕到了城外,军营门口却围堵着不少人,申城律师公会,商民协会,爱国学生会并十几家媒体拥在门口请姚轩放开码头管制。 还有上百名船工席地而坐,为首的一个高大男子正慷慨激昂的对记者诉苦,“家中老小全靠我一人生计,姚少帅一封码头,我们这些只有一把子力气的大老粗要到哪里去讨生活?”,说道激动时,更是潸然泪下,同坐的船工纷纷响应,十二分的热闹。 姚辕定睛一看,那个诉苦的男子左脸长着痦子,分明就是他昨夜梦中验鸦片的男人。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你根本就不是船工,在这里分明是想挑动工人闹事。我看你根本就是贩卖鸦片的毒贩子!” 23.兄弟阋墙 男人高呼冤枉, “姚二少爷这是要屈打成招啊!可怜我家里的老母亲,儿子这就要被抓进军事监狱里了!” 盘坐在地的船工群情激愤,纷纷上来推攘姚辕, 记者也纷纷把话筒对准了他。 姚辕此时也知道自己冲动了, 闭嘴不言。此时姚轩被十几个荷枪的副官包围着走了出来, 他压着手安抚在场的各界人士, 言语颇有几分退让。 姚辕担心大哥承受不了压力开禁码头, 忍不住高声喊道, “不能开禁, 我知道鸦片藏在哪,就藏在那十几艘游轮底下,他们是用水底沉箱的方式拖带走私!” 一时激起千层浪,满座哗然。人群中好几个人脸色大变,正要悄悄退出人群通风报信,姚轩闻言眯起眼,薄唇微抿, 一挥手就出来几百个士兵死死看住了每一个人。 等到亲信副官过来确认了信息, 姚轩才高声说道,“既然有我二弟实名举报,不如各位和我一起走一趟。看看这船底是不是藏了鸦片。” 等到车队到了码头边, 果然从游轮底下摸出几条铁链, 顺着铁链捞出了百来箱密封的鸦片。想来就是依靠着这种方式, 他们逃过了一路上的重重关卡。 不料姚轩突然查封了码头, 鸦片来不及运送出去, 所以这几天才会上蹿下跳的要求码头解禁。 几个闹得最欢的商会买办此时两股站站,吓得瘫软在地。被士兵一一拖上了囚车。 这次申城运土案影响广泛,牵扯进了一个庞大的贩毒利益集团。整个走私网络后台剑指市长戴才英,他很快在戴家被逮捕,接受军事法庭裁决。 然而他的长子,鸦片网络的二号人物戴弘却人间蒸发般失踪了。 第二天,申城各大报纸都报道这次稽查鸦片的大案,姚辕当日一针见血指明真相的英勇事迹也登上了头版头条。 媒体担心之前的舆论造势得罪姚家,此时自然吹捧姚家二少爷。姚辕一夜之间被捧成了明察秋毫,智勇双全的英雄人物。 姚大帅见小儿子长了本事,怎么会不高兴。一声令下就解禁了姚辕的经济管制。姚辕虽然志在物理科学,但是从小都生活在继承父亲衣钵的哥哥的光芒下。 第一次备受瞩目,兴奋之余,更加感怀蒋双的巧言点拨。他匆匆跑到大新百货想要给蒋双挑一件礼物。 正好走到万宝龙柜台,姚辕精挑细选选了一款镶嵌红宝石的钢笔,服务员刚刚包好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家送给蒋双。 正好在二楼女装试衣服的谢如溪一眼就看见了姚辕,“辕哥哥!”她提起裙摆快步下楼冲到姚辕身边,正准备离开的姚辕看见了面含笑意的谢如溪,下意识的把手里的纸袋藏到了身后。 谢如溪一眼扫过,心中一紧,面上却笑的灿烂,“辕哥哥买了什么,是想给我惊喜吗?” 姚辕越发闪躲,“如溪,你喜欢什么自己挑,挑中了我给你买单好不好。” 谢如溪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伸手去夺姚辕手中的纸袋,“不要,我就要你手里这个!” 姚辕躲闪不及,谢如溪锋利的指甲一下子划破了纸袋,掉出一张绑着缎带的卡片:“送给蒋双,感谢你的聪慧与善解人意! 姚辕 ” 谢如溪恨恨的抬起头,一贯活泼可爱的脸有些扭曲,“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夸她!” 原本有些心虚的姚辕见自己手写的卡片被谢如溪死死揉在手里,不禁也有些生气,“如溪,这样强行撕扯别人的东西,还是一个淑女应该做的吗?” 谢如溪虽然一开始接近姚辕是有些算计,但相处间早就深深爱上了他。此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尖利的说道:“我不是淑女,那个乡下土丫头就是吗?你不要忘了,你的女朋友是我!” 姚辕失望的直摇头,“如溪,说到底是我们对不住蒋双,我不过是想感谢她,你就这么口出恶言,你看看你现在,哪还有昔日的善良天真。” 看着姚辕的背影,谢如溪眼神渐渐迷茫,她有一种感觉,如果她再不做些什么,她很有可能就会失去姚辕。 回了家,谢如溪始终都怏怏的提不起兴致,她跟着生母二姨太学了不少笼络人心的手段。然而真到用时,却颇有些无计可施。蒋双占据着法理与地位的优势,她有再多心机,也使不进姚公馆啊。 正准备进屋,以泪洗面了好几日的大姐谢如清却咬着唇喊住了她,“二妹,我们谈谈好吗?” 谢如溪挑了挑眉,自从戴家事发,戴弘失踪。自己这个长姐就像枯萎的花一样一日比一日憔悴。 想到那一日她在波尔克俱乐部的容光焕发,谢如溪心中带着快意的一寸寸欣赏着谢如清的灰败。 抚了抚袖子,谢如溪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的跟在谢如清身后进了她的屋子。 环视一周,看来戴公子给了她不少好处,地上铺了几何图案的土耳其地毯,梳妆台前多了不少舶来品,甚至桌上还摆了一台崭新的留声机。 谢如溪靠坐在沙发上,轻缠发尾,“大姐找我有什么事?要小妹我说,大姐你这几日可是有够憔悴的,还穿一身素白。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为谁守孝呢?” 谢如清也不恼,她红肿的眼中闪着奇特的光芒,“二妹,你想不想成为姚家二少奶奶?” 谢如溪收了笑,“大姐好没意思,这是拿我开玩笑呢?”起身作势要走。 “如果我说,我能让二妹你明媒正娶的嫁入姚家,只要你做一件事就行。” 谢如溪收了脚,冷笑的回身倚靠在沙发上,“大姐,明人不说暗话。究竟是你能,还是戴少爷能呢?” 谢如清笑的羞涩,“二妹冰雪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只要你单独约蒋双出来,我保证,二少夫人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谢如溪冷着脸,半晌无语。“你要怎么保证?” 谢如清走上前握住了谢如溪的手,细瘦冰凉的手仿佛冷到人骨子里,她凑到谢如溪耳边,声音蛊惑人心,“只有死人才不会碍事,妹妹你说对不对?” 谢如溪直直的看向谢如清清秀的脸,反手握紧了她的手,“原来家里,最深藏不露的是姐姐啊。好,我帮你们约蒋双出来,但从头到尾,我可都是被姐姐蒙骗,什么都不知道。” 谢如清笑得善解人意,“这是自然,妹妹天真纯洁,绝对一无所知。” 两姐妹相视而笑,然而彼此心底究竟想着些什么,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清楚了。 申城军营 姚轩走出审讯室,脱下手中已经染了血的白手套,随侍在一旁的副官连忙递上湿毛巾给他擦手。 “戴才英自尽的消息还没有走漏出去吧。”他随手把毛巾扔给副官,冷冷的问道。 副官立正扣靴,低声回道:“还没有,目前外界都以为他还被关在一号监狱等候审判。” 戴家虽然落网,但鸦片走私的上游网络和具体分销渠道还没有浮出水面,戴才英被捕后吞枪自尽,在逃的戴弘就成了关键。 “圣约翰医院不是还有个戴家人吗?你们控制了没有?” “圣约翰医院的是戴才英的小女儿戴弦,在戴才英被捕当晚被人杀了。” 姚轩目光一寒,仿若有利剑射出,“怎么回事,怎么没有第一时间报给我。” 副官额上冒起了细密的冷汗,“戴家被查,除了几个关键人物,其他的下人都闻风四逃。这个戴弦身体瘫痪,在圣约翰病房照顾的帮佣第一时间就跑了,等到我们的人赶过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不过经过排查,我们已经基本确定了凶手,是和戴弦有旧怨的女学生的弟弟下的手。不过他当晚就上了偷渡船,需要派兵把他要抓回来吗?” 姚轩皱眉,“算了。现在还是把重心放在搜捕戴弘身上,一定要严查港口,不能放过任何一天漏网之鱼。” “是!”副官扣靴听令。 “少帅,我们找到戴弘的踪迹了,他躲在城郊的一间别院里,别院是登记在一个叫邵海巧的女人名下。不过这个女人已经去世十几年了,生前是城中一个叫谢文安的买办的妻子。” 说到这,新进来的亲信何副官犹豫的抬头看了姚轩一眼,这才接着说道,“这个谢文安的二女儿叫谢如溪,和二少爷关系,颇为亲密。” 姚轩把玩着手里的勃郎宁M1900,脸上看不出喜怒,“继续。” 副官手心冒汗,继续说道:“戴弘很有可能在计划着什么,他现在手下有十几名亲信,这几天都陆陆续续的安排了出去。侦察营的人已经做好了狙击准备,要不要现在动手?” 姚轩放下手中泛着金属冷光的手枪,长指摩挲了会下巴,白织灯的细碎光芒散落在他深邃的眼中,有些变幻莫测的幽深。 “先盯好他的那些手下,暂时不必轻举妄动。” 随手挥退副官,姚轩转身进了密室,从暗格里拿出一部电话拨了出去。 “茂悦酒家。” “十月十日,敲闲棋子。” “九月九日,灯花落” 那边对了暗号,恭谨的低声问道,“少帅有何指示?” 姚轩的脸藏在密室的阴影处,锋利的轮廓透着几分狠戾,“戴弘最近有没有联系你?” “戴弘失踪以后所有的线索就都断了,不过江湖传闻有人曾经在赌场见过他手下的白九。” “他最近把最后几个手下都散了出去,你想办法看能不能搭上线。我要知道他到底有什么计划。” 挂了电话,姚轩揉了揉眉心,抓戴弘这个人,很容易。 但是毒品交易利润惊人,杀之不尽。只有让他心甘情愿的把庞大的分销网络交出来,才能还申城几年太平。 只有彻底解决这件事,他才能腾出手来,好好把自己的小东西攥在手心里,再无后顾之忧。 24.兄弟阋墙 姚辕开车回了家, 蒋双正坐在房间里看报纸,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娇美的脸上,羽睫低垂, 赛雪的肌肤白得有些透明, 桌上的水晶瓶里插着一簇簇粉白蔷薇, 交相辉映之下, 蒋双侧脸精致得宛如人偶。 许是听见脚步声, 她扭过头来嫣然一笑, “夫君回来了, 快来看报纸头条的照片。把夫君拍的好生英俊。可惜那天我上学去了,否则就能跟在身后看到夫君大展雄风的样子了。” 姚辕咽了咽喉,莫名有些心跳加速。他坐到蒋双身边,只觉得她的身体纤秾有度,隐隐有清甜的暗香浮动。 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入眼是她旗袍下两条莹白柔腻的长腿,在高开叉的桃红府绸旗袍间若隐若现, 撩人心绪。 姚辕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夫君怎么了,脸这么红。不会是中暑了吧,小兰, 快端被薄荷凉茶来。” 说着一双细嫩的柔荑就轻轻抚过姚辕的额头, 在他的太阳穴上细细抚按着。 姚辕能感觉到蒋双丰盈的曲线软软的贴着他, 动作间带着清浅的呼吸。他顿时觉得浑身都僵硬酥麻了, 昏昏沉沉的接过薄荷凉茶, 清凉的液体一路入腹才唤回姚辕的理智。 “不,不用再揉了。我没事。”姚辕有气无力的拉开了和蒋双的距离,狠狠捏了自己大腿几下才恢复理智。 “那个,谢谢你昨晚对我说的那些话。这个是我送你的谢礼,不,你就当成礼物好了。” 姚辕别扭的把礼品袋递给了蒋双,假装不在意,实际上却目光灼灼的盯着看蒋双的反应。 蒋双不负期望的露出了惊喜感动的笑容,小心翼翼的拆着包装。 姚辕心中受用,“包装包了就是为了让人拆的,不用那么小心。”说着就要帮蒋双用力拆开包装盒。 蒋双却扭过身去,小嘴微嘟“不行,这是夫君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我要很珍惜很珍惜的拆开。” 姚辕饶有兴致的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捏蒋双嘟起的红唇,“小丫头,嘴巴都能挂油瓶了!” 蒋双羞恼交加,发丝轻摇,“不许叫我小丫头,我不小了!” 姚辕的桃花眼洋溢着笑意,越发不肯松手,“我说你小你就是小,小丫头,按照年龄你可是得叫我哥哥的,快喊声哥哥听听。” 蒋双不从,试图伸手把姚辕的手拉开,他就强行箍住她的纤腰,“快叫哥哥!” 蒋双双手被缚,身体动弹不得,挣扎间香汗淋漓,双颊晕红,杏眼升起一层雾气,整个人酥软在姚辕怀里, “哥哥。” 她轻声说道,声音软糯,清浅的气息拂过姚辕耳边,吐露出少女的娇柔。 姚辕顿时感觉周身热流往身下涌去,他一把松开怀里的温香软玉,像是被点燃了尾巴一样弹了起来,一个箭步就冲上楼去,“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 蒋双慵懒的斜躺在真皮沙发上,半眯着眼,惬意的欣赏着姚辕的狼狈。 九乌探着脖子偷偷舔着薄荷凉茶,被冲鼻的清凉弄的皱起了毛绒绒的熊脸,“主人,姚轩已经有七朵花了,姚辕也有五朵了。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什么时候能结束。” 蒋双饶有兴味的挑拣出一朵粉色蔷薇插在九乌耳边,欣赏着它憨态可掬的蠢样子。“急什么,欲速则不达懂吗? 姚辕急步冲进房间,随手从衣柜拿了套换洗衣物就进了浴室。把水流开到最大,仿佛借着汹涌的凉水就能冲掉自己脑海中的绮念与香艳画面。 半晌不能消退,姚辕无奈的伸出手自己满足。闭上眼睛就是蒋双穿着那条银红真丝睡裙,柔媚入骨的依在门边,红唇贝齿,笑得颠倒众生。 直到情绪平复,姚辕才关了水龙头。擦着湿发,姚辕才发现自己随手拿的是一套竹青细布长袍,领口袖口还隐隐绣着针脚细密的竹纹。 摩挲了一会手中细软的布料,姚辕穿上了长袍,他皮肤白皙,气度翩翩,上身看起来颇为清俊。 出了浴室,蒋双娴静的坐在书桌前,手中赫然是那支万宝龙红宝石钢笔,看见姚辕走出来,蒋双惊喜的起身要为他擦头发,“夫君穿长袍真好看,简直是貌比潘安。” 姚辕颇有不自在的避开了蒋双要为他擦发的手,又怕这抗拒的动作伤到蒋双,连忙踱步去看蒋双写的东西,“这是你帮我订做的?我还是小时候穿过长袍,这几年还是第一次穿呢。” 端茶进来的丫鬟小兰清声道:“二少爷,这可是二少奶奶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呢。” 蒋双颇有些不好意思,“我平时闲在家里也没事,就照着记忆给夫君做了件衣服。看来还挺合身的。” 姚辕惊讶又感动,顿时觉得周身一暖,“你手真巧,不过做衣服太辛苦了。你这样年轻的女孩子,正是应该享受人生的时候。” 蒋双接过姚辕手中的湿毛巾,水润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夫君说的对,正是应该享受人生的时候。我听说惠海路上新开了一家照相馆,那夫君明日陪我去照相好不好,就穿这身长袍。” 姚辕一听,顿时有些为难。然而触及蒋双满是期待的盈盈双眸,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仿佛是担心蒋双发现他此时对她的予取予求,姚辕连忙转移了话题,“你方才在做什么?对了,你喜欢这支钢笔吗?我在柜台一看到就觉得很适合你。” 蒋双点着头,“我很喜欢。”手上却连忙把钢笔收到身后,似乎不想让姚辕细看。姚辕性格桀骜,不让他看,他偏要追究到底。 仗着身高优势一把夺过蒋双手中的钢笔,转过笔身,才发现蒋双在笔帽上细细刻了一行小字,“辕.双”。 蒋双两颊酌红,忸怩不安的低着头,只敢透过发丝偷偷拿眼看姚辕。姚辕也觉得心口一甜,脸上止不住的笑了起来。 又看蒋双羞赧,连忙开起玩笑来:“原来是刻这个啊,你还不如刻个双辕,还能让人想到双辕马车。” 这个玩笑实在不好笑,偏偏两人对视笑的久久不愿停下。 “对了”姚辕挠了挠头,“你有没有想过去英国读书,我看你教会中学的东西都学得差不多了,完全可以进一步深入研究。说真的,不要浪费上帝送给你的天分。” 蒋双杏眼微睁,受宠若惊的看着姚辕,“真的吗?我也可以去国外留学吗?” 姚辕肯定的点着头,“当然了,你在数学方面的天赋绝对是万里挑一的,语言方面也没有障碍。我可以帮你写推荐信,联系理学院的教授。” 蒋双咬了咬唇,攥着手羽睫低垂,“那我考虑考虑好吗?” 立在一旁随侍的丫鬟小兰若有所思的垂着头,心里不住为自家小姐高兴。如果小姐也能留洋海外,不就和二少爷有共同语言了吗?将来夫妻契阔,也就指日可待了。 傍晚,蒋双闲适的去后院马场给小白马梳毛,小兰站在一旁递着梳子,忍不住问道:“小姐,你真的也要出国留学吗?” 蒋双温柔仔细的梳着马鬃,“我也不知道,可是夫君这几年势必要停留海外,我一个人呆在国内也不是办法。” 小兰叽叽喳喳的鼓动着蒋双一定要出去见见世面,蒋双含笑听着,主仆俩在夕阳的斜照下言笑晏晏,温馨又生动。 站在墙下的副官于厚却若有所思,他再次看了一眼蒋双的背影,转身走开了。 深夜, 月光皎洁的洒在城外军营,万籁俱寂,只有巡逻的哨兵队整齐划一的踏靴声。 姚轩举着电话,听的认真。 “属下花钱请赌场的青皮留意,找到了白九。他虽然是戴家从老家带过来的,但并不是死心塌地跟着戴弘。戴才英被抓,他们都劝戴弘尽快逃到港城去,偏偏戴弘不肯走,执意要以蚁搏象救戴才英出来。” 那边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道:“戴弘计划明天绑架二少奶奶,用来交换戴才英。他几个属下都觉得成事机会太小,偏偏戴弘好像成竹在胸,颇有自信。白九这几年攒下不少钱,只想改名换姓过潇洒日子去,偏偏戴弘不走,他也跑不了。所以他愿意替少帅内应,只要少帅饶他一命。” 姚轩点燃了一根雪茄,深深的吸了一口,“明天我拨一支侦查中队跟着他,你就不必再去了。戴弘为人多疑,省得打草惊蛇。至于饶他一命,现在正是缺劳工的时候,就让他去修铁路好了。” 挂了电话,姚轩冷峻的脸在烟雾缭绕中渐渐模糊,戴弘必然是发现了什么,才会想到用蒋双来换戴才英。 原本想徐徐图之让他心甘情愿的交出名单,但龙有逆鳞,他既然想要动蒋双,就只能换一种方法了。 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严刑拷打之下,骨头未必能有多硬。 下定了决心,姚轩就不再犹豫,随手按灭了雪茄,他出了密室召副官过来, “明早收网,把戴弘关进一号监狱,我亲自审他。” 副官扣靴听令,转身退下。 姚轩看了看表,正准备进休息室休息,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少帅,属下于厚。” 于厚是姚轩安排给蒋双的司机,他是侦察兵退役,沉默缜密,身手过人。姚轩一开始是出于照顾受伤的老部下,给他一份稳定优渥的工作。 后来生出了情愫,就要求于厚时刻保护蒋双,随时汇报她的动向。 “二少爷今天送了一支钢笔给二少奶奶,说是感谢她在运土案上出的主意。两人还约了明早去惠海路拍照。”说完停顿了片刻,又小心翼翼的说道:“还有就是,二少奶奶很有可能打算和二少爷一起出国,说是出去读大学。” 姚轩眉间顿时生出戾气,“二少奶奶要跟着二少爷一起出国读书?” 电流让声音有些失真,但于厚的声音还是一字一句落在姚轩耳中,“属下听到二少奶奶和她的丫鬟小兰聊天时说到的,好像是二少爷提的建议,二少奶奶颇为意动。” 姚轩死死握着话筒,手上爆起青筋,话中却听不出半点喜怒,“我知道了。” 25.兄弟阋墙 挂了电话, 姚轩一脚踢翻了眼前的高背椅,脸上却怒极反笑,只有幽暗的双眸还刻着清晰可见的暴戾。 好, 很好。他分明已经向她表露过内心了, 这只桀骜不驯的小狐狸, 居然还是想跟着二弟。 他前段时间为了鸦片走私忙得焦头烂额, 她却选择了二弟。 她想要出国读书, 可以, 他完全支持, 但绝不能跟着二弟一起。一想到两个人孤男寡女,很有可能现在就睡在同一张床上,姚轩就妒火中烧。 是不是只有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她才能明白,谁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最能保护好她的人呢? 随手解开了领口的束扣, 姚轩倒了杯威士忌, 看着玻璃杯中摇晃不定的琥珀色液体,他下了一个决定,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定。 副官安静的立在一旁, 姚轩一口喝完呛辣醇厚的酒, 淡淡说道:“撤回明天的逮捕行动, 改为追踪包围, 什么时候进攻, 听我具体的口令。” 副官低声应诺,转身下去传令。 姚轩浓眉深蹙,眯着眼思量了片刻,又转身进了暗室,台灯的光芒只点亮了小小一片角落,姚轩大半个身子都藏在黑暗里,他拿起电话,再次拨了过去。 “那个白九,我保证事后放他离开申城。你让他作为内应,我明天拨两支特种小队跟着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保证二少奶奶的安全。” 挂了电话,姚轩抬手关上了台灯,再次点燃了一支雪茄,黑黢黢的房间里,只能隐约看见一个红色的烟头明灭不定。 第二天一早,蒋双就催着姚辕起床去拍照,姚辕只好认命的换上青色长袍等在大厅。 等到蒋双徐徐从蜿蜒楼梯上下来,姚辕不走自主的站起身来迎她。 蒋双一身竹青蜀绣月白折纸茶花纹的圆襟短袖旗袍,领口别着白玉雕就的玉兰花胸针,搭配着鸦青笔直的长发,眉目婉约,宛如弱柳扶风,说不尽的清丽秀雅,风姿楚楚。 待到上了车,姚辕仍忍不住偷偷用余光偷瞄蒋双,轻轻按住自己的胸膛,奇怪,之前也见过不少次这小丫头盛装打扮了,怎么第一次这么紧张,心跳快的仿佛就要从嗓子里跳出来,她的一转眸,一抬眉,都让姚辕流连忘返。 如果九乌能够听见姚辕的心声,第一会插着小腰嘚瑟的回答,“因为你这个傻瓜又开了一朵花,你已经彻头彻尾爱上主人啦!” 到了照相馆,颇会察言观色的老板娘上来就笑着迎他们进去,“怪不得今天一直有喜鹊在我们门口叫,原来是有贵客上门。二少爷和二少奶奶这么郎才女貌的小夫妻,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 等到进了摄影间,两人一个娇柔一个清俊,摄影师兴致勃勃的换了不少景。 从小桥流水到花前月下,两人并肩而坐,姚辕紧紧挨着蒋双光洁柔润的藕臂,只觉得有暗香浮动,不用摄影师多提醒,就咧着嘴笑得喜气洋洋。 约好了一周后取片,两人刚出照相馆就遇见了姚辕在国外大学的学长,两人久别重逢,相约去红酒馆叙旧。 蒋双也不多留,温言劝姚辕小酌即可,就独自回了姚公馆。 刚坐下片刻,大厅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蒋双接过电话,另一头正是谢如溪。 “蒋小姐,我是谢如溪。想必你对我早有耳闻吧。”电波传递着谢如溪故作谦虚的浅笑。 蒋双同样笑的温柔,“当然,我可一直到等着喝谢小姐的纳妾茶呢。” “蒋小姐,女人何必为难女人。你是怎么嫁给辕哥哥的,我们二人心知肚明。我今天打电话来,其实是想约蒋小姐喝杯下午茶,想要和蒋小姐一笑泯恩仇。” 蒋双淡笑不语,却也不急着挂电话。 谢如溪见蒋双不肯搭话,担心她不肯出来,连忙加重砝码。 “其实,我只是一个接受过新式教育,渴望自由平等的小女子。因为你们的婚姻,我实在是很痛苦。不瞒蒋小姐说,我已经订了回英国的船票,不日就会离开。我只想最后再单独见见蒋小姐,然后心甘情愿的认输。” 蒋双沉默半晌,终于点头道,“好,我出来见你。” 谢如溪见蒋双上钩,连忙急切的定下具体时间地点。 挂了电话,谢如溪伸手轻抚自己描摹精致的脸庞,眼中满是冷酷与决绝。 灰溜溜离开?这绝不是她谢如溪的生存方式,她只会赢,不管是辕哥哥还是姚家二少奶奶的宝座,都注定属于她谢如溪。 蒋双要怪,就怪自己太蠢好了。谢如溪红唇微勾,笑的妩媚。 两人约在了定海路的一间茶馆,炎炎夏日,建在竹林中的小茶楼竹影横窗,颇有几分庭院深深的幽凉。 谢如溪早就候在包厢里了,她一身粉白印花连衣裙,浓密的齐刘海下一双大眼睛天真活泼。一见蒋双进屋,连忙殷勤的起身拉椅子,“蒋小姐,快请坐。” 又提起茶壶为蒋双倒茶,“这是这家店的招牌,上好的正山小种。” 蒋双淡淡的看着薄胎瓷杯里浮沉不定的茶叶,闲适的靠向椅背,“谢小姐急着见我,究竟想要说什么呢?” 谢如溪又为自己倒了杯茶,“其实我真的很好奇,蒋小姐你是不是永远都能保持这种淡定自若的高傲,看来姚家二少奶奶这个身份,真的给了蒋小姐不少底气啊。” 话音刚落,谢如溪就身体发软,视线模糊。怎么回事,迷药,迷药分明是下在茶里的啊,她怎么会中招。 看着谢如溪软软的倒在地上,蒋双不屑的摇了摇头,就这智商还想害人,姚辕的眼光真是太差了。 随意的瞟了一眼墙角的青釉莲瓣香炉,蒋双也作势精神不济,缓缓倒在了桌上。 会是谁呢?从谢如溪的神情举止来看,分明目标是自己,可是很显然,她也被蒙在鼓里入了彀。 跟在她身边的司机于厚分明就是姚轩派来监视保护她的,应该很快就能发现她被绑架了。 蒋双一直深居简出,人际关系简单,这个背后的主使,是否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呢? 被装进一个大箱子里扛走的蒋双放松了身体,天马行空的发散着思维,对同时绑架她和谢如溪的人更加好奇了。 而这一切,一直默默关注她的姚轩又是否知情呢? 一路走了快一个多小时,安置蒋双的大箱子才被人打开,伴随着午后阳光折射进来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是你。”蒋双站了起来,揉着有些僵硬的手腕,颇为冷静的说道。 “不愧是姚家二少奶奶,够冷静。”戴弘鼓着掌,笑的恣意。 蒋双优雅的迈出了箱子,环顾四周,这是一件废弃的仓库,安静的只能听见蝉鸣声,周围盘手站着八九个彪形大汉,怪不得戴弘有底气让她自由活动。 “戴少爷不想着亡命天涯,绑我一个小女子干什么?” 戴弘似乎被戳中了痛楚,英俊的脸扭曲了一下,又再次大笑起来。“戴某早已家破人亡,宁可玉石俱焚,也不愿做丧家之犬。” 蒋双闻言,随意的扫视了戴弘的几个手下。虽然个个面无表情,但眼中却波澜丛生。也是,他戴弘为报家仇不惜身,这些手下可就未必了。看来,他们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 想到把自己放进木箱时的小心翼翼,蒋双唇边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随意的抚了抚衣摆,蒋双回身坐在了黑木箱子上,“承蒙戴公子看得起,这是要拿小女子我做诱饵了。” 戴弘点燃了一根烟,“我给姚家送了绑架信,两个人,一个小时后之后就会同时启动的炸弹,你说姚辕会选择救谁?” 蒋双脸色故作僵硬,“原来戴公子这么享受操纵人心。” 戴弘吐了口烟圈,疏懒的倚在柱子上,“我只是和姚二少爷玩个小游戏而已。就算他不来,姚轩肯定会来救你不是吗?” 蒋双低头抚着旗袍裙摆的褶皱,不再搭理疯疯癫癫的戴弘。 姚辕刚到家就收到了绑架信。一直跟在蒋双身边的于副官也一脸焦急的证实了蒋双确实在茶馆被绑架了。 姚辕头痛欲裂,他没想到蒋双会和谢如溪同时被绑架,对方还要求他二选一。原本姚辕以为自己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谢如溪,可是站在雕花铁门外却迟迟抬不起沉重的脚。 “二少爷!我们家如溪怎么会被绑架了!你可一定要救救她啊!要不是因为二少爷,她也不会提前回国啊!”黄包车上下来一位衣着凌乱的中年贵妇,两眼红肿的扑到姚公馆外,被副官挡了回去,还在拼命挣扎,不住的回头哭求。 “二少爷,还请迅速决断啊。耽误了营救二少奶奶的时机就不好了!”于副官也是一脸急色,催促着姚辕。 身后的几个副官并十几号士兵也是纷纷响应,蒋双平时为人宽厚体贴,对他们这些大老粗也是十分周道,因此他们都一心急着营救蒋双。 姚轩今日出城拉练,没有官印很难从城外调兵。现在能倚靠的,就是这些常驻姚公馆的守备。 看到大家绝口不提营救谢如溪,谢家姨太太的跪在地上的哭求声不绝于耳,又想到谢如溪是因为自己才会回国,这次被绑架,很有可能跟前段时间的运土案有关。谢如溪,完全是被自己连累了。 姚辕一时冲动,“我,我带两个人去救谢小姐,剩下的,你们去救二少奶奶。” 说完只觉得心中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手心消逝,也不敢看众人的表情,死死握拳强忍着悔意逼自己转身上车。 跪在地上的谢家姨太太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感恩戴德的跟着上了车。 看着车消失远去的背影,剩下诸位面面厮觑,二少爷真是好狠的心。顿时纷纷为蕙质兰心的二少奶奶叹息不已。 于厚此时站了出来,“各位,我们平时都受过二少奶奶的好处。现在她生死难料,正是我们报恩的时候。我已经向少帅汇报了一切,很快就会有城外侦察营的兄弟来协助我们。” 大家此时正式六神无主的时候,见于厚站出来主持大局,纷纷响应。也顾不得刚才于厚是怎么对二少爷强调困难,调不动城外兵力了。 废弃库房里一片安静,午后的阳光在飞扬的尘土间起舞。 蒋双坐在黑木箱上垂首不语,戴弘却精神异常亢奋,仿佛马上就要一偿所愿。 一个板寸男人进了屋,悄声凑到戴弘耳边低语了几句,戴弘便怜悯又快意的看向蒋双, “二少奶奶,你夫君果然选择了谢如溪。他竟然一点也不在意,你这样的如花美眷就要葬送在戴某人手里了。” 蒋双却没有配合的做出被放弃的伤心欲绝。“以戴公子的手段,想必早就知道我与姚辕夫妻关系名存实亡。费尽心思抓小女子,不会就是为了再验证一遍吧。” 戴弘却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步步靠近蒋双,“二少奶奶真是谦虚,姚辕,二世祖一个。绑他心爱的女人,不过是回报他的多嘴多舌罢了。” 说着细细的在蒋双曼妙的身姿周身盘桓了一圈,“都说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二少奶奶这样的佳人,怪不得引姚少帅折腰了。” 言毕又冷笑道,“只是可怜我小妹,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今日我便一起送你们这对野鸳鸯下黄泉告慰她的冤魂。” 蒋双挑眉,“戴弦死了?”,自从戴弦自食恶果瘫痪后,她就再没把她放在心上,没想到她居然死了。 26.兄弟阋墙 一直在货柜上上蹿下跳的九乌挥着小翅膀停在了蒋双肩头, “是被孔晴的弟弟孔晓杀的。戴弦自从瘫痪以后就怀恨在心,她对付不了主人,就把恨意都倾泻在了孔晴身上。孔晴退学以后孔父也被开除了, 孔家奶奶做主把她嫁给了一个年过半百的外地商人做续弦” 蒋双随手摸了摸毛绒熊猫的小耳朵, 九乌享受的眯了眯眼睛继续说道:“前段时间戴弦得知主人其实是姚家二少奶奶, 越发气恨。找人教训了那个外地商人一顿, 隔天孔晴就得急病死了。她弟弟为了报仇, 趁着戴家被查人心涣散, 摸进了病房掐/死了戴弦。现在已经偷渡出逃了。” 蒋双虽然自认早已看淡悲欢, 但也不由得为这转折跌宕的世事叹了口气。 看着戴弘义愤填膺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讽刺道:“戴家事发,戴少爷能第一时间跑出去,身边还有这么多手下,戴弦却被丢在医院里。看来戴弦不过是你们的弃子罢了。戴少爷恨的,究竟是我,还是放弃了亲妹妹的你自己呢?” 仿佛被戳中了痛点, 戴弘恼羞成怒的起身就要来抓蒋双, 仓库的大门却被人一脚踹开,空气中顿时浮起一层厚厚的灰尘,一个挺拔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 蒋双侧头避开扬尘, 眯着眼转眸望去, 站在光影变幻中的正是姚轩。 “大哥。”蒋双喃喃道。 “太感人了, 少帅这么快就赶了过来, 戴某真是佩服。”戴弘眯着眼扫了如临大敌的几个手下一眼。 几个壮汉会意, 转身拉开了盖着麻布的货物,赫然是一箱箱炸yao。 戴弘扬眉看向姚轩,笑的得意张狂。“戴某早知今日难逃一死,能有少帅陪我,也算是值了。” 蒋双倒退了几步,急切的看向姚轩,盈盈双眸里满是担心与催促,她摇乱满头青丝,轻声对姚轩作着口型:“不要管我,快走!” 姚轩微微的摇了摇头,深邃幽深的眼睛安抚的看了蒋双一眼,又转向了戴弘。 “只要你交出鸦片销售渠道,我就饶你一命,让你和戴才英团聚。” 戴弘紧紧攥着拳,双目充血。“原本我还不确定,看来我爹一定是死了。”转身丢出了打火机,笑得声声泣血,“不孝儿这就带我们戴家的大仇人来见爹。” 姚轩一个箭步冲上前把蒋双搂紧了怀里,安抚的轻吻她发心。 落在zha/yao上的打火机咕噜噜滚动了几下,火焰不过舔黑了牛皮纸外包装就默默的熄灭了,戴弘预想的爆炸却没有发生。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一片死寂的zha/yao包,随机恨恨扫过几个手下,看到他们纷纷扭头避开视线,心中悲凉。 “我戴弘自问没有亏待你们,你们……” 话音未落,戴弘就从口袋里拔出一把迷你勃朗宁射向紧紧相拥的姚轩蒋双。 搂着蒋双的姚轩目眦欲裂,一转身将她挡在了身后,胸口顿时渗出一朵血花。 戴弘开枪的同时,门外不断响起射击声,偏偏避开要害,只射向他的四肢。 戴弘四肢中枪栽倒在地,眼中犹带着恨意,正要张口痛骂,就被踩住了嘴,绑了起来。 几个副官紧张的围了过来,蒋双紧紧扶着姚轩,纤瘦的身子仿佛摇摇欲坠般脆弱,拼命呼吸,却控制不了断了线般夺眶而出的泪水。 “大哥,你不要吓我……” 声音颤抖,冰凉的手指不停摸着姚轩因为失血有些苍白的脸。 “我没事。”姚轩爱怜的握住蒋双柔嫩的手,深邃的眼中满是悔恨与庆幸。他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居然让自己最爱的人置身险境。 百密一疏,再周密的计划也会出现变数。戴弘举枪的那一刻,他肝胆俱裂,平生第一次被冲天的恐惧淹没。 如果这一木仓打在了蒋双身上,他将万劫不复。 医疗兵把姚轩抬上了担架,他却死死的抓着蒋双的手不肯放开。就像守护珍宝的恶龙,凶悍又惶恐,仿佛随时准备和任何试图分开他们的人拼命。 蒋双心疼他还在渗血的胸口,顺从的跟在他身边一路上了车。直到进了圣约翰医院,外科医生要取子弹,他才依依不舍的松开手。 蒋双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捧着副官特意送来的温开水,羽睫低垂,鸦青的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肩头,柔弱又狼狈。 姚辕脚步虚浮的走进走廊时看到就是蒋双冷清而脆弱的侧脸,他一直强行压抑的心底疼痛终于细细密密的涌了上来,刺痛得让他窒息。 情感让他想要冲上前紧紧搂住蒋双,然而理智却在冷静的告诉他,“你们完了。” 蒋双听到脚步声,转眸看了过来。她黑白分明的杏眼依旧清澈如一泓清泉,却再没有了昔日看向他时漾起的喜悦与温柔。 姚辕不敢和她对视,蒋双也只是随意一瞥就转开了眼睛。姚辕却随即贪恋的追了过去,细细描摹着她的每一处细微。 姚辕有心想要问她是否安好,几次启唇,胸口却仿佛堵了一块大石,怎么都张不了口。 “姚辕。”蒋双第一次对他直呼其名,姚辕顿时如蒙大赦般热切的看着蒋双。 “我们离婚吧。”蒋双声音冷寂,表情平淡。随手放下了手中的玻璃杯,“你给我的那份离婚协议书,我签字,放你和你爱的人自由。” 姚辕两腿放软,踉跄着倒退几步靠在了身后墙上,他舔了舔唇,强行握住颤抖的双手,“我……” “二少爷!”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谢家二姨太快步走了过来,“如溪醒了,正哭着找您呢。她麻醉刚过,疼得全身发抖。这个时候您可不能离开她啊。” 不由分说的抓着姚辕就要走,姚辕一把推开她的手,看着冷若冰霜的蒋双,“你先过去吧,我一会再来。” 看着依依不舍始终不肯走开的二姨太,姚辕终于有些爆发,“我说了会去的!” 说完又看向站在走廊拐角的副官,“把她给我拉走。” 看着谢家二姨太被强行拉开,姚辕这才半蹲了下来,捂着脸有些哽咽的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歉意。我知道,我没脸求你原谅我。但是离婚这件事,求你再考虑考虑好不好?” 蒋双闭了闭眼,声音满是疲倦。“不离婚,就意味着我永远也挣脱不开你和谢如溪。你看,她离不开你,你舍不得她。我们离婚,不正成全你们的真爱吗?” 姚辕觉得真爱二字就像利箭一般刺入他心,他还想再说,手术室的门已经打开了,蒋双站起身。 “大哥做完手术了,你也进去看看他吧。” 姚辕失魂落魄的站起身,跟在蒋双身后进了手术室。 姚轩裸着上半身,胸前缠着纱布,他久经沙场,第一时间避开了要害。 姚轩面色还有些苍白,看向蒋双的双眸熠熠生辉,却在触及身后的弟弟时彻底冷了下来。 他控诉的看向蒋双,薄唇微动,蒋双就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大哥,我和姚辕打算离婚了。” 心事重重的姚辕闻言抬起头,门外就响起了副官的敲门声,“二少,刚才那个女人现在一直跪在走廊哭喊,已经有很多人围观了。” 姚轩赞赏的看了亲信何副官一眼,清了清嗓子,皱着眉道:“小二,你去把事情给我处理好。” 姚辕闷闷的起身,“离婚这件事情我不同意。” 出了病房,谢姨太太果然跪在楼梯口,看见姚辕出来了,忙不迭的起身要来拽他。 姚辕侧身避开,冷着脸上楼去看谢如溪。 他是在城南的废旧码头找到她的,可是戴弘却食言了,他的手下提前引爆了zha/dan,随行的副官死死的扑住了他,被关在屋里的谢如溪却被zha成了重伤。 看到谢如溪被zha伤,他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心痛怜惜,而是庆幸,庆幸被zha伤的不是蒋双,就在那一刻,他意识到,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他的小妻子。 然而造化弄人,他姚辕自恃才智过人,却在失去后才幡然醒悟,只怕蒋双已经彻底心灰意冷,他再没有弥补的机会。 进了谢如溪的病房,她断腿裹着纱布,躺在病床上痛得全身发抖,不住的呻吟。 “辕哥哥,你来了。”她看着姚辕,豆大的泪珠不断渗进发丝。 姚辕也心生恻然,谢如溪从前最是爱美,她那么爱跳芭蕾舞,现在却被zha断了一条腿,只能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他为了追求正义而仗义执言。 想到这,姚辕双手死死握拳,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他终于明白,原来追求真理,践行正义的代价是如此沉重。 姚辕通过姚家的关系请医生为谢如溪补打了止痛针,她才稍稍平静了一些。 金发碧眼的外籍医生却摇头叹息,暂时打几针只是治标不治本,止痛药是紧缺物资。而且谢如溪的伤势太严重,抗药性会让剂量需求会越来越大。她只能习惯并学会与疼痛作斗争。 谢如溪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问道:“辕哥哥,蒋小姐怎么样了。” 从她在茶馆被迷昏开始,一切就是一场又一场的噩梦,如果不是戴弘手下急着逃跑只点燃了一小半zha/yao,她可能已经粉身碎骨了。 然而现在这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和死了有什么区别。现在唯一能让她感到安慰的,是蒋双肯定比她更惨,是了,蒋双估计是死了。 她最了解姚辕,在姚辕心里,一直觉得她天真纯洁。其实在她看来,姚辕才是那个真正不知世事,天真善良的小王子。 因为愧疚,他一定会永远照顾她的,而作为回报,她愿意一辈子在姚辕面前扮演那个善良纯真的谢如溪。 想到姚辕在千钧一发之际选择了自己,谢如溪看着姚辕的眼神就洋溢着爱与柔情。然而此时对于心不在焉的姚辕来说,不过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听到蒋双的名字,姚辕才晃过神来,喃喃道:“她没事,我大哥及时赶到救了她。你放心,戴弘也已经被抓起来了。” 谢如清顿时觉得喉头一甜,不受控制的吐出一口鲜血,脑海中只反复回响着一句话,“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整个人就此瘫软了下去,不省人事。 闷闷不乐低垂着头的姚辕被扑面而来的鲜血吓了一跳,看着已经陷入昏迷的谢如溪,也顾不得擦脸上的血点,急匆匆的跑出了病房,大声喊道:“医生,这里有病人昏迷了。” 27.兄弟阋墙 病房里, 姚轩手一捞,把蒋双搂进怀里,素来矜持冷漠的眼中燃烧着让人脸红心跳的灼热, “离婚, 嗯?” 蒋双顾及他肩膀的伤口, 不敢用力推拒, 只好微弓着身子拉开距离。姚轩稍一用劲, 身娇体柔的蒋双就扑进了他怀里。 男人嘴角挂着懒洋洋的笑, 惬意的感受着少女曼妙的投怀送抱。蒋双有些恼了, 别扭的转过头去,咬唇轻哼:“就算我和姚辕离婚,也和你没关系。” 姚轩浓眉微蹙,长指扳过蒋双纤柔的下颌就要亲,却被她白/皙颈边的青紫刺了眼,长指轻柔爱怜的抚过,话中却带着狠戾:“是谁伤了你?是不是戴弘?” 蒋双被他带着薄茧的手指摩挲的有些酥/痒, 抬手覆住他的大手, 安抚的拍了拍。“没事,我皮肤太薄,平时也很容易磕出印子, 养两天就好了。” 姚轩看着自己古铜色大手上柔嫩白/皙的小手, 只觉得心底的狠戾与凶恶都被她一一安抚, 反手握住了蒋双的手, 敛眉低语, “什么时候离婚,今天好不好。” 蒋双转眸嗔了他一眼,“现在都几点了,市政厅早就下班了。再说,我还要先收拾行李,再找房子搬出去。” 姚轩被她波光流转间的妩媚/艳色撞得心头一酥,升起一股想要将她吞吃入腹的强烈欲望。面上却依然冷肃自持,“现在兵荒马乱,你又是一个弱女子。房子我来安排,听话。” 蒋双抬眼看向姚轩,半晌垂首,低声嗯了一声。 姚轩就满意的将她拥进怀里,细细的嗅着她身上浮动的栀子花香,喟叹了一声,他辗转发侧,寤寐思服的小姑娘,终于一步步走到他怀里。 蒋双靠在他怀里,听着姚轩低沉有力的心跳声,只觉得内心平静,眼皮不禁有些发沉,一整天的跌宕起伏袭来阵阵疲倦,闭上眼睛渐渐陷入了安睡。 姚轩紧紧的搂着她,听到她清浅的呼吸渐渐平顺,身子放软,知道她累的睡着了,心中怜意大起,也不愿放手,缓缓搂着蒋双躺了下去,在蒋双周身宁馨的栀子花香中一同睡了过去。 梦中却再次回到了白天的那个仓库,他晚到了一步,戴弘拔枪射向蒋双,他眼睁睁看着她胸口渗出/血花,缓缓倒在地上。 他紧紧的搂着蒋双,试图捂住伤口,却只能看着鲜血不断涌/出,她依旧是那么清丽盈弱,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清澈的依恋与惋惜。 姚轩心乱如麻,只能高喊着医护兵,却不敢触碰她苍白惨淡的脸。 “大哥。”她粉润的唇试图勾起一抹笑,嘴边却缓缓渗出/血色,“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其实,双儿心底也是心悦大哥,来生……”她气若游丝的说到一半,试图触碰姚轩脸颊的手就缓缓滑落,只剩一滴滑落眼角的泪珠诉说着未完成的遗憾。 姚轩仰天长啸,他痛失所爱,从此上黄泉下碧落,再也找不回一个她。 梦中痛彻心扉的悔恨与恐惧让姚轩满头大汗的惊醒,怀里的蒋双睡得正香,纤弱柔软的少女紧紧的贴着她胸口,腮边染上了柔粉的红晕,似乎是不满意怀里的靠枕挪动了,皱起精致的小/脸,摇着头往姚轩怀里钻。 姚轩被她娇憨的小模样重新拉回了平安喜乐的人间,忍不住紧紧将失而复得的珍宝搂进怀里,不住啄吻。 睡得正香的蒋双/唇边却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戴弘绑架,姚轩居然想着将计就计来英雄救美。不教训他一顿,难解她心头的恶气。 姚辕倚在病房外的墙上,神情阴郁愁闷,手里捏着一根烟,也不点燃,只是心烦意乱的反复揉着。 谢如溪受了刺激,吐血晕倒。医生反复强调病人现在免疫力低下,万万不能再冲击她脆弱的心理防线。 她醒了就哭闹着不准他离开她的视线,他心里急着想去见蒋双,却因为责任与愧疚怎么都走不了,好不容易谢如溪睡着里,谢姨太又来了。 “二少,我们如溪是把满腔女儿家的真情都给了您。现在落到这种地步,二少可不能撒手不管啊。二少奶奶既然有意成全,还请二少爷多想想我们可怜的如溪,她为了二少爷落得如今这个地步,求求二少爷,就娶了她吧。” 谢姨太太跪在地上哭的凄惨不已,姚轩动了动唇,却怎么也说不出答应二字。 谢如溪是他不能推脱的责任,蒋双是他刚刚爱上的妻子,他仿佛置身命运的路口,左右为难。 然而时间没有等待姚辕的纠结,第二天上午,一直跟在蒋双身边的于副官就把离婚证书递给了姚辕。 颤抖着手接过刺眼的离婚证书,姚辕难以置信的质问道:“没有我的同意,二少奶奶怎么可能单方面离婚。” 于副官站的笔直,一板一眼的回道:“蒋小姐拿出了夫妻双方共同签字的离婚协议书,大少只能同意。市政厅的婚姻处第一次接离婚案,直接开了绿灯批准了。” 姚辕失魂落魄的打开证书,上面赫然是他和蒋双的名字,清晰的盖着公章。 “她人呢?怎么是你来给我。” 于副官恭谨的回道:“蒋小姐回姚公馆收拾行李去了。” 姚辕也顾不得再问,拔腿就跑,他听不见谢如溪尖锐的挽留,听不见被撞开的路人高声的抱怨,眼睛发红,只记得上了车径直往家赶,仿佛这样就能甩掉这残酷的现实与内心永无止境的痛悔。 一路冲回姚公馆,姚辕跌跌撞撞的下了车,大厅里只剩下六婆揉着手帕抹眼泪,“二少奶奶呢?”他高声问道。 六婆抬着眼皮看了姚辕一眼,带着哭腔回道:“二少奶奶一到早就把所有行李都搬走了,说以后不是姚家的人了。二少爷,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姚辕抚膺顿足,“你们怎么不拦着她呢?” 六婆摇着头,“我也想拦,可是好几个副官帮着她搬的,我们哪里拦的住啊。” 姚辕面露希望追问道:“那有没有说搬去哪了?” 六婆一问三不知,姚辕懊丧的摔进沙发了,只觉得头痛欲裂,只想就此晕过去,仿佛就能回到现实,蒋双还安坐在窗前,笑着等他。 拖着无力的腿爬上楼梯,卧室里蒋双的痕迹已经全部消失了,她喜欢的玫瑰色床帐,衣柜里她那些老式典雅的袄裙,书桌上她常翻阅的几本书,全部都不复存在。 夏日的风透过半开的窗吹进屋里,雪色绢纱的窗帘伴着风舞动着流苏穗子,沁进花圃里芬芳的蔷薇花香。 半坐在地的姚辕一个箭步爬起来关上了窗户,仿佛这样就能留住蒋双最后一点气息,铺着酒红桌布的小圆桌上整齐的摆着一个盒子,姚辕颤抖着手拿了过来,里面赫然是他送给蒋双的那支万宝龙钢笔。 看着上面刻印的“辕.双”,昨日灯下两人相视而笑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然而此时物犹在,事已非。终于泪如雨下,哭得像个孩子。 圣约翰医院 谢如溪眼睁睁看着姚辕决绝的背影,气得胸口起伏,稍一动,腿上又是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 谢姨太太却一脸轻松走了进来,喜滋滋的给谢如溪掖了掖衣角,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看着谢如溪兴奋的说道:“好女儿,姚二少爷离婚了。你/娘我亲眼看见的那,那什么证书,我还问了那个副官,他说那个女人已经搬出姚家了。总之啊,我苦命的女儿总算是熬出头了。” 谢如溪直/挺/挺的躺在床/上,闻言忍不住咧开嘴想笑,却又被身上钻心的疼痛拉的嘴角一歪,面色扭曲,心里却比吃了蜜还要甜。 “二姨太笑得这么开心,看来妹妹是好事将近了。”一道温柔女声传来,谢如溪僵硬的扭过头去,倚在门边的赫然是谢如清。 “你还敢来。”谢如溪怨毒的看向谢如清,如果不是身体动弹不得,恨不得立即跳下床去撕烂她那张狐狸脸。 谢如清提着一个藤箱,脸上笑得一脸温婉,“妹妹确定要当着大庭广众和我聊天?” 谢如溪咬了咬唇,看向二姨太,“娘,我和大姐有事要谈,你先出去一下,帮我看着门口好吗?” 二姨太有些担忧的站起身,经过谢如清时刻意狠狠撞了她一下,“我们如溪马上就是姚家二少奶奶了,你这个当姐姐的这个时候来抱佛脚,晚了!”,这才得意的关上门,把房间让给了两姐妹。 谢如清强忍着怒火,瓮声瓮气的说道:“戴弘被抓,大姐拿着行李这是要去逃命吗,怎么还有脸来看我这你害惨了的小妹。” 谢如清却八风不动,她缓缓放下手中的藤箱,优雅的从箱子里拿出一部留声机,播放了起来,音针循环中,带着笑意的熟悉女声一字一句敲在谢如清心头, “好,我帮你们约蒋双出来,但从头到尾,我可都是被姐姐蒙骗,什么都不知道。” 谢如溪挥着手跳下床想要砸碎那噩梦般的声音,谢如清轻巧的提起音针,抱臂欣赏了一会被伤口灼得痛不欲生只好又载回床/上的谢如溪,笑眯眯的说道:“二妹身上有伤,还是不要太过激动比较好。” 谢如溪绝没有想到,她们说话那天,谢如清房间里居然藏了一台录音机。她奄奄一息的看向谢如清,shen/yin道:“你想怎么样。” 谢如清缓缓的坐到床前,握住谢如溪裹着纱布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我是来帮妹妹的。妹妹马上就是姚家二少奶奶了。都说富贵富贵,只有富,没有贵,哪里算得上尊荣。没有了姚轩,二少就是少帅,妹妹,那可就是少帅夫人了。” 谢如溪阖着眼,“软硬兼施,大姐啊大姐,你真是要榨gan/我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啊。”,又苦笑道:“少帅是什么人物,我哪里伤得到他。” 谢如清却笑得成竹在胸,“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妹妹日后是要嫁入姚家的,还怕没有机会吗?”说着怨毒的紧攥着手,“戴郎被抓,我救不了他。但是我要替他报仇。” 谢如溪扭过头去,“你让我想想。” 谢如清轻柔的替谢如溪理了理头发,轻言慢语道:“妹妹放心,姐姐我有的是耐心。” 谢如溪从小就爱处处踩着她这个姐姐,和她那个刻薄的姨娘处处针对她。同样是谢家小姐,偏偏只有她能去留学。要不是遇见戴弘,她一辈子就是谢家的窝囊废大小姐。 同时绑架谢如溪也是她建议的,既然她是姚二少爷的心头宝,连带受点惩罚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戴弘原本执意要送她走,他在港城替她留了个保险柜,让她可以衣食无忧的舒服一生。但她不愿走,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在戴弘身边。 谢如溪躺在床/上,看着灰白的房顶,眼神涣散,相信谢如清,无异于与虎谋皮。她确实想当少帅夫人,但她更想永远和姚辕在一起,眼看就要到达终点,她决不允许功败垂成。 她的好姐姐,教给她最大的一课就是够狠,因为她不够狠,所以才会被谢如清利用,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想到这,谢如溪的眼神坚定了起来。她缩在毯子里强行撕开手上的纱布,忍着钻心的疼痛爬了起来,“我渴了,给我倒杯水。” 谢如清挑了挑眉,转身为她倒水,谢如溪冷冷的看着谢如清的背影,从枕头下摸出一把柯尔特手木仓,毫不留情的对着谢如清连开了几枪。 28.兄弟阋墙 谢如清摔碎了手中的玻璃杯, 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听到了枪声的二姨太太冲了进来,就看到谢如溪瘫软在床/上,痛的撕心裂肺的喘气, “娘, 快, 把那盘唱片砸了。” 等到警备队的人赶到时, 谢如溪已经瑟缩在谢家姨太的怀里,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大姐, 她是戴弘的情人。戴弘被抓,她想要来报复我,我才开枪杀了她,我们只是正当防卫。” 警备队的人正要深问,军法处的军警已经闻讯赶来,接手了所有工作。他们并没有怀疑谢如溪,只是简单的问了几个问题就带走了谢如清的尸体。 躺在新换的病房里, 谢如溪面色平静。自从被绑架, 她就让谢姨太去黑市上买了把手木仓,她在英国是学过开木仓的,任何人都不能相信, 只有放在枕头下的木仓, 能给她无穷的安全感。 姚轩为蒋双安排的是租界里的一栋装修精致的小庄园, 离城中的剧院商场不远, 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进了雕花铁门, 放眼望去就是大/片的草坪,维多利亚式尖顶设计的别墅,花园里栽着几棵白玉兰,此时正值花季,花萼雪白,花香清幽,团团簇簇的蓬松在一起,晶莹夺目。 在屋后的小马场安置了小白马,姚轩带着蒋双认识了庄园里的几个帮佣,“这些都是可以信任的人,负责厨房的许妈擅长好几种菜系,尤其是你爱吃的鲁菜,而且西点做得也不错。” 他牵起蒋双洁白的小手,“以后想吃什么,让许妈做。这双手,以后只能为我一个人洗手作羹汤。” 蒋双满意的打量着室内的装潢,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大哥,你终于暴露出你的狐狸尾巴了,居然想让我给你当厨娘。” 姚轩深邃的眼眸微眯,着迷的看着她上/翘的红唇,难耐的舔/了舔唇,紧了紧手,强行转移话题,“家居摆设你有什么不满意的,都可以告诉于副官,让他替你安排好不好。” 蒋双被他捏的一些不自在,挣了挣手,“大哥,你都把我捏痛了。”声音又软又糯,宛如娇嗔。 姚轩下意识松开了手,她白玉般剔透的手果然被捏红了。姚轩懊恼的握到嘴边吹了吹,“乖,吹吹就不痛了。” 原本嘟着嘴的蒋双眼中渐渐升起了雾气,“大哥,你方才好像我娘,小时候我摔了,她也是这样帮我吹的。” 姚轩心中又是怜爱又是好气,心爱的小姑娘动辄把你和她娘联系起来,这是对他姚少帅男性魅力的何等质疑,还是说,在她心里,他和她娘是一辈人。 姚轩一把将蒋双打横抱起,肌肉/紧绷,胸膛宽阔。他迈着两条有力的长/腿轻松的上了楼,低声在蒋双耳边轻叹,“我这就证明给你看,我到底像谁。” 蒋双被凌空抱起,双臂连忙紧紧环住姚轩的脖子,顾及他身上的伤,也不敢用力挣扎,就这样被抱着进了卧室。 来不及打量以后要生活的卧室,蒋双被一把扔进了铺着深色织锦缎的四柱床里,她今天穿着蜀绣团花的雪缎高衩旗袍,鸦青的长发散落在身下,陷在松软的被子里,蒋双红唇微张,低喘着试图坐起来,动作间胸前便起伏出一段惊心动魄的曲线。 姚轩并没有急着上前,他慵懒的斜靠在床边,细细欣赏着眼前的美景,下颌紧绷,目光深邃。 他修长的手指解着领口的束扣,一颗颗慢条斯理,双眸却越发幽暗,藏着噬人的欲望。 门外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姚轩眉间便浮起深深的戾气,“什么事?”,门外传来何副官的低声汇报,“戴弘招认了。” 姚轩闭了闭眼,又一颗颗扣上了扣子,转身向门外走去。走到一半,又快步转身,狠狠扳过蒋双纤柔的下颌,深深的亲了一口。 “乖乖等我回来。”他声音深沉嘶哑,让人脸红心跳。 蒋双鲜嫩的唇被他咬得更加饱满嫣红,看着姚轩欲求不满而格外焦躁的背影,蒋双惬意的回身躺在床/上,隔着绯色床纱细细欣赏着四柱床繁复靡丽的雕花,笑得越发甜蜜。 姚公馆 姚辕抱着钢笔怏怏靠坐在床边,只觉得心中满是阴霾,只有这个他们曾经的卧室能给他片刻喘息。 门外响起六婆急切的敲门声,“二少爷,不吃饭可不行啊。你胃不好,以前二少奶奶在的时候就交代过,一定要让您按时吃饭的。” 姚辕面露涩然,是啊,她从前最怕他饿着。即使他口出恶言,蒋双仍然用她的温柔善良无限的包容着他,而他这个只知道索取的坏男人,自私的从蒋双身上不断汲取着爱与温暖,却从来不知道回报。 原来失去她这件事,从那么早就埋下了伏笔。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多想再吃一次她给他做得慕斯蛋糕。 也许是被六婆说的蒋双对他的担心振作了精神,姚辕跌跌撞撞的站起来身,把钢笔爱惜的放进胸前的口袋里,开门下楼吃饭。 桌上摆满了姚辕爱吃的菜,他呆呆的坐在餐桌前,少了对面那个娴雅清丽的背影,姚辕第一次觉得姚公馆大厅是这么的寂寞与冷清。 机械的端起碗,随意的扒了几口饭,一位帮佣就过来传报:“二少爷,门外来了个小姑娘,说有一样对您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您。也不肯让我转交,直说一定要亲手交到二少爷手里。” 姚辕放下筷子,眼中燃起了希望,是不是蒋双给他送东西。 放下筷子,姚辕拔腿就跑,然而看到门外梳着麻花辫的陌生少女,姚辕就渐渐放缓了步子,烦躁的捋了捋头发,“我不认识,让守卫请她走吧。” 被拦在大门外的小姑娘眼看着姚辕就要走远,疾呼道:“二少爷,您就不好奇绑架案的真/相吗?您被骗了啊!” 少女的声音尖锐刺耳,已经转身的姚辕狐疑的扭过头,拧着眉走了过来,挥退了拦在中间的守卫,“你什么意思。” 小姑娘抬起头,直直的看向姚辕,“二少爷,我家小姐叫谢如清,是二小姐谢如溪的大姐。她今天去医院看二小姐,临走前交给我一盘唱片,说如果她在12点之前没有准时回来,就让我亲手把这个教给姚家二少爷,并且告诉你,说你被骗了。” 姚辕浓眉深蹙,接过小姑娘手中的纸盒,转身进了屋。 唱片安静的在留声机里旋转着,半晌传来一声有些模糊的女音,“大姐找我有什么事?”,虽然因为翻录有些嘈杂,但姚辕一下子就听出了,那是谢如溪的声音。 姚辕莫名有些紧张,他不安的站起身原地徘徊了几步,直觉告诉他,接下来的一切将会使他的生活脱离轨道,从此万劫不复。 他强忍着没有来的恐慌继续停了下去,当听到“只有死人才不会碍事”,“我帮你们约蒋双出来。”后,姚辕低低的笑了起来,他拍着手捧腹大笑,笑得直不起腰。 他笑这世界何其虚伪,笑自己愚蠢至极,笑谢如溪作茧自缚,笑为了这种可笑的原因失去挚爱的自己,何其可悲啊。 被欺骗的耻辱与愤怒让姚辕笑得泪流满面,狰狞的一脚踢翻了眼前的茶几,吓得厅中几个帮佣噤若寒蝉,心中纷纷暗想:这二少爷又笑又哭的,该不会是犯了疯病吧,怪不得二少奶奶执意要和离,换谁也受不住啊。 半晌,姚辕才强行平复好心情,他不停的深呼吸平复着内心的愤懑,招手叫过站在屋外的副官,“你去帮我打听一下,谢如清是怎么回事?” 副官听令,转身小跑了出去。姚辕转身摔进沙发里,眼神涣散的发着呆。 出去打探的副官很快就跑了回来,恭谨的汇报道:“谢如溪几个小时前在病房里木仓杀了谢如清,她说谢如清是戴弘的情人,找她是为了替戴弘报仇。事关戴弘,这件事已经从警备厅移交到军部了。” 姚辕面无表情的听着,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好一个柔弱天真的谢如溪啊,出手果断,干脆的杀了知情人,如果不是谢如清死前埋下的伏笔,自己岂不是要被她骗一辈子。 姚辕紧握的双拳渐渐渗出鲜/血,紧/咬牙关,半晌冷冷的道:“你去把这台留声机送到军部去,就以戴弘同党和故意杀人罪请军部抓人吧。” 副官扣靴听令,转身要走,姚辕又冰冷狠戾的补充道:“对了,抓人的时候,记得告诉她,告发人是我,姚辕。” 圣约翰医院,安抚了战战兢兢的谢姨太,谢如溪平静的等着医生来换药。亲手杀人的感觉原来是这样,恐惧愤怒中带着畅快与满足。 仅有的几次碰面,她就知道,相比单纯孤傲的姚辕,姚少帅是一个极其可怕的男人,那种莫测而深沉的眼神,仿佛可以直接看到你心底最肮脏的秘密,她绝不敢招惹这么可怕的敌人。 一报还一报,谢如清害得她从此失去了一条腿,还咄咄逼人的想捏着她一辈子,她不过是报之以琼瑶罢了。 谢如溪甚至勾起了一抹甜蜜微笑,她开始幻想蜜月该去哪里旅游,婚礼一定要在教堂举办,她可以穿手工蕾丝的复古婚纱。 谢姨太尖锐的叫声让她从美梦中惊醒,娘总是这样一惊一乍,不耐烦的睁开眼,病房里已经站满了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军警, “谢如溪,根据姚辕先生的举报,你因为涉嫌蓄意绑架和故意杀人罪被捕了。” 冰凉的手铐将谢如溪从床/上拖了下来,两个孔武有力的军警一左一右的把她架了起来, “我是冤枉的,你们没有证据凭什么抓我,我要见姚辕,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谢如溪面色惨白,扑腾着身子拼命挣扎着,却被一路架下了医院大楼。 圣约翰医院外早就站满了闻讯赶来的记者,镁光灯闪烁中,谢如溪狰狞的面目登上了申城各大报刊的头版头条。 29. 兄弟阋墙 蒋双惬意的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看报纸, 面前的小圆几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西点,许妈果然有一手好手艺,无论她想吃什么, 许妈都能满足, 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学贯东西。 丫鬟小兰殷切的站在一旁叠着报纸, 拍着胸脯直庆幸, “小姐, 这个谢如溪真是蛇蝎心肠, 幸好小姐没事, 二少爷居然喜欢这种女子,真是……” 到底还知道避忌,转着眼珠没有直言。趴在碟子里吃巧克力熔岩蛋糕的九乌却接了下去,“真是有眼无珠。” 九乌不满足的舔/着小爪子,“主人,姚轩和要辕已经涨到八朵花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蒋双优雅的喝完了咖啡,拿起放在沙发上的书包, “不怎么办, 我上学去了。” 蒋双和姚辕离婚的消息还没有传开,班上同学都以为她还是姚家二少奶奶,看了报纸一个个都来安慰她, 蒋双和同学都只是点头之交, 因此也只是淡淡点头微笑受了大家的好意。 中午午休, 班导密斯白特意来找蒋双, 蒋双提前通过了圣玛利亚女子中学的高年纪考核, 已经可以选择毕业了。 学校给她开具了毕业证书,靠着这个她可以申请国外大部分高校。马术课的Mrs. Jonson一直很欣赏蒋双,她是基督教会分区高层,帮蒋双牵线搭桥联系了美国的Harvard University。 教师休息室里,Mrs. Jonson将录取通知书递给了蒋双,言笑晏晏,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九乌趴在她肩头,十分不解,“主人现在眼看就能填满九朵花了,怎么突然选择出国留学?” 蒋双漫不经心的拨着手上的梵克雅宝钻表,“因为在这种特殊的时代里,姚轩这样的男人,心中填满的是家国天下,成就感带给他的满足感并不逊色爱情。” 笑着和Mrs. Jonson告别,蒋双平静的走在欧式长廊里,仰首看着窗棱外广袤的天空,“如果我就这么和他在一起,我就只能是在家里等他垂怜的小女人,他或许爱我,但想要填满最后一朵花,不容易。” 下午放学,依旧是于副官开车来接她,蒋双刚出校门,就撞见了神色憔悴的姚辕,他郁郁寡欢的靠在别克汽车旁,殷切张望着每一个从校门里走出的女学生。 他本就俊秀倜傥,此时神色更添几分忧郁落拓,潋滟的桃花眼勾得女孩子们一个个捂着嘴偷笑,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着他的俊俏。 看到了蒋双,姚辕双眼发亮,惊喜的站直了身体,“我,我们聊聊好吗?” 蒋双面色冷淡,她清冷的看着姚辕,扭头不语。偏偏姚辕耐心的挡在她面前,两人一时间便僵住了。 坐在驾驶座的于副官见状连忙下车,“蒋小姐……”以目询问是否要强行推开姚辕。 蒋双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轻举妄动过,抬眼看向姚辕,“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走吧。” 姚辕面露涩然,眼眶有些发红,倔强的抬着头,“我知道我错了,但是你就这么走了,我,我担心你,你一个小姑娘,现在住在哪里,过得好不好,我都想知道。” 蒋双面沉如水,“姚辕,你不小了,该收起这副大少爷脾气了。地球不是围着你转的,我过的好不好,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姚辕身体冰凉,他不敢再拦,蒋双擦过他走向汽车,刚打开车门,又转身补充道,“对了,我今天已经毕业了,你以后也不要在来学校找我。” 看着车窗里蒋双婀娜的侧影,姚辕咬了咬牙,转身快步上了车。 这些都是应该的,本来就是你做错了事情,蒋双看到了报纸,应该更讨厌他了吧。没准还会鄙夷他,骄傲自大的二少爷其实是个识人不清的蠢货。姚辕在心底默念着,仿佛这样就能稍稍缓解内心的痛苦。 打着方向盘跟在前面的别克车后面,姚辕一遍又一遍给自己鼓劲,做错了事情就要想办法弥补。当务之急是搞清楚蒋双现在住在哪,她一个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仓促搬走,也不知道住的好不好,安不安全。 一步一步来,他们可以从朋友开始,这一次,换他来好好照顾蒋双,他发誓,会用一辈子的补偿蒋双。 于副官看着后视镜,“蒋小姐,要不要甩掉二少爷。” 蒋双看了一眼紧追不舍的别克车,“不用了,他想跟就跟吧。” 一路进了租界,蒋双刚下车,姚辕就追了上来。 姚辕紧跟着蒋双的别克车进了租界,看着车停在了雕花铁门前,蒋双下了车,他按捺不住的跟着下了车,“小双,你一个人住在这吗?” “她和我一起住在这。”一道低沉的男声插了进来,蒋双被人一把搂进了怀里,一身戎装的姚轩强势的钳着蒋双的纤腰,眼中带煞,居高临下的看着弟弟。 姚轩昨天一整夜都呆在军营里,严刑逼供下,戴弘到底是招认了。姚轩担心戴弘提供的是假情报,一直在反复审问核对,确认无误后才给了戴弘一个痛快。 一想到戴弘临死前抱着谢如清的尸体哭的撕心裂肺的样子,姚轩嘴角就勾起了一抹快意。他这个人,最是睚眦必较,戴弘敢对蒋双伸爪子,就要做好准备被他扒皮抽筋的准备。 至于最后让他再见见自己的女人,只是为了感谢他弄的二选一让蒋双终于下定决心和二弟那傻小子决裂罢了。 至于戴弘看到这份礼物是喜是悲,就不在姚轩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想到刚刚被抓进一号监狱的谢如溪,姚轩本想把她和戴弘关在一起再一同秘密/处决,但是想到二弟昔日和她的纠缠,又改变主意下令对谢如溪公开审判。 一想到心头大患已除,姚轩好心情的敲击着车窗,接下来就是挑明和蒋双之间的关系。这几年,他把申城经营的固若金汤,麾下的部队早就如臂使指。即使姚大帅反对,他也有信心自立门户。 谢如溪的公开审判就是第一步,他会帮蒋双解决所有的舆论压力,她只要等着做他的少帅夫人就够了。 她聪颖大方,又温柔娴淑。会是很好的贤内助,婚后,他们可以要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女儿最好像她,可爱天真,他要让她变成最幸福的小公主。儿子呢,他一定从小就认真培养,日后做保家卫国的男子汉。 惬意的想着日后的红袖添香,坐在副驾驶的何副官就小心翼翼的转过身,“少帅,好像是二少爷。” 姚轩不悦的看向窗外,弟弟果然正目光灼灼的站在大门口,挡着蒋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姚轩脸上顿起阴霾,半眯着眼下了车,一把将蒋双搂进怀里,霸道的向弟弟宣示着占主权。 姚辕看到大哥,习惯性的瑟缩了一下,然而看着大哥充满占有欲的拥着蒋双,看向她的眼神深沉又炽/热,那绝不是看弟妹的眼神,只有看自己的女人,才会这么霸道又缱绻。 姚辕犹坠炼狱,不敢置信的倒退了几步,惊骇又愕然,伸手就要上前拉开蒋双,“大哥,这是小双啊,她是我的妻子,你的弟妹啊!” 姚轩浓眉深蹙,深邃的双眸射/出冷冽瘆人的寒光,他反手拦住弟弟,“你们已经离婚了,她现在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以后,她会是你的大嫂。” 姚辕目眦欲裂,面如死灰,他双手抱头,难以接受大哥横刀夺爱的现实。“不可能,你们一定是联合起来在骗我,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 “小双,你告诉我,这都是假的对不对。你和大哥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姚辕猛的抬起头,殷切的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蒋双。 蒋双被姚轩紧紧的箍在怀里,男人辛辣的烟草气息密密包裹着她,一如此时霸道的幽暗眼神。她咬了咬唇,侧头躲开了姚辕的眼神。 姚辕只觉得心中火烧火燎,痛彻心扉也不过如此,他抖着唇,张阖了几下,仍不死心,“是不是他逼你的,是他强迫你的对不对。” 言语中已经带了哭腔。 姚轩虽然不太满意小东西的逃避,但也算满意,他轻抚蒋双缎子般柔顺的长发,懒得理还在负隅顽抗的手下败将,搂着蒋双就要进屋。 蒋双却停下脚步,抬手握住了姚轩的大手,转眸看向姚辕。 “姚辕,你是不是觉得我和大哥背叛了你。你知道吗,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姚家出去追求真爱的时候,是大哥关心我,照顾我。他对我好,我很感激,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我们的婚姻。” 她眼波清湛,温柔平顺的话却一字一句敲在姚辕心头,“你不要忘了,是你亲手放弃了我,从你给我离婚协议书那天起,你就已经放弃了我们的婚姻。” 姚辕清俊的脸已经一片惨白,他哆嗦着嘴角,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哥拥着蒋双,双双消失在雕花铁门后。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在身上,此时分明是盛夏,姚辕却仿佛置身汹涌冰海,冰冷绝望得将要窒息。 30.兄弟阋墙 姚轩搂着蒋双一路进了屋, 他面色冷淡,眼角眉梢却带着喜气。蒋双刚放下书包,他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她上楼进卧室。 蒋双跌跌撞撞的跟在身后, 一进屋就被他紧紧吻住, 他喘息间带着雪茄的醇香, 单手解开了外套的扣子, 握住蒋双的小手放在自己胸口, 仿佛在鼓励她抚/摸/他。 隔着略微汗湿的衬衣, 手下的肌肉/紧实滚热, 感受着姚轩蓬勃有力的心跳,蒋双小/脸酌红。姚轩爱不释手的搂着怀里的温香/软玉,呼吸浑浊声音低哑,“什么时候能给我,嗯?” 蒋双被他压抑的低语酥得身体发软,咬着唇拼命克制,“等一下, 我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姚轩挑了挑眉, 狡猾的眯着眼 “说完就可以?” 蒋双嗔了他一眼,娇气的扭过头,“整天就想着这种事, 成亲之前想都别想。” 姚轩哑然, 他略带薄茧的手指轻抚她纤细颀长的颈, “我现在立刻让市政厅的人回来加班, 我们现在去登记, 晚上刚好洞房。” 蒋双目瞪口呆,姚轩却兴致勃勃的拿起外套夹着蒋双就准备出门,刚出房间,何副官就一脸为难的走了上来,“少帅,二少爷执意要冲进来,我们……” 作为姚轩的心腹,何副官虽然奉行的是少帅做的永远是的对的,但是在蒋双这件事上,他还是有些顾虑,兄弟阋墙,传出去到底有损少帅的威名。因此,他也不敢过分阻拦二少,两人如果能够和解,那就最好不过了。 姚轩眼中顿起寒光,他冷冷的刺了何副官一眼,刺得何副官面色惨白,这才淡淡的说道:“有些事情,你要认清自己的本分,我最不喜欢属下自作主张。” 何副官几乎立不住身子,勉强行礼道:“属下明白,这就去接受处置。” “罚俸三月。” 何副官这才恢复了些血色,庆幸的扣靴听令。 下了楼,姚辕正直直的立在大厅里,细细打量着房间精美别致的摆设,脸色平静,眼中却满是戾气。 孤身一人被扔在门外,姚辕电光火石间把所有的记忆都串了起来。 为什么于副官会暗示自己大哥出城拉练,为什么大哥会赶到的那么及时,为什么一个小小的姨太太都拦不住,为什么蒋双一个人就能干脆利落的离婚,全部的原因,都是因为自己的好大哥早就觊觎多时,他就是一条心机深沉的饿狼,稍不留神就叼走了自己的宝贝。 “大哥,从一开始,就是你计划好的吧。”他声音嘶哑,却不疾不徐,“小双被绑架,家里的副官说你出城拉练,联系不上。但事实却是你赶到的正是时侯,依我看,大哥你分明就是用小双做诱饵,顺便英雄救美,一箭双雕。”” “小双身边的于副官,分明就是你的人。他素来寸步不离的跟着小双,偏偏最关键的时候不在场,也是他,一直暗示我应该去救谢如溪。” “还有这个房子,每一处都是小双喜欢的设计。要准备这么个地方,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到的。”姚辕低低的笑着,眼中却满是控诉。 “够了。”姚轩面无表情的从楼梯上踱了下来,墨色的眼中满是坦然。“我确实早就爱上了双儿,但是小二,我问心无愧。自己的女人,就要放在自己怀里护着,难道还指望你给双儿幸福吗?” 姚辕被这大言不惭的强盗逻辑气的眼睛发红,紧握双拳就要上来揍姚轩。只是他不过一介书生,哪里打得过久经沙场的大哥,反手就被姚轩按在了沙发上。 姚辕拼不过力气,气恨的肘击姚轩胸口的木仓伤,姚轩原本只用了三分力,被他一击伤口,顿时下了狠手,抬手就把姚辕的手肘拧得脱臼又给他复位。 “其实我早就知道。”看着两兄弟厮打的狼狈样子,站在楼梯转角的蒋双懒懒的趴在栏杆上软软的插嘴。 她笑容恬静,声音低柔,“姚轩我不是傻/子,那天为什么炸/药没有爆/炸,为什么你能及时赶到。事后一想就知道了,你想借此逼我和姚辕离婚。” 看着两兄弟震惊的表情,蒋双身姿楚楚的走下楼梯,优雅的坐在沙发上倒茶,“虽然恨很生气,但是看在你帮我挡抢的份上,我也不想再追究。” 姚辕不服气的要插嘴,蒋双站起身,轻轻的把两人分开,“事后想想,要不是姚轩推了我一把,我可能永远摆脱不了原生家庭的束缚,永远不敢下定决心离婚。” “而姚辕你,也会永远沉浸在虚假的自由真爱里,永远看不清身边人的真面目。”拿起桌上的青花瓷杯,六安瓜片泡的恰到好处,色清味醇,蒋双惬意的啜了一口,笑得颇为满足。 “无论背后藏着怎样的算计,真正下决定的,难道不是你本人吗?”蒋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的看向姚辕,让他无言以对。 原本义正严辞的姚辕被她的眼神一烫,颓然的低下了头,身体的刺痛远比不上此时心底的抽/搐,涩然的问道,“那你爱上他了吗?” 立在一旁扣着袖扣的姚轩把目光投了过来,此时有风吹进大厅,水晶灯垂坠的琉璃珠随风摆动,投影在姚轩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让他本就深沉的双眸更加莫测。 蒋双笑盈盈的看向他,潋滟眼波中是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默契。“大哥对我这么好,我为什么不能心悦大哥。” 姚辕的脸就彻底灰白了下去,他无言以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颤抖着唇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大厅。 看着姚轩心花怒放却强行保持冷静的样子,蒋双却收了笑,她伸手从书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姚轩,“大哥,这是美国Harvard University的录取通知书。我要出国留学。” 姚轩蹙着眉接过了文件,疑惑的看向蒋双,“为什么突然想去留学?” 蒋双抬眼看着姚轩,水润的眼中满是决断:“因为大哥虽然爱我,却不够尊重我。在大哥的心里,我只是随你起舞的附庸,我不想以后只做等你垂怜的小女人。姚辕虽然鲁莽,但他却尊重我个人的价值。我不想以后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姚太太,大哥,你会支持我吗?” 姚轩坐了下来,薄唇微抿,“是不是因为绑架案,我当时以为你会和二弟一起出国,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但这绝不意味我不尊重你,我……” 蒋双柔润的指端竖在姚轩唇边,止住了他的话。“可是大哥这样让我很没有安全感,如果没有这件事,我可能会安于做一只金丝雀。可我现在很害怕,如果有一天大哥不爱我了,我该怎么办?” 他无可奈何的俯身抱住了蒋双,将计就计虽然让蒋双离婚了,但也让她失去了对他的信任。 只好闷闷的说道:“出国可以,那我们先结婚。” 蒋双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轻抬额头与姚轩相触,纤长浓密的睫毛仿佛小刷子一般轻触姚轩高/挺的鼻梁,“大帅还不知道我和姚辕离婚了,我们在一起,他一定很生气。” 姚轩轻抚她柔顺的长发,声音深沉又自信,“就算老头子要没收军权,你男人自立门户也能给你最好的生活。” 蒋双就低低的笑了起来,她侧头埋在他怀里,软软的说,“虽然我不想因为我让你和大帅关系僵硬,但是大哥这么说我还是很开心。” “可是我们先不要急着结婚好不好,虽然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我不想你背上谋夺弟媳的恶名。” 姚轩紧了紧胳膊,声音低沉,“相信我,我会把一切安排好的。” 姚辕一路失魂落魄的回了姚公馆,他短短几天内遭遇了三重背叛,只觉得万念俱灰,人生了无生趣。 一到家,他就开了酒柜,大口大口的灌着呛辣的伏特加,希望能就此醉死过去,逃开现实的冰冷。 可惜还没喝几口,家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姚大帅。 “臭小子,我怎么听说你在闹离婚。你这个小兔崽子是不是又欠打了?” 听着电话那头老爹洪亮暴躁的训斥声,姚辕心头一酸,当即就要向老爹哭诉自己被大哥抢了媳妇。 只是话到嘴边,姚辕脑海里却浮现起蒋双看向大哥时的温柔缱绻,她已经很喜欢大哥了吧,已经深深伤害过蒋双的自己,还要做那个破坏她幸福的刽子手吗? 咽了咽喉,姚辕若无其事的装出平时吊儿郎当的叛逆语调,“这种封建包办婚姻,我一直就没有认同过。既然出台了婚姻法,那就得允许人离婚。” 姚辕抬着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湿/润,捂着话筒强行平复了心情,继续说道:“反正我就是讨厌她,我,我强行逼着她离婚了,总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打要骂都随你!” 挂了电话,姚辕再也克制不住汹涌的泪水,蜷缩着身子哭了起来,泪眼朦胧中,她的身影渐渐远去,一去不回。 第二天一早,姚轩就带着蒋双去了城外的军营。 “你要出国,我不能时时陪在你身边,你就要学会保护你自己。” 姚轩揽着蒋双进了射击场,要训练她开木仓。 蒋双一身妃色湘绣玉簪花旗袍,雪色藕臂裸/露在外,身姿婀娜,却不适合练木仓。姚轩脱了衬衣给她穿上,低着头给她戴上护目镜,“你是初次学木仓,一定要做好保护措施。” 他身姿提拔,腰窄肩阔,军绿色的紧身背心包裹着贲张紧绷的肌肉,两人靠得很近,蒋双低着头不敢看他矫健的身体,偏偏身上的衣服还带着余温,仿佛被他密密的裹在怀里,顿时更觉得周围的气温开始升高。 蒋双有些不自在的拉着领口透气,姚轩垂首看着她晕红的双颊笑声低哑,却再次一颗颗把领口的扣子扣到最高,“领子要扣好,万一有弹/壳飞出来就不好了。” 他扣完了扣子,手指却不肯离去,在她纤柔的下颌流连忘返,摩挲着她细嫩的下巴,“怎么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我?” 蒋双抬起酌红的小/脸,“不是说要教我学木仓吗?怎么还不开始。” 姚轩捏起她的下巴,细细的含了一口樱/唇,声音低哑,“先收学费再教。” 蒋双又羞又恼,偏偏他摆出了一本正经的样子,开始耐心的上起课来。蒋双也只好收强忍着情绪,咬着唇认真听起课来。 教完了理论,姚轩就站在她身后手把手的教她开木仓,她柔嫩的小手被他紧紧握在手里,有力的臂膀包裹着她,低沉的声音游走在耳边,仿佛这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蒋双天赋很高,每一木仓的环数都很高。看着她挑眉得意的小模样,姚轩眼中的爱意浓郁的就要化为实质。 站在围墙下冷眼旁观的姚大帅死死的捏着碗大的拳头,强忍着胸中怒火,“老大,你这是怎么回事。” 31.兄弟阋墙 他昨天听说小儿子闹离婚, 就马不停蹄的赶回申城。原本想着那泼猴再任性,还有大儿子管束着,没想到一进军营, 大儿子的亲信副官就面色惨白, 撒腿就要跑。 他心中狐疑, 命人压住了几个副官, 单枪匹马的来一探究竟。没想到看到一向内敛深沉的大儿子抱着小儿媳妇在打枪, 两个人眼中的柔情蜜/意, 即使是他这个大老粗, 也看的是一清二楚。 姚轩立刻侧身挡住蒋双,“别害怕,一切有我。”他安抚的拍了拍蒋双,“双儿和小二离婚了,我喜欢双儿,我要娶她。” 姚大帅自认久经沙场,早已见多识广。此时却被大儿子这神来一笔气的头晕眼花, 他扶着后颈, “你,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要娶双儿为妻。”姚轩语气平淡, 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姚大帅拔了腰间的枪就直指姚轩, “王八蛋, 那是弟媳妇!” 蒋双见状连忙走上前想要说话, 姚轩却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抢先道:“他们已经离婚了,现在她是我的女人。” 姚大帅抖着手里的枪,到底没舍得开,大儿子从小安静懂事,长大了杀伐决断,从没让他操过心,谁能想到临了做出这种事。 看着纤细盈弱的蒋双,姚大帅念及她的乖巧懂事,咬了咬牙,到底没有说出什么恶言,只好瞪向大儿子,“你给我过来把话说清楚。” 姚轩安抚的捏了捏蒋双的手,跟在姚大帅身后出了靶场。蒋双抱臂倚在门柱旁,表情焦虑。 不到半个时辰,姚轩就面色平静的走了进来,除了发丝有些凌/乱,冷肃的一如往昔。 “怎么样?”蒋双急切的迎了过去,小心的绕着他转了一圈,生怕哪里受了伤。 姚轩抬臂将她搂进怀里,“没事,爹答应我们成亲了。” 蒋双狐疑的抬起头,“怎么可能,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的?” 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姚轩话中带笑,“我跟爹说,如果他执意反对,我就只能带着部下自立门户了。他怕跑了我这么个得力部下,当然只能同意了。” 蒋双挑了挑眉,明显不信。偏偏姚轩言之凿凿,她也只好半信半疑的不再追问了。 姚轩没有告诉她的是,姚大帅拿着鞭子就要抽他,抽到一半看见了他胸口的枪伤,骇了一跳。他就跪在地上告诉姚大帅,蒋双就是他的命,如果没有蒋双,他今生只会马革裹尸,绝不会在娶任何一个女子。 而且他早已做好准备净身出户,也自信靠自己可以再拼出一个申城来。 不过这种话,当着蒋双的面,他是绝对说不出口的,因此也只能随意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了,幸好小姑娘单纯,被他糊弄过去了。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神兽,叫耳报神熊猫,九乌早就绘声绘色把他说的话一字一句原样汇报给了蒋双。 含/着柔情似水的微笑,蒋双把脸埋进了姚轩宽阔的胸膛里,看在他这么会说话的份上,嘴上说原谅,心底还小小记仇的蒋双决定,这次就真的原谅他好了。 蒋双去美国的船票定在半个月后,虽然嘴上答应了要支持小姑娘追求梦想,但是姚轩却一天比一天焦虑。 “要不然过几年再去吧,等局势平静些,我陪着你去。” “一定要等你回来再办婚礼吗?其实走之前办不是更好吗?” 反复摩挲着蒋双无名指上闪耀的钻戒,姚轩冷酷深沉的脸庞第一次露出有些孩子气的表情,自从求婚成功,他就总爱握着蒋双的右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喜欢这枚大钻戒呢。 左手翻着书的蒋双无奈的转过身,“我们不是商量好了吗?这次我和姚辕一起上船,对外就说姚家二少爷并二少奶奶从此旅居英国。等我再回来,我就是爱国华侨的女儿姜双。两年一过,到时候我们再举办婚礼,即使有还记得姚家二少奶奶的人恐怕也未必能确定那就是我了。” 她伸手轻抚姚轩深蹙的眉心,“父亲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了,我们也退一步好不好。” 他一把将蒋双抱上膝盖,闷闷的说,“可是在别人眼里,蒋双就永远是二弟的妻子了。” 蒋双环住他的肩膀,埋在肩头吃吃的笑,“蒋双还是姜双,我现在抱着的人不都是你吗?” 她素来羞赧,第一次说出这么直白俏皮的话,姚轩顿时激动起来,他打横抱起蒋双,朗声道,“任何事情都不准再来汇报。” 立在屋檐下的何副官扣靴听令,被他悬空抱起的蒋双顿时羞红了脸。 午后的阳光透过蕾丝窗帘洒下一片金色余晖,绯色织锦纱床帐的流苏随着律动不断舞动,蒋双一会觉得自己像一只破茧的蝶,注定要为他承受蜕变的痛苦,一会又觉得是一朵开到荼蘼的花,即将在他的采撷中融化。 但很快,所有的思绪都沦陷在他燃烧的眼中,耳边只能听见他低沉的喘息,蒋双紧紧揉着身下丝滑的真丝床单,十指紧绷,彻底放开自己,从此只随着他起舞。 事后,他紧紧揽着她柔韧的纤腰,爱怜的轻啄她汗湿的鬓发,他今天实在是孟浪了,如果知道她还是少女,他绝不会那么恣意妄为。 蒋双窘迫的蜷在姚轩怀里,他男性荷尔蒙旺/盛,体/毛刺得蒋双有些痒痛,偏偏紧搂着不肯撒手,蒋双也不敢过分挣扎,只好闭着眼假装熟睡。 然而小扇子一样浓密纤长的睫毛仿佛振翅的蝶翼般颤动,姚轩知道她没有睡着,低哑的声音在蒋双耳边响起,“喊我一声夫君。” 蒋双阖着眼不肯搭话,他滚烫的掌心就开始游移,满身酸痛的蒋双顿时像被抓/住了尾巴的小狐狸,嘟着嘴娇嗔,“夫君夫君夫君,喊一百遍够不够?” 姚轩就志得意满的地笑了起来,“知道啦,娘子。” 到了蒋双启程的那一日,她才又一次见到姚辕。他削瘦了不少,白衬衣伴着海风空荡荡的鼓在身上,面上少了几分昔日的意气风发,眼底一片青黑,形状优美的桃花眼里满是沉郁。 蒋双身穿雪缎绣缠枝玫瑰的方襟旗袍,肩上披着同色镂空披肩,一见面,姚辕就有些恍惚,那一日蒋双来码头接他,依稀穿的也是这一身。 茫茫人海里,她淡眉红唇,聘婷婀娜的等着他。那时他不过随意一瞥,脑海中就浮现起母亲还在世时读给他的诗经,“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可惜那不过是神念中的浮光掠影,他们的重逢并不愉快,道别的更是匆匆。 姚轩本想跟着上船一路送到鲁城,蒋双却狠心的拒绝了他。申城诸多事物,半点离不开他,更何况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因此姚轩也只能站在码头目送自己的小妻子远去。 蒋双和姚辕走的声势浩大,申城上流社会都知道这是小夫妻一同赴英留学。即使有个别耳目灵通知道两人离婚的,也想着那是姚大帅回来重新撮合了两人。 也是,那位介入其中的谢如溪已经被公开审判,监禁终身,姚大帅雷厉风行的送走小儿子,恐怕也是想让小夫妻有个新的开始。 蒋双虽然和姚辕短暂在同一艘邮轮上,但是到了鲁城就会换船前往美国。姚辕虽然一直保持沉默,但他知道,这就是他和蒋双最后的同行。 他回了房间,打开行李箱,拿出了他一个人去照相馆取回的照片,他特意请老板多洗了几份,犹豫了半天,他还是拿出一份照片放进口袋里。 他暗自说服自己,他只是想把照片给她看看,毕竟她曾经也期待过成片不是吗? 蒋双此时倚在二层围栏上吹着海风,雪白翩跹的浪花里,偶尔有海豚冒头互相追逐,兴奋得九乌挥着小翅膀飞来飞去,试图和海豚一起玩耍。 丫鬟小兰兴奋的指着海豚,蒋双嘴角含笑,坠着纱网的低檐帽随风轻抚她柔美的脸庞,蒋双索性摘了帽子,尽情享受湿/润的海风。 “小双。”姚辕迟疑的喊着她,蒋双扭过头,清澈的眼中还带着潋滟的波光,她制止了想要说话的小兰,微笑着问道:“是你啊,有事吗?” 姚辕有些受宠若惊,他抿了抿唇,“上次我们一起拍的照片洗出来了,你想看看吗?” 逆着光,蒋双眯了眯眼睛,笑着侧了侧头,“还是不要了。毕竟……” 姚辕垂下肩,紧紧捏着藏在口袋里的照片,也不敢多留,留恋的看了蒋双一眼,转身准备下楼。 “姚辕。”蒋双轻柔的唤道,他便又兴奋的扭过头,“谢谢你对父亲说的那些话。” 姚辕勉强扯起嘴角,僵硬的回道:“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蒋双拂了拂随风四散的鬓发,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姚辕眼睛被折射的光圈刺的一痛,有些不敢直视的挪开了眼睛。 “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还记得你逃婚那晚对我说,你想做我们国家的牛顿。以后,就祝你早日心想事成吧。” 蒋双温柔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姚辕深一步浅一步的走回房间,爱惜的拿出口袋里的照片,一滴泪落在了照片上咧嘴笑得开心的男人脸上,似坠非坠。 蒋双下船时,姚辕没有出现,几个随行的副官提着行李,九乌趴在蒋双肩头,突然说道,“主人,姚辕的最后一朵花填满了。” 她扭过头,邮轮顶层的围栏旁,依稀站着一个身穿竹青色长衫的背影,看着虚幻的寒梅图在他头顶依次点亮,蒋双嘴角勾起一抹笑,“再见了,姚辕。” 32.兄弟阋墙(完结+番外) 两年后 申城今天最大的新闻, 就是已过而立的少帅终于要成亲了,据说新娘是美国华侨,大帅府在姚公馆开了流水席, 全城得闲的人家都愿意去凑一凑热闹。 蒋双身穿抹胸蕾丝婚纱, 层层叠起的裙摆上缀着满天星的碎钻, 曳地的裙摆上铺满了银丝刺绣流苏, 行走间流光溢彩。 鸦青的长发原本是应该盘起的, 偏偏姚轩看到轻露玉/背的v型设计怎么都不肯同意。这件婚纱是蒋双提前半年赶往意大利订下的限量手工款, 怎么可能听从小心眼的姚轩摆布。 最后只能各退一步, 蒋双的长发烫成了蓬松的波浪卷,南洋珠搭配月光石的发卡轻束,固定着及地的头纱。 婚礼定在了城中的圣保罗教堂,蒋双披着头纱,由蒋二老爷挽着一步步摇曳生姿的走了进来。 说起这个还有一桩逸事,姚轩请蒋二老爷来时,特意忽视了蒋二夫人。蒋双疑惑的时问起时, 他正面无表情的翻着手里的文件, “你不是说你继母对你不好吗?叫来岂不扫兴。” 蒋双当时有些恍然,原来她多年前的随意一言都被他记在心底。 伴着婚礼进行曲婉转的钢琴声,姚轩接过蒋双带着蕾丝手套的手, 只觉得平生快慰事, 莫过于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他掀起蒋双洁白的头纱, 看着蒋双盛装下秾艳靡丽的容颜, 深深的吻了下去。 “我爱你。”他唇齿间温柔的说道。 蒋双抬臂搂住了姚轩,“我也是,很爱很爱大哥。”她双眸璀璨如星,一滴滴泪簌簌如雨的落下。 “姚轩灵魂碎片收集完毕,本世界开始脱离,三,二,一。” 番外 手表记 姚芝芝是姚家大小姐,也是申城名副其实的小公主。相比沉默寡言的弟弟,她从小就表现出了活泼调皮的一面。 相比寻常小姑娘喜欢的公主裙,洋娃娃,姚芝芝更喜欢爸爸收藏在书房里的各国手枪。 她从小对枪械就很有天分,姚轩示范过一遍,她就能熟练的拆卸组装。因此她五岁生日这年,收到的生日礼物就是一把袖珍勃朗宁手枪。 然而在她六岁那年,小姑娘的女性意识渐渐觉醒了,她开始发现妈妈珠宝柜里流光溢彩的钻石珍珠是多么的迷人,其中她最喜欢的,就是一只镶满红宝石的手表。 玫瑰金的表盘缀满了饱满浓艳的红宝石,精致的表带是一朵朵钻石镶成绽放的花瓣。姚芝芝隔着玻璃柜,踮着脚着迷的不得了。 白天家里空荡荡的,妈妈在城中开了一家医院,平时都要在医院救治病人。爸爸也在城外军营,傍晚接了妈妈下班才会回家。 家里除了几个帮佣,就只剩下姚芝芝和弟弟姚芃,她肉/乎/乎的小手趴在玻璃柜前眼巴巴的看着,偏偏打不开密码锁。 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姚芃懒洋洋的说道:“0620221” 姚芝芝扭过头惊讶的嘟着小/嘴,“芃芃,你怎么知道。” 眉清目秀的小男孩挑着小眉毛十分轻蔑,“因为0620是爸爸的生日,21是妈妈的生日。0620爱21,懂吗?” 被弟弟鄙视了,心宽的姚芝芝也不生气,她喜滋滋的搬过小凳子,果然打开了玻璃保险柜。 小心翼翼的拿出半开的包装盒,姚芝芝肉嘟嘟的小手指捏起手表戴了起来。可惜她小胳膊太细,扣上表扣显得格外宽松。 爱不释手的摸了半天,她又看中了了一只小狐狸手镯,灵动的小狐狸盘在手腕上,眼睛是两颗闪耀的黑曜石。就这样挑挑拣拣,姚芝芝把蒋双首饰柜里的试了个遍。 到底是小孩子,不会动的珠宝首饰玩了一会就累了,又想着去后院马场骑小马,姚芝芝风风火火的拉着弟弟就这么跑了,只留下满床的狼藉。 蒋双在申城开了一家大型综合医院,不仅设置了国际先进的各项医疗设备,还高薪挖来国内外的许多优秀医生,虽然造福了患者,但也让蒋双每天忙的不可开交。 姚轩每天都尽量抽时间接她下班,偏偏最近刚刚因为公务外出一周,久别重逢,刚回申城就急着来接妻子。 匆匆在车上亲了几口,蒋双就累的趴在姚轩怀里睡着了,她今天连着做了两台外科手术,实在有些精神不济。 明明已经结婚八年了,怀里的妻子却依然美貌如昔,甚至比起少女时期的盈弱青涩,现在的蒋双韶华正胜,就像枝头熟透的水蜜/桃,轻轻一剥就是颤巍巍的蜜。偏偏她双眸依旧清澈,妩媚里透着娇憨,让姚轩更加撒不开手。 一路开进家,司机识趣的下车,蒋双贴着姚轩的胸口,半睡半醒的搂着他的脖子撒娇,要姚轩抱着回屋。 即使已经为他生儿育女,他的小姑娘,在他心里还依旧是需要呵护的小娇娇。姚轩爱怜的打横抱起蒋双,迈着长/腿进了屋。 快步回了卧室,姚轩就蹙起了眉,眯着冷冽深沉的眼下意识的就腾出手摸腰间的枪。巴洛克风格的卧室里首饰柜大敞着,铺着云纹织锦绸的大床/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首饰,蒋双连个躺的地方都没有。 “怎么了?”蒋双睁开眼,看着乱糟糟的床,也皱起了秀丽的淡眉。她推了推姚轩胸膛,“你去看看保险柜里的文件有没有少,不会是进了贼吧。” 下了地,蒋双点了点首饰,一样不少。姚轩快步检查了保险柜,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他谨慎的把屋子细细的检查了一遍,也没有放置窃听器的痕迹,顿时叫来楼下的副官彻查这座庄园。 等到事情水落石出的时候,两夫妻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芝芝,你为什么不告诉妈妈你喜欢珠宝呢?还有,能不能告诉妈妈你是怎么打开首饰柜的呀?” 蒋双搂着女儿肉/乎/乎的小身子,语气温柔平顺。 姚芝芝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不好意思的攥着衣角,却讲义气的不想出卖弟弟。 “是我猜到的密码。”趴在沙发上的姚芃小声说道。 “后来,我就说。我们芃芃真聪明,只是以后不能再不经过爸爸妈妈允许随便翻东西了。两个小家伙都知道错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蒋双躺在姚轩怀里,软软的说道。 姚轩略带薄茧的大手伸进她轻薄的真丝睡衣里,缓缓的拂动着,到底是小妇人了,不枉费他这几年的耕耘,胸口看着就丰盈起来,腰却还是那么细,皮肤柔/腻的仿佛能吸住人的手,偏偏性格还是那么害羞,床第间总是又纯又媚。 姚轩满脑子都是绮思,哪里还顾得上听蒋双的话,随口道:“既然芝芝喜欢钻石,我明天就叫大新百货的人送些款式来给她挑。”声音渐渐低哑起来,“我一个礼拜没回来,你想不想我,嗯?” 尾音炽/热,呼吸渐渐又沸腾起来。蒋双身子酸/软,实在招架不住了,翻身想逃,却转错了方向,一下子滚进来床角里,姚轩就低低的笑了起来,伸着胳膊捞她。 “哎呀,里面怎么还有个盒子没收回去。”蒋双跌进松软的被子了,没想到磕到了一个尖锐的纸盒。 她皮肤又薄又嫩,白玉般光洁的肩膀顿时就磕出一条红痕。姚轩不悦的拧着眉,手极为小心的揉着,“芝芝这丫头是该好好管管了,东西扔的到处都是,像什么样子。” 蒋双嗔了他一眼,“还不都是你,说好了要帮佣来收拾,偏偏说什么不许外人碰我们的床,要我看,都是你的错。” 说着拿起手中的盒子,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是这块手表啊,大哥当时送我的。” 这几年,蒋双已经很久没有叫姚轩了,这软糯一声大哥,顿时让姚轩本就深沉的眼更加幽暗起来,揉着红痕的手又开始若有似无的游走起来。 蒋双打开盒子,她也好几年没戴过这支表了,还是前几天清首饰柜时把它从角落里清了出来摆在了外面。 随手戴在手上,蒋双递到姚轩眼前,“大哥,好不好看?” 姚轩瞥了一眼,又专注的盯着小妻子凹凸有致的身子,声音喑哑,“好看。” 说着覆身上去,蒋双无奈的娇/声抱怨,手里的包装盒就咕噜噜的滚到了地上。 昏黄朦胧的灯光里,水晶瓶里的白玫瑰暗香浮动,隐约间只能看见一只戴着红宝石钻表的雪白小手伸出床帐,一松一紧的抓着细碎的流苏。 事后,蒋双娇/喘着解下手腕上的钻表,探着身子捡掉落床下的包装盒,刚打开盒子,天鹅绒的绒布就掉了下来,露出纸盒底层一行泛黄的字迹。 那字迹遒劲锋利,偏偏字里行间都是缠/绵:“这一朵爱的蓓/蕾,靠着夏天的暖风的吹拂,也许会在我们下次相见的时候,开出鲜艳的花来。” 这是《罗密欧与朱丽叶》里的台词,她捧着纸盒一时间竟有些痴了。“大哥,这是你写的对不对?” 蒋双把盒子递到姚轩眼前,餍足的男人睁开眼,看着那行字,抿了抿唇,“嗯。” 那是很多年很多年前的那天,安静的包厢里,蒋双乖巧的趴在他怀里,他只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控制。不需要爱情的姚少帅冷寂的心开始为一个小姑娘跳动。 他注定血海浮沉,不需要软肋,更何况她还是弟弟的妻子。 于是第一反应就是远离,然而那个月夜,蒋双轻轻捧着陶埙为他吹了一首《喜相逢》,她蝶翼般轻/颤的睫羽,就这样扇起他心底的涟漪。 第二天就是她的生日,他连夜让副官去波尔克俱乐部买回了蒋双留意过的钻表,想象着波光流转的红宝石缀在她雪白纤细的手腕,姚轩就不知不觉写下了这句话。 原来她倚在他怀里的那一刻,素来不爱莎翁剧的姚轩,竟深深记住了这句告白,“这一朵爱的蓓/蕾,靠着夏天的暖风的吹拂,也许会在我们下次相见的时候,开出鲜艳的花来。” “学长,我喜欢你。” 午后的阳光洒在图书馆露天的小花园里,披着长发的少女仰头看向对面清俊的男人,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诉说着主人内心的忐忑不安。 被表白的男子绷着脸,浑身散发着漫不经心的压迫感。偏偏五官深刻英挺,幽暗冷漠的双眸蹙着眉低头看了眼手表,“不……”,薄唇却一软。 少女踮着脚捂住了他的嘴,似乎明白等待自己的是拒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升起了雾气,却强忍着眼泪露出灿烂的微笑。 “我知道了,我会继续努力让学长喜欢我的。打扰了!” 少女低着头转身跑远,看着她翩跹的长发,张安晏依旧冷着脸,却忍不住抬手触了触唇,上面依稀还有少女掌心柔嫩的触感。 任期期一路小跑着出了小花园,擦了擦腮边的泪珠,随便找了个座位开始接受剧情。 在这个世界,任期期的化身是一个名叫魏菱的大学女生。魏菱家境平常,却聪慧美貌,是A大计算机系的系花。 在大二之前,魏菱的生活简单平凡的,除了上课下课,最大的秘密就是暗恋同系大三的学长,A大校草张安晏。然而在大二下学期,魏菱幸福的家庭却遭遇危机,魏父魏鸿患上了肾衰竭,急需换肾。 不幸中的万幸,魏菱小姑魏沁匹配上了肾源。魏沁表示只要魏家能拿出五百万,她就愿意给哥哥换肾。 魏菱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即使把家里的房子变卖,也只能凑齐一百万。时间不等人,这个时候,一个叫宋皓的男人出现在魏菱的生命中。他对魏菱一见钟情,愿意替魏菱解决经济上的困局。 宋皓年轻英俊,对魏菱也温柔体贴。魏菱很快就被英雄救美的宋皓感动,陷入了热恋。然而事情的真/相是残酷的,魏菱对于宋皓而言只是一个替身,在宋皓暗恋对象项柔回国后,宋皓很快就抛弃了魏菱。而感情失利的魏菱很快被爆出醉酒裸照,在学校声名扫地。陷入双重打击的魏菱难以接受现实,选择了自杀。 皱着眉抬起头,魏菱看了看周围埋头学习的同学,用神识传音给趴在吊灯上的九乌,“除了刚才的张安晏,你不要告诉我另一块在宋皓的身上。” 九乌讨好的飞到魏菱肩头,糯糯的回道:“是的。其实剧情非常讽刺,魏菱死后,狠心伤害她的宋皓过的也并不好,宋氏破产,董事长宋英卓心脏/病发去世,宋皓从此远走国外。” 说着九乌皱起了眉,“不对,这个世界有隐藏剧情,原来如此。” 九乌突然兴奋起来,“原本我以为这个世界的主角是宋皓,然而重新推算了一遍命数,原来真正的主角是张安晏,张父和宋英卓是大学同学,两人一同创业。然而宋英卓却独占了两人的无线电专利,创办了宋瑞科技。而张父被好友背叛,抑郁而死。张安晏创业成功后,就一步步设下陷阱使宋瑞破产,为父报仇。” 原本提不起兴趣的魏菱挑了挑眉,顿时对那个冷漠孤傲的张安晏产生了兴趣。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魏菱轻手轻脚的出了图书馆,电话那头的系主任白教授找魏菱有事。 此时正是暮春之极,校园大道的樱花一簇簇开得正是绚烂,伴着融融的暖风,簌簌飘满樱花雨。 缓缓走在其中,魏菱鸦青的长发都沾满了花瓣,花面交相映,她轻轻拂下发上的樱花,盈盈一笑,就是一副人在画中游的美人图。 A大的校园风景冠觉全国,周末的午后四处都是慕名前来赏景的游客。 来学校拜访公司独立董事的宋皓看着前方蜿蜒拥挤的车阵,不耐烦的放下车窗,修长的手指敲着方向盘,涌进来的清风勉强消除了些许内心的焦躁。 随意的打量着路上的行人,宋皓突然目光一凝,人群中的一个身影神似项柔,可是她两年前出国后就渐渐断了联系,现在那个人又是谁?随手摘下墨镜宋皓就要冲下去。 偏偏此时车流动了,刚冲下车,宋皓就被维持交通的志愿者挡住了视线,“不好意思,麻烦您上车好吗?” 听着车后此即彼伏的鸣笛,宋皓郁郁寡欢的上了车,自嘲的揉了揉脸,太思念了吧,连一个身影都会认错。 项柔现在估计正在加州享受着灿烂阳光下的幸福婚姻,又怎么会出现在A大呢? 一路把车停在计算机院大楼前,宋皓绕着手里的车钥匙,回想着怎么催白教授参加董事大会。 想到上次见面的不欢而散,宋皓眉间就多了几分阴影。这几年宋瑞集团扩张速度太快了,上半年又投入十几个亿涉及手机行业。 白教授极力反对宋瑞集团在这个全球超过一万个品牌的红海里和各大品牌贴身肉搏。偏偏父亲固执己见,而并购成功的股价上涨似乎也证明了父亲宋英卓的正确。 但宋皓心里始终对高速膨/胀的集团心生几分不详的恐惧。想到父亲宋英卓对自己保守的嗤之以鼻,宋皓摸着鼻子摇了摇头,快步进了电梯。 “麻烦等一下。”宋皓绅士的按开了即将合上的电梯门,喘着气冲进电梯里的是一个身穿牛仔裙的少女。 白/皙饱满的脸蛋洋溢着青春的鲜嫩,上/翘的红唇与波光潋滟的桃花眼让她少女的娇憨中不自觉的流露出几份柔媚。 狭窄的电梯间里浮动着清新酸甜的柑橘香,“八楼谢谢。” 软糯的声音响起,宋皓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按着开门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举手投足间却很快恢复了优越环境下的雍容风流。 “我也是去八楼,真巧。” 宋皓摘下墨镜,有些迷恋的打量着少女。 其实近距离观察下来,她长得并不像项柔,不客气的说,她原比清秀的项柔更多了几份轻云流雪的娇柔清冷。 然而对于心有所属的宋皓来说,眼前顾盼生辉的少女却只是一个思念故人的寄托,让他的满腔柔情有了倾诉的缺口。 魏菱不胜娇羞的低着头,心中却在冷笑,“刚一见面就给了四朵花,真是大方啊。可惜不过是虚假的移情别恋罢了。” 一想到在宋皓心里自己不过是一个替身,魏菱眼中就满是讥嘲。宋皓单手插在口袋里,正想搭话,匀速上升的电梯就震动着暗了下来。 听着身旁男人急促的呼吸,魏菱下意识的倒退了几步。 宋皓原以为自己的幽闭恐惧症已经痊愈了,然而突然黑暗的电梯让他顿时头皮发麻,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理智提醒宋皓应该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拨打救援电话,然而不断发酵的窒息感却让他全身僵硬。 魏菱反应迅速的按下了警铃,很快有保安过来回应,表示电梯维修人员会在十分钟内赶到。 蹭着地板原地游移了几秒,魏菱终于上前拍了拍抱腿蜷缩在角落的男人,“那个,你还好吗?救援人员马上就到了。” 凌/乱的额发挡在眼前,闭眼埋头的宋皓伸臂把半蹲着的少女紧紧搂进怀里,他炽/热的鼻息打在魏菱颈间,一滴滴滚烫的泪珠落了下来。 下意识推拒的魏菱犹豫着拍了拍男人宽阔的后背,斜纹衬衣触手冰凉,魏菱试探的触了触他,终于温柔的轻抚,“没事了,没事了。” 空闲的左手从牛仔裙口袋里掏出手机,没有信号,看来只能等电梯维修人员了。魏菱打开手电筒,漆黑一片的小空间里顿时就亮起来一盏明灯。 朦胧的光安抚了紧张的宋皓,他渐渐放松了紧紧收着的双臂,被他钳得有些喘不上气的魏菱松了口气,揉了揉血液不循环的腿,准备站起来。 宋皓却抬手握住她的右手,十指紧扣,严丝合缝。“对不起,我有幽闭恐惧症。” 魏菱有些尴尬的咬了咬唇,却没有执意要抽/出手。两人膝盖相抵,魏菱隐约可以闻到宋皓身上清爽的海洋气息。 她柔顺的长发垂落在两人交叠的手间,酥/酥的有些痒,魏菱不自在动了动手想要拂耳边的发,此时宋皓却伸出手撩起她的长发,轻轻的掸到魏菱耳后,虽然一触即分,收回手时宋皓却不自觉的摩挲了片刻。 维修人员很快就赶到,半开的电梯门折射/进窗外明媚的阳光,一束束闪亮的金线不仅点亮个昏暗的电梯,也驱散了宋皓内心的恐惧,他呼了口气,似乎把胸腔里的郁气与焦虑都一吐而尽。 他们被困在三楼到四楼中间,魏菱挣了挣手,宋皓才恋恋不舍的放开柔若无骨的小手,“对不起,刚刚太感谢你了。” “没关系。我们也算难兄难弟了。”魏菱娇/软的笑了笑,勾起一个小小的梨涡。 告别了不断鞠躬道歉的电梯维修人员,魏菱和宋皓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爬楼梯,若有所思的看着身旁的少女,已经恢复雍容风度的宋皓抿了抿唇,“我们认识一下吧,我叫宋皓,你呢?” 俯视着魏菱的发顶的小旋,宋皓的目光游移着看向她小巧的耳朵,剔透饱满的耳垂上坠着银质的山茶花耳环,可怜可爱。 “我叫魏菱,是A大的学生,你也是吗?” 宋皓摸了摸鼻子,“我不是,我在美国读的大学。” 说话间就到了八楼,魏菱伸手推开安全门,“好吧,那再见了。” 摸着手机准备交换联系方式的宋皓看着小鹿般灵巧逃走的少女,嘴角勾起了懒洋洋的笑意,声音低沉,“再见。” 魏菱小心的敲了敲系主任办公室的大门,带着金框眼镜的白教授揉了揉眉心,“你来啦。” 小心翼翼的坐在沙发上,魏菱乖巧的看向态度温和的教授,白岚打开抽屉抽/出一叠文件,“学校今年的大挑已经开始组队了,你是大二软件工程专业第一,按道理来说,只有大三的学生才能参加挑战杯的。不过张安晏那组还少了几个人,我就做主把你加进去了。” 魏菱受宠若惊的双手接过报名表,“谢谢白老师,我会努力的!” 小姑娘踌躇满志,清澈的眼中仿佛闪烁着星光。 白岚满意的笑了笑,“行,你把报名表填好就交到教务处去吧。张安晏你认识吧,具体的事情让他跟你说。” 少女羽睫低垂,桃腮晕红。白岚无奈的摇了摇头,张安晏算是她的得意门生,小伙子天资聪颖又勤奋踏实,就是长得太俊了,惹得小姑娘一个个春/心萌动的,就连乖巧的魏菱也不例外。 魏菱不好意思的捏着手里的报名表,刚想说话,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一个俊朗倜傥的男子探了进来,“白老师,打扰了。” “那老师我先走了。”魏菱知道白教授有事,连忙告辞。 宋皓挑了挑眉,看着擦肩而过的少女酌红的双颊,眼中颇有几份自得。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搭讪的好时候,转身合上门,目若朗星的看向办公桌前正襟危坐的教授,颔首道:“白老师,关于独立董事这件事……” 33.横刀夺爱 魏菱一路回了宿舍, 刚放下手里的东西,室友林萱就打开阳台门走了进来,“小菱你回来了, 周末也去图书馆自习, 怪不得你是我们专业第一了。” 她们这虽然是四人寝, 但两个是本地人, 一个平时回家住, 一个和男朋友在校外同居。宿舍里常驻的就只有魏菱和林萱。 魏菱笑了笑, “没有, 我今天临时有事,也没学多久。” 林萱踩着拖鞋凑了过来,“挑战杯报名表,你被选上大挑啦?”尾音有些尖刻,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林萱强行拉起嘴角,“太棒了, 恭喜你啊小菱。” 只是眼中却没有笑意, “是哪个组啊,学校里面还要选拔一次才能参加省赛吧。” 魏菱对林萱的情绪波动仿佛一无所知,端起水杯笑眯眯的回道:“张安晏学长那组, 好开心啊!” 林萱转了转眼睛, 也不多说, 换了衣服就出门了。 等到傍晚, 林萱提着包脚步轻快的回来了, 一边换着鞋一边若无其事的扎着头发,”小菱,你什么时候去教务处交报名表啊,我和你一起去吧。” 魏菱低头翻着专业书,头也不抬的回道:“好啊。我明天早上去,我们一起好了。” 林萱清秀的眉间就有了几份阴影,重重的打开衣柜准备洗澡,哗啦啦的热水却冲不走内心的不平。 同样都是计算机系的学生,她只是专业排名差了几名而已,无论是国奖还是比赛名额,第一候选人永远是魏菱,明明她学得更认真,更努力的参加学校各项活动,偏偏总是生活在魏菱的光芒下。 看着低头背单词的魏菱,林萱打开吹风嗡嗡的吹着头发,吹干了头发,她又开始吹干发巾,一想到魏菱内心此时的烦躁,她嘴角就勾起了快意的笑。 可惜吹了半天,她手都举酸了,魏菱还是全神贯注的样子,林萱假装拿纸巾往对面瞄去,气闷的发现魏菱耳间赫然带着隔音耳塞。 “嘶。”吃痛的放开左手握着的吹风,一股烧焦的糊味传来,挥了挥灼痛的手指,再怎么按开关,吹风都毫无反应,电阻丝烧了。 强行按耐想要把吹风狠狠砸到地上的冲动,林萱小心的拔下插头。 她的生活费每一笔都得精打细算,这个拿到家属区的电器维修点还能修好,再买一个新的,就又是一百钱的支出了。 翻身上了床,林萱点开微信, 页面上依旧是她两个小时前发送的:“蕊蕊,谢谢你介绍我加入经管院的小组,么么哒。” 项蕊没有回应,她咬了咬唇,输入道:“蕊蕊,我刚刚帮你打听了,魏菱会加入张学长的小组。” 那边很快回了语音,林萱连忙插上耳机,耳边传来项蕊急促的回答:“有没有搞错,这个魏菱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啊,这也能让她倒贴上。” 林萱阴沉的心情顿时好转了几分,她十指连飞,“是啊,她这个人特别会讨好老师,我们系主任估计也是因为这个才推的她。” “你得帮我看着她,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告诉我啊!” 林萱捧着手机,信誓旦旦的保证,“我们俩谁跟谁啊,我一定帮着你。” 确定项蕊不会再回了,林萱丢开手机,惬意的翻了个身。隔着纱帐居高临下的看着埋头读书的魏菱,哼,成绩再好又怎么样? 这个社会是要讲关系和背景的,即使院里的路走不通,她林萱照样能通过学生会达成目标。 只是一想到还要讨好任性骄纵的项蕊,林萱脸上就升起了几分阴霾,“再忍忍,想想一辈子贫穷愚昧的父母,你难道还想过那种生活吗?只要搞定项蕊,就能拿到VF资本的内推,再忍忍吧。”她暗自在心底默念着,眼中又燃起了坚定与渴望。 第二天交完报名表,魏菱就被拉进了一个微信群,她简单的做了自我介绍,就开始逐个寻找张安晏。 看着张安晏简单的雪山头像,魏菱小心翼翼的申请了好友:张学长,你好。我是白老师推荐的新组员,我叫魏菱。 敲着键盘的张安晏瞥了眼震动的手机,伸手拿了起来,魏菱。 他蹙了蹙眉,耳边响起白教授的推荐,“魏菱是我们软工的专业第一,基础扎实,算是你的直系学/妹。你多照顾点人家小姑娘。” 他长指轻动,点了通过。“下午2:00,院0702教室开会。” 魏菱一直捧着手机,忐忑的看着微信,一被通过,马上暗暗的翻起张安晏的朋友圈,却被 “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挡了回来。 看着冷淡的横线,魏菱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人啊,怎么就这么铁板一块呢。 下午一点,她早早的赶到教室,推开门,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对着电脑的张安晏,他头发凌/乱,低着头十指连飞的敲击着键盘。 “学长,我是魏菱。”魏菱站在门口,软软的说道。 张安晏不耐烦的抬起头,一身白色针织裙的少女倚在门边,暮春的阳光透过高阔的玻璃窗折射在她鸦青的长发上,她红唇带笑,眼中含羞,朦胧的光圈中是她精致娇美的侧脸。 “魏,魏菱?”张安晏下意识的抬手轻触薄唇,原来魏菱就是她。 “嗯,我提前到了,没有打扰学长吧。”少女甜甜的笑着,随手拿出包里的笔记本电脑,“学长,我还不知道我们的项目是什么呢?” 张安晏定了定神,移回屏幕的眼神幽深冷淡,“桌上的u盘里有目前的进度,你自己看看。” 魏菱乖巧的点头,毫不客气的坐到了张安晏的对面,打开电脑看了起来。 教室里顿时又陷入了安静,魏菱托腮看着屏幕里完善新颖的企划案,心生佩服,不愧是徒手复仇的男人,以她昨夜恶补的计算机专业知识来看,这个名叫“滴答”的app大有可为。 在社交网络日益发达的今天,越来越多的用户从内容的接受者与传播者变成了内容的创造者。 在信息论的研究中,人本能的需要连接他人,传递信息,而依托于日益发达的手机终端,持续短时间信息消费往往可以占据用户的大量时间。 而滴答这样一个15秒短视频制作分享app,综合了social media和social network的双重属性,就是剑指国内目前一片空白的原创视频社交平台。 当然,如果用盈利的角度来看,这个项目还有很多的不足,怎样引进优质原创内容的,激发用户使用兴趣的推算算法是否有效,都还需要大量的工作来完善。 但考虑到这一切来自于一个大三的计算机专业学生,魏菱的眼中就闪起来崇拜的小星星。 “学长真是太厉害了,简直就是天才。”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普通人的赞美,张安晏下颌紧绷,没有理她。 “不过推算算法还有很多要推敲的地方吧,我觉得关键就是话语权的普及,只有让每一个普通用户都有被关注的可能,才能让我们真正打开市场。” 少女软糯的声音不疾不徐,张安晏却抬起头,这正是他想要追求的理念。只是指导教授都认为,想要迅速打开市场,就要像微博一样引进具有话语权和知名度的大v。 通过宣传的轮番轰炸迅速保证活跃用户数量,这种做法是国内大部分互联网产品选择的方向,但却和张安晏的理念相悖。没想到这个娇弱的小姑娘却和他不谋而合。 沐浴在张安晏深邃专注的眼神下,魏菱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放在键盘上的小手紧紧攥在一起。 局促的拿眼看了看张安晏,魏菱舔/了舔唇,继续说道:“虽然我们的最终的目的是去中心化,但是社交平台天然就会诞生优质的原创者,怎么平衡普通用户和红人,可能就是我们进一步研究的了。” 张安晏冷淡疏离的眼中漾起了几分欣赏,她确实是一个很优秀也很有想法的女孩子。有些掩饰的端起手边的咖啡杯,却发现已经空了。 魏菱眼疾手快的抢过他手边的咖啡杯,“我给学长泡咖啡吧,学长喜欢几分甜。” 张安晏眯了眯幽暗的眼,淡淡回道:“我只喝黑咖啡。” 魏菱撕着速溶咖啡袋,“黑咖啡多苦啊,我就喜欢和拿铁,一定要多加牛奶和霜糖。” 张安晏不理她,她也不在意,哼着小调开门去楼道里的开水机打水。盘旋在半空中的九乌挠着后脑勺,“主人,这个张安晏这么久才涨了一朵花,太难攻略了吧。” 魏菱看着咖啡粉不断溶解在沸腾的开水里,笑的像只小狐狸,“都说烈女怕缠郎,你知不知道,再厚的冰山,也怕温暖的阳光啊。” 看着不锈钢柜面反射的镜像,魏菱美/目流转,“尤其是我还这么美,他张安晏的内心再阴暗冰冷,我捂也得给他捂化。” 小心的端着热腾腾的咖啡,魏菱刚进教室,就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传来, “张学长,我是经管院的项蕊,学生会推荐我来你们组做财务。” 说话人身穿一身Chanel最新的春款连衣裙,打理精致的长卷发披在肩头,染得鲜艳的蔻甲正试图拉张安晏挽至手肘的衬衣。 张安晏不耐烦的起身,高大挺拔的身材更显得他禁欲又冷肃。他浓眉深蹙,眼中射/出两道寒光,“学生会无权干涉我的项目,而且我们已经有财务了。” 项蕊痴迷的看着眼前英俊的男人,喃喃道:“怎么可能,我都打听好了。” 张安晏厌恶的扫了她一眼,随手指向站在门口的魏菱,“我们组的财务就是她。” 34.横刀夺爱(双更) 魏菱强忍着不露出惊诧错愕的表情, 上前把咖啡杯放在张安晏手边。刚想说话,项蕊就急急得打断了她,“学长, 我爸爸是VF资本的高级合伙人, 我可以帮你拉到天使投资的。” 张安晏端起咖啡杯, 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深邃的轮廓, “同学, 这是院里拨给我们组的活动室, 没事的话可以请你离开了吗?” 项蕊抓着小羊皮手包的指尖发白, 细跟高跟鞋游移了几步,不甘心的补充道:“宋瑞集团的董事长宋英卓学长应该听过吧,他可是我们学校毕业的风云人物。我可是喊他uncle的,我可以介绍学长参加他的创业扶持项目。” 啜/着咖啡的张安晏闻言抬起头,眉间隐隐起了煞气,“不好意思,我对这些都没有兴趣。” 项蕊被他冷冽的眼神吓了一跳, 自己无往不胜的家世居然毫无用处, 这让素来受人追捧的项蕊难堪的咬着唇,快步走了。 摔门的声音又重又响,立在一旁的魏菱小心翼翼的看着张安晏, 自从提到宋英卓, 他的脸色就难看的不得了。 “学长, ……” “我出去抽根烟, 你好好看资料吧。”张安晏冷冷的说道, 迈着长/腿转身出了教室。 魏菱摇了摇头,安静的看着电脑,张安晏半个多小时才回来,表情冷淡严肃,周身环绕着烟草的辛辣。 “那个,学长,不会真的让我当财务吧。”魏菱小心翼翼的拿眼偷瞄张安晏。 他端着咖啡杯,大口咽着冰凉的黑咖啡,闻言眯眼看向魏菱,“嗯,你去学学做财务报表,要求做未来五年的预计财报,三张表都要有,复合增长率就按70%来算好了。” 魏菱圆眼微睁,“可,可是我是软工的啊,根本不懂财务。”声音软糯,尾音带着哭腔。 看着她像个小狐狸一样哀哀的叫着,张安晏压抑的心情突然有了几分好转,薄唇勾起一抹浅笑,“不会就去学,只要做平就行了。 看着魏菱微嘟的红唇,他好心情的补充道:“我们组的技术team是上一届全国大学生程序设计大赛的冠军,好几个学长已经保外了,你呢?嗯?” 作为一个大二学/妹,魏菱还能说什么,她敢怒不敢言的挠了挠手里的键盘,闷闷的回道:“知道了,我回去就学。” 这边项蕊踩着高跟鞋气鼓鼓的出了计算机大楼,回身看着阳光下刺眼的玻璃幕墙,心中满是不甘。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冷淡矜持的学长当然没有错,不要脸的是魏菱,真是想尽了办法贴着张学长啊。 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快步走到林荫处掏出手机,看着来电显示的姓名,项蕊顿时多云转晴,“小皓哥,你找我有什么事?” 宋皓刚刚洗完澡,随手擦了擦湿/润的短发,他懒洋洋的摔进真皮沙发里,一边揉着宿醉后隐隐作痛的眉心,一边讲着电话,“小蕊,你是A大的吧,我跟你打听个人行不行?” “打听人,那你可找对了。我可是我们校学生会的,你说吧,你想找谁?” 宋皓舔/了舔唇,眼前突然浮现起一张娇美的脸,无边黑暗里,她是唯一的亮光。纤细修长的颈低垂,螓首间唇边勾起一个小小的梨涡。 “是个计算机系的女生,跟你差不多大,名字叫魏菱。” 项蕊随手揪着低垂的柳树叶,闻言身体一僵,胃里就像灌了铅一样沉甸甸的恶心,“她?你想找她干嘛。” 宋皓夹着手机惬意的开着矿泉水瓶,“没什么,就是,对了,你们学校计算机系的白教授不是我们公司的独立董事嘛,她上次推荐学生来我们公司实习,我这不是想着提前找你打听打听吗?” 项蕊撇了撇嘴,这么拙劣的借口也想骗她。富二代打听女大学生,还能为了什么。还以为他对姐姐多痴情呢,她姐这才结婚一年,宋皓就移情别恋了。 转了转眼珠,项蕊娇/声道:“听倒是听说过,不过你是知道的,我是经管院的,要知道具体情况,那还得找同学打听。” 宋皓喝着水不以为然的回道:“一个新款包够不够?” 项蕊满意的笑了,“谢谢小皓哥,那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挂了电话,项蕊脸上的甜笑就变成了冷冷的嘲讽,这个魏菱还真是手腕高超啊,这边勾着张学长,那边又吊上了个富二代。 可惜有她项蕊在,注定让这个绿茶婊竹篮打水一场空。 掏出化妆镜补了补口红,耳边就传来一声刺耳的指责,“同学,你怎么随便破坏学校公物啊,你看看这个地上,都是你扯的树叶,没看到那里写了禁止攀折啊?” 身穿橘色工作服的清洁阿姨拿着扫把严厉的看向项蕊,她不屑的瞥了阿姨一眼,充耳不闻的照着镜子端详妆容。 满意的看到每一处都描摹的精致,项蕊盖上化妆盒,拎着小包就要走。阿姨不满的挡在她面前,“你这个同学怎么回事啊,还是大学生呢。” 项蕊抬手捂住鼻子,居高临下的冷声道,“我不丢树叶,你扫什么?没有我们这些给你们创造工作的人,大妈你早就失业了晓得吗?” 看着清洁阿姨气的面红耳赤的样子,项蕊趾高气昂的踩着小细高跟一扭一扭的走了。 开完会,魏菱就去图书馆借了大量财务管理的基础书籍,又在网上买了网课,零基础开始学习做账。 回了宿舍,林萱看着魏菱桌上小山一样的会计学原理,眼神微闪,“小菱,你也要修双学位啊?大二的报名好像已经结束了,只能大三再去经管院上课了。” 魏菱翻着手里的财务管理,语气平顺,“没有,我只是想自学一下。组里的学长都太厉害了,张学长让我作财务来着。” 林萱清秀的脸顿时就有些扭曲,既然少了财务,就应该让她这个修了金融双学位的去啊,找什么魏菱啊,太不公平了! 林萱还想再说,魏菱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学校志愿者协会的负责人。 “小菱角,明天是我们去阳光孤儿院做志愿者的日子,你记得带上志愿者证啊。上午9:00校门口集合。” 魏菱挂了电话,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注册志愿者证,深棕色的封面有些微皱,翻开是长达一年的志愿者服务记录。 轻轻拂过大小不一的印章痕迹,魏菱的心中涌起了几分暖意,这确实是一个很善良很温暖的女孩子啊。 林萱盘着手冷眼旁观魏菱翻着志愿者证,眼中都是不屑,除非出国,当志愿者有什么用,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看几本书,多找几个实习呢。 想想小时候,她们村里也来过支教老师,一个个光鲜亮丽,还不是做做样子就走了,还有资助她读书的那个女/人,说好了一直资助到她读大学的,结果呢?说是得了癌症,资助不下去了。 哼,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要不是她聪明,当着村长的面跪在地上求她爸,她这辈子也别想走出大山,这些伪善的人,把她当成小猫小狗,想起来逗几下,想不起来就踢到一边。 深深的掐着手心,林萱暗自咬牙,她一定要当人上人,永远,永远逃离那个贫困的家。 魏菱也不在意林萱的沉默,自顾自的翻着书,手机里又闪出一条微信,是张安晏的,“明天中午12:00,校门口集合。我们去参加创业咖啡馆的沙龙。” 魏菱算了算时间,勉强赶得上。连忙回道:“收到啦!保证按时赶到。[微笑]” 想了想又补充道,“学长,是不是很正式?对着装有没有要求啊?[脸红]” 张安晏正在换衣服,他习惯了安静和独处,早就从学校宿舍里搬了出来,修长的手指一边扣着衬衣,一边低头看着微信。 脑海里回想起小姑娘穿着裙子笑得一脸清纯,他顿了顿,很快回道:“随便,不用太正式。” 魏菱笑眯眯的回了个娇憨的小猫表情,起身开了衣柜。 她平常去孤儿院都是尽量穿的轻便简单,最好是耐脏的运动服。 可是去创业咖啡馆看路演肯定就不能这样了,她纤细的手指游移在衣柜里,决定还是穿一套带一套,挑好衣服,又开始埋头苦学。 临阵抱佛脚也是抱,万一别人问起投资回报,她一无所知可就惨了。 大二课少,她上完早上的大英就急匆匆的赶到校门口,正好赶上青协的大巴车。车上都是朝气蓬勃的青年男女,大家言笑晏晏,很快就到了阳光孤儿院。 国家收养条件严格,程序复杂。很多一出生就被遗弃,或者是因为意外事故父母双亡的孩子被大量送往孤儿院。 智力正常的健康孩子往往优先被领养,阳光孤儿院里大部分都是超过年龄或者存在轻微障碍的孩子,这些孩子们虽然能接受基本的教育,但陪护资源的相对匮乏和生活环境的封闭也让他们对来到这的志愿者哥哥姐姐们充满了期待。 A大志愿者协会每半个月都会组织本校志愿者来这里给孩子们当小老师,魏菱只要能抽/出时间都会来,她不仅人长得美,性格也温柔体贴,讲起故事总是娓娓道来,很多孩子都很喜欢她。 抱着一个有轻微视力障碍的小女孩念完了《美人鱼》,她看了看时间,已经11:30了,从这打车回学校大概要15分钟,魏菱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果果,姐姐今天有事,要提前走了哦。下次再来看你好不好。” 小姑娘很懂事,虽然脸上满是不舍,但还是乖乖的爬了下来,只是小胖手还捏着魏菱的衣角不肯放开。 魏菱爱怜的揉着她的小羊角辫,拿出包里的连衣裙准备换了再走。 借用了孤儿院的卫生间,魏菱换上了黑色烫金羽毛长裙,大裙摆上拼接着繁复的蕾丝,行走间流光溢彩。 果果靠在卫生间外的墙边安静的等着魏菱,看见她出来,迈着小步子挪了过来,软软的贴着魏菱的腿,“姐姐的裙子,漂亮,像小公主。” 魏菱牵起她的小手,“公主的英文是什么?princess对不对?” 再小的小姑娘,也天生有一颗爱美的心,果果爱不释手的摸着魏菱裙角的蕾丝,眼中满是渴望。 魏菱心中爱怜,暗自决定下次给小姑娘也买一条小公主裙,就当成她又多认出了几种颜色的奖励好了。 走到大门口,魏菱蹲下/身子和果果道别,一个小炮仗一样的小肉/球就冲了过来,一把撞开果果,扑进魏菱怀里。 魏菱下意识的搂住站不稳身子的果果,单手撑在地上,粗糙的砂石磨破了细嫩的掌心,看着不断渗出的血珠,两个小朋友都吓得哭了起来。 后来的小男孩名叫林林,他惊恐的打着手语,“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魏菱强忍着刺痛,比划着回道:“没关系,姐姐没有生你的气。下次不能这么冲动了。” 果果小心翼翼的拿起魏菱的手,粉/嫩的小/嘴呼呼的吹着气,圆圆的大眼睛还带着泪痕。 又软言安慰了两个小朋友几句,魏菱给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就急匆匆的出门打车,幸好路上还算顺利,踩着线赶到了校门口。 人来人往的大学正门,一身藏青条纹西装的张安晏譬如芝兰玉树,他单手插着裤口袋,垂目沉思。作为A大校草,校园风云人物,不少擦肩而过的行人都会回头低声讨论他。 但张安晏与生俱来的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让大家只敢远观,没有人敢上前搭讪。 魏菱喘着气小跑到他面前,“学长,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张安晏抬起头,沉沉的看向她,“时间刚好,我们走吧。” 魏菱迈着小碎步跟在他后面,“怎么只有我们两个人,其他的学长呢?” “他们宿舍离西门近,直接从那边走了。” 张安晏走到学校对面的停车场,随手开了陆虎的车门,“上车。” “哦。”傻傻站在一旁的魏菱这才反应过来,跟着上了车。 才大三,就已经是人生赢家了。魏菱双手环抱着书包呆呆的坐在副驾驶,有些神游。 “安全带。” “嗯?”她眨着眼睛看向张安晏,神色惘然。 张安晏薄唇微抿,侧身过来帮她系安全带,魏菱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是提醒自己系安全带,双颊绯红,手忙脚乱的就要自己系。 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拉近的距离让魏菱清晰的嗅到张安晏身上清洌的雪松沉香,他微热的鼻息打在魏菱脸上,她轻/咬红唇,透过纤长的羽睫悄悄观察他深邃的轮廓。 “嘶。”她掌心的伤口有些吃痛,不自然的蜷了蜷就要缩回去。 张安晏替她扣上安全带,反手拉住魏菱柔嫩的小手,掌心贴着两个儿童创可贴,此时已经可笑的脱落了一半,白/皙的手心,隐约可见泛红的血迹。 张安晏眼神幽暗,定定的看着小姑娘手心的伤口,魏菱被他略带薄茧的滚烫大手握在手里,只觉得又酥又麻,颇为不自在的左顾右盼,软软的轻声说道:“不小心蹭了一下,已经没事了。我们快走吧,迟到了就不好了。” 张安晏却转身下了车,半晌提着校门口药店的纸袋子坐了进来,他伸手揭开魏菱掌心的创可贴,动作又轻又快。 “会有点疼。”他声音低沉,捏着酒精棉球清理着伤口,又小心的拿出一张大号创口贴替她贴上。 “记得按时换。”他把纸袋递给魏菱,平静的启动了车。 魏菱一直乖巧的任他上药,从头到尾都没有喊痛,看向张安晏的双眸含情脉脉,仿佛汪了一泓清泉,蝶翼般的睫毛轻/颤,诉说着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一路赶到高新区,这里是A市产业孵化中心,大量的投资机构都会选择在这里进行路演。 高阔茂密的行道树间不少咖啡馆错落有致的排列其中,国内这几年时兴海外自由风潮,喜欢在咖啡馆谈创业,不少知名天使投资人,甚至会专门举办定期的创业沙龙,一票难求,不少在这里获得赏识的创业者,往往美其名曰创业咖啡馆x期学员。 学校颇为看好张安晏的滴答app,通过校友会推荐他们来参加风投沙龙,如果能在赛前拿到投资,将大大增加竞争优势。 装修简约的咖啡馆此时已经挪开了所有的桌椅,被吧台一份为二。左边已经摆好了投影仪和放映设备,右边长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是简单的自助餐形式。 跟在张安晏身后一路进了咖啡馆,两人出众的外貌引来了不少打量,几个提前到的学长迎了上来,“一点半正式开始,你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几个人聚在窗前的小圆桌旁,技术组的孟奇今年大四,他已经拿到了MIT的Phd offer,会参加比赛纯粹是看好滴答app的未来。 “我刚刚打听一下,今天会有四家机构过来,不过大部分都是宣传性质的路演,只有最后的VF资本比较靠谱,据说他们会有合伙人过来,VF在早期项目融资方面做得还是比较好的。” 张安晏淡定自如的喝着咖啡,颔首道:“先看看再说。” 魏菱坐在一旁,安静的吃着三明治,只默默听着几个学长交流。 孟奇的打探果然没错,几个大张旗鼓的风投虽然也接商业计划书,但明显侧重在宣传。 到了压轴的VF资本,上台的中年男子西装革履,温文尔雅。他风度翩翩的自我介绍道:“大家好,我是VF资本的高级合伙人,项元正。” 魏菱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他就是项蕊的爸爸,看起来比女儿倒是有教养多了。项元正学识渊博,妙语连珠,非常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魏菱抬眸看向淡定闲坐的张安晏,他修长的手指轻点桌面,双眸晦暗深沉,脸上看不出喜怒。倒是一旁的孟奇正襟危坐,全神贯注的盯着台上的项元正,双眼闪耀着狂热的光芒。 会后,孟奇跃跃欲试的想要上前与项元正攀谈,“我觉得VF资本很好,他们运营经验丰富,而且出手很大方。” 大三的苏维却有些犹豫,“VF给钱虽然爽快,但他们行/事霸道,据说非常喜欢干涉项目的主导权。要不我们还是再看看吧。” 孟奇顿时不满的蹙眉,“又不是马上就定了,广撒网懂不懂。” 一直沉默不语的张安晏漫不经心的扫了孟奇一眼,淡淡说道:“省赛比完再说。” 苏维连忙点头,“对对对,我们先比完省赛,拿到奖也能多占据几分主动。” 说到底,这个项目的核心是张安晏,孟奇动了动嘴唇,回头看了一眼被人包围的项元正,闷闷的说道:“好吧,先比完省赛。” 到底还是心有不甘,出门时抓了一把名片分给大家,“联系方式总要留一个吧。” 魏菱接过烫金的名片,扫了一眼就塞进来包里。张安晏却细细的端详了片刻,若有所思的放进了口袋里。 几个师兄都各自有事,大家分道扬镳。只有苏维和魏菱坐张安晏的车回学校,苏维和张安晏同年级,关系熟稔,一马当先的开车门进了副驾驶。 张安晏捏着钥匙,冷冷的扫了苏维一眼,魏菱软软的抬眸看了他一眼,红唇微嘟,垂着肩怏怏的开了后车门爬上后座。 安坐在副驾驶的苏维却对张安晏的冷眼一无所觉,他自然的抽着纸巾擦汗,“这才几月啊,就热的不行。A市果然是只有冬夏,没有春秋。” 默默启动车的张安晏单手解开外套,丢到了后座,随手打开了空调。苏维喜滋滋的把风口对准自己,“嗨,哥们太客气了,知道我热还特意开空调。” 魏菱抱紧张安晏的西装,小动物一样缩在他仍有余温的外套里,鸦青的长发披在肩头,只露出一段白/皙颀长的颈和两只红红的小耳朵。 “阿嚏。”苏维没一会就不停的抽着纸巾打喷嚏,他按下车窗,“不行了,还是关了空调吧。这也太冷了。” 说着羡慕的扫了张安晏一眼,“唉,人比人气死人,你说都是二十出头的青少年,某些人长得帅,脑子比我们聪明也就算了,身体还这么好,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说着又扭头和魏菱搭话,“小师妹你说对不对?” 还紧紧搂着张安晏西装的魏菱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声音软糯,“对。” 苏维也没注意到她手里抱着什么,又转眸和张安晏说话,“你也别怪老孟着急,他虽然拿了offer,但好像只是半奖。这几年HIB越来越难拿,他也怕投入了一大笔钱最后留不下来。” 张安晏若有若无的透过后视镜观察着后座的魏菱,闻言也没有说话。 苏维早就习惯了他的冷漠,随手掏出手机搜起来项元正,似乎是搜到了什么,他惊讶的说道,“这个项元正虽然背景一般,但是爬的好快啊。看我搜到了什么,他和宋英卓的合影,没想到他和我们那位大名鼎鼎的校友居然是同乡啊。” 张安晏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脸上却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直默默关注着他的魏菱有几分察觉。一直自言自语的苏维得不到响应,也讪讪的收回手机。 他们从西门进了学校,苏维下了车,圆胖的脸上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笑容,“好好把小师妹送回去啊。” 魏菱看着张安晏挺拔的身影,低声说道:“学长都到宿舍了,就不用特意送我了,我一会坐校车回去吧。” 张安晏透过后视镜看她清艳的小/脸,“我住在校外,送你刚好顺路。” 魏菱唇边就漾起了一个小小的梨涡,“那就辛苦学长了。” 黑色的陆虎安静的滑进了宿舍楼下,魏菱小心的叠好张安晏的西装,开门下车。 “魏菱。”张安晏低声喊道,她闻言倚门回首,红唇微翘,波光流转就是一段不自知的艳艳风情。 此时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透过车窗洒进狭小的车厢里,他深邃的眼浅浅的覆着一层阴影,让人看不出他此时的心绪。 张安晏抿了抿唇,停顿了片刻,低语道:“没事,回去吧。” 魏菱侧了侧头,灼灼的笑就从眼底漾开,她快活轻松的笑着关上了车门,只余一段软糯的尾音在车厢里摇曳。“学长再见。” 张安晏几缕额发垂落在眼前,他无声的低语,“再见。” 魏菱脚步轻快的上了二楼,站在走廊的玻璃窗前俯视着渐渐远去的车影,柔润的指尖轻抚趴在她肩头的小熊猫。 “主人,这个张安晏真的很奇怪,他明明已经涨到五朵花了,刚刚怎么又突然落回去了两朵呢?” 魏菱似笑非笑,“因为对于某些可怜的孩子来说,爱情这个东西啊,它是想触碰却又收回手。” 35.横刀夺爱 中午魏菱和张安晏在校门口并肩而行的照片被校友发到了微博上, 带的tag是A大校草和校花。 包括很多兄弟学校的吃瓜群众都纷纷转发点赞,俊男美女并肩而行,一个冷冽孤傲, 一个娇柔娴雅, 看到的人都忍不住说一句金童玉女。 虽然只是在学校范围内发酵, 但也够项蕊喝一壶醋了, 正巧林萱来给她送货币银行学的作业, 项蕊言语间就带了几分埋怨。 “你不是说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告诉我的吗?怎么她会和学长一起出校门啊?” 林萱换了鞋, 小心翼翼的凑到项蕊面前, “他们现在在一个组,会有交集也是难免的。蕊蕊,现在的关键是你得主动向张学长表白啊,光是严防死守也没用啊。” 项蕊脸上就多了几分阴霾,张安晏性格孤冷,她三番四次想找机会跟他产生交集的都没有用,实在是愁人。 她攥了攥手, 掩饰的笑着接过林萱递来的论文, “谢谢你,对了,我姐上次帮我抢ysl的唇釉多买了几支, 我给你拿一支吧。” 说着踩着拖鞋给林萱拿唇釉, 这个学期的货币银行学老师严格的不得了, 要求也高。她还要用着林萱多帮她写几次作业呢。 对于有利用价值的人来说, 花个几百块钱给点甜头这种事情项蕊早就驾轻就熟了。 林萱受宠若惊的接过项蕊递过来的黑管唇釉, “蕊蕊,你还有个姐姐呢?” 项蕊和姐姐项柔相差五岁,关系很好,闻言颇为骄傲的说道:“对,我姐姐是伯克利音乐学院的高材生,她小提琴拉得特别好。现在的老公是美国有名的作曲家,总之特别人生赢家。” 一边说一边拉着林萱看书柜上两姐妹的照片,“这是她高中时候的照片,我们暑假一起去法国旅游拍的。怎么样,特别女神吧。她长得像我爸,我就比较像我妈妈。” 林萱踉跄了几步跟在项蕊身后,看着并肩站在广袤的薰衣草花田里笑的灿烂的两姐妹,心中又酸又妒,同样是十几岁,有的人就能无忧无虑的环游世界,有的人却连小县城都没出过。 她草草的扫过一整排的照片,突然眼神定在一张侧头拉小提琴的近照上,喃喃道:“蕊蕊,你姐姐高中的时候长得好像魏菱。” 项蕊正滔滔不绝的回忆香榭丽舍大街上的米其林餐厅有多好吃,闻言不满的蹙起了眉。 “我姐可是女神,怎么可能长得像那个……”她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唇/间,照片上闭目拉琴的少女侧脸确实很像魏菱,尤其是唇边小小的梨涡。 “我怎么从来没发现呢,确实挺像的。”项蕊喃喃自语道,都说灯下黑,项柔去了美国后就剪短了头发,穿着打扮都一改昔日的娴雅,更贴近ABC式的阳光,她从来没有把两个人联系在一起过。 “怪不得,宋皓可是暗恋了姐姐那么多年……”她若有所思的摩挲着下巴,直觉告诉她这个肯定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林萱,你真是……”项蕊喜笑颜开,她紧紧的搂了林萱一把,兴奋不已。“对了,你不是一直想去VF资本实习吗?我周末回去就帮你跟我爸说,让他给你个内推名额。” 林萱被她突然搂住,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听完项蕊的话,顿时高兴的语无伦次,“太谢谢你了,蕊蕊,真的,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才好。” 项蕊一时嘴快做出了承诺,心里正有些后悔,看到林萱感激涕零的样子,心中得意,算了,看在她这么可怜的份上,就帮她这一次好了,毕竟对于有些人来说,自己从一出生就站在了终点线。 两人一个心愿得偿,一个骄傲自矜,一时间倒是宾主尽欢。 魏菱恶补了财务管理系的知识,又借阅了往届获奖作品的企划,终于完成了初稿,只等着通过校审就可以送去参赛了。 好不容易得闲,她想起上次还打算给果果买一条小公主裙的,就决定利用周四下午没课去市中心的outlets淘一条物美价廉的儿童裙。 慕枫百货是A市最大的商场,从顶层的奢侈品牌到地下车库的奥特莱斯,各个基层都能在这里得到不错的购物体验,正是这种多元化的经营理念,让慕枫百货在电子商务对实体经济冲击的浪潮中屹立不动。 魏菱坐地铁一路到了市中心,负二层是各大品牌的工厂店,在几家童装店精挑细选之下,她很快挑中了一条纯棉白底绣樱桃的蕾丝蛋糕裙,价格也可爱,只要50元。 这种荒山寻宝式的购物激发了她的兴趣,兴致勃勃的给林林挑了一件卡通印花的小T恤后,魏菱又逛到男装部,给张安晏买了一件牛津布烟灰蓝衬衣。 抱着衣服排队买单时,魏菱看着队伍里大家眉间满足的笑意,心中也是百感交集。第一世,她是万众瞩目的女明星,第二世,她是高高在上的少帅夫人。 而这一世,她却只是一个家境平凡的女大学生,但这种人间烟火的生活,却也不失平凡的乐趣与返璞归真的幸福。 进了电梯,九乌上蹿下跳的要吃广告里比利时手工巧克力,她无奈的弹了弹贪吃的小熊猫,认命的按了五楼给它买巧克力。 工作日的午后,百货商场里人流量并不大,魏菱提着已经沉醉在巧克力盒子里九乌就准备打道回府,毕竟再过一个小时就是交通高峰的下班时间了。 带着几个助理出来视察宋瑞集团旗下互联网电视直营店的宋皓一眼就看见了身穿湖蓝色长裙的魏菱。 “魏菱。”他高声喊道,一边迈着笔直的长/腿快步走了过去,魏菱扭头回望,就看见了前呼后拥,身后跟着七/八个下属的宋皓。 他一身黑色竖条纹西装,白衬衣随意的解开了几颗扣子,高大俊朗中透着世家子弟的从容倜傥,“好巧,你今天没课吗?” 魏菱正准备下电梯,闻言后退了几步让身后的行人先走,“嗯,过来买点东西。” 宋皓挑了挑眉,“我陪你吧,女装是在几楼来着?”说着就要去按电梯。 “不用了,我是来地下车库的奥特莱斯淘东西的,楼上的精品女装都是奢侈大牌,我可买不起。”魏菱莹润的指尖拉了拉他的衣袖,秀美的脸上满是笑意,说起自己的囊中羞涩也满是坦然。 宋皓欣赏的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在她秾艳清丽的外表下,有一颗淡然自若的平常心。他并没有用“我来给你买单。”这样的话来冒犯眼前的女孩子,却也不愿就这样匆匆道别。 扫了扫魏菱手中的纸袋,他挑起话头,“安琪儿童装,你是给小朋友买衣服吗?” 魏菱伸手掸了掸耳边的鬓发,“嗯,我是给一个认识的小姑娘买的礼物。” 说着转了转眼,唇边勾起了一抹狡黠的微笑,“对了,你有没有兴趣做义工?上次你说你是在美国读的大学是吧,其实很多孤儿院的小朋友都很喜欢看美国的超级英雄电影,你要是能给大家讲讲在美国的生活就好了。” 宋皓被她突如其来的神展开吓了一跳,他拉着魏菱避了避路过的行人,“所以你认识的小姑娘是孤儿院里的小朋友?” 魏菱点了点头,“用不了多少时间的,A市的福利政策虽然不错,但是陪护资源还是相对紧缺。志愿者的缺口真的很大,而且我保证,阳光孤儿院的孩子们都很乖巧很可爱,绝不是那种熊孩子。” 看着魏菱竖着手指一本正经保证的样子,宋皓低低的笑了起来,看着魏菱的双眸显得格外专注,他垂下头刻意拉近两人的距离,“我可是新人,你这个前辈得带着我去才行。” 魏菱仰起头,却发现两个凑得太近,不自然的倒退了几步,点着头向宋皓保证,“这样吧,我周末刚好要去,我们就约在周六上午10点好了,我一会把地址发给你,我们大门口集合。” 两人站的位置靠近电梯口,人来人往,一个低头玩手机的女子差点就撞上了倒退了几步的魏菱,宋皓眼疾手快的一把捞过魏菱,她娇柔的身子就直直的扑进了宋皓怀里。 女子不好意思的说着抱歉,魏菱却被腰间坚实有力的胳膊羞得双颊绯红,她小手推着宋皓,一边咬着唇向女子表示没关系。 隔着一层薄薄的绢布,宋皓只觉得触手生温,少女纤弱的腰/肢柔韧娇/软。他下意识的想要握紧,却很快被魏菱推拒的小手唤回了理智,绅士的松开了手,“不好意思,我一时情急就……” “没关系,是我要谢谢你。”魏菱桃腮生晕,低着头轻声回道。却下意识的拉开了和宋皓的距离,“我还要回学校,就先走了。” “等一下。”宋皓被少女下意识的矜持羞涩撩/拨得心头一跳,“我还不知道你的微信呢?” 魏菱窘迫的挪了过来,和宋皓交换了微信。 “要不送你回学校吧。”他扬眉浅笑,声音清洌。 “不用了,地铁直接到我们学校东门,很近的。”魏菱羽睫低垂,捏着手机的小手不安的扭在一起,像察觉危险的小动物。 宋皓也不勉强,“那好吧,再见。”他单手插在口袋里,嘴角却始终噙着一抹势在必得的浅笑。 魏菱松了口气,脚步轻快的进了电梯,见始终停留在原地的宋皓,又连忙挥手道别。 真是个善良天真的小姑娘啊,看着缓缓阖上的电梯门,宋皓翘着唇想。 “主人,这个宋皓已经涨到五朵花了,看来他已经很喜欢主人了。”从巧克力纸盒里拱出的小熊猫一边舔/着毛茸茸的小爪子一边说道。 魏菱伸手替他擦着嘴边的巧克力,语气平淡,“他的喜欢,太不稳定了。等到项柔出现,他肯定会动摇的。” 不过不管这份喜欢是真是假,现在的宋皓财力丰厚,魏菱之所以介绍他去阳光孤儿院当义工,也是希望能为孩子们谋些福利。 像宋瑞集团这样的上市公司,为了避税也会进行一些慈善项目。只要把资源稍微对阳光孤儿院倾斜一点,就够孩子们受用的了。 没想到还没到周末,魏菱这边就临时多了行程。张安晏的滴答项目轻松通过校内选拔,被送往省赛。她赶工的财务部分大受好评,因此被临时加入了答辩小组。 挑战杯的省赛定在了一周后,滴答app的内测版已经上线,作为本组唯一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学/妹,魏菱被光荣的选为了模特录滴答的使用视频。 “评委一天要看几十个项目,不一定每个人都有兴趣实际操作我们的内测版,但是有使用视频就不一样了,不仅可以具体指导对app不熟悉的使用者,还可以让评委直观感受我们的功能。”胖嘟嘟的苏维语重心长,谆谆善诱。 作为学/妹的魏菱自然只有点头的份。 为了使视频尽善尽美,苏维特意找了艺术学系的专业摄影学生,对方虽然还是在校生,但已经频频登上摄影杂志,能腾出一天,已经是交游广阔的苏维数次登门才求来的机会了。 魏菱只能无奈的发微信向宋皓另约时间,宋皓收到微信后,虽然有些失望,却也大方的答应约在下个周末。 放下手机,宋皓就打内线叫市场部的主管上楼,宋瑞集团这些年一直有运营公益项目,他这边刚提阳光孤儿院,主管马上就闻弦歌而知雅意,连连应诺,保证好好研究,拿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案来。 一想到魏菱会怎样感动感激,那双雾蒙蒙的大眼睛又该怎样的欲说还休,宋皓就后仰着身子,笑的志得意满。 只是这份喜悦还没持续多久,就被企划部递来的并购书扰乱了心绪,父亲宋英卓,打算赴美收购F汽车公司,开辟宋瑞集团的新能源汽车部门。 如果说手机品牌还能勉强和宋瑞集团之前的业务挂钩的话,汽车行业那就是完全陌生。在这个欧美品牌占据行业顶端,亚洲公司瓜分中层市场的红海里,市值百亿的宋瑞集团,只能算蹒跚学步的婴儿而已。 一想到这几年越来越激进,越来越刚愎的父亲,宋皓浓眉深蹙,绞尽脑汁思索着该怎么打消父亲的念头。 滴答的宣传拍摄地点定在张安晏的家里,他在学校附近的中档小区买了一套复式房,虽然早就熟知整个企划,但魏菱还没有实际接触过内测版的app。 因此虽然和摄影师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一点,魏菱却在上午就早早赶到了张安晏的家。拿着提前到手的门禁卡,魏菱一路上了12楼,刚按响门铃,头发凌/乱的张安晏就光着脚打开了门。 他最近一直在熬夜完善算法,虽然知道魏菱会提前来,却没想到她来的这么早。宽大的白衬衣半掖在裤子里,睡眼惺忪的张安晏少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深邃锋利的轮廓竟隐约带着几分稚气。 真想摸一摸/他的呆毛啊!腹肌好整齐啊,作为一个技术宅,居然还有人鱼线! 魏菱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努力掩饰双颊的潮红。 “学长,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早餐好不好。”魏菱低着头换鞋,鸦青的长发挡住了她巴掌大的小脸,声音软糯,让人难以拒绝。 36.横刀夺爱 张安晏正开着冰箱门拿矿泉水, 闻言回头扫了魏菱一眼,“你喝什么?” 魏菱知道这是同意的意思,脚步轻快的放下包, 挽着袖子就要来看冰箱里有哪些食材。 张安晏修长的手指擦着薄唇边滚落的水珠, 侧身让她进厨房。 房间的装修风格非常符合张安晏冷淡孤傲的性格, 包豪斯的极简主义贯彻的淋漓尽致。 开放式的厨房里虽然设施齐全, 但看得出主人基本不在家里开火。冰箱里除了一盒鸡蛋就是几包速冻食品, 魏菱半个身子都要探进双开门的大冰箱才发现了一包干木耳。 无奈的摸着密封包装的干木耳, 魏菱好笑的看着张安晏, “学长,这种干货不用放冰箱的。” 张安晏光着脚站在餐桌边,神色颇有几分不自然,那还是哪个同学暑假回学校给大家带的家乡特产,他当时拿回来随手就扔进了冰箱。 魏菱看了看手头屈指可数的材料,决定就做一个木耳蛋花汤,再来一个快手煎饺。她抬头看向张安晏, “学长, 你家有围裙吗?” 张安晏抿了抿唇,他除了煮速冻食品基本不会下厨,更别提围裙了。 他放下手中的矿泉水瓶, 一直游弋的眼神终于定定的落在了眼前的少女身上。 魏菱今天穿了一条粉紫薰衣草色的印花连衣裙, 真丝的布料轻薄又贴身, 腰间侧系的腰带掐着盈盈一握的纤腰, 粉紫调和的色彩衬得魏菱肤光似雪, 柔媚动人。 拍宣传片一定很美,张安晏咽了咽喉,低低的说道:“我去给你找件外套。” 魏菱一边拿着玻璃碗泡干木耳,一边看张安晏快步消失在楼梯转角。 张安晏拎着一件大号白衬衣下楼时,魏菱正拿着一支铅笔盘头发,莹白的纤指灵活的挽着鸦青的长发,一下子就盘成了一个松松的发髻。 “我没带发绳,就借用学长桌上的铅笔啦。”她听见了脚步,弯着眼含笑解释道。 张安晏低咳了一声,把衬衣递给魏菱,“套在外面吧。” 魏菱接过白衬衣,抬手就往身上穿,她里面的长袖连衣裙刚刚及膝,套上张安晏宽大的衬衣,除了下摆若隐若现的粉紫裙边,乍一看上去,就像偷穿了男友衣服的小姑娘。 魏菱一颗颗将母贝纽扣扣到了最顶端,衣领紧紧挡住精致的锁骨,细细包裹着她纤长的颈。 偏偏两条纤细笔直的雪白长/腿又大方的展露在外,禁欲与诱/惑的矛盾让她仿佛伊甸园里的安琪儿,懵懂天真中透着美不自知的风情。 张安晏扶着桌面的手紧了紧,撇开眼低声说道:“我上去洗个澡。” 魏菱看着蒸腾的水中上下起伏的水饺,得意洋洋的笑得像只小狐狸。 张安晏擦着头发下楼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白釉瓷盘上整齐的排列着半面焦黄的煎饺,魏菱正在盛汤,朦胧的蒸汽里,她影影绰绰的侧脸静谧又温馨。 “你洗完澡了,快趁热吃。”她端着汤坐在桌前,托着腮眼中满是期待,“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学长你家里的材料太少了。我跟你说我的厨艺可以超一流的水准哦。” 张安晏发尾还有些湿/润,他垂眸捏着木筷,“你不吃吗?” 魏菱捏着纸巾直摇头,“我早上吃过了。” 新鲜出炉的三鲜煎饺皮薄酥脆,魏菱还细心的装了一小碟醋供他调味。似乎是不太习惯有人看着自己吃饭,张安晏吃得很快,几乎是一口一个。 魏菱担心他被烫,连忙柔声相劝,“又没有人跟你抢,吃那么快干嘛。” 声音软糯,仿佛是在撒娇。 张安晏面上不动声色,却默默的放下筷子开始喝汤。 “可惜学长家里没有葱,蛋花汤一定要撒葱才香的。”魏菱伸手拿张安晏给她放在桌上的矿泉水,话中颇有些遗憾。 “我不喜欢葱。”张安晏放下碗,修长的手指夹着纸巾优雅的擦嘴。 魏菱闻言睨了他一眼,“又不是小朋友,还偏食呢。”伸手拧着矿泉水瓶,却半天打不开。 “学长,帮我开一下好吗?”她眨着水润的桃花眼,讨好的把水递给张安晏。 张安晏抬手接过水瓶,轻轻松松的就打开了瓶盖,还给魏菱时却虚晃了一下,让她扑了个空。 小心眼的家伙,魏菱暗自腹诽。面上却百般讨好,“好学长,快给我吧,我渴得不得了。”她嫣红的薄唇轻嘟,娇/软的哀求里还带着可爱的鼻音。 少女的哀求传进张安晏耳中时莫名就多了几分绮思与暧昧,他原本只是想逗逗魏菱,此时却小腹一紧,隐隐似有火烧。 张安晏此时面沉如水,只有深邃的双眸越发幽暗,他咽了咽喉,把矿泉水瓶递给魏菱,修长笔直的双/腿交叠在一起,声音低沉,“内测版的手机在客厅沙发上,你先去看看。” 扶额调整了一下呼吸频率,见魏菱还没走,又低喘了几口气,形状优美的薄唇里缓缓挤出几个字,“碗,一会,我放洗碗机洗。” 魏菱目光轻快的往桌下一划,面上却懵懂天真,她乖巧的拿着水瓶往客厅走去,转过身时却笑得意味深长。 攀着楼梯扶手做滑梯的九乌飞了过来,“主人,张安晏刚刚涨回来了两朵花,是因为主人做得饭特别好吃吗?” 魏菱弹了弹眼里只有吃的小熊猫,施施然拿起手机靠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都说食se/xing也,别扭的张学长到底是因为食还是因为se对她涨了好感,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点开略显简单的logo,入目的就是竖屏自动播放的短视频动画,拨动的指针伴随着滴答的电子音。大约五秒钟后就是按地域和话题分类的短视频。 简单试用了app目前能提供的玩法和特效,已经恢复平静的张安晏就走了过来,“怎么样?” “特效和布局都很不错。不过学长还是打算坚持不做转发吗?”魏菱捧着手机看向张安晏。 他修长的手指轻敲椅背,“对,像滴答这种原创视频社交平台,用户内容质量的权重应该是最高的。只有通过优良平等的推算算法,才能真正保证平台的活力。” 虽然觉得这样一刀/切的方式有些激进,但魏菱却并没再多说什么。张安晏最后能靠一己之力成功复仇,就说明他的想法必然能够经受市场的考验。 作为一个工作狂,张安晏端着电脑又开始敲了起来,魏菱也盘着腿开始写朗诵稿,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静谧。 半开的落地窗,亚麻色的窗帘伴着清风翩跹摇摆,只有随着升高的太阳变幻的光线和滴答不停的时针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中午张安晏点了附近的日式料理,两个人吃到一半,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身宽体胖的苏维身后跟着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高瘦青年,两人提着摄影器材径直进了屋。 “我中午和小松一起吃饭,一看时间还早,我们俩就提前过来了。早拍完早了事。”苏维擦着额头上的汗闷声说道。 “对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上摄影选修课认识的哥们,摄影系的大牛,赵松。你们喊他小松就行。 身后的青年摘了鸭舌帽,颇为腼腆的点了点头,就和苏维一起埋头整理摄影器材。 魏菱收拾了饭盒正要上前问好,就被张安晏回身挡住,“衣服。”他低低的说道,长身玉立,却侧着头不肯看魏菱。 魏菱这才反应过来一直没有脱衬衣,这要被苏维看到,还不知道有多尴尬呢,连忙红着脸开始解扣子。 移开视线的张安晏只觉得度秒如年,细碎的窸窣声不绝如缕,魏菱身上清甜的蜜/桃果香轻/盈的萦绕在张安晏鼻端,只好握着拳强行压抑自己脑海中的幻想。 “好了,多亏学长提醒我。”她侧着头笑的娇憨,手里的白衬衣已经叠得整整齐齐。 张安晏低咳了几声,侧身让魏菱过去。魏菱迈着小步子走向玄关,“小松学长好,我没有经验,一会还要多麻烦小松学长。” 专注的低头擦拭镜头的赵松闻言抬起头,眼睛顿时一亮。她的骨相太好了,轮廓精致又对称,拍出来的效果一定很好。 赵松顾不上放下手中视为珍宝的镜头,狂热的看向魏菱,“同学,你有没有兴趣做模特?我最近在拍一组写/真,我愿意付费请你当模特。” 斜倚在墙边的张安晏正在反省自己今天三番五次失控的情绪,闻言眼中就射/出了冷冽渗人的寒光,也顾不得赵松是他们特意请来的客人了,当即就想把这个碍眼的瘦竹竿赶出去。 魏菱抿着唇害羞的笑了笑,“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而且我也不是专业模特,学长还是另请高明吧。” 赵松失望的垂下肩膀,动了动唇还想再劝,张安晏就迈着长/腿快步走了过来,“既然来了就先拍吧。赵同学行程繁忙,我们也不好多耽误你时间。” “对对对,小松,你不是说你下午还要赶回去修片吗?我们先拍吧。”苏维也连声劝道。 魏菱的镜头感一流,录起视频来又快又好,不到一个小时就拍完了所有的素材。作为一个熟知app功能的半摄影专业人士,苏维会负责所有的后期和剪辑。 没想到拍摄会这么顺利短暂的赵松恋恋不舍的收着器材,不愿放弃的看着魏菱,“同学,要不我们交换下联……” “魏菱,你过来一下。”一直坐在沙发边敲着键盘认真工作的张安晏突然说道,“你来帮我看看这个算法。” 魏菱对赵松笑了笑,凑到电脑前看了起来。张安晏把位置让给她,伸手和赵松握手,“太感谢赵同学了,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赵同学可以联系我。” 彬彬有礼又毫不留情的把赵松扫地出门,张安晏目送着苏维和赵松进了电梯,点燃来一根香烟,希望借助尼古丁平复内心的起伏。 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赵松抱着摄影包,颇有几分委屈,“老苏,你说你这个张同学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低头玩着手机的苏维大大咧咧的回道:“怎么可能,他性格虽然冷,但是人很好的。不是说以后有需要你随时能找他帮忙吗?这就说明我们张大神把你当朋友啦。” 赵松挠了挠头,被苏维说服了。大概那些芒刺在背的煞气都是错觉吧,赵松默默想到。 吞吐着辛辣的烟草,张安晏深邃的轮廓在朦胧的烟雾中变得晦暗不明。 张安晏,你不要忘了,你是一个有仇人的人。他心中默念道,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依稀还能感觉到父亲死前紧握着的力度。 作为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张父一直是个温文尔雅的好爸爸,他会骑着单车送张安晏上幼儿园,会在周末陪着一家人一起去动物园野餐。 他声音总是不急不缓,充满了平静的力量。但是他最好的朋友背叛来他,偷走了他的研究成果,还倒打一耙。 张安晏永远记得父亲被学校开除的那天,天上下着瓢泼大雨,一缕缕的头发贴在父亲脸上,他是怎样悲愤的锤着墙,痛悔自己的识人不清。 这个善良,正直,乐于助人的好男人,被诬陷打压。失去了梦想和职业,最后郁郁而终。才七岁的张安晏永远记得父亲死前紧紧握着他的手,消瘦的手指青筋暴起,眼里满是不甘。 这么多年,他看着宋英卓成为知名校友,著名企业家,一步步创下庞大的宋瑞商业帝国。这个追捧成功者的世界,不会有人在意他的第一桶金是否干净,他这个人又是否欺世盗名。 想到这,张安晏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他缓缓的按熄了仍有余烬的香烟,很快了,很快就到他可以复仇的时候了。 回首看向屋内,张安晏闭了闭眼,再等等吧,等到他把一切都解决,再来面对这份感情。 37.横刀夺爱 作为一个兼具实力与创意的项目, 滴答一路过关斩将,顺利的在省赛斩获了金奖。 领完奖,苏维正幸福的捧着奖杯鼓动大家出去吃一顿, 跃跃欲试的孟奇就打断了苏伟, “省赛已经拿奖了, 国赛还要两个月以后。这下我们可以给风投公司递商业计划书了吧。” 话音刚落, 孟奇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咄咄逼人, 又连忙打圆场, “是该搓一顿, 我请客好不好。” 一身正装的张安晏正低头看手机,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此时垂落了几缕,让他冷漠中平添了几分邪恶,不知看到了什么好消息,一贯深抿的薄唇此时勾起了一抹快意。 “是该找天使投资人了,我觉得VF挺不错,可以考虑上门谈谈。” 孟奇见张安晏和他意见一致, 顿时喜笑颜开, “好好好,我们先去好好吃一顿,具体的事情再谈。” 除了张安晏, 还有另一个学长开了车来。大家说好去中北路的鼎汤府庆祝一顿, 就各自分散着上了车。 作为小师妹, 魏菱自然是随大流。孟奇兴奋的紧跟着张安晏, 似乎有很多想法要说, 好几个技术组的学长也纷纷聚在张安晏身边,魏菱只好抬脚往另一个学长的车走去。 她人生的漂亮,性格也好。几个学长看到她往这边走来,连忙给她开车门腾座位。 张安晏扶着车门的手一紧,“魏菱,过来。” 正滔滔不绝的孟奇一顿,几个学长左右打量着张安晏和魏菱,气氛古怪又暧昧。 只有似笑非笑的苏维恍然大悟,“那个,老白。我找你有事。小师妹,我跟你换个位置行不行。” 魏菱本来颇有几分无措,此时见苏维解围,连忙抱着包垂着眼帘走了过来。张安晏面上却一派淡定自若,扶着车门侧身让魏菱上了副驾驶。 几个还站在车外的学长互相对视了一眼,也纷纷上了车。少了活跃气氛的苏维,几个人即使想打趣几句也碍于面子挑不起话头。 实在是两个当事人一个羞赧的垂眸不语,一个坦然自若,不怒而威。 只有还沉浸在兴奋里的孟奇不放在心上,掏出手机就开始搜索风投公司。“宋瑞这几年势头太猛了吧,都跑到美国去收购F汽车公司了。看来股价又要涨了。”言语中颇为佩服推崇。 倒是后座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学长推了推镜框,“汽车产业技术壁垒太高了,F公司这几年深陷泥潭,宋瑞贸然进军,很可能被拖垮资金链。” 孟奇不悦的反驳,“宋瑞的市值都八百多个亿了,怎么可能现金流断裂。再说,宋氏父子随便质押点股份就能套现了。” 眼睛学长性格和软,不喜争执。闻言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魏菱抬眼打量张安晏锋利的侧脸,他素来深蹙的眉头此时惬意的舒展着,看起来心情很好,恐怕也觉得宋瑞集团下了一步烂棋吧。 张安晏敏感的感觉到身旁少女的视线,似笑非笑的挑眉瞥了她一眼,魏菱被抓了个正着,目光相触之际羞得双颊晕红,清丽的小/脸藏在乌润的披肩长发背后,一路上再也没有抬起来。 鼎汤府是A市有名的高档餐厅,以鲜美丰富的复古宫廷菜色和高雅幽静的用餐环境闻名。 他们一行八/九个人,叫了一个中号包厢,因为都是同学,虽然叫了酒,却没有刻意拼酒助兴。 张安晏要开车,自然是滴酒不沾的。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几个学长聊着天,修长的手指却不动声色的替魏菱转转盘。 埋头吃饭的魏菱见自己多夹了几筷子的深海大明虾一直停在眼前,拿眼偷偷看张安晏,见他面沉如水的侧头和邻座的孟奇说话,长指却轻扶转盘,脸上就添了几分蜜/意,吃吃的咬着筷子低头偷笑。 她不知道的是,在低下头那一瞬,一直看向孟奇的张安晏薄唇微翘,幽深的双眸竟多了几分缱绻。 酒足饭饱,张安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买好了单,嚷嚷着要请客的孟奇嘴上客气了几句,却也没有强求。 临走前,大家各自去卫生间,约好了大门外见。魏菱也拎着包跟在服务员身后去洗手,鼎汤府仿苏式园林设计,小径通幽,竹影横斜,隐约还能嗅到缥缈清雅的苏合香。 说是大门外会和,几个学长都颇有眼力见的各自打道回府,临走前苏维还用他圆胖的身子狠狠撞了张安晏一把,“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你小子倒好,第一个把魏学/妹捞到碗里了。” 张安晏只是笑而不语,但苏维颇为这个深沉冰冷的同窗感到开心,虽然大家都张大神,张大神的喊着,但张安晏到底还是个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他平时孤傲冷淡,不代表他不需要有人温暖他,爱他。 当年他们刚入学的时候,张安晏因为俊美的外表备受瞩目,但他冷漠阴郁的性格也让不少人敬而远之。 只有机缘巧合和他分在一个课题小组苏维知道,除了他才华横溢的天赋,只要被张安晏认可,他将会是一个多么可靠的朋友。苏维上车前拍了拍张安晏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安晏斜倚着车门,点燃了一根烟等魏菱出来。此时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灯梦幻斑斓,点亮了黑暗,也点亮了红男绿女蠢/蠢/欲/动的欲望。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扶着西装革履的男人跌跌撞撞的从鼎汤府走出来,声音娇嗲,“项叔叔,你真的好辛苦啊,看你醉成这样,我都心疼了。” 男人年过四十却保养得宜,英俊儒雅的脸覆在女孩颈窝里,大手搂着细/腰,声音带着醉意的暧昧,“小萱,车钥匙在我口袋里,你帮我拿好不好。” 女孩娇嗔了几句,伸着小手就在男人裤口袋里摸来摸去,好不容易才摸出钥匙了,两人相偕着往大门前的停车坪走来。 走进了才发现灯光阴影处的张安晏,女孩紧张的就要推开男人。却发现沉默吸烟的张安晏只是漠然的扫了他们一眼,又毫不在意的低头看着手机。 林萱这才反应过来张安晏应该不认识她,也是,A大好几万学生,他们又不是一个年级的。谁会注意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呢? 只是到底有些心有余悸,也不再和项元正撒娇卖乖了,安静的启动车子,迅速的离开了鼎汤府。 项蕊要走了她的简历后,没几天她就拿到了CF资本的实习资格。但现实却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残酷。 同期入职的实习生都是海外商学院毕业的金融高材生,最差的也是本校研一研二的学/姐。她一个双学位的大二本科生自然备受排挤,在同校学/姐打听清楚她这个空降兵的家庭背景后,她就被无形孤立了。 如果专业知识储备上的受挫还无法熄灭她的斗志的话,那么家境的差距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入CBD的高级白领个个都打扮的时髦精致,作为业界著名的风投公司,CF更是严格要求员工的穿着打扮。 在经理委婉的提醒她应该注意自己衣着的规范后,林萱缩在自己的格子间里盘算着该怎么挪出点钱买几套正装。同期几个实习生却谈论着大新百货的Burberry到了哪些新款。 大厅里的电脑关机声频频响起,林萱扭开了台灯继续加班,她参加的数据分析又被打了回来,只能加班重做。 一直熬到八点,她正准备揉着空空如也的肚子赶地铁回学校,却发现高级合伙人的办公室还亮着灯,鬼使神差间,她缩回格子间重新画了妆,项蕊送她的唇釉不愧是斩男色,红唇轻轻一抹,就娇艳欲滴。 就这样,靠着和项元正一起加班,她渐渐和他搭上了话。一个正当妙龄,温柔解语的妙龄少女,深深崇拜迷恋着自己。林萱就这样一步步的勾搭上了她的项叔叔。 当她可以畅快的出入奢侈名店,一天的消费就能抵得上父母一年劳动所得的那一刻。林萱抛弃了所有的愧疚和后悔,说到底,她对于项蕊来说,不过是一条好用的狗罢了,既然从没把自己当成朋友,那也怪不得她? 咬唇开着车的林萱描摹精致的眉眼间多了几分阴霾,魏菱和张安晏走得这么近,万一被张安晏认出自己了怎么办? 魏菱出了大门,发现大家都走了,只剩下张安晏夹着烟在等她,霓虹灯的光圈影影绰绰的照着他的侧脸,他嘴角还残余冷嘲的笑意,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压迫感。 见魏菱走了过来,张安晏随手熄了手里的烟,“上车,我送你回学校。” 38.横刀夺爱 上了车, 魏菱抱着包坐在副驾驶,透过纤长浓密的睫毛小心的打量着专注开车的张安晏,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如果说是普通学长学/妹, 张安晏分明对她有几分不同, 如果是情侣, 魏菱攥了攥手, 红唇微嘟, 他也没有表白啊。 魏菱扁了扁嘴, 扭头开了车窗, 跨江大桥上连绵起伏的路灯犹如洒落人间的星子,清凉的江风拂面吹来,魏菱惬意的趴在车窗边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只留给张安晏一个后脑勺。 一路开到了A大东门,A大依山傍水,门外就是A市的梨湖,梨湖占地颇大, 以形似梨子为名, 是A重要的市内湿地。 许多住在附近的居民傍晚都会来这里散步,今天虽然不是周末,但也有零零落落的行人在这里慢跑。 “等一下。”魏菱扭过头看向张安晏, “那里有卖桂花酸梅汁的, 学长, 我请你喝好不好?” 张安晏看了看手上的腕表, 点头同意。他看了看周围的车流, 打着方向盘绕路停了车,和魏菱并肩走向卖酸梅汁的小摊。 捧着酸甜可口的冰镇酸梅汁,魏菱觑了一眼身侧的张安晏,此时正是暮春之极,涓/涓月华映着湖岸边的碧树繁花,粼粼水光伴着夜风轻起涟漪,亦拂乱了他的鬓发。 舔/了舔唇,魏菱鼓足勇气抬头直视他在月色下莹莹深幽的双眸,“学长,你觉不觉得,今晚的月色真美。” 张安晏侧首看向魏菱,闻言眸色渐深,他动了动唇,正要开口说话,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提示,张安晏稍稍柔和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凝重,他接过电话,蹙着眉回应了几句。 挂了电话,张安晏沉沉的看向翘首以待的魏菱,闭了闭眼,淡淡说道:“我送你回宿舍。” 魏菱盈盈期盼的眼中就多了几分委屈黯然,“好吧。” 看着她怏怏失落的样子,张安晏心中有些刺痛,“魏菱,我……” “没事,我知道学长你肯定有急事,我们快走吧。”她强颜欢笑,回眸催促道。 张安晏想到陪护在电话里的焦急,眉间更添阴霾,“走吧。” 一路无话,到了宿舍楼下,魏菱垂眸解了安全带,低声道别后就匆匆下了车。 看着她消失在楼道里背影,张安晏面露涩然,他知道,他的犹豫一定伤害了魏菱。 但一切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没有把握全身而退,如果最后失败,他不希望这个娇/软的小姑娘,过他妈妈那样的生活。 打着方向盘倒车,张安晏一路疾驰到了疗养院,陪护苏阿姨早就等在楼下,见他来了,急匆匆的就迎来上来。 “小张,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刚上了个卫生间,没想到你/妈妈就开了窗户想往外跳,幸好这边窗户都是锁死的。但我想着还是给你打个电话让你来一趟比较好。”苏阿姨絮絮叨叨的跟在张安晏身后一路上了电梯。 到了病房门口,脚步匆忙的张安晏却慢了下来,“她现在怎么样?” 苏阿姨从门上镶嵌的玻璃窗往房间里望了望,“医生打了镇定剂,现在睡着了。” 张安晏捏了捏手,开门进了病房,昏暗的小夜灯下女人瘦削憔悴,枯黄的脸上依稀可见昔日的美貌,曾经润泽浓密的长发干枯凌乱的洒在肩头,搭在毯子上的手瘦骨伶仃,腕骨微凸。 他伸手握住床边的手,安静的坐了下来。在母亲的生命里,梦想和爱情,全部都枯萎了,丈夫英年早逝,双/腿因为车/祸不能行走,看着曾经触手可及的舞台永远的远去,这种失去的痛苦,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吧。 所以才会在自己成年那天选择放弃一切,如果不是她自杀未遂,张安晏永远也无法想象,外表自己坚强的母亲原来早已重度抑郁。 他抬手替安睡的母亲理了理鬓发,就这么沉默着坐了一夜。直到天色将明,才在暮霭中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病房。 滴答进了国赛,队伍的名额也增加到了15名。这个时候自然会有各种关系户被塞进来,尤其是滴答app这样前景光明的项目,等着蹭奖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对于这种校园潜/规/则,大家早已司空见惯。当然,为了安抚张安晏,肯定让他先看看简历,把太过不学无术的筛走。 看着老师递来的厚厚一叠简历,张安晏面色平静,他配合的工作态度也让负责老师颇为满意,决定投桃报李的尽量把资源倾斜给他们。 看着纸上似曾相识的面孔,张安晏无意识的轻敲桌面,想着手机上刚刚推/送的新闻,他抽/出来历,把自己挑中的几个人递给了老师。 “我觉得这三个不错,剩下三个名额,就请学校帮我安排吧。” 坐在办公桌前的老师笑着接过简历,眼中都是欣赏和满意,“放心,学校一定好好选。其实很多事情也是双赢,有的队员消息灵通,关键时候也是能帮上大忙的。” 张安晏谦虚的寒暄了几句,转身出了办公室,掏出手机,看着最新的新闻推/送,面上滑过一丝志在必得。 “他这是什么意思?亚洲金融峰会,凭什么是他埃德温·皮尔斯代表公司出席,一开始和主办方联络的一直是我。” 项元正捏着手里的文件,直直的看向办公桌后的CEO。 金发碧眼的CEO马修无奈的起身拍着项元正的肩膀,“项,这几年你为公司创下的汗马功劳我一直看在眼里。我向纽约总部推荐的继任CEO也是你。但这几年董事会斗争激烈,埃德温是总裁的嫡系,总裁上/位以后就力推埃德温,我也没办法。” 项元正松了松领带,知道再指责马修也无济于事,反而会失去最后的盟友,强行扯起嘴角,声音干涩,“我知道,你一直在替我说话,这件事也怪不了你。”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项元正一脚踢翻了沙发前的茶几,气得狠深/吸了几口烟才平复下心情。 明明他才是主办方邀请的嘉宾,结果直到峰会开始他才在新闻上看到公司的代表人变成了埃德温。 说什么派系斗争,说白了就是不信任华国人。这几年全球经济放缓,国内已经成为了CF资本的重要经济增长源,这么大一块肥肉,美国人会派个自己人来接手再正常不过了。 想到这,项元正就心生悲凉,高级合伙人说得好听,还不就是个高级打工仔。想想宋英卓,两人从小就是邻居,宋家的条件还不如自己家呢,结果呢? 宋英卓已经是身价百亿的风云人物,他项元正再拼,也不过是帮别人做嫁衣。 想想多少同行最后都自己创业做天使投资人,项元正心中就起了离意。他掐灭手中的烟,揉了揉脸振作精神,打开电脑开始看最近有哪些项目递了过来。 鼠标快速的上下滑动着,心底却在摇头,在天使投资这个行业,错投率之高是外界难以想象的。能十中选一,已经是超一流的高手了,出于保守心理,大家都是追寻行业热点,分散投资。 而大部自荐来公司的项目,都是天马行空,幼稚又缺乏行业积累。 因此,大家都是通过社交关系熟人介绍熟人,不管项目怎么样,创始人首先要靠谱。这也是创业咖啡馆这么盛行的原因。 起了自立门户的心思,项元正的眼光就更是挑剔,毕竟以前是拿公司的钱投资,未来,可是自掏腰包自负盈亏了。 滑到页面最底,他被一个叫滴答的项目吸引了注意力,这个项目通过了投资部的初筛,后面打了四颗星。 项元正顿时来了兴趣,点开一看,就被这个15秒短视频社交平台项目吸引了注意力。细细看下来,一边摩挲着下巴,心里觉得大有可为,再看创始人背景,只是一群A大的在校生。 心中更加意动,这种初出茅庐的学生,没有经验固然是缺点,但也好掌控,合同里随便设下点陷进就能攫取大量利益。 越想越是兴奋,项元正抬手从后台拉黑了项目,批复到:“项目不具备可行性,不予批准。”一边记下了创始人的联系方式。 下了班,他随手给妻子发短信说今晚要加班,和格子间里的林萱默契的交换了眼神,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公司。 林萱提着最新款的Chanel leboy走了两个街口,这才遮遮掩掩的上了项元正的黑色奔驰。 两人浓情蜜/意的交换了一个吻,项元正就打着方向盘往他在外面给林萱安排的房子开。 林萱乖巧的打量着项元正,心中颇有几分忐忑。美国总公司空降高层把项元正从下一任CEO上挤了下来的消息早就在休息室里传了又传。 项元正职业前景不明,她心里也有些打鼓。事实上,她从没有想过项元正会为了她离婚,她也没有想过要绑死在他身上。 她心里盘算的,是哄着项元正送她出国读书,她跳到更高阶层,自然也不会留恋他这个有妇之夫。而埃德温·皮尔斯的到来更加坚定了她的想法。 说到底,项元正也不过是个高级金领罢了,想要过上高人一等的生活,就必须嫁入豪门。项元正还能干几年,等他退休了,还能维持现在这样奢侈的生活吗? 心中打着小算盘,面上确是百般逢迎。两人吃了饭又享受了一番鸳鸯浴,这才相偕躺在床/上聊天。 项元正轻抚年轻女孩青春的脸蛋,“小萱,你也是A大计算机学院的,认不认识张安晏?” 林萱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最近在参加挑战杯,我还是他们组的成员呢。”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的项元正顿时来了兴趣,他开灯坐起,“是不是滴答app?” 林萱点了点头,面上却是一派天真,“项叔叔,怎么了?你对滴答感兴趣吗?” 项元正若有所思,他捏了捏鼻梁,“没什么事,不过你在滴答好好干,多跟项目骨干学习学习总没错。” 他打了个哈欠,眉间有了疲色。到底上了年纪,折腾了一会就累的不行,伸手关了灯。“睡吧。” 看着他瞬间老态横生的样子,林萱眉间多了几分厌烦,嘴上却撒着娇,“嗯,项叔叔太厉害了,我也累的不行。” 项元正很快就睡着了,听着他小声的呼噜,林萱推开他的手,翻身细细思索,他今天突然问起滴答,肯定是有原因的。 事实上,她也没想到会被安排进滴答app参加国赛,她加入的经管院的项目也入选了国赛,不过所属的类别不同,那边的专业壁垒低,她就被某个关系深厚的学/姐挤了出来。 学校可能是出于补偿,把她列入了候补名单,没想到就进了张安晏的组。一想到希望再次落空的项蕊气急败坏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勾起嘴角。 自从省赛那晚一别,魏菱和张安晏就一直没有再见面。林萱也步两个室友的后尘搬了出去,她一个人独占寝室,每天上下课也乐得清净。 沉寂了好几天的宋皓终于在周末即将到来的时候刷起了存在感,“魏前辈,我们这周有约你还记得吗?暗号:阳光孤儿院!” 魏菱勾着唇回复了宋皓,“记得,周六上午9点见。” 那边还在输入着什么,魏菱的手机就来了电话,呼叫人显示的是妈妈,接过电话,那边就传来女/人略带哭腔的声音。 “小菱,你爸爸进医院了,医生说情况不太好!” 39.横刀夺爱 魏菱手心一紧, 安抚道:“妈,你别着急,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母哭哭啼啼的说道:“你爸这个人, 一直有肾结石, 前几年做完手术以后就不当回事, 偏偏又爱喝几口小酒。结果搞得肾结石又复发了。” 魏菱一边换上耳机一边开始换鞋, 恰好此时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她扭头一看, 身穿Dior新款印花裙的林萱摘下墨镜, “小菱,我回来拿东西。” 她对林萱点了点头,转身去阳台打电话,“都说了要我爸戒烟戒酒的嘛,是不是又要做手术去结石?” 林萱闻言心中一动,放下包,踮起脚凑到阳台推拉门前立着耳朵继续听。 魏母咳嗽了几声, “哪有那么简单, 他今天早上出门买菜摔了一跤,当时也没当回事。没想到回来就痛的直不起腰,我强拉着他来医院, 结果医生说是肾脏破裂, 现在还在手术室。” 魏菱大惊失色, “怎么我爸摔一跤就把肾摔破了, 你们在哪家医院, 我现在就过来。” 林萱吓得连忙跑回床边才没跟魏菱撞上,她揉了揉脚,若无其事的问到:“小菱,你要出去啊?” 魏菱手忙脚乱的收着包,“嗯,我爸住院了,我得去看他。”说完就急匆匆的出了门。 林萱客气的安慰了几句,看着关上的门,惬意的哼着歌开始收东西,都说风水轮流转,这不,魏菱一倒霉,她林萱就顺风顺水起来了 魏菱急匆匆的拿着包打的去市七医院,一路上了楼,魏母正六神无主的坐在大厅里抹眼泪,看到女儿来了,这才定了定神迎了上来。 “我爸现在怎么样?”魏菱一边掏出纸巾给魏母擦眼泪,一边拉着她往病房里走。 “医生让我签病危通知书,吓死我了。妈什么也不懂,你快去跟医生问问,到底怎么回事?”魏母揉着纸巾,哀切的看着女儿。 魏菱拍了拍她的肩膀,径直进了办公室。 正低头写病历的女医生语气和缓,内容却触目惊心。总而言之,魏父这是慢性/病遇上急症,因为复发肾结石引发的肾积水导致皮质变薄,稍有外力撞击就撞破了肾。 女医生颇为同情的看着魏菱,“现在正在进行左肾切除手术,但是右肾也有囊肿,家属可能要做好肾脏移植准备。” 魏菱脸色惨白的出了病房,看着一脸期待的魏母,声音干涩,“医生说可能要换肾,让我先去做化验。” 魏母双/腿一软,喃喃道:“不行,绝对不行。你还这么年轻,要换也是换我的。” 做完化验,魏菱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等着手术结束,滴答的微信群就热闹了起来,CF的高级合伙人项元正看中了滴答app,愿意以个人名义进行投资。 “安晏,合作讲究的是双赢,项先生愿意做出让步,你也退一退不好吗?”孟奇苦口婆心的劝着低头抽烟的张安晏。 “这不是退一步的问题,他要求的股权分配设计不合理。”张安晏冷然一笑,伸手掐灭了烟。 “是,我知道他要求的30%是有点高,这样,他今晚在鼎汤府设局请你吃饭。你给个面子,大家坐下来再好好谈谈好不好。” 张安晏眼中滑过一丝嘲讽,面上却仿佛被孟奇说动,点头同意。 鼎汤府的高级包厢里,项蕊一遍又一遍的照镜子,神经质的补着粉底,“林萱,你觉得我这个口红颜色怎么样,要不要换成橘色系的,这里的打光是暖色调,橘红比较显气色吧。” 林萱啜了一口红酒,“你今天的衣服是粉色系的,现在这个豆沙色就很好看了。” 说着斜睨了身旁的项元正一眼,“项叔叔,你说蕊蕊这个颜色好不好看?” 项元正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好看。” 项蕊这才满意,合上化妆盒,又开始不停的看时间。相比度秒如年的项蕊,包厢里的剩下俩个人就淡定多了。 “讨厌。”林萱嘟着嘴无声对项元正说道,动了动腿,终于忍不住伸手把精美的刺绣桌布下项元正放在她大/腿上的手推开,说到底,她是最不希望这件事曝光的人。 林萱掩饰性的起身坐到了项蕊另一侧,看着意犹未尽的项元正,连忙搂住项蕊胳膊喁喁私语起来,“蕊蕊,你知道吗?魏菱可惨了,她爸爸好像……” 两人幸灾乐祸的八卦着魏菱,笑成了一团,一时间仿佛情真意切的好姐妹。 一身浅灰条纹西装的张安晏岳峙渊渟的走了进来,项蕊双颊晕红,捏着衣角激动的站了起来,张安晏漠然的扫过,只淡淡的和项元正点了点头。 林萱早就确认张安晏是彻底不记得自己了,因此言笑晏晏的引着张安晏和孟奇入座,热情的像个女主人。 项蕊也不生气,含情脉脉的看着张安晏,恨不得立即扑上去表白。 项元正端着酒瓶就要给张安晏倒酒,“张同学青年才俊,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张安晏伸手盖住了酒杯,“不好意思,我一会还要开车。” 一旁的孟奇生怕惹恼了投资人,连忙热情的端着杯子凑上来,“项总,我们安晏年纪轻,不会说话。我来陪项总喝。” 项元正被落了面子,对不识好歹的张安晏更起三分不满,勉强扯起嘴角和孟奇喝了一杯。 酒过三巡,谈起正事,张安晏却寸步不让。“30%的股份是不可能的。项先生,说实话,我最多只能让给您10%,毕竟我们这只是第一轮融资。而且我打算设置AB股,项先生久经沙场,我的顾虑希望您也能体谅。” 项元正面色一冷,倨傲的放下手里的酒杯,“都说得陇望蜀,张同学你这第一步还没开始,就已经想到九十九步了。未免太自不量力了吧。” 胃里却仿佛灌了铅一般难受,本来以为是几个毛头小子,没想到却这么难缠,10%是为了以后多轮融资引进更多合作伙伴,AB股设计是打算保证自己的绝对控股权。 这个张安晏这么一设计,自己根本占不到多少便宜,本来资金就有限,以后股权再一稀释,岂不是又成了帮她人做嫁衣。 张安晏优雅的擦着嘴角,“我是不是自不量力,滴答的前景如何。项先生心里想必很清楚。” 说着起身拿起椅背上的西服,薄唇微勾,“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总之,我的底线已经坦诚的分享给您了,合作能不能进一步走下去,就要看项先生的诚意了。” 说着毫不犹豫的迈步出了包厢。 “学长!”项蕊急得站起身就要追,项元正被个小辈这么下面子,气得摔了杯子,“不许去!” 项蕊眼圈发红,咬着唇不敢再动。项元正虽然随和,但在家里素来一言九鼎。她虽然任性,却也不敢违背父亲的话,只能左右为难的站着不动。 林萱也没想到张安晏会这么坚定的寸步不让。作为半个知情人,她大概能猜到项元正为什么这么重视滴答这个项目,他这是要出来单干,自然比帮公司谈项目更加重视利益。 孟奇没想到出去接了电话,事态就变得这么严重。林萱意有所指的转述了张安晏的话,他一下子就急了。 要说谁最希望滴答尽快拿到投资,孟奇绝对是第一。美国hib越来越严格,他又没有拿到全奖。就希望滴答能步上正规,最理想的是迅速上线,他留在国内做创业元老,最次,也要拿到钱支付学费。 孟奇惶恐的不停对项元正道歉,是,张安晏可以不急,他却等不起了,自然不希望得罪触手可及的投资人。 林萱也在一旁帮忙说好话,“项叔叔,孟学长是滴答技术组的主要负责人,他绝对是倾向您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们这一回好不好。 孟奇顿时感激的看向这个原本陌生的空降学/妹,林萱连忙也回以一笑,她还要参加国赛,可不得和这些学长搞好关系。 看情况滴答app大有前景,她也想参与进去,要是能捞点原始股份,就更好了。 项元正面色铁青,正端着架子听孟奇认错,闻言却心中一动,虚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其貌不扬的孟奇,“这位孟同学是技术组的负责人,算法什么的应该也很熟悉吧。” 孟奇见项元正肯搭理自己,忙不迭的回话,“对,我主要负责技术组。虽然大部分算法是安晏写的,但我们也会参与完善补充。” 项元正顿时来了兴趣,他摩挲着下巴,和颜悦色的拉过孟奇,“那如果让孟同学你单干,你能不能再造一个滴答呢?” 孟奇刚想说滴答的核心都是张安晏写的,再造不就等于抄袭。顿时就明白了项元正背后的意思,脸色一白,就要挣脱手腕上的大手,却被项元正牢牢的钳住。 “都是A大的学生,我看孟同学你也不比他张安晏差。其实行业就这么大,创意撞车也是难免的,只要我们先抢占了市场,谁能说这个想法不是我们的?” 孟奇挣扎的力度渐渐就弱了下来,项元正见他受教,笑得更加和颜悦色,“我出钱,孟同学出技术。我们一起分享股份,一个好汉三个帮,你们那个技术组只要是人才,那就多多益善。只要东西一做出来,我们马上上线,抢占先机。” “就好像TC,他们做的即时通讯也是照搬国外的MSN,结果呢?MSN早就被市场淘汰了,TC呢?已经变成市值万亿的通讯巨头了。” “滴答这个项目,大有可为。只要DAU(日活跃用户数量)一上去,那投资人绝对排着队挥支票进场。到时候一上市,你就是下一个亿万富翁。” 说着他从口袋掏出一张支票,塞到孟奇手里,“这就是我的诚意,人这一辈子,最关键的几次机遇把握住了,路就好走了。孟同学好好考虑,我是不会害你的。” 孟奇想要站起身走出这个包厢,然而项元正的话就像恶魔的诱/惑,一字一句的往他耳朵里钻。他低头看了看支票上的数字,一长串的零晃花了他的眼睛。 是啊,无毒不丈夫,同样都是A大的学生。他为什么一定要给别人打工,只要狠下心,他就是下一个扎克伯格。 见孟奇攥紧了支票,项元正笑得更是畅快,是,他张安晏是聪明,可惜到底初出茅庐。今天,就让他好好的给他上一课,教教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子,什么叫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林萱惊讶的捂了捂嘴,看向项元正的双眸异彩连连,想不到这个老男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她在一旁看得清楚,孟奇绝对不是项元正的对手。但是滴答的上市可能性绝对很大,到时候,项元正岂不是身家倍增。 原本打算出国后就一脚踹开项元正的心思顿时淡了,她堆着笑见缝插针的端起红酒杯递到孟奇和项元正手上,“既然马上就要合作了,大家就一起干一杯,庆祝合作愉快。” 高脚杯清脆的碰撞声在包厢里响起,很快就爆发更大的笑声。 晚餐后,心神不定的项蕊拉着林萱陪自己回家,“爸爸是不是要剽窃张学长的项目,你们不能这样做,这样做,张学长会恨死我的。” 林萱一把拉住项蕊,“傻姑娘,就是项叔叔这样做,你才有机会和张学长在一起呢。” 看着项蕊圆睁的眼睛,她按下心中的不耐,“你想,你这几次对张学长示好,他是不是都很冷漠,而且我听我们技术组的人说,张学长和魏菱好像都在一起了。” “张学长为什么这么骄傲,那是因为他有底气。但如果他失去了底气,你呢,变成了上市公司家的千金。到那个时候,你再去追求张学长,他一个穷小子,还不得巴着你啊。” 心底却在冷笑,到时候,张安晏恨都恨死你,还巴着你呢?又转念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男人最是现实,没准到时候张安晏还真能看上项蕊。 林萱心底顿时就开始打鼓,项元正就两个女儿,大女儿远在美国,项蕊跟独/生/女也没差别了。不行,自己得想办法给他生个儿子,要不然,偌大的家业,岂不是便宜了外人。 摸着小腹,心中浮想联翩,已将开始想象公司上市后自己当老板娘的风光了。 项蕊却若有所思,她转了转眼睛,咬着唇点开微信,“小皓哥,你不是让我帮你打听魏菱吗?她家里好像出事了,她爸爸肾衰竭进了医院,反正情况不太好。” 40.横刀夺爱 宋皓正在会所和一干发小打牌, 收到短信一下子站了起来,他又看了一遍微信,“我知道了, 谢谢你小蕊。” 收起手机就要出去打电话, 一旁的发小鲁文伸手就拦, “哎, 我说皓子你可不许走。哥们这眼看就要赢了, 你可不能扫兴。” 他绕开鲁文的胳膊, “我突然有点急事, 一会账记我头上,下回再向哥几个赔罪。”说着向桌上的几个人拱了拱手,点头出了包厢。 “张助理,对,你帮我查一下……” 他侧身让服务员进了包厢,一边走到露台,“应该是最近住院的, 对, 行,你查到了发给我,好。” 挂了电话, 宋皓无意识的轻抚栏杆, 一时想到那天电梯里魏菱柔若无骨的小手, 一时脑海中又浮现起项柔拉小提琴时静谧的侧脸。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点开邮箱, 张助理的效率很高,看着屏幕上的病例和地址,宋皓心中不禁长舒一口气,旋即勾起一抹自嘲的微笑,宋皓啊宋皓,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魏父的肾脏摘除手术算不上成功,现在还在观察期。魏菱每天下了课就去医院换班,忙得不可开交,自然想不到会在医院遇见熟人。 “魏菱。” 宋皓一身浅灰西装,白衬衣领口微解,丰神如玉气度翩翩的走进了医院大厅,“你生病了吗?” 魏菱停步等他走近,少女雪肤红唇,回眸间腮凝新荔。眼下却犹带青痕,身姿消瘦,颇有几分不胜之态。 “我爸爸在这里住院,你怎么会在这?” 宋皓眼神在魏菱身上打了个转,不答反问,“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没有睡好。”说完也意识到自己态度过于亲密,摸了摸鼻子轻声道:“我过来看望一个客户,没想到遇到了你。” 两人一起上了电梯,此时恰好有护士推着病人进来,宋皓长/腿轻迈就将魏菱挡在了身后。 他回身俯视胸前的魏菱,“既然遇上了,我也去探望一下伯父吧。” 魏菱站在他和电梯间狭小的空间里,双颊生晕,声音轻/颤,“你不是还要看客户吗?还是算了吧。” 宋皓巡视着魏菱青丝下颀长洁白的玉/颈,低声哄道:“客户下次再看,就这么说定了,嗯?” 恰好电梯停了下来,魏菱连忙推开他的手,“我到了,麻烦让一让。” 宋皓噙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跟着魏菱出了电梯,魏菱扭头看了他一眼,无奈的带着他往病房走去。 魏父的病房在走廊尽头,魏菱刚走过转角,就听见魏母熟悉的哭声影影绰绰的从消防通道传来,“小妹,求求你。我给你跪下来好不好。” 魏菱心中一沉,疾步推开消防通道的安全门,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魏母,“妈,你这是干什么。” 魏母头发凌/乱,双眼红肿。死死的捏着魏菱的手,“小菱,你也给你姑跪下,现在只有她能救你爸的命了。” “大嫂,不是我不想救我哥。我说了,只要你们能出五百万,我二话没有就给我哥换肾。”魏菱小姑魏沁靠在墙边,侧着头轻声道。 “妈,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要换肾了。”魏菱抽/出纸巾给魏母擦泪,心疼的问道。 魏母拿过纸巾,声音沙哑,“医生说你爸右肾也出现了坏死,最好是尽快进行移植。我们俩都不行,我只好出钱请你小姑来医院做了配型,没想到她刚好配的上。” “大嫂,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和大哥一直帮着我们孤儿寡母,我也不是不感激。可是现在军军越来越大,家里还欠了一屁/股债,我这个当妈的也得多为他考虑考虑吧。”魏沁忍不住插嘴道。 “我知道,我当然不会让你平白牺牲。小妹,我们现在住的房子,还有家里的存款,都给你。但是真的一下子凑不齐五百万啊。时间不等人,我们给你打欠条好不好。”魏母急着想要握住魏沁的手。 魏沁侧过身子轻拭眼角,“大嫂,就你们家那个老破小,顶/破天两百万,我们军军以后结婚可是要买大房子的。五百万现金,你什么时候拿来我什么时候进手术室!” “这里是五百万的支票。”宋皓声音从身后响起,他大步上前,把支票递到了魏沁手里。 魏菱大惊失色,伸手就要抢过支票,“宋先生,你这是干什么。” 魏沁扭着身子躲开魏菱的手,对着阳光细细端详上面的数字,“这位先生,我们小老百姓,你这不会是假的吧。” 魏菱咬着唇脸胀得通红,“小姑,我和这个宋先生非亲非故,你快把支票还给人家。” “小菱,伯父病情要紧,我愿意帮你这个忙。”宋皓低头看着魏菱,语气诚恳。 魏沁打量着两个人,脸上一下子笑开了花,“宋先生是吧,我文化虽然不高,但绝对言出必行。只要钱一到账,立刻救我哥。” 说着撞了魏母一下,“大嫂,还是你有福气,生了个漂亮闺女。” 一溜烟的出了消防通道,急着去银行兑现。 魏母被这神转折弄得半天回不来神,小心的扯着女儿衣角,“小菱,这位先生是?” 魏菱筋疲力尽的拉过魏母的手,“妈,你去病房看看我爸。我和这个宋先生有话要说。” 魏母不放心的捏紧女儿的手,“咱们家人穷志不穷,你是我和你爸的心肝宝贝。妈一定把钱从你小姑那要过来,你可不能做傻事。” 魏菱心中一暖,反手握住魏母的手,“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占便宜的。” 魏母这才三步一回头的回了病房。 宋皓单手插着口袋站在台阶旁,薄唇微翘,语气委屈。“我真的只是想帮你一个忙而已。你和伯母都快把我当洪水猛兽了。” 魏菱拢了拢长发,直直的看向宋皓,“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也不相信宋先生你是这么乐于助人的人。到底为什么?你对我这么热情,这么大方的慷慨解囊。” 宋皓心底一震,他插在裤口袋的手心微润,握了握拳,又耸着肩笑了起来,“对,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 说着伸手握住魏菱圆润的肩膀,凑近的薄唇暧昧又缱绻,“因为我对魏小姐,一见钟情。这五百万,换魏小姐对我的感激感动,换魏小姐一个考虑我的机会,太值得了。” 此时两人额头相抵,鼻息打在彼此的脸上,宋皓迷恋的端详着魏菱吹/弹可破的侧脸,在少女推开他之前直起身,收回的手却不自觉的摩挲,仿佛留恋方才的触感。 魏菱倒退了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铺在她身上,黑白分明的澄澈双眸此时波光粼粼,让人看不清她心底的起伏。 “我……” “小菱,你爸休克了!”大门砰的一声被推开,魏母着急的看向女儿,脸上满是恐惧。 魏菱无助的看了宋皓一眼,上前握住魏母的手,跟着冲向病房。 宋皓被少女楚楚可怜的眼神一触,只觉得心头一跳,仿佛有什么东西失去控制。 他大步跟了上去,见少女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连忙爱怜的上前握住她冰凉的小手,软言安慰。 “会没事的,其实肾脏移植手术成功率很高的,只要做好术后保养,病人的存活期也很长。” 魏菱没有挣开他的大手,仿佛在寻求一个依靠与寄托,转眸看向他,怯生生的问道,“真的吗?我爸爸真的会没事吗?” 两行清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在宋皓略带哑光的衣袖上晕开一朵朵泪花。 他抬手轻拭少女柔嫩脸颊上的湿/润,声音温柔的不可思议,“乖,再哭就要变成小兔子了,我跟你保证,叔叔一定会没事的好不好?” 魏菱被他略带薄茧的手一烫,慌张的侧过脸,贝齿轻/咬红唇,“对不起,我,我有喜欢的人了。”说着扭头看向宋皓,声音诚恳,“我不能接受你对我的好,那样太自私了。” 少女的双眸清澈的仿佛一泓清泉,宋皓有些不敢直视她纯洁的目光,闭了闭眼,谆谆善诱道:“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你不用现在就给我答复,那笔钱,就当我借给你的好不好?” 他低头靠近魏菱,声音更是温柔,“你可以向我打借条,你这么聪明,人生还这么长,难道这辈子还挣不到五百万吗?但是伯父的生命却只有一次。” 宋皓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道:“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我尝过,所以不希望你也有为之后悔的那一天。” 魏菱抬眸看向宋皓,眼中满是怜惜与同情,“宋先生,你,你还好吗?” 宋皓眉间满是苦涩,他扯了扯嘴角,“没关系,我只是突然想到我妈妈而已。她一直有先天性心脏/病,当年剩下我本来就是九死一生,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魏菱反手握住他的手,仿佛因为这份同病相怜而更添几分亲近,“我想你/妈妈在天堂,看到你现在这么优秀,一定会很欣慰的。” 感受着少女传递来的温暖,宋皓只觉得心底那些不为人知的黑暗面仿佛都被她点亮了,他无声的低嘲:优秀?妈妈知道自己变得像爸爸一样不择手段,只会深深的失望吧。 手上却紧紧的扣住魏菱的手,久久不愿意松开。 魏父的抢救结束的很快,魏母亦步亦趋地跟在摘着口罩的主治医生身后询问病情,医生一遍走向办公室一边回答道:“情况不太乐观,最好尽快进行移植手术。” 宋皓起身去护士台给魏菱接热水,回来时就看见她失落的挂断了一直拨着的电话。“喝杯温水吧。” 他把纸杯递到魏菱手上,没有问魏菱在这个时候想要打给谁。魏菱接过纸杯,低声道谢,勾起的嘴角却难掩眉间的失落,学长不知道在做什么,一直没有接电话。 “张先生,汪总的会议结束了,他现在在办公室等您,请跟我来。” 训练有素的女秘书微躬着腰对坐在等候区的张安晏说道。 扶额沉思的张安晏闻言起身,跟在了女秘书的身后,没有察觉文件包的手机闪了闪又灭了下去。 他对引路的秘书点了点头致谢,就推门走进了办公室。位于五十层的顶楼办公室视野辽阔,装修简洁。如果不是站在高阔的落地窗旁就可以俯视整个A市,估计谁也不会想到这里就是TC集团的董事长办公室。 安坐在紫檀木办公桌前的男人脸上带着平易近人的笑容,见张安晏进屋,连忙起身上来握手,“张同学少年英才,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张安晏也一改往日的孤傲冷漠,低调又谦逊,“承蒙汪总不弃,愿意在百忙之中抽空见一见我这个后生晚辈。” 汪博雅拍了拍张安晏的肩膀,两人在会客区的真皮沙发上相对而坐。 “两年前你参加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大赛的时候我就说过,如果哪天你想要加入TC,我举双手欢迎。这次你递来的项目书,我看了,非常有前景。从我个人的角度,我是非常愿意投资的。只是不知道你对股权有什么想法” 秘书轻巧的端上两杯碧螺春,汪博雅端起茶杯,“尝尝,这个可是茶农不外售的顶级碧螺春。” 张安晏轻啜了一口清茶,放下茶杯,朗声道:“我愿意出让40%的股权,和TC合作打造滴答。” 汪博雅心中一动,他放下手中的青花瓷茶杯,细细打量眼前青年,沉吟了片刻,“第一次融资,你就做出这么大让步,有没有想过……” “汪总,我想把滴答让给TC。”张安晏正襟危坐,面上满是诚恳。 “作为一个短视频社交平台,滴答的最大的优势就是新颖便捷的视频特效编辑和去中心化的优秀算法。我自认,滴答是优秀的,但绝对不是独一无二的。” 张安晏从文件包里掏出了一叠文件递给汪博雅,“滴答创意一公布,肯定会引起跟风。到时候,必然会变成争夺流量的砸钱大战。” “而我之所以选择一开始就并入TC,不仅是因为背靠大树好乘凉,更重要的是,这是一场双赢。” 张安晏手指轻敲,声音不急不缓,“TC最大的优势,是即时通讯软件牢牢把握住了互联网世界的几个核心用户入口,拥有强大的变现路径。拥有入口,就拥有流量,拥有源源不断的收入。” “而滴答,这个即将诞生的优质二级入口,可以帮助TC弥补内容生态上的薄弱,大V通过短视频赢取用户信任,从而变现影响力,将恰好弥补公众号的不便。” 汪博雅细细看着张安晏对即时通讯和滴答的商业分析,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欣赏,心动,最后停留在疑惑。 “可是你为什么选择一开始就加入TC呢?要知道,等到滴答大获成功之后,你的筹码将会大大增加。” 张安晏谦逊的笑了,“与其等到TC把我视为敌人,一开始就化干戈为玉帛,不是更好吗?” 汪博雅就满意的笑了,“好,我这就让法务部拟合同。对了,你这个项目在参加挑战杯吧,要不要我让公关部请媒体好好造造势。”这是要投桃报李,帮张安晏竖名声的意思了。 张安晏却摇头,“汪总,实不相瞒。我之所会这么急着找您,也是因为项目组里出了小人。” 说着就将项元正投资不成试图剽窃他的事情一一道来,汪博雅顿时同仇敌忾,“小张,我在商界还是有几分面子的。这个事情要不要我帮你出头。” 汪博雅此时已经视尚未谋面的项元正为挖自己墙角的小人,TC财大气粗,收拾一个高级投资经理,自然易如反掌。 张安晏却轻声劝阻,“汪总的好意我万份感谢,但我们也没必要打草惊蛇。等到那边的山寨版上线之际,我们再以原版苦主出来宣传,一来两家相争,轻而易举就能炒出热度。二来TC实力雄厚,可以直接挖走他们联系的优质原创者。” “当然最重要的是,汪总可是保护原创者的先驱,这样的英雄,怎么可以藏于幕后呢?自然要广而告之,也为TC日后吸纳更多新生力量做宣传啊。” TC早年以模仿国外MSN起家,这么多年一直饱受诟病,汪博雅听了张安晏的几条建议,哪里还会拒绝这么好的宣传TC保护原创的机会,自然点头同意。 两人相谈甚欢,汪博雅对眼前有勇有谋的年轻人更是万分欣赏,亲自把张安晏送进了电梯。 一直到出了TC总部大楼,张安晏脸上的表情才淡了下来,他双眸幽暗深沉,薄唇微勾,心中满是计划达成的轻松与成就感。 但他发现设计在滴答核心算法里的反复制程序被人攻克了以后,他就知道,孟奇果然如他所料,选择了背叛。 那一刻他心中无悲无喜,再一次品尝到那种对人性的失望,他居然已经安之若素,甚至有一种计划达成的安定。 从一开始,项元正就是他精心挑选的目标,当他看到CF公司出席亚洲金融论坛的代表换成了埃德温·皮尔斯时,他就意识到,在全球经济放缓的大背景下,项元正被美国空降高层排挤打压了。 这意味着项元正一定会及时止损,选择抽身。而一个创始人初出茅庐,偏偏具有无限前景的创业项目,无异于天降甘露。 正是对利润的高期待让项元正更加难以接受自己的寸步不让,而随行的孟奇,就是他亲手递给项元正的钥匙,一把绕过精明创始人,偷走滴答的钥匙。 至于被挑进滴答项目组的林萱,不过是他那天在鼎汤府偶遇两人奸/情后下的一步闲棋罢了,而这几天林萱上蹿下跳的自以为隐蔽的说服利诱,也向张安晏证明了,棋盘上,从来没有真正的闲子。 张安晏轻敲方向盘,也好,就让这个林萱,帮他筛一筛,究竟有多少人,是值得信任的好了。 他们一定没有想到,这一切的背后,不是理想的绿洲,而是真正的深渊。 只有陷入了真正的绝望,项元正,才会被打磨成一把真正好用的刀,一把从背后刺向他好朋友,宋英卓的尖刀。 41.横刀夺爱 魏菱把家里的房产证和存款都抵押给了宋皓, 她执意要签借条,宋皓为了照顾她的自尊心,只好同意。 小姑魏沁虽然可以配型, 但手术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 魏父术前还要进行一系列的透析治疗和感染控制, 因此暂定在两周后/进行移植手术。 加护病房里有医院护工24小时护理, 管理严格, 家属每天只有固定半个小时的探望时间。 魏母和魏菱留在医院里也见不到病人, 只好一个回家一个回学校。 魏菱前脚刚进寝室, 林萱后脚就跟着回来了。林萱这几天都在旁敲侧击的邀请滴答技术组的几位骨干替项元正工作。 在强大的金钱诱/惑和孟奇的带头作用下,好几位学长都半推半就的加入了他们。说到底,大家也只是同学关系,就算张安晏最后发现,除了道德上的谴责,也并没有什么强有力的约束措施。 当然,像魏菱这种一看就是花瓶的小角色林萱是不放在眼里的, 她也没有想到回宿舍拿书会正撞上魏菱。 对于魏菱没有如她所料那样失魂落魄, 林萱无疑是感到有些失望的,但这几天她和项元正详谈了滴答的光明前景,心潮澎湃之余, 早已经不把魏菱这个昔日的眼中钉视为对手了。 两人将来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又何必对个穷学生耿耿于怀呢? 午后的阳光透过阳台的玻璃推拉门隐约折射/进房间里, 魏菱简单冲了个澡准备睡个午觉。 鸦青的长发束在脑后, 发丝微乱, 几缕湿/润的长发蜿蜒进胜雪的肌肤里,清水出芙蓉的清丽小/脸眉如秋水,薄唇嫣红。 她一边擦着脖子上的水珠,一边走过林萱的床边,少女清新的甜香铺面而来,即使林萱再怎么在心底贬低,也不得不承认魏菱A大校花的名头实在是实至名归。 魏菱此时正顺着梯子往床/上爬,粉蓝蕾丝睡裙下两条秀美长/腿若隐若现,看着眼前美景,林萱只觉得心中憋闷,鲜艳蔻甲纤指忍不住刮过桌面,忽然意味不明的笑道:“小菱,我跟你说个八卦好不好。” 魏菱半跪在床边,闻言停下拉床帐的手,“什么八卦?” “我们滴答app不是被CF的项总看中了吗?我听说,他之所以愿意投资,是因为看中了张学长做他未来的女婿哦。”林萱态度笃定,意有所指的抬头直视魏菱。 魏菱小/脸一白,强笑道:“怎么可能,我知道经管院的项蕊一直喜欢学长,可是学长早就拒绝她了。” 林萱挑眉反驳,“以前拒绝不等于现在拒绝,项蕊她爸爸都真金白银的砸钱了,项蕊长得又那么漂亮,哪个男人不心动啊。” “再说了。”林萱怜悯的看着摇摇欲坠的魏菱,刻意拉长了语调,“前天项总在鼎汤府设宴邀请张学长,项蕊也在,两个人看起来可亲密了。” 快意的欣赏魏菱大受打击的样子,林萱拢了拢长发,提着包走了。 关门声响起,魏菱面上顿时一冷,“宋皓和张安晏的现在的进度怎么样?” 九乌挥着小爪子替魏菱整理头发,“宋皓和张安晏目前都是六朵,主人,这个林萱真讨厌,要不要我教训她一顿。” 魏菱轻捏小熊猫的小耳朵,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按照剧情,魏菱被拍艳/照后选择了自杀,凶手绝对和林萱脱不开关系。对于这种讨厌的小苍蝇,看她自作自受,挖坑把自己埋了才是最痛快的,懂吗?” 九乌受教,连忙殷勤的替魏菱揉肩膀。 她这边刚想躺下来午休,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张安晏。 “魏菱,你昨天打我电话。” 魏菱纤指轻缠床帐旁的流苏,“学长,CF的项总要投资滴答吗?” “嗯。” 魏菱抿了抿唇,“我,我当时只是想恭喜学长而已。没事情了,学长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张安晏浓眉微蹙,只觉得魏菱的声音有些不对。 他动了动唇,却不知该怎么请求魏菱再等等他,只要解决了项元正,他就能完全敞开胸怀,把一切都分享给魏菱。 两人沉默的呼吸通过电流交错着,谁也不肯开口说话,却都默契的没有挂断电话。魏菱翻了个身,终于忍不住想要追问,你和项蕊现在是什么关系。 只是还没张口,张安晏那边就传来了敲门声,他起身开门,门外赫然站着满头大汗的苏维,“安晏,你快检查一下滴答的算法是不是被人拷贝了。” 张安晏半眯着眼看着眼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苏维,神色复杂。 “魏菱,我这边突然有事,一会再给你打过去好吗?” “好,好吧。”魏菱放在耳边的手机渐渐滑落,看着渐渐熄灭的屏幕,面露哀伤。 “总之,就是这样。我怀疑他这是要剽窃滴答。你得赶快想办法。” 苏维大口喝着冰镇的矿泉水,急切的看着张安晏。 张安晏点燃了一支烟,却也不急着抽。看着慢慢累积的灰色烟灰,声音平淡,“我知道,其实我已经把滴答卖给TC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半晌,魏菱却久久难以入眠,干脆换上衣服准备出门。 此时已经是初夏,她穿着简单的T恤短裤去阳光孤儿院,准备把上次买的小裙子给小朋友们送过去。 下了公交车,她按照记忆走向阳光孤儿院,却被眼前陌生的高大围墙吓了一跳。 昔日陈旧的孤儿院此时装潢一新,安上了全自动的大门,如果不是门卫还是熟悉的大叔,她简直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进来大门,魏菱更是瞠目结舌,地上铺满了柔软的草皮,孩子们快乐的在丰富的游乐设施间跑来跑去。 “宋大哥。” 凉亭下坐在低矮的蘑菇凳上读书的正是宋皓。 对于魏菱一直宋先生宋先生的喊自己,宋皓软硬兼施的抗议了半天,终于给自己争取到了宋大哥的称号。 他身边围着七/八个小男孩,正兴致勃勃的听他念《西游记》。 抬头看见走廊上的魏菱,他抬了抬头上的棒球帽,把书递给一旁的老师,起身走了过来。 “宋大哥怎么会在这?” “宋先生可是我们孤儿院的大恩人,不仅捐钱捐物,还经常过来做义工,孩子们都很喜欢他。”听说魏菱来了,孤儿院的院长白妈妈下楼走了过来。 “小魏同学,听宋先生说是你介绍他来的。实在是太感谢你了。”白妈妈慈眉善目,笑眯眯的握住魏菱的手。 魏菱却非常不好意思,“这一切都是宋大哥的功劳,我可不敢贪功。” 白妈妈善解人意的不再多说,得知她是给果果还有林林送礼物来了,笑的更加开心,转身帮魏菱去叫两个孩子过来。 果果和林林见魏菱来了都很开心,一左一右的抱着魏菱的腿,魏菱摸着两个小脑瓜。把连衣裙和小T恤递给两人,含笑看着两个小不点跌跌撞撞的找老师换衣服。 “你会手语?”宋皓面色复杂的看向魏菱。 魏菱侧了侧头,“当时来孤儿院做志愿者,发现这里有很多不会说话的孩子。所以特意去学了。” 宋皓比划着手说道,“手语很不容易,你很厉害。” 魏菱惊讶的圆睁着眼,“你也会手语。” “事实上,在我妈妈去世后,我曾经失声过三年。”宋皓的几缕额发垂到眼前,他仿佛不在意一般说起了童年的伤疤。 魏菱十分同情的看着他,“那后来是怎么好的呢?” “后来我爸把我送到德国做心理治疗,治了半年就痊愈了。其实我那个时候还小,所以基本上没有什么感觉了。” 宋皓耸了耸肩,很快把这件事一语带过。他没有说的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在小学是多么的受排挤,大家都漠视他,甚至还有调皮的孩子专门欺负他。反正也不会说话,怕什么。 只有项柔愿意和他玩,她是他那段灰暗童年的阳光。想到这,宋皓看着魏菱熟悉的侧脸,心头一软,如果他小时候能遇见魏菱,她也一定不会嫌弃自己吧。 可惜,他们之间横亘着时间和缘分的错过,他遇见的,是项柔不是魏菱。 他半蹲下身子直直的看着魏菱,“小菱,你上次对我说,你心里有一个喜欢的人。能不能把这个故事说完,他知道你的爱吗?” 魏菱低着头,似水双眸渐起浓雾,半晌怏怏的低喃,“他知道,但是他拒绝我了。” 宋皓强行压抑上翘的嘴角,低语道,“我很喜欢的电影《怦然心动》里有一句话,“有的人浅薄,有的人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烂的人,当你遇到这个人后,会觉得其他人都只是浮云而已。” 看着魏菱震颤的羽睫,他扣住少女柔嫩的小手,“在我心里,你就是那个彩虹一样绚烂的人。所以请不要再为别人伤心,偶尔也回头看看身后的我好吗?” 魏菱仿佛被他真挚的告白烫到了一般,蜷缩着手就想要逃。恰好换了新衣服的小朋友一蹦一跳的走了过来,她连忙掩饰的搂过两个小不点,“让姐姐看看,真好看。” 只是白玉般莹润的腮边那一缕晕红,暴/露了她心底的不平静。 宋皓意味深长的一眼扫过,也不再穷追猛打,一唱一和的配合着魏菱和两个小朋友玩了起来。 只是等到魏菱准备告辞的时候,宋皓突然恳切的拜托道:“小菱,你晚上有事吗?我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魏菱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她低头看了看手表,“没事,可是我们晚上是有门禁的,恐怕不能太晚。” “放心,我只借用你两个小时。保证按时送你回宿舍。”宋皓言之凿凿的保证。 等到上了车,魏菱才知道宋皓是要请她当宴会女伴。 “很简单的,只用到那打个转就行。”宋皓恳切的看着魏菱。 想到他慷慨解囊的五百万,魏菱叹了口气,点头同意了。 晚上的宴会是本市地产龙头城地建设董事长曲逍的六十大寿,但凡收到请柬的,都盛装出席为他贺寿。 魏菱一身Elie Saab祖母绿丝绒长裙,纤巧精致的锁骨在乌黑长发间若隐若现,颀长的颈间坠着娇艳欲滴的满绿翡翠群镶钻石项链,精致描摹的小/脸秾艳妩媚,小手挽着宋皓缓缓走进宴会大厅。 长长的舒了口气,魏菱刚刚想要放松一会,看到有人上前来应酬,连忙抬头挺胸,笑的优雅大方。 宋皓被她可爱的小表情逗得想要发笑,刚想打趣魏菱几句,身后就传来熟悉的笑声,“曲董,恭喜恭喜。真是时间飞逝,令孙都上小学了。” 宋皓没有想到,前天还在美国坐镇新能源汽车分公司的老爹宋英卓今天居然回来参加曲董的生日宴会,看着身旁绰约多姿的少女,心底一动,刻意拉着魏菱坐到了桌边。 事到如今,他也说不清究竟是出于对项柔的怀念,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只知道,他想要得到身边这个少女。 不论现在她心底是否有别人,他都想要魏菱,即使,他可能只是把她当成一个替身。 “小皓,这位是?” 宋英卓和曲逍寒暄了几句,就看见了坐在一旁的儿子。 待到他发现儿子身边还坐了一个美貌女伴时,顿时来了兴趣。这个儿子哪都好,就是太过情圣,项柔都结婚生子了,他还念念不忘。 当爹的,怎么拗都拗不过儿子,他也快六十的人了,孙子还遥遥无期。现在看见痴情种身边有了伴,当即大喜过望的上前询问。 宋皓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看了魏菱一眼,“爸,这是我女朋友,魏菱,现在在A大读书。” 宋英卓见魏菱清丽娴雅,心中满意,听到还是校友,满意更是又添三分。 魏菱吃惊的看向宋皓,在他恳切哀求的眼光只好干涩的对宋英卓叫了句叔叔好。 “好好好,小皓这孩子,从小任性。要是有什么做错的地方,你告诉我,叔叔帮你教训她。”宋英卓笑着拍了拍宋皓的肩膀,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对着魏菱点了点头,又投入进了下一波应酬里。 “小菱,谢谢你。”宋皓诚恳的看向魏菱,“实不相瞒,我爸一直逼着我相亲结婚。他身体不好,一直有心脏/病。对他的逼婚,我实在是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他伸手握住魏菱的小手,“拜托你暂时当一段时间我的女朋友,让我先应付过去好吗?” 魏菱怔忡的看着宋皓,动了动唇,垂眸点头。 宋皓心愿得逞,高兴的搂住魏菱,“谢谢你小菱,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他轻嗅少女发间清香,唇边噙着势在必得的笑。 真真假假,只要迈出了第一步,他有信心弄假成真。 “主人,你为什么答应这个宋皓啊。他心里明明喜欢另一个女人,这样岂不是便宜他了。” 魏菱透过宋皓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看着远处谈笑风生的宋英卓,“因为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九乌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宋英卓,“咦,看面相宋英卓命不久矣,也就是说宋瑞集团马上就要破产了?” “在看什么?”宋皓松开怀里的少女,见她看向大厅的一角,以为她看的是长桌上的西式甜点。展眉一笑,“饿了吧,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好不好。” “好,我想吃草莓慕斯。” 看着宋皓优雅倜傥的背影,魏菱眯了眯眼,桃花眼波光潋滟,宋皓现在已经有七朵花了,要填满最后两朵,往往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又有什么,比天之骄子一朝蒙尘,而她却不离不弃更好的机会呢? 只是世事难料,恐怕就是魏菱自己也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会远远出乎她的意料,某位学长会黑化的这么彻底,虽然最后殊途同归,却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 A大宿舍的宵禁是晚上10点,宋皓说话算话,带着魏菱提前向主人家告罪退场。宋皓的兰博基尼一路送到了魏菱宿舍的楼下。 她踩着细跟高跟鞋下了车,刚合上车门,又急忙回身叫住宋皓,“等一下,你的项链。” 裙子还好说,她脖子上的项链可是顶级翡翠,价值连/城,要不是宋瑞集团继承人的女伴不能太寒酸,魏菱怎么也不会同意戴这么昂贵的首饰。 宿舍楼下路灯昏暗,魏菱侧着脖子小心的解着环扣,却怎么也拧不开。 宋皓无奈的摇着头下车,“下次再给我也行。好了,我来帮你解。“ 他凑过去低头帮魏菱解项链,温热的鼻息打在少女娇/嫩的颈侧,她敏感的紧了紧背,“快,快点。” 声音软糯,仿佛是在撒娇。 宋皓心头一酥,略带薄茧的指尖轻触魏菱柔/滑的肌肤,呼吸隐隐有些沸腾,“乖,马上就好了。”声音不自觉的更添几分喑哑。 两人此时站的很近,远远望去仿佛是男人从身后搂着怀中盈弱的少女,正在轻怜密爱的轻吻她的颈间。 “魏菱。” 听见熟悉的声音,魏菱一下从宋皓身旁退开,她一时站立不稳,宋皓眼疾手快的一把捞过她的纤腰,颇具占有欲的看向只一个声音就能深深影响身旁少女的男人。 张安晏一步步缓缓从楼底的台阶旁走了过来,阴影附在他深邃俊逸的侧脸上,素来深邃的双眸此时幽暗而阴森。 “他是谁?” 他狠戾的看向宋皓揽在魏菱腰间的手,目光凛冽。 42.横刀夺爱 “在下宋皓。”宋皓能感受到魏菱的抗拒, 绅士的松开了手,上前挡住了张安晏看向魏菱的目光。 张安晏眼神一缩,声音喑哑, “宋皓?你是宋英卓的儿子。” 宋皓微愣, 点了点头, “正是家父, 请问你是?” “宋大哥。”魏菱轻轻推开了挡在身前的宋皓, “谢谢你送我回来。” 她唇边漾起了一个小小的梨涡, “接下来的事情让我自己来处理好吗?” 宋皓后背一僵, 他静静看着眼前的少女,半晌扬眉一笑,颔首道:“好,有什么事情打我电话,你知道的,无论什么时候,我永远都在。” 最后一句话, 他刻意用了重音。上车前仿佛示威一般刻意睨了张安晏一眼, 这才潇洒的扬长而去。 魏菱转过身,抬头看向张安晏。 昏黄的路灯光圈下,他俊挺的轮廓一半落在阴影中, 双眸仿佛藏着深沉的漩涡, 随时准备着将眼前的少女卷进去。 似乎感觉到某种危险, 魏菱摩挲了一下双臂, 转脸不再与他对视。 “这么晚学长找我有什么事?阿姨马上就要关门了, 如果没事我就先上去了。”魏菱抱着肩看向宿舍楼,动了动脚准备上台阶。 张安晏浓眉深蹙,抬臂将她拽进怀里,低头就噙/住了她的唇。 他的薄唇干燥微凉,呼吸却沉重炽/热。魏菱一时不察,被他堵住了嘴,只觉得他唇齿间的淡淡的烟草气息铺面涌来。 魏菱试图侧头,插/进青丝的大手就紧紧的拢住她,似乎被少女的抗拒刺激,张安晏吻的更加疯狂,他在一寸寸的巡视中掠夺她的甜蜜,逼她和自己纠缠共舞。 一吻结束,魏菱早已满面生晕,娇/喘连连。张安晏还留恋的在她的发间耳边辗转轻啄,环在腰间的大掌隔着轻薄的真丝爱不释手的摩挲着少女的纤腰。 魏菱身单力薄,只好抬脚踩男人,尖细的高跟鞋跟深深碾着男人的脚面,张安晏搂着她的手却越发紧,“以后不要再见他。” 魏菱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学长又是我什么人,有什么资格管我见什么人。” 男人眉间就闪过一丝受伤,“我以为你明白的,我喜欢你。” “学长喜欢我?”魏菱笑的悲哀,“那学长能不能告诉你喜欢的人,为什么你会选择项元正投资滴答。” “滴答的商业前景有多好,学长心知肚明。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去选一个绕开公司单独投资的出资人?” 张安晏眼眸一闪,缓缓松开了紧搂纤腰的双手。 他没有想到魏菱会发现其中的漏洞。的确,从双向选择的角度看,项元正无论是人脉还是资源都不是最优选择。 计划被看穿的惊讶一闪而过,随之涌上心头的却是对魏菱纵观大局的敏锐视角的激赏之情。 但他却没办法告诉魏菱,他打算利用陷入绝境的项元正来拖垮宋瑞集团现金链,所以才会假意考虑项元正。 “我左思右想,抛开所有理性的分析,怎么都无法相信你是会随意对待滴答的那种人。” 魏菱声音有些颤抖,“你就像水中倒影的天上月,每一次我想要伸手掬起你,就会发现那不过是徒劳无功。” 她转过身去不愿再看张安晏,仿佛这样就能掩饰自己此时的软弱。 “我总觉得,学长的眼里藏了很多的秘密,于是我总是在想,学长的若有所思到底是什么?” 魏菱顿了顿,深呼吸调整语气,却掩盖不了若有若无的哭腔。 “这样患得患失地猜测你的心意真的好累,可是学长为什么要在我想要放弃的时候告诉我你喜欢我呢?” 少女背影弱柳扶风身姿楚楚,丝绒礼服裙摆微摇,仿佛将要乘风而去。 张安晏心头一窒,她的一字一句仿佛丝线在心底缠绕,让他又痛又悔,他大步上前,从身后紧紧搂住魏菱,“对不起,是我不好。我……” 他想要把所有的真/相告诉魏菱,把自己和宋英卓的恩怨,把自己步步为营的辛酸苦辣全部吐露给怀中盈弱娇柔的少女。 然而刚刚送魏菱回宿舍的宋皓却让他的心底蒙上了一层阴影。宋家势大,他想要摧毁这个商业帝国,只能匍匐在暗处等待机会。 他不知道,该不该把秘密分享给魏菱,这无关信任,而是保护。 秘密和仇恨是有重量的,他独自背着秘密,在阴影下走了快二十年,知道那种沉重与痛苦。 蚂蚁搏象,成功了他固然可以和魏菱分享皇冠,可如果失败,如果他的计划暴露,作为知情人的魏菱就会直面所有的危险。 一想到这,他被嫉妒刺激的冲动渐渐消散,理智又再次开始工作。 似乎能感受到此刻他心底的犹豫,魏菱冷笑着扯开了他的手,她走上台阶,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宋皓,“所以学长虽然喜欢我,却不信任我。” “这不是喜欢,这只是愚蠢的占有欲而已。”晶莹剔透的泪珠簌簌滑落,她提着裙摆奔跑着消失在宿舍楼的转角处。 张安晏独自站在原地,紧握的双拳已经掐出火辣辣的血痕,却掩盖不了心底汹涌的冰凉。 如果可以,他也想无忧无虑的和魏菱在阳光下相遇,他们兴趣相投,一起为梦想拼搏。 可惜这世界从没有如果,他注定背负复仇的命运,而如果他的爱有一丝一毫的可能让魏菱受伤害,他宁愿暂时克制。 一想到碍眼的宋皓,张安晏心中就澎湃着难以克制的狠戾,是否宋家注定和他相克,老的小的,都这么爱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相比独掌话语权的宋英卓,宋皓在宋瑞集团虽然是第二大股东,却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他也只知道宋皓大学在美国读的企业管理,母亲早逝,是宋英卓的独子。 想到这,张安晏掏出手机,翻了好几面墙的登上了一个隐蔽的洋葱网络,提交了对宋皓起底调查的委托。 知己知彼,他原本想放宋皓一马,现在想想,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看着灯光明灭的宿舍楼,张安晏无声的握拳,快一点,他一定要再快一点。 周四,一款名叫乐拍的app在十余名人气明星的同时推广下正式上线,以丰富的话题和有趣的音乐库迅速引爆市场,上线24小时就荣登app免费下载榜榜首。 而这,正是项元正剽窃滴答做出的短视频社交软件。 所有对滴答有过了解的人都能察觉两者之间的相似,项目组成员和天使投资人勾结剽窃了张安晏的项目,并且提前上线抢占市场空间。 这件事在A大可以说是物议沸腾,在互联网行业,模仿者逼/死原创者的事迹不在少数。对于背叛张安晏的几个同学,大家能给的只有道德上的谴责。甚至还有不少好事者羡慕几人的钱途。 就在所有人翘首等待张安晏回应之时,他第一时间给魏菱发了短信,“放心。” 自两人不欢而散之后,魏菱就单方面对张安晏进行了冷战。张安晏是不是喜欢她,她当然心知肚明,毕竟嘴巴可以骗人,消寒图却不会。 代表张安晏的七朵花熠熠生辉,只是他这个人心思深沉,性格又阴郁。相比早已想好办法的宋皓,魏菱对他实在是有些无计可施。 九朵花需要全心全意的爱,从小泡在仇恨里的张安晏,真的还拥有毫无保留的爱吗? 收到短信后,魏菱手指游移,到底没有回。 很快,TC就利用即时通讯全线推广滴答,旗下所有主流媒体与流量入口都大篇幅科普了滴答和乐拍的前世今生,恩怨情仇。 跌宕起伏的情节迅速引起了大家的关注,将一切推向高/潮的是TC总裁汪博雅和张安晏一同接受了TC视频的采访。 采访中优雅俊美的张安晏作为滴答的创始人,高智商的光环和对受害人的同情让他第一时间冲上了微博热搜。 如果说老底被揭还只是让项元正恼羞成怒的话,那么TC烧钱式的入场竞争就真正让前一天还志得意满的项元正方寸大乱。 “张安晏什么时候联系的TC?怎么你们一点风声都没听到?”项元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气得全身发抖。 昨天还俨然创业精英的孟奇此时头发凌/乱,双眼红肿。“一定是走漏了消息,TC准备充分,绝对不是我们上线这几天就能做到的。” 说着怨尤的看向站在门边的林萱,“你在组里上蹿下跳,保不准就是谁给他通风报信。” 林萱紧攥着门柱,闻言顿时不服气的跨步上前,“如果不是只靠你一个人根本做不完,我需要去请其他人吗?” 说着委屈的看向项元正,“项叔叔,那可是你交代我做的。” 项元正此时就是即将喷发的火山,为了吃独食,他变卖了几处房产,赌上全部身家砸进了乐拍,现在正撞上庞然大物一般的TC,半生积蓄眼看就要付诸东流,哪里还吃林萱撒娇那套。 他一个耳光就把林萱打倒在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林萱捂着红肿的脸蛋,也不敢哭出声,趴在地上无声的啜泣。 门外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爸,你看谁回来了?”项蕊兴奋的推门而入,没有留意到迅速爬起来的林萱。 项元正这个时候哪有心情应付不谙世事的女儿,当即就要发火,却惊讶的发现跟着项蕊进屋的赫然是已经结婚生子的大女儿项柔。 “小柔,你怎么突然回国了,卢克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项柔拢了拢半长的卷发,眉间闪过一缕晦暗,“爸,我离婚了。” 项元正顿时蹙眉,“怎么突然就离婚了?你都是当妈的人了,刚生了孩子就这么折腾。” 项蕊和姐姐项柔关系最好,顿时不服气,“离婚怎么了,追我姐的人多了,就那宋皓,还不是为了我姐都找……” 她一下子捂住嘴,转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项元正眼前一亮,摩挲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大女儿。天无绝人之路,是,他是斗不过TC,可是他可以请宋瑞集团出来托局啊。 宋瑞这几年势头正猛,宋英卓一心要建立什么宋瑞生态圈,他有五分把握说服他入局乐拍。至于剩下几分嘛,他看着大女儿,笑得意味深长。 43.横刀夺爱 项元正长叹一口气, 哀哀的坐在沙发上,扶着额头声音低沉,“小柔, 爸爸现在还有事, 你先回家去吧。” 项蕊全然没有注意到办公室里凝重的气氛, 径直上来拉项元正, “爸, 我姐回国, 乐拍又大获成功。双喜临门, 我们一起出去庆祝庆祝吧。” 若不是项元正心中早有定计,又知道小女儿素来是个直/肠子的憨货。恐怕当即就要发怒,以为项蕊这是故意说反话嘲讽他。 “恭喜,呸!你都没看新闻吗?TC入股了张安晏的滴答app。我们乐拍现在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坐在角落的孟奇阴阳怪气的说道。 项蕊大惊失色,她连忙掏出手机,果然各大头条网站都报道了这桩剽窃案, 项蕊再无知, 也知道和互联网巨头TC集团相比,自家这种小作坊想要竞争,那无异于是螳臂当车。 “爸, 那你的乐拍怎么办啊?” 项元正揉了揉脸, 刚想回话, 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新聘的女秘书小心翼翼的低声说道:“项总, 我们签约的几个大V都被TC挖走了,他们宁可赔违约金也要走人,乐拍的在线人数也在直线下降。” 女秘书将文件放在项元正眼前的茶几上,贴心的关上门把空间留给几人。 项元正翻了翻眼前的文件,心底大感不妙,想要说服宋英卓入局,乐拍的商业价值就是最后的筹码。现在用户不断流失,再拖下去,就是他舍下面子跪下来求宋英卓也没用了。 看了看灯下娴雅文静的大女儿,项元正颓丧的倒在沙发上,“完了,全完了。我一辈子的心血这下全打水漂了。这是天要绝乐拍啊!” 一直失魂落魄的坐在角落的孟奇本就处在崩溃的边缘,乐拍上线几天就被TC狙击,他作为带头背叛张安晏的背信者一直被媒体频频点名。从创业新贵到A大叛徒,他可以说是一夜之间从天堂跌落地狱。 更重要的是,为了多增加一点股份,孟奇不仅堵上了自己留学的学费,还说服父母投入了家里所有的积蓄。 之所以还能维持理智安静的坐在这里,不过是心里还期待着项元正能有什么办法力挽狂澜罢了。 一听项元正都开始嚎丧了,孟奇顿时如坠深渊,凉意入骨的绝望之后,就是对项元正绕起的熊熊怒火。 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背叛张安晏,作为滴答的创业元老,本应该前途似锦。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孟奇抬腿一脚踢翻眼前的茶几,狰狞着就要起身殴打项元正,“你不是很厉害吗?老王八蛋,你害死我了。” 项元正还在酝酿感情说服大女儿,猝不及防吃了孟奇一拳,顿时被打得头冒金星,他虽然保养得益,但到底比不上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勉强招架几下,反倒被痛殴了一顿。 林萱嘴上劝着架,实际上却是抱着手在一旁看热闹。项蕊倒是想拉架,只是她身单力薄,贸然上去反被波及,被人一把推倒在地。 只有项柔还算冷静,很快上前扶起妹妹并叫来保安分开了两人。只是看着插着手在一旁看热闹的林萱,心中闪过几丝异样。 几个保安很快拖走了不断挣扎的孟奇,然而他歇斯底里的怒吼却久久回荡在办公室,“老王八蛋,我死都不会让你好过的。” 项元正揉了揉青紫的嘴角,心底发狠,这个孟奇才疏志大。当初如果不是还需要他偷张安晏的算法,他是不可能给他股份的。 心中想好万般手段料理孟奇,项元正面上却只有当父亲的在女儿面前丢人的惭愧。“唉,是我这个当爸爸的没用。老了老了,还丢这么大一个人。” 又拉过项蕊的手,“小蕊,刚才是爸爸不好,让我看看,摔哪了?” 项蕊鼻头一酸,“爸,现在怎么办?乐拍真的完了吗?”她扫了一眼姐姐,突然说道:“宋叔叔呢?我们去求宋叔叔帮忙好不好。” 项元正心头一喜,看着小女儿的眼睛柔的可以滴出/水,面上却仍是长吁短叹,“唉,乐拍却是是个好项目,但现在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宋瑞未必愿意入股啊。” 项柔咬了咬唇,心中一动。她知道,宋皓还痴痴的爱着自己,可是那时候她身边已经有马克了。可是她没有想到,梦想和现实的差距会这么大,她最终选择逃离了不完美的婚姻。 已经恢复单身的她,要不要接受宋皓真挚的感情呢? 或许,就像白流苏和范柳原的倾城之恋,乐拍的危机,也许正是他们再一次重逢的契机。 “爸,不如让我先去见见小皓吧。他是宋瑞集团的继承人,如果他愿意帮忙,想必宋叔叔也会多几分通融。” 项柔去见宋皓那天,宋皓正约了魏菱去郊外的马场骑马。有人说,追求女孩,如果她不谙世事,就带她去看世间繁华;如果她历经沧桑,就带她去看旋转木马。 宋皓一直是马场的常客,他知道,那晚让魏菱失态的男人就是她心底的那个人。等到张安晏的采访传遍全网时,宋皓才第一次把这个尚未毕业的对手放在眼里。 越是强大的竞争对手,越能证明魏菱的优秀。而魏菱优雅娴熟的压浪反倒让原本想要大秀马技的宋皓惊艳不已,看魏菱的眼神更添几分热切。 “叔叔的手术很成功,你和阿姨一直悬着的心也该落下来了吧。”他和魏菱并肩而行,凝视着魏菱阳光下精致斑驳的侧脸,柔声低语。 “恩,事情能进展的这么顺利,多亏了宋大哥的帮忙。”魏菱回眸一笑,唇边的小梨涡娇憨动人。 宋皓心头一跳,半眯着眼委婉试探,“那天晚上在宿舍楼下等你的,就是最近大名鼎鼎的张安晏吧。” 魏菱抿唇低笑,“恩,还好有惊无险。其实TC很看好滴答的,学长真的很厉害,我一直都知道……”眼角眉梢都是少女悠悠的情思与淡淡的与有荣焉。 宋皓握着马缰的手就是一紧,唇边一直噙着的淡笑不知不觉就消失了,眉间多了几分阴霾,耳边仿佛响起另一个熟悉的女声,“小皓,卢克真的很棒,你知道吗,《谜语》配乐就是他做的。他简直就是一个艺术家。” 身下的棕色骏马似乎被他勒的有些吃痛,不安的迈着马蹄躁动起来。“宋大哥,你握得太紧了。” 宋皓被手上娇柔的触感从回忆里惊醒,这才发现魏菱探过身帮他安抚身下的马儿。连忙直起身让她回去,“快坐好,这样太危险了。” 魏菱收回手,“宋大哥刚才在想什么?” 宋皓仰了仰身子,不答反问的转移了话题。“小菱,张安晏确实是青年才俊,但我自问也不差。为什么你却始终不愿意选择我呢?” 魏菱纤细的手指拂了拂被风吹乱的鬓发,“其实不是没有心动的。尤其是宋大哥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像个大英雄一样从天而降,那个时候我就想,把自己交给这个怀抱温暖的男人,一定很幸福吧。” “可是宋大哥你知道吗?女孩子是很敏感的。有时候我总觉得你看我的眼神,像是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这种感觉很微妙,而且就在刚刚你发呆的时候,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魏菱羽睫轻/颤,抬眸直直的看向逆光的宋皓,“所以宋大哥,你确定,你真的喜欢我吗?” 宋皓心头大乱,他掩饰的避开少女那双仿佛能看进他心底的清澈双眸,咽了咽喉,又侧头直视魏菱,“我确定,我喜欢的人是你。那天在电梯里,你握住了我的手,我就再也忘不掉你。小菱,你能放下张安晏,和我在一起吗?” 明明只是敷衍,宋皓却觉得天地万物都失去了声音,眼前的画面仿佛被刻意模糊,他只能看见身骑白马的少女,她清艳柔美的倩影仿佛就是这世界唯一的色彩。 心跳不自觉的加快,宋皓屏息等待魏菱的回答。 魏菱动了动唇,她似乎也被宋皓深情真挚的爱语感染迷惑,“我……” “宋先生,您的助理找您?”马场的教练带着身后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过来,魏菱如梦出醒,侧头阖上了嘴。 宋皓强忍着怒火,凌厉的看向助理,“张助理,我不是说今天任何事情都不要来打扰我吗?” 张助理扶了扶眼镜,为难的看了魏菱一眼,小心的递出一台白色手机,“可是您的这台手机响了。您说过,它在您所有的事情中,优先级永远是第一位。” 看着那台几年前生产的老款手机,宋皓心头大震,他一把夺过手机,颤抖着手指按开屏幕。看着熟悉的联系人,他闭了闭眼,仓促说道:“小菱,我突然有急事。要先走一步了。” 说着扬起马鞭就急匆匆的奔往换衣室。全然忘了马场是在远郊,孤身一人的魏菱要怎么回去。 44.横刀夺爱 “宋皓的人生经历差不多就是我发给你的那些。” “我已经把尾款打给你了。”张安晏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文件, 语气冷淡的接着电话。 话筒里的声音真假难辨,明显是使用了变声器,“收到了。看在你给钱痛快的份上, 今天跟拍的照片就当作小礼物送给你好了。” 张安晏快速浏览了洋葱网络接单的私家侦探发来的信息, 宋英卓妻子死的很早, 他一直没有续娶, 然而作为他唯一的儿子, 宋皓却并没有受到太好的照顾。 宋皓只比张安晏大一岁, 却早早的读完了大学。那是因为他小时候因为失语曾经休学过一段时间, 之后就在美国跳级读完了大学。 有趣的是,宋皓一直没有谈恋爱。作为一个豪门子弟,这实在是很可疑。 虽然拥有一大票发小,但他身边亲近的女性朋友却很有限,除了几个大学同学,关系最好的就是项元正的两个女儿。 尤其是大女儿项柔,看着私家侦探不知道从哪里挖来的老照片, 那似乎是女孩的十八岁成/人礼, 一身黑色西装的宋皓虽然眉间仍有青涩,但清俊挺拔,搂着白色公主裙的少女在舞会翩翩起舞。 宋皓看向项柔时眼中流露出的爱意, 即使时隔多年依然跃然纸上。 看着这张照片, 张安晏半眯着眼若有所思, 待看到宋皓上午去A大接魏菱赛马, 下午就和项柔在咖啡馆里相视而笑, 喁喁私语时。再联想起老照片里项柔侧脸的小梨涡,张安晏眉间就升起了一股狠戾与煞气。 比有人试图争抢魏菱更让他生气的,是这个心怀不轨的男人,他的态度是如此的轻忽放肆。张安晏小心翼翼捧在手心唯恐受伤害的宝贝,在宋皓的眼里不过是暗恋者的可笑替身罢了。 捏着照片的手越发用力,照片上相对而坐笑容默契的男女也变得因外力而有些扭曲。 “安晏,宋瑞集团今天发布声明,他们打算入股乐拍app,发展二线端口。”西装革履的苏维推开门,面露焦急。 “互联网行业在知识产权的保护上本来就很模糊。如果宋瑞砸钱发展乐拍,未必没有一搏之力。” 张安晏冷静的将照片收进文件夹里,手指轻敲桌面,“竞争是再所难免的,只要模式够赚钱,就永远躲不开一涌而上的跟风。” 他起身轻拍苏维的肩膀,“当竞争变成砸钱拼流量时,桌面上的玩家就已经是TC而不是我们了。” 其实理智来看,宋瑞集团收购乐拍实在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靠着无线电技术和网络视频起家,宋瑞集团的核心产品就是他们的网络电视。 宋英卓这几年越来越沉迷于盲目扩张,靠着说故事哄抬股价,不断质押股份从股市里套现。又靠着现金跑马圈地构建所谓的宋瑞生态圈。如果说研制手机品牌还算得上不功不过的话,进驻新能源汽车行业就是实打实的臭棋了。 无论是技术积累还是政策支持,宋瑞集团根本不具备和业界知名汽车企业竞争的实力。这四五年来,宋英卓烧钱玩概念,不过是在追逐泡沫罢了。 倒是入股乐拍,能进一步拓宽他们的二级入口,增加一条流量变现渠道。只可惜,张安晏摩挲着下巴,双眸幽暗,他丢给宋家父子的,可是包在蜜糖里的毒药啊。 苏维失落的坐在桌前,撑着下巴自嘲,“所以说,滴答现在的生死已经不在我们手里了。我们这些创始人,连上桌的机会都没有了。” 张安晏却面色平静,他早就预想到了这一天。没有强大的技术壁垒和时间累积的品牌护城河,在这个商业竞争激烈的社会,根本活不下来。从一开始,滴答对他的全部意义,就是诱饵,外加第一桶金罢了。 “这是我将来要做的下一个项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他起身从桌上抽出一个文件,扔给苏维。 “人工智能?你要做人工智能?” “对,只有超出时代,才能获得先手。当我们拥有谁也无法复制的技术壁垒时,才有资格真正上桌成为玩家。”张安晏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脚下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眼中雄心勃勃。 宋瑞集团总部大楼的董事长办公室,同样在进行一场谈话。 “这个时候,你想要入股乐拍。到底是看中了平台的商业前景,还是因为项柔?”宋英卓双手交叠,直直的看着桌后的儿子。 宋皓拢了拢衣袖,脑中回想起咖啡馆里的会面,当项柔双目含泪的恳求他帮一帮乐拍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到底是因为眼前久别重逢的梦中情人,还是因为耳边突然响起的魏菱对张安晏那憧憬自豪的呢喃。他最终点头答应由宋瑞集团入股乐拍,和TC共同竞争短视频社交平台这块市场。 “都不是。”宋皓清了清嗓子,回过神镇定自如的看向宋英卓。 “乐拍虽然暂时陷入丑闻,但本身的市场前景是很好的。我们可以发布公告开除涉案员工,只要撇开了舆论上的压力。剩下的就好办了。” 宋皓闲适的交叠双/腿,“国内知识产权界定模糊,就算是对簿公堂,TC也未必能占优势。我相信很多公司也是正在观望,一旦反应过来,未必不会接盘。这笔生意,值得做。” 宋英卓自豪的看着侃侃而谈的儿子,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好,这个就交给你了。” 他转身看着脚下的工业园,语气意味深长,“宋瑞集团迟早是要交给你的,我不管是你上次那个女朋友也好,还是项柔也罢。总之,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尽快见到孙子。你能不能满足爸?” 宋皓神色复杂,半晌低头应诺。 宋瑞集团入股乐拍的消息很快就被证实,这对于颓靡的乐拍视频无异是一注强心剂。然而孟奇却在此时被踢出了乐拍app。 拿着项元正打发给他的股权买断支票,孟奇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落魄的被赶出了大楼。机关算尽,背信弃义,到最后呢,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这点钱,和未来的前程比,又算得了什么? 现在乐拍摆明了是踩着他洗白剽窃,他孟奇在业界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就连早就谈好的导师也发来了拒信,天下之大,一时竟再无容身之所。 在宋瑞集团不计成本的通稿洗白和源源不断的金钱攻势下,乐拍不断流失的客户群终于有所回升,一切都朝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着。 然而在项柔的眼中,事情却并不如她所料那样顺利。是,宋皓是答应出手援助乐拍,也确实对她有几分不同。然而她分明能感觉得到,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他会无缘无故的发笑,会在聊天时突然走神,会指着雪山玫瑰说小柔姐看那是你最喜欢的花,天知道,她最爱的明明是重瓣百合。 当宋皓再一次在他们一同吃饭时若有所思的看着微信界面发呆时,她再也无法矜持。女人保养得宜的手轻搭在宋皓的左手上,“小皓,我们在一起吧。” 宋皓看着魏菱的最新朋友圈心中正是翻江倒海,“又和学长一起工作了,他真的是天才![爱心]” 那是什么意思,难道张安晏接受魏菱了吗?宋皓恨不得立即打电话过去询问,就被项柔突如其来的表白晃了神。 “我知道,你一直默默爱着我。对不起,我以前辜负了你的爱,但是你却依然默默的守护着我。小皓,你成功的打动了我,我们在一起吧。”项柔双手紧握住宋皓的左手,含情脉脉的看着眼前英俊挺拔的青年。 从少年时代就一直梦寐以求的场景终于出现了,可为什么自己却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欣喜若狂呢? 宋皓知道,他应该立刻搂住项柔,就像无数次幻想中演练的那样,抱起项柔在玫瑰花瓣中旋转,然后立刻单膝跪地向她求婚。然而他的喉咙就像堵着大石,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张助理突然打来的电话让宋皓如蒙大赦,他略带歉意的抽出手接过电话,却没有想到正是这个电话开启了宋瑞集团噩梦一般的重重打击。 “F公司的新能源汽车专利存在产权纠纷,美国商务部对宋瑞集团发起了反垄断调查,强行叫停了我们的汽车工厂。” “宋董已经赶往美国协调了,但恐怕余地不大。” 事情的关键在于宋瑞集团收购的F公司,他们曾经隶属于世界最大的汽车生产商FA集团。现在FA集团表示宋瑞集团使用的几项核心专利实际所有权并不在F公司手里,而属于曾经的母公司FA集团。 一旦最后证实,宋瑞集团投资的几十个亿等于打了水漂,甚至还有可能面临高额罚款。 消息一传出,宋瑞集团的股票就直线跌停,如果不是宋皓强行停牌,恐怕就会就此跌破平仓线。 “不可能,我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你找错人了。” 高级会所的私密包厢里,张安晏和项元正相对而坐,项元正摇着头起身就要走。 “身为高级合伙人,却损公肥己。如果这份记录被我交给CF公司,项先生恐怕要赔偿不少违约金吧。”张安晏似笑非笑的拿出一份文件,递到了项元正眼下。 “怎么可能,我明明……”项元正脸色惨白,抖如糠筛的接过文件,惨然的发现自己的操作记录。 “项先生一定在想,你明明利用高级权限从后台删得一干二净,怎么还会留下马脚?” 张安晏起身轻轻将项元正压了下来,他一定不会想到,自己在文件里加了个小木马,自动绑定项元正的电脑,向自己即时传送了消息后就自动销毁了。 “宋瑞集团现在自身难保,股票一复牌,必然会跌破平仓线。而你要做的,不过是说出事实罢了。就算项先生不说,一旦有用户发现,自下而上的舆论压力涌来,项先生这个负责人恐怕就要背起所有责任了。” 张安晏提起青花瓷的茶壶给项元正倒茶,清冽碧绿的茶水流畅的从壶嘴涌进茶杯里,蒸腾起清香的茶雾,张安晏俊美深邃的轮廓就在这若隐若现的雾气中笑的邪恶异常, “说到底,人都得学会自保。是作为受害者出来揭发不良股东,还是作靶子替宋家父子背上骂名,可全看项先生的选择了。” 张安晏声音深沉,谆谆善诱的在项元正耳边低语,“宋英卓对你,究竟是有几分真心,项先生不会不清楚吧,这样的朋友,值得不顾一切的维护吗?” 项元正僵立在座位上,久久无语。 从新闻上看到宋瑞集团陷入危机的消息后,魏菱第一时间给宋皓打去了电话,宋皓虽然勉强打起了精神,但声音里的疲惫是藏不住的。 看着头顶的星光,听着耳旁少女软糯的宽慰,宋皓终于意识到,他以为的替身早就不是替身,他以为的深爱,也早就被时间打败。 站在顶楼吹风的宋皓终于和自己和解,对自己承认,他早已经爱上了魏菱。 “主人,宋皓涨到八朵花了。”九乌趴在枕头上软绵绵的说道,“对了,主人那天为什么要发一条仅宋皓可见的朋友圈呢?好奇怪啊?” 低头挖着冰西瓜的魏菱饶有趣味的逗着贪吃的小熊猫,“推他一把咯,不给点正向刺激,他真的以为自己喜欢项柔怎么办?” 小熊猫正扑棱着翅膀想吃西瓜时,魏菱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小菱,是我。我在你们宿舍楼下等你。” 张安晏长身玉立,直直的站在宿舍楼下等着魏菱。所有的棋子已经就位,他再也等不下去了,就在这成功的前夜,他要把一切都告诉魏菱,他们之间再也不会有任何秘密。 45.横刀夺爱 “学长。”魏菱随手在睡裙外批了一件外套就下了楼。 此时夜色渐深, 陆陆续续有自习归寝的女生三三两两的上楼。 作为本校人气最高的高冷校草,情节反转的创业故事更为张安晏平添了几分传奇色彩。他单手插着裤口袋斜倚在墙边,斜纹白衬衫挽至袖口, 黑曜石袖口在昏黄的路灯下光华流转, 高挑清瘦中透着几分深沉阴郁。 “小菱。”张安晏直起身看向走出大厅的魏菱, 黑眸透过额间零落的碎发熠熠生辉, 灼热又专注的凝视着眼前的少女。 魏菱穿着冰丝绣蔷薇的睡裙, 鸦青长发慵懒的堆在颈侧, 雪肤红唇娇美清丽。她拢了拢外套, 抬眸看着张安晏,“学长突然找我有什么事?” 她看了看周围若有若无打量着他们的路人,伸手扯了扯张安晏的袖子,“我们站过来点吧,别挡了别人的路。” 张安晏顺从的跟着她走了拐角处,视线不由自主的追随着她行走间若隐若现的绰约身姿。 “上次你问我。为什么一开始会接触项元正,又为什么总是若有所思。”张安晏专注的看着魏菱, 沉声说道:“因为我身上一直背负着一个秘密, 现在我想把这个秘密分享给你。” 魏菱表情复杂的看着张安晏,转脸看着远方操场旁茂密挺拔的杉树树影,倒退了几步。“我不可以听。” “如果听完这个秘密, 我一定会动摇好不容易坚定的决心。有一个对我很好的人, 他现在正面临着困境。我不可以在这个时候离开他。” 张安晏原本深情的双眸就变得凶戾而深沉了, “因为宋皓?” 见魏菱低头默认, 他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冷静。 “你觉得宋皓对你好?那你真的知道他为什么对你好吗?”他声音急促, 沉声问道。 “一直以来,他心里喜欢的,都是项元正的大女儿项柔,就在你们去骑马那天,他下午还在咖啡厅和项柔见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对你好吗?” “我可以解释!” 清冽的男声插/进两人的谈话,头发凌/乱的宋皓急切的看着两人,面上满是忐忑。 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真正爱上了魏菱的那一刻,即使家族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他的心底还是涌起了难以抑制的如释重负和兴奋。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迫不及待的渴望见到某个人。他想紧紧搂住魏菱,吻她花瓣般娇柔的唇,看着她清澈的双眸吐露所有的爱语。 当他一路驱车赶往A大的时候,绝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让他目眦尽裂的话。他急切的打断了张安晏的话,因为他知道,一旦魏菱知道他的险恶用心,以她的骄傲,他将再没有半点机会。 “宋大哥?”魏菱疑惑的看着紧张的宋皓,又转眸看向张安晏,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着。 张安晏伸手将站在两人之间的魏菱拉开,满身戾气的直直走向宋皓, “这一拳,是打你不尊重小菱,把她当成替身。” 他狠狠的挥拳打向宋皓,“这一拳,是打你两面逢迎,脚踏两条船。” 宋皓熬了好几天夜,猝不及防吃了张安晏一拳,嘴边顿时渗出/血迹。然而他到底平时锻炼得当,很快反应了过来,侧身躲过了第二拳,回身就要反击。 “够了,能不能有一个人告诉我,替身是什么意思?”魏菱冷冷的看着两人,语气冷淡。 宋皓收回拳头,硬扛了张安晏一脚,急切的想要回身拉住魏菱,“我可以解释的。” 张安晏擦了擦唇边的血迹,下颌紧绷,冷笑着想要说话,却被魏菱打断。 “所以我和你的梦中情人长的很像,而宋大少爷所谓的一见钟情,就是欣喜的发现了一个替代品对不对?”魏菱抱肩冷冷的看着宋皓,总是似水般柔情的美/目里此刻满是嘲讽的寒光。 此时分明已是初夏,宋皓却如坠冰窟,心底所有的阴暗就这样被直直的晾在月色清辉下,原来这就是地狱吗? 为什么要在他刚刚发现自己爱上魏菱这一刻,就永远的失去她? 他目光涣散,即使落魄狼狈,但眼角眉梢却仍洋溢着贵公子的俊朗优雅。 死死的握着拳,宋皓咬唇想要挣扎挽留,“我承认,一开始会留意到你,确实是因为项柔。但我发誓,我对你的表白是真心的。我是真的爱上了你。” 魏菱避开了他试图拉住自己的手,眼中满是讥嘲,“就在骑马那天,我是真的相信你。你知道吗?我差一点就答应你,以后好好和你在一起。” 她拢着薄薄的外套,发丝轻摇间面色惨然,“现在想想,那个电话也是项柔打来的吧。我真该感谢她,感谢她让我悬崖勒马。而你,刚刚信誓旦旦向我保证的你,却毫不犹豫的把我一个人丢下。” “宋皓你知道吗?你真的太可怕了。你的温柔体贴,居然从头到尾都是爱情陷阱。现在我已经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了。”魏菱双眸间渐渐升起了雾气,然而她却倔强的抿着唇没有让那泪珠滑落眼眶。 女孩子的眼泪每一滴都是珍珠,她不愿意让它在不值得的人面前流下。 一只滚烫的大手覆上了她的肩头,她被拥进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里,听着张安晏蓬勃的心跳声,她深吸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冷香,泪珠无声的渗进了他的衬衣。 张安晏能感觉到渐渐潮/湿的胸口,他心头渐渐涌起了针扎般细密的疼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魏菱已经爱上宋皓了吗?他难道还是晚来了一步吗? 他心中窒闷,面上却内敛深沉。他紧紧的将魏菱按在胸口,双眸锐利冷漠的射/向宋皓,“这里不欢迎你。” 宋皓失魂落魄的看着深埋在英俊男人怀里的少女,“小菱,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原谅我。但我发誓,你在我心里已经不是什么替身了,我现在肯定,我爱的就是你。” 对面紧紧相拥的男女是那么协调缱绻,他倒退了几步,终于神色惨然的离开了。只留下不死心的余音还久久的回荡在月色下,“小菱,我不会放弃的。” 张安晏搂在魏菱腰间的手臂越来越紧,他神色晦暗不明,清晖下深沉双眸越发幽黯,魏菱抽了抽鼻子抬手想要推开他,张安晏服从的松了松手臂,大手却仍钳在她盈弱的腰/肢上。 她扬起脸,纤长浓密的羽睫上还残余晶莹的泪珠,似坠非坠,我见犹怜。 他略带薄茧的指腹轻拭她柔嫩的双颊,陡然升起一股想要将她吞吃入腹的欲望。是不是只有骨血相融,她才永远不会离开他,这双盈盈似水的眼睛,才不会为别的男人流泪。 “学长你说,我是不是自作自受?”她声音依旧娇柔,尾音却因方才的哭泣而微微沙哑,衬着她略带红痕的眼尾,清纯中透着妩媚。 “我一直以为,我爱着学长的那颗心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如果学长是太阳,我就是永远只看着学长的向日葵。”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眯着眼看着眼前清俊冷漠的青年,“可是当我爸爸住院那天,在我这辈子最困窘的时候,宋皓他给我的温暖却让我动摇了。” “所以说,学长那天为什么不回应我啊。”她清湛的眼波中渐渐就多了几分哀伤,“最后变得这么可笑,真是丢脸啊。” “虽然最后没有听到学长的秘密,但我想,学长这么棒,一定可以遇见下一个愿意和你分担的人。”她扯起嘴角,对沉默的张安晏露出了一个狼狈的笑脸。 “没有下一个人,我这辈子,只想和你在一起。”他声音凶狠,扳起她下巴的手却无比温柔,似乎担心少女拒绝,张安晏吻的很是用力。 他深深的吮/吸着她的甘甜,无法自拔的沉醉在她的气息里,眼中满是势在必得的炽/热。 一吻结束,他还流连忘返的在被他含得更加饱满的红唇上反复厮/磨。“这个世界上,我愿意分享秘密的人,只有你一个。” 他握住她略带凉意的小手,十指紧扣,“被宋皓迷惑,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够好,没有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你身边。” “以后换我来追求你,照顾你,好不好?”他垂首抵着魏菱的额头,声音低哑,姿态缱绻。 魏菱愣愣的看着张安晏,眼中流光溢彩,她破涕为笑,一把推开了张安晏,摇了摇还被他紧紧扣住的手,“所以现在换你追求我吗?张安晏同学。” 张安晏见她终于笑了,心头一松。只觉得此时此景此人,上天在给了他这么多痛苦挫折之后,终于还是怜悯了他一回。 即使宋英卓反复在两国之间奔走协商,美国法院对FA集团和宋瑞集团争夺新能源汽车核心技术的判决最终还是裁定,宋瑞集团不再拥有现在使用的技术专利。在美车厂被强制要求在两个月之内停工。 这对于在本国毫无相关技术积累,全靠收购兼并开拓汽车市场的宋瑞集团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然而就在宋英卓落败归国后频频将此事归咎于两国贸易纷争,美国打压本国创新企业之际,宋瑞集团却陷入了更大的丑闻。 旗下发展迅速利润高涨的乐拍app负责人项元正公开对媒体表示,宋瑞集团公司在乐拍app中设置了后门,每一个使用乐拍app的用户,都存在个人信息安全失窃的危机。 46.横刀夺爱 项元正的声明对于本就危机重重的宋瑞集团来说, 无疑是雪上加霜。被证监会强制复牌的股票一夜之间再次连续跌停,甚至直接跌破了平仓线。 在不断烧钱扩张版图建立宋氏家族商业帝国的过程中,宋氏父子质押了名下90%的股份。如今股价暴跌, 流动性枯竭, 股东纷纷用脚投票抛售宋瑞。 宋英卓和宋皓名下200亿的股权被银行冻结, 宋瑞集团旗下业务纷纷面临变卖, 清算。 宋英卓被发小背叛, 一生心血毁于一旦, 终于支撑不住彻底病倒了。 “爸,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宋叔叔对我们有恩,你这样做岂不是恩将仇报?”项柔眼中含泪的看着闷头抽烟的项元正,语气失望。 为了躲避到处都是的记者,项元正只好缩在家里埋头抽烟,现在被女儿指责,不耐烦的掐灭了烟,“恩将仇报?我要是不先下手为强, 他宋英卓就能把脏水泼到我头上。” “现在宋家就是一艘破船, 嫁入宋家的念头,我劝你最好打消。”他扫了女儿一眼,想起丑闻爆出后宋皓看自己那寒意入骨的凶戾眼神, 不犹后背发凉, 又闷头灌了口威士忌。 乐拍也是他的心血, 出来揭发乐拍他又何尝愿意呢。可是张安晏那煞星也不知道和宋家有什么仇, 死咬着宋英卓不放。他要不说, 一旦被CF公司的律师团盯上,赔的倾家荡产都是有可能的。 看着项元正颓废的样子,项柔只能把眼泪往肚子里咽。破船尚有三斤铁,她特意查过了,只要宋瑞选择破产重组,宋皓就能最大程度保留名下财产,不说豪奢,富贵是绝对没问题的。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本来就觉得有点把握不住宋皓,现在亲爸出来拖后腿,她和宋皓就更加难了。 看着手机上一连串的通话记录,她心中迷茫,是不是错过了就真的再也不能回头。她正想再给宋皓发短信,手机上就闪烁起前夫卢克的电话。 她顿时脸色发白,颤抖着按断了电话,那边却坚持不懈的一直拨来。看着不断闪烁的屏幕,项柔捂着嘴狠狠的按着关机键,直到确定屏幕彻底黑了下来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宋英卓因为突如其来的打击心脏/病发住进了医院,看着躺在床单下一夜间苍老佝偻的父亲,宋皓揉了揉满是红血丝的双眼。 大厦将倾,即使他有心力挽狂澜,却也无计可施。 “宋瑞……绝对不能丢掉宋瑞的牌子。”宋英卓粗喘着气牢牢钳住儿子的手,眼中射/出殷切的光芒。 宋皓覆住父亲枯瘦的手,点头保证。 想要保住宋瑞的品牌,谈何容易。这几年砸钱并购的子公司纷纷被拆卖,董事会现在一致认为应该尽快破产重组,最大限度止损。 或许破产可以最大程度保留他们父子名下的财产,但宋瑞必将从此消失。 走出病房,他靠着辛辣的尼古丁勉强打起精神,却被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拦住。 “宋皓?你是宋皓对吗?” 男人手里抱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孩子,直直的看向宋皓。 宋皓掐灭了手中的香烟,皱眉看向眼前的男人,“卢克?你不是在美国吗?这是……” “这是我和小柔的孩子,詹森。宋皓,我能借用你几分钟吗?”卢克剪短了记忆中那头颇具气息的艺术家长发,剃着精神的圆寸,看宋皓的眼神真诚恳切。 宋皓看了看时间,点头同意。两人走到医院的小花园,卢克把手里的孩子放在草坪上,和宋皓并肩而立。 “这个孩子……”看着仿佛毫无感觉,小动物一样呆呆立在原地的詹森,宋皓有些迟疑的问道。 “詹森有自闭症。他从七/八个月开始就显得跟别的孩子不太一样,不会哭也不会笑,反应迟钝。我和小柔带他去医院,才知道他有自闭症。” 卢克顿了顿,恳求的看着宋皓,“我知道,你和小柔会有自己的家庭。但是你知道吗?小柔离开以后,詹森是有感觉的,他会若有若无的找妈妈。我只希望你能劝一劝小柔,让她每个月见一见詹森好吗?” 宋皓有些愕然,“不不不,卢克你误会了,我和小柔姐并没有在一起。实不相瞒,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卢克脸上就闪过一丝阴霾,“我还在幻想,她是要顾及到你才不愿意见詹森,没想到……” “你说小柔姐不愿意见詹森?”宋皓疑惑不解。 站在草坪上的詹森似乎是站累了,懒懒的往地上一坐,看着手边的小草自顾自的发呆。 卢克专注的看着儿子,语气疲惫,“我们离婚后,她很快就选择了回国。当我发现詹森还记得妈妈的时候,我试图联系上她,但她不愿意接我电话。” “我只好追来了国内,但是我不知道到哪找她。因为看到了新闻,所以就来医院找你了。很抱歉在你父亲生病的时候还来打扰你。” 宋皓揉了揉眉心,“难道你们离婚也是因为詹森?” 卢克掏出湿巾半跪在草地上擦着詹森沾满草汁的小手,声音苦涩,“有可能吧,她始终追求浪漫。但你懂的,家里有一个生病的孩子,注定我们做父母得牺牲很多东西。” 卢克抬头看着逆光的宋皓,呢喃道:“小柔她接受不了这种生活,她觉得詹森是她完美人生的瑕疵,甚至想遗弃詹森。我们大吵了一架,最终选择了离婚。” 卢克抱起了沉浸在自己小世界的詹森,笑着向宋皓道别,“真的非常抱歉打扰了你,再见。” “等一下,”宋皓叫住了准备离开的父子,看着手机上项柔每隔十五分钟发来的短信,心中满是冰凉。 “我帮你联系了项柔,你可以在这等她,她会来的。” 童年那个愿意和小哑巴宋皓做朋友的小柔姐,这个视自闭症儿子为人生瑕疵品的项柔,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呢? 项柔很快就赶到了医院,她仔细画了精致的妆容,挑选了白色荷叶边连衣裙。这条白裙子和她十八岁成/人礼那晚的小礼服很像。 当她再次翻阅曾经的旧照片,看着骄傲自信的自己,恨不得钻进照片告诉那个小姑娘,别再渴望远方了,你真正应该爱的是站在你身后默默注视你的那个男孩,只有他,能给你最完美的生活。 她满怀期待的走进医院大厅,反复练习着见面时的表情,想着该怎么向小皓表达她心底的歉意。却没有想到等着她的是抱着詹森的卢克。 “你疯了吗?我都已经逃回国了,为什么还是躲不开他。” 她无视了一直面无表情的詹森看见她时眼中亮起的光彩,崩溃的朝卢克大喊道。 宋皓已经不想再看下去,公司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他处理。用一个小时来最后和童年的回忆告别,已经足够了。 看着面色冷淡从身后凉亭里走出来的宋皓,项柔大惊失色的冲上去拉他的手,“小皓,我是有苦衷的,你听我解释。” 看着项柔紧握着他不放的手,宋皓闭了闭眼睛,“项柔,那边站着的是你的你亲儿子,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拉着我。” 他伸手扯开项柔,“我真的不知道曾经喜欢的那个会对还是小哑巴的我伸出援手的小姑娘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项柔踉跄了几步,面色惨白,“原来你喜欢我,居然只是因为我和不会说话的你做朋友。” 她摇着头不敢相信,“你就为了这个原因喜欢我吗?不是因为我聪明,因为我漂亮,只因为这么可笑的原因你就喜欢了我这么多年。” “太可笑了,你真太可笑了。所以你现在一定很失望吧,天使项柔的真面目居然这么可怕,原来她一点也不善良。”项柔扶住路旁的梧桐树,狠狠的擦过眼角的泪。 “宋皓,我告诉你。我这个人一点也不乐于助人,之所以会和一个小哑巴做朋友,只是因为你爸爸是宋英卓,他刚刚帮我爸爸谈了一大笔生意,我妈妈就要我在学校多照顾你一点。” 她妆容狼狈,歇斯底里的看着宋皓,“好不容易,我们家从筒子间搬进来小洋房,我当然要跟你搞好关系。怎么样,是不是很幻灭?” “从小到大,我就是同龄人里最优秀的那个。到了大学,我的男朋友也是音乐学院最帅最有才华的音乐家。但是所有的完美,都因为这个孩子毁了。我的人生有了瑕疵,所有曾经羡慕我的人都在背后同情我。” 詹森殷切的看着又哭又笑的项柔,低低的童音怯怯的喊了一句,“妈咪。” 项柔喋喋不休的发泄一顿,狰狞的面色慢慢敛去,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走出医院花园的那一刻,宋皓茫然若失。可笑吗?项柔说得对,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她,他只是贪恋着童年时的一点温暖,固执的抱着虚无的幻想走到了今天。 想到魏菱,他就痛的难以呼吸。最重要的东西眼睛是看不到的,明明他的心已经无数次为魏菱跳动,但他却被回忆遮住了眼睛,失去了最心爱的姑娘。 看着张助理发来的一长串待办事项,宋皓揉了揉脸,强行打起精神。父亲重病在床,宋瑞集团就是他责无旁贷的责任,他没有选择。 “脑控下肢外骨骼康复机器人”魏菱一字一顿的念完了这一长串晦涩的专业词汇,挑眉看着笑得宠溺的张安晏。 “这就是安晏科技要发展的人工智能吗?为什么每个字我都认识,连起来却根本看不懂啊。” 张安晏弯腰将全自动咖啡机里制好的卡布奇诺放到魏菱面前,“这只是安晏科技推出的第一个产品而已,老板娘满不满意,嗯?” 魏菱端起咖啡杯啜了一口,“咖啡满意,老板娘不满意。”她斜睨了张安晏一眼,“我什么时候变成老板娘了,乱用名词,差评。” 张安晏修长的手指托起了她的下颌,薄唇轻/舔她唇边的奶油,声音微哑,“亲过了,抱过了,我宣布,今天就是我们交往的第二天。” 魏菱双颊晕红,她忸怩的转过脸,“什么啊,你还没追几天呢。” 避开了嫣红的薄唇,却避不开紧握下颌的大手,张安晏从她的发顶一路辗转,擦过太阳穴一路轻啄魏菱柔嫩的脸颊,纤巧的耳/垂,终于扳过她颤抖的脸,深深的含/住了她的红唇。 他斜倚在桌边,左手接过魏菱还握在手中的咖啡杯,缓缓的放在桌上。扳起魏菱的身子,深深的拢进怀里,右手节制的在她身上缓慢游走,却到底没有更进一步。 深嗅着魏菱发间清幽的栀子花香,他低哑的粗喘着,手臂收得越发紧。“真想把你吃掉。” 魏菱敏感的紧着背被他搂在怀里,闻言噗嗤的一声笑了,“你不会是汉尼拔吧,那我们可就画风突变,从爱情剧变成惊悚片了。” 张安晏闭了闭眼,无奈的放开怀中少女,抱着她,对他来说根本就是甜蜜的惩罚。 回忆起她凹凸有致的小身子在怀里扭动的媚/态,张安晏终于宣布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已经全线崩溃,“我上个厕所。”他低咳了两声,快步进了卫生间。 “主人,现在张安晏和宋皓都有八朵花了,最后一朵该怎么办啊?”九乌怯头怯脑的从冰箱后面探出一个小脑袋,两只毛绒绒的小爪子装模作样的捂在眼前。 魏菱低头喝了一口咖啡,看着不断响起水声的卫生间,表情若有所思。 张安晏刚走出卫生间,就看见魏菱坐在落地窗前安静的看着手里的文件,阳光勾勒着她娇美精致的侧脸,空气中隐约可见轻舞的轻尘,让人觉得岁月静好。 “怎么样?”他满身冰凉潮/湿的水汽,擦着头发坐在魏菱身边,幽深的眼中满是期待,仿佛等待老师表扬的小朋友。 “虽然已经有无数人说过了,但我还是要再说一遍,学长,你真的是个天才。”魏菱合上文件,看向张安晏的眼中满是仰慕与崇拜。 “如果这个项目可以推广,残疾人可以倚靠脑电波来控制外骨骼机器人,那该改变多少人的命运啊。”她双手合十,眼中满是梦幻的色彩,“这简直就是科幻电影里的意念控制。” 张安晏目中含笑,他摇了摇还带水珠的头发,“哪有那么夸张,现在还只能直立行走而已。想要达到神随心动,恐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魏菱接过毛巾替他擦头发,大仇得报,两/情/相/悦。张安晏的最后一朵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愿未了呢? “学长,说起来,你还一直没有告诉我,你要分享给我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张安晏抬手覆住了她的小手,展臂将魏菱抱在膝上,“我爸爸,他和宋瑞集团的董事长宋英卓是好朋友……” 他缓缓的将整个故事说给了魏菱,“所以我选择了项元正来做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头枕在魏菱颈间,声音无喜也无悲。 魏菱紧紧的抱着他,爱怜的轻抚他浓密的短发,声音温柔,“真厉害啊,我们安晏。你辛苦了。” 张安晏鼻子一酸,紧紧的搂住怀里的少女,声音发闷,“本来,我想亲自上阵,亲手逼死宋英卓。” “但是我犹豫了,我选择项元正,一方面是因为他是宋英卓的朋友,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开始渴望平静。” 他握起魏菱的小手,在唇边轻吻,“我想和你平静幸福的共度一生,如果有一个人,也像曾经的我一样默默埋伏着准备向我复仇,他一定会知道,你就是我最大的软肋。” 47.横刀夺爱 夏日的午后, 落地窗外是灼热的高温,室内的空调却在安静的释放着冷气。魏菱倚在张安晏怀里,液晶显示屏上午间新闻播报着最新的商界资讯。 “前宋瑞集团董事长宋英卓于上午11时6分18秒因急性心力衰竭去世, 享年58岁。宋英卓是我国著名企业家, 创办的宋瑞集团规模一度近千亿。日前, 美国商务部制裁宋瑞集团……” 屏幕上被记者团团围住的宋皓头发凌、乱形容憔悴, 他低头戴上墨镜在保镖和助理的保护下上车离开了医院。 张安晏拿起遥控器关上了电视, 他紧紧扣住魏菱纤巧莹润的肩头, 低头轻吻她的鬓发。 魏菱抬手覆住他握在肩头的大手, 无声的安慰着他。 宋皓拉开车上酒柜,抬手就想要灌一口威士忌,然而想到宋瑞集团目前的困境,他又怏怏的放下了酒瓶。 “我爸怎么会突然心梗,他死之前有见过外人吗?” 坐在一旁的张助理推了推镜框,“董事长早上起来还一直正常,只是突然给项元正打了个电话, 然后找人调查了张安晏, 收到资料后就一直情绪低落,把所有人赶出病房以后没多久就突发心脏/病去世了。” 宋皓眼神凌厉,“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把张安晏的资料给我看看。” 他快速浏览着张安晏的生平, 却怎么都看不出端倪。“前面路口左转, 去A大。” 他捏着手里的文件对司机吩咐道。 张安晏搂着怀里娇柔的少女, 嗅着她身上浮动的栀子花香, 慢慢恢复了平静, 宋英卓死了,他甚至死前都不知道张潮生的儿子回来复仇了,仇人死的太快,他二十多年的目标就这样达成了,心里只觉得茫然若失。 还好有魏菱,她就是他的锚定的坐标,有她在身边,他就永远不会迷失。 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门铃声,他低头看了看身体发软已经陷入了浅眠的魏菱,小心的把她平放在沙发上盖好薄毯。 门外的是宋皓,张安晏面色冷漠,似乎一点也不关心他是怎么绕过门禁上的楼,走出房间回手关上了门,“你找我有什么事?” 宋皓摘下墨镜,他举起手里的文件,“张安晏,你和我爸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爸死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调查你。” 张安晏挑眉接过文件,讥嘲的直视宋皓,“看来宋英卓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会告诉你,也对,一个剽窃犯,他有脸把这一切告诉他儿子吗?” 宋皓勃然大怒,“死者为大,你给我放尊重点。” “尊重?我只会鄙视他。你知道宋瑞集团的第一桶金哪来的吗?宋英卓引以为傲的无线电专利,是他从我父亲手里偷走抢先注册的。对于这种小偷,你居然和我谈尊重?” 宋皓如遭雷击,他踉跄了几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张安晏冷笑的脸,喃喃道:“不可能,怎么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 “学长。”魏菱睡眼惺忪的开了门,揉着眼睛看着门外对峙的两人,宋皓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看向魏菱,“小菱,你相信他吗?” 魏菱抬眼看了沉默的张安晏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宋皓孤立无援的跌坐在地,电光火石间回想起宋瑞集团上市那天,父亲很高兴,他喝的酩酊大醉,躺在沙发上时的呢喃,“张潮生,你不要怪我,人都是自私的。我也没想到你会死。” 后来他问起父亲谁是张潮生时,那是父亲第一次打他,他从来没有发过那么大的火,那种勃然大怒的样子,宋皓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他疯狂的扯过张安晏手里的文件,上面赫然写着父亲:张潮生 世界崩塌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一直被他视为巍峨高山的父亲,难道实际上却是个欺世盗名之徒吗? 不,他不能只听信张安晏的一面之辞。宋皓跌跌撞撞的冲进电梯,手上还攥着那张文件。 魏菱看着他狼狈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张安晏俯视着魏菱眼中闪过的同情,眉间多了几缕晦暗。 “回去吧,饿不饿?”他抬手揽住魏菱,温柔却不容置疑的独占了她的思绪。 “嗯,不过吃什么呢?学长的冰箱我可是记忆犹新。”魏菱扬起小/脸笑得乖巧。 “爸,小皓哥来了。”项蕊小心翼翼的敲着门。 自从项元正站出来揭发乐拍后,他就不是闷在家里喝酒,就是出去醉生梦死。偏偏脾气大的不行,完全是一点就燃。 她姐在还能劝着点,这几天她姐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整天不着家,她和她妈根本管不了她爸。 屋里传来嘭的一声巨响,项元正满身酒气的靠在门边,脸色惊慌,“让他走,我什么都不知道。跟我没关系。” 宋皓越过项蕊,扯着项元正的衣领把他拽进了屋里,回手关上了门。 项蕊立着耳朵试图听清楚屋里的动静,却被买菜归来的项母一把扯开,“你爸这几天心情不好,听妈的话,先回学校住几天。” 项蕊抓起餐桌上洗好的车厘子,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嘟哝,“妈,宋皓来了,你说他不会一冲动把我爸给……”她做个杀人灭口的动作。 项母拣菜的手就是一顿,低头长叹一口气,“小皓是个可怜的孩子,是我们家对不起他。” 房间里,宋皓不耐烦的绕过地上七倒八斜的空酒瓶,拽着项元正的领子将他掼到沙发上,“我爸早上给你打电话说什么了?” 项元正原本还心怀侥幸,此时两股战战的从沙发上一路滑到地上,他抱着宋皓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他问我为什么站出来揭发乐拍,我就说,我也没办法啊,张安晏手里捏着我的把柄,都是他逼我说的。” 宋皓正厌恶的打算一脚踢开他,闻言提着领子吧项元正提了起来,“你说乐拍后门是张安晏让你爆出来的。” 项元正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小皓,叔叔也没办法啊,看在小柔的面子上,你饶过叔叔这一次吧。” 宋皓此时才明白,原来宋瑞的重重危机,背后竟藏着这样一个幕后黑手。他闭了闭眼,抬脚踩住项元正的脸,“你知不知道宋潮生这个人?” 项元正脸胀的通红,他粗喘了几口气,上气不接下气的回道:“我知道,你爸爸当年从他手里抢走了无线电专利,才成立了宋瑞公司。” 宋皓脚尖用力一碾,“这么隐秘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我,我当时嫉妒你爸,就特意调查他,想拿住他一个把柄。没想到当事人早死了,从法律上根本说不清,这件事其实不少人都有所耳闻的。” 宋皓眼前一黑,他死死咬住舌尖,直到有了血腥味才强行打起精神。他松开脚,一步深一步浅的出了房间,只觉得一时间失去了人生所有的目标,茫然无助。 “小皓。”项母不好意思的在围裙上擦这手,充满歉意的看着宋皓,“阿姨知道,小柔爸爸这次真的是犯了大错,你好心帮他解围,他却恩将仇报。还让你爸爸……,总之阿姨不知道怎么表达我们的歉意,真的很对不起。” 女/人连连鞠了好几个躬,眼中含泪,“以后……总之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看着这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宋皓看不出喜怒。 整个项家,似乎每一个人都暴露了两张面孔,她呢,这个从小对自己亲切温柔的阿姨,她是无辜的吗? 宋皓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项母,“阿姨,算了,再见。” 项母疑惑的看着手中颇具厚度的信封,打开一看,就是厚厚一沓照片和文件。 她身子一软,恍惚的看着眼前的照片,相处了几十年的丈夫是那么陌生,他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拥抱接吻,两人亲密的让人脸红耳赤。 而这个和丈夫媾和的小姑娘,分明就是女儿的同学,还曾经亲切的叫她阿姨,每一次她热情招待这个小姑娘的时候,她是不是都在嘲笑自己的可笑可悲。 项母捂着脸低声哭着,项蕊不敢见宋皓,一直躲在楼上,听见关门声才从楼梯口探出头。却只看见母亲坐在餐桌前哭的伤心。 项蕊快步下楼,看着洋洋洒洒铺了一桌的照片,气的眼冒金星,她狰狞的一张张看着林萱和父亲/亲密无间的画面,心中满是耻辱,她好心介绍她实习,这个贱人,居然来破坏她的家庭。 她抓起几张A4纸,上面清晰的打印着项元正给林萱开的副卡每个月的流水,甚至还在学校附近的高档小区给林萱租了一套房子。 随手往包里塞了几张照片,项蕊抓着地址就要去找林萱算账。 气势汹汹的开着车,项蕊恨不得捏碎手里的方向盘。贱人,贱人,她不断在心里咒骂着,心中预想着该怎么好好教训林萱,不仅要撕烂她那张脸,还要公之于众,让全校都知道她的无耻。 这边正是心急如焚,偏偏赶上下班高峰,路上堵的半天才能挪动几米。 项蕊不耐烦的按着喇叭,却根本无济于事。她放下车窗正想痛骂别她的面包车,却发现路边正相偕而行姿态亲密的,赫然是魏菱和张安晏。 48.横刀夺爱 张安晏穿着简单的牛仔裤T恤, 额发温顺的覆在眼前,此时垂目看着怀里娇柔的少女,唇边噙着温柔宠溺的微笑, 浑然不是平时冷漠阴郁的样子。 魏菱穿着水墨铃兰的真丝连衣裙, 此时正踮着脚拨张安晏眼前的碎发, 张安晏顺从的低头让她拨, 魏菱顺势揉乱他一头浓密的短发也不恼, 反而捧起她的脸轻吻红唇。 两人浓情蜜/意, 仿佛自成一个小世界。 项蕊呆呆的看着两人的互动, 心中又酸又涩,直到车后不断响起的鸣笛声才把她惊醒。手忙脚乱的启动了车,还不由自主的看着后视镜,直到再也看不见两人的身影,她才打着反向盘停到了路边。 似乎感觉到怀中少女的不专心,张安晏吻得更加激烈,他追逐着魏菱薄软的小/舌头, 惩罚性的轻/咬了一口。 看着魏菱潮/红的清艳小/脸, 他紧紧的将魏菱压进怀里,不想让旁人看见这只能自己珍藏的美景。“刚刚你在看什么?”他高挺的鼻梁摩挲着魏菱敏感的耳廓,声音低哑。 魏菱拧了拧他精瘦的窄腰, “没什么, 一个熟人而已。” 张安晏轻抚她柔顺的长发, “熟人看到就看到了, 我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了。” 被他这与高冷外表毫不相称的霸道打败了, 魏菱推了推他,“还去不去超市了,我们还有好多东西要买呢。” 张安晏松开手臂,却捉住魏菱的小手十指紧扣,“走吧。” 魏菱挣了挣,就被他转移了话题,“你喜欢喝芒果汁,再买个榨汁机吧。” “榨汁机也有很多种的,我们要买就买原汁机。”魏菱如数家珍的说了起来,浑然忘记了之前对张安晏夏天更显滚烫的大手的嫌弃。 小情侣喁喁私语,渐渐汇入汹涌的人潮里,走得越来越远。 趴在方向盘上大哭了一场,项蕊面上满是怨毒,她分明看到魏菱上了宋皓的车,就因此放松了警惕。结果呢,这边宋瑞集团一出现危机,她就又缠上了张学长。 想起张安晏,她心中更是自怨自艾,男人都是这样,永远看不清绿茶婊的真面目。对满腔真情的自己那么冷漠,对虚伪拜金的魏菱却像换了张脸一样温柔体贴。 造化弄人,如今她再也没有机会和张学长在一起,她不幸福,这两人也别想好过。她咬着牙启动了车,朝既定的目标开去。 “啪。” 项蕊抬手就对开门的林萱一个耳光,扯着她的头发一路进了客厅。 插着手看着装修豪华的高档公寓,项蕊怒气高炽,张牙舞爪的和林萱厮打在一起,两人顿时滚作一团。 林萱一开始不过吃了猝不及防的亏,现在反应过来,毫不示弱的对项蕊又掐又拧。项蕊打不过,尖声喊叫着:“林萱你敢,我告诉你,你给我爸做小三的照片我们全都掌握了,你看我不发到全校让你做不了人。” 林萱手一顿,渐渐不敢还手。项蕊踢打了半天,喘着气坐在沙发上,从包里抽/出照片扔在林萱脸上,“瞧瞧,看把你拍的多好啊,你说我是不是要专门去你们计算机院给你送个锦旗,感谢你满足我爸的生/理/需/求啊。” 林萱瘫软在地上,看着落在身上的照片面露绝望。 项蕊痛快的欣赏着林萱的绝望,交叠着腿一字一顿的说道:“但是我也能放你一马,只要你帮我做件事。你是魏菱的室友对吧,你晚上约她出来,我要好好给她拍点照片。” 林萱面露不信,“我凭什么相信你?” 看着手上被划花的指甲,项蕊摇着头啧啧称奇,“你还有和我讲价的资格吗?嗯?” 抬头看着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项蕊,林萱渐渐面露狠色,“好,但是我们两个人怎么制服她?” “简单,这个是“听话水”,你给她的饮料里下一点,到时候,我找几个人好好跟我们校花玩玩。”项蕊脸色渐渐扭曲,眼中射/出寒光。 林萱若有所思,点头同意 。项蕊脸上笑得灿烂满意,心中却满是不屑,放过她,怎么可能,不过是看她暂时还有利用价值罢了。此事一了,她绝不会放过这个小三。 看着手机上林萱发来的短信,情真意切的约魏菱在学校餐厅吃饭,魏菱面上满是冷漠。 前世的魏菱一定没有想到,这短短几十个字,会变成自己的死亡通知单,这封来自亲密室友的短信,背后竟然藏着那么多可怕的恶意。 “主人要去吗?”九乌扑腾着翅膀轻抚魏菱紧缩的眉间,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去。”她按灭手机,洗手继续剥芒果。 看着一颗颗圆嘟嘟的胖芒果旋转着变成奶黄色的芒果汁,魏菱红唇微勾,“虽然我不去,但是跟这两个人好好玩玩,倒也不错。” 她掐诀施了个混淆咒,端着玻璃杯开始接芒果汁。九乌也分到了一杯,小熊猫身子都攀在杯沿舔/着甘甜的芒果汁,一边大口吞咽着一边好奇的问道:“主人施混淆咒是对谁啊?” 魏菱把芒果汁放进冰箱里冰镇,“当然是两个人了,我只是把她们想对魏菱做的让她们对自己做一遍而已。也算偿了魏菱的因果。” 九乌打着芒果味的饱嗝,兴奋得不得了,“主人简直是天才,我……我可以去围观吗?我会记得隐身的。” “榨好了?”大手从身后搂住纤腰,张安晏低声问道。 “嗯。”魏菱回身搂住他,“学长,晚上我们一起看老电影吧,客厅那么大的液晶屏幕,用来看新闻太浪费了。” 张安晏点头同意,没有告诉魏菱他也很少看新闻,屏幕那么大其实是为了打Will。 “看《风月俏佳人》吧,我很喜欢茱莉亚罗伯茨的。” 魏菱端着芒果汁靠在张安晏怀里柔声建议道。 佳人在怀,张安晏自然是什么都好。 昏暗的房间里,魏菱随着情节不住吃吃发笑,张安晏却始终不能集中注意力。 不知道是她的真丝连衣裙太滑,还是她娇/嫩的身子太软,他只觉得怀里搂着的少女凹凸有致,每一寸都恰到好处的牢牢和自己贴合。 她的腰是那样的细,仿佛大掌合十就能完全覆住,偏偏裙衫轻薄,贴在手心就能感觉到衣下肌肤的嫩滑,扭动间隐隐带着柔韧。 “你到底是看电影还是看我啊?”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炽/热的目光,魏菱扭过身子趴在他身上,撅着嘴拧他线条清晰的下颌线。 少女本就丰盈的曲线因此显得更加饱满挺翘,张安晏只觉得她撩人的甜香扑面而来。 他咽了咽喉,引得魏菱柔润的指尖轻触他的喉结。此时屏幕上恰好放到理查基尔将茱莉亚罗伯茨压在钢琴上接吻,魏菱迫不及待的想要扭头去看,却被张安晏翻身压在了身下。 他迫不及待的深吻着她,一贯适可而止的手此刻却突破了界限,“让我看看你。”他滚烫的鼻息落在她的耳边,声音嘶哑。 张安晏单手撑在魏菱头遍,“让我看看好不好?”他额发垂在眼前,眼中满是嗜人的欲望。 魏菱只觉得他呼吸间的热气仿佛直直烫进了心底,她不自在的扭了扭,羽睫轻/颤,咬着唇轻轻点了点头。 伴随着不断滑落的连衣裙落下的,是他干燥炽/热的舔/吻,他将魏菱拢在怀里,一寸寸的打量着她青丝下光洁莹润的玉/体,终于覆身上去。 魏菱耳边交错回荡着《Pretty woman》悠扬的萨克斯声和张安晏激动炙热的喘息。 “Pretty woman. I don\''t believe you, you\''re not the true.” 她吃痛的握紧张安晏线条分明的手臂,扬起纤长的颈,终于因为他而蜕变。 “No one could look as good as you... Mercy. ” 张安晏爱怜的吻着她汗湿的脸颊,“我爱你。”他声音沙哑,隐隐带着酣畅淋漓后的余韵。 “我也是。”魏菱抬臂将他湿热的短发向后拢去,轻抚他深邃的轮廓,笑的温柔缱绻。 深夜,万籁俱寂,屋内一片昏暗,小区路灯昏黄的余光打在亚麻色的窗帘上,偶尔有夜归人飞驰而过的车灯,晚风吹动窗帘流苏翩跹出一段优美的起伏。 九乌蹑手蹑脚的从通风的缝隙里钻了进来,小心的扯着魏菱的发丝。 魏菱被张安晏搂在怀里睡得正香,感觉到小熊猫回来了,赏脸睁开眼睛,无声传音道:“干什么?” 九乌卖萌的眨着大眼睛,“主人,太精彩了。你要不要听我的一线播报。” 魏菱无奈的闭了闭眼睛,推了推张安晏钳在腰间的大手。他下意识的紧了紧手臂,将她抱的更深。 “我起来喝水。”她趴在张安晏耳边轻声说到,张安晏闭着眼亲了她几口,这才松开手。 魏菱拿起床边的睡袍,轻手轻脚的出了卧室,一路走到了餐厅。 “说吧。”她倒了杯水,顺便弹了弹扰人清梦的八卦熊猫。 九乌趴在抽纸巾盒子上,支起小下巴绘声绘色的说道:“林萱给项蕊下了药后,项蕊打电话叫来了几个人,结果两个人一起进了房间。总之,那什么之后,她们俩又互相给对方拍了照片,现在正一起躺在房间呢。” 魏菱放下玻璃杯,“三界第一聪明的九乌大人现在居然这么无聊八卦。这些事情以后不用告诉我了,并没有兴趣。” 九乌看着主人渐渐远去的身影,四仰八叉的摊在软/绵绵的抽纸巾上抽了抽鼻子小声嘟哝,“坏主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什么坏事了。有了真君就忘了灵宠的坏主人。” 林萱和项蕊的事自然是闹得满城风雨,两个人厮打着一起进了警/察局,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冲动之下项蕊发了林萱的照片,林萱自然不甘示弱,以牙还牙。 项母拿着宋皓給的证据起诉了离婚,带着疯疯癫癫的小女儿办了退学,打算跟项柔一家一起回美国。 林萱自然没有退学的条件,项元正净身出户,现在身无分文整天缠着她,她咬着牙继续上学,每天都是闹剧。 “小菱。” 魏菱回头,看着一路走来的宋皓,平静的就像个陌生人。 宋皓贪恋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女,相比昔日的清纯,她眉眼间多了几分成熟的妩媚娇艳,仿佛一朵精心浇灌的花,终于迎来了盛放。 一想到这一切是因为谁,宋皓眼中就闪过一丝晦暗。他看着准备转身离开的魏菱,终于鼓足勇气,“是你请白教授帮的忙对吗?她帮我介绍了城阳电器。她告诉我,是你向她建议的。” 计算机学院的白教授在卸任了宋瑞集团独立董事一职后,因为手头上的国家研究课题和国内家电龙头城阳电器关系颇好。 在她的牵线搭桥下,宋皓将宋瑞集团的几千家网络电视直营店转卖给了一直渴望扩展销售渠道的城阳电器,换来了让宋瑞集团得以喘息的资金。 魏菱扶了扶肩上的背包,“我只是向老师建议了而已,真正帮你的,是她。” 她看了看手机,抬眸看向神色黯然的宋皓,“而且,当初如果没有你的五百万,我可能已经没有爸爸了。无论你当时的目的是什么,我都感激你。” “最重要的是,我希望我的这一点善举,能化解你和安晏之间的恩怨,他已经放下了。你呢?” 宋皓语塞,放下吗?宋瑞集团现在遍体鳞伤,而这一切,都少不了张安晏的推波助澜。不放下吗?然而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已经离世的父亲。 他静静看着魏菱,半晌轻问:“你现在幸福吗?” 魏菱点头,“他让我很幸福。” 宋皓闭了闭眼,终于苦笑,“你放心,我不会再报复他的。” 看着魏菱渐渐远去的背影,宋皓终于忍不住问道:“如果,我说如果,我从一开始就真诚的面对你,你有没有一丝可能,爱上我。” 魏菱回眸,她侧了侧头,“可是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如果啊。” 夏日的阳光是如此炽/热,热得让他眼睛里出了汗,宋皓捂着眼睛缓缓的蹲了下来,他曾经遇见过一个像彩虹一样绚烂的人,但他错过了,以后再也不会遇见像她这样的人了。 49.横刀夺爱(完结+番外) “我回来了。” 魏菱换上拖鞋, 从背后搂住张安晏,他专心致志的敲着电脑,闻言转过身将魏菱抱到腿上。 “你中午又没吃饭吧。”看着桌上的苏打饼干, 魏菱生气的捏他鼻子, 又心疼的给他揉胃, “明明胃不好还天天吃速食。” 张安晏享受的半眯着眼任她揉, 魏菱坐了一会就要直起身, “我们晚上吃什么?你啊, 整天坐在电脑边上都要得颈椎病了, 过来帮我拣菜,刚好休息休息眼睛。” 却被张安晏抬臂捞进怀里,“晚上我们出去吃,你不是很喜欢吃青汇路的那家私房菜馆吗?我下午订了座位。” 魏菱窝在他怀里伸了个懒腰,期待的深吸了口气,“他们家的醉蟹太好吃了,你说得我都饿了。” 看着魏菱扑腾扑腾的上了楼, 张安晏惬意的后仰着身体在工学椅上转了一会。 魏菱一身黑底樱桃印花长裙, 蕾丝荷叶领的设计让她一低头胸口就是一片莹白。张安晏皱了皱眉,到底没有多做干涉,换上简单的衬衣长裤两人就出了门。 坐在清幽静谧的小包间里, 魏菱拨了拨水晶雕花花瓶里的粉/白蔷薇, 终于眨着睫毛小心翼翼的说道:“学长, 你知道宋瑞集团把直营店渠道卖给城阳电子的事情吗?” 水晶灯繁复枝盏暖光下, 张安晏浓密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 他本就深邃的双眸此时带着莫测的幽暗。抬手握住了魏菱有些不安的小手,似笑非笑,“我知道,是你向白老师建议的。” 他用力握住魏菱下意识想要蜷起的小手,“小菱,我相信你对我的感情,也知道宋皓曾经帮过你。” 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让我帮你把钱还了。” 修长的指节将卡推到了魏菱眼前,她抿了抿唇,刚想说话就被张安晏竖在唇上的长指堵住了话头。 “我知道,你有你的自尊心。我给你的邮箱发了份合同,你好好看看,你收下这张卡,未来五年就要为我打工了。” 魏菱侧着头掏出手机,看到收件箱里的合同,捂脸笑了。“不愧是资本家啊,你这是要把我的24小时都占用了。” 张安晏颔首,“我有信心,安晏科技会在五年内上市。所以我正式邀请魏菱小姐,请你成为我的合伙人,和我一起努力。” 魏菱单手托腮,耳边的珍珠吊坠熠熠生辉,刺绣桌布上盛放的蔷薇映衬在她莹白的小/脸边,更添几分妩媚。她反手和张安晏十指相扣,点头应诺,“好。” 安晏科技第一台脑控康复机器人面世那天,张安晏带着魏菱一起去见了他的妈妈。 “我妈妈以前是一名歌舞团的舞蹈演员,她的民族舞跳得特别好。只是爸爸去世没多久,她就出了车祸。” 魏菱安慰的握紧张安晏的手,“所以你才研发脑控机器人,想要让阿姨再站起来对吗?” “嗯。”张安晏低头拂过魏菱的鬓发,“虽然不能再跳舞,但我想让她摆脱轮椅,再站起来一次。” 看着在工作人员指导下走得颤颤巍巍的张母,张安晏拉着魏菱走上前,“妈,这是我女朋友魏菱。” 张母坐了下来,虽然面容憔悴却难掩她气质的优雅,“你好,第一次见面就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真是太失礼了。” 魏菱连忙摇头,“阿姨第一次用我们的外骨骼机器人就能走这么久,已经很厉害了。” 张母擦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看张安晏的眼神满是愧疚与骄傲,“我们安晏已经变得这么优秀了,还遇见了心爱的女孩子,妈妈真为你高兴。” 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和张母相处,张安晏一直安静的听张母和魏菱聊天,闻言抬手握手了张母枯瘦的手,声音有些哽咽。 张母抽/出手,将魏菱的手放在了张安晏的手上,“小菱,以后你要和安晏互相扶持,好好过一辈子。” “妈妈在有生之年,能再站起来,已经很满足了。看到你过得幸福,以后见到你爸爸,我也能不那么愧疚了。” 第一次试走非常耗费体力,张母很快就被护工推去休息了。魏菱有些疑惑她和张安晏谈话氛围的古怪,看着神色寂寥的张安晏,只好扳过他的头让他枕在自己肩上。 张安晏和魏菱十指紧扣,阳光透过树影斑驳了他的侧脸,“我妈妈,她有重度抑郁症。在我十八岁成/人那天,她,她一个人在家里选择了自杀。” 他抬手覆住了自己的眼睛,低声呢喃:“如果不是我中途回了一趟家,她可能已经离开了。” “后来,她就一直想自杀,我只能把她送进疗养院。以前,我以为如果能让她再次站起来,她就会好。” “现在,我才知道。真正摧毁她的,是我爸的离开。他走了,也带走了她的灵魂。” 魏菱将他抱进怀里,轻吻着他的发旋,语气温婉低柔,“她现在还在你身边不是吗?乖,别伤心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张安晏抬起头,略带薄茧的手捧住魏菱的小/脸,“可是我现在理解了她,如果你不在我身边,一切对我都不再有意义。” 他想,他一定继承了母亲的偏执与痴情,他想从这个世界夺走并占有她,她钻进了他的心里,在里面生根发芽,如果有一天她要离去,他失去的,将是整颗心与全部生命。 被他深沉专注的视线笼罩着,魏菱轻吻他的手背,原来最后一朵花迟迟不能填满,是因为他与生俱来的不安全感。她闭了闭眼睛,心中第一次有些无奈,这要怎么办呢?或许,她只能用一生来填满这个答案了。 在魏菱做好准备在这个世界停留一辈子的时候,张安晏在一个平凡无奇的早上填满了最后一朵花。 那是一个漫天飘雪的冬天,他们结婚第三年,安晏科技已经步上正轨,张安晏和魏菱夫妻已经是福布斯财富排行榜上最年轻的企业家,他们享受了三年的二人世界,已经开始准备要一个孩子。 魏菱每到冬天就手脚冰凉,因此整个人都蜷在他怀里,在初雪的清晨,他覆在她身上律动着,她睡眼朦胧的半眯着眼,娇柔的微启唇/瓣迎接着他。 窗外是簌簌的落雪声,在紧紧相拥的动作里,一切的感知被无限的放大,身体在床单上摩擦的声音,耳边炙热滚烫的喘息声,紧密相连的身体里,彼此血液流动的声音,在最后的那一刻,张安晏扳起魏菱的下颌,含/着唇交换了一个深吻。 事后,他轻抚着她晕红的脸颊,突然说道:“早上醒来,觉得,我真的好爱你。” 魏菱羽睫轻/颤,她恍惚的看着张安晏上方的寒梅图闪烁着填满了最后一朵花,深深的扑进了他的怀里,“我也是,好爱好爱你。” 番外 作为安晏科技董事长助理,齐文栋觉得除了24x7的超长待机时间和老板铁面无私思维跳跃随时面临着跟不上老板思路因此压力极其之大以外,没有任何缺点。 首先,老板虽然英俊多金,但他是业界有名的铁壁,对于花边新闻,都会自动散发死亡射线在萌芽状态就将其消灭。 其次,待遇极其优渥,每个月光数着银行账户上的零,齐文栋就觉得自己可以再为老板工作一万年。 最重要的是,作为董事长的第一特助,他,他可以见到美若天仙,才华和美貌并存的老板娘,他从大学时的偶像,他心目中默默仰慕多年的女神,魏菱小姐。 是的,老板娘是她的女神,安晏科技上市以后,魏菱就离开了丈夫的公司,独立创办了WZ智能。 公司致力于将人工智能应用于医学影像领域,依托人工智能对医学影像进行智能化的识别与分析。为临床医疗诊断提供辅助建议,极大程度的推动了国内基层医疗诊断效率。 拥有如此智慧,偏偏又拥有如此美貌。想到这,齐文栋顿时觉得,自己可以理解素来超脱冷漠的老板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小心眼的醋坛子了。 是的,这一周以来每天都在寒风凛冽中工作的齐文栋表示,素来被称为模范夫妻的老板和老板娘,他们吵架了。 理由很简单,这周五是老板生日,但是老板娘却人在国外参加医疗峰会,如果说这还只是让老板脸色凝重了点,那么,当一身金色晚礼服的魏菱和宋瑞集团董事长宋皓的合照被国外媒体发到网上以后,老板立马理智全无,当即就要买机票飞往比利时追妻。 虽然据消息人士透露,老板娘的越洋电话安抚住了盛怒中的老板,但是随着周五的一天天临近,齐文栋越来越考虑是不是要给自己多买一份意外伤害保险,毕竟,他现在可是坐在火山口工作的男人。 度过了有惊无险的周五上午,看着指针一点点划过12点,齐文栋咬牙安慰自己,很快的,再熬过12个小时,今天就过去了。 正噤若寒蝉的坐在办公桌前处理着文件,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响声就在他耳边响起,正想训斥是哪个秘书这么没眼力见,一只无瑕的玉手就在他桌上轻敲,他抬起头,赫然是身穿卡其风衣的魏菱。 他一个鲤鱼打挺的站了起来,刚要说话,魏菱就竖着纤细的手指轻嘘了一声,“齐助理,安晏下午有没有什么重要的工作?” 齐文栋脸胀得通红,讷讷回道:“没有。” “那你帮我把他下午的工作全部取消吧,你可以下班了。” “哦对了,她轻拢长卷发,回眸一笑,“走之前帮我把门关好。” 说着踩着天鹅绒高跟鞋摇曳生姿的走进了办公室。 齐文栋快速收尾手头上的工作,踮着脚快步离开了办公室,顺便把顶层设置成了拒绝访问,他想,老板明天应该心情会变得非常非常好。 魏菱推开门,看着办公桌前认真工作的男人,拿起遥控器关上了所有落地窗的窗帘,她倚在门边,轻绕耳边卷曲的发丝,“我知道,你一定很生气,所以特意赶回来给你过生日。” 张安晏放下手中的签字笔,后仰着身子睨着门边的女/人,面沉如水。 “我特意给你准备了赔罪生日礼物,你好不好奇?”她眨着纤长的睫毛,眼中波光潋滟。 办公桌对面的男人却依旧沉默,只是修长的手指细微的动了动。 魏菱红唇微勾,她掏出手机放了首《s/e/xual healing》,莹白修长的手指开始一颗颗从颈间解着风衣的扣子。 随着不断滑落的风衣露出的,是一体式白色天鹅绒系带裹胸,她穿着吊带蕾丝丝/袜,妖/娆的扭动着细/腰一步步走近桌后的男人。 张安晏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他眯着眼看着轻/咬红唇的魏菱,面上却看不出喜怒。 魏菱转身坐在他腿上,随着鼓点跳了支膝上舞,她若有若无的和他靠近又分开,略带凉意的指尖在他下巴轻抚,素来娇柔的声音此时带着撩人的沙哑,“这位先生,我好像对你一见钟情,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房间?” 张安晏滚动着喉结,抬手去捉她的小手,却被她抽手躲开了,小手缓缓滑落,她舔/了舔唇,凑到张安晏耳边轻声道:“还生不生气,嗯?” 张安晏抬手将她摇摆的身体狠狠压向自己,一把将魏菱打横抱起,起身进了休息室。 事后,张安晏虽然紧紧的搂着他,却依旧阴郁沉默。 昏暗的房间里亮起了香烟明灭的火星,她嘟了嘟嘴,抬手将他手里的烟熄灭,“我特意坐红眼航班回来的,你要是再生气,我可真的不高兴了。” 说着拱进张安晏的怀里,“我保证,我真的不知道宋皓也会参加这次峰会,都遇到了,打个招呼拍张照片也没什么吧。” 说着抬臂开了台灯,在暖黄的灯光下拿眼偷偷看张安晏,见面无表情的男人此时眼角眉梢都隐约藏着笑意,终于恍然大悟,“你根本就没有生气对不对,你在讹我!” 张安晏终于笑了起来,他抬臂将魏菱压在身下,声音里满是酣畅淋漓的畅快。“舞跳得不错,我很喜欢。” 魏菱抬腿要踢,却被他笔直有力的长/腿牢牢压住,他神采奕奕的睨着她,“小东西,你男人有那么没有自信吗?”说着低头用胡渣蹭魏菱柔嫩的小/脸。 魏菱左支右绌,顾此失彼,终于在他怀里软成了一汪水,两个人抱在一起笑了起来。 * 过了正月,寒风虽然依旧料峭,但地处江南的松州渐渐就有了几分春色,山野间也不再是万里江山一片白,汪家的茶园也开始了一年中最重要的催芽。 “小姐,姑爷从城外茶园赶回来了。” 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知琴揭开青缎帘幕,面带喜色的进了西次间。 汪听雪正坐在铜镜前梳发,闻言回眸浅笑,“我早知你想去灯会,现在心愿得偿,反倒来恭喜我了。” 站在矮凳后为汪听雪盘发的丫鬟知棋亦噙着笑,“还是小姐了解她,知琴这丫头听说今年北大街的灯市连西洋商人贩来的海外宝灯都会展出,心里早就痒得不得了。” 知棋嘴上打趣,手指翻飞间就为汪听雪梳了个堕马髻,听琴捧起水晶盘里新摘的花,为汪听雪发间缀上了一朵犹带水珠的白玉兰。 “你们都下去吧。”端起粉彩瓷茶杯,汪听雪吩咐道。 随着丫鬟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她看着铜镜里的二八佳人,眼中若有所思。 镜中少女正当韶华,肤光胜雪,双眸如点漆,眼角上挑,波光流转间妩媚撩人,偏偏红唇饱满上/翘,真真是风情妖/娆的狐狸精长相。 可惜,性格却被养得娇憨天真,一生命运坎坷,先甜后苦,红颜薄命。 汪听雪是江南茶商汪平裕独女,汪家在富裕繁华的江南,虽然称不上什么大商贾,但也算富甲一方。 汪平裕一生只得女儿一点骨血,眼看着女儿年岁渐长,便生出来招赘的心思。只是江南文教兴盛,有些志气的男子都不愿改名换姓,因此便僵了下来,汪听雪年过十五,却始终待字闺中。 然而在汪听雪十六岁那年,事情却出现了转机,她泛舟淮江之上时,救下一名重伤男子,男子醒来后,前尘尽忘。 救命恩人正当妙龄,两人便渐生情愫,汪平裕见男子性格沉稳可靠,便为他取名汪淮,弥留之际强撑着身子为两人主持了婚事。 自成亲以来,已经过去了两年,小夫妻琴瑟和鸣,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然而就在这次元宵灯会,汪淮偶遇故人,恢复了所有记忆,此时才知,他是镇国公府世子穆元,两年前下江南平定白莲教起义,被流箭射中后跌落淮江,正当汛期,世人皆以为他早已逝世,却没想到被汪听雪所救。 镇国公府七代单传,穆元一死,便面临除爵危机。穆元心中担忧京中父母,抛下妻子只身回京,世子死而复生,自然是件大喜事。双喜临门的是,孙皇后看中了穆元,欲将侄女,孙家大小姐孙方惜。嫁给他,而交换条件,自然是摇摇欲坠的镇国公爵位。 面对孙皇后抛出的橄榄枝,穆元选择了家族,他与孙小姐成亲后,出征漠北,立下汗马功劳。而贤惠大度的世子夫人,命人接汪听雪进京,可惜汪听雪福薄命短,途中染上风寒,一命呜呼。 闻着碧螺春清冽的茶香,汪听雪唇边漾起一抹冷笑,“除了穆元,另一片碎片在谁身上。” 九乌攀在铜镜上小声回道:“正是今晚将要偶遇的故人,肃王容承衍。” 50.君夺臣妻 “娘子。” 挺拔身影掀帘而入, 进屋男子身量高大,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他解下银灰大氅, 却并未急着上前, 而是伸手在屋角的青铜鎏金熏炉上暖了暖手, 这才握住汪听雪柔嫩小手。 “天气寒凉, 你的手炉呢?”滚烫大手裹着少女略带凉意的小手, 语气温柔。 汪听雪嘟嘴娇嗔, “那硬/邦/邦的手炉哪有夫君大手温暖, 说着便倚在汪淮肩头同他十指紧扣。 汪淮失笑,“城外茶庄已经施肥催芽,如今天气乍暖还寒,我得守在茶庄盯着他们防冻抗寒,不曾时时盯着你,你可有好好用餐?” 汪听雪腾出小手为汪淮倒茶,捧着粉彩瓷描金茶杯笑得讨好, “自然是有的。夫君快尝尝听雪的烹茶手艺可有进步。” 知道小妻子这是转移话题, 汪淮摇头接过茶杯轻啜了几口,故作满意,“不错不错, 娘子手艺大有进步, 远超往日。” 汪听雪连忙端起茶杯尝了几口, “余味平淡, 这哪有我烹得好。” 知道这是夫君有意捉弄, 小/脸生晕,“夫君不在,听雪哪有心思沏茶,不过随意饮用罢了。” 汪淮抬臂将她捞进怀里,修长指节轻刮她玲珑秀鼻,“小丫头,让为夫看看鼻子变长了没有。” 怀中少女羽睫轻/颤,妩媚双眸楚楚可怜的看着自己,汪淮几日未归家,本就久旷,一时心潮澎湃,低头轻吻她嫣红樱/唇。 此时恰好知琴,知棋带着几个小丫鬟提了午食进屋,汪听雪连忙推开汪淮,强自镇定的坐在梳妆台前。 花梨木八仙桌上摆满了玲琅菜色,汪淮屏退左右,起身轻扶汪听雪纤薄肩膀,“好了,你我夫妻之间,便是被丫鬟们看见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快来用餐吧。” 说着看向铜镜中妻子朦胧倩影,“听说北大街的珍宝阁新进了西洋贩来的水晶镜,我们今夜也去看看好不好。” 汪听雪这才羞怯怯的站起身,和汪淮一起坐下来用餐。 用过午膳后时辰尚早,汪淮起身去书房查帐,汪听雪闲来无事,边进了内间休憩。 香甜午睡一觉醒来便是申时,此时日短夜长,屋中已经点了灯。汪淮掀起拔步床云纹织锦床帐,半抱着哄汪听雪起床。 “虽说今晚没有宵禁,但也不能再睡了,起来换衣服,我们今晚在外用餐好不好。” 汪听雪揉了揉眼睛,兴奋的直点头。 松州虽然气候温暖,但入了夜到底寒意浸袖,汪听雪身穿桃粉绣浅金缠枝莲纹上襦配月白挑线裙,外搭品红羽缎风氅。带着几个丫鬟和汪淮并肩出了汪府,上马车前往北大街灯市。 路到一半,两人便下了车,留下两个小厮在原地看车,便开始徒步赏灯。 街上此时已经亮起了灯海,更吹落,星如雨,路上行人笑语盈盈,更有大商家在高楼屋檐下点起各式各样的花灯,一眼望去,仿佛星落月悬。 宽敞的道路两旁,除了猜灯谜、耍龙灯,就是各式各样的民间小吃。看着热气蒸腾的蒸菱粉糕,汪听雪脚步渐缓,摇着汪淮的手面露哀求,“晚些时候再去一品阁吧,我们先买些路边小吃填填肚子。” 汪淮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低头凑近汪听雪,“我叫引泉去排队,我们先去一品阁用完晚膳再慢慢逛好不好,你不是最爱他们家的胭脂鹅脯吗?” 汪听雪眼睛一转,指着坊肆间的瓦舍道:“这样好了,我们去瓦子,引泉去排队买菱粉糕,锄药去一品阁买胭脂鹅脯,夫君和我呢,刚好赶得上瓦子里的双花灯舞。” 说罢志得意满的拉着汪淮进了瓦舍,此时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戏台中央正是歌舞升平,四周环坐着观众。 相比大厅的热闹,二层包厢帘幕相隔,闹中取静,汪淮拉着兴致勃勃的汪听雪,“娘子,我们还是上二楼包厢吧。” 可惜今晚正是元宵佳节,半个松州城的人都出来看灯会,瓦舍二楼的包厢早已坐满,汪淮只好拥着汪听雪坐在稍微僻静些的角落里。 此时台上少女正手捧莲花灯翻身下腰,她身量娇小,却一连翻了十几个跟斗,迎来阵阵叫好声。 小夫妻全神贯注的看着台上精彩表演,却不知两人早已成为他人的楼下风景。 二层包厢里,身穿玄色缂丝长袍的俊挺男子倚窗闲坐,幽暗双眸此时定在楼下一角,唇边渐渐勾起一抹莫测浅笑,“文康,你说这世间可有人能死而复生?” 恭谨陪坐下首的杨文康低声回道:“臣无知,不知殿下的意思是?” 男子修长指节轻敲桌面,“是生是死,一试便知。你且上来看,楼下那位是谁?” 杨文康应诺,起身站到窗下,顿时大惊失色,“殿下,楼下可是镇国公府世子穆元?可是,他,他不是两年前就已经死了吗?” 旋即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看着冷静淡然的肃王,心中自愧弗如,当即就要行礼告罪。 容承衍随手虚抬,淡淡吩咐屋中侍卫:“想办法把隔壁包厢让给那二人。顺便再取几个听瓮来。” 此番肃王来松州,本就是白龙鱼服微服私访,松州虽然地处江南,却远比不上苏杭的名气。他原本打算明日就走,却没有想到会偶遇故人,一时倒来了兴趣。 听说楼上有位客人提前走了,汪淮自然喜出望外的拉着妻子进了包厢。几个被派遣出去跑腿的小厮恰好也回来了,八仙桌上顿时摆满了各具特色的松州小吃。 两人就着灯戏享用美食,言笑晏晏,好不畅快,却没有想到隔墙有耳,夫妻两人间的喁喁私语尽数落入他人耳中。 “文康,依你看,那可是穆世子?” 杨文康低头沉思,“臣昔日与穆世子同在国子监就学,算得上是同窗多年。形容举止上看,那分明就是穆世子,只是以臣对穆元的了解,他若性命无忧,断不会滞留江南。更何况如今镇国公府危若累卵,微臣实在是费解。” 容承衍眯了眯眼,看向推门进屋的侍卫,“如何?” 侍卫单膝跪地回道:“楼下男子乃是松州城茶商汪淮,旁边的是他的妻子。汪淮两年前入赘富商汪家,再之前的身家背景,就没有人清楚了。” 杨文康顿时皱眉,“若这汪淮真是穆世子,怎会数典忘祖入赘一个小小商户。” 容承衍薄唇微翘,“依我看,就由文康你下去同他打个招呼好了。” 原来此时楼下摆出了几十盏别致华丽的花灯,飞禽走兽,亭台楼阁无一不有。汪淮见汪听雪喜欢其中一盏青纱宝莲灯,自然下楼参与猜灯谜。 杨文康欣然受命,跟着下了楼,刻意接近汪淮。 说来也怪,汪淮虽然前尘尽忘,但说起经史子集,倒也头头是道,因此甫一出马,就拔得头筹,成功猜下汪听雪一眼看中的宝莲灯。 汪淮小心翼翼的捧着花灯,刚一转身就撞上了一位青衫文士。 “实在抱歉。”他侧身行礼,却被文士的朗声惊呼定在原地,“穆兄,别来无恙!” 他蹙眉看向青衫文士,声音发紧,“在下汪淮,先生恐怕认错人了。” 来人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分明就是镇国公府世子穆元,在下杨文康,世子竟不认识我了吗?” 汪淮顿时头痛欲裂,他踉跄了几步,只觉得眼前清癯男子恍然变成白衣少年,头戴方巾捧着书卷摇头晃脑的背着《尚书》。 “介弘?”他摇了摇头,半信半疑的问道。 杨文康激动不已,“你果然就是穆元,昔日/你我在国子监同窗之时,你便是这样叫我的字。” 汪淮却倒退了几步,他扶着额头心中一片茫然。 这两年来,他时常会想,自己为何会身受重伤跌落淮江,失忆前又到底姓什名谁,家中可还有亲人。胡乱揣测起来,甚至恐惧担忧自己会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 然而此时真的偶遇昔日故人,他却无端觉得有些恐惧。他与娘子琴瑟和鸣,岁月静好。未知的过往究竟是福是祸,为何他心中惴惴,竟然觉得有些抗拒。 “实不相瞒,在下此刻脑中并无往日记忆,就连兄台的名字,也是突然浮现的画面想起的。我看兄台似是我昔日故人,可否将在下/身家背景一一告知。” 杨文康大惊,原来穆元居然失忆了,他一时有些踌躇,从昔日同窗的角度,他自然应当如实相告。但从肃王门客的角度,要不要让镇国公世子恢复记忆,恐怕还须听候殿下的指示。 他手心微润,面上却满是唏嘘,“此事说来话长,我见你手中还举着花灯。不如先将花灯处置了,你我二人再坐下来细聊。” 汪淮心头一震,他看着手上精致的青纱花灯,想到娘子还在等着他,顿时懊恼的起身,“也好,还要烦请兄台稍等片刻,我将花灯送转再来和兄细谈。” 然而此刻包厢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原来大厅中有一盏灯谜据说是当朝内阁首辅孙大人的戏作,话题便从花灯猜谜转移到了朝野国事。 要说此时朝中最热门的国事,当是孙首辅提出的,废除科举南北榜取士。 自熙朝建国一百多年来,因南方文风兴盛,第三任皇帝熙文帝便推行了南北榜取士,以保证朝中南北政治平衡。 这项政策如今已经推行了几十年,到了本朝,孙首辅却以均科举为名提出废除南北榜,全国统一排名。 作为楚党魁首,孙首辅的这一主张自然得到了广大南方学子的推崇,松州地处江南,本就结社成风,讨论起国是来更是毫不避讳。瓦舍中的书生此时各个针砭时弊,高谈阔论地为孙学士叫好。 包厢中的知棋面露崇拜,指着人群中为首的书生对汪听雪说道:“小姐快看,打头那位白衣公子据说就是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侯永侯公子。” 汪听雪却不屑一笑,“什么才子,还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别看他此时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借文名为科举造势。” 知棋不过粗识几个大字,方才不过转述坊间传闻,此时连忙给汪听雪奉茶,“这些书生说得什么南榜北榜,实在是绕口,还请小姐赐教,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汪听雪接过青花瓷描金茶杯,不疾不徐的说道:“这还要从文帝爷在时的南北榜案说起……,总之,如今南北方经济发展不均衡,为了打击朝中日益壮大的南党和地方上的江南士绅,便定下了北六南四的定例。” 她低头喝了口杯中的君山银针便摇头放下,“这茶叶不好,以后出来用餐,还是要带自家的茶。” 知棋半懂不懂,半晌问道:“若是皇帝爷有意打压我们江南人,可我怎么听说如今朝中南党能当半个家呢?” 这是如今江南盛行的顺口溜,便是贩夫走卒也能随口说上几句,人人皆知如今朝中孙半朝,孙半朝,南党能当半个家。 汪听雪笑着沾了点桌上的玫瑰清露,“若是政策能做到言出必行,又怎会有王朝更替?说到底,皇权不下乡,就说我们松州,便是皇孙贵胄,恐怕还不如我们松州这的耄耋乡老话好使呢?” 隔壁包厢气氛凝滞,七/八个侍卫早已跪了一地,端坐在太师椅上的肃王容承衍面上看不出喜怒,眼中却闪过一丝异色。 51.君夺臣妻 “殿下。” 杨文康推门而入, 神色惴惴的看着面色端凝的肃王,环顾房间里跪了一地的侍卫,他膝盖一软就要跟着跪下来。 肃王却扬眉一笑, “都起来吧, 文康来说说看, 那汪淮可是穆元?” 小心的在袖子里擦了擦汗湿的掌心, 杨文康低声汇报:“依臣之见, 这汪淮确是穆元, 只是他两年前跌落淮江后重伤失忆, 现在已是前尘尽忘了。” 说着偷偷抬眼觑肃王的面色,“不知依殿下之见,是否要帮着这穆世子恢复记忆呢?” 看似指穆元,背后却牵连着京中的镇国公府和蠢蠢欲动的首辅孙彭泽。 容承衍手指无意识地轻敲八仙桌面,“一会你不必保留,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给穆元听。我记得智明和尚现在在城外的寒山寺挂单,你把他推荐给穆元, 我会让智明帮忙治好他的失忆症。” 杨文康心中一惊, “这穆元可是对殿下有用?” “文康你可知,这偌大的江南,如今竟已到了只知孙首辅, 不知我容氏皇族的地步了。” “何至于此啊殿下。”如此诛心之言, 杨文康顿时两股战战。 束手站在窗边, 看着大厅里指点江山慷慨激昂的学子, 容承衍面色阴沉, “父皇这几年沉迷炼丹之术,臣子坐大,真是好一个孙半朝。” “你可知,孙彭泽打算将大孙女嫁入穆家为穆元守望门寡?” “他贸然提出废除南北榜,固然巩固了南党阵营,却激起了北党的逆反之心,再难一手掌控朝野。如今孙皇后鼓动父皇命我就藩,又意图笼络熟知京畿防卫的镇国公,你说,他想做什么?” 寒意顿时顺着冰冷的地板沁入杨文康心底,“难道,他,他想逼宫?” 回身坐在太师椅上,容承衍面露不屑,“逼宫?老匹夫还没那个胆子。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可是,皇上始终记恨镇国公在当年夺嫡中支持废太子,不过碍于丹书铁券才一直容忍至今。好不容易有现成的借口夺爵,恐怕就是孙彭泽也难以转圜啊。” 容承衍冷然一笑,“他们最大的筹码,就是孙皇后又有身孕了。父皇这几年本沉迷炼丹,如今老来得子,恐怕对孙彭泽找来的三清道士更加言听计从了。” 杨文康顿时心生疑惑,“那殿下为何还要让穆元回京,这样岂不是助孙彭泽一臂之力?” 端起青花瓷杯喝了口茶,容承衍第一反应竟是那小娘子说得不错,这茶确实是平平。 放下茶杯他意味深长的说道:“孙首辅想要借亲家之名蚕食镇国公在军中的势力,若是没有世子,为了爵位,镇国公无可奈何也只能认了。可现成的继承人回来了,孙彭泽的算盘,可就没那么好打了。” 然而他没有说的是,京城,他总有一日要再回去,盛极而衰,就姑且让孙彭泽养养野心好了,总有一日他要与这对父女,算总账。 “娘子,你喜欢的花灯。” 汪淮进了包间,抬手将花灯递给汪听雪,他心中有事,面上却半点不露。 汪听雪接过青纱莲花灯,看着交相辉映的花瓣笑的开心,“今晚就将它点在屋子里,夜里也能一直看。” 心不在焉的笑了笑,汪淮一口喝完了汪听雪递过来的木樨清露,“娘子,我,我方才在楼下遇到了茶商协会的苏会长,他似乎有事情要同我说,你在包厢里看戏,我先下去同苏会长谈谈好不好?” 汪听雪莹白的手指正拨着莲花灯,闻言饶有兴致的抬头回道:“我也许久没有见过苏世叔了,不如我和你一起下去同他问个好?” 看着汪淮讷讷为难的样子,她又扑哧一笑,起身替汪淮整了整领口,柔声道:“我对家中生意素来一窍不通,就不去打扰你们谈事了。去吧,我等你一起回去。” 汪淮抬手握住妻子柔荑,心中满是愧疚,谈起前尘往事,妻子素来是支持他寻根问祖的。但现在事情还不确定,他还是同杨兄谈过了再将一切向妻子坦白好了。想到这,他心神一定,整了整衣袖下楼见杨文康。 杨文康自然提前下了楼,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等着汪淮。见汪淮下了楼,连忙朗声呼唤,两人相对而坐,杨文康润了润喉,这才将心中打好的腹稿一一道来。 听说自己是南下江南镇压白莲教起义却身中流矢跌落淮江,汪淮心中恍然大悟。 待到听杨文康说自己家中九代单传,高堂尚在,现在只有老父勉强支应门户时,汪淮心中虽痛,却因为脑中一片空白而始终心存隔膜,仿佛雾里看花,在听别人的故事,始终难以感同身受。 说完镇国公府的现状后,杨文康细细打量着汪淮复杂的面色,试探道:“穆兄,我与神医智明和尚有些交情,他近日在松州城外的寒山寺讲经,不如你拿帖子去拜访他,请他为你医一医这失忆症?” 说着从袖底掏出一张拜帖,推到汪淮手边。 看着桌上的拜帖,汪淮手指微动,犹豫了片刻终于抬手将帖子收入怀中,起身抱拳向杨文康道谢,“承蒙杨兄关照,小弟五感铭内,感激不尽。” 杨文康起身回拜,推辞之下到底生受了汪淮一礼。说到底,他心中也觉得虽然肃王是为了削弱孙首辅,但到底是帮了穆家大忙,自己这个属下代为受礼,也并无不可。 回到包厢,瓦舍里的灯戏也近入尾声,小夫妻便结账出了瓦舍。 走在热闹喜庆的大街上,两人又去珍宝阁买了西洋的舶来品,这才坐马车回家。 玩了一整夜,饶是睡了午觉,汪听雪也有些精神不济,她软软的倚在汪淮怀中,昏昏欲睡。 犹豫了一晚上,汪淮终于从怀中掏出拜帖,“娘子,杨,苏会长给了我一张帖子。说是城外寒山寺来了一位神医……” 汪听雪羽睫轻颤,她睁开眼睛接过帖子,面上却满是红晕。“夫君可是,可是想请神医我们看看孕事?” 说着面上便有些神伤,“结婚两年,我却一直没有怀上……” 汪淮本想将今晚偶遇故人之事向妻子全盘托出,却没想到汪听雪却误会了,一时哑然。抬臂将少女搂进怀里,柔声哄劝,“没关系,你我还年轻。” 又语带暧昧,“娘子可是觉得为夫不够努力,勉励我多加耕耘?” 汪听雪顿时桃腮生晕,抬手去捂汪淮薄唇,又偷瞄恭谨垂首的几个丫鬟,见她们并无异样,这才嗔了汪淮一眼。 抱紧怀中的妻子,汪淮心中暗叹,罢了,等到看过神医再告诉妻子吧,又何必让她多担一份心呢? 心中藏了事,两人洗漱后到底没有行夫妻之事,始终相拥着睡了。然而汪淮梦中却并不平静,他一会梦见自己骑在马上举刀杀敌,又梦见自己回到年少时,正在灼灼烈日下咬牙扎马步,再一转眼,又梦见自己胸口中间,跌入了汹涌江水中,耳边只听见有人在高声呼喊,“世子中箭落水了!” 他一下坐了起来,只觉得头痛欲裂,胸口旧伤也隐隐作痛。 汪听雪被他的动作惊醒,熟稔的为他拭汗,“可是头又痛了?” 汪淮看着朦胧月色下妻子娇美的侧脸,脱口而出道:“娘子,我方才做梦,好像想起我是谁了?” 额间擦汗的手一顿,汪听雪定了定神,若无其事的继续为他擦汗,轻声问道:“那夫君从前究竟是谁?” 汪淮抬手握住妻子冰凉的小手,“我听见有人叫我世子,梦见自己中箭跌入淮江。” “世子?”汪听雪顿时就要挣开手。 汪淮却用力握住不许她逃开,他单手点起了床边小灯,目若朗星的看着侧首不愿看他的妻子,“不论我是什么身份,你都是我娘子,我都是你夫君,这一点永不会变。” 汪听雪咬唇看向他烛光下俊挺的侧影,等闲变却故人心,此时他尚未恢复记忆,自然言之凿凿,但当变回那个从小肩负家族荣誉的镇国公世子时,可还会记得今夜的誓言呢? 52.君夺臣妻 既已说开, 两人便定下三日后去城外的寒山寺求医。 因是求医,出行那日汪听雪便力求素淡,身穿白底绣缠枝绿萼梅上襦配霜青挑仙裙, 鸦青长发拢起的倭堕髻只插了支绿雪含芳白玉簪。 因山上天气尚寒, 又披了件品青羽缎斗篷便和候在厅堂里的汪淮一齐上了马车, 听着马车车辕碾过青石板路的车轮声一路出了城门, 温暖舒适的车厢里却一片安静。 汪淮揽着妻子纤薄肩膀只觉得心头窒闷, 这几日, 妻子到底是与他生疏了。距离寒山寺的距离越来越近, 他心头却似坠了块大石头一般沉的有些喘不上气。 他知道听雪为何郁郁寡欢,千百年来士庶不婚的观念深入人心,虽然因本朝开国皇帝出身贫寒,为打破世家门阀的垄断强令废止了这条法律,并且身先士卒的只选诏小户人家女子入宫为妃。 但移风易俗岂是一日之功,妻子听闻他是京城世家子弟,心中惴惴不安也是人之常情。 他紧了紧手臂, 暗想杨兄既然说镇国公府几代单传, 只要妻子有孕,再向两位高堂陈明她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京中父母未必会在婚事上发难。 怜惜的看着怀里的汪听雪, 他低声道:“娘子可知道这松州城外寒山寺的来历?” 汪听雪抬眼看向汪淮, 不觉莞尔, “夫君未免太过看低小女子了, 我自幼在松州城长大, 怎会不知寒山寺的典故。” 汪淮却不以为然,“娘子所知的,必然是寒山拾得这两位“和合二仙”的传说,但我要说的,却是另一个故事。” 汪听雪顿时来了兴趣,她直起身子从花梨木小茶几上为汪淮沏了杯热茶,在馥郁茶香中笑得讨好,“还请先生赐教。” “说是前朝有一位书生,进京赶考时夜宿山野,却无意发现了一具不着寸缕的遇害女子尸身,他心生同情,便解下外袍供女子覆体。谁料女子夜间却向他托梦,说感激书生的一衣之恩,愿在四十年转世投胎后向书生报恩,同书生结为秦晋之好,并约定四十年后松州城外相见。” 这个故事奇诡香/艳,一时勾起了汪听雪的兴趣,就连坐在下首的知琴都眨着眼睛听得认真。 汪听雪托腮反问:“此时书生正是风华正茂,然而四十年后再相见,岂不是垂垂老矣?” 汪淮意味不明的微笑道:“四十年后,致仕还乡的书生想起昔日约定,便如约赶到松州城外,他自知年华已逝,不过想着再见见曾经故人罢了。谁知他行至半路,身体竟如返老还童一般,时光倒流渐渐重回年少,待到行至半山腰,便从垂垂老翁变成一面如冠玉的少年,而山中等待他的,恰是昔日少女。”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结为夫妇,从此相濡以沫,白首偕老。而世人皆以为奇,想来是上苍感怀少女知恩图报,有心成全有情人罢了。因着这桩奇事,此地渐渐香火旺/盛,便修筑起来一座寺庙。”汪淮握紧妻子小手,着重强调了知恩图报四字。 汪听雪此时才知他这是借典故喻自身,心中一暖,强行按下心中疑问。眼中却波光潋滟,同汪淮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到了寒山寺,两人递了拜帖,守山门的小沙弥接过帖子,合掌行礼,“智明师叔此时仍在招待贵客,几位施主舟车劳顿,不如在斋房暂歇片刻。待师叔得闲,小僧立刻通知几位。” 两人自然欣然应诺。 而此时的寒山寺后院,智明大师招待的贵客赫然正是肃王容承衍。 清幽小院里,檀香缈缈,竹影横斜,隐约有幽咽泉声敲打湖中积石,容承衍同智明相对而坐,各执一子下着围棋。 “小僧无能,殿下引荐小僧为陛下讲经,却不敌那玉真道人能言善辩,反要殿下为小僧周转。若不是殿下伸出援手,恐怕小僧难逃一死。” 容承衍闲闲落下一子,“大师客气了,若不是受小王连累,大师此时还在京城白马寺传教,又何至于沦落至此呢?” 智明朗声一笑,“拘泥于一地,又哪里比得上云游四海,殿下实在不必为此愧疚。” 守在门外的小沙弥此时垂首进了小院,低声禀报来客,智明侧耳听过,便对着肃王颔首道:“殿下介绍的故人来了,不知殿下可要回避。” 容承衍起身淡笑:“此时尚不是相见之机,此番还要仰仗大师妙手回春,小王在此先行谢过了。” 智明自然不敢受肃王一谢,当今陛下推崇道教,佛法式微,佛教能不能改变颓势,全在眼前这位年轻藩王一念之间。 他起身恭送了肃王进了别院,这才命立在一旁的小沙弥请汪淮夫妻进来。 汪听雪夫妻二人跟在小沙弥身后一路进了寒山寺后院,和智明一番呼茶寒暄后,便进入正题,请智明为两人看诊。 智明看诊素来是一对一单独诊治,汪淮便等在门外请大师先为妻子诊断。 智明隔着绢纱为汪听雪把了脉,“夫人身体康健,这生子之事素来不可操之过急,只要平日行/事有节,顺其自然便可。” 汪听雪知道这是委婉劝他们房/事不可过度,霞飞双颊,低声谢过大师,起身出了房间。 她声如蚊呐的转述了大师的诊断,汪淮心中一定,他安慰的捏了捏妻子的小手,起身进了厢房。 安坐在院中,汪听雪看着泉中随波飘摇的落叶,渐渐面露迷茫。 陪坐一旁的知棋知道小姐这是有心事,心中着急,剜了一眼身旁无忧无虑毫无所觉的知琴,积极的指着院中一隅隐约可见的桃花说道:“小姐快看,这寒山寺的桃花居然这么早就开了。” 汪听雪顺着她的指尖方向看去,果然三两枝桃花隔着青瓦墙探入院中,那桃花展瓣吐蕊开得夭灼,深深浅浅的簇在一角,似堆锦流云。 她起身走近,踮脚抬手轻嗅桃花,她衣袖宽大,此时松松堆在肘部,露出一段无瑕玉/臂,偏偏腕上还套着只红艳艳的玛瑙玉镯,更衬得她肤光胜雪。 此时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清风,落英缤纷,花瓣簌簌落下。 恰有一朵桃花落在汪听雪唇边,她娇慵的抬手拂了拂微松云鬓,小/舌怯生生的探出嫣红唇外将花瓣舔进唇中,含情桃花眼波光潋滟,笑得恍如一只偷到蜜的小狐狸。 一墙之隔的容承衍透过缝隙恰好看到汪听雪这一刻流露出的秾艳风情,他幽黯双眸顿时一深,竟不自然的咽了咽喉。 立在檐下的侍卫见他脚步一顿,登时就要过来查探,他眼中射/出凌厉寒芒,抬手止住了想要出声的侍卫,侧耳听墙这边主仆的交谈。 原来知琴正绘声绘色的向坐另一辆马车的知棋转述汪淮方才在途中所说的寒山寺昔日典故,配上她夸张的表情,一时间就连担忧汪听雪的知棋也听得心驰神往。 汪听雪此时却收了笑,郁郁寡欢的低头拨着手上的花瓣,并不搭腔。 “小姐方才不是也很喜欢这个故事吗?”知琴疑惑的看着汪听雪。 汪听雪摇了摇头,“书生与那小姐重逢,自然是一桩美事。然而这么多年,他家中可能已有老妻也说不定,此时夫君重返青春,又得遇佳人。那同他相伴多年的妻子该怎么办呢?这位报恩的小姐,难道不会心生疑惑吗?” 知琴一时语塞,半晌无语。只能讷讷回道:“小姐这么一说,倒也不无道理。” 众人皆以为汪听雪这是同情书生妻子,只有墙外的容承衍知道,汪听雪感怀的是那报恩的小姐。 心机深沉酷烈,素来万事不萦于心的肃王看着墙内佳人,心中竟陡然升起几分同情,镇国公府与孙家联姻已成定局,这位娇怯怯的少女,此时的惶恐不安,恐怕都是未来悲剧命运的伏笔。 孙家的女/人,从宫中那位面甜心苦的皇后身上就可见一斑。深宅大院里厮杀出来的心计,又岂是她一个商家少女能躲得过的。 他闭了闭眼,强行敛去心中泛起的涟漪,移开目光不再看汪听雪,毫不犹豫的转身走进了厢房。 此番微服私访,等着他查探谋划的事情还有很多,穆元不过一步闲子,既已落下,只需留待日后启用。至于他这位商家妻子,后续是生是死,与他也无甚干系。 面上沉郁的汪听雪此时却无声抿唇,笑得狡黠。 她传音给扑腾着翅膀在桃花丛中嬉戏的九乌,“汪淮和容承衍的好感度怎么样?” 九乌捧着花瓣飞到汪听雪面前,“容承衍现在有三朵花,汪淮是七朵,咦,汪淮怎么突然变了,主人,汪淮突然只有五朵了。” 此时紧闭的厢房大门突然打开,汪淮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后,英俊轮廓半落在阴影中,初春阳光此时恰好被屋檐下的琉璃瓦折射/进他深邃双眸,粼粼波光里,让人看不出他眼底情绪。 汪听雪红唇微勾,眉间却泛起一抹复杂情绪,“汪淮?不,应该叫他穆元。” 53.君夺臣妻 汪听雪樱/唇含笑, 款款上前,“夫君可有什么不适?” 汪淮面色清冷,沉沉的看着摇曳生姿的妻子徐徐走来, 却一言不发。 汪听雪唇边的笑就渐渐凝滞了起来, 心不住地往下沉, 欣喜雀跃的步子也慢了下来, 她行至阶下, 软底绣花鞋踩在青石板边缘处的青苔上, 脚步一滑就要栽到。 却被有力臂膀一把拥入怀中, 原来是门后的汪淮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她。 “小心。”他身上依旧是汪听雪为他调制的冰片沉香,清冽柔和。她抬眸看他深邃熟悉的轮廓,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忍不住扁了扁嘴低声撒娇,“夫君,我的脚腕好痛。” 少女娇柔的身子毫无保留的倚在他怀里,晶莹泪珠在眼眶中打着转, 柔若无骨的小手紧紧搂着汪淮紧实的窄腰, 润湿的小/脸贴在他颈间蹭来蹭去,全身心的依赖着他。 汪淮后背一僵,却下意识的收紧了手臂, 温柔哄劝脱口而出:“乖, 让我看看是不是扭伤了。” 话一出口, 他便浓眉深蹙, 仿佛不虞自己面对少女时的难以自持。 “夫君抱, 我们快回家好不好……”少女埋在他怀里弱弱的说。 汪淮一把将她打横抱起,长/腿稳健的走出小院,一路上了马车。丫鬟知琴伶俐的递上了准备好的热水手帕和跌打损伤药就拉着大剌剌的知棋上了另一辆车。 车门一关,宽大的马车里顿时就只剩夫妻二人,汪淮放下怀中少女,两人竟一时相顾无言。 汪听雪强忍着心头酸楚忐忑,嘟了嘟嘴,“夫君不给听雪上药吗?” 汪淮不自然的撇开眼,单膝跪地为妻子褪/下罗袜,汪听雪纤细莹白的脚踝已经肿了起来,他拧干侵泡在热水里的帕子,小心的敷在伤处。 热腾腾的帕子将雪色肌肤烫得绯红,汪淮换了几次水,才倒出药油缓缓为汪听雪推拿。 他自幼就跟着武学师傅打熬身子骨,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更是早早被望子成龙的父亲送进军营里磨砺,处理跌打损伤早就驾轻就熟,然而此时却觉得手下纤细脚踝仿佛易碎的琉璃,揉按间更是小心翼翼。 辛辣刺鼻的药油缓缓沁入伤处,素来娇气的汪听雪却咬着唇没有呼痛。 待到汪淮为她穿好袜子,擦着手抬起头才发现倚在黛蓝弹墨引枕上的妻子此时青丝低垂,静默无声中早已泪流满面。 他心底无端泅开丝丝疼痛,略带薄茧的长指忍不住轻揉汪听雪泛起血痕的红唇,“为何哭?” 汪听雪抬眸直直看向汪淮,“你已经彻底想起来了对不对?” 汪淮侧头避开她仿佛能看进他心底的眼神,面色平静,“嗯,我本名穆元,是京城镇国公府独子,两年前受皇命下江南镇压白莲教起义,身中流矢后跌落淮江,承蒙姑娘,承蒙娘子相救。” 汪听雪羽睫低垂,莹润小/脸便一点点褪了血色,“爹爹死前,担忧我一个弱女子撑不起偌大家业,这才让你入赘汪家,为你取名汪淮。现如今,你既已经想起前尘往事,这名字,自然是做不得数了。” 穆元薄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到底没有出声。 汪听雪捏着衣角垂首嗫嚅,“还有……还有我们的亲事,虽然你曾说……总之,你我门不当,户不对,我……” 穆元却抬手攥/住汪听雪微颤的小手,“你我婚事,虽未能告知高堂,但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会负你。” 汪听雪心中却如针扎般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只是救命之恩,难道他对她,竟再无一丝男女之情? 她动了动唇,却仿佛恐惧那可能的答案一般,鼓不起勇气质问穆元,只好眨着眼强行压下汹涌泪意。 穆元却没有留意到对面少女此时的失态,他紧了紧手中小手,缓慢却坚定的说道:“我是家中独子,父母年迈,如今既然已经恢复了记忆,回京已是不容回避。” 汪听雪回握他的大手,“自然是要回京的,夫君是名门子弟,自然不能留在松州做一个小茶商。更何况,远在京中的公公婆婆若是知道夫君尚在人世,不知道该有多开心。” 看着善解人意的妻子,穆元心头一软,抬臂将她拥进怀里。“父亲虽然性格严肃,却最重礼数,你我已经成亲,他必不会为难你。母亲就更好说话了,她性格慈软,与你定能相投。” 汪听雪放软身子听着穆元的心跳声,如今生活虽起波折,但只要夫君不变,她就要相信他。 回了家,穆元便打算明日将生意好好料理一番,汪家在松州乃至江南的生意还需找几个值得信任的掌柜代为打理。 此时夜幕低垂,月挂中天寒意浸袖,穆元在书房看完命小厮抄录回来的江南邸报,心情沉重。 这两年皇上越发沉迷求仙问道,首辅孙彭泽权倾朝野,麾下南党一手把控朝政。他身在江南这样的繁华富贵乡,自然是平安富足的太平盛世。然而若往漠北一线看,虽然这些小报中不过一笔带过,但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将纷纷卸甲归田,九边军备废弛可见一斑。 虽然没有镇国公府的直接消息,但皇上屡屡抽调边关将领替换京营守备,显然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一想到此刻身在政治漩涡中危若累卵的镇国公府,他心中就似燃起灼灼烈焰,烧的他寝食难安。 一路顺着熟悉的长廊走回卧房,穆元却再无昔日富贵闲人的闲适恬淡,始终眉头紧锁,思考着京中局势。 进了主院,却发现汪听雪安坐在院中石桌旁等着他,此时月色清泠,竹影参差横斜。汪听雪披着湖色折枝茶花纹披风,清素如月下昙花,偏偏眼角上挑,回眸间堆砌着风流媚/态。 “天气寒凉,为何坐在院中?”穆元大步上前,眼中满是不赞同。 汪听雪从宽大的袖中掏出一个掐丝珐琅手炉,示意自己早就做好了保暖措施。 “夫君可还记得两年前我们成亲时喝的女儿红,父亲当时说只埋了五坛,但我方才突发奇想,命几个小厮去后院又挖了挖,你猜如何,父亲竟埋了整整十坛。” 汪听雪指着桌上的薄胎瓷酒坛,“我便命他们取出了一坛等夫君回来共饮。” 穆元扬了扬眉,“想来这也是岳父大人同娘子之间的默契了。” 他提起烫酒酒壶为汪听雪斟酒,“你脚上有伤,不可多饮。” 汪听雪捧着缠枝莲花瓷杯接酒,闻言讪笑,纤指轻扯穆元衣袖,面露哀求,“好夫君,这个是女儿家的陪嫁酒,就让我多喝几杯吧。” 穆元一愣,想起这女儿红的典故,看着汪听雪饮过酒后双颊晕红,波光流转间的媚//态,一时心动神摇,无端觉得今夜才是两人真正的新婚之夜。 他举起酒杯哄着不胜酒力的汪听雪喝了合卺酒,顺着她唇边渗出的酒渍一路深吻进她的樱/唇,吮/吸着少女口中的甜蜜,只觉得酒不醉人人自醉,心中顿时像沸水一般沸腾激动,一把打横抱起怀中娇/软/玉/体就进了屋。 两人双双跌进高床软被中,汪听雪鸦青长发铺在银红府绸被上,莹白小/脸更显妖/娆。她半支起身子看着床边喘着粗气的穆元,声音轻/颤,“夫君,不可以。我,我小日子来了。” 穆元似被一盆凉水迎头泼下,他闭了闭眼,只能强行调息压下蓄势待发的昂扬。 “我先去洗漱。” 汪听雪羞窘的将小/脸埋在锦被里,直到浑身带着冰凉水汽的穆元上了床,才把她挖出来。 “睡吧。”穆元抬手放下拔步床金钩上别着的海棠花罗纹床帐,和汪听雪并肩睡下。 “夫君可生气了?”柔嫩的小身子不老实的钻进他怀里,握着他的大手放在自己小腹。“以往来月信,夫君都替听雪暖小肚子的。” 他滚烫大手毫无阻隔的贴着少女娇/软的小腹,不一会就将略带凉意的腹部暖得热了起来。 “夫君还没有回答我呢。”汪听雪扭了扭身子问道。 “没生气。”他咽了咽喉,强自冷静道。只是有些遗憾,如果能尽快让她怀上孩子就好了。 汪听雪翻身面对着穆元,“夫君从前做世子的时候,平日都会做些什么?” 穆元一愣,“镇国公府是武将世家,我自幼就跟着师傅习武,长大些便进了军营。每天不过磨砺武艺,学习排兵布阵罢了。” “那夫君岂不是武艺高强,可能像话本里说得那样,腾空而起几十丈高。” 穆元失笑,“不过比常人灵敏些罢了,我若真是武林高手,又岂会跌落淮江为娘子所救。” 汪听雪却不以为然,“夫君可知双拳难敌四手,依我看,不是卑鄙小人暗箭伤人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才恰好射/中你罢了。” 穆元被她对自己的盲目推崇熨得心中一暖,紧了紧环在纤腰上的手臂,“我说娘子平日闲在家里做什么,原来是在看话本啊,怪不得出口成章。” 汪听雪好不意思的在他颈间拱了拱,“正是有夫君为我/操劳,我才能坐享其成,悠闲度日啊。” 穆元含笑吻了吻她额间鬓角,嗅着她青丝间的清新甜香,柔声哄道:“睡吧。” 夜色渐深,怀中少女呼吸渐渐放缓,穆元知道她快睡着了,正闭目调息准备睡去,就听见汪听雪轻轻说道:“然而当日放箭之人,却是我同夫君的媒人。若不是他,恐怕我也不会认识夫君了。” 穆元心中一酥,下意识的搂紧怀中温香/软玉,竟突然不敢想象若两人从未相遇会是怎么样的情形。 第二日,穆元外出巡视汪家在城中的几个铺子,准备挑选几个掌柜代为主持生意。就听说了一个让他目眦欲裂的消息。 原来本月上旬皇上在皇家猎场举办了春猎,命已经年过半百的镇国公替他开箭,镇国公却不慎坠落马下,性命垂危。 说起镇国公府,大家纷纷面露唏嘘的谈起当年南下江南英年早逝的世子,又念尽今日时运不济的镇国公,各个同情不已。 自镇国公受伤到消息传至江南已经过了快一旬,如今老国公是生是死恐怕没有几个人能说得清。穆元哪里还顾得上托付生意,翻身上马就往家中赶。 “夫君今日就要走!”汪听雪顾不得还隐隐作痛的脚踝,看着急匆匆收拾包袱的穆元就要上去帮忙。 “父亲受了重伤,我得尽快赶回去。”穆元声音有些哽咽,他实在害怕自己赶不上见父亲最后一面。 汪听雪此时冷静下来,指挥着几个丫鬟给穆元收拾行李,言语间将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 “北方此时天气尚寒,上次做的貂皮大氅你要穿上。还有些避寒药品,对了,吃的也不能少。” 说着又踮着脚开了花梨木顶箱柜,取出一件轻薄的黑狐皮裘袄,毛面朝里,外面是绣云纹的黛青杭绸。 “这是我亲手缝的,夫君穿在衣服里,轻便又暖和。” 穆元接过裘袄,抬臂将妻子抱起安放在榻上,“我此次回京需要快马加鞭疾行,不能带上你。你在家中好好养伤,我安顿下来就派人接你进京。” 汪听雪依恋的搂住穆元,又从条案上取出一对玉佩。“夫君上个月订好的玉佩今日送来了,还是我们一同画的花样子呢。” 她莹润指尖举着一对羊脂玉佩,镂空云纹篆刻着“不离不弃,莫失莫忘。”互为阴阳,恰好组成一个完整的圆。 那玉莹透纯净,细腻滋润。是穆元从一个西域商人手上买来的原石,两人画了花样,请城中最富盛名的玉雕大师雕的对玉。 没想到恰在今日送来了。汪听雪将玉佩系在穆元腰间,又小心的替他穿上裘袄。 “路上不要太着急,行路时切记小心。” “路引要记得收好。” “财不露白,千万不要露宿荒野。” “万万不可为了赶路耽搁了用餐,我给你准备的干粮你要记得吃。” 知琴扶着汪听雪蹒跚着将穆元送到了门口,看着他俊挺身姿,眼泪便似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落下,“夫君,不要忘了听雪等你回来。” 他放下手中马缰,回身紧紧搂住哭得似个泪人般的少女,似乎要将她嵌进身体里般用劲。 半晌,穆元握紧了拳,放开汪听雪,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向西而去。 看着小姐倚在门边怔怔流泪的样子,知棋递着帕子安慰道:“姑爷几日后就回来了,小姐快别哭了。” 汪听雪接过手帕,无声拭泪,他不会再回来了。 穆元一路到了城门口,强忍着回头的欲望,掏出路引下马等待出城门。 “穆兄。” 他扭头一看,没想到排在身后的竟是杨文康。 “介弘,还要多谢你替我介绍智明大师。”他面露感激,拱手行礼。 “看来穆兄已经痊愈了,唉,我也听说了镇国公的事情,还请穆元多多保重。”杨文康侧身避过他的礼,叹着气拍了拍穆元肩头。 穆元看了看眼前队伍,“我在邸报上看到介弘高中二甲,不知现在身在松州是?” 杨文康扯了扯嘴角,“现在朝中一党独大,我这个想要独善其身的,只好求了个外派避避风头了。承蒙家父还有些旧关系,便将我派到江南当个小县令。” 穆元闻言顿时深施一礼,“我不在松州这段时间,不知可否烦请杨兄帮我多关照关照家中生意,内子性格柔弱,在下实在担忧。” 杨文康愕然,素来骄傲的镇国公世子竟对他行大礼。连忙扶起穆元,“穆兄放心,小弟能帮的上的,定不会袖手旁观。” 出了城门,两人挥手作别。看着策马扬鞭奔驰而去的穆元,杨文康忍不住挠了挠头,想不到他对这失忆时娶的商家小妻子,倒还有几分深情。 待到回了别院,杨文康说笑般向肃王提起来此事,“穆元恐怕以为臣是外派到了松州治下哪个县当了知县。却不知臣不日就要赶往殿下的封地乌州。” “他这一番安排,恐怕要付诸东流了。” 容承衍头戴紫冠,此时正正襟危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翻看手下收集的江南情报,闻言眯了眯眼,一边翻着页一边淡淡说道:“那你便先留在松州吧。” 54.君夺臣妻 杨文康一愣, “殿下不日就要赶往乌州,臣自然要追随殿下左右才是。” 容承衍神情莫测的将手中密报扔在紫檀木书案上,“文康, 你觉得这松州去岁商税是多少?” 作为一个传统士大夫, 杨文康自幼接受的教育就是儒家重义轻利的教育, 对于肃王突如其来的发问竟一时语塞, 只好拱手, “小臣无知, 不过臣见松州商业繁华, 想来税赋不低。” 容承衍眼中却射出凛冽寒光,“非也,偌大一个松州城,去岁商税不过区区十两。” 杨文康双腿发软,接过容承衍递来的密报,才知原来松州知府在榷税之时,竟让商人自署所得, 这样自行评定税收额度, 自愿上缴的行为,居然赢的一片叫好声,京察中吏部还为这位孙首辅门生评上了一个大大的优等。 而荒诞可笑的是, 这位李知府老父六十大寿, 寿礼中仅现银就收了足足五十万两。 他双手震颤着不敢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噗咚一声跪在了地上。 肃王虽然平日喜怒不形于色, 但心机深沉, 手段酷烈,却是属下心知肚明的。 孙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出生后,孙首辅为了彻底抹除肃王的即位资格,曾上奏谏言将肃王过继给已逝的鲁王。 鲁王是当今陛下同母长兄,自幼便不良于行,早早离世。孙首辅以兄弟之□□说服陛下永绝肃王问鼎皇位的资格。当时朝野上下呼声一片,以忠孝大义压迫肃王。 肃王当时不过十五,却不动声色买通陛下身边的内侍,在陛下服用丹丸半醒半醉间说出二皇子与废太子命格八字相同,同皇家生来有缘的谶语。 这么多年来,陛下心中最大的心病,就是当年的夺嫡之争。昔日陛下潜邸之时才智平平,并不受先皇喜爱,始终生活在废太子的光芒之下。 阴差阳错,登上了想都不敢想的皇位,陛下对昔日在废太子面前的卑躬屈膝自然如鲠在喉。 勃然大怒后,陛下却越看二皇子越像废太子。在早朝公然驳斥了大臣的谏言,“鲁王无嗣,茂勋亦无嗣,尔等所图,茂勋耶?” 茂勋正是废太子被剔除容氏皇姓后的名字,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都知道事情触及了陛下心中的逆鳞,顿时偃旗息鼓。 若只是这样,也只能说这是肃王的一个回击,然而很快孙首辅的长子寻花问柳之时为了轻薄清倌人下药助兴,却被北党党魁独子误饮,两人同宿怡红院欢好一场,醒来后大打出手,竟斗殴互虐至死。 应天府尹并刑部审了又审,最后以意外结案。 这桩糅合了艳情,凶杀和权贵子弟的轶事在京城流传甚广,众人皆以为是两个急色鬼恼羞成怒误伤了彼此。只有当时已经投靠肃王的杨文康知道,这件事背后少不了肃王的推波助澜。 果然,之前众志成城一同上奏出继肃王的南党北党自此出现裂隙,可惜北党党魁宋首辅不敌孙首辅根深蒂固,最后灰溜溜告老还乡。 想到这,杨文康便觉得地砖上的凉意顺着膝盖一路攀附而上,冻得他后背发僵。 “好了,此事又罪不在你,起来吧。”肃王起身扶起杨文康,拉着他对坐在茶案前。 “江南商税,其一在盐,其二在茶。我原本打算暗察过苏杭后就赶往乌州就藩。现在看来,光是一个松州城,背后就藏着不少内幕了。” 杨文康虚坐在凳沿,闻言在袖底擦了擦手心的汗,“可是藩王无诏不可擅自离开封地,殿下若是被人察觉,恐怕……” “所以说,松州是个好地方。”容承衍似笑非笑的端起桌上的西湖龙井,漫不经心的说道:“若是在苏杭,还要防着漕运总督,这松州知府却从未见过本王。在这里,你我二人便是蜀州来的盐商,特来松州采购春茶。懂了?” 杨文康正想劝谏肃王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然而看着容承衍幽深的墨色双眸里的不容置疑的气势,他只好咽了咽喉低头应诺。 肃王满意的将宣窑瓷茶盏推向杨文康,“暗报中说松州有个茶商协会,你去联络那个苏会长,就说我们有一笔大生意要和他谈。” 杨文康本以为所谓的蜀州盐商不过是肃王掩人耳目的借口罢了,没想到他竟真的要洽谈生意,急忙放下端至嘴边的茶杯,“殿下,殿下何等身份,怎可行商人事。” 容承衍却对杨文康根深蒂固的观念不以为然,他负手站到了窗边,声音严肃,“我朝初立之时,自江南征收的盐,茶商税便可达三千万两白银。而现如今呢,盐税不过二百五十万两,茶税十余万两。然而普通百姓购买生活所需的盐价却上浮了三成。你说,这些钱都去哪了?” 他转身看向大为震动的杨文康,眼中满是狠戾,“这些钱,都落到了孙彭泽那老匹夫为首的江南官商集团的手里。” 杨文康顿时叩下大礼,“殿下雄才伟略,定能除此国贼。” 等到容承衍在一品阁的招待杨文康请来的茶商协会苏会长时,成功的以一掷千金的豪奢大方让苏会长对他们蜀州盐商的身份深信不疑。 尤其是包厢外面容肃杀的高大护卫,更是让苏会长又羡又喜,羡慕的是这些跑茶马古道的大商人手下竟然有如此拿得出台面的随侍。喜悦的是这是天上掉馅饼,财神爷上门的大好事。 苏会长爱不释手的把玩着那位叫尹肃的盐商送给他的夜明珠,看着这价值连城,足以留作传家宝的宝珠,心中啧啧称奇。 本以为他们江南富商已经够豪奢了,想不到这蜀州商人也不逊色。想到临走前那位爷必有重谢的暗示,苏会长一咬牙,也顾不得松州茶叶每年卖给淮商的惯例了,命手下大掌柜召集协会所有茶商召开大会。 “小姐,姑爷不在,我们也要去参加茶商大会吗?” 马车咕噜噜的碾在青石板路上,坐在下首的知琴看着正襟危坐的汪听雪,面上写满了忐忑。 不怪知琴紧张,汪听雪虽然自幼接受了不少商业熏陶,但先有汪父后有穆元,从未真正独当一面处理过家中生意。 如今穆元匆匆离去,茶商协会就召开大会。家中虽然也有几个积年的老掌柜,但到底不是主家。汪听雪一个深闺弱女子竟要独自面对整个松州城的同行,由不得大家不为她担忧。 汪听雪今日特意打扮得隆重,海棠红绣鸟衔花草纹的领袍配月白撒花马面裙,鸦青长发梳了秀挺端正的飞燕髻,垂在耳边的红宝石凤头如意簪低调中透着优雅。 她本就生的妩媚,今日仔细打扮后便如雕琢后的璞玉,肌骨莹润,顾盼流转间就是一段烈烈风情。偏偏举止娴雅端方,眉间透着清华,让人不敢轻视。 “夫君不在,我就更应该把握好家中生意。苏世叔素来对汪家多有照顾,今日他特意下帖子邀请众人,定是有要事相商,我怎能不去?更何况,汪家以后还要在松州城立足,自然不能拂了会长的面子。” 马车很快就到了茶商协会名下的雅舍。知棋,知琴扶着汪听雪下了马车,另一辆马车上陪行的几位掌柜也跟在身后,一行人进了院子。 雅舍是茶商协会附庸风雅合资盖的会所,平日除了洽谈生意,偶尔也会充作协会内部饮酒作乐的场所。 汪听雪是第一次来,特意提前了将近一个时辰。原以为自己应该是第一个到的,没想到一路走过长廊,掩在竹影深处的大厅里赫然传来阵阵谈笑声。 “贤侄女,怎么今日竟是你一人前来?” 苏会长惊讶的看着站在门口的汪听雪,略略听过她的解释后,就笑着招手请她上前。 “快来,这位尹少爷,可将是我们的大主顾啊!” 背对着汪听雪安坐上席的俊挺男人此时恰好转身,天光云影透过窗檐影影绰绰的照亮他深邃的轮廓。 男人身量高大挺拔,浑身散发着难以忽视的压迫感。幽暗浓郁的双眸定定看向徐徐向他走来的婀娜少女,薄唇微勾,“这位是?” 他疑惑的看向苏会长。 苏会长捻须一笑,“这位是我们松州城大茶商汪记的东家汪听雪小姐。尹少爷要采购的六安瓜片,正是她们汪家的最好。” 容承衍便多了几分热切,“原来是汪小姐,久仰久仰。” 汪听雪回身施礼,“不知尹少爷是?” 容承衍挑了挑眉,“在下尹肃,是……” “这位尹少爷啊,那可是蜀州城的大盐商。专跑茶马古道,这次来我们松州采购春茶,需求量大,价格也划算。所以你世叔我便想召集大家,一起谈一笔大生意。” 坐在一旁的苏会长生怕汪听雪不知道尹肃的重要性,激动的炫耀着自己为茶商协会拉来一位大客户。 容承衍久居人上,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打断,眼中顿时划过一丝晦暗。 陪坐一旁的杨文康后背一凉,连忙打断滔滔不绝的苏会长,把话头转移到自己身上“还请苏会长赐教,这松州城的大茶商都有哪几位。” 苏会长又连忙起身向杨文康细细介绍起来,容承衍眉间一松,又直直看向低头喝茶的汪听雪,“汪小姐可能向我讲讲这汪记茶庄里,除了六安瓜片,可还有什么别的品种?” 55.君夺臣妻 汪听雪放下手中茶盏, “这就要看,尹公子的茶是卖给谁了?” 她纤浓羽睫轻扇,仿若蝶翼震颤, 分明应是个养在深闺的娇人儿, 此时却目光灼灼, 神采奕奕的说起了生意经。 汪听雪莹润指尖沾了些清茶, 在花梨木八仙桌上画了个大圆。“公子可知, 我朝饮茶消费群体大致可以分成三部分。这一部分, 是京城中的世家贵胄, 这些人定然是看不上我这小小汪记的。” 少女意有所指的瞥了容承衍一眼,斜飞的眼波似笑非笑,让垂眸饮茶的肃王心头一动,忍不住追上她的余光,细细打量着眼前姣花照水的丽人,暗自失笑,他们这是第一次正式相见, 她又如何能知道自己的身份呢? 滤了滤青花瓷盏里的茶沫, 容承衍若无其事的问道:“那剩下两部分呢?” “这剩下两部分又可分为大众饮茶与高端饮茶,普通民众居家生活日常饮用的冻顶乌龙,正山小种甚至普洱, 祁红我们汪记都能供应。剩下的, 便是那些文人雅客, 他们追求“趣从静领”, 这品茗是诗理入禅的雅事, 茶叶自然也要有所不同。” 容承衍本是随口和汪听雪聊上几句,却没想到她寥寥几句倒是将小小的一个饮茶说得头头是道,一时来了兴趣,放下茶盏饶有趣味的听了起来。 “尹公子可知,在我们文风兴盛的江南,文人墨客行事讲究一个“雅”。正所谓,茗赏者上也,谭赏者次也,酒赏者下也。相比赏花饮酒,品茶已经是一种闲适雅致的参禅之道了。” “对于这些读书人来说,参禅之茶自然不能和凡夫俗子相同,因此,我们汪记也有特意为他们供应的碧涧明月茶,小江茱萸茶。” 容承衍挑眉,“这碧涧明月茶,小江茱萸茶的价格?” “这两种茶可是我们从上古茶经里反复琢磨推出的复古茶,比如说这个碧涧明月茶,需要采月色下山涧深处的第一缕茶经过多种工艺精心制成,数量稀少外形紧秀。每年只限量供应给当年文社最负盛名的才子,自然价格不菲。” “更何况,文人雅士谈钱岂不俗气了,饮用我们碧涧明月茶的才子,可是各个赞不绝口。” 容承衍哑然,小小一个茶叶都利用上人性的虚荣,生意岂会不好做,看着巧笑倩兮的少女,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素来冰冷的双眸中此时暗藏的丝丝暖意。 “我们做的不过是小打小闹的生意,比不得尹公子,走茶马古道的,那可是做的大生意。怪不得有底气来我们松州采/买/春茶了。” 容承衍微微顿了顿身子,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汪听雪,有些心惊这小女子的敏锐。他原本打算赶回乌州巩固封地再徐徐图之。然而鬼使神差的,他细细看了汪家的背景,却被一条暗报引起了注意。 松州城的茶叶,除了销于江南本地,剩下的份额每年都被淮城人买走。而淮城,正是孙彭泽的老家。更重要的是,淮城本身并不是饮茶蔚然成风的城市,这么大数量的茶叶,去了哪? 他莫名觉得其中有些不为人知的猫腻,因此决定假扮成蜀州商人来探一探底,却没有想到汪听雪会委婉提醒他。 他定定的看着眼前一脸平静的少女,“汪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汪听雪拢了拢宽大的袖口,羽睫低垂,仿佛衣裙上精致的鸟衔花草纹格外引人注目,“我不过这松州城平凡无奇的一个小小商人,哪里有什么言外之意。不过淮城商人行事向来霸道,公子背井离乡,还是应当小心才是。” 纤纤玉手轻抚裙衽,灼目的红宝石步摇低垂耳际,容承衍定定看着她垂首时露出的那一段凝脂般的雪色柔颈,无端想起年幼时广陵宫那破旧的宫墙里探出的六月雪。 那时他和母亲被太监祝敏藏在深宫,为了躲开孙皇后无所不至的眼线,他每天只有破晓的一个时辰可以从广陵宫的侧殿里出来看看。小小的天空,单调枯燥的生活。他尚且不懂祝敏和母亲的提心吊胆,仍存有稚童的天性与对外面世界的渴望。 孙皇后久不能生子,对后宫的压制掌控越发严格,他渐渐连一个时辰的放风时间都没有了。然而无人打理的广陵宫,竟渐渐长出了一株六月雪,也许是随风飘来的种子,让它在这寂寞宫墙生根。 当它开花那日,雪花满枝恰如满天星,雅洁可爱。他偷偷踮起脚捧了一朵,那洁白柔嫩的小小花瓣,安静的躺在他的手心。 昏暗宫殿里,母亲细骨伶仃的手臂从泛黄的襦裙里探了出来,接过他递出的六月雪,总是郁郁寡欢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柔软的浅笑,那是他五岁那年最美好的回忆。 可惜,那也是他与母亲一同渡过的最后一个夏天,当他终于可以走出逼仄破旧的广陵宫时,绝没有想到,皇长子的身份,竟然要用母亲和祝敏两个人的鲜血和生命来交换铺就。 他也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广陵宫。 容承衍闭了闭眼,强行掩去眼底汹涌澎湃的情绪,只有藏在袖底的手攥紧时熟悉的刺痛让他清醒。 他素来很能掩饰自己的情绪,暴露伤痛,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更何况,他孑然一身,早已没有亲者。 但到底没有忍住,容承衍听见自己一字一顿的干涩声音,“汪小姐可曾见过六月雪。” 他很快就后悔问汪听雪这个问题,今天不是个好日子,他无端回忆起太多不该记起的往事,在不应该情绪波动的时候暴露了内心的软弱。 “是我冒昧了,……” “我见过。”汪听雪抬眸看向容承衍,嫣红唇边漾起一朵小小笑涡,“我娘在世时,很喜欢六月雪。她总说,我们江南女子,出嫁前就应该住绣楼,她年幼时,住的绣楼下就种满了六月雪。” “六月雪最是好种,随手洒在阴凉处,下过几次春雨就能枝叶蔓蔓。” 汪听雪看着半掩窗外繁花碧树的庭院,眼中满是悠远的怀念,“而且六月雪最是通人性,我幼时跌倒肿痛了,我娘就采六月雪的枝叶煎水为我熏洗,用上几次就药到病除。” “许多人一听我名听雪,都以为我爹娘喜好严冬霜雪,却不知是因为我娘怀念幼时,六月雪簇满绣楼时的绮丽,所以才为我名为听雪。” 她转眸看向容承衍,清澈双眸流光溢彩,仿佛其中有星辰点缀。“尹公子可知六月雪的寓意?” 容承衍怔怔看着她梨花含笑般动人风姿,一时语塞,竟只能默然摇头。 “是无尽的守护。” “就像我娘,即使她已经离开我,却化作天上星辰,始终默默守护着我。” 捂着怦怦作响的心口,容承衍一时觉得万般情绪在心头泅开,她的轻言细语,仿佛掷入他心湖的碎石,让他心中泛起阵阵涟漪,再也无法平静。 “原来如此……”他低声喃喃道,这失控的感觉让容承衍觉得危险,他屏息不再多言,仿佛这样就能阻挡汪听雪身上悠远的淡香对自己的攀附萦绕。 恰好苏会长向杨文康介绍完了松州城的几位大茶商。这位身宽体胖的圆滑商人似乎知道两人中容承衍才是真正拍板做主的那一个,很快撇下杨文康又凑到容承衍面前献起了殷勤。 容承衍默默长舒了一口气,就势起身,余下的时间再没有看向汪听雪一眼。 汪听雪仿佛也觉得两人有些交浅言深,也特意同容承衍拉开了距离,热闹纷呈的茶商大会,看着苏会长百般推崇的向诸位茶商介绍岳峙渊渟的容承衍,却只是安坐在角落低头饮茶。 “主人,这个容承衍分明已经涨到了五朵花,可是他怎么反倒对主人更加冷漠了?” 看着趴在桌上的九乌,汪听雪眉间闪过一丝笑意,因为自幼生活在尔虞我诈之中的肃王殿下,让他变得软弱的感情,他下意识的,一定会选择摒弃和远离。 这个男人的心防,远比她想象的更深。方才是借着共同的童年回忆才触动到了他的一丝心弦。但他很快就更深的封闭住了自己,不再给任何人接近的理由。 想到这,汪听雪唇边的笑意就越发深了,可惜,这个心思酷烈深沉的肃王一定不知道,潮水越是压抑,就会越发汹涌,只待一个契机,就会彻底将人冲垮,让人再无反抗之力。 京城,首善之地 满身尘土的穆元握着手里的马缰,看着一如记忆中那样高大巍峨的城门,听着耳边熟悉的乡音。心中竟然陡然生起了几分近乡情怯之情。没有人知道,这个发丝凌乱满身狼狈的高大男子就是已经死去两年的镇国公世子。 穆元无端有些害怕,他恐惧着当他走进城门后,听到的是老父已逝的消息,而父亲死前都不知道不孝子仍在人世。 看着身前陆陆续续进城的队伍,他握了握腰间汪听雪为他系上的玉佩,仿佛从中汲取了几分力量,抬起步子向前走去。 56.君夺臣妻 守城门的小卒接过穆元的路引, 上下扫了扫风尘仆仆的高大男子,见是从松州来的,随口问道:“来京城有何事?” 穆元梭巡着熟悉的内城门, 沉声回道:“进京探亲。” 小卒便将路引扔还给他, 开始问下一个。 如今天下承平已久, 户籍管理便不如开国时严格, 即使是京城, 也有来自全国各地的行商。 看着繁华的街市, 感受着人烟阜盛的喧闹, 穆元不由加快了步子,往镇国公府所在的东三坊走去。 门庭巍峨的兽头府门大门紧闭,抚了抚门前盘踞的两只石狮子,穆元整了整衣袖,上前敲击兽面衔环。 小厮开了门,刚想说今日公府不见客,就被熟悉的声音吓得倒仰, “孤星, 父亲可还好?” 小厮孤星揉了揉眼,结结巴巴的回道:“世……世子?” 穆元径直进了门,大步向正院走去。孤星跌跌撞撞的跟在身后, “世子?可是世子回来了!” 推开荣恩院的大门, 就见身穿家常银鼠皮裘袄的父亲正安坐在太师椅上, 神情依旧坚毅, 却头发斑白, 满面风霜。 “父亲。”他快步走进屋中,直/挺/挺的跪了下来。 镇国公穆昊一下子站了起来,顾不得被他衣袖带翻的茶盏,细细端详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儿子,终于也忍不住老泪纵横,紧紧握住穆元的手不肯松开。 “父亲,身体可还无恙,我听说……” 穆昊将儿子拉了起来,“那日,我是故意从马上摔下来的。” 他看着掬起热帕子擦脸的儿子,无奈长叹,“陛下命我为他开箭,那是把我架在火上烤。逐鹿素来是帝王象征,我一个臣子,怎么能先于皇上射箭。” “当时情况紧急,我只能自污做老迈之态,从马上栽了下来,这才逃过了陛下的捧杀。” 穆元浓眉深蹙,“陛下忌我镇国公府之心,竟至于此了吗?” 镇国公摇了摇头,“你遭遇不测的消息传回京后,我曾动念在老家选一名远房子弟过继。然而陛下却驳回了我的奏请,那时我便知道,皇上这是要借机夺去镇国公的爵位。” “这两年,陛下将边关几位将领都调回京城接管京营,就是为了一步步消除我们穆家在京营的影响。若不是为父我还是五军都督大都督,恐怕早就人走茶凉了。” 穆元放下渐渐冰凉的棉帕,只觉得内衫紧贴,才发觉内衫竟已汗湿。他愧疚的看着老态横生的父亲,“是儿子不孝,若是儿子没有出事,父亲也不至于如此呕心沥血。” 镇国公却摆了摆手,“你能安然无恙回家,已经是祖宗保佑。快同为父说说,这两年你究竟身在何方?” 穆元正要作答,就被拥入一个柔软的怀抱,身穿豆绿八宝云纹绸袄的中年妇人又惊又喜的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一边哭一边殷殷唤着我儿。 来者正是镇国公府夫人,穆元任由母亲抱着自己哭了一会,直到她情绪平复,这才继续说自己这两年的经历。 他把自己跌落淮江后被汪听雪所救,这两年失忆后一直在松州当茶商,偶遇昔日故人杨文康后得他介绍由智明大师治好失忆症的经历娓娓道来。 担心父母对汪听雪心生反感,他特意略去了曾入赘汪家的经历,只说两人渐生情愫,汪父临死托孤,便因此结为了夫妻。 穆夫人喃喃自语着要好好感谢杨文康,这样大的恩情,一定要登门致谢。镇国公却面色凝重,他定定的看着忐忑不安的儿子,沉吟道:“你可是要将那汪氏,立为正妻?” 穆元心头一沉,面上却满是认真,“汪氏与我有救命之恩,父亲自幼便要求儿子做一个顶天立地问心无愧的君子,儿子既已娶了汪氏,她当然是我的结发妻子。” 穆夫人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她不安的视线游弋在两父子之间,吞吞吐吐道:“可是,你父亲已为你说定了一门亲事,只等请媒人上门提亲了。” “不可!”穆元一下子站了起来,“儿子已有妻子,怎可二娶。”他回视着面色深沉的镇国公,执拗的表达自己的坚定。 “柔娘,元儿刚回来,你去将他的世子院好好收拾收拾。”镇国公避开儿子的视线,出声支开妻子。 镇国公夫人讷讷起身,她出身富贵,自幼被父母娇宠着长大,自嫁给镇国公后过得也是安闲自在的贵妇人生活。镇国公后院简单,两人只有彼此的生活了几十年,她是万事听从夫君指示,眼前只有家中这方寸之地。 因此虽然不舍死而复生的儿子,但也听话的带着几个小丫鬟出了正院。 看着夫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后,镇国公挺拔的身影渐渐萎顿了下来。“我为你订下了孙首辅的孙女,你休息几日,便去上门提亲吧。” “我已有……” “孙学士愿意以联姻为交换,在皇上面前为我们转圜。”镇国公打断了想要出言反驳的儿子,一字一句的说道,“更重要的是,你将有机会亲率一军,出征漠北。” 这边两父子正在对峙,而远在万里之外的松州,汪听雪却身在松州城外的茶园,这几日松州气温骤降,是典型的“倒春寒。” 此时本就是茶园浅耕施肥,促进春茶早发的时候,这关系到了茶园一年的产量,因此身为主家的汪听雪特意赶到城外茶园督促众人覆草,熏烟,做好土壤保温。 自汪父还在便一直为汪记做事的大掌柜钱全捻着胡须跟在汪听雪身后,低声汇报这一旬的经营状况。 “苏会长介绍的蜀州商人来茶园看过了早茶种植的情况,订下了我们今年六成的春茶。我算了算价格,比往年淮城人给的价要高出了三成。听说在苏会长的穿针引线下,今年松城的茶叶大部分都卖给了他们。” 汪听雪摘了朵茶芽在手心打量,漫不经心的回道:“既然大家都卖给他们,那我们也卖给这些蜀州人好了。我一会签了单子,你就同他们正式订契吧。” “这些蜀州人给钱大方,自然是好。只是那些淮城人今年收不到茶,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啊。”钱掌柜小心翼翼的觑着纤弱秾丽的汪听雪,心中冷笑,自己可是尽过义务提醒了这位主家了。 这苏会长把茶叶卖给外乡人,得罪的可是淮城人。用汪族老的话说,那淮城人背后可是通着天的,这下子,苏会长可是捅大篓子了。 汪听雪抿唇一笑:“淮城人厉害,这蜀州人,难道就是好对付的?”看着胸有成竹的汪听雪,钱掌柜心中顿时又有些打鼓。 老成于事的姑爷不在,本是天降良机。那一日苏会长邀请全城茶商参加茶商大会,他面上虽然担忧汪听雪,心里却是抚掌大笑,只冷眼等汪听雪露怯。没想到她却落落大方,反而谈下了一笔大生意。 今日听她对汪记生意的几个问题,针针见血,分明是熟烂于心。看着神采奕奕的汪听雪熟稔的谈论起家中生意的样子,他眼前顿时浮现起老东家精明干练的样子。一时对自己和汪家族老的谋划能否成功又有些摸不着底。 汪听雪渐渐走远,心中有事的钱掌柜一时停在了原地,直到身边几个小厮提醒才仓皇的追了上去。 跌跌撞撞的追着汪听雪,钱掌柜心中却越发不满。这么多年,自己为了汪记呕心沥血,汪记能有今天的规模,他钱全可谓是劳苦功高。可现如今呢?却还要任这个黄毛丫头驱使。 看着茶园深处一袭鹅黄曲水纹襦裙的汪听雪,钱掌柜顿时心下发狠。任她才智再高,也只是一介女流之辈,又至今没有子嗣。至于那不知去向的姑爷,到时候木已成舟,他一个无根浮萍似的外乡人,难道还能干得过地头蛇不成? 汪族老的大儿子可是考中了秀才的,还加入了个什么什么社,他钱全虽然只是一介掌柜,但也知道这些书生聚众结社的威力,等闲县令都不敢得罪他们呢。 管他汪平裕生前多么老谋深算,如今也不过黄土一抔,他当年不愿过继族中子弟,就要做好准备今日被别人吃绝户。 一想到汪族老允诺自己的北大街上正面脸的大铺子,钱掌柜心底的虚浮胆怯顿时消弭,只剩下对事成后自己翻身做主的浮想联翩。 追上了汪听雪,他不露痕迹的打探道:“不知姑爷去了哪?这汪记,可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姑爷决断呢。” 汪听雪接过丫鬟递上来的帕子擦手,闻言手一顿,目中露出几分担忧,“算上时间,他也应该到了。也不知情况如何。” 说着又掩饰的一笑,“夫君不在,有什么需要他决断的,钱掌柜就搬来给我吧,家中的十几个铺子的掌柜,我还不曾一一见过呢。” 钱掌柜顿时暗骂自己嘴臭,哪壶不开提哪壶,除了和他相熟的几个积年的老掌柜,汪记遍布江南的十几个掌柜都是姑爷汪淮的亲信。 如今正是要掩人耳目的时候,若是把他们都给叫了回来,这行/事的难度,可陡然棘手了几分。 他面上堆笑:“如今正是春茶早发的时候,各个掌柜估计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小姐不如等过了这个月再召集大家。” 汪听雪扭头看着笑得五官都团在了一起的钱掌柜,心中暗叹,真是一啄一饮,皆有定数。 前世汪听雪闷在深闺不通俗务,这钱掌柜配合汪家族老窃夺了汪家财产,却顾及和汪父有几分香火情的苏会长留下了汪听雪一命。 今生汪听雪表现出了对生意的敏锐掌控,这苏会长又即将自身难保,也怪不得消息灵通的汪族老改了主意,要置汪听雪于死地。 57.君夺臣妻 “小姐可是要回去了?”钱掌柜躬着身子跟在汪听雪身后, 表情恭敬。 “时候不早了,我便先回城了。还要劳烦钱掌柜在这盯着,看看什么时候开园采早茶。” 钱掌柜自然诺诺应是。转过身却对身后的心腹小厮直使眼色, 直到对方打着手势表示一切搞定他才稍微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看着稍作休整后上了马车的汪听雪, 钱掌柜暗中念了声佛, 要怪, 就怪她太聪明, 若是她始终安安分分的呆在深闺里, 他和汪族老未必会下狠心辣手摧花。 “马夫的后事都交代清楚了?”他直起腰, 森冷的看着立在一旁的心腹。 “一百两银子的定金都送到他家去了,说好了事成之后再追加一百两。他老子娘抱着银子乐得嘴都合不拢,这马夫为了儿子有个好前途,有什么不肯的。” 钱掌柜眯了眯绿豆眼,“你没留下痕迹吧。” 那小厮拍着胸脯保证,“我办事,掌柜的您就把心好好收肚子里吧。” 钱掌柜便捻着胡子笑了起来, “你是个好的, 以后,自有你的前程。” 知琴扶着汪听雪上了马车,“小姐真厉害, 第一次出马就谈成了这么大的生意。” 坐在下首的知棋一边替汪听雪斟茶一边补充道:“对对对, 就像那戏文里说得那样, 这就叫虎父无犬女。” 汪听雪听她说得好笑, 正要接过茶盏, 就被突如起来的外力冲击的倒在了软榻上,青花瓷杯骨碌碌的滚在马车地毯上,两个小丫鬟也顾不得捡,都被左右摇晃的马车带得栽倒在角落。 紧紧攥着坐榻旁的雕花扶手,汪听雪冷静的指导两个丫鬟抓/住身边的木栏先固定住身体。 车门外的马夫一声不吭没有半点动静,汪听雪知道,继续呆在车厢里那就是死路一条,她紧紧靠着车壁,腾出一只手伸直指尖揭开了车帘。 自城外茶园到松州城的这段路途并不荒僻,松州茶商的茶园大都相距不远,每日需要在两地间奔波的路人并不在少数。 然而扯下车帘,汪听雪却心中一凉,这不是茶园回松州城的路,马夫走了反方向,这是汪家茶园同城中另一家茶商范家茶庄之间相隔的荒山,素来人烟稀少。 汪听雪知道,指望外界的救援是不能够了,马车四处已经开始传来令人发寒的嘎吱声,很显然,马车这是要四分五裂了。 她松开了紧握着的扶手,顺着外力从车尾滑到了车厢中部,反手握紧镶在地板上的茶几腿,蹬着脚开始踹门。 两个惊慌失措的丫鬟此时仿佛有了主心骨,也跟着一起踹着被人从外面封死的车门。在生死关头旺/盛的求生欲之下,三个人的力气远远超过了超过了汪听雪的估计,看着突然被踢开的车门,汪听雪甚至来不及抱住头,就被甩了出去。 被甩在半空中时,看着澄澈的天空和漂浮其中的朵朵白云,汪听雪尚且来不及尖叫,就被拥进了一个紧实有力的臂膀,她直直的撞进男人硬/邦/邦的胸膛里,鼻子一酸,眼泪就簌簌的落了下来。 容承衍今日是特意亲自来视察最后一家的茶园的。暗报显示这家范姓商人和淮城人关系紧密,甚至将自己的小/姨子献给了每年收茶的淮城大商人郭志尚做小妾,对外一直号称两人是连襟关系。 这个范老板也是一开始最为反对把茶卖给蜀州人的茶商,如今却改了口殷切邀请容承衍来茶园看茶,其中定有缘故。 肃王亲自上阵唱了这么久的戏,鱼儿终于上了钩。容承衍便给面子的替代了这几日四处跑腿的杨文康,亲自前往范家茶园。 却没想到,会在半路上偶遇马车失控的汪听雪。 看着自马车中飞出的熟悉身影,他尚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先行一步自马上一跃而起,一把捞住了半空中的少女。 被冲力带着后退了几步,容承衍紧紧贴着怀中娇/软的身体,只觉得独属于她的丝丝甜香又再次萦绕而来。 身穿鹅黄襦裙的汪听雪,腰/肢也仿佛刚抽条的柳枝,盈盈只堪一握,挣扎中凌/乱的衣衫露出半截柔/腻/雪/颈,若隐若现间仿佛能窥见精致玲珑的锁骨,松松挽着倭堕髻的青丝此时也钗环凌乱,处处流露着娇慵。 汪听雪抬起头,被撞到的鼻子酸得让人泪流不止,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红唇微颤,弱态伶仃中透着可怜可爱。 “是你啊,尹公子。”她抬手拭泪,声音还带着软糯的鼻音,“多谢尹公子救命之恩。” 似乎是感觉的到了腰间滚烫的大手,少女下意识的推拒过分靠近的男人,容承衍垂眸看着她的盈盈娇/态,深得浓郁的双眸变得越发幽黯。 抵在胸前的小手仿佛纤纤玉笋,莹润的指尖让人想要握在手心细细把/玩。小猫一样的力气,容承衍暗想到。 “尹少爷,我,我已经没事了。”汪听雪求饶一般抬眼看向挺拔的男人,桃腮尚且垂泪,莹白的小/脸就缓缓漫上了晕红。 强忍着想要轻抚她脸颊的冲动,容承衍面沉如水的松开了汪听雪,清冽嗓音莫名透着几分沙哑。“汪小姐当真无恙?” 容承衍双臂甫一放下,汪听雪就慌乱的倒退了几步,纤纤玉/指紧张的拢了拢衣领,又拂了拂耳边发丝,侧身向高大的男人行礼,“确实已经无碍了,今日多亏尹少爷救下小女一命,还请尹少爷受小女一拜。” 看着弯腰行礼的汪听雪,早就习惯了身边人恭谨小心的容承衍却深深的蹙了蹙眉,沉声问道:“汪小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汪听雪面上稍稍减退的红潮此时又一次涌了上来,她紧紧攥着衣角,透过浓密的睫毛不好意思的拿眼看向容承衍,“不知……不知可否劳烦尹少爷……送我们回茶庄。” “此地离汪家茶庄不远,用不了尹少爷多少时间的。” 她忐忑的揉着衣角,“我们方才是从茶庄出发回城,但是车夫却背道而驰,甚至中途不见了踪影。” 说到这,她原本霞飞双颊的小/脸又变得有些惨白,瑟缩着打了个冷颤,汪听雪咬着唇说道:“不,还是不回茶庄了,我,我想还是直接回城吧。” 原本已经止住的泪水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看着她泫然欲泣的小样子,容承衍咽了咽喉,“也就是说,汪小姐身边有人要致你于死地?” “依尹某之见,汪小姐现在哪也不能回。如今汪小姐在明,敌人在暗。汪小姐躲得过第一次,可能躲得过第二次?不如先就此蛰伏,等到想要害你的人暴露出来,再一网打尽。” 汪听雪樱唇微张,崇拜的看着容承衍,“尹公子说得太有道理了。” 说着转了转眼,兴奋的说道,“我知道去哪了,这附近有我娘当年的一个陪嫁庄子,专门用来安置她身边的旧人,如今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我就去那好了。” “只是,我们的马车坏了……”汪听雪回头看了看已经支离破碎的马车,两个小丫鬟被容承衍的侍卫救了出来,此时正瘫坐在树下爬不起来。主仆三人都是弱质女子,想要去十几里外的庄子,只能求助眼前的容承衍。 “少爷……” 远远站着不敢过来打扰的杨文康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就要到我们和范家约定好的时辰了。” 汪听雪怏怏低垂的小脑袋顿时惊喜的抬了起来,“原来尹少爷是要去范家。我娘陪嫁的小庄子和范家茶园相距不远,正好可以和尹少爷同路。” 她樱/唇微翘,似一泓清泉般莹润的双眸此时兴奋的圆睁着。仿佛为不必给他人带来过多的麻烦而倍感轻松。 容承衍挑了挑眉,“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启程吧,只是,汪小姐可会骑马?” 汪听雪骄傲的睨了他一眼,轻摇缃裙走到一匹高大矫健的骏马前,骏马周身黑亮,只有四蹄雪白。她熟练的轻抚马鬃,温柔的在骏马耳边低语了几句,那桀骜不驯的骏马就亲热的在她身上蹭了蹭,乖巧的任汪听雪翻身上马。 “这……” 站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的杨文康目瞪口呆,那可是王爷专属的千里马踏雪啊,说好的生性桀骜只允许主人靠近呢?要知道,除了亲手驯服它的肃王,其他人碰都别想碰踏雪一下。 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又拧了自己几下,终于在疼痛中确定,那弱质纤纤的少女,确实是安然坐在了踏雪背上。 容承衍也有些惊讶,但更多的,却是对汪听雪的欣赏。她总是这么出人意料,一次次让他刮目相看。 挠了挠头,杨文康强行解释道:“这汪老板可是穆世子的夫人,想来穆世子早就教过自己夫人骑马了。也是,正所谓夫唱妇随嘛。” 肃王眼中的笑意顿时消弭无踪,他阴戾的看了一眼喃喃自语的属下,面无表情的翻身上了杨文康的马。 被自家王爷冷然一瞪,杨文康下意识的后背一紧,只当肃王这是不悦自己的坐骑被外人骑了。缩头缩脑的闭上了嘴,看着王爷上了自己的马,也不敢多言,畏畏缩缩的和另一个侍卫共乘一骑。 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汪母陪嫁的庄子。坐落在山脚的小庄子青瓦白墙,掩映在高大的梧桐树间,隐约可见炊烟袅袅,充满了温馨野趣。 “文康,你带上时一陪汪小姐一同进去。” 看着站在大门前的汪听雪,换回自家坐骑的容承衍淡淡命令道,周身散发着不容反驳的上/位者气势。 时一正是和杨文康共乘一骑的侍卫,两人下了马,虽然都有些错愕,却也不敢多问,齐齐低声应诺。 汪听雪知道这是容承衍的好意,人心隔肚皮,谁也不敢保证庄子里的人就一定对她没有恶意。 感激的辞别了策马远去的容承衍,她转身进了这个许久未曾来过的小庄子。 京城 如果说东三坊是京城世家勋贵的聚集地,那么走进西三坊,随便一个深宅大院,里面住得可能就是满门朱紫的朝廷重臣。 尤其是九湾胡同,那里住的就是当朝第一重臣,内阁首辅孙彭泽孙大人。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想来孙府的门仆对此应是颇有几分体会。此时分明已经临近宵禁,但独占整个胡同的孙府大门前仍是络绎不绝。身穿苏绸裘袄的大管家正倨傲的看着门房递来的拜帖,按照等级分门别类决定是否向老太爷通报。 相比前院的繁忙,后院就显得安静许多。身着妃色瑞锦纹领袍的清秀少女恭谨的出了安荣院的垂花门,亲近的对送她出来的绿衣丫鬟微笑,“烦劳丁香姐姐送我了,明早我再来给祖母请安。” 又从丫鬟手中拿过一个粉缎荷包塞到绿衣丫鬟手中,“丁香姐姐上回不是说喜欢我调的香吗?我这次特意多做了一个香包,丁香姐姐可不要嫌弃。” 绿衣丫鬟捏了捏手中的香包,眉间就多了几分喜意,客气的推辞了几句,终于还是收下了荷包,看着眼前少女的眼神便更添几分亲热。 环顾四周,绿衣丫鬟投桃报李道:“老夫人这几日食欲不振,大小姐上次做的山楂糕就不错。” 少女闻言顿时感激的握紧了绿衣丫鬟的手,两人又你来我往的互相恭维了几句,这才结束。 原来这位少女,正是孙家大小姐孙方惜。 三四个丫鬟簇拥着少女一路走过穿堂,转身上了抄手游廊。一个身材微胖的小丫鬟不忿的说道:“这个丁香也太贪了,那香包,可是用西洋来的香露调的。小姐总共就只有一瓶,还是大老爷在的时候给小姐买的呢。” 少女唇边的笑顿时有几分凝滞,但她很快又再次勾起了完美的微笑,“苹儿,这种话以后不许再提。在这个家,我能依靠的,也只有老夫人了。” 一路回了自己的小院,少女匆匆洗漱完,在老夫人面前立了一整日,此时方能有些闲散。丫鬟苹儿一边给孙方惜通着头一边说道:“小姐,老太爷真的要将您嫁入镇国公府吗?那可是嫁过去守活寡啊。” 孙方惜死死咬着唇,半晌回道:“谁叫我是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呢。如果不是我还有点价值,大夫人为了她那傻/子女儿,还不知道要把我嫁给谁呢。” 提起大房的二小姐,丫鬟苹儿手顿时一抖,她看着笑容温柔的大小姐,心中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平易近人的大小姐会像大夫人说的那样把嫡妹亲手推进池塘,害二小姐从此变成了傻/子。 孙方惜暗自念着《心经》,死死压抑心中的怨恨。如果不是因为爹爹早死,她也不用像现在这样,一出嫁,就生生守着活寡。 嫡母一定很满意吧,看她落得如此下场。 孙方惜攥紧了手,她偏不称她的意,就算是守寡,她以后也是堂堂国公夫人。而那个傻/子,注定痴痴傻傻一辈子被人嫌弃,等老女/人死了,她一定会好好料理自己的好妹妹的。 然而到底是意难平。五岁之前,她生/母虽然只是妾侍,却靠着温柔解语颇得孙府大少爷宠爱。她身为孙家大小姐,锦衣玉食,真正是掌上明珠。 然而在二妹出生后一切都不同了,她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嫡庶有别。那个时候,她被娇惯的太蠢了,居然直愣愣的表现出了自己的恶意。换现在的自己,有千般不露痕迹的方法弄死一个小丫头。 虽然靠着爹爹的偏心和姨娘的掩护她躲过了最重的责罚,但也招来了生平最大的敌人。爹爹死后,她的日子就一落千丈,她和姨娘不得不生活在嫡母的掌控下,如果不是她是孙家唯一一个适龄的孙女,对老太爷还有些用处,嫡母恐怕早就将她发卖了。 这几年,她磨去了所有的棱角,学会了掩饰内心的想法,靠着讨好老夫人日子终于好过了一点。守寡就守寡,孙方惜闭了闭眼,总不会比现在的日子更难了。 58.君夺臣妻 暮色四合, 穆元独自站在冷寂森严的祠堂里,看着木架上排列整齐的祖宗牌位,心中思绪万千。 “这镇国公府的爵位传到你我父子手中, 已经是第六代了。” 穆元回头, 看向背着手立在门槛处的父亲。 “你可还记得你幼时在国子监读书时的情形?你那时学起四书五经来过目不忘, 天赋异禀, 你想要参加童生试, 但我却不许你去。” 镇国公缓缓走进祠堂, “那时你也是这样, 一个人偷偷跑到了祠堂。” 穆元声音有些干涩,“那时儿子尚不知父亲的为难,……” “是啊,只因为文武相隔,君臣相忌,无论是文臣还是皇上,都不会允许一个镇国公世子成为进士。”镇国公点起了一支线香, 恭敬的插在了香炉上。 “祖宗保佑, 让你平安归来。元儿,你也来拜一拜。” 穆元跪下/身子磕了几个头,想要起身时却被镇国公按住了肩膀。 “童生试那日, 你大病了一场。从此便离开了国子监进了军营, 学习行军兵法, 却只因为父昔日开罪了陛下, 让你只能困于京畿。好不容易有机会镇压白莲教, 却……” “你看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告诉为父,你是不是要一辈子做一个碌碌无为的世子,困在京城引颈受戮等着皇上的铡刀彻底铲除我们穆家?” 穆元只觉得青石地板阴冷的凉意顺着膝盖一路攀附进心底,他攥紧了腰间悬挂的玉佩,紧的手上青筋暴起,“可是……可是儿子怎可停妻再娶。” “够了,你与那汪氏既无媒妁之言,又无父母同意,怎么算妻。” 穆元闻言昂起头,“可是在儿子心中,她,她就是我的妻子。” 镇国公眯了眯眼睛,细细打量着眼前为了一个女子苦苦挣扎的儿子,突然倒退几步,掀起衣摆就要向儿子跪下,“千错万错,都是为父的错。” 说着掏出匕首,“倘若老夫死去,皇上也许就能消气抬手放穆家一马。” 穆元大惊,一把夺过了父亲手中的匕首。他死死捏着刀刃,双目通红,看着佝偻的父亲,终于喃喃道:“父亲何至于此,儿子,儿子答应就是。” 此言一出,穆元只觉得撕裂般的疼痛一寸寸自心头涌起。他更加用力的攥着匕首,仿佛能借鲜血洗去心中的罪恶感,妻子临行前的殷殷守望犹在眼前,他却辜负了她的期望。 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汪听雪临行前系在他腰间的玉佩突然跌落在地,玉石相撞,发出了玎玲的响声。 穆元松开匕首,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玉佩,心痛的发现无暇美玉磕破了一个小角。 他掌间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洁白的玉佩,血渍勾勒出小篆铭刻的“不离不弃,莫失莫忘”。穆元心头一跳,连忙伸出袖子擦拭血迹,仿佛这样就能擦去他心头的阴霾。 镇国公冷眼看着儿子痴狂的样子,心中越发不虞,面上却退了一步,“孙彭泽承诺,婚后会向皇上举荐你出征漠北。等到你有了军功,便将那汪氏纳进门做二房贵妾吧。这样也不算辱没她商家女的身份了。” 穆元却只顾着低头擦玉佩,镇国公目的达成,也不再过分逼迫,只摇了摇头,转身出了祠堂。 脚步声渐渐远去,安静的祠堂里只能听见风吹过窗棱时嘎吱的开阖声,穆元放下手中玉佩,失魂落魄的倒在了地上。 躺在冰冷的地上,他侧头看着昏黄烛火里森严的祖宗牌位,这些昔日在他眼中的家族荣耀,此刻却犹如泰山压顶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将要娶另外一个女子为妻,松州的汪淮,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的在他身体里死去。 汪听雪惬意的躺在蒸腾的浴池中享受着天然温泉的柔软水波,这个小庄子的管事是她母亲生前的陪嫁丫鬟,对她很是感念热情。 在享用过了一顿鲜美地道的农家晚餐后,管事又为她整理了为主家预留的正房,其中绿苞如珠,花木繁盛,处处可见玲珑巧思,而最得汪听雪喜欢的,就是卧房旁的浴间。 她命两个受了惊的丫鬟自行去休息,自己却忍不住泡在热气腾腾的兰汤里沐浴。 “主人,穆元刚刚填满了第六朵花。” 推开粉/白相间的兰草花瓣,汪听雪掬水冲过半露在池面的香/肩,细小的水珠颗颗从凝脂般的肌肤上滚落。她掸了掸贴在脸上的鬓发,慵懒的舔/了舔唇,“算算时间,他也该去孙家上门提亲了。这个时候涨一朵花,想必是出于对我的愧疚吧。” 小熊猫学着主人的样子在水中翻滚,刚想说话,就被从天而降的男人吓得沉进了水底。 仅着月白中衣的容承衍刚落入水中,就伸手捂住了汪听雪想要呼唤下人的红唇,润湿的长发垂在少女胸口,水面蒸腾的热气与漂浮的花瓣为汪听雪玲珑玉/体提供了影影绰绰的面纱,若有若无间更添几分撩人美色。 汪听雪下意识的向水下沉去,淡眉微蹙,纤浓的羽睫不安的震颤着,在男人小麦色的大手下,她巴掌大的雪色小/脸脆弱的仿佛一捏就碎。 两只小手无力的试图扳/开容承衍捂在唇/间的手,却在起伏间露出半痕丰盈。 容承衍眯眼看着眼前少女泫然欲泣的媚/态,声音嘶哑,“我松开手,但是你不许叫。” 汪听雪眨着眼点头,大手甫一离开,她就怯怯的说道:“你转过身去!” 男人听话的转身,只听见哗哗水声,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他咽了咽喉,强行打断自己浮想联翩的绮思,“范家人设局,夜间想要伏杀我。我趁乱逃了出来,没想到会撞到你在洗浴。” 范家确实是借设宴想要杀人灭口,但就凭那几个武师还奈何不得容承衍的王府护卫。但他现在暂时还不能直接和孙首辅撕破脸,因此假作不敌逃了出来。 一个财大气粗的蜀州商人,贸然得罪了本土地头蛇。现在知道厉害了,趁机潜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反正,他已经弄清楚这些淮城人背后的猫腻,只待日后好好收拾他们了。 原本应当策马赶回乌州,但途径汪淮雪所在的小庄子时,他鬼使神差间便想再见她最后一面。恰好远方传来范家不死心的四处搜查声,他便就势逃入了小庄子。 只是没想到,会正/撞上她沐浴之时。 汪听雪披上丫鬟临走前为她准备的雪缎绣缠枝红梅领袍,随手拿起一支白玉孔雀簪将长发挽起,这才轻声让容承衍回头。 芬芳氤氲的浴/室里,高大男子与盈弱少女各占一角,水光脉脉中气氛奇异又暧昧,“范家人为何要害你?” 汪听雪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容承衍浓眉深蹙,大步上前就捞起池边的汪听雪沉进了水底。 “哎呀,范妈妈,都说了我们这个庄子没有进生人了。你怎么就是不信呢?你们茶庄进了贼,那应该去报官呐,到我们这搜有什么用啊。”管事刻意提着嗓子尖声抱怨。 “找到了贼人,你们也能放心不是?哎,许管事,这个浴/室怎么亮着灯?”一个女声疑惑的问道。 “怎么了,主家好几年没来了,还不能让我们这些管庄子的泡一泡啊。” 管事又哎呦呦的开始抱怨,“范妈妈,你这也太寸了,我这几天腰酸背痛的,正想泡一泡呢。” 浴/室的雕花木门又嘎吱一声合上了,两人的交谈声随着脚步渐渐远去。汪听雪知道许管事这是因为方才同她说,不要将自己的行踪透露出去的缘故。却没想到正好便宜了容承衍,反倒替他打了掩护。 无奈的看着自己湿透的衣服,她出城时只带了一套备用的衣裙,现在好了,连个换洗的衣服都没有了。 “多谢汪小姐替我打掩护,方才得罪了。”容承衍还站在水中,轻薄的单衣打湿后紧紧贴在他精壮紧实的身体上,宽肩窄腰,线条分明的肌肉起伏间充满了力量。 水珠自男人高/挺的鼻梁间滑落,他紧绷的下颌线条仿佛刀削一般锋利。汪听雪不敢再看,窘迫的低着头不安的说道:“尹少爷也曾救过我一命,我这也……” 她突然止住话头,抬眼细细打量着正向后捋发的容承衍,“不对,你不是什么蜀州行商,你是皇族中人!” 修长指节停下了动作,容承衍眸色渐深,面上却看不住喜怒,他低低的笑了起来,“汪小姐真是语出惊人。” “你胸口的那个刺青,分明就是金文的容字,容是皇姓,除了皇族中人,谁敢纹这个字。” 汪听雪起身站起,“如今皇室男丁凋敝,从你的年龄推断,什么尹肃。你分明就是肃王。” 容承衍垂眸看着中衣下若隐若现的金色刺青,这是自开国皇帝传下来的惯例,每一个容氏血脉都会在成/人那天刻下一个金文的容字,以示血脉传承。 金文晦涩难懂,除了醉心于此的大儒,很少有人能仅凭一点轮廓就认出这个字。他也因此放松了警惕,却没想到竟恰好被汪听雪一眼识破。 身为藩王却私自离开封地,这样的重罪若是传到一直视肃王为眼中钉的南党耳中,势必会给现阶段还需养精蓄锐的他带来不小的麻烦。 但容承衍却并没有被道破/身份的恼怒,他旁若无人的鼓起掌,“想不到民间真是藏龙卧虎,汪小姐博闻强识,本王佩服佩服。” “只是。”他收了笑,眉间生出几分兴味,“汪小姐知道了本王的秘密,这下,本王该如何处置你呢?” 他闲适的一步步走向面色惨白的汪听雪,仿佛蓄势待发的黑豹,正逗玩着掌下的猎物。 汪听雪身子发软,看着渐渐逼近的男人,踉跄着一步步倒退,直到退无可退,跌坐在墙边的贵妃榻上,抱着膝,眼中渐渐升起了雾气。 容承衍停下脚步,半倚在屏风前,嘴角噙着懒洋洋的轻笑。方才还像一个志得意满的小狐狸呢,现在又变成柔弱可怜的小白兔了。 看着小兔子水润润的眼睛,容承衍语带笑意,“看来汪小姐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这可怎么办?” 汪听雪纤纤玉/指揉着裙角,仰头看着烛光下不怒而威的肃王,舔/了舔唇,“我,民女就当不知道,还请,还请肃王饶我一命。” 声音软糯,嘤嘤还带着几分哭腔。容承衍强行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面沉如水,“保证?本王……” “肃王殿下来松州,肯定不是为了收茶。王爷可是想要调查淮城人?我愿意为王爷效劳!”汪听雪生怕肃王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急切的插言。 容承衍眼中闪过一丝赞叹,收起了逗弄眼前少女的心思,迈步坐在了贵妃榻上,看着身边柔弱少女低声诱哄,“你还知道些什么?都说出来听听,说的好,本王,我就饶过你。” 他下意识的不想用王爷的自称,方才不过是有意在少女面前显得威严罢了。 平日里,他宁可自称我,也不愿用本王。属下都以为他这是平易近人,各个感恩戴德。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时因为怨恨,肃王这个称号,代表着他的屈服与失败。代表着那个曾经困在深宫里,只能摇尾乞怜求存的自己。 总有一日,他会重新回到金銮殿,回到他曾屈膝跪拜的地方,用鲜血来祭奠母亲和那些为了保护他死在孙家父女手中的所有人。 容承衍回想起心头大恨,眼中射/出了渗人的狠戾。汪听雪还以为这是冲自己来的,瑟缩着纤薄肩膀小心的向软榻深处挪了挪。 被少女的动作拉回了思绪,容承衍哑然失笑,他状似无意的向后仰了仰身子,长腿更近一步的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汪听雪不敢再动,鼓起勇气看向意定神闲的肃王,“松州的茶叶自十几年起便一直被淮城垄断,除了销往江南的高端茶叶,剩下的中低端茶叶都被他们收走了。大家都曾戏言,这几年我们简直就是为淮城人种茶的茶农。” “他们量要得大,价钱却一直压得紧,这也是为何苏会长愿意将茶叶卖给殿下的缘故。城中茶商有默默屈服的,有苦心研发高端茶叶开拓市场的,也有如范家和淮城人攀上关系的。” 汪听雪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拿眼打量身边沉吟不语的男人,咬了咬唇放下重磅炸/弹, “我曾命手下掌柜打探过淮城的用茶情况,绝对消耗不了如此大的供应量。其实民女上一次同殿下谈茶叶消费群体时,还有一种人没有说。” 迎着男人深沉的目光,“那就是漠北狄族,他们以放牧为生,缺乏果蔬,因此视茶如珍宝。也是对茶叶依赖性最大的一个群体。” “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将这些收购来的茶卖去了漠北。因此才会一日比一日豪奢。” “然而,这却是……”少女吞吞吐吐,不敢再说。 “这却是通敌叛国的大罪。”容承衍淡淡补充道,深邃双眸射/出锋锐利芒。他夜间在范家打探得到的消息,汪听雪居然仅凭推算就猜得八/九不离十。 为了控制北方狄族,朝廷自开国起便一直严格限制榷场的交易份额。而淮城人却为了暴利,公然走/私。从南至北,这背后的关系网,想必也是盘根错节。 “一切只是民女的一点揣测,并无真凭实据,还请殿下恕我妄言。” 看着忐忑不安的少女,容承衍心头油然而生一股欲望,那是磅礴的占有欲。在她娇花照水般妩媚动人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机敏聪慧的心。 这样才貌双全的佳人,却偏偏是开在别人枝头上的娇花。想到这,容承衍双拳紧握,如果说残酷宫廷让他从小就感情断绝,那么骨子里的皇室血脉却让他无师自通的就懂得,如果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就算是用尽千般手段,也一定要得到。 皇位是如此,眼前的佳人亦是如此。别人的妻子又怎么样,他看中的女/人,命中的姻缘,注定了是他的。 更何况,京中传来的暗报显示穆元即将停妻另娶,这个无依无靠的小可怜,注定要落入自己的怀抱。 容承衍心中打定主意,看向汪听雪的眼神越发炽/热噬人,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我今日在范家,听说松州城风传汪小姐身遇意外,已经不治而亡。不知汪小姐现在可有什么打算?” 59.君夺臣妻 房间里暖意融融, 鎏金珐琅熏炉里银骨碳无声的燃烧着,夜风拂过半掩的碧纱窗,沁入园中广玉兰含苞待放的幽幽清香。 倒映在云缎蜀绣远山屏风上的烛光随风摇曳明灭, 怔怔看着火光倒影的汪听雪只觉得那仿佛自己随波逐流的命运, 清澈双眸满是惶恐与不知所措。 “王爷说, 民女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怎么可能?是谁, 无凭无据, 居然妄下定论。” 她茫然的打了个冷颤, 又求助的看向安坐在一旁的男人, “王爷之前提醒我,这是有人欲置我于死地。然而我汪家素来与人为善,我又久在深闺,会是谁想要害我呢?” 容承衍定定看着她嫣红的樱/唇,意有所指,“汪小姐可知,有时候, 你的存在对于某些人来说, 就是一种阻碍。” 汪听雪眼中滑过一丝恍然,“阻碍?难道是他?偌大一个松州城,把我视为眼中钉的, 也只有我那位远房叔公了。” “我爹还在世时, 他就想把小儿子过继到我爹名下。我爹因为担心他死后他们薄待我, 咬牙拒绝了。两家人也从此生了隙, 已经多年不曾有过来往。” “汪家的生意, 都是我爹一手一脚打拼下来的,难道只因为我是女子,他们便能强抢吗?”她一边说着一边想要下榻穿鞋,“不行,我得马上赶回松州,绝不能让他们抢走我爹的一辈子的心血。” “你那远方叔公,原本不过一介乡绅,如今却敢出手致你于死地,汪小姐心思机敏,不会想不到这其中的变化吧。” 少女弓起脚探绣鞋的动作顿时一顿,她扭头看向姿态慵懒的肃王,“王爷可能告知一二。” 容承衍随意向后一靠,半倚在软榻瑞草卷珠的翘头上,“你那位叔公的大儿子,今岁考上了秀才,据说还加入了什么江南四大才子侯永办的兴社,如今已非吴下阿蒙,自然有底气对付你一个小孤女。” 汪听雪秀颈低垂,闻言突然恭谨的伏在榻上,“听雪欲求王爷出手相助,却也自知冒昧。若王爷愿替民女赶走恶亲,民女愿以汪家八成财产作为答谢。” 她纤秾有度的小身子软软的伏在贵妃榻上,线条起伏出一段动人心魄的优美弧度,看着她藏在青丝间细白的颈,容承衍眸色渐深,不自觉的动了动手指,强忍着想要细细爱抚她的冲动,一本正经的将汪听雪扶了起来。 似乎是情绪激动,她身上清甜的暖香比平日要更加浓郁,容承衍一边想着,一边缓缓收回手,清冽的嗓音略带着沙哑。 “你叔公夺走汪家财产后,将一半献给了松州知府为长子打通关系。杀他们容易,但松州知府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要让他把钱吐出来,可就不好办了。” 看着少女黯淡的星眸,容承衍强行压抑着自己想要改变心意的冲动,“更何况,苏会长如今因我之顾自身难保,将要举家迁往乌州。汪小姐孤身一人,如稚子怀金行于闹市,正是怀璧其罪之局啊。” 他谆谆善诱的哄劝着眼前六神无主的少女,心中却是珠玑在握,志在必得。想要不露痕迹的碾死一个小小知府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他也不会放过这几个胆敢谋害眼前少女的小跳蚤。 只不过,不能是现在。因为这些人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让他可以名正言顺的带走她的机会。 如果不是他们从中作梗,他与汪听雪也许会就此错过,他也将永远不知道,这个曾经冷眼旁观甚至擦肩而过的少女,竟是有生以来,第一个真正带给他触动,走进他心底的女/人。 如果没有她,如果阴差阳错间他没有在松州停留,也许他终此一生,也再不会像现在这样,用尽万般心机,只为得到一个靠近佳人的机会。 汪听雪略带鼻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王爷说得有道理,除掉一个汪族老,焉知不会有另一个不轨之徒。说到底,不过欺负我孤苦无依罢了。” 她无奈的拂了拂耳边垂落的发丝,抬眼看向容承衍, “王爷,其实我夫君汪淮,实为京城镇国公世子穆元,为今之计,民女只能上京投奔夫君了。昔日父亲在世时,曾为我在江南钱庄存下一笔防身钱,王爷可能将身边的时一大人借给民女,请他护送我们主仆进京。” 容承衍心中顿时一窒,是了,自己于她而言不过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遇到困难,她第一反应想要求助自己夫君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心头那仿佛被虫蚁啃噬的酸痛是怎么回事?虽然心机深沉,但却因为过强的防备心而对男女之情一无所知六情断绝的肃王自然不知道,那正是发自心底的嫉妒之情。 他捂了捂胸口,强行扯起嘴角,“原来汪小姐竟然是镇国公世子夫人,失敬失敬。” 看着眼前少女提起自己夫君时仿佛被点亮了一般的双眸,容承衍垂眸掩去眉间戾气,“下个月初是父皇的寿辰,本王亦要赶往京城。汪小姐不如和本王一同进京。” 看着动了动唇似要拒绝的汪听雪,他薄唇轻抿,“本王擅离封地的事情绝不能走漏风声,保险起见,汪小姐还是与我一道吧。” 话音刚落,容承衍心中便有些后悔。虽然他心中确有几分想要同汪听雪多加相处的小心思。但更重要的,还是担心镇国公府或是孙家想要掩盖穆元曾有妻子的事实,对眼前少女痛下杀手。 然而话已出口,他咽了咽喉,游移着视线觑了汪听雪一眼,却见她面不改色,仿佛容承衍对自己的防备正是理所当然。他眸中顿时多了几分晦暗,再一次确定眼下不过他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冰冷现实。 “与王爷一同上京,自然是民女的荣幸。只是城中风传民女死讯,民女,民女担心夫君回来后,若是误信了该如何是好。”她局促的偷瞄了容承衍一眼,细声问道。 容承衍心中暗讽,穆元忙着另娶贵妻,躲都躲不及,哪里还会再回江南。然而看着灯光下袅娜妩媚的少女,心中又有些举棋不定。 如此绝色,想来任何人都不会轻易放手。若是那穆元贪婪些,想要坐拥齐人之福,也不是没有可能。他素来行/事果断,竟第一次因一个女子而游移不定,左右为难。 他闭了闭眼,暗自平复下患得患失的内心,反复告诫自己,现在绝不能暴露出对她的情思。 眼下她对穆元尚存希望,若是知道自己亦对她有意,只会贸然将她推远,甚至让她生出防备之心。只有等候时机,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伸出援手,才能一击必中,夺得佳人的芳心。 想到这,容承衍心中一定,慢慢恢复了冷静。 看着衣服润湿的汪听雪,眼中划过一丝心疼,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状似无意的将墙角的鎏金熏炉向少女身侧推了推,“若是穆世子回来寻你,我会命留守松州的手下将原委告知他的。” 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要连夜返回乌州一趟,时一和文康会留在庄中护着你。你,你且安心等我回来。” 话音刚落,容承衍便起身大步出了浴房,他此刻尚不能直白的表达对她的关心,只能早些离开,让她能自在的下温泉再暖暖身子。 看着男人匆匆离去的背影,汪听雪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她迫不及待的钻进蒸腾的浴池里,氤氲的热气里,头顶花瓣的九乌不满的挠着小爪子,“总算是走了,主人,这个容承衍好感涨得好快啊,方才又填满了一朵花,如今已经有六朵了呢!” 小熊猫支着小爪子算数,“现在穆元和容承衍都有六朵了,看来我们在这个世界进展的很是顺利啊。” 汪听雪松开发髻,沉在池底游了一会,“现在说顺利,还为时尚早。穆元对我问心有愧,如何填满他的九朵花,我心中已经大致有了章程。” “倒是容承衍,他虽然曾经是个孤苦伶仃的小可怜,但却早已在宫廷厮杀中冷了热血。这样的男人,要么就会变得断情绝爱,冷酷无情。要么,就是极度偏执,牢牢握住感情不肯撒手。” 她拉过池边的帕子擦着长发,若有所思的看向容承衍离去的方向,“却不知,他是哪一种呢?” 小庄子远离松州城,人员简单,大家吃住用度基本是自给自足,因此并无人知道汪听雪在城中已经是个死人。 她每日在庄中修身养性,中途只在时一的陪同下进城取了一次汪父生前为她留下的防身钱。 现在想来,她在这一世的父亲实在是一位人情练达的好父亲。为了这一点骨血,实在是力图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完备了,只可惜,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前世汪听雪躲过了强夺财产的族亲,却没躲过来自最信任的夫君身边的黑手。 “主人,这个钱掌柜还有那个汪族老,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吗?不如我去给他们下个诅咒?”九乌趴在石桌上不忿的说道。 汪听雪啜了一口粉彩瓷杯中的枫露茶,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樱/唇微勾,“不必了,就让这两人再得意几天好了。” 毕竟,总要给初尝情/事的肃王一点讨好她的机会不是吗? 日子就这么平淡无波的过了五日,当杨文康委婉的告诉她,肃王上京为皇上贺寿的官船已经到了淮江之时。 汪听雪便知道,这一段简单闲适的小日子就此结束了,或许说,安静平凡的人生已经走到了转折点。 她终于,要去风卷云涌的京城,去见见她的好夫君,和那位久闻其名却缘悭一面的世子夫人。 60.君夺臣妻 江风习习, 星光闪烁,月露清泠,汪听雪一袭雪青茶花穿蝶曳地裙, 倚在官舫的二层雕花围栏旁看着两岸连绵不绝的群山, 眼中满是向往。 “汪小姐在看什么?”清冽男音自身后响起, 容承衍抬手止住了汪听雪起身行礼的动作, 掀起身上的墨色缂丝长袍与汪听雪相对而坐。 “我在看两岸沿山, 算着这几日途径的省份。”她一本正经的扳着指头细数沿岸的风景名胜, “虽然没能上岸游览一番, 但我也算到过这些地方了。” “看来汪小姐很喜欢四处游览。”容承衍微微轻笑,这几日/他一直忙着处理封地繁杂的事务,情绪紧绷。此时同佳人月下清谈,终于让他有了几分喘息的惬意。 汪听雪单手支颐,“实不相瞒,民女幼时还曾央爹爹为我请一位江湖女侠作师傅,正是想学得一身武艺好游历大江南北。” 容承衍眼中笑意更深, “想来令尊一定十分为难。” 少女掩唇轻笑, “正如王爷所言,爹爹费劲心思才让我明白,那些不过话本中轶闻传说罢了, 我一个弱质女子, 又如何像游记中说得那样万里独行呢。” 说到这, 她潋滟双眸又有了几分黯然。 容承衍摩挲着手指想要为她拂去眉间的失落, 却碍于身份无法轻举妄动。心中第一次有些恨不相逢未嫁时, 若是自己此时便是她的夫君,一定要将她紧紧拥在怀里,轻怜蜜//意,细细疼惜。 “汪小姐博古通今,想来便是没有行过万里路,也已经读过万卷书了。”他深沉目光直直落在汪听雪莹白的小/脸上,委婉安慰道。 此时恰好起了风,江面被吹起了阵阵涟漪,汪听雪抿唇低笑,抬手将被吹乱的鬓发拂至耳后。 她转眸看了看站在船舱旁似乎有事情要汇报的杨文康,起身告退。 “时辰不早,民女便先行告退了。更深露重,王爷保重。” 容承衍静静看着她袅娜的背影,直到裙摆消失在转角,才收回目光,沉吟着看向一直安静的杨文康,“什么事?” 杨文康莫名觉得肃王和穆元娘子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他强忍着抬眼打量肃王的冲动过,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声汇报道: “穆世子仍在人世的消息已经在京城传开了,他亲自登门上孙府提的亲,三书六礼过得很快,正式拜堂的日子,就定在了一旬后。” 容承衍挑了挑眉,“一旬后?那岂不正是我们到达京城后的第二天。” 修长指节无意识的敲打着雕花围栏,“订得这样急,看来老匹夫背后一定出了问题。你去叫时一来,我有话交代他。” 杨文康不敢多问,躬着身子退出了甲板。容承衍负手而立,看着照彻乾坤的明月,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激动,蛰伏了这么多年,终于让他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你去动一动我们宫中的暗线,看看孙皇后的这一胎是不是出了问题。” “是。” “还有,这几年父皇对二皇子态度如何?” “皇上待二皇子仍是不远不近,孙皇后试探了几次请皇上早立太子,但都被皇上搁置了。” 容承衍眼中滑过一丝了然,面上却收敛了所有的情绪。 官船到京城那一日,正是一个大晴天,汪听雪跟在肃王随行的队伍里,上了缀满宝珠璎珞的华盖马车一路驶向进程。 港口所在的通州距京城尚有半日的路程,汪听雪将汪淮的真实身份如实说了两个小丫鬟,以免两人猝不及防之下受了惊吓。 “所以说姑爷其实是京城勋贵子弟?那小姐岂不是就是世子夫人了?”大大咧咧的知棋眼中满是兴奋。 倒是素来沉着的知琴有些不安,“小姐如今背井离乡,若是姑爷……” 汪听雪安抚的拍了拍知琴的手,“我虽相信夫君,却也不是全然以夫为天的女子。索性身上还带了钱,待进了京城,时一大人会先赁一个住处,我们打探清楚了,再上门求见。” 知琴这才放下心,“小姐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就好。” 在车轮咕噜噜的滚动中,她们离京城越来越近。肃王需要进宫觐见皇上,因此早已快马加鞭的离开了。眼下是侍卫时一并几个手下护送着汪听雪前去王爷在京中秘密值班的别院。 相比一无所知的杨文康,沉默心细的时一略略能猜到几分自己主子的心思。因此他即使事务缠身,仍然亲自护送着汪听雪,更反复交待几个手下要对车中女眷恭敬小心。 马车行到一半,就堵在了半路上。时一皱了皱眉,派手下前去打探,才知道这是孙首辅的长孙女与镇国公府结亲,如今正送陪嫁的妆奁呢。 绵延十里的妆奁缓慢的从西三坊送向东三坊,围观的民众各个啧啧称奇。尤其是打头的一对锦麟眉寿宝瓶,听说是宫中的皇后娘娘特意赐下为侄女添福的陪嫁。 大家细数着这十里红妆的豪奢,又说起死而复生的镇国公世子,据说,穆世子原是被淮江河神捉了去,然而镇国公行将下世,水妖怜悯穆世子一片孝心,便抬手放他回家。果然,连身受重伤的穆国公也渐渐好转了。 这则轶闻在京中流传甚广,连高居金銮殿的皇上都来了几分兴趣,特意召穆元入宫。穆元只说这两年精神恍惚,如大梦一场,深得陛下信任的玉真道人更是替穆元卜了卦,表示此事未必不真,那河神必是抹去了世子的记忆,放他返回俗世罢了。 皇上闻言大喜,对求神问道更添几分信心,看着碍眼的镇国公世子,到少了几分厌烦,抬手恢复了穆元的世子身份。 知道内情的,自然知道这不过是接机讨好皇上,顺便为穆元刷好感的花言巧语罢了,然而对于普通民众而言,那时得道真人都验证过的奇事,自然口口相传。 华盖宝羽的马车虽然舒适,但堵在人声鼎沸的闹市却有些闷热。汪听雪轻轻掀起了帘幕一角,偷偷打量着传说中的京城,自然看到了吉祥喜庆的十里红妆,听到了簇拥在一起的民众谈论的镇国公世子婚事。 她纤指一抖,缓缓松开了攥在手中的锦帐,坐在下首的两个小丫鬟自然也听见了。 “小姐,难道姑爷还有兄弟吗?” 知琴心疼的上前握住汪听雪的手,“小姐,你不要吓奴婢,千万保重自己啊。” 此时脸色发白的知棋也知道其中利害,小心的半跪在汪听雪身前,“是啊,小姐。大不了,我们再回松州去,姑爷薄情寡义,小姐可千万不能为他伤心。” 汪听雪柔嫩的红唇渐渐咬出一段血痕,“知琴,你去请时一大人来,我有话同他说。” 丫鬟知琴不安的放开小姐冰凉的小手,起身开了车门。 时一不敢抬头,恭谨的立在车门旁,“汪小姐有何吩咐?” 汪听雪握了握颤抖的小手,“烦请时一大人替我打探一下,京城镇国公世子,可是近来返京,名为穆元。如今,如今将要取亲。” 时一头低得更低了,低声应诺后,恭谨的倒退着出了马车。 “小姐。”知琴不安的看着面色惨白,腰却挺得格外笔直的汪听雪,“那镇国公府家大业大,小姐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汪听雪惨然一笑,“我不过心中尚有几分不死心罢了。你说的对,便是他要另娶她人,我如今家业凋零,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河神,好生荒谬。他竟,竟连我的存在都彻底抹去了。” 清澈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汪听雪却仰着头不肯落下。 “汪小姐何须自苦?”头戴紫金冠,一身玄色蟒袍的容承衍推开车门,朗声说道。 两个小丫鬟手忙脚乱的行了礼,容承衍挥了挥手命二人出去,两人小心的看着汪听雪的脸色,见她轻轻点了头,这才小心翼翼的出了马车。 “王爷不是入宫觐见吗?怎么会……” 容承衍大马金刀的与汪听雪相对而坐,“我进宫时,正是父皇打坐清修的时辰。我不过磕了几个头,就自行出宫了。” 他细细端详着面色惨白的少女,目光在她犹带血痕的红唇上打了个转,这才强自淡然,言不由衷的说道:“我方才也知道了镇国公世子之事,汪小姐可要去穆家讨了公道?小王虽然不济,却也愿为汪小姐出口恶气。” 61.君夺臣妻 “公道?王爷打算如何为我讨回公道?”汪听雪颤了颤唇, “孙家势力盘根错节,便是我一介女流亦有所耳闻。” “王爷送我进京,已经是莫大的恩德。我又怎能为王爷招惹如此大敌呢?” “君若无情我便休。我如今, 只想再见他一面, 同他最后做个了断。”汪听雪取下腰间莹润的玉佩, 物尚在, 事已非, 她将玉佩攥着手心,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容承衍闭了闭眼, “那见过穆元以后呢?” “见过他之后,我想回松州。汪家散落在江南的十几个掌柜,总会有一二忠心之人。我所求不多,便在母亲的小庄子好好重整家业,将来,再也不贪心,只找一个知根知底的人, 为汪家传宗接代……” 她侧着娇美的小/脸, 喃喃自语着,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 容承衍只觉得辛苦维持的理智终于就此崩塌,回松州?她想都不要想。 男人滚烫的大手一把将纤弱的少女紧紧捞进怀里, 他深吸一口她发间清新的甜香, 声音喑哑的在她耳边低语, “穆元不要你, 我要你。我不许你回松州, 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 她一下子愣住了,纤细的胳膊试图推开男人沉重的身体,“王爷,你放开我。” 少女柔弱的推拒让他越发激动,覆过身子将她半压在软榻上,薄唇辗转着从发鬓流连至腮边,耳畔,终于渐渐想要噙她嫣红的薄唇。 汪听雪拧着脖子躲开了他干燥炽/热的唇,眼中一直倔强着不肯落下的泪珠终于簌簌滑落,面上满是凄婉,“在王爷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水性杨花可以随意轻薄的女子吗?” 容承衍一愣,被嫉妒点燃的理智终于渐渐恢复,他半坐起身子,双手却依旧拢着少女柔韧的细/腰,“我对你的心思,你真的半点不知吗?换任何一个女/人贸然识破我的身份,我都不会心慈手软,只因为是你,我才如此进退两难。” 他目光灼灼,“听雪,从前不说,是碍于你已有夫君。但如今他已停妻另娶,你便忘了他,同我在一起吧。” 素来自持冷漠的男人,如今说起情话来倒是热情直接,汪听雪粉面生晕,扭过头去抬手拭泪。 马车门外传来侍卫时一的低声请示,“王爷,路已经通了,我们接下来去哪?” 容承衍紧了紧手臂,“回肃王府。” 汪听雪脸上的酌红顿时消失,她似乎瞬间意识到眼前向她热切表露爱意的男人还是一个位居人上,比穆元身份更高一等的皇族贵胄。 她高声喊道:“我不去肃王府,我要下车。” 容承衍原以为自己的满腔爱意能够打动汪听雪,却没想到她却依旧抵触自己。心中一痛,深吸了口气,捏着拳头劝自己欲速则不达,正欲再说,马车的门却被人一把推开。 容承衍本就强行压抑的怒火顿时找到了发泄的地方,横眉冷目正要发作,却惊讶的发现推门而入的正是穆元。 今日是孙家大小姐送嫁妆的日子,穆元看着张灯结彩,四处贴着喜字的镇国公府,心中却如同被挖了一块般空荡荡的痛。 他还记得同妻子成亲那日,岳父强撑着病体为他们主持了婚事,虽然远比不上如今的富贵奢华,但却简单温馨,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祝愿与向往。 哪像如今,不过是冰冷的利益交换罢了。他再也看不下去满目红绸的婚房,牵着马出了府。却没有想到,在西大街上看到了妻子的两个贴身丫鬟。 两个人一左一右的站在一架华盖马车旁,满面忧愁。他尚来不及思考,就匆忙的越过人流挤到了马车旁。 “姑……世子爷。”知琴看见他时先是一惊,随后就是排斥厌恶。 穆元面露自嘲,正想细问,就听见马车里传来妻子熟悉的声音,“我不去肃王府,我要下车。” 那声音满是惶恐,肃王?他脑海中滑过一丝疑问,身体却快人一步的推开车门上了马车。 面前的一切却让他目眦欲裂,身穿蟒袍的肃王紧紧搂着眉黛羞蹙的妻子,两人衣衫相叠,分明就是缠/绵之态。 他一时怒上心头,捏起拳头就要砸向肃王,容承衍躲避不及,抬脚挑起地毯上的锦杌踢向穆元,躲开了他的一击,手却依旧揽在汪听雪腰间。 穆元一击不成,侧身躲开锦杌,看着柔声安抚妻子的肃王,双目充/血,还要再打。 门外的侍卫时一自抬手放了穆元进去后就去一直警觉的侧耳听着马车里的声响,此时听到锦杌撞在门板上的声音,心中一凛,拔剑就窜进了车厢想要护驾。两人顿时你来我往, 穆元猝不及防之下吃了时一全力一击,倒退了几步,反身和时一缠斗了起来,斗得旗鼓相当,一时难分胜负。 亲王级别的华盖马车虽然比一般车厢来得宽大,却也经不住两个成年男子的打斗,汪听雪推开仍腻在自己身旁的肃王,清声喊道:“够了,不要再打了!” 容承衍在穆元面前宣誓了主权,此时心情正好,也知道适可而止,顺从的松开了手。又担心时一打得太过,反倒让穆元有机会施展苦肉计,连忙也朗声命时一住手。 两人各自停手,穆元反手擦了擦唇边的血迹,殷切的看向汪听雪,“娘子……” 汪听雪整了整衣裙,在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的视线包围下施施然的安坐在软榻上,“王爷可否让我同穆世子单独谈谈。”她侧头看向车厢繁复靡丽的五彩云纹,淡淡说道。 容承衍眼中滑过一丝晦暗,面上却不动声色的优雅点头。 他迈步走向马车门口,途径穆元身侧时却突然停住脚步,下巴微扬,意有所指的沉声说道:“听雪,孤倾慕卿久矣。你可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说着便轻扬蟒袍,从容的出了马车。只留下汪听雪同穆元四目相对。 “娘子,你何时结识了肃王?”穆元面色铁青的看向正淡定斟茶的汪听雪,话中满是质问。 “你是以何人的名义问我?”汪听雪放下青花瓷描金茶壶,抬眼看向穆元,不答反问道:“眼下,你究竟是汪淮?还是穆元?” 穆元一滞,终于意识到汪听雪一定是知道他停妻另娶的事情了。急忙上前,“娘子,无论是汪淮,还是穆元,都是我啊。你听我解释好不好。”他伸手想要握汪听雪放在茶几上的小手。 汪听雪手指一蜷,躲开了激动的穆元,她直直看向躬着身子的穆元,清澈双眸仿佛要一直看进他的心底,“若你还是我的夫君汪淮,那么我什么都不再问,我们现在就立刻回江南去。若你是镇国公府世子,你我便从此恩断义绝,再无半点关系。” 穆元只觉得她的盈盈双眸仿佛簇着火焰,那火苗随着她的一字一句燃进了他心里,烧得他隐隐作痛,坐立难安。 “皇上一直忌惮我们穆家,借着我失踪的名头三番四次想要削爵。我爹没有办法,为我定下了孙首辅家的亲事,想要借孙家的关系送我去漠北领兵。” “听雪,我肩负着镇国公府五代人的心血,我没有办法。你相信我,等我拿到军功,解了镇国公府此时的危局,就娶你过门好不好。” 汪听雪目不转睛的看着字字泣血的穆元,她没有放过他英俊面庞上每一处细微的表情,仿佛像是今天,才第一次真正认识他。 “你娶我过门,我是不是应该跪下来感恩戴德,谢谢穆世子不嫌弃我一介商家女身份卑微,愿意纳我为妾?” 穆元动了动唇,面上的血色渐渐褪去,妻子性格最是骄傲。曾经还在松州时,她就曾在闺中闲谈时说起卓文君当垆卖酒,那时她抚掌大赞文君的骄傲自立,笑言道“若是爹爹也不许我同夫君成亲,我也愿与夫君夜奔,寻一处江南水乡,支一个小摊子,就过男耕女织的生活也不错。 后来读到读到司马相如的十三字信与卓文君的《诀别诗》,她又愤愤不平,“女子总是这样,生性心软。若是我是文君,定不会再写《怨郎诗》,他既有了两意,又何必挽留。” 那时他们相拥在榻上,他担心妻子迁怒自己,连忙柔声转移话题,心中却暗自想到,自己此生都不会像那司马相如,见异思迁,辜负了妻子的一片心意。 时过境迁,那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老天爷会给他开这样大一个玩笑,而命运,竟然那么早就埋下了伏笔。 世间岂得双全法,他心中剧痛,却不愿就此放弃。“听雪,你再等等我好不好,我现在还不够强大……”他眉间满是痛色,哀切的看着妻子。 “夫君,你心中未必没有我。但你的家族责任和个人理想远比我要重要多了。人不能这么贪心的,如今与她人订亲的是你,明日将要拜堂的也是你。你要我如何等你?难道你要我委曲求全,自请为妾吗?” 汪听雪抬手从腰间解下羊脂玉佩,莹润指尖轻推至穆元面前,“我夫君汪淮已逝,今日以茶代酒,从此和世子一别两宽,男婚女嫁,再无干系。” 她举起茶盏,仰头喝下,宽大袖袍下,一直倔强含在眼眶的泪珠终于簌簌滚落,在她特意为了重逢精心挑选的烟笼梅花罗纱裙漾开朵朵水痕。 穆元今日方知,什么叫万箭攒心。 他不肯接过玉佩,心中痛悔交加,竟不受控制的说道:“你待我如此决绝,可是因为肃王。我离开松州不过月余,你竟与他有了干系。你可知,像他这样的王孙子弟,更不可能……” “啪。” 汪听雪放下挡在面上的纱袖,纤纤玉手抬手打了穆元一个巴掌。 62.君夺臣妻(修) 午后春光透过窗前垂幔和叠相错落的宝珠璎珞在车厢上错落出点点光斑, 车厢外行人走动交谈的琐碎喧闹却恍如隔世,汪听雪掌掴穆元的那声脆响后,空气静得落针可闻。 穆元难以置信地侧过头, 少女的力气并不大, 穆元震惊的, 是素来贞静柔婉的妻子竟然会为了另一个男人抬手打他。 “原来在你穆元心里, 我汪听雪竟是个趋炎附势, 一心攀权附贵之徒。”泪珠似断了线的珍珠般自她清澈双眸滚落。 穆元心中一滞, 捂在脸上的手转而就想为妻子拭泪, 放软了声音低问:“那你为何竟半点不念夫妻旧情,待我如此决绝。” 汪听雪闻言心头大怒,她奋力推开想要靠近的穆元,粉面含霜,气得全身发抖。 穆元猝不及防之下被她一把推到在地,却见汪听雪连连深吸了几口气才稳住情绪,原本犹带哭腔的声音此刻只剩下凛然寒意。 “在你穆元世子心中, 我汪听雪不过一介商户女。你停妻另娶, 只要还愿给我个妾室名分就算很对得起我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自你恢复记忆后,你就一直在高高在上的俯视我。但是穆元我告诉你, 我汪听雪不是你养得小猫小狗, 扔点甜头就要对你摇尾乞怜。” “昔日你衣衫褴褛, 身受重伤。我将你从淮江上救起时却从未嫌弃过你。而你今日成了勋贵子弟, 我不愿为妾, 竟成了不念夫妻旧情。” 随着她掷地有声的字字句句,穆元的面色一寸寸的灰败了下去,他翕动着唇,张口欲言,却被站起身的汪听雪沉声打断。 她眼中的泪早已敛去,柳眉微挑,潋滟双眸此时仿佛燃着簇簇火苗般亮得灼目,“再说肃王,自你走后,汪家族老便起心害我谋夺家产。若不是肃王出手相救,我此时恐怕早已是一个死人。” “肃王对我有情,我也是今日方知。这一点,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我信,我当然相信。我竟不知,不知我走后你经历了那么多危险。”穆元急切的说道,“我也从未瞧不起你,那些不过是一时慌不择言……” “娘子不愿入府为妾,那就不入。如今镇国公府如履薄冰,我只能靠联姻换一线生机。”穆元咬了咬牙,“待我在漠北有了军功,便娶你做平妻……” “够了。”汪听雪闭了闭眼,“贵妾也好,平妻也罢。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我等你,等你熬出军功,为我熬一个平妻。然后呢?看你在两个妻子中间左右为难吗?” 她拂过耳边散落的鬓发,眼中满是不被理解的悲哀,“或许你会觉得我不识好歹,但我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走吧。” 穆元倒退了几步,终于明白,他们已经陷入了一个死局。 “你孤身一人独自在京,我来为你安排个住处吧。”他动了动唇,轻声问道。 “不必了,我已经赁好了小院。更何况,这京城,我也不会久留。” 被汪听雪轻声呼唤的两个小丫鬟一前一后的上了马车,肃王府的侍卫半强迫的将他请下了马车。唯一值得穆元庆幸的,是肃王似乎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并没有再出现。 他无力又失落的下了马车,失魂落魄的牵着马走在人潮汹涌的街头,听着周围嗡嗡作响的笑语。皇城根下,即便是升斗小民,也有自己茶米油盐的琐碎幸福。 而他,生在钟鸣鼎食之家,自幼衣锦玉食,却连心爱的女子,都留不住。 举着冰糖葫芦嬉戏打闹的幼童背着身子撞进了他怀里,骏马受了惊,马蹄轻扬。穆元抬手将孩子踉跄的小身体腾空抱起,又腾出手安抚受惊的马。 那身着青布棉褂的稚童也不认生,穆元躬身将他放下时,他竟踮起脚天真的举着手中的糖葫芦递到穆元嘴边,“糖葫芦很甜的,就算有不开心的事,吃一口好啦!” 穆元一愣,他看着唇边鲜红透亮的糖葫芦,耳边恍然响起妻子娇糯软语,那时他刚刚接受汪家生意,关系网复杂,账目繁杂,更有自恃元老的积年掌柜处处为难,他心浮气躁之际,妻子也曾捧着一串冰糖葫芦递到他嘴边,“夫君辛苦了,快尝这糖葫芦,吃一口甜的,心情也会变好的。” 那幼童的母亲见穆元头戴玉冠,身穿销金缂丝直裰,担心儿子惊扰了贵人,连忙上前抱起幼童不住道歉。 被母亲搂在怀里的孩子天真的舔/着手上的糖葫芦,“娘,大哥哥为什么哭了?” 妇人觑了穆元一眼,也顾不得道歉了,压着孩子的小脑袋忙不迭的急步走了。穆元恍然,他低头看向青石板路,才发现有点点水痕打湿/了衣襟。 西三坊九湾胡同,孙府 此时孙府后院处处张灯结彩,几个小厮抬着椅子支在屋檐下束着大红灯笼,过了蜿蜒曲折的抄手走廊,再绕过怪石假山后的潇潇竹林,相聚而居的几处院落便是孙家大房。 此时大房却以一道垂花门为界,分外泾渭分明。 左边的小院里丫鬟婆子各个神采奕奕,脚步轻/盈。只因孙家大小姐明日就要嫁入镇国公府做世子夫人,自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右边主院的下人却各个垂首屏气,恨不得踮起脚走路,谁不知道大夫人素来不喜自己这个庶女。据说穆世子来提亲那日,大夫人生生砸了好几个瓷瓶。还是大少爷从国子监赶回来,才劝住了怨愤的大夫人。 身材微胖的小丫鬟苹儿此时正笑盈盈的替孙方惜整理着鸡翅木顶柜里的衣裙,心中直叹自己小姐命中有福气,原以为嫁过去就要一辈子守寡,谁能想到穆世子竟然回来了,如今真真是熬出头了。 丫鬟苹儿疑惑的看着满脸阴霾的孙方惜,大小姐这是怎么了,明明早起时还眉开眼笑,怎么去见了一趟老太爷回来就愁眉不展了呢。 孙方惜立在书桌前抄着《心经》,平日里很快就能平静的心绪此时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她原以为是这六七年在老夫人面前恭谨体贴有了效果,老太爷才赐给她一门好亲。 却没想到,老太爷不过看中她心思细密,善于忍耐罢了。原来孙家同穆家的结亲,不过是一场心怀叵测的利益交换。穆家需要孙首辅的进言稳固爵位,顺便送穆元前往漠北领兵。 而孙家,需要蚕食穆家在京营的基本盘,穆元去漠北,不过一场死局。漠北如今的总督方伯阳正是南党的中流砥柱,如何能容得下穆元立功。 如今二皇子地位尚未稳固,两家自然可以和平共处。待到二皇子登基之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那便是镇国公府覆灭之时。而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在此之前稳住穆家,最好能得到穆元的信任,关键时刻,替祖父提供穆家图谋造反的证据。 羊毫笔尖的墨珠滴滴晕染在上好的宣纸上,她心烦意乱的放下笔,祖父说得好听,事成之后定不会亏待自己,但她一个出嫁女,夫家谋逆,她难道还能撇清干系吗? 再说得难听些,祖父如今已是年过花甲,便是身子骨再康健,还能活几年?等他死后,嫡兄便是她唯一的娘家人,她和嫡母如今势同水火。到时候,自己再没了夫家,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可就难说了。 想到这,孙方惜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然而若是忤逆祖父,她可能连出阁的机会都没有了。普天之下,如今能够反抗权倾朝野的祖父的,又有几人呢?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自门外响起,苹儿侧头一看,才发现竟是久未露面的宋姨娘,“惜儿。” 女/人含泪轻唤了一声孙方惜,母女两人已经近一年不曾见过面,哭过一场后携手进了内室。 另一侧的正院却不如丫鬟婆子们想得那样肃穆,大夫人面色平和的看着闭目熟睡的女儿,爱怜的替她拂过脸颊旁的发丝,又抬手替她掖了掖锦被。 “夫人。”大夫人的亲信李妈妈立在她身后,轻声说道:“宋姨娘进去了,要不要老奴现在去把她叫出来。” 大夫人摇了摇头,“算了,卡这一刻半刻也没意思。”她扫了一眼李妈妈,“妈妈也坐下吧。算算时辰,怡儿也该醒了。她醒来若是见不到我,又该哭闹了。” 李妈妈半坐在锦杌边沿,“还是夫人仁慈……”话中略藏几分疑惑。 要说大夫人对大小姐同宋姨娘,那时恨得如眼中钉肉中刺。自大老爷死后,她就硬拘着宋姨娘在小佛堂里整整礼了六年的佛,生生将一个丰腴美妇关成了半老徐娘。 如今大小姐有了前程,二小姐却还痴傻着没有个着落,两厢对比,正是恨上加恨。她却肯抬手放宋姨娘同大小姐团聚,实在是不符合大夫人一贯的性格。 “哼,不过是让这一对贱人最后再团聚一次罢了。”大夫人冷笑,略显浑浊的双眸此刻利如闪电,“老爷死后,老太爷在鹏哥儿的前程上给了我承诺,我这才饶了孙方惜和宋姨娘一命。” “原本想着她是嫁去穆家守寡,我这口气便也平了。可那穆世子回来了,小贱人想嫁入穆家享福,想到不要想。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不可能让她好过。” “那为何夫人……”李妈妈连忙指了指动了动身子的二小姐,安抚情绪渐渐激动的大夫人。 大夫人顺着李妈妈的手看向女儿,情绪渐渐平复了些,声音又再次放缓,“鹏儿回来便劝我,孙方惜不过一颗稳住穆家的棋子,待到二皇子……后,还要用着她上金銮殿告御状。事成之后,我想怎么处置她,就怎么处置她。” “更重要的是。”大夫人勾了勾唇,端庄的圆脸露出了动人心魄的光芒,竟依稀还能窥见几分年轻时的秀美, “早在孙方惜第一次月信之后,我就断断续续给她下了绝育药,穆家几代单传,她一个不能下蛋的母鸡,能有什么好日子。” 三进的小院子,正坐落在国子监附近的西二坊,清幽寂静,附近都是书坊茶楼,真正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汪听雪下了马车,满意的看着树影婆娑,枝叶繁茂的小院,对沉默驾车的侍卫时一行礼道谢。 时一此时早把眼前少女当成未来的女主人,哪敢受她一拜,急忙侧身避过,又召来两个牵着马的手下,“汪小姐,这两人分别是时二和时三,接下来汪小姐在京城的安全和生活所需,就一切由他二人负责。汪小姐有什么需要他们办的,只管吩咐就是。” 两人同时一身量相仿,性格也是一般沉默。汪听雪浅笑着向两人行了礼,又作别了尚有任务在身的时一,莲步轻摇的进了正房。 院中早有两个沉默寡言的老嬷嬷承包了一切杂务,汪听雪知道这必然是肃王的意思。然而他此时不在眼前,便是想要拒绝也无从推拒,只好默认了两位嬷嬷打理日常事物,主仆三人就此安顿了下来。 “小姐,果然就像您说得那样,这京城的茶楼酒肆,也有许多清谈的书生。您让我点了茶楼的招牌茶,都是些常见的普洱,乌龙。远不如我们松州的丰富。” 被汪听雪指派出去的丫鬟听棋兴致勃勃的谈论着京城风光,又掏出几个锦囊,“这是小姐您让我买的茶叶,我每一种都挑了些。不过小姐,您要我买这些是干什么啊?” 立在一旁的丫鬟知琴颇有眼色的揭开小火炉上的水壶开始烧水,“小姐自然有小姐的道理,你个小丫鬟多嘴多舌,真应该改名叫鹦鹉。” 知棋吐了吐舌,竟怪声怪气得学起了鹦鹉说话。汪听雪红唇轻扬,知道这是两个小丫鬟哄她开心,配合得笑了起来。 她挨个捻起锦囊里的茶叶凑到鼻间轻嗅,“便是要回江南重整家业,也需要一大笔银子。我看着京城同江南风气一般无二,同样推崇饮茗悟道,便想着能不能将我们汪家的复古茶在京城做一番推广。” 知棋拍了拍胸脯,“小姐真是太厉害了,说起来,京城虽好,到底比不上我们江南。真希望小姐能快快赚上一大笔银子,我们自回松州去。” “谁说你们小姐要回松州了?” 人未至,声先到。话音刚落,挺拔男子就推门而入,深邃双眸直直看向安坐在花梨木圆桌前汪听雪,眉间分明藏着怒意,眼底却炽/热的蕴着爱火。 “你们先退下吧。” 汪听雪看向噤若寒蝉的两个小丫头,无奈的摇了摇头。 “为何总想着回江南?听雪,你要如何才能安下心来留在我身边?”容承衍掀起锦袍坐在汪听雪身旁的软凳上,高大身体紧紧挨着少女盈弱柔软的娇/躯,眼中满是势在必得。 汪听雪看着热气蒸腾的紫砂茶壶,飘渺的水汽将她胜雪的小/脸熏出一丝晕红,垂在耳际的倭坠髻娇慵妩媚,一点莹润东珠垂在白玉似的小耳/垂上,惹得人恨不得含上一含,尝尝是否比得上正当时的荔枝甜美。 她上挑的眼角转眸看向男人越发幽暗的双眸,“王爷对我,或许是见色起意,或许是一丝新鲜。我如今家业败落,不过一伶仃人罢了。王爷纵是要强夺,我又哪里挡得住。” “只是还请王爷尝过新鲜后,就高抬贵手,放民女一马。” 说着她垂下羽睫,做出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容承衍看着她半掩在纱裙里纤细修长的雪/颈,本就恨不得揽在怀中细细啄吻,又被她话中带刺的反讽一激,抬手就将她抱在了腿上。 怀中的小东西身子娇/软,原本半闭着的眼此时紧紧的阖在了一起,纤浓的睫毛不安的震颤着,贝齿轻/咬红唇。明明已经怕到不行,却倔强的不肯屈服。只直挺着纤薄的背不肯靠在男人怀里。 63.君夺臣妻 容承衍若有若无的靠近怀中莹白的小/脸, 炙热的鼻息在她耳边厮/磨,汪听雪白玉似的小手紧紧揉着裙角,却摇摇欲坠的不肯睁眼。 略带薄茧的指腹轻抚她震颤的羽睫, “睁开眼。”男人嗓音低沉, 隐隐带着几分调笑, “都说雨打梨花深闭门。你便是不肯睁眼, 我要入门, 难道就入不得了?” 一抹绯红便自少女耳根染至脸颊, 她咬着唇睁开眼, 却侧过头去,不肯同容承衍对视。 玲珑小脚半露在雪染朱砂马面裙外,足尖绣得正是水漾红芙蓉,繁复靡丽的花瓣半开在裙摆间,羞怯怯的半弓着。 汪听雪见容承衍半晌无言,试探的转过头,却顺着男人幽黯的视线看向自己脚边。 她顿时面红耳赤的缩脚, 却身子不稳后仰着栽进了男人怀中, 容承衍唇边便漾起一抹从容浅笑,他收紧胳膊密密贴合着感受了一番少女骨肉匀亭的娇柔,便强忍着紧绷的身体松手任汪听雪倒退出了他的怀抱。 “我若只是见色起意, 又何须忍耐至今?”他看着缩在墙角的汪听雪, 无奈摇头“只要不回松州, 别的事, 我都依你好不好。” 汪听雪抬眼看向烛光下五官越发深刻的男人, “王爷或许对听雪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喜欢,然而听雪蒲柳之姿,却实在是无意为报。” 少女纤细的手指缓慢的解着裙上精致的盘扣,“王爷的大恩大德,听雪唯一能偿还的,只有这副身子罢了。然而要我常伴王爷身侧,却是万万不能。” 原本还心有余裕,气定神闲的容承衍此时却被她的冥顽不灵彻底激起了怒火,他大步上前抵住汪听雪的不停解着衣扣的小手,压抑狠戾中带着失落, “你可是心中仍有穆元,才不愿同我在一起。” 汪听雪抬眼看向他深蹙的眉间,眼中缓缓升起水雾,她抿了抿唇,又撇开眼不肯回答。 容承衍被她沉默的反抗激得妒火中烧,扳过她的下巴就深深的吻了上去。 少女抿着唇不肯配合,男人却不肯放过近在咫尺的甜蜜,诱哄的轻啄着唇/瓣,启她她柔/嫩的红唇,一寸寸的梭巡着汪听雪的口中的柔软。 一吻结束,汪听雪早已全身酥/软,全靠固定在腰间的大手才没有滑落在地。少女本就嫣红的唇此时更添饱满,额间沾着香汗,眼中还挂着泪珠,妩媚中透着怯弱。 “穆元不过公府世子,尚且嫌弃我是商户女,更何况王爷这样的王孙贵胄呢?”她垂着眼低低说道,“情到浓时情转薄,民女已经遇过一次负心人,实在提不起勇气,再冒一次险了。” 容承衍心中一动,他扳起少女纤柔的下颌,不给她躲避的机会,直直的同汪听雪四目相对,“听雪,如果抛开身份地位的差距,倘若我此时只是一介草民,你可愿与我在一起?” 汪听雪仰头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男人,颇有几分不知所措。 她动了动唇,却抬起纤细的手指试图扳/开钳在下巴上的大手,“王爷说笑了,这世间哪来什么如果。” 容承衍却不肯放过她,他凑过脸作势要亲她的手指,语带威胁,“快说,你若不说,我便又要亲你了。” 汪听雪推着他靠近的脸,羞怯中带着几分怅惘的说道:“若你只是一介草民,我自然……。”她舔了舔唇,“自然,或许……可能考虑你。” 声音又低又浅,若不是容承衍始终屏息以待,恐怕根本听不清楚。 容承衍垂眼看她酌红的脸颊,心中一定,她不是完全对自己无动于衷就好。 “那我说,我愿娶你为妻呢?听雪你可愿嫁给我?” 汪听雪却摇了摇头,“王爷何必说笑,听雪身份卑微,如何能做王爷的妻子。” “更何况,王爷志向远大,听雪不希望王爷日后后悔。”少女神情怅惘,眉间却满是坚定。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穆元停妻另娶,她视之为前车之鉴,也是难免的事情。想到这,容承衍心中又有几分心疼,先前因少女的拒绝而升起的怒火竟不知不觉的熄灭了。 正想继续追问,门外就传来时一的敲门声,“主子,黄雀动了。” 容承衍神色一凝,黄雀是他埋在宫中的暗线。正是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意。孙皇后势大,黄雀轻易不会动作。如今却传来消息,想必,就是孙皇后这一胎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晦暗,松开了紧搂着汪听雪的手,“我们的话还没有说完。乖,你等我回来。”他柔声在少女耳边说道,又爱怜的拂了拂汪听雪耳边的发丝,这才转身出了内室。 侍卫时一恭谨的递上一个小竹筒。容承衍捏在手心,大步绕过耳室,独自进了后院。 安静的暗室里,气氛凝滞,只有昏黄的烛火摇曳着微弱的光芒。 看着缓缓自燃的丝帛,容承衍若有所思的敲击着书案,孙皇后近来屡屡同孙首辅暗室密谈,又频频召见太医。想来这一胎,确实出了问题。 如果没有了被孙首辅寄予厚望的皇三子,那么孙家可以选择的便只剩下二皇子,可惜,皇上待二皇子只是平平,迟迟不愿立他为太子。 看来孙家,已经到了铤而走险的边缘了。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孙家和穆家的联姻会进行的这么急切。京营是拱卫京畿的最后一道防线,没有虎符,想要成功哗变,就少不了积威多年的镇国公。 想到这,容承衍又摇了摇头,孙彭泽自诩是文坛领袖,逼宫篡位的事情,没有一定的把握他是不会轻易冒险的。他一定会做双重打算,而那个保险,就是除掉皇位的另一个继承人。 看来,老匹夫还是对自己起了疑心啊。容承衍摩挲着下巴,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他如今已经不是昔日养在深宫的孱弱皇子,想要诛杀一个业已成年,封藩在外的皇嗣,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孙家父女一定想不到,自己早已非吴下阿蒙。如今权臣咆哮朝堂,地方官员只知结党,不知为民。就连读书人,都各个好清谈,轻实务。 他身为容氏子孙,早已按捺不住要重整江山的决心。危机的背后便是机遇,韬光养晦多年,借此机会,他正好将计就计,永除后患。 幽蓝的火苗已经燃烧殆尽,容承衍面无表情的将茶盏里的水泼进灰烬里,他自幼便生活在政治漩涡之中,早已不惧任何危机。然而想到隔壁房间里弱质芊芊的少女,他先是心头一暖,随即又有些疑虑,最后变成了坚定。 汪听雪性格最是怜贫惜弱,从昔日/她救下失忆的穆元便可一窥她心中的善良。如今她心中对自己的身份早有成见,仗势强逼只会将她推得越来越远。 想到这,容承衍心中越发笃定,他大步出了暗室,一边酝酿着说辞一边走向正房,行至雕花木门前,他遽然停住脚步,调整了一下呼吸,神色便变得有些黯淡, “听雪。” 容承衍失落的看着花梨木圆桌前低头不语的少女,“方才还说,我若是一介草民。现如今,我恐怕连草民都做不得了。” 汪听雪惊讶的抬眼看向对面的肃王,“王爷何出此言?” 肃王却抿唇不语,反而留恋的看着眼前少女,“趁如今我还能得几分自由,便送你回松州吧。我虽不济,却总能护住一个你。时一便跟着你回去。从此以后,你便永远忘了我罢。” 他作势起身,“幸好你此行与我还算隐蔽,千万不要让人知道知道你曾同肃王有过关系。切记,否则恐怕会召来杀身之祸。” 汪听雪闻言脸色惨白,再顾不得先前的拒绝,上前拉住了容承衍。 64.君夺臣妻 少女柔嫩小手紧紧攀着男人的手臂, “什么叫会召来杀身之祸?王爷如此不由分说的就要送我走。听雪如何能放心?” 容承衍却侧过头去,“我无事。总之一切都是我不好,你便当我方才的话都是妄言吧。只一点, 让时一跟着你, 他武功高强, 我也能放心。” 说着就要抽/出手臂, 汪听雪一时气恼他说话遮遮掩掩, 一时惊惶他话中的莫测, 死死攀住他的胳膊不许他松开, 娇/软声音便带了几分哭腔。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不得自由,什么叫连草民都做不得。你若不说,我便不走。” 容承衍强行压下上扬的嘴角,定了定神,抿着唇面色端凝的回首看向汪听雪,他半张脸隐在烛光的阴影中, 本就浓郁的深眸此时越发晦暗, “京城如今正是风云变幻之际,我的身份你是知道的,如我这般的皇长子, 本就是其他储位继承人的眼中钉, 肉中刺。更何况, 如今仇视我的还是权倾天下的孙首辅。” 他下颌紧绷, 眼中满是留恋不舍, 抬手覆住汪听雪紧握在他手臂上的柔夷,“方才,我在宫中的暗线告诉我,孙皇后此胎难保。孙家如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二皇子身上了。于我,那便是到了图穷匕现的时候。” 容承衍抬臂紧紧揽住面色发白的汪听雪,紧得仿佛要将她嵌进自己身体里。“我如今的处境,已是如履薄冰,危如累卵。此时若和你在一起,只会拖累你。” “你听话,便和时一一同回江南罢。不行,江南不好,还是去乌州。我在乌州经营了数年,即使最后功败垂成,留在那里的暗卫也会护住你。” 他原本是三分真意,七分示弱。然而搂着怀中盈弱的小身体,他心中的想要送她回乌州避开京城风雨的念头便渐渐涨到了九分。 原来这就是心中藏着一个人的感觉,她是他心底最柔软的秘密,原来如他这般冷漠酷烈的人,也会有这般忐忑不安,患得患失的情绪。 容承衍怜爱的轻抚她的脸颊,声音越发低了下来,“若我侥幸活了下来,就去乌州找你。你且等上我一年半载,不许整天急着传宗接代,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回去找你。” “那若你没有来呢?”始终垂首不言的汪听雪终于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向眼前的男人,声音哽咽。 “穆元要我等他,但他却一去不归。如今你也要我等你,若是你也再不回来了怎么办?” 容承衍一时心下大怮,他捧起怀中润湿的小/脸,低头一点点吻去她面上的泪珠,“我发誓,我容承衍若是违背对汪听雪的誓言,便五雷轰…… ” 汪听雪抬手捂住了容承衍的嘴,“我不要你发誓,我只要你答应我,让我陪你留在京城。” “若你仍是尊荣富贵的亲王,我自然不愿成为你的负累,让你有朝一日为此时的情热而后悔。” 男人滚烫的鼻息打在手心,酥/麻的触感惹得她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却始终倔强的不肯放开捂在容承衍唇/间的小手,娇言软语中带着几分凛然,“但如今你生命危在旦夕,我本就承情在先,我若再带走你的亲卫,那我汪听雪,岂不是成了趋吉避凶的小人了。” “再说”,少女不自在的抿了抿唇,“多一个人多一份力,焉知,我就帮不上你?” 容承衍垂眸看着身前的少女,眼中异彩连连,他从未听过如此别扭的表白,字字句句间,她并未表露半个情字。却让他这个听着的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汹涌的情潮。 他抬手拔了汪听雪发髻间的玉钗,一面将汪听雪打横抱起,一面不容置疑的径直低头噙她的樱/唇,唇齿交缠间还带着几句呢喃,“……你确实是个小人,正是我心底的小人儿……” 汪听雪猝不及防间被他腾空抱起,见他大步向内室走去,扭着身子便要挣扎。“我虽愿意留在京城,却不是要此时同你欢好的。” 又见男人鼻息粗重,身体紧绷,心中更是大急。 她晕头晕脑的被扔进了柔软丝滑的府绸锦被中,内室的蜡烛即将燃尽,火苗摇曳间烛心越来越短,或明或暗的光让站在拔步床边半眯着眼蓄势待发的容承衍显得越发危险。 汪听雪抬手扯着锦帐半坐了起来,见他躬着身子就要凑上来,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容承衍,你说要娶我为妻,如今可是想要无媒苟合?” 容承衍身体一顿,他方才虽然心潮澎湃,却也知此时尚不是与汪听雪欢好的时机。不过情难自抑,一时激动罢了。 欲速则不达,他原想弯腰拉汪听雪起来,却没想到收获意外之喜。他缓缓收回了手,平静的声线下藏着喜悦,“所以说,听雪这是同意嫁给我了。” 汪听雪见他停下了动作,刚刚松了口气,就被他的步步紧逼的追问问得心中一滞。她也不回答,只抱着膝深深将头埋了起来,鸦青长发洒落肩头,只露出两只红的滴血的耳朵尖。 容承衍却不肯让步,更进一步的凑了上去,“听雪可是同意嫁给我为妻?” 他略带薄茧的指尖轻触她柔嫩的耳廓,“你不说我可继续了?” 长指若有若无的自她耳边向肩头滑去,汪听雪心头一跳,终于抬起头,闷闷的咬着唇,“你此时不是都自身难保了吗?难道还有余裕娶亲不成?” 容承衍收回手,饶有兴致的靠在拔步床的雕花床栏边,姿态闲散。“听雪不知,正是你答应嫁我为妻,才算帮了我大忙。” 看着汪听雪在自己寥寥数语之下,眼中的后悔懊恼变成了疑惑不解,容承衍唇边便漾开了一抹算无遗漏的浅笑。 “如今孙家尚未完全掌控京营,孙家想要除掉我。无非就只能从朝堂弹劾与后宫阴私两方面着手了。朝堂弹劾暂且不说,这后宫隐私,孙皇后能捏在手里的,不过我的婚事罢了。” “如今我先一步订亲,她再想从这方面谋害我,岂不是落了空?” 汪听雪动了动腿,试探的看向心情颇好的容承衍,“可是说起来,王爷你年纪也不小了,为何之前一直不曾订亲呢?” 容承衍顿时浓眉深蹙,“听雪可是嫌弃本王年纪大?”他抬手捏了捏汪听雪裙下的小/腿,“我今年不过二十有四,算起来不过比你大六岁罢了。” 汪听雪裙衫轻薄,被他灼热的掌心烫得霞飞满面,只好半跪着坐了起来。 容承衍扬了扬眉,声音沙哑,“便是与你整夜金枪鏖战,本王也绝不在话下。” 他见汪听雪眉间似有嗔怒,又连忙讪讪的转移了话题,“其实是我成年之时有道人下了谶语,说我不宜早婚。我父皇最相信这些牛鼻子道士的话,自然搁置了我的婚事。” 汪听雪便皱了皱眉,委婉的说道:“陛下怎么如此相信道法,未免也太过……” 毕竟是当今圣上,汪听雪便把话又咽了回去,只抬手覆住容承衍的大手,双眸流露出几分同情与安慰。 容承衍发誓,他方才绝对不是示弱。那道人的谶语还是他花重金才买通的。 那时他还没有从母亲死去的阴影中走出,正是愤世嫉俗,对婚姻充满了不信任与厌恶的时候。又害怕孙家通过他的婚事渔利,便花费所有的积蓄换了一个不宜早婚的谶语。 他那醉心修炼对父皇自然不会主动关心长子的婚姻大事,便随他去了。 想到这,他看向汪听雪的眼神更是柔得滴水,只有这个小傻/子,才以为自己会为父皇的冷漠忽视而伤心。 “现在想想,这谶语也好。原来我妻位空悬这么多年,就是在等听雪。”他反手握住了少女柔软的小手,话中满是知足。 汪听雪羽睫轻轻的颤了颤,终于也缓缓露出了一个浅笑。 同是一轮明月下,有人互诉衷情,有人却辗转反侧。穆元怔怔的坐在书桌前,看着自己刚刚手绘的画像,心中却满是空洞。 画中少女正踮起脚递上一串糖葫芦,纤细的手腕半露在外,腕上还绘着一朵蔷薇。少女双眸圆睁,红唇微翘,正是娇憨的豆蔻年华。偏偏眼角上挑,配上腕间那一朵嫣红蔷薇,眼角眉梢流露着几分妩媚。 穆元画的,正是汪听雪。 长指留恋的在画中人娇美的小/脸上辗转连流,久久不愿离去。夜色渐深,书房安静得只有穆元急促的呼吸声,他闭着眼睛回忆往日欢愉,仿佛这样就能骗自己汪听雪犹在身边。 然而几声敲门声却打断了穆元的思绪,镇国公夫人的声音随后响起,“元儿,更深露重,早些安置吧。明日/你还要赶吉时去孙家迎亲呢。” 穆元闭了闭眼,压抑着汹涌的情绪。“我知道了娘,我这就睡了。” 他小心翼翼的卷起书案上的画轴,长吐了一口气,终于大步出了书房。 65.君夺臣妻 申时三刻正是吉时, 绵延的送嫁队伍从西三坊的孙府一路浩浩荡荡的走向东三坊的镇国公府。 安坐在花轿里的孙方惜面色沉凝,两个老成持重的妈妈跟在轿子外一路缓行着,正是出嫁前孙府老夫人赐给孙女的陪嫁妈妈。 不知道的, 都感叹怪不得孙方惜一个庶女能嫁入公府, 原来正是靠着老夫人的宠爱。只有孙方惜知道, 这两个妈妈, 既是帮着自己尽快在穆家立足的工具, 也是督促促自己完成任务的眼线。 想到这, 孙方怡攥紧了手中的苹果, 暗自在心中发狠,从一介庶女走到今日,她靠的就是一股狠劲。倘若昔日她没有推倒孙方怡,恐怕今日就是当家族联姻的工具都没有她的份。如今能嫁入一等公府,已经是不错的开始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渐渐沉下了心。 拜堂成亲后,穆元面色平淡的举着秤杆跳起了孙方惜的盖头, 两人四目相对, 第一次见面。 孙方惜见穆元剑眉星目,高大挺拔。心中一动,面上就带了几分羞赧, 想不到, 镇国公世子竟是一个仪表堂堂的美男子。然而余光扫见房间里垂手恭立的两个陪嫁妈妈, 心中便是一沉, 随即又有几分浮想联翩, 若是穆元是个好摆布的,事成之后,她可以考虑向祖父求情,留他一命。 一身大红喜炮的穆元此时心中却无半点新郎官的喜悦,他转身出了喜房,准备出去应酬今日来穆府道贺的宾客。 刚刚走出垂花门,穆元就被镇国公叫进了外院书房。 “大婚三日后,你便要赶往漠北。如今,为父也该同你说说我们穆家真正的处境了。” 穆元疑惑的抬头,“如今穆家暂时摆脱了除爵的风险,儿子去漠北立下军功稳固家族地位。这不就是镇国公府如今的处境吗?” 镇国公在心底摇了摇头,自己这个儿子,文武双全,可惜却性格过于刚直,不懂得政治的弯弯绕绕。他捻了捻长须,“你只说对了一半。” “穆家的根本在京营。但每一任镇国公都要有实打实的军功才能服众,皇上不许你出外,又调边将进关,就是要以此锁死我们穆家的传承。所谓,德不配位,你若没有军功,待老夫死后,这大都督府恐怕就要易手了。” “所以,我才要你和孙家联姻,借孙首辅的关系去漠北。” 镇国公起身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但孙家打得什么主意,老夫一清二楚。孙彭泽想借机掌控京营,我同他对弈,下的正是明棋阳谋。只要你在漠北立下军功再名正言顺的回京。他的打算自然就会落空。” “如今京城风云乍起,你去漠北,也能避开夺嫡的风风雨雨。” 穆元心中一紧,“夺嫡?父亲难道忘记了昔日废太子的教训,如今怎可再次……” 提起已逝的废太子,镇国公眉间顿时满是阴霾。昔日他曾是废太子的伴读兼好友,可谓是旗帜鲜明的太子党。 然而老镇国公顾及穆家不可参与夺嫡的祖训,将他强行送去了边关,这才躲过了当年废太子的风波,即便如此,却依然刺了皇上的眼睛。 镇国公坚毅的面庞顿时有些疲惫苍老,“穆家祖训便是不可参与夺嫡,我怎么忘记。你放心,我早已养病多时,不会涉足其中的。” 心中却有些无奈,往届镇国公往往能得到皇上的信任,自然能做到不偏不倚,陛下对他早有间隙,他如今恐怕早已被他人摆上棋盘,想要置身事外,何其难也。 想到这,镇国公有些浑浊的眼中射出两道厉芒,“那个孙氏,你不可再像待那个已死的汪氏一般为情随困。她是孙家女,立场不明,恐非善类,你要小心。” 穆元站了起来,“父亲怎知听雪已死?” 镇国公不自然的咳了咳,“一个商家女,狐惑得你差点忘记家族荣誉,老夫自然要调查一番。她既已死,你便就此放下吧。” 穆元捏紧了拳头,“听雪是儿子的救命恩人,父亲却一口一个商家女。须知若可以选择,我宁愿只做一个小商人,同她一起终老江南……” 他素来孝顺,这是第一次出言忤逆尊长,他没有再看镇国公的表情,转身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走在长廊里,穆元只觉得周身发冷。他一直以为,自己和汪听雪之间的错过是时运不济,自己为了挽救家族存亡才辜负了她。如今却发现,即使没有这么多阴差阳错的巧合,这个自幼生长的穆家,同样容不下妻子。 那个懦弱的屈从于父母的自己,原来才是他们错过的真正原因。 “这幅蜀绣海屋添筹图便是王爷送给陛下的寿礼吗?” 汪听雪托腮看着大厅里的金丝楠雕花屏风,“确实是美轮美奂,但为何我还是觉得有些不靠谱呢,难道仅凭一份寿礼,就能让陛下龙心大悦的给王爷写赐婚圣旨吗?” 容承衍笑而不语,“你可喜欢?你若是喜欢,便留下。” 汪听雪闻言转眼嗔了肃王一眼,“这可是王爷精心为陛下准备的寿礼,我怎能收下,再说,海屋添筹素来是恭祝老人长寿,我……。” 她今日穿了一身桃红撒花缎地绣花百蝶裙,本就莹润的肌肤在粉/嫩的桃红下更显的欺霜赛雪。双眸波光潋滟,那一丝娇嗔酥得容承衍心中一麻,恨不得立即将眼前的小娇娇搂进怀中细细怜爱。 他咽了咽喉,沉声说道:“这可不是简单的蜀绣,在不同的时辰,图中的祥云和海上飞翔的仙鹤都会因为光线的变幻而改变位置。父皇最爱这些长生仙景,定会如获至宝。他龙颜大悦之下,我不过请一份指亲圣旨,又有什么。” 一面说着一边就坐到了汪听雪身边,“我担心你我订亲之事让孙家想要伤害你,多一份圣旨,也多一份保障。” 男人充满存在感的高大身体毫不避讳的紧紧贴着她,汪听雪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胳膊,正想往一旁退一退,就被容承衍抬手握住了手,“真想早些与你成亲。” 他低哑的声音里似簇了火,偏偏面上看不出情绪,仿佛表面平静的岩浆,只有被他捕获的汪听雪知道其中的滚烫。 “王爷昨日同我说,孙首辅想要除掉王爷,除了朝堂弹劾便是后宫阴私。现如今陛下的寿辰一天天近了,王爷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汪听雪咬着唇打破了容承衍刻意营造出的暧昧,试图转移话题。 容承衍一滞,他自然是早有对策。自就藩起,他就招募漕工和乌州矿工在封地偷偷练了一支私军。如今一部分军队已经化整为零潜在京畿附近,这也是他最大的依仗。 但倘若向汪听雪直言,以她的聪慧机敏,必然很快能推测住自己昨日不过苦肉计罢了。想到这,容承衍轻咳了几声, “孙彭泽推动科举南北同榜早已得罪了朝野上下的北方官员。尤其是今年春闱,进士比例达到了南七北三。” “碍于他外戚和南党宗师的威势,许多人不敢旗帜鲜明的反对他。但他想再如昔日那般如臂使指却是不能了。除非他能给本王按一个谋逆罪,否则,靠弹劾是打不倒我的。” “所以说,现在对王爷最大的威胁便是孙皇后吗?”汪听雪秀眉轻蹙,眼中既有几分释然,又有几分不安,“皇后占据礼教优势,又是王爷的嫡母。而且我在江南时就曾听闻,皇后为人贤淑,椒房独宠……” “而且,孙家同镇国公府联姻,我……我从前曾听穆元说过,穆家世代拱卫京畿。万一,他们狗急跳墙该怎么办?” 汪听雪越说脸越白,一直推拒的小手此时反手同容承衍相握,也不顾上拒绝容承衍趁机十指相扣的行为,只担忧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容承衍哑然,事实证明,对于眼前的少女,他费劲心思兜圈子实在是无用功。他扣紧了手中的纤指,“我……我其实有一支私军……” 汪听雪一愣,无意识的眨了眨眼睛,“私军?” 她本就心思细密,再结合容承衍此时的讪讪,那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原来什么身陷囹圄,危在旦夕。都是王爷哄我这个小女子的。”她一下子站了起来,扭/腰就要走。 “说是私军,其实不过几千人罢了。我也却确实担忧你陷入危险,想要送你走的心绝对是真的。” 汪听雪越发羞恼交加,“堂堂一个亲王,靠装可怜博同情。”她挣了挣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情急之下恨恨咬住了容承衍的手。 她虽然只是一个弱质芊芊的女子,但发狠咬下来却也颇有几分厉害,容承衍小麦色的大手很快就见了血。 尝到嘴中的铁锈味,汪听雪抬眼看向始终不肯撒手的肃王,终于放开了嘴。 容承衍连忙捧着青花瓷杯请汪听雪漱口,汪听雪倔强的不肯接,他就举着杯子凑到汪听雪唇边,“漱漱口吧,血腥味可不好受。” 汪听雪抿了抿唇,终于自己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漱口。 容承衍捧着杯子吃了个闭门羹,却依旧面不改色的握着汪听雪的小手,“你个性最是怜贫惜弱,我昨日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你一个亲王,唱做念打样样精通,真是屈才了。”汪听雪刻意冷着嗓子说道。 66.君夺臣妻 “若不是我示弱, 我们之间便就此错过了。” 他顾不上流血的左手,定定看向汪听雪,“听雪, 我自幼便靠着勾心斗角求存, 所以行/事也有些不择手段。” 容承衍见汪听雪睫羽轻/颤, 知道她听进去了, 又接着说道:“我这么说, 不是想要博你同情, 而是想告诉你, 我便是这样一个人,我如此生活了二十四年,但我待你的心却是真的。” “我也需要学习,学习怎么坦诚以待。只求你给我给机会,不要就此放弃我。” 汪听雪垂眸不语,只是一直紧绷的肩膀稍稍软了些,容承衍心中一定, 正要上前揽她, 又被汪听雪的发问定在了原地,“你大可以一直瞒着我,为何突然说了实话?” 她小/脸轻抬, 眼中有朦胧水雾, 眉间情绪复杂难言, “若你不说, 我未必能发现。你却为何告诉我了呢?” 容承衍眼眸微闪, 他沉吟了一瞬,终于选择说实话,“只因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我/日后朝夕相处,今日的欺瞒便始终是一个隐患。” 他上前了几步,凑到汪听雪耳边低声说道:“越同你相处,我便越贪心。昨日还只是想留下你便好。今日却已盼望同你心心相印,彼此再无秘密。” 说话间,他身上的龙涎香扑面而来,伴着滚烫的呼吸,让汪听雪面上有些发热。她暗啐了几声自己脸皮太薄,下意识紧了紧背,趁机抽/出了手,“你便是说得天花乱坠,也难改你使计骗我的事实。” 似乎是担心再说下去会被他的舌灿莲花说服,汪听雪甫一脱身,便低头快步进了内室,见肃王似要跟上来,她急忙关上雕花木门,背着身子靠在门上低低喊道:“我此时尚未原谅你,这几日/你不许再来,来我也不见你。” 容承衍抬手覆在窗纸上,对着门内剪影言辞恳切,“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只求听雪小姐饶我一回。我明日再来看你好不好。” 男人面上端肃忧虑,心中却满是欢快。她到底还是被自己打动了,这几日不见没关系,来日方长,他不怕考验,只怕汪听雪连考验的机会都不给他。 “你安置吧,我今晚睡外室。” 穆元淡淡的看着鎏金彩饰的红烛,抱起铺盖就要往外室走。 “大婚之夜,世子就不愿与我共寝,可是方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竟让世子嫌弃至此。”孙方惜一身大红中衣,眼角含泪的半跪在拔步床看着面色冷漠的穆元。 “此事若是传了出去,世子要方惜日后如何在国公府立足?” 穆元紧了紧手中的绸被,到底还是上了床。孙方惜唇边便漾起一抹得意的浅笑,只要方法得当,百炼刚也能化为绕指柔。她正想依偎进穆元怀里,就被他反手推开。 “我素来习惯了独寝,未免误伤到你,我们还是分开睡吧。”他抬手扯起被子,裹在身上便直/挺/挺的起身躺在了木榻上。 孙方惜狼狈的倒在了锦被里,心中顿时漾满了屈辱。全靠幻想日后镇国公府锒铛入狱才平复了些心情。 看着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穆元,她又愁得直拧手,如今她对于孙家来说,最大的价值就是稳住穆家。如果穆元对她无意的事情传了出去,祖父定然会另择棋子,如今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三日后穆元就会远赴漠北,到时还不是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回想着姨娘临行前的教诲,她抿着唇在自己脖间狠狠的拧了几个红痕,又咬破指尖,在元帕上涂了血,这才放下满身的疲惫睡了过去。 第二日,穆元早已不见踪影,孙方惜看着铜镜里为自己梳发的妈妈,心中一动。 “李妈妈手真巧,我听祖父说,妈妈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如今能到方惜身边,真是方惜的福气。” 那李妈妈一张圆盘脸,闻言笑呵呵的回道:“大宫女算不上,不过是娘娘怜惜,给我们几分体面罢了。” 孙方惜面色更柔,“大婚时多亏娘娘赐下眉寿宝瓶。我想回门后入宫向娘娘谢恩,不知妈妈可愿代为请示。” 李妈妈眼神在孙方惜耳后的红痕打了个转,面上便多了几分满意,笑着点头道:“世子夫人同娘娘是姑侄亲,亲人之间见上一面,那也是人之常情。” 两人便默契的笑了起来。 等到向公婆请安时,孙方惜刻意做出的怯弱便成功的讨好了镇国公夫人白氏。待到看到她低头时露出的红痕,白氏面上的喜意就更多了几分。 她笑盈盈的拍着孙方惜的手,“你出身名门,又是大家闺秀。以后要同元儿好好相处,开枝散叶,为穆家绵延子嗣。” 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上的点翠玛瑙镯子套在了孙方惜的手上。孙方惜面上娇羞,心中却暗自想到,相比冷漠孤傲的世子,老成世故的国公,这个心思简单的国公夫人看来就是她在穆家最好的突破口了。 又怯怯的向国公夫人请示自己入宫觐见皇后的事宜。镇国公夫人哪有不同意的,看孙方惜的眼中便又多了几分不同。 两人又商量起替穆元准备行李的事宜,孙方惜心知穆元此行未必顺利,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摆出一副对穆元关怀备至的样子。 待到回了世子院,孙方惜便借准备行李为由头开了穆元的衣柜。穆元的衣服不多,多是些深色常服。只有一个包裹被仔细的收在柜顶,外面甚至包了层防潮的油纸。 孙方惜心中一动,踮着脚取下了包裹,揭开层层包装,里面赫然是一件黑狐皮裘袄,毛面朝里,外面的黛青杭绸做工精致,针脚细密,看得出是花了大功夫做的。 收的这么仔细,看来这件衣服对穆元肯定不一般。孙方惜翻来覆去的看着裘袄,怎么都看不出这件衣服有什么特殊。 “这里面好像绣了东西。”在一旁帮忙的李妈妈眼神尖,很快发现了衣服下摆有一处细微的不平。孙方惜顿时心跳加速,她和李妈妈对视了一眼,两人默契的拿着剪刀开始拆衣服。 拆到一半,隐约可见里面绣了一行小字,李妈妈捧着烛台凑了上来,孙方惜接着光往里看去,只隐约看到一个“妻,汪……” 她不耐烦的拿起剪刀又要再剪,就被一声暴怒的声音吓了一跳,“你在干什么!” 姚元箭步上前,一把夺过裘袄,面色铁青的将孙方惜推在了地上。他先是爱惜的看向手中的衣服,待发现衣摆出被剪开了个口子,顿时青筋暴起,“谁允许你动我衣服的!” 孙方惜眼睛一转,眼泪就簌簌落下,“母亲命我为世子收拾去漠北的行李,我……我见那狐皮裘袄有些脏了,便想为拆下来为世子清洗一番罢了。” 穆元闭了闭眼,抱紧了怀中的裘袄,“我的行李自有下人打理,以后未经允许,你不要擅自动我的东西。” 他下颌紧绷,眼中带着警告,又冷冷的扫了眼立在一旁的李妈妈,转身大步出了房间。 孙方惜这才松了口气,在李妈妈的搀扶下爬了起来。心中却苦苦思索着方才看到的小字,妻?难道穆元还曾有过妻子吗?她若有所思的放下手中的经书,决定去试探试探国公夫人。 书房里,穆元定定的看着裘袄下摆的那行小字,只觉得心头空荡荡的,仿佛痛到了极致,便只剩下茫然。 娟秀小字细细密密的写着:“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妻,汪听雪。” 《诗经》里,昔日/他同妻子最爱的便是这句话,没有太多的表白,只有生活的平淡温馨,仿佛情到深处,便只剩朝朝暮暮的点滴。 他轻轻的抚过那一行小字,听雪是在怎样的心情绣下这行字的呢? 那一定是个闲适慵懒的午后,素来疏散的妻子终于要把这件裘袄做好了,她一定是灵机一动,在衣摆内侧绣下了这行字,一边绣着,面上或许还带着几分娇憨得意,眯着眼幻想自己发现时的惊喜。 穆元一边想着,唇边便漾开了一抹宠溺的浅笑。然而这温暖的幻想却只为他带来了片刻的喘息,巨大的空虚很快就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在冰冷中让他窒息。 “娘。” 镇国公夫人白氏此时正在园中散步,见是孙方惜,连忙招手唤她过去。 孙方惜亲近的上前搀着白氏,面上带笑,“娘,家中如今子嗣单薄,我想为世子多纳几名妾侍,您觉得怎么样?” 白氏颇为动容的看向孙方惜,却长叹了一声,“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如今你们真是新婚燕尔,更何况,唉,元儿性格执拗,又有那汪……,总之,他定是不肯的。” “世子可是还念着那汪氏?”孙方惜察言观色,见国公夫人似有言外之意,突然插嘴道。 白氏一惊,她上下打量了孙方惜一眼,“你怎么知道。”说完又自觉失言,讪讪道:“娘……” 孙方惜心下得意,面上却满是哀怨,“世子说,他心中还惦记着汪氏,我却不敢问他汪氏的情况。” 镇国公夫人顿时就同情的拍了拍孙方惜的手,“汪氏是他这两年流落松州失忆时娶的妻子,两人共过患难,元儿心中难免还一直惦记着她。” 孙方惜虽对穆元没多少感情,闻言心中却依旧大为不悦,织锦袖袍下,她狠狠捏断了几根蔻丹指甲,面上却依旧笑得温婉,“娘,世子既喜欢,我这个做妻子也要体贴夫君。不如就把这汪氏接进府纳为妾侍吧。” “只要夫君喜欢,我们穆家也能早日开枝散叶。”心中却已经细细盘算,要安排哪个妈妈去接这个汪氏,这样明显不利于她在穆家地位的危险人物,一定要在掐死在萌芽中。 “唉,那汪氏她已经死了。” 镇国公夫人的话一下子唤回了孙方惜的思绪,那汪氏居然已经死了?孙方惜顿时如同蓄足了力气却打到了空气,她又随口敷衍了几句,怏怏的回了世子院。 汪氏已死,她便是再努力迎合穆元,也永远比不上一个死人。孙家尚有虎视眈眈的嫡母,穆家又注定靠不住,想到这,孙方惜越发坚定了要讨好孙皇后的信念。 穆元出征在即,他心中却始终惦念着不知身在何处的汪听雪,肃王身涉夺嫡,哪里是孙首辅的对手。汪听雪此时同他有了牵扯,只会被拖累。 穆元知道,他心中有了隐秘的期望,若是肃王靠不住,汪听雪就能回到自己身边了。如此卑劣的想法深深埋在他心底,让他明明出行在即,却整日牵着马走遍京城的大街小巷,期望能与汪听雪重逢。 也许是老天对他尚存一份怜悯,就在他临走前的最后一天,穆元在西二坊的一间茶庄再次遇见了汪听雪。 汪听雪一袭芙蓉色百蝶穿花长裙,外披雪绣云纹纱袍,云鬓蓬松,朱/唇一点,正安坐在茶庄二楼品茶,同身旁侍女言笑晏晏,说不出的风流妩媚。 穆元站在楼梯口,定定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嗅着熟悉的茶香,恍然间仿佛回到了江南。 然而守在一旁的高大侍卫却唤回了他的理智,他知道,那是肃王的随侍。穆元长吸了一口气,大步上前,“听雪,我们谈谈好吗?” 汪听雪抬眼看向穆元,四目相对之际,穆元面露哀求,汪听雪却淡淡的扭过了头,“我同你已无话而说。” 一旁的侍卫顿时就要上前赶人,穆元心下大急,“肃王如今自身难保,你和他在一起,只会受他拖累。” 身为肃王亲卫,时二岂能容眼前男子妄言,当即就要上前擒他。汪听雪却站了起来,“够了,”她闭了闭眼,“时二,你去同掌柜说,今日的试营业便到此结束吧,同茶客们好好说,我们明日才是正式开门。” 穆元这才发现,茶庄虽装修雅致,却宾客寥寥,二楼更是空无一人。而他方才嗅到的熟悉茶香,正是汪记的碧涧明月茶。 “娘子,你将汪记搬来了京城?” 他从父亲那要来了派去松州的手下,细细询问了汪家情况,才知道是汪家族老联合钱掌柜图谋汪家钱财,背后的靠山正是松州知府。他如今对付不了肃王,但打击一个汪族老还是绰绰有余的,即使他那秀才儿子攀上了江南文社,但对于京城镇国公府,却不值一提。 想到这,他话中便带了几分殷切,“娘子,我已经找人去教训汪族老同钱掌柜了。一定帮你将汪家拿回来。” 立在一旁的时三却突然插道:“我们王爷早就替姑娘料理了,现在献殷勤,晚了。” 穆元心中一滞,没想到肃王的手脚这么快。 汪听雪也有些无奈,她不许容承衍来见她,他就拐着弯的讨好她。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那汪族老寄予厚望的儿子在文社斗诗中同松州知府独子起了口角,竟失手打死了知府独子,现在已经锒铛入狱,只等秋后问斩。 汪族老心急如焚,四处求人打点。不仅败光了汪家的钱财,更把老底的几百亩良田都卖光了。最后只得了一个所托非人,气急之下一病呜呼了。 至于那钱掌柜,心心念念的大铺子被急需钱的汪族老转卖了出去,他竹篮打水一场空,又有出卖老东家的前科,被容承衍弄去了乌州挖矿。 那时她看着容承衍小心翼翼递来的传书,心中好笑,面上却是淡淡,“王爷何其忙也,如今却为了小女子一点家业四处奔波,真是大材小用。” 想到容承衍那时无奈又宠溺的表情,汪听雪眉间便多了一丝笑意。穆元看在眼里,还以为汪听雪对自己态度有了松动,心头一宽,不顾时三的冷嘲热讽,低声劝道:“娘子,京城如今已是是非之地,肃王实非良配啊。” “不要叫我娘子,你我早已恩断义绝,穆元,你的娘子,难道不是此时身在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吗?” 她冷若冰霜的看向穆元,眼中满是肃然,“虽然你也曾姓汪,但却不知道,我们汪家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名门,但也自有风骨,学不来你那套趋利避害,明哲保身的智慧。” 穆元被她的诘问逼得面红耳赤,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他素来自诩名门子弟,然而对于汪听雪来说,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负心人。 然而真正触痛他的,不是这些道德上的谴责,而是汪听雪话外对肃王的维护,难道,她已经,已经爱上肃王了吗?他对听雪最是了解,虽然她性格恬淡,最好闲适生活。但为了心爱的人,却往往比谁都坚定。 昔日为了他苦读诗书是如此,如今明知危险却依然要留在京城也是如此。她生在江南,长在江南,若不是为了肃王,怎么会到如今仍滞留在京城。 他握紧了有些发颤的手,苦涩的看着眼前对自己只剩漠然的少女,他知道,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转身离去,从此不再打扰。 但他明日就要远赴边关,若是不幸埋骨沙场,这便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面。他如何能舍得就此离去呢? “听雪,你看我为你请来了什么!” 容承衍一身玄色缂丝蟒袍大步走进茶庄二楼,目光淡淡的扫过僵立的穆元,眼中闪过一丝戾气,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高举着手中的明黄卷轴,笑盈盈的看向汪听雪,“我为你请来了父皇赐婚的圣旨。” 他话音刚落,侍卫时三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恭迎圣旨。”两个立在一旁的小丫鬟吓得脸色一白,也跟着跪了下来。 汪听雪柳眉轻扬,圆睁着眼瞪了容承衍一眼,碍于此时大庭广众,跟着跪了下来。 一时之间,偌大的厅堂里,除了手持圣旨的肃王,便只剩下面色灰败的穆元还直/挺/挺的僵立着。 容承衍轻咳了一声,“穆世子,本王此时正要宣旨,你见旨不跪,可是藐视圣意?”他语气冰冷,话中藏着万千恶意。 穆元自肃王手捧赐婚圣旨进屋便好似魂飞九天,如今被他一个藐视圣意的帽子扣下来,方才回复了神志。却如同数九寒冬当头泼下一盆冷水,周身冷得刺骨。 “微臣不敢。”他一字一顿说得如同剖心泣血,低着头屈膝跪了下来。 看着跪倒在地的穆元,容承衍的眼中闪过一丝莫测,他动了动手指,终于还是按下了心底的戾气,拉开卷轴,朗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兹闻有女汪听雪温婉贤惠,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皇长子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肃王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汪小姐,接旨吧。” 两人已是几日未见,此时容承衍看着少女皓腕自芙蓉色水袖中伸出,露出凝脂般的一小截,似玉生香,接得又正是两人成亲的圣旨,顿时心荡神摇,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抬手擒住了汪听雪的手腕,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 汪听雪呼吸微滞,钳在腰间的大手隔着轻薄的纱裙在她腰间细嫩处摩挲,她身子一软,抵在容承衍胸口的小手便有些无力。 然而此时正是大庭广众之际,两人怀中还夹着一份圣旨,更有穆元跪在堂中,汪听雪娇中带怯,一时竟冒出点点香汗,偏偏她越是推容承衍,眼前这个冤家就搂得越紧,似是一定要在穆元面前宣誓主权一般。 汪听雪咬了咬唇,借疼痛强行提起一口气,又侧头避开容承衍似要来揉她红唇的长指,只抬脚狠狠碾了容承衍几下,挑着眼露出了几分威胁。 容承衍见她真生气了,也顾不得火烧似的小腹,讪讪的放开了揽在纤腰的大手,但他到底是馋得狠了,趁汪听雪放松警惕之际低头深含了一口樱唇,这才彻底放开汪听雪。 圣旨已经宣完,侍卫并丫鬟虽已站了起来,却各个不敢抬头,只眼观鼻,鼻观心的垂手而立。时三还好,两个未经人事的小丫鬟听着自己小姐同肃王暧昧的互动,早已是面红耳赤。 只有穆元依旧跪在地上,他仿佛永远比别人慢上一拍,素来挺得笔直的脊背此时半弯着,束发垂在眼前,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有藏在袖底已经攥出血痕的手,才稍稍暴露出几分他心底的波澜。 67.君夺臣妻 除了担心肃王夺嫡会连累汪听雪, 穆元始终不看好两人的另一个理由便是担心肃王这样的王孙贵胄只是见色起意,玩弄汪听雪。 如今肃王愿意以正妃之位迎娶汪听雪,正说明了他对汪听雪的看重, 然而穆元此时却觉得全身僵硬, 寒意沿着膝盖从地板一路攀附而上, 冻得他五感全无, 只能直/挺/挺的僵着。 原来他心中一直还怀揣着卑劣的期待, 期待肃王的薄情能让妻子原谅他的停妻另娶, 然而事实证明, 似听雪这样的明月之珠,即使一时藏在沙砾里,也终会有慧眼识珠的人将她珍藏。 穆元动了动手指,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抬起头留恋的凝了正在拂发的汪听雪一眼,翁了翁唇,喉咙却仿佛被堵住了一样, 怎么都说不出来。 还能再说什么, 如今他已另娶,她也将嫁与他人,他们终究还是错过了。 看着穆元失魂落魄的背影, 汪听雪眼中却满是冷漠, “主人, 穆元如今已经涨到了八朵花, 可是我见他言行举止之间分明已经是情根深种, 为何迟迟不能填满最后一朵呢?” 汪听雪抬手扶了扶有些松动的七宝玲珑簪,意味不明的浅笑,“他虽爱我,但这种封建士大夫却往往将情和礼分得很开。在穆元的心中,远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这种情况下,如何能填满九朵呢?” 九乌还想再说,被汪听雪冷处理的容承衍就不甘寂寞的凑了过来,自两人互通了心意,他便总爱腻在汪听雪身边,时不时做些小动作。 此时也不例外,眼看着大手就要揽上汪听雪肩头,虽被她灵巧的侧身避开了,却吓坏了趴在自家主人肩上的小熊猫,九乌两只毛茸茸的小耳朵直直的立着,拼命扑腾着翅膀飞到了桌上,小爪子不住拍着胸脯,万分后怕的样子。 汪听雪被它憨态可掬的小模样逗得有些发笑,看在容承衍眼中,便以为这是汪听雪雨过天晴的迹象,连忙趁热打铁,“听雪笑得如此甜,可是也迫不及待的要做本王的王妃了?” 汪听雪闻言横了他一眼,转眸看向垂手不语的几个下人,”你们先下去吧,我同王爷有话要说。” 待知琴细心的合上了门,汪听雪这才柳眉轻扬,“这赐婚圣旨是什么回事?陛下寿辰还有几日才到,你怎么讨来的圣旨?” “自然是用那蜀绣图换来的圣旨,父皇如获至宝,我趁机求一道圣旨,他考虑了片刻就点头同意了。”容承衍眼中满是得意,仿佛在向汪听雪表功。 汪听雪却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红唇微翘,“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我二人此时分明还未和解,殿下此时便贸然请旨,可是看准了民女我不敢违抗圣意呢?” 容承衍心下一急,抬手握住汪听雪的小手,“你且听我说,我也想等你消了气再向父皇请旨,但你有所不知,如今宫中形势越发严峻,我担心再拖下去会夜长梦多,这才提前将海屋添筹图进献给父皇,就是想尽快定下你我的名分。” 他抚了抚汪听雪乌润的长发,“接了旨,你便是名正言顺的未来王妃,又有圣旨护体,旁人若是想要伤害你,也能多几分忌惮。” 男人温言软语背后的情真意切让垂眸不语的少女眉间多了几分动容,此时午后的春光恰从雕花木窗的间隙里掠入屋中,在少女芙蓉色的裙摆上洒下点点光影,容承衍心头一动,正想更近一步将她揽入怀中,汪听雪就蹙着眉抬起了头。 “你方才说宫中形势越发严峻是什么意思?” 说起正事,容承衍的满腔绮念也不好再继续,他转身坐在了圆桌前,为自己倒了杯茶。 “再过几日,便是父皇的六十大寿,他也是年近花甲的人了,求仙问道数十载,如今却发松齿摇,再怎么坚定的心思也难免有几分动摇,待那玉真道人,便也不如往日那般言听计从了。” 汪听雪上前与他相对而坐,“陛下不再迷信道学,按理说应当是好事一桩,王爷为何说形势反而更加莫测了呢?” “父皇若真能清醒也就罢了,可惜那玉真道人却是舌灿莲花的又将他哄回去了。” 容承衍双拳紧握,眼中满是寒光,“玉真这么多年排除异己,靠着妖言惑众在宫中地位尊崇,唯恐父皇同他秋后算账。也不知从哪弄来的丹方,正哄着父皇同他炼那元性纯红丹。” 汪听雪指尖轻抚他青筋暴起的双拳以示安慰,容承衍便眉心微松,反手扣住了她绵柔的小手,“这元性纯红丹又名红丸,服用后能让人气血两顺,连御数女。父皇服用后果真精神百倍,顿时龙颜大悦,对那玉真道人便又坚信不疑了。” “我买通内侍偷偷取了一颗请太医品评,才知这红丸里放了特殊的春/药,此时的容光焕发正是以燃寿为代价。” “昔日孙皇后把控后宫,如今却频频为父皇进献佳丽,用心之险恶,不言而喻。” 说到这,容承衍眼中便多了几分落寞自嘲,“我觐见父皇时,虽曾试图委婉规劝,却也不过浅尝辄止。身为人子,明知他在引火烧身,却不曾尽全力规劝。” 汪听雪起身坐到了他身侧,“陛下刚愎,听雪便是远在江南也知道他斩了多少劝谏的清流。求仙问道正是陛下逆鳞,王爷的谏言不过杯水车薪,实在不必过分自责。” 容承衍心中一暖,抬臂将身畔少女搂入怀中,“其实我同父皇并没有多少感情,实不相瞒,我甚至对他心存芥蒂。” 他深深的吸了吸怀中少女发间的柑橘甜香,“分明是九五之尊,身边却无一人对他怀有真心。你说,那孤家寡人之位,是否便是如此高处不胜寒。” 男人温热的吐息打在汪听雪发间,素来平稳深沉的声线却隐隐露出几分软弱。 汪听雪靠在男人坚实的怀抱里感受着他说话时胸口的震颤,闻言抬手抚了抚容承衍长发,“别的听雪不敢保证,但只要王爷一日不负我,在听雪的心中,王爷便永远先是夫君,后是陛下。” 一边说着,她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纤指俏皮的刮了刮自己脸蛋,又抬手轻捏容承衍,“方才的一番话若是被旁人听见,只怕要笑死了。王爷如今大业未成,便已经开始忧虑日后皇位孤寒,我竟也跟着王爷认真起来。” 容承衍却紧了紧胳膊,眼中熠熠生辉,满是势在必得的自信,“待我一朝践祚九五,听雪便是朕之梓潼。弱水三千,朕只取一瓢饮足矣。” 似乎是报复他方才惊吓了自己,九五趴在圆桌上撇了撇嘴,“主人,这容承衍说得好听,怎么只填满了八朵花呢?哼,真是油嘴滑舌。” 汪听雪此时亦抬臂揽住了容承衍精瘦的窄腰,闻言颇有几分不怀好意,“待到日后羿昔复原,我一定要将我们九乌大人的这段话如实说给他听。” 看着小熊猫又惊又怕的缩脖子的呆样,汪听雪满足的在容承衍颈间蹭了又蹭,心里只觉得,岁月静好,莫不如是了。 穆元明日便要远赴漠北,作别了依依不舍的镇国公夫人,孙方惜便同穆元一前一后的回了世子院。 透过铜镜打量着独自整理包裹的穆元,孙方惜一面梳着头一面心中愤愤,她自问也算容貌秀丽,可这穆元却如同铁板一块,管你唱做念打,他自岿然不动,唯一一次在她面前情绪有了起伏,还是她拆了他的黑狐皮裘袄。 想到这,孙方惜心中便又酸又妒,也不知那商户女有什么魅力,死都死了,还让这男人如此念念不忘。 穆元出征的包裹早有国公夫人替他打理,此时也不过查漏补缺罢了,他随手整了整袖子,“我今晚在书房安置,你不必等我了。” 对于穆元不愿与自己同房这一点,孙方惜虽也怨过,此时却有些庆幸。出征漠北不过祖父丢出的诱饵,有督军在,他穆元此行注定是凶多吉少。自己仍保有处子之身,日后改嫁也是一桩优势。 一想到明日入宫觐见孙皇后,她便激动不已。如果说孙首辅是孙家的大树,那孙皇后便是定海神针,若是能讨得皇后的欢心,便是嫡母,也只能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 “世子明日就要远赴漠北,夫人今晚可要好好同世子作别啊。”李妈妈意有所指的掀帘进了内室,自那日穆元毫不留情面的推了她,李妈妈便对穆元对她的态度多了几分怀疑。 孙方惜心中一紧,她放下手中的玉梳,起身笑着说到,“世子尚有军务处置,我……我特意命小厨房为他熬了些燕窝羹,这就给他送去。” 说着便快步走向外室,镇国公夫人特意拨给了她一些血燕,她原本想自己尝尝鲜,便命小厨房熬了些,却没想到此时成了敷衍李妈妈的由头。 带着两个小丫鬟,孙方惜提着掐丝宝珠食盒一路走在游廊上,李妈妈那洞悉世事的眼神如芒刺在背,逼得孙方惜此时也顾不得穆元的冷漠了,只咬着牙一路往书房走去。 孙方惜一路昂着头,留下两个小丫鬟同守门的小厮纠缠,径直进了书房。 穆元的书房是个两进的大房间,外室除了一张花梨木书案,便是立在墙边摆满书籍的书架。房间摆设简单,除了几面高阔的琉璃镜能一窥主人的富贵,其余的都很平常。 内室大概便是穆元平日休憩的卧室,孙方惜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哗哗水声,看来是穆元正在洗漱。 看着空无一人的外室,孙方惜心跳如擂鼓,若问一府秘密所在,十有八/九便是书房。镇国公世子的书房,说不准就会有什么穆家的机密。 烛台上儿臂粗的牛油蜡烛燃得正旺,孙方惜轻手轻脚的放下食盒,踮着脚尖凑到书桌前小心翻了起来。却失望的发现只是些平常的四书五经,兵法谋略。 也是,这书房管理并不严格,想来也不会有什么要紧机密。她怏怏的绕到桌外,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着,突然便觉得书桌后的《云际停舟图》似乎有些挂歪了。 那卷轴似乎有经常取挂的痕迹,她心中一动,侧耳听了听仍未断绝的水声,捻起《云际停舟图》便往后看去。 那《云际停舟图》背后确是另有玄机,却不是孙方惜想象中的暗室,不过是一张美人图罢了,画中女子举着一串糖葫芦踮脚凑来,杏面桃腮,腕上还绘着一朵秾丽的蔷薇,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再一看落款,平景三十七年春,妻,汪听雪。 孙方惜攥了攥手,又不死心的揭起那张美人图,看着光洁的墙壁失落的收回了手。穆元心中有个已逝的女子,这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死都死了,这对于她来说根本毫无价值。 “你来干什么?” 穆元擦着还在滴水的长发冷冷的看着垂首坐在锦杌上的孙方惜,扫了一眼仍悬挂在原处的《云际停舟图》,不留情面的下了逐客令,“我警告过你,不要擅自进入我的房间。” 赶走了不请自来的孙方惜,穆元小心的擦干了手上的水珠,揭开了《云际停舟图》,看着巧笑倩兮的佳人,男人闭了闭眼,指尖欲触画中汪听雪的小/脸,却在最后一刻放弃的缩回了手,沉默片刻,抬手将画取了下来。 此去漠北,便让这幅画再陪着他吧。 第二天一早,穆元便带着精简的行李准备出发,他被陛下封为从三品武寅都尉,按例可以带四百个亲卫一同远赴边关,这些亲卫早已列好队在城外等候,只等穆元快马出城。 送走了穆元,孙方惜便为入宫觐见做准备,她如今今非昔比,已经是堂堂一品国公府世子夫人,又是入宫觐见当朝皇后,自然不能敷衍了事。 然而看着妆奁里的首饰,孙方惜面上却满是不悦,陪嫁的首饰都是嫡母一手打理,看在祖父的面子上虽然没有缺斤少两,却都是些呆板粗笨的金银首饰,根本带不出去。 祖母临出嫁前倒是给她几样压箱底的首饰,可都是些撑场面的一般款式,贵在用料罢了。她比了又比,怎么都不满意。 “听说京城新开的宝珍阁款式最是时兴,就连皇后娘娘也赞不绝口呢,夫人不如明日去那宝珍阁看看?” 孙方惜咬了咬唇,她陪嫁的现银虽然不少,但那都是留待日后防身的。然而想了想皇后对她的重要性,还是横下心,“明日李妈妈便陪我一道去宝珍阁吧,妈妈是娘娘身边的老人了,眼光定然不同。” 临睡前,她开了钱箱,小心翼翼的点了两千银票,又盘算了半天,这才闭目睡下。 第二天,镇国公夫人听说她要出去逛宝珍阁,不仅大方的批了国公府的华盖马车,还塞给了她一千两银票。 身上带了整整三千两银子,给了孙方惜无穷的底气。她挺着背安坐在镇国公府装饰奢华的华盖马车上,自得的整了整裙摆。想她自幼出身簪缨世家,嫁的也是一品勋贵。现在想来,自己便是所谓的天生富贵吧。 孙方惜心中的自得在她前呼后拥的走进宝珍阁时达到了顶峰。看着点头哈腰上前来问候的掌柜,她环顾一周,蹙了蹙眉,对丫鬟苹儿使了个眼色。 苹儿转了转眼,上前挺着腰挑剔,“掌柜的,你们这一楼也太嘈杂了,还不迎我们世子夫人上二楼雅间。” 那掌柜笑脸一滞,“这,啊,夫人稍等。”他转过脸去连连对另一个掌柜使脸色,待到另一个自楼上下来的掌柜点了头,他才舒了口气,又不留痕迹的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又转身对孙方惜笑得热情,“夫人快请。” 孙方惜唇边噙了一抹矜持的浅笑,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上了二楼。 到了二层,孙方惜环顾了一周,见房间布置得清雅,琉璃柜里陈设着各式各样造型新颖的夺目首饰,心中满意。 然而她的顺心却在转眸看见走廊另一侧的几个丫鬟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堂堂一个世子夫人上门,宝珍阁居然还要她与旁人共处一室,真是岂有此理。 然而看着手下巧夺天工的玛瑙点翠衔单滴流苏凤钗,孙方惜又有些舍不得就此离去。罢了罢了,先挑首饰要紧。 走廊另一侧的雅室里,正是容承衍并汪听雪两人。 “为何要让旁人上楼,我早同那掌柜说好今日二层包场,他居然还叫人上来,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好了,商家做生意讲究的就是和气生财,这京城卧虎藏龙,或许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客人呢?反正我们也要挑完了,让一步也没什么。”汪听雪娇憨的摇了摇容承衍的手臂,又指着绸布上的海水纹青玉簪说道,“就买这个吧。” 容承衍替她插在发间,她今日梳了小巧的飞燕髻,秀/挺端正,配上莹润的玉簪正是秀美清丽。 然而容承衍却不满意,他看向立在一旁的掌柜,“我听闻你们多宝阁有一副镇店之宝的红宝石首饰,你去给我取来。” 那掌柜知道眼前这位也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连忙躬身应了,“那副首饰的钥匙由大掌柜贴身保管,还请爷稍等片刻。” 待那掌柜出了房间,汪听雪连忙起身,“镇店之宝,听价钱就不便宜。你虽是堂堂亲王,但……” 她环顾了四周,起身凑到容承衍耳边,“我听说练兵花费起来正是花钱如流水,你手下还练着私军,怎么都不知道俭省。” 似乎生怕被旁人听到了一般,少女娇/嫩的唇贴的很近,软糯的声音刻意放低,那轻浅的吐息吹在脸上,一路酥/麻进了人心里。仿佛又一只娇/软的小手在轻轻挠着,挠得容承衍心/痒得厉害。 他眸色渐深,定定看着眼前肤光胜雪的佳人,那嫣红的唇一张一阖,仿佛两片娇嫩花瓣,惹得人想要含在嘴里细细品尝其中的花露。 “我在和你说话呢。”汪听雪见他只拿眼盯着自己,却一言不发。有些不满的嘟了嘟唇,小女儿娇/态便似浮波菡萏,惹人采撷。 容承衍眯了眯眼,遽然扳起她的下颌低头深深含她的唇,汪听雪此时正坐在圈背交椅上,被他当面覆来,一时连推拒的余地都没有,只好仰着头仍男人激烈的索取。 容承衍身子越压越低,一面亲着一面抬手摩挲她仰得笔直的雪/颈,手下肌肤细嫩莹润,男人爱不释手的轻抚着,那本就是汪听雪的敏/感/处,少女顿时像小猫一样轻轻哼了起来。 少女胸口的丰盈急促的起伏着,惹得容承衍腹下如火烧一般就想往下滑去,却被少女抬手握住了,她勉强扭过脸,“不行。” 容承衍也知道,此时此地都不合时宜,只好留恋的吻了吻她的鬓发,“真想立即同你洞房。”他凑在汪听雪耳边轻声说道,声音低沉,带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沙哑。 汪听雪此时满面生晕,鬓发蓬松,眉黛羞蹙,本就饱满的唇被吮得有些红肿,眼中尚存几分迷离,浑身上下散发着惊心动魄的媚/态。 容承衍咽了咽喉,正想说话,就被屋外的敲门声打断了,“王爷,那副红宝石头面被人截下来了。” 本就欲求不满的肃王顿时浓眉深蹙,看着犹带娇/态的汪听雪,仔细的合上了门,这才转眼看向时一,“怎么回事?” 那掌柜此时满头大汗,正点头哈腰的向容承衍道歉,原以为那镇国公世子夫人已经够不好惹了,却没想到这才是真龙,居然是堂堂亲王。 这两虎相争,遭殃的可不正是他们这些池鱼吗。 “隔壁雅室的镇国公世子夫人见小的端了那红宝石头面,一眼就看中了,强行截了下来。”那掌柜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王爷在此,否则,就是拼了这条狗命也要把头面给您送过来啊。” 容承衍怒极反笑,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若他便不是王爷,怕是只能白白吃这个闷亏了。 他抬脚就要往隔壁走,却被开门的汪听雪一把拉住,“不可冲动,还是我同你一起去。” 此时汪听雪早已休整完毕,只莹白小脸上还残留一抹晕红,却也让她更显得妩媚动人。 两人一同进了隔壁雅间,孙方惜此时正喜滋滋的试戴着金丝镶红宝石耳坠,对着铜镜左顾右盼,满意的不得了。却见几人推门而入,当即就要扬眉发怒,还在不停拭汗的宝珍阁掌柜连忙插言道:“世子夫人,这位是肃王爷,您手上的头面,是王爷先看中的。” 孙方惜高涨的怒火顿时一滞,肃王?她细细打量了一眼岳峙渊渟的挺拔男人,顿时有些气短。一直立在身后的李妈妈却上前在她背后点了点,孙方惜顿时又挺直了腰,肃王又怎么了?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罢了,她背后,可是孙皇后。 心中有了底气,孙方惜骄矜的抬了抬下巴,“那可真不巧,我也看中了这副头面,王爷难道还要强抢不成?” 68.君夺臣妻 话音刚落, 看着面色沉凝的肃王,孙方惜心中顿时有些后悔。不管怎么说,对面也是当朝皇子, 但转念一想权倾朝野的祖父和宫中椒房独宠的孙皇后, 她的底气又足了起来。 皇子又如何, 别人或许不知道, 她身为孙家人对肃王的底细可是一清二楚。 他的生/母不过是个看管内库的宫女, 侥幸承宠, 又偷偷生下了肃王。被当时的司礼监少监祝敏藏了起来, 直到六岁才被世人得知宫中还有这么一位皇长子。 若不是二皇子出生的太晚,只怕肃王根本没有长大的机会。他虽是皇长子,却才智平庸,刚刚成年便被陛下打发去了荒僻的乌州就藩,想到这,孙方惜便越发有恃无恐。 如今李妈妈正在背后站着,她若是软了下来, 那便是孙家对肃王服软, 恰好明日便要面见皇后,不如就以此作为投名状。 只是孙方惜却没有想到,能在那面甜心苦的孙皇后手下平安长大就藩, 容承衍岂会真如传言那便平庸。 看着小人得志的孙方惜, 容承压冷然一笑, 抬手就要招侍卫上前好好教训她一番, 却被汪听雪握住了手, 她绵/软的小手安抚的捏了捏容承衍,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孙首辅身为南党文魁,孙家也号称是书香门第,这副头面本是我们先看中,夫人却不由分说的抢了去,难道这就是孙府的教养吗?” 孙方惜拨了拨手上的玛瑙手镯,抬眼扫了汪听雪一眼,见眼前女子生的娇娆妩媚,发间虽只简单的簪了支青玉簪,但配上一袭蜜合色绣栀子花蜀锦裙,却生生夺走了一室的光彩,自己的满头珠翠,同她相比倒显得过于矫揉造作了。 这女子同肃王靠得很近,那紧挨的肩头一看便是关系亲密,又不是京城闺秀,十有八/九是肃王从乌州那乡下地方带来的侍妾,好一个狐媚子,居然敢对自己放肆。孙方惜眉巴一垮,却不屑同区区王府侍妾对话,只冷哼着对丫鬟苹儿点了点下巴。 那苹儿虽收到了主子的示意,却恐惧亲王威势,色厉内荏的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倒是始终站在孙方惜身后的李妈妈轻咳了一声, “王爷回京多日,却迟迟未入宫向皇后娘娘请安,娘娘思子心切,还道王爷久未回京,想来是有些水土不服,却不知肃王原来在忙着陪宠妾一掷千金。” 这李妈妈不愧是在孙皇后身边服侍多年的亲信,寥寥数语便给容承衍扣了个不尊嫡母,色令智昏的帽子。 容承衍看着眼前笑得恭谨的李妈妈,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道是谁,原来是李氏这条孙皇后手下的好狗。 看着安坐在李妈妈身后笑得畅快的孙方惜,他心下冷笑,狗是条好狗,可惜新主子却是个烂泥糊不上墙的东西。 他抬手揽住汪听雪,“这位汪小姐是本王的救命恩人,也是父皇亲自赐婚的肃王妃。李妈妈却以宠妾蔑称她。要在宫里,这可是以下犯上的大罪,李氏你可知罪?” 最后几字声如雷霆,骇得李妈妈脸色紫胀,她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肃王,这个素来唯唯诺诺的皇子,不过出宫几年,怎么变得如此气势汹汹。 她动了动唇,刚想反驳,就被两个膀大腰圆的侍卫一左一右的压着跪了下来,“对了,本王还记得,李氏你昔日在坤宁宫管得正是律例司杖,现在看来正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你不仅辱骂王妃,还离间本王与母后的母子之情。犯的是正是口舌之罪,今日本王便小惩大诫,替母后好好清理门户。” 李妈妈被压在地上,左边的侍卫踩着她的嘴让她说不出话,她目眦欲裂的看着高高在上的肃王,一时只觉得世事颠倒,昔日被她借宫规为难的小皇子,竟不知不觉的长成了可以一言左右自己生死的亲王。 右边的侍卫抡圆了手中的竹板狠狠的笞着李妈妈的脸,不一会就将她打的满脸青紫,口吐鲜血。 原本还自以为占据优势的孙方惜没想到,短短片刻,便形势颠倒,这传闻中碌碌无为的肃王,分明是个混不吝的狠人,她心跳如擂鼓,害怕之余竟对肃王多了几分另眼相待。 看着李妈妈很快被打得出气有,进气无,原本还想挺着腰为她说话的孙方惜此时吓的两股战战,她此番出行身边不过几个丫鬟婆子,若是被肃王也压着打一顿,那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这种恐惧在容承衍冷得瘆人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时达到了高峰,孙方惜颤巍巍的抖着手拼命摘耳上的红宝石耳坠,也顾不得耳朵被扯得通红,“既……既然是王……王爷看中的东西,方惜自然不敢夺爱。” 小心翼翼的放好耳坠,抖着唇小心翼翼的起身,眼中噙泪的低声说道:“都怪小女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王爷恕罪。” 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汪听雪被孙方惜旺/盛的求生欲逗得想要发笑,前倨后恭,莫过于此了。就凭这说哭就哭的变脸技术,就不是一般人能学会的。 容承衍却半点不为所动,几个面沉如水的带刀侍卫牢牢的把住了门口,个个剑拔弩张,仿佛只待肃王一声命下便会立即冲上来杀人。 汪听雪抬手覆住肃王揽在她肩头的大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又转眼看向噤若寒蝉的孙方惜,笑得温婉和顺,“夫人既然喜欢这副头面,我们也不愿强抢,免得传出去,倒显得我们肃王府仗势欺人了。” “王爷今日替皇后娘娘管教宫女,却绝没有为难夫人的意思。掌柜的,这副红宝石头面多少钱?” 那缩在角落里恨不得就此消失的掌柜被汪听雪点了名,也不敢再装死,抖着唇正想答话,就听见汪听雪笑盈盈的补充,“掌柜照实说,我看这红宝石浓郁剔透,想来定是珍品。” 在肃王冷冽的视线下,那掌柜咬了咬牙,伸出了干瘦的爪子,“五……四千两。”话音刚落,他便缩着脖子闭眼不敢抬头,心中却在暗暗叫苦,这二虎相争,殃及池鱼。这肃王妃摆明了是要镇国公世子夫人狠出一笔血,可他这家小业小的,可不敢过分得罪穆夫人。 五千两是实价,他让了一千两,只盼望着今日丢了面子的镇国公世子夫人不要记恨于他。 容承衍被这妄想两头讨好的宝珍阁掌柜气得怒急反笑,挥手就要给他好看,却被手上的柔软制止了,汪听雪亦冷冷的看了那掌柜一眼,声音却依旧温柔, “今日我们在宝珍阁起了龃龉,算是扰了掌柜的生意,然而事情的由头到底是因为世子夫人。依我看,就由世子夫人给掌柜一番补偿好了。” “这红宝石头面,掌柜的既然先给了世子夫人,那便是他这个卖家在挑客。夫人呢,也不要辜负他的一片美意,就买下这头面吧,四千,四可不好听。依我看,就凑个八,夫人便出八千两把这头面带回去吧。” 看着目瞪口呆的珍宝阁掌柜与脸色煞白的孙方惜,汪听雪笑得更加恬美,“一呢,全了夫人的一片喜爱之情,二呢,也能给宝珍阁掌柜一番补偿。两相得利,王爷,你说我的主意好不好?” 垂眸看着少女下巴轻抬,笑得狡猾的小样子,容承衍满腔的怒火都化作了怜爱,他抬手捏了捏少女小巧的下巴,柔声说到,“听雪说的有道理,便按你说的做吧。” 此言一出,那本就惊恐交加的掌柜更是抖如筛糠,完了,全完了。他本想着两不得罪,如今却搬起石头砸了脚,两方权贵都彻底得罪了。 孙若惜的表现却比那宝珍阁掌柜还要更甚几分,八千两银子!她的所有陪嫁也不过两万两,现银更是只有一万两,这个汪听雪居然要她出八千两。等等,汪听雪? 孙若惜顾不上此时的处境,狠狠的捏了自己一把,又拉过吓得缩在身后的丫鬟苹儿,压低了声音问道:“方才肃王喊那肃王妃什么?可是听雪?” 苹儿早被李妈妈的惨状吓得六神无主,却见自家夫人此时还有余裕来问人家肃王妃的名字,心下无语,然而孙方惜却死死捏着她,她不敢多言,只好绞尽脑汁回想起来。 “听雪,肃王妃名为汪听雪。”一直沉默不语的洪妈妈插言到。 她是同李妈妈一同送来辅佐汪听雪的老妈妈,但是不比李妈妈圆盘脸整天带笑,这洪妈妈颧骨高耸,生就一张刻薄面向,性格也孤僻沉默,是以孙方惜同她素来关系生疏。却没想到,关键时候,还是洪妈妈管用。 狠狠的横了一眼没用的苹儿,孙方惜便偷偷拿眼打量着正同肃王相识而笑的汪听雪,乍一看还不觉得,此时细细打量来,这肃王妃确实同穆元书房所藏的美人像颇为相似。 此时也不知肃王说了什么,汪听雪娇嗔的打了他一下,露出一截莹白手腕,上面赫然画着一朵秾艳的蔷薇。 果然是她! 孙方惜大骇,穆元昔日在松州娶得商户女,怎么竟成了肃王未过门的正妃?寒门小户出身的再嫁女,居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改嫁给当朝亲王,这是何等的荒谬! 肃王可知她这妻子的往事?孙方惜回想起汪听雪方才面不改色的给自己挖坑,让自己不得不狠狠出/血,又念及肃王对汪听雪的百般维护,真正是好夫陪赖妻,嫉恨交加,心中顿生恶意,“王爷可知,这未过门的肃王妃,可是我夫君的外室。” 她刻意抹去了汪听雪救穆元一命的前尘往事,恶意贬低眼前样样胜过自己的美人。 容承衍此时正哄着汪听雪提早同他完婚,好不容易眼前佳人态度方有几分松动,这蠢毒的妇人便又来找不自在。 男人眉间的戾气吓的尚有一肚子话的孙方惜讷讷的闭上了嘴,李妈妈的前车之鉴还犹在眼前,然而放过这狐媚子,她又有些不甘。 “外室?穆夫人好生可笑。恐怕穆夫人还不知,昔日穆元可是入赘到我汪家的,怎么说,也是我汪听雪休夫才对。穆夫人捡了听雪不要的破鞋,不说好好珍藏,怎么还拿到原主人面前炫耀起来了。” 此言一出,屋中顿时一片安静。谁也没想到,这娇怯怯的美人,竟有如此利的一张嘴,生生将那世子夫人说的面红耳赤,急欲昏厥。 “这穆元弃明珠而就鱼眼,却恰好成全了本王。”容承衍深情的同汪听雪相视而笑,又冷冷的抬眼看向孙方惜, “听雪将是本王爱妻,岂能容人污蔑。洪氏,你也是坤宁宫老人了,这妄言尊者的罪名是什么?” 饶是那洪妈妈再冷静,也被肃王话中的戾气骇得有些手抖,“掌……掌嘴。” 孙方惜此时方知,自己真正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看着李妈妈烂泥一般瘫在地上的惨状,哪里还多言,自己抬手狠狠打了几个耳光,再不敢多言。 容承衍这才满意,他也不愿同这几人再共处一室,揽着汪听雪便转身欲走,两人刚刚踏上门槛,容承衍便脚步一停,“时一,你带几个手下守在这,什么时候穆夫人的八千两银子交到人家掌柜的手里了,你什么时候再送夫人走。” 看着那两人潇洒而去的背影,孙方惜双/腿一软,一头厥倒在地晕了过去。 这厢两人相偕出了宝珍阁,上了肃王亲王制式的华盖马车,汪听雪方面露几分忧虑,“今日一番,固然痛快。但也等于正式向孙家宣战,王爷心中可有定计?” 容承衍正提着描金紫砂壶为汪听雪倒茶,闻言坦然一笑,“知我者,听雪也。我今日正是要摆明车马,告诉孙彭泽那老匹夫,我容承衍如今已非吴下阿蒙。” 汪听雪凝眉思索了片刻,看着容承衍眼中的自信,突然恍然大悟,“王爷这是要逼孙家提早行动?” 容承衍顿时大笑,他将手中的青花瓷茶杯递到汪听雪嘴巴,“听雪,吾之子房也。” 他笑完又长叹了一口气,“孙家势大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时不我待。如今江南官场贪赃枉法,沆瀣一气。商税十不足一,农税却一加再加,百姓日子已是苦不堪言。” “再有北方军务废弛,我实在是不能同这些国之蛀虫再拖下去了。” 看着他满脸凝重的表情,汪听雪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莹润指尖轻揉他深蹙的眉间,“治大国如烹小鲜。王爷想要还天下一个清明,就更要保重自己啊。” 容承衍心中一暖,这些忧虑藏在他心中多时,此时向心爱之人吐露一二,那沉甸甸的压力,竟一时轻松多了。 孙方惜幽幽转醒时,已经身在镇国公府的马车上,她听着车轮碾过地面咕噜噜的声音,一时竟不知今夕何夕。 “银子,我的银子。”她抬手摸自己颈间放钱箱钥匙的锦囊,却摸了个空。 “我的银子呢?”她看向坐在下手的丫鬟,听闻洪妈妈做主取了银子,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看那面容冷硬的洪妈妈顿时如杀父仇人。 “夫人有功夫责怪老身,不如好好想想,肃王今日之举背后的意图才是。” 孙方惜闻言一愣,是了,肃王如此做派,分明是没有把孙皇后放在眼里,再联想到背后的皇位之争,孙方惜顿时毛骨悚然,这肃王好心机,蛰伏多年,在这个当口回京,分明就是要参与夺嫡。 她一路思索着回了镇国公府,却见镇国公夫人笑盈盈的招手唤她过去,“方惜,快来。保春堂的白大夫今日来府上请脉,我特意留他为你扶脉。” “你虽然还年轻,却也须知保养身子骨的重要性。白大夫医术高明,不比宫中的太医差,你让他看看,也好调理调理身子。” 饶是孙方惜心中有事,也被镇国公夫人说得心中一动,她月信素来不准,每到天气转寒便全身冰凉,从前在孙家时请了几个大夫都说无碍,然而她心中却总有几分不安,如今让这白大夫看看也好。 那白大夫发须皆白,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隔着绢帕一把脉,面色就有几分沉凝,待问过孙方惜几个问题后,就摇头长叹,“夫人身子骨阴寒,湿邪内郁。如今想要调理,难了。” 镇国公夫人骇了一跳,“白大夫,这,这有碍子嗣?” 那白大夫看了看已经面色惨白的孙方惜,“子嗣,恐怕只能随缘了。” 孙方惜只觉得五雷轰顶莫不如此了,她咬着唇强行打起精神,红着眼看向大夫,“还请白大夫告诉我,我这身体,是天生如此,还是后天为人所害?” 白大夫知道此事恐怕牵扯到后宅阴私,顿时有些犹豫,然而到底医者父母心,他动了动唇,轻声回道:“恐怕,是被下了虎狼之药。” 顾不得再看急着问大夫可能治好的镇国公夫人,孙方惜跌跌撞撞的回了世子院,是嫡母,一定是嫡母。只有她,有机会也有能力下此毒手。 祖父和祖母呢?两人可曾知情?恐怕是知道的。孙方惜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钱箱,想着此时的处境,顿时觉得白日出发时那个自矜自傲的自己是何等的讽刺。富贵命?分明就是天生薄命! 死死的捏着手下的锦被,她面上满是不甘,纵使是薄命又怎样?她偏不认命,看向妆台前那套流光溢彩的红宝石头面,孙方惜咬了咬唇,明日入宫,她一定要得到皇后的看重。 “所以说,那肃王将要迎娶的正妃,就是穆世子昔日在松州的妻子?” 孙方惜恭谨的坐在锦杌上,闻言连忙起身回道:“正是,那汪氏生得狐媚,肃王待她更是她十二分的怜惜,甚至为了……” “好了,本宫知道了,瞧你这孩子,回个话还站起来,在本宫这个亲姑姑面前都如此知礼,不亏是母亲一手调/教出来的姑娘。” 一身金罗凤鸾宫装的孙皇后笑得和善可亲,保养得宜的脸庞白/皙秀美,笑起来唇边还有一个笑涡,转眸间依稀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 “江南最近上贡了几匹颜色鲜艳的双面绣妆花缎,正适宜你这样的小姑娘,素竹,你带着方惜去挑一挑,她是第一次进宫,你好好陪她去御花园逛逛。” 孙皇后笑着抬手揉了揉眉心,“本宫这几日身体有些不适,想小憩片刻。方惜你先自去挑些喜欢的玩意,待姑姑醒了一同用过午膳再出宫好不好?” 孙方惜没想到,不过寥寥数语孙皇后便要休息了,还想再留,看着眼前笑得不容拒绝的大宫女,只好讪讪的起身,跟着一同走向侧殿。 然而刚踏过主殿前的汉白玉台阶,她便瞄见一同入宫的洪妈妈进了主殿,顿时心中一沉。她知道,恐怕孙皇后并不满意自己今日交出的答卷,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没了。 随手挑了几匹宫缎,孙方惜便跟着尽职尽责的宫女素竹进了御花园。 此时正是暮春之极,御花园里草长莺飞,处处掩映着碧树繁花。孙方惜却毫无赏景的心情,只怏怏的坐在凉亭里,随手扯了朵芍药花在手里把/玩。 “爱妃,原来你躲在这,倒让朕好找。” 一个拥抱自身后紧紧的搂来,略带苦涩的气息吹在孙方惜耳侧,骇得她一下子站了起来。 被孙方惜使唤着去取茶水的素竹一下子摔碎了手中的托盘,“皇上!” 孙方惜扭过头去,才发现搂着自己的正是男人正是当今圣上。皇上虽已年近花甲,却依旧身量高大,眉目间依稀可以窥见年轻时的俊美。他此时双目赤红,双手滚烫的在孙方惜周身游走,竟一口一个爱妃的喊着。 孙方惜不知所措的想要推开皇帝,脑中却电光火石般想起嫡母的恶毒,祖父母的无情,皇后的敷衍。更有穆元的冷血,和已经得知自己不能生育的镇国公夫人。 抵抗的手臂便半推半拒的搂住了皇上,心中竟油然而生一股快意,人人都辜负她,她便做这天下至尊的女/人。 分明只有一面之缘,她眼前竟浮现起肃王那张同皇上七成相似的俊脸,同汪听雪相比,他待自己是何等的冷酷。今日之后,她便是他的庶母,他再也不能像昨日那般无视自己了。 “什么?皇上在御花园幸了孙方惜?”素来优雅冷静的孙皇后一下子站了起来,“嘶。”她皱着眉看向自己保养得宜的手,才发现情急之下竟折断了手中娇艳的蔻丹指甲。 在自己的亲信宫女面前,孙皇后终于维持不住她虚假的微笑,脸上满是气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东西!” “你说皇上临幸了孙方惜?”汪听雪被这荒谬的消息呛得咳了好几声,费力推开容承衍趁机腻上前的大手,眼中含泪的嗔视着眼前的男人,“非得在我喝茶的时候说,这下好了,刚换的裙子呢。” 容承衍闻言垂首看向少女洒满水痕的胸口,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蜀绣海棠花罗纹的色织纱裙,此时半透明的纱衣紧贴在起伏的丰盈间,隐约可见柔/腻的半抹酥痕。 “你的亵/衣,好像是妃色的。”他不怀好意的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到,粗重的呼吸打在耳边,顿时染红了她莹白的小耳朵。 容承衍紧实的小腹紧紧的贴着少女娇/软的身子,低语间似有若无的轻啄她的耳廓,“真想马上就到五日后。” 两人的大婚便定在了五日后,自婚礼日子定下后,容承衍就越发难以克制心中对汪听雪的欲望,两人只要独处,他便一定要腻在汪听雪身旁,仿佛要借白日的些许甜头熬过漫漫长夜一般。 汪听雪侧了侧头,离此时最近的一个良辰吉日便是五日后,否则就要等到下个月了。七日后便是陛下六十寿辰,按理说不应当这么急。 但容承衍却急不可待的定了五日后,汪听雪虽然嗔他欲求不满,却也知道,他是担心陛下大限将至,此时不急着成亲,日后便要为父守孝。 她无奈的挪了挪身子,却被得寸进尺的容承衍长臂一伸抱到了腿上。她不敢再动,只好垂着眼试图转移话题,“陛下后宫佳丽三千,怎么会突然幸一个大臣女眷。” 容承衍紧了紧手臂,细细感受着怀中佳人纤秾有度的娇娆,漫不经心的回道:“父皇那时服了红丸,有几分神志不清,把她当成了捉迷藏的许贵人,便在御花园幸了孙方惜。” 说这又凑到汪听雪耳边,“说起来,御花园虽奇珍异草无数,却也不比江南小园清幽。待日后你我二人住进去,一定要修一个我在乌州见过的西洋暖房,再挖一口你们松州的温泉。待到落雪时分,便屏退内外,只你我二人。”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汪听雪正听得心生向往,疑惑的扭过头,就被他擒住樱/唇深深的含吻了汪听雪一番,唇齿间低哑得呢喃道:“到那时,你我之间便是花叶曾将花蕊破,柳垂复把柳枝摇。” 直羞得汪听雪满面生晕,轻/咬红唇,扭头捂耳朵不肯再听。 69.君夺臣妻 此时正临近日落时分, 绚烂霞光满浸余晖,凉亭两岸垂柳随风拂面,汪听雪鸦青的长发亦被吹乱, 她抬手掸了掸唇边的碎发, “堂堂一个亲王, 却整日说些……。” 她似乎是不知该如何形容, 只好顿了顿, 又接着嗔道:“真是不知王爷是如何启蒙就学的。” 容承衍高/挺的鼻梁蹭了蹭怀中少女柔嫩的耳/垂, “孔老夫子有言:饮食男女, 人之大欲存焉。我等身为皇室,繁衍子嗣更是国之大计。听雪怎能要求本王避而不谈呢?” 分明是这色胚借机调戏自己,倒被他一本正经的说成利国利民的国之大事了,汪听雪无奈的放弃在这个问题上再同他继续争执,只冷哼一声示意自己的不满。 容承衍身量高大,又素来锻炼得当,身体精壮有力, 此时紧紧揽在汪听雪腰间的大手隔着轻薄的罗裙烫在她腰间, 坚硬的身体亦严丝合缝的和她紧贴着。 此时本就天气转暖,汪听雪又热又羞,便不自在的挪动着想要从容承衍的腿上爬下去。 然而她越是挪动, 容承衍的胳膊就收得越紧。于他而言, 此时无异于一场香/艳酷刑, 心爱的女子正娇/软的卧在膝上, 少女馥郁的甜香隔着轻薄的罗裙丝丝缕缕的攀附在他周身, 偏偏她还不老实的蹭来蹭去,生生将他心底的火星蹭成燎原大火。 “别动了。”他紧紧的揽住怀中少女,紧得恨不得将她融进自己骨血里,“你若是再动,嘶……本王怕是真的要忍不住扬鞭一试了。” 他此时声音沙哑,难耐中隐隐透着几分调笑。汪听雪身子一僵,顿时不敢再动,凉亭中便陷入了一片暧昧的沉默。 落针可闻的安静里,男人粗重的呼吸便越发清晰。分明没有交流,但咬唇不语的少女却仿佛被炙烤一般,胜雪的肌肤一点点的染上了胭脂色。 容承衍垂眸看着眼前半掩在月白纱裙里的一截雪/颈,幻想着缃裙下的冰肌玉/体,难耐的动了动手指,却立即惊得膝上少女纤背一紧,线条优美的肩胛骨无助的震颤着,可怜可爱。 竟是这般敏感,他下意识的想着,被却这联想差点逼疯。容承衍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松开了手。他转身背对着汪听雪,狼狈的扶了扶额头,“你衣襟湿/了,快回屋换身衣服吧。” 看着背对自己的挺拔背影,汪听雪双颊酌红,讷讷的顿了顿脚,转身出了凉亭。 少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容承衍低头垂眼看了自己一眼,动了动唇喃喃自语道:“你也辛苦了,再忍忍罢,五日后便好了。” 暮色四合的御花园里,早有都知监的小太监快手快脚的挂起了盏盏造型繁复的宫灯,然而向来人来人往的御花园此时却空无一人。 后宫里素来没有新鲜事,饶是皇后下令封锁消息。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皇上在御花园临幸了入宫觐见皇后的镇国公世子夫人的轶事便传遍了宫中所有有心人的耳朵。 凉亭四周此时早已挂起了重重帐幔,更有贴心的御前太监在半透明的鲛纱帐前点起了长明灯。 容翰帝此时已知自己搂住的不是躲起来的许贵人,而是孙皇后的侄女,穆国公的儿媳妇。 想到这,他心中便有些烦躁,红丸虽好,关键时刻却容易误事。 若是未出阁的少女,纳进宫给个份位便足以了事,如今幸的却是臣妻,还是素来不为他所喜的一品国公家的,若是传了出去,说他色令智昏事小,那好不容易在他铁血镇压下消弭无声的,反对皇帝求仙问道的清流死灰复燃事大。 一时冲动过后,渐渐恢复理智的孙方惜心中便一阵阵的后悔起来,脱下黄袍的皇帝不过一花甲老人,行状癫狂无度,远比不上挺拔俊俏的穆元。 更重要的是,皇后和祖父会如何处置她?想到祖父慈眉善目下的酷烈手段,她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动作间震醒了同样陷入沉思的容翰帝。 两人四目相对间,孙方惜知道,如今自己的生死便系在眼前老人的一念之间,她藏在锦被下的手狠狠的拧了自己一把,半遮半掩的抱着亵/衣恭顺的跪倒在地,“孙氏无状,如今只求一死。” 她动作间带起了裙角上的朵朵落红,惹得容翰帝眸色一深,“你还是处子?”他抬脚支起孙方惜的下巴,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孙方惜强忍着容翰帝抬在自己下巴上的脚趾,眼圈一红,含泪说道:“臣妇夫君心中另有所爱,洞房花烛夜便别室而居了。” 她拼命回想着姨娘大婚前教给她的婉转手段,抬手顺着容翰帝的脚一路抱至膝头, “陛下便是小女此生第一个男人。”她抬头仰望着烛光下愈发老态横生的皇帝,“若是小女苟活,恐怕会误了陛下的声誉,小女一朝承欢,愿为陛下死而后已。” 容翰帝抬了抬松弛的眼皮,服用过红丸后放肆了一整日,他此时周身疲惫,只想回乾清宫休息。看着乖巧伏在他身前的孙方惜,老皇帝眼中闪过了一丝犹豫…… “陛下,皇后娘娘来了。”御前总管尖利的嗓音在帐幔后响起,骇得孙方惜全身发抖,紧紧抱着容翰帝的腿不愿松手。 容翰帝轻咳了几声,就势抬脚推开了孙方惜,几个宫女立刻掀帘而入,训练有素的替容翰帝穿上了盘龙常服。 “皇上……”孙方惜抱着衣裙狼狈的缩在地上哀怨的看着容翰帝,他顿了顿手,终于淡淡对御前大太监说道,“祝聪,你留在这陪一陪她。” 一身菊纹碧色宫装的孙皇后恭谨的立在凉亭外,甫一见到掀帘而出的容翰帝,立刻上前请罪,“孙家教女无方,还请陛下恕罪。” 见容翰帝似乎心情不错,她心下顿时一沉,试探的继续说道,“陛下放心,臣妾一定会料理好此事,绝不给皇上添麻烦。” 容翰帝惦记着回乾清宫休息,只随意的点了点头,便在十几个太监宫女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一直到皇帝的身影消失在花丛中,孙皇后才直起身子,素来含笑的面上已是一片冰寒。 被留在凉亭里的孙方惜脸色惨白,她尚来不及想皇帝留下御前大太监的用意,就被径直走进亭中的孙皇后吓的两股战战。 孙皇后强忍着欲掌掴孙方惜的冲动,勉强露出一名浅笑,“方惜别怕,姑姑来了。” 她正想上前,就看到立在一旁的御前大太监祝聪。这祝聪是皇上的亲信,素来对她恭敬有余,亲近不足,仿佛是打定了主意要做一个纯臣。 哼,区区阉竖。孙皇后心中冷笑,面上却变得温婉和善,“祝公公留在这里是?” 祝聪垂手给孙皇后行了礼,“陛下命咱家留在这陪一陪穆夫人。” 孙皇后意会,皇上是要留这小贱人一命。她点了点头,孙方惜于她还有用,她本就没有杀她的打算。 孙皇后招手命身后的宫女端了一碗避子汤上来,“本宫已经明白皇上的意思了,接下来,就是我们孙家的家务事,不知公公可否回避一二。” 那大太监颔首出了凉亭,小小的方寸之地顿时便只剩孙皇后带来的亲信。 碍事的人走了,看着含/着泪低头喝药的孙方惜,孙皇后对身后的老妈妈使了个眼色,顿时就有两个面容刻板的老宫女上前七手八脚的替孙方惜穿好了衣服,一路裹挟着她回了坤宁宫。 “方惜啊方惜,你怎么如此糊涂。” 孙方惜没想到,自己被皇上临幸,孙皇后居然半点不曾责怪她,心中顿时一松,眼泪簌簌落下,“姑姑,我也没办法。皇上突然扑上来,我……我根本推不开陛下。” 孙皇后声音和软,“好孩子,这不是你的错。此事若是张扬出去,于皇上不过是一桩逸闻,于你,恐怕就是灭顶之灾了。” 孙方惜脸色顿时灰败了下来,“还请姑姑救救方惜。” 她跪倒在地,殷切的看着温柔和善的孙皇后。 “好了,只要你不说,这件事情便就此为止。”孙皇后扶起孙方惜,“宫中不能留人过夜,你一会跟着宫女下去整理一番,怎么来的,再怎么回镇国公府,以后安安稳稳的做你的世子夫人。” 她亲切的拿出锦帕替孙方惜拭泪,“姑姑还有一件事要交代给你,待你回镇国公府后,一定要说服穆国公明日巳时一刻在上清观同你祖父会面。你做不做的到?” 孙方惜知道,这是孙家要串联穆家为二皇子继位发力了。 她微垂眼帘,低声说道:“可是祖父说,待二皇子登基后,要方惜出来举报穆家谋逆。祖父有令,方惜自然不敢不从,只是到那时,方惜一个出嫁女,嫡母又视我为眼中钉,还请姑姑给方惜一条出路。” 孙皇后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晦暗,孙方惜这个时候提出来,是吃定了她和父亲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趁机提条件要好处啊。 她扯了扯嘴角,起身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一道懿旨。 “这便是本宫给你的定心丸。”她吹了吹犹带墨痕的懿旨,递给了孙方惜。 孙方惜低头一看,面上顿时又惊又喜,“方惜郡主,娘娘!娘娘的大恩,方惜没齿难忘。”她小心的卷起懿旨,眼中熠熠生辉,“娘娘放心,我一定说服镇国公同我们孙家合作。” 在坤宁宫重新梳洗了一番,孙方惜便跟着几个引路的太监出了宫。 “娘娘,难道真要封这孙方惜为郡主不成?” 描金点彩的坤宁宫里,孙皇后面色沉凝的拿着湿帕子反复擦洗着方才扶过孙方惜的手,闻言冷冷的将锦帕扔进了玉盆里。 “郡主?”孙皇后侧头看着自己明显少了一截蔻丹指甲的尾指,眼中露出一抹冷意,“素竹,一个注定要死的郡主,不过费上几册玉牒罢了,值当本宫生气吗?” 此时恰好一阵夜风吹过,内殿悬挂的水晶琉璃帘随风翩跹着,跳动的光影落在孙皇后温柔的笑脸上,竟让立在一旁的宫女素竹后背一凉,有些不寒而栗。 而此时的镇国公府,素来老成世故,喜怒不形于色的镇国公却一掌拍在书案上,惊怒交加的瞪着桌后的孙方惜,“你说那汪听雪并没有死?” “不错,那汪听雪不仅没有死,还即将成为肃王正妃。王爷特意入宫向皇上请了赐婚圣旨,父亲若是不信,去宗人府一问便知。” 孙方惜抬头看着面色凝重的镇国公,声音带着丝丝恐吓,“那汪氏一介商户女,却能引得肃王在明知她是再嫁之身的情况下娶为正妻,她的狐媚/功力可见一斑啊。” 她捻着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儿媳无能,夫君至今对那汪氏念念不忘。父亲,您也是个男子,这天下男人的心,您想必也是知道的。若是日后龙袍加身的是肃王,世子,世子可就凶多吉少了!” 孙方惜一边拭着泪一边偷偷揣测镇国公的表情,见他眉间似有几分认同,连忙趁热打铁的跪倒在地, “世子如今正为了穆家的将来在疆场拼杀,可怜世子天纵英才,将来却要折于这等阴私。事到如今,镇国公府的生死,可就系于父亲您一念之间了!” 镇国公闭眼握紧了手中的拳头,半晌狠狠捶了书案一下,“老夫知道了,明日我会去见孙大人的。” 孙方惜见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心下大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恭谨的出了外书房。 第二天一早,镇国公亲自去了宗人府一趟,查阅了肃王赐婚的圣旨备档,待看到女方姓名清晰的写着汪听雪时,心中顿时一沉。 真正促使他下定决心的,是亲自赶来宗人府取亲王妃命册的肃王,听着宗人府小官吏的抱怨,镇国公才知道,肃王竟将大婚就定在了四日后。 这几日宗人府连同织造局都在加班加点的为肃王承办大婚事宜,偏偏又撞上陛下大寿,真正是忙的四脚朝天。 那送镇国公出门的小官吏很快被肃王府的长史叫走了,此时分明已临近初夏,站在宗人府大门前的镇国公却觉得周身发冷。上了马车,他咬了咬牙,终于朗声说道,“去上清观。” 马车渐行渐远,停在宗人府外的另一架华盖马车此时也动了起来,容承衍放下锦帘,眼中闪过一丝讥嘲,昔日/他在松州助穆元恢复记忆,原想着是扶起穆家同孙家争斗,却没想到这穆国公如此不济事,到底还是被孙彭泽那老匹夫给糊弄住了。 想到这,他面上又有些得意,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穆家这一步闲子虽然落了空,却也让他得到了更重要的宝贝。 摸了摸怀中的王妃命册,他朗声道,“去西二坊的小院。” “听雪,我将你的王妃命册取回来了。” 容承衍大步进了小院,却被两扇熟悉的雕花木门拒之门外。 汪家远在松州,汪听雪将汪家的财产收回来后,便在京中置办了一座茶楼,又在京畿郊外买了个小小的茶庄。再剩下的银子,她便全给了肃王,当作买下这座西二坊小院的房资。 “我的便是你的,这钱我不能收。”容承衍没想到,两人明明早已心心相印,汪听雪却仍要付银子买下那小院才肯入住。 “虽然这银子还是多亏了你才能收回来,我这样做似乎有些掩耳盗铃。但你是知道的,我自幼是家中独女,从前成亲也是女户。现在我孤身在这京城,总想有个独属于自己的小院子,你便收下,且让我住的安心好不好。” 看着汪听雪水润润的清澈双眸,容承衍心中一痛,他知道,那是穆元留下的伤痕,他让天真的听雪学会了凡事为自己多留一份退路。 他接过了银票,心中却有些懊恼,这些日子是他忘乎所以了,他忘记了那个犹豫着不敢接纳自己的听雪,这个聪慧敏感的少女,是因为爱和担忧才鼓起勇气留在了自己身边。容承衍攥紧手中的银票,那时就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更加珍惜这份珍贵的心意。 想到这,他便摸了摸鼻子,珍惜心意是一回事,但是这个小院,这扇总是挡在他和听雪之间的木门,实在是太碍眼了。 睚眦必报的肃王表示,待到两人大婚,他便将这雕花木门拿去当柴烧。还有这小院,娘家什么的,着实令人生厌。 待到木门打开时,看着亭亭站在屋中试穿着嫁衣的汪听雪,容承衍此时方知,什么才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王爷可是不打算遵守那婚前男女不能见面的习俗了?”汪听雪嗔了一眼站在门边的肃王,转眸对替她整裙角的绣女笑道,“收过一寸后,这腰便刚刚好了。实在是辛苦诸位了。” 容承衍不由自主的随着她的话落在那拂柳般的细/腰上,咽了咽喉,刚想说话,便又被阖上的门关在了外室。 内室里窸窸窣窣的传来换衣声,他闭眼摇了摇头,又端起茶杯狠喝了几杯凉茶,这才打起精神。 70.君夺臣妻 “说起来自有宗人府的特使发放命册, 王爷怎么自去取回来了?”汪听雪打开雕花木门,笑盈盈的走了出来。 看着容承衍薄唇边的水痕,她更是忍俊不禁的掏出绢帕轻拭他唇角, “看来王爷是真的渴了, 竟牛饮了整整一壶茶。” 容承衍侧头享受少女的擦拭, 又在小手即将离开时抬手同她十指紧扣, “我替你取了, 便又能来见你一面, 不好吗?” 汪听雪顺着他拉扯的力道坐了下来, 摸了摸紫砂茶壶的壶壁,眼中露出几分不赞同:“这茶早就凉了,王爷怎能不知节制的喝这么多杯。” “我为何喝这么多凉茶,听雪你难道不知吗?”他暗示的挠了挠少女柔嫩的掌心,却只惹来汪听雪含羞带怒的一嗔, “如今京中风云变幻,王爷却镇日只想些……, 枉我这小女子日日为王爷担忧, 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容承衍连忙抬臂揽住欲转身离开的少女,正色道:“都说十年磨一剑,我为了这一日早已准备多年, 此番不说九成把握, 七成总是有的。” 说着又凑到汪听雪耳边同她轻声说起自己的筹划, 喁喁私语间便将孙家同穆家的异动说得一清二楚。 “孙家自恃儒学宗师, 若是贸然拥护二皇子篡位, 只怕名不正,言不顺。”容承衍长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以我之见,那孙彭泽必会再次发动一次请立太子的朝议,这最后一搏若是落空,他们恐怕就要图穷匕见了。” 汪听雪单手托腮看向肃王,“以我之见,他们请议太子的进谏,一定会被陛下再次否决。” “陛下沉迷求仙问道,追求的是长生不老,江山永固。此时请他立下皇位继承人,岂不是提醒他大限将至?” 看着面露沉思的容承衍,汪听雪夹起白瓷坛中的银丝炭,扔进红泥小炉里烧起了热水,“陛下再如何荒诞,到底也是一国之君。他此时放任孙首辅咆哮朝堂,恐怕心中想的是暂且让这些大臣替他管理国家,待他修道有成获得永生后再来从容料理政/事。” 容承衍噗嗤一声跟着笑了,半眯着的眼中满是讥诮:“堂堂天子,心中想法却如此天真可笑。若不是听雪你旁观者清,我恐怕一辈子也猜不到父皇迟迟不肯立太子竟是这个原因。” 汪听雪心中亦有些感叹,此方小世界并无灵气,纵使是天潢贵胄,却也注定没有仙缘。那容翰帝身居紫薇星运,才能在这一世为人主,然而他却本末倒置,不思治国,恐怕这一世后,他身上的气运也会就此殆尽了。 时光荏苒,四日转瞬即逝,于京城普通百姓而言,这几日不过是平常生活的重复,然而对于京城的上层阶级来说,这几日却着实惊心动魄。 在最近一次大朝会上,朝中近百位大臣联名上书推举二皇子为太子,如此声势浩大的谏言却引得容翰帝勃然大怒,直言二皇子命格克父,此生绝不可能立二皇子为太子。 这么多年来,陛下对孙皇后椒房独宠,孙首辅更是权倾朝野。然而陛下却在朝会上直接否定了二皇子,这无异于是对孙家的否定。 虽然当晚孙皇后就解钗镮向陛下请罪,南党更是一夜之间沉寂了下来。但稍微敏感些的人,都能感受到京城此时平静下的暗潮涌动。 也正是在人人风声鹤唳之时,素来默默无闻的肃王爷竟要赶在此时大婚了。 新娘既不是高门贵女,也不是名门淑媛,只是松州一个小小民女,却引得肃王一见钟情,不顾几日后便是陛下的大寿,竟急匆匆的便要成亲了。 肃王如此做派,倒让不少见风使舵的墙头草犹豫了,联姻本是重要的联合手段,这肃王却如此短视,实非明主之像啊。 想来就是容承衍也没有想到,他和心爱之人的一场婚礼,竟无形中起到了去芜存菁的效果。 大婚那日,汪听雪在几个丫鬟的服侍下穿上了王妃制式的喜服,上面金绣点缀着繁复的东珠翠玉,行走间灿若天边云霞。 素来只淡淡描画的脸上此时却秾丽妩媚,尤其是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流转间波光潋滟,堆砌着动人心魄的媚/态。 化好妆,汪听雪便起身去了后院的小祠堂,对着汪父汪母的牌位磕头拜别,以示出阁。 待回到正房,便有宗人府的女吏捧着凤冠为汪听雪梳头,那凤冠上缀满了流光溢彩的翠叶牡丹,蕊头两只口衔垂珠的金凤振翅欲飞,珠光四溢的东珠正坠在汪听雪眉间,更衬得她朱/唇皓齿,秾艳中更添几分亲王妃的贵气。 刚刚带上盖头,容承衍便到了小院外迎亲,隔着影影绰绰的喜帕,汪听雪只能看见他脚踏红靴的向自己走进,锣鼓喧天的热闹声中,一只滚烫的大手捏了捏汪听雪,便扶着她上了喜轿。 同民间大婚不同,亲王成亲还需前往容氏神庙拜见列祖列宗以示庙见,待跟着司仪的祝唱拜完了天地,汪听雪才算结束了一整日的奔波,可以安坐在喜房里等候新郎。 容氏皇室人丁稀少,除了几个在外就藩的亲王和宫中的帝后,能称得上容承衍亲长的便只有松阳长公主了,她是皇上的不同母的二姐,却并不受先皇宠爱,同当今陛下关系也只是平平。 容承衍请她来暖房,不过是碍于宗人府的礼议罢了,此时满屋姹紫嫣红中,他眼中只能看见安坐在拔步床/上的汪听雪。 接过喜秤,容承衍挑起了汪听雪的红盖头,骤然亮起的光线让汪听雪下意识的眯了眯眼,震颤的羽睫仿佛眨在容承衍心底,看着她对自己露出的浅笑,容承衍手一抖,合卺中的酒洒落一地。 原本窃窃私语的喜房此时安静一片,跟着松阳长公主一同来暖房的女眷都目不转睛的看着颜如舜华的汪听雪,一个个心中暗叹,怪不得她能以一介民女之身嫁入皇室,原来竟是如此花容月貌。 恋恋不舍的容承衍被王府长史请去陪客,簇拥在喜房的女客称赞了几句便也各自散去了。汪听雪解下头上沉重的珠冠,刚刚用了餐,门边就响起容承衍略带喘息的清冽嗓音,“你们都下去。” 房间里伺候的下人不敢多言,都轻手轻脚的出了正房。容承衍回手关上门,听着木门阖上时的嘎吱声,坐在花梨木桌前的汪听雪无端的就红了脸。 侧过脸避开容承衍噬人的目光,汪听雪不自在的起身就要往净房走,“王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没有洗漱呢。” “不如王爷稍待……”她话说到一半,就被大步上前的容承衍自身后打横抱起,双双跌进了挂着大红蜀绣鸳鸯戏水帷帐的拔步床里。 “洗漱不急,你先待我……”他撑着胳膊半抬着身子低头看眉黛羞蹙的少女,“听雪,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妻了。” 男人沉下/身子覆住娇柔的少女,薄唇激烈的索取着她唇中的甜蜜,汪听雪亦抬臂搂住他汗湿的脖子,眼中似喜还羞。 “你欢不欢喜?”他凑在她耳边低问,此时正是金针刺破桃花蕊之时,汪听雪蹙眉不语,只颤抖着反手握住床头的浮雕并蒂莲纹垂柱,一副不胜采撷的娇/态。 红烛渐渐燃至尽头,明灭不定的烛光里,摇曳的拔步床帐中传来少女娇/软低语,“等……等一下,红烛快熄了,我想看看是……是哪一支先熄灭。”她断断续续不成句的低吟只惹来男人低哑的笑,“听雪尚有余裕关心红烛,想来是我仍不够努力。” 此时风俗正是要看洞房花烛夜中代表夫妻的红烛哪一盏先熄灭,以此寓意着夫妻那一方先行离世。 伴随着暧昧咂舌声,帷帐外的红烛双双熄灭了,“我不愿同你先后离世,与其忍受那份孤独,不如你我二人一同熄灭。” 虽然骤然得喜,但容承衍不是不知节制的狂徒,他们夫妻二人明日还要入宫叩拜帝后,在浴/室中又得逞了一回后,他便抱着身软体倦,睡眼惺忪的汪听雪睡下了。 第二天天刚放明,几个丫鬟就服侍着全身酸痛的汪听雪起床梳洗,今日/他们要赶吉时入宫朝见帝后,半点不能耽误。 一身金丝织锦礼服的汪听雪虽面上含嗔,但到底在入宫前给了浓眉深蹙的容承衍一个笑脸以示宽慰,她知道,容承衍此时甚是担心孙皇后会难为自己。 两人相偕下了马车,要先步行去皇上的乾清宫参拜,短短数日,纵情享乐的容翰帝便越发憔悴了,他整日/不知节制的服用红丸,面上竟已有谢世之相。 看着挺拔英武的儿子,容翰帝松弛的眼皮中射/出一丝精光,“你如今已经大婚,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容承衍恭谨的跪在地上,沉声道:“承蒙父皇恩宠,让儿臣得以同心爱之人结为连理。儿臣平生并无大志,现在只等着父皇寿辰后便打算回乌州了。” 听着大儿子老实的回答,老皇帝满意的捋了捋长须,“你能安心镇守藩地,朕也就放心了。” 和颜悦色之下,对汪听雪也多了几分耐心,更破例赏赐了一柄冰透湖水绿的如意以示恩赐。 坤宁宫里,知道皇上对肃王夫妇多有赏赐,按品大妆,高居凤座的孙皇后面上就多了几分阴沉。然而抬起头时,她看向两人便又是那张温柔和善的笑脸。 “承衍自就藩以来,多年不曾回京,快让母后看看,我儿可是瘦了。”一边说着,孙皇后一边泪眼朦胧的向两人走近,一副情真意切的慈母做派。 容承衍却侧身避开了她的手,“儿臣出外,是为国镇守江山,谈何辛苦呢。” 孙皇后见他抗拒,也不勉强,只转眼打量垂首立在一旁的汪听雪。这女子果然生就一番好颜色,不枉这心机深沉的小崽子为了她露出马脚。 她早已派人前去松州打探情况,自然知道那所谓的蜀州商人定是眼前肃王假扮,一想到松州知府中年丧子的惨状,她就想起当年大哥是怎么名誉尽毁的横死。 好一个借刀杀人,一石二鸟,如今想来,皇儿的不受宠爱,背后想必也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这个惯会做戏的孽种,居然藏的这么深。 孙皇后藏在袖底的手攥出了血痕,面上却依旧是融融笑意,“说起来,肃王妃同我们孙家倒是有几分缘分。” 她抬手拿起宫女端着的描金酒杯,浅笑着递给了汪听雪,“算上籍贯,本宫也是江南人,今日同肃王妃一见如故,这是江南名酒玉楼春,肃王妃可愿同本宫一起,满饮此杯?” 描金错彩的琉璃杯里荡漾着清冽的绯色酒液,隐隐还透着几分醇厚酒香,汪听雪尚来不及接过,站在一旁的肃王就已是神色大变,抬手就打翻了酒杯。 71.君夺臣妻 跌落在地的琉璃杯碎成几瓣, 绯色酒液染了一地。不等孙皇后说话,汪听雪就瑟缩着肩哭了起来,“听雪不胜酒力, 王爷担心听雪酒后失仪, 却不慎冒犯了娘娘, 还请娘娘恕罪。“ 她滚着泪拉浑/身/紧/绷的肃王给皇后行礼, 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 惹得孙皇后眉尾一垮, 准备抬手拭泪的手便缓缓放了下来。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汪听雪, 孙皇后眼中闪过阵阵冷光,好一个机灵的丫头,她原本想就势哭出被庶子伤透了心的悲痛欲绝,却没想到她也是个唱做念打的高手,说哭就哭,她若再追究下去,倒显得自己这个做母后的苛刻了。 也罢, 既已试探出容承衍对这狐媚子的重视, 目的便也算达成了。 孙皇后心中一定,面上便又宽和的笑了,“本宫虽是一番好意, 却差点好心办了坏事, 这玉楼春不喝也罢。” 只是到底意难平, 仍忍不住刺了刺汪听雪, “肃王妃你出身寒门荜户, 可能还不太适应皇家礼仪,身为一府王妃,这说哭就哭的小家子气可得改改了。” 汪听雪轻拭腮边泪珠,闻言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实不相瞒,儿臣甫一见娘娘,就想起了家中老祖母的音容笑貌,她老人家也是如娘娘这般亲切宽和。儿臣这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感伤,所以才忍不住落下泪来。” 孙皇后登时气了个倒仰,这眼中没有上下尊卑的贱人,竟然把自己比做她早已离世的老祖母。 素来最在意容貌的孙皇后恨不得立即叫宫女拿铜镜来检查一番,要知道,在她平生最得意的两件事中,除了椒房独宠十几年,剩下的便是保养得宜,年近五十还风韵犹存。 近来为了谋划皇位,她咬着牙选召了不少妙龄少女填充后宫,虽然手中握有这些女子的生杀大权,但揽镜自顾时,孙皇后也难免神伤韶华不再。 如今汪听雪一言,正正戳中了她的痛点,让她连面上的假笑都顾不得维持,只想狠狠撕了眼前这张美人面。 容承衍心中暗笑汪听雪的伶牙俐齿,见孙皇后额间似有青筋暴起,知道这个虚伪的女/人此时是真的怒了,急忙上前一步挡住了孙皇后瞪着眼射向汪听雪的阵阵利芒, “听雪生性质朴直率,如果有什么说错的地方,还请母后多多谅解。我们入宫已经多时,就不多打扰母后,先行告辞了。” 孙皇后闭了闭眼,面上扭曲着扯出一抹浅笑,“去吧,有空带着肃王妃多进宫看看母后。” 出了坤宁宫正殿,容承衍才低笑着点了点汪听雪,“也是你能言善辩,才能气得那假面人破了功。” 汪听雪垂眸低笑,“我又没说错,皇后确实很像我祖母,一模一样的口腹蜜剑。你是不知道,她从前嫌弃我娘生不出儿子,差点趁我爹外出行商时害死我和我娘,若不是我爹临走前留下了几个靠得住的妈妈,王爷如今能不能看到我还是两说呢。” 容承衍原以为,有汪父这样宁可让女儿招赘也不肯过继的父亲,汪听雪的童年一定很幸福,却没想到,竟还有如此惊心动魄的曲折。 “祖母平生最羡慕的就是封妻荫子的读书人,可惜我爹却开窍开在了经商上,到底没为她挣来个诰命。若是祖母在天有灵,知道我今日将她比做一国国母,想来也能含笑九泉了。” 他心疼的抬臂将眼前少女揽进怀里,却被她话中的戏谑逗得哭笑不得,只好/紧了紧手臂,也不多言,只在四目相对之际同汪听雪相视一笑,两人并肩走出了雕梁画栋的深宫。 容承衍之前准备的寿礼被他拿去交换了赐婚圣旨,此时自然要重新再准备一份,这一次,他并没有再费心准备什么奇珍异宝,只是同汪听雪一起画了幅万里江山图以表心意。 到了陛下寿辰那日,鸣钟击磬,莺歌燕舞的金銮殿里,排队献上寿礼的大臣准备的礼物一个比一个奢华精致,从堆起小山的金镶玉寿桃到鎏金嵌红宝的万寿围屏,直哄得容翰帝龙颜大悦。 在这样的情况下,肃王献上的万里江山图便显得有些相形见绌了,提前收到了孝敬的老皇帝并未动怒,乐呵呵的收下了礼物,随手放在了御台上,没说喜欢,却也没说不喜欢。 献礼的高/潮是捧着一座万寿珐琅四方天尊上前的二皇子,已经年近十岁的二皇子清晰流畅的当场为皇上献上了一首对仗工整,词藻华丽的献寿词。更妙的是,他话音刚落,就有台下大臣惊呼,“那四方天尊的脸,和陛下一模一样!” 此时孙首辅便颤巍巍的跪了下来,恭敬的表示,如今国泰民安,百姓感念陛下的恩德,自愿在江南为陛下建了生祠,供奉的正是眼前的四方天尊。 如此挠到皇帝痒处的寿礼,自然引的容翰帝眉开眼笑,爱不释手的把/玩着那珐琅天尊,看二皇子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温情。 正是其乐融融之时,就有一个刺耳的女声响起,“肃王怎么说也是陛下长子,怎么送你父皇的寿礼如此简陋,莫不是娶了个小户女,便也学起了那蓬门荜户的寒酸不成?” 说话的正是松阳长公主,她柳眉倒竖的站在席中,一副为兄长打抱不平的愤慨模样。 看着容承衍抬眼望来的幽暗双眸,那如有实质的戾气让长公主不自然的有些瑟缩,然而想起孙皇后保证的为她小儿子谋一个外放实缺,她便又涌起了无穷的勇气,挺直腰板瞪了回去。 容承衍半眯着眼转头看向坐在凤座的孙皇后,见她面上表情也有几分不虞,便知这定是他那蠢姑姑自作主张,只是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小户女羞辱他的妻子,那话中的轻蔑实在让他忍无可忍。 他正欲起身,却晚了身侧的妻子一步。汪听雪起身走到了大殿中央,“启禀父皇,儿媳实在是为我们王爷冤枉,如此莽撞的站出来,只是为还我们王爷一个清白,不知父皇可容儿媳为父皇解说一二?” 容翰帝捻着胡子点了点头,汪听雪便款款上前取回了画,摊开卷轴展示给大家。 “诸位大臣都是博览群书的有学之士,还请诸位细看这万里江山图。” 她向四周展示了一番,又转身对容翰帝说道:“父皇请看,这江山图实际上是一幅百寿图,这形似小山的寿,寓意的是父皇寿比南山,这蜿蜒曲折的寿,是恭祝父皇早日得道,生生不息。” “殿下为了巧妙融这百寿进图,可以说是废寝忘食。礼轻情意重,这小小一幅图,背后正是殿下对父皇的一片拳拳孝心啊。” 饶是容翰帝这样万事不萦于心的人,也有了几分动容,亲自下了御座接过汪听雪捧在手中的画,看那僵立在席中的松阳长公主便满是不耐。 容承衍含笑看着为自己仗义执言的妻子,亦起身走到了大殿中,“父皇,儿臣尚有一事如鲠在喉,请父皇容儿臣说出来。” 容翰帝自然颔首应允,肃王便转身看向满头大汗的松阳长公主,“昔日太/祖有言,我容氏皇族娶妻,应以平民女子为宜。肃王妃德言容功样样兼备,却无故被姑姑羞辱,敢问姑姑到底是看侄儿不顺眼,还是不满我容氏祖训?” 松阳长公主此时脸红一阵,白一阵,早已骇得如抖筛糠,她本就是皇室中隐形人一般的存在,如今见恶于陛下,又被扣上不满祖训的帽子,哪里还敢反驳,竟眼一翻厥了过去。 容翰帝对自己这端不上台面的妹妹更加不满,只轻咳了几声,“松阳身体不适,以后就在府中静养,不必再出来交际了。” 此言一出,搀扶着长公主的几个儿媳也是各个神色灰败,府中正靠着长公主撑场面,如今陛下发话,她老人家被变相禁了足,她们以后的生活还有什么盼头。 坐在凤座上的孙皇后此时强撑着笑脸,心中已经在暗骂松阳长公主蠢货。她先前以利诱之,是为了一会请长公主站出来揭发奸/情,却没想到这蠢货一心想着讨好孙家,到提前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她捻起帕子擦了擦唇,起身示意自己要去净房。坐在下首的孙方惜没有错过孙皇后的眼色,识趣的跟着站了起来。 今日孙方惜按品大妆,穿的是郡主礼服,她一个妙龄少女,同一群上了年岁的老封君一同进宫,一路上不知引来这些诰命夫人多少羡慕。 可惜她所有的自得都在一袭亲王妃制式鸾服的汪听雪出现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汪听雪今日挽了朝云髻,耳边坠着只有亲王妃才能佩戴的七珠凤钗,在金绣云纹褕翟衬托下,娇艳妩媚中更添高贵,甫一出场便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外命妇的议论话题也顿时由方惜郡主变为了肃王妃,同为内命妇,原本还沾沾自喜的孙方惜此时不甘不愿的站在汪听雪身后,顿时便如皓月之光下的萤火,挺直的腰板也渐渐萎顿了下来。 肃王被松阳长公主指责时,孙方惜快意的几乎就要笑出声来,然而汪听雪随后的大出风头又让她差点揉破手中的绢帕。松阳长公主的贸然出头无疑打乱了她们的计划,如今长公主已黯然退场,按计划马上就要上场的孙方惜顿时就有些无措。 孙皇后的一个眼神让坐立难安的孙方惜如蒙大赦,“娘娘,长公主晕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轻蔑的瞥了一眼紧张的孙方惜,孙皇后慢条斯理的拂了拂玉盆水面的花瓣,“你的任务没有变,接下来的事情,自有本宫处置。” 孙方惜看着铜镜里淡定自信的孙皇后,惴惴不安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了下来,“姑姑放心,我一定将那汪氏引去访菡阁。” 孙皇后自那日肃王表现出对汪听雪的在意后便定下了今日的计划,孙方惜会负责将汪听雪引去访菡阁,而在哪里等待她的,不是她想象中的肃王,而是服用过红丸的陛下。陛下同儿媳通奸,不甘受辱的肃王拔剑弑父,被禁军乱箭射杀,而陛下唯一的子嗣二皇子,便就此登基。 按原计划,揭穿这一切的是皇室中辈分较高的松阳长公主,如今她不中用了,孙皇后便只好亲自上阵,率众卿发现丑闻了。 “一会洪妈妈会同你一起,你只要和那汪听雪搭上话,后面的事情自有她负责。” 孙方惜有些不甘心孙皇后对她的不信任,却也不敢多言,喏喏出了净房先行回殿。 安静的净房里,清幽的檀香烟雾缭绕,孙皇后细致的擦干了手,淡淡对站在她身后的宫女素竹说道:“一会陛下回宫暂时休憩时,你便拿着本宫的手谕和命牌带二皇子出宫,自会有人与你们接应。” “若是一切顺利,我会命人在西北角点起烟火,你便带二皇子回宫登基。” 说到一半,孙皇后闭了闭眼睛,咬牙说道:“若是事情不顺利,你便照我说的,将手谕交给漠北的方伯阳,就说本宫之前承诺的仍然有效,只要他放漠北狄族入关,待二皇子南幸之时,他便是这容朝的关中王。” 素竹顿时跪倒在地,“娘娘,您这是……这是与虎谋皮啊!” 孙皇后咬了咬唇,“那容承衍生性狡诈,本宫不得不留个后手。这样纵使事情功亏一篑,他容承衍,也不过亡国之君。而我的皇儿,还能在江南安享富贵江山。” 72.君夺臣妻 待到一身金凤鸾服的皇后雍容华贵的安坐在凤椅上时, 谁也没有发现她身后少了一个宫女。 陛下到底是年过花甲的人了,坐到一半就感到周身疲乏,揉着额头就要回乾清宫小憩, 接下来的千叟宴便也推迟到了傍晚。 大殿里的人便被宫女三三两两的引去侧殿休息, 看着汪听雪眼下的青痕, 容承衍心中满是心疼, “今日起得太早了, 我带你去我从前住的重华宫休息一会吧。” 汪听雪支着下巴嗔了他一眼, “还不都怪你, 昨夜我说了今日还有正事,你却非要放肆,现如今到来做好人了。”一边说着,汪听雪一边娇慵的掩唇打了个哈欠,露出了耳后一点红痕。 容承衍心中一热,顿时想起眼前少女昨夜是怎样汗湿着脸躺在贵妃榻上颤着声求他的,他动了动手指, 抬手拉过汪听雪的手腕, 推开莹润的羊脂玉镯,那纤细白/皙的手腕还犹带簟纹。 男人略带薄茧的长指轻抚那红痕,“是我不好, 一时恣意, 可惜了王妃一身冰肌玉骨。”一面说着, 一面凑到汪听雪耳边低语, “下一次, 我一定记得在上面铺一层雪缎。你也不必那么辛苦,也免白白沾湿那贵妃榻,昨夜我可是一番好擦。” 汪听雪顿时粉面生晕,只觉得身体一软,仿佛又回到昨夜那方寸大小的贵妃塌上,无论自己如何推拒都避不开他那刃剑,又恨自己不争气,被他压得只恨不得融在那塌上。 早上起来,才发现自己扶在瑞草雕花栏柱上的手臂都印上了簟纹。 她抬手拧了容承衍一把,环顾了四周一番,抬头凑了他耳边:“昨夜你为何那么兴奋,莫非今日……” 容承衍了然一笑,眼中却熠熠生辉,他执起汪听雪的手笑道:“孙家打算在今日发难,我昨夜想到多年筹谋今日便能见分晓,难免有些情难自已。” 汪听雪侧头靠在他怀里,“想必王爷已经做好了准备,听雪也只能提前恭祝王爷心想事成了。” 容承衍爱怜的吻了吻她的鬓发,正想说话,就被拿着拂尘的御前副总管祝平打断,面百无须的老太监尖着嗓子说道:“王爷,陛下唤您过去。” 容承衍挑了挑眉,“父皇此时不是正在休息吗?怎么会突然唤我?” 祝平板着脸回道:“陛下的心思,我们这些奴才哪里清楚,还请王爷跟我走一趟吧。” 容承衍面色一沉,他看了看此时尚有不少大臣的金銮殿,捏了捏汪听雪的手,“你在殿中等我片刻,我很快就回来。” 汪听雪知道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我等你回来。” 然而容承衍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看了看身后的两个小丫鬟,第一次后悔没有提前训练几个会武功的女护卫。 那太监又开始催,容承衍只好抚了抚妻子的肩膀,起身跟着他走出大殿。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汪听雪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她当然会等他回来,只是她可没保证,中途不会出去。 果然,容承衍刚刚离开不过片刻,上来添茶的宫女就打翻了盘中的玫瑰露,染湿/了汪听雪的宫装。 那宫女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泫然欲泣的向汪听雪请罪,声音尖得引人侧目。 “哎呀,王妃的裙子都湿/了。只是今天是皇上的寿辰,王妃大人有大量,便宽恕了她吧。”孙方惜立刻就闻风而动得凑了上来,惺惺作态的给那宫女求情。 汪听雪脸上始终挂着平静的浅笑,“这宫中自有赏罚,你也不必向我请罪,该怎么罚,自有宫正司的典正处置。” 她起身抖了抖裙摆上的水痕,“我现在要去净房清理一番,郡主可以让开了吗?” 孙方惜没想到,这汪听雪竟如此上道,自己就要急着往陷阱里跳,连忙侧身让路,“本郡主身体也突然有些不适,王妃不介意我一起吧。” 汪听雪没有理她,自顾自的往外走,孙方惜也不生气,使了个眼色给身后的洪妈妈,两个人快步跟上了汪听雪。 刚到净房,那先前叫走容承衍的老太监就挥着拂尘急匆匆的走了过来,“肃王妃,您可叫老奴好找,肃王在殿前失仪,惹怒了陛下。陛下正要将他贬为庶人呢,如今只有王妃您能劝得动肃王了,快同老奴一起走吧。” “庶人,哎呀!那可不得了,肃王妃快去吧,若是迟了可就难以挽回了。”孙方惜见缝插针的凑了过来,“对了,我知道从哪走近,王妃同我一道吧。” “实不相瞒,方惜心中一直对王妃您多有歉意,如今方惜愿意帮助王妃,还请王妃给方惜这个机会。” 汪听雪心中冷笑,这孙皇后是把自己当傻/子了?这么拙劣的计划也想拿来骗人,面上却满是惶急,她反手扣住方惜的手,“好,我同郡主一道,毕竟郡主是陛下爱宠,陛下怎么也会给郡主几分面子的。” 孙方惜得脸顿时涨得通红,一下子甩开汪听雪的手,语无伦次得反驳道:“你胡说些什么?我……我好心帮你,你竟如此污蔑我!” 汪听雪却故做不解,“皇后娘娘担心因为二皇子克父惹来陛下对孙家的厌恶,特意献上孙家大小姐为陛下赏玩,陛下龙颜大悦,还特意将孙大小姐封为郡主,这不是京中人人皆知的事情吗?” 她一面说着一面还想要拉住孙方惜,“有皇上这样的入幕之宾,怪不得郡主看不上那穆元。“ 孙方惜捂着耳朵倒退了几步,京中人尽皆知?难道今天那些人看向她的欣羨都是假的吗?所以其实她们都是在嘲弄自己是个以身媚上的淫/妇? 一直冷着脸站在一旁的洪妈妈清了清嗓子,“王妃不必多说,速速去找王爷吧。”说着就要上前拿住汪听雪,她身手矫健,伸向汪听雪的手竟快如闪电。 原来是个练家子,怪不得孙皇后有底气让这区区几个人来哄骗自己,想比是做好了软硬兼施的准备。 汪听雪心下冷笑,这个洪妈妈就是前世去松州接汪听雪上京的老奴,汪听雪的病死想必也和她脱不了干系,如今正好新帐旧账一起算。 她暗中掐诀,那洪妈妈伸向她的手就转了个方向,牢牢钳住了孙方惜。 孙方惜吓了一跳,顿时尖声叫了起来,“洪妈妈,你疯了!我……” 目光呆滞的洪妈妈左右开弓的给了孙方惜几个耳光,只把她打的头晕眼花,嘴里吐着血沫说不出半句话。 “事不宜迟,快走吧。” 汪听雪含/着笑轻声说道,那洪妈妈和老太监便一左一右的裹挟着还在蹬着腿试图挣扎的孙方惜向长廊尽头走去。 汪听雪一路跟在身后,看着孙方惜被押进了访菡阁,而洪妈妈和老太监正老老实实的把守在门外,便笑眯眯的上前,从袖中掏出一只不知何时从孙方惜发间取下的珠钗,递给了洪妈妈。 “你二人本是对/食,却被孙皇后生生拆散,你因此怨恨孙皇后,特意选在这个时候报复。一会孙皇后出现时,你便趁她不备,拿珠钗杀了她。” 洪妈妈沉着脸点头应诺,汪听雪觉得自己设定的剧本挺好,掸了掸袖子,转身回大殿。 她还没踏上大殿外的汉白玉台阶,就被满脸急色的容承衍牢牢抱进怀里,“你去哪了?”又松开手细细打量妻子,见她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 他跟着老太监进了乾清宫,却久久不见父皇出来,那引他进屋的祝平也不见了踪影。心知不对,急急发了信号就冲回正殿找汪听雪。 当他看到空空如也的座位时,心中一凉,瞬间只觉得五内俱焚,恨不得立即就拆了大殿。 两个小丫鬟怯生生的说王妃跟着孙方惜一同去净房了,他当即就掉头往殿外赶,却没想到直直撞上了孤身一人的汪听雪。 “那些人有没有伤害你?”他捧着汪听雪的小/脸轻问道,“我方才发了信号,宫外的军队想必已经在进宫了,我现在要去同他们接应,你和我一起好不好?” 汪听雪点了点头,“那孙方惜要引我去什么访菡阁,说你同陛下起了龃龉,要我去劝阻。我还没说话,孙方惜身后的妈妈就突然和那太监一起拉住孙方惜走了,莫名其妙的,我便又回来了。” 容承衍长出了一口气,“没事就好,孙家不知何时就会发难,我们走吧。” 汪听雪回头看了一眼阳光下/流光溢彩的大殿,心中有些可惜不能第一时间看戏,面上却点了点头,跟着容承衍向集合点走去。 孙皇后收到了洪妈妈事情已成的回信,心中一定,安坐在梳妆台前任宫女为她重新上妆。看着铜镜中雍容华贵的自己,她的眼中满是坚定,二皇子被皇上直接点名克父,只有给肃王盖上更大的罪名,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而众罪之中,以下犯上的弑父之罪,便足以让容承衍永世不得翻身。 至于皇上,孙皇后眼中一冷,不是她不顾念夫妻情份。这么多年,人人皆说她孙皇后椒房独宠,却没有知道,陛下他根本就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禁欲也好,纵/欲也罢,他的心中只有那修道成仙,自己于他,根本就是一个占在后位上的木桩子罢了。 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他竟然因为莫须有的心结就恶了皇儿,竟然连命格克父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想到这,孙皇后抬手抚了抚眼角的皱纹,她这一生,就这么蹉跎在宫墙里了。她不能白白付出这么多,却只落得一个为他人做嫁衣的下场。 起身戴上九翚四凤的皇后珠冠,孙皇后施施然的向大殿走去,“陛下/身体不适,此时仍在休憩。本宫命钟鼓司在访菡阁开了杂戏,诸位可愿同本宫一道去欣赏一二。” 众人齐声感念皇后娘娘的恩德,浩浩汤汤的跟着孙皇后走向访菡阁。 然而推开访菡阁的大门,等候大家的不是钟鼓司的优伶,而是正在宠幸后宫的陛下。 看着赤条条滚做一团的两人,孙皇后大惊失色,此时自有配合的宫女上前掀开那女子覆在面上的长发,看着那张犹带泪痕的脸,孙皇后骇得倒退了几步,那赫然是孙方惜。 孙方惜此时双颊红肿,颈间一圈青紫,竟生生被人扼死了 宫女一推,压在孙方惜身上的陛下便直/挺/挺的倒在了榻上,面色狰狞,双目紧阖,不省人事。 访菡阁里挤满了面面厮觑的大臣勋贵,此时众人都是噤若寒蝉,站在前排的镇国公面色铁青的扶着颤如抖筛的妻子。他素来自视甚高,此时却如芒刺在背,只觉得全屋的人都在看他的笑话,他们穆家的百年清誉,全毁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御医颤巍巍的上前给皇上把了脉,面色惨白的说道:“陛下,陛下薨了。” 众人齐刷刷的跪了一地,孙皇后心里明白,计划失败了。 她同跪在首位的孙首辅对了眼神,高声说道:“陛下被肃王刺杀,不幸驾崩。肃王罪大恶极,当立即处死。皇位便由二皇子接替。” “谨遵皇后娘娘懿旨!”孙首辅第一个出来响应,鸦雀无声的访菡阁顿时响起了零零散散的回应。随着一队队身着铁甲的禁军冲进阁中,众人顿时整齐划一的开始叩拜孙皇后。 陛下死于马上风,如今孙家却要把死因扣在肃王头上,然而形势比人强,要怪,只能怪肃王命薄了。 “啪,啪,啪!”一阵鼓掌声自门外响起,器宇轩昂的肃王满脸笑意的走了进来,“昔有赵高指鹿为马,想不到我容氏皇族,竟也有你孙皇后这样的毒妇。” 孙皇后不甘示弱的呛了回去,“肃王弑父,大逆不道。还不给本宫将这逆子速速拿下!” 然而满屋的禁军却一动不动,反而掉转枪头指向了孙皇后,安静的访菡阁只听得到容承衍低沉的声音:“孙氏媚上祸国,孙彭泽咆哮朝堂,隔绝中外,穆国公与孙家图谋造反,视同从犯,罪大恶极。” 禁军当即就要上前拿人,滑落在地的孙皇后却怒极反笑,“容承衍,你以为你赢了吗?我儿才是真正的天子……。” 她话说到一半,就被突然扑上来的洪妈妈划破了喉咙,血留了一地,孙皇后捂着喉咙跪倒在地,指着洪妈妈说不出话来。 而那目光呆滞的洪妈妈却突然清醒了过来,“娘娘,老奴,这不是老奴干的!” 她绝望的看着眼前的孙皇后,一会又突然开始痴语,“是你拆散了我和祝平,我恨你!” 孙皇后视线渐渐模糊,她躺在地上,此时却拼命睁眼看向门外,那被几个持刀侍卫压进来的,赫然是应该出了宫的二皇子和宫女素竹。 她不甘心的伸手想拉住自己的皇儿,却只能动动指尖,怀着怨恨与不甘闭上了眼睛。 汪听雪站在容承衍身后,看着面露癫狂的洪妈妈,心中无悲也无喜,作为孙皇后亲信,洪妈妈的亲眷都安置在孙家人的手中。如今她既弑主,她的亲眷想必是活不成了。 这么多年,武艺高强的洪妈妈手下不知沾染了多少人命,她的亲眷昔日享受了她的提携,今朝受她连累,也算偿了前世死在她手下的汪听雪的因果。 看着被压在地上萎顿佝偻的孙首辅,访菡阁里早有机敏的大臣转身跪向肃王,“陛下匡扶社稷,力挽狂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似乎连这访菡阁的阁顶都要被掀翻,容承衍却故做悲伤,“父皇横死,本王如何能立即登位。” 一番三推三拒,容承衍才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披上了龙袍。 满屋大臣齐齐喊着万岁,仿佛这样就能让肃王忘记他们方才的摇摆。 此时时常后悔自己目盲心愚错过讨好王妃的杨文康却独树一帜的喊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直板着脸的容承衍此时才露出一抹笑意,抬手拉过汪听雪同他并肩而战,享受着山响般的朝拜。 杨文康心中大喜,暗道自己找到了讨好陛下的关键法宝,偷偷看向汪听雪的眼神炽/热的仿佛她是一座闪着金光的观音佛像,他便是那最虔诚的教徒。 而此时愿在千里之外的漠北,满脸沧桑的穆元一面擦着手中的羊脂玉佩,一面听手下军士的汇报。 “那方阳伯近来在榷场走私的,除了茶叶和盐巴,还多了不少朝廷严厉禁止的铁器。” 那军士放低了声音,凑到穆元身前继续说道:“而且属下听说,那狄族如今是小王叔得势,他似乎要召开草原大会,团结各部落,誓要结束狄族多年的内斗争端。” 看着面沉如水的穆元,那军士的话中满是愤慨,“那方阳伯仗着自己是一府督军,又在朝中有靠山,把九边屯军当成自己的私奴,扣押军饷,早已不得人心。” “世子不过来漠北短短月余,就已经是大势所趋,民心所向。依属下看,世子不如就参他方阳伯一个勾结外敌的叛国重罪。将来,这九边总督,可就非世子您莫属了。” 穆元抬眼看了下属一眼,眼中若有所思,半晌淡淡说道:“你找几个斥候给我盯紧狄族和方阳伯,一旦他们有异动,本帅要第一个知道。” 73.君夺臣妻(完结上) 自穆元到漠北已经有月余, 对这原本陌生的漠北也有了一番了解。 九边总督方阳伯说是漠北的土皇帝也不为过。本朝自开国起边便定下了军屯之策,为的是寓兵于农,以军屯耕种的粮食代替军饷。 然而自开国至今百余年来, 昔日尚能自给自足的军饷如今全靠户部拨银, 究其根本, 便是边将侵占卫所资源, 而将这一切做的极致的, 便是方阳伯这位漠北总督。 他视军士为私奴, 不仅克扣军饷, 还倒卖军需物资,仗着自己是孙首辅的门生,光明正大的在榷场走私违禁物品。 对于试图插足自己后院的穆元,方阳伯面上亲切,实际相处起来却是用尽千般手段打压穆元。 虽然被发配到了最荒僻的卫所,军饷军需更是样样短缺,但背靠京中镇国公府的穆元却靠着一身武艺和优渥的待遇招揽到了大批贫困潦倒的军士, 很快就成了漠北的二号人物。 在这里, 穆元感受到了鹰击长空的自由与成就感,然而再多的满足,都会在漫漫长夜里变成痛失所爱的空虚。 就像有虫子在不断啃噬着他的心, 在众人眼里, 他是武艺高强的世子, 是众军士信赖托付的将军。 但只有穆元自己知道, 他的心在一天天死去, 这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细致的擦好手中莹润的玉佩,穆元小心的把玉佩放进了胸前的口袋里,翻身上马,他扬鞭驰骋在无边无际的草原里,仿佛这样,就能忘记那些让他窒息的绝望。 根据钦天监的推测,七日后正是登基吉日,除了孙彭泽和穆国公,容承衍只抓了几个孙家死忠便停下了清算的脚步,这也让风声鹤唳的满朝文武稍稍放下了悬在半空的心。 “其实朕知道,朝中如今除了南党走狗,还有不少尸位素餐的昏庸无能之辈,虽然我也想一夜之间把他们都杀光,但欲速则不达,对于如今的国中乱象,看来我只能徐徐治理了。” 暮色四合的傍晚,一身墨色盘龙常服的容承衍同汪听雪对坐在重华宫的梅坞里,此时梅花虽然尽数凋谢了,梅坞前却开满了六月雪,隔着半开的冰裂纹琉璃窗,便能欣赏到晶莹透白的雪色花海。 然而面色沉郁的容承衍此时却无心赏景,嘴上虽然说要徐徐治理,但他深蹙的浓眉和眼中的戾气都表露出了他心底的杀欲与愤懑。 汪听雪起身接过宫女端来的木樨清露,挥手命她们退下,这才从身后抱住容承衍,“这治大国如烹小鲜,陛下再是天纵英才,也不能一蹴而就啊。” 她莹润的指尖轻抚容承衍眉间,“如今陛下尚未正是登基,正是要安稳民心的时候,这些贪官污吏,又不会一夜间全跑了,再等等吧。” 容承衍闭目感受着妻子的丰盈在背上的起伏,眉间的郁气便渐渐消散了,他反手将汪听雪抱到了腿上,单手拿起桌上的木樨清露递到汪听雪唇边,“辛苦娘娘了,快喝杯茶解解渴。” 汪听雪嗔了他一眼,却没想到刚喝了一口,容承衍便迫不及待的低下头来含她的唇,他半闭着眼一寸寸的吮着少女口中甘甜,等到这个漫长的吻结束时,汪听雪已是满面生晕,半晌喘不过气。 “我好心开解你,你倒又来……” 汪听雪咬着唇拉他游移的手,却不想动作间反而被他拉开了中衣,一时间,暗香飘浮的梅坞里只能听见环佩相撞的清越响声。 站在门口等待侍候的宫女知棋听着叮咚作响的声音,以为是娘娘唤她进去,正想推门,就被面红耳赤的知琴拉住了手。 “你干什么,娘娘又不曾唤我们,还不老老实实站好。” 知棋扁了扁嘴,却也不敢多说,一朝从松州小丫鬟变成这紫禁城里有品级的尚宫宫女,她正是如履薄冰的时候,自然知琴怎么说,她便怎么做。 只是到底忍不住闪着余光向内室瞟了一眼,透过重重鲛纱帐,只隐约看见自家娘娘的坠着东珠的凤头鞋绷直着摇晃在半空中,伴着断断续续的娇/软莺声,无端让少不更事的知棋红了脸不敢再看。 很快便到了容承衍登基的日子,一早他便身着孝服到天坛和太庙拜祭祖先,等到钦天监的人鸣响了钟鼓,一身明黄衮服的容承衍便下了奉天门,进入奉天殿接受文武百官的参拜。 随着司礼太监抑扬顿挫的宣诏声,容承衍便正是成为了这个国家的主人,新一届的王朝也就此拉开了帷幕。 容翰帝生前在位时纳的妃嫔被迁往别宫,除了自愿为容翰帝守陵的太监总管祝聪,曾经被孙皇后牢牢把控的内廷被容承衍进行了一次大清洗,后宫人人自危,一时间倒显得格外井井有条。 孙家位于九弯胡同的大宅被抄,光从地窖里清出的白银就有五亿两,如果再算上几个南党骨干的家产,光是这些查抄的赃款就能抵得上本朝十年的赋税。 孙家远在淮城的老宅还没查处,待户部一公布南党查处的大额财产,孙彭泽这位文坛泰斗瞬间就变成了国之蛀虫,臭不可闻,就连之前对查处孙家颇多非议的江南士子,此时面对铁证,也蔫蔫的不敢再“仗义执言”。 同即日抄斩的孙彭泽相比,暂时还只是拘禁在刑部大牢的镇国公却也好不到哪去,自那日儿媳孙方惜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发现与先皇通奸,穆国公的腰板就再也没有挺直过。 虽然为了先皇声誉,此事并未在民间传开,但整个容朝的上流阶层却各个心知肚明。他苦心积虑为儿子求娶的名门淑媛,却让儿子从此成了人尽皆知的活王八。 现在想想,正是他一手主导了今日穆家的覆灭,后悔莫及的穆国公每日等待着另一只靴子落下,不过短短数日,竟隐隐有了谢世之像。 然而容承衍却立即派了御医进天牢替他诊治,汪听雪知道,他始终没有审判穆国公,正是因为此时远在漠北的穆元。 “陛下可是担心漠北有异动?” 她抬手为看着奏折的容承衍斟了一杯茶,又起身挑了挑御案上的长明灯,“灯下看字伤眼,陛下以后还是尽量把事情放在白天处置吧。” 容承衍低头啜了一口茶,闻言一把将身着银纹绣缠枝玉兰纱裙的汪听雪揽进怀里,“娘娘可是在委婉向朕诉说闺怨,这几日我忙了些,是没有好好满足你了,嗯?” 他一只手搂在少女柔韧的细/腰上,长指暧昧的摩挲着,一边说着话,一边张口含/住汪听雪晶莹的耳/垂,耳鬓厮/磨间挑逗着她。偏偏另一只手还紧紧扣着怀中少女的肩膀,不许她逃开。 怀里的娇/躯敏感的震颤着,情动时的甜香越发浓郁,正是血脉贲张的容承衍正准备反身将她压在榻上,门外就传来了急报,“陛下,漠北有异动!” “什么!你说方阳伯打算参加狄族小王叔办的草原集会!” 摇曳的烛光下,穆元拍桌站起,深邃的眼中射/出阵阵寒光,“他想做什么?” 那跪在地上的军士动了动唇,犹豫着说道:“将军,那方阳伯似乎颇有几分正大光明的味道,还派人给将军您送了请柬,邀您与他同去。” 一边说着,那军士便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这是他手下副将特意送来的,神色间,似乎颇为笃定。” 穆元闭了闭眼强行压下怒火,抬手接过信封看了起来。 信上方阳伯一反往日的倨傲,称兄道弟的对穆元颇为亲近,然而让穆元目眦欲裂的,是方阳伯在信中说的京城秘闻。 陛下因与镇国公世子夫人孙方惜通奸而死于马上风,而镇国公同孙家图谋逼宫,却被肃王拆穿,如今已经双双入狱,而肃王已在日前登基,准备清算南党。 一夜之间,镇国公府就此覆灭,而陛下下令征召他和方阳伯回京的圣旨也正在来的路上了。 那薄薄的一张纸仿佛重若千斤,穆元倒退几步跌坐在太师椅上,一时间竟不知该忧虑父母安危,还是该痛苦昔日妻子已成皇后。 “将军可要同那方阳伯一同出关?” 摇曳的烛火在穆元脸上打下一层阴影,“你去同那副将说,本将军……本将军愿意同方大人一同去看看。” 然而待到穆元到了狄族地盘,才知道方阳伯居然打算放狄族入关。 “穆贤弟,你我如今正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那伪皇的铡刀已是磨刀霍霍的冲着我们来了。” 方阳伯似乎已经把同来草原的穆元当成了盟友,毫不遮掩的就对他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实不相瞒,先皇后还在时曾同本官有过约定,只要本官放狄族入关,她就封本官为关中王。” 方阳伯环顾了四周一番,凑着头刻意放低了声音,“如今军务废弛,只要我们松松手,从漠北到京城也不过几日的路程。待到伪皇殉国,我们便拱立二皇子,这些狄族人迟早会走的,到那时,你我……” 他低笑了起来,眼中满是志得意满。 穆元暗中攥紧了拳头,他想起方才篝火集会时那狄族小王叔眼中的精明,顿时就有些不寒而栗,这些狄族人,入了关以后,真的会走吗? “边关不可一日无首,就由方大人在此同那小王叔联络吧,末将便先行告辞了。” 然而穆元的回程却并不顺利,那多疑的小王叔似乎对他起了疑心,居然派了手下的亲卫暗中追杀穆元,若不是他素来谨慎,早命亲军提前接应,恐怕会就此死在那些骑兵的围杀中。 最紧急的时候,是一支直直射向他心口的弩/箭,那杀机腾腾的箭似乎来自于一个百步穿杨的神射手,那时穆元正回身格挡一个抡着铁锤的大汉,避无可避,然而那箭却并没有射中他,只是击碎了他胸口的玉佩。 那是汪听雪还给他的同心结玉佩,安然回到军营的穆元看着手中碎成两半的玉佩,终于顿悟,原来在千钧一发的那一刻,他心中想起的,只有听雪。 什么家族责任,功名利禄,都比不上有她在身边。穆元闭着眼攥紧了手中的碎玉,再睁开时,眼中便只剩坚定。 “来人,取本将的帅印来。” 穆元笔走龙蛇的写了一份奏折,看着跪在地上的亲卫孤星,他沉声道:“这是我呈给陛下的秘信。你带上一队亲兵,速速回京。” 看着漠北广袤无垠的星空,穆元的胸中再无块垒,他远眺着遥不可及的京城,眼中满是渴望与自信,江山还是美人,他已经做出了选择,肃王呢? 已经登上了皇位执掌天下的肃王,还能放下手中的江山吗? “陛下,是漠北武寅都尉穆元递来的秘折。” 金碧辉煌的乾清宫里,正垂着眼替容承衍系领扣的汪听雪闻言一顿,如玉的小手悬在半空,“臣妾还是先行告退吧。” 容承衍眼中闪过一丝晦暗,面上却依旧噙着餍足的笑意,他抬手覆住汪听雪的小手,“不必了,听雪就留在这陪着我好不好?” 他扬声命内侍送上了奏折,然而云淡风轻的表情却渐渐凝重起来,看到最后,容承衍勃然大怒的将奏折狠狠摔在了地上,拍在御案上的手已是青筋暴起,“放肆!该死!穆元该死!” 汪听雪抿了抿唇,起身捡起了奏折,恢复了几分理智的容承衍却顿时有些惊慌,“听雪,快放下那奏折。你不是累了吗?快回交泰殿休息去吧。” 汪听雪展开奏折,一目十行的看完了穆元的密信,原来方阳伯早被昔日孙皇后的承诺挑起了野心,不仅私自走私,如今还打算放狄族入关。 而穆元,他除了简要介绍了狄族小王叔的狼子野心,渲染了一番如今形势的危急,还向容承衍陈明,他原为陛下整顿九边,率麾下将士拱卫京城。 条件,便是要皇上还回他的妻子,否则,他便只能惜身自保,与方阳伯同流合污了。 容承衍长出了一口气,上前揽住了汪听雪,“方阳伯的猖狂少不了昔日父皇的纵容,如今我既已经知道了他的狼子野心,便自会有对策应付他。这穆元的痴言妄语你不必放在心上。” 说着又试图转移话题,“乌州刚刚上贡了一批西洋来的贡品,你素来最爱这些舶来品。不如先去替我看看,待我处理完朝政便一同陪你赏玩好不好?” 汪听雪垂眸不语,半晌咬着唇抬头看向难掩忧虑的容承衍,“根本就没有那么简单对不对?” “太/祖曾言天子守社稷,这京城地处平原,并无天堑阻隔。若是狄族入关,策马扬鞭之下几日就能到京畿。禁军废弛,陛下如何阻挡铁骑?” 容承衍似有些被拆穿的羞恼,然而看着眼眶泛红的妻子,终于长叹一声握住了她的小手,“不错,若是没有漠北边军的阻挡,仅靠着京军是挡不住那些狄族人的。” “我这几年在乌州练的新军或能与之匹敌,进京前,我在江南沿省都部署了军队,满打满算下来,也能凑了两万。如果穆元所说的属实,我打算召新军进京,守住京城,还是没有问题的。” “那从漠北到京城的这些地区呢?”汪听雪眼中的泪簌簌落下,“陛下本志向远大,倘若真让狄族入关,必然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江南等着反对陛下改革的人不胜枚数,若是今日之事传了出去,陛下便成了贪图美色的昏君了。” 容承衍眼中满是寒光,“今日之事,责任在父皇,在我容氏皇族。祸国的,从来就不是美人,而是昏君。” “纵是千夫所指,朕也有信心重整江山,听雪,我不许你离开我。如果没有你,就算坐拥如画江山,我也不会快乐。” “你答应我,绝不许动摇。好不好!”他握着汪听雪的肩膀,眼中满是坚定。 汪听雪抬眸看她,纵使心中波澜骤起,面上却笑中带泪的点了点头。 然而情势却比他们想的更危急,也许是穆元的中途离去打草惊了蛇,狄族很快就开始集结各部准备向中原进军。 相比庞然大物一般的中原,靠游牧为生的狄族不仅武器匮乏,还连年内斗不断。而这小王叔,正准备靠着进中原打秋风团结各部,缓解内部矛盾,这几年同方阳伯的走私交易,更是助长了他的野心。 让他对腐败废弛的容朝越发轻视,想到这,他又想起了那一日逃走的穆元,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很危险,只可惜,没能一击必中的解决他。 待到有朝一日入主中原,这穆元若是不肯臣服,一定要尽早杀了他。 容承衍频频召开军将会议,又有陌生的乌州军进京,京城顿时风声鹤唳,稍微消息灵通些的,都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告老还乡。 在命杨文康为首的亲信打压京城近来飞涨的物价后,容承衍终于停下了连轴转的脚步,万事俱备,能做得准备都做了,他现在能做的,也只能等了。 而此时,在天牢的穆国公却撑着病体通过狱卒向容承衍请命,想要求见陛下。 掩去了末尾穆元要求汪听雪重回他身边的请求,容承衍将他对漠北的分析传阅给了众将士,其中自然不乏穆国公昔日的副将。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天牢又不曾隔绝探访,穆国公自然知道了如今的事态,他也算是久经沙场,自然想要求见皇上,试图戴罪立功。 容承衍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召见了穆国公。只是甫一见面,他就将穆元的亲笔奏折给了穆国公。 跪在地上看完了儿子的奏折,穆国公只觉得眼前一黑,满腔热血都涌到了喉头。 “陛下,这孽子大逆不道,请容罪臣将他逐出穆家。” 穆国公老泪纵横,“罪臣虽然一时行差踏错,但心底对皇室的忠诚却从未动摇过。这孽子如今大逆叛国,罪臣万死难赎其罪啊!” 容承衍面沉如水的高坐在龙椅上,闻言淡淡回道:“穆国公你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朕便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便加入军机堂,一同参赞军务吧。” 看着穆国公蹒跚佝偻的背影,汪听雪知道,容承衍这是恨毒了穆元,所以要他们父子反目。 穆元既已下定了决心,便不再动摇,只点齐了麾下众将,一路沿着漠北向京城方向拉练,以此逼/迫始终没有回音的容承衍。 方阳伯以为穆元这是为了同他配合,倒是大方的提供了不少军需物资,穆元一路上行军,倒是越发声势浩大。 他一路走到了离京城尚有几百里的雁关便不再前行,反而就此驻扎了下来。而此时,距离方阳伯放狄族入关,只剩不到三日。 “陛下,我听闻镇国公自请去雁关劝说穆元,您已经批准了对吗?” 容承衍目不转睛的看着手中奏折,似乎是知道汪听雪的言下之意,不容置疑的回道:“朕不同意。” 汪听雪无奈的笑了笑,“说到底,陛下和他的纷争焦点正是我,如果我的劝说能让他放下执念,就能让无数黎民免于战火。” “陛下是万民之主,臣妾愿为了陛下去关爱万民。就让我去吧,好吗?” 容承衍放下手中奏折,“此事不容商量,听雪,我不能同意。” 汪听雪知道说不动他,咬着唇点了点头,似是不再执着了,又笑着上前为他斟茶,言笑晏晏的转移了话题。 待到容承衍发现汪听雪偷偷跟上镇国公的队伍去了雁关时,已经是一日之后了。 这几日/他忙着四处调兵,一时疏漏,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跑了。 然而不等容承衍心急如焚的调兵遣将准备去雁关夺回妻子,汪听雪便带着穆元愿意一致对外的认罪书回了宫。 容承衍不想说自己这两日是怎样的寝食难安,甫一见面,他甚至顾不得去看那认罪书,就一把打横抱起了妻子,身体力行的惩罚了她一番。 珠帘高卷,荷香阵阵的交泰殿里,汪听雪香汗点点的趴在绸被里,反手揉着自己被容承衍打得通红的娇臀,眼中满是委屈。 冰肌玉骨的少女横卧在被间,鸦青的鬓发蓬松的散落肩头,黑与白的对比是那样的分明,偏偏起伏间恰有一点嫩/红,直引得容承衍满腔的怒火都化作了欲/火。 攻城略地之际,容承衍没有再问她究竟是怎样说服的穆元,只是更深更紧的缠住了怀里的娇/躯。 昔日因为家族舍弃了听雪的穆元,如今却为了她抛下了所有。这个男人,实在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酣畅淋漓之后,娇慵体倦的汪听雪由得容承衍沾着湿帕替自己清理,自己半眯着眼昏昏欲睡。 “主人,穆元已经涨满九朵花了,主人你真是太厉害了,看来我们现在只要容承衍填上最后一朵,这个世界就可以结束了。” 汪听雪唇边勾起了一抹淡笑,眼前再次浮现起她在雁关同穆元的对话。 “听雪,你回来了。”还身着甲胄的穆元一见到她,就激动的下了马,甚至顾不上先给下了马车的穆国公请安。 “国公,可容本宫同世子单独聊几句?” 穆国公原本铁青的脸面对汪听雪时立即变的恭谨,看着他走远的背影,穆元的眼中也多了几分晦色。 “值得吗?为了我,你要放弃你的家族,你的国家,你的道德吗?” 穆元抿了抿唇,沉声回道:“值得,听雪,在漠北,我经历了生死一瞬的危机,在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对我才是最重要的。” 汪听雪拂了拂耳边的鬓发,回眸看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可是你失策了,陛下宁可背上千古骂名,也不愿放弃我。陛下是不会输的,而你,你会变成民族的罪人,天下苍生的罪人。” 不等穆元反驳,她又继续说道:“跟在你身边的众将士,他们知道你打算配合方阳伯吗?知道他们尊敬的穆将军实际是一个和外族勾结的小人吗?” “他们因为信赖,因为敬仰,所以对你盲从。现如今,你要带着他们一起被钉上历史的耻辱柱吗?” 穆元顿时神色惨白,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切,他只是不愿也不敢去想罢了。 “回头吧,穆元。你昔日为了家族和理想亲手杀死了汪淮,如今,你还要把穆元也杀死吗?” 穆元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来两瓣犹带血迹的玉佩碎片,“生死关头,是听雪给汪淮的玉佩救了我一命,如果我愿意放下一切,只想重新做回汪淮,你还愿意跟我走吗?” 汪听雪闭了闭眼,看向穆元的眼中多了几分悲悯,“可是,我已经不是昔日的听雪了,对不起,我遇到了另一个想要执手一生的人。” 她的眼中滑下了一滴清泪,仿佛是在同他做最后的道别。 穆元想要抬手接住她的泪,却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看着落在地上瞬间消失无踪的水珠,他惨然一笑,“我这个人,真是永远在错过啊。” 天高云阔的初夏,汪听雪同穆元相对而立,一阵清风拂过,带起少女裙摆翩跹,分明近在咫尺,但他却再也握不到她,穆元知道,这应该,就是他们此生最后的结局了。 看着他上方流光溢彩的寒梅图,她一时竟也有些怅惘,再见了,穆元。 是年六月,狄族入关,镇国公世子穆元英勇奋战,浴血沙场,手刃敌酋,力战而死,享年二十有四。 “纵使你昔日有不臣之举,如今功过相抵,大不了,为父抛下这镇国公的爵位,我们一家回陇州老家度日也好。元儿啊,你为何要诈死离开呢?” 一身青衣的穆元三跪九叩的辞别的父母,最后回头看了看战火后繁华依旧的京城,坚定的转身。 “因为儿子现在,想重新做回汪淮,即使,即使已经太晚,但父亲,请原谅儿子的任性,当穆元,真的太痛苦了。” 一如昔日进京时那般,一人一马,他挺拔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74.君夺臣妻(完结下+番外) 广陵宫陈旧的宫墙里, 容承衍揽着汪听雪靠坐在斑驳的石椅上,眼中满是回忆的怅惘。 “我同你讲个故事吧,在几十年前, 这个广陵宫, 曾经住过一个姓纪的宫女。 “她原本只是蜀州城里的一个绸缎庄家的独女, 日子虽算不上富贵, 但也幸福宁静, 最大的烦恼, 也不过是爱慕家中一个年轻俊俏的小掌柜, 担心父母不允罢了。” 容承衍咽了咽喉,试图敛去汹涌的情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远在京城的皇上突然要采选一批吉时诞生的秀女入宫祈福,而她,就是这么不巧,在订亲的前夕被选上了。” “好不容易, 她让父母同意了和小掌柜的婚事, 却要从此背井离乡,被关进这重重宫墙。” “这个纪小姐的父母变卖了所有的家财,试图买通选秀女的宦官, 然而这个贪得无厌的太监, 不仅搜刮了纪家所有的钱, 还把纪氏的老父打成了重伤。” “缠/绵病榻的父母很快相继去世, 无依无靠的纪小姐就此入了宫。然而她不是一个人, 她的小掌柜,担心这个娇憨天真的少女无法适应这陌生的深宫,于是就阉割了自己,变成了一名小太监,跟着纪小姐一起进了宫。” 汪听雪吃惊的捂住了嘴,她清澈的双眸氤氲起了雾气,似乎也在叹惋这对小情人的悲惨命运。 容承衍抬手将她搂进怀里,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说道:“宫里的日子确实很难熬,初来乍到的纪小姐因为出众的美貌很快就受到了众人的排挤。然而皇上仿佛又转移了修炼的方向,全然忘记了这些特意征召入宫祈福的秀女,于是她们便四散零落的被安排进了各宫。” “心思灵巧的小掌柜很快就得到了当时的御前总管祝松的青睐,不仅认了他做干儿子,还送小掌柜进了内书堂读书,俨然是要培养他做自己的接班人。” “渐渐有了些实权的小掌柜便把他心爱的纪小姐安排进了内库,那里安静清闲,很适合天真的纪小姐。” “他们算着时间等纪小姐年满二十五可以放出宫,纪小姐一点也不嫌弃小掌柜,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嫁给他。” “谁也没有想到,素来潜心修道的陛下会突然去了内库,他在那里,临幸了纪小姐。” 容承衍紧了紧手中的手臂,“第二天,喝醉了的陛下便彻底忘记了这件事。纪小姐又惊又怕,她不敢把这件告诉任何人,哪怕是她最爱的小掌柜。” “谁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一夕怀胎,肚子里有了皇上的孩子。” “小掌柜此时才知道,纪小姐不是胖了,而是有了身孕。此时落胎,很可能一尸两命,没办法,他们只能把孩子生下来。” “此时已经是司礼监少监的小掌柜找了一个荒僻的宫殿,把纪小姐和孩子偷偷藏了起来。” “他们藏躲着生活了五年,是不是很神奇,在孙皇后的高压统治下,他居然就这么藏了这孩子五年。” “其实这一切,少不了御前总管祝聪的暗中帮助,陛下始终膝下无子,朝中便渐渐有了过继的风声。小掌柜看着郁郁寡欢的纪小姐和日渐长大的皇长子,终于决定向陛下坦白这一切,因为他知道,随着皇长子的长大,他势必有一天会藏不住他们。” “大喜过望的陛下很快接回了自己的长子,甚至将纪小姐封为了纪妃。但很快,他就失去了对儿子的兴趣,被孙首辅引荐的玉真大人勾走了全部的专注。” “那后来呢?”汪听雪直起身,抬头看久久不语的容承衍,他茫然的看着前方,闻言转过头,眼中隐隐带了几分泪意,“兴奋的皇长子,一夕走出了围困自己多年的侧殿,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还以为这是命运的恩赐。” “但他不知道,原来这一切是要靠生/母和养父的生命来交换,离开广陵宫的那一天,我娘抱着我狠狠的哭了一场,那时我以为,她是喜极而泣。直到她和纪叔叔的死讯传来,我才知道,她究竟为什么哭。” 汪听雪起身抱着他的头,温柔的把他搂进了怀里,“陛下长的这么好,你一个人,在凶险莫测的宫廷长大,还为他们复了仇,已经很棒了。” 她的衣襟似乎有些潮/湿,但汪听雪却假作不知,她抬头环顾着这小小的侧殿,“怪不得第一次见面,陛下就问我知不知道六月雪,原来这广陵宫,居然有这么美的一株六月雪。” 容承衍抬起了头,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看六月雪的眼中满是怀念,“是啊,不知道从哪飘来的种子。” 汪听雪走了过去,那六月雪开得繁茂,攀上了斑驳的栏柱,一路绕着宫墙蜿蜒。 “咦,快来看,这里有字。“ 容承衍一愣,也跟着走了上去。 原来那六月雪顶开了侧殿紧封的雕花木窗,被汪听雪发现了藏在窗棱阴影里墙上的小字,清秀的字迹虽然在岁月的侵蚀下早已斑驳,但却还能依稀辨明其中的含义,“信女纪氏,今与夫君祝敏喜得麟儿,唯愿吾儿平安喜乐。” 容承衍怔怔的摸着那行字,哑声说道:“我原以为,如果不是我,她和祝叔叔也不会死。也许,他们就能幸福平安的出宫。或许,她也会怪我……” 汪听雪抬手覆住了他的手,“然而在她心里,你是她和小掌柜的儿子,是他们爱的结晶。” 这一刻,容承衍填上了最后一朵花,看着他上方炫目的寒梅图,汪听雪心中百感交集,原来,他迟迟不能填满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心中的心结吗? 郁结自己是亲人横死的诱因?真是……真是让人心疼的原因啊。 汪听雪踮起脚吻住了他,她第一次这么的主动,她怜爱的舔/吻着他,仿佛要借此说出心中的百转千回。 容承衍反手同汪听雪十指紧扣,张唇加深了这个吻,气息交换间,他沙哑的低语道“听雪,我现在觉得好感激。” 汪听雪樱/唇微翘,纤浓的羽睫一眨一眨的触着他,“感激什么?” 他笑了笑,“感激我能长大,感激元宵节那晚在窗前看见了你,感激……” “喂!什么叫元宵节看到我,我们第一次相遇不是在苏会长办的茶商大会吗?” 看着妻子因为惊讶而圆睁的眼,容承衍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抬手打横抱起了汪听雪。 “你猜……” 汪听雪抬手揽住了他的脖子,“让我想想,所以,你就是那个帮穆元恢复记忆的故人,唉……你这家伙,真的藏很深啊。” 她伸出小手轻拧容承衍的耳朵,“还有呢?你还在哪见过我?” 容承衍小声的回来一句,引来汪听雪的惊呼,两人渐行渐远,消失在了廊腰缦回的碧树繁花里。 番外 承安五年 陛下励精图治,躬勤政事。登基短短五年来,不仅整饬纲纪,更任贤革新,抚定内外,一时间国朝上下政通人和,越/发显现出海晏河清的盛世之景。 然而民间流传最广的,还是陛下的专情。随着边事的平定,很快就有大臣上书请陛下采选秀女填充后宫,以便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此事却引起了陛下的勃然大怒,不仅劈面怒斥这些大臣只知媚上,更公然下诏,表示自己与皇后情深意笃,誓终生不置嫔御,一生一世一双人足矣。 然而一直隐于深宫的汪皇后,却并非众人想象中的祸国妖姬。 承安二年,陛下突染急症,昏迷不醒,蛰伏了两年多的南党余孽趁机发难,试图拱立幽禁于皇陵的先帝二子。 此时尚怀有身孕的汪皇后临危受难,不仅临朝摄政,更靠着出色的政治手腕将风/波一一平息。 事后有大臣向皇上谏言:“汪皇后足智多谋,恐有吕霍之风。” 皇上不仅当即贬黜了这位大臣,更坦言:皇后于朕,乃水之于鱼,鱼不可一日无水,朕亦不可一日无皇后。 帝后之间的鹣鲽情深为雄才伟略的一代明君容安帝的人生增添了不少绮丽浪漫,然而这些,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阿裕,你母后呢?” 炎炎夏日,交泰殿里却清幽安静,半卷的珠帘掩映着窗外横斜的竹影,掐丝鎏金的宝盆里立着半人高的冰山,散发着丝丝凉意。 靠坐在雪青色弹墨引枕上拼着七巧板的幼童抬眼看了看正在擦汗的父皇,嘟了嘟嘴回道:“母后说身边两位姑姑今日出嫁,她要过去添妆,今夜就住在小院了,还说她明日就回来,要父皇不要去找她。” 容承衍闻言心中一动,小院?莫非她消气了,又想玩那个了? 他看了看专心致志的儿子,清咳了几声,“你父皇我还有些政事要处理,今夜就不回交泰殿了,你一会要按时睡觉,不许吵闹。” 快步走出交泰殿,容承衍的心中却满是激动,他甚至连回屋换衣服的时间都舍不得浪费,便匆匆上了华盖马车。 一路赶到西二坊的小院时,正是一天中日头最足的午后,炎炎烈日灼烤着大地,路上除了三三两两的行人,便只听得见夏蝉有气无力的呻/吟。 容承衍大步进了小院,然而除了守在门外的守卫,院中却空无一人, “娘娘呢?” 留守在房中的老妈妈见陛下来了,连忙躬着身回道:“娘娘去两位姑娘的新房暖房了,恐怕一时不能回来,陛下可要老奴去催?” 容承衍摆了摆手,“你下去吧,哦,对了,替朕将浴房准备好。” 很快就有两个高大的侍卫搬着冰盆进屋,容承衍起身开了花梨木衣柜,看着颜色各异的长衫,很快挑中了一件杏黄底的杭绸直缀。 他进浴/室清洗了一番,换上新衣,等了又等,又始终不见汪听雪回来,自己倒躺在榻上睡着了。 容承衍是被额间似有若无的轻抚唤醒的,已经沐浴过的汪听雪穿着轻薄的白底湘绣桃花裙半倚在榻边,正含笑的看着他。 他眨了眨眼,一把抓/住眼前柔嫩的小手,“雪娘,你可是愿意从我了?” 汪听雪一愣,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看着眼前面露痴迷的容承衍,她一下子抽回了手,正色道:“死心吧,奴家无论如何都不会与你这抢夺民女的登徒子在一起的。” 容承衍半坐起身,手上不知从那摸出一把折扇,故作潇洒的一展,眼中露出势在必得的光芒,“你这小娘子好不识趣,你爹已经用十两银子把你卖给我了,以后,你就是少爷的暖床丫头。” 他抬臂把床边少女拖上床,“你就是不从,本少爷也自有手段让你从!” 汪听雪倔强的扭着脸闪躲男人凑上前来的唇,小手抵在胸前,蹬着腿不住的挣扎着,“登徒子,唔……快放开我!” 容承衍大手扣着她纤细的藕臂,单手解着少女领口的盘扣,汪听雪侧过脸狠狠咬了他胳膊一口,一下子推开了床前的男人。 摸着手上的牙印,身如火烧的容承衍顿时多了三分认真,“听雪,不玩了好不好?” 鬓发松乱的汪听雪捂着脖子躲到了圆桌后,“呸!奴家本名雪娘,听雪又是谁,你这没正形的登徒子,快放奴家家去。” 容承衍抿了抿唇,眼中多了几分危险,“少爷我真金白银买回来的丫头,凭什么让你回家。” 他大步上前捞眼前的少女,“就是想回家,那也得让少爷我亲香亲香再说。” 少女身轻如燕的避开了他的怀抱,却被容承衍拉住了衣角,嘶啦一声,半幅袖子就被撕了下来。 胜雪般莹润的藕臂半露在桃花裙外,隐约可见一抹酥痕。 淡淡的绯红自双颊一路向下,伴着少女额间的点点汗珠,更是媚得让人筋骨尽酥。 容承衍抬手嗅了嗅似有余香的裙角,“都说越是烈马,越需要扬鞭细挞,雪娘,少爷我今日就好好跟你玩玩。” 他随手扔了裙角,东追西挡的把汪听雪逼进了墙角,双臂大张的擒住了气喘吁吁的少女。 仿佛要慢慢享用这得来不易的猎物,看着双手抱胸的少女,容承衍慢条斯理的一步步往前逼近,右手扯着少女轻薄的纱衣裙角,一圈圈的绕在手中,缓缓的褪/下整件外裙。 容承衍密密的覆着汪听雪,看着少女震颤的羽睫,声音低哑的调笑道:“都说白胜梨花红胜桃,如今见了雪娘,小生才解其中滋味……” 他抬臂将汪听雪打横抱起,双双跌进了挂着银红销金撒花帐的拔步床里,未免少女再挣扎,容承衍将她双手缚在了床头的雕花栏柱上,看着她因为气急而起伏更甚的娇/躯,容承衍终于用尽了最后一点耐心,沉身覆了上去。 翻云覆雨后,餍足的容承衍看着不堪采撷的少女,心情大好的抬手替她拭去额间露津津的汗,擦过汗,男人粗糙的指尖却依旧在少女柔嫩的面颊上流连,一副爱煞了的模样。 “雪娘,你可识字?” 汪听雪睁开眼,“不识,我们农家女,只要会持家就行,哪里有条件读书识字……”,似乎是说到了伤心处,清澈双眸中便露出了几分自卑。 容承衍怜爱的说道:“那少爷我教你识字好不好?” “今日便教你念诗句,我说一句,你便跟着念好不好?” 见少女天真的点了点头,他唇边勾起一抹坏笑,“衣惹粉花香雪散。” 汪听雪一顿,软着嗓子念道:“衣惹粉花香雪散。” 容承衍清咳了一声,“帕沾桃浪嫩/红鲜。” 汪听雪顿时双颊晕红,她到底不是真的文盲,哪里不知容承衍这是借机调戏她,扁了扁嘴,翻过身去不理他。 容承衍见她羞恼了,连忙从身后搂了上去。 搂着清凉无汗的娇/躯,他又谆谆善诱的柔声哄道:“寻常夫妻,多是先拜堂再洞房,今日/你我先洞房,明日再拜堂不也是一样的吗?” 汪听雪回眸看他,“谁说要和你拜堂了?” 容承衍浓眉微蹙,“你都是我的人了,还不愿同我拜堂吗?” 汪听雪扬了扬眉,“你说要我以身偿债,如今债也偿完了,你还想再赖着我不成?” 男人顿时气笑,“本少爷五角俱全,你这乡下丫头真是没见识。跟着少爷我八抬大轿回家做少奶奶不好吗?” “五角俱全?”汪听雪一下子笑了出来,“我只听我四角俱全的女子,倒从未听过什么五角俱全呢?” 容承衍抓过汪听雪绵/软的小手,“这五角俱全,说的是潘驴邓小闲。别的暂且不说,就说你手下这个,听雪,告诉朕,你喜不喜欢?” 汪听雪咬着唇啐了他一口,再也演不下去,“不玩了,堂堂一国之君,演起流氓无赖倒是在行。” 容承衍顿时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一面笑着,还不忘装可怜,“皇后咬朕的那一口都快见血了,你看,现在还有血丝呢。” 汪听雪推开他凑上来的手臂,“陛下也是,我都说了,今天是出来给两个丫鬟添妆的,根本不是约好来……来行那事。” “陛下怎么自顾自的就来了。” 容承衍将头搁在她颈间,“朕一听阿裕说,你来了小院,还以为你气已经消了,哪里还顾得上听别的,自然就兴冲冲的来了。” 此时天热,他的气息又滚烫,说话间便直直的喷在汪听雪耳后,烫得她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 “谁叫每次来这,陛下都不好好演。上次说好的是女王同她抢来的男宠,偏偏又被陛下演歪了,哪有这么主动的男宠的,今日啊,我就给陛下示范示范什么叫民女的反抗。” 到底是自家夫君自家疼,她抬手看了看容承衍手腕上的牙印,心中又有几分心疼,“唉,是臣妾一时激动了,这明日上朝被满朝文武看见了,又得背地说我是母老虎了。” 容承衍反手同她十指紧扣,“明日又不是大朝会,不会有几个人看见的。” “再说了,便是被他们看见了又如何,到时候,朕就说,这是朕与皇后床底之间的情趣好了。” 汪听雪翻身捂住他的嘴,“不许瞎说。” “明日,明日/你穿个袖子长些的常服好了……” 看着妻子羞红的脸蛋,容承衍心头一热,“都依你……新姿势……” 他凑到汪听雪耳边低语道,直惹的妻子红着脸要拧他,却到底被他又得逞了一回。 半掩的碧纱窗隐约透出几分溶溶月色,芙蓉帐里鸳鸯交/颈,似有诉不尽的浓浓深情,然而同处一片星空下,远在千里之外的寒山寺,却有一个形单影只的天涯客,正高坐在屋檐上对月饮酒。 仰首饮尽酒壶里最后一滴酒,穆元翻身下了屋顶,这几年,他除了偶尔回京见见父母,便一人一马的四处游历。 然而纵是踏遍大江南北,赏过无数美景,尝过各色美食,也掩不去心底的空洞,到最后,他还是回到了松州。 听着熟悉的吴言侬语,看着风景依旧的松州城,他犹豫了半晌,到底不曾再回他们昔日的故居。 据说那里因为是皇后故居,已经被严密的看守了起来,物是人非,他再去,也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会在寒山寺重遇故人,昔日狼狈出京的智明大师并未再回白马寺传教,反而就在松州城外的寒山寺扎根。 智明大师如今已是江南闻名遐迩的高僧,每日都有不少远道而来的信徒不惜跋山涉水来听大师传教。 穆元同智明大师算得上是故人,便借住在寒山寺,每日与晨钟暮鼓为伴。 “施主,大师今日的晚课开始了,施主可要前去一听?” 身着布衣的小沙弥双手合十的问道,穆元抬手嗅了嗅身上的酒气,“我先沐浴一番就去,劳烦小师傅了。” 待到他赶到讲经堂时,以智明大师为圆心,周围已经坐了不少人,穆元随手找了一个角落,便静下心来听大师讲经。 智明大师今日说的,是《地藏经》中的舍得,放得下,舍得了,得解脱,得涅槃。 然而大师刚说完,就有一个身着青衣的年轻后生问道:“大师,若是舍不下怎么办?我自幼爱慕家中表妹,表妹亦同我订了亲。然而谁能想到,表妹居然对那路过的货郎生了情意,毁了婚约同那货郎私奔了。” “我心中又气又恨,只求大师告诉我,为何分明是我先遇见的表妹,为何表妹却同旁人在一起了。佛祖有灵,怎么待我如此不公。” 那后生身高体壮,说着说着竟眼眶发红哭了起来,可见用情至深。 原本还觉得有些好笑的信徒此时倒觉得颇为同情,你一言我一语的劝了起来。偏那后生只直直的看向智明大师,似乎誓要得一个答案。 盘坐在莲花台上的智明大师长叹了口气,缓缓说起了一个故事:“昔日有一位书生,同未婚妻约好某年某月成亲,然而未婚妻却改嫁他人。这书生大受打击,竟一病不起。” “此时恰有一游僧经过,便给书生看了一面镜子。从那镜中,书生看见山野中有一赤身裸/体的女尸。此时有一位行人经过,他目不斜视的从遇害女子身边经过,快步消失了。” “而第二个人经过时,他摇了摇头,脱下外袍给了那女子一件覆身之衣后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再次有一行人经过,他心中不忍,便挖了一个坑,将那女子入土为安了。” “僧人对那书生说:“你便是那第二个人,只因曾给那女子一件衣服,她便与你相识,还你的一衣之恩。但她最终要一生一世报答的,是她现在的丈夫,也就是将她入土为安的那个人啊。” 智明大师话音刚落,那不住拭泪的后生顿时大悟,而坐在角落的穆元,亦是若有所思。 他想起了曾在就医途中同妻子说起的寒山寺典故,却没有想到,昔日用来安慰妻子的故事,竟然冥冥中一语成谶。 是否就是因为,他与她只有一衣之恩,才会如此缘薄呢? 晚课结束后,穆元便回了斋舍安置,却没有想到,竟在半醒半睡间回到了前世。 繁华喧闹的松州城,人来人往满是欢声笑语,穆元身在其中,却无一人能看见他。仿佛心有所系,他心念一动,就到了他与听雪昔日的爱巢。 身着竹青蜀绣鸟衔花草纹长裙的汪听雪此时正蹙着眉趴在贵妃榻上哭泣,“不可能,你一定是骗我的,我夫君,他不可能另娶他人的,你在骗我。” 少女晶莹的泪滴似断了线的珠子般不断洒落在锦榻上,很快便晕开朵朵泪花,穆元顿时心中一痛,当即就要上前为她拭泪。 然而他却忘了,他此时只是魂体,看不见摸不着,自然不可能触到妻子。 “我是镇国公世子妇人身边服侍的洪妈妈,世子夫人宽和,才会允你这商户女入镇国公府。只是汪氏你要明白,夫君二字,只有明媒正娶的夫人才有资格叫。似你这样的贱妾,只能叫夫主。” 穆元闻言大怒,他侧头看向说话人,那是一个颧骨高耸的刻薄妇人,此时正冷冷的看着娇弱的汪听雪,话中满是轻蔑。 他试图上前赶走洪洪妈妈,却只是扑了个空,又转首看向妻子,“听雪,你不要听。她不是我派来的人。” 汪听雪支起身子,倔强的抬手捂住耳朵,“我夫君不会这么对我的,什么世子夫人,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 那洪妈妈冷笑了几声,“门当户对,古来有之。一个是侯门勋贵,一个是蓬门荜户。你不过是仗着世子失忆趁虚而入罢了,还真想着登门入户不成?” 看着面容惨白摇摇欲坠的汪听雪,洪妈妈心中得意,越发刻薄道:“我们世子夫人出身名门,不仅是当朝首辅的长孙女,更是皇后娘娘的侄女。” “世子刚回京,便亲自登门求娶我家小姐。要知道,世子可从未说过,他家中已有妻子。就连纳你为妾,也是我们小姐主动提的呢。” “想来,汪氏你于世子而言,不仅无足轻重,恐怕更象征着曾为赘婿的耻辱。” 汪听雪自幼养在深闺,本就性情柔弱,先逢族叔强夺家产,心中唯一的指望便是夫君汪淮。如今乍闻夫君另娶,又被恶毒的洪妈妈出言讽刺,待到听说夫君只将她当作耻辱,顿时喉头一甜,当场便咳出一口殷/红的鲜血。 她抬手拭了拭唇边的血迹,心灰意冷的软在榻上,“你走吧,我汪听雪,是绝不可能入府为妾的。” 洪妈妈眯了眯绿豆眼,心中冷笑,不走?这可由不得你。留这汪听雪在松州,说不定世子回来后就会想着接她入府。只有在路上处理了她,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消灭证据。 到时候就是世子回来起了疑,大小姐已经做尽了贤惠,再来一个死无对证,世子又能怎么样呢? “不走?不行,你必须走!”穿金戴银的族婶大着嗓门进门说道,“听雪啊,我们怜惜你,你也要识趣啊。如今既然那汪淮,不不不,瞧我这臭嘴。” 族婶讪讪的掌了掌嘴,堆着笑对洪妈妈说道:“既然这听雪的夫君找来了,我这个长辈的做主,快带她走吧。” 看着趴在榻上的汪听雪,族婶心中啧啧称奇,谁能想到,那个捡来的傻/子居然是京城的达官贵人呢。 可惜,薄命就是薄命,就算是捡到了金龟婿,那也只有做贱妾的命,就这把小骨头,能活几天还是两说呢。 想到眼前这位财神爷给自己的封口费,族婶顿时硬/起了心肠,对着身后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使了使眼色,汪听雪主仆三人就被赶出了家门,强行塞进了进京的渡船。 心如刀割的穆元试图挡住这些蛮妇,或是赶走刻薄恶毒的洪妈妈,然而他引以为傲的功夫却再也派不上用场。 无数次无功而返后,他只能虚揽着越来越苍白瘦弱的妻子,仿佛这样就能替她挡着这些严相逼近的风刀霜剑。 “小姐,那毒妇太狠了。这被子都是湿的,这是要生生逼死你啊。” “咳咳咳……” 汪听雪看着帕子上的血迹,眼中暗淡无光,“我们……咳,还是出不去吗?” 丫鬟知琴摸着冰凉的茶壶心中满是绝望,“舱门外把守了人,奴婢和知棋还没踏出半步,就被她们推回来了。” “又是些残羹冷炙,小姐,姑爷怎么变得这么坏。他真不是人,竟然让奴才这么糟蹋您。” 汪听雪惨然一笑,“都说郎心如铁,他的心,又何止是铁呢?” 穆元心下大痛,看着心爱的人一天天的衰弱,他却无计可施,纵是锥心蚀骨,也比不上他此刻的绝望。 就这样,汪听雪的病越来越重,行到半路,她便油枯灯尽,已有了谢世之相。 穆元试过愤怒大喊,试过仰天大骂,甚至试过自绝于世,但都是无济于事。他只是一介游魂,触不到任何人,也救不了汪听雪。 知道汪听雪要死了,上船后便再没有出现的洪妈妈第一次来了她的船舱。这是大船的底舱,不仅不见阳光,更潮/湿阴冷。 洪妈妈捏着锦帕捂在鼻前,皱着眉看着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汪听雪,失望的发现,即便是到了这等境地,这狐媚子却依然如暗室明珠,鸦青的长发散落在榻上,更衬的那精致的小/脸白得透明,美得让人心怜。 她看也没看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求她请大夫的两个小丫鬟,只冷笑道:“你既要死了,我便让你做个明白鬼。其实不是世子夫人派我来的,是我家世子派我来取你性命的。” “曾经入赘商户,这是对世子莫大的侮辱。他不便在松州处置了你,便只好派我在路上逼死你了。” 饶是已经心如死灰,汪听雪仍被这真/相激得连连吐血。 “对了,你缝的裘袄我很喜欢,世子回京后就嫌弃的赏给了我,下辈子,别投胎做商户女了,去做个绣娘吧,士农工商,也算抬了一级了。” 看着洪妈妈身上的黑狐裘袄,汪听雪咬着唇强撑起身子要夺过来,却被身强力壮的洪妈妈狠狠的摔回了榻上。 绝望的看着打着补丁的靛青床帐,汪听雪只觉得自己这一生,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穆元紧紧的抱着她,却始终是无济于事。“不是我,我从未嫌弃过你,更从未想要害死你,听雪,求你,求你不要死。”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自幼坚忍的穆元在汪听雪与他恩断义绝时没有哭,她另嫁肃王是没有哭,此时看着慢慢咽气的汪听雪,穆元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声嘶力竭的哭了起来。 肃王呢?他为什么没有出现?难道这就是前世吗?没有肃王的出现,而妻子,就这样死在了进京途中。 “洪妈妈……突然有一队人杀了出来,我们都抵挡不住,妈妈,怎么回事啊!” 守在门口的婆子被人一脚踢进屋,随之进来的,是一队持刀侍卫, “瞧瞧,这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洪妈妈吗?不在京中老老实实当你的走狗,跑这来干什么?” 那洪妈妈顿时神色大变,“肃王,你这是要干什么?” 打头进来的男子面如冠玉,一身玄色缂丝蟒袍气势凌人,“没怎么,只是看到让人心烦的狗,忍不住想打一顿而已。” “给我把她抓起来,这狗东西是孙氏的心腹,必然知道不少内/幕。” 肃王转身欲走,却被两个跪地磕头的丫鬟挡住,他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病榻上气若游丝的少女,转身出门,“时一,替她们请个大夫,再问问跟那洪氏有什么关系。” 安坐在官船上看着新军调动的肃王放下了手中的密折,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你是说,那女子是穆元在松州娶的妻子?” 跪在地上的黑衣侍卫恭谨的回道:“是,那女子姓汪,方才已经离世了。她的两个小丫鬟,说是自愿卖/身,求王爷满足汪氏的遗愿,将她火化后洒在淮江。” “那汪氏死前,说只有这个愿望,她感激王爷的恩德,来世必定结草衔环相报。” 肃王听闻那女子已死,心中莫名一痛,他闭了闭眼,敛去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又低头看起了密折,“那两个丫鬟,你先找个地方收着,等到穆世子回京后交给他。” “至于那汪氏,那汪氏便满足她的愿望吧。” 穆元站在一旁,呆呆的看着妻子咽气,看肃王将妻子火化,洒在了茫茫江水中,看着踌躇满志的自己从漠北立功还朝,同肃王一道戳穿了孙家和方阳伯的阴谋,看着自己,从两个丫鬟的口中知道了妻子的死讯。 “世子,方惜是您的结发妻啊。况且罪不及出嫁女,求世子不要把方惜送去天牢。” 面目狰狞的穆元死死的掐着她的脖子,“毒妇,我特意同刑部打好了招呼,一定判你一个凌迟处死。你害死了我的听雪,我绝不会放过你。” 孙方惜挣扎着伸指甲抓挠穆元的手,却被颈间的大手牢牢锁住,眼看着女/人就要窒息,穆元不愿她就这么痛快的死去,狠狠的松开手将她摔在地上, “说,你何时偷偷仿制了我的黑狐裘袄。” 孙方惜捂着脖子咳嗽了几声,闻言低低笑了起来,她抬起狼狈模糊的脸,眼中满是讽刺,“我害死汪听雪,世子,真正害死你的听雪的,不是我,是你。” “如果不是你贪恋权势,娶了我这个毒妇,她也不会死在我手上。” 孙方惜咯咯的笑着,“对了,世子恐怕不知道吧,国公爷的人,可是一直跟着我们,他默许我逼死汪听雪,你说,你的杀妻之仇,要不要找你爹报一报?” 穆元如遭雷劈的看着疯疯癫癫的孙方惜,攥着满是青筋的拳头冲进了外书房,“爹,你是不是早知道孙方惜会害死听雪,你怎么,你怎么能眼看着她杀了听雪呢?” 看着目眦欲裂的儿子,哼着小调的镇国公一掌拍在桌上,“放肆,谁允许你这么跟你爹说话?” 镇国公咳了咳,“那汪氏不过一介商户女,你身为堂堂世子,如今又是二品将军。怎可娶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妻子,再说了,你居然不告诉我,你曾经还入赘到了那商家。” “未免她回京后乱说,那时又正是需要借助孙家的时候,为父,为父我便袖手旁观了。” 看着冠冕堂皇,全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的父亲,穆元如坠冰窟,这熟悉的镇国公府仿佛一个张着大口的怪兽,它吞噬人的感情,吞噬人性的善良和良/知,也许孙方惜说的对,真正害死听雪的,是他穆元。 站在淮江上,穆元耳边响起两个小丫鬟说起的妻子生前的最后一句话,她唯愿生生世世,与穆元相见不相识,再无一丝瓜葛。 听雪怕痛又怕冷,却生生病死在底舱。她死前,该有多绝望啊。 她的尸首,已经化作灰消失在了这江水中,就连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再给他。 如果,如果当初她没有救下自己就好了,这样,她也不会经历这么多颠沛流离,此生,都只会是松州城无忧无虑的汪听雪。 穆元闭了闭眼睛,纵身一跃,跳进了滚滚淮江。 冰冷的江水不断的涌来,穆元喘着气被熟悉的钟声惊醒,看着眼前的云纹床帐,他仍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原来,只是一个梦啊。 但冥冥中,穆元却知道,那不是梦,那是前世。原来肃王,就是替妻子入土为安的那个人。 第一次,穆元由衷的感谢上苍,庆幸听雪与肃王相识,看着京城的方向,他默默的想道,就是不能在和你再在一起,知道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真是太好了。 “叮叮叮叮叮……” 闹钟刺耳的铃声从枕边响起,洗的发白的粉色卡通被里伸出一只莹白的小手关上了还在辛勤工作的闹钟。 童凝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下了床。 不到十平方的小房间里,除去单人床和书桌衣柜,留给少女走动的空间实在算不上宽敞。 她套上蓝白相间的校服,捋了捋凌/乱的长发,开门出了卧室,转身进了隔壁。 和她狭窄的小房间相比,这间宽敞的卧室不仅装潢精致,四处点缀着充满少女气息的蕾丝,梳妆台上还摆满了价格不菲的各种首饰。 童凝打开安娜苏的化妆盒,随手拿了只水晶发卡将眼前又长又密的齐刘海向一侧夹起,露出了一张精致清艳的小/脸。 “童凝!谁允许你进我房间的!啊!你还拿了我的发卡!妈!” 童凝左右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理都不理尖声惊叫少女,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噪音罢了。 少女见童凝不理自己,一个箭步上前就要扯下她头上的发卡,看着童凝那张我见犹怜的小/脸蛋,她又嫉又恨,出手的方向也从头发转移到了脸颊,哼!看她不撕烂这个死丫头的狐狸精脸。 童凝爱惜的摸了摸这辈子的小/脸,侧身避开张牙舞爪的少女,顺便伸脚一绊,看着摔了个狗啃泥半天爬起来的少女,童凝扁了扁嘴,两行清泪就落了下来。 “小冰,爷爷奶奶今年给我的压岁钱你不是借走了吗,好几千呢!” “一个水晶发夹,连利息都算不上。你对我这么小气,我还是你亲姐姐吗?” 一边说着,童凝顿了顿脚,擦着泪就往主卧跑去,此时童国源正皱着眉头看向替他打领结的妻子,“一大早就鬼喊鬼叫,你怎么教的女儿!” 不等一副小媳妇样子的宋如梅回话,摸着眼泪的童凝就一把推开门,“爸爸,小冰她太欺负人了,呜呜呜,她说,她说我不是她亲姐姐!” “难道小冰不是爸爸的孩子吗?” 捂着眼泪的少女透过指缝看向呆若木鸡的两夫妻,男的满脸铁青,女的一脸尴尬,心中顿时窃笑不已。 童国源闻言大怒,他一把推开试图挤出笑的宋如梅,抬手就赏了追出来想要诉苦的童冰一个耳光,“你胡说些什么!什么叫小凝不是你亲姐姐,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还准备找亲妈告状的童冰被一巴掌打倒在沙发上,刚想回嘴,就被宋如梅一把抱进了怀里,“孩子不懂事,你一个大人跟他计较什么。” 宋如梅垂了垂眼,掩去心底对童凝的怨愤,“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小凝,你就原谅妹妹一次好不好?” 童凝嘟了嘟嘴,扭头看向一时激动后有些讪讪的童国源,“妹妹和妈妈亲,我和爸爸亲。爸爸,你说我要不要原谅小冰。” 童国源咳了咳,“原谅,原谅。小冰,是爸爸不好,爸爸一时激动。你想要什么补偿,都跟爸爸说好不好。” 童冰胜利的看了看童凝,“爸爸,我要iPhone X 。” 童国源当即点头同意,宋如梅趁机上来拉他的手和童冰握在一起,一家人言笑晏晏,一派幸福美满的模样。 被忽视的童凝也不生气,看了看表,转身回屋洗漱。 这一次,她穿越的宿主名叫童凝,今年17岁,在市一中读高二。 说起童凝的遭遇,即使是久经世事如任期期,也不免心生叹惋。方才的童国源和宋如梅,并不是童凝的亲生父母,而是她的小叔小婶。 童凝的父亲本名童国江,不仅是童家长子,更是童家最有出息的人。家境贫寒,品学兼优的童国江早年考上帝都大学,在学校不仅成绩优异,更结识了妻子许蕊。 许蕊家境优越,父亲是A市一家中型公司的老板,更是家中独女。童国江和妻子结婚后,就进入了岳父的公司,靠着出众的才能很快获得了业界的肯定,岳父死后更是一手撑起了家业。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童凝七岁那年,带着女儿外出郊游的童国江夫妇发生车祸,当场去世,活下来的,只有因为受惊而失去所有记忆的童凝。 面对巨额财产和失去记忆的唯一继承人,童国江的父母沉默了,他们默认了小儿子童国源欺骗如同一张白纸一般的童凝他们才是童凝的父母,而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霸占许家的公司。 因为许蕊的父亲担心独/生/女儿嫁的是不怀好意的中山狼,死前将所有的财产以信托基金的方式转给了刚出生的外孙女/童凝,并且在信托合同中备注,一旦童凝死亡,基金将自动捐给慈善组织。 只有到童凝十八岁成/人那天,她名下的财产才能交割转移。 童国江默认了岳父对自己的不信任,他们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天,所有真心爱着童凝的人全部都不在人世,稚子抱金,自然召来了无数贪婪的饿狼。 这一家人,原本还热情亲切的哄着童凝,然而随着夫妻矛盾的出现,自己亲生孩子的长大,童凝就变成了这个家的边缘人物,就连小她三岁的堂/妹童冰,都能任意欺负她。 十八岁生日那天,他们哄骗童凝签下了财产转让书,毫无利用价值的少女,生活顿时由此时的尚在人间直直的跌入了地狱。 然而真正摧毁童凝,让她走上自杀之路的,不是亲人的欺骗背叛,而是心中暗恋的校草,谢正初的恶意。 在学校,童凝一样是班上的边缘人,甚至因为出众的美貌和懦弱的个性受到不少女生的恶意排挤。 重重黑暗里,谢正初是她唯一的阳光与救赎。 然而他,他的一切亲近与暧昧,都是为了彻底的羞辱童凝,而原因,只是因为报复宋如梅。 在童凝刚到童家那年,宋如梅以无微不至的关怀体贴成功的扮演了一个温柔的妈妈形象,然而谁也不知道,她正在同时和谢正初的父亲谢崎出轨。 当这段婚外情被发现后,宋如梅靠着童凝对她的依赖和婉转体贴的心机手段成功的稳住了童国源,而谢正初的母亲却无法接受谢崎的出轨,跳楼自杀,变成了躺在疗养院的植物人。 这边家破人亡,那边家庭幸福美满。爱面子的童国源声称是为了孩子原谅了妻子,实际上,是宋如梅的心计手段起了作用。 眼看着家中就要天降横财,她才不会这个时候和童国源离婚,自然看不上靠老婆的谢崎了。 童家很快就从B市搬来了A市,谁也没想到,当年与童凝有过一面之缘的谢正初会深深记住这个被宋如梅抱在怀里的小女孩。 谢正初曾经历过的每一分苦难,他都转移到了童凝身上,暂时无法报复宋如梅?没关系,恰好和他一所学校的童凝就成了他的第一个祭品。 75.针锋相对 童凝收拾好书包走出房间时, 那边的一家三口已经其乐融融的坐在餐桌边吃起了早餐。 “小凝,快来。妈妈给你把牛奶热好了。” 笑得温柔的宋如梅招手喊童凝,看着眼前情真意切的女人, 童凝的心中却满是讥嘲。 不得不说, 能在出轨被发现后依旧稳住丈夫, 并且在第一时间抓/住才七岁的童凝当护身符。宋如梅这个女/人的心机手腕都不容小觑。 她从来都会把表面功夫做到尽善尽美, 更成功的向心中满是孺慕之情的童凝灌输了爸爸妈妈不是不爱你, 只是妹妹还小, 当姐姐的要让着妹妹这样的观念。 更会动不动就向童凝诉苦, 一副为了两个孩子操碎了心的慈母做派。 也正是因为她在语言包装上的功力,受到亏待的童凝从没有怀疑过自己不是两人的亲生女儿,只会想着自己要更加懂事一点,不让妈妈操心,平时在学校受了欺负,更从来不敢往家里说。 然而真正的关心是演不出来的,童凝看着桌上的秋葵厚蛋烧, 眼中闪过一丝晦涩。 童凝对秋葵过敏, 每次闻到秋葵的味道都会犯犯恶心。偏偏童冰喜欢吃,宋如梅一周有四天要给她做。 偏偏小姑娘懂事,从来都是强行吃下去, 只怕会扫了宋如梅和童冰的兴致。 看着站在桌前面有难色的童凝, 宋如梅脸上的温柔浅笑也多了几分深意, 早上童凝作怪, 害她女儿白白被打, 她不能直接打回去,让她难受难受也算是自己的回报了。 童凝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捏着叉子就吃了一大口厚蛋烧,平心而论,宋如梅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宋如梅含笑看着大口大口咬着厚蛋烧的童凝,心中的愤懑渐渐平息了下去。却没想到童凝突然扭过头来,直直的就吐了她个满怀。 坐在主位的童国源和为了减肥只挑着吃蔬菜的童冰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半晌说不出话。 童凝手足无措的站了起来,看着一身狼藉的宋如梅吓得哭了起来,“对……对不起。妈,呜呜呜呜……,我对秋葵过敏,一直没敢说……今天实在忍不住了。” 宋入梅强忍着想要上前扇童凝耳光的冲动,“没关系,是妈妈不好,我都不知道你对秋葵过敏。” 一顿早餐顿时吃得是不欢而散,看着宋如梅身上的呕吐物,童冰看着盘子里的秋葵也没了食欲。“还过敏,你以为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啊。” 童凝反手擦过脸上的泪珠,“爸……你看小冰对我的态度……” 童国源也有些食不下咽,他咳了咳,“小冰,你要叫姐姐知不知道。” “姐。” 看在iPhone X 的面子上,童冰不情不愿的拖着嗓子喊了喊,然而暗地里嘟哝的嘴却很明显的表现出了她不情愿。 对这种没有教养的小丫头,童凝抬抬手指就能教她做人。她扭头看向不断传来抽水声的卫生间,只有宋如梅这样忍功一流的对手,教训起来才更有意思不是吗? 吃过饭,童凝背着书包跟童国源和童冰一路走向车库,“你跟着我们干嘛,公交车站是往右走。” 童冰嫌弃的看着拉车门的童凝,心里对这个不识好歹的姐姐越发厌烦。 “公交车站太远了,爸爸,以后你也送我上学吧。我现在好像能坐小汽车了。”童凝笑眯眯的看向正在掏车钥匙的童国源,面上满是理所当然。 一直以来,童凝都是走十几分钟路去公交站台坐车,美其名曰是因为她对小车有阴影,其实还是童国源不耐烦多送一个人。 童国源看着今天一直在秀存在感的侄女,心中顿生不悦,像以前那样做个隐形人不行吗?跳来跳去的,真是影响人心情。 他不想承认的是,童凝和他大哥长得太像了,看着童凝,他就会想起现在的富裕生活是怎么来的,会想起那待自己不薄的大哥。毕竟,靠坑蒙拐骗偷来的生活,到底是让人心虚的。 童凝抬手揉了揉额头,“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老实做一些奇怪的梦,对了爸爸,我小时候你带我去过香港迪斯尼吗?怎么我做梦梦见自己在迪斯尼里骑旋转木马啊,真奇怪。” 童国源心中一惊,到了嘴边的训斥又咽了下去。 他没有带童凝去过什么迪斯尼,带她去的,是自己大哥。那个时候,宋如梅还因为这个嫌自己不如大哥有本事,很是生了一场气。 想到这,童国源的额间顿时满是细密的汗珠,老天爷啊老天爷,你这是要玩我啊,眼看小丫头就要满十八岁了,可别这个时候让她想起来。 “小凝,除了这个,你还想起什么没有……” 童国源急切的看向童凝,看着童凝脸上的惊讶,他干笑着摸了摸鼻子,“爸爸也是关心你,这……这你眼看着就要升高三了,这个睡眠可是很重要的。” 童凝回身系上安全带,若无其事的回道,“没什么了,爸爸,快开车吧,我都要迟到了。” “好好好。” 童国源长舒了一口气,一路上却始终借着后视镜打量童凝,车里的气氛一时便显得很是古怪。 “爸,你什么时候带我去买iPhone X 啊,不甘心被冷落的童冰撞了一把坐在身旁的童凝,凑到前排问道。 “爸,你只给小冰买吗?我的手机也很旧了。” 童国源见童凝皱着眉看向自己,那眼神熟悉的可怕,简直……简直就像自己死去多年的大哥。 “爸,前面是红灯!” 他心中一惊,直直的踩了刹车。没有系安全带的童冰顿时一个倒栽葱撞到了中央扶手上。 看着印堂磕了个大包的童冰,童凝为了维持小可怜人设,只能强行敛去唇边的笑意,谁都看不见的九乌就没有这么多顾及了,小熊猫捧着肚子笑的在半空中直打滚。 “都说恶人有恶报,这个童冰平时一天到晚就知道欺负姐姐,现在遭报应了吧。” 伴着童冰抽抽噎噎的哭声,童凝一路好心情的到了学校。摸了摸口袋里童国源给的零用钱,童凝眼中满是讽刺,现在童家三口包括两位老人的一切开销都来自于童凝的信托基金。 一个月50万的生活费,已经足够童凝过上小公主一样的生活了,然而可笑的是,真正用到她身上的,连五千块都不到。 两位老人一年有半年是住在国内最顶尖的私人疗养会所,宋如梅每周要去SPA馆护理,动不动还要飞去港城购物,童国源身边一票狐朋狗友,过着一掷千金的潇洒日子,童冰除了平常的高消费,每个暑假还要去国外参加夏令营。 而童凝呢?童国源刚刚给她一千块钱,就好像是天大的恩德了。 穷人乍富,自然幸福,只是不知道,他们以后能不能经得起从天堂跌落地狱的失落,想来是可以的,毕竟,他们就是这么对童凝的不是吗? 童凝含笑进了校门,广播里正放着每日新闻,背着书包的少男少女都脚步匆匆的往教学楼走。 一路上楼走向高二所在的四楼,距离早自习开始还剩10分钟,楼道里正是拥挤的时候,童凝刚上了二楼,就在拐角处被人一把撞开。 她直直的撞进了一个男生的怀里,正当年的男孩子胸肌硬/邦/邦的很是紧实,透过校服也能感受到那种蓬勃的生命力与热量。 是很好闻的柠檬味,伴着轻微的烟草辛辣。 少女仰起头,原来是你啊,傅宇。 她瞄了瞄傅宇身后的寒梅图,失望的发现,那赫然是大写的零。 随着少女专注的视线,小麦色皮肤的高大少年倒退了一步,他一把推开童凝,举着手里的篮球就狠狠砸向已经冲向上一级台阶的男生。 “撞了人你不知道啊!跑跑跑,你跑什么跑。” 拥挤的人群顿时如摩西分红海一般让出一条小道,那撞人的男生被打得头一偏,回头看向抱胸站在楼下的傅宇,脸色顿时就是一白,“宇……宇哥。” 他也不顾上扶肩上快要滑落的书包,躬着身子走了下来,“对不……对不起,宇哥我不知道你也在,真的对不起。” “靠,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啊,怎么,赶着抄作业啊。” 那男生舒了口气,堆笑的看着傅宇,“这不是,数学卷子还没做吗,宇哥您大人有大量,就放我这一回吧。” 傅宇扯了扯嘴角,正要说话,就被一只莹白的小手扯住了衣角,“同学,不好意思,我……我要迟到了,能让我过去吗?” 少女浓密的睫毛不安的震颤着,她舔/了舔唇,偷偷拿眼看一脸桀骜的傅宇,“谢谢你帮我,不过,我可能要迟到了。所以……” 看着少女草莓一样粉/嫩的唇,傅宇不自在的咽了咽喉,“帮你?你……” “这是谁的篮球?” 一个温润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小树一样挺拔的男生从人群后走了出来,白/皙清俊的脸上满是平息近人的微笑。 “是谢正初……” “谢正初好像是高二的级长吧” “天哪,这是校草对校霸吗?” 人群里顿时传来小声的窃窃私语,就算是即将响起的预备铃也挡不住大家八卦的热情。 “同学,走廊不许随便乱扔篮球,你不知道吗?”谢正初看着和傅宇站在一起的童凝,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很快敛去表情,转而看向傅宇。 76.针锋相对 傅宇一脸无所谓的看着俊秀的谢正初, 抬手就要从他怀里捞自己的篮球。 谢正初看似文质彬彬,却也身手灵活的侧身闪过。看着眼前还有几分/身手的书呆子,傅宇原本散漫的态度顿时顿时多了几分认真, 他挑了挑眉, “不知道?你知道吗?” 他侧头看向捏着书包站在一旁的撞人男生, 那男生连忙摇头, “不知道, 我从没听过。” 周围围观的少男少女各个避开傅宇的视线, 生怕被他盯上。 没办法, 谁叫傅宇他是学校有名的校霸呢。 要说他欺男霸女,那倒没有,但他是学校体育队的队长,手下一帮牛高马大的体育生。 最出名的事迹,就是和一群外校小混混在校门口打群架,对方拿着钢管守在校门口堵人,却被他带着十几个体育生打得落荒而逃。虽然最后背了处分, 但也一战成名, 成了整个A市中学圈有名的宇哥。 “干什么干什么,马上就要早自习了,堵在这里还上不上课了?” 拿着教鞭的教导主任板着脸喊道, 围观群众顿时如鸟兽散, 一时间, 楼道里就只剩下傅宇, 谢正初, 童凝三人,外加那个一脸惊慌的撞人男生。 挺着啤酒肚的教导主任第一眼就看见了一脸不驯的傅宇,脸上顿时就多了几分阴沉,这阴沉在转向学校出了名的尖子生谢正初时又多了和颜悦色,“这是怎么回事啊?” “是……” “是误会!” 童凝抢在谢正初开口前回道,“是我不小心把这位同学的篮球撞到了地上,然后,然后谢同学就帮忙捡起来了。” 童凝生得柔弱文秀,是老师最容易相信的那种乖乖女长相,教导主任咳了咳,“谢正初,是这样吗?” 谢正初扫了一眼揉着衣角的童凝,“差不多吧。” “原来是我误会你了,你的篮球。” 谢正初抬手把篮球扔给倚在墙边的傅宇,脸上依旧挂着完美的浅笑。 “切……” 傅宇嗤笑了一声,他撇了一眼双颊晕红的童凝,抱着篮球往楼上走去,途径谢正初时狠狠的撞了他一下,在教导主任的指责声中大摇大摆的消失在楼道的深处。 “你们也快回教室吧。” 童凝偷偷瞄了一眼谢正初,见他并没有跟着一起上楼,反而转身跟着教导主任向二楼走去,顿时就有些失望。 “刚刚不好意思啊,撞到你了,我是十三班的孔锐,你呢?” 孔锐说完又有几分不好意思,毕竟十三班实在是太出名了,它集合了高二所有不学无术只等着出国读大学的富二代,外加艺考生和体育保送生,素来被戏称是一中的私立学部。 童凝怯怯的抿了抿唇,“没关系,我是五班的童凝。” 少女胜雪的肌肤在清晨的阳光下白得透明,一阵清风吹过,她夹在左侧的刘海被风吹起了几根呆毛,配上她圆睁的杏眼,一时间竟让身侧的孔锐看呆了。 “孔锐。” “嗯,嗯?” 孔锐一个激灵,才发现站在四楼楼梯口小房间外的赫然是刚刚上楼的傅宇,“把我书包带教室去。” 傅宇手里还夹着根没点燃的香烟,看着迟钝的孔锐,他拧着眉又说了一遍,“我说把我的书包带教室去。” “哦,我这去。” 孔锐捡起傅宇脚边的书包,也不敢再看童凝,缩着脖子就往楼道右侧跑去。 童凝看了看表,离七点钟的早自习只剩五分钟了,楼道里还没进教室的学生各个都加快了步伐往教室小跑。 “那个傅同学,谢谢你刚刚帮了我。” 童凝捏着书包带凑到傅宇跟前小声说道,她眨了眨眼,又鼓足勇气说道:“这里离办公室很近的,你……你抽烟的话会被老师发现的。” 傅宇歪了歪头,眼前只及他胸口的娇小少女似乎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勇气,话音刚落就低着头往楼道跑。 可惜刚跑了两步,就再也迈不开步子。 童凝咬着唇回头,发现靠在墙边的傅宇抬手拉住了她的书包提手,少年纤长的手指仿佛就是随手一握,力气却大得惊人。 她眨了眨眼,清澈的杏眼里渐渐就氤氲起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啧,真是个娇气包。 傅宇扯了扯嘴角,“方向。” 童凝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五班是在楼梯的另一侧。 “谢……谢谢。” 淡淡的晕红从双颊一直染到了脖子,配上她头顶飘来飘去的呆毛,整个人懦懦的像个小奶猫。 看着小奶猫跌跌撞撞远去的身影,傅宇动了动手指,却只捏扁了手里的烟,他皱了皱眉,顿时多了几分烦躁。 童凝踩着预备铃的线进了教室,放下书包后,她并没急着坐下,而是蹲下/身看了看椅子底下的名字,果然,写的是何思蓉。 何思蓉是五班的文娱委员,家境优越,性格外向,在班上有好几个活跃的闺蜜。这些女孩子成绩一般,但各个家境不错,在老师面前也很会来事,一直是五班女生的中心。 何思蓉和童凝结下梁子,是高一的一中校花评选。整个学校六七十个班,何思蓉校花不敢想,但班花还是觉得十拿九稳的。 她鼓动着一票姐妹四处拉票,然而贴吧上却有人匿名发言表示:“要说五班的班花,何思蓉哪里比得上童凝啊。” 下面还附上了童凝的一张抓拍,一时间,童凝的投票顿时远超何思蓉,稳居第一。 虽然这个所谓的投票在被老师发现后被立即叫停,所有的帖子也被吧主删了,但何思蓉却也因此记恨上了童凝。 一开始,她不过是一些言语上的挖苦,后来就逐步升级成了动作上的推搡。而今天的椅子,就是何思蓉从冷暴力向肢体伤害的升级点。 这把椅子的一支腿少了一截,却被人用502简单的黏在了一起。人一坐上去,椅子就会因为重负再次折断,人也会摔倒在地。 前世的童凝一无所知的坐了上去,数学课刚开始,整个人就摔到了地上,现在已经是晚春,童凝校服下面只穿了一件卫衣,校裤里的打底裤也很薄。 因此不仅磕破了胳膊肘,两条膝盖也摔得青紫,就连手也按到了不知是谁扔在地上的图钉,扎得鲜血淋漓。 当时的何思蓉是害怕的,毕竟她们这件事做的算不上隐秘。如果童凝的父母找来学校,她们都很可能被处分。 然而令众人惊讶的是,童凝的父母并没有向学校追究,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给老师打。童凝除了休息了几天,就又回校上课了,本就内向的她,也从此变得更加沉默了。 而老师除了在班上提了提,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从此以后,大家都知道,童凝的父母根本就不在乎她,不管怎么欺负童凝,都不会有人给她主持公道。 在高中这样的小社会,少年们自有一套等级法则。成绩好受老师重视的是一个阶级,性格外向交际广阔家境优越的是一个阶级。 大部分成绩平平的普通人是一个阶级,而成绩差,性格内向,有一些突出的差异的又是最低的阶级。 而在这最后一个阶级中,如果很不幸的,有班上的“活跃分子”带头针对你,而你性格软弱,并且没有父母撑腰的话,那么你就会沦为被霸凌的对象。 何思蓉换椅子的时候,班上很多同学都没有走,一传十十传百,一个晚上过去了,这个教室的所有人可能都知道这是一把坏椅子。 但他们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提醒童凝,而前世事情发生后,童凝向老师求助时,也没有人愿意站出来作证证明这是一场有意为之的恶作剧。 每一个人都会想,这么多人都不愿意帮你,可见你做人有多失败。 但实际上,这只是多数人的盲从罢了。 什么是平庸之恶,这种部分人冷眼旁观,部分人得意洋洋的欺凌,就是平庸之恶。 童凝环顾了一眼窃窃私语的同学,起身拖着椅子走到了教室前排,随手提起座位上的粉色书包就交换了椅子。 看着若无其事坐下的童凝,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不满的站了起来,“童凝,你自己的椅子干嘛换思蓉的?” 童凝拉开书包一本一本的往外掏着作业,闻言无辜的偏了偏头,“曹梦,每个人的椅子底下不是都写了名字吗?那个椅子是何思蓉的啊?” “我也只是还给她而已啊。” 曹梦顿时有些语塞,昨天放学何思蓉突然发现她的椅子断了一支脚,当时她们就突发奇想去小卖部买了支502,把椅子粘的完好无缺后,她们就把童凝的椅子和何思蓉的做了交换。 当时她们几个女生都笑嘻嘻的想着明天童凝该出多大一个丑,却没想到童凝居然会选择一开始就换回自己的椅子。 她连忙给上厕所的何思蓉发短信,提醒她一会别直接就坐下了。 “今天早自习和第一节课的数学课连在一起,做一个随堂测试。” 带着眼镜的数学老师抱着厚厚一沓卷子进了教室,他性格严厉,铁面无私,是重点班一班的班主任,在年级里人称宋老大。 看着前排空了一个人的座位,宋老大冷冷的问道,“那个座位是谁?怎么早自习都开始了还不在座位上。” “报告。” 何思蓉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脸上满是明媚的笑,“宋老师,不好意思,我上卫生间去了。” 宋老大沉着脸点了点头。 扎着高马尾的少女如蒙大赦的快步走向座位,却没想到刚坐下,就砰的一声随着歪斜的椅子摔在了地上。 77.针锋相对 何思蓉整个人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头重重的磕在后座的桌沿上,噼里啪啦的十几本教材多米诺骨牌一般砸在她头上,直砸得何思蓉头晕眼花, 半天都爬不起来。 “啊!” 她尖声惊叫道, 原来是试图撑起身子的右手直直的按到了地上的图钉, 淅沥沥的血珠从她的掌心涌/出, 看的人触目惊心。 教室里一片安静, 大家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 埋头做题的童凝却仿佛对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一无所知, 一副全心全意沉浸在题海里的样子。 “思蓉!” “思蓉你没事吧。” 几个何思蓉的死党纷纷站起来试图拉起何思蓉, 看着何思蓉痛哭流涕的惨状,曹梦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又很快怨愤的对童凝喊道:“童凝,你太过分了! 童凝抬起头,茫然的回道:“我怎么了?” “现在是上课,都给我安静!” 宋老大一掌拍在讲台上,他看了看何思蓉的手, 脸上顿时多了几分阴霾, “曹梦,你陪何思蓉去医务室把伤口处理一下。” 曹梦咬了咬唇,恨恨的瞪了童凝一眼, 扶着一瘸一拐的何思蓉出了教室。 “不许交头接耳, 都给我老老实实做题。” 宋老大眯着眼环顾了一圈有些骚/动的教室, 视线着重在低着头的童凝身上停了停, 眼中顿时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他带高中班已经带了十几年了, 学生之间的纷争他扫一眼就能知道个大概。 五班的童凝他有印象,长得挺漂亮一个女生,就是性格内向,总是低着个头,数学成绩虽然不好,但人却很努力。 这样沉默寡言的女孩子如果性格再软弱一点,很容易就被班上女生排挤。 今天这件事肯定不会就这么结束,但他不是五班班主任,对方又是个女学生,他一个任课老师,也实在不好说什么。 安静的教室里,除了笔尖落在纸上的沙沙声,就只能听见宋老大在座位走道里慢慢踱步的声音。 这种数学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你背后看你做题的压力让教室的气氛更加的凝滞。 原身在数学上一直很努力,但成绩就是不好,偏偏学的又是理科,平时月考下来,150分的试卷往往都只能考个80来分。 高中数学对现在的童凝来说无疑是小菜一碟,但为了让转变不那么突兀,她决定循序渐进的提高成绩,先每次周考进步一点,等到月底月考时再一举考进年级前十。 童凝翻了翻卷子,计划考个100分差不多,做完了解析几何,看着剩下三道大题,她决定每道题都答个第一问,充分保持以前尽量把卷子都填满的努力学渣形象。 刚刚答完切线方程,宋老大的脚步声就到了童凝身后,此时离下课还剩二十多分钟,没想到童凝已经做到了最后一题,宋老大惊讶的挑了挑眉,沉默的停了几分钟,又径直向前走去。 “呼……” 周围同学纷纷长舒了一个口气,“做完了的可以交卷,我刚好现场改。” 听着宋老大的声音,大家又提起了一口气,拜托,现场接受凌迟,除了学霸谁还有这么粗的神经啊。 果然,只有班上能冲进年级前二十的学习委员交了卷,童凝刚好有点想去卫生间,于是跟在学习委员身后把试卷交到了讲台上。 “宋老师,我想去下卫生间可以吗?” 宋老大扫了一眼声如蚊呐的少女,淡淡的点了点头。 一中的教学楼是环形设计,可以从主教学楼尽头的天桥一路走到实验楼和信息楼,童凝所在的五班在楼梯左侧,她要去卫生间就要一路经过十几个班到大楼的另一侧。 现在还是上课时间,一间间安静的教室里只有老师抑扬顿挫的讲课声透过半掩的铁门回荡在走廊里,出了卫生间,童凝正要回教室,就在走廊口被班主任喊住了。 “童凝,你过来一下。” 五班的班主任刘静是一个刚毕业没几年的女老师,五班是她带的第二届学生,除了当班主任,她还在年级里带了三个班的英语。 刘老师这个人,平时也算尽职尽责,但对班上的学生却总爱分个三六/九等,说白了,就是势利眼。 除了能给她争光的好学生,她最偏爱的就是家境优越,更时不时会给她送礼的何思蓉那一拨人。 至于童凝这样一无是处的边缘学生,除了一点面上情,就只剩下漠视了。 因此,在何思蓉父母打电话来说女儿在班上被同学害得一身伤后,刘老师想也没想的就把矛头对准了何思蓉控诉的童凝。 “童凝啊童凝,你怎么能弄断何思蓉的椅子,还把图钉洒在她座位旁边呢?” 看着阴着一张脸劈面指责自己的刘老师,童凝咬着唇就哭了起来,“刘老师,虽然您是老师,但也不能冤枉人吧。” 少女的声音又软又糯,偏偏一字一句都说的清晰,一时间整个大办公室都是她的哭声。 此时虽然正是上课时间,但高二年级办公室里还是零零散散的坐了二十几个老师,尤其是素来严厉的年级组长王老师,她和刘老师只有一座之隔,此时已经抬起头看向了刘老师的方向。 王老师轻咳了几声,继续看向一旁的谢正初, “我们省中学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的初赛在7月5号,你这段时间要参加集训,年级学生会这边的事情就先放下吧。“ 谢正初点了点头,“谢谢王老师。” “行了,你先回去上课吧。” 王老师抬眼看了看隔壁,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谢正初点了点头,转身向办公室门口走去,途经童凝身边时,他不自觉的顿了顿,轻扫过去的视线恰好撞上童凝抬头望过来的泪眼。 四目相对之际,少女委屈的眨了眨眼,一颗凝在睫毛半落未落的泪珠就直直的滚了下来。 谢正初抿了抿唇,沉默的转开眼,擦着童凝的肩走了过去。 “你哭什么哭,曹梦说是你早自习之前换了何思蓉的椅子,班上的同学都看到了。” 隔着一道玻璃门,刘老师气急败坏的训斥声依然清晰的传进了谢正初的耳中。他闭了闭眼,收回了迈向教室的脚步。 只是因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已。谢正初告诉自己,想要报复童凝,就要对她的每一件事了如指掌。 是得,他只是为了更好的报复童凝而已,绝不是因为少女刚才看向自己时那泫然欲泣的模样,让他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现在何思蓉受了很重的伤,童凝我告诉你,这不是你哭两声就能解决的。” 看着乌云满面的刘老师,童凝抬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珠,“可是上次月考,刘老师你不是要我们在椅子底下都写了名字吗?那张坏了的椅子本来就是何思蓉的啊。” 的确,因为每次月考都会打乱座位按成绩排教室,她上个月就让班上同学在椅子底下写好名字,省得每次月考完总有人反应自己椅子不见了。 刘老师一时语塞,她咽了咽喉,“那图钉呢?好端端的地上怎么会有图钉?” 童凝叹了口气,“刘老师,我早上来学校的时候都已经快7:00了,地上的图钉,怎么也应该问早上值日的同学吧。” 她在心里冷笑,早上值日的可不就是曹梦吗?她可是何思蓉的一号狗腿,为了讨好何思蓉,甚至故意在童凝座位旁边扔图钉。 前世看到童凝的手半个月都要缠着纱布,她们笑得可开心着呢。 她今天也不过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罢了。 就算何思蓉的父母找来,她也不怕。毕竟,这要细查下去,有问题的可是何思蓉她自己。 至于刘老师,明明只要先了解一番就能弄清楚的事情,她却不分青红皂白的先怪到童凝头上,无非是怕何思蓉父母生气罢了。 毕竟,7月就要结婚的刘老师可是借何家的关系解决了豪华车队和婚宴酒店呢。 当着整个办公室的面,被学生这么顶回来,刘老师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极了,偏偏年级组长就坐在她身后,她也只好从牙缝里挤出句知道了,就挥手让童凝回教室。 童凝抿了抿唇,转身出了办公室。 “童凝。” 她扭头看向站在门边的谢正初,还有些泛红的眼睛里顿时射/出惊喜的光芒,“谢同学!” “你,你没事吧。” 童凝不自觉的有些脸红,垂在衣角旁的两只小手拧在一起,扭捏的说道,“我没事。” “对了,我刚刚听王老师说你要参加奥林匹克竞赛了,不愧是谢同学,好厉害啊。” 谢正初没有想到,童凝在刚才那种情况下还在留意听自己的消息,看着少女清澈双眸中毫不掩饰的崇拜,他不自然的侧了侧头。 “叮铃铃铃铃……” 下课铃响起来了,而走廊的扬声器就在办公室门外, “哎呀,好响啊。” 童凝抬手捂住了耳朵,“糟了,我跟宋老大说我出来上厕所,现在都下课了,宋老大不会生气了吧。” 她留恋的看了看谢正初,低着头小跑着冲向了教室。 看着少女轻/盈的背影,谢正初的脸上顿时多了几分阴霾,不该留下来的。 他和童凝,注定不可能是朋友,或许她喜欢他,这很好,因为那意味着他又有了一样伤害她的武器。 仅此而已。 抹去心底的那一丝心软,谢正初勾起嘴角,再次露出那完美的浅笑,转身向教室走去。 回了教室,还在讲台上整卷子的宋老大淡淡的对童凝点了个头,示意自己知道她被班主任叫走了。 童凝这才知道,刘老师居然是刚一接到何思蓉父母的电话就气势汹汹的来班上找人。想到这,她的眼中顿时多了几分晦暗。 第二节课上课前,曹梦一个人回了教室。她们几个闺蜜团聚在了一起,指着童凝的方向窃窃私语,看童凝的眼神各个恨的如同杀父仇人。 童凝却始终若无其事的看书上课,仿佛根本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这也让几个女生越/发的愤恨。 果然,中午午休时,麻烦就找上门了。 一中离童家不算近,童凝午饭一般就是在学校解决。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物理课拖了一会堂,这个时候再去食堂恐怕就只剩残羹冷炙了。 拿着钱包出了校门,童凝刚走到校门口的咖啡馆,就被人从台阶上叫住,“臭丫头,就是你害的我们思蓉受的伤?” 叫住童凝是一个高壮的男生,他瞪着眼暴怒的看向童凝,攥着拳头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靠,是不是男人啊,还想打女生。” “高三的韦恺吧,好像已经靠田径保送交大了,整一个傻x。” “是不是上次跟我们抢篮球场的那个,靠,他以前不是还在体育队放话说要跟我们宇哥单挑吗?” 咖啡厅里,傅宇身边闲坐着几个男生正在打牌,他随手扔了一张牌,闻言回头看去,就看到早上的娇气包被人拦在了咖啡厅门口,盈弱的小身子还没身前男生一半宽,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委屈和无助。 他眯了眯眼,上挑的眼角顿时横生几分戾气。 “宇哥,该你出牌了。” 傅宇甩手扔了手里的牌,起身站了起来。 “怎么了宇哥?” 几个人不明所以的跟着站了起来,就看到傅宇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何思蓉受伤跟我没有关系,同学你能不能弄清事实再出来主持公道?” 童凝蹙着眉看向眼前的男生。 “而且我根本不认识你。” 童凝转身就要进咖啡厅,却被高壮男生转身挡住了去路。 “我是何思蓉的男朋友韦恺,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就是你……” 韦恺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脚踹到了地上。 78.针锋相对 中午的美食街来来往往都是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 本来牛高马大的韦恺拦住柔弱的童凝就已经非常吸引眼球了,再加上一个傅宇,人群里顿时就传来嗡嗡的议论声。 “什么情况啊?宇哥上来就把那男的踹飞了。” “不会是两男争一女吧。” “女生好漂亮啊, 是哪个班的啊?” 韦恺爬起身, 回头一看, 就看见傅宇正单手插在裤口袋里斜睨着自己, 脸上写满了不屑与挑衅。 “傅宇, 你TM有病啊, 想找事是不是?” 傅宇没理他, 侧了侧头,垂眼看向台阶下的童凝淡淡的问道:“你认识他?” 童凝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仿佛天生就知道趋利避害的小动物,她迈着小碎步向傅宇身边靠了靠。 傅宇点了点头,还没说话,眼中就闪过一丝戾气,伴随着围观群众的阵阵惊呼声, 他抬手将童凝拽到了身后, 上前左闪避开了韦恺来势汹汹的拳头,右手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一个旋臂压肘将韦恺压在了地上。 “傅宇, 老子操……” 韦恺嘴里的污言秽语还没骂出, 就被傅宇抬膝击中了肋下, 一张脸胀得通红, 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喊话找我单挑吗?成全你。” 傅宇手一松, 韦恺就跌跌撞撞的倒在了地上,整个人弓着腰像虾米一样半天爬不起来。 人声喧闹的美食街里,咖啡厅大门前却安静得只听得见韦恺粗重的喘息。方才还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此时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家都又吃惊又崇拜的看着傅宇,他刚才那几下,完全超出了中学生打架的水准,这种追求一招毙命的凌厉,已经可以称的上是格斗术了。 傅宇抬手向后捋了捋垂在眼前的几缕发丝,露出了一双锋利深邃的墨黑双眸,他淡淡的扫了扫刚才掏出手机录像的人群,沉默地转身向咖啡厅走去。 “小心!” 童凝捂着嘴惊恐的喊道,傅宇下意识的转身回挡,不知何时爬起来的韦恺见自己再次偷袭失败,攥的死死的右手猛得扬起一把沙子,直直向傅宇脸上撒去,一遍撒着,一遍连滚带爬的推开人群就要往外跑。 “这是什么操作?” “完全是耍诈啊,太傻x了吧。” 围观的同学各个目瞪口呆,仿佛被韦恺的无耻给惊呆了。 一直站在台阶上看傅宇单方面虐菜的几个同伴连忙跳下来追韦恺,童凝上前扶住被沙迷了眼的傅宇,抬手拉住他正试图揉眼睛的大手。 “不能揉,你先闭上眼睛,我进咖啡厅帮你吹一下。” 被异物感硌得睁不开眼的傅宇朦胧间只能听到少女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像一阵清风一般拂去了他心底的躁怒,让他不由自主的跟着童凝的指示进了咖啡厅。 童凝扶着傅宇坐在双人沙发上,“现在我要帮你吹眼睛了哦,你千万不要闭眼。” 少女鼓着嘴呼呼的对傅宇眼睛吹了吹,“好点没?” 傅宇眨了眨眼,生理性的泪水带着眼睛里灰尘落了下来,他睁开眼,才发现此时少女的唇离他的眼睛只有几公分的距离。 她的唇线是完美的菱形,唇角微微上/翘,下嘴唇饱满而晶莹,呼吸间仿佛就就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柑橘甜香。 童凝见傅宇睁开了眼,顿时长舒了一口气,放心的笑了起来。 “还痛不痛?” 傅宇摇了摇头,眼睛直直的看向眼前的童凝。 他的眼睛不是亚洲人通常的琥珀色,而是非常浓郁的墨色,配上他深邃的眼窝,天然就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压迫感。 被他凝视的童凝似乎也发觉两人靠的有些近,连忙红着脸倒退了几步。 傅宇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问道:“韦恺为什么找你麻烦?” 童凝垂着眼抿了抿唇,“他女朋友今天在教室摔了一跤,因为她和我关系不好,所以韦恺就说是我害的。” 说到这,她又感激的抬起头看向长/腿交叠,满脸若有所思的傅宇,“刚才是你今天第二次帮我了,要不是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了,我看你眼睛还有点红,我帮你去隔壁药店买瓶眼药水吧。” 话音刚落,童凝就捏着钱包急匆匆的向门外跑去,看着少女轻/盈的背影,傅宇舌头抵了抵腮帮子,眼中多了几分异色。 随着玻璃门的推拉声,刚才跑去追韦恺的几个男生呼啦啦的回来了。 “韦恺那孙子不愧是练田径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什么跑得快,他是故意往肖胖子那跑,生怕被我们逮住了。” 肖胖子是整天挺着啤酒肚四处巡逻的教导主任,因为长的胖又姓肖,大家就背地里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他肖胖子。 “宇哥你没事了吧,这个韦恺跑也跑不到哪去,下次我们再一起教训他。” “对对对。” “诶我们宇嫂呢?怎么我们宇哥都英雄救美了,美反倒不见了。” 说话是傅宇的发小兼死党张鸿,大概是因为从小玩到大的缘故,他也是所有人里最爱开傅宇玩笑的。 平时傅宇一天到晚臭着脸,再多的情书都直接扔垃圾桶。今天却一反常态,主动帮一个小姑娘,八卦的张鸿顿时就觉得其中大有秘密可挖。 “靠,我们宇哥什么时候有宇嫂了,鸿子你这可不地道啊,连兄弟们都瞒。” “诶,刚才那女孩是挺漂亮的啊,哪个班的啊?不会是小学/妹吧。” 嬉皮笑脸的张鸿凑到傅宇身边,暧昧的撞了他肩膀一下,“脱单了是不是要请客?” “请客,请客!” 傅宇转头拿眼角斜觑了张鸿一眼,眉间多了几分你给我适可而止的警告。 张鸿贱兮兮的缩着脖子抬手在唇边拉了拉,示意自己已经把嘴巴给拉上了,眼睛却灵活的不得了,对着几个男生转来转去,一副我们都懂的表情。 “眼药水来了。” 随着嘎吱一声的开门声,童凝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傅宇身边,拎着手里的塑料袋一副献宝的表情。 傅宇蹙了蹙眉,“药店不是就在隔壁吗?” 童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不好意思的回道:“那家药店的眼药水卖完了,这是我跑回学校医务室买的。” “你快试试吧,我看你眼睛里面还有红血丝呢。” 她后忙脚乱的拆了包装盒,把指节大小的眼药水塞进傅宇手里,期待的眨着大眼睛等傅宇点。 张鸿咳了咳,起身从傅宇身边挪开,“同学,累坏了吧,快坐下来休息一会。” 他边挪着座位,还不忘对傅宇挤眉弄眼,一副什么都瞒不过我的表情。 童凝这才发现卡座里已经坐了六七个男生,小/脸一红,讷讷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傅宇别扭的捏了捏手心的眼药水,突然一下子起身站了以来。他低头看了看童凝,薄唇轻抿,“你坐下吧,我……我去洗手。” 童凝乖巧的点了点头,侧身让他过去,自己坐了下来。 等到傅宇回来时,单纯的童凝已经被张鸿套走了所有信息。 “诶,童凝是吧,我可以叫你小凝吗?” “所以你也是今天早上才认识我们宇哥?” “我说呢,他怎么让孔锐把他书包带回去。” 童凝笑了笑,“傅宇跟传闻里的一点也不像,我觉得他人真的很好。简直……简直就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 张鸿强忍着笑点头同意,心底却在暗想,这小姑娘真是太单纯了。还路见不平呢,他们宇哥这种混世魔王,跟大侠可半点沾不上关系。 要说宇哥对童凝没想法,打死他张鸿都不信。 而在外人看来,笑眯眯的张鸿和童凝你一言我一语的样子显得很是亲近,这一幕落在走进大厅的傅宇眼中,顿时就让他眉间顿时多了几分不虞。 傅宇大步上前坐在了童凝和张鸿中间,少年纤长的手指夹着菜单伸到了童凝眼前,“点菜。” “哎呀宇哥,人家小凝都已经点好了,对吧。” 童凝点了点头,却还是乖乖的要接傅宇递来的菜单。少女拉了半天,却怎么也拉不过菜单,偷偷拿眼看去,才发现傅宇的脸黑的吓人。 整顿饭,张鸿都自觉身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也不敢再找童凝搭话了,只低着头和几个男生一起点着手机排位上分。 “我吃好了。” 童凝放下筷子,她犹豫了半晌,终于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向傅宇,“傅宇,那个……,我是高二五班的童凝,可……可不可以和你做朋友呢?” 少女莹白的小手纠结在一起,圆圆的杏眼中满是忐忑,“因为,因为你是我上高中以来第二个帮我的人。” “而且我平时都没什么朋友,所以……” 傅宇胳膊压在沙发扶手上,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渐渐也多了几分认真,他动了动唇,刚想回答,沙发旁的落地窗就传来了一阵阵敲击声。 眼前少女的视线随着声音从他身上移到了他身后的落地窗上,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顿时多了几分惊喜。 “谢同学?” 79.针锋相对 傅宇皱了皱眉, 回头望去,就看到早上那个多管闲事的书呆/子正站在咖啡店外,微笑着看向童凝。 童凝咬了咬唇, 视线在傅宇和谢正初之间游移, 似乎有些左右为难。 咖啡馆外的谢正初善解人意的拿出了手机, 示意童凝电话里说。 童凝拿出手机看了傅宇一眼, “我接个电话?” 傅宇单手撑在沙发上, 淡淡的点了点头。 电话里, 谢正初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刚好也在附近吃饭,听说有高三的男生找你麻烦,就想着过来看看。你没事吧?” 童凝抿着唇笑了笑,“我没事,傅宇帮我把那个男生赶跑了。” “谢谢你啊,谢同学。” 少女侧着头轻声回道,软糯的声音里仿佛掺了蜜一样甜, 唇边的笑涡若隐若现, 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低着头玩游戏的张鸿缩了缩脖子,悄悄拿眼看坐在沙发上的傅宇,只觉得这事真是太寸了, 好不容易吧, 这童凝主动了一下, 没想到就半路闯出了个程咬金。 以他纵横一中情场多年的经验来看, 童凝肯定对外头那个男生有点意思。 张鸿把手机塞给了同伴, 拖着下巴琢磨了一会,更加为傅宇点蜡,这外头那个,一看就是校园白马王子的模版,童凝要是喜欢这种类型的,那宇哥这种魔王可不在人家择偶范围内啊。 看着童凝一边回着电话还一边轻点脚尖的样子,傅宇的两道浓眉就越皱越紧,只觉得格外烦躁。 他抬手摸过桌上的烟盒,忍了忍,又扔了回去。 “小点声。” 傅宇长/腿一伸,踢了踢对面几个打游戏的人,可是没了游戏声,童凝的说话声就显得越/发清晰。等到童凝挂了电话,才发现卡座里已经安静得鸦雀无声。 她惴惴的收好手机,下意识的对着傅宇讨好的笑了笑,“外面那个是一班的谢正初,他刚好也在附近吃饭,可能是听说刚刚韦恺找我麻烦了,就过来问问。” 傅宇手撑着沙发背侧身探了过来,“他跟你什么关系?” “哦,应该算是朋友吧。” 童凝笑了笑,下意识的向往后靠,却被沙发扶手挡住了退路,她不安的眨了眨眼,不敢直视傅宇深邃的双眼,只好垂着睫毛向下看。 傅宇的校服穿的松垮垮的,说话间微凸的喉结上下滑动,甚至能透过圆领T恤看到他小麦色的锁骨。 童凝的视线落在他的脖子上,却被这一幕弄得更加不自然,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拧着校服下摆,面上却努力扬起嘴角微笑。 傅宇眯了眯眼,“他是你的朋友,我呢?我是不是?” “你当然是了,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朋友了。”童凝急忙抬头,鼓着脸颊回道。 傅宇被她的急切反驳讨好,眉头微松,懒洋洋的向后仰了仰,“行,我知道了,朋友。” 坐在一边假模假式玩着手机的张鸿只觉得没眼看,什么叫初哥,他们宇哥这种就是典型的初哥。 刚刚还气得脸黑呢,现在小姑娘一句朋友就把他给逗笑了,这情敌的底还没摸清呢,就被哄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这种时候,就是他这样的恋爱专家出马的时候了。 张鸿揉了揉眉头,不去看傅宇上扬的嘴角,“诶,小……童凝,那个谢正初不是我们年级有名的学霸吗?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们高一军训的时候认识的,那个时候教官不是组织大家拉练吗?那个障碍墙我怎么都翻不过去,还是谢正初拉我过去的。后来我们就认识了。” “哦,对对对,你们那个教官好像姓武是吧,就说长得特帅那个?当时整个年级好多女生都偷拍他,结果没想到他要求那么严格。” 张鸿拍了拍腿,一副万事通的模样。 童凝捂着嘴笑了,“是的,一开始好多人还羡慕我们,后来看教官那么严厉,羡慕都变成同情了。” “嗨,原来是军训的时候认识的,啧,要我们宇哥看到了,肯定也会帮你,对不对宇哥。” “诶,宇哥当时好像没来参加军训吧。” 一个高瘦的男生插嘴道 “对啊,我好像也记得宇哥没来。” “诶宇哥你当时干嘛去了?” 张鸿背后顿时有些冒汗,两年前那个八月是宇哥不能提的禁忌,宇哥爸妈以前虽然也是A市商圈里有名的各玩各的,但是闹得那么大,两边在外头养的小情都闹上门来还是第一次。 那次直接把傅老爷子气得心脏/病发作,最后抢救无效去世了。要知道,从小宇哥就是他爷爷一手带大的,可以说,相比不负责任的爹妈,傅老爷子就是宇哥唯一的亲人。 宇哥缺席军训,是为了给老爷子办葬礼,张鸿永远记得那个胸口戴着白花面无表情站在灵堂里的宇哥,从那以后,本就孤傲的宇哥也从此变得更加冷漠桀骜。 果然,一提到高中军训,傅宇上扬的嘴角顿时落了下来,下颌崩的紧紧的,一言不发的拿过桌上的烟盒就走出了咖啡厅。 “就你们好奇心多,玩你们的游戏去。”张鸿摆了摆手,示意大家都别问了。 童凝看了看斜倚在墙外的傅宇,“他没事吧?” 张鸿干笑了几声,“没事,宇哥这个人吧,就是这样。脾气来了就不愿意搭理人。” 童凝点了点头,她见几个男生又低着头玩起了游戏,悄悄起身去前台把账给结了, “张鸿,我先回学校了。”她对着张鸿打了个手势,转身推开了门。 靠在墙边的傅宇长/腿交叠,指间的香烟已经燃了半截,他深刻的轮廓在缭绕的烟雾显得有些朦胧。 童凝踌躇了一下,还是走了上去,“傅宇,我先回学校了,今天……今天很高兴认识你。” 午后的阳光被玻璃墙折射/出点点光影,傅宇抬起头看向童凝时,那光影就落进了他幽暗的双眸,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嗯。” 傅宇碾熄了手中的烟,拉开玻璃门走了进去。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童凝抿了抿唇,转身向学校走去。 下午的四节课就这么平静无波的过去了,似乎是知道韦恺被教训了,曹梦几人虽然对童凝仍心怀不满,却不敢再直接上来找她麻烦。 到了家,童凝还站在玄关换鞋,就听到童老太太和童老爷子的说话声。 “小凝回来了,快来,妈妈今晚做了你最爱吃的宫保鸡丁。” 宋如美笑眯眯的上前要替童凝拿书包,却被童凝转身避开。 “爷爷奶奶来了。” 童凝笑眯眯跟两位老人打了招呼,相比童老太太的冷淡点头,童老爷子看童凝的表情就多了几分复杂,他抬了抬眼,和蔼的回道:“小凝回来了。” “嗯,我先回房间换衣服。” 回了屋,童凝脸上的羞怯的笑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即使隔着门板,童老太太犹带乡音的说话声依旧清晰可闻。 “诶,我怎么听小源说你们家还要请阿姨?” “要说我以前,那是刚做完月子就要下地插秧,哪有你现在享福。家里就这么大,你又不上班,自己随便扫扫就弄干净了。请什么阿姨啊?” 面对婆婆的指责,宋如梅好脾气的回道:“妈说的是,不过国源他那些朋友家都有阿姨,我们家要是不请,国源就觉得有点丢面子。” “对了妈,我上次去香港给您买了一件真丝旗袍,还是老师傅一针一线手缝的呢?可好看了,妈我陪你试试好不好。” 童老太太尖刻的指责就渐渐变成了被讨好的得意,脚步声渐渐远去,应该是跟着宋如梅回屋试衣服去了。 童凝慢条斯理的换了居家服,这就是童家两婆媳的相处日常。童奶奶素来宠溺小儿子,对二儿媳妇就有些看不上眼。但她生性/爱贪小/便宜,往往被宋如梅的甜言蜜语和小恩小惠哄住。 只是按照童凝的记忆来看,就在今晚,两人勉强能维持的婆媳关系就会迎来一个大炸/弹。 晚餐时,在外面有应酬的童国源没有回家,饭桌上就只听得见童奶奶对小儿子在外打拼的心疼。 头上顶着大包的童冰撅着嘴对宋如梅示意童奶奶没有用公筷,被宋如梅用眼神安抚了好几次,这才勉强老实下来。 “现在也开放二胎了,你趁着年轻,赶快再给小源生个儿子知不知道。” 童奶奶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了开门声。 “小源回来了!” 童奶奶惊喜的起身就要迎接儿子,却被醉醺醺的童国源一把推开,童国源歪歪斜斜的走到了餐厅,一身酒气的指着宋如梅骂了起来。 “贱人,你知道我今天碰见谁了吗?碰见了你的奸夫!” “谢崎那王八蛋还上来跟我打招呼,妈的,我现在才知道,多少人在酒桌上笑话我童国源是个戴绿帽子的王八蛋。” 童国源一边说着,一边要上来打宋如梅,可惜他喝得太醉,自己反倒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听童国源提起谢崎,宋如梅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惊慌,她双目含泪的上前要扶童国源,却被童老太太一把推倒了地上,老太太扯着嗓子尖声喊道,“什么!你还给我们小源带过绿帽子!” 老太太拍着腿就要上来厮打宋如梅,伴着趴在地上的童国源的声声叫骂声,宋如梅脸上顿时被她抓出了道道血痕。 一时间,客厅里乱成了一片。 童凝靠在门边含笑看着他们乱做一团,嘴上故做惊慌的喊道,“奶奶,妈妈,你们别打了。” 童冰看着亲妈被打得不成样子,心下大急,对着面色铁青的童老爷子哀求道:“爷爷!” 有心给宋如梅一个教训的童老爷子这才大吼了一声,“都给我住手!” 80.针锋相对 平时家里小事由童老太太做主, 但大事上她还是听童老爷子。闻言狠狠的拧了宋如梅一把,这才扶着腰慢慢站了起来。 “你们两个是死人呐,还不快把你爸扶起来。” 她挑着三角眼恨恨的对童凝和童冰说道。 看童冰的眼神更是恨毒的能射/出刀子。 现在想想, 死了的大儿媳妇虽然一副城里大小姐做派, 但对老大还是始终如一的。不像这个狐狸精, 居然敢给他们老童家戴绿帽子, 真是岂有此理。 这个二丫头, 还不知道是不是她儿子的种呢。 童冰缩着脖子和童凝一起把童国源扶上了沙发, 有心去扶趴在地上的宋如梅, 却又被奶奶的眼光吓得不敢动。 还是童凝转身进卫生间拿了条湿毛巾,给童国源盖在了脸上,让他从醉意中恢复了几分清醒。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童国源撒过酒疯,再看老头老太太的时候面上就多了几分讪讪。 “我们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你要瞒到什么时候。” 童老爷子冷冷的回道, “你媳妇都跟别人好了, 你就当个缩头乌龟认了?” 童国源不服气的回道:“那不是因为童凝那个时候……” 他看到站在沙发旁的童凝,吓得连忙收住嘴,连咬到了舌头也不敢喊疼。 “你们两姐妹都给我回屋去。” 童国源嘶了一声, 板着脸说道, 直到童凝和童冰进了屋, 这才小声对两位老人说明了原委。 “那现在童凝也不需要她了, 离婚, 必须离婚。这要传回老家,我跟你/妈也不用做人了,这老童家的脸,都被她给丢尽了!” 童老太太考虑的更多些,“对,反正咱们现在也有钱了,小源啊,咱找个年轻好生养的,再给你生个儿子。要不然,我们童家可就绝后了。” 对于宋如梅,童国源还是有几分感情的,这女/人温柔小意,又陪了自己这么多年,真要离了,他倒有点舍不得了。 趴在地上的宋如梅长发乱糟糟的盖在脸上,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听到几人说话间就要决定自己的未来,她攥紧了手,强忍着指甲划破手心的疼痛,扶着墙挣扎着爬了起来。 “老公,不可以离婚,我肚子里,可能已经有宝宝了。” 听到这,童凝停下了笔尖,淡淡对正在做实况直播的九乌说道:“好好说话。” 九乌吐了吐舌头,停下了尖着嗓子模仿宋如梅说话的举动,讨好的伸出小爪子握住了童凝的左手,“主人,这个宋如梅太厉害了吧,童老太太刚要踢她出门,她就又多了张护身符。 童凝抬笔点了点纸面,脸上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主人,宋如梅今天早上吐得那么厉害,而且她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肯定是早就知道自己怀/孕了。” “可是刚才那童老太太一直唠叨着让她生二胎的时候,她为什么不说呢?” 童凝眯了眯眼,除非,这个孩子有问题。 前世童凝死得太早,很多事情她现在都只知道个一鳞半爪。 就说宋如梅这个孩子,童凝前世自杀的时候她还没有生,据说童老太太找老中医摸了脉,确定是个男孩,于是宋如梅便靠着孩子又磕磕绊绊的和童国源过了下去。 “九乌,这几天你不用跟我去学校了,你就在家给我盯着宋如梅,想办法弄清楚她到底有什猫腻。” 第二天早上起来,家里的气氛古怪又凝滞,童国源板着一张脸给了童凝和童冰几百块钱,让她们自己解决吃饭问题,就和两个老人一起带着宋如梅急匆匆的上医院去了。 “喂!你……你说爸妈回离婚吗?” 童冰虽然还在读初中,但也知道什么是戴绿帽子,一想到表面温柔贤淑的妈妈居然曾经出过轨,而父母很可能会离婚,童冰心里就有点害怕。 童凝没理她,径自穿好鞋背着书包出门了。 不是她迁怒童冰,而是这个女孩子天性自私,从小到大,童凝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第一个想到妹妹,按理说,养条狗也该养亲了,可这童冰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前世在这个家里,欺负童凝最狠,说话最刻薄的就是她。 童凝买了个肉松排包当早餐,熟门熟路的坐公交车到了学校。 出乎意料的是,何思蓉居然来学校了,也是,她不像前世童凝,受了伤还要回家保护宋如梅,结果反而害的自己伤口再次开裂,休养了好几天才好。 童凝坐在倒数第二排,她直接就从后门进了教室,迎着何思蓉怨毒的目光,童凝若无其事的坐了下来,安静的拿出英语书开始背单词。 “我说你怎么这么嚣张,怎么,觉得自己攀上傅宇了?” 何思蓉走了过来,抬脚踢了踢童凝的课桌,带得童凝桌面一抖,好好的单词也写歪了。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何思蓉你也不差啊。” 童凝抬起头,甜甜的笑了起来,“手都肿成这样了还这么活跃,你还真是身残志坚啊。” “你……” 何思蓉气得扭曲着脸抬手就想拽童凝,却被童凝推着课桌带得倒退了几步,她咬着唇怒极反笑道:“童凝,我告诉你,我们俩之间,没完!” 看着何思蓉强行放狠话那蠢样子,童凝摇了摇头,低下头继续背起了单词。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英语课,不知道是不是还记恨童凝昨天在办公室下了她面子,刘老师屡屡点童凝起来回答问题,结果反被童凝流畅的美音反衬的自己发音不标准起来。 其实普通高中生谁会在意什么发音标不标准的呢? 但刘老师就是觉得因为童凝让底下学生都看了自己笑话,也不点童凝了,只冷冷的说道: “高考也不考口语,某些同学功夫都没有用到正道上,单词语法一窍不通,眼看着下个礼拜就又是月考了,我倒要她看看能考多少分。” 对于这么小肚鸡肠的老师,童凝托着下巴无奈的想道,看来这次月考她英语得尽量考好,满足她的期待。 下了课,童凝起身去上卫生间,刚出教室,就被走到五班教室门口的谢正初叫住了,“童凝,我有事情找你,你现在有时间吗?” 童凝咬了咬唇,“啊 ,我……我要去卫生间。” 谢正初理解的笑了笑,“我也要去,我们一起吧。” 宽阔的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学生嬉笑打闹着,走在其中的童凝却觉得格外的不自在。 也许是心里怀有绮思吧,她总觉得仿佛所有人都在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自己和谢正初,尤其是走到走廊中间的年级办公室时,童凝更是下意识的加快了步伐,生怕被老师看见。 谢正初眯了眯眼,也加快了步子跟了上去,“你们刚刚是在上英语课吧,我去上集训的时候听到你念英语课文了,你的口音很标准,有没有想过去广播站当广播员呢?” “啊,我……我不行吧。” 童凝下意识的摆手想要拒绝,“我哪能当广播员啊。” “很简单的,就是中午放学的20分钟播报一下英语新闻,形式就类似VOA双语新闻。而且一周只有两天是这个栏目,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 谢正初顿了顿,“这个栏目现在的广播员是我,但是我觉得搭档的形式可能会更好,所以想找你跟我一起。” 童凝听说是和谢正初一起搭档,顿时又多了几分不好意思,小手捏着衣角讷讷的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诶,宇哥,那不是宇嫂吗?” 十三班的教室里,傅宇正懒洋洋坐在课桌上玩着手机,两条长/腿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地上的篮球。闻言抬起头,就看见娇气包和那个叫谢正初的正一前一后的从教室门前经过。 他啧了一下,踩了踩地面,淡淡说道,“都让开。” 几个坐在最后一排的男生纷纷起身,傅宇算着时间,等到谢正初走到后门时,抬脚就踢起了地上的篮球。 篮球擦过空气的声音被侧头看向童凝的谢正初敏感的听在耳中。他下意识的拉着童凝往后退了退,那直直飞来的篮球却正撞在了门框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再次弹了回去,被刚好起身的傅宇抬手接住。 “啪啪啪啪” “牛X啊!” “宇哥厉害啊!” “不愧是我们宇哥!” 傅宇随手把篮球扔到了旁边男生手里,漫不经心的睨了睨脸色发沉的谢正初,舌头舔/了舔牙龈,微勾着唇角歪头看向童凝。 “喂,朋友,你好啊!” 81.针锋相对 童凝从谢正初背后走了出来, “傅宇,你好厉害啊。” 少女圆圆的眼睛里满是崇拜与惊叹,惹得一旁的谢正初的眼眸微闪, 淡淡插道:“童凝, 你不是要去卫生间吗?” 傅宇挑了挑眉, “卫生间?我也去。” 他双手懒洋洋的插在校裤口袋里, 一马当先的走出了教室, 回过头对还停在原地的童凝勾了勾唇, “走吧。” 作为学校的边缘人物, 童凝只觉得自己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万众瞩目过。 傅宇和谢正初一左一右的走在她身旁,两个少年一个桀骜不驯,一个斯文俊秀,偏偏还都是都是年级里的风云人物。如果一中也有热搜榜,童凝相信,自己现在一定就是实时一位。 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是太过古怪,好不容易走到卫生间, 童凝顿时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 “童凝, 广播站的事情你考虑一下好吗?最迟周三给我答复就行了。” 谢正初嘴角带笑的说道,“相信我,你真的很有潜力。” 童凝点了点头, 谢正初直白的夸奖让她莹白的小脸染上了一层绯红, 也让站在一旁哼着口哨的傅宇眉头渐渐皱起。 “那我进去啦, 傅宇, 再见。” 童凝转头看向傅宇, 眼角微微上/翘的杏眼弯成了一道月牙。 “嗯。” 傅宇淡淡的回道,看着童凝进了卫生间,他烦躁的从口袋里掏出了根烟,一边摸着打火机一边冷漠的和谢正初擦肩而过,迈着长/腿向天台走去。 谢正初转头看向傅宇上楼的背影,常挂在嘴角的浅笑渐渐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个突然出现在童凝身边的傅宇,总让他有一种事情正慢慢脱离掌控的感觉,这个人,很危险。 中午午休,十三班几个精力旺/盛的男生呼朋唤友地聚在篮球场打球,今天的傅宇冲得格外猛,一连投了三分球也见他不高兴,始终拧着眉紧绷着下颌,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球赛结束,傅宇擦了擦汗湿的头发,终于沉着脸对张鸿说出了今天中午的第一句话,“鸿子,怎么看一个人喜欢谁?” 张鸿咽了咽喉,小心翼翼的问道,“宇哥?你是喜欢上谁了?” 傅宇不耐烦的把校服扔到肩上,眉间皱起了一道沟壑,“不是说我,我是问你怎么看别人喜欢谁?” 张鸿一结合早上傅宇跟着童凝和谢正初去了趟卫生间,接着就翘了第二节课,回来更是一脸烦躁,顿时就懂了。 “看这女生喜欢谁,只要看她在谁面前害羞脸红就知道了吧。”走在一旁的另一个高瘦男生没心没肺的插嘴道,张鸿阻止不及,顿时在心下叫苦,完了,这不是正戳宇哥伤疤吗。 男生话音刚落,傅宇就嘎吱一声捏扁了手中的矿泉水瓶。他冷冷的抬手将手中的水瓶扔进了垃圾桶里,头也不回的出了篮球场。 “诶,怎么了这是?” 张鸿没好气的对高瘦男生翻了个白眼,心中暗自摇头,可怜他们宇哥,眼看铁树就要开花了,才发现那是长在别人家树上的花。 唉,也好,以宇哥的心高气傲,现在知道童凝喜欢别人了,也能趁早收回感情,省的受伤。 下午放学,背着书包回家的童凝刚打开门,就听到童老太太的指责,“这什么破医院,验个血还得等四个月以后,她肚子里万一要不是我们老童家的种怎么办?” “哎呀妈,那不是什么验血,那是验DNA,总之人家医生怎么说,那我们就怎么做不就完了吗。” 坐在沙发上揉着额头的童国源听见开门声,对站在玄关的童源扯了个笑脸,“小凝回来了,你/妈她怀/孕了,这段时间你就多辛苦点,也帮着你/妈多分担点家务。” 童凝惊喜的笑了,“妈妈怀/孕了?太好了,这不是说我们很快就要有弟弟妹妹了?” 说着她又蹙了蹙眉,“可是妈年纪现在年纪也不小了,都算得上是高龄产妇了,要不还是去家政中心请了有经验的阿姨回来照顾她吧。” 童国源心里也觉得童凝说得有道理,刚要点头,童老太太就不满的插话:“请什么阿姨啊,钱是大风刮来的?不用请,我生了你和你大哥两个,什么经验没有,就我来伺候她。” 童凝在心底冷笑,对于童家人来说,这钱可不就是大风刮来的吗? 前世童老太太也是摆出来这样一副吝啬模样,结果呢,还不是什么活都支使给童凝,小姑娘白天上学,晚上还得回来伺候宋如梅,休息根本得不到保证,本来就不好的成绩更是一落千丈。 “奶奶都60多岁的人了,哪能要您伺候我们呢?爸,家里也不缺这点钱,还是请个保姆回来吧。” “行了,就按小凝说的做,请个保姆回来。” 一直自顾自下着象棋的童老爷子淡淡的说道,这件事才算是正式拍了板。 童凝背着书包准备回屋,刚打开卧室门,她又扭过头淡淡的问道:“对了,奶奶生过两个孩子吗?我还以为爸爸是独生子呢?所以说我们还有个大伯?怎么从来没听爸你说起过呢?” 童凝话音刚落,屋里就一片安静,就连空气仿佛都凝滞起来。 是了,为了怕童凝想起童国江夫妇,自从搬来A市,童家所有人都对他们绝口不提,童凝和童冰更是从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大伯。 “哦,我……我小时候是有一个大哥,不过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因为怕你奶奶触景伤情,所以我们一贯都不提的。” 童国源干笑着回道,“行了,这些都不是你这个年纪该知道的,快回屋写作业去吧。” 提起英年早逝的大儿子,童老太太的脸上也多了几分黯然,虽然她一直偏爱小儿子,但对于从小就给自己争光的大儿子,她总归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唉,你大哥啊,他要是还在的话,今年也该四十了。” 一边说着,童老太太一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一副伤心的慈母做派。 关上门,背靠在门上的童凝眼中满是讥嘲,真要是爱自己的大儿子,就该好好照顾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骨血。 一边占了家产,一边还恬不知耻的苛待人家女儿,这其中的过错,又岂是童老太太几滴眼泪能弥补的呢? “主人主人,宋如梅的孩子果然有问题,她刚刚偷偷给谢正初的爸爸发了短信,说她怀/孕了,你说,这孩子不会是谢崎的吧。” 童凝眯了眯眼,平时童凝和童冰要上学,童国源要出去摆/弄他那个汽修中心,家里就只剩下宋如梅这个家庭主妇,她白天要是和谢崎有了往来,的确能瞒过所有人。 “谢崎现在在做什么?” 九乌扑腾着翅膀飞到了童凝肩头,“当年谢正初的妈妈周静云跳楼自杀后,谢正初的外公就以周静云委托人的身份替两人办了离婚。” “离婚后,他又以谢崎当年在周家的连锁医院担任总经理时的渎职给公司造成了重大经济损/失为由对谢崎提起了经济诉讼。” “谢崎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不过他这个人心思活络,又还算有能力。在牢里攀上了一些关系,现在手头上管理着全市几十家娱乐会所,勉强也算是个成功人士。” 童凝闻言皱了皱眉,虽然谢正初确实为人偏激,但她也同样讨厌婚内出轨的谢崎。 “这么说来,宋如梅和谢崎确实有重燃旧情的可能了。” 童凝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如果孩子是谢崎的,那宋如梅要怎么搞定DNA检验呢? 第二天,童凝一早去学校答应了谢正初的请求,只是委婉的表示马上就要月考了,她可能得下个月初才能正式开始广播,谢正初也很爽快的答应了童凝的要求。 就这样,童凝过上了朝六晚十一的平静生活,就连当初还放狠话要让童凝好看的何思蓉也整天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没有再急于找童凝麻烦。 月考那天,听说是因为好几班的监控器出了故障,再加上整个主教学楼要进行空调换新,按照成绩被排在倒数三个班的考生就被统一安排在学生活动中心的阶梯教室考试。 成绩吊车尾的童凝自然名列其中,偌大的阶梯教室里,坐在前半段的还纷纷捧着书念念有词的临阵抱佛脚。而坐在后面的,不是嬉戏打闹就是埋头睡觉,显然是已经彻底放弃了。 “宇哥,那不是童凝吗?” 一身校服的童凝背着书包正好进教室,扎着马尾辫的少女低头看了看门上的座位安排,径直坐到了贴着自己学号的座位上,并没有看到坐在最后一排的傅宇。 张鸿撞了撞靠坐在课桌上玩手机的傅宇,他抬起头,幽暗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见童凝就那么坐下了,顿时眯了眯眼,随后又漠然的低下了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张鸿顿时长舒了一口气,看来宇哥是彻底放下了。 也是,多大点事啊,这两个人相处的时间,还没一个苹果的保鲜期长呢。他抓起桌上的苹果,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傅宇素来熟练的操作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手指连连按错,一连输了几盘。烦得他拧着眉就把手里的手机扔进了抽屉里。 “诶,宇嫂是不是不舒服啊,我怎么看她趴桌上了。” 另一个对自家宇哥心情起伏一无所知的男生还当童凝真的是傅宇的女朋友呢,看童凝趴在桌上,连忙来给傅宇报信。 “什么宇嫂啊,人家叫童凝!又不是宇哥女朋友,你瞎喊什么呢?” 傅宇闻言眉尾一垮,居高临下的往前排看去,果然看到童凝正趴在桌上,在一片捧着书抱佛脚的前排显得格外显眼。 “再说了,你怎么知道趴着就是人家不舒服啊,没准人家是起得太早正补觉呢?就你多事。” 张鸿见傅宇正定定的看向童凝,顿时笑着打圆场,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傅宇就直直的站了起来。 “宇……宇哥?” “我出去抽烟。” 张鸿起身让傅宇出去,心中哀叹,得,宇哥这哪是放下的节奏啊,分明还惦记着呢。 果然,说好出去抽烟的傅宇好好的宽敞过道不走,非绕了一圈走右边的小道。 走到前排,傅宇顿了顿,看着童凝垂在课桌上乌黑的马尾辫,他手指微动,终于还是走了上去。 “你怎么了?”傅宇单手撑在课桌上,俯身低声问道。 童凝捂着肚子抬起头,精致小/脸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她咬着唇虚弱的对傅宇笑了笑,“是你啊。” 82.针锋相对 少女苍白的小/脸看不见一丝血色, 几缕汗湿的发丝黏在脸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乎有些对不住焦,童凝单手撑头, 眨了眨眼才看清眼前的少年。 “我没事。”她勉强的笑了笑, 纤细的手臂似乎支撑不住身子, 童凝晃了晃, 又缓缓的趴了下去。 傅宇摸了摸她的额头, 凉的吓人, 顿时烦躁的看了看童凝身侧的立式空调, 恰好有刚进来的男生把头凑到空调旁压着扇页往下吹,凉气顿时直直的对着童凝这边吹。 “把那个调上去。” 他扭过头冷冷的看向站在空调前的男生,凌厉的目光吓的那个男生又把扇页推了上去。 傅宇拧着眉把校服脱了下来,“童凝,你是不是冷?” “不是,我就是……我就是肚子有点痛。” 趴在桌上的童凝抬起头,唇边勾起一抹浅笑, “我喝点热水就好了。” 她抬手拿起桌上的水杯, 却怎么也拧不开。 傅宇把校服外套放在桌上,抬手就拿过童凝的水杯替她打开了。水杯里的水还有些余温,童凝喝了几口热水, 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 “我好多了, 真的。” 傅宇啧了一声, 半蹲着身子和童凝视线平齐,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没吃早餐?”说着就要转身去给童凝拿吃的。 童凝舔/了舔唇边的水珠, 抬手拉住了傅宇的手腕,“我吃过了,就是……就是女生都会有的,不太方便的那几天。” 少女的莹润的指间还带着丝丝凉意,傅宇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摇着头拿过校服给童凝,“穿上。” 童凝被傅宇滚烫的手心烫得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的蜷缩起指间,却被傅宇执拗的攥得更紧。 “把衣服穿上。” “你不穿那我就把空调关了。” “别,教室里这么多同学呢,怎么能因为我一个人就关了空调啊。”童凝摇了摇傅宇的手,“我穿就是了,只是你不松手,我怎么穿啊。” 少女软糯的声线天然就有一种撒娇感,落在傅宇耳中,顿时让他心头一酥,不自觉的就松开了手。 185公分的傅宇比童凝整整高了20公分,套上他的校服,童凝顿时就像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朋友,更衬得她盈弱娇小。 叮铃铃铃铃的预备铃响了起来,四个监考老师抱着密封试卷进了教室,童凝推了推傅宇,“马上就要考试了,你快回座位吧。” 傅宇抿了抿唇,拿起童凝的水杯就出了教室。 等到监考老师开始发答题卡了,穿着黑色T恤的傅宇才拿着水杯进了教室。 童凝摸了摸滚烫的杯壁,清澈的杏眼里泛起一层水雾,“傅宇。” 她看了看讲台上正在拆试卷的老师,从笔袋里掏出一颗牛奶糖塞进了他手里,“有你这个朋友,真是太好了。” 傅宇攥紧了手心的糖,深深的看着眼前笑得乖巧的少女,顿时觉得心里又酸又甜,偏偏还带着几分暴躁。 朋友?他一点也不想当娇气包的朋友。 三天的月考一结束,就是两天的周末。好不容易礼拜六不用补课,监考老师刚收完答题卡,大家就兴奋的收着书包准备回家。 “傅宇,你的校服。” 童冰提着纸袋叫住了傅宇,他此时斜倚在走廊的栏杆旁,长/腿交叠着被七/八个男生围在中间。 夕阳的余晖洒在走廊里,逆光的傅宇此时五官显得格外深刻锐利,他甩了甩有些凌/乱的头发,侧头看向童凝,双眼幽深得看不出情绪。 这几天傅宇总是到地晚走地早,童凝根本没有时间把衣服还给他。好不容易赶上他还没走,童凝连书包都来不及收拾就提着纸袋追了出来。 “我帮你把衣服洗了,你拿回去就可以直接穿了。” 傅宇歪了歪头,抬手接过了童凝递来的纸袋。 似乎是不耐烦提东西,他直接就拿出了校服套在了身上,大概是这件衣服曾经和童凝亲密接触过,傅宇总觉得衣服上还带着少女身上那股甜甜的柑橘香。 “童凝,好不容易考完了,我们要去吃饭,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今天可是宇哥请客,土豪随便蹭。” 自从知道傅宇对童凝心思不浅,张鸿就觉得自己担负着为宇哥解决人生大事的红娘重任。因此见缝插针的就要为两人制造相处的机会。 童凝笑了笑,“我也想和你们一起蹭土豪,可是宋老大好像有事情要找我,我还得回趟教室呢。” “宇哥,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童凝双手合十,圆睁着眼睛侧头看向傅宇,浓密的睫毛就像两把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地,配上少女小小的下巴,整个人可爱的像只小奶猫。 傅宇下意识的扫视了一圈周围,果然好几个男生都看呆了。 他拧着眉起身挡在了童凝面前,声音有些低哑,“你有事就算了,下次我再带你去。” “对了 ” 傅宇叫住了转身回教室拿书包的童凝,“那个牛奶糖,很甜。” 童凝笑弯了眼,走了回来。 “你喜欢吃吗?我这还有。”少女摊开手心,“给,刚好我口袋里还有一颗。” 傅宇舌头顶了顶脸颊,抬手捻起童凝手心的糖,他俯身吹了吹童凝脸颊边的发丝,“除了糖,我还有一样想要的东西,你给不给我?” 童凝疑惑的歪了歪头,“是什么?” 傅宇定定的看着她粉润的唇,犹豫了片刻,轻嗤地笑了,“算了,去吧。” 他转身走向人群,松垮垮的袖子挽至手肘,配上凌乱的黑发,背影里都刻满了少年疏懒的桀骜。 宋老大找童凝的事情很简单,他是高二年级的数学组长,也是一中数学竞赛的教练。月考的试卷一般都改得很快,这个月他们新增了一道附加题,属于竞赛水准,全年级只有十几个学生答了出来,而童凝,就是其中一个。 童凝不仅做出了竞赛题,甚至整张数学试卷都拿了满分,这引起了宋老大的重视,因此在月考后特意把童凝叫到了办公室。 “你这次月考进步得很明显,这个礼拜六学校的数学竞赛班会有一次测试。你明天上午来学校跟他们一起测一测。” 宋老大没有问童凝为什么进步得这么快,他做事情一向看结果,不管童凝是不是昙花一现,明天的竞赛测试就能见分晓。 童凝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办公室。 说到底,她不是真正的童凝,而且她也受够了双重标准的班主任,这次月考她极力考好,就是为了在期末考试以后转班。 礼拜六一大早,童凝就到了学校,虽然宋老大早就说了今天会有新同学一起参加测试,但看到是童凝,谢正初还是有些惊讶。 和普通班级相比,这种专门为竞赛临时组建的培训班气氛无疑要沉闷很多,大家都埋头专注自己的事情,对童凝这样的新人并没有多少关注。 谢正初刚想上前和童凝打招呼,宋老大就抱着卷子进了教室,他也只好对着童凝点了点头,示意她下课别走。 考试时间长达四个半小时,等到宋老大开始收试卷,已经到了下午一点。 “童凝,你也要来参加数学集训了吗?” “嗯,是宋老师喊我来的,他就让我先来考试,也没说别的。” 谢正初点了点头,“对了,这是我们下次广播的资料,我们广播的时间就是每个礼拜的周一和周二。你OK吧。” 童凝接过谢正初递来的文件夹,不好意思的说道:“可是我都没有广播过,会不会闹笑话。” 谢正初摸了摸口袋,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忘了带广播室的钥匙了,不然今天就能带你先去看看了。” “这样吧,你周一那天课间操请个假,我带你先去广播室体验一下怎么样?” 童凝抿着唇点了点头,她捏着桌上的笔袋犹豫了半天,终于忸怩的说道:“谢同学,你饿不饿,我们……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谢正初顿了顿,笑着点了头,“好啊,不过你不要喊我谢同学了,感觉好生疏啊。你就叫我谢正初吧。” 童凝有些惊喜的偷瞄了谢正初一眼,鼓起勇气喊道,“谢正初。” 或许是因为谢正初的示好,童凝在他面前少了几分拘谨,17岁的少女心思浅的就像一泓清泉,谢正初不用费力试探,就能从她似有若无的偷看和晕红的双颊里感受到童凝的青涩的暗恋。 “其实高一刚开学的时候我们还总在图书馆的阅览室碰见呢?不过后来不知道是不是你功课变多了,高一下学期的时候你就很少再去了。” 谢正初唇边的浅笑渐渐淡了下去,那是因为他在家长会上看到了一个永生难忘的女/人,那个给他的家庭带来无尽伤痕的宋如梅,眼前少女的妈妈。 他看到宋如梅和童凝一起进了五班,看到童凝喊宋如梅妈妈。 那一刻,他就知道为什么在军训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觉得童凝长得很眼熟,原来他们确实很有缘分,只不过,都是些孽缘罢了。 “诶,那不是大橘子吗?” 背着书包的童凝指着趴在小操场上的橘猫笑眯眯的说道,“好可爱!都说大橘子特别亲人,只要一摸它头,它就会舔你。” 大橘子是一中门卫养的猫,平时经常在学校里趴着晒太阳,因为它性格慵懒亲和,很多学生都很喜欢它,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学校的校猫。 少女脚步轻/盈的向猫咪跑去,全然没有注意到身旁少年的脸上此时满是冷漠。 “喵,大橘子,喵。” 童凝蹲在猫咪身边,温柔的把手递到猫咪的嘴边,示意自己没有攻击性。 “我妈妈告诉我,这样把手靠近它,小动物它才会知道你的善意,不会贸然攻击你。” 果然,圆/滚滚的橘猫蹭了蹭童凝的手心,翻着肚子示意童凝给它挠痒。 少女的唇边顿时漾开甜蜜的笑涡,她熟练的抚摸着猫咪下巴,“以前我们家也有一只这样的小橘猫,还是我妈妈和我一起在车库捡到的呢。” “那个时候是冬天,特别特别冷,小猫咪一看到我妈妈,就蹭着要往她怀里钻,后来我们就收养了它,再后来……再后来,它到哪去了呢?” 童凝顿时觉得头隐隐的痛,她顾不得再揉手下的猫咪,头一晕就跌坐在了地上。 听着童凝回忆她和宋如梅的幸福往事,谢正初眼中的阴霾越来越深,爱护小动物的善良妈妈,背地里却是个寡廉鲜耻的第三者。他妈妈躺在疗养院里人事不知,宋如梅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地过着美满的生活。 而他却还要站在这陪仇人的女儿分享这些恶心的回忆。 谢正初全靠紧握的拳头才勉强没有打断童凝的话,此时看她倒在了地上,被仇恨填满的心中顿时满是冷漠的快意。 “童凝! 你怎么了?” 一道身影狠狠的撞开了站在一旁的谢正初,傅宇抱起童凝,看谢正初的眼中满是噬人的戾气。 83.针锋相对 谢正初冷冷的回望了回去, 低头看向童凝时脸上却再次扬起温柔的微笑,“童凝,你还好吗?是不是考太久了有点低血糖?” 靠在傅宇怀里的童凝抬手揉了揉额头, “可能是吧,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突然一下子头又晕又痛。” 她仰头看向傅宇, 少年小麦色的喉结微微凸起, 薄唇深抿着垂眸看向自己, 那黢黑的眸子里满是焦躁与怜惜, 她笑了笑, 还没来得及说话,少年略带薄茧的大手就盖到了她脸上。 “你是笨蛋吗?怎么三天两头不舒服。” 午后的阳光透过他的指缝落下点点光隙,童凝眨了眨眼,乖巧的任他盖着,“对不起。” 少年的胸膛紧实而滚烫,淡淡的柠檬香里隐隐带着丝丝汗意,黑暗里, 童凝侧耳听着傅宇的心跳, 扑通扑通的,就像蓬勃热烈的初夏。 童凝软糯的抱歉让傅宇心里更烦躁了,尤其是一旁还站着谢正初, 他心里第一次有一种无计可施的酸, 偏偏她纤浓的睫毛还在他掌心眨来眨去, 就像小刷子一样, 痒痒的刷在他心头。 傅宇啧了一声, 放下了手,不自然的扭过头不愿再看童凝。 大橘似乎也知道少女身体不舒服,一直软软的绕在她脚边喵喵的叫着,惹得童凝弯腰把它抱了起来,“哎呀,大橘,你好重啊。” 捏了捏猫咪的小耳朵,童凝抓着它毛绒绒的小爪子对傅宇摇了摇,“我没事啦,谢谢你哦我的好朋友。” 傅宇斜着眼睨了她一下,轻嗤了一声,却到底没有说什么。 “你周末来学校是训练吗?我听说你们体育队现在也抓得很紧呢。” 童凝弯着杏眼笑眯眯的对傅宇说道,“我今天来学校是参加数学竞赛的考试的,我们现在要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去?” “傅宇同学还有集训,不一定有时间吧。” 立在一侧冷眼旁观的谢正初淡淡的插道,“而且现在都快两点了,傅宇同学没准已经吃完午饭了。” 傅宇眉尾一垮,刚想说话,从台阶上狂奔而来的张鸿就气喘吁吁的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我的宇哥啊,李教练不是让我们绕学校跑10圈吗?你怎么跑到一半就不见了。” “童凝,你周六也在学校啊!” 张鸿似乎是才发现童凝,擦着汗对她点了点头,拖着傅宇就要往体育馆走,“宇哥啊,李老头今天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你就稍微给他点面子好不好?” 看着脸黑得不行的傅宇,童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等一下。”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这个覆盆子棒棒糖也很好吃的,快去训练吧。” 傅宇皱着眉头看着少女塞过来的糖,有心想拒绝,然而看着少女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到底还是接了过来。 一路往体育馆走去,傅宇走到一半,又停下脚步回头看。 只看见童凝和谢正初并肩向校门走去,俊秀的少年和可爱的少女一边走一边交谈着,娇气包的马尾辫一摇一摆的,就这样渐渐消失在台阶后。 就那么高兴吗? 张鸿看着烦躁的咬着烟却始终一言不发的傅宇,小心翼翼的说道:“宇哥,这,李教练还等着呢。” “嗯。” 傅宇碾熄了手中的烟,转身进了体育馆。 李教练是学校体育队的主教练,每一届都有很多不错的苗子在他的培养下出成绩,顺利考上了大学。 看着一脸不驯的傅宇,李教练顿时大感头疼。 要说傅宇的天赋吧,那绝对是一等一的,打起篮球来速度快,投篮也很准,刚刚高一就是学校篮球队的核心,省里的比赛表现也很出彩。 但最大的问题是,这小子他不上心。 作为一个专业运动员,李教练很清楚,一开始,天赋确实能让人赢在起跑线上,但到了更高的层次时,多的是天赋卓绝的人,你不努力,那就是浪费自己的天赋。 偏偏傅宇又家境优越,家里开着全国前十的房地产公司,更是本省的纳税大户,学校的图书馆就是傅家捐助翻新的,弄得李教练也不好强制傅宇训练。 但到底还是意难平啊,这么好的天赋,浪费了也太可惜了。 李教练清了清嗓子,“去年下半年,我们一中拿到了全国高中篮球联赛北区的冠军,这是学校篮球队的光荣。再过两个月,就是半决赛和决赛,学校希望去年的参赛队员能继续发挥实力。” “尤其是你,傅宇,你今年也高二了,明年1月份就是A大高水平运动员冬令营。这两场比赛你好好打,文化成绩不行,你就要在运动成绩上做得更出色懂不懂!” 傅宇心不在焉的听着李教练的训斥,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更惹得李教练气上心头。他揉了揉额头,眼不见心不烦的挥了挥手,“你们去做折返跑训练去吧。” “童凝,你和傅宇关系很好吗?” 童凝点了点头,“嗯,其实傅宇人很好的,他帮了我好几次呢。” 校门口咖啡厅里,谢正初意味深长的说道:“那就好,因为他在年级里风评比较……,所以我看你和他走得那么近,心里还有点担心呢。” 童凝顿时收了笑,“很多事情都是道听途说罢了,反正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且,而且我在我们班,一样也不受欢迎啊。” 谢正初眼神微闪,他知道,童凝在五班很受排挤,何思蓉是他的初中同学,在初中班上就很爱搞小团体排除异己。高一的时候学校私下兴起的校花评选大赛,就是他们班的组织委员楚筠弄得。 那个时候正好是他发现宋如梅是童凝妈妈的时候,怀着某种恶意,他无意的对楚筠提了提五班的童凝也挺漂亮的,楚筠果然就摩拳擦掌的偷拍了童凝的照片发到了贴吧上。 后续也如他所料,玻璃心碎了一地的何思蓉从此就把矛头对准了童凝。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着满脸落寞的童凝,他却并没有想象中快意。这种微妙的愧疚和居然对仇人的女/儿愧疚升起的自我谴责让谢正初没了聊天的心思,闷着头吃完了意大利面。 “我下午还又事,就先走了。” 谢正初忽冷忽热的态度让童凝有些无措,她咬了咬唇,点头看着谢正初头也不回的出了咖啡厅。 周末的两天,童家都显得格外风平浪静。 新请来的赵阿姨沉默老实,做得一手好菜,里里外外把童家料理得井井有条。 宋如梅整天捧着肚子窝在房间里不出来,只有童老太太,不是对赵阿姨挑三拣四,就是站在客厅里指桑骂槐,吓得童冰也不敢出房间,乖巧了不少。 只有童凝知道,表面平静的宋如梅此时心底的焦虑。好几次她分明是笑着在安慰童冰,但眼底都藏着挥之不去的阴霾。 因为她给谢崎发的短信全部都石沉大海,偏偏这段时间童老太太整天守在家里,她哪也去不了,只等坐困愁城,现在还能笑得出来,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童凝快意得欣赏着坐立难安偏偏还要强颜欢笑的宋如梅,再一看心疼自己老婆的童国源,顿时觉得这出戏更加精彩了。 周一刚到学校,童凝就被班上同学复杂的眼光包围着,原因很简单,张贴在走廊的光荣榜已经把这个月月考的排名贴出来了,童凝考了年级第二。 一个吊车尾的差生,居然在短短一个月之内进步得这么快。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一个被全班有意无意的排挤的边缘人物,怎么能不让大家百感交集呢。 在童凝的强大进步下,同样考进了年级前五十的何思蓉就没那么引人注目了。 然而刚刚做完课间操,班主任刘老师就气势汹汹的把她叫进了办公室。 “童凝!以前你虽然成绩差,但人品总归没有问题,可是这一次,我真的要怀疑你的人格了。” 童凝直直的回视着劈头怒斥自己的刘老师,“刘老师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我在学校内网的账号密码失窃了,上面有月考的试卷和答案,说!你是不是偷偷登陆了内网!” 一中的内网是为了方便老师上传课件和教学资料设计的,只有老师的账号密码才能登陆。而为了方便全年级的老师统一出卷,每一次都会有负责各部分的老师把自己出好的卷子上传给考试中心提前排版印试卷。” 这一次,刘老师发现自己的账号密码被人登陆过,再一结合成绩突飞猛进的童凝,她想都没想就把矛头对准了她。 “刘老师,您指责我,也要讲究个证据吧。” 刘老师皱了皱眉头,“课间操的时候,我叫人去搜你的书包了,这是她在你包里搜到的u盘,里面有从学校下载的试卷,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看着办公桌上的u盘,童凝噗嗤一声笑了,“不好意思,这个u盘不是我的。刘老师,您该不会是让何思蓉搜得我的书包吧。” “我和她可是有恩怨的,就算是请警/察来判,她也同样有污蔑我的嫌疑吧。” “再说了,这次进步得很快的,不是同样有何思蓉吗?她可是考进了年级前五十啊。” 童凝的一番话软中带刺,嗆得刘老师面红耳赤,顿时就拍着桌子尖声斥责道:“童凝,你……这是什么家教?还敢跟老师顶嘴,我说一句你要回我十句是吧!” 似乎是被拍着桌子的刘老师吓到了,方才还一脸平静的童凝眼眶渐渐红了,揉着衣角一副害怕的模样。 刘老师还没来得及得意,嘎吱一声,办公室的玻璃门就被推开了。 管着十三班的年级组长王老师正捧着卷子恨铁不成钢地指责身后的男生,“傅宇啊傅宇,你看看,你这次月考又是年级倒数。” “你就是随便写写,也比交白卷强吧。” “再这样下去,你就算篮球打得再好,也照样考不上大学。” 傅宇一身校服穿得松垮垮的,他一脸无所谓的跟在了王老师身后/进了办公室,一副充耳不闻,油盐不进的不驯模样,气得王老师卷着手里的卷子就要抽他。 “这是怎么回事?” 王老师一脸惊讶的看着站在刘老师办公桌前的童凝,小姑娘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我见犹怜得惹人心疼。 傅宇抬起头看向童凝,见少女正咬着唇要哭不哭的看向自己,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84.针锋相对 “王老师, 您来得正好。我们班童凝这次月考舞弊,您看是不是要交到学校里通报批评。” 刘老师义愤填膺的指着童凝对王老师说道,一副被顽劣学生伤透了心的表情。 “我没有舞弊。刘老师这是污蔑我。” 童凝圆睁着眼睛看向王老师, “王老师, 这次月考的试卷都是我自己做的, 我愿意重新考试证明我的清白。” “童凝啊童凝, 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顽劣不堪。重新考试?哦, 为了你一个人还要召集老师给你再单独出一套卷子啊。” 刘老师想都没想就打断了童凝的话, “我在内网的账号密码被人登陆了, 童凝的书包里也搜出了下载考试卷的u盘,人证物证俱全,不用跟她废话了,直接把她交到教导处去好了。” “童凝的数学试卷应该是她自己做的。” 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办公室的宋老大插道,“礼拜六我叫童凝一起参加了数学集训的测试,她也考了满分。” “集训的卷子是我们现出现印的,不存在泄漏, 而且网上根本没有答案。” 刘老师一顿, 有些气虚的回道,“但这也不能说明童凝其他科是自己做的,还有u盘呢?u盘这么说?” “好了!” 王老手皱着眉头打断了刘老师的话, “u盘也没有写名字, 怎么能证明就一定是童凝的呢?” 看着刘老师难看的脸色, 王老师叹了口气退了一步, “这样吧,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就看童凝下一次月考,如果她还是考到了年级前十,就说明她是清白的。” “这件事情关系到学生的名誉,刘老师你也不要再说出去了。到底也是你保管账号不当。” 童凝知道,除非找家长来闹事,否则指望刘老师向自己道歉是不可能的了。然而童家人是不可能为了到她学校闹的,没准还会和班主任沆瀣一气,怀疑自己作弊。 “那如果证明不是我作弊,这个u盘是不是就是真正偷了账号的人污蔑给我的呢?” 童凝怯生生的说道。 “刘老师,您还没有回答我,是不是何思蓉搜得我的书包?” 童凝话音刚落,一直强忍着没有说话的傅宇就皱着眉推门而去,砰得一声把门摔得山响。 王老师皱着眉看了门口一眼,却没有心思再训斥傅宇。 看着一脸倔强的童凝,王老师大感头痛。说到底,这件事情根本就是一起罗生门。账号被人偷偷登陆,查IP是查不到的。 而且从学校的角度,学生马上就要升高三了,正是学习压力大,心理脆弱的危险期。 出于保护学生的目的,这种事情往往是会偷偷调查,再尽量把事情压下去。 刘老师冲动的把学生叫来对峙,已经是一重错了,现在学生要求彻查,指向的又是父母都是刺头的何思蓉。 前段时间何思蓉在学校受伤,她父母就已经有很大的意见了,现在再查她作弊,如果没有充足的证据,只会把事情闹得更大,完全不符合学校追求平稳安定的作风。 “童凝啊,是这样的。这件事情是你们班主任太冲动了,王老师跟你保证,所有的事情绝对不会再传出去。你好好学习,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老师来处理,好不好?” 童凝知道,就算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也不可能让班主任给自己道歉了,至于污蔑自己的人,学校也只会偷偷调查,不会把事情张扬出去。 她无奈的点了点,转身出了办公室。 “童凝,你没事吧。” 站在门外的谢正初一脸担心的看着她,他们课间操时间去了广播室熟悉器材,却没想到刚下楼,童凝就被她们班的班主任叫走了。 “我没事。” 童凝强颜欢笑的摇了摇头,“对了,是你叫来的宋老大吗?他是一班班主任,这种时候一般都在操场看着大家做操吧。” 谢正初点了点头,“我刚刚在门口听到你们班班主任训你的话了,我相信你肯定不会作弊。 “而且周六我们不是还对了答案吗?你答得很好,所以我就打电话给宋老大了。” 童凝感激的看着谢正初,鼻头有些发酸,“谢谢你,如果不是宋老大帮我说话,我们班主任还死咬着我不放呢。” 谢正初陪着童凝一起回了教室,目送着少女娇小的背影,谢正初的眼底多了几分迷茫。 当初他的一点报复,已经让童凝被何思蓉整得步履维艰。现在还要再继续下去吗?他真的有些动摇了。 喧闹的教室里,刚刚做完操的同学们还在纷纷议论着月考成绩,尤其是班上出了新的学神,不少人看童凝的眼光都多了几分热切。 “这不是靠作弊考了年级第二的五班之光吗? “听说你是偷了刘老师的账号,提前知道月考试卷才能考这么好。” “怎么,都被刘老师抓/住了,你还有脸回教室啊!” 曹梦叉着胳膊冷冷的看着童凝,清秀的脸上满是怨毒与鄙夷。 居然是谢正初陪她回的教室,一直在心底暗恋谢正初的曹梦浑然忘记了何思蓉嘱咐她的低调,扬声嗆道。 曹梦话音刚落,五班教室就一片安静。 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异样目光顿时如同附骨之疽一样缠绕着童凝。 “什么啊,居然是作弊。” “我说呢,一个学渣突然考了年级前三。” “好恶心啊,居然和这种人一个班。” 细碎的窃窃私语议论着站在门口的童凝,仿佛要用言语把她刻在耻辱柱上。 坐在前排的何思蓉暗自皱了皱眉,心里虽然也快意,但也很是心慌。 刘老师的账号是她偷的,上个礼拜,为了提前准备高三的自主招生,她父母请刘老师吃饭打探消息,没想到吃到最后,刘老师却喝醉了。 她发誓,当时她只是想给刘老师的男朋友打电话让他来接刘老师,却没有想到用刘老师的指纹开机后,她发现了刘老师写在备忘录里的账号密码。 那个时候,她心里顿时就有了别的主意。 如果能有每次月考的试卷,她就可以在月考一点一点进步。一中的自主招生推荐从来都是按平时月考成绩综合排序的,尤其是高三的月考比重最高。 只要月考成绩好,她就能先拿到自招的名额,后续也好让她爸妈活动关系。 所以她当即就关了手机给刘老师重新开了房间。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刘老师会去记每一次登陆的时间,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账号失窃。 还好,刘老师的第一怀疑对象是童凝,她趁着课间操搜书包把u盘扔进了童凝的书包。只是没想到把u盘给刘老师的时候被曹蓉看见了,没办法,她只好把童凝可能作弊这件事告诉给了曹梦。 这个蠢猪 ,都跟她说了不能说出去,她倒好,当着全班的面就说出来了,本就心虚的何思蓉顿时后悔不已,生怕查到自己头上。 “曹梦,你说我作弊,有证据吗?” 童凝冷冷的看着面目扭曲的曹梦,意味深长的扫了扫趴在桌上的何思蓉,“刘老师的账号确实失窃了,不过宋老大可以作证,这次月考是我自己考出来的。” “毕竟,一次月考能作弊,下一次还行吗?至少我是向王老师保证了,下次月考还能考进前三。” “某些这次考得很好的同学,就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继续保持了。” 少女有理有据的反驳一下子就震住了纷纭的议论声,曹梦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恰好上课铃响了,她只好气急败坏的坐了下来。 化学老师拿着试卷进了教室,班上虽然暂时安静了下来,但童凝知道,这些人心底的怀疑并没有消去。 毕竟,相比创造奇迹的天才,人们往往更愿意相信昔日样样不如自己的人其实是个靠阴谋上/位的小人。 教学楼的天台里,傅宇单手夹着烟,冷冷的看着趴在地上的韦恺,“说,是不是何思蓉作弊?” 韦恺试图爬起来,却被傅宇抬脚踩在了地上,“呸,傅宇,你有种就打死我。别以为你爸爸是傅建业你就有什么了不起,我告诉你,老子不怕你!” 听韦恺提起了傅建业,傅宇眉间的戾气更甚,他咬着烟拎着韦恺的领子把他拖了起来,“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提傅建业。” 他提膝踹在韦恺身上,“说,何思蓉作弊你知不知道。” “你韦爷只有一句话,不知道!” 韦恺试图捏拳反击,却被傅宇反手勒住了脖子。 “在我面前称爷,你是爷吗?”傅宇一想到娇气包那委屈样,心里的怒火就越/发高炽。 “宇哥,算了。别真的搞出人命了。” 冷眼旁观的张鸿见韦恺脸胀得通红,连忙上前劝阻。 傅宇闭了闭眼,松开了手,任快要窒息的韦恺瘫软在地,嗤笑着说道:“韦恺,你觉得你挺情圣是吧,行。” 他舔/了舔牙龈,交叠着长/腿坐在了椅子上,“上次你把沙子扔到我眼睛里,害我得了慢性结膜炎知不知道?” “很严重的,说不定会伤害角膜。张鸿,你说我用上次的录像起诉韦恺一个故意伤害怎么样?” 张鸿配合的笑了,“当然可以了,反正我们不差钱。人证物证又俱全,再请个大律师,不怕告不倒他。” 傅宇挑了挑眉,校服外套松垮垮的敞着,薄唇勾起了一个玩味的浅笑,“某些人,觉得自己保送了交大就高枕无忧了。” “你说如果我向省教育厅举报,某个高水平运动员在比赛时可能服用了兴奋剂,他的奖状会不会取消?” 看着脸色煞白的韦恺,傅宇啧啧的蹲下了身,“你选吧,是出来举报你的小女朋友作弊,还是被我整成高中肄业。” 韦恺红着眼看向一脸嚣张的傅宇,动了动唇,终于无力的捂着脸说道:“我……我举报。” 傅宇伸了伸懒腰,吹着口哨踢了踢躺在地上的韦恺,“行,一会下课给你那个小女友打个电话。” 第四节课是英语课,班主任刘老师没好气的看着底下的童凝,刚想出言讽刺,又想起年级组长王老师的警告,只好强行把话咽了回去。 “这一次,我们班的何思蓉同学进步很大,英语不仅考了130分,综合成绩还考进了年级前五十。大家要好好向她学习。” 明明班上有人比何思蓉进步更大,班主任却直接忽略了她。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一时间,不少揣测的目光纷纷落到了童凝身上。 课上到一半,教室里的广播就传来了一个男生颤巍巍的声音, “大家好,我是高三的韦恺,我实名举报,我的女朋友,高二五班的何思蓉,勾结五班班主任,利用五班班主任的教师账号提前下载月考试卷。” “她们不仅相互窜通,还污蔑五班的童凝,试图打压班上尖子生,让何思蓉拿到保送名额。” 广播室里,韦恺不敢看斜坐在桌上的傅宇,咬着牙捏着张鸿写好的发言稿一字一句的念道。 韦恺刚说完,广播里就放起了何思蓉的通话录音。 “思蓉,怎么样?你们班主任没有难为你吧。” “她敢,她结婚还要靠我们家出车队呢。” “那就好。” “嗯,阿恺,我跟你说,幸好你提醒我用个新u盘打印试卷,要不然我还真来不及把事情推到童凝身上。” “你没事就好。好了,我不跟你说了,你自己多小心。还有,对不起。” “嗯?” 广播播到这就完了,傅宇歪头看了看被踢得山响的广播室大门,撇了撇嘴,“走吧鸿子,这次又得被王大妈骂了。” 五班教室里,空气凝滞的落针可闻,站在讲台上的刘老师脸胀得通红,颤着身子说不出话。 趴在桌上的何思蓉突然崩溃尖叫,“不是的,这不是真的。我没有!” 85.针锋相对 教室里凝滞的气氛顿时被何思蓉的尖叫声打破,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很快,走廊对面的教室里也传来了阵阵喧闹, 刘老师脸红一阵白一阵得僵立在讲台上, 她动了动唇, 试图让所有人安静, 喉咙却仿佛被堵住了一般, 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童凝!是不是你搞的鬼!” 双手抱头的何思蓉突然就冲向后排试图厮打童凝, 却被童凝闪身避到了讲台上。 “刘老师, 您可是班主任!何思蓉这么疯, 您也不管管吗?” 童凝楚楚可怜的缩在刘老师身后,时不时出言刺激何思蓉几句,结果歇斯底里的何思蓉没有打到童凝,反而把刘老师的脸抓出道道血痕。 最后,还是年级组长王老师结束了这场闹剧。看着精神恍惚的刘老师和疯癫的何思蓉,王老师只觉得头痛不已,这一次, 傅宇惹出来的闹剧, 实在是太大了。 一中身为省内名校,却出现学生舞弊,老师收礼这样的双重丑闻, 更重要的是, 还被学生以广播直播的方式公开给了全校, 一旦传出去, 一中这近百年来积攒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想到傅宇, 王老师就更是头痛,这样的刺头,偏偏家境优越,弄得你是轻不得,重不得。想到这,她不由的回头看了看教室里泫然欲泣的童凝,傅宇弄出来的闹剧,和童凝有没有关系呢? 大概是试图营造出一切正常的氛围,中午的午间广播并没有取消,刚下课,谢正初就守在了五班门口等童凝。 事实上,上午刚听到广播,他就猜到了这件事情可能会和傅宇有关系,毕竟,整个一中也只有他有这种公然掀桌的勇气。只是,他是为了童凝吗? “童凝,上午那个广播,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谢正初看着心不在焉的童凝,意有所指的问道。 “小心。” 他一把扶住一脚踏空的童凝,“你没事吧。” 童凝秀眉微蹙,显然是有心事。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 “我们不是朋友吗?有什么事情不能说的吗?”谢正初眯了眯眼,拉着童凝停在了广播室门外,“马上就要广播了,你这个状态我真的不放心。” 童凝抿了抿唇,仰头看向谢正初,“今天的广播,我能请假吗?” “真的很抱歉,但是我是真的真的有急事。” 童凝双手合十地向谢正初恳求道,“都是因为我,傅宇现在很可能要被学校处分了,我真的不放心。” 谢正初眼中闪过一丝晦暗,“童凝,你怎么知道是傅宇?” 童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氤氲起了一层水雾,“张鸿发短信告诉我的。” “总之我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广播了,真的很抱歉。” 少女咬了咬唇,背着书包头也不回的冲下了楼梯,看着她奔跑间摇摆的马尾辫,谢正初半掩在阴影处的脸上顿时满是阴霾。 童凝气喘吁吁的推开办公室大门时,正赶上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对傅宇大加指责,“傅宇啊傅宇,你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不仅不学无术,顽劣不堪。现在还目无尊长。” “你/爷爷要是还活着,也会被给你气死。” 一直歪着头漫不经心地看着办公室一隅的傅宇听到傅建业提起傅爷爷,眉间顿时多了几分戾气,他挑衅的抬起头,正要冷言回击,就被少女软糯的声音打断。 “不是这样的!” 突然闯进办公室的童凝双手扶在膝盖上,白/皙的小/脸上满是细密的汗珠,看向傅建业的眼中却满是坚定。 “傅宇爸爸,你误会了!傅宇他这么做,都是为了替我主持公道。” 她眨了眨眼睛,清澈的眼中泛着水雾,“因为我被污蔑作弊,傅宇他是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才违反校规的。” “他绝对不是顽劣不堪。” 童凝喘了口气,定定的凝视了傅宇一眼,“相反,他是我见过的对朋友最好最好的人。如果要怪,就请您怪我吧。” 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小姑娘,傅建业有些语塞,他顿了顿,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年级组长,“王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老师尴尬的咳了咳,傅宇确实做错了,但也还了童凝一个清白。说到底,真正的始作俑者,是作弊的何思蓉和对学生带有有色眼镜的刘老师。 听完王老师断断续续的解释,傅建业挑了挑眉,“王老师,一中可是我们省的名校。校风校纪弄成这样,那我可得和钱校长好好说说了。” 面对每年给学校赞助大笔择校费的傅建业,王老师也有些无奈。 “虽然这边确实有学校老师做得不对的地方,但傅宇却直接对全校广播曝光,实在是做了很坏的示范。学校如果不对他做出处罚的话,以后还怎么管理这几千名学生呢?” 傅建业拢了拢袖子,“王老师,这样吧。傅宇做错的部分,该认的我们一定认。只是凡事都要讲个公平,其他的人……” “您放心,学校也一定会一视同仁,秉公处理的。刘老师我们会做出相应的处罚,作弊的学生也一定会受到该有的处分。” 傅建业看了傅宇一眼,点了点头,又和王老师打了个哈哈,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傅宇,傅宇……” 出了办公室,傅建业似乎是对自己刚才劈面指责儿子有些不好意思,急匆匆的追了出来,却被拉着童凝快步往天台走的傅宇远远的甩在了身后,只留下了认命的张鸿上前安抚。 “哎呀,你要拉我去哪啊!” 童凝被傅宇带得有些踉跄,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拉扯傅宇的校服外套。 傅宇脚步一顿,拉着童凝转身进了四楼走廊尽头的阳台。 “张鸿告诉你的?” 童凝点了点头,“虽然很想说你太冲动了,但我其实超级开心。” 少女弯着月牙眼笑得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玉/齿,“刘老师和何思蓉当时听到广播的表情,我觉得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傅宇单手撑在童凝身后的玻璃门上,低头细细打量着少女纤长的睫毛,低声笑哼道:“这辈子都忘不掉?只有这两个人?” 童凝抬眼看向眼前似笑非笑的少年,“当然还有你,傅宇,其实我真的好感动。” 她一边说着,晶莹的泪珠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她的眼眶涌/出,“现在想想,我真的好幸运啊!” “可是你怎么办,马上就要高三了,你还要因为我背上留校察看的警告。”童凝抽抽噎噎的说道,“呜呜呜呜,会不会影响你考大学啊。” 暧昧的气氛一下子被童凝的哭声冲散,傅宇手忙脚乱的摸着校服口袋,却怎么也找不到纸巾,只好捏着袖子替童凝擦泪,“我是谁,我可是校霸啊。” “哪个校霸身上不背着几个处分,处分就是校霸的功勋章懂不懂。” 傅宇小心翼翼的擦着少女脸颊上的泪珠,只觉得心里又酸又软,手足无措的不知道怎么办。 童凝被他刻意逗自己的话逗得噗嗤一声笑了。 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童凝吸了吸鼻子,红着脸止住了泪。“说好是来帮你解释清楚的,结果我反倒哭起来了。” “对了傅宇,我帮你补习吧。张鸿跟我说,你拿到了A大冬令营的入营资格,我上课的时候偷偷用手机查了一下,他们好像除了体能测试,还有文化课考试呢!” “你身上有处分,就一定要在文化测验上做得更好啊。我在学习上也算有点心得,我来帮你,一定让你考上A大好不好。” 此时尚有泪珠垂挂在少女的睫毛上,似坠非坠之际,她唇边却漾起了娇憨的笑涡,又娇又软,我见犹怜的像个小奶猫。看在傅宇眼里,顿时就让他深锁在心底的野兽蠢/蠢/欲/动起来。 傅宇咽了咽喉,强行压下心底的暖意,哑着嗓子低声问道:“为了我,你放弃了和谢正初一起的广播?” 他定定看着童凝的眼睛,似乎不愿意放弃她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 童凝似乎被他充满热意的眼神灼烧得有些心慌,下意识的侧过头,低声回道,“嗯。” “谢正初很好说话的,我跟他说了你可能会被处分的事情,也很诚恳的向他道歉了。他就同意我来了。” 傅宇满意的勾起了一抹浅笑,他若有所觉得抬起头,透过玻璃门,挺直如松的谢正初正蹙眉看了过来,看着背对着谢正初的童凝,傅宇唇角笑意更甚,他抬手拂过童凝耳边一缕发丝,“那你觉得,我和他,谁对你更好?” 童凝扭头看向傅宇,“傅宇?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会问这个问题?” 傅宇用舌头顶了顶脸颊,“怎么了,我不能问吗?” “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对我也都很好。当然,你对我更好,只是,只是……” 看着童凝涨红的脸蛋,她话中的犹豫,分明就是对谢正初还有留恋,想到这,傅宇眉间顿时多了几分戾气。 “童凝,你觉得我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人吗?” “我不是。” 他抬手捏住了童凝纤柔的下巴,“所有的一切,只因为我喜欢你。” “我要你,你懂吗?” 86.针锋相对 大概是因为常打篮球, 傅宇的指尖有些粗糙,他牢牢的固定住了童凝的脸,不容她回避的说道, “我不要做你什么朋友, 童凝, 我只想做你男朋友。” 童凝杏眼微睁, 似乎对傅宇突如其来的表白感到难以置信, 她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推挡越/发靠近的傅宇, 却在触到少年紧实的胸膛时退缩了。 “傅宇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她纤长的羽睫轻/颤着, 仿佛振翅的蝶翼,忽闪忽闪地试图逃离这方小天地。 傅宇低下头,高/挺的鼻梁摩挲着童凝光洁的额头,动作间,他沸腾的呼吸洒在童凝脸上,更烫得她不自然的瑟缩着。 “你对我很好,” 她深吸了一口气, 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傅宇, “但是……但是对不起,傅宇,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傅宇静静的看着她, 逆光的五官掩在点点光隙中, 压抑中带着疯狂。半晌, 他薄唇微勾, 露出了一抹嗤笑, “不能?” 他抬膝顶了顶她,鼻尖贴近了少女柔白的耳廓,“对我来说,没有不能。你一定是我的。” 一边说着,傅宇一边侧头去噙童凝粉润的唇,虽然被童凝紧张的侧头避开,他却也没恼,只是留恋的蹭了蹭她柔嫩的脸颊。 “你不要这样。” 童凝闭了闭眼,“傅宇,你不可以……” “咕咕咕……” 分明是严辞拒绝的气氛,童凝的肚子却叫了起来,少女羞愤的按了按胃,狠狠地踩了笑出声的男生一脚,“还不快放开我!” 傅宇笑着倒退了一步,“饿了吧,我带你去吃饭。” 童凝咬了咬唇,趁机打开玻璃门跑了出去,看着少女小鹿一般轻/盈的背影,傅宇并没有追上去,似乎是回/味一般,他抬手摸了摸/嘴/唇,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少女柔嫩的触/感。 他喟叹了一声,放下了手,今天到底是冲动了。 但是这样也好,他实在是受够了童凝拿他当好朋友的样子,只有把话说开,童凝才能用看男人的眼光看他。今天给她的冲击够大了,也该让她一个人冷静冷静,一张一弛,才能把惴惴不安的小东西叼回家不是吗? 少年长/腿交叠,懒洋洋的后仰着身子靠在栏杆上,对着站在转角处目睹一切的谢正初露出了一个挑衅的浅笑。 童凝小跑着冲下了楼,直到跑到一楼大厅,她才慢慢停下了脚步。 “主人,傅宇已经有六朵花了!咦?谢正初也有五朵了呢?好像是刚刚涨的吧。” 小熊猫不甘寂寞的扑腾着翅膀在童凝身边盘旋,“好奇怪啊,傅宇还算表现的很明显,这个谢正初不是一直都表现的很冷淡吗?” 童凝抽/出书包里的水杯喝了口水,闻言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她扭头回望了一眼高大的主教学楼,拍了拍九乌的脑袋,“大概对于谢正初来说,他自己也无法判断,自己对童凝到底是怀着怎么的感情吧。” 刚才她假作不知谢正初的存在,特意绕开了转角跑下楼,就是为了给他一个缓冲的余地,果然,谢正初在刺激之下又涨了一朵花。 然而这些暂时的好感都是做不得数的,只要童凝的身世一天没有揭开,宋如梅就是埋在她身边的炸/弹,是她和谢正初之间永远绕不开的障碍。 茂悦广场,星籁KTV 宋如梅如坐针毡的在小包房里走来走去,水晶顶灯五光十色的光芒和门外影影绰绰的唱歌声都让她越/发焦躁。 谢崎一直不接她的电话,眼看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了,她没办法,只能来谢崎开的k歌房找他。 上一次,就是在这里,她偶遇了多年未见的谢崎,岁月好像对他格外留情,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在琐碎的生活中蹉跎成了家庭主妇,他却摇身一变,成了事业有成的钻石王老五。 当年她听说谢崎被他岳父弄进监狱以后,还颇为庆幸自己脱身的早,又哄住了童国源。谁能想到,谢崎会有今天的成就呢? 那天他特意到她们包房送了酒,四目相对之际,她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得格外快。也许是冥冥之中的默契吧,她告别了那些姐妹淘,自己留了下来。 但她绝对没有想到,只是那一次,她就会怀上谢崎的孩子。 年轻的时候,她和童国源曾经一直试图备孕,却怎么也怀不上,后来她偷偷去医院检查,才知道自己生童冰时伤了身子,很难再怀上孩子。 后来和谢崎出轨被发现后,宋如梅知道,即使童国源一时原谅了她,但他在外面也少不了沾花惹草。一旦童国源在外头有了儿子,童家的巨额财产可就没她的份了。 所以,她一直偷偷在日常生活中给童国源下邻苯二甲酸酯,就是为了给他补充雌性激素,果然,这么多年来,童国源在外面的女/人就没断过,却始终没有弄出私生子。她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贤惠的童太太。 只是没有想到,她会怀上谢崎的孩子。 就在宋如梅坐立难安之际,一身休闲西装的谢崎推开了包厢大门,“我不是说了,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吗?” 宋如梅抱着肚子泪眼朦胧的站了起来,“崎哥,我怀/孕了。是你的孩子。” 谢崎百无聊赖的掏出烟,“宋如梅,你这没意思了。” “你一个有夫之妇,找我这给孩子认爹,你当我傻?” “童国源不能生,孩子一定是你的。” 谢崎嗤笑的推开了宋如梅伸过来的手,那天和宋如梅发生关系,只是为了证明他谢崎不再是当年那个就连情人都敬而远之的失败者而已。 看着宋如梅松弛的脸,他心中越/发厌烦,转身就要出门。 看着光影变幻里谢崎冷酷的脸,宋如梅咬了咬牙,“只要你帮我这一把,我们的儿子,以后就是亿万财产的继承人。” 谢崎脚步一顿,转身看向一脸笃定的宋如梅,面上多了几分兴味。 下午放学回家,童凝刚打开门,就看见一直窝在房间里的宋如梅一反常态的坐在客厅里陪着童冰聊天,见童凝回来了,她笑眯眯的招手喊童凝过去,“小凝,快来尝尝妈妈买的甜品。” 童凝放下书包,只见沙发上摆满了奢侈品购物纸袋,童冰正兴致勃勃的把/玩着新手机,见童凝过来啦,连忙炫耀地扬了扬手里的iphonex,“妈妈最好了,给我一个人买了iphonex!” 童冰故意在“一个人”上面加强了重音,一边说着,一边紧紧盯着童凝的脸,试图看到她脸上的失落。 宋如梅爱怜的嗔了女儿一眼,故作歉疚的看向童凝,“小凝,你知道的,妈妈最近手头比较紧,只够买一部手机。你是姐姐,就让着妹妹一回好不好?” “妈妈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芒果班戟,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童凝冷冷地扫了一眼沙发上的奢侈品纸袋,心中冷笑,手头紧?光沙发上这几个包就快十万了,宋如梅还真是拿自己当傻/子哄啊。 看着宋如梅眉间的放松,童凝知道,她是联系上谢崎了,也不知道谢崎给了她什么保证,让她没了前几天的惴惴不安,举手投足间反倒多了几分智珠在握的淡定。 童凝心中暗自思量,面上却满是理解的接过了宋如梅递来的纸盘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童凝微笑着回道:“没关系的,毕竟一台iphonex要一万多块钱,给妹妹吧。我的手机还能用,也不需要换新的。” “什么!一万块钱!” 因为总是怀疑家里的赵阿姨会虚报菜钱,因此童老太太每天都要跟着赵阿姨一起出去买菜。 却没想到刚进门,就听见童凝说童冰一个新手机就要一万多块钱,顿时怒从中来,随手就把布兜里的菜扔到了地上。 看着气势汹汹的童老太太,童凝端着纸盘子就给她腾出了空间,只见老太太一把夺过童冰手里的手机,狠狠的拧了童冰几下,又唾沫横飞的伸着指头对着宋如梅指指点点。 “好你个宋如梅,一天到晚一分钱不挣的就想着怎么糟蹋钱,谁准你买这么贵的手机了?” “还有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挺能花钱的,什么不好学什么。” 而刚刚还得意洋洋的童冰捂着胳膊一声不吭的缩着脖子看向一旁的宋如梅,指望亲妈替她主持公道。 而宋如梅现在把肚子里的孩子看得比什么都重,哪里愿意以“千金之躯”再和婆婆贴身肉搏,只能低着头听训。 童凝笑眯眯的回屋写作业,外头一直闹到了晚餐时间,还是下班回来的童国源劝住了义愤填膺的老太太,最后以宋如梅副卡被停,新手机归了老太太才止住了这场骂战。 饭桌上,童冰怨念地戳着碗里的饭,看童凝的眼中满是怨恨,要不是她多嘴,哪有这么多事端。 “妈被奶奶骂成那个样子,你到好,拍拍屁/股回屋了。有你这样的女儿吗?” 童凝微笑着擦了擦嘴,“小冰,妈做错了事,奶奶生气也是正常的。等到弟弟生下来就好了,奶奶不是一直嫌弃我们是女孩吗?等到家里有了继承人,她的气啊,肯定就消了。” “妈也是因为这个,才忍了下来啊。现在啊,什么都要给弟弟让路你懂不懂?” 童冰捂着胳膊上青紫的淤青,眼中顿时多了几分委屈不平。她回头看了一眼小心翼翼扶着肚子的宋如梅,明明她才是妈妈心中的宝贝,现在有了弟弟,连她被奶奶打妈妈都不管了。 第二天中午,童凝不等谢正初来找,就提前到了广播室,“昨天真是不好意思啊,说好我们一起广播的。” “我今天特意带了你最喜欢红提给你赔罪。” 少女微笑着举着手里洗好的红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愧疚。 正午的阳光透过播音室高阔的玻璃窗洒在谢正初清俊的脸上,粼粼的阳光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谢正初抿了抿唇,修长的手指犹豫地摩挲了一下桌面,抬眼定定的看向童凝,“童凝,昨天,昨天我好像在四楼阳台看到你和傅宇了。” 87.针锋相对 听到谢正初提起昨天她和谢宇在四楼阳台发生的事情, 童凝心一慌,手心的塑料袋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小心。” 谢正初连忙大步上前帮童凝捡红提, 慌乱中, 两人的手碰到了一起, 童凝下意识的蜷起了手指, 起身从谢正初手里接过最后一串红提。 “好可惜, 我本来都洗好了的。” 童凝挽了挽耳边的鬓发, 下意识的转移了话题。 “没关系, 一会我去洗。”谢正初咽了咽喉,他细细打量着童凝的表情,试探性地问道:“你和傅宇……是在交往吗?” “没有。” 童凝急忙反驳,似乎又觉得这样撇清关系有些奇怪,她低头放下了肩膀上的书包,掩饰的笑了笑,“他这个人啊, 可能性格比较直率, 所以……” “其实傅宇虽然帮了你,但他毕竟是学校有名的刺头。”谢正初转身调试话筒,意有所指的说道:“马上就要高三了, 你好不容易把成绩给弄上来了, 还是不要太过分心比较好。” 童凝脸色一白, 反驳道:“傅宇他很好, 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而且我也不觉得交朋友要讲究什么三六/九等。” “就像以前, 我成绩很差的时候,谢正初你不是也没有歧视我吗?” 谢正初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温柔地笑道:“好了,我也只是建议一下而已。对了,下周就是你的生日吧?你有什么计划吗?” 童凝揉了揉衣角,惊喜又忐忑的看着低头翻阅资料的谢正初,“你知道我的生日吗?” 谢正初轻咳了一声,“嗯,我帮王老师整理学生资料的时候看到的。 他把手机调试到静音,转头微笑着对童凝说道:“5月20号,一般人都很难忘记吧。” 童凝咬了咬唇,小心的问道:“你还记得去年的5月20号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你还借了我一把伞。” 去年的5月20号是礼拜四,5月正是A市的雨季,刚过中午,窗外就淅沥沥的下起了雨。那段时间,何思蓉正好因为校花评选对童凝怀恨在心,她们趁着下课剪坏了童凝的雨伞,而一无所知的童凝最后只能一个人无助的站在一楼大厅等雨停。 家里的电话全都打不通,三五成群的同学冷漠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没有人关心童凝为什么迟迟没有回家,一盏盏熄灭的教室灯让刚满17岁的童凝倍感凄凉。 当她拿着被剪坏的伞看着瓢泼大雨默默落泪的时候,正好撞上了从学生会办公室出来的谢正初。最后是他,沉默着把一把黑伞递到了童凝面前。 谢正初不知道,他递出的那把伞,对野草一样孤独生长,无人关心的童凝来说有多温暖。 她怀藏着某种隐秘的喜悦,把那把伞当成是谢正初送给她生日礼物,更偷偷买了把一模一样的伞还给谢正初,仿佛这样,就能证明她的暗恋不是一厢情愿的奢望。 看着少女湖水般清泠地双眸,谢正初掩饰地摸了摸鼻子,“有吗?我不太记得了。” 童凝有些失望,但她很快就释然地耸了耸肩,强颜欢笑道:“也对,毕竟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但她眉间到底多了几分黯然,对于她来说,那天是独一无二的美好回忆,原来对另一个人来说,却只是无关紧要的平常罢了。 谢正初抿了抿唇,其实他撒谎了。 那天他在走廊里听到了何思蓉和同伴嬉笑打骂时说起的对童凝的恶作剧,分明这件事是他一手促成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地就是有些不舒服。 后来,他拖拖拉拉的在学生会办公室处理完了一些可有可无的琐事,仿佛这样就能逃避现实,当他透过百叶窗,看到默默落泪的童凝时,不知道为什么,他冲动的拿起伞走了出去。 这算什么呢?复仇者无用的怜悯?后来每当他想起童凝那天感动的微笑,他都会陷入自我否定的挣扎里。 原来,那天是她的生日啊。 虽然并肩坐在广播台前,但两个人一个失落,一个烦躁,分明各怀心事,面上却你一言我一语地配合的很是默契。 午间新闻结束,谢正初随手放了一首《春之声圆舞曲》做片尾曲。 看着默默整理稿件的童凝,他看了看手表,犹豫了半晌,终于问道:“这周六在茂悦广场的文艺复兴剧院有百老汇剧团过来表演《歌剧魅影》,你要一起去看吗?“ 童凝手一顿,转眸看向谢正初,“好啊,我记得你最喜欢的歌剧就是《歌剧魅影》了,这次会有原版演出,你一定很激动吧。” 谢正初微震,“你还记得?” 童凝笑弯了杏眼,“高一在图书馆自习的时候,我问你耳机听的是什么,你不是说过吗?我记得当时听的好像是《Think Of Me 》吧?”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她是宋如梅的女儿,所以把童凝当成了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没想到她却连每一个点滴都记在了心里。 为什么要约她呢?是因为步步紧逼的傅宇吗?谢正初有些不敢思索自己心底真正的用意,却莫名有些不敢直视童凝的微笑,他下意识的加快了收拾东西的动作, “那我们就说好了,周六中午集训完一起去。” 他拎起手中的书包快步出了广播室,只留童凝一个人托腮看着他的背影。“主人,谢正初又涨了一朵花诶。” 童凝微笑着揉了揉小熊猫的小肉垫,“他啊,真是一个别扭的人啊。” 第二天刚到学校,童凝趁着早自习还没开始,就抱着自己熬夜准备的复习集等在走廊里。 “不是吧,你什么东西不能直接给吗?非得让我转交。” 张扬揉着眼睛走了过来,面上满是无语。 童凝咬了咬唇,“总之我最近不能见傅宇,马上就要学业水平考试了,这是我准备的一些复习资料。你帮我转交给他吧。” “不要说是我给的,你……你就说是从学长那借来的懂吗?” 张扬随手翻了翻最上面的数学总结,就看到娟秀的小楷整齐的写满了定律和经典例题。他看了看眼下青黑的童凝,心里不由大为感动。 “真的不说是你给的吗?” 童凝点了点头,伸出食指竖到了唇边,“一定不能说啊。” 张扬点了点头,“那我也复印一份行不,这可是学神开过光的啊。” 童凝点了点头,“早自习就要开始了,我得回教室了。一定一定不能说啊。” 看着童凝轻/盈的背影,张扬摇了摇头,不说?能不说吗?瞧他们宇哥表白被拒后都烦成什么样了,还不得给点甜头啊。 不知道是因为公开广播的威力,还是碍于傅家的压力,五班的班主任刘老师据说被取消了职称评级,人也暂时休假,准备带下一届高一。 那天当堂崩溃的何思蓉被王老师叫走后就再也没回过教室,就连书包也是她父母拿走了,这件事闹得这么大,估计她也只剩转学一条路可以走了。 而事件的中心童凝却显得格外淡定,她每天照常上下课,日子过的分外平静。 第二节课刚下课,广播里就传来激昂的进行曲,最近省里下达了阳光体育的文件,他们高二就作为试点年级,从课间操变成了15分钟长跑。 童凝喝了口水,跟着大部队出了教室。整个走廊里拥挤得就像沙丁鱼罐头,童凝本就娇小盈弱,更是被人潮裹挟着一路往楼梯口走。 “为什么不见我?” 少年紧实的臂膀自身后将她牢牢揽进怀里,童凝身体一僵,下意识的就要推拒身后紧紧贴来的温热身体。 “嘘,王大妈可就在前面,你要惊动她吗?” 少年滚烫的气息喷在她耳廓上,低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调笑与威胁。 童凝抬头一看,果然前面楼梯转角处站着年级组长,她不敢再高声反抗,只好刻意把声音放柔,“你别这样,周围都是人。” 她伸手拧了拧腰间的大手,却无奈的发现少年紧实的肌肉她拧都拧不动。周围推推搡搡的都是人,说不定就有人在暗自围观他们的拉扯。 童凝越想脸越红,额间顿时就起了细密的汗珠。 傅宇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啧了一声,缓缓的松开了手,“你有东西为什么不能直接给我?” 此时恰好走到了一楼,童凝也不回答,小兔子一样溜进了人群里,只留下傅宇似笑非笑地歪了歪头。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就不信,她能跑多远。 今天是第一次长跑,年级组长嘴里含/着哨子跟在每个班后面巡视,现在已经是初夏了,炽/热的阳光火辣辣的照在大地,配上快节奏的进行曲,越发让人喘不过气。 听着周围同学粗重的喘气声,童凝只觉得脚步越来越沉,渐渐就有些跟不上队伍。她身体本就养得娇,能坚持到现在,全靠咬牙跟着队伍往前跑。 绕过艺术馆,就是一片绿荫。 似乎是想在阴凉处多歇歇,队伍渐渐就慢了下来。一直闷头往前跑还好,这脚步一停,童凝就越发觉得喘不上气,她刚想扶住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就被傅宇伸手捞进了艺术馆。 “跑不动了?” 傅宇身上还松垮垮的穿着校服,他见童凝小/脸/潮/红,心里又是疼又是痒。 纤长的手指爱怜地拂了拂她脸颊上汗湿的发丝,“喝口水?” 童凝身体发软,她还惦记着跟上队伍,刚想推开傅宇,熟悉的哨声就传了过来,傅宇一把拉着童凝躲在了艺术馆的雕花廊柱后面。 “歇歇吧,没看好几个人都趁机躲进来了?” 童凝抿了抿唇,抬眼望去,果然有不少人趁机脱离了队伍。她喘了口气,放任自己坐在了地上。 “瞧瞧你这身体,才几圈就不行了?” 傅宇见童凝扭过不肯喝他递过去的矿泉水,心中顿时也来了火,他眉峰挑起,舔/了舔干涩的唇,“童凝,你不喝?行,是不是要我嘴对嘴喂你喝?” 88.针锋相对 童凝见他拧了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大口, 吓得连忙扭过头来, “我喝。” 她伸手要借过傅宇手中的矿泉水瓶,却没想到傅宇反而抬高了手臂不给她, “你求我。” 童凝咬了咬嘴唇, 倔强的就要起身走开。傅宇见她真的恼了, 连忙伸手把她压住, “行了, 喝吧。” 他的校服袖子挽得松松的, 线条分明的小麦色手臂大大咧咧的压在童凝纤薄的肩上, 顿时就把她压得直不起身。 童凝扭了扭身子,却被傅宇更进一步的堵进了角落里。 “你喝不喝?” 犹带水珠的矿泉水瓶口抵在童凝唇边,傅宇暧昧的转了转瓶口,看着少女粉/嫩的唇润湿/了一圈,这才低声调笑道:“这样算不算间接接吻?” 童凝喝了几口水,闻言小/脸一红,顿时就不肯喝了。 傅宇也不勉强, 就这她刚刚喝过的瓶口喝完了剩下半瓶水, 他随手捏扁了水瓶,浓黑的眼睛意味深长的看着童凝,故意伸舌舔/了舔唇边的水珠, “真甜。” 他刻意放低了声音, 说话间还玩味地吹了吹童凝耳边的碎发。 少年身上略带烟草味的气息随着他的俯身靠近的身体不断蔓延, 童凝逃避地侧了侧脸, 玉白的耳廓却染上了一层暧昧的绯红, 越/发惹得傅宇挪不开眼。 “你昨晚几点睡的?” 童凝扭过头来看他,还没回话,少年的指尖就抚上了她眼底的青痕,“别为我熬夜了,我的成绩就那样了。” 少女的肌肤本就柔嫩敏感,童凝被他略带薄茧的指尖扎得眨了眨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却满是急切:“什么叫就那样了?不到一个月就是学业水平考试了。你还得拿这个成绩参加冬令营呢!” 傅宇唇边勾起了一抹得意的浅笑,但那笑很快就消弭无踪。 他抿了抿唇,眉间皱起了一道沟壑,“我本来底子就差,靠这一个多月能有什么用。” 他懒散的靠坐在童凝身旁,长/腿支地,头微微仰着看向远方,话中却满是落寞,“其实我也想好好学习,可是我基础太差了,你帮我准备的复习集我根本就看不懂。” “你不用管我了,好赖我总有书读。” “那怎么能一样呢。”童凝着急地站了起来,“你好不容易靠篮球拿到了A大的入营资格,如果在文化考试上被卡住了,那不是等于之前的辛苦都白费了吗?” “其实学业水平考试很简单的,考察得都是基础知识。你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好了。” 傅宇自嘲的捋了捋汗湿的黑发,“你宁可假借学长的名义也不愿见我,我怎么好意思找你。” 童凝一时语塞,看着一脸失落地傅宇,终于怏怏地垂下了肩膀,“知道了,不会再躲着你了。” 傅宇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面上却懒洋洋的哼了一声,把手伸到了童凝眼前,“手机。” 看着童凝疑惑的眼睛,傅宇啧了一声,“加微/信。” “哦。” 童凝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给。” 捏着童凝的手机,傅宇第一时间通过了自己的微/信请求,他点开通讯录,满意的看到谢正初的电话工整的写着名字,手指往下一滑,眉间就多了几分不满。 “你给我存的名字就是傅宇?” 童凝歪了歪头,“那不然存什么?” 傅宇长指微动,就给自己改了名字,顺便再加了颗爱心。 跑步时间结束了,童凝看着四散开来的人群,急忙要夺回自己的手机,“结束了,你快把手机还给我啦。” 傅宇抬高了手臂,“你照这个喊我一声,我就还给你。” 童凝踮起脚,看到屏幕上的备注,小/脸上刚刚褪去的红潮顿时再次席卷而来,“你好烦啊。” 少女玉白的小手扯着傅宇的校服,两个人一个扯一个躲,手机没抢到,傅宇的校服反倒被扯得歪斜着露出了里面得T恤。 “我喊非礼了啊。” 傅宇反手将童凝拽进了怀里,“你就这么急?” 童凝一看傅宇校服快被自己扯掉了,面上也多了几分不好意思,“那你快把手机给我嘛。” 听着少女软糯的声音,傅宇舔/了舔牙龈,只觉得娇气包越来越会撒娇了。 叮铃铃铃铃…… 预备铃响了,童凝没办法,捏着衣角扭捏得轻声喊道:“傅哥哥。” 她抬起头,局促地眨着眼睛,“我喊过了,你还给我吧。” 傅宇被她的轻柔娇嗔说的心旌摇荡,只恨不得连心都掏给她,更何况是一个手机呢? 看着少女接过手机后跑得飞快得背影,傅宇抬手覆在眼上,心里只反复回荡着一句话,“靠,这次是真的栽了。” 下午放学,童凝并没有急着回家,她叫了出租车,独自来到了南湖广场。 这一片是A市的金融区,随处可见拨地而起的摩天大楼,童凝穿着高中校服,背着双肩书包,手里还悠闲地端着一杯奶茶,走在脚步匆匆的白领之中,显得格外闲适。 喝完了最后一口奶茶,童凝恰好漫步到她的目的地,随手把杯子扔进了垃圾桶,看着眼前门禁森严的德隆金融大厦,少女的唇边勾起了一抹奇异的微笑。 为她打理信托基金的沃森私募,就位于德隆金融的 18楼。大楼前台反复确认了童凝的身份,这才面带疑惑的给了她通行卡。 看着不断上行的电梯,童凝越/发期待和主管她基金的私募经理熊凯安的会面,毕竟,这一位在帮助童家侵吞童凝遗产上,也起了不小的贡献。 刚下电梯,一身校服的童凝就毫无意外的被沃森的前台拦在了门外,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找兼职?” 看着一脸倨傲的前台,童凝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金箔卡,那是高净值客户才有的身份识别卡,童凝上学前从童国源的床头柜里复制了一张。 前台皱了皱眉,上下扫视了童凝一番,又反复查验手中的身份卡,这才放童凝进了大厅。 似乎是心存怀疑,前台一脸防贼的表情亦步亦趋的跟在了童凝后面,显然是不相信眼前这个衣着平常的少女会是身价上亿的高净值客户。 “我要见熊凯安。” “不好意思,我们熊经理出差了。”前台摆/弄着指甲,下意识的敷衍道。 童凝转过头,突然大步靠近了一脸不耐烦的前台,“工号8/903?” “8/903,你再这样,我可是会投诉你的哦。” 前台一时语塞,莫名就有些发怵,她掩饰地咳了咳,“我,我帮你去请示一下。” 童凝点了点头,转身坐在了会客厅的真皮沙发上,饶有兴味的打量着沃森私募品味不凡的装潢摆设。 “九乌,你猜那幅画多少钱。” 童凝托腮看向对面的《云雾山水图》,小熊猫扑腾着翅膀凑了过去,打量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扭过头求助童凝。 童凝掸了掸耳边的碎发,“去年,这幅画在港城的苏富比拍卖行以一千万的价格被沃森的CEO拍下。” 九乌歪了歪头,“想不到这个沃森私募这么有钱啊。” 童凝笑了笑,“沃森确实很有钱,只是这钱是从哪来的,那可就不好说了。” 童凝的外祖父生前留下来的遗产大概有5个亿,这么大的一笔钱,在信托监督人童国江夫妇去世后,沃森私募公司就拥有了无人制衡的处置权。 每个月50万的生活费乍看之下很多,但和5亿的本金相比,连银行的活期利率都不够。做贼心虚的童家人不敢问,沃森就乐得挪用这笔钱,这么多年来,想必他们也侵吞了不少钱。 “童小姐?” 一个犹豫的男声打断了童凝的思绪,童凝扭过头,就看见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一脸疑惑的站在门口。 “熊经理。” 童凝站起身,淡定的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我是许氏家族信托的继承人,童凝。” 熊凯安皱了皱眉,“童小姐,您到这来,有没有经过监护人的允许?” 童凝歪了歪头,“作为你们沃森的高级客户,熊经理确定要在会客厅招待我吗?” 熊凯安心头一紧,面上却露出了一个专业的微笑,“哪里,请童小姐跟我来。” 进了办公室,童凝毫不客气的坐在了熊凯安的座椅上,她抬起脚旋转了一圈,“不愧是国内排名前十的私募公司,视野真不错。” 熊凯安讪讪的站在一旁,“童小姐,是这样的,您还未满十八岁。不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您贸然前来,到底有什么事情呢?” “现在还是我们的上班时间,童小姐您是否需要我帮您联系您的父母呢?” 童凝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的父母?熊经理,我父母早就去世了。你还能联系上他们,难道熊经理你还兼职灵媒吗?” 少女的声音可以放低,配着空调冷风,莫名就有些阴测测的寒意,“熊经理,你怕不怕我父母半夜来找你。” 熊凯安身处阿谀我诈的金融界,早就自诩面厚心黑,更从来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偏偏被眼前少女的一番话吓得打了个激灵,冷汗一下子就浸透了衬衣。 “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来,是想和熊经理你做一笔交易。” “沃森这几年所谓的高投资回报率是怎么来的,熊经理你想必是很清楚的。这种在钢丝上游走的生活,未必安稳。” “再过几天,就是我的十八岁生日。我会提前把我95%的遗产转移到这个账户上,剩下的钱,就当作是报酬也好,或者是封口费也好,麻烦熊经理帮我买进你们的3号乐享基金。” 熊凯安紧张地在西裤上擦了擦润湿的手心,“童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童凝站起身,拍了拍一脸紧张的熊凯安,“这5%,我不管你贪多少。最重要的是,我要你套牢童家,最好让他们把房产也抵押进来。懂不懂?” 沃森私募之所以财大气粗,是因为他们不仅挪用了不少像童家这样无监察能力的信托资金,更用所谓的的高回报率不断发行私募基金。 然而股市瞬息万变,哪有那么多百发百中的投资率,说到底,沃森是在用所有投资人的钱,人为把他们的明星产品一号基金炒上去罢了。 不仅如此,沃森还通过艺术品投资的方式挪用基金款项。那幅价值千万的《云雾山水图》,就是沃森变相洗钱的宣传工具。 谁也不知道,这幅画的画家,其实是沃森CEO的妻子。通过这样左手倒右手的方式,沃森的大量“ 私募基金 ” 从此变成了私人款项。 说白了,哪有那么高的回报率,无非就是旁氏骗局式的拆东墙,补西墙罢了。 而他们的今年发行的3号乐享基金,就是沃森私募岌岌可危的资金链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前世,随着股市的崩盘,3号乐享基金不仅亏得血本无归,基金经理更是携款潜逃,整个沃森公司都被拖进了承兑泥潭。 想到这,童凝伸了个懒腰,“这件事,如果熊经理不愿意做,我想沃森会有大把人愿意帮忙。” “毕竟,金融市场瞬息万变,没准哪天,这监狱铁窗可就等着你了。” 熊凯安攥了攥手指,“童小姐,我做。” 童凝点了点头,“行,我会在成年那天找熊经理提前签订合同的。” 达成了初步合作意向后,熊凯安亲自送童凝上了电梯,经过大厅时,童凝还笑眯眯的对偷偷发着短信抱怨今天来了个奇葩客户的前台招了招手, “8/903,我不是装嫩,我是真的高中生哦。” 正在微/信里抱怨童凝故意装高中生的前台吓的直/挺/挺的站了起来,手里的手机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哎呀,屏幕碎了。你这是最新款吧,好可惜啊。” 童凝摇了摇头,一脸惋惜的看着面色惨白的前台小姐。 熊凯安在童凝和前台之间来回扫视了一番,“童小姐,是不是我们公司的前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童凝扭头看了一眼电梯,“没有,这个小姐姐挺有趣的。” 解决了童家的遗产,童凝在看童家人时,就更多了几分隔岸观火的味道。这享受惯了奢侈生活的一家人,早就失去了靠自己在社会上生存的能力。 如果有一天,他们以为的馅饼变成了毒/药,那场面,一定会很精彩。 童凝一边想着,一边背着书包打开了门,她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倒是在家里帮佣的阿姨还记得给她留菜。 “我在外面吃过了,谢谢你啊赵阿姨。” 童凝换好鞋回了房间,刚给手机充上电,傅宇的微/信就轰击而至。 “在吗?” “你手机怎么关机了?” “不是说给我补课吗?” 童凝摇了摇头,“我手机之前没电了。” 她微/信刚回过去,傅宇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我还以为你把我拖入黑名单了呢?” 正处在青春期的少年,声音清冽中透着几分低哑,经过电波的传递,显得更加失真。 童凝随手按了免提,“没有。” “你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傅宇挑了挑眉,娇气包这是吃定了他不在身边,胆子也变大了,都敢挂他电话了。 他轻咳了一声,“我……我想问你作业来着。你不是说好给我补习吗?” 童凝叹了口气,“你哪道题不会做?” 刚刚结束集训的傅宇放下了自己架在桌上的腿,随手从书桌上翻出了本一字未写的英语练习册。 “Why not go out for a walk before breakfast Oh,yes. __ is my fa.vorite time of day. ” “选哪个?” 童凝一边换着汗湿的校服一边回道:“当然是选The early of morning了,这道题缺的是主语不是状语。” “主谓宾,定状表属于英语语法里最基础的问题了。你先把我给你总结的语法好好熟悉一下。明天中午我再给你捋一遍。” 听着电话这头窸窸窣窣的声音,傅宇心不在焉的舔/了舔嘴唇,他随手在书上勾了正确答案,假装漫不经心的问道:“童凝?你在换衣服?” 89.针锋相对 分明隔着电话, 童凝却觉得傅宇的话满是侵略感。 她下意识的把上衣丢在了手机上,仿佛这样就能挡住傅宇的窥视一般。 “没…… 没有!” 少女的声音影影绰绰的传了过来,傅宇眯了眯眼睛, 交叠着双/腿调笑道:“嗯, 看来是在换衣服了。” “让我猜猜, 你刚刚是不是把衣服扔到手机上了?” “怎么, 怕我看到?” 他话还没说完, 手机就传来了嘟嘟嘟的断线声, 童凝挂断了电话。 傅宇啧了一声随手把手机扔到了床/上, 后仰着身子回味了一番少女的恼羞成怒,他咬着嘴里的烟平复身体的躁动,转眸间视线就落到了被他扔在门口的书包上。 自从傅爷爷死后,傅宇整个人就处于一种有今天没明天的状态,他玩世不恭,得过且过的挥霍着时间。除了对篮球还有点兴趣,别的一概不放在心上。 然而想起娇气包蹙着眉头担心他考不上大学的样子, 傅宇吐了口烟雾, 起身提起了书包。 好吧,学习,谁叫他就是喜欢那个娇气包呢。 童凝冲了澡就开始写家庭作业, 等到做完数学试卷, 已经到了11点了。她伸了个懒腰, 点开关了静音的手机, 毫不意外的看到傅宇发来的短信。 “字不错。” “烦, 不想写了。” “你在干嘛?” “又把我拖黑名单……” “想你。” 童凝咬了咬唇,“你作业写完没?” 傅宇很快发了一张自拍过来,装潢奢华的房间里,他一本正经的坐在书桌前翻着复习资料。 “你哥我帅不帅?” “哦。” 虽然童凝只简单的回了个哦,傅宇却得意地吹起来口哨, “给我说个晚安。”这一条,他发的是语音。 童凝关了手机,看着眼前的物理试卷却怎么也静不下心,她揉了揉头发,无奈的点开了微信。 “晚安。” 少女的声音又软又糯,就像裹着蜜饯的棉花糖,每一口都渗着甜意。傅宇反复播放着童凝的晚安,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往下伸去,又觉得这样太过亵渎童凝,只好强忍着燥热冲了个冷水澡。 这边童凝刚沉下心来写作业,童家就又闹腾了起来。 她披了件外套打开门,才知道是刚从酒会上回来的童国源不舒服,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吃坏了肚子,童国源抱着小腹直喊肚子疼。 宋如梅担心冲撞了孩子,抱着肚子站得远远的,童冰睡眼惺忪的缩在宋如梅身后,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不耐烦的嘟哝,显然是被童国源给吵醒了。 只有童老太太坐在沙发上给童国源按着什么止痛穴位,干枯褶皱的脸上写满了心疼。她一边按着,一边怒骂宋如梅, “你男人不舒服,你倒好,缩的比兔子还快。” 又对童冰骂道:“你死人啊,不知道给你爸倒杯水?” 宋如梅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缕怨恨,“妈,家里还有止痛药。要不先给国源止痛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电视机柜下面掏出了个医药箱,“小凝,去给你爸倒杯水来。” 童凝从缩在厨房的赵阿姨手里接过了温水,“爷爷,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止痛药治标不治本的,万一我爸是阑尾炎呢?那可是要做手术的。” 坐在沙发上一脸老神在在的童老爷子睁开了眼,“嗯,还是去医院看看。小凝,你给你爸叫个救护车吧。” 童凝转身回卧室拿了电话,在童凝前世的记忆里,童国源的身体好像没有出什么问题。可是她刚刚不过略微扫了一眼,就发现童国源印堂发黑,分明是大限将至,重病缠身的样子。 前世童凝死得太早,很多事情的她都来不及参与。就像这一次,很可能童国源就因为吃了止痛药从而掩盖了病情。 童凝联系好了120,看着自己掌心短的可怜的生命线,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这一次,她不介意帮忙把水搅得更浑一点,毕竟,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童凝早逝的凶手不是吗。 不知是不是因为吃了止痛药,童国源很快恢复了平静,看着提着担架的急救人员,童国源顿时就有些犯懒。 “我都没事了,这医院就不用去了。” 满头大汗的救护人员对视了一眼,“那行,不过夜间出车的费用你们得付。” “啥,还要付钱?” 坐在沙发上的童老太太一下子站了起来,素来爱贪小/便宜的她正要张口赖掉出车费,就被爱面子的童老爷子打断了话头。 “还是去。”他背着手站了起来,“止痛药能顶啥事,小二,你还是跟着大夫一起去检查检查。” 最后,奇葩的童老太太非要人家医护人员抬着她下了楼,还振振有词的说道:“一分钱一分货,我钱都花了,你们不得把我抬下去啊。” 童凝无语的看着赵阿姨陪着童家老两口并童国源上了救护车,正准备回屋写作业,就被宋如梅给叫住了。 “小凝,下个礼拜二就是你十八岁生日了吧。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啊?” 童凝羞涩的笑了笑,“我什么都行,对了妈妈,你脸上怎么了?是不是有灰尘啊。” 宋如梅下意识的捂了捂脸,强颜欢笑道:“没事,妈妈这是妊/娠斑。当年怀你的时候也长了不少呢。” “原来是斑啊,好可怜啊。简直就像白璧有了瑕疵。” 童凝故做叹息的说道,“真是太不容易了,还好爸爸不会嫌弃。” 看着宋如梅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假笑,童凝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讥嘲。童国源自然是不会嫌弃了,只是宋如梅的现在心里在意的,恐怕早就不是童国源,而是谢崎了。 宋如梅此时也顾不得和童凝联络感情了,急匆匆的就回屋擦淡斑精华,童凝看着她远超孕妇身份的敏捷动作,不由的在心里冷笑,前世,宋如梅确实送了童凝一份大礼。 只是不知道这辈子,她能不能接得住自己送她的回礼了。 第二天一早,去了医院的童家人仍旧没有回来,童凝知道,这是查出大病了。她自顾自的吃了早餐出门上学,却没想到刚出门,就看到傅宇骑着摩托车等在小区门口。 “童凝!” 傅宇长/腿交叠,闲适地倚靠在线条流畅的重型机车上,“过来。” 童凝左右张望了一番,无奈的走了过去,“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整个一中,就没有我傅宇不知道的事情。” 傅宇长臂一伸,从后座上拿出了顶粉红色的头盔,“给,我特意一大早跑去车行砸门给你买的。” 童凝看着眼前精致的粉色头盔,摇头不肯接,“你就这么上路?” 傅宇轻嗤一声,“怎么,不相信我的车技?” 他俯身把头盔扣到了童凝的头上,刻意凑近了童凝的耳廓,看着眼前晶莹小巧的耳/垂,傅宇吹了个口哨,“放心,不管是这个车,还是……,你哥我都厉害着呢。” 童凝被他突如其来的调笑逗得满面生晕,扭过头就要解头上的头盔。 “童凝!这是谁?” 跟在童凝身后出门的童冰没想到,会正撞上童凝和一个男生在小区门口拉拉扯扯。她一副被我抓/住小辫子的语气上前质问道,却没想到,这个男生会这么英俊。 看着傅宇迷人的正脸,童冰下意识的整了整衣袖,“你好,我……我是童凝的妹妹。哥哥你是我姐姐的同学吗?” 童凝被童冰刻意拉长的尾音雷得后背一紧,手上的推拒力度顿时就弱了下来。 傅宇淡淡地扫了童冰一眼,抬手就把童凝搂上了机车, “抱紧。” 他话音刚落,就启动了车,风驰电掣得向前方驶去。 “诶,送我一程啊!” 童冰的声音被远远的甩在了身后,童凝被扑面而来的疾风吓得再也顾不上矜持,紧紧的搂住了傅宇精瘦的腰不肯撒手。 “你……你慢点!” “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慢……”童凝的话还没说完,傅宇就转了个弯,更进一步的加快了速度。 少女娇/软的身体紧紧的贴在他背上,每一次转弯,他都能感受到她的起伏,想不到娇气包瘦归瘦,该有的倒是全都有。 一路疾驰到校门口,傅宇半是回味半是遗憾的啧了一声,不该开这么快的,下次还是应该把握好节奏,一路上光顾着兴奋了,都没和娇气包好好说会话。 熙熙攘攘的校门口虽然停了不少送孩子上学的私家车,但像傅宇这样骑着几十万的重型机车来上学的学生却只有他一个。 “靠!哪个是高二的傅宇吗?” “那车好帅啊,是哈雷吗?” “诶,后面那个戴粉色头盔的是不是她女朋友啊?” “好浪漫啊,不愧是宇哥。” “傅宇居然有女朋友了!” 童凝一看到了校门口,正准备下车,傅宇却抬手抓/住了她环在他腰间的小手,“再坐一会。” 傅宇把/玩着手心里绵/软的小手,“以后我天天接你上学好不好?” 童凝的声音透过头盔瓮声瓮气得传了出来,“你快放手啦。都到学校了。” 似乎是有些喘不上气,童凝顶着头盔撞了傅宇一下,“我喘不上气了!” 兔子惹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傅宇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中的小手。 童凝乍得自由,连忙解下头上的头盔扔到了傅宇怀里,“中午的补习取消!你太过分了!” “诶……” 看着拔腿就跑的童凝,傅宇急忙下了车,“鸿子,帮我把车停一下。” 他随手把车钥匙扔给了刚刚下车的张鸿,正要去追跑得越来越远的童凝,就被带着值日生袖章的谢正初拦在了校门口。 “同学,你的胸卡呢?” 谢正初冷冷的看着一脸不驯的傅宇,“没有胸卡不能进校门,你去登记一下吧。” 看着面无表情的谢正初,傅宇不屑的嗤笑了一声,“行,签字。” “我今天接童凝上学了你知道吗?” 傅宇龙飞凤舞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你这种一脸阴暗,整天抠抠索索的样子,忒没劲。” 傅宇一边说着,一边狠狠的撞开了谢正初。 “是吗?我只知道,童凝心里喜欢的人,好像不是你吧。” 看着傅宇的背影,谢正初淡淡的说道。 傅宇身体一僵,微微上挑的黑眸顿时射/出冷冽渗人的寒光,他舌头顶了顶脸颊,不怒反笑道:“那又怎么样?” 他伸手点了点挺直如松的谢正初,“你和她,没戏。” 大概是知道早上自己有些过分了,傅宇给童凝发了不少道歉微信。年级里已经在流传早上坐傅宇机车来上学的是童凝,身处舆论中心,童凝生怕傅宇会不管不顾的来五班找她,就连跑步时间都左顾右盼,生怕某位不速之客又把她捞进艺术馆。 风平浪静了一整天,童凝才知道,傅宇被体育队的李教练叫去集训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看着特意赶来报信的孔锐一副向宇嫂汇报宇哥行踪的模样,童凝又有些难为情和别扭。 勉强打发了一脸八卦的孔锐,童凝就在公交车站撞上了一同等车的谢正初。 今天早上,他也在校门口执勤,童凝一想到自己和傅宇的拉扯一定都落在谢正初眼里了,莫名就觉得有些不自在。 “真巧。” 她扯了扯嘴角,对谢正初露出了一抹客套的微笑。看着莫名有些生疏的童凝,谢正初的放在口袋里的手顿时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童凝。” 谢正初刚想说话,公交车就来了,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车,并肩坐在了后排。 童凝心不在焉的捏了捏手指,“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看着童凝精致的侧脸,谢正初抿了抿唇,“茂悦广场那边新开了一家诚品书屋,你要不要去看看。” 童凝圆睁着眼睛看向眼前清俊的少年,“今天吗?” 不知为什么,谢正初莫名的有些焦躁,似乎是早上傅宇那游刃有余的表情给了他莫大的压力,他急切的点了点头,“嗯,现在是五点,我们可以在那里待到六点。” “你也很久没有逛过书屋了吧,而且茂悦四楼的日式料理也很好吃。” 童凝犹豫的看了看手表,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谢正初长舒了一口气,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顿时就觉得肩头的压力无形间消弭了不少。 她还是喜欢自己的,谢正初薄唇微勾,眼中多了几分得意。 下了车,童凝跟在谢正初身后上了电梯,现在正是人流高峰,观光电梯里拥挤得不得了。 “小心。” 谢正初单手撑在电梯上,给缩在角落里的童凝撑起了一片小小的空间。 电梯刚刚启动,又在二楼停了下来。 “已经站满了。” “等下一趟吧。” 虽然电梯里的人满腔抱怨,但还是有源源不断的涌/入者挤了进来。 谢正初被身后的人一推,身不由己的往前动了动,顿时就和童凝贴在了一起。 “不好意思。”他轻声说道,看着眼前满面生晕的少女,谢正初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喉,他强令自己屏息,却无法抗拒怀中少女身上淡淡的柑橘香对自己的侵袭。 “到了。” “嗯?” 童凝轻轻伸出指尖点了点谢正初的胸口,声如蚊呐地说道:”我们到了。” “哦。” 谢正初这才反应过来,护着童凝下了电梯。 安静的诚品书屋里,看着左顾右盼的童凝眼中的惊喜,谢正初轻言细语的说道:“这里很棒吧,据说是24小时营业。” 童凝点了点头,“这里简直就是我的梦想,真想有一家这样的书屋。” 谢正初笑了笑,“童凝,这个,算是我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吧。” 童凝眨了眨眼睛,接过了谢正初递来的书,《聂鲁达诗集》? 她翻开手中的诗集,就看见一首诗里夹着一张银杏叶做的书签。 “我的话像雨点般地抚摸着你,洒满了你的身躯。很早以前我就爱上了你那闪烁珍珠光泽的玉/体。甚至我认为你是宇宙的女主人。我要从大山上给你采来欢乐的花,那喇叭藤花,那褐色的榛子,那装满了亲吻的野藤花篮。我要在你身上去做春天在樱桃树上做的事情。” 她下意识的合上了手中的诗集,心脏扑通扑通的不敢看谢正初的表情,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吗?谢正初,是在向她表白吗? “你……你喜欢吗?” 童凝揉着校服的衣角,扭捏的回道:“我还没来得及看。” “我们去吃饭吧,不是说这里的日料很好吃吗?” 谢正初有些失望,但还是温柔的笑了起来,“好,我们去四楼吃日本料理。” 90.针锋相对 四楼的水烧和牛日料店生意异常火爆, 还好谢正初提前在网上订了包厢,否则他们也只能和不少饕客一起等在门外了。 日料点的装潢非常雅致,刻意在室内打光做出了竹影横斜, 小桥流水的日式风格, 伴着中岛美嘉的低声哼唱, 身穿和服的服务员迈着小碎步领着两人往二楼走去。 “让我看看, 点评上说这家的招牌菜是浦烧鳗鱼和黑松露章红鱼, ”童凝低头看着手机, “你喜欢吃海鲜吗?喜欢的话我们可以点一个刺身。” “小心!” 谢正初拉着童凝的胳膊避开了旋转楼梯转角的假山, “我都可以,主要看你喜欢吃什么。” 埋头看着手机的童凝一头撞进了谢正初的怀里,少年身材削瘦紧实,泛着淡淡的雪杉冷香,童凝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的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还好你拉住我了。” 童凝心有余悸的看了看那怪石嶙峋的假山,“要是撞上去, 我说不定就要一头栽到楼下去了。” 昏黄的灯光下, 她的眼睛水润润地仿佛藏着千言万语,谢正初一时语塞,侧头避开了童凝的目光。 “到了。” 二楼的包厢是半开放式的和式设计, 掀起半掩的竹帘, 就能看到玻璃窗外的茂悦广场。 童凝和谢正初相对而坐, 两人看着菜单都等着对方先点菜, 推让了半天, 最后扑哧一声对视着笑了起来。 “好吧,我来点。我想吃鹅肝寿司,这个雪花牛小排也不错。” 童凝苦恼的托腮在菜单上画着勾,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划去了牛小排,点了一个三文鱼。 “你不是喜欢吃牛小排吗?” 谢正初端着茶壶给童凝倒茶,“怎么又不点了。” 童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玄米茶,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你最近上火了吧,眼睛都有红血丝了。这个时候不能吃烤牛肉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拿眼看谢正初的表情,“其实三文鱼也好吃的,是吧。” 童凝软软的补充了一句,莹润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在杯沿上摩挲着,仿佛这样就能掩饰自己心底的不平静。 “是……是吗?” 谢正初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只觉得她震颤的羽睫仿佛眨在自己心底。他素来是个要强的人,总是想尽力把每一件事都做到完美。然而所有的完美,除了远超常人的智商,背后永远少不了废寝忘食的努力。 外公身体不好,一直在瑞士疗养。平时家里虽然也有照料他生活起居的阿姨,但凡事还是他自己拿主意。就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他也是自己默默吃药挺过去。 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人会心细如发的察觉他身体的不适。 谢正初只觉得心头麻酥/酥的,仿佛有一种奇异的温情在他心底缠绕攀附。他掩饰性的轻咳了一声,“那就这样吧,我叫服务员来拿菜单。” 童凝轻轻的点了点头,小小的包厢很快陷入了安静。只有温柔的背景音乐在房间里淡淡的流淌。 很快就有服务员拉开了推拉门,童凝舔/了舔唇,叫住了躬腰准备退出房间的服务员。 “你好,请问现在这首背景音乐是什么歌啊?” 似乎是早就习惯顾客这样的提问,身穿和服的少女温婉得笑了笑,“是《今晩はお月さん 》,就是 《今晚月色很美》。” 童凝拂了拂耳边的碎发,笑着向服务员点头道谢。 随着合上的推拉门,童凝眨了眨眼睛,“这首歌很好听,没想到名字也这么美。” 谢正初点了点头,“应该是夏目漱石说的那个今晚月色很美。” 不知为何,童凝莫名有些不敢只是谢正初的眼睛,她低头整理了一下书包,又东张西望的四处打量包厢的摆设。 “诶,这里有拍立得诶。” 童凝起身向身后的书架走去,“包厢顾客都可以免费拍三张照片。” “你要拍吗?” 谢正初眸色渐深,他看着回眸浅笑的少女,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我们拍一张合照吧。” 等到端着托盘的服务员上菜时,谢正初和童凝默契又别扭的拍了几张合照。 大概以为他们是出来约会的小情侣,服务员笑眯眯的示意谢正初搂住童凝,闪光灯亮起的时候,谢正初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心跳会跳的这么快。 “放在灯光下直射几分钟就会自然显像哦。” 童凝和谢正初同时伸手去接服务员递来的照片,指尖相触之际,仿佛有电流穿过,两人下意识的蜷起了手指,照片便轻飘飘的掉在了地上。 “吃饭吧。” 谢正初蹲下/身子捡起了照片,看着琳琅满目的菜肴,两人沉默着吃完了晚饭。 吃完饭,已经快7点了,和日料店昏暗的灯光不同,茂悦广场的灯光亮如白昼,童凝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我一会打车回家,你呢?” 站在她身旁的谢正初没有说话,他薄唇紧抿,皱着眉看向广场对面的男装店,微眯的眼中满是渗人的寒光。 远处相携而行的,正是谢崎和宋如梅。 谢正初想,这两个人就算是化成灰,他也不会忘记。他紧握着拳头看着谢崎低头轻吻宋如梅的额头,而挺着大肚子的宋如梅小鸟依人的倚在谢崎的怀里,嘟着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两人拉拉扯扯的进了男装店,举止亲密的仿佛一对恩爱夫妻。想到这,谢正初的眼中闪过一丝讥嘲,夫妻?分明就是一对欺世盗名的奸夫淫/妇。明明是他们做了恶,付出代价的却是他现在还人事不知的妈妈。 “谢正初?你在看什么?” 童凝伸手扯了扯谢正初的衣袖,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去,却只能看见汹涌的人潮。 满腔怨愤的谢正初狠狠的甩开了童凝的手,看着童凝圆睁的大眼睛,他闭了闭眼,勉强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没事,我们走吧。” 他漆黑的眼睛仿佛藏着碎冰,看向童凝的眼神虚无又冷漠。 方才的温柔似水仿佛只是童凝一个人的错觉,看着面带寒意的谢正初,童凝咬了咬唇,他总是这样,忽冷又忽热,每当给她希望时,又用冷漠提醒童凝,那些温柔或许只是她的错觉。 出于少女的矜持,童凝没有再追问,她一个人上了出租车,看着车窗外神情冷淡的谢正初,童凝动了动唇,放在玻璃上的手指慢慢的滑落了下来。 还是不够喜欢吧,所以才会忽远又忽近,冷暖不定的让她忐忑难安。 刚打开门,客厅里就传来一阵阵哀戚的哭声。 “我可怜的小源啊,你咋就得了这么个病呢?老天爷,你真是不长眼啊!” 童凝换了鞋,小心翼翼的问道,“奶奶,我爸咋了?” 童老太太扯这桌上的抽纸擦了擦鼻子,“小凝,你是读书人,你来帮奶奶看看你爸的病历本,医生说得了个什么什么癌。” “你说你爸还不到四十,这要有个三长两短,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童凝拿起桌上的病历,原来童国源得了睾/丸癌,就诊的太晚,已经淋巴转移到了肝,肺。基本上是等于无药可救了。 “奶奶,医生是咋说的?” “医生就说要马上进行手术,还要做那啥化疗。” 童凝抿了抿唇,“那……医生有没有说我爸为啥会得这个病啊?” 童老太太迷茫的抬起了头,“为啥?这我们没问,医生也没说。” 童凝抽了张纸递给童老太太,谆谆善诱道:“这个治病肯定要看病因吧,奶奶,你下次去医院记得问问医生啊。” “诶对了,我妈呢?” 童凝不提,只顾着伤心的童老太太也忘了问,她环顾了一周,松弛的眼中顿时射/出两道恶狠狠的寒光。 “她男人都病成这个样子啦,她倒好,挺着个大肚子到外头瞎逛!” 童老太太话音刚落,宋如梅就笑呵呵的进了门,跟在她身后的童冰提着几个纸袋子,脸上也满是笑容。 看到凶神恶煞的童老太太,童冰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脖子,倒是宋如梅神态自如的换了鞋,“妈,我下午去给孩子做早教去了,您是不知道,现在要培养一个孩子,那就得从肚子里就开始胎教。” “这个呀,就叫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 提到宋如梅肚子里的孩子,童老太太再多的气也消了。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唉,这孩子也可怜,还没出生,他爸就得了这么个病。” “你可得把你肚子里的孩子看好,这个啊,可就是我们老童家最后的根了。” 童凝扫了一眼神色躲闪的童冰,一脸哀叹的把病历本递给了宋如梅,“爸得了癌症晚期,医生说情况不太好。” 相比大受打击的童冰,宋如梅的眼中很快闪过几丝喜色,似乎是注意到了童凝的目光,她下意识的捂住了上/翘的嘴,蹙着眉默默哭了起来。 童凝看戏一般看着宋如梅精湛的变脸技巧,伸手拍了拍她瑟缩的肩膀,“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说不定就会出现奇迹。” “再说了,国内治不好,我们可以送去国外治。怎么也不能放弃希望啊。” 童老太太点了点头,“对!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给你爸把这个病治好。” 提到钱,宋如梅的眉间顿时多了几分阴霾。童国源这个病,那就是一个无底洞。她可不愿意把到手的钱,再浪费在一个废人身上。 谢家 谢正初拿着手机站在窗边,看着月色下清幽的庭院淡淡的回着电话:“对,是我要找私家侦探。” “重点关注谢崎,对,我已经把他的照片发给你们了。” “嗯,除了他出狱以后的生活经历,还有他最近的日常交往情况。” “还有一个女/人你们也帮我找几个人跟一下,嗯,叫宋如梅。” 听着电话那头的报价,谢正初眯了眯眼睛,“价格好商量,关键是资料一定要完整。” “好,再见。” 他随手挂断了电话,看着自己投影在落地窗上朦胧的镜像,谢正初唇边勾起了一抹沉寂的冷笑。 今天的偶遇,是命运给他的警示吧。在他被童凝动摇的时候,让他再一次撞见谢崎和宋如梅。差一点,他就要忘记自己背负的仇恨了。 谢正初低头看了看自己划出/血痕的手心,再次握紧了拳头。 他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心底汹涌的恨意,转身准备换衣服睡觉,却发现胸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一根长发。 是童凝靠在他胸口拍照时留下的头发吧,谢正初捻起了那根长发,明亮的灯光下,乌黑的发丝缠绕在他指尖,随着他的呼吸轻轻的拂动着,楚楚可怜的就像看着他微笑的童凝。 那一瞬间,谢正初只觉得心口隐隐泛起了细密的疼痛,为什么?她要是宋如梅的女儿呢?他扯断了指尖的长发,任由它飘零在空中,缓缓落到了灰色毛毯上。 “主人,谢正初的花突然熄灭了两朵,他现在只剩下四朵花了。” 九乌伸着毛绒绒的小爪子在书桌上翻来滚去,“这个谢正初太不靠谱了,晚上刚涨了一朵,现在就又跌回去了!” 童凝头也不抬的低头写着试卷,“他应该是撞见宋如梅和谢崎了吧。会突然讨厌我这个宋如梅的女儿也不奇怪。” “唉,一想到将来谢正初知道真/相的样子,我真是忍不住为他掬一把辛酸泪啊!” 童凝懒得理戏精熊猫,起身伸了个懒腰,“我现在就希望18岁生日快点到,每天和这闹腾的童家人生活在一起,实在是太烦了!” 第二天一大早,童凝就独自背着书包出了门,傅宇因为集训暂时被没收了一切通讯设备,着实让童凝长舒了一口气。 只是她没想到,走了个傅宇,这边又来了个张鸿。 看着停在小区门口的车,童凝无奈的揉了揉额头,“不是,你来干嘛?我真的不需要人送我上学啊。” 张鸿笑呵呵的下了车,双手合十的向童凝鞠着躬,“童学霸,童学神,你就帮我这一回吧。要是没有接到你,宇哥回来不得活吃了我啊。” “说起来,我们也算的上是朋友不是。你就忍心看着我被宇哥痛殴吗?” “这个是他走之前特意交代我的,他不在的日子,我就得肩负起送你上学的任务!” 当然,顺便还得顺便看牢你,以免有什么不长眼的家伙趁虚而入,尤其要重点防范那个谢正初。张鸿暗自在心里默念道,看向童凝的眼中满是讨好。 张鸿家的司机无语的慢速行驶在路旁,背着书包的张鸿一脸殷勤的跟在童凝身后,“求你了,你就上车吧。” 童凝跺了跺脚,“你就跟他说你已经接到我好了,我也会说你有完成任务的。” 张鸿干笑了两声回道:“不是,宇哥在学校的眼线多着呢,我哪敢阳奉阴违啊。”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把视线投在了他们身上,童凝终于长叹了一口气跟着上了车。 得/逞的张鸿狗腿的替童凝开了车门,“你是不知道,我们宇哥长这么大,那就没对哪个女孩动过心,现在喜欢上你,那可是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啊。” 听到张鸿这么说,饶是面带嗔怒的童凝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老房子啊,傅宇才几岁啊。” 张鸿见童凝笑了,心头一松,忸怩的说道:“那个,现在离学校不是还有一段路吗?这,学神您能不能把英语试卷借我抄抄?就是五校联考那个?” 童凝摇了摇头,“你也是体育生吧?这文化成绩不过关怎么行啊。” 张鸿接过童凝的试卷,就着车上的小隔板抄了起来,“我吧,没宇哥那么大志向。以我现在的成绩,保送一个省内师范那是绰绰有余了。” “你是不知道,以前宇哥也无所谓的很,可是自从喜欢上你,他上课都不玩游戏了,每天都捧着你给他写的复习集看得可认真了呢!” “我猜啊,他是以后想和你上一个大学。” 听到傅宇为了自己做了这么多改变,童凝咬了咬唇,心头莫名就有些悸动,她轻咳了一声,掩饰的摸了摸鼻子, “谁说一定是为了我啦,就不能是傅宇突然上进了吗?说不定是上次他爸爸来给他施压了呢?毕竟那可是考大学啊。” 埋头抄着试卷的张鸿心不在焉的回道:“爸爸?傅老爷子死了以后,宇哥跟他爸那简直就是仇人,还是不眠不休那种。” “傅宇和他爸爸关系很不好吗?” 看着一脸疑惑的童凝,张鸿顿时暗自叫苦,叫你嘴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不知道。 他扯了扯嘴角,“宇哥和他爸关系确实不太好,具体的原因呢,我就不太方便提了。” “总之这是宇哥的逆鳞,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宇哥我跟你说过这个啊!” 看着一脸紧张的张鸿,童凝点了点头。 张鸿三下五除二的抄完了试卷,“对了童凝,我刚刚看你记事本上在5月20号上打了个勾,怎么那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520,难道是什么表白日吗?” 童凝仔细的把试卷折好收进了文件夹里,“没有,其实那天是我生日啦!” 她拉上书包,转眸看向一脸兴奋的张鸿,“看在我给你抄作业的份上,这个就别告诉傅宇了吧。他们19号晚上不是还有比赛吗?” “诶,你怎么知道宇哥19号晚上有比赛啊。是不是专门去查过啦!” 看着笑得贱兮兮的张鸿,童凝不好意思的拂了拂耳边的碎发,“到学校了,我先下车了。” 她低着头推门下了车,仿佛这样躲开张鸿的调侃。 靠坐在座椅上的张鸿转了转眼睛,想不到宇哥紧迫盯人的举动还是有几分成效的,都说烈女怕缠郎,老祖宗的智慧真是诚不欺我啊。 他打开手机给傅宇发了几条短信,除了汇报今天的任务已完成,顺便还提醒傅宇童凝的生日。虽然教练关的严,但宇哥这么牵挂童凝,肯定会找时间看短信的。 一转眼就到了5月19日,晚上12:00刚过,宋如梅就捧着个小蛋糕进了童凝房间。 “小凝!18岁生日快乐!” 还在擦着湿头发的童凝还没来得及说话,童老太太就一把推开了宋如梅大步进了屋,“小凝,快来快来,你爸为了给你过生日,特意从医院赶回来了。” 宋如梅被童老太太推得一个踉跄,她眯了眯眼,强行压下了心头的戾气,说到底,现在哄小丫头签下财产转移书才是最重要的。 童凝出了屋,一脸枯瘦的童国源果然坐在餐桌上等着她,她扫了一眼桌上的文件,故作惊喜的坐到了童国源对面。 “爸,你出院了!” 不过短短数日,童国源已经是形销骨立,他点了点头,声音嘶哑的说道:“小凝,我们给你买了份重大疾病保险,你签下字吧。” 童凝眨了眨眼睛,“保险?是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生日礼物一般都要吹完蜡烛才能收吧,我想先吹蜡烛许愿!” 童老爷子和童老太太对视了一眼,“行,小冰,帮你姐把灯关一下。” 童冰撅着嘴不情不愿的起身关了灯,家里的边缘人士突然成了香饽饽,她这个小公主反倒成了跑腿丫鬟,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昏黄的烛光下,童家人环绕在童凝周围,乍一看上去,仿佛是温馨的家庭日常,但他们倒影在墙上的影子却仿佛一只只噬人的怪兽,正垂涎三尺的等着吞噬站在中间的童凝。 前世的童凝是怎样度过这一天的呢?她会不会对家人突如其来的热情受宠若惊,当她晕陶陶地沉浸这美梦中时,又是谁无情的把她推进了深渊。 吹熄了蜡烛,童凝在童家人的屏息以待中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看着他们眼中瞬间绽放的光芒,童凝起身回了屋。 似乎当她签完字那一刻起,童凝对于他们的价值已经全部消失了。除了有些莫名其妙的童冰,童家人都陷入了一种亢奋的狂喜中。 提心吊胆了十几年,一朝美梦成真。就连病入膏肓的童国源都激动的直发抖,五亿!那可是五亿啊! 独自回屋的童凝转身关上了门,也掩去了门外童家人的激动。她开始收拾衣物和证件,明天上午的数赛集训她请了假,就是为了搬家。 “主人,我们要搬走吗?” “嗯。”童凝开始整理书桌上的作业,“我已经把这套房子卖了,明天我们搬到一中附近的公寓去。” “早该这么做了!天天看着这些童家人,实在是太恶心了!” 童凝伸手挠了挠小熊猫的小巴,“没办法,谁叫今天以前,我还未成年呢?未满十八岁就不具有完全民事能力,一举一动都要受困于监护人,想要和童家人撕破脸也很麻烦。” 童凝的东西不多,除了书就是一些款式陈旧的衣服,童凝随手整了整,打算全部扔掉算了,倒是这些书,上面全是她的笔记,这些东西可是全部都要带走的。 刚刚收拾完东西,童凝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傅宇。 “生日快乐!” 童凝夹着手机躺在了床/上,“谢谢!” “我是第一个吗?” 听着电话那头嘈杂的背景音,童凝翻了个身,“算是吧。你比赛结果怎么样?” “你宇哥我出马?当然是冠军。” 童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挺好的,等你决赛再拿个全场MVP,A大估计就更稳了。” 少女软糯的笑声顺着电流一路钻进了傅宇的心里,他舔/了舔唇,反手捋了捋汗湿的黑发,“童凝,明天见。” “你们现在不是在D市吗?而且半决赛完主办方还有不少活动吧,你可不能中途撂挑子啊。” “你困了吧,睡吧,教练喊我了。” 傅宇没有回答童凝的问题,反而低声笑哼道:“跟我说声晚安。” “晚安。” 听着少女娇/软的晚安,傅宇满足的挂了电话。晚安,等到他们在一起以后,他一定要一边欺负她,一边告诉她,晚安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一大早,童凝就精神百倍的起了床,打开门,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除了在屋里睡懒觉的童冰,童家人应该都赶早去沃森私募办资产过户手续了吧,童凝有些遗憾不能看到童家人大失所望的嘴脸,转身提着行李就离开了她生活了十八年的童家。 童凝早就打算好的落脚点位于一中附近的星湖小区,这里毗邻A市的教育区,不仅环境清幽,而且门禁严格,一梯一户,非常适合独具女性。 为了方便入住,童凝特意买的精装样板房,就是为了在十八岁生日这天尽快入住。刚刚放好行李,她就拎着包出门购物。 衣服全部都扔在了童家,她现在正缺换洗的衣物。随便买了几条裙子,熊凯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童小姐,我已经帮童家人办好了过户手续。他们虽然吵着闹着要五个亿,不过被我用资产明细糊弄过去了。” “对了,他们确实对3号乐享基金很感兴趣,尤其是听说有100%的投资回报率,都要求加大购买份额。” 童凝接过商场经理双手奉上的银/行/卡,转身出了商场,“前期的利润先满足他们,一定要让他们把名下所有的房子都抵押进来,懂吗?” “对了,童家现在位于新城的洋房卖的怎么样?只要保证速度,我可以考虑比市价低一成的价格。” “现在的价格就已经有很多人感兴趣了,毕竟新城地处内环,早就是有价无市了。实不相瞒,这么好的房子,我都想买下来了。” 童凝无所谓的点了点头,“随便,你给我找几个气势足一点的搬家公司,我要童家,怎么狼狈,怎么滚。” 挂了电话,童凝的唇边勾起了一抹冷笑。 童家现在住的小洋房是童国江和许蕊特意购置的新居,每一处装潢摆设都充满了小夫妻的巧思。然而童家人,不仅大剌剌的搬了进去,还心安理得的在这座房子里逼死了他们唯一的女儿。 到了家,童凝特意换上了新买的真丝百褶裙,清雅的湖水蓝色,腰间系着蕾丝刺绣蝴蝶结,行走间裙摆飘飘,摇曳生姿,仿佛粼粼的湖水荡漾在她脚下。 童凝解下了常年束着的马尾辫,少女乌黑浓密的长发略微卷曲,随手一拨就是娇慵的弧度。十八岁,正是最美好的年华,莹白的肌肤不用粉底就洋溢着天然的好气色,微嘟的红唇只是随便抹上一层唇蜜就已经是鲜艳欲滴。 看着镜子里肤光胜雪,宛如明珠生晕的少女,童凝眨了眨眼睛,转身出了房间。 抱着谢正初送给她的《聂鲁达诗集》,童凝半倚在一中主教学楼下的梧桐树旁,她轻点着脚尖,算着数学集训下课的时间。 看着指针一圈圈的走向终点,童凝翻开了手中的诗集, “我要从大山上给你采来欢乐的花,那喇叭藤花,那褐色的榛子,那装满了亲吻的野藤花篮。我要在你身上去做春天在樱桃树上做的事情。” 她莹润的指尖一点点的描摹着书上的字句,暗自揣测着谢正初在这一页夹下书签的心情,一边默念着,一边羞红了脸,偏偏却不肯阖上手里的书,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底的那一丝不确定的阴霾。 一道身影挡住了斜/射来的阳光,童凝抬起头,看着来人笑弯了杏眼,“你来了。” 谢正初沉默的点了点头,“你……” “你先不要说话。” 童凝站了起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的看向谢正初,“我有话要对你说,能不能给我几分钟,让我把话先说完。” “你送我的诗集,我很喜欢。尤其是这首《二十首情诗与一支绝望的歌》” “你每天都同宇宙之光嬉戏。精明的女客人,你乘着鲜花与流水而至。你赛过我掌中可爱的小白花,我每天手里都要攥着一束花。………………我要从大山上给你采来欢乐的花,那喇叭藤花,那褐色的榛子,那装满了亲吻的野藤花篮。我要在你身上去做春天在樱桃树上做的事情。” “你把银杏叶书签夹在了这一页,我想你一定是有话要对我说。我这几天一直在背这首诗,因为在我心里,有着和你一样的心情。” 童凝紧张的攥紧了手,她舔/了舔唇,一字一句的说道,“谢正初,我喜欢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梧桐树在谢正初身上洒下了斑驳的光影,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童凝,一阵清风吹过,他额前的覆发被吹起又落下,然而那双深邃的眼中却满是死寂与冷漠。 “诗背得不错。” “但是你知道吗?有些事情,不是你努力就能改变的。” 看着童凝圆睁的杏眼,谢正初的脑海中却满是上课时私家侦探给他传来的谢崎的资料,原来出狱后,他不仅混得风生水起,更再次和旧情人宋如梅勾搭成奸,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谢崎,他的亲生父亲,让他知道,原来人可以无耻到这样一种地步。面对被自己逼成植物人的发妻,他心里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忏悔都不曾有过。 而他,他的身体里居然也流着这个人渣一半的血液,这是他的原罪,就像眼前的童凝,身为宋如梅的女儿,就是她不可饶恕的原罪。 他抿了抿唇,只觉得满腔的怨恨与怒火终于有了可以发泄的出口,“童凝,不要自作多情了,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我烦你,我讨厌你,我恨不得从来就没有认识过你。” 如果言语可以化为利剑,童凝想,自己现在恐怕早已经是遍体鳞伤,她踉跄着倒退了几步,“谢正初,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她咬了咬唇,上前试图拉住谢正初的手臂,“我是童凝啊,我们前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谢正初皱着眉头狠狠的甩开了童凝扶在他胳膊上的小手, “从头到尾,我都是在骗你的。你知道何思蓉为什么这么恨你吗?因为我把你的照片发到了校花评选的贴吧里。为了让她排挤你,我甚至捧杀你,就是为了让你童凝过得不开心。” “很多时候,我都恨不得像这样把你推开。但我忍下来了,就是为了在今天,在你向我表白的时候彻底羞辱你。” “不是这样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不是谢正初对不对?” 趴在地上的童凝捂住了耳朵,仿佛这样就能躲开谢正初无情的伤害。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在她的裙摆上,她反手按在地上掌心被碎石划出了道道血痕,但这些肉体上的苦痛却远远比不上她心底的锥心泣血。 “为什么?因为你是宋如梅……”谢正初话还没说完,就被口袋里电话铃声打断了话头,“喂?什么?我妈妈醒了?” “好,我马上就到。” 他冷冷的扫了一眼埋头哭泣的童凝,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五月的天气最是多变,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就阴云密布,轰隆隆的打起了雷。 淅沥沥的小雨透过横斜的树枝落在了童凝的身上,童凝低嘲的笑了笑,刚想起身,就被拥入了一个热腾腾的怀抱里。 “我不过是一周没有回来,你怎么又变成小可怜了?” 少年低哑的声音在童凝耳边响起,“抬头,让我看看你怎么了。” 童凝低着头埋在他怀里,她太累了,累得心力交瘁。 傅宇烦躁的皱了皱眉,他粗糙的指尖在童凝柔嫩的小/脸上摩挲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她的脸。 看着怀中少女红肿的双眼和被咬出/血痕的薄唇,傅宇只觉得心口仿佛被沸水浇过,火烧火燎的疼。 “你怎么成这样了?” 他紧了紧揽在童凝纤腰上的手臂,终于抑制不住心底的冲动,低头噙/住了少女的樱/唇。 少年的舌尖一寸寸的吸吮着少女唇边的鲜血,仿佛这样就能压抑住他心底那咆哮的野兽,然而还不等他启开少女的樱唇,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就落在了傅宇的唇边。 “你也要欺负我吗?” 傅宇闭了闭眼睛,放开了揽在童凝腰间的手臂, “嘶……” 他皱着眉头拿起了童凝藏在身后的小手,看着白皙掌心的道道血痕,傅宇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是不是谢正初?” “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童凝反手扣住了傅宇的大手,“算了,告白失败,很丢人的。” 细小的水珠从少女浓密的睫毛上不断滑落,她眨了眨眼睛,那水珠就像泪珠一样在她脸上留下道道水痕。 “更丢人的,是从头到尾,我都喜欢错了人吧。” 傅宇反手捋了捋潮湿的碎发,终于忍不住捧起了童凝的脸。 “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喜欢到一点都看不见我吗?为了你,我可以不眠不休的从d市赶回a市,只是为了陪你过一个生日,为了你,我他/妈/的甚至连最讨厌的学习也愿意去努力。”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你童凝你才看得见我?” 他深吸了一口气,霸道的吻/住了童凝的唇,仿佛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他一寸寸的梭巡着她,不放过她口中任何一点甜蜜。 唇/齿/交/合间,仿佛像是祈求又像是叹息,傅宇轻轻的说道:“童凝,到我身边来。” 谢正初上了车,“李叔,去疗养院。” 看着车窗外不断滑落的雨点和一闪而过的风景,谢正初的心中却满是迷茫,他抬手覆在了自己的心脏上,扑通扑通,那里跳的一如往常,然而他却总觉得空落落的,仿佛他遗失了一件最重要的东西。 他自嘲的笑了笑,强行振奋起精神,“李叔,我妈终于醒了。” 开车的李叔为谢正初一家开了十几年的车,太知道这一家的心酸了。透过后视镜打量着后座的谢正初,他酝酿了一番情绪,这才轻轻的说道:“正初啊,你既然叫我一声李叔,那我就说两句。” “既然你/妈妈醒了,你以后也轻松一点。你还小呢,整天皱着眉头,笑也笑得不开心。李叔看了也挺不落忍的。” 谢正初抿了抿唇,他扯起嘴角笑了笑。以后能轻松点?或许吧。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忘记无忧无虑是什么感觉了。 “叮咚。” 是他的手机响了,谢正初点开邮件,原来是私家侦探最新发来的关于宋如梅的调查。 上面详细记载了宋如梅的身家背景和人生经历,尤其用红圈圈起了她的生育状况。 看着硕大的仅育一女,名童冰时。谢正初身体顿时一僵,他颤抖着手往下滑去,就看到上面简述了童国源一家是怎样借车祸侵吞自己哥哥财产,冒认侄/女童凝为亲生女儿的记录。 眼下分明是初夏,谢正初却如坠冰窟,一阵又一阵透骨的凉意自他的心底涌起,他紧了紧手,却这么也握不住手心的手机。 “李叔!转头,快转头!回一中!” 91.针锋相对 明明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车程, 谢正初却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他甚至顾不得捡起跌落在地的手机,只是神经质的咬着嘴唇, 仿佛这样就能填补住内心的空洞。 怎么会这样? 童凝居然不是宋如梅的女儿! 她一定很伤心吧, 这么大的雨, 她还在原地吗? 无数的思绪纷纷扰扰的在他脑海里盘旋, 最后都汇成了一句话, 他要怎么做, 才能求得童凝的原谅。 车刚停稳, 谢正初就迫不及待的冲出了车门。 “正初,你忘了拿伞!” 谢正初听不见李叔的劝阻,他从来没有跑得像今天这样快过,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奔跑间被他溅起的水洼,甚至略微打滑的台阶,所有的所有, 都阻挡不了他想要见到童凝的决心。 然而当他一步步攀上长长的台阶时, 看见的,却是梧桐树下紧紧相拥的两个人。 蒙蒙细雨里,高大挺拔的少年忘情的吻着娇小柔弱的少女, 他小麦色的大手充满占有欲的揽在少女盈盈一握的腰间, 两个人紧紧的嵌合在一起, 仿佛天生的两个半圆, 终于合二为一。 童凝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清晰的感受到, 傅宇的侵略性是如此的强烈。他的身体每一寸都是如此的炽/热滚烫,仅仅是唇齿交/合,他疯狂的掠夺就让童凝快要窒息。 她抵在傅宇胸前的小手无力的推拒着他,隔着被浸/湿的上衣,童凝能清晰的感受傅宇强劲的心跳与滚烫的热量,她蜷了蜷手指,发出了微弱的嘤咛声。 如果能把她变小然后揣进怀里就好了,傅宇放开了喘不上气的童凝,看着她仰起头时弧度优美的颈,傅宇意犹未尽的揉了揉掌心柔韧的纤腰,埋头在她发间轻嗅起来。 “童凝。” 谢正初直直的僵立在雨中,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他的喉咙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此时分明是初夏,但他却连连打着寒颤,偏偏视线却无法从树下相拥的两人身上移开,他深吸了一口气,却压不住声线里的颤抖, “童凝,对不起,我回来了。” “一切都是误会,我误以为你是宋如梅的女儿,所以才会那么对你。” 童凝推开了在她发间喘气的傅宇,转眸看向了脸色煞白的谢正初, “你……”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傅宇充满占有欲的揽进了怀里,“谢正初,你找我女朋友有事吗?” 童凝闭了闭眼,她抬手拿下了傅宇的握在她腰间的大手,“什么叫误以为我是宋如梅的女儿。” 看着童凝拿开了傅宇的手,谢正初漆黑的双眸里燃起来一丝希望,他向前迈了一步,轻轻的说道: “你不是童国源和宋如梅的女儿,你的亲生父母,是童国源的大哥,大嫂。在你七岁那年,他们发生车祸不幸去世,你也因为那场车祸失去了记忆。” “在你失忆之后,童家人欺骗了你。他们谎称你是童国源的女儿,就是为了霸占你外公留给你的遗产。” 回想着调查报告里对童凝身世的简述以及童家人这十多年来对她的苛待,谢正初的心中又怜又痛。 当同龄人还享受着无忧无虑的童年时,眼前这个纤弱的少女却早已失去为她遮风挡雨的双亲,甚至连她最后的家人,也是一群披着画皮的豺狼。 想到这,谢正初把手伸向了童凝垂在裙边的小手,他想要告诉她,不要害怕,从今以后,他会好好爱她,好好保护她。他是喜欢她的,只是他被仇恨遮挡住了眼睛,才会看不见自己的心。 童凝面无表情的避开了谢正初的手,“其实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但还是谢谢你告诉我。” 看着转身欲走的童凝,谢正初心头一紧,急切的说道:“之前的那些伤害你的话,都不是我的本心。” “我误以为你是宋如梅的女儿,在十几年前,宋如梅介入了我父母的婚姻,因为她,我妈妈跳楼变成了植物人。” 话说到这,谢正初垂下了头,他颤抖着唇低声说道:“我恨她,甚至拼命想要报复她,但我没有想到,你不是她的女儿,更没有想到,我会喜欢上你。” “喜欢?” 童凝回过头,她的眼中盈着泪水,唇边却勾着一抹讥嘲的浅笑,“你喜欢我?” 她倒退了几步,低低的笑了起来,“谢正初,你说你喜欢我,这个笑话真是太可笑了。” “你以为我是不会痛的木偶人吗?刚刚被你羞辱,刚刚得知从始至终你就是在玩弄我,你现在跑出来告诉我,你是喜欢我的。”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你的喜欢太可怕了,我童凝承受不起。” 看着童凝抬手时露出的血痕,谢正初心头剧痛,他嗫嚅着想要拉住童凝,却被她眼中的厌憎牢牢定住。 “可是这一切都是误会,我是真的错了。” 看着有些哽咽的谢正初,童凝闭了闭眼,她强行忍住了眼眶里的泪,轻轻的说道:“对,你很可怜。谢正初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我是宋如梅的亲生女儿,你的报复也根本站不住脚,因为我和你一样,也同样是家庭破裂的受害者。” 听到童凝这么说,谢正初顿时有些激动,“其实我也想过放下的,但是那天我们在茂悦广场我又撞见了谢崎和宋如梅,他们之间甚至有了孩子。” 他素来清俊白/皙的脸此时胀的通红,额间甚至有青筋暴起,“所以我才会突然控制不住情绪,但我发誓,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童凝摇了摇头,“你报复不了宋如梅,就拿同样无辜的我开刀。我喜欢的那个谢正初,他温柔善良,乐于助人,是我曾经荒芜的人生里唯一的阳光。” “但是你今天却让一切都破灭了,我喜欢的那个人,原来从始至终,都只是你的伪装。”看着眼前眸光明灭不定的少年,童凝垂眸敛去了面上所有的情绪,“就这样吧。” 难道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结局吗?谢正初目光涣散的站在大雨中,看着童凝渐渐远去的背影,他抬手捂住了胸口,痛得直不起腰。 谢正初不知道自己在雨里站了多久,他仿佛自虐一般任由雨点打在自己身上,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远去,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吗? 刚刚被他扔在树下的童凝,又该有多痛呢?是了,今天,还是她的十八岁生日啊。 直到久等他不至的李叔举着伞找进了学校,谢正初才想起来,他还得赶去疗养院见好不容易醒了过来的妈妈。 “等一下。” 谢正初直/挺/挺的走出了雨伞下,弯腰捡起了树下的《聂鲁达诗集》,他颤抖着手轻抚着沾满了泥水的书页,回想起几个小时前捧着书满怀期待的童凝,终于无声的哭了起来。 “你不要跟着我了,你不回家吗?” “这么大的雨,你还要把我赶走吗?” 童凝无奈的看了看靠在门边的傅宇,低头开了门禁。“那我们先说好,等雨停了你就得回去。” 傅宇懒洋洋的啧了一下,迈着长/腿跟着童凝进了电梯。 少女被雨打湿的衣裙紧紧的贴在身上,走动间摇曳着曼妙的身姿,傅宇的视线从她胜雪的颈一路滑过丰盈的起伏,最终落到了她纤细笔直的腿/间。 莹白的小脚挤在珠光蓝的高跟鞋里,弓出了一段优美的弧度。似乎是感受到了他视线里的温度,童凝怯生生的动了动脚,上前按下了电梯按钮。 狭小的空间里,傅宇刻意往童凝身边靠了靠,“你们家那个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童凝不自在的侧了侧身子,“就是这几天吧,怎么了?” 傅宇偏头打量着童凝的表情,长臂一伸就把她搂进了怀里,“小可怜,哥哥这几天在你身边就好了。” 少年侧头之际,他潮/湿发端的水珠便落在了童凝的脸上,她抬手擦了擦脸颊边的水珠,抿了抿唇,低低的嗯了一声。 一时间,电梯的气氛无端的变得暧昧起来,潮/湿的空气里,仿佛有什么莫名的情愫在生根发芽,叮的一声,电梯停了,童凝如释重负的挣开了傅宇的怀抱,迈着小碎步开了门。 “洗衣机有烘干功能,你先去洗洗,我再帮你把衣服洗了。” 跟在童凝身后/进屋的傅宇漫不经心的环顾了一圈童凝的新家,抬手拦住了试图进屋的童凝,“你先洗,我不着急。” 童凝低着头绕开了身前高大的少年,弯腰从鞋柜里拿出来一双拖鞋,“还是新的,你先穿上鞋吧。” “你这有医药箱吗?我帮你把手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童凝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从沙发下拿出了一个急救箱,还没打开,就被傅宇夺了过去。 “过来,我先帮你清洗一下伤口。” 他夹着镊子的手指格外灵活的把童凝手心的砂石一一夹了出去,“痛不痛?” 童凝摇了摇头,“不痛。” 她偷偷拿眼打量着傅宇深邃的轮廓,咬了咬唇,忸怩的问道:“你经常受伤吗?” 傅宇抬眼睨了睨她,“笨,你看我是打不赢别人的样子吗?” “因为是你,我才格外小心懂不懂。” 看着童凝晕红的小/脸,他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头发还湿着呢,快去洗澡吧。” “那我先洗,厨房有饮水机,你自己倒水啊。 看着小兔子一样溜回房间的童凝,傅宇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他抬手脱了身上潮/湿的T恤,露出了精瘦紧实的上半身,随手收拾了医药箱,又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了瓶冰水,刚喝了几口,就听见童凝软糯的指责从身后传来。 “你……你怎么把衣服脱了?” 傅宇挑了挑眉,转身靠在冰箱上,看着身穿玫瑰粉睡裙的童凝,他似笑非笑的吹了个口哨,“这么快?衣服不错。” 童凝下意识的攥紧了领口,又不敢直视他线条分明的胸肌,只好别扭的转过身道:“你快去洗澡,我帮你把衣服烘干。” 傅宇放下了手中的矿泉水瓶,擦着童凝进了浴/室,然而刚走进热气缭绕的浴/室,傅宇就被空气里弥漫着的,童凝身上那股特有的柑橘甜香逼得低声咒骂。 润湿的空气细密的攀附在他身上,一股热流向他的小腹涌去,无从纾解的渴望烧得他嘴唇发干,只能靠冲凉水澡缓解内心的躁动。 等到他洗完澡,换上童凝烘干好的衣服时,童凝已经在桌上摆好了外卖。 “我帮你点了外卖,你吃完饭再走吧。” 傅宇靠在高背椅上仰头看着摆碗筷的童凝,舌头顶了顶脸颊,“赶我走啊?” 童凝手一顿,支支吾吾的回道:“那,那你也不能就住这吧。” “你十八岁了吧。”傅宇两条胳膊压在餐桌上,不正经的说道:“放古代,都能结婚了。” 看着小/脸通红的童凝,他眯了眯眼,起身站到了她身旁,“童凝,做我女朋友吧。” 他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的说道:“我喜欢你,真的,特别喜欢。” “傅宇,” 童凝垂着眼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我和谢正初之间的纠葛,你是知道的。” “短时间内,我真的不想再谈感情了。如果我马上就答应做你的女朋友,你的心里不会有芥蒂吗?” “童凝,你觉得你拒绝我,我就会不喜欢你吗?” 傅宇俯身凑到了童凝的耳边,低声说道:“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在我这,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吃饭,吃完饭,我回家,你休息。再反驳,我今晚可就住这了。” 看着咬唇不敢说话的童凝,傅宇拿起筷子得意的笑了,谢正初这个阻碍还在的时候,他都没有退缩过。现在谢正初被三振出局了,他要是真听了娇气包的摆布,那他们也没有今天了。 吃过饭,外面的雨也停了,傅宇起身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递到了童凝的眼前,“生日礼物。” “本来还给你买了个生日蛋糕的,不过刚刚太着急了,摔在地上已经不能吃了。” “看看喜不喜欢。” 顶着傅宇不容置疑的目光,童凝抬手接过了他递来的小盒子,解开墨绿色的丝带,里面露出了一条珠光四溢的红宝石项链。 “这太贵重了。” 童凝下意识的就想合上盒子,却给傅宇抬手挡住, “吊坠上的红宝石是我亲手在D市挑的原石,很便宜的。而且为了这个,我可是特意翘了一天训练,你确定不要?不要那我扔了。” “我要,扔了多可惜啊。”见他伸手要夺自己手中的项链,童凝连忙侧身把项链攥进了手心,“我只是觉得这项链这么漂亮,肯定价值不菲,所以才不想收的。” “戴上看看。” 傅宇懒洋洋的拂开了童凝颈边的长发,低头帮她系上了锁扣。 “好看。” 晶莹剔透的红宝石被打磨成了精致的半开玫瑰,和童凝莹白的肌肤相映成辉,紧贴在童凝身后的傅宇低头看着眼前柔/腻的雪/颈,心中一动,忍不住侧头轻吻了一下她小巧的耳/垂。 他似有若无的靠近让童凝后背一紧,“好了,你回去吧。” 傅宇伸了一个懒腰,似笑非笑的看着双颊绯红的童凝,低声笑哼道:“行,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直到关上门,童凝的心头还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她靠在门上,双手捂着发烫的脸颊,缓缓的滑坐在地。 新城小区,童家 好不容易赶上周末,睡到12点才起床的童冰刚吃完早午饭,就被突然闯进屋的十几个彪形大汉吓得高声尖叫。 “你们是谁?” “小姑娘,你们家大人呢?” “他们都不在家,你们……你们这是擅闯民宅!” 这些人不再说话,但也没有为难她一个小孩子,只是训练有素的开始往外搬东西,童冰也不敢和他们硬碰硬,偏偏父母的电话都打不通,只好选择了报警。 她随便在睡衣外套了一件外套,搬着小凳子守在自己屋门口,生怕这些人闯进她的房间。 不到一个小时,童家人的行李就被扔出了门外,眼看着就要搬到自己房间了,急得童冰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整个人坐立难安。 然而她期盼已久的警/察还没到,满脸喜色的童家人反倒先到家了。 “我觉得这个基金不错,100%的投资回报率,那岂不是翻番啊。” “我也觉得行,要不先投个一千万看看。” “妈,现在房价涨的这么快,要不先给我肚子里的宝宝买套房子吧。” “诶,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谁啊?” 童冰听到了家里大人熟悉的声音,连忙乳燕投怀一般从房间里奔了出来,“妈,这些人突然就闯进了屋,还把我们的行李都给扔出去了。” 为首的男人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文质彬彬的对几人说道:“你们好,我姓白,几位可以叫我白律师,我是童凝小姐的代理人。童小姐已经将她名下的这套洋房挂牌售出了,这些是几位的行李。你们已经不再有入住这套房子的资格了。” “呸!还有孙女敢赶奶奶的,小丫头片子,翅膀还没长硬呢,她这是要上天啊!” 童老太太滚刀肉一样冲进了屋子,撒泼打滚的找着童凝,“她人呢?让她给我滚出来。” 童老太太虽然横,但到底也是年近七十的老人了,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的一抬手,就把她拖出了屋子。 “你们的行李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白律师抬手扶了扶眼镜,“根据《刑法》第二百四十五条:非法搜查他人身体、住宅,或者非法侵入他人住宅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 “这套房子已经与诸位没有关系了,几位要是再动手,我们也就不客气了。” “怎么回事?” 几个身着制服的警/察插道,“是谁报的警?” 童家人久旱逢甘露一般迎了上去,尤其是童老太太,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苦道:“警/察同志啊,你们可得给我们主持公道啊!” “这些人,不仅闯进我们家,还打老人啊!我这一把老骨头,差点没让这些人拆散架。我儿媳妇,还怀着身孕呢,差点没被他们打死。” “您好,我是众诚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这是我的名片。” 白律师一脸平静的递上名片,有理有节的说道:“是这样的,这套房子已经被我的委托人挂牌转卖了,但是这些人却迟迟不肯搬走,已经构成了非法滞留,我的委托人没有办法,才使用了强制手段。” 他一边说着,一边递上了相关文件。 看着连连点头的警/察,拄着拐杖的童老爷子顿时心生不妙,他轻咳了一声,“这个文件是怎么回事?这套房子以前确实是在我孙女名下,不过她已经把财产转让给我们了,文件都签好了。” 警/察摇了摇头,“我们不管你们家务事是怎么处理的,反正这个房产证上的名字是童凝,法律文件怎么写,我们也只能照章办事。” 看着咣当一声上了铁锁的洋房,童家人守着地上的行李,面面厮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除了守在门口的两个人,其余的十几个彪形大汉又依次上了车,倒车之际,还试图扒车的童老太太被狠狠甩开,反倒白白溅了一身泥水。 “那个死丫头呢?!” “你们昨天的那个财产转让书不是已经把钱都转到我们名下了吗?怎么房子还是她的!” 宋如梅扶着肚子坐到了台阶上,“小冰,你起来以后有没有看见童凝?” 童冰摇了摇头,“妈,为啥说家里的房子是童凝的啊,还有什么是财产转让啊?” 宋如梅揉了揉酸胀的小/腿,“童凝不是你姐姐,她也不是我和你爸爸亲生的。她是你大伯的女儿,至于财产,反正你只要明白,以后童家的钱,肯定有你的一份就行了。” 童冰咬了咬唇,“那……那家里的钱,难道原来都是童凝的吗?” “什么童凝的,是我们的。” 宋如梅抓/住了女儿的小手放在了自己肚子上,“你知道为什么你大伯母什么都留不下吗?因为她是独/生/女,她死了,家里的钱也只能被吃绝户。” “你就不同了,你有弟弟。小冰,以后你要记得和弟弟好好相处,知道吗?” 童冰点了点头,“那……那我们现在住到那去啊?” 宋如梅皱了皱眉,抬头看向一直长叹短吁的童老爷子,“爸,我们堵在这也不是办法,当务之急,还是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 “至于童凝,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她总还是要上学的吧,就算不认我这个当妈妈的,您二老总还是她的长辈。她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跑不到哪去。” 宋如梅的一番话说得童老爷子眉头渐松,他点了点头,叫住了还在叫骂的童老太太,“行了,先回老房子。小源还在医院等着你送饭呢。” 几个人拖着行李回了童家老两口几年前买的小院,虽然地段不错,但到底比不上新城小区的花园洋房。 累了一整天的宋如梅还惦记着账户上的钱,自告奋勇的拿着资产明细又跑去了沃森私募。 “什么?两千万!” “是的,这张财产转让书签订的时候,童凝小姐的账户上还剩下两千万,其中一千万已经购买了3号乐享基金。” 从五个亿降到两千万,这其中的差别可谓是天差地别,宋如梅脸色煞白的捂着肚子半晌说不出话。 “熊经理,是不是童凝来找过你了,她是不是提前把钱都转走了。”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如果童太太您没有别的事情的话,请吧。” 看着一脸公事公办的熊凯安,宋如梅抿了抿唇,起身向屋外走去,不对,童凝一定是察觉到了,所以她才会提前转走财产,还有家里的房子也是,这一切都是她故意的! 想到平时内向老实的童凝居然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宋如梅不由得有些后背发寒。出了金融大厦,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对出租车司机说道:“去茂悦广场。” “所以你是说,钱没了?” 装潢雅致的办公室里,谢崎翘着二郎腿一脸冷漠的看着坐立不安的宋如梅,抬脚踹翻了沙发旁的茶几。 他伸手碾熄了手里的雪茄,起身抓/住了宋如梅的长发,“宋如梅,你他/妈/的玩老子呢?” 虽然现在他名义上是多家娱乐会所的老板,但只有谢崎知道,他不过是一个障眼法外加替死鬼。外人看起来光鲜亮丽,真正的大头,都要孝敬给牢里的大佬。 当然,他不后悔,因为除了这条路,他根本无路可走。一个有前科的人,想要在这个社会上重新开始,太难了。 然而当他真正过上光鲜亮丽的生活后,他又开始恐惧没有自由的监狱生活。现在他名下的这些娱乐会所,都是打着擦边球的生意,说不定哪天就得替上面顶罪。呼吸过自由的空气后,他实在不想再体验那阴森的铁窗。 这也是为什么,他愿意再敷衍人老珠黄的宋如梅。五个亿?有了这笔钱,足够他付他的买身钱了,他甚至还可以买个新身份重新开始。 好不容易,让他看见了希望,现在宋如梅却告诉他,钱没了?! “没了五个亿,你说你还有用吗?嗯?”他一圈一圈的紧着手里的头发,抚在宋如梅脸上的大手紧紧的掐住了她的脖子,“贱人,说,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宋如梅颤抖着身子说不出话,颈间的窒息感让她不由自主的挣扎起来,看着她涕泗横流的狼狈模样,谢崎冷哼了一声,嫌恶的把她甩在了沙发上。 “阿崎,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啊!你就算生我的气,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谢崎站起身,他随手拿起桌上的湿巾细致的擦着指缝,“儿子?宋如梅,我要是想要儿子,多是女/人愿意给我生。我还真不稀罕你的孩子。” “我就一句话,要么你给我把五个亿找回来,要么,你就拿你这条小命来赔。” 看着谢崎冷酷的侧脸,宋如梅被他话里的阴森吓得说不出话来。 他毕竟是在牢里混过的人,说要她的命,可不是开玩笑的。第一次,宋如梅感受到了什么是与虎谋皮,不行,她还有大把的好日子没有过,不能死在这。 想到这,宋如梅咽了咽嘴里的血丝,鼓起勇气说道:“钱……钱都在童凝那个小丫头手里,阿崎,要不然,你把她绑架了吧。” 谢崎吐了一口烟雾,饶有兴味的扫了扫宋如梅,“你说钱都在童凝手里?你再给我说说看,她又是个什么章程?” 见谢崎来了兴趣,宋如梅心头一松,她小心翼翼的爬了起来,讨好的说道:“童家的钱都是童凝外公的遗产,他死之前把钱全部转到了童凝名下。” “本来是打算等小丫头十八岁把所有财产转让给我们的,但是也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让童凝察觉到了不对劲,总之,她偷偷把钱都转走了。” 宋如梅一边说着一边细心留意谢崎的脸色,见他听的入神,连忙继续说道:“现在,这五个亿应该是都在童凝名下了。” “对了,她还给我们留了两千万,再加上童家人的存款,还有名下的几套房子,怎么也能凑够五千万。阿崎,要不,要不还是算了吧,你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想办法把这五千万凑够了给你。” 谢崎嗤笑了一声,“怎么,你这是又不忍心了?” “五千万?和五个亿能比吗?” 他抬手拍了拍宋如梅的脸蛋,“你出的主意不错,这个童凝无依无靠的,钱肯定在她手上。” 92.针锋相对 周一一早, 傅宇就准时出现在童凝家楼下,今天他没有骑摩托车,素来松垮垮的校服也穿得好好的, 肩上甚至还老老实实背着书包。 “吃早餐了没?” 童凝嘴里还咬着牛奶吸管, 闻言点了点头, “你真的不用接我上学的。” 傅宇置若罔闻的抬手要拿童凝肩上的书包, “好学生也不用每天背这么多书吧, 小肩膀都压弯了。” “不用, 没多沉。”童凝侧了侧身子避开了他的手, 傅宇却就势揽住了她的肩膀,“你怎么没戴项链?” 童凝下意识的摸了摸锁骨,“学校不准带首饰的,我可不想因为这个被老师抓典型。” 傅宇抬了抬下巴,烦躁的啧了一声,“行吧。” 一路走出了小区,路上就多了不少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 童凝不自在的耸了耸肩, “你把手放下吧。” 见她一副急着和自己划清界限的模样,傅宇眉尾一垮,语气里就多了几分危险, “娇气包, 你以前不是挺怕我的吗?现在怎么能耐了, 嗯?” 他一边说着, 一边伸手轻捏童凝微翘的小巴, “是不是非得要我对你凶一点你才肯听话?” 傅宇不说,童凝都忘了他是学校有名的校霸,习惯了他平时在自己面前的嬉皮笑脸,现在他突然正经起来,此消彼长之下,童凝顿时就不习惯的低下了头。 “你干嘛突然这么凶?”少女拉长的尾音里带着委屈,“本来就是你先动手动脚的嘛。” 看着她懦懦撒娇的样子,傅宇就是有再大的火也消了,更何况他本就是故意逗她的。 “行了行了,都是我的错!”傅宇投降的举起了手。 “等一下!”他垂下头,视线落在了童凝精致的侧脸上,看着少女粉唇边的奶渍,傅宇眼神渐深,他凑到童凝低声问道:“童凝,牛奶好喝吗?” 见童凝不解的抬眼看自己,傅宇突然抬手托起了她的后脑勺,低头吻了下去。 他轻轻的舔/舐/着童凝唇边的奶渍,微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调笑,“好喝,以后给你喝……” 听着他消失在唇齿间的呢喃,童凝小/脸骤然胀得通红,她一把推开了半压在自己身上的傅宇,头也不会的向学校跑去,只留下倒退了几步的傅宇似笑非笑的摸着润湿的薄唇。 第四节课刚下课,傅宇就准时出现在五班门口, “走,吃饭去。” 他旁若无人的坐在童凝的前座上,胳膊伏在课桌上转着自动铅笔,“你中午想吃什么?” 大屏幕上还放着历史老师留下的课件,童凝低头抄着笔记,全神贯注的回道,“我今天中午要去广播室广播,你自己先去吃吧。” 傅宇挑了挑眉,“广播?和谢正初?” 童凝点了点头,“今天是最后一期,马上就要高考了,学校的午间广播也会取消。” “那我给你带饭,就买你喜欢的藤椒鸡排饭?” 童凝笔尖一停,抬起头看向傅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就上次在咖啡厅那一次你就记住了?” 虽然傅宇从来都对追上童凝有信心,然而看她真的感动了,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行了,我给你买饭去。” 他揉了揉头发,忍不住回头补充道:“不许和谢正初多说话啊。” 童凝无声的笑了笑,起身拿着文件夹上楼。 还没走过拐角,童凝就正撞上一脸憔悴的谢正初,见童凝拿着文件夹,谢正初眉间一松,他贪恋的看着童凝,“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童凝漠然的向前走着,“历史课拖了一会堂。” 谢正初点了点头,急忙跟了上来,“今天……今天是最后一次午间广播了。” “我知道。” 进了广播室,童凝自顾自的低头整理着话筒,不论谢正初怎么努力,除了必要的回话,童凝始终不愿再和他有一丝一毫的交流。 从前,他们两人之间从来都是童凝绞尽脑汁找着话题,不论谢正初说什么,她总是笑弯了眼得捧场。然而如今童凝冷淡的态度让谢正初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热情,而习惯了被爱的自己,从前又有多任性。 广播结束,眼看着童凝就要出门,谢正初终于忍不住起身挡在了门口。 “你还没吃午饭吧,我让家里司机送了你最喜欢的三文鱼寿司来,我们一起吃吧。” 看着一脸讨好的谢正初,童凝的眼中却满是嘲讽与悲哀, “喜欢吃三文鱼寿司的是你,不是我。你看,你连我最基本的喜好都会弄错,这算什么喜欢?” “谢正初,你只是愧疚感在作祟而已。我们不是已经把话说清楚了吗?冤有头,债有主。你现在已经知道真正的仇人是谁了,可不可以放过我,给我一点清净?” 谢正初心头一痛,他嘶哑着声音说道:“我承认,我以前过得太过自我。但是我可以学的,我愿意为了你去学习怎么爱一个人。” “这两天,我眼前都是你。我是真的错了,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 “谢正初,你再骚扰我女朋友,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提着纸袋的傅宇拧着眉头出现在门外,“信不信我揍死你。” 童凝抬手拉住了面带戾气的傅宇,“算了,我们吃饭去吧。” 看着两人相偕而去的背影,谢正初只觉得胃里灌了铅一般难受,他握紧了拳头高声说道:“你是为了气我对不对?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快就爱上这种人。” 童凝脚步一停,她紧紧握住了傅宇的手,扭头看向双目赤红的谢正初,“这种人?谢正初你知道吗?在我心里,傅宇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小阳台里,傅宇手撑在椅子上打量着童凝吃饭时一鼓一鼓的脸颊,低声笑哼道:“好一千倍一万倍?” 童凝停了停筷子,转过脸不理他。 心情大好的傅宇也不生气,抬手从烟盒里抽/出了根烟,也不点燃,只是放在鼻端轻嗅,“诶,你还挺挑食啊,怎么,不喜欢吃葱花啊?” 童凝小/脸一红,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她喝了口水,轻声说道:“饭后抽烟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你还在这呢,我不会抽的。” 傅宇弹了弹手里的烟,提膝顶了顶童凝,“中午在这陪我。” 童凝见他脱了校服准备趴在桌上睡觉,连忙收拾了饭盒,“傅宇,我给你补习吧。” “张鸿跟我说,你一直有在认真看我给你写的复习册,连下课都在背单词。现在刚好有时间,我帮你把知识点梳理一遍吧。” 听到张鸿拆了自己老底,傅宇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他舌头顶了顶脸颊,起身伸了个懒腰,“你听他瞎说,我才没有下课都在背……背单词呢。” 童凝抿唇笑了笑,伸手从傅宇口袋里掏出了本巴掌大的小册子,“这是什么?必备古诗词?” “好了,你去教室把我给你写的复习册拿来吧,有人帮你梳理一遍肯定比你自己看快的多。” 看着童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傅宇烦躁的啧了啧,“知道了。” 等到傅宇抱着书回到阳台,童凝已经整好了桌椅,“其实你的优势很明显的,我特意上网查了A大往年特招的录取分数线,以你的体育成绩,只要考五百分就够了。” “你是文科生,语数英每门功课拿一百分,文综拿两百分,基本就稳了。” “现在离高考还剩一年的时间,我们争取把基础分拿到手,再酌情争取一些灵活的分数。肯定是没问题的。” “首先是英语,词汇是语言的基础,这个先不提,今天中午我先帮你把单项选择必考的几个语法点过一遍……”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影在阳台上洒下了斑斓的光斑,童凝纤长浓密的睫毛震颤着在莹白的小/脸上纷飞出点点细影,傅宇单手支头,定定的看着童凝柔美的侧脸,听着耳边她温柔的低语,只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美好,空气也特别清新,就连让人心浮气躁的功课都能让他从心底想要微笑。 下午放学,宋老大还拖着堂讲最后一道几何题,傅宇已经挎着书包靠在了门口的栏杆上,好不容易等宋老大宣布完下课,傅宇就一把推开了教室后门。 “快点,冰淇淋要融了。” 站在讲台上收拾教案的宋老大抬起头,就看见年纪里出了名的刺头正小心翼翼的举着一个巧克力冰淇淋递到童凝的嘴边。 似乎是觉得冰淇淋太甜了,童凝舔/了几口就扭头不肯再吃,傅宇三口两口吃完了剩下的部分,抬手就把木棍扔进了垃圾桶。 自从何思蓉被傅宇整到转学,整个五班就一直暗自流传童凝和傅宇的绯闻,现在两人光明正大的分食同一个冰淇淋,无疑光明正大的把恋情做实了。 听着周围窸窣的议论声,童凝无奈的拉上书包,跟着傅宇出了教室。 傅宇一路把童凝送到了小区楼下,“要不我给你请个阿姨吧,你一个人住,行不行啊?” 童凝摇了摇头,“不用,我不太习惯和阿姨住在一起。星湖的门禁挺好的,你不是还有集训吗?快回去吧。” 看着转身准备上楼的童凝,傅宇舔/了舔唇,“童凝,后天是我们篮球队的庆功会,你跟我一起去吧。” 童凝停住了脚步,扭头看向台阶下的少年,落日的余晖在他凌/乱的短发上洒下了点点金屑,逆光的阴影更加凸显出他轮廓的深邃,她眯了眯眼,突然就不忍拒绝他眼底的期盼,“嗯。” 谢家 谢正初放下书包,小心的在床前坐下,“妈,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侧头看着窗外庭院风景的周珊微笑着扭过头,“正初,你放学了。” “我的脖子能动了,现在是夏天吧,楼下的草坪修建的真好。” 谢正初替周珊拢了拢衣角,“嗯,等你复健好了,就能自己下去走走了。” 周珊眨了眨眼睛,“妈妈不过睡了一觉,你就已经是大孩子了。”她枯瘦的脸上漾起了一抹调侃的浅笑,“想不到,我们正初也到了交女朋友的年纪了。” “要不是李嫂洗衣服的时候检查的仔细,你的照片差点就洗了。你啊,太不仔细了,和女朋友的合照也不收好。” “喏,妈妈帮你放在桌上了。” 谢正初顺着周珊的视线看向书桌,才发现上面赫然躺着他和童凝那天在日料店拍的合照,他心头一紧,颤抖着拿起了照片,小心的拂去了上面的褶皱。 93.针锋相对 “这个女孩真漂亮啊。” 看着儿子爱惜的模样, 周珊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她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当年为了所谓的爱情, 居然头脑发热的选择了自杀。 如今大梦一场, 竟然已经过去了十余年, 昔日的爱恨早已淡去, 心头对儿子的愧疚却越/发深刻。 想着李叔说起的儿子这十几年的生活, 周珊越/发想要做些什么来弥补谢正初, “她是你的同学吗?等我好了, 你可一定要带她到家里来做客啊。” “她……她叫童凝,是我喜欢的女孩子。但是妈妈,我伤害了她。”谢正初抬起头,轻轻的将他对童凝的误会和伤害一一说给了周珊。 “但是我没有想到,她居然不是宋如梅的女儿。” 谢正初顿了顿,他侧头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掩饰眼底的酸涩, “等到知道真/相以后, 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周珊动了动手指,艰难的拍了拍谢正初,“你有很诚恳的向对方道歉吗?” 见谢正初轻轻点了点头, 周珊闭了闭眼睛, 轻声说道:“妈妈很想说, 她会原谅你, 你们会幸福的在一起。但是正初, 人的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强也最脆弱的东西。” “她很有可能不会再原谅你了,你可以为之努力,但你要答应我,如果一天,你们注定不能在一起,你要学会放手好吗?” 坐在床边的谢正初闻言身体一震,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相片。 “医生说您刚醒,还是要多休息。我先回屋写作业去了。” 看着儿子逃避的背影,周珊咬了咬唇,心中满是不安:她天生执拗,感情受挫时选择了最不可挽回的处理方式,直到错过儿子这十多年的成长才让她悔悟。而正初呢?他会不会也继承了她的疯狂,他能做到该放手的时候放手吗? 自从那天从茂悦广场回来,宋如梅就一直坐立难安。谢崎那天听完了童凝的事情就抬手让她回来了,然而这种等着另一只靴子落下的折磨却也更令人煎熬。 “妈?怎么样?你找到童凝了吗?” 听见开门声,宋如梅连忙扶着肚子站了起来,看向童老太太的眼中满是急切。 自从童老太太知道童凝提前把名下的财产都转移了,早就摩拳擦掌着要去一中给童凝一个教训,然而这几天童国源的病情有了反复,她忙前忙后的跑着医院,好不容易今天有了空,特意赶了个大早去一中校门口堵童凝。 “别提了,小丫头现在是翅膀硬了,软硬不吃,不仅威胁我说要打什么官司。周围还跟着个坏小子,差点没把我推地上。” 童老太太一瘸一拐的进了客厅,“童冰呢?你现在也是双身子的人了,有事情就要交代给你闺女去做,她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还一放学就躺屋里啊。” 窝在房间里玩手机的童冰被童老太太尖刻的指责逼得走了出来,家里的阿姨受不了照顾癌症病人的辛苦,自己请辞了,童家人也只能重新花大价钱在医院请了个护工。然而家里却迟迟没有再请阿姨,也不知道是童老太太忘记了,还是有意为之。 “叮铃铃铃铃……” 半躺在沙发上童老太太接起电话,刚听几句,枯瘦的老脸就笑成了一朵菊/花,“啥?真的翻番了!还是我儿子有本事,随便买啥都赚钱。” “行,妈支持你。好,一会我就把存折给你带过去。” 挂了电话,童老太太兴奋的站了起来,“上次买的那个什么?现在已经翻了一倍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得意的叉起了腰,“要不怎么说财星高照呢,就算小丫头把钱偷走了,我们照样有发财的地方。” 人一高兴,看什么心情都好。天降横财的喜悦让童老太太忘记了早上在一中门口吃的挤兑,就连对着童冰也破天荒的给了个笑脸。 手舞足蹈的说了一会,童老太太很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迈着小碎步急匆匆的回了主卧,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听见了关门声,童冰连忙摘了手套从厨房走了出来,“妈,奶奶也真是的,家里又不是请不起阿姨,非得让我洗碗。” “把我手洗粗了怎么办……” 宋如梅心不在焉的拍了拍童冰的肩膀,视线却一直有意无意的落在主卧的房门上。 家里的钱大部分都在老两口的名下,现在基金赚钱了,童老太太肯定是在卧室里跟老爷子商量着钱的事。谢崎现在心里只有五个亿,看不上童家的这几千万,但她看得上啊。 现在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个定时炸弹,再过几天可就到了能做DNA的月份了,如今她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谢崎还能记着当时的约定,会帮她搞定DNA报告。 然而想起那天谢崎冷酷阴森的态度,宋如梅的心里就凉飕飕的直冒寒气,怎么都提不起勇气再主动联系他。 下午放学,傅宇惦记着要童凝陪他参加篮球队入围全国高中篮球联赛决赛的庆功会,最后一节课还没下课,他就拎着书包半靠在五班门口等着童凝。 “你们的庆功会是在哪吃饭啊?” 童凝一边低头抄着黑板上的家庭作业一边问道。 头支在手臂上的傅宇目不转睛的看着童凝柔美的侧脸,修长的手指时不时替童凝把垂落在眼前的碎发掸到耳后,“在茂悦广场附近的融荟会所,那边的私房菜味道挺好的。” 童凝被他略带薄茧的指尖刺得有些不自在,连忙加速写完了作业,起身站了起来:“好了,我写完了。” “对了,我直接穿校服去没关系吧?” 傅宇抬手扯过了童凝的书包,“傻/瓜,你以为是丑媳妇见公婆啊,大家不都穿着校服?” 童凝抿了抿唇,“我这不是没有参加过吗?” 两人出了校门,傅宇拉着童凝就往学校对面的车库走,“傅宇,要不我们还是打车吧?“ 童凝一想起那天他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的经历就有些腿软,拖着脚步不想过去,却被傅宇搂住腰强行拉进了车库。 “我们今天开车过去。” 他按了按车钥匙,拉着童凝上了辆路虎,“摩托车确实不安全,以后我还是开车接你。” 童凝目瞪口呆的被他按上了副驾驶,“你连驾照都考好了?” 傅宇帮童凝调了调座位,“我比你大几个月你忘了?不过驾照我是在国外考的,比国内方便点。” “热不热,要不要我把空调开低点?” 童凝天生身子凉,闻言摇了摇头,“我不热,你热的话就开吧。” 傅宇捏了捏童凝略带凉意的小手,放下了车窗。 “我也不热,吹自然风就行。” 童凝点了点头,支着头看向打着方向盘的傅宇,“暑假的时候你教我开车吧,自己开车想去哪也方便点。” 傅宇还没来得及回话,手机就响了,“肯定是鸿子他们催我们了,你帮我借一下,就说我们十几分钟就到了。” 他的手机在裤口袋里,童凝咬了咬唇,有点犹豫。 “快啊,他们肯定等得着急了。”傅宇专心的盯着后视镜,右腿向童凝那边侧了侧示意她接电话。 似乎是在配合傅宇的催促,电话铃声停了几秒,又再次响起起来。童凝闭了闭眼,鼓起勇气把手伸进了傅宇的口袋里。 他的校裤口袋很深,童凝把手整个探了进去才摸/到手机,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童凝的指尖小心翼翼的在他的口袋里摸索着,虽然尽力避免接触,但童凝还是能感到傅宇紧绷的肌肉。 “拿到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轻轻的把手机夹了出来,接通了电话。 按了免提后,张鸿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响亮,“宇哥,你们到哪了?” “我们到曹北路了,十分钟之内能到。” 傅宇哑着嗓子回了一句就挂了电话,童凝刚想把手机给傅宇放回去,就惊讶的发现他额头上居然满是细密的汗珠。 “你都热成这样了还说不热呢?快关上窗户开会空调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低头给傅宇拿纸巾,然而书包还没来得及开,傅宇低哑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 “我这不是热,是燥。” 此时恰好赶上红灯,傅宇停了车,抬手扳起童凝的下巴就吻了上来。 “你说你,拿个手机差点没逼死我。”唇齿交/合间,他的呼吸灼热滚烫,浓黑的双眸透过额间汗湿的黑发直直的落在童凝脸上。 “刚才我真是恨不得扭头开回你家去。” 童凝眨了眨眼睛,双颊滚烫的不敢思考傅宇话中的深意,直到车后催促他们的汽笛声响了起来,傅宇才放开钳在她腰间的大手。 一路到了融荟会所,童凝还害羞的抬不起头来。 “傅公子,上次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位是您女朋友吧?你好你好。” 两人刚进大厅,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就迎了上来,“我管教女儿无方,思蓉后来也很一直很后悔,真的没想到她会得罪傅公子您的女朋友,实在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打了一家人啊。”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殷勤的帮他们按了电梯:“我们公司和傅氏合作了这么多年,还请傅公子您看在我们诚心道歉的份上,就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吧。” 傅宇伸舌顶了顶脸颊。“你们公司和傅氏的合作全部都是正常的商业往来,至于什么恩怨不恩怨的,纯属你想多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搂着童凝进了电梯,“我还在读高中,傅氏的生意算不上太清楚。你恐怕找错人了。” 电梯门缓缓的合上,童凝抬起头看向傅宇,“刚才那个……是何思蓉的爸爸?” 94.针锋相对 傅宇歪了歪头, “嗯,好像是的。” 看着液晶显示屏上不断变换的数字,童凝抿了抿唇, “那……他说请你高抬贵手是什么意思啊?” “怎么, 担心我?” 傅宇低笑着扯了扯童凝的马尾辫, “何家的建材公司勉强算得上是傅氏的一个下游供货商吧, 迷你的那种。” “这么多年靠着给分部经理出让回扣承包了傅氏好几个工程, 现在那个经理被查处了, 他们当然得进黑名单了。” 说到这, 傅宇俯身凑近童凝的脸颊,玩味的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公报私仇?” “没有!” 童凝侧过身,不好意识的回道:“我只是一时好奇而已。” 眼前少女莹白的耳廓上渐染着淡淡的晕红,傅宇一时心/痒,伸手捏了捏她柔润的耳/垂,“偷偷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就是故意的, 谁叫他女儿欺负你呢。” “还有你们那个班主任, 何家这一倒霉,她的免费婚宴也没了。你开不开心?” 少年说话时滚烫的气息喷在童凝脸颊上,烫得她小/脸/越/发酌红, 她咬着唇轻轻点了点头, “是有一点开心。” 看着童凝手指刻意比出的距离, 傅宇啧了一声, 迈着长/腿懒洋洋的向她身上靠了靠, “你男朋友对你这么好,你打算什么时候正式给他一个名分?” 这段时间,他一直跟进跟出的守着童凝,相处间她虽然没有拒绝他的亲密,但也从来没有正式承认两人的关系,饶是傅宇自恃势在必得,然而想起虎视眈眈的谢正初,心中偶尔也会有些不确定与酸涩。 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有按捺住心中的试探。 童凝偷偷拿眼看了看傅宇专注炽/热的双眸,踮起脚尖凑到了他耳边,“我跟你说啊,时间的话,……” 叮! 电梯到了,踮着脚的童凝抿了抿唇,“时间就是……你猜!” 她腰身一扭,脚步轻/盈的出了电梯,一边笑着一边俏皮的转身吐了吐舌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笑盈盈得盛满了潋滟的波光。 傅宇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大步上前捞住了她,“你还跟我开起玩笑了是吧?行,我让你笑。” 他伸手在童凝的腰窝上挠了挠,惹得童凝后背一紧,倒退着想要避开他作乱的大手。 “哎呀!” 两人打闹间撞上了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童凝连忙推开傅宇的手向对方道歉。 身穿条纹Polo衫的中年人正接着电话,他抬头看了童凝一眼,点了点头继续向电梯口走去。 “好啦,不玩了。我看看包厢号。诶,就是前面了。” 傅宇伸手捏了捏童凝的微翘的下巴,“饿了吧,走,咱们吃好吃的去。” 两人说笑着一路进了包厢,四楼已经阖上的电梯门却再次打开了。 刚刚撞上童凝的男人举着手机神色恭敬的说道:“崎哥,我是阿虎,嗯,确定是她。地点?我现在在融荟会所的四楼,对,我看着她跟着一个小男生进了406A包厢。” “好,我知道了。我会一直跟着她的,嗯,再见。” 挂了电话,男人眯了眯眼,迈步走出了电梯。 电话这边的谢崎随手把手机扔到了一旁,闲适的拿起大理石茶几上的剪刀修剪起桌上的重瓣雪山玫瑰。 安静的包厢里,他一边修剪着弱枝一边淡淡的说道:“怎么,我还以为你不敢来见我了呢?” 坐在沙发上的宋如梅攥紧了裙角,“阿崎,我……童家人明天就要拉着我去做DNA鉴定了。” 她扶着肚子半跪在谢崎面前,抽抽噎噎的说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出来,看在我们孩子的面子上,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 谢崎似乎没有把宋如梅的恳求放在心上,反而倒退了几步,饶有兴味的欣赏着自己修剪的枝叶,半晌才从名片夹里弹出张名片扔到了宋如梅的手边,“去这家医院,医生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他会帮你搞定的。” 宋如梅如获重宝的捡起了名片,蹒跚着爬了起来,“谢谢你,阿崎,我保证,我一定会让孩子记住他爸爸的好的。”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宋如梅絮絮叨叨的感谢,一个戴着金丝框眼镜的年轻人探进了半个头,“崎哥,黎先生又来了。” 谢崎眯了眯,眉间多了几分阴霾,他转眸看向宋如梅,冷冷的说道:“你走吧。” 宋如梅见他变了脸,吓的瑟缩着脖子就推出了房间。看着砰的一声关上的房门,她捏紧了手中的名片,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总算多了几分底气。 办公室里,年轻人恭敬的低声说道:“黎先生要求我们把星籁这几年的私账都拿给他过目,我虽然借口说您不在,暂时推脱了过去,但他来势汹汹的,明显是没有放弃。” 谢崎闻言手一顿,精心修剪的重瓣玫瑰就咔嚓一下掉在了地上。看着地上娇艳欲滴的玫瑰,年轻人屏住了呼吸越/发不敢说话。 黎先生?谢崎唇边勾起了一抹冷笑,一个偷鸡摸狗的小流氓,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突然成了监狱里的大佬黎叔的亲儿子。 让他当白手套,行,他认了。但是要他给一个二五仔打工?他谢崎还没这么贱。 想到这,谢崎抬脚碾碎了地上的玫瑰花,看着雪白地毯上刺目的花汁,他抿了抿唇,“你去叫上兄弟们,阿虎那边消息一来,我们就准备行动。” “你去帮我告诉大家:这件事要是成了,我谢崎保证,以后等着诸位的,就是一辈子受用不尽的富贵。” 406A包厢里,觥筹交错,满是年轻男孩子的热闹的起哄声。 “宇哥拿了半决赛的MVP,是不是要走一杯!” “走一杯!走一杯!” 傅宇嘴里咬着烟,手上正专心致志的给童凝剥着大虾,头也不抬的就拒绝了转到面前的红酒杯:“滚滚滚,一边玩去。” 童凝夹着虾仁蘸了点油醋汁,“你别给我剥了,我都吃饱了!” 傅宇扬了扬眉,单手碾熄了手里的烟,“你这个小身板,怎么饭量这么小。”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正经的抬眼在童凝身上上下梭巡,“不过该好好长的地方还是不错的。” 童凝被他凑到耳边的低语逗得脸颊发烫,偏偏大庭广众之下又不能发火,只好羞赧的伸手拧傅宇架在她肩上的胳膊。 傅宇刻意放松了肌肉让她拧,少女柔润的指尖能有多大力气,拧了半天,对傅宇来说也不过比蚊子叮强一点罢了。 他舌头顶了顶脸颊,歪头凑到童凝耳廓边笑哼:“瞧你这小猫力气。” 一边说着,一边反手扣住了童凝的小手,“你是饱了,我还饿着呢。” 童凝圆睁着眼睛回头看向傅宇,“那你还不把我放开……” 听着她软糯的声音,傅宇眯了眯眼,刺绣桌布下的长/腿蹭了蹭童凝,“你帮我夹。” 他的呼吸里还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喷在童凝敏感的颈窝里,惹得她后背一紧,咬着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偌大的包厢里,笑闹声,划拳声不绝于耳,然而童凝却绝对自己和傅宇仿佛自成了一个小世界,所有的喧哗都恍如隔世。 而他浑浊滚烫的呼吸声,强劲有力的心跳声,甚至是衣服上略带烟草苦涩的汗意,这些感知交错在一起,细细密密的织成了一张网,就这样把她紧紧的裹起了起来。 她抿了抿唇,终于认输的垂下了肩膀,“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夹。” 傅宇眉尾一勾,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他把胳膊从童凝纤薄的肩膀上向后退到了她的椅背上,懒洋洋的说道:“嗯,我想吃松鼠桂鱼。” 童凝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块鱼肚,又小心的挑了刺,“给……” 傅宇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撑在圆桌上的手接过了童凝手里的木筷,慢条斯理的吃完了童凝夹好的菜。 就这样,一个夹,一个吃,落在一旁的张鸿眼里,着实刺得他忍不住跳了出来:“嗨!我说你们考虑考虑单身狗的感受好不好!我光吃狗粮都快吃饱了!” 傅宇抬眼扫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只是随手拿起桌上的烟盒就往张鸿身上砸。张鸿抬手接住了烟,嬉皮笑脸的在嘴上拉了拉,“谢谢宇哥!我这就堵上嘴!” 饭吃到一半,张鸿有嘚瑟的从书包里拿出了个玩具测谎仪转到了圆桌中间,他捏着筷子敲了敲高脚杯,“大伙安静一会啊,这个光喝酒多没意思啊!咱们来了真心话大冒险行不行!” 双颊晕红的童凝连忙推开了凑在她耳边低语的傅宇,“你快看张鸿拿了个什么出来。” 被她推开的傅宇不满的舔/了舔干涩的唇,向后仰了仰身子,抬手攥/住童凝柔若无骨的小手在手里细细把/玩,“测谎仪嘛,还真让这小子拿过来了。” 一个端着酒杯的板寸男生歪在桌上笑骂道,“鸿子你这个有没有用啊?别弄了玩具来搞笑啊!” 张鸿不满的撇了撇嘴,“行,我就先舍身取义,给大家演示演示。” 他煞有介事的把手按了上去,“我叫张鸿,今年读高二,是一个积极向上的祖国接班人。” 伴随着阵阵嘘声,测谎仪底座上的绿灯闪了闪,一切正常。 张鸿耸了耸肩,嘚瑟的说道:“喏,就是这样。” 不等张鸿松开手,板寸男生就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你这个算了屁示范啊,要测,就测你张鸿还是不是处/男,大家说对不对?” 板寸男生话音刚落,包厢里就响起一片叫好声, “好!” “对对对!就测这个!” 张鸿也不恼,他挠了挠头,一副舍身取义的表情说道:“我,我还是处/男!” 话刚说完,刺眼的红灯就闪了起来,张鸿的惨叫声伴随着嘟嘟嘟的警报声把整个包厢都带入高/潮,就连童凝都笑倒在傅宇的怀里。 “太准了……” “靠!鸿子你行啊,藏的可够深的!” 嘈杂的打趣声里,傅宇挠了挠童凝的手心,交叠起双/腿低头在童凝耳边低声说道:“放心,我还是……” 95.针锋相对 童凝小/脸一红, 咬着唇就要挣开傅宇的大手。 挑眉低笑的傅宇一使劲,刚刚直起身子的童凝就身子一歪,再次跌进了他怀里,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相信?不相信那我当着你面测一测?” 傅宇说着就作势起身要拿测谎仪, 吓得童凝连忙扯住他的袖子, “我信!我信还不行吗?” 少女纤细的胳膊轻轻一拉, 傅宇就顺从的坐了下来。他侧过头, 高/挺的鼻梁在童凝柔嫩的脸颊上蹭了蹭, “信就行, 以后你就知道你男人我的好了。” 他略带沙哑的尾音像小勾子一样微微上扬,童凝强忍着羞恼,板着脸目不转睛的看着上蹿下跳的张鸿,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 然而染红的耳/垂却暴露了她心动的波澜,单手搁在她椅背上的傅宇伸手拨了拨她晶莹的耳/垂,薄唇微勾,笑得一脸兴味。 被众人围攻的张鸿总算是靠着发牌恢复了人身自由, 他一边抽着牌一边说道:“先说好啊, 抽到鬼牌的是国王,国王可以指定任意两个人做某件事。” “如果两个人当中有一个人不愿意,那么这个人就得选择真心话或是大冒险。测谎仪可等着各位呢啊。” 众人环坐在圆桌旁, 童凝很幸运的轮空了好几轮, 只是支着下巴看大家被恶整, 尤其是两个男生被迫接吻后互相呕吐的表情, 更是乐得她栽倒在傅宇怀里笑得半天直不起腰。 可惜好运并没有手中常伴童凝, 等到之前的板寸头男生出来当国王时,他随口点的红桃7就落在了童凝身上。 “红桃7和红桃4接吻啊!” 板寸男生话音刚落,童凝就默默举起了手中的纸牌,更戏剧化的是,红桃4恰好就是板寸头男生。 随着他翻起手中的牌,包厢里的气氛顿时陷入了凝滞,顶着傅宇冷得渗人的表情,板寸头男生吓得不敢直视童凝,缩着脖子弱弱的表示,“我放弃!我来做大冒险!” 不等童凝说话,一个女声就插了进来,“玩游戏最怕的就是玩不起的人了,要是人人都放弃,还有什么意思啊!” “为了某些人,军子你就得受惩罚啊!” 说话的是一个剪着齐刘海的长发女生,她抬了抬下巴,挑衅的看向童凝,“童同学,你说你这一整个晚上就一直缩在角落里,是不是学霸不愿意跟我们十三班的一起玩啊?” 只看她对自己那嫉恨交加对眼神,童凝就知道,她对傅宇肯定有想法。 童凝抿了抿唇,按住了傅宇的手,安抚的拍了拍,转眸微笑着看向齐刘海少女,“不知道同学你是?” 少女挺了挺胸,“我是十三班的苏青,也是学校篮球队的啦啦队长。” “原来是苏青同学,” 童凝揉了揉傅宇指腹上的薄茧,迎着苏青越/发气恨的眼神笑得甜美,“其实我也挺想试试测谎仪的,不如就我来接受惩罚好了。” 傅宇眼神一暗,冷冷的刺了苏青一眼,抬手就要帮童凝接受惩罚。 童凝摇了摇头,小/腿在桌布底下蹭了蹭傅宇,眨着眼睛微笑道:“我没事,反正我也挺想试试的。” 傅宇被她突如其来的主动震得身体一僵,再想阻止童凝时,她已经伸手抽了卡。 “我选择真心话!” 张鸿双手捧着卡盒让童凝挑选,她纤细的指尖在卡堆里随便一抚,就抽了一张背后彩绘着复古十字架的牌。 “在座各位中是否有你喜欢的人?请说出你喜欢的人的名字!” 反手揭开童凝的牌,提心吊胆的张鸿顿时长舒了一口气,这还不简单?行了,不用担心宇哥中途发飙了。 看到了提问,包厢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下来,仿佛丢入热锅的黄油,暖融融的欢笑声又再次响了起来。 大家都想当然的认为童凝和傅宇早已经是两/情/相/悦,这种简单的问题简直就是送分题。只有靠坐在椅子上的傅宇知道,从看到问题那一刻起,他的心里有多紧张。 单手搁在桌上的傅宇指尖还夹着烟,他眯着眼定定的仰头看向童凝,额间甚至起了细密的汗珠。 童凝把手放在测谎仪的手模上,歪了歪头,噙着一抹浅笑回看着傅宇,“在座的各位当中,有我喜欢的人。” 她舔/了舔唇,温柔的说道:“我喜欢的人,名字叫傅宇。” 童凝话音刚落,面上还保持冷静的傅宇手一抖,夹在指尖的烟就掉在了地上。 趴在桌上偷吃巧克力欧蕾的九乌腆着滚瓜溜圆的小肚子东摇西摆的飞了过来,“主人!傅宇涨到七朵花了!太厉害了!主人应该早点表白的!” 童凝没有理它,它也不生气,反而爬到测谎仪上打量了起来,一副跃跃欲试想要玩玩的小模样。 测谎仪的底座不出意料的闪过一圈绿灯,包厢里爆发了阵阵起哄声与鼓掌,张鸿抬脚碾熄了地上的香烟,拍着桌子端来两杯红酒,“交杯酒!交杯酒!” 从童凝说出自己的名字开始,傅宇就觉得自己的世界炸起了烟花,全身的血液一瞬间沸腾着从他的砰砰作响的心脏传遍全身,他听不见包厢的喧闹,看不到起哄的众人,眼里心里,只有笑弯了眼的童凝。 傅宇晕乎乎的被众人拉了起来,张鸿把高脚杯塞进了他手里,“宇哥!交杯酒来一个!” 童凝红唇微翘,抬手盖住了傅宇的杯子,“他一会要开车,不能喝酒的。” 听着童凝软糯的声音,傅宇呆呆的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嗯,我不喝。”他的回答顿时就让包厢沸腾了起来, “想不到宇哥还是妻管严啊!” “笑死了,想不到还能看到宇哥这样一面!” 童凝抿了抿唇,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大家,“傅宇不能喝酒,我帮他喝吧,也算是感谢大家平时在赛场还有生活里对他的照顾。” “嗨,宇嫂太客气了!” “只有宇哥照顾我们的份啊宇嫂!” 众人虽然客气的推辞,然而眼看着童凝仰头将高脚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看她的眼光顿时就多了几分不同。 毕竟,篮球队里的大部分人对童凝这样高踞年级前三的学霸天生就有几分隔阂,这也绝不是仅靠傅宇的认可就能迅速消除的。然而她今天这一杯酒,顿时就给大家留下了几分为人敞亮的好印象,一时间,就连愤愤不平的苏青也只能咬着唇暗自颓败。 一直深陷在童凝回应自己感情的狂喜中的傅宇终于在童凝仰头喝酒时清醒了过来,童凝刚放下酒杯,傅宇就心疼的把有些上脸的童凝搂进了怀里。 然而他没想到,微醺的童凝会软软的说出这么一番话,什么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沐浴在众人祝福的眼光里的傅宇心里又酥又麻,看着童凝酌红的小/脸,他攥紧了童凝的小手,拉着她就进了包厢的小阳台。 全封闭的小阳台在角落里放置了几株高大的乔木盆栽,傅宇回手关上了推拉门,抱着童凝坐在单人摇椅上。 水晶灯暖黄的光顺着繁复的枝盏倾泻而下,看着灯光下童凝越/发精致的小/脸,傅宇收紧了胳膊,抬手解开了童凝的马尾辫,她乌黑的长发顿时披散了下来,衬得少女尖尖的小下巴越/发可怜可爱。 似乎是有些不堪承受他目光里的温度,童凝咬了咬唇,浓密的羽睫震颤着在眼下落下一层阴影。 傅宇喉结上下滑动着托起童凝的小/脸,“你喜欢我?” 看着童凝圆睁的杏眼,他喘着气吻了上去,唇齿交/合间,童凝还能听见他含糊的低语,“童凝,你终于是我的了。” 薄薄的夏衫让童凝酥/软着差点融化在傅宇滚烫的大手里,她被红酒染得秾艳的樱/唇被少年吮的更加饱满,两人额头相抵,童凝轻/颤的睫毛触在傅宇的脸上,似有若无的撩/拨进了他心里。 “头还晕不晕,嗯?” 傅宇啄吻着童凝的耳廓哑声问道,语气里略微带着几分哄。 童凝抬手揉了揉眼睛,微笑着摇了摇头,撒娇的在傅宇颈窝里蹭着。 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河仿佛落入凡间的星海,傅宇摩挲着童凝柔嫩的小/脸,指着窗外的摩天轮低声说道:“想不想去坐摩天轮?” 靠在傅宇肩头的童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窗外看去,“现在应该已经不营业了吧。” 傅宇单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按,“没事,那边的摩天轮是我们家参与市政建设时出资修的,我联系一下市场部,反正那边一直有工作人员值班,让我们再坐一回也没什么。” 童凝摇了摇傅宇的袖子,不好意思的说道:“算了,还是不要了啦,麻烦别人好像不太好。” 傅宇关上了手机,抬手将童凝拉了起来,“这有什么,给工作人员补发加班工资不就行了。” 他拿过童凝的书包,随手跟张鸿打了声招呼,揉着童凝的小手就出了包厢。 “我还没有晚上坐过摩天轮呢?A市的夜景一定很美。” “哎呀,我是不是有点喝醉了,怎么感觉心情特别好?” 傅宇按亮了电梯按钮,低声哄着把走路跌跌撞撞的童凝搂在胸口轻拍,“乖,你醉了,要不我们改天再去吧。” 童凝闻言撅了撅嘴,娇/软的说道:“不行,我们现在就去。” 傅宇低头吮/了吮童凝潋滟的眼角,爱怜的说道:“好,今晚就去。” 两人相偕出了融荟会所,大堂里举着报纸挡在眼前的中年男人也放下了二郎腿,悄声无息的跟在了两人身后。 96.针锋相对 夏夜的城市依然保留着尘世的喧嚣繁华, 华灯初放的大街上四处闪耀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郁郁葱葱的法国梧桐掩映着沿路各具特色的建筑。 走过茂悦广场时,恰好到了每晚10:00的喷泉时间, 在不同颜色的光线折射下, 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的水柱变幻出了美轮美奂的三维画面。 和看得如痴如醉的童凝不同, 傅宇一直小心翼翼的挡在她身侧, 生怕水柱会溅射/到童凝身上。 看完最后一曲《天鹅湖》, 童凝才发现傅宇挡在外侧的袖子上已经溅上了不少水珠, “都怪我, 早知道退后一点看就好了。” 她咬着唇连忙掏出纸巾替傅宇擦衣服,“要不你把校服外套脱了吧,湿衣服对身体不好。” “别擦衣服了,我脸上也有点水珠,你帮我擦脸吧。” 他享受的低头任童凝给他擦发,抬手拉开了校服的拉链,“你帮我拿着衣服。” 童凝接过傅宇的校服, 上面还残存着少年身上的淡淡的柠檬气息, 童凝抱在怀里,忍不住偷偷吸了一口,期期艾艾的问道:“傅宇, 你身上为什么总有一股柠檬的味道啊?” 傅宇扬了扬眉, 懒洋洋伸手揽住了童凝, “不知道, 可能是家里阿姨用的洗涤剂是这个味道吧。” 说到这, 他突然咧嘴笑了起来,“说,什么时候偷偷闻我了?” 童凝身体一顿,不好意思的嗫嚅道:“其实第一次,我在楼梯口撞到你的时候就闻到了。” 傅宇看着她被风吹起的碎发,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和童凝相遇的场景。 在枯燥乏味的清晨,她就像一只懦懦的小奶猫,怯生生的就撞进了他怀里,那时候他还在想,这是哪来的娇气包,明明害怕的要命,却还想着替他打掩护。 更好笑的是,她居然还敢提醒他不要再办公室门口抽烟,难道她不知道,就连年级组长对他这个校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想到这,他低头在童凝发顶蹭了蹭,“这么说,孔锐倒算得上是我们之间的大媒人了?看来将来我们结婚的时候得记得给他包了媒人红包。” 听着傅宇言之凿凿的展望,童凝不好意思的咬了咬唇,红着脸扭/腰从他怀里钻了出来,“你就这么肯定我以后一定会嫁给你啊?” 傅宇抬眼睨了睨她,笑哼着大步上前攥/住了她的小手,“嗯,特别肯定,要不要我现在就盖章给你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跃跃欲试的拉着童凝绵/软的小手往嘴边塞,吓得童凝连忙蜷缩着手指摇头道:“别咬我啦,你又不是小狗!” 傅宇抿唇在童凝指尖亲了亲,“那你说,你以后要嫁给谁?” 童凝转了转眼睛,指着一旁举着棉花糖的小男孩转移话题道:“傅宇,你看,那有个小男孩在吃棉花糖,我也想吃。” 看着傅宇要笑不笑的俊脸,童凝眨了眨眼睛,糯糯的摇了摇手,“真的,我还是读小学的时候吃过棉花糖呢,现在城市里很少有地方卖这个了。” “就是突然特别想吃。” 傅宇被她圆睁的杏眼弄得心头一酥,罢了,他们连高中都没毕业呢,现在追问她这个是早了些。 他松开了手,任童凝雀跃的跑到了小男孩面前,也不知她说了些什么,小男孩不仅点了点头,还红着脸着上前抱了抱她。 “原来前面就有棉花糖自助贩卖机,现在科技真是太发达了,连这个都能自助售卖了。”童凝兴奋的跑了回来,“刚好就在摩天轮那个方向,走吧,我们刚好可以在路上顺便买了。” 临走前,童凝还不忘回头和被妈妈抱在怀里的小男孩挥手道别,“现在的小朋友真是太可爱了。” 傅宇眯了眯眼,假装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童凝侧头嗔了他一眼,红唇微翘,“他说姐姐太漂亮了,还说要把棉花糖让给我呢?” 傅宇啧了一声,抬手楼住了童凝,还不忘宣示主权一般后头看了看小男孩,“不就是一个棉花糖吗?老公给你买。” “什么啊……小孩的醋你也吃,笑死了。” 童凝笑弯了眼拉着一脸幼稚的傅宇往前走,“快走吧,人家工作人员没准已经准备好了呢。” 举着粉团团的棉花糖,童凝和傅宇一路说笑着到了摩天轮入口。 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一脸恭敬的上前给他们开门,出乎童凝意料的是,傅宇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倨傲,反而和善的递烟感谢,舒展的眉间满是平易近人的亲切。 工作人员受宠若惊的接过烟,转身进了工作间开电闸,高耸入云的摩天轮顿时就亮起了璀璨的华灯。 进了盒子,傅宇似笑非笑的捏着童凝挺翘的鼻尖低问道:“这么惊讶?怎么,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高傲霸道的恶少啊?” 童凝摇了摇头,趴在围栏上看窗外的夜景,“才不是呢,我只是稍微有一点惊讶而已。” 看着她手指特意比划出来的距离,傅宇哑着嗓子笑了起来,他抬手捏了捏童凝柔嫩的指尖,交叠着长/腿向后仰靠在了座椅上, “我爷爷以前总是说,尊敬员工,员工才会尊敬你。如果没有这些爱岗敬业的傅氏员工,就没有傅氏上市的辉煌。” 他平静的声音里藏着几分淡淡的惆怅,童凝听得心头一紧,连忙扭过头看向神色沉郁的傅宇。 “张鸿曾经跟我说,因为你爷爷,你和你爸爸关系势如水火。” 童凝跪坐在傅宇身边,抬手抚过他眉间的沟壑,“你愿意跟我说说吗?” 鹅黄色的顶灯透过傅宇额间的覆发在他深邃的眉眼间落下点点阴影,他抬手握住了童凝略带凉意的小手,薄唇微挑,“鸿子这家伙,真是个大嘴巴。” 他沉吟了一瞬,淡淡的说道:“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婚姻,它们的维持不是因为爱情,也不是因为亲情,而是因为冰冷的利益捆绑。” “我父母的婚姻,就是典型的商业联姻。从小,我就是和我爷爷一起生活,起初,我以为是因为他们工作太忙了,后来长大了一点我才知道,那是因为他们在外面各自有了情人。” “当然,他们俩玩的虽然荒唐,但始终遵守了约定,没有弄出什么私生子来。可笑的是,两年前,他们俩的情人居然联合到了一起,还闹上了媒体。” 说到这,傅宇嗤然一笑,眉间多了几分戾气,“我爸爸的情人还弄了个什么媒体发布会,结果引发了傅氏股票大动荡。我爷爷这个人最是清正,被气得心脏/病发作去世了。” 童凝起身抱住了傅宇,“所以你才没有参加军训?” 傅宇点了点头,“这件事以后,他们俩就协议离婚了。爷爷去世后我才知道,因为担心我,他居然在遗嘱上把70%的股份都给了我。” 说到这,傅宇的声音有些哽咽,他闭了闭眼睛,试图掩去眼底的酸涩,“我爸应该是很不服气的吧,再加上我也怨他,我们两个人之间也就变得矛盾重重了。” 想起那天傅建业来学校时的表现,童凝倒觉得他太不像是因为股份记恨儿子的那种人,然而看着傅宇紧绷的下颌,童凝抿了抿唇,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似乎是因为提起了已逝的亲人,小盒子里的气氛顿时有些沉寂,童凝深吸了一口气,拉着傅宇的手指向窗外,“傅宇你看,那是清江吗?想不到在高处看清江这么美?” “嗯,是很美。” 傅宇微微仰了仰头,看着身旁少女精致的侧脸轻轻说道。 “是吧,你看那还有小船,月下泛舟于江上,太有意境了。” 童凝兴奋的凑到了窗前低喃道,回过头时才发现傅宇看的一直是自己。 “诶呀,你看我/干嘛?” 傅宇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哑着嗓子低声说道:“童凝,你有没有听说过摩天轮的传说?” 他滚烫的大手沿着她的后背一路扶住了她的后脑勺,低笑着吻了上来,唇/舌纠缠间用力将她嵌进了自己怀里,“在最高点的时候接吻的话,就会永远在一起。” 童凝眨了眨眼睛,伸手攥/住了傅宇胸口的T恤,柔顺的回吻了回来。 似乎是被她的主动刺激,傅宇激动的加深了力道,少女柔顺的长发在他手间缭绕着,撩/拨的他血脉贲张,越/发燥热难耐。 少年紧绷的肌肉厮/磨着和她贴得很紧,童凝的丰盈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白/皙的颈高仰着,仿佛圣洁的白天鹅,挣扎着只能困在傅宇的掌中,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小的嘤咛。 一吻结束,全身酥/软的童凝全靠腰间的大手才没有瘫倒在地,她深吸了几口气,羞赧的推了推眸色幽暗的傅宇,“马上就要到终点了。” 童凝话音刚落,小格子就震了震,落在了地上。 听着结束声,傅宇有些遗憾的舔/了舔唇,拉着童凝走出了摩天轮。 “白天再来一次吧。” 童凝嘟了嘟嘴,没有搭话。 “好了,下次你喊停的时候我一定停好不好?” 傅宇餍足的笑了笑,拉着童凝上了车。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童凝转身系上了安全带,“嗯,明天你还要训练吗?我们中午一起自习吧。” 傅宇打着方向盘点了点头,“嗯,中午我去你们班上接你。” 一路开过商业区,路上的行人就稀疏了起来,毕竟已经过了11点了,又是工作日的晚上,原本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的童凝渐渐也看着窗外的夜景睡着了。 傅宇看着睡眼惺忪的童凝,关了灯让她休息。 GPS显示前方路段发生了车祸,傅宇看了看时间,打着方向盘拐了一条小路。 这边马上就要拆迁了,黑漆漆的道路两旁安静得只有沉默伫立的昏黄路灯,马上就要到星湖小区了,经过最后一个十字路口时,等在红灯前的傅宇伸手替童凝拂了拂耳边的碎发,看着少女缩在他外套领口的精致小/脸,傅宇只觉得心里又酸又软,恨不得就这样开到天涯海角。 过了红灯,傅宇启动了车向前开去,然而刚开了几秒,从另一个方向驶来的越野车就全速撞上了他们。 傅宇下意识的向右打着方向盘,警报声响起,他随着翻滚的车厢直直的撞上了安全气囊,热烫的鲜血从他额边落下,他伸了伸手,试图握住一旁的童凝,然而还没来及触到她,他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荒凉的仓库里,冰凉的水滴不断落在童凝的脸上,她蜷缩着身体眯眼睛看向满布灰尘头顶,嘴里的血腥味和身体的刺痛都在提醒着她,此时处境的危险。 “你醒了。” 童凝挣扎着爬了起来,身穿白衬衫的中年男人翘着二郎腿坐在灯下,手里还捏着一台手机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 那是她的手机! 她低咳了几声,压着闷痛的胸口直直的看向男人,“傅宇呢?你把他怎么了?” 男人低笑了几声,“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谢崎,请童小姐来,是有一点生意要和你谈。” 童凝攥紧了手执拗的问道:“和我一起的男生呢?” 谢崎啧啧的摇了摇头,“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没有礼貌吗?” “放心,他好着呢。我们这种地头蛇,那可不敢得罪傅氏这样的过江龙,与其担心自己的小情人,童小姐不如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阿虎,把我们傅公子给童小姐看看。” “是!” 身穿条纹Polo衫的中年男人举着平板电脑向童凝晃了晃,看着屏幕里已经包扎好伤口的傅宇,童凝心头一松,暗自传音给九乌,“你去帮我看看他怎么样了。” 在虚空里对谢崎拳打脚踢的九乌扑腾着翅膀凑了过来,“主人放心,我一定保傅宇没事。” 浑然不知一切的谢崎挥退了阿虎,“怎么,童小姐现在听得见我说话了?” 一身狼狈的童凝挺直着脊背看了过来,“说吧,你绑架我想要多少钱?” 谢崎鼓了鼓掌,歪头说道:“我要你手上的五个亿。” 少女语气平淡,秀眉凛然,浑然无所畏惧的回道:“不可能。” 谢崎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冷笑道:“童小姐,你要搞清楚,谢某人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童小姐不会连基本的识时务都不知道吧。” 童凝抿了抿唇,“稚子抱金招来的觊觎我早就习惯了,如果我死了,这笔钱会自动捐给贫困儿童基金会,你得不到的。” 谢崎眯了眯眼,“你这个小丫头思维倒是缜密,怪不得能忍辱负重,在童家人手下全身而退。” “不过你恐怕不知道,我本来就没打算要你的命。” 谢崎闲适的踱了几步,手工皮鞋的落地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小丫头,你恐怕还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想要控制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他故作潇洒的捋了捋头发,从身后的桌上拿起一个针管,“瞧瞧这蓝,多纯粹,只要一点点,就能让你飘飘欲仙,从此再也离不开。为了它,你可以泯灭人性和羞耻,又何况是区区五个亿呢?” “至于你那个豪门男朋友,他或许会为你哀悼几天,然而当他发现你不过是一个自甘堕落的毒虫时,男人,甩掉你那是分分钟的事。” 看着谢崎手中的针管,童凝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这个谢崎,看来不仅为人龌龊,更手段阴毒,她眯了眯眼,心中渐起杀意。 “崎哥,有找您的电话……” 正沉浸在得意中的谢崎冷冷的看向身后的手下,阴森的说道:“我不是说了扔掉一切通讯设备吗?” “崎……崎哥,这个是我们准备的备用机,而且,而且他说……他是您儿子。” 谢崎闻言眉尾一垮,犹豫了片刻,接过了手机转身出了房间。 “看好她。” 看着私家侦探发来的消息,捏着电话的谢正初坐立难安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半个小时前,他花大价钱请来监视谢崎的私家侦探给他发了条消息,说谢崎好像在星湖小区附近策划了一起车祸,绑架走了童凝。 只是那边的十字路口电子眼被破坏了,车祸的痕迹也被打扫的一干二净,对方出于自保,只是大致拍了几张照片,并没有继续跟上去。 然而看着像素模糊的照片,谢正初却心底一寒,那是傅宇的车,他下午眼看着傅宇开这台车接走了童凝。 果然,两人的电话全部都不在服务区,出去聚餐的同学也表示两人早走了。 种种迹象表明,童凝很可能被谢崎绑架了。 他不敢想象童凝现在的处境,只好竭尽全力的提前启动了对付谢崎的计划,然后做了一切能做的以后,谢正初却不敢停下来,他神经质的咬着手指,仿佛这样就能暂时压抑住心底的恐慌。 “正初啊,怎么,想起你爸爸我了?” 听着电话那头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谢正初长吸了一口气,“谢崎,你说黎勇要是死了,监狱里的黎文宽第一个怀疑的会是谁?” 电话那边谢崎收了笑意,冷冷的回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正初舔/了舔唇,“想要查账夺/权的黎勇,天然就是你谢崎的敌人。这么多年被荣华富贵养大了胆子,你这个白手套想要反咬一口主人实在是太正常了不是吗?” 在调查到黎勇和谢崎的矛盾之后,谢正初就打算用他来对付谢崎,只是他没有想到,谢崎会突然绑架童凝。 原本,他有一个完美的借刀杀人计划,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该怎么样隐在幕后,在谢崎锒铛入狱一败涂地之时现身告诉他自己才是一切的推手。 谢崎一定会惊骇万分,而欣赏这一切,将是他心中最好的报复。 可惜,现在只能鱼死网破,直接跳到台面上和谢崎对峙。然而为了童凝,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人换一人,你放了童凝,我就把黎勇还给你。” 电话这头的谢崎暴怒的抬脚踢翻了椅子,冷冷的回道:“好,你来。地址是松城新区982号,会有人在门口接你。” “如果你敢报警,你老子我就是拼了一条命不要也要杀了那个小丫头。” 挂了电话,谢正初闭了闭眼睛,开门下了楼。 “正初,老白/带回来的那个人是谁啊?那叫一个醉哦,要不要你李婶帮忙煮点解酒汤啊?” 谢正初脚步一顿,看向站在门边的保镖老白,“你把他锁好了?” 老白点了点头,面上带着几分犹豫,“谢先生,这……” 谢正初挥了挥手,“放心,不会有事的,我们只是碰巧收留他一晚而已。” 他抿了抿唇,转眸看向站在身后的李叔,“李叔,老白/带回来的那个人你就别管了,他会负责看着的。对了,还有这封信,如果我明早之前没有打电话回来,你就把这封信拆了,就按我信上说的做。” 看着一身黑衣准备出门的谢正初,李叔急匆匆的追了上去,“正初,都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啊!你要去哪啊,我开车送你吧!” 谢正初摇了摇头,“不用了,会有人跟我一起的。” 他启动了车,拨通了电话,“我是谢正初,我要你帮我找的人你找到了吗?” 电话那边似乎颇为犹豫,谢正初眉间一冷,淡淡的说道:“我知道,你们这种灰色行业不愿意涉足麻烦,但我给的钱可以再加倍。只是陪我一趟而已,我不信没有身手好的人愿意接单。” “嗯,好,就在那个路口见。” 他心急如焚的一路驶向松城新区,约定好的路口处果然等着一个剃着板寸头的精干男人,对方沉默的点了点头,就开车跟在了谢正初后面。 房间里,半昏迷中的傅宇动了动手指,他记得,他们发生车祸了,对了,童凝呢?她还好吗? “诶,你要是拿了崎哥说的五百万准备干啥?” “嘿嘿,那当然是讨了漂亮老婆回家好好过日子了。” 突然响起的说话声让傅宇强行忍下了身体的刺痛,他抿了抿唇,屏息听起了房间里的交谈。 “五百万,都能够俺们修好几套大房子了。” “你说这穷的穷死,富的富死,不说那个小丫头了,就说床/上这个,嘿!大公司老板的儿子,家里金山银山不知道多有钱。” “你说崎哥咋不把他也绑了啊,还让我们小心照顾着,又不是伺候财神爷。” “行了,崎哥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那个小丫头无依无靠的绑了没人找,这个一样吗?人家可是大公司,万一找上门碾都能把我们碾死。” 他们被绑架了! 傅宇攥紧了拳头,强忍着心底的戾气,暗自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现在童凝唯一的希望就是他了,他必须要想办法自救。 他动了动手指,轻轻拔下了插在手背上的针管,按照记忆里的位置,傅宇捏着针划开了手臂上的皮肤,他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一副陷入昏迷的模样,只有额间细密的汗珠暴露了他的痛疼。 傅宇伸手在划开的口子里捏出了一张小小的芯片,那是他小时候爷爷给他植入的信号发射器,也是他被绑架时最后的自救手段。 按动了信号,傅宇有些脱力的虚软,他闭着眼睛强压着自己冷静,然而一想起童凝,他浑身的血液仿佛被冻结了一般冰凉,不行,他得先见到童凝。 傅宇睁开了眼睛,正想引起看守人员的注意,一个男声就响了起来,“诶,你看着啊,崎哥要我出去接个人。” “谁啊?” “不知道。” 听着嘎吱一声合上的门,傅宇心跳顿时快如擂鼓,两个人他打不过,但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一个人了,他只要攻其不备,未必不能一击必中。 谢正初下了车,跟着出来接应的人七拐八拐的进了一个地下室。 “我不是说要你一个人来吗?”谢崎吐了一口烟圈,阴测测的看着眼前挺直如松的谢正初,唇边勾起了一抹冷笑。 这就是他的儿子?像,真是太像了。可惜,生来就是克他的。 “我不信任你,你不信任我。我要是不带个保镖,怎么敢来你这个龙潭虎穴。” 听着谢正初冰冷的回答,谢崎喑哑着嗓子笑了,“虎毒尚且不食子,没想到我谢崎在自己儿子眼里,居然连这点信用都没有。” “够了!” 谢正初出言打断了谢崎的感叹,“我要见童凝,只有亲眼确认她平安无事,我才会把黎勇交给你。” “想想黎文宽,你不会想承受他的报复吧。” 谢崎侧头吐了烟,抬脚狠狠的碾熄了火星。“好,我让你见她。” 他侧了侧头,一个手下拿起了一台iPad递了过来。 屏幕里的童凝手上满是细小的血痕,她狼狈的抱膝坐在一张铁架子床/上,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正初心头一痛,甚至拿不住手上的iPad,还是一直沉默的跟在身后的保镖上前托住了他的手,谢正初晃了晃身子,闭眼强行镇定了下来,他定神看向谢崎,咬牙说道:“把她还给我。” 冷眼旁观的谢崎听着谢正初声音里的颤意,兴味的笑了,“你喜欢她?你喜欢这个小丫头。” 谢正初眼中顿时射/出阵阵寒光,“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谢崎点了一根烟,眉头微松,得意的笑了起来,“原来如此,也是,她和你是一个中学的是吧?” “你知道吗?正初,其实你跟我是一类人。虽然你不愿意叫我爸爸,但爸爸还是要教你,如果有一样东西你想要,就算是不择手段,你也得把她抢过来。” “东西是这样,女/人也是这样。” 谢崎刻意放低了声线,凑到谢正初耳边蛊惑道:“她好像很喜欢她的男朋友呢?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惦记他的安危。而且我跟踪他们的人也说,啧,小情侣,那叫一个蜜里调油。” “你今天就算救了她,也得不到她的芳心。但如果你跟爸爸合作,爸爸保证,让她对你从此百依百顺,死都离不开你,好不好?” 97.针锋相对 安静的房间里, 隐约可以听见滴答的水滴声和通风口嗡嗡的排气声,此时分时是盛夏,谢崎谆谆善诱的低语却阴测测的让人寒毛直竖。 谢正初倒退了一步, 看着谢崎半掩在阴影里的诡异唇角心中一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崎伸手打了个响指, “虎子, 把我们的“蓝色妖姬”拿出来给客人看看。” 一直隐在阴影初的男人从门后拿了一个针管递到了谢崎的手上, 谢崎笑眯眯的接了过来, 对着谢正初摇了摇, “最新的甲基苯丙胺, 只要给童凝注射一点,她这一辈子都离不开这个。” “你想一想,如果你能用这个控制住她,那个傅家的公子哥,还是你的对手吗?” 看着谢崎激动到狰狞的面目,谢正初后背微寒。他向来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谢崎的,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 谢崎的不择手段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谢崎一边说着, 一边留心观察着谢正初的表情,见他浓眉深蹙,眼中满是对自己的忌惮, 顿时收住了话头, 转身放下了针管。 “正初, 你是不是觉得不能接受?傻孩子, 你被你外公养在温室里太久了。你想想, 你这么心急火燎的赶过来救童凝,难道将来不想和她在一起吗?” “还是说,你愿意成/人之美,看你喜欢的女孩子和别人相亲相爱?” 谢正初握紧了拳头,沉默着没有回答。 谢崎了然的笑了,“是了,没有人不想得到自己心爱的女/人。” “可惜,童凝心心念念的都是傅家小子,对你呢?她喜欢你吗?她知道你这么爱她吗?” 仿佛被刺痛了一般,谢正初身体一震,耳边下意识的回响起童凝的声音。 “原来从始至终,我喜欢的谢正初只是一个假象。” “谢正初,你的喜欢太可怕了,我童凝承受不起。” “在我心里,傅宇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谢正初抽/搐着捂住了隐隐作痛的胸口,痛苦的靠在了墙上,他喘了一口气,沙哑着嗓子说道:“那是我和童凝之间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看着谢正初紧绷的下颌,谢崎心下大喜,他知道,谢正初动摇了。 房间里,傅宇屏息数着心跳声,一,二,三。 他快如闪电的翻身跳了起来,抬肘狠击床边男人的太阳穴,男人一时不察,被傅宇打在了地上。 趁着男人翻身爬起的时间,傅宇咬牙忍着头部的剧痛,借着冲力勒紧了男人的脖子,提膝狠踢男人的脊柱,用力之下,他头上的伤口有些开裂,直到滚烫的血珠落到了嘴边,傅宇才发现男人已经瘫软着不省人事。 他反手擦了擦脸颊边的血,粗喘着气在男人怀里出了一个电击棒和弹簧刀。摸着刀柄,傅宇的心中顿时后怕不已,如果不是他出其不意,恐怕现在倒在地上的就是自己了。 傅宇眯了眯眼睛,他记得,屋里本来是有两个人的,看着昏迷不醒的男人,傅宇谨慎的穿上了他的外套,起身反锁了门,背对着摄像头低头坐在了床边。 他默数了一分钟,屋外一片安静,看来,他们刚才的搏斗并没有引起屋外人员的注意。想到这,傅宇咳了咳嘴里的血沫,摸着从男人身上搜出来的劣质香烟深吸了一口。 老五是被手背灼烧的滚烫痛醒的,他挣扎着想要蜷起手,却发现自己被死死的绑在了床/上,而原本还躺在床/上的富家少爷正冷冷的把烟蒂碾在他手上, “醒了,不许叫。” 颈边冰冷的刀光让老五抖如筛糠,他咽了咽喉咙,颤着唇示意自己一定配合。 “跟我一起的女孩呢?她有没有出事?” “她没事……她在隔壁房间,崎哥亲自看着她呢。” 傅宇心头一松,紧了紧手里的刀,“崎哥是谁?你们绑架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老五舔/了舔唇,“崎哥,崎哥大名谢崎,他说,那个丫头有钱,又是无依无靠的一个人。我们,我们绑了她可以每个人拿五百万。” “小少爷,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啊,是那姑娘的伯母告诉我们的。求你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命啊!” 居然是谢崎!傅宇第一次恨自己没有好好查清楚童凝的家事。原来学校里的霸凌只是冰山一角,她的那些亲人,原来不仅仅是霸占钱财,更企图要童凝的命。 看着涕泗横流不断求饶的男人,谢崎厌烦的呵斥道:“闭嘴!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老五被划破皮肤的刀刃吓的不敢说话,嗫嚅着回道:“五……五个。” 傅宇还想再问,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老五睁了睁眼睛,正要憋着嗓子喊救命,就被傅宇侧手击中了太阳穴,再次昏厥了过去。 “老五,你个傻X, 你他/妈/的锁什么门啊。” 喀嚓一声,门开了,门外的男人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 “妈的,那几个王八蛋明明还闲着,非得让老子去接……” 男人话音未落,就被滋啦啦啦的电流声电倒在地,抽/搐着晕了过去。 傅宇摆/弄了一下手里的电击棒,舌头顶了顶脸颊,“两个,还剩三个。” 按理说,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安静等待救援,然而一想到童凝,傅宇的心里就揪着疼,她一个弱质芊芊的小姑娘,一定吓坏了吧。 刚刚推开一条门缝,屋外就传来了轰鸣声与震耳欲聋的警报声,傅宇心头一喜,侧身出了房间,向隔壁摸去。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趴在吊灯上一摇一摆的九乌摸了摸小下巴,主人交代它要保护好傅宇,它帮他挡住了监控器,应该算是保护了吧。 毕竟,他手上的伤也是他自己划破的啊,哎呀不管了,它还是好好跟屋里这两个人玩玩好了。 “想想童凝,正初,现在就是你得到她的最佳机会。” “够了!”谢正初握紧了拳头,打断了谢崎的蛊惑,“我……” “崎哥!不好了!警/察来了!” 一个染着黄发的青年张皇失措的闯了进来,“我们赶紧跑吧。” 谢崎额头青筋暴起,暴怒的看向谢正初,“你敢报警!” 他抬手就往怀里摸,鼓囊囊的组/装/枪抽到一半,就被谢正初身后沉默寡言的保镖抓腕托肘 ,拉臂背摔在了地上。 警/察?他来之前没有报警,难道是李叔提前拆了他的信封? 谢正初来不及再多想,捡起了地上的组/装/枪,推开门就往隔壁跑,刚才那个叫阿虎的就是走的这个方向,童凝一定就在这。 “童凝!你有没有受伤?” 推开门,谢正初高喊着径直冲了进屋, “童……” 看着被傅宇紧紧搂在怀里亲吻的童凝,谢正初脚步一顿,喉咙里顿时就像堵了块大石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他又来晚了一步。 摸着傅宇胳膊上的伤口,童凝眼中顿时氤氲起了水雾,“一定很痛,你怎么这么傻……” 傅宇爱怜的啄吻着童凝脸上的细小伤口,心里满是失而复得的狂喜,“还好你没事。” 急促的跑步声和大门推开的声音顿时让傅宇绷紧了身体,他小心翼翼的摸向手边的电击棒,正想起身,余光就看到了一脸汗珠的谢正初。 原来是他。 傅宇心头一松,故做不知的抱紧了怀中的少女,深深的吻了上去。 就算他也来救童凝了又怎么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不是他爸爸。更重要的是,童凝已经是他的了,谢正初,永远只能做晚来一步的那个人。 听到谢正初的声音,童凝连忙推开了傅宇,挣扎着起了身。 “谢正初,你是来救我的吗?” 谢正初失魂落魄的攥紧了手中的枪,看着一脸得意的傅宇,他的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恶意,要是这个碍眼的傅宇消失就好了,只要他轻轻一动扳手,傅宇这个夹在他和童凝之间的第三者就能永远的从这个世界消失。 为什么他会这么想? 谢正初心中一惊,手里的枪顿时啪嗒一声滑落在地,他踉跄着倒退了几步,勉强扯了扯嘴角。 “你……没事就好。” 看着他煞白的脸,童凝抿了抿唇,“谢谢你……对了,谢崎呢?他跑了吗?” “他被我的保镖制服了。”谢崎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警犬的叫声。 跟着警/察一起闯进来的还有一脸焦急的傅建业,“儿子,你没事吧。” 得知谢崎已经被移送给了司法机关,童凝失望的呼了一口气,她本来还想亲自料理这个败类的。算了,毕竟这个小世界是现代社会,在法制社会里以暴制暴不是常态,这次谢崎绑架了傅宇,傅家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她还是把制裁权让给法律吧。 傅宇和童凝被双双送上了救护车,看着躺在病床/上仍不忘拉住自己手的傅宇,童凝忍不住嗔了九乌一眼。 “我不是说了让你看好他吗?” 小熊猫讨好的抱紧了童凝的手指,“哎呀主人,那个伤口也是他自己划破的。我一个小熊猫,哪懂那么多科技啊?” 童凝好笑的弹了它脑门一下,“那两个哭着喊着说有鬼的人是怎么回事?” 九乌咧着熊猫嘴憨厚的笑了,“谁叫他们欺负主人,我这也是替主人出气!”九乌暗自拍了拍小胸脯,暗道绝不能承认它是一时无聊,忍不住找点乐子。 看着童凝似笑非笑的脸,九乌转了转眼珠,转移了话题,“对了主人,就在刚才,傅宇的第八朵花填满了!” “诶,谢正初的第八朵花也填满了。可是他怎么明灭不定的啊?好奇怪啊!” 童凝闻言收起了嘴角的笑,转眸望向虚空,仿佛冥冥之中和车外的谢崎对视了一眼。 “谢先生,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吧。” 看着渐渐远去的救护车,站在仓库外的谢正初落寞的垂下了眼,“嗯,我承诺的尾款已经打到你账户上了。你核对一下,还有……今天谢谢你。” 保镖核对了账户,点了点头准备离开,然而看着依然僵立在原地的前雇主,他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警方还要留在这边收尾,要不要我送您回去?” 谢正初闭了闭眼睛,扯着嘴角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会回去的。” “对了,” 谢正初停在车门前,面无表情的轻问道:“你刚才都看到了吧,我……我犹豫了。” 看着背对自己的谢正初,保镖莫名有些同情,“谢先生,做我们这一行的,常年要和社会的阴暗面打交道。” “我不会说什么大道理,但我知道,如果要对一个人心底的并未实践的恶念判刑,那么这个世界上恐怕就没有几个纯然无辜的人了。” 谢正初闻言惨然一笑,“谢谢你,再见。” 他启动了车,看着被车灯驱散的黑暗前路,他心底的阴霾却越来越浓重,爱一个人,就要不择手段的得到她吗? 在谢崎的蛊惑下,他动摇了,如果不是突然赶到的警/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最终的选择会是什么?难道真的就像谢崎说的那样,只因为相同的血液,他就注定,和谢崎是一样的人吗? 98.针锋相对 谢正初到家时已经是半夜了, 保镖老白还尽职尽责的守在客房门口,见谢正初进了屋,他连忙站了起来, “少爷, 这个人要怎么处理?” 谢正初揉了揉眉心, “随便找家酒店把他送过去吧。对了, 我给李叔的信呢?” “他带回房间了, 我这就去给您取过来。” 谢正初点了点头, 懒懒的摔进了沙发里, 万籁俱寂的深夜,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天花板上繁复的雕花吊顶,眼底幽暗沉郁的看不见半点光。 “少爷,您的信。” 谢正初侧了侧头,抬手接过了信封,“你去吧。” 牛皮纸的信封上是他临走前潦草的字迹,里面写着万一他回不来以后对后事的安排, 想到临行前的孤勇, 谢正初闭了闭眼睛,伸手从茶几抽屉里摸了支雪茄咬在嘴里。 这还是外公以前留下的藏品,第一次抽烟, 谢正初被辛辣冲鼻的烟草味嗆得低咳了几声, 夹着雪茄点燃了信封。 看着指间幽蓝色的火苗, 谢正初自虐一般等到信封快要燃至指尖才松开了信封。薄薄的牛皮纸盘旋着落在了地上, 渐渐化为灰烬。 没有人知道, 在黑暗里坐了一整夜的谢正初心里想了些什么,只有早起晨练的李婶发现客厅里落了一地的烟蒂。 “宇哥!听说你一个人就干了好几个绑匪,牛x啊!” “是啊!不愧是我们一中的扛把子!” 高级病房里,一身条纹病服的傅宇翘着二郎腿半躺在床/上玩着手机,听着大家的调侃,他懒洋洋的哼了一声,视线状似无意的扫了一眼病房门口,烦躁的翻了个身。 娇气包说好了下午来陪他的,现在都快五点了还不见她人。 “不过那些人是怎么盯上宇哥的啊?” “对了,宇哥昨晚不是跟宇嫂一起走的吗?宇嫂没事吧?” “宇哥,昨晚童凝是不是和你一起被绑架了?她长得那么漂亮,该不会,被那个了吧……” 热闹的讨论声里,一道女生尖刻得刺耳,手里正端着玻璃杯的傅宇闻言抬手就将水泼到了说话的苏青脸上。 “苏青,你她/妈/的觉得我不会打女/人是吧?” 傅宇直起身,微眯的眼睛里射/出了暴戾的寒光。 “这种屁话,要是再让我从任何一个嘴里听到,别怪我傅宇跟他不客气。” 傅宇紧绷着下颌面无表情地环视了病房一圈,浑身散发着凶狠噬人的气势。 苏青没想到,自己的随便一句话竟然引来傅宇这么大的反应,她抽搭搭的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有心想要辩解几句,然而顶着傅宇冷得渗人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来。 “这是怎么了?” 随着嘎吱一声的开门声,少女温柔的声音在门边响起,身穿牛仔背带裙的童凝提着一个便携保温桶俏生生的站在门口,落日的余晖透过高阔的落地窗在她脸上镀出了一层金色的轮廓,更衬得逆光的童凝明眸皓齿,娇美动人。 “宇嫂。” “宇嫂来了。” 围坐在傅宇床边的男生纷纷站了起来和童凝打招呼,张鸿更是刻意撞开了靠在傅宇床头的苏青,大步迎了上去要替童凝拿东西。 被无形挤到墙角的苏青赤红着眼看着众星捧月的童凝,再一想自己湿淋淋的狼狈,心里又酸又恨,跺着脚捂脸跑出了病房。 “她怎么了?” “没事没事,” 觑着傅宇总算舒展的侧脸,张鸿心头一松,笑嘻嘻的说道:“宇嫂来了,我们这些电灯泡也该走了不是。” “对对对,宇哥你好好休息,篮球队还等着你带我们打决赛呢。” 看着呼啦啦鱼贯而出的人群,童凝关了门,转身坐在了傅宇的床边,“你又发脾气啦?” 傅宇抿了抿薄唇,攥着童凝的小手把/玩着不说话。 童凝摇了摇头,抽/出手开了保温桶。 “你吃晚饭了吗?我给你炖了点汤。” 傅宇头微微向后仰了仰,懒洋洋的看着童凝安静盛汤的侧脸,假装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童凝放下了汤匙,转眸嗔了傅宇一眼,“我这不是去警/察局录口供了吗?下午还得赶去超市给你买材料熬汤,哪像你这这么热闹?” 看着童凝唇角的笑涡,傅宇心头一痒,忍不住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再多的人也比不上我媳妇。” 童凝柔顺的倚在他怀里,指尖忍不住轻抚傅宇手臂上的纱布,“现在是夏天,伤口恐怕不好愈合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傅宇不在意的舔/了舔唇,“留疤就留疤,刚好在上面纹一个你的名字。” 仿佛被他的话烫到一般,童凝下意识的蜷起了手指,轻声嘟哝道:“还是不要了,感觉好奇怪啊。” “对了,” 似乎是想起了正事,童凝直起了腰,“高考结束以后就是高二的学业水平考试了,趁着你住院这段时间,我帮你补习吧。” 又是学习!看着童凝清澈双眸里的认真,傅宇烦躁的啧了一声,无奈的点了点头,“知道了,童老师。” “好了,快尝尝我做的鸡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童凝拍了拍傅宇箍在她腰间的大手,挣扎着要下床给傅宇端碗。 “就这么喝。”傅宇胳膊一紧,又将童凝按回了自己怀里,他胳膊长,随便一伸床头的瓷碗就落进了他手里。 看着他三口两口喝完了鸡汤,童凝捏着纸巾给他擦了擦嘴角,“好不好喝?” 傅宇点了点头,咧着嘴要亲童凝,“好喝是好喝,就是中药味太重了,要不你也尝尝?” 童凝摇着小脑袋要躲,却怎么也逃不出他的怀抱,最后到底被傅宇含/住了樱/唇,彻底的纠缠了一番。 “今晚别走了。” 傅宇哑着嗓子在童凝耳边说道。 “说什么呢?” 童凝涨红了小/脸,扭着身子就要推开傅宇。 怀里柔若无骨的娇/躯/饱/满/而/细/腻,扭动间更是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傅宇咽了咽喉,情不自禁的摩挲了一下手指,“不是……我是担心你伯父一家还没有死心。” “你一个人在住在星湖小区我是真的不放心,乖,等我把那些坏人都解决了你再一个住好不好?” 傅宇面上强行正经的讲着大道理,身体却一刻不停的磨蹭着童凝,仿佛要就这样把她融化进自己的怀里。 他坚实滚烫的身体让童凝有些喘不过气,她咬着唇强行咽下了嘴边的嘤咛,圆睁着眼摇了摇头,“那些人马上就不是威胁了。” “而且,”她低着头攥紧了裙角,声音低得让人听不清。 “而且什么?”傅宇压抑着身体的冲动凑到她耳边,声音带着几分哄。 “而且你坏死了,我才不跟你住呢?” 童凝红着脸从傅宇的膝上跳了下来,“我走了,你今晚好好复习,明天我再来考你。” 少女动作轻/盈的就像一只小鹿,看着她消失在门后的裙角,傅宇难耐的交叠着腿,抬手覆在了眼前,呵,他真是快要被她给弄疯了。 按照谢崎给的名片,宋如梅成功的把亲子鉴定糊弄了过去。看着高达99.95%的相似度,躺在病床/上的童国源笑得合不拢嘴,蜡黄干枯的面皮上也多了几分生气。 “这下好了,妈,如梅肚子的孩子确实是我的!” 童老太太双手合十的念了声佛,“我们老童家的根总算是延续下来了。” 孙子的身份得到了确认,童老太太看宋如梅的眼神顿时就多了几分亲近。 罢了,虽然这个儿媳妇有过前科,但好逮肚子里还怀着孙子。看在孙子的面子上,她就再给她一个机会好了。 坐在角落里的童冰抠着沙发撇了撇嘴,还老童家的根呢,感情她就不是爸爸的孩子吗?都什么年代了还抱着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不撒手。 “对了妈?我之前要你签的房产抵押证明你签了没?” 童老太太点了点头,一边给童国源削着苹果一边说道:“签了,我和你爸一起去签的。你说这文化人就是好,弄个啥炒货,炒一炒就能让咱们的钱翻番。你说以前咋不知道这种好事呢?” 童国源喘了口气,笑着拿起了手机,“妈,那不炒货,那是期货。我们也是赶上了行情,我现在啊,就想趁着行情好多赚点钱,这可比我以前开汽修中心赚钱多了。” “等赚够了一个亿,我就去美国癌症中心看病去。” 童国源眼中露出了希望的光芒,“听说那是专门给大富豪看病的,一定能治好我。” 听说童国源要把家里的钱都拿去看病,宋如梅心里一急,连忙扶着肚子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她咬了咬牙,强忍着恶心握住了童国源满是针孔的手,“老公,宝宝眼看着就要出生了,我们也得给孩子提前准备好成长资金吧。” 见童国源皱眉,宋如梅心跳一滞,顿时就红了眼眶,“老公,我真的好害怕!万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啊!” 豆大的泪珠顷刻间就打湿/了童国源的衣袖,看着伤心欲绝的宋如梅,童国源心中柔情万丈,到底还是妻子看重他,都说患难见人心,自从他生了病,昔日欢场上的莺莺燕燕就再也不见了踪迹,反倒是妻子,怀着骨肉为他操碎了心。 他反手握住了宋如梅的手,声音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如梅你放心,就算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也一定会活下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将宋如梅揽进了怀里,抚着妻子凸起的肚子,童国源叹了一口气,“确实也该为孩子考虑考虑,这样吧,明天我先取五百万出来存到你名下,不管怎么样,以后孩子的读书钱总要留好。 宋如梅闻言心头一喜,此时也顾不得嫌弃童国源身上苦涩的药味,小鸟依人的揽住了童国源的脖子,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看着儿子儿媳亲热的场面,童老太太不满的咳了一声,捏着削好的苹果插到了两人中间,“好了,还大着个肚子呢,也不知道注意一点。” 宋如梅伸手掸了掸碎发,就势从童国源的怀里站了起来,“老公,你吃吧。我去下洗手间。” “诶,等等啊,我陪你去。” 童老太太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水果/刀,迈着小碎步上前扶住了宋如梅。 看着素来跋扈的婆婆对自己忙前忙后的样子,宋如梅唇边勾起了一抹得意的浅笑,半靠在童老太太身上出了病房。 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的童冰心神不宁的攥了攥手指,刚才爸爸还说要给弟弟准备教育资金,那她呢?以前家里可是说好了高中就把她送出国的,难道现在都不作数了吗? 童冰踌躇了片刻,终于鼓足勇气凑到了童国源床边,“爸,我……我想去美国读高中。” 她局促的捏着衣角小心的说道:“这个,可是爸你以前答应过我的!” 童国源动作一滞,眼中多了几分不豫,以前是说过要把童冰送去美国读高中,但那是因为以前家里有五个亿。现在钱还要紧着他看病,哪里还供得起她去美国。 然而到底是从小宠到大的孩子,看着女儿水汪汪的眼睛,童国源心头一软,低声说道:“小冰,家里现在的经济状况肯定是供不起你这么早就去美国的。不过爸爸答应你,等你读大学的时候,一定送你出去好吗?” 童冰撅了撅嘴,有心想再撒撒娇,然而想起刻薄的奶奶,心里又有些害怕,怯生生的点了点头。 怪不了亲爹,又不敢怪奶奶,童冰顿时就将怨气集中在了童凝身上?要不是她把家里的钱都偷走了,现在她也不会过的这么拘束。 想到这,童冰刚想问问童国源怎么才能把童凝抓回来,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快递员把手里的文件袋递到了童冰手上,“快递麻烦收一下。” 现在的快递服务态度都这么好吗?还会亲自送到病房里。童冰签了字,眼睛在低着头的快递员身上随意的扫了一眼,拿着文件袋进了病房。 “谢先生,你的快递我已经帮您送到了。”看着重新关上的病房大门,戴着鸭舌帽的快递员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低头避开了监控摄像头,从安全通道里快步出了医院。 学校里,数学老师正抑扬顿挫的讲着例题,正襟危坐,听得一脸认真的谢正初感觉到手机一震,唇边顿时勾起了一抹冷笑,宋如梅,不知道,你满不满意我送给你的礼物。 “谁啊?” “快递,爸,好像是给你的。” 童冰关上门,转身把文件袋交给了童国源。 “给我的?”童国源放下了手中的苹果,擦了擦手,拆开了鼓囊囊的文件袋。 谁会给他寄东西呢? 刚一撕开接口,厚厚一叠照片就滑了出来,上面都是大着肚子的宋如梅和谢崎吃饭逛街的亲密照片。 童国源手指一颤,还来不及捡滑落在地的照片,就被几张A4纸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病人童国源的癌症诱因检测:长期摄入高剂量的邻苯二甲酸酯和几十张张时间跨越十几年的邻苯二甲酸酯购买记录。 最为可笑的,是鉴定结果为“不是亲子关系”亲子鉴定报告,原来宋如梅肚子里怀的,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 这十几年来,她一直在偷偷给他下/药,不仅害他得了癌症,更是重新和谢崎勾搭在了一起,临死还要给他带一顶绿帽子。 一想到自己满腔父爱差点给了一个野种,童国源就咬牙切齿的恨不得生吞了宋如梅,贱人!毒妇!他被她害得好苦! “我跟你说,你这月份眼看着就大了,以后身边可不能少了人。” “小冰要上学,我也舍不得辛苦妈,要不,还是再请个月嫂回来吧。” 宋如梅亲热的挽着童老太太回了病房,“老公,我是想再请个阿姨的,你觉得呢?” 她脸上的笑还没消失,就被一脸疯狂的童国源抬手捅倒在地。 “小源!你咋了!” “啊!爸!你干什么!” 宋如梅被巨大的冲力撞倒在地,在她身上不断挥着刀/子的童国源面目狰狞的咒骂着,“贱人!毒妇!我就是死也要拖着你一起死!” 一股股热流从她的身下涌/出,宋如梅痛得说不出话来,她想要喊救命,想要反身从童国源的刀下逃开。然而面对疯狂的童国源,她只能抽/搐着身子做出微弱的抵抗。 最后留在宋如梅记忆里的,是慌乱的脚步声和童国源歇斯底里的怒骂。 99.针锋相对 宋如梅死了。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女/人, 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童国源方才有了几分理智,低头看了看沾满鲜血的双手,他踉跄着摔了手里的匕首, 被救命声唤来的保安层层压倒在地。 亲眼目睹全过程的童冰早已眼白一翻, 生生吓晕在地, 反倒是喊得最凶的童老太太还撕掳着要保安放开童国源。 “不许抓我儿子, 他是癌症病人!” “你们给我放开他!” 已经停止心跳的宋如梅被医生宣告了死亡, 作为案发现场, 病房被闻讯赶来的警/察封锁了起来。 饶是童老太太再混不吝, 看着身穿制服的警/察,她还是胆怯了几分,更何况儿子确实是杀了人,她就是再文盲,也知道杀人偿命的道理。 木木呆呆的童国源看着肃穆威严的警/察,突然就挣扎了起来,“我是无辜的!是这个贱人先害我在先!是她下/药害我得了癌症!” 原本以为是一桩简单的杀妻案, 没想到背后竟然还藏着这么多隐情。几个警察对视了一眼, 将童国源指认的文件袋作为证据也收集了起来。 案情查证的很迅速,警方很快将这起案件定义成了一桩激情杀妻案。 由于受害人宋如梅存在出轨及蓄意谋害童国源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刑法意义上的过错, 因此可以依法对童国源进行从轻处罚。 但与此同时, 受害人还具有孕妇这一双重身份, 而童国源使用水果刀捅杀宋如梅的加害行为已经构成了故意杀人罪, 而宋如梅的父母强烈要求法院从重审判, 甚至不惜上诉,案情顿时就陷入了僵局。 “呸!那对老不死的东西就是向从我手上刮钱。要我赔五百万?老子就是把钱扔给叫花子都不给他们!” 看着脸色青黑,出言不逊的童国源,童家人重金请来的李律师暗自皱了皱眉,抬手推了推了推眼镜,“童先生,现在您从轻处罚最大的阻碍就是宋家人,只要取得他们的谅解,您的案子就能顺利很多,争取轻判甚至是只判几年都是有可能的。” “毕竟,死者生前购买邻苯二甲酸酯的方式非常隐蔽,仅从那十几张记录是不足以构成导致您癌症晚期的全部剂量的。” “放屁!就是那贱人给我下的药!” 童国源额头青筋暴起,愤怒的拍桌站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警/察很快摸着枪看了过来,看着森冷灯光下警/察冷肃的面孔,童国源连忙讪讪的坐了下来。 他虚晃着身子咳了几声,念及自己越/发严重的病情,终于还是服了软,“给吧,就当我给两个老不死的棺材钱了。” 只要能轻判,他还能熬着有出国治病的那一天,要是判个无期,他可就只能等死了。 李律师点了点头,“好的,我会尽快帮您运作保外就医的。请您再坚持一段时间。” 肉痛不已的童国源原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出去,然而李律师很快就一脸为难的再次出现了,“童先生,您的父母要我转告您,您名下的银行账户上的钱全部都卷走了。” “什么?!” 童国源难以置信的站了以来,他赤红着眼,目眦欲裂的咆哮道:“我的钱!那么大一笔钱怎么会没了?” 原来沃森私募发行的3号乐享基金因为过高的回报率引发了大批投资人的追捧,然而除了少数见好就收的保守人士,大部分人都没有想到,3号基金竟然是变相的庞氏骗局,当没有新加入者的资金作为来源后,不断上涨的指数最终陷入了崩塌。 “沃森私募的总裁已经潜逃出境了,公司剩下的几个负责人能跑的都跑了,跑不了……都跳楼了。” 童国源狠狠的薅着自己的头发,“熊凯安呢?就是他负责我的账户的!” 李律师摇了摇头,“熊凯安两个月钱就从沃森辞职了,童先生,你是不是弄错了?” “怎么会这样?是她?!一定是她搞得鬼!” 童国源疯狂的试图冲出探访室,却被守在一旁的警/察抬手电晕。 看着涕泗横流的童国源,李律师暗自摇了摇头,童家这一破产,承诺好的律师费恐怕也是难以为继了。在商言商,他还是要多为自己多做打算。 “好的,我知道了。嗯,再见。” 和熊凯安通完了最后一通电话,童凝毫不意外的对着等在校门口的童老爷子点了点头,“爷爷,你找我有事吗?” 拄着拐杖的童老爷子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落落大方的少女,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这个孩子居然已经成长到了这种地步,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童老爷子眯了眯眼,眼前仿佛浮现起了大儿子那同样自信笃定的眼神。 像,真是太像了。 他颤巍巍的转过身,长叹了一口气,“小凝啊,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呢?听爷爷的话,回家吧。” 童凝抿嘴笑了起来,“爷爷,那从来都不是我的家。” “都到了今天这种地步了,您就别在我这打什么感情牌了。我的心啊,早寒透了。” 童老爷子素来在家里说一不二,如今被素来唯唯诺诺的童凝当面顶了回来,面上当即就有些过不去,然而想起不断上门催他们搬走的抵押公司,他本就佝偻的背顿时就更加萎/缩了,“小凝啊,宋如梅如今已经死了,你爸……” 顶着童凝讥嘲的目光,童老爷子老脸一红,改口道:“你小叔现在还被关着呢,他得了那病,已经没多少年活头了,你看在爷爷的面子上,就原谅他一回吧。” 童凝绕了绕耳边的长发,歪着头无辜的回道:“原谅?爷爷说得轻巧,这是等着我用许家的钱帮忙填窟窿呢?这么多年,几位连吃带拿的,还不够啊?怎么,还赖上我不成?” 童老爷子被童凝轻言细语的回话气得倒仰,捏着拐杖就要打人,却被童凝闪身躲过,她收了笑,冷冰冰的回道:“爷爷,你在这找我是没用的,就算是闹上法庭,我也最多给个几千块赡养金。您年纪也大了,还是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吧养老问题吧。” “主人?这童老爷子可真是脸皮够厚的,他不会以为还能在主人这倚老卖老吧。” 童凝揉了揉小熊猫肉/乎/乎的小爪子,笑着摇了摇头, “童家老两口一个伪善一个跋扈,但都是一样的自私。为了利益,他们已经舍弃了一个儿子了,就是不知道,对这个一贯宠溺的童国源会不会无私一点了。 事情的发展却正如童凝所预想的那样,童老爷子捏着手里提前提出来的五百万不肯再给宋家人,如今什么都没了,这最后的钱就成了他的命/根子了。 倒是童老太太还有几分母爱,哭着喊着要把钱给宋家人送去。可惜,到底没拧得过童老爷子,用他的话说,对童国源来说,如今有期无期如今也没差别了,反正也是保外就医等死罢了。 到最后,在拿不到钱的宋家人的上诉下,童国源被判处了无期徒刑。 当然,就像童老爷子说的那样,对于一个癌症晚期的人而言,童国源等于已经被宣判死刑了,没有钱,出入境自由也被限制了,童国源最后的希望出国治病也成了幻想。 童老爷子总算没有冷酷到底,还是出面承担了童国源的治疗费。只是一家人如今因为利益分崩离析,每天都只剩下鸡飞狗跳的残酷内斗。 看着童家老两口和童国源寥寥无几的生命线,童凝长舒了一口气,这样,也算是为无辜惨死的童凝复仇了。 这样一桩集合伦理纠纷与出轨复仇的杀妻案很快就被媒体纷纷报道转载,看着晨报上硕大的标题,谢正初修长的手指摩挲了一会纸面,浓黑的双眸幽黯的让人看不清情绪。 “有什么新闻吗?” 经过一个多月的复建,周珊的四肢都已经逐步恢复了知觉,每天能在轮椅上坐一小会了。谢正初知道她长年累月躺在病床/上的枯燥无聊,因此每天都让李婶推着她在家里的小花园走一会。 看着脸上多了几分血色的周珊,谢正初状似无意的叠起了报纸,“没什么,还是那些家长里短的事罢了。” 周珊原本也不过是随口一问,见谢正初吃完了早餐准备上学了,连忙示意李婶给谢正初多带一盒红提,“礼拜六还要上课,你们现在的高中生真是太辛苦了。” “妈妈还记得你最爱吃红提了,这是我让李婶提前洗好的,你带到学校和同学们分着吃。” 看着保鲜盒里还泛着水珠的红提,谢正初脚步一顿,脑海里顿时浮现起童凝拎着保鲜袋笑得灿烂的模样,当时,她也是特意给他洗好了红提,这个小傻/瓜,是什么时候记得他所有的喜好的呢? “正初?李叔已经在院子里等你了。” 谢正初有些恍惚的眼神渐渐恢复了焦距,看着周珊疑问的笑脸,他闭了闭眼,攥紧了手上的红提,转身出了客厅。 “李婶,你说正初是不是瘦了?” 看着儿子瘦削挺拔的背影,周珊忧虑的皱了皱眉。 “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李婶,你以后记得多给他炖点滋补的补品好好补补啊。” 主家发话了,李婶连忙点着头应了。 准备回屋休息的周珊经过餐桌时,看着被谢正初刻意折叠起来的报纸,心中一动,“等一下!” “李婶,你帮我把报纸拿上,我一会看看。” 宋如梅死了,谢崎也即将再次入狱,这一次有了傅家和他暗自的推波助澜,谢崎这辈子都别想在离开监狱半步,如果再算上被清查的黎家,一个死刑也是有可能的。 终于完成了复仇,然而谢正初却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喜悦,甚至,他被更深更重的空虚包围了。 谢正初状似无意的摸了摸口袋,幽蓝澄澈的蓝色液体装在一个指节大小的玻璃瓶里,摸着熟悉的凸起,谢正初抿了抿唇,作为一个有钱有人脉有自由的富二代,他想要弄到一点蓝色妖姬实在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看着车窗外不断飞逝而过的风景,他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摩挲着手下冰凉的玻璃瓶,今天是数学省赛的集训,童凝是一定会来的。 似乎是感念那天他赶去救援,童凝对他不再像昔日那样冷漠,偶尔在走廊上相遇时也会点头致意。然而越是这样,谢正初的心就越痛。 她不爱他了。 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昔日的温柔雀跃,只剩下淡淡的寒暄。如果是昔日的冷漠还能让他感到一点童凝对往事的在意,那么如今的释然无疑是在提醒他,他在童凝生命里留下的最后一点印记也消失了。 夜深人静时,他甚至会隐隐后悔,如果那一天他答应了谢崎,那么童凝是不是就是他的了? 虽然他很快就会唾弃自己罪恶的想法,然而心底的阴霾却伴随着空洞不断的滋生。 于是,他鬼使神差的从黑市上买了一点蓝色妖姬。 谢崎说,只要一点点,童凝就再也离不开他了。 “谢正初。” 谢正初手一抖,状似无意的握紧了手里的玻璃瓶,沉默着回过头。 推开车门正准备下车的童凝今天没有穿校服,头上还缠着纱布的傅宇一脸不舍的紧紧扣着童凝的手,两人低语了几句,傅宇似乎烦躁的啧了一声,抬眼对他点了点头,这才关上车门离开。 目送着傅宇的车渐渐走远,童凝扭过头,对着谢正初挥了挥手。 看着少年逆光下越/发深刻的侧脸和眼下明显的青黑,童凝眯了眯眼,谢正初的最后一朵花迟迟不能填上,甚至第八朵有时还会若隐若现的明灭不定,穿越过这么多小世界,这种情况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想到这,童凝微微蹙了蹙眉,面上却满是温柔的笑意,“好巧。” 目睹了两人耳鬓斯磨的谢正初攥紧了手指,突然就笑了,“童凝,今天下午放学,你有没有空?” 100.针锋相对 童凝歪了歪头, “我要去医院陪傅宇自习啦,你有什么事吗? 谢正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他停顿了片刻, 刻意放慢了步调和童凝并肩而行, “没, 没什么, 只是想问问你比赛准备的怎么样而已。” “不过你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宋老大都说你很有希望加入国家集训队。” 说话间, 谢正初仿佛有变成了昔日那个平易近人的温柔少年, 童凝摆了摆手,不好意思的跟着谢正初上了楼梯,“没有没有,你才是总考第一名那个呢。” 进了教室,主管数学竞赛的教练宋老大给大家发了厚厚一沓试卷,走到童凝和谢正初面前时,他额外多发了一套试卷。 “你们两个是学校重点培养的苗子, 今天就按照赛程要求考两场, 上午一场,下午一场。一共九个小时,有没有问题?” 谢正初点了点头, 接过试卷写了起来。 童凝算了算时间, 犹豫的举起了手, “宋老师, 我先给家里人打个电话说一声行吗?” 听着家里人三个字, 谢正初握紧了手中的签字笔,藏在额发后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戾气。 对她来说,傅宇已经是家人了吗? 听说童凝今天不能来了,傅宇自然是万般郁闷,面对男朋友的变相撒娇 ,童凝也只好柔声哄劝,更是因此许下不少不平等条约。 看着宋老大不怒自威的胖脸,已经耽误了快半刻钟的童凝也不敢再多聊,挂了电话就轻手轻脚的回了教室。 考完上午的四个半小时,集训队的其他同学都走了。放心两位得意门生的宋老大也回了办公室改试卷,偌大的教室里顿时只剩下童凝和谢正初沙沙的笔触声。 做完下午的试题,已经将近六点了。宋老大收了试卷就急匆匆的回家了,童凝刚收好书包,外面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闪电在黑沉沉的乌云里游走,刚才还晴朗的天空一瞬间就暗了下来,伴随着狂风,梧桐树的枝叶哗啦啦的摇摆了起来。 童凝放下书包把教室里的窗户关了起来,“你带伞了吗?” 谢正初慢条斯理的整了整白衬衫的袖口,摇了摇头。“我们家司机一会回来接我,要不要他顺道送你回去?” 童凝咬了咬唇,“好吧,麻烦你了。” 听着她言语间的客气,谢正初眉间顿时多了几分不虞,他刚想说话,放在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周珊。 他修长的手指犹疑的在接听键上摩挲了片刻,终于还是接了起来。 “正初,宋如梅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谢正初皱了皱眉,看了一眼童凝,转身出了教室,“妈?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些?” 周珊叹了口气,“妈只是问问,因为妈不希望你再和这些人扯上关系你懂吗?。” 谢正初低头看了看自己洁净修长的手指,淡淡回道:“扯上关系?我只是把真/相透露给被她蒙蔽的人而已。” 周珊有些喘不过气,心里满是自责,“那谢崎呢?他进监狱不会也是……” 谢正初扯了扯嘴角,“妈,这些人不过是恶人有恶报罢了。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其他的就别想了。” “正初,宋如梅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但是谢崎还在监狱里,你能不能答应妈妈,别再插手了?” 谢正初握紧了手中电话,第一次对周珊发起了火,“他都那样对你了,难道你还放不下他吗?” 周珊摇了摇头,苦涩的说道:“他毕竟是你爸爸,你可以恨他,但是,你不能亲手弑父啊。迷失在仇恨里,不仅伤人,更会伤己。” 谢正初心中顿时满是从未有过的心灰,“如果不是你的纵身一跳,我也不会迷失在仇恨里……” 就连妈妈,都不理解他。 谢正初神情恍惚的进了屋,举着电话的童凝略带歉意的对他笑了笑,“是你们家人来接你了吗?傅宇刚刚打电话说要来接我,要不你先走吧。” 看着童凝唇边的笑涡,谢正初藏在额发后的黑眸里泛起了诡谲的漩涡,他低低的笑了几声,反手关上了门。 “童凝,你还爱我吗?” 似乎是出于纤细神经特有的敏感,童凝下意识的倒退了几步,“谢正初,你怎么了?” 谢正初抬起了头,手机还在嗡嗡震动,他烦躁的关了手机,大步上前夺过了童凝握在手中的手机。 “每一次你和傅宇成双成对的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心里都在不停流血。” “童凝我真的好后悔,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再给我一个机会呢?” 谢正初随手将童凝的手机扔到了身后,“是,我承认我做错了,错误的报复了你,伤害了你。但我已经很努力的想要弥补了!” 看着他仿佛困兽一般赤红的双目,童凝叹了口气,“我知道,那晚你不顾一切的去救我,我很感激。但是谢正初,覆水难收,更何况,我已经爱上傅宇了。” “你放手吧,在这样执着下去,伤害的只会是你自己。” “够了!” 谢正初打断了童凝的话,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指节大小的玻璃瓶,“得不到你的心,至少我还可以得到你的人。” 看着那熟悉的蓝色液体,童凝后背一紧,难以置信的看向谢正初,“这不是谢崎的……” “没错,这是谢崎想要给你注射的蓝色妖姬。” “那晚,其实我早就到了,谢崎向我建议,把这个注射给你,他说这样你就永远都离不开我了。” 谢正初晃了晃手中的玻璃瓶,“当时我犹豫了,但童凝我后悔了。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和傅宇幸福?我做不到。” “你要给我注射吗?” 童凝背靠着墙壁,清澈的双眸紧紧的盯着谢正初,豆大的雨珠在她身畔的玻璃窗上划落阵阵水迹,仿佛是谁的泪痕。 “你已经伤害过我一次了,谢正初,你现在要伤害我第二次吗?用这种可笑的方式来占有我?” 谢正初有些难以直视她清冽的眸光,他侧了侧头,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玻璃瓶, “对,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不是说过吗?你喜欢的那个温柔的谢正初只是假象。真实的我,就是这么卑劣和不择手段。” 童凝抿了抿唇,突然将莹白的手臂伸到了谢正初眼前,“你扎吧。” 宽敞的剧院里,天鹅绒垂幔前烛光摇曳,面目扭曲狰狞的魅影一把推倒了身穿白纱的克莉丝汀,“做出你的选择吧。” 面对恋人的生死和嫁给魅影这样二选一的抉择,克莉丝汀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她哼唱着:“黑暗中可怜的造物,你曾经历何等人生,主赐我勇气告诉你,你并不孤单。” 双手捧起了魅影的脸吻了上去。 一瞬间,急促的管弦乐伴着鼓点在剧院中响起,听着磅礴震撼的主旋律,谢正初握紧了拳头,转头看向身畔的童凝。 仿佛若有所觉一般,童凝恰好侧过脸和他四目相对,《The Point of No Return》阴郁绝望的曲调在他们身边萦绕盘旋,看着童凝震颤的羽睫,谢正初的心里压抑苦涩中又带着一点甜。 那一天,她就像克莉丝汀一样,握住了他的手。 “你扎吧。”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主动吓得倒退了几步,然而童凝却不依不挠的步步紧逼, “看,你犹豫了。谢正初,你不会伤害我的。” “我曾经说,我爱的那个善良的谢正初只是假象,但是当你那天来救我时我就知道,他一直都在,我曾经爱过的那个善良的少年,他一直都在。” “这只是你的狡辩罢了,你想拖延时间对不对?”谢正初不肯承认内心的悸动,抗拒的侧过脸,紧绷着下颌刻意出言刺痛童凝。 然而童凝却搭住了他的膀,“你本来可以徐徐图之的对付谢崎,然而那天晚上你却冒着生命危险去城郊救我,这就够了。” 谢正初闭上了眼睛,声线里藏着脆弱,“可是我动摇了,差一点……” “可是你没有。”童凝圆睁的杏眼里满是笃定,“虽然我们不能再在一起,但是谢正初,我原谅你了。” 咔嚓一声,谢正初攥在手心的玻璃瓶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被克莉丝汀的爱折服的魅影抬手放克莉丝汀和拉乌尔离开,一个人寂寞的唱着“It\''s over now……” 孤独的走向了王座。 直到多年以后,克莉丝汀的墓碑前摆着一支系着黑丝带的玫瑰花,他依然没有忘记她。 走出美琪剧院,纽约西44街上依旧人流如织,骑着骏马的骑警吹着口哨指挥着交通。童凝下意识的抬手挡了挡耀眼的阳光,“我得走了,你呢?回酒店吗?” 他们是来美国参加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谢正初和童凝双双拿到了金牌,闭幕典礼结束后,全队还有为期半周的论坛活动,然而童凝要急着赶回国看傅宇篮球联赛的决赛,因此独自改签了机票,提前回国。 身处喧哗热闹的异国他乡,谢正初抿了抿唇,抬手从身后拿出来一支玫瑰花,这是他刚刚在剧院门口买的纪念品,和魅影留在克莉丝汀墓前的玫瑰花一模一样。 “送给你。” 看着系着黑丝带的玫瑰,童凝眨了眨眼睛,笑着接了过来,“是纪念品吗?真的和剧里面的一样诶。” “童凝,谢谢你陪我来看《歌剧魅影》” 童凝歪头笑了,“这有什么,我本来就很想来百老汇看一次原版啊。” “不行了,时间真的不早了,我得走了。” 童凝低头看了看手表,“谢正初,再见。” 谢正初突然大步上前抱住了童凝,他留恋的紧了紧手臂,很快放开了怀中的少女。 “再见。” 看着童凝渐渐消失在人海里的身影,谢正初有些失态的掩住了脸,对于魅影来说,克莉丝汀是他荒芜生命里唯一的玫瑰,然而为了这玫瑰幸福,他选择了放手。 对于他来说,童凝就是他生命的光,她照亮了他,让在仇恨中迷失方向的他重新踏上了归途,然而他的光,却也注定不会为他停留。 人潮里,童凝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虚空里流光溢彩的寒梅图,轻轻的笑了。 再见,谢正初。 101.针锋相对(完结+番外) 人声鼎沸的篮球场上, 比赛已经进行到最后5分钟。 和A市一中竞争全国冠军的是N省师大附中,他们是中学生篮球联赛上的老牌劲旅,因此比分一直咬得很紧。 因为傅宇的频频进球, 师大附中队直接将他列为了重点防守对象, 偏偏傅宇身形灵活, 总是见缝插针的替队友传球, 双方碰撞间火/药味越来越足。 看着赛场上瞬息万变的局势, 童凝紧张的攥紧了衣角, 屏息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时间进入到倒数一分钟时, 几个身高超过两米的篮球运动员直接在禁区龟缩防守,试图用人肉墙挡住傅宇的进攻。 “傅宇加油!” 顺着声音的方向,傅宇抬头看向观众席上一脸紧张的童凝,心中一喜,她到了! 他深邃的双眸里闪过一丝兴奋,嘴角露出了一抹志在必得的浅笑,闪身做了个假动作, 紧接着就高高弹起, 靠着滞空时的瞄准,后仰跳投出了一个完美的三分球。 A市一中赢了。 轰鸣的掌声里,傅宇被队员高高抛起, “好了, 好了。” 他扯着篮球服下摆擦了擦脸颊上的汗珠, 大步上前抱住了童凝。 “你来晚了。” “飞机晚点了。”童凝仰起头满是歉意的说道, 她讨好的翘了翘红唇, 抬手搂住了傅宇紧实的窄腰。 汗珠顺着傅宇浓密的睫毛不断向下滑落,他眨了眨眼,低头用汗湿的短发在童凝颈间蹭了蹭,嗅着她身上时清新的柑橘调甜香,看着少女莹白雪/颈上隐隐泛青的血管,傅宇心头一/痒,张口舔/了上去。 童凝身子一颤,险些站不直。“不行,你没看现在是什么场合吗?” 傅宇舔/了舔唇,喑哑着嗓子笑了,“真像个雪团子。” 他顺着童凝抵在胸前的小手直起了身,抬手伸了个懒腰,刚想再调笑几句,举着横幅的傅建业就走了过来。 “小宇!你今天的表现真棒!”” 傅宇收了笑,看着一身大红应援T恤的傅建业,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然而身后拧了他一把的小手却让他下意识绷紧的肩膀放松了下来,“谢谢。” 见傅宇对自己不再像往日那样漠然以对,傅建业长舒了一口气,“我们拍张合照吧,小童同学也来。” 看在童凝的面子上,傅宇扭过脸点了点头。咔嚓一声,镁光灯闪过,三个人的合影就这样被留了下来。 “照片拍的挺好的。” 摄影的是傅建业的特助,察言观色水平一流,第一时间就照片打印了出来。看傅建业那爱不释手的模样,童凝怀疑他很可能会放大个好几倍挂在办公室。 滚烫的身体从身后贴了上来,傅宇抬手揽住了童凝纤柔的细/腰,另一只手将照片扔回了桌上,“别看照片了,你这次一去就是一个多礼拜,有没有想我?嗯?” 他最后一句话是紧贴在她耳边问起的,湿热的气息直直的喷在她粉润的耳/垂上,呼吸间带着几分酒气。 庆功宴结束后,傅宇借着酒劲硬跟着她回了家,只是没想到刚才还酣睡不醒的人一进屋就生龙活虎的把童凝压在门板上亲了又亲。 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他就又来闹她。 童凝后背一紧,抬手捂住了耳朵,“累了一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我……我去帮你把客房收拾一下。” 童凝刚想起身,箍在腰间的大手就反手将她扯回了沙发上。 “跑什么。” 傅宇翻身将童凝压在了身下,她今天穿的是荷叶边的真丝长裙,大朵的水溶蕾丝隐隐露出少女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间挠到人心底。方才的拉扯间让她领口微松,露出了一段精致的锁骨,傅宇低喘着粗重的呼吸声,眨了眨眼,额间的汗珠就落下上去。 “傅……傅宇,你别这样。” 童凝脸颊滚烫,抵在他胸前的小手无力的推了推,紧张的说道:“你压的我喘不上气了。” 她就像晨前的风露,波光流转间透着几分怯怯的晶莹与楚楚的娇怜,傅宇越看越觉得渴,热浪一阵一阵的在他身体里蒸腾,烧得他眼睛有些发红,他闭了闭眼,终于忍不住低头噙/住了童凝的唇。 两人的呼吸随着身体的起伏交缠在了一起,童凝无助的攀着傅宇,眼中随着他的进攻氤氲起了一层朦胧的水雾。 “给我好不好?” 傅宇抵住了童凝的额头,顶了顶火烧一般的小腹,幽暗的眼中压抑着疯狂的掠夺欲。 童凝眨了眨眼睛,修长的羽睫在傅宇脸上刷了刷,红着脸摇了摇头,“不行,我今天……” 听着童凝凑到他耳边的低语,傅宇烦躁的皱起了眉, “真的!” 他动了动手指,终于认命的翻身放开了童凝。 童凝抿嘴窃笑了一下,整了整衣领准备起身,却被傅宇从身后抱在了腿上。 “我不是说了今天不行吗?” 傅宇垂着头靠在她背上,“我知道,我就想抱抱你。” 他从身手抓/住了童凝绵/软的小手,和她十指紧扣的缠在了一起,“美国好玩吗?” 童凝放软了身体靠在他怀里,“我们是去比赛的,哪有什么时间玩啊。” “那你还和谢正初一起去百老汇看歌剧。” 听着傅宇含酸的低语,童凝试图扭过头看他,却被他有力的臂膀紧紧的固定住了身体,“这个我不是提前跟你商量过了吗?” 童凝是有跟他说会和谢正初一起去看歌剧,早就晋升正宫的傅宇虽然面上大度的同意了,可是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不舒服的,尤其是在他听说谢正初也和童凝一样拿到了金牌时。 “我就是觉得,我们还没有一起旅游过呢。” 傅宇埋进了童凝柔软的长发里,闷闷的说道。 “好了,我知道你最近辛苦了。”童凝反手抱住了傅宇,摸着他略硬的短发安抚道:“高考结束以后我们可以花三个月的时间一起到处旅游啊,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好不好?” 傅宇侧头吻了吻童凝的颈,“我有点后悔。” “嗯?” 傅宇干燥的唇在她耳廓细细描绘啄吻着,“有点后悔,早知道会遇见你,之前好好学习就好了。” 童凝心头一动,看着傅宇轻蹙的浓眉,抬头吻了上去,原来这就是傅宇迟迟不能填上最后一朵花的原因:他在担心,不能和她考上同一所大学。 “傅宇,就算我们不再同一所大学也没关系,只要你不变,我就不变。” 傅宇耳根处有暗红涌上,他抬手扣住了童凝的后脑勺,温柔的吻了上去,唇齿交/合间,他轻轻的嗯了一声。 高考出分那天,傅宇紧张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盯着电话的眼睛里满是如临大敌的凌厉。 趴在床/上做着毕业旅行规划的童凝摇了摇头,闲适的托腮轻笑,恨不得掏出手机拍下傅宇的额间的汗珠。 叮铃铃铃…… 电话响了。 傅宇箭步上前接起来电话,放下时终于低低的笑了。 “多少?” 他啧了一声,得意的伸了个懒腰,“605。” “太好了!” 虽然对完答案就知道傅宇应该考的不错,但童凝还是兴奋的从床/上跳到了傅宇怀里,“这下你总算是放心了吧。” 傅宇双手牢牢的托住了童凝,略带胡渣的下巴在童凝柔嫩的颈间蹭了蹭,就着她扭动的身子倒在了床/上,“坏丫头,我这么紧张是因为谁?” 童凝偏着头试图避开他扎人的胡渣,却避不过在身上游走的大手,他有力的手指紧紧的扣在她肩头,单手脱下了T恤,正处在少年与青年交界线的傅宇身体紧实健壮,排列整齐的腹肌泛着小麦色的光芒,他一边侧头和童凝深吻一边压了上来,笔直的长/腿牢牢的将童凝锁在了身下。 窗外的阳光随着摆动的时针渐渐落下,不知不觉已是暮色四合,蔷薇色的霞光透过亚麻色的窗帘在屋中略下斑驳的阴影,空调安静的运转着,丝丝凉意伴着酸痛萦绕着童凝,她动了动手指,从昏睡中醒来过来。 傅宇的手臂还紧紧的钳在她腰间,长/腿交缠间死死的半压着她。 看着他熟睡间略带稚气的侧脸,童凝的心里又酸又软,就着昏黄的光线,她伸手在他额间,鼻端,唇角细细抚过,摸/到下巴时,略微扎手的胡渣顿时就让童凝忽想起他刚才是怎么在自己身上厮/磨的,顿时心中一恨,伸手就是一拧。 傅宇动了动唇,抬手将童凝嵌进了自己怀里,“这么精神?要不我们再来?” 见他似乎有复苏的迹象,童凝连忙乖巧的求起了饶,“我饿了,真的!” 傅宇低笑着摸了摸童凝扁扁的肚子,没有再进一步纠缠,只是侧头在童凝额头吻了吻,“好,吃饭去。” 看着童凝圆睁的杏眼,傅宇突然就心中一动,翻身将童凝压在了身下,“宝宝,我怎么这么爱你。” 童凝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傅宇身后缓缓勾勒的最后的一朵梅花,眼中泛起了一层水雾,“嗯,我也爱你。” 番外 七年之痒:意指婚姻走到第七个年头,激情渐渐退去,爱情变成了左手拉右手的亲情,生活也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 呸! 傅宇傅大总裁表示,这些根本不存在。 低头穿着连衣裙的傅太太胜雪的肌肤莹润的仿佛能吸住人的手,纤细柔韧的腰/肢下是一双修长笔直的细腿,转过身,饱满圆润的胸/部垂出一道丰腴的曲线,浑身上下散发着欢/爱后被滋润的迷人气息。 “我走了,我下午要去英国出差,后天才回来。你记得帮盼盼检查家庭作业啊。” “又出差?” 原本还餍足的半靠在床边欣赏着美人的傅宇直起来身子,眼中多了几分委屈,“我才回来呢。老婆,你都不多陪陪我?” 他下了床,原本还挡在敏感区的床单滑在了地上,傅宇也没管它,不着寸缕的从身后揽住了童凝,暧昧的顶了顶她柔软的身体。 童凝拿起手机回了个电话,扭头给了傅宇一个吻,“我知道,你出差也辛苦了。这次实在是推不开,主要是英国那边的孔子学院想和我们谈谈“盼盼教育” 的合作。” “这次要是成了,盼盼教育就有机会进一步在海外进行推广了。” 说起自己的事业,童凝的眼中闪着耀眼的光芒,盼盼教育是以他们的女儿傅盼的名字为命名的传统文化教育品牌。 童凝大学刚毕业,就被傅宇拉着扯证结婚生孩子,短短两年之内就完成了好几样人生大事。 女儿启蒙时,童凝萌生了创办一家儿童教育网站的念头,主要是通过舞蹈,绘画和音乐相结合的方式帮助启蒙期的孩子学习传统文化与古诗文。 这种寓教于乐学习传统文化的方式很快就收获了大量用户群,尤其是赶上国家复兴传统的风潮,通过和地方教育局,幼儿园合作,以及童凝对内容,版权的变现,盼盼教育很快就跻身国内教育品牌百强。 看到妻子取得这么大的成就,傅宇自然是与有荣焉,然而看着童凝目不转睛的回着短信的模样,他心头一滞,脑海中顿时就回想起特助那个长舌男说得什么七年之痒了。 是了,以前娇气包看到他的腹肌都会害羞脸红半天说不出话,现在呢?他托了托妻子的丰盈,却被童凝平静的回了句,“好了,别闹了。” 更重要的是,明天可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啊,虽然平时也没有特别庆祝过,但是两个人也会没羞没臊的在床/上/缠/绵整整一天呢,怎么今年她就忘了呢? “嗯,我知道了,现在就下去。” 童凝挂了电话,回头抱了抱傅宇,“老公,司机在下面等我了,我得走了,你记得给孩子睡前冲牛奶啊。” 孩子,她最后惦记的居然是孩子。 看着妻子摇曳生姿的背影,傅宇咬着烟眉间满是烦躁。 傍晚司机接了女儿回来,傅盼对于妈妈不在家倒是接受良好,做完作业缠着傅宇看了几集《小猪佩琦》,到点就被傅宇赶回了房间睡觉。 一个人躺在卧室里,傅宇第一次觉得大床是这么的空荡,摸了摸冰凉的身畔,他起身开了台灯,捧着手机查了起来。 “七年之痒怎么办?” “怎么样让老婆离不开你……” 看着页面里突然弹出来的壮/阳/药广告,傅宇下意识的对着广告照片比了比自己,满意的发现自己无论是长度还是直径都更胜一筹后,他啧了啧嘴,得意之后却是无尽的空虚。 没意思,太没意思了,他堂堂上市公司总裁,福布斯排行榜最帅企业家居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小广告比来比去。 嗯?这个——道学大师独门玄学:捏着鼻子屏息一分钟,许下的愿望就会实现。 什么莫名其妙的,傅宇随手扔了手机,翻来翻去的在床/上烙起了煎饼。 神不知鬼不觉的,他屏住呼吸许了个愿望:唉,要是娇气包还像18岁时候那样对他百依百顺就好了。 许完愿,傅宇眨了眨眼睛,第一次有一种打自己一耳光的冲动,太蠢了。 眼看着时针到了00:00,他又伸手拿起了手机,要不要给童凝打个电话呢? 咔嚓一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傅宇心中一紧,拉着抽屉摸出来一根电击棒。家里的司机和保姆都住在附楼,晚上一般不会来主楼打扰他们,更不可能在他门口随意停留了。 想到隔壁房间的女儿,傅宇连忙伸手按向床头的监控器。 嘎吱一声,门开了,傅宇僵硬着身体看向门口的人,半晌说不话来。 “你……你不是出差去了吗?” 穿着蓝白校服,扎着双马尾的童凝歪了歪头,“傅宇,你怎么老了这么多?” 门口的童凝话音刚落,傅宇握在手心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正是老婆。 “老公,我到了。你睡了吗?” 看着屏幕上一身职业套装的童凝和她身后一闪而逝的英国街景,傅宇魂不守舍的吱唔着挂了电话。 “你……你是童凝?” 童凝伸了个懒腰,放下书包开始脱衣服,“是啊,好不容易下晚自习,我真的很累了,傅宇你让一让,我想睡觉了。” “哦。” 傅宇下意识的让出了一个床位,“啊!你怎么没穿衣服啊!” 看着双颊晕红害羞捂脸的童凝,傅宇连忙扯过床单盖在了身上,“你……你今年多少岁啊?” 童凝缩着肩膀害羞的蜷成了一团,“18岁啊?” 傅宇烦躁的薅了薅头发,“不是,你是在整我吗?” 童凝眼眶一红,晶莹的泪珠簌簌落下,“傅宇,不是你要我来的吗?你说你想念18岁的我,所以我就来了啊。” 少女一边哭着一边解着睡裙上的纽扣,“现在的童凝都26了,你喜欢的还是18岁的我吧。” 看着楚楚可怜的少女,傅宇奇异的萌生出了一种背德感,难道那个莫名其妙的愿望真的有用吗? 少女纤薄的肩膀露出了仍带几分青涩的起伏,傅宇咽了咽喉,闭着眼屏息暗道:“不要了不要了,我还是要我的童凝。我都28岁了,18岁的童凝还是留给18岁的傅宇吧。” “老公……老公……” 傅宇睁开眼,逆光而站的童凝笑的温柔,“我想起来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特意赶回来了。” 原来是梦啊! 傅宇揉了揉眼睛,心头一松,也是,仔细想想就知道整件事都荒诞的不得了,根本就是一个无厘头的梦罢了。 心情一平复,傅宇晨起的冲动就勃发了起来。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起身抱住了童凝,嗅着妻子颈间馥郁的玫瑰花香,傅宇张口含/住了眼前莹润的耳/垂,摸索着拉下童凝连衣裙的拉链,声音沙哑的呢喃道:“宝宝,你好香。” 童凝身上的连衣裙摇摇欲坠的半拢在腰间,绯红的真丝布料更衬的童凝肤如凝脂,她半跪在傅宇怀里,玉/齿/轻/咬红唇,随着傅宇游走的手指发出阵阵嘤咛。 傅宇侧头含/住了她的唇,也吞下了童凝所有的低喘,细细感受着怀中微微颤动的娇/躯,进攻间不忘舔/去她眼角的泪珠。 云雨之后,童凝懒散的趴在傅宇身上休憩,她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莹白圆润的肩头似掩非掩,惹得傅宇略带薄茧的手不住摩挲。 “诶,你怎么把我高中时候的发卡找出来了?” 傅宇心头一紧,看着童凝之间的珍珠发卡久久说不话来,“这个发卡我都好多年没戴过了,你从哪翻出来的?” “这个不是的!” 傅宇夺过童凝手中的发卡扔在了地上,“乖,我在给你买个新的好不好?” 他心有余悸的搂紧了怀里纤细的腰/肢,不住的在童凝脸上啄吻,“老婆,我觉得还是你这样最好。” “真的!特别特别爱你!” 童凝笑着蹭了蹭他,“傻/瓜,突然吃了蜂蜜吗嘴巴这么甜。” 在没有人看到的阴影里,童凝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的目光,为了有效避免七年之痒,婚姻里还是需要多一点“新鲜”啊! 维多利亚风格的房间里,吸顶的水晶灯繁复的枝盏间流淌着璀璨的光芒,一个女/人正低着头翻着梳妆台上的首饰,随着珠光四溢的钻石珠宝一件件被摆出,女/人不断发出阵阵低呼声。 女/人随手挑了一枚钻戒戴在手上,层层叠叠的镶钻花瓣饱满的包裹着花心切割完美的钻石,配着女/人纤细修长的手指,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陶醉的欣赏了一会珠宝,女/人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白/皙的鹅蛋脸上,潋滟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琼鼻小巧挺翘,饱满的红唇微微一抿就露出了一个娇俏的笑涡。 女/人迷恋的轻抚着自己的脸蛋,眼中的痴迷与狂喜让镜中美人眉宇间那股脱俗的气质变得有些俗艳。 “真美……” 薛茵伸了个懒腰,眼中露出了一抹讥嘲,从一个其貌不扬的服务员摇身一变成了身家过亿的白富美,怪不得徐碧蓉要这么陶醉与狂喜了。 这一次,她化身的悲惨人物名叫薛茵。 薛茵自幼家境优越,父亲在A市经营着一家老牌度假山庄,生活富足。难得的是,薛茵不仅拥有脱俗的美貌,更能力出众,不仅一路读着名校,毕业后更是靠着敢想敢拼的闯劲成功的在商界闯出了不小的名号。 就像所有完美的人生都有那么一些阴影,随着薛茵在商场上的成功,她的家庭却渐渐出现了问题。 薛茵的丈夫何子鸿是她的大学同学,何子鸿出身A市第一家族何家,虽然只是旁系,但家中也管理着何氏名下的医药上市公司,更重要的是,何子鸿高大俊美,性格豪爽开朗,从小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在大学里,他们相识相爱,难得的是门当户对。 大学一毕业,薛茵就和何子鸿结了婚。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性格上的矛盾渐渐凸显。 恋爱里,薛茵的才思敏捷与积极上进都是何子鸿迷恋的优秀品质,然而到了婚姻里,这些却成了薛茵自私,只顾自己事业不顾家庭,处处得理不饶人的缺陷。 就像朱砂痣变成蚊子血一般,两人的争执越来越多。 尤其是在薛茵敢为人先的为薛家的豪华酒店开拓经济适用型连锁酒店事业,并且成功将“如茵”这个品牌打成全国酒店十强后,自矜自傲的何子鸿就因为妻子能力比自己强而越来越暴躁。 在男权为主导的商业社会里,薛茵不是不体谅丈夫的压力,更何况她已经25岁了,是时候该考虑孩子的问题了,然而就在薛茵准备停一停脚步,好好经营婚姻时,意外发生了。 在又一次不欢而散的争吵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薛茵精心的准备了一份爱心午餐准备给何子鸿一个惊喜,然而却在送餐途中碰上了急着上班闯红灯的酒店女服务员徐碧蓉。 薛茵躲闪不及之下,发生了车祸。 离奇的是,本该变成植物人的徐碧蓉变成了薛茵,而薛茵,却成了一道游魂。也许是身体对灵魂的牵引,灵魂状态下的薛茵只能在徐碧蓉半径两米的范围内移动。 一个是饱读诗书的上流名媛,一个是见识短浅的中专生,薛茵原本以为,丈夫会很快发现自己的不同,然而她失望了,何子鸿是爱薛茵的,但他更爱这个放弃了事业,为他洗手作羹汤,温柔贤淑的薛茵。 他甚至更满意这样温馨的婚姻生活,而徐碧蓉,她坦然的接受了薛茵的一切,更唾弃薛茵的不识好歹,情商低,不懂珍惜婚姻。 徐碧蓉就像是一只强占喜鹊巢穴的斑鸠,堂而皇之的成为了薛小姐,何太太。 102.鸠占鹊巢 作为一抹游魂, 没有人看得见薛茵,也没有人听得见她的哭诉怒喊。被绑在徐碧蓉身畔的薛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徐碧蓉是怎样和丈夫何子鸿琴瑟和鸣,全然接管了她的人生。 前世, 煎熬了三个月的薛茵好不容易从苏醒的徐碧蓉身体上获得了自由, 然而当她第一时间找到何子鸿说出真/相时, 却被何子鸿斥为妄想症。 不仅是何子鸿, 就连薛茵的父母也不愿相信女儿的离奇遭遇。 绝望的薛茵就这样被惶恐失去一切的徐碧蓉趁机送进了精神病医院, 受尽折磨抑郁而终。 “太太, 先生回来了。” 管家赵妈的敲门声打断了徐碧蓉的陶醉, 一想到高大英俊的何子鸿,徐碧蓉心中顿时如小鹿乱撞,双颊不受控制的晕红起来。 可以说,穿越到这幅身体以来,徐碧蓉最满意的就是丈夫何子鸿,这样一个高高在上,对曾经的她来说遥不可及的优质男人, 如今居然竟然是她的了。 每每回想起发生车祸那天何子鸿是怎样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低语着不能失去她,徐碧蓉的心脏就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想到这,徐碧蓉顿时对原身多了几分鄙夷:这两个多月来, 她旁敲侧击的从管家赵妈口中得知原身薛茵和何子鸿关系很紧张, 两人经常因为薛茵忙于工作而争吵。 真是不懂经营婚姻的女/人啊, 看着镜子里娇美的脸蛋, 徐碧蓉的唇边勾起了一抹得意的浅笑, 命运让她接管了薛茵的人生,也许就是要让她来给何子鸿幸福。 一想到这,徐碧蓉急忙整了整裙摆,打开房门下了楼。 “老公,你回来了。” 徐碧蓉热情的上前要替何子鸿解领带,看着一脸热情的妻子,何子鸿不自然的咳了一声,站定不动任由徐碧蓉替他解着领结。 从前最爱穿浅色的妻子如今穿着一条大红的平肩连衣裙,身上满是浓郁的玫瑰香,何子鸿的目光在徐碧蓉身上转了转,忍不住问道:“你换香水了?” 从前薛茵最爱的是湿漉漉的木质夜茉莉香,淡雅中透着一抹娇慵,从他们相识至今,薛茵从没有换过自己的偏好,虽然这段时间来她已经改变的够多了,何子鸿却没有想到她连喜欢的香水也变了。 徐碧蓉心中一紧,面上却甜甜的笑了起来,她亲密的抱住了何子鸿的手臂,依恋的将头靠了上去,“我们不是谈过了吗?发生车祸以后,我真的很后悔没有好好经营我们的婚姻,子鸿,从我醒了那一刻,我就决定了要活出不同的人生。” “难道你不喜欢我的改变吗?” 看着徐碧蓉刻意撒娇的嗔视,何子鸿心中一荡,先前的疑惑全然消退了。 是了,这段时间妻子的改变他是乐见其成的,她不再像以往那样整日忙于工作,反而每天为他洗手作羹汤,对他言听计从。 这让他的征服欲得到了巨大的满足,昔日一回家就紧绷的心情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仔细观察何子鸿表情的徐碧蓉见他眉头一松,知道这件事算是糊弄过去了,连忙转移了话题:“昨晚你咳嗽了好几声,我特意帮你炖了点银耳百合羹,现在吃刚好。” 她出身贫寒,父亲酗酒烂赌,母亲又是一个软弱无能的病秧子,逼得她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从小就学会了厨艺。 中专毕业后,她在一家高档粤式餐厅当服务员,靠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和察言观色的能力当上了领班,说出来也算不错了,但当变成薛茵,体会了真正上流社会的纸醉金迷后,她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生活。 总之,她是怎么也不愿意再过回从前的苦日子了。 看着优雅的捏着银匙的何子鸿,徐碧蓉的眼中闪过一抹坚定。 “好吃吗?” 何子鸿放下了汤匙,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捧场的点了点头,“好吃,不过家里有做饭的帮佣,你也不用太辛苦了。” “一点都不辛苦!”徐碧蓉小鸟依人的抱住了何子鸿的胳膊,“你每天在外面打拼才是真正的辛苦,而且只要一想到是为你做的,我就特别特别满足。” 何子鸿抬手拍了拍徐碧蓉的肩膀,犹豫的说道:“对了,我今天在龙瑞会所碰见岳父了,爸说这段时间你都没有回家,如茵酒店那边还有很多事情都需要你决断,要你一会给他回个电话。” 这段时间,妻子在家里休养,他们的关系也和谐了很多。出于本心,何子鸿是有些不想薛茵回去工作的。但岳父都亲自开口了,他也不好再阻拦。 听到何子鸿提起薛茵的父母,徐碧蓉身体一颤,面色渐渐有些发白。这段时间,她一直逃避见薛茵的父母,就是害怕被拆穿。 相比丈夫,从小看着薛茵长大的薛家二老无疑是对女儿更加了解的,如果她露出了什么马脚,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茵茵,你在发抖?是不是不舒服?” “没……没事,可能是空调开太低了吧。” 徐碧蓉强颜欢笑的坐直了身子,刚想说话,家里的座机就响了起来。 赵妈接了电话,过来汇报道:“太太,是亲家先生。” “去吧,爸应该是有事找你。” 徐碧蓉咬了咬唇,当着何子鸿的面,她到底还是做不出以往那样称病不接电话的举动,只好一步三移的进了客厅。 “爸。” “茵茵啊,你身体好了吗?” “嗯。”徐碧蓉紧张的缠着刺绣桌布上的流苏,讷讷的回道。 “明天是你弟十三岁阳历生日,我们一家人就在家吃顿便饭,你记得回家一趟。” 徐碧蓉只觉得喉咙又干又涩,半天说不出话来,然而不等她想到理由拒绝,电话那头的薛父就当她默认了一般挂了电话。 听着嘟嘟嘟的断线声,徐碧蓉烦燥的捂住了脸,虽然她早就通过照片熟悉了薛家人的脸,但亲身接触到底是不一样的,饶是她已经成功的糊弄住了何子鸿,但面对薛父薛母,她的心里还是不住的打鼓。 “明天我要回总公司开会,小叔叔从美国回来了,等我开完会就去薛家。”何子鸿挽起了白衬衣的袖扣,一脸平静的对徐碧蓉说道,“你记得帮我向岳父和小苏说声抱歉。” 何子鸿都这么说了,徐碧蓉也只能点了点头,“对了,我……我给小苏送什么礼物啊?” 专心看着财经新闻的何子鸿揉了揉入眉心,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之前不是说你特意从国外定了一套VR触控一体机给小苏当生日礼物吗?” “是……是吗?瞧我这记性。”徐碧蓉身体一僵,她没有接收到薛茵的记忆,因此很多事情都是一知半解。好在何子鸿正在专心的看财经新闻,没有留意到她的异常。 看着光影变幻下何子鸿英俊的侧脸,徐碧蓉心脏砰砰直跳,柔顺的靠了过去替他揉按起肩膀来。 “主人,这个世界的另一块碎片在何子鸿的小叔叔何瑞然身上,我们什么时候去攻略何瑞然啊?” 小熊猫扑腾着翅膀在虚空中薅着徐思蓉的头发,胖乎乎的熊脸上满是愤愤不平。 薛茵懒洋洋的在按摩椅上翻了个身,“快了,等到医院里的徐碧蓉醒了,我们就能接近何瑞然了。” “可是主人,难道就这么便宜这个徐思蓉吗?” 薛茵摇了摇头,“如果我现在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那么何瑞然这条线就麻烦了,毕竟薛茵的身份算得上是他的侄媳妇。但是换个身体就不同了。” 她捏了捏小熊猫柔软的肉垫,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至于身体嘛,先暂且让这个徐思蓉得意几天好了,毕竟,她也不算毫无用处……” 至少明天,她就能通过徐思蓉弄清楚前世薛茵到死也想不明白的一件事不是吗?到底是为什么?薛父薛母会一口咬定徐思蓉是他们的女儿,而薛茵只是一个妄想症患者呢? 如果说何子鸿的错认给薛茵带来的伤痛是九十分,那么亲生父母的冷漠就是彻底摧毁薛茵的最后一根稻草。 前世,徐思蓉用薛母的名义约见了薛茵,谁能想到等着她的却是徐思蓉身体的生父徐强,他们买通了医生,强制将薛茵送进了精神病医院,一想到薛茵前世受到的折磨,薛茵的眼中就覆起了层层冰雪。 一整夜,惊疑不定的徐思蓉就像骨头里都像埋了根针一样寝食难安,从她打探的情报和上网查的新闻来看,薛茵和父母的关系非常好。 尤其是五年前,薛茵力挽狂澜,挽救了差点被恶意收购的薛家璧月山庄,并且为薛家开辟了如茵经济连锁酒店事业部后,媒体就将她誉为薛家江山的一下任女皇。 一想到被薛父薛母拆穿后的惨状,徐思蓉的身体就一阵热一阵冷,只差没有打摆子了。 她烙饼一样翻来覆去的动作吵醒了熟睡中的何子鸿,“睡吧。” 何子鸿闭着眼睛拍了拍徐思蓉的肩膀,安抚了她好一会,呼吸才再次平稳了下来。 徐碧蓉被何子鸿滚烫的手心烫得鼻子一酸,她抬手握紧了何子鸿的大手,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无凭无据,谁能证明她不是薛茵? 事情还没发生,她不能先自乱了阵脚,更重要的是,她绝对不能失去眼前的一切,想到医院里被诊断为植物人的自己的身体,徐思蓉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狠意。 然而出乎徐思蓉意料的是,薛父薛母并没有对她的变化产生什么疑问,兴高采烈的拆着礼物的薛苏甚至还亲近的抱着徐思蓉亲了一口。 薛茵的弟弟薛苏比她小十二岁,现在正在A大附中读初一,相比薛茵,薛父薛母对承欢膝下的老来子要偏宠的多。 薛茵小时候,两夫妻正忙着打拼事业,薛茵从小就是上着托管学校,基本没有感受到什么父母关怀。 等到薛苏出生后,事业稳定的两夫妻重新焕发了第二春,苏是薛母苏晴的姓,光从薛苏的名字就能感受到其中浓浓的爱意。 看着儿子兴致勃勃的戴着VR眼镜在屋里跳来跳去的模样,薛母苏晴的眼角笑出了点点细纹,满是母爱的双眸里仿佛藏着一湾春水。 徐碧蓉拘谨的低头喝了一口红茶,小心翼翼的放下了手中的描金骨瓷茶杯,茶杯落在花梨木茶几上微弱的声音引起了薛母的注意,她收回了放在薛苏身上的视线,对着薛父薛怀高使了个眼色。 薛怀高微微的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说道:“你这次休息了两个多月,打算什么时候回公司上班?” 在察言观色上,徐碧蓉自恃是一把好手,但是说到经营公司,她这个中专生就有些露怯了。 徐碧蓉手心微润,面上却露出了一抹亲近的微笑,“爸,瞧您说得,公司有您这尊大佛坐镇,还不许女儿我多休息一段时间啊。” 被能力卓绝的大女儿这马屁一拍,薛怀高面上顿时就多了几分自得,摆着手笑了起来。 苏晴担心丈夫一得意就忘了正事,连忙低咳了一声,听到妻子的提醒,薛怀高这才收了笑,正色道:“之前你提过要在如茵试点特色化酒店转型的事情现在进行的怎么样了?” 徐碧蓉心头一紧,抬手揉了揉额头,结结巴巴的回道:“这个……这个提案可能还需要进一步考虑。” 薛怀高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你有点冒进了,现在眼看如茵就能上市,怎么保证利润率的稳步才是我们要考虑的首要任务。” 话说到这,薛怀高停顿了一下,犹豫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考虑和子鸿要个孩子了。公司这边的事情,你要不先放一放?” 薛父的提议正中徐碧蓉下怀,她点了点头,暗自长舒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我也有这个打算,这段时间……我和子鸿的关系亲近多了,我也想着是不是要暂时休息几年,好好经营一下婚姻。” “你能这么想对了,妈跟你说,女/人这辈子啊,就不能太要强。就像我,早年一直忙着事业,直到有了小苏,直到有了你们,我才知道做母亲的快乐。” 苏晴亲密的揽住了徐碧蓉的肩膀,情真意切的说道:“子鸿是个好孩子,你们以前三天两头闹矛盾的时候,妈的心里啊,真是揪着疼。” 没想到心头大患就这么轻易解决了的徐碧蓉晕陶陶的靠在了薛母的怀里,因此错过了她的口误。托腮坐在一旁的薛茵却听的一清二楚,看着互相交换眼神的薛父薛母,她眼中渐渐多了几分厉色。 既然薛父薛母这边已经弄明白态度了,薛茵也懒得再整天跟着徐思蓉打转,心念一转,就到了病房。 “滴滴滴……” 重症加护病房的警报声响了,几个护士脚步匆匆的赶了过去,却惊讶的发现病床/上已经空空如也。 “钱医生,四号床的病人徐思蓉不见了。” 出租车上,紧握着方向盘的司机一直从后视镜打量着后座上披头散发,身穿条纹病服的女/人,紧绷着肩膀,随时警惕着她有什么异常。 薛茵调息了一番,捏着随手从床头柜里拿出的国产智能机开了前置摄像头,所幸的是,经历了一场车祸,主人都受重伤了,手机却依旧能工作,除了屏幕裂出了条条细纹,摄像头还是能用的。 饱满鲜艳到有些失真的屏幕里,一头黑发的女/人/皮肤惨白,平淡的五官勉强称得上是清秀,倒是一双眼睛幽幽的仿佛藏着一泓深泉,波光流转间为女/人增添了几分媚色。 薛茵抿了抿唇,不甚满意的闭目打坐起来。落在司机的眼里更是骇得他差点错把刹车踩成油门。心有余悸的擦了擦汗,司机把车开的飞快,太奇怪了,这个女/人不会精神有问题吧。 半个时辰的灵气滋润下,原本平凡的五官渐渐就多了几分精致,配上莹润的肌肤,倒也称得上是一个小/美人了。 “主人,我们迟早是要回自己身体的,你这样岂不是便宜了徐碧蓉?” 薛茵用手指拢了拢长发,斜眼嗔了九乌一眼,“傻/瓜,等我离开了,这副身体少了灵气的滋润,自然会恢复原状的。” 想她从来都是大美人配置,陡然顶着一副平常的面孔,哪里适应的了。 到了目的地,司机用手机结了账,看着依旧是一身病服的女/人,他疑惑的摇了摇头,奇怪,怎么感觉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再看她披头散发的背影,竟然莫名就多了几分摇曳生姿的媚色。 不会是撞邪了吧。司机打个激灵,也不敢再多想,开了车门就一溜烟的跑了。 何氏总部位于A市东区,这里不仅是A市的商业中心,更是整个华国的最具影响力的金融中心。一座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拔地而起,楼宇相邻。玻璃幕墙折射着初夏粼粼的阳光,乍一看上去仿佛神话故事中的水晶宫。 看着眼前气势磅礴的大楼,薛茵伸了个懒腰,安静的等待何子鸿出现。 早上九点不到,何氏大楼的32层会议室里就满满当当的坐满了公司高层,何子鸿跟着父亲何瑞辉坐在圆桌前排,充分显示了他们这一支在何家的地位。 “老四,听说你们家那个能干媳妇生病了,这可大事不妙啊,没了好媳妇,谁帮你们子鸿描补漏洞啊。” 一个身材圆胖的中年人把/玩着手里的文玩核桃笑呵呵的说道,眯着一条缝的绿豆眼看何子鸿的眼中满是不怀好意。 何子鸿攥紧了拳头,强忍着怒火回道:“茵茵身体已经好了,就不劳三叔您操心了。” 说话的是何家老三何瑞明,几年前,他看中了何瑞辉这一支管理的医药公司,就在股东大会上攻击何瑞辉这么多年管理公司不济,连续多年只有15%的复合增长率。 更是立下军令状,表示要是把医药公司交给他,他就能立刻让利润增长50%。 何子鸿当时年少轻狂,不满父亲被挑衅,因此也站了出来立下了军令状。 却没想到,这正是老奸巨猾的何老三的计谋,他达成不了没关系,何子鸿要是达成不了,他就又多了一个攻击何子鸿一家的把柄。 一家经营稳定的医药公司想要利润突增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可以说,每年大笔的研发费用投出去都不一定能见成效,更何况是开发出新的利润增长点。 走投无路的何子鸿只能选择四处拜访客户,从存量市场上抢客源。 最后,还是薛茵心疼他每天喝得酩酊大醉,特意找关系几次飞去美国帮他洽谈到了五价轮状病毒疫苗的代理权,这才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计划落空的何老三从此就以吃软饭,靠老婆频频打击何子鸿,而随着薛茵事业的成功,一开始尚且心存感激的何子鸿也渐渐变得心里不平衡起来。 如今当着何氏众多高层的面前被何老三戳到痛处,这几个月被徐碧蓉的温言软语渐渐软化的何子鸿周身又渐渐结起了寒冰。 一阵脚步声传来,训练有素的秘书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身着藏青条纹西装的男人大步进了会议室。 “总裁好。“ “九叔。” “九叔好。” 高大笔挺的男人随意摆了摆手,面无表情的坐在了上首。 来者正是何氏集团的总裁何瑞然,他是何家主宗的唯一继承人,在整个宗族排序里拍名第九,因此何子鸿一辈的都喊他九叔。 然而何子鸿父亲何瑞辉这一辈的却不敢以亲戚论辈分,往往都是毕恭毕敬的喊何瑞然一声总裁。 早年不是没有仗着年岁倚老卖老的,但都被何瑞然酷烈的手段整得不敢再冒头,就连何老三这样的刺头,在何瑞然面前也只敢阿谀奉承,伏低做小。 何瑞然眼窝深邃,幽暗双眸墨色浓郁,鼻梁高/挺,紧绷的下颌线条和深抿的薄唇让他周身上下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对着一旁的特助点了点头,身后的大屏幕上闪现出了何氏集团各分公司的中期财报。 等到会议开完,已经到了近一点,何瑞然刚去美国谈完兼并事宜,已经有近一个月未露面,素来最会拍马屁的何老三马上就招呼这众人要为何瑞然接风洗尘。 难得的是,刚刚还频频挑刺的何瑞然难得愿意赏脸,他这边一点头,原本还不太上心的众人也热情的讨论起来。 “三叔,我……我可能去不了了,实在不好意思啊。” 何子鸿想起昨晚已经承诺了去岳父家给小舅子过生日,只好一脸为难的上前请假。 “呦呵!老四啊,你们家子鸿可厉害了,怎么,连你九叔的面子都请不动你啊。” 何老三刻意提高了声调,对着何子鸿就是一顿冷嘲热讽。 听着喧嚷的争执声,何瑞然眯了眯眼,眉间多了几分不耐烦,如果不是刚才会议上他话有些太狠了,打一棒子还得给个枣,他是不愿意参加什么接风宴的。 “怎么回事?” 见何瑞然过问了,何老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转了转眼睛,指着何子鸿说道:“子鸿说要回去陪老婆,不愿意参加总裁您的接风宴。” 虽然何瑞然只比何子鸿大了几岁,但辈分和身份地位上的差别让何子鸿对何瑞然素来是尊敬有加,担心何瑞然误会,何子鸿连忙胀/红着脸解释道:“不……不是。是我已经提前答应了,要给茵茵的弟弟过生日。九叔,实在抱歉,要不我现在打电话推了吧。” 听何子鸿提起薛茵,何瑞然的眼中顿时闪过一掠浮光,他皱了皱眉,淡淡的说道:“不用了,你去吧。” 何瑞然发话了,何老三自然不会再煽风点火,说起来,何瑞然对何老四的儿媳妇薛茵的不喜是家族皆知的。 当年何瑞然看中了日益增长的酒店业市场,曾经打算收购薛家的璧月山庄,谁能想到初出茅庐的薛茵居然联合海外DF资本硬生生逃过了一劫,并且虎口拔牙,跟着杀入了经济连锁酒店市场。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唯一一个从何瑞然手下逃出生天的目标,外界纷纷传闻,何家九爷之所以放薛家一马,想来还是看在了何家老四的面子上。 自忖在老九面前没什么情面的何老四还因此惴惴不安了很长一段时间,如今“新仇旧恨”一起出现,再念及儿媳妇这几年的“叛逆”,何老四的话中就带了几分不满,对着儿子很是诉了一番苦。 听了一肚子牢骚话,独自下楼的何子鸿便也多了几分不虞。 也不知道妻子是不是又要重新回去工作了,满腹心事的何子鸿想着薛家的晚餐,精神恍惚的下了电梯。 明亮的灯光唤回了他的理智,何子鸿抬头环顾了一圈,才发现自己下错了,奇怪,怎么走到一楼大厅来了。 何子鸿无奈的摇了摇头,正想回电梯,就被人紧紧的从身后抱住,“老公!” 103.鸠占鹊巢 何子鸿被冲力带得倒退了几步, 他下意识的挣扎了起来,却怎么也推不开眼前抱住他的女/人。 “这位小姐,你认错人了吧。” 薛茵抬起头, 眼中泛着水光, 略带哽咽的说道:“子鸿, 我是薛茵啊。” “那场车祸,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让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 我好像和这个女/人交换了身体……” “够了!小姐, 我想你可能更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薛茵话还没说完,就被何子鸿不耐烦的打断,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对着感应门旁的几个频频向这边看来的保安招了招手,“下次门禁查得严一点,怎么什么人都往大厦里放。” 薛茵激动的咬住了嘴唇,浑身颤抖的说道:“子鸿你相信我, 家里的那个女/人她不是我, 她是假的。”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把她赶出去!” 何子鸿对薛茵的哭诉熟视无睹,只是晦气的拍了拍被薛茵抱住的袖子, 转身按电梯按钮。 薛茵被几个牛高马大的保安扯着胳膊往外拖去, 她泪眼朦胧的不断回头哭诉着, 试图伸手拉住何子鸿。 嗡嗡嗡嗡…… 手机响了, 是薛茵, 何子鸿接起了电话,大步进了电梯。 “老公,你那边结束了吗?” 缓缓合上的电梯门之间,那个穿着条纹病服的女/人还在竭尽全力的把手伸向他。几个保安似乎也担心惹恼了他,下了狠劲把女/人往外拖,女/人探出袖口的一截雪白手腕也被攥出了红痕。 女/人清澈的眼中似是笼了一层烟雾,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打湿/了她的衣襟,她看自己的眼神,是那么的绝望,仿佛自己是他唯一的救赎似的。 叮!电梯门彻底合上了。 “老公?喂?老公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何子鸿摇了摇头,他刚刚怎么会想着重新按开电梯门呢,把突如其来的莫名思绪摇出脑海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回道:“我这边结束了,嗯,我马上就过去。” 挂了电话,何子鸿抬手揉了揉眉心,今天九叔虽然没有直说,但他知道,九叔对医药公司上半年的表现是不算满意的。 前几年受益于三项医保的政策红利,公司的利润增长速度不错,然而随着政策边际效应的减弱,今年的中报成绩平平,如果下半年再不做出点成绩来,九叔的脸色恐怕就要不好看了。 看着液晶屏上变幻的数字,何子鸿舒展了一下肩颈,掏出手机看起了邮件。 至于刚才那个女/人的话,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何子鸿是怎么也不会相信什么灵魂转换的。 “怎么回事?” 匀速从地下车库驶出的车队突然停了下来,坐在车后座闭目养神的何瑞然不悦的睁开眼,看向副驾驶的特助。 特助杨路推开车门下了车,上去询问了几句,交通很快就恢复了畅通。 “好像是一个精神异常的女/人站在地下车库门口探头探脑的找人。已经叫保安把她赶走了。” 何瑞然点了点头,杨路见何瑞然面色如常,这才继续汇报道:“秘书处那边刚刚送来了房地产分部的提案,您现在要过目吗?” 刚下飞机还没倒时差就赶来开会,饶是何瑞然这样精力充沛的工作狂也有些精神不济,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向后仰了仰/身/体,“说吧。” “公司今年的负债率相比去年上涨了20%,二三线城市都存在不同程度的空置房积压。分公司那边似乎还想通过资本市场融资。” 何瑞然眯了眯眼,冷冷的说道:“否决,现在去杠杆是大趋势,以后类似的提案全部否决。” 杨路点头应喏,“对了,秘书处的大秘琳达因为怀/孕已经正式休假了,她圈定的几个候选人还需要您过目。” 何瑞然点了点头,“明天我抽三十分钟都见一见。” 他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向窗外望去,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正被好几个并肩挡在大厦外,她胀/红了脸,一脸焦急的向这边探头探脑,嘴唇翁合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何瑞然漠然的转移了视线,闭着眼睛思考起公司的业务起来。 何氏是房地产公司起家,传到何瑞然手里已经是第三代了。他敏锐的察觉到房地产市场前景的局限,还没上/位就开始推动公司转型,通过兼并收购,何氏目前已经是横跨房地产,医药,互联网的大型集团。 虽然这几年房地产公司在集团总利润中占比越来越有限,但毕竟是何氏的发家之始,不能贸然舍弃。 “什么?薛,徐碧蓉不见了?” 徐碧蓉焦急的站起了身,心乱如麻的在薛家的小花园走来走去,“监控呢?监控有没有查到她去哪了?” “好的,我知道了。好,有消息随时联系我。” 挂了电话,徐碧蓉精神恍惚的坐在了长椅上,是不是薛茵醒了?很有可能,那,她会不会跑来拆穿自己? 徐碧蓉没想到,刚过了薛家人这一关,马上又来了个更大的拦路虎,想着想着,那妩媚的脸渐渐就有些扭曲,都怪她之前太过心慈手软,想着那怎么也是自己的身体。 如果早点停了医药费,现在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徐碧蓉攥着手机的指尖有些发白,似乎要借着攥紧的力气发泄心底的恐慌与怨恨。 “茵茵,子鸿来了。” “知道了。”徐碧蓉揉了揉脸颊,重新调整出了完美的微笑,这才回了屋,“老公,你到了。” “嗯,茵茵,谢谢你。”何子鸿一脸感动的握住了徐碧蓉的手,“妈刚才都跟我说了,为了我们的小家,你打算先休息几年。” 看着何子鸿英俊的侧脸,徐碧蓉心中一定,转脸靠在了他胸口,“嗯,以前我总是在当薛茵,现在,我想先做好你的何太太。” “吃饭了,你们小夫妻啊,回去再好好亲热。” 薛母带着保姆摆好了饭桌,柔声唤几人吃饭,看着徐碧蓉与何子鸿相拥的背影,薛母心中大定:看来茵茵是认真想要经营好婚姻了,这样也好,一家人不用撕破脸,她和和睦睦的离开公司,以后她和老薛也不会太过亏待她。 温馨的饭桌上,双亲慈爱,手足亲近,丈夫优秀,看着花梨木长桌上丰盛的美味佳肴,徐碧蓉心中满是暖意,这才是她理想的生活。 “这孩子,夹菜啊,这可是你最爱吃的鱼香茄子。”薛母笑呵呵的给徐碧蓉盛了一碗汤,“这个湖藕排骨汤宋妈炖了好几个小时,尝尝,鲜得很。” “嗯。” 徐碧蓉端起了碗,借着蒸腾的雾气眨去了眼底的泪意,在薛家,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这种温情脉脉的家庭氛围,绝不是曾经那个动辄打骂的爹和唯唯诺诺的妈能给她的。 薛茵,对不起,这些幸福,我绝不会再让给任何人。 “主人,我们现在去哪啊?” 炎热的夏日午后,柏油马路上隐约蒸腾着热气,路上除了寥寥几个行人,就是高速行驶的车流。 薛茵抬手擦了擦脸颊边的汗珠,顶着何氏大厦十几个保安警惕的目光在大厦前的广场长椅上坐了下来。 “不急,我先看看手机账户里还有多少钱。” 九乌耷/拉着翅膀蹲在薛茵的肩膀上,“多少?” “四百三十二。” 徐碧蓉原本就是都市月光族,基本没什么积蓄。这次车祸又是她闯红灯在先,赔偿金少的可怜,算上住院费用早就花得七七/八八,还能在手机钱包里藏着这几百块钱已经是难得了。 薛茵低头看了看身上洗得发白的病号服,不满意的抿了抿唇,轻哼着起身,“走,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 对着玻璃窗后的哈根达斯流口水的小熊猫连忙挥着翅膀跟了上去,“主人你等等我。” 人靠衣装马靠鞍,想要不被人当成疯子,薛茵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这套病服换下来,东城区是金融中心,沿路只有高奢大牌和豪华酒店,好在如今移动支付方便快捷,她拿着还剩两格电的手机倒是一路畅通无阻的上了地铁 一路到了大学城附近,这边就要接地气多了,薛茵在街边清仓洗货的小店买了两条皱巴巴的连衣裙,一下子就用去了一百五。 “帮我烫一下。” 店主见薛茵掏钱大方,倒是殷勤的举着挂烫机帮她烫了一遍。 回到座位上看起韩剧的店主也没有想到,这个头发乱糟糟的女生穿上她洗货的连衣裙会这么脱俗,这条绯红色的法式波点裙对皮肤要求极高,稍微黑一点的女生都会被压得气色暗淡,皮肤黑黄。因此虽然款式剪裁都是一流,却始终卖不出去。 店主原本以为就要彻底砸手里了,没想到被这女孩一穿,顿时就高了好几个格调。 剪裁合体的连衣裙紧紧的贴合着女/人纤秾合度的身段,纤长笔直的腿走动间带起似水一般的裙摆,“老板,这双鞋多少钱?” 店主有些恍神,“嗯?” 女/人抬手拢了拢长发,露出了一张肤光胜雪的精致脸蛋,“我说这双鞋我也要了。” “不……不要钱,送你了。” 看着店主结结巴巴的局促模样,薛茵掩唇笑了起来,她弯腰换上了展台上的大红丝绒高跟鞋,柔柔的说道:“谢谢。” 玻璃门推拉时的风铃声响了起来,薛茵走到门边时回眸对店主眨了眨眼,“再见。” “再……再见。” 店主失魂落魄的坐了下来,半天回不过神,不会是哪个明星吧,这一颦一笑也太迷人了。 出了服装店,薛茵转身进了隔壁的网吧,看着乌烟瘴气的大厅,即使囊中羞涩,她还是加钱要了个包厢。 “主人,我们不去薛家吗?” “暂时先不去。”薛茵十指翻飞的敲击着键盘,一目十行的浏览着屏幕上的信息。“现在去,岂不是自投罗网。现在最关键的,是找一个让徐碧蓉不敢轻举妄动的靠山。” 在A市这样的国际大都市里,表面的繁华光鲜下永远少不了如影随形的阴暗面,一个有钱有势的人想要对付薛茵这样无依无靠的外乡人,实在是很简单。 前世的薛茵就是被情感蒙蔽了双眼,才会让心狠手辣的徐碧蓉有了可趁之机。 看着一条发布于一个月前的招聘信息,薛茵唇边勾起了一抹浅笑,找到了。 清晨,一身红裙的女/人拿着一个文件夹摇曳生姿的走进了何氏总部大厦。 伴着熹微的晨光,逆光而立的女/人红唇微勾,“你好,我是收到琳达许的邮件过来参加最终面试的。” 前台小姐咽了咽喉,手忙脚乱的敲起了键盘,“您好,请报一下您的姓名好吗?” “徐碧蓉。” 昨晚薛茵找到何氏集团秘书招聘的信息后,就动用前几世的黑客技术把自己塞进了最终面试。 查到了需要的资料,薛茵就在小旅店里花了一整夜的世间打坐调息,虽然现在手上只剩最后几十块钱了,但她有自信,何瑞然一定会留下她。 “徐小姐您好,这是您的临时通行证,左转电梯35层。” “谢谢。” 薛茵刚走到闸门前,就有保安殷勤的替她刷卡,看着电梯镜面里宜笑宜嗔的美人面,她摇了摇头,要不怎么说为色所迷呢,想来这些保安怎么也想不到,她就是昨天那个大闹停车场的疯婆子吧。 一路进了会议室,薛茵闲适的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相比紧张期待的其他面试者,闭目养神的薛茵无疑是十分打眼的。 “徐碧蓉小姐,请跟我来。” 看着眼前清丽秀美的薛茵,特助杨路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秘书需要和总裁朝夕相处,为了避免某些别有用心的女/人以此为跳板,总裁办公室招得秘书一律已婚已育,年纪三十岁以上。 这位未婚的徐碧蓉小姐今年才二十五岁,不可能过得了简历初筛啊。 怀着疑问,杨路将薛茵引进了总裁办公室。“终面会由总裁亲自面试你,请。” 宽敞的办公室里,黑白灰的简约设计透着高度的线条感。办公桌后落地窗外是整个A市的风景,想来可以充分满足主人一览无余,俯视众生的满足感。 高跟鞋踩在绣着金线的土耳其地毯上落地无声,然而女/人身上特有的茉莉幽香却在空气中氤氲萦绕。 一身浅灰条纹西装的何瑞然抬起了头,冷漠英俊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疑惑,他浓眉轻蹙的看向眼前的薛茵,“你……你是昨天那个女/人?” 104.鸠占鹊巢 抱着文件夹站在办公桌后的薛茵目光有些飘忽, 她攥着牛皮纸袋的手指紧了紧,指尖因为紧张而有些泛白。 “昨天……昨天是我一些个人私事,如果有冒犯到您地方, 还请九爷原谅。” 何瑞然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抬手就要按呼叫器叫特助把这个女/人拉出去, 不论她的学历背景有多优越, 他身边都不要一个精神异常的定时炸/弹。 “等一下, ”一脸急切的薛茵起身按住了何瑞然的手, “请九爷给我十分钟, 看完的我的企划书,九爷再赶我也不迟。” 女/人柔软微凉的小手覆在何瑞然古铜色的大手上,对比分明的肤色透着隐隐暧昧。 何瑞然却仿佛被针扎了一般甩开了薛茵的手,“不要随便碰我。” 他这个样子,仿佛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薛茵羞恼交加的咬了咬唇,然而如今她虎落平阳,眼前的男人是唯一的退路。只好深吸了一口气, 强行压下了嘴边的回击, 倒退了一步,将自己写好的企划书放在了何瑞然桌前。 何瑞然动了动手指,墨玉般的黑瞳压抑而森冷, 他抿了抿唇, 低头扫了一眼摊开的文件, 正想把它扫进碎纸机, 就被标题吸引了注意力。 很快, 何瑞然就翻完了十几页的企划书,看完最后一个页,他点了支烟,抽了几口,这才在烟雾缭绕中淡淡问道:“你想要多少报酬?” 言下之意,是要把薛茵的企划买下来。 仔细偷看他表情的薛茵心头一松,面上就多了几分自信。“我不要钱,我要应聘当您的秘书。” 何瑞然闻言眯了眯眼,幽暗的黑眸中浮起一丝嘲讽,不要钱,那就是想要更大的东西了? “不可能,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拿钱走人,要么直接走。” 薛茵拢了拢长发,颇有余裕的交叠着长/腿坐了下来,“来这之前,我特意查过何氏地产公司的中期财报,何氏如今的存量房比率高达20%,每一天光管理费用就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如今地产行业去杠杆化的趋势已经是势不可挡,把存量房改造成酒店时公寓,虽然短期会降低流水,但是却是一笔可以长久做下去的买卖。” “更重要的是,新兴旅游住宿也可以为消费者提供差异化的产品体验。在细分领域里做到第一,不正是九爷您去年在金融论坛上的演讲主题吗?” 被薛茵变相拍了个马屁,何瑞然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他坐直了身体,看薛茵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正视,但也仅此而已,“说的不错,但是你还是没有证明你的不可替代性。” 何瑞然随手将燃至尽头的烟蒂扔进了桌上的烟灰缸,又随手拿了一支咬在嘴里,低沉的声线里带着几分懒洋洋的轻视。 薛茵摇了摇头,“九爷,酒店行业是一个格外需要经验浸/润的行业,据我了解,何氏几年前收购薛家铩羽而归后,就一直没有再开拓酒店事业。” 她挺直肩膀自信的说道:“如果要通过猎头重新挖一位高级经理人过来接手,必然需要支付不低的报酬,但我不同。” “我不仅可以充当您的贴身秘书,更可以全权负责新的事业部。” 薛茵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珍珠母打火机凑到了何瑞然嘴边,幽蓝的火苗摇曳着点燃了男人唇边的香烟,她放低了声音,带着几分谆谆善诱:“我保证,两份工作我都可以完成的很好,只要九爷您,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女/人黑白分明的桃花眼透过纤长浓密的羽睫定定的看向何瑞然,潋滟的波光里带着几分殷切,他微仰着头,凸起的喉结随着呼吸上下滑动着,狭长的黑眸暗影浮动,让人看不清他心底的情绪。 “好。” 何瑞然薄唇微抿,抬手碾熄了薛茵为他点燃的烟,他滑动着座椅向后退了几步,似乎这样就能避开女/人周身缠/绵的茉莉花香。 “我给你这个机会。” 何瑞然按响了呼叫器,“面试结束了,你来带她办入职手续。” 收到通知的特助杨路很快进了屋,他偷偷抬眼打量了一番办公室里的两人,只觉得气氛莫名古怪。 素来恨不得将女人拒之千里的总裁居然允许这位徐小姐踏进他的安全范围之内,而这位原本最不可能的候选人居然也在十分钟内打动了一贯挑剔的总裁,奇怪,太奇怪了。 心里打着鼓,杨路的面上却满是训练有素的专业微笑,“徐小姐,请跟我来。” 薛茵点了点头,跟着杨路向门边走去,走到一半,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对了,请问我可以预支第一个月的工资吗?” 她回头看向何瑞然,笑弯了的眼中满是讨好。 何瑞然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冷冷的说道:“我想这一切都会有HR跟你协谈的。” 碰了个软钉子,薛茵也没有恼,她点了点头,一副受教了的表情,转身跟着杨路出了总裁办公室。 空荡的房间里很快就只剩下何瑞然一人,他闭了闭眼睛,眉间多了几分真实的烦躁。他不喜欢超出掌控范围外的东西,工作如此,人,更是如此。 “这些是琳达走之前写的交接日志,按理说她应该带你一段时间的。但她年纪不小了,这一胎属于高龄产妇,所以提前休假了。你先看,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杨路将厚厚一箱资料搬到了薛茵的桌上,“还有总裁的生活习惯和个人喜好,你也要烂熟于心。” “这本是整个集团主要元老和何氏宗族的人物介绍,一定不能叫错。” “呼叫器一响,你就要立即回应。总之,做大秘这个工作,除了腿勤就是嘴严,更多的,还需要徐小姐你自己揣摩了。” 做完了交接,杨路伸出了手,亲近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道:“正式认识一下,我是总裁身边的特助杨路,你可以叫我的英文名艾迪,总之以后我们就要成为共同为总裁效力的partner了,合作愉快。” 薛茵抿了抿唇,伸手和杨路握了握手,“合作愉快,” “杨路,和惠通张总的午餐约在几点?”大步走出办公室的何瑞然看着薛茵和杨路握在一起的双手,语气有些僵硬,“帮我推到晚上。” “是。”杨路后背一紧,连忙抽/出了手,低声应诺道。 何瑞然冷冷的在两人之间扫视了一圈,“帮我订份工作餐。” “是。”杨路和薛茵同时回答道,似乎是没想到会如此默契,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的气流间隐隐多了几分亲近。 转身回办公室的何瑞然停下了几步,目光在薛茵身上顿了顿,“晚上你也去。” “啊?”薛茵抬起头,“可是……” 何瑞然挑了挑眉,似乎再说:你刚才不是还承诺一定能做好秘书的工作吗?怎么现在反而推诿起来了,难道只是个花架子? 被他无声的质疑一刺,薛茵轻/咬/红唇,有些倔强的低声回道:“好的。” “这个是惠通张总的资料,你可以先看看。” 杨路帮童凝从纸盒里拿出来一个文件夹,“不急,晚餐是六点,你还有时间。” 薛茵感激的笑了笑,犹豫了片刻,不好意思的问道:“对了,那个,公司有没有员工宿舍啊?” 杨路停下了脚步,摇了摇头,“总部每个月的工资里包含了住房补贴,所以是没有员工公寓的,怎么你要找房子住吗?” 薛茵点了点头,“没事,谢谢你艾迪。” 吃过午饭,薛茵就开始翻阅前任琳达留下的交接记录,相比了解工作流程时的一目十行,薛茵看何瑞然个人部分的记录就要认真多了。 不过可惜的是,前任秘书对何瑞然的了解也很浅显,除了偏爱炸/弹咖啡,美式一定要去冰这些饮食习惯外,就只有一些商务场合的习惯。 简单看下来,除了何瑞然不喜欢女性肢体接触以外,就没有什么有价值的部分了。 看来想走捷径是不可能了,薛茵喝了一口咖啡,捏着九乌毛绒绒的尾巴问道:“现在两个人的好感度分别是多少。” 九乌放下了手中的曲奇饼干,伸着肉爪子掐算了一番:“何子鸿现在是四朵花,何瑞然,何瑞然只有一朵。” “这个何瑞然也太低了吧,这基本上只比陌生人强一点了。” 小熊猫刻意比划出了小小的一段距离,以示何瑞然的吝啬。 薛茵扑哧一声笑了,意味深长的说道:“没关系,这种冷漠压抑的男人前期是很难攻克,但是只要敲开他厚厚的冰壳,他呀,就会回报你远超想象的惊喜。” 翻完了公司记录,薛茵又看起了何氏谱系,有趣的是,在重点人物的标注里,她还看见了自己的简历。 照片特意截取了薛茵接受商业杂志采访时拍摄的封面,一身职业套装的薛茵慵懒的半坐在巴洛克风格的座椅上,背后是一栋栋拔地而起的霓虹大厦。而眉目秾艳的薛茵高抬着下巴,仿佛君临天下的女王。 备注也很有趣,如茵酒店创始人,何家二少奶奶。 看来,在何瑞然这里,薛茵先是商业上的竞争对手,后才是家族晚辈。也不奇怪,毕竟在原身的记忆里,她和何瑞然素来只有家族聚会时的点头关系。 暗地里,对于何瑞然当年不留情面的恶意收购,薛茵的心里始终埋了根刺,而何瑞然,想来也对她这个以下犯上的晚辈印象平平吧。 晚上要出席商务会餐,再穿身上这条艳色的长裙就有些不合适了,趁着午休还剩一个小时,薛茵便拿着新鲜出炉的工资卡下楼去附近的国金中心重新购置了一些装备。 虽然何氏的待遇非常优渥,但到底不能和曾经顶级白富美的生活比拟。薛茵只随便买了两套百搭套装,又拿了套化妆品,钱包顿时就缩水不少,没办法,囊中羞涩,看着琳琅满目的华服美衣,薛茵也只好咬咬牙忍痛割爱,大步回了办公室。 一整个下午,工作狂何瑞然都没有在呼叫薛茵,因此当他走出办公室时,看着身穿黑白拼接包臀连衣裙的薛茵,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异样。 “总裁,车已经备好了。” 何瑞然点了点头,大步向外走去,踩着高跟鞋的薛茵快步走在他身后,不等何瑞然按电梯,她就一个箭步上前替何瑞然按开了门。 看着脚步轻/盈的薛茵,何瑞然动了动唇,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进了电梯。 “杨助理和惠通张总那边订好的地点是腾跃会所,还有就是……总裁,您的领带有些歪了。” 薛茵指了指何瑞然颈间的领带,却避讳的没有上前。 何瑞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低头看去,才发现领带确实歪了,好像,是他下午看财报是随手扯歪的。 何瑞然指节修长,动作间却并不灵活,看着他越弄越乱的模样,薛茵好笑的勾了勾唇,柔声问道:“要不,我来帮您吧。” 105.鸠占鹊巢 作为一个轻微强迫症患者, 何瑞然也对胸前凌/乱对领带有些看不过眼,但他对女性靠近的抵触也是真实存在的,一时间, 饶是沉稳如何瑞然也有些烦躁。 薛茵笑了笑, “我帮您打好结, 您再自己系上行吗?” 接过何瑞然的领带, 薛茵纤细的手指翻转间就打了一个精致的温莎结。 “给。” 系上了薛茵系好的领带, 何瑞然颇为不自在的咽了咽喉, 一时间, 两人之间生疏的气氛莫名就改善了许多。 特助杨路因为分公司会议临时不能到场,因此只有何瑞然和薛茵出席会餐。 惠通公司是业界有名的家居定制公司,老板张英在业界交游广阔,素来以仗义豪爽著称。更重要的是,张英和何瑞然的父亲,何氏集团的董事长何从礼早年相识,关系颇深, 因此在何瑞然面前倒是有几分香火情。 两人下了电梯, 刚进包厢,张总就热情的迎了上来。 “小九,你总算到了。” 头发花白的张英戴这一副金丝边眼镜, 他身材清瘦, 笑眯眯的脸上颇有几分儒商的气质。 何瑞然点了点头, 面上也多了一丝浅笑, “张叔。” 两人客气的推拒了一番, 在张英的执意坚持下,到底还是何瑞然坐在了上首。 礼于人下,必有所求。 这位张英素来是个讲究按资排辈的主,虽说何氏势大,但也没到要他如此奉承的地步。看着满脸堆笑的张英,薛茵不禁暗自提高了警惕。 酒过三巡,对何瑞然百般奉承的张英终于上了戏肉。 “小九,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互通贷平台的创始人李翼,你张叔我呢,知道你素来是最爱扶持后/进晚辈的,因此,就想把这位小李介绍给你。” 这个一直在一旁随声附和的李翼连忙点头哈腰的上前和何瑞然打招呼,圆盘脸上满是热络讨好。 何瑞然眯了眯眼睛,要笑不笑的看向张英,“您的意思是?” 张英拖着椅子向何瑞然这边凑了凑,“现在P2P行业正是火热的时候,这位小李弄了一个借贷平台,网站,app都已经上线了,刚做了半年,现在光是流水就已经有好几个亿了。” “这不,你张叔我就想着肥水不留外人田,特意想拉你入股。现在正是跑马圈地的时候,如果有你们何氏的加盟,不说放眼国内市场,就是往国际上推一推,也是有可能的啊!” 水晶灯夺目的光芒在枝盏间流淌,张英咽了咽喉,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在灯光的折射下显得有些古怪扭曲,看着不动声色的何瑞然,额头上顿时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何瑞然眼中闪过几丝讥嘲,“加盟?您这是要我来为你们做信用备书?” 张英抖了抖脸颊,轻声道:“这确实是个好项目,小九,叔是看着你长大的,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何瑞然但笑不语,沉吟了片刻,淡淡说道:“这样吧,对于互联网金融这个行业,我也是新手,还是要再考虑考虑。 “要不,您给我个项目书,我拿回去给投资部讨论讨论?” 张英攥紧了手,他浮沉商海多年,知道何瑞然这是委婉拒绝了他,讨论?这一讨论可就不知道何年何月能有结果了。 他一个长辈腆着老脸百般恳求,他何瑞然倒好,当着李翼这个小辈的面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张英咬了咬牙,恨不得生咬何瑞然一口。 包厢里的气氛顿时就冷了下来,然而似乎是不愿意就这么错过好不容易出现的金大/腿,李翼舔/了舔唇,不放弃的向何瑞然介绍起他的互通贷平台来。 “我们目今已经拥有超过一万的在线会员,而且实现了网络和移动端的双向驱动,只要您愿意投资,我保证回报率可以达到……” 眼看着何瑞然身边的气压越来越低,一直坐在一旁充当壁花的薛茵出声打断了滔滔不绝的李翼, “李先生,客户规模这些都是可以商榷的。” “我们感兴趣的,还是贵平台的信贷控制技术和风险定价能力,毕竟P2P这个新型行业再是野蛮生长,没有规范化的操作,恐怕也没办法持续发展吧。” 李翼没想到,这个一直站在一旁倒酒的花瓶会突然问出这么一针见血的问题,可以说,信贷控制正是每一个P2P不可避免的软肋。 事实上,现在行业里大部分公司还是想着拉客户,扩大资金池,通过影子银行赚快钱。然而没有信用兜底,投资回报大部分还是看运气,本质仍属于“聚/众/赌/博。”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想要拉何氏入股的原因,何氏雄踞多个行业,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公司,如果有何氏替项目做信用备书,风险将会大大降低。 包厢里分明开着空调,李翼额头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咽了咽喉,结结巴巴的说了些大而化之的场面话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见他不复方才的自信,薛茵有些自得的拂了拂耳边的碎发,偷偷对身旁的何瑞然眨了眨眼睛,红唇微勾,一副表功的小模样。 看着眉目飞扬的薛茵,仰靠在高背椅上的何瑞然深吸了一口烟,幽深的黑眸闪过丝丝笑意。 见李翼被薛茵问住了,坐在一旁的张英转了转眼睛,端起酒瓶倒了一杯酒,“这些都是可以再商榷完善的嘛,毕竟,好项目也需要时间的打磨,小李,你说是不是?” 轻描淡写间,张英就替局促的李翼打好了圆场,李翼抬手擦了擦汗,连连点头,就着梯子下台,老老实实的坐到了一旁不再多言。 小卒不顶事,看来还是得他这个老将亲自上场了。张英扫了一眼李翼,暗自摇头,起身亲自倒了一杯红酒递到了何瑞然面前, “小九啊,叔知道,你呢肯定是不会糊弄叔的,叔可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要不,我们先为日/后的合作愉快干一杯?” 看着盛满红酒的高脚杯,眸色渐深的何瑞然没有说话,张英这老狐狸这是想借着场面话把事情落实啊。 这杯酒,何瑞然要是喝,那就是同意投资;要是不喝,那就是不给长辈面子,总之,怎么做张英都有话说。 “张总,我们何总这几天胃不好,要不,我帮他喝了吧。” 薛茵起身挡在了何瑞然身前,不由分说的接过了张英手中的高脚杯,仰头将一整杯红酒喝了下去。 存心想要隔应何瑞然的张英没有想到,这个方才语出惊人的小秘书还有这个胆气,他眯眼上下打量了薛茵一眼,再一看面色发冷的何瑞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秘书秘书,说不定就是个小蜜。 “诶,小姑娘,你要替你们何总喝,那你这个一杯的诚意可不够啊,要我说,至少得先罚酒三杯吧。” 看着一脸不怀好意的张英,何瑞然皱起了眉,然而不等他阻止,薛茵就豪爽的喝完了张英递上来的罚酒。 连喝了几杯,薛茵莹白的小/脸顿时有些酌红,她反手倒了倒酒杯,“张总,现在我的诚意够了吧。” 蒸腾的烟雾里,何瑞然眼眸微闪,心中莫名有些古怪的酸/软,她这是试图保护他? “好,不愧是小九身边的秘书,厉害。”本就心气不顺的张英语气僵硬的坐了下来,对着坐在小首的李翼使了个眼神。 刚刚吃了薛茵挤兑的李翼见有机会报仇,连忙站了起来,他销售出身,酒量惊人,不信灌不倒这个碍眼的女/人。 “够了,张总,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何瑞然拧着眉碾熄了手中的香烟,不由分说的扯着薛茵的袖子大步出了包厢。 见他就这么走了,倚老卖老的张英顿时就有些傻眼,和一脸茫然的李翼面面厮觑,久久说不出来。 一连喝了大半瓶红酒,有些微醺的薛茵昏沉沉的被何瑞然扯出了包厢。 “何总,我们就这么走了没事吗?” 电梯里,脸颊滚烫的薛茵软软的靠在墙边,黑白分明的眼睛湿漉漉的氤氲着水雾。 何瑞然垂了垂眼,淡淡的说道:“嗯。” “那就好。” 薛茵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是为帮到了他而沾沾自喜。 何瑞然抿了抿唇,咽下了嘴边的话。 其实那杯酒,他喝不喝都无所谓。张英固然和他有几分香火情,但也仅此而已了,他何九,还真不需要在意那一点所谓的名声。 然而很快,他就为自己的那一点不愿打击薛茵积极性“仁慈”感到后悔了。 “嘻嘻,何总,九爷,你看,其实我很有用的吧。我都能帮你应付烦人的销售了……” 薛茵明显是喝醉了,她笑着仰头看向何瑞然,红唇微嘟,摇晃着上前抱住了他的胳膊。 “你还不愿意招我,其实我真的很能干的,真的。” 女/人饱满圆润的丰盈紧紧的贴着他,呼吸间上下起伏的曲线透着馥郁的茉莉花香,夏衫轻薄,哪怕隔着两层布料,何瑞然都能感觉到那种凝脂般的柔嫩触感。 这么多年来,不是没有女/人想要攀附他,但何瑞然对这种“桃/色/诱/惑”从来都是嗤之以鼻,很多时候,甚至不用他本人拒绝,自然就会有助理帮他隔绝。 然而如今杨路不在,本该负责的秘书倒是“监守自盗”起来了。 何瑞然侧了侧头,不自在的抽/出了手,“我说了不要随便碰我。” 被他甩手推开的薛茵踉跄着倒退了一步,“哼,还不许随便碰你!不碰就不碰,你以为你是什么金疙瘩,谁都想从你身上刮金粉不成?” 叮,电梯到了。 被薛茵气得倒仰的何瑞然闭了闭眼,强压下怒火大步出了电梯,算了,跟一个醉鬼计较,他的格调还没这么低。 上了车,司机却久久没有发动,“九爷,那个,徐秘书还没上车呢。” 何瑞然揉了揉眉心,按下了车窗,那个女/人正坐在电梯里,手提包扔在电梯门之间,感应门一开一合,而她正抱着腿念念有词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司机犹豫的说道:“那样……是不是有点危险啊。要不我去把徐秘书扶起来吧。” 不知为何,何瑞然莫名就想起了薛茵方才紧贴着他的柔媚身姿,他扫了一眼身材壮硕的司机,斩钉截铁的拒绝了他的提议,“不用。” 何瑞然深吸了一口气,狠狠的摔上了车门,大步上前把薛茵从电梯里拖了出来。 被他扯起身的薛茵双颊晕红,酥/软着身子往何瑞然怀里倒,“喂,你说我像不像《无间道》里的梁朝伟啊?” “就是他死/在电梯里那场戏。” “啊!你,你是不是杀了我的刘德华。” 何瑞然懒得和她争辩,半抱着薛茵就往车的方向走,看着司机提前打开的副驾驶车门,何瑞然眼中露出了几分不悦,拖着薛茵上了后座。 司机咽了咽喉,探着身子关上了副驾驶车门,他也是跟了何瑞然好几年的老人了,自然是清楚他的规矩的。 无论是从前的秘书琳达,还是跟进跟出的杨助理,一律只能坐副驾驶,更别提最讨厌身体接触的老板会亲自抱着一个女/人上车了,要不是他亲眼目睹,打死他也不相信。 做司机的,除了嘴巴严,最重要的就是会来事。司机老杨犹豫了片刻,还是抬手升起来了前后座之间的隔板。 随着缓缓升起的隔板,后座顿时变成了一个狭窄封闭的小空间,一时间,感知仿佛被无限放大,何瑞然下意识的往车门边坐了坐,仿佛这样就能摆脱空气里氤氲交缠的暧昧。 自从上了车,薛茵就低垂着头没有说话,乌黑的长发垂了下来,让人看不清她的脸,只露出了一段白/生/生的颈,在变幻的光影里晕着莹润的光泽。 两人泾渭分明的相隔甚远,何瑞然松了一口气,心中却又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他抿了抿唇,不再看一旁的薛茵,掏出手机低头查阅起了邮件。 开过减震带时,汽车颠簸着摇了摇,挺直着背的薛茵身体一晃,撞上了何瑞然的肩膀。 女/人温软的身体带着几分酒气和潮意,何瑞然垂了垂眼,才发现薛茵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珠。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不认识我?” 她噙着泪直直的看向何瑞然,莹白的小/脸上秀眉轻蹙,晶莹的泪珠在她震颤的羽睫上似落非落,显得格外我见犹怜。 “全世界只有我知道我是谁?又不是无间道,你说,这种事情为什么会偏偏发生在我身上呢?” 听着她哀伤的呢喃,何瑞然疑惑的皱起了眉,“你说什么?” 薛茵红唇微勾,眼中柔得仿佛能滴出/水,她抬手试图触摸何瑞然的脸,“奇怪,你怎么变了?我记得你左眼眼角有颗痣的,痣呢?怎么不见了。” 她把他当成了谁?何瑞然不悦的挡住了薛茵冰凉的手指,“你以为我是谁?” 薛茵眨了眨眼睛,歪着头想了想,“你是谁?嗯……我也不知道。” 话音刚落,她就闭上眼睛昏睡了过去,独留何瑞然一个人薄唇紧抿,胸/口/上/下/起伏着,显然是气得不轻。 前排的司机小心翼翼的降下了一点隔板,也不敢多看,只试探的轻问道:“九爷,要带徐秘书回大宅吗?” 106.鸠占鹊巢 看着酣睡的薛茵, 何瑞然冷得渗人的眼睛眯了眯,犹豫了片刻,淡淡说道:“给杨助理打电话, 让他调一下她的地址。” 司机点了点头, 掏出手机给助理杨路打电话。“您确定, 好的, 我知道, 谢谢杨助理。” 挂了电话, 司机踌躇了片刻, 这才轻声问道:“九爷,要不我先送您回琢园?” 琢园是何家大宅,位于滨南山山麓,依山傍水,是何家本家居住多年的大宅。 长/腿交叠的何瑞然眼中闪过一丝不虞,“先送她。” 司机为难的应了,打着方向盘转变了方向。 开出了商业区, 车速渐渐就慢了下来, 狭窄的道路两边喧闹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不时有按着喇叭电动车从车边呼啸而过,即使隔着封闭的车窗, 此起彼伏的声音依旧让专心工作的何瑞然不悦的抬起了头。 “九爷, 徐秘书的住处到了。” 何瑞然放下了车窗, 眼前的小楼外墙斑驳, 陈旧泛黄的招牌上写着硕大的丽华招待所几个字。 “九爷, 要我进去问一问徐秘书的房间号吗?” 此时恰好有几个醉醺醺的闲汉从路边经过,看热闹一般对着何瑞然的车指指点点,挤眉弄眼的哄笑着。 何瑞然闭了闭眼,抬手升起了车窗,“不用了,直接回琢园。” 司机颇有眼色的发动了汽车,将身后的喧嚣远远的甩在了车后。 到了琢园,几个等在台阶下的阿姨将薛茵从车后座扶了出来,“你们送她去客房。” 管家徐妈恭敬的应了,亦步亦趋的跟在何瑞然身后,低声汇报道:“今天金岚小姐来了。” 何瑞然脚步一顿,眼中闪过几丝不耐,不等他说话,客厅里一身圆襟杏色旗袍的女/人就笑盈盈的迎了上来,“九爷回来了。” 何瑞然漠然的扫了她一眼,对着紫檀木八仙桌前的父亲何从礼点了点头,“爸。” 何从礼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拄着拐杖试图站起来,站在一侧的女/人连忙快步迎了上去,殷切的扶起了何从礼,“从礼,你要起来喊我一声嘛,要是摔倒了我该多心疼啊。” 何从礼似乎颇为受用女/人的撒娇,笑呵呵的拍了拍女/人的手,“没事。” 金岚是何从礼的情人,何母沈安澜去世这二十多年来,跟了何从礼近十年的金岚算是历任情/妇中最久的一位了。 可惜,除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何从礼是不可能给金岚任何法律上的保证的。不过金岚似乎也甘之如饴,对比自己年长了近二十岁的何从礼温柔体贴,百依百顺,总是一副小女/人模样。 何瑞然对两人的日常相处没有任何兴趣,转身就准备上楼。 “小九,你晚上去张英那赴约了?” 想不到张英这老滑头还会告状了,何瑞然停下了脚步,点了点头,“他想找我投资” 何从礼推了推老花镜,语重心长的说道:“他也算是老朋友了,虽然说在商言商,但是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何瑞然修长的手指在雕花扶手上点了点,冷着脸从楼梯转角处居高临下的说道:“他想在我面前倚老卖老,我不可能一直给他面子。” 何从礼见儿子不高兴,连忙点了点头,“行,现在公司是你做主,你看着办就好,爸也只是建议而已。” 何瑞然扫了眼一脸好奇的金岚,对着何从礼点了点头,“我先回房间了。” 客厅里,金岚捧着紫砂壶给何从礼倒了杯茶,“您刚才和九少爷谈的,是惠通的张总吗?” “我怎么记得这位张总好像人挺好的,上次我们几个姐妹淘去马场,他还特意过来打了招呼……” 何从礼低头啜了一口碧螺春,淡淡的打断了金岚的话:“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金岚心头一颤,描摹精致的眼睛一下子就滚出几颗泪珠,“从礼,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乱问了。” 何从礼放下了手中的青花瓷茶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伸手给金岚拭泪,“好了,你不是说金瑶放暑假了吗,我就想着让你早点回去多陪陪她。” 金瑶是金岚和前夫生的女儿,早年母女两人也很是过过一段颠沛流离的苦日子,还是跟了何从礼,金岚才安定下来,让金瑶得以锦衣玉食的长大。 想起刚刚放暑假回国的女儿,金岚的眼中多了几分真实的暖意。 想到女儿的请求,她咬了咬唇,伸手抚了抚何从礼衣领,小心翼翼的问道:“您也快半年没见过小瑶了,小瑶也是一直嚷嚷着想她何叔叔了。” “正好……后天就是端午节,我能不能带她来金家陪您一起过节呢?” 看着沉吟的何从礼,金岚的手心渐渐有些冒汗,这么多年,她跟着何从礼享受的是真正的豪门贵妇的生活。 从前,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完美,虽然何从礼不能给她何太太的身份,但外界谁不知道她金岚是何氏集团董事长的枕边人,走到哪里,人人都要敬她三分。 然而当她想要给女儿找一门亲事时,才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尴尬。 虽然女儿从小就接受着名媛教育,然而只因为她是情/妇的女儿,又和何家没有血缘关系,就注定不会被上流社会列为联姻对象。 好不容易,她们母女才有了今日的生活,她也绝不会再让女儿低嫁。何从礼已经是年近七十的人了,她必须得在何从礼对她还有几分感情的时候早做打算。 而带着女儿在何家一年一度的端午宴上正式亮相,就是抬高女儿身份最好的办法。 看着一脸紧张的金岚,何从礼叹了一口气,罢了,看在她陪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份上,就满足她这个心愿吧。 见何从礼点头同意了自己的请求,金岚高兴的抱着他笑了,小鸟依人的靠在何从礼枯瘦的肩膀上,金岚的心中满是兴奋:女儿听到这个消息,还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晨曦微露,阳光透过亚麻色的窗帘在屋中落下点点光影,伴着清风隐约沁入幽幽花香。 躺在大床/上的薛茵睁开眼,她惬意的伸了个懒腰,眯眼享受着真丝床单丝滑的包裹,久久不愿意起床。 “何瑞然现在的好感度是多少?” 九乌支着小爪子数了数,高兴的咧嘴笑了起来,“有三朵花了。” 薛茵满意的点了点头,“何子鸿呢?他那边有没有变化?” 九乌摇了摇头,“还是和之前一样。” 简单的冲了个澡,薛茵换上了沙发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连衣裙,房间里没有吹风机,她也只能披着半干的长发推开了门。 绣着金线的土耳其地毯踩上去落地无声,走廊两旁挂着不少画作,从薛茵的记忆来看,这些都是何老爷子何从礼的收藏。 薛茵从前来过琢园好几次,对这里的布局装潢都还算了解,昨晚应该是管家徐妈将她安置在了一楼的客房,现在时间还早,也不知道何瑞然是不是起来了。 绕开几个一人高的绘着山川秀色的瓷瓶,薛茵就直直的撞上了何瑞然。 他似乎是刚刚晨练完,脸上还带着几分运动过后的潮/红,浅灰色的速干衣紧紧的包裹着他线条流畅的身体,汗湿的水线顺着胸肌一路向下,勾勒出他腰间排列整齐的腹肌线条。 男人身上的热意伴着淡淡的古龙水味扑面而来,何瑞然还没有说话,他的呼吸声就让薛茵紧张了起来。 “何总……” 薛茵局促的攥紧了手,偷瞄了何瑞然一眼,鼓足勇气说道:“昨晚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我没想到现在酒量会变的这么差。” 原本的薛茵有着从酒桌上摸爬滚打历练出来的酒量,她哪里能想到,徐碧蓉这幅身体的酒量居然会这么差,不过半瓶红酒就让她醉倒了。 何瑞然没有说话,却也没有让开,只是一边擦着汗湿的头发一边定定的盯着薛茵。 看起来,他心情可不太好。是了,任谁被员工这么冒犯,想来都不会高兴吧。 薛茵的心里有些打鼓:何瑞然分明说过,不许她随便碰他,可是她昨晚不仅碰了,甚至还牙尖嘴利的嘲讽了他。在薛茵的记忆里,何瑞然可从来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好人,想到这,她连忙堆笑讨好起何瑞然来。 “谢谢您带我回来。对了,您昨晚没有睡好吗?都有黑眼圈了。像您这样废寝忘食的老板,实在是让我们这些员工自愧弗如。” 不知为何,何瑞然周身的气压更低了。他抿了抿唇,侧身让开,“八点出发去公司。” 薛茵见他肯跟自己说话了,如蒙大赦的长舒了一口气,“好的!” 管家徐妈端上了早餐,“徐小姐,这是您的早餐。” 薛茵询问的看向何瑞然,他摇了摇头,“我吃过了,你吃吧。” 饥肠辘辘的薛茵点了点头,脚步轻快的走向了餐桌。看着她绰约多姿的身影,何瑞然闭了闭眼,粗重的呼吸暴露了他眉间的压抑与疯狂,昨晚,昨晚他幻想了这个女/人整整一夜。 只要一闭上眼,他就会自动想起她柔嫩的肌肤与清幽的茉莉花香,饶是何瑞然再自持,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不同的。他不排斥和她身体接触,甚至,还会渴望贴近的更深。 到了公司,似乎是已经认可了她的能力,何瑞然给薛茵派遣了不少工作,忙进忙出的当着徐秘书的同时,薛茵还要抽时间完善《改造积压房,推行何氏特色化酒店业》的企划书。 脚不沾地的忙了一整个上午,下楼吃了个午饭又来回来写企划书,却没想到刚落座,薛茵就在桌上发现了一个信封。 上面写着她的名字,薛茵疑惑的撕开了信封,发现里面装着一串钥匙。 “杨助理?你知道这是谁放在这的吗?” 助理杨路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这是公司的员工宿舍,是总……” “是你帮我申请的吗?太感谢你了!” 顶着总裁冷得渗人的眼神,杨路后背有些发寒,他惶急的摆手说道:“不不不,不是我,是总裁啦,他看你住在招待所,所以特意在东区的紫金小区给你批了一套公寓。” 薛茵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去,才发现何瑞然不知什么时候出了办公室,正板着脸站在她身后。 “谢谢何总!” 薛茵笑弯了眼,“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 何瑞然抿了抿唇,侧头避开了薛茵潋滟的眸光,干着嗓子冷冷的说道:“后天何家会举办端午宴,到时候你陪我一起出席。” 不等薛茵回话,他就大步进了办公室。 看着紧闭的房门,薛茵却托腮笑得更加灿烂了,真是个别扭鬼。 担惊受怕了好几天,薛茵却迟迟没有找上门。这种默默等待另一只靴子落地的感觉让徐碧蓉如同困兽一般焦虑万分。 这种焦虑让徐碧蓉坐立难安,即使面对何子鸿,也只能强颜欢笑。当早出晚归的何子鸿都开始问她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时?徐碧蓉知道,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不能被动着等待薛茵的上门,她必须反守为攻,只有抢占先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薛茵的弱点是什么?徐碧蓉不知道,但她知道徐碧蓉的弱点是什么,一是无权无势,二是地痞无赖一样的烂赌鬼徐父。 再次回想起被她扫入垃圾篓里的曾经的回忆,徐碧蓉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徐母那泪眼朦胧的瑟缩模样。 徐父爱喝酒,喝完了就会打人。从小,徐母就用她瘦弱的身子挡在徐父的拳头前,徐碧蓉走出家乡后,不是没有劝过她离婚,但这个没有接受过几天教育的懦弱女/人总是劝她,“再忍忍吧,你爸现在年纪大了,等他打不动了就好了。” 她在A市上班以来,就斩断了和家里的一切联系。仿佛这样,就能让她遗忘童年那些黑暗与自卑。要不要找徐父来对付薛茵呢? 徐碧蓉有些犹豫,那犹豫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她不想再见徐母,仿佛这样,她就能告诉自己,自己从来都是薛茵,而不是徐碧蓉。 罢了,当断则断,徐碧蓉冷下了心肠,决定还是按原计划进行。 嗡嗡嗡,她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是她花大价钱请的私家侦探。 “你们找到徐碧蓉了?好的。” 挂了电话,徐碧蓉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你好,张律师吗?我是薛茵。” 和律师谈完了电话,徐碧蓉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从前她在粤菜会所当领班时,常年要和三教九流打交道,因此也算是知道不少/潜/规/则。 比如,为了抢夺妻子家的财产,在岳父岳母死后将妻子送进精神病医院的;出轨儿子为了避免离婚财产分割,杀了妻子婆婆出来顶罪的。 只要在法律规则内办事,她可以有很多方法解决无依无靠的薛茵,关键是,一定要快。 何子鸿的声音打断了徐碧蓉的思绪,“茵茵,后天是端午节,我们得去琢园参加端午宴。” “你记得提前跟岳父岳母说一声,我们就不过去吃饭了。” 徐碧蓉放下了手机,笑盈盈的上前替何子鸿整了整领带,“好,我知道了。” 何子鸿低头打量着妻子,柔声问道:“你今天心情很好?” 徐碧蓉点了点头,面对何子鸿温柔的眼神,她莫名有些心虚,侧头转移了话题,“对了,难得去琢园,我们要不要准备什么礼物?” 何子鸿沉吟了片刻,“九叔素来是不爱什么繁文缛节的,不过老爷子今年也在,他是个喜爱风雅的人,我前几月拍了一块古黄白冻的田黄石,这次就带去给他老人家赏玩吧。” 徐碧蓉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打鼓,虽然她这段时间已经通过私家侦探将何家的主要成员都了解的七七/八八了,但真要实打实的相处,她还是有些发怵的。 她虽然心中紧张,面上却洋溢着温柔的浅笑,“中午我去公司给你送饭吧,就做你最喜欢的黑椒牛柳好不好?” 虽然中午有应酬,但何子鸿的心里还是颇为受用妻子的体贴讨好,“不用了,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徐碧蓉一直将何子鸿送上了车,直到车影消失在转角,她才收了脸上的笑,冷着脸回到了房间。 “我要休息一会,午餐前不要来找我。” 徐碧蓉上了楼,谨慎的反锁上了门,这才放心的拿出了一台崭新的手机。 熟练的输入了徐父的电话号码,徐碧蓉快速的编辑了一条短信。 “徐聪,你的女儿徐碧蓉现在住在A市东区的紫金小区7栋501,她现在可是发大财了,不孝顺你这个当爹的,说的过去吗?” 发送完了短信,徐碧蓉又拨出了另一个电话,“是的,Z县新桥镇的徐聪,嗯。” “放心,你让他欠下多少钱,我双倍补给你。” 挂了电话,徐碧蓉拔/出了电话卡,拿着剪/刀将电话卡剪成了两截,看着被剪的粉碎的电话卡,徐碧蓉娇美的脸蛋快意得扭曲了起来,女人低低的笑声在豪华温馨的房间里回响着,无端多了几分恐怖与阴森。 107.鸠占鹊巢 何家的端午宴定在晚上7:00, 然而作为一名工作狂,下午5:00,何瑞然才结束一场跨国会议, 作为他的贴身秘书, 薛茵自然也只能在这国家法定假日陪老板加班。 做完会议摘要, 薛茵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职业套装, 犹豫了片刻, 起身敲响了何瑞然办公室的门。 “何总, 这是刚才的会议摘要。还有这个是您下周出席PMC区块链产品技术峰会的发言提纲。” 何瑞然点了点头, 放下了手中的平板电脑,翻阅起了文件。 他低头看了一会薛茵给他的做的发言提纲,提纲从企业应用场景落地的角度对区块链的技术在企业应用中的优势进行了阐述,非常符合何氏未来十年的战略方针。 “写的不错。” 何瑞然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她确实做到了面试那天的承诺,短短几天的工作,就让他深深感受到了拥有一个高素质的下属是多么的轻松便利。 只是, 何瑞然皱了皱眉, 很明显,她的专业能力与视野开阔程度已经明显超出了她的学历背景。 “何总,” 薛茵打断了何瑞然的思绪, 她扯了扯裙角, 低声询问道:“今晚的宴会, 对着装有要求吗?” 何瑞然挑了挑眉, 黑眸在薛茵周身打量了一番, 她今天穿着白色闪丝针织连衣裙,端庄大方,书卷气十足。 着装要求?何瑞然眼前浮现起平常参加宴会时那些女客珠光宝气的打扮,再一想薛茵窘迫的经济状况,顿时了然。 “嗯。”他淡淡的应了一声,起身关上了电脑,“走吧。” 薛茵有些愕然,“去哪?” 何瑞然拉开了门,惜字如金的说道:“跟上。” 见他渐渐走远,薛茵连忙放下了手中的签字笔,快步跟了上去。 “一个小时以后我们就该出发了,有什么工作不如推到明天再做吧。” 电梯里,薛茵喋喋不休的劝着何瑞然,生怕这个工作狂又要临时变更行程。 叮,电梯到了。 饶有兴味的欣赏着薛茵急切表情的何瑞然薄唇轻挑,“你不是问我有没有着装要求吗?走吧,去挑衣服。” 薛茵小/脸一红,闭上了嘴。 “那……置装费要算进工资里吗?” 何瑞然故意沉吟了一瞬,这才在薛茵忐忑的目光里摇了摇头,见薛茵长舒了一口气,何瑞然翘了翘唇,旋即又有些怔忡,她这么缺钱吗? 薛茵脚步轻快的跟在了何瑞然身后,讨好的说道:“司机不在,我来开车吧。” 何瑞然按了按车钥匙,角落里一辆银灰色的布加迪威龙随之闪了闪,看着眼前线条流畅的豪车,薛茵顿时有些紧张,“要不我打电话叫司机老杨来吧?” 开玩笑,这可是好几千万的豪车,自从上次她喝醉了以后,她就不敢再用从前的经验衡量现在了,这要是一个不小心剐蹭了哪,她大半年的工资可就没了。 何瑞然拉开了车门,弯腰进了驾驶位,“上车。” 薛茵老老实实的坐上了副驾驶,“我们一会还回来吗?要不我让老杨直接去琢园吧。” 何瑞然打着方向盘,点了点头。 一路开到一家高级定制门店前,何瑞然侧头看向解着安全带的薛茵,“给你10%。” “嗯?” 看着薛茵圆睁的桃花眼,何瑞安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特色化酒店计划,我会专门成立一家分公司,你来负责管理,我给你10%的原始股份。” 虽然国内素来有用股权激励政策来鼓励员工积极性的做法,但那往往只针对高级管理人员,而且股权分配往往非常有限。 现在何瑞然提出的报酬无疑是非常优渥的,可以说,放眼海内外,这都是一流的薪酬了。 被这突然而来的馅饼砸中,薛茵有些喘不过气,她急促的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何瑞然,“这……会不会太多了。” 何瑞然深沉的目光在她起伏的胸口一触而过,他咽了咽喉,打开了车门。 “不多,只要你好好做。” 薛茵手忙脚乱的跟着下了车,“何总放心,我一定好好工作,绝不让您的每一分投资白费。” 看着她胀/红的小/脸,何瑞然手指微动,不知为何,他被薛茵火热的目光烫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的侧过了头。 一路进了门店,几个训练有素的服务员迎了上来,薛茵看了看时间,速战速决的挑中了一条Elie Saab的水绿色礼服,闪烁的碎钻层层点缀在水绿色的薄纱上,松松挽在腰间的丝绸蝴蝶结更衬得薛茵的纤腰盈盈不堪一握。 “您的锁骨很好看,这一款是平肩设计,要不要再带一条项链呢?” 薛茵拢了拢长发,还没有说话,一条珠光四溢的钻石项链就被系在她颈间,“何总……” 镜子里,一身灰蓝条纹西装的何瑞然有些笨拙的替她扣上了锁扣,男人炙热的呼吸喷在她颈间,烫得她不自然的身体一紧。 眼前的肌肤白/皙莹润,何瑞然的喉结上下滑动着,略带薄茧的指尖有意无意的点触着女/人,暖黄色的灯光下,她微颤的身体和发间淡淡的茉莉花香都让何瑞然感到有些微醺。 “很好看。” 他低沉的声线带着几分沙哑,浓黑的双眸仿佛藏着深潭,暗潮汹涌间带着想要将眼前人淹没的危险。 薛茵不自然的向前走了几步,指尖轻抚锁骨间翩跹状的钻石蝴蝶,眼中闪过几丝挣扎,身为一个长年游走在商场的女/人,尤其是她还是一个格外美貌的女/人,薛茵对男女之间的吸引力格外敏锐。 曾经,因为这份敏锐,让她可以从容的拒绝各方伸来的橄榄枝,然而面对何瑞然这样一个曾经似敌非友的男人,尤其是他还是她曾经的长辈,如今的靠山,她实在是有些茫然。 “您的领带。” 相貌姣好的女店员捧着一条领带走了过来,看着眼前高大英俊的男人,店员心中小鹿乱撞,她抿了抿唇,红着脸想要上前替何瑞然系领结。 “你来。” 何瑞然不悦的抽过领带,抬手挂到了脖子上,店员被他冷得渗人的眼神吓得不敢说话,只好老老实实的退到了一旁。 薛茵下意识的想像上次那样提前打好结,然而何瑞然却低头凑到了她眼前,见她迟迟不动,何瑞然挑眉点了点表盘,仿佛在催促她时间不多了。 看着所剩无几的时间,薛茵抿了抿唇,举起胳膊替他系起领带来。 宽敞的大厅里,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呼吸交缠之间,何瑞然定定的凝视着薛茵震颤的羽睫,只觉得心跳乱了一拍,久久移不开眼睛。 薛茵不敢直视何瑞然深邃的黑眸,只好/紧张的看着他的喉结,男人粗犷的呼吸带着淡淡的烟草味,辛辣中透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暧昧,“好了。” 薛茵整了整温莎结,如释重负的退出了何瑞然的呼吸范围。 “时间不早了,我们得走了。” 何瑞然闭了闭眼睛,强行压下了心底的波澜,点了点头。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薛茵逃避的扭头看着窗外,何瑞然对她的感觉是怎么样的?是荷尔蒙作祟下的暧昧?还是位高权重的男人对一个唾手可得的貌美女子的冲动? 原谅她的悲观,对何瑞然这样的男人来说,鲜活美貌从来都不是稀缺资源。 一路开上滨南山,何瑞然渐渐加快了车速,车厢里的气氛凝滞而僵硬,何瑞然抿了抿唇,眼中结着寒霜:她在躲避他。 琢园前早已停满了各式豪车,除了何家人,今天还会有不少何氏的生意伙伴出席。 何瑞然停下了车,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想要替薛茵拉开车门,她就自顾自的推门下了车。 看着薛茵攥着一起的小手,他沉默了片刻,支起了胳膊,淡淡说道:“走吧。” 薛茵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在何瑞然不耐烦之前将手伸了进去,“您生气了吗?” 何瑞然目光在薛茵身上打了个转,“没有。” 晚宴正式开始的时间是在晚上8:00,但是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已经有不少宾客提前到场了。 “九叔。” “九爷,您来了。” “何总。” 何瑞然带着薛茵一路踏上了台阶,问好声蜂拥而至,何瑞然却始终面色平淡,仿佛天生君临天下的王者。 “九哥。” 一个身穿粉/白塔夫绸公主裙的少女迎了上来,她略带冷意的眼神在薛茵身上刺了刺,转向何瑞然时却变成了春水一般的柔情。 “好久不见。” 原来换一个身份,就能发现这么多从前不知道的事情。 薛茵似笑非笑的挑了挑唇,仅凭一个有温差的眼神,她就发现,金瑶,这个跟着何老爷子的情/妇金岚来到何家的小姑娘,她喜欢何瑞然。 “这位是?”金瑶上下打量着薛茵,视线在她莹白颈间闪耀的钻石项链上停了停,声音带着几分试探。 “你好,我是何总的秘书,徐……” 听说薛茵只是何瑞然的秘书,金瑶心头一松,像九哥这样公私分明的男人,是绝不会和秘书产生什么私/情的,危险解除,金瑶顿时就将话音转向了何瑞然。 “九哥,我刚刚尝到巧克力熔岩蛋糕了,特别好吃,就跟我小时候来何家时吃的一模一样。” 见薛茵被打断,何瑞然浓眉轻蹙,眼中闪过几丝不耐,一脸痴迷的看着何瑞然的金瑶却没有发觉,仍在自顾自的说着话。 “我记得那还是我十二岁的时候,那天九哥你也在家。厨房里刚好端上了新鲜出炉的蛋糕。” 见何瑞然始终没有接话,金瑶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她攥紧了手指,转头看向薛茵。 “那个,秘书姐姐,能不能麻烦你再去帮我端一份过来呢?一定要盯着厨师啊,我喜欢刚从烤箱端出来的那种,凉了就不好吃了。” 少女微圆的脸蛋上满是天真,仿佛支使薛茵是理所当然,刻意拉长的尾音语气虽软,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强势。 108.鸠占鹊巢 看着金瑶理所当然的表情, 薛茵不仅有些好笑,从前她是何家少奶奶的时候,金瑶从来都是乖巧温顺的小可怜形象, 如今身份转换, 金瑶竟也端着大小姐的作派支使起她来了。 “巧克力熔岩蛋糕是吗?”薛茵淡笑着点了点头, 正要抽/出手, 却被何瑞然的胳膊用力夹/紧。 “自己去。” 何瑞然眯了眯眼, 低沉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悦, “你是我的秘书, 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支使的。” 何瑞然的话虽然是说给薛茵的,但说话时却明显看向金瑶,冷冽的眼神里带着厌烦。 金瑶脸色一白,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看着眼前并肩而立的两人,她咬了咬唇,强颜欢笑道:“是了,秘书姐姐是九哥身边得力的下属, 帮我拿蛋糕确实是大材小用了些。” “对了九哥, 我这次回来还给你带了礼物,是我亲手设计的领带,颜色是你最喜欢的珠光灰……” “你不是要吃蛋糕吗?”何瑞然不耐烦的打断了金瑶的话, 眉心深蹙的准备掉头走开。 金瑶颤抖着身体低下了头, “嗯, 我这就去拿蛋糕, 打扰九哥了。” 看着少女有些不稳的背影, 薛茵抿唇偷偷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见自己的偷笑被何瑞然发现了,薛茵连忙压下了唇角上扬的弧度,转移话题道:“何总,那边好像是云链科技的白总来了,您不是一直想找他谈谈股份转让的事情吗?” 何瑞然深深的看了薛茵一眼,大步迎了上去。 何氏的互联网公司是国内最早进行IDC和CDN业务的厂商之一,随着这几年互联网行业的高速发展,何氏也靠着占据垄断优势的云计算服务赚得盆满钵满。 然而随着国内几家互联网巨头纷纷加大对本公司云计算研发的投入后,何瑞然就开始考虑为公司寻找新的利润增长点:区块链就是他打算涉足的行业之一。 云链科技是区块链产业中发展较为迅猛的一家公司,也是何瑞然打算收购的目标之一。涉及公司战略转型,也怪不得一直矜持冷淡的何瑞然要主动上去攀谈了。 和白总拉了拉关系,得到了一些初步意向上的确定,心情大好的何瑞然却没有忘记薛茵刚才的“祸水东移。” “刚才你为什么笑?” 薛茵啜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晶香槟,投降似的举了举手,轻笑道:“您知道女/人送给男人领带是什么意思吗?” 水晶灯璀璨的灯光下,薛茵饱满的红唇被酒液浸/湿,说话间,濡/湿的红舌在雪白的贝齿间若隐若现,配上她柔媚的声线,显得格外靡丽。 何瑞然目不转睛的看着薛茵,微哑的嗯了一声。 “人家送您领带,是想要套牢您啊。” 听出薛茵话里的调笑,何瑞然渐渐皱起了眉头,不等他说话,拄着拐杖的何从礼就站在大厅中央发表了开场词。 “感谢诸位今日来琢园参加何家的端午宴,在座的,有何家子弟,有何氏重要的伙伴,更有许多何某的老朋友……” 何从礼言简意赅的说完了开场词,一片掌声中,交响乐团奏起了欢快的圆舞曲。 “瑞然,你金瑶妹妹难得回来,你陪她跳一支舞吧。” 金岚扶着何老爷子走到了何瑞然身边,身后跟着一脸期待的金瑶。 这十年来,金岚之所以能牢牢把持着何从礼枕边人的位置,靠得就是她从来不在何从利面前玩弄心机。除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心思,金岚大部分事情都会一五一十的向何从礼报备。 比如说这次带着金瑶正式在宴会上亮相,金岚就在背地里向何从礼坦言,想要给金瑶找一门好亲事,可惜金瑶身份尴尬,她不求何从礼别的,只求他到时候帮金瑶撑撑面子。 人年纪大了,心也变得软了。放在几年前,何从礼是绝不会答应这件事的,然而自从他去年大病一场,对很多事情也变得宽容多了。 想着金瑶从前软软的喊他叔叔的模样,何从礼也就点头同意了金岚的请求。 在他看来,何瑞然也算得上是金瑶的长辈,又是何家现任的家主,由他来带着金瑶跳舞,提一提金瑶身价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刚刚得知金瑶对自己心思不纯,现在老爷子就要自己带着她跳舞,何瑞然眼中顿时结起了冰霜。 老爷子晚年寂寞,想要找个伴陪在身边,他可以理解。毕竟这十几年来,金岚还算是老实。 然而说到底,这对母女对他而言不过是花钱买来给老爷子逗趣的工具罢了。 在他心里,金瑶还是一个小孩子,但他却忘了,在这物欲横流的上流社会,哪有什么真正的孩子呢。 薛茵倒退了几步,她晃了晃高脚杯中的香槟,眼神在何瑞然与何从礼父子之间转了转,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不说别的,只她一个秘书都知道何瑞然不喜欢和异性肢体接触,何老爷子却显然一无所知。 再结合薛茵从前的回忆,很明显就能发现,何家父子的关系绝没有外界传闻那样和谐亲密。 做父亲的,没有恋栈不去,反而大力支持儿子。做儿子的,也频频拍下高价艺术品供父亲赏玩。这样一对商界人人称颂的模范父子,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故事呢? 薛茵眯了眯眼,她有预感,想要完全攻克何瑞然,弄清楚这一点一定至关重要。 看着身旁晃着酒杯惬意看戏的薛茵,何瑞然抿了抿唇,抬手将她捞进了怀里,“我不跟孩子跳舞,要跳,也是跟女/人跳。” 被儿子不留余地的拒绝,相比一脸尴尬的金岚和摇摇欲坠的金瑶,何从礼却不怒反笑,有些浑浊的眼睛笑眯眯的对薛茵打量了一番。 何瑞然也是年过三十的人了,身边却一直没有女/人。从前,他看着别家的富家子弟整天寻花问柳,自己儿子却专心事业,带领公司屡攀高峰,心里不是不得意的。 然而随着儿子年纪渐长,他的身体也大不如前,对含饴弄孙的渴望也变得与日俱增起来。他也是男人,只看瑞然看身旁女子的眼神,就知道,她对他是不同的。 也好,到了他们这个地位,身份背景都是虚的,人好,儿子喜欢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给金瑶撑面子,也不是只有这一种方法,大不了,他亲自带着金瑶见见几位老朋友好了。 何从礼笑呵呵的点了点头,“行,那你去吧。” 何瑞然点了点头,揽着薛茵进了舞池。 《春之声圆舞曲》优美婉转的音符在大厅上空盘旋,水晶灯层层垂饰着耀眼夺目的光芒,在薛茵的眼角眉梢变幻出点点光影。 男人滚烫的大手牢牢的握着薛茵的纤腰,女/人身上清新的茉莉花香在他鼻端萦绕,看着薛茵低垂的羽睫,何瑞然喉结上下滑动,他紧了紧手臂,仿佛想要将怀中娇/软的女/人嵌入自己身体里。 一曲终,薛茵莹白的小/脸上已经染满了红晕,她蜷了蜷手指,侧头低语道:“何总……曲子结束了。” 何瑞然略带薄茧的手指不舍的摩挲着薛茵绵/软的小手,喑哑着嗓子说道:“再跳一曲?” 薛茵抬起了头,红唇微动,还没说话,就被门口的喧哗打断,扭头看了过去。 何瑞然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怒气看向门口,见又是那两家,眼中顿时多了几分煞气。 “老四啊,你们家子鸿可真行,这么大的日子都能迟到。董事长都说完开场词了他才到,也太不给老爷子面子了吧。” 何老三腆着肚子对一脸羞愧的何子鸿冷嘲热讽道:“呦,我瞧瞧,这不是子鸿媳妇吗?你是个能干的,怎么也不提醒提醒子鸿啊?一家子长辈等着你们小夫妻,这可太失礼了吧。” 徐碧蓉攥紧了手指,有些瑟缩的躲在了何子鸿的身后。饶是她提前做了无数准备,但眼前金碧辉煌的大厅仍让她心生胆怯。 说到底,在底层摸爬滚打积攒的经验手段让她可以在小家庭里完美的糊弄过何子鸿,但却不足以支撑她在这样重大的场合游刃有余。 何子鸿上前一步挡住了徐碧蓉,“三叔,实在不好意思,迎宾路临时管制,我们堵了快半个小时才通车,所以才晚了。” 何老三撇了撇嘴,还想再说,就被妻子拉了拉胳膊,“好了,别说了。九爷正看着我们呢。” 何老三后背一寒,被酒精冲昏的头脑终于清醒了几分,他小心的回头看了看,果然看见何瑞然沉着脸瞪着自己。 是了,今晚虽然说何家家宴,但到底来了不少生意伙伴,他刚才声音有些大,肯定是被九爷听见了。 何老三缩了缩脖子,状似无意的看了看表,又揉了揉肚子,“诶,我好像有点饿了。走走走,吃点东西去。” 见拦路虎走了,何子鸿舒了口气,提着礼袋对何父点了点头,“爸,我带茵茵去给九爷道个歉。” 何子鸿拉着薛茵向大厅中间走去,“你从前不是最爱跳探戈了吗?一会我陪你跳一场?” 徐碧蓉心头一紧,探戈?她临时抱佛脚学的可是华尔兹啊。 “还是算了吧,”徐碧蓉舔/了舔唇,转移话题道:“对了,我们来晚了,九叔会不会生气?” 何子鸿笑了,“当然不会了,九叔虽然平时严肃了些,但他最是赏罚分明。他是何氏的掌门人,胸/中有丘壑,怎么会为这一点小事生气呢?” 提起何瑞然,何子鸿下意识的说出了心中的推崇,话一说出口,他就有些后悔。妻子因为昔日的收购案对九叔一直心有间隙,他如今这么直白的夸赞九叔,妻子恐怕要不高兴了。 然而徐碧蓉却对薛茵曾经深埋心底的心事半点不知,她还在粤式餐厅当领班时就听说过何瑞然,那可是国内福布斯排行榜前几的人物,真正的商界枭雄。 如今她居然和何瑞然成了亲戚,徐碧蓉心跳扑通扑通的跳着,哪里还顾得上留意何子鸿话中的犹豫。 见妻子没有不高兴,何子鸿松了口气,然而看着她激动的眼睛,不知为何,何子鸿又莫名觉得有些怪异。 “走吧。”徐碧蓉扯了扯停下了脚步的何子鸿,然而当她看清何瑞然身边的女/人时,顿时如遭雷劈,颤抖着身子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那……那是她的脸。 109.鸠占鹊巢 徐碧蓉的胸口仿佛堵了一块大石头, 沉甸甸的压着她怎么也喘不上气。 与其说那是她的脸,不如说那是一张在她原本的五官上重新精雕细琢出来的脸,如果不是她曾经顶着这张脸生活了二十多年, 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这就是自己的。 她想干什么? “这么了?”何子鸿见妻子脸色发白, 连忙关切的握住了徐碧蓉的手, “茵茵,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徐碧蓉浑身一颤, 勉强的扯了扯嘴角, “我没事。” 看着灯光下清俊挺拔的何子鸿,徐碧蓉咬了咬唇,握紧了何子鸿温暖的大手,不管薛茵想做什么,她是绝对不会认输的。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混进琢园的,但是灵魂转换?这么荒谬的事情,谁会相信呢?想到这, 徐碧蓉又重新镇定了下来, “走吧,不是要向九叔道歉吗?” 何子鸿见妻子恢复了过来,心头一松, 想要松开手, 却被徐碧蓉用力扣住, 她摇了摇两人交握的手, 撒娇道:“老公, 我手冷,你帮我暖暖好不好?” 何子鸿宠溺的笑了笑,拉着徐碧蓉向前走去。 “九叔,不好意思啊。今天路上堵车,我们来晚了。” 何瑞然淡淡的点了点头,示意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此时恰好换了曲子,何瑞然正想揽着薛茵再跳一曲,却发现她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何子鸿,顿时就让何瑞然眉间多了几分不悦。 薛茵的目光在何子鸿周身上下梭巡着,他的袖口上还戴着她给他买的蓝宝石鲸尾袖扣,那是他们三周年结婚纪念日时薛茵送他的礼物。 一切都恍然昨日,只除了她不再是薛茵。 薛茵的眼神从两人交握的手一路滑上徐碧蓉的脸,那张熟悉的脸蛋此刻挂着陌生的得意,徐碧蓉见薛茵看了过来,连忙歪着身子靠进了何子鸿的怀里,仿佛在宣示主权。 当着长辈的面,妻子突然举止这么亲昵,饶是已经习惯了她的改变的何子鸿一时也有些尴尬,他抽/出胳膊向旁边退了退,轻咳着嗓子对徐碧蓉说道:“九叔还在呢。” 果然,九叔看自己的眼神冷得渗人。 一直以来,何子鸿都对眼前这个只比自己大了五岁的小叔叔又敬又怕,顶着他冷冽的眼神,何子鸿不自然的挠了挠脸,下意识的转移话题道:“对了,九叔,这位是?” 何瑞然抿了抿唇,“这是我的秘书。” 薛茵伸出手,“您好,我姓徐,您可以叫我徐秘书。” 何子鸿伸手和薛茵握了握,被他完全握在手心的绵/软小手带着几分凉意,交握间仿佛有电流传过。 不等何子鸿松手,薛茵率先抽/出了手,侧身将手伸到了徐碧蓉面前,“这位想必就是如茵酒店的薛小姐,久仰,久仰。” 自从见面以来,徐碧蓉就一直紧绷着神经,随时提防着薛茵出言拆穿自己,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薛茵一直显得很平静,眼下更是笑着和她寒暄。 事出反常必有妖,徐碧蓉将心底的警惕提高到了十二分,眯着眼握住了薛茵的手,“徐秘书,你好。” 曼妙的音符在大厅里千回百转的盘旋着,几人之间的气氛却显得格外古怪,何瑞然莫名觉得心头一紧,他不喜欢薛茵此时的表情,仿佛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正在不受控制的发生。 “走了。” 何瑞然抬手看了看腕表,对着何子鸿点了点头,转身向餐桌走去。 薛茵抽/出了手,“我和薛小姐真是一见如故,想来薛小姐对我也一定是印象深刻,希望,我们还能有缘再见。” “主人?我们什么时候能换回去啊?” 九乌扑腾着翅膀跟在了薛茵身后,毛绒绒的熊猫脸上沾满了巧克力酱。 薛茵捏了捏它的小鼻子,抬眼看向前方的男人,“什么时候换回去,还是要取决于何瑞然,不是吗?” 薛茵一边说着,一边加快脚步跟了上去,“何总,您不能吃这个。” “您不是对香草过敏吗?这道黄油明虾里研磨了香草粒,虽然看不出来,但您要吃了,肯定又要不舒服了。” 看着覆在自己手臂上的小手,何瑞然薄唇微翘,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知道了,我不吃。” 薛茵松开了手,转头在长条餐桌上扫了一眼,“那个香煎鳕鱼不错,应该是刚出锅的。” 在九乌的指挥下,薛茵夹了几道经过小熊猫验证过的美食,“就这几样吧。” 何瑞然跟着薛茵坐在了一旁的花梨木方桌旁,看着薛茵吃的津津有味的模样,本来没什么食欲的何瑞然也跟着胃口大开的吃了起来。 还穿着紧身礼服,薛茵吃了个五分饱就放下了刀/叉,她晃了晃手中的香槟杯,状似无意的问道:“当年,您为什么放过了薛家呢?” “虽然有DF资本的介入,但我想以何氏的实力,想要以本伤人,吞并璧月山庄并不是什么难事。” 何瑞然拿起餐巾擦了擦嘴,“你怎么突然想问这个?” 薛茵歪了歪头,“以我对您的了解,您可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所以,外界传闻的您是看在何四爷的面子上放薛家一马,我是不相信的。” “刚才看您对薛小姐态度也只是平平,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薛茵讨好的从一旁的冰桶里拿出香槟替何瑞然倒酒,“何总,您就告诉我吧。” 何瑞然向后仰靠在椅背上,闲适的接过了酒杯,“当年工信部开始着力推动3G通讯,几大运营商IDC运营服务需求暴增,何氏要优先处理这些订单。“ “业务重心发生了转移,酒店业的开拓也只能暂时放一放了。” 何瑞然眯眼喝了一口香槟,淡淡补充道:“其实外界的传闻也不算错,当年子鸿特意来求我,他给我看了薛茵对璧月山庄付出的心血与努力。” “我看薛茵确实是一个可造之才,子鸿又苦苦哀求,我就抬手放了她一马。” 薛茵手一滑,半杯香槟溅到了手上,“您说,当年何子鸿去求您了?” 何瑞然点了点头,“你很吃惊?” 薛茵攥紧了手,目光飘忽的躲开了何瑞然探寻的目光,“没什么,我只是一时没抓紧而已。” 看着向这边走来的杨路,薛茵起身站了起来,“杨助理好像有事找您,我先去洗下手。” “总裁,美国分公司的电话。” 看着步履匆匆的薛茵,何瑞然浓眉微蹙,沉吟了片刻,起身接过了手机。 何子鸿曾经求过何瑞然? 哗哗的流水声里,薛茵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发起了呆,为什么何子鸿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呢? 当年因为何瑞然的恶意收购,璧月山庄几乎落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薛茵是一个倔强的女孩子,在薛父薛母都放弃的时候,她一个带着厚厚的项目书飞去了美国,引进了DF资本,解救了薛氏的危机。 这是薛茵的记忆,然而今天,她从何瑞然的口中听到了故事的另一面。如果何子鸿对她也是有情的,那为什么,他们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薛茵补了补妆,转身回了大厅。 此时宴会已经进入了下半场,大部分客人都借着何家提供的平台四散在角落里谈着生意,舞池里只剩下寥寥数人还在跳着舞,何家人正团团将何从礼围在中间,讨好的献礼。 薛茵抬眼望了一圈,没有看见何瑞然,杨助理也不在,想来两人应该是谈公务去了。她抬手从侍应生的盘中端了一杯酒,靠在大理石柱旁看起了热闹。 “子鸿,你这块田黄石虽然不错,但是也太小吧。还不够你大伯雕个印章的。”何老三打击完何子鸿,伸手摊开了一副卷轴,得意洋洋的对何从礼说道:“大哥,你看看,这个《黄山汤口》,这可是我特意拍下来送给您的。” 这几年,何老三名下的投资公司发展迅猛,很是赚了不少钱,因此显得格外趾高气昂。 见他踩着自家卖好,何子鸿顿时气得脸色发青。本来,今天也不是何老爷子大寿,他也不过是偶然拍到了这块石头,想着老爷子会喜欢,所以买来给他赏玩赏玩罢了。 偏偏这何老三做足了功夫,拍一副几千万的画来拍马屁,可不就显得自己相形见绌了吗? 其实何老三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他看中了这几年飞速增长的艺术品投资市场,想要说动何瑞然出资办一个国内的艺术品交易中心。因此特意献上重礼引出话头。 “这几年赶上盛世,这艺术品交易啊那翻起倍来比什么原油期货强多了。比如说那个让-米切尔·巴斯奎亚画的《无题》,买家一开始买的时候只花了1.9万美元,到现在现在,嗨!整整涨了5800倍。” 何老三拍着胸脯振振有词道,伴着他丰富的表情,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坐在角落里的徐碧蓉却觉得有些无聊,抬手打了个哈欠。 “再说我买的这幅画,”何老三转眼看见了徐碧蓉的哈欠,心中不满,“子鸿媳妇,这个《黄山汤口》的画家另一幅作品不是被你拍走了吗?” “你来说说,他的作品是不是投资回报率特别高!” 110.鸠占鹊巢 徐碧蓉后背一僵, 额头上一下子就渗出了点点汗珠,《黄山汤口》?那是什么?她听都没有听过。 薛茵曾经拍下了这个画家的另一幅作品?她怎么不知道?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何家众人纷纷将目光对准了她, 就连身旁的何子鸿也面露疑惑, “茵茵, 你什么时候拍下了黄宾虹的画?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吸顶水晶灯垂坠着华丽璀璨的灯光, 徐碧蓉咽了咽喉, 只觉得眼前明亮的灯光让她无所遁形。 饶是她为了伪装成薛茵已经做了千般准备, 也没想到会被何老三的神来一笔给问住。 “诶, 子鸿媳妇,你可不能不承认啊,上次云城的拍卖会我本来还想把他的《山川卧游卷》也拍下来呢,没想到被别人拍走了。我可是特意找拍卖行问过了,就是你拍下来的。” 何老三小心翼翼的将摊开着紫檀木长案上的画卷举向徐碧蓉,“你来看看,三叔这个不比你的《山川卧游卷》差吧?” “三叔想着, 你估计也算个同好, 现在我们想弄一个艺术品交易中心,怎么,你这位女强人不跟大家分享分享投资经验?” 被何老三逼到了墙角, 徐碧蓉只好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眼前的画卷五笔七墨兼备, 笔触力道老辣, 完全可以称的上是山水画中的翘楚。 可惜对于徐碧蓉而言, 怎么看都只是一副简单的水墨画罢了。 顶着何老三灼灼的目光,徐碧蓉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道:“嗯,这位画家的投资回报……确实很高。” 她攥紧了裙角,逐字逐句的小心酝酿语句。一边说着,一边还费心留神周围人的表情,以确定自己没有说错。 “三叔说的对,现在……现在是盛世,艺术品…很值钱。” 见大家都颔首同意,徐碧蓉心头一松,流畅的继续说道:“画家题字写着三十六峰天都莲花,字迹清晰,这幅画从古流传至今,能保存的这么完好,价格不菲也是应该的。” 徐碧蓉绞尽脑汁才把这段话拼凑出来,刚想长舒一口气,却发现周围人看她的眼神怪异极了。 安静的气氛里,靠在大理石柱上的薛茵捂嘴轻笑了起来,她这一笑,带着何老三也哈哈哈大笑起来了。 徐碧蓉心底一凉,她说错了? 何子鸿尴尬的扯了扯徐碧蓉的衣角,小声说道,“右下角不是盖了繁体年号的印章吗?这幅画是1955年创作的,到现在……也不过几十年而已。” 何老三腆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子鸿啊,你三叔我向来自认为是土老帽一个,没想到,你这厉害媳妇比我还文盲呢。” “我说茵茵啊,你连黄宾虹都不知道是谁?还花五千多万拍他一副画,三叔对你啊,是真的服气。” 何老三竖着大拇指对徐碧蓉不停的喊着服,一副甘拜下风的模样,羞的徐碧蓉脸又红又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她想着这幅画价格这么贵,肯定是古董,谁能想到,居然是一个近代画家的作品。 坐在后排的何瑞辉眼看着儿媳妇出了大洋相,还是被和自己最不对付的何老三嘲笑,顿时气得眼前一黑,“还不给我回来。” 徐碧蓉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尴尬过,层层投来的视线包裹着她,比起被嘲笑,她更害怕的是被何子鸿察觉到异常。 他会不会发现她不是薛茵?对了,薛茵也在,她会不会趁机上来揭穿自己? 何父的一声高喊提醒了何子鸿,他拉着僵硬的徐碧蓉往沙发旁走去。经过大理石柱时却被薛茵拦住了。 “实在不好意思,我刚才忍不住笑了,真希望没有对你们造成什么困扰。” 薛茵明面上是对徐碧蓉道歉,波光潋滟的眼睛却一直看着何子鸿,丰盈的红唇微抿,仿佛带着无限的惋惜。 惋惜? 何子鸿心头一颤,下意识的避开了薛茵的眼神,摆手道:“没关系,徐秘书你也不是故意的。” 看着姿态优雅的薛茵,徐碧蓉的心头顿时燃起了嫉恨的火焰,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懂些无病呻/吟的酸东西吗?她薛茵要是真的厉害,怎么连男人都看不住? 自己占了她的身子,然而她的家人丈夫却一无所知。这么可悲的人生,还敢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不成? 看她一直不敢说出真/相,想来也是知道说出来会被人当成神经病吧。 徐碧蓉冷笑了一声,将刚才出丑的羞愤全部转移到了眼前的薛茵身上,瞪向薛茵的眼神仿佛淬了毒的尖刀。 “徐秘书,是不是我给你几分面子你就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你一个臭打工的,对主家这么失礼,信不信我……” “信不信你什么?”何瑞然倨傲的从大理石柱后走了出来,目光阴沉森冷,仿佛一只被冒犯了威严的巨兽,伸着爪子要拍碎眼前的蝼蚁。 “没……没什么?”徐碧蓉瞳孔一缩,被突然出现的何瑞然骇的面色惨白,嗫嗫嚅嚅的说不出话。 何子鸿上前挡住了徐碧蓉,看薛茵的眼中满是歉意,“对不起,徐秘书,真的对不起。茵茵她一时受了刺激,所以才会口不择言,我代她给您道歉。” 薛茵倒退了一步,眼中浮起泪光,她捂了捂胸口,哀婉的说道:“子……你替她向我道歉?” 何瑞然以为她被徐碧蓉的话吓到了,心头更是怒火高炽,抬手扶住了薛茵摇摇欲坠的身体,“滚,薛茵以后不许再踏进琢园半步。” 后方察觉不对的何瑞辉赶了上来,恰好听见何瑞然对儿媳的驱逐,再一看一脸愧色挡在儿媳前面的儿子,顿时心头大乱。 这儿媳妇怎么就是个不省油的灯呢?从前忙于工作,三天两头吵来吵去。好不容易好点了吧,又开始胡言乱语,丢了人不说,现在还得罪了九爷,这是要害死他们这一支啊! “薛茵,你躲在子鸿背后干什么?还不出来给九爷陪不是。” 徐碧蓉知道,如今薛茵有何瑞然撑腰,自己要是不低头,公公这关以后就难过了。 她咬了咬唇,低头从何子鸿身后挪了出来,“对……对不起。” 话音刚落,徐碧蓉就捂着脸呜呜呜呜的哭了起来。看的何子鸿心中一痛,“九叔,徐秘书,茵茵已经道过歉了,可以了吗?” 看着何子鸿眼中的对徐碧蓉的怜惜,薛茵倔强的眨去了眼底的泪意,幽幽的说道:“何少,您对妻子真好啊。” 何子鸿被薛茵忧伤失落的眼神刺的心头一紧,刚想说话,低头擦着眼泪的徐碧蓉就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胳膊。 “老公,我想回家。” “嗯。” 何子鸿抿了抿唇,“爸,时候不早了,有事我们路上说。” 看着儿子对儿媳的维护,何瑞辉无奈的垂下了肩膀,“那九爷,我们就先走了。” 何瑞然点了点头,直到几人走远,怀中女/人的眼泪才落了下来,晶莹的泪滴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她眼中滑落,因为她无声的颤抖,而显得格外我见犹怜。 何瑞然心里又酸又软,他不知所措的伸手给薛茵拭泪,哑着嗓子哄道:“不哭了,以后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了。” 今晚先是金瑶,后是薛茵,都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欺负她,看轻她,怪不得她这么伤心。 想到这,何瑞然眸色渐深,转头喊住了走到门口的何子鸿一行人。 “子鸿,刚才美国分公司给我打电话了,关于四价流感疫苗的代理问题,你明天过来给我好好交代清楚。” 何子鸿身体一僵,半晌才低头回道:“好的,九叔。” “好了,我给你出气了,不哭了。” 出气?薛茵目露惊讶,随机又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不好意思的扭过了头,“嗯。” 女/人软糯的声线里还带着几分鼻音,仿佛一只小手挠在何瑞然心头,他低头将脸凑得更近,近得可以触到薛茵震颤的羽睫。 不讨厌,他一点也不讨厌和她肢体接触。甚至,他想要和她更近一步,何瑞然滚烫的视线落在薛茵饱满的红唇上,他咽了咽喉,他,他想尝一尝她的滋味。 “何总,” 薛茵倒退了一步,耳根发红的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何瑞然有些遗憾的舔/了舔唇,喑哑着嗓子说道:“太晚了,你今晚还是住客房吧。” 仿佛担心薛茵拒绝,他补充道:“而且我也有工作要交给你做,就当成加班好了。” 见薛茵点头同意了,何瑞然心头微松,眼中多了几分笑意,然而看着薛茵精致的侧脸,他的心中又涌上来一阵迷茫。 他喜欢她吗? 他不知道,她就像一阵清风,突然就拂进了他宛如一潭死水一般的生活里,她带起的阵阵涟漪,让他即欣喜又忐忑。 可是,像他这样的人?还有爱的资格和能力吗? 昏暗的车厢里,窗外的霓虹灯一闪而过,在脸色阴沉的何瑞辉脸上落下阵阵光影。幸好老婆今晚没来,要不啊,真的被这儿媳妇气出心脏/病不可。 “那个徐秘书,她是九爷的人。要放在古代,那就是九爷身边的贴身管家。你们是怎么想的?啊?上赶着得罪她?” 徐碧蓉咬了咬唇,缩着脖子小声说道:“爸,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心情不好,所以才会……” 坐在何瑞辉身旁的何子鸿一直没有说话,他失魂落魄的垂着肩膀,脑海里乱糟糟的拧成了一团。 美国分公司都说了些什么?是不是他打算放弃引进四价流感疫苗的事情?九叔会怎么想?他一定很生气。 忐忑里,何子鸿的眼前又莫名浮现起薛茵泫然欲泣的模样,她忧伤的声音环绕在何子鸿耳畔,让他越/发心烦意乱。 儿子一直不搭话,何瑞辉没好气的看了徐碧蓉一眼,到底做不出当面训斥儿媳妇的举动,只好揉了揉眉心继续说道:“我实话跟你们说好了,这个徐秘书啊,不简单。要是造化好,以后说不定就是何氏的总裁夫人。” “什么?总裁夫人?” 何子鸿和徐碧蓉瞪圆了眼睛,异口同声的说道。 111.鸠占鹊巢 何瑞辉点了点头, “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九爷对一个女/人这么看重。而且老爷子好像对徐秘书印象也不错。所以啊,你们俩以后都跟我注意一点?” 徐碧蓉倒吸了一口气, 心中涌起惊涛骇浪。怪不得, 怪不得薛茵一直没有拆穿她, 原来她已经攀上了高枝, 所以才看不上薛茵的身份了。 是了, 看着身旁垂头丧气的何子鸿, 再一回想大权在握的何瑞然, 徐碧蓉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人在身份地位上的差别何其大也。 原来,薛茵这个女/人才是真正的心机深沉。 徐碧蓉咬着唇恨不得将手中的手机捏碎,按理说,知道薛茵已经有了别的目标,徐碧蓉应该松一口气才是。 然而她心里却变得越/发不平衡,尤其是想到薛茵将要顶着自己的脸成为整个何氏集团的女主人, 徐碧蓉的心里就火烧火燎的气恨不已。如果没有发生那场车祸, 或许,今晚被那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搂在怀里的,就是自己了。 “时候也不早了, 你们今晚就住家里吧。”何瑞辉打开了车门, 扭头看向沉默的儿子儿媳。 “对了子鸿, 你九叔刚才说的美国分公司找你是什么事?” 何子鸿心头一跳, 下意识的敷衍道:“没……没事。就是……就是谈谈疫苗引进的事情。” 提起疫苗引进, 何瑞辉就想起儿媳妇当时单枪匹马的飞去美国谈妥五价轮状病毒疫苗引进权的事情。看徐碧蓉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暖意,罢了,不管怎么说,儿媳妇对这个家的心还是真的。 “行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吧。子鸿,今晚薛茵已经道过歉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知不知道。” 何子鸿知道何父这是在敲打他不要再责备薛茵,点了点,“知道了爸,你也早点睡,我们改天再来看您和妈。” 关上了车门,车厢里却陷入了一片沉默。何子鸿还在琢磨着怎么说服何瑞然,因此没有留意到徐碧蓉的魂不守舍。 她早前定下的计划已经启动了,徐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找上门来。事到如今,一切还会按照她原定的计划进行吗? 起初她想把薛茵送进精神病医院,是想着徐碧蓉一个外乡人,无依无靠,又有徐父这个生父配合。如今她背靠何瑞然这座大山,事情也就变得棘手多了。 没关系,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繁华夜景,徐碧蓉的唇边勾起了一抹冷笑,弄不死她,恶心恶心她也行,毕竟,何家这样的名门大户,再不注重背景,知道她的有这样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癞蛤/蟆爹,总要犹豫几分吧。 第二天一大早,薛茵照例在琢园的客房醒来,闻着熟悉的花香,薛茵伸了个懒腰,推开了窗户。果然,何瑞然跑完了步,正擦着汗往台阶上走。 托腮看着窗外/活/色/生/香的美好风景,薛茵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这些是您今天的日程安排。” 车厢里,司机老杨颇有眼色的升起了隔板,何瑞然身体后仰着,侧头定定的看着薛茵,不动声色的伸直着长/腿,似有若无的靠在薛茵纤细的小/腿边,今天早上,她在房间里偷看他。 想到这,何瑞然忍不住翘了翘唇,“上午帮我腾出一个小时,我要和子鸿好好聊聊。” 薛茵身体一顿,停下了滑动着iPad的手指,状似无意的问道:“您昨晚提起四价流感疫苗的代理问题,是何少那边出了什么纰漏吗?” 何瑞然揉了揉眉心,“没什么,只是公司大了,人人难免都会有自己的心思了。” 男人平淡的语气里藏着几分沉重,薛茵微微转脸,透过浓密的羽睫偷偷拿眼看向何瑞然,人人都说何九爷天赋异/禀,是何氏的掌舵人。但他也会累的吧,就算才智卓绝,谁又是天生的铁人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薛茵偷偷望来的视线,何瑞然薄唇微勾,抬眼将薛茵的视线抓了个正着。 薛茵顿时小/脸晕红,狼狈的逃开了视线,绷紧着后背看起了手中的iPad。她洁白小巧的耳/垂上带了细长的珍珠镶钻耳环,摇曳间荡起了泛着珠光的弧度,何瑞然眸色渐深,小/腿紧绷,刻意蹭了蹭薛茵。 “为什么看我?” 男人滚烫的热度透过轻薄的夏裤蹭在薛茵细嫩的小/腿上,明明做出了这么冒犯的举动,何瑞然面上的表情却已经冷漠严肃,配上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仿佛正在出席最重要的会议。 道貌岸然的家伙,薛茵咬唇往车门边坐了坐,声如蚊呐的回道:“没什么,对了,我的特色化酒店企划已经做完了,等我调去新的事业部后,工作地点上……” “你就在总部开一层楼办公。”何瑞然打断了薛茵的话,“面试的时候你不是还承诺了要做好秘书的本职工作吗?” 何瑞然话说的斩钉截铁,一副不容反驳的态度。薛茵也只能懦懦的点了点头。 一路上了总裁办公室,一身浅灰条纹西装的何子鸿已经等在了会客厅,一见何瑞然下了电梯,他就紧张的站了起来。 “九叔。” 何瑞然淡淡的点了点头,下巴轻抬,示意何子鸿跟他进办公室。 看着阖上的大门,薛茵眯了眯眼,转身进了茶水室。 为什么何子鸿会那么紧张呢?看着咖啡机一闪一闪的指示灯,薛茵心中的好奇越/发/旺/盛。 “两位的咖啡。” 薛茵端着咖啡敲门进了办公室,向来意气风发的何子鸿正垂头丧气的站在办公桌前,耷/拉着脑袋,仿佛落败的公鸡。 “默林奇公司的销售总监特意找了美国分公司的鲍勃,他说你取消了公司对四价流感疫苗的引进。默林奇公司已经转向华沣生物谈价。” “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何瑞然拿起桌上的文件夹摔到了何子鸿的面前,“去年流感疫苗的批签发数量大概在2900万支,四价是国际卫生组织力推的新一代疫苗,市占率至少能达到90%。” “保守估计一年下来就是近30亿的市场,何子鸿,如果不是鲍勃警醒,因为你的失误,公司就要被华沣生物抢走十几个亿的利润。你就是这么管理何氏医药的?” 何瑞然声音低沉,字里行间却杀气凛凛,显然是动了真火。 何子鸿咬了咬唇,从带来的文件夹里拿出来厚厚一叠文件,“九叔,我知道,我之所以放弃引进默林奇公司的疫苗,是因为我们何氏医药自己的生物实验室研发出了最新的四价疫苗。” “努力了这么多年,投入了大笔的科研费用,我们终于有了新的科研成果。九叔,与其等着中标,不如推广我们自己的疫苗。” 何瑞然眯了眯眼,快速翻起了何子鸿的文件,当他看到科研组主要成员有何子鸿,指尖微顿,抬眼看了看一脸期待的何子鸿。 “你也参与了疫苗研发?” 何子鸿攥了攥手,鼓起勇气说道:“对,九叔,我们已经完成了临床前研究,何氏独立研发的四价疫苗,可以充分覆盖四价针对的优势流行毒株BY型,并不比默林奇公司的疫苗差。” 何瑞然阖上了文件,没有说话,而是点燃了一支烟,他一连吸了几口,这才在缭绕的烟雾里淡淡说道:“子鸿,是九叔错怪你了。” 然而不等何子鸿露出喜色,何瑞然就继续说道:“可是疫苗从研发到投入市场,还需要漫长的临床实验进行安全性评估,才能通过药监局的药品注册。” “你有没有想过,等到何氏医药的疫苗可以上市时,华沣生物已经靠着引进抢占了所有的市场了?” 何子鸿脸色瞬间就灰败了下去,这正是他一直忧虑的事情。 然而何氏独立研发的疫苗是他们整个实验室的心血,更是他的心血。身为独生子,一直以来,他都没有选择以兴趣作为职业的权利。 相比在商场上勾心斗角,他更享受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里研发产品,探索真理。然而做一个科学家,这绝不是父母对他的期待。能够在大学里就读生科,已经是父母的让步了。 虽然不能在单纯的学术环境里参与科研,但何子鸿还是抽/出了大量时间参与公司实验室的新药研发。 好不容易,他们研发出了新药,这对何子鸿而言,意义绝不仅仅是新的利润增长点,更重要的是,这是他对自己的证明。 这么多年来,妻子在商场上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彩,她肆意施展着才华,取得了一个又一个成就。 而他,在外界眼中不过是个会投胎的富二代罢了。一次又一次,何子鸿不得不承认,他在经商上天赋平平,用尽万般努力也不过是个守成之君罢了,更重要的是,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在虚掷光阴,他舍弃了自己的学术梦想,也放弃了自我实现。 不被认可的痛苦让他变得敏感而易怒,甚至将婚姻弄得乱七/八糟。但是随着疫苗的研发成功,一切都不同了,他的自我实现需求得到了满足。 所以他做不到为了抢占市场推迟疫苗的上市,更重要的是,一旦引进了默林奇公司的疫苗,他们的专利性将会面临前所未有的质疑。 “研发实验室的员工都辛苦了,按照集团的规定,我还是会给他们应有的奖励。和默林奇公司的商谈我会交给鲍勃。” 何瑞然碾熄了手中的烟,淡淡说道。 “至于你,子鸿,你今年的股权奖励翻倍,算是九叔给你的一点补偿。” “九叔……” 何子鸿苦苦哀求道,他知道,一旦何瑞然下个决定,这件事基本上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何瑞然叹了一口气,“子鸿,市场瞬息万变,即使是何氏这样的大公司,也要学会舍弃。” 抱着文件,何子鸿怏怏的走出了总裁办公室,却迎面撞上了薛茵,文件挥挥洒洒的散落了一地,薛茵连忙放下了手中的iPad,蹲在地上捡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何少。” “不不不,是我没注意。” 何子鸿连连摆手,蹲下/身子帮着薛茵捡起了文件。 “四价流感疫苗研发。” 薛茵看着手中的A4纸,“您是主要研发人之一呢,想不到原来何少还是个科学家。” 何子鸿扯了扯嘴角,“我算什么科学家。” 看着何子鸿眼底的青黑,薛茵目光有些飘忽,她攥了攥手中的纸,忍不住说道:“您看起来不太好,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吗?” 看着眼前秀美绝伦的薛茵,何子鸿心尖一颤,心底的烦闷一下子就涌到了嘴边,伴着薛茵耐心的侧耳倾听,他就像开了闸的水库一样,滔滔不绝的就说出了一切。 “所以,现在何少和何总的分歧就是要不要为了抢占市场引进疫苗对吗?”薛茵摩挲着下巴,轻声问道。 何子鸿点了点头,他下意识的端起了咖啡杯,却发现咖啡已经彻底凉了。 他居然说了这么久?何子鸿一惊,看薛茵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不知道为什么,徐秘书让他觉得一见如故,在她面前,他总是状态松弛。明明只有一面之缘,他却毫不犹豫的就说出了心底的苦恼。 “何少,其实这件事,我有办法帮您。” 薛茵红唇微勾,慢条斯理的说道,“打蛇打七寸,如果默林奇公司的四价流感疫苗并不如他们所说的那么安全,那么华沣生物也就势必无法引进了不是吗?” 何子鸿震惊的站了起来,“徐秘书,这……默林奇是美国老牌的生物公司,他们的疫苗怎么可能不安全呢?” 薛茵单手托腮,这件事情其实算是原世界里何子鸿必经的挫折之一。他掌管的何氏医药投入了大笔资金引进了美国默林奇医药的流感疫苗,但下半年,默林奇却爆发了疫苗丑闻,流感疫苗被世卫组织抽调效价不合格。 一石激起千层浪,作为何氏医药的负责人,何子鸿也因此受到连累,引咎离职。在他人生的低谷,徐碧蓉对他不离不弃,也因此,徐碧蓉打消了何子鸿所有的怀疑,真正的取代了薛茵。 想到这,薛茵好整以暇的整了整裙摆,无论是出于挽救因为问题疫苗受害的患者,还是打乱世界线,她都打算提前揭发默林奇医药。 更重要的是,看着眼前研发书上何子鸿的署名,她想到了最好的攻略何子鸿的方法。 这个在梦想和现实的夹缝里挣扎的男人,他永远也不知道,他的妻子早就明白并痛心他的痛苦。 “何少,这是美国生化界的权威弗兰克·伯纳德博士的私人邮箱。只要能请动他出面,再有何氏美国分部推波助澜,我们就能发起对默林奇医药的流感疫苗的调查。” 何子鸿颤了颤唇,突然拉着薛茵起身闯进来何瑞然的办公室。 “九叔,我们有办法了。” 何子鸿激动的向何瑞然说出了薛茵的建议,然而何瑞然却没有看他激动胀/红的脸,他紧紧的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幽暗的黑眸里满是戾气。 “我知道了。” 何子鸿一愣,“九叔?” “我说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出去吧。”何瑞然攥紧了手中的签字笔,强压着怒火淡淡说道。 何子鸿讪讪的点了点头,短短几个小时,他经历了绝望到再次升起希望,情绪大起大伏之间不免有些恍然。 “好……好吧。”何子鸿转身向门外走去,走到一半才发现自己还握着薛茵的手,俊脸一红,连忙松手。 “徐秘书,不好意思啊。” 薛茵摇了摇头,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没关系,何少您也是太激动了才会这样。” “出去。” 看着旁若无人聊起天的两人,何瑞然紧绷的理智终于断了线,她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可是为什么?她会对何子鸿的事情这么上心? 再一联想起昨晚宴会上薛茵的失态,何瑞然心中仿佛被虫蚁啃啮一般,压抑酸痛里燃起熊熊妒火。 “砰!” 何子鸿刚走出办公室,大门就被狠狠的摔上,听着咔嚓的落锁声,何子鸿身体一僵,心底陡然升起带薛茵离开的冲动。 他怎么会这么想? 何子鸿微震,徐秘书是九叔的女朋友,甚至以后说不定是他的九婶。又帮了他大忙,他应该像尊敬长辈一样尊敬她才是。 何子鸿虚握了一下手,仿佛在回味放在握在手中的绵/软小手,徐秘书的身上,是他熟悉的茉莉花香。 那股清雅的香气仿佛还萦绕在他鼻端,扯着他的心,带起细密密的失落与茫然。 明明公司还有很多公务等着他处理,何子鸿却怎么也抬不起脚,他转身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紧闭的大门木然的发起呆来。 宽敞的办公室里,薛茵却被何瑞然高大的身体困在门后狭窄的空间里,何瑞然抬手锁上了门,沉着身子覆上了眼前纤秾有度的女/体。 她的身体又娇又软,隔着薄薄的夏裙,何瑞然都能感受到她肌肤的柔/滑。 心底的火焰越燃越烈,烈的让他想要跟她一起融化。 男人素来严肃冷静的眉眼此时变得压抑疯狂,他的鼻尖紧贴着薛茵柔嫩的耳/垂,轻嗅间喑哑着嗓子说道:“你对何子鸿不同。” “我没有。” 薛茵咬了咬唇,他靠得太紧,呼吸交缠间,她有些喘不上气。薛茵撇开眼,扭/腰试图逃开男人,却被腰间的大手死死定住。 “撒谎。” 何瑞然瞳孔一缩,凛声说道。 这个小骗子,明明已经落入了他的掌中,却还敢看别的男人。何瑞然惩罚性的用略带胡渣的下巴在薛茵柔嫩的脸颊上蹭了蹭,张嘴咬住了薛茵圆润小巧的耳/垂。 112.鸠占鹊巢 薛茵身体一颤, 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扣住了何瑞然紧实的肩膀,她仰直脖子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嘤咛,呜咽着酥/软在何瑞然的怀里。 何瑞然哑着嗓子笑了起来, 他贪恋的嗅着薛茵颈间清雅的茉莉花香, 却被那日有若无的清香撩/拨的更加血脉贲张。 “徐秘书, 到我身边来……嗯?” 何瑞然轻声呢喃着, 略带薄茧的手指扳过薛茵纤柔的下颌, 试图吮她饱满的红唇。 一声徐秘书让薛茵从沉醉中警醒, 一瞬间, 薛茵仿佛被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她白着小/脸狠狠的推开了何瑞然,“不可以,我们不可以在一起。” 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控制的哽咽,何瑞然没想到自己一时不察,居然就这样被她推开了,他握紧了拳头, 惊疑不定的看着泫然欲泣的薛茵, “为什么?难道你真的喜欢何子鸿吗?一个有妇之夫?” 薛茵抬起了头,眼泪在她眼中打着转,“何瑞然, 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 身子却摇摇欲坠的直发颤, “我谁都不喜欢。不可以吗?” 何瑞然知道, 自己失态了。是, 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被拒绝的滋味的确不好受。但这却绝不是他可以出言伤害她的理由。 他闭了闭眼,薄唇微微翕动,“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 薛茵抬起头,眼中氤氲着朦胧的水雾,“喜欢?你真的了解我吗?”她咬了咬唇,自嘲的笑了,“如果你知道我是谁,你一定会后悔了。” “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不等何瑞然回答,薛茵开门走出了办公室。 看着紧闭的大门,何瑞然只觉得心中窒闷不已,了解她?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徐秘书……” 何子鸿见薛茵走了出来,连忙急切的站起了身,仔细打量着薛茵。 “你哭了?” 女/人的衣服虽然依旧整齐,眼尾却带着红痕,浓密的羽睫上还隐约挂着泪珠,分明就是哭过。 是九叔欺负她了吗? 薛茵没有说话,只是掩饰性的侧过脸,“何少还有事吗?” 察觉到了薛茵的抗拒,何子鸿即使还想再问,也只能强行打住话头。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啊徐秘书。” “那个……对了,徐秘书你是怎么知道弗兰克·伯纳德博士的联系方式的呢?实不相瞒,博士这些年发表在《科学》杂志上的论文每一篇我都有仔细拜读,他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我学术上的偶像。” 薛茵眼中犹带水光,唇边却勾起了一抹讥嘲的笑,“为了一个人……” “算了,不提也罢。” “我还有工作要做,就先失陪了。” 何子鸿抿了抿唇,看着薛茵的背影鼓起勇气说道:“徐秘书,那个……谢谢你。” 薛茵脚步一顿,却没有再回头,只是加快了步子消失在转角。 何子鸿低垂着头坐了下来,疫苗有了转机,他应该高兴才是,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却像空了一块似的,满是怅惘。 A市火车站前的广场上,身穿劣质Polo衫的男人东张西望的看着繁华的大都市,浑浊的眼中满是赞叹与贪婪,“妈的,死丫头片子一个人在这么好的地方享福,倒把老子给扔在脑后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古怪的乡音,一边说着一边往地上吐了口痰,“等老子找着她了,看我不削死她。” 背着帆布大包的干瘦女/人小心翼翼的拉了拉男人的袖子,嗫嚅着小声劝道:“孩子她爹,小蓉一个女孩也不容易,就算了吧。” “滚,老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男人骂骂咧咧的将女/人推倒在地,“再胡咧咧老子扇死你。” 摔倒在地的女/人第一反应是护住肩上的帆布包,她倒翻了个身子,手上被划出了几道口子。 女/人没有在意,第一时间打开拉链看了看里面的山货,这些可都是她捡废品攒下来的钱买的土特产,小蓉最喜欢吃老家的山木耳,她攒了好久才能买上这一包呢。 见东西没有被压坏,女/人这才松了口气,瑟瑟发抖的说道:“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周围的行人对着两人指指点点,男人胀/红了脸,插着腰唾沫横飞的说道:“看什么看,老子打自己女/人,关你们屁事。” 骚/动声引起了巡逻的巡/警队的注意,一个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对着对讲机说了几句,大步走了过来,“怎么回事?是谁在闹事?” 虽然没文化没见识,但男人也是在三教九流的市井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油子,眼见着来了个大盖帽,连忙缩着脖子点头哈腰起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都是点家务事。” 一边说着一边回过头恶狠狠的瞪向女/人,“还不给老子起来。” 女/人背着大帆布包爬了起来,伸手拢了拢干瘦枯黄的头发,也不敢吭气,小心翼翼的低着头站在了男人身后。 巡警随意扫了一眼就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清官难断家务事,心中叹了口气,冷着脸说道:“公共场合不是你随意逞威风的地方。” “是是是,您教训的对,我们这就走。” 男人扯着女/人大步往外走,几个围观群众纷纷避之不及的侧身让开,直到走出了广场,男人才收起了脸上谄媚的笑,“呸!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哼!等老子做了大富豪的岳父,看谁敢看不起老子。”他掏出了手机,小心翼翼的默念着上面的地址,这个给他发短信的好心人可是说了,他们家那个死丫头现在攀上了高枝,对方可是亿万富翁呢。 他彩礼要求也不多,给个几千万就好。 男人挠了挠脸,幻想着日后穿金戴银的生活嘿嘿嘿的笑了起来,心情一好,肚子就咕咕咕的叫了起来。 男人揉了揉肚子,抬头看向眼前金碧辉煌的大酒店,“走,咱们也进去吃一顿好的去。” 女/人/舔/了舔干的起皮的嘴唇,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轻声说道:“当家的,不行啊,咱们可就只剩五百多块钱了,要是钱花完了,黄哥那可就交代不了了。” 提起黄哥,男人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那可是他们Z县的地头蛇,自己这段时间陆陆续续从他手上借了好几十万,谁能想到居然利滚利,翻成了上百万。 这次要不是他千求万求,又有房子做抵押,他们俩根本出不来。 男人咽了口唾沫,一时有些气虚。似乎又觉得在妻子面前丢了面子,抬脚踹了女/人一脚,“老子难道不知道?还需要你来教。” 女/人默默受了男人一脚,只一声不吭的抱紧了手中的帆布包,枯黄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值得的,她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忍了这么多年,不也忍过了吗?只要女儿过得好,她这辈子也算值得了。 两人在路上买了几个包子,算了算钱,决定先去紫金小区找女儿。 谁知好不容易转了几趟车赶到紫金小区时,却被森严的门禁挡在了小区外。 “我们找徐碧蓉,老子是她爹,凭啥不让我们进去。” 紫金小区是本市数得上的豪华小区,和高昂的物业费相匹配的是严格的保全制度。 几个牛高马大的保安举着电棍将撒泼打滚的男人从大门前赶开,“这里的住户没有你们说的徐碧蓉,你们找错了。再不走,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看着黑漆漆的电棍,男人也不敢再闹,一骨碌爬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点头哈腰的走到了一旁。 “那不会是骗人的吧。” 男人打开了短信,反复看了看,一时也有些怀疑,这个电话再拨过去就变成了空号,然而如今他早已没了退路,也只能寄希望这是真的了。 “走,咱们找死丫头男人去,我就不信,这么大一个富豪还能跑了去。” 女/人抬手擦了擦汗,“这,咱们突然找上去,对小蓉不好吧。” 她虽然没见识,也知道什么是门当户对。他们小户人家,他们俩人都是只能拖女儿后腿的,要是贸然找上去,人家嫌弃闺女咋办。 “还是再等等吧,万一闺女回来了呢。” “呸!这死丫头就是存心躲着我们!老子偏不如她愿。怎么,老子生她养她,她还敢嫌弃我不成?”男人挥着蒲扇大的手狠狠的打了女/人一个耳光,“你要是这个时候给老子掉链子,看我不打死你。” 女/人弓着身子抱紧了怀里的帆布包,咬着牙忍着身上的拳头,就是不肯再走。 男人到底也是近50的人了,打了一会喘着粗气停下了手,他这个婆娘,性格是软,但是也倔,她要是咬死了不肯去,自己也不能生拖着她去。 然而他到底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这么多年,他对这个女儿实在是算不上多好,这个闺女呢,性子也像他,是个能狠下心的人。 要是没了孩子妈,想要从她手里抠钱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要不,自己也不会带她出来,更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买什么山货。 男人转了转眼珠,掏出怀里皱巴巴的烟抽了一口,“贵娟啊,现在不是丢不丢人的问题啊。” “闺女离开家这么多年,这音信全无的,你就不担心?” “这么大个城市,她一个小丫头,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好不容易有点消息了,咱们当爹妈的不得却去问问?” 一动不动的蜷着身子的女/人身子一颤,枯黄的脸上多了几分真切的担心。这几年,她吃不好睡不好,就是担心女儿一个人在外头过得不好。 虽然她常常自我安慰女儿这是躲着家里这个吸血虫,但儿行千里母担忧,她这心焦的啊,说是滴血也不为过。 女/人更说不出口的是,她想女儿了,想的不得了。更想见见女儿的对象,想知道对方是个啥样的人,对女儿好不好。 她点了点头,挣扎着爬了起来。 男人见她终于同意了,心头一乐,随手丢了手里的烟,咧嘴露出了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走,咱找女婿去。” 两人咬咬牙打了辆出租车,男人这次多了个心眼,“师傅,这个滨……滨南山上是不是住了个大富豪何家。” 司机透过后视镜打量了夫妻两人一眼,撇了撇嘴,应付着回道:“是啊,全国有名的富豪呢。” 男人兴奋的翘/起了二郎/腿,“师傅,您跟我们说说,那何家是个什么章程。” 司机只当两人是来A市打工的土老冒,虽然不耐烦,但到底无聊,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了何家。 离滨南山还有几千米的地方,司机就停下了车,“这再往前出租车就过不去了。” 车费收了五十多,男人虽然肉痛,然而想着一会在传说中的琢园享受神仙般的日子,这点钱他也就不再放在心上了。 顶着炎炎烈日,两人哼哧哼哧的沿着公路往前走,看着郁郁葱葱的远山,两人的心里忐忑又期待。 “妈,这个张叔叔可真够意思。” 加长豪车里,金瑶爱不释手的抚摸着手中的Birkin包,眼中闪烁着痴迷的色彩,这次回纽约,学校那些趾高气昂的Party Queen肯定会对她刮目相看,毕竟,这可是限量版Porosus镶钻鳄鱼皮Birkin,没有上vip list,可是拿不下来的。 看着这几天一脸愁容的女儿脸上终于多了光彩,金岚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喜色,“你喜欢就好。” “不过妈,这个张叔叔说的入股是什么意思啊?” 金岚抬手看了看指间的钻戒,眼中掠过一丝浮光,张英这段时间对她的奉承和讨好她不是感觉不到,揽镜自顾时,她还曾沾沾自喜过自己风韵犹存。 然而今天在奢侈品中心撞见张英揽着妙龄少女豪掷千金的场景后,她就清醒了,张英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讨好她,估计还是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 也是,男人,哪个不爱小姑娘呢? 金岚自嘲的笑了笑,心中却多了几分危机感,“一会到了琢园,你要记得好好表现知不知道,那天宴会上你何叔叔带着你四处认识人,算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提起那天宴会,金瑶就想起了对自己不假辞色的何瑞然,眼中顿时多了几分委屈。再一想到被他揽在怀里的徐秘书,心中更是嫉恨交加,涂着鲜艳蔻丹的指甲一用力,狠狠掐进了包里。 “妈,那个徐秘书,真的是九哥女朋友吗?” 马上就要到琢园了,金岚打开化妆镜补起了口红,无意的回道:“应该是吧,反正老爷子挺喜欢她的。” 金瑶咬了咬牙,眼中恨得滴血。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没,没什么。” 金瑶掩饰的看向窗外,却发现一对衣着陈旧的夫妇正和门禁前的保安推推搡搡的交涉着什么。 怎么什么样的下等人都能来琢园了。金瑶皱了皱鼻子,放下了车窗,想要叫保安将两人赶走。 “我是徐碧蓉她爸,怎么,凭什么不准我们进去……” 徐碧蓉? 金瑶停下了手,上下打量了一眼举止粗俗的男人,眼中多了几丝兴味。 113.鸠占鹊巢 “你说他们上了一辆加长林肯?” 卧室里, 徐碧蓉举着电话激动的站了起来,“你确定是他们进了琢园?” “是的,那辆车一路开进了琢园, 有门禁在, 我们也只能跟到这了。车牌号我们已经登记下来了, 正在帮您核查车主。” “对了, 这一路上我们拍了不少照片和视频, 要一起发给您吗?” 徐碧蓉有些神经质地咬了咬指甲, 迟疑的说道:“好吧, 你发给我吧。” “需要我们继续蹲守等他们出来吗?” “嗯,第一部分的尾款我已经打过去了,你们查收一下。” 挂了电话,徐碧蓉捧着手机发起呆来,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开电脑点开了邮箱。 照片里的徐父徐母都苍老了不少,徐母背着她上初中时背的帆布包, 里头鼓囊囊的也不知道塞了些什么。 看着视频缓冲的图标, 徐碧蓉的手指在关闭键上摩挲了片刻,还是继续看了下去。 “滚,老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视频里的徐父一把将徐母推倒在地, 骂骂咧咧的喊道:“再胡咧咧老子扇死你。” 这么多年不见, 他们还是这样, 一个渣滓一个软弱。 徐碧蓉深吸了一口气, 有些后悔点开视频。她已经不是徐碧蓉了, 这些证明她落魄曾经与卑微过往的记忆,她早该全盘抛弃才是。 徐碧蓉将页面拖到了最下方,点开了最后一个视频。这个视频明显是从远方偷拍的,听不见声音,只有动作。 视频里,一辆加长林肯停在了徐父徐母身边,一个少女探出了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两人就眉开眼笑的跟着上了车。 是金瑶! 徐碧蓉没有想到,在临门一脚上给她关键助力的居然是她从没放在眼里的金氏母女。 “这两个人是谁?你在监视琢园?” 一道惊疑不定的声音自徐碧蓉的身后响起,吓得她身体一颤,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何子鸿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段时间他公务繁忙,已经一连好几天睡在公司了。再加上家里的两个阿姨都请假回家了,徐碧蓉心烦意乱之际也就没有关卧室门,她没有想到,何子鸿居然突然回来了。 一身藏青条纹西装的何子鸿显然是从公司中途回来,他单手扶着门框,泛着红血丝的眼中此时满是惊讶与怀疑。 徐碧蓉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合上笔记本电脑,然而不等她出手,电脑就被何子鸿抢了过去。 “是琢园没错,还有金瑶,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徐碧蓉白着脸拼命想抢回电脑,却被高大挺拔的何子鸿敏捷的躲过。 叮咚,一封最新的邮件传了过来。 “不要看!” “老公,我发誓我可以解释的,这些都是误会!” 何子鸿高举着手快速浏览完了邮件,上面除了简要介绍林肯车的车主,还回复表示他们已经收到了第一笔尾款,会继续盯牢徐聪夫妇的行踪,尤其会重点关注徐碧蓉住的紫金小区。 徐碧蓉尖着嗓子歇斯底里的想要抢过何子鸿手中的笔记本,无尽的恐慌包围着她,让她仿佛溺水者一般挣扎着,不断跳起拍打着何子鸿高举的笔记本。 何子鸿冷冷的将电脑塞进了徐碧蓉的怀里,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狠狠的将笔记本电脑摔在地上。 “你在调查跟踪徐秘书的父母?” “薛茵你疯了吗?” 冷汗浸/湿/了徐碧蓉的上衣,空调冷风一吹,徐碧蓉顿时就打了个冷颤。看着何子鸿失望的脸,她的心越来越慌,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扯何子鸿的衣袖。 “子鸿你真的误会我了,我……” 看着徐碧蓉吞吞吐吐的样子,何子鸿摇了摇头,“说不出来对不对?你最近真的很奇怪……” 徐碧蓉眼见着何子鸿开始怀疑她,连忙脱口而出道:“是因为报复,没错……那天她仗着有九叔给她撑腰,强逼我道歉,我查一查她的底怎么了。” 她越说越顺,“你知道吗,这个徐秘书,她从前不过是个服务生罢了,爸爸还是个烂赌鬼,她是在刻意接近我们,接近九叔,她/根本就是居心不良你懂吗?” “够了!” 何子鸿厉声打断了徐碧蓉,“从前你虽然脾气不好,但总归还是善良的。现在呢?你好好对着镜子看看,你刚才中伤别人的那副嘴脸,实在是太丑陋了。” “你知不知道,在你忙着跟踪窥测别人的时候,徐秘书刚刚帮了我一个大忙。如果不是我刚好要回来拿文件,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这么瞒着我?” “出身背景不是徐秘书能选择的,但她却通过自己的努力走到了今天。” “我真的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她。” “资格?”徐碧蓉瞳孔一缩,浑身抖如筛糠,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明明已经拥有了远超薛茵的一切,怎么到头来,在何子鸿的心里,却依然比不过她。 看着徐碧蓉面如死灰的样子,何子鸿扯了扯领带,闭眼敛去了眉间的怒意,“这几天我要去美国出差,我们刚好冷静一下。” “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说过的话。”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徐碧蓉突然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她起身狠狠的踩着地上断成两截的笔记本,脸部肌肉抽/搐而狰狞。 琢园 宽敞豪华的大厅里,徐父东张西望的打量着大厅里的摆设,视线从璀璨夺目的吸顶水晶灯到雕刻精细的花梨木家具,就连手边描金的骨瓷茶杯都让他啧啧称奇。 看来碧蓉那死丫头确实是攀上高枝了,这派头,嚯!比他在电视里看到的还大。 看着眼前衣着破旧的男人,金岚的眼中闪过一丝嫌恶,偏偏女儿说他们是徐秘书的父母,非要带他们进琢园。 “金小姐,老爷方才有些身体有些不适,已经休息了。要不你们还是改日再来吧。” 金岚心头一紧,一下子站起了身,“什么?从礼不舒服?不行,我得去看看他。” 管家徐妈板着脸挡在了金岚面前,“老爷刚刚用过药,现在已经睡着了。” 坐在沙发上的金瑶抿了抿唇,心中顿时满是遗憾,时机真是太不凑巧了,她还想着能让叔叔好好看看徐秘书的父母是怎样上不了台面呢。 看着冷漠的徐妈,金岚咬了咬唇,心中满是刺痛。 不论在外人眼中她这个何氏集团董事长的枕边人有多风光,在这何家大宅,在何家人的眼里,她却永远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情/妇,就连一个小小的帮佣,都能看不起她。 更让金岚恐慌的是,如果何从礼就此撒手人寰怎么办?她享受这棵大树的庇荫已经太久了,如果没有何从礼,她还能享受如今的贵妇生活吗? 不行,她今天一定要见到何从礼。 金岚心一横,迈着步子就要往楼上走,徐妈猝不及防之下,被她推着撞在了雕花扶手上,脸上顿时就多了几分怒意。 “还不过来拦住她!” 几个站在一旁的帮佣急忙上前挡住金岚,推推搡搡间几人便撕扯成了一团。金瑶见金岚寡不敌众,也顾不得再多想,端着手里的瓷杯就往几个帮佣身上砸去。 一旁的徐父端着杯子看的是津津有味,想不到这城里的阔太太也不过如此,打起架来还不如乡下农妇呢。 “你们在干什么!” 看着喧嚷嘈杂的大厅,何瑞然浓眉深蹙,眉间刻着真实的怒意。 “九哥!” 金瑶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门边的何瑞然,吓的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整起了裙摆。 表白被薛茵拒绝后,两人的关系便陷入了僵局。何瑞然顾及着面子不肯低头,薛茵呢,更绝,她直接就搬去了十五楼的新事业部,借口项目初立将手头上的工作全部转给了杨助理。 这一整天,何瑞然的心里就像被沸水浇过一般,火烧火燎的泛着疼。他既生气,又委屈,他就这么不堪吗?她不但拒绝了他,甚至还要避之不及的躲开他。 何瑞然心中积蓄了一整天的怒火终于在看到大厅里的乱象后彻底爆发了出来。他利刃一般的目光在几人身上一一扫过,经过徐父徐母时,眼中更是多了几分不虞。 “九爷,是这样的……” 何瑞然不耐烦的打断了金岚的话,转眼看向管家徐妈:“徐妈,你来说。” 随着徐妈不带一丝感情的陈述,金岚的脸一点点的白了下去。 今天是她冲动了。 何瑞然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他绷紧了下颌,看向金岚母女的眼神冷的渗人。 金岚攥了攥手,尖细的指甲在她掌心划出阵阵刺痛,抢在何瑞然说话之前,她急切的将手指向了徐家夫妇。 “九爷,这是徐秘书的父母,他们好像是从老家来找徐秘书的。” 徐父自认也算是个在市井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油子了,然而却被何瑞然冷肃的气势压的抬不起头,此时见金岚点了自己名,连忙讪讪的站了起来。 “您好……我是徐碧蓉她爸,徐聪。这是碧蓉妈妈,我们这次来A市,主要是来找碧蓉的。” 还没有认清形势的金瑶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还没怎么样呢,一大家子就先攀上来了,没皮没脸恶心人。” 见何瑞然看向自己,金瑶还以为他也赞同自己的意思,连忙眯眼笑了起来。 何瑞然抿了抿唇,淡淡说道:“徐妈,送两位金小姐走,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金瑶小姐再进琢园。” 金瑶顿时大惊失色,拖着哭腔喊道:“九哥!” 何瑞然眯了眯眼,“金瑶,你充其量不过是何家情/妇的女儿罢了,口口声声的喊我哥,到底谁才是没皮没脸恶心人。” 这是何瑞然第一次对金瑶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然而这不留情面的指责却让金瑶全身的血液瞬间凝结。 他这是用她刚才指责那个女/人的话来回敬她。难道在他心里,那个女/人已经这么重要了吗? 备受打击的金瑶捂着脸冲出了大厅,金岚踌躇了片刻,低声说道:“小瑶她年纪还小,不懂人情世故,冒犯了九爷,我以后一定好好教她。” 说着,她也疾步追了出去。 徐聪对眼前这位未来女婿的威严有了更深的认识,态度便更加毕恭毕敬起来,“实不相瞒,我们这次来A市,那死……那小蓉可是半点不知情的。老板,您可千万别误会她。” 何瑞然纵横商场多年,早练出了一双利眼,他的视线在徐父徐母之间转了转,随口问了几句,就将两人的底摸了透。 然而越是问,他心中就对薛茵越是心疼,怪不得她那么敏感胆怯,在这样的环境长大,是生活把她逼成了一只小刺猬。 尤其是在看到徐母微肿的脸颊和手腕的青紫后,何瑞然的心中更是泛起来绵密的疼痛。 原来她从小就一直生活在家庭暴力的环境下,怪不得她说自己会后悔,这个自卑的小傻/瓜,在拒绝自己的时候,一定也把心底的伤痕撕开了吧。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躲着他吗? 何瑞然的心中顿时涌起万丈柔情,被拒绝的恼怒别扭早已消失无踪,他恨不得立即将薛茵揽进怀里,轻怜蜜/爱,细细疼宠。 “主人,何瑞然的第六朵花填满了。” 小熊猫趴在薛茵桌前软软的说道,“好奇怪啊,他上午不是还气得只剩下四朵花了吗?怎么突然就填满了两朵啊。” 薛茵停下了敲击着键盘的手,刚想说话,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就嗡嗡嗡的震动了起来。 “喂,我爸妈?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挂断了电话,薛茵起身伸了个懒腰,笑眯眯的说道:“看来我们这个九叔,不仅别扭闷骚,还极其擅长脑补啊。” 九乌扑腾着翅膀跟在了薛茵身后,“那徐家夫妇怎么办?他们可是前世害死薛茵的刽子手之一啊。” 小熊猫恶狠狠的瞪大了熊眼,“主人,我们一定不能随便放过他们!” 薛茵对着还在加班的工作组点了点头,踩着高跟鞋走到了电梯前,“料理是自然要料理的,不过也不能现在就解决他们。” “眼下何瑞然的好感度已经涨到第七朵了,也时候拿回薛茵的身体了,现在解决他们俩,岂不是帮徐碧蓉减轻负担吗?” 九乌挥着爪子点了点头,“也是,只是不知道何瑞然能不能接受他爱上的是他的侄媳妇。” 薛茵眯了眯眼,还没说话,电梯门就开了。 “徐秘书,还好你没走。” 电梯里,一脸憔悴的何子鸿眼中满是红血丝,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直直的看向薛茵,“不好意思,我能占用你几分钟的时间吗?” 114.鸠占鹊巢 薛茵一愣, 低头看了看时间,有些为难的说道:“不好意思,我现在有急事要赶去琢园, 你有什么事吗?” 听见薛茵要去琢园, 何子鸿深吸了一口气, 倒退了两步, 躬身对薛茵深鞠了一躬。 “真的很抱歉, 徐秘书, 我是特意来向你道歉的。” “我妻子她, 因为上次琢园晚宴的事情,一直对徐秘书你心怀不满,甚至专门调查你,还请人跟踪你父母……” “跟踪?所以我父母是被薛小姐叫来A市的?”薛茵打断了何子鸿的道歉,她揉了揉眉心,无奈的说道:“何少,既然令夫人调查过我, 现在想必你也知道我的家庭背景了。” “我不知道薛小姐把他们两位找来A市有什么目的, 但我想肯定不会是好意了。” 何子鸿脸胀得通红,心中的羞愧如同藤蔓般攀升,他握了握拳头, 呐呐的说道:“对不起,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去琢园吧, 我来向伯父伯母请罪。” 薛茵摆手拒绝了何子鸿的请求, “经历了疫苗那件事, 我还以为,我们可以称得上是朋友了。现在想想,是我自作多情了。” 何子鸿急切的说道,“不是这样的,在我心里徐秘书你早就是我的朋友了。” “只是茵茵她素来性格骄傲,所以才会钻牛角尖,一时走错了路……” 顶着薛茵忧伤的眼神,何子鸿的辩解声便渐渐低了下去,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像一泓深潭,顷刻间仿佛要将他淹没。 薛茵长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道:“何少,您对妻子真好啊。” 这是她第二次对他说这句话了,而两次,他都是站在了她的对立面,维护着妻子。 何子鸿心头一痛,下意识的辩解道:“徐秘书,我知道,两次都是茵茵做错了。只是她毕竟是我的妻子,又为了我放弃了工作,她付出了这么多,我必须得维护她。” 薛茵身体晃了晃,步履不稳的扶住了一旁的栏杆。 “我没事。” 她摆手拒绝了何子鸿试图上前扶住她的手臂,背靠在大理石墙壁上,仰头眨去了眼底的泪意。 “原来在你心里,放弃工作,就是最大的付出了。”她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 薛茵终于明白,为什么朝夕相处的丈夫会下意识的忽略徐碧蓉和她的种种不同,最大的原因,不是灵魂交换太过匪夷所思,而是徐碧蓉所扮演的薛茵满足了他对妻子这个角色的诉求。 明明当初那么相爱,到最后,却终究抵不过婚姻里柴米油盐的磨合。然而薛茵不是没有努力的,她明明已经决定先退一步,去做那个付出者了。然而造化弄人,一切的计划,都被那场车祸打断了。 薛茵抬眸看向何子鸿,神情复杂的说道:“谢谢你。” 何子鸿有些不解,“什么?” “我说谢谢你。”薛茵释然的勾起了嘴角,“谢谢你让我终于能够释怀,能够下决定放手。” 看着一脸茫然的何子鸿,薛茵摇了摇头,“我要走了,听说你这几天要飞去美国见伯纳德博士,祝你一切顺利。” “再见。” 她转身按下了按钮,大步走进了电梯。 视线中的薛茵渐渐消失在缓缓阖上的电梯门后,何子鸿按了按胸口,那里仿佛缺了一块一般,隐隐作痛。 虽然听不懂薛茵在说些什么,但莫名的,他就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薛茵一路驾车赶到琢园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再看过徐母给女儿带的山货后,何瑞然对她便多了几分耐心,细细询问起薛茵的童年往事来。 相比受宠若惊的徐母,坐在一旁几次不甘示弱的想要加入两人的谈话却都被何瑞然忽略的徐父就显得不耐烦多了。 大概是何瑞然谆谆善诱的语气太过平易近人,让徐父心中对他的畏惧渐渐消退了些, 在又一次插话被何瑞然无视后,徐父原形毕露的握拳捶向身旁的徐母,“大男人之间说话,你一个妇道人家还不闭嘴。” 何瑞然眼疾手快的挡住了徐父的拳头,劈面斥道:“住手。” 徐父试图抽回拳头,却被何瑞然的大手死死钳住,“哎呦哎呦,老板,快放开我吧。” 徐母生怕事情闹大,连忙搓手哀求道:“何先生,不好意思。我们小地方人没见识,要不还是算了吧。” 何瑞然冷冷的看了徐母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收回了手,脸上虽然看不出喜怒,心里对徐母产生的一点好印象顿时大打折扣。 她太软弱了,这样的母亲,即使还孩子,却注定保护不了孩子。 徐父收回了手,讪讪的不敢再多说什么,心里却暗自嘀咕道:看来这大老板也不是好惹的,死丫头有了这么个靠山,想要从她手里抠钱,靠从前那套,恐怕是难了。 “徐小姐到了。” 管家徐妈带着薛茵进了客厅,看着远比记忆中美貌的女儿,徐家夫妇都怔怔的站了起来,吃惊的半晌说不出话。 薛茵对何瑞然点了点头,“可以让我们单独谈谈吗?” 何瑞然闻言一顿,深邃幽暗的黑眸微眯,他攥了攥拳头,强行压下了想要大步上前将薛茵拥入怀中的冲动,点了点头。 “谢谢,麻烦你了。” 听着女/人客气生疏的感谢,何瑞然眸色划过暗沉,转身刻意从薛茵身边走过,“一会我们谈谈。” 男人呼吸间带着烟草的辛辣,咫尺之间,何瑞然幽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薛茵,眉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大有几分薛茵不同意他就不走的意思。 薛茵扫了一眼偷偷留意这边的徐父,无奈的点了点头,“好。” 得逞的何瑞然薄唇微勾,伸手握了握薛茵的纤细的指尖,转身出了大厅。 “谢谢。”坐在大马士革纹真皮沙发上薛茵接过管家徐妈端上来的咖啡,姿态娴雅的啜了一口。 看着一举一动宛如名门淑女的薛茵,再看对面一个粗/鲁一个局促的夫妻,见多识广如徐妈也忍不住暗叹,真实山窝里飞出的金凤凰,这样的两个人,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夫妻,居然能生出徐秘书这样的女儿。 徐妈刚出大厅,一直眼巴巴的看着两人的徐父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喜悦,拍着大/腿笑道:“小蓉啊,你个死丫头,真是有福气,怎么攀上这么大的老板的?” “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头啊,老子生你养你,你现在过上好日子了,可不能忘了你爸我。” 薛茵淡定的吹了吹咖啡上的奶沫,“说吧,想要多少钱?” 徐父挠了挠耳朵,吞吞吐吐的扳着指头算了算,“两……不,五百万。” 见薛茵面不改色,对自己的要求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再一看这满堂的奢华,徐父顿时又后悔起来,“不不不,除了钱,我们还得跟着你,是不是。” 他拿胳膊肘捅了捅徐母,“你一个小姑娘家背井离乡的,我们干脆就不走了,就在这陪你。” “孩子她妈,你说是不是?” 徐母原本还对徐父的狮子大张口心存疑虑,此时见能留在女儿身边,脸上顿时就多了几分动容。 她对女儿徐碧蓉的了解到底是比徐父要更深几分,见她表情淡淡,心酸的同时又心疼女儿一个人讨生活不容易,便漏了老底:“小蓉,咱们要不了那么多钱,你爸这次欠了一百多万,那黄老板是咱们县的地头蛇,这利滚利的,你就帮他这一把吧。” 徐父被妻子拆了台,顿时怒上心头,挥手就要扇她,“贱人,你以为有人给你当靠山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做梦,敢骑到你男人头上,看我不打死你……” ”砰!” 薛茵刻意用力放下了手中的瓷杯,撞击声称不上多想,却也让可以骂给薛茵听的徐父讪讪的放下了手。 “钱,我不是不能给。” 不等徐父露出喜色,薛茵就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到了桌前,“但我是有条件的,你能通过戒赌中心的治疗,我不仅帮你还债,还额外给你五百万。” “啥?啥中心?” 徐父拿起桌上的文件,刻意放远,眯着老花眼看完了封面上的大字:A市戒赌中心—心理疏导及行为矫正 “我不去,你爸我都快五十的人了,去这干嘛?” 薛茵颇有余裕地伸手拢了拢长发,微挑的眼角带着几分凛然,“你可以不去,我也可以拒绝帮你还债。” “我这么多年在A市也不是白呆的,你就算闹上法庭,我也只用承担基本的赡养义务而已。让我算算,根据现在最新的人均工资,我每个月给你个两千块就行。” 薛茵语气中带着几分威胁诱哄,“是要每个月两千,然后被放高/利/贷的打死打残,还是选择进这个戒赌中心,出来戒掉赌博,拿着五百万好好重新开始人生。你选一个吧。” 这一套下来,不仅软硬兼施,又兼有重利相诱,由不得徐父不上钩,他咬了咬牙,接过了桌上的文件,“行,我去。” 见他同意了,薛茵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个戒赌中心可是她特意给徐父挑选的,她刚刚说的字字句句都是真的,只除了一点,她没有说。 这个戒赌中心是A市精神病医院一个分支机构,所谓的行为矫正包括了电击疗法等一系列治疗手段。 前世,这个分支机构曾因为崇尚“电刺激厌恶治疗”,以电击让患者对赌博行为进行条件反射式的戒断这样过激的做法被强制关闭。 只不过那是半年后的事情了,这半年,正好让徐父好好体会一下前世被他送进精神病医院饱受折磨的薛茵的痛苦。也顺便为徐碧蓉留一个满腹怨恨的大敌,一举两得,这样的妙招,就连薛茵自己也十分满意。 至于徐母,看着眼前一脸讨好的女/人,薛茵敛了笑,眼中满是复杂。 前世,当她听说徐父为了钱就把女儿送进了精神病医院后,这个懦弱无能的女/人曾经几次赶去精神病医院想要把薛茵接出来。 可惜,早已被徐碧蓉上下打点好的精神病医院怎么可能放她出来,薛茵死后,这个以为女儿被丈夫害死的女/人,再默默忍受了丈夫几十年的毒打后,选择在一个深夜亲手掐死了熟睡的丈夫,之后捏着女儿的照片选择了自杀。 可惜她到死都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女儿徐碧蓉根本就没有死,不仅没有死,她还享受着优渥奢侈的贵妇生活,在顶替了薛茵的身体的同时,徐碧蓉也将自己的回忆埋葬了。 不知道她最后得知徐母的死讯后,心中会不会有一丝后悔?应该是不会吧,毕竟,你怎么能对一个极度扭曲自私的人要求基本的人性呢? 从始至终,徐母的一腔母爱倾泻的对象都是徐碧蓉,看着眼前小心翼翼的瘦弱女/人,薛茵闭了闭眼,侧头避开了她温柔的目光。 既然薛茵注定和徐碧蓉是对立的两方,对于这个前世没有参与迫害薛茵的女/人,她能怀有的最大善意,也不过是无视她而已。 毕竟,如果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她的女儿,甚至是她女儿的眼中钉肉中刺,为母则强,母爱会不会让她把枪口对准自己呢? 这一点,谁也不敢保证,薛茵更不想用所谓的恻隐之心去考验人性。 “戒断中心虽然是封闭式的,但也有给家属陪住的小公寓。你就陪着他一起吧。” 见徐母动了动唇,似乎有话要说,薛茵连忙抢先说道:“这段时间我工作会很忙,对了,我在来的路上请了中心的司机,他就在门口等着你们了。你们现在就过去吧。” 这么快? 还没好好和女儿多说几句话,徐母明显有些舍不得走。 然而徐父倒是心宽,他见那宣传册上拍了不少豪华公寓的照片,不仅有不少娱乐设施,甚至还有温泉,早就心生向往,一听薛茵说司机已经等在门外了,点了点头,“行,不过我们可说好了啊,我要出来了,你可得给我五百万。” 薛茵拿出签字笔,现场写了张欠条,“给,这个是有法律依据的,这下你总放心了吧。” 接过欠条,徐父的整颗心都定了下来,他小心的将欠条塞进了怀里,拉着徐母就往门外走。 徐母举着手里的帆布包塞进了薛茵的手里,“小蓉,这是你最爱的山木耳,妈这次来特意给你买了不少。每一朵妈都洗干净晒好了,你别忘了吃啊。” “妈看那何先生是个好人,对你也好,这就好。过日子啊,就是要你让我我让你。只是他们家和咱们家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妈也愁,你要是受了委屈咋办……” “诶呀,你哪来那么多话,走了。” 徐父不耐烦的吼了一嗓子,又讨好的对薛茵笑了笑,拉着徐母走出了大厅。 “他们走了?”何瑞然进了大厅,看着一脸怅然的薛茵,忍不住坐了过去,“这是什么?” “你/妈给你带的山货吗?想不想吃?要不我让阿姨做一点给你当晚餐?” 薛茵抬手拦住了何瑞然拉开帆布包的手,“不用了。” “既然已经承担了很多不好,那么这好,还是不要了吧。” 何瑞然有些费解,他莫名的不喜欢薛茵此时的忧伤,此时的她仿佛和世界隔着厚厚的隔膜,有着无人知晓的心事。 他反手覆住了薛茵略带凉意的小手,将薛茵拉进了自己的怀里,也拉回了现实。 薛茵此时似乎格外的无助,她没有再拒绝,只是放软了身子靠在他肩头。“你知道吗?相比物质的富裕,有的人,其实拥有着更珍贵的东西,只是她不珍惜罢了。” 何瑞然低头吻了吻薛茵的发顶,她这么小,这么软,何瑞然越/发的用力,想要将薛茵彻底嵌进自己的怀抱。 他低头吻了吻薛茵乌黑发间莹白的耳廓,眼中溢满了怜惜与深情,“对不起,我之前太自负了。” “没有了解你,就贸然的对你表白。没有能体会到你的心情。现在,我已经完全懂了,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保护你吗?” 115.鸠占鹊巢 薛茵身体一僵, 抬手试图推开何瑞然紧实精壮的手臂,却被他搂得更紧。 何瑞然粗重的呼吸隔着薄薄的真丝裙喷在薛茵的背上,他略带薄茧的指尖在薛茵纤细的腰/肢上滑动着, 紧密贴近的怀抱里, 空气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 肢体的摩擦让空气里的温度一再攀升, 满面晕红的薛茵咬了咬唇, 强行从男人强行制造的暧昧中清醒, “你说你懂我, 可是你错了, 你不懂。” “我们不能在一起,那是错的。” 薛茵的破碎的声线里隐隐藏着哭腔,何瑞然凌厉逼人的扳起了她的下颌,定定的看向她水光浮动的泪眼,“错的?没有人能决定我是对是错。你说不我懂,那你告诉我,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 男人略带薄茧的指尖不由自主的在女/人柔嫩的肌肤上摩挲着, 看着全身都置于自己掌控中的薛茵, 何瑞然只觉得身体像滚水一样沸腾着。 然而即使身体再躁动,何瑞然的表情却始终正经严肃,只有越/发喑哑的吐字暴露了他心底的不平静, “乖, 你来告诉我好不好?嗯?” 薛茵浓密的羽睫不安的震颤着, 她舔/了舔唇, 仿佛有些透不过气来似的捂住了胸口, “其实,我……我不是……” 何瑞然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一般谆谆善诱道:“不是什么?” “小九,下午金岚让你不愉快了?” “诶,徐秘书你也在。” 楼梯上突然出声的何从礼打断了吞吞吐吐的薛茵,头发花白的何从礼笑眯眯的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却骇得薛茵小兔子一般从何瑞然的怀里跳了起来。 “董事长。” 何瑞然可惜的舔/了舔唇,沉着嗓子淡淡说道:“金岚母女现在越来越没有分寸,甚至公然在琢园大打出手,我已经发话不许金瑶再来琢园了。” 何从礼点了点头,喟叹道:“我知道了。” “对了,难得徐秘书也在,不如留下来吃晚餐吧。” 薛茵不安的攥了攥手指,“还是不了,我还有事,就不打扰董事长了。” 何从礼虚眯着眼在儿子和徐秘书之间扫了扫,也不强求,只笑吟吟的拄着拐杖往房间走,“好,我去处理一点事,你们聊。” 大厅里虽然再次只剩下何瑞然和薛茵两人,但空气中的暧昧却荡然无存,不等何瑞然说话,薛茵低着头快速的说道:“何总,我家里那边可能还需要我去处理。就不久留了,再见。” 话音刚落,似乎是担心何瑞然拦住她一般,薛茵步履匆匆的出了大厅,一副对何瑞然避之不及的模样。 看着她消失在门后的裙摆,何瑞然向后仰了仰身子,交叠着长/腿点燃了一支雪茄,水晶灯璀璨的坠饰落进他幽深的黑眸中,浮动起深浅不定的光影,让人看不清他心底的情绪。 何瑞然深吸了一口雪茄,看着明灭的火星,他勾了勾唇,眼中多了几分势在必得的笃定。 她对他不是没有感觉的,无论是酌红的脸颊还是紊乱的心跳,都证明了她的动摇。 只是她一直顾虑重重的究竟是什么呢? 想到这,何瑞然拿起了手机,“杨助理,你把徐碧蓉入职的个人简历和体检报告发给我一下。” “嗯,好的,再见。” 作为业界首屈一指的大公司,何氏时隔多年再次进军酒店业,大张旗鼓的成立了新住宿事业部,剑指特色化酒店的商业行为,顿时在业界引起了广泛轰动。 何氏房地产公司实力雄厚,属于何氏早年发家的支柱型产业,虽然近年随着互联网经济的发展,CDN服务及云计算中心成了何氏的利润增长点,但房地产公司每年贡献的利润仍不容小觑。 随着去杠杆的不断推行,银行信贷的收紧让楼市不断遇冷,何氏此次以精品酒店改造库存房的行为也被视为了何瑞然的一次转型之举。 在各大财经报道的盘点之下,几年前何氏收购璧月山庄,却遭海外资本阻击的往事被再一次拉到了台前幕后。 而作为一手开创如茵连锁酒店的薛氏皇太女,消失了许久的薛茵,也因此引起了多方人士的关注。 “什么是vesting机制?” 咖啡厅里,徐碧蓉吃惊的提高了声音,“邓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坐在徐碧蓉对面的男子推了推金丝框眼镜,“薛小姐,你不是一直叫我贾斯汀的吗?难道在薛小姐你眼里,我们真的不再是朋友了吗?” 徐碧蓉讪讪的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贾斯汀。” 男人笑了笑,“既然在薛小姐看来,我和你还是朋友。那么今天的会面就当作是我们朋友之间的私下会晤吧。” 他从包里掏出了一份文件,“这是您当时和我们DF资本签订的投资协议,虽然你拥有如茵连锁酒店55%的股份,但只有你完成阶段性目标后你的股权才能成熟。” “当年DF资本也是看中薛小姐你个人的能力才同意入股,如今你选择了离职,那么按照协议,我们DF资本资本会优先拥有期权池的购买权。” 男人将文件推到了徐碧蓉手边,不满的说道:“但是最近你父母不经协商就提出的C轮融资提案将会大大稀释了我们的股份,这不符合我们当初的反稀释条款。” “虽然他们规避了法律上的漏洞,但只要如茵还想在美国IPO,DF资本就绝不会对此坐以待毙。” 男人端起了咖啡杯,语气少了几分义愤填膺,多了几分蛊惑,“更重要的是,这次C轮融资,同时也会让薛小姐你的股权降到了15%,你将完全失去对如茵酒店的掌控。” “如茵酒店是您多年的心血,一旦上市,那就是上百亿的损/失,您真的甘心吗?” 男人之前的话徐碧蓉一个字都听不懂,然而最后一句话却让她身体一颤,险些打翻了手边的咖啡杯,“上……上百亿?” “不错,”男人点了点头,“按照我们一开始制定的企划,现在如茵已经开始进行特色化酒店改革了,甚至几个月前您的项目书都已经递到了我们的美国总部。” “和如茵模式类似的Airbnb目前在美国市场的估值大概是255亿美金,我们相信,以国内这么大的经济体量,如茵IPO上市后市值达到50亿美金是没有问题的。” 徐碧蓉焦虑的咬了咬手指,眼前瞬间浮现起那天劝她放弃工作的薛父薛母的表情,她虽然见识浅薄,但对人性的认识却比谁都深刻。 那天,是她被将要被拆穿的紧张蒙蔽了双眼,当时的薛父薛母几次交换表情,甚至意有所指,都被她有意无意的忽略了。 他们分明是故意的,什么以家庭为重,经营婚姻,都是骗人的。真正的目的,分明是借机将她赶出公司罢了。 上百亿的资产! 徐碧蓉觉得身体一阵冷一阵热,她拧了自己一把,强行清醒了过来。 “贾斯汀,那我们该这么办?“ 男人眼中略过一丝浮光,“很简单,只要薛小姐你愿意站到我们这一边,我们就可以重新召开股东大会,否决你父母的提案。” “更重要的是,只要你重新回来推动特色化转型提案,当初协定的vesting机制就不再生效。没有了期权池,就能斩断你父母扩大股份的途径。” 看着神色变幻不定的徐碧蓉,男人向后靠了靠,“虽然我从下在美国长大,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我却是听过的。” “薛小姐好像还有个弟弟吧,希望您不要被亲情蒙蔽了双眼,要知道,只有钱,才是永远不会背叛您的东西。” 最后一句话深深的打动了徐碧蓉,想起那天在何家受到了的羞辱,想起和何之鸿的不欢而散,她就越/发同意贾斯汀说的话。 可是,她……她不是薛茵啊。 在为人处事上,她自恃远胜薛茵,然而说到工作能力,她未免就有些胆怯了。 徐碧蓉咬了咬唇,犹豫的说道:“可是,实不相瞒,其实,我对这项提案并没有多大的信心。” 贾斯汀笑了笑,“我记得,完整版的提案您已经写好了不是吗?如茵拥有业界一流的执行团队,而且您放心,作为利益相关体,我们DF资本也会一直跟进项目帮助您的。” 看着男人熠熠生辉的眼眸,徐碧蓉心中一动,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 几天后,作为昔日何氏的老对手,如茵集团的总裁,传闻离职多时的薛茵再一次出现在了公众的面前。 她携手DF资本一同宣布,将要对旗下的如茵酒店进行特色化改革,通过将住宿和当地文化创意产业结合的方式,推动如茵连锁酒店向互联网+的分享经济转型。 这段声明不能不让人想起何氏集团对旗下库存房改造,发展特色化精品酒店的举措。 昔日曾在酒店业近身厮杀的两家公司在传统酒店业营业收入不断降低,缺乏增长动力的今天,居然再一次正面相撞。 一时间,就连不少娱乐媒体都报道了这场叔侄之间的商业竞争。 “主人,这个徐碧蓉也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吧。她现在是要拿着薛茵以前的企划和我们竞争吗?” “如果失败了,丢得还不是主人你的脸。” 薛茵若有所思的看着桌上的文件,眼中闪过一丝讥嘲,“你来看,亲子鉴定显示,薛茵确实是薛家人的亲生女儿。” 116.鸠占鹊巢 “你说, 究竟是灵魂转换太过匪夷所思,还是财帛动人心。居然让他们装聋作哑,亲手把亲生女儿送进地狱。” 九乌挠了挠下巴, “唉, 人这个生物真实太复杂了。有的人高尚美好的让我都自愧弗如, 有的人却丑恶残忍的连魔物都会对他们心生恐惧。” 薛茵伸手弹了弹故作深沉的小熊猫, 转眼看向桌上的拍卖会请柬。 “也是时候让他们知道我才是薛茵了, 毕竟, 先礼后兵。先确认了他们的态度, 我才好彻底的替薛茵报仇不是吗?” 古色古香的会所里,雪青色的罗纱垂幔上垂坠着一颗颗珠光四溢的珍珠,服务员各个身着襦裙,梳着精致的翻荷髻,行走间环佩叮当,置身其中,宛如梦回大唐。 薛茵一身祖母绿塔夫绸小礼服, 周身上下没有佩戴什么珠宝, 仿佛一朵盘在乌黑长发间的香槟玫瑰便足以点缀她姣花照水的美。 “徐秘书,何总交代了,您今晚有什么喜欢的只管拍。” 何瑞然有会议不能到场, 助理杨路便陪着薛茵一起来参加拍卖会。身为何瑞然的心腹, 不知何时起, 杨路就把对薛茵的称呼换成了您, 仿佛不这样便不足以显示他对薛茵的尊敬。 薛茵似笑非笑的看了杨助理一眼, “艾迪,你这样也太客气了,我今天,也只是来看看热闹罢了。你不用一直跟着我的。” 杨助理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好吧,那你先逛,有什么事情call我。我去那边吃点东西。” 不愧是在职场摸爬滚打多年的精英,体贴又不失分寸,看着杨路的背影,薛茵勾了勾唇角,转眼看向坐在角落里的薛家夫妇。这两个人,只会更加老奸巨猾吧。 薛茵从身旁仕女高举的托盘上拿起了一杯清酒,转身向薛父薛母走去。 “都怪你,我说了C轮融资的方案太过分了,肯定会得罪美国人。你非说没事,这下好了,他们把薛茵又找回公司了。”薛母拢了拢披肩,紧皱的眉间满是不悦。 千算万算,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DF资本会绕开他们,联系上薛茵,更和薛茵一起联手否决了他们的提案。 眼看如茵就能上市,这一下就是上百亿的损/失。要不是今晚的拍卖会主人和他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他们两夫妻是决计没心情出席的。 薛父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闷闷不乐的说道:“算了,毕竟如茵是茵茵一手创办的公司,将来如茵上市,10%的股份也不算少了。” 薛民柳眉一竖,疾言厉色道:“不算少?薛怀高,你怎么不为你儿子多想想?如今高端酒店越来越不好做,就算将来把璧月山庄都给小苏,又能值多少钱?” “难道就让我们小苏眼睁睁的看着他姐姐拿走大部分钱吗?你给我搞清楚一点,到底谁才能给薛家传宗接代,是我们小苏你懂不懂!” 薛父长叹了一口气,他怎么不懂,但是事情已经发展成了今天这个地步,他又能怎么样? 薛父闷闷不乐的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正要仰头喝下,就被一只突然伸来的小手夺过。 “爸,你可是有胆结石的人,这汾酒喝起来清爽,度数却不低。再喝,您明天可又要不舒服了。” 爸?看着眼前陌生的女/人,薛父薛母面面厮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薛父下意识的对妻子摇了摇头,“我不认识她。这位小姐,你是谁啊?你喝醉了吗?我不认识你啊。” 本就心情不好的薛母扭头就要喊保安,却被薛茵一句话骇得全身僵直。 “我是薛茵啊,你是我爸薛怀高,你是我妈苏晴。小时候,你们经常出差,我是跟爷爷奶奶一起长大。” “对了,我们家从前住在南山区的时候,你们总吵架,最激烈的一次,妈妈都收拾行李打算离婚了。我记得,那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雨,家里还停了电,妈妈点着蜡烛烧了好多照片,所以到现在我都没有九岁以前的照片不是吗?” 薛母手心微润,这些都是他们一家三口才知道的往事,她,她怎么会知道? 薛茵与两人相对而坐,泫然欲泣的说道:“几个月前,我不是发生了一场车祸吗?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和一个叫徐碧蓉的女/人交换了身体。现在顶着我的脸的,根本就不是我。而是徐碧蓉。” 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薛父揉了揉眼睛,第一直觉就是不相信。 这一定是什么针对富豪的新型骗术。 “这位小姐,我不知道你是从哪打听来的我们家的一些往事。但是不好意思,你再这样下去,我们恐怕就要请保安了。” 薛茵咬了咬唇,从手包里拿出了一支笔,“脸会变,但字迹是不会变的不是吗?” 她抬笔在纸上写下了几行字,“从下,我临摹的就是奶奶的字。甚至来这弯钩的转折都是学得奶奶的。你们大可以让现在的薛茵也写一写。爸,你是最熟悉奶奶的,不会认不出来吧。” 薛家奶奶早年出身名门,饱读诗书,写的一手簪花小楷。后来又留学海外,精通三国语言,英文花体字更是极富个人色彩。 而眼前这个女/人写的字,确实和自己去世多年的母亲一模一样。 “奶奶去世前将她家传的湖水绿冰透貔貅给了我。小苏四岁那年,无意中见到后,就喜欢那只玉貔貅,妈就让我把貔貅给了小苏。” “后来小苏不珍惜,摔碎了貔貅,我还因为这个和妈大吵了一架。还是爸找老师傅帮忙修复,做成了金镶玉。” “还有……” 薛母扫了一眼丈夫,出言打断了薛茵,“够了,这件事情太荒谬了。我们也不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辞就怀疑自己的女儿。能不能给我们一点时间。” 薛茵伸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当然。” 她端起桌上的青花瓷茶杯,优雅的翘/起尾指喝了一口茶,隔着茶盖的缝隙,薛茵不知意料的看见薛母瞳孔一缩,死死的盯住了自己的尾指。 原来如此。 在提起薛茵从下跟着爷爷奶奶一起长大后,薛母的表情就变得有些不自然。当她刻意写出和薛奶奶一样的字,做出和薛奶奶喝茶一样的动作后,薛母就加重了呼吸,眼中更是闪过一丝嫉恨。 从小跟着名门淑女,内外兼修的薛奶奶一起长大,薛茵的为人处事包括生活习惯自然和薛奶奶如同翻版。 而从薛母的几个微表情来看,她明显是嫉妒厌恶自己的婆婆的。 可惜从薛茵的记忆里来看,薛母对丈夫敬重的婆婆从来都是尊敬有加,薛奶奶为人通透,即使是薛爷爷死后也是一个人生活在老宅,从来不干涉儿子儿媳的生活。 当年薛母好强,忙于工作,将女儿扔给了婆婆。如今却因为女儿太像婆婆而心生厌恶,何其可笑。 薛母深吸了一口气,对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才是女儿薛茵已经有了五分相信。无他,那惹人生厌的动作,说话时的语调,无不跟那已经死了十多年的婆婆一模一样。 一样的故作优雅,装腔作势。 薛母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第一次进薛家时的场景。 那是她好不容易考上大学,跳出了贫困的原生家庭。在大学里,结识了英俊潇洒的丈夫,然而结婚后,她却因为家世的鸿沟而万份痛苦。 样样完美的婆婆让她相形见绌,而离开了象牙塔后,她和丈夫的感情也在日复一日的琐碎生活中不断消磨。 生性好强的她拼命工作,然而让她崩溃的是,女儿却变得越像婆婆。 婆婆就是她人生的阴影,不仅侵蚀了她的人生,更侵蚀了她的女儿。还好,她还有小苏。是的,小苏,用她的姓做名字的儿子,他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一个人的儿子。 回到薛家,薛父还一直细细端详着薛茵随手写下的纸。 “她的字,确实跟妈的一模一样。诶,老婆,你说,她不会真的是我们茵茵吧。” 薛母面无表情的坐在梳妆台前卸着妆,没有说话。就算是又怎么样?她宁可要一个冒牌货,也不想再看见婆婆的翻版。 “如果现在那个是个冒牌货,那如茵可不能给她……” 听到丈夫的话,薛母手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不错,如果,那个真的是冒牌货,那么他们眼下的困境,就有了解决的办法了。 薛母擦去了唇/间的口红,红痕划过嘴角,配上她松弛双眼中的冷厉,显得越/发狰狞,“老公,明天你把薛茵叫回家,我们好好问问。” “主人,现在把真/相说给薛氏夫妇听,岂不是帮了他们大忙。毕竟,因为如茵的股权,他们已经和徐碧蓉闹翻了不是吗?” 薛茵闲适的把/玩着小熊猫的小爪子,淡淡的说道:“我不这样做,怎么让他们双方斗起来呢?” “那如茵的股份怎么办?毕竟,我可不觉得徐碧蓉能斗得过薛家夫妇。” 薛茵摇了摇头,“只要如茵还在我手上一天,薛家夫妇就能靠着原始股坐享其成。不破不立,我已经打算将如茵彻底打散。” “更重要的是,只有彻底碾压徐碧蓉,才能让她明白,即使一时鸠占鹊巢,但偷来的身份,毕竟不是自己的,拥有再多的外在条件,德不配位。她现在爬的越高,摔下来的那一刻,不是越值得欣赏吗?” 117.鸠占鹊巢 “荒谬, 太荒谬了。” 薛父心烦意乱的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你说万一,万一那个女/人说的是真的, 那我们该这么办?” 薛母抬头看了看落地钟, 气定神闲的滤了滤茶沫, “急什么, 到底是不是, 等她来了我们不就知道了。” “太太, 大小姐到了。”家里的阿姨带着徐碧蓉进了屋, “大小姐喝茶还是咖啡。” 再一次来到薛家,早已和薛父薛母撕破脸的徐碧蓉不自然的咳了咳,“一杯冰水。”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如果是如茵的事情,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薛父捏了捏薛茵写给他的纸,正想说话,就被薛母抢了个先,“茵茵, 你十五岁生日那年我给你买的的湖水绿冰透貔貅呢?” 徐碧蓉心头一紧, 不自然的咽了咽喉,“我……我放在家里了。” 薛母那仿佛能看进人心底的视线在徐碧蓉周身上下打量着,沉默了片刻, 突然笑道:“好了, 妈也只是随口问问。“ “公司的事情, 是我们没有先和你协商好。对了, 妈知道你要来, 特意做了你最爱吃的紫薯牛轧糖,新鲜出炉的,快尝尝。” 徐碧蓉后背发紧,心虚的挠了挠脖子,从桌上的广彩鎏金瓷盘里捻起了一块牛轧糖,放进了嘴里。 “好吃吗?” 徐碧蓉点了点头,“嗯。” 见徐碧蓉一口一口的吃着糖,薛母笑容一敛,冷冷的将瓷杯放在了桌上。 “你不是薛茵。” 徐碧蓉身体一僵,手中的糖咕噜噜的滚在了地毯上。 薛母站了起来,略带凉意的手指死死的钳住了徐碧蓉的下巴,“湖水绿冰透貔貅根本不是我送给你的,而且玉佩也早就被小苏打碎了。” “茵茵从小就对紫薯过敏,甚至连一点味道都不能闻。所以,你根本就不是我女儿。” 徐碧蓉没有想到,薛父薛母言辞恳切的请自己来,为的居然是验证自己是不是薛茵。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薛茵和他们见过了? 思绪一瞬间涌上心头,脸颊边的刺痛让徐碧蓉下意识的挣扎了以来,“啪!” 薛母抬手一个耳光打了过来,“好一个鸠占鹊巢的小贱人,差一点,我们薛家的大笔财产就要被你偷走了。” 薛父也义愤填膺的站了起来,“你到底是谁?这段时间,你骗得我们好苦啊!” 徐碧蓉被打得头偏向了一边,她死死的咬住了唇,眼中满是仇恨,“我是谁?我是谁不重要。反正,现在我就是薛茵,如茵的股份也是我的。” “说起来,你们还是薛茵的亲生父母呢,不照样没有发现你们的女儿被掉包了吗?” “你就不怕我们把真/相告诉子鸿吗?” 提起何子鸿,徐碧蓉脸色顿时一白,他们现在本来就在冷战,要是他知道了真/相,他会不会恨她,会不会跑去找薛茵?。 薛母见戳中了徐碧蓉的软肋,得意的掸了掸耳后的碎发,“看来,你也不想失去子鸿。” “这里有份文件,只要你签了,在我这,你就永远都是薛茵。” 徐碧蓉踉跄着倒退了几步,“股权转让书?不可能,我不会签的。” 薛母笑了起来,“我们的要求并不过分。只要你名下10%的股份。少了10%,你依然是如茵的大股东,何氏的少奶奶。” “可是如果你一定要闹得鱼死网破,那么我们也只能彻底撕破脸了。” 10%? 徐碧蓉目光微闪,他们要的并不算多。就算多了10%,薛家夫妇也依然是如茵的小股东。 “你们怎么知道我不是薛茵的,是不是薛茵找上了你们?” 薛家夫妇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徐碧蓉挺直了背,冷笑道:“我可以把股份转让给你们,但是我有两个条件,第一,我要按市价转让。第二,我要你们当着薛茵的面,承认我才是薛茵,而她,不过是个冒牌货而已。” 一想到碍眼的薛茵被亲生父母亲口否决,徐碧蓉就难以抑制心底的快意。就算她再有能力又怎么样?还不是注定要众叛亲离。 为了这份愉悦,舍弃一点股份又算什么。 而要现金,徐碧蓉抿了抿唇,世事难料,她也得给自己提前准备一点后路才行。 薛父握紧了拳头,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么做,太残忍了。 然而薛母却一口答应了下来:“好,我们答应你。” 徐碧蓉接过了文件,却也不急着签,“文件我带回去了。等我找律师好好看看,再交给你们。” “毕竟,虎毒尚不食子呢,你们二位,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多留几个心眼。” 满意的看见薛父薛母脸色紫胀,徐碧蓉拿着文件趾高气昂的出了薛家。 “啪!”薛父气急败坏的砸碎了手中的骨瓷茶杯,“竖子!贱人!” “好了。”相比怒气冲天的薛夫,薛母脸上的不悦在徐碧蓉离开薛家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淡定的捻起瓷盘里的牛轧糖,“味道是不错。” “刘妈,过来把客厅收拾一下,我们一会还有客人呢。” 看着义愤填膺的丈夫,薛母优雅的擦了擦手指,上前覆住了他的手,“小不忍则乱大谋,一个冒牌货,等我们说动了DF资本的人,想解决她还是轻而易举?” “可是,难道我们真的要当着茵茵的面……” 薛母不耐烦的打断了丈夫,“不然呢?我们能怎么样?要不是她自己不注意,怎么会被别人占了身份。” 见丈夫仍愁眉不展,她放软了语气,“等我们被如茵拿到手,大不了给茵茵一点补偿就是了。你也不希望如茵落到一个外人手里吧。茵茵这么懂事,她会理解我们的。” 薛父长叹了一口气,“罢了,也只能这样了。” “只是,DF资本的那个贾斯汀,真的会和我们一起重启C轮融资吗?毕竟,可是他提醒了那个女/人啊。” 薛母冷冷一笑,“在商场,哪有什么永恒的朋友,真正能永恒的,只有利益罢了。算上我们偷偷收购的股份,只要再加上那10%。我们就能和DF资本平起平坐。” “只要两方联手,我们手上的股份就足够赶那个女/人出局。这件事,对DF资本有利无害,他们为什么不答应。” 薛母的话有理有节,薛父听的频频点头,眉间最后一丝顾虑也消退了。 见丈夫放下了心里的包袱,薛母眼底浮起了一丝满意,薛茵被一个心思浅薄的冒牌货占据了身体,对她来说,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她们母女缘薄,这样远远拉来了距离,再没了利益冲突,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如附骨之疽的婆婆的影子,终于可以彻底消失在她的生活里了。 “太太,外头有一位先生,自称姓邓,说是您邀请的客人。” 阿姨的请示打断了薛母的沉思,她闭了闭眼,敛去了眼底的思绪,唇边勾起了一抹完美的微笑。 “请他进来。” 何氏总部 总裁办公室里,何瑞然正专心的批阅着文件,叮咚,有新邮件。 何瑞然揉了揉眉心,点开了邮件:是何子鸿从美国寄来的关于美国默林奇公司的四价流感疫苗的事宜。 这段时间,华沣生物将成为国内首家引进四价流感疫苗公司的新闻已经不断被消息人士放风。 随着而来的,是华沣生物股价的不断上扬。与其同时,何氏生物作为默林奇多年的合作伙伴,却缺席了竞标会,也引来了不少揣测。 看着何子鸿附在邮件最后的和弗兰克·伯纳德博士的合照,何瑞然眯了眯眼,这几天,就暂时先让华沣生物风光几天好了。 思索着是不是要在暴跌中抄底华沣生物的何瑞然突然停下了手指,死死的盯着屏幕上何子鸿的照片,眼中射/出了阵阵寒光。 照片中笑弯了眼的何子鸿,左眼眼角恰好有一个痣。 何瑞然瞬间回想起那天薛茵喝醉后的喃喃自语:“你变了,我记得你左眼眼角有颗痣的,痣呢?怎么不见了。” 再一联想薛茵对何子鸿的不同,何瑞然全身的血液瞬间凝结了起来。 一直以来,她都不肯接受自己,难道那所谓的苦衷,就是何子鸿吗? “何总。” 一身烟灰蓝包臀裙的薛茵踩着高跟鞋走进了办公室,“您现在方便吗?我有事情想向您汇报一下。” 看着办公室里玲珑曼妙的女/人,何瑞然闭了闭眼,强行压下了胸口的暴戾,“什么事?” 薛茵放下了手中的文件,“这是新住宿事业部上线以来的利润表,环比全行业,我们的净资产回报率和利润增长率都远超平均,这个月,我们新开业20家酒店……” “我知道了。” 何瑞然打断了薛茵的汇报,“之前,我承诺过要给你的10%股份。这里是股权转让书,你签一下吧。” 薛茵摇了摇头,“我不能要。” 何瑞然站了了身,他高大挺拔的身材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为什么不要?” 薛茵抬头看向何瑞然,“总之我现在不能要,对了,这是我关于收购如茵酒店的提案,请您看一下。” “如茵酒店是国内久富盛名的经济型连锁酒店。这几年,酒店业行业不景气,营收增长甚至跑不赢GDP,其中薛氏的璧月酒店甚至已经出现负增长。” “这次如茵酒店打算转型为主题精品酒店,不失为一招妙棋。但他们的缺点却是缺乏线上引流机制与文化创意展示的能力。” “等到如茵上市,他们就会拥有大批融资渠道,可以从容转型。” “现在,如茵陷入了内斗,正是我们吞并如茵的最佳时机。” 看着侃侃而谈的薛茵,何瑞然薄唇深抿,下颌紧绷。 “你想对付薛茵?”男人的声音沙哑而阴沉,薛茵眨了眨眼,“什么?” 何瑞然眸色渐深,“为了何子鸿,你现在要去对付薛茵了是吗?” 118.鸠占鹊巢 薛茵扯了扯嘴角, 侧头避开了他的幽深的黑眸,“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兼并如茵,是我从公司利益出发做出的决定。” 何瑞然面无表情的抓/住了薛茵的手, “那好, 作为公司的总裁, 我不同意。” 薛茵咬了咬唇, 仿佛被刺痛一般, 眼中泛起了朦胧的泪光。 “如果说我一定要对付如茵呢?” 何瑞然心头一窒, “为什么?” 薛茵神色惨然, 她该怎么说?说她的亲生父母,为了一点股份,当着徐碧蓉的面亲口承认,徐碧蓉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是真正的薛茵吗? 难道要她亲口告诉何瑞然,她薛茵的人生居然是这么的失败吗? 那天,她的希望有多大, 在徐碧蓉快意的笑声里, 她的失望就有多大。 如果在他们心里,如茵是最重要的,那么, 就由她来亲手结束如茵好了。 薛茵沉默不语的惨然表情落在何瑞然眼中, 越/发印证了他的判断。 一想到薛茵心中另有他人, 何瑞然的心头就簇起了熊熊妒火, 烧得他双目赤红。 “告诉我, 是不是因为何子鸿?” 何瑞然滚烫的大手死死的钳着薛茵,她下意识的想要蜷起手指,却被何瑞然强势的十指交扣。 “你放开我。” 仿佛被烫到了一般,薛茵极力的挣扎着。“现在还是上班时间,何瑞然你能不能尊重我一点。” 这是第一次,她不再生疏的喊他何总,而是喊他何瑞然。 何瑞然的喉结上下滑动着,他胳膊一用力,就将薛茵带进了怀里。 “我不管你和何子鸿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我喜欢你。” 听着男人强劲有力的心跳,薛茵难耐的咬住了唇,他的怀抱是这么的温暖,让漂泊无依的她第一次有了留恋,“你喜欢我什么?” 何瑞然手紧了紧,“一切。” 嗡嗡嗡,薛茵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看屏幕上的短信,深吸了一口气,“徐……有人找我,我得下去一趟。。” “如果等我回来,你的心意还没有变,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何瑞然依依不舍的放开了手,“你答应的。” “我答应的。” 是徐母的短信,她说她在何氏大厦的一楼大厅等她。 看着不断下降的电梯显示屏,薛茵拨通了电话,“您好,我想查一下,最近进入中心的徐聪现在情况怎么样?” 听说徐聪一直强烈要求退出戒断中心,薛茵眼中盈满了笑意,“那他的妻子呢?” 这段时间,徐母倒是一直百般耐心的陪着徐父。如果她有什么急事,完全可以直接打电话。 怎么会突然要见她。 大厅里并没有徐母,薛茵四处张望了一圈,奇怪的摇了摇头。正准备上楼,手机就再次响了。 “喂?你在哪?” “我……我现在在大楼外。”徐母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落入薛茵的耳中,也不知是信号问题还是她本人的原因,声音一直显得很微弱。 薛茵皱了皱眉,转身出了大厅。 车水马龙的街头,汽笛声此起彼伏,正午的阳光透过摩天大楼的玻璃墙折射/出一道道刺眼的光圈。 薛茵走下了台阶,却始终没有看见徐母的身影,正想再给她拨电话,女/人柔弱的声音就在她耳后响起。 “原来,你不是碧蓉。” 薛茵皱了皱眉,“你知道了。” 仿佛大受打击一般,女/人倒退了几步,枯瘦的脸上浮起一丝扭曲的疯狂,“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是你偷走了我女儿的身体。” “原来她真的是小蓉。” “偷?我偷徐碧蓉?难道徐碧蓉没有告诉你,她才是真正的小偷吗?” 女/人缩了缩脖子,满是红血丝的眼中溢满了悲哀,“是我不好,不能让女儿过上好日子。” 徐母抬头看向薛茵,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她咬了咬唇,“对不起,可是小蓉说你……” “真的,对不起。” 徐母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水果刀,直直的捅/进了薛茵的小腹,“对不起,小蓉说,你会抢走她的一切。我不能让你夺走小蓉的幸福。” 血点溅射在女/人扭曲狰狞的脸上,她拔/出了刀,试图再捅一次,却被赶来的保安死死的压在了地上。 马路对面的徐碧蓉走出了咖啡厅,看着缓缓倒下的薛茵,她戴上了墨镜,描摹精致的红唇微勾,一切都结束了。 薛茵死了,她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至于联合DF资本赶她出局的薛家夫妇,徐碧蓉攥紧了拳头,她不会就这么善罢干休的。 之前是她太心慈手软,只顾着在薛茵面前扬眉吐气,却忘了薛家夫妇才是真正阴险毒辣的恶狼。 一想到股东大会上她是怎么被突然稀释股权,甚至被强制赶出公司,薛茵就气血上涌,恨不得立即撕烂薛父,薛母,还有那个所谓的贾斯汀。 好在,她还有子鸿。 一想到子鸿上飞机前给她打的电话,徐碧蓉就嘴角上扬,忍不住笑出了声。 电话里,子鸿一改离开前的冷漠,对她百般柔情,这种温柔,即使是他们关系最和谐的时候,都是不曾有过的。 事到如今,她绝不能再失去子鸿,所以薛茵,她非死不可。 想来想去,徐碧蓉就将目光对准了徐母,这个女/人,不是说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吗?既然是任何事,那么这个软弱无能的妈妈,帮女儿除掉心腹大患,也是可以的吧。 薛茵已死,对徐碧蓉而言,徐母便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徐碧蓉没有耐心再看那个被压在地上的女/人,她低头看了看表,算一算,子鸿的飞机还有几个小时就要抵达了。 虽然不知道,这次在美国发生了什么,让他的态度有了这么大的转变,但总归是对自己有益的就够了。 徐碧蓉拢了拢肩头的长卷发,正准备离开,就感觉眼前一花,身体不受控制的倒在了地上。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薛茵,徐母哭了起来,“对不起,小蓉……” 突然而来的心慌让她试图抬头看向女儿的方向,却发现马路对面也围满了人,“快打急救电话,这里有个女/人突然晕过去了。” 原本束手就擒的徐母突然躁动了起来,“小蓉!你怎么了小蓉!” 几个保安以为她还要反抗,纷纷下了狠手,彻底让痛哭流涕的徐母失去了反抗能力。 A市机场 刚下飞机,何子鸿就急不可待的开了机,这一次,他在美国不仅见到了学生时代的偶像弗兰克·伯纳德博士,更得知了一个掩藏在时光里的秘密。 原来,妻子和博士早就是旧识,她当年拍下的那幅《山川卧游卷》就是送给了博士,用这幅画,妻子替他换来了实验室最新仪器的购买权。 更重要的是,她是懂他的,她懂他的郁郁不得志,懂他内心的苦闷。 如果不是这次来美国,何子鸿绝对不会想到,妻子居然默默收集了他这么多年的科研论文,帮他整理成册,发给博士,请博士做他学术上的指路人。 所以,茵茵这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然而在她默默准备这一切的同时,自己却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味的将生活的不如意撒到妻子的身上。 甚至,还为了那可笑的自尊心让妻子放弃了她最热爱的事业。 想起往事,何子鸿又羞又愧,他迫不及待的打给了妻子,现在,他只希望紧紧的把她搂进怀里,从此再也不分开。 电话刚一接通,何子鸿就忍不住喊道:“茵茵,我到了。” 电话那头响起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声:“不好意思,请问您和薛茵小姐的关系是?” 何子鸿心头一紧,急切的回道:“我是她丈夫。” “您好,这里是安贞医院,您的妻子在路上晕倒了……” “安贞医院是吗?我马上就到。” 何子鸿也顾不得再等行李,随口对随行的秘书吩咐了几句,就迈着长/腿急速奔跑了起来。 “薛小姐,您醒了。” 豪华加护病房里,薛茵睁开了眼,看着染着蔻丹的指甲,她忍不住摇了摇头,想不到,最后会以这种方式回到自己的身体。 “主人,何子鸿突然填满了两朵花,现在已经有七朵了。” 九乌扑棱着小翅膀落到了薛茵的肩头,“徐碧蓉那边还没有醒,不过已经抢救过来了。” 站在床边的小护士见薛茵久久没有说话,以为她还没缓过神,连忙温柔的解释道: “您因为低血糖突然昏倒了在了路边,现在已经没事了。不过以后薛小姐您在饮食上还是要多注意一下。” 小护士替薛茵拔了针头,“您是打算现在出院还是?” 薛茵对护士点了点头,“谢谢,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麻烦你帮我办一下出院手续好吗?” 小护士推着车出了病房,薛茵掀开毛毯下了床,看着镜子里如同初绽桃花一般娇妩的女人,薛茵眯了眯眼,“徐母呢?” “徐母已经被警方控制了。” “说起来,我们跟这个女/人无冤无仇的,她也是够疯的。” 薛茵摇了摇头,“母爱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私也最自私的感情,她确认我不是徐碧蓉后,自然把我当成了徐碧蓉的阻碍,为了女儿铤而走险,也就不足为奇了。” 小熊猫摇了摇头,“我还是不懂,唉,人类的感情真复杂。总之,她们竹篮打水一场空就对了。” 薛茵笑着揉了揉小熊猫毛绒绒的小耳朵,刚走出盥洗室,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嗡嗡嗡的响了起来。 是何子鸿 “太好了!茵茵,你醒了!没什么事吧!我已经离开机场了,别怕,我马上就到了好不好!” 薛茵拉开了窗帘,看着暮色四合的夕阳,淡淡的回道:“你别来了。我没事,低血糖而已。我已经打算回家了,你直接在家等我吧。” “总裁,徐秘书这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 助理杨路小心翼翼的劝道:“我会一直守在这的,有什么情况,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 何瑞然始终没有说话,杨路也不敢再问,只好陪着站在了一旁。 倚靠在墙边的男人表情阴郁愁闷,碎发垂在他深邃的眼前,挡住了他眼底的阴霾,也挡住了外界的交流。 杨助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从徐秘书进手术开始,总裁就变成了这样,仿佛独自舔/舐伤口的猛兽,脆弱而疯狂。 何瑞然深吸了一口烟,素来穿的一丝不苟的西装此时扔在了一旁,男人随手扯了扯领结,仿佛这样就能稍稍缓解心头的窒闷。 他没有想到,她不过是下去一趟,居然会遭此不测。而行凶者,居然是她的亲生/母亲,她被捅中的那一刻,该有多痛啊。 只要一想起倒在血泊中的女/人,何瑞然的心头便仿佛万箭钻心一般抽/搐着痛,她答应过他的,要把一切都告诉他,她不可以失约的。 嘟嘟嘟嘟嘟……病房的指示器响了起来。 “病人醒了。” 119.鸠占鹊巢 徐碧蓉艰难的睁开双眼, 看着洁白的天花板半天回不过神。 她蜷缩了一下手指,随着复苏的神经,汹涌而来的痛意顿时涌上心头。她张了张嘴, 干涸的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这是怎么了? 一切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 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清, 徐碧蓉深吸了一口气, 开始努力回想她晕倒前的记忆。 当时, 她见薛茵已经倒下, 就准备回家迎接子鸿, 再后来,对了,后来她就突然晕倒了。 所以,她是被人松进医院了吗? 徐碧蓉松了一口气,试图爬起来,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骇得全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宋医生, 徐碧蓉患者醒了。” 为什么叫她徐碧蓉?她……明明就是薛茵啊! 徐碧蓉难以置信的圆睁着眼睛, 试图伸手摸向自己的脸,却被手背上的针头刺得一痛。 “徐小姐,您刚做完手术, 还不能随便动。您要什么?” 徐碧蓉没有理会探过头来的小护士, 看着对面玻璃窗上印出来的倒影, 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一瞬间褪去了所有的血色。 那是她的脸! 她重新变成徐碧蓉了。 难以接受的现实让徐碧蓉半天回不过神来, 怎么会这样, 如果她变回了徐碧蓉,那薛茵呢?薛茵是不是也回去了。 “徐碧蓉患者的情况已经好多了。” “病人目前已经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还是很幸运的,那一刀只差几毫米就会捅到肝脏了。现在主要是右侧膈肌挫伤,大概调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主治医生仔细的向何瑞然说明了情况,“您大概有半个小时的探望时间,病人现在身体还没有恢复,最好还是要静养。” 何瑞然点了点头,越过医生,小心翼翼的坐在了病床前,“你现在怎么样?” “都是我不好,你想收购如茵,就收购吧。只要你快点好。” 收购如茵?徐碧蓉涣散的瞳孔渐渐凝聚了以来,她转眼看向床边的何瑞然,眼中划过一丝动容。 他看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仿佛一泓春水,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曾几何时,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看自己的目光是那么的冷漠轻蔑,然而如今,如今说是对自己视若珍宝也不为过。 是了,那天当着自己的面,薛茵被亲生父母亲口否决,所以想要收购如茵报复他们,她一定没有想到,如今,她会又变成薛茵吧。 徐碧蓉只觉得心中满是快意,是了,做薛茵有什么好,没了股份,所谓的如茵总裁也不过有名无实罢了。 至于男人,子鸿虽好,又哪里比得上眼前的何九爷呢? 看着冷漠倨傲的男人为你一人化作绕指柔,这种满足感,又岂是征服一个何子鸿能比得上的。 她笑弯了眼,艰难的动了动手指,试图握住何瑞然的手,然而她的指尖不过略略触到何瑞然,就被他迅速的甩开了。 何瑞然一下子站了起来,他下意识的在隔离衣上反复蹭着手,仿佛徐碧蓉是什么不堪入目的脏东西一般。 “九爷……” 徐碧蓉无声的在呼吸机后呼唤着,眼睛一眨,两行泪珠就落了下来。 何瑞然似乎也很不解身体的下意识反应,见徐碧蓉哭了,他连忙大步上前想要为她拭泪,然而指尖不过刚刚感受到徐碧蓉的呼吸,他就产生了难以抑制的恶心感,指尖一闪,就避开了徐碧蓉的脸。 不对,这一切都不对! 何瑞然抬手向后拢了拢额前的覆发,虚眯着眼一寸寸的仔细观察着徐碧蓉,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明显。 眼前的这张脸,每一寸都是那么的熟悉,但却分明不是她。 他的感觉不会错的,同样还是那双眼睛,但他却一点也感受不到曾经的悸动。 这么多年浮沉商海,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野兽一般的直觉。靠着这直觉,他躲过了不知多少明枪暗箭。 而现在,他的直觉在不停拉响警报,提醒他这个女/人不对劲。 何瑞然深吸了一口气,却怎么也嗅不到熟悉的茉莉花香,他攥紧了拳头,面上却看不出半点情绪。 徐碧蓉被何瑞然深邃的黑眸看得后背一紧,心里顿时忐忑不安的敲起鼓来:他为什么这么看她?难道他发现了什么吗? 看着明显紧张了起来的徐碧蓉,何瑞然眯了眯眼,突然薄唇轻勾,笑了起来。 “对不起,我被你吓到了,所以才会突然有些敏感。” “对了,公司的事情也不急,你好好养伤。兼并如茵的事情,等你好了再处理好不好?” 徐碧蓉放松了后背,对着何瑞然点了点头。 见女/人点头,何瑞然眸色渐深,继续说道:“还有就是你/妈妈,她突然暴起伤人,现在已经被警/方控制了。你放心,我已经打点好了关系,一定帮你问个水落石出。” 问个水落石出?徐碧蓉呼吸一滞,紧张的攥紧了床单。 一开始找上徐母,是因为她自信,即使徐母抵不过审讯,但无凭无据,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亲母杀女,关她一个外人什么事。 但事到如今,她变回了徐碧蓉,徐母的供词可就成了心腹大患了。 到底是积威甚重,她目前可还没有把握能糊弄过何九爷。 徐碧蓉指了指呼吸机,示意自己有话要说,何瑞然不动声色的侧身按响了呼叫器,心中却把徐母的重视等级提到了最高。 护士进房检查了半天,这才将徐碧蓉的呼吸机换成了吸氧管,“何先生,您还有一刻钟的时间,有什么话可要抓紧了。” 终于能说话了,徐碧蓉不等护士出门就急切的说道:“九爷,那……那毕竟是我妈妈,现在我也没事了,这件事,能不能就这么算了。” 何瑞然长/腿交叠,仰靠在椅子上半晌没有说话。看着徐碧蓉越攥越紧的被角,他挑了挑眉,“我知道了。只是,难道你就不好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徐碧蓉咬了咬唇,“母女哪有什么隔夜仇。我……” “对了,中午你下楼之前,不是说要把一切都告诉我吗?现在能说了吗?” 一切都告诉他?徐碧蓉心中先是一紧,随后又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薛茵还没来得及把一切说出来。 她转了转眼,小心翼翼的回道:“没什么,就是,想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还有就是……” “好了,我知道了。” 看着绞尽脑汁的徐碧蓉,何瑞然心中越/发确信她有问题。 何瑞然低头看了看手表,“差不多快到时间了,你好好休息。” 高大挺拔的男人走到门边时突然停下了脚步,“对了,何家端午宴那天,你给我端的黄油明虾很好吃。等你好了以后,再陪我吃一次好不好?” 到底还是重伤未愈,刚才又强行打起精神应付何瑞然。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徐碧蓉早就因为疲惫感放松了警惕,半闭着眼睛下意识的回道:“好。” 假的!她明明知道,他对黄油明虾里的香草粒过敏。 背对她而站的何瑞然攥紧了门上的把手,小麦色的大手上青筋暴起,连带着把手都轻轻/颤动了起来。 何瑞然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对身后女/人严刑逼供的冲动,赤红着眼走出了病房。 坐在病房外的杨助理见何瑞然出来了,连忙站了起来,关心的问道:“何总,徐秘书怎么样?” 何瑞然甚至来不及脱隔离服,就急切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烟。左手捏着打火机,却颤抖的半点对不准火,还是一旁的杨助理替他点燃了烟。 深吸了几口烟,何瑞然才靠着烟草镇定了下来,似乎是注意到还在医院,何瑞然很快就碾熄了烟头,看着一点点黯淡下去的火星,他翕动着薄唇冷冷的吩咐道:“找两个人看好病房,我要知道徐碧蓉的一举一动。” “你说,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双重人格?” 杨助理手心微润,吞吞吐吐的回道:“这……好像是有的吧。” 对于杨助理的回答,何瑞然不可置否的抿了抿唇,他低头把/玩了一会打火机,安静的走廊里,只能听得见清脆的开合声。 “再找个审讯专家,最好擅长催眠那种。” 杨助理被何瑞然吐字间的阴森凉薄骇得汗毛直立,他咽了咽喉,也不敢看何瑞然的脸上的表情,垂着头小心的应了下来。 出了医院,薛茵第一时间进商场重新置办了几身行头,又去高级水疗馆好好的做了一次SPA, 这才开车回了她和何子鸿婚后住的别墅。 刚刚停好车,薛茵就对花园里的摆设连连皱眉,徐碧蓉占据她身体这段时间,除了一开始的蛰伏期还算收敛,后来的一段日子可谓是大兴土木。 似乎是要彻底抹去曾经薛茵的存在,徐碧蓉不仅拔去了花园里薛茵最爱的香槟玫瑰,更推倒了原本的意大利喷泉,种上了大/片的金合欢。 以徐碧蓉对繁复奢靡的痴迷,想来家具摆设也难逃毒手了。 “茵茵,你回来了。” 薛茵的视线从何子鸿身上一扫而过,拧着眉在洛可可风格的家具上梭巡了半天,眼中的讥嘲越/发浓郁起来。 从前的薛茵最爱的就是包豪斯的简洁,这一点,何子鸿分明是知道的。这么大的变化,他却能视而不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眼瞎还是心瞎。 藏着一肚子话要说的何子鸿见薛茵只是站在门边没有说话,连忙殷勤的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购物袋,“你之前不是晕倒了吗?怎么还去购物了。” 见薛茵表情不好,何子鸿又连忙讪讪的改口道:“嗨,你喜欢就好。我只是担心你身体吃不消。” “下次,你想去购物,我陪你去好不好。” “对了,我这次去美国给你带了不少礼物。我还特意去了一趟大都会博物馆,当时我们一起拍的雕塑现在……” “何子鸿。”薛茵将视线从客厅里那张金线刺绣繁复佩兹利纹的丝绒沙发上收了回来,她平静的看向眼前侃侃而谈的何子鸿,淡淡的说道:“我们离婚吧。” 120.鸠占鹊巢 何子鸿以为自己听错了, 眨了眨眼睛,强笑着试图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还拍了你最喜欢的画家康定斯基的《Several Circles》的1:1模仿画,我还记得当年我们在美国新婚旅行的时候……” “我说我们离婚吧。” 薛茵重复了一遍, “如果你还是听不见, 我可以再重复第三遍, 第四遍, 直到你听见为止。” 何子鸿脸上苦苦维持的笑容随着薛茵的话一点点的消失了, “什……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 抢在薛茵说话前急切的说道:“是不是我之前说过的那些话?都是我不好, 我不该一走就是这么长时间,更不该说那些伤人的话。” “是我不够体贴,你身体不好,甚至晕倒在大街上。而我却不在你身边。” “这次去美国,我才知道你为了我特意拍下《山川卧游卷》送给博士。” 提起薛茵背后为自己的付出,何子鸿激动的上前了一步,情真意切的说道:“茵茵, 这几年我们总是在争吵, 就是因为缺乏沟通。你可以生我的气,但不要说出离婚这么伤人的话好不好。” 听着何子鸿真挚的表白,薛茵脸上却无一丝感动, 反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以为, 我是在感情用事, 假借着离婚来对你撒气吗?” 薛茵长舒了一口气, 向后仰靠在墙边,淡淡的说道:“何子鸿,原来,你还真是不懂我啊。” “我会因为任何事情和你吵架,但我绝不会用离婚作为威胁丈夫就范的手段。这是我们订婚时我说过的话,原来,你早就忘了。” “等我说完。”薛茵挥手打断了急着解释的何子鸿,“你还记得那天在何氏大楼拦住你的女/人吗?那个告诉你家里的妻子是假的女/人。” “那个人,就是我。一场车祸,让我和闯红灯的徐碧蓉交换了身体。我变成了她,她顶替了我。” “可怕的是,在徐碧蓉变成植物人的那几个月,我的灵魂一直徘徊在你们周围,我亲眼看着我心爱的丈夫是怎样的毫不怀疑的接受了一个假扮我的冒牌货,甚至对这个冒牌货的讨好甘之如饴。” 即使早已时过境迁,然而提起那几个月的痛苦折磨,薛茵的眼中仍浮起了一层水光。看着脸色煞白的何子鸿,薛茵锥心泣血的说道:“何子鸿你知道吗?那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取代的感觉,十八层地狱也莫过如此了。” “好,一开始我可以试图理解你,毕竟灵魂转换这种东西太过匪夷所思,正常人也确实也很难想到。” “但是当我好不容易恢复自由,第一时间跑去提醒你时。你不仅把我当成了疯子,更是一次又一次的在我面前维护那个冒牌货。” 薛茵伸手点向何子鸿的胸口,“你刚刚还说,我最喜欢的画家是康定斯基,你再看看这屋子。哪一点符合我喜欢的极简主义?嗯?徐碧蓉和我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你说,到底是你何子鸿对我太漠不关心,还是你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何子鸿只觉得薛茵点在胸口的手指仿佛直直的点进了他心里,让他的心直直的往下沉。 房间里明明开了空调,细密的汗珠却从他的额间不断渗出,空调冷风一吹,汗湿的衬衣就紧紧贴着在他背上,凉飕飕的刺得他直哆嗦。 “我……我……” 何子鸿翁合着嘴唇,试图为自己辩解几句,然而他的喉咙里却仿佛堵着一块大石头,怎么都吐不出半个字。 薛茵红唇微勾,眼中满是讥嘲,“你看,你也解释不清吧。” “不如我帮你说,因为徐碧蓉愿意为你洗手做羹汤,愿意做你贤淑温顺的“贤妻”。你看,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在我最辛苦的时候,我甚至为了你扔下一切飞去美国联系疫苗。” “可笑的是,我千辛万苦求来的疫苗成了你不能提起的逆鳞。而徐碧蓉不过就势一退,就成了你对她视若珍宝的原因。” “你说,这一切讽刺不讽刺?” 何子鸿脸色一片死灰,“不是这样的。”他拼命的摇着头,试图上前拉住薛茵,“我承认,我被她放弃工作的举动蒙蔽了双眼。” “我只是以为,你因为突然不能工作,所以才会改变一些生活习惯。茵茵我发誓我是真的不知道。” 薛茵狠狠的甩开了何子鸿的手,“别挨我,我嫌你脏。” “脏?” 仿佛晴天霹雳一般,何子鸿难以遏制的喊了出来,仿佛难以接受这样的打击,他踉跄着摔在了地上,清俊的脸上看不见一丝血色。 薛茵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冷冷的扔到了何子鸿的身旁,“离婚协议书,我对财产方面做了一个初步的划分。你看看,如果没有什么要删改的,就签字吧。” 看着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书,何子鸿颤抖着唇哀求道:“一定要离婚吗?我不离婚。茵茵我不能没有你。” 薛茵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扫视了一圈别墅,这个昔日的爱巢如今已经变得格外陌生,每一寸,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另一个女/人的味道。 “我的电话没有变,你签好字再联系我。” 薛茵提起购物袋,毫不犹豫的拉开了房门,看着突然爬起来的何子鸿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她提起高跟鞋狠狠的向后踩了下去。 即使发出阵阵痛呼,身后的男人却仍旧倔强的不肯撒手,薛茵没有回头,只是平静的说道:“我说我嫌你脏,你觉得是在开玩笑吗?” 薛茵闭了闭眼睛,“是不是要我当着你的面吐出来你才相信。” 她扭过头,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嫌恶,“到最后,你还不肯放我得体的离开吗?” 何子鸿被她的眼神一刺,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这是最后一次,何子鸿,你这双搂过徐碧蓉的手,真的让我好恶心。” 砰的一声关门声响起,何子鸿低头看着脚下的离婚协议书,只觉得天旋地转,怎么都呼吸不上来。 不,不能让茵茵走! 如果她走了,他们就彻底结束了。 何子鸿顾不得换鞋,光着脚跑出了别墅,然而车库里薛茵的车已经不见了,看着昏黄路灯下拉长的倒影,何子鸿攥紧了拳头,心怀不甘的倒在了地上。 “主人,我们接下来去哪?”九乌乖巧的蹲在副驾驶上,小/嘴巴一张一合的吃着巧克力棒,“现在何子鸿和何瑞然都填满了七朵花。剩下的两朵主人想到办法了吗?” 薛茵打着方向盘换了一个方向,“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剩下的事情等我好好计划计划再说。” “可是我们不去见何瑞然吗?” 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豪华酒店,薛茵随手将车钥匙扔给了泊车小弟,“我现在和何子鸿还没有离婚,现在去见他,是提醒他我是他的侄媳妇吗?” “男人这种生物,最怕的就是上赶着。见面自然是要见的。可是你想一想,让他自己发现,再默默挣扎,顺便让他的爱在情难自抑里升华,不是更好吗?” 看着观光电梯外的夜景,九乌挠了挠脸,默默将肚子里的话咽了回去。 穿越了这么多个世界,以它对真君的了解,一旦确定了主人,挣扎是不可能的,尊上只会生气主人没有第一时间见他,说不准啊,还会借着这怒火做出各种不可描述的可怕事情。 小熊猫打了个激灵,缩着脖子不敢再想下去了。 空荡的办公室里,只留下了办公桌前一盏台灯,何瑞然沉默的仰靠在座椅上,深刻的轮廓半掩在黑暗中,只有深抿的薄唇暴露了他此时的愁绪。 男人指间夹着的雪茄已经燃至一半,轻轻一动,一段烟灰就无声的落在了地毯上。 “何总,约瑟夫博士的电话。” 仿佛被惊醒一般,何瑞然坐直了身子,随手将雪茄碾熄在烟灰缸里,拿起电话认真的说道:“博士。” “是的,我有一个病例想要咨询您。” 助理杨路找来的审讯专家对严刑逼供确实有一手,但是涉及到双重人格,又要尽量做到不伤害其中一个人格,饶是对方经验丰富,也不免有些苦手了。 没办法,何瑞然只有暂时停止这一条路,改为向心理学的专业人士请教。 约瑟夫博士是目前国际顶尖的心理学大师,对精神分裂与双重人格研究多年。何瑞然也是托了不少关系才联系上他。 “同一个人,表现出了不同的人格。对,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并没有共享记忆。是的。” “亲自见一见吗?”听到博士要亲自见一见患者,何瑞然顿时有些犹豫,他摩挲了一下手指,小心的问道:“事实上,我希望能消灭一个人格。如果贸然让她和您见面,会不会,让她产生警觉,甚至对另一个人格不利。” 电话那头的博士思索了片刻,这才回道:“理论上来看,双重人格很难消灭其中一个。一般来说,都是会互相融合。想要治疗双重人格,关键还是找到病因。” “如果不完全解决人格分裂的心理诱因,病就很难治好。” 对于这陌生而棘手的病,饶是何瑞然自负智商卓绝,能力过人,也第一次一筹莫展起来。 他最怕的,是她永远的消失,怕他们的曾经变成泡影。 似乎是察觉到了何瑞然的忐忑,约瑟夫博士翻了翻日程表,“这样吧,明天我会受A大的邀请进行一次学术讲座。不如你来一趟A大,我们当面谈谈怎么样?” 作为一个学术狂人,仅从何瑞然的寥寥数语,他就对这起病例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从他的个人判断来看,人格的分裂不可能超出患者智商情商的基本限制。 不得不说,这个似乎并不太像双重人格的病例,已经极大的引起了他的兴趣。 看着送来厚厚一叠文件的助理杨路,何瑞然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博士的邀请。 挂了电话,何瑞然抬头看向助理,“这是什么?” “这些是关于徐秘书的一些调查,还有这个,是事故当天的监控录像。警/方那边的审讯记录目前还有些困难,想要拿到的话,可能还要再等等。” 看着桌上的文件,何瑞然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看着一脸疲惫的何瑞然,杨助理动了动唇,有心想要劝他休息。现在的何瑞然,仿佛绷到最紧的弓弦,随时等待着进攻。 只是不知道,到最后,他是达成所愿,还是伤人伤己。 杨路咽了咽喉,到底还是忍下了劝说,小心的退出了办公室。 何瑞然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拂过桌上的文件,这里面,是不是就藏着她一直欲说还休的秘密。早知道会有今天的分离,他一定会再勇敢果断一些,那些白白浪费的徘徊,每一次想起,都让他的心里的空洞更扩大一分。 拿起U盘,何瑞然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然而看着屏幕上倒在血泊里女/人,他终究还是低下了头,随着无声的呜咽,男人攥紧了拳头,恨不得冲进去以身代之。 咬紧牙关看完一遍后,何瑞然深吸了一口气,按着鼠标想要关掉页面。然而电光火石间,他却突然注意到被压在地上的徐母一直试图扭头看向街对面的方向。 画面里的徐母极力的伸着指尖,一脸惊慌失措的看向街对面。 那里有什么? 一个能下手捅向自己亲生女儿的女/人,是什么让她如此在意? 何瑞然后背一紧,坐直身子按响了呼叫器,“杨路,你现在立即去帮我调当天中午街对面的监控,我要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助理杨路很快送来了街对面咖啡厅的监控记录,何瑞然颤抖着手点开了视频,却惊讶的发现,在街对面造成骚乱的,那个晕倒在地的女/人,赫然是他的侄媳妇,何子鸿的妻子:薛茵。 121.鸠占鹊巢 伴着强劲的鼓点, 人群在迷乱的灯光里肆意舞动着,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捂着鼻子小心的绕开衣着火辣的女郎,东张西望的四处寻找了半天, 才在昏暗的角落里找到喝得醉醺醺的何子鸿。 “子鸿, 你喝醉了。” 何子鸿抱着威士忌抬起了头, 半眯的眼睛半天对不住焦, 还是男人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才认出来人。 “孙师兄, 你来了。” 他拍了拍身旁的沙发, “我点了好多酒,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来人是何子鸿大学时的同系师兄,孙骏。现在正在A大读博,算是何子鸿生活中最信任的朋友。 何子鸿打了个酒嗝,扯了扯领带,举着酒瓶又要往嘴里灌, 却被孙骏一把抢了过去。 “薛学/妹呢?我给她打电话让她接你回去吧。” 提起薛茵, 何子鸿突然就捂着脸哭了起来,“师兄,怎么办?茵茵不要我了。” 孙骏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伸手拍了拍何子鸿的肩膀, “你们怎么了?” 何子鸿抬起头, 喃喃自语道:“她嫌我脏, 茵茵她……她要和我离婚。” “离婚?” 孙骏原本以为这次何子鸿找他还和过去几年一样, 只是小夫妻之间的小矛盾。然而听何子鸿的形容,分明是出现了原则性的问题。 飘忽不定的灯光在何子鸿深蹙的眉间落下点点阴影,他抱头蜷缩在沙发上,狼狈的呢喃道:“我不想离婚。” “师兄,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弥补犯下的过错。” 孙骏端起桌上的冰水轻轻抿了一口,犹豫的回道:“子鸿,你……是不是……出轨了?” “毕竟,薛师妹那么爱你,除了这一点,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原因会让她想要和你离婚。” 仿佛被刺痛一般,何子鸿颤抖着手打翻了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液淅淅沥沥的浸/湿/了他的西裤,何子鸿却仿佛毫无感觉一般重新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下一大杯威士忌,他才借着酒精点了点头。 “比那更可怕……我犯了罪不可赦的大错。可是师兄,即使这样,我还是自私的不想失去她。” 看着一脸痛苦的何子鸿,孙骏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劝。只是默默陪在一旁,直到何子鸿喝得不省人事才扶着他离开了酒吧。 空荡的街道上,不少刚从酒吧买醉的人正抱着电线杆又哭又笑,孙骏掏出手机,拨给薛茵,对方却已经关机。 没办法,他只能拖着何子鸿上了车,带他回A大宿舍将就一晚。 刚刚开进校门,瘫在后座的何子鸿就默默的爬了起来。看着月色下的大操场,何子鸿按下了窗户,熟悉的桂花香伴着阵阵凉风拂面而来,他又恍然想起和薛茵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9月开学季,他当时是校学生会新闻部的副部/长,为了新学年校报的第一期素材,他带着单反特意来大操场拍新生军训照片。 那个时候,一身军装的薛茵哪怕只是素颜,也在“绿油油”的方阵里很是出众。A大军训管理并不算太严格,不少女生都可以站一会休息一会,只有她,因为被选为了列首,所以一直倔强的不肯动。 炎炎烈日下,她白/皙的脸颊被晒得通红,汗湿的碎发一缕缕的贴在脸边,她却一直咬着唇不肯请假。 现在想想,第一次见面,她外柔内刚的性格就已经表露无遗了。 何子鸿当时特意围着薛茵拍了好几张照片,出于尊重,他特意等在一旁,打算结束后征询薛茵的意见看她是否同意被列为素材。 事实上,这只不过是例行惯例的询问罢了,毕竟是能在校报上出风头的好事,基本上所有同学都会同意。 然而薛茵却拒绝了。 那也是从小众星捧月,天之骄子一般长大的何子鸿第一次被拒绝。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交集,也是那次拒绝,让何子鸿记住了这个经管院的小学/妹。 然而他们的缘分却不仅如此,仿佛冥冥之中注定了一般,当他又一次从大操场经过时,恰好抱住了中暑晕倒的薛茵。 何子鸿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的场景,耀眼的阳光勾勒着少女金色的轮廓,伴着操场旁盛开的桂花清香,娇柔的她就像一朵花,轻飘飘的落进了他怀里。 也从此落进了他心里。 想起往事,何子鸿的唇边勾起了一抹浅笑,然而无情的现实却很快让他的笑消失在了风中。 薛茵拿出离婚协议书的话又一次回响在何子鸿耳际,仿佛在他的脑中埋了一根针,刺得他痛苦不堪。 一开始,他们明明是那么相爱,那么幸福。为什么那些甜蜜会被生活的琐碎消磨,为什么他一直没有学会体谅她,为什么命运要对他开这么大的玩笑,让他犯下这么大的错误。 “子鸿,你醒了。” 孙骏透过后视镜看向蜷缩在后座的何子鸿,“刚才你一直醉着,我也不知道你车停在哪。薛学/妹的电话又关机了,所以我就把你带回学校了。” “今晚你看是在我宿舍将就一晚还是……” 听说薛茵关机了,何子鸿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打碎了。 从前不论多晚,不论薛茵有多忙,听说他喝醉了,都一定会亲自来接他。看来,茵茵是真的不要他了。 何子鸿捂着抽痛的心口,闷闷的回道:“师兄,我不想回家。” 他不想再回到那个面目全非的家,那个家,已经没有妻子的痕迹,桩桩件件,都是他背叛妻子的证据。 一想到自己居然和一个陌生人同床共枕了几个月,何子鸿就从心底的对那里泛起厌恶恐惧。 孙骏理解的点了点头,把车停在了楼下。两人下了车,孙骏却没有上前开门,反而将手中的门卡递给了何子鸿,“这是我的门禁卡,你直接刷卡上去吧。” 何子鸿接过卡,疑惑道:“师兄你不回去吗?” 孙骏推了推眼镜,“我实验室还有实验数据要盯,今晚就不回宿舍住了。” 听说孙骏这么忙,何子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师兄,我没想到你这么忙。早知道就不打扰你了。” 孙骏笑着摇了摇头,“嗨,我们什么关系。再说,我除了当个听众,别的也帮不了你什么。” “只是子鸿啊,师兄毕竟虚长你几岁,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能不爱听,但师兄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得说出来。” 孙骏停顿了一会,这才接着说道:“这么多年来,薛师妹对你啊,那是掏心掏肺的好。今天呢,你虽然没有直说,但师兄也听出来了,你啊,肯定是做了对不起薛师妹的事情。” “你现在虽然后悔了,但世事无常。如果,我是说如果啊,薛师妹要是不愿意原谅你,你也要理解她的骄傲。” 何子鸿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闷闷的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听进去了。 眼看着曾经的神仙眷侣走到今天这步,孙骏也惋惜的长叹了一口气,“行了,时候不早了,你上去吧。” 似乎是为了调节气氛一般,孙骏又拍了拍何子鸿的肩膀,“你一会上楼可小心点,李教授他老人家最近也住博士楼。要是被他老人家看见你了,又要念叨你这个得意门生放弃深造,一心往商场钻了。” 提起从前的导师,饶是何子鸿心情再低落,也配合的扯了扯嘴角。 “行,我知道了。师兄你忙去吧,我这就上去了。” 看着孙骏的背影,何子鸿抿了抿唇,又补充道:“师兄,谢谢你。” 孙骏挥了挥手,弯腰钻进了车。 低头看着熟悉的门卡,何子鸿仿佛重新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大学时光,点开手机,看着空荡荡的通话记录,他终于死心的闭了闭眼,刷卡进了学生公寓。 金城酒店是A市最富盛名的五星级酒店,相比主打度假风格的璧月山庄,金城酒店靠着几位手艺精湛的大厨和色香味俱全的招牌菜屹立A市几十年不倒,甚至成了每一个来A市的游客必到的“景点”。 一觉睡到上午9点,薛茵才懒洋洋的换了条复古高腰连衣裙,抱着小熊猫下楼觅食。 “主人,据说金城酒店的广式早茶特别好吃。” 九乌兴奋的扳着小爪子算道:“我想吃生龙虾饺皇,焦糖炖蛋,对了,还有菠萝油!” 薛茵爱怜的揉了揉它的小耳朵,“好,都满足你。” 电梯一路下降着,饥肠辘辘的小熊猫已经急不可待的飞了起来,“太好了!说起来,穿梭这么多个世界,最棒的就是可以尝到各种各样的美食。”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薛茵拢了拢长发,正准备往外走,就和正接着电话,急匆匆踏进电梯的男人撞了个正着。 “不好意思。” 薛茵点了点头,侧身让男人先进了电梯。 对方擦了擦圆盘脸上的汗珠,抬头一看薛茵的脸,白胖的脸顿时就又红又胀,他下意识的咽了咽喉,讨好的倒退了一步,“不不不,您先请。” 薛茵不置可否的歪了歪头,在男人热切的目光下先行一步出了电梯。 走过转角,薛茵虚眯着眼回头看了一眼缓缓阖上的电梯门,眼中掠过一丝浮光。 “主人,那个男人你认识吗?” 薛茵给埋头大吃的小熊猫倒了杯水,“那个男人,好像是上次张英推荐给何瑞然的李翼。” 九乌咽下了嘴里的菠萝包,摩挲着下巴回道:“我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被主人你当场怼回去以后还愤愤不平想要灌醉主人的智障啊!” 薛茵被它逗得噗嗤一声笑了,“瞧你,都会骂人了。” “只是不知道,他来金城酒店有什么事?” 四楼的私人会所里,张英拉着刚刚进屋的李翼向坐在上座的女/人介绍道:“来来来,我给几位介绍一下。这位,是金岚金小姐,这位是金小姐的女/人,小金小姐。” “弟妹,这位就是我们互通贷的创始人,李翼。你呢,叫他一声小李就行了。” 金岚笑眯眯的端起了桌上的酒杯,“小李这么年轻就创办了这么成功的公司,不愧是青年才俊。” 李翼受宠若惊的接过酒杯,一口饮尽,“哪里,以后还需要金姐您多关照。” 笑眯眯的看着两人交际的张英见缝插针的补充道:“那是,小李啊,你可得给你金姐多敬几杯酒啊。她啊,可是我那个老哥,何氏集团董事长身边的大红人。” “以后我们互通贷,可就全指着她照应了。” 提起何从礼,被冷了一个多礼拜的金岚有些不自然的抿了抿唇。自从那天在琢园被何瑞然当面训斥,何从礼待她就冷了几分。 虽然她还是何从礼身边唯一的女/人,但朝不保夕的危机感也让她越来越恐惧。这也是为什么,她会把这么多年攒下的全部身家投进互通贷入股,甚至扯着何从礼的幌子来见李翼的原因。 靠男人靠了这么多年,习惯了贵妇生活的她想要在何从礼死后继续留在上流社会,就只能趁着何从礼还没有厌倦她,狐假虎威的弄点事业了。 几个人各怀心思的联络了一会感情,还有工作的张英带着李翼先走一步。 两人刚走,金岚就收了脸上的笑,恨铁不成钢的拧了女儿金瑶一把,“你最近是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 “刚才那可是我们以后重要的合作伙伴,尤其是那个小李,他只比你大六岁,现在已经是身家十几个亿的企业家了。你一直板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谁脸色看呢。” “等到互通贷平台发展起来,涨到几十个亿,甚至上百亿可都是有可能的。” 金瑶吃痛的低呼了一声,嘟着嘴回道:“妈,他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金岚斜了她一眼,“你啊,怎么什么事情都要我摊开了讲。” “以前妈总想着要你嫁入豪门,可这些豪门那也是最势利眼的,你何叔叔带着你的时候各个说得比蜜还甜,真要真/刀实/枪的提亲了,又一个个缩得比兔子还快。” 说起那些见风使舵的人,金岚愤愤不平的将桌上的纸巾揉成了一团,随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笑眯眯的说道:“都说金龟婿金龟婿,依我看,这小李可不就是一个金龟婿吗?” “什么?!你要我嫁给他?”金瑶花容失色的站了起来,身后的高背椅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一想起矮胖的李翼,金瑶的眼中就满是嫌恶,她拼命的摇着头,抗拒的喊道:“不行,要我嫁给那个死胖子,妈你干脆杀了我算了。” 不等金岚回话,她抓起手提包就急匆匆的冲出了包厢。只留下金岚在身后恨铁不成钢的呼喊。 “你这孩子,真是被我惯坏了。小李不好,你倒是给我找个好的啊?” 吃过早午餐,薛茵抬手看了看表,重新点了一壶龙井。 “主人,还有人要来吗?” 不等薛茵回答,一道男声就传了过来,“薛小姐,你约我有什么事?” 薛茵站起身,扭头笑了起来,“贾斯汀,你来了。快请坐。” 随着蒸腾的沸水,甜白瓷杯中的茶叶恣意的舒展着,薛茵撇了撇茶沫,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手上目前还有如茵酒店20%的股份,不知道DF公司有没有意愿收购?” 贾斯汀吃惊的挑了挑眉,相比上一次的六神无主,这一次见面,眼前的女/人又再一次恢复了从前商场女强人的气定神闲。 他抿了抿唇,斟字酌句的回道:“如茵如今上市在即,您怎么突然想要卖掉手中的股份?” “贾斯汀,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明人不说暗话,如今我虽然还是如茵的股东。但却被彻底架空了。” “不能实现我构想的公司,还是我的商业王国吗?” 贾斯汀摸了摸鼻子,忍不住说道:“其实我一直觉得,薛小姐您才是如茵的灵魂。对于您父母的决定,我也深表歉意。” “只是我毕竟只是亚太区的合伙人之一,总公司的决定,我也不能违背。” 对于贾斯汀的话,薛茵并没有深思究竟是真是假。她低头啜了一口茶,不置可否的笑道:“我知道,当年DF公司能雪中送炭,我已经非常感谢了。” “总之,现在我打算出手手上的股份。拿到我这20%,DF公司就可以越过薛怀高夫妇,成为如茵的第一大股东。” 看着若有所思的贾斯汀,薛茵一口喝尽了杯中茶,起身站了起来,“这笔买卖划不划算,我想贵公司会算清楚的。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我的联络方式没有变,三天之内,你随时可以找我。” “再见。” 离开餐厅,薛茵正轻点手指盘算下一个目的地,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孙师兄?” “薛师妹,你总算接电话了。我跟你说,子鸿昨晚在酒吧喝醉了,我又打不通你的电话,只好把他带回学生公寓了。” “昨晚我忙着记录实验数据,一晚没回宿舍。没想到刚刚一回去就发现子鸿不见了,现在他手机钱包都不在身边,几个小时都没回来。” “昨晚他心情一直很低落,我担心,他……他不会想不开吧。” “不管怎么说,你们总归还是夫妻,你看,你现在能不能来A大一趟。” 想不开?薛茵无奈的扶了扶额头,何子鸿现在才填满了7朵花,他要是死了,那这块灵魂碎片岂不是永远收不回来了? 再一联想何子鸿情绪化的性格,薛茵的心也一下子提了起来,“我知道了师兄,我现在就赶过去。” 挂了电话,薛茵烦躁的捋了捋长发,掏出车钥匙急匆匆的下了楼。 何氏大厦 “何总,”助理杨路敲了敲门。 “进来。” 杨路一进门,就被屋里的浓浓的烟味熏的咳嗽了一声,看着烟灰缸里堆成小山的雪茄蒂,他心惊的抬眼看向何瑞然,却发现明显一宿没睡的男人此时眼睛亮的惊人。 仿佛有一股莫名的精神在支撑着他,让他激动到甚至有些亢/奋。 “我有了一些发现,现在就等着博士帮我解答了。” 看着散落了一桌的文件,杨路强行收回了视线,小心的提醒道:“约瑟夫博士的学术讲座大概11点结束,我们差不多到时间出发了。” 何瑞然抬手看了看表,又低头嗅了嗅身上的烟味,“我知道了,我冲个澡换身衣服我们就出发。” 热气蒸腾的浴/室里,热水顺着男人高/挺的鼻梁一路划过曲线分明,排列整齐的腹肌,最后顺着紧实的小/腿汇聚在地上。 何瑞然向后捋了捋额前的碎发,不断回想着昔日女/人的一举一动。 她的几次失态,都是在何子鸿面前,从前他只考虑到了何子鸿,却忘了在场的另一个女/人:薛茵。 还有她第一次出现那次,他调了录像才知道,原来她还先和何子鸿在大厅发生过争执。 只可惜录像没有声音,不能知道他们两人说了些什么。 徐碧蓉产生这么大的变化,背后一定和薛茵有关。博士说双重人格最重要的是找到人格分裂的心理诱因。 她们俩第一次产生交集,是几个月前的一场车祸。后来,徐碧蓉就变成了植物人,昏迷了好几个月。 奇怪的是,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来何氏找何子鸿。 再后来,就是她进入何氏求职,来到了自己身边。 何瑞然关了热水,摇头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他有预感,答案已经不远了,只要戳破最后一张纸,他就能找到找回她的方法。 穿上杨助理提前准备好的西装,何瑞然对着镜子束紧了领带。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的眼前却浮现起那天她在电梯里为自己打领带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记忆中她的脸却变得很模糊。 只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始终清晰如昨。 薛茵一路开车进了A大,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重大活动,整个A大都不允许外校车辆随意进入校园,没办法,她只能把车停在了学校附近的停车场,走路往博士楼赶。 在拒绝了第五个热心上前带路的师弟后,薛茵才知道,原来今天有国际上知名的心理学专家约瑟夫博士在A大开讲座。 因为有太多闻讯赶来听讲座的外校人士和媒体,学校才特意禁止外校机动车随便进校。 顶着炎炎烈日,没走几步就满头大汗的薛茵正想躲到树荫下等校车,就看见了坐在老教学楼台阶上的何子鸿。 “何子鸿,你不是小孩子了。不带手机,不带钱包,招呼都不打一声的就一个人乱跑。你有没有想过好心收留你的孙师兄的感受啊!” 看着眼前白/皙笔直的小/腿,何子鸿抬起头,惊喜的喊道:“茵茵,你来了!” 薛茵侧身避开了他的手,“你知不知道孙师兄有多着急?他甚至担心你想不开。还特意给我打电话。” 何子鸿挠了挠头,讪讪的回道:“我……我有给师兄留字条啊。” “我手机没电了,师兄的充电器又和我的不兼容。我就拿了点钱,想着在学校逛逛,顺便去超市买个临时充电器来着。” 他话音刚落,薛茵的手机就响了起来,“薛学/妹,不好意思。我刚刚才在垃圾桶里发现子鸿留的字条。他说他想一个人静静。” “可能是窗户没关,字条被吹进垃圾桶了。是我太多虑了,不好意思啊学/妹。” 薛茵看了一眼站起身替她挡阳光的何子鸿,“没事,我刚好也找到他了。嗯,好的。我会和他好好谈谈的,师兄再见。” 挂了电话,薛茵闭了闭眼,“你想跟我说什么?” 何子鸿焦虑的舔/了舔唇,讨好的说道:“茵茵,你还不记得,我们的毕业纪念照就是在这拍的,那天我们都穿着学士服,然后摄影师非要我背着你,我记得那天的阳光也像今天这么刺眼,你一直担心晒黑,我……” “何子鸿。”薛茵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你想要和我谈的是这些,那么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回忆虽然珍贵,现在提起来,又有什么用呢?” 薛茵转身要走,却被何子鸿一把拉住,“好,我不说这些了。我们谈别的,只要你不急着走……” “是的,我已经进校门了。”A大的外校机动车禁止令对于何瑞然这样捐助了大笔资金的校友自然是不算在内的。 司机一路驶向大礼堂,坐在后座的何子鸿正和已经结束演讲的约瑟夫博士通着电话,“事实上,我确实有了一些发现想要请教博士。” “对。” 汽车驶过老教学楼时,认真听着电话的何瑞然随意的看向了车窗外,隔着茶色玻璃膜,他恰好看见了台阶上拉扯的两人。 一身红裙的女/人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上挑的眼角,浓密的羽睫仿佛小扇子一般上下扇动着。说话时,她会不自觉的绕一绕耳边的碎发,此时似乎是在生气,她洁白贝齿正轻/咬着红唇,秀眉微蹙,举手投足间,就是一段亦笑亦嗔的烈烈风情。 “停车。” 何瑞然下意识的喊道,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着,整个世界仿佛一瞬间的安静了下来,周围的一切都被刻意模糊,他的眼中仿佛只能看见车窗外的她。 所有的信息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的打碎重组着,最后得出了一个唯一的答案。 是她!原来是她! “何?你觉得你的发现能找到另一个人格吗?”电话里,约瑟夫博士问道。 何瑞然的喉结上下滑动着,他闭了闭眼睛,哑着嗓子回道:“不,我想我已经找到她了。” 122.鸠占鹊巢 看着车窗外拉拉扯扯的两人, 何瑞然的眼中渐渐结起了寒霜,为什么她不回来找他?难道变回了薛茵,他们的过往对她而言, 就无关紧要了吗? “何总?” 坐在前排副驾驶的助理杨路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 却被何瑞然深蹙的眉心骇的连忙闭上了嘴, 只是偷偷的和司机交换了一个眼神, 屏息凝神的低着头缩小存在感。 “太阳这么晒, 不如去附近的水吧谈吧。你不是最爱吃那的蜂蜜厚多士吗?”看着一脸不耐的薛茵, 何子鸿小心翼翼的问道。 薛茵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珠, 看着被炙烤的差点冒烟的柏油马路,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何子鸿见薛茵终于没有再急着要走,顿时眉头渐松,咧着嘴笑了起来。 见他这么开心,薛茵抿了抿唇,一言不发的转身向水吧走去。 “茵茵, 等等, 我帮你撑伞吧。” 何子鸿急匆匆的跟在薛茵身后,几次伸手想要拿过薛茵手中的伞,却被她侧身避过, 两人争抢间, 踩着细跟高跟鞋的薛茵脚一滑, 趔趄着身子差点从台阶上滑下去。 紧紧跟在她身侧的何子鸿顿时眼疾手快的伸手揽住了薛茵, 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 看着粉色遮阳伞下亲密相拥的两人, 下意识想要冲下车扶住薛茵的何瑞然攥紧了手中的把手。 一秒,两秒……十秒,他们始终没有分开。而这短短十秒,对于何瑞然而言却显得格外漫长。 男人小麦色的大手上暴起了青筋,他难耐的动了动脚,熊熊妒火燃烧着他岌岌可危的理智,也让车厢里的气氛越/发的凝滞。 “松手!” 听出薛茵话中的怒意,何子鸿留恋的深吸了一口她发间的茉莉花香,不舍的松开了手。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节松动的台阶还是没有修好。我记得以前你也差点在这摔过,当时还好有我在,要不然你可得受罪了。” 提起往事,两人的脸上都多了几分感伤。 薛茵侧头避开了何子鸿深情款款的视线,生硬的回道:“我承认,你曾经给我很多幸福。” “但于此同时,你也给了我太多痛苦。” 看着脸色一点点灰败下去的何子鸿,薛茵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和我谈什么,但何子鸿,婚,我是一定要离的。” 说完最后一个字,薛茵越过何子鸿向台阶下走去,看着她的背影,何子鸿哆嗦着唇惨然的垂下了肩膀,眼中的光彩一点点的熄灭了。 “何总,前面是台阶,车……开不过去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总裁一定要跟着前面两人,但看着尽头的台阶,司机踩下了刹车,为难的请示道。 看着一点一点从自己视线范围内消失的背影,何瑞然抬手覆住了自己的眼睛,身体伴着低哑的笑声仰靠在座椅上,久久没有说话。 她是薛茵,也是她的侄媳妇。 现在,她是一名有夫之妇。 但他还是想要她,他的每一寸身体都在渴望着她,这渴望让他痛苦,让他煎熬,却更近一步的激起来他的胜负欲。 她会回到他身边的,就算不惜一切代价,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要重新夺回她。 捂着窒闷的胸口,何瑞然的眼中却燃起了势在必得的火焰,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哑着嗓子说道:“帮我查查薛茵和何子鸿的近况,尤其是他们的婚姻情况。” 记忆中,她的几次失态,都是因为何子鸿对徐碧蓉的维护。以她的骄傲,不可能原谅何子鸿对徐碧蓉的错认。 然而昔日薛茵对何子鸿的深情,即使是他这个局外人也有所耳闻。 一想到薛茵曾怀着一腔孤勇远赴美国为何子鸿拉回五价轮状病毒疫苗的代理权,何瑞然心中的不确定就更多了一分。 看着脸色变幻不定的上司,助理杨路咽了咽喉,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何总?约瑟夫博士那边?” 何瑞然抬手看了看表,考虑了片刻,不答反问道:“徐碧蓉出院了吗?” 杨路摇了摇头,“徐秘书已经被转移到普通病房了,医生说至少要下个礼拜才能拆线。” “我会给约瑟夫博士亲自打电话道歉的,你帮我联系一下上次那位审讯专家,约他晚上去一趟安贞医院,就说这一次,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知道答案。” 听出何瑞然背后的深意,杨路后背一紧,不寒而栗的低下了头。 “是。” 何瑞然无意识的摩挲着手指,突然问道:“何子鸿负责的疫苗现在进展怎么样?” 杨路拿出平板电脑查阅了一番,“现在已经进行到500例患者安全评估测试了。按照目前的进度,只要通过下一阶段的10000例安全测试,我们就可以向药监局申报药品注册了。” “美国那边呢?” “根据分公司传来的消息,弗兰克博士已经开始在一些非公开场合指责默林奇公司。现在两方都在华盛顿游说。不过华沣生物好像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何瑞然交叠着长/腿向后仰了仰,漫不经心的吩咐道:“你从总公司这边催一催,就说我要求何氏自主研发的疫苗要赶在默林奇的疫苗事故曝光后尽快获批。” “何子鸿作为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必须以身作则,积极发挥能动性。” 杨路闻言手一顿,何总话里的意思,明显是要催着何少加班加点的工作,再一联想何总方才对人家小夫妻的在意,杨路的额头上顿时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跟在何瑞然身边这么多年,他到底也算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更重要的是,做老板的助理,最重要的就是多听多看少猜测。念及优渥的待遇,杨路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了心底的猜测。 “徐小姐,这是你今天的最后一瓶药水了,快打完的时候麻烦按一下呼叫铃,我会过来给你拔针的。” “嗯。”徐碧蓉挥了挥手,空闲的左手捧着镜子左顾右看的端详着,看着镜子里蜡黄的脸和越来越平凡的五官,她的眉毛越皱越紧。 “等一下。” 徐碧蓉喊住了推着车正要离开的护士,“你确定你们这个药没有什么副作用吗?怎么我觉得我的脸都不一样了。” 面对如此智障的问题,护士暗自翻了个白眼,“我们的药都是经过国家审批的,而且这么多患者都用过,不可能有问题的。” 看着愤愤不平的徐碧蓉,护士清了清嗓子,忍不住补充道:“徐小姐,你恐怕是心理作用吧,毕竟,从身份证来看,你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身份证? 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徐碧蓉心头一颤,终于想起镜子里的那张脸,不正是她平凡的前半生里每天顶着的脸吗? “这么会这样?” 徐碧蓉惶恐不安的喃喃自语道,明明薛茵使用这具身体的时候,这张脸是那么的光彩夺目。为什么当她回来以后,会变得这么平凡? 难道这是在预示着所有的一切都回到原来的轨道吗? 不,不会的。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徐碧蓉了,至少,她现在有何九爷的爱不是吗? 看着神神叨叨的徐碧蓉,护士撇了撇嘴,推着车出了病房。刚刚走过转角,她就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前呼后拥的进了刚才的病房。看着守在门口的两个壮硕的保镖,护士转了转眼,也不知道他和那位徐小姐是什么关系? 然而不等她再细想,就接到了护士长的通知,让她去一楼开会。 “可是我们都走了的话,vip病房这一层就没有人了。901房的徐小姐怎么办?” “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情,快点,迟到了可是要登记的。” 听着电话里护士长的催促,护士也顾不得再多想,急匆匆的下了楼。 怏怏躺在病床/上的徐碧蓉被推门声惊得坐了起来,“九……九爷。” 虽然理智在提醒她要对眼前的男人微笑,然而男人周身上下散发的危险气息却让徐碧蓉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两个训练有素的保镖拉下了窗帘,一左一右的守在了徐碧蓉床边,何瑞然掏出了一支烟,没有点燃,只是放在鼻间嗅了嗅。 病房里安静的只能听见几人的呼吸声,顶着何瑞然幽深似海的眼神,徐碧蓉的额间渐渐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不安的舔/了舔唇,正想说话,何瑞然就单/刀直入的问道:“徐碧蓉,是你指使你/妈妈捅伤薛茵的吗?” 徐碧蓉身体一颤,忙不迭的摇头。“怎么可能,九爷,被我妈妈捅伤的人是我啊。跟薛茵有什么关系?” 何瑞然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他转头看向身后瘦小的男人,“吕先生,我的决定依然没有改变,把药给我吧。” 被何瑞然称为吕先生的男人蹙了蹙眉,“何先生,您毕竟没有审讯经验。再说您花费重金请我来,现在却……” 何瑞然挑了挑眉,沉声打断了对方,“吕先生放心,我已经尾款双倍打到你账户上。” 何瑞然话音刚落,男人的手机就嗡嗡嗡的震动了起来。 看着手机上的到账提示,被数字惊到的男人下意识的咽了咽喉,颤抖着手从包里拿出了一瓶试剂。 “我帮您注射完再走吧。” 何瑞然点了点头,对两个保镖使了个眼色,两人就一左一右的将徐碧蓉牢牢的绑在了病床/上。 “你们要干什么?九爷,我是碧蓉啊!不要,我不要!救命啊!” 然而无论她这么叫,却始终没有人来敲门,何瑞然点燃了手中的烟,好整以暇的看着徐碧蓉在病床/上挣扎。 这个女/人,不仅抢占了薛茵的人生,更试图杀人灭口。如果不是她,或许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一想到她对薛茵的恶意,何瑞然眉间就越/发多了几分戾气。 徐碧蓉惊慌的喊叫着,试图伸手触碰床头的呼叫器,却被两个孔武有力的保镖死死挡住。 看着一点点注射/进自己身体的药剂,徐碧蓉痛哭流涕的瘫软在病床/上,仿佛离开水面的金鱼,她无力的低喘着,周身的力气就像被抽走了一样,动弹不得。 “你们都出去。” 何瑞然一声令下,几人顿时鱼贯而出。 他弹了弹手里的烟灰,拖着凳子坐在了徐碧蓉的床边。 “知道刚刚给你注射的是什么吗?吐真剂,硫喷妥纳。它可以抑制你的神经传导,让你意识的控制作用降到最低。” “几个月前的那场车祸,是不是让你和薛茵交换了身体?” 徐碧蓉动了动指尖,下意识的回道:“是,那场车祸以后,我就变成了薛茵。” 123.鸠占鹊巢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再一次的确定, 何瑞然夹着烟的手下意识的颤了颤,他咬着烟深吸了一口,冷着脸继续问道:“你变成薛茵后?薛茵的家人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眼前这个躺在床/上的女/人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心机深沉之辈, 行/事虽然阴狠, 但受限于原生家庭阶层与受教育程度, 无论是个人能力还是为人处事, 和薛茵都截然不同。 她纵然可以伪装一时, 却不可能伪装一世。 作为薛茵朝夕相处的家人, 他们不可能毫无所觉才是。 徐碧蓉圆睁着眼睛直直的看向天花板, 木然的回答道:“没有,我从如茵辞职后,子鸿……子鸿很开心,他特别感动我的付出,所以欣然接受了我的改变。” “至于薛茵的父母……” 徐碧蓉张着嘴无声的笑了,“他们根本不在乎女儿是真是假。” “薛茵倒是有跑去告诉他们,她才是真正的薛茵。”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徐碧蓉汗涔/涔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快意, “可惜,那两只老狐狸在从我这里拿走10%的股份后,就当着薛茵的面彻底的否决了她。” 女/人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 眯着眼睛回味道:“薛茵当时万念俱灰的表情,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何瑞然幽冷的眼中顿时射/出阵阵寒光, 他抬脚狠狠的踹向单人床, 震得徐碧蓉一下子从病床/上栽到了地上。 此时正值盛夏,病服轻薄,手脚无力的徐碧蓉狠狠的磕在坚硬的瓷砖上,然而她尚顾不得揉青紫的膝盖,踩着手工皮鞋的男人就一步步的走到了她的面前。 “为什么找人捅伤薛茵?” 徐碧蓉抿着唇想要沉默,却不受控制的回道:“因为我怕子鸿知道,只有死人,才能真正保守秘密。” 话一说出口,徐碧蓉的心底的后悔就像潮水一般一阵阵的往上涌。知道她想要置薛茵于死地,何九爷一定不会轻饶她。 直到这一刻,徐碧蓉才意识到,自己从前引以为傲的小聪明在何九爷这样的狠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她缩了缩脚,只觉得寒意从冰冷的地板上一点点的渗透她全身,冷得让她绝望。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九爷,您大人有大量,就饶我这一回吧。” 垂眸看着痛哭流涕的徐碧蓉,何瑞然握紧了拳头,灵魂转换一事太过惊世骇俗,一旦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这也是为什么,他要特意支开旁人,单独审问徐碧蓉。 虽然早已料想到薛茵的经历不会太愉快,却没有想到,背后竟然藏着如此触目惊心的答案。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她却没有放弃,反而被逆境磨砺得更加坚强。那么多个黑夜里,她会不会辗转反侧,甚至偷偷哭泣? 何瑞然面无表情的抬脚碾熄了地上的烟头,嫌恶的最后扫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徐碧蓉,要不是还有地方用得上她,他真恨不得立即解决这个伤害薛茵的毒妇。 推开病房门,守在门边的两个保镖一声不吭的低头进屋收拾残局,坐在一旁的助理杨路见他出来了,连忙凑上来汇报道:“何总,徐秘书妈妈那边,您看?” 何瑞然脚步一顿,沉吟了片刻,“最多能判几年?” 杨路轻声回道:“运作的好的话,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是没有问题的。徐秘书毕竟已经好转了,又是母女关系,律师那边说最多也就争取到故意伤害致人重伤。” 何瑞然紧绷着下颌点了点头,“就这样吧,你记得找几个人在牢里好好招待她。” “薛茵呢?她现在怎么样?” 杨路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看何瑞然,斟字酌句的回道:“薛怀高夫妻和DF资本一起发动了C轮融资,不仅稀释了薛小姐的股权,更将她踢出了如茵。” 何瑞然浓眉蹙起,“那她和何子鸿之间的关系呢?” “这……这我们目前还不太清楚。” 看着老板紧抿的薄唇,杨路心中一慌,又补充道:“不过何少已经回公司加班了。现在整个医药分公司都在加足马力推进疫苗安全测试,争取一定赶在默林奇事故曝光后尽快上市。” 气压稍微上升了些,杨路连忙暗自舒了一口气,快步追上了何瑞然,“对了何总,云链科技的白总今晚在金城酒店设局,想要为您引进立飞科技的赵总。” “立飞科技和云链科技一样,都是国内区块链产业发展较快的几家公司。” “他们目前的主要业务是帮助原创者在区块链上进行版权登记。但根据白总介绍,为了提高利润率,立飞科技正打算转型为企业提供定制化区块链解决方案。” “能主动找上您,估计也是打听到我们何氏打算进军区块链产业。” 何瑞然点了点头,“帮我回复白总,就说我一定准时赴约。” 这几天他生活的全部重心就是找到薛茵,如今人已经找到了,接下来的事情还需要他徐徐图之。他也该把之前堆积的工作处理一下了。 何氏医药公司 “何少,您的晚餐到了。” 突然响起的呼叫器打断了何子鸿的思路,他抬起头对着玻璃墙外的秘书比了个OK,扭着酸痛的脖子站起了身。 走过消毒间,何子鸿脱下了身上的无菌服,第一时间拿出了手机。 微/信页面上,他和妻子的留言依旧还是他进实验室前发的语音,薛茵甚至没有点开。何子鸿怏怏的垂下了肩膀,即使桌上摆满了他最爱吃的菜,却半点胃口全无。胸口仿佛压了个秤砣,沉甸甸地直往下坠,坠得让他从心底往外泛恶心。 嗡嗡嗡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惊喜的坐直了身子,却失望的发现是父亲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吃饭。 “最近都需要加班,估计最早也要下周才有时间了。” 回了微/信,他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忍不住拨通了薛茵的电话,他只是想问问她吃饭了没有而已。 “总公司对薛小姐的魄力是非常佩服的,我们……” 侃侃而谈的男人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他推了推镜框,伸手示意薛茵先接电话。 “看来薛小姐还真是个大忙人啊,您要是有急事的话尽快接,不必顾虑我。” 手机屏幕上忽明忽暗的闪烁着老公二字,看着这熟悉的称呼,薛茵一时有些恍然,然而这停顿却不过短短数秒而已。她咬了咬唇,彻底将何子鸿拖进了黑名单。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好意思。” 看着秀眉微蹙的薛茵,贾斯汀理解的笑了笑,礼貌的岔开了话题。“公司非常乐意收购您手中剩余的20%股份,只是价格方面……” 薛茵拂了拂耳边的碎发,淡淡回道:“我提出的价格绝对是很公道的,等到如茵一上市,会有多少溢价想必你们也很清楚。” “实不相瞒,除了贵公司,我还联系了中旅集团,这几年他们一直在大肆兼并,对如茵也兴趣不小。” 看着贾斯汀越/发凝重的表情,薛茵闲适的晃了晃手中的高脚杯,“虽然说做生不如做熟,但对我来说,其实股份卖给谁不是卖呢? “只是可怜DF公司就要从此多了一个庞然大物做邻居,都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其中的轻重缓急,想必你是明白的。” 璀璨的灯光顺着水晶灯繁复的枝盏倾泻而下,在薛茵的周身蹁跹出点点光影,更衬得她明眸波光潋滟,双/唇不点儿朱。 女/人温柔的声音仿佛一泓春水,说话时,她耳边细长的珍珠耳环便摇曳在乌黑的发间,泛着晕晕的珠光。 然而被突然将了一军的贾斯汀却无心欣赏眼前的如画美人,乱糟糟的思绪在他脑中蜂拥而过,头疼的看着眼前正淡定品饮香槟的薛茵,他终于长叹了一口气,认输的拱了拱手。 “薛小姐不愧是女中豪杰,原来从一开始,您就没有给我们选择的余地。” 一旦她把股份卖给了中旅,他们岂不是前驱狼后来虎,真要选择,还不如留下薛茵,至少她能力再强,也终究只是一个人而已。 贾斯汀揉了揉眉心,对薛茵比了个数字,“以我的权限来说,能跟您的最高价格就是这个了。实不相瞒,就算拿回总公司讨论,数字也不会相差太大。” “我们的诚意,相信薛小姐您能理解。” 薛茵没有说话,只是歪头看着贾斯汀越来越紧张的表情,仿佛是在细细推敲。就在贾斯汀又一次抬手擦汗时,她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举着酒杯撞了撞贾斯汀,点头道:“成交。” 送走了急不可待回去起草合同的贾斯汀,薛茵还饶有兴味的打响指招来了小提琴手。 “我要点一首安东尼.德沃夏克的《诙谐曲》。” 听着小提琴优美婉转的曲调,她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这一次,她着实从DF公司手上坑下了不少钱。也算是报了他们把自己赶出公司的一箭之仇。 DF公司可不是什么慈善家,这里出了血,肯定会变本加厉的从薛家夫妇手里赚回来。这种追逐利益的金融大鳄,将来只会加倍从二级市场吸血。等到如茵的价值被榨干,留给薛家夫妇的,恐怕只剩一地鸡毛罢了。 好心情的给小提琴手包了厚厚的小费,薛茵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香槟,悠闲的出了餐厅。 没想到她这边刚出餐厅,另一边从包厢里就走出了浩浩荡荡的十几号人。 “九爷,您的为人我们都是了解的。您放心,我们立飞科技这次自主开发的联盟链底层技术一定,一定能达到了您对BAAS的要求。” “那是,九爷是什么人。言出必信,是商界少有的君子,老赵啊,你呢,就把心放肚子里去。以后啊,好好跟着咱们九爷。” “是是是!” 点头如捣蒜的中年男人脸胀得通红,一身的酒气明显是喝醉了。 站在一群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里,高大挺拔的何瑞然出挑的宛如鹤立鸡群,即使周围的人都在情真意切的拍着马屁,他却岿然不动,深邃英俊的脸上写满了冷漠,几缕碎发落在他额前,周身上下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强势压抑。 似乎是听见了高跟鞋声,男人有些不耐的转眸看了过去,只见曼妙的红裙女/人摇曳生姿的款款走来,女/人纤细的手指随意的绕着肩头的长卷发,莹白的小/脸上晕着淡淡晕红,微勾的唇边含/着一抹浅笑,显然是心情不错。 是她! 何瑞然瞳孔一缩,墨黑色的眼眸一动不动的死死盯紧了薛茵。 124.鸠占鹊巢 男人眼角微挑, 墨黑的瞳仁里沉浮着莫测的情绪,整个人身体紧绷,蓄势待发的看着薛茵。 薛茵身体一僵, 脚步渐渐就慢了下来, 她垂着头避开了男人的目光, 然而乱颤的羽睫与攥得关节发白的纤细手指却暴露了她的忐忑紧张。 “诶, 这不是薛总吗?薛总, 好久不见!” 一个发顶微凸的男人看向薛茵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听说薛总现在是洗手作羹汤, 怎么,以后打算就相夫教子了?” 薛茵抿了抿唇,露出了一抹客套的微笑,“宋总,好久不见。” 又对冷漠不语的何瑞然点了点头,慢吞吞的喊道:“九叔。” 听着女/人客套生疏的问好,何瑞然浓眉深蹙, 眼中覆起层层霜雪。 薛茵却侧开了头, 尽量不同他视线接触。 A市商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场的几位虽然业务范畴不太相似, 却也或多或少的在酒会上打过照面。 一时间, 几个和薛茵打过交道的纷纷上来寒暄。 混迹商场的, 少有薛茵这样赏心悦目的妙龄女子, 偏偏她手腕出众, 能力一流,不仅出身好,嫁得夫家也是豪门大家。因此她年纪虽轻,但走到哪也总有几分面子。 更何况,今天何家九爷还在,这两个,可不就是一家人吗。 立飞科技的赵总和薛茵公公何瑞辉同是A市钓鱼俱乐部的会员,大家一起吃过几次饭饭,因此比旁人更熟稔几分,见薛茵一人,便关心的问道:“小薛,怎么不见子鸿?” 他刚刚通过云链科技白总牵线搭桥,拿到了何氏的投资,因此比平时更多几分殷勤,想着薛茵算是何九爷的侄媳妇,便讨好的夸道:“说起来,小薛你可是我们圈子里有名的好儿媳,尤其是你公公婆婆,每次提起你那是直竖大拇指。” “那是,谁不知道小薛和小何那是出了名的恩爱夫妻,何瑞辉两口子真是有福气。” 听着众人的夸赞,何瑞然眼中顿时寒光凛冽,周身的温度都将将降低了几分。 薛茵有些脊背发毛,越/发不自在起来。 还好电梯叮的一声响了,她顿时如释重负的往电梯走,却没有看到何瑞然眼中一闪而过的郁色。 一台电梯自然是站不下十几号人,众人你推我让的请何瑞然先进,缩在墙角的薛茵眼睁睁的看着何瑞然迈着长/腿一步步向自己走进,只觉得他每一步都恰好落在自己心跳上。 “几楼?” “嗯?” 何瑞然唇线深抿,“你要去几楼?” “哦……我……我去十五楼。” 按电梯这种事情自然不需要何九爷亲自做,薛茵话音刚落,就有站在门边的男人帮忙按亮了按键。 小小的空间里,呼吸混淆成了一团,周围浓郁的酒气让薛茵不自然的咳了咳,一条手帕就递到了眼前。 眼前折叠整齐的灰白格纹手帕握在男人修长有力的指间,小麦色的手腕从深灰色西服伸出,袖口还戴着她替他搭配的黑曜石袖扣。 薛茵咬了咬唇,颤着手接过了手帕,虽然尽力避免,但还是触到了男人略带薄茧的指尖。 一瞬间,仿佛有电流通过。 薛茵仿佛被烫到了一般蜷起了手指,低着头声如蚊呐的回道,“谢谢……谢谢九叔。” 何瑞然没有说话,只是摩挲了一下手指,仿佛在回味方才一触即分的柔嫩。 手帕上泛着淡淡的雪杉冷香,在这浑浊的空气中,无异于“天降甘霖”,然而嗅在薛茵鼻中却让她指尖一滞,这也是她替他搭配的香水。 他素来是不爱这些的,但薛茵却觉得味道也是一个人品味的一部分,他又不愿喷香水,因此薛茵就特意将挑好的香水洒在手帕上,放在衣柜里,衣服便也熏出淡淡冷香。 手提包里的嗡嗡响声打断了薛茵的回忆,她掏出手机,发现何子鸿已经发了十几条微/信过来。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开了微/信,似乎是知道她不愿听语音,何子鸿这一次发了大串大串的文字,薛茵抿了抿唇,纤细的手指拖动着页面,面上却有些神思不属。 冷眼旁观的何瑞然眯了眯眼,突然侧头看向助理杨路:“杨助理,碧蓉现在怎么样?” 杨路心头一颤,迎着何瑞然暗沉的眸色,吞吞吐吐的回道:“徐秘书,徐秘书现在很好,医生说她恢复得不错,应该……应该很快就能出院了。” 嘴上是这么说,杨路心里却在打鼓,上次何总给徐秘书打了吐真剂以后,就派了两个女保镖每天守在病房里,显然是在彻底监视徐秘书,怎么,怎么突然又变得这么关心她了。 何瑞然点了点头,“那就好,你记得派人好好照顾她,一定要无微不至。” 两人的对话顿时又给了电梯里的其他人恭维何瑞然机会,一个个交口称赞,直叹何瑞然是新时代的好雇主,对一个秘书都这么关心。 甚至有心思灵活的,自觉和何瑞然找到了共同话题,意味深长的叹道:“看来这位秘书小姐也是九爷的贴心人啊。有机会,我们可一定要见见。” 素来冷傲的何瑞然竟也配合的点头,“我确实离不得她。” 男人们默契的笑了起来,只有角落里的薛茵小/脸发白,贝齿紧/咬红唇,眼中悄悄的氤氲起了一层水雾。 落在一直留心看她的何瑞然眼中,顿时让他心中仿佛压着铅块,沉甸甸有些发闷。心底因为她刻意拉开距离的恼怒又变成了怜惜,他暗叹了一口气,抿住了薄唇,不忍再继续试探。 电梯先到了一楼,看着男人众星捧月一般往大厅走去的背影,一直留在电梯里的薛茵仰头眨去眼底的泪意,失落的关上了电梯门。 出了酒店,各家助理便扶着老板各自上了车,杨路刚刚拉开车门,何瑞然就停住了脚步。 “何总?” 流光溢彩的霓虹灯斑驳了男人的轮廓,缭绕的烟雾里,他的眼睛却亮的惊人,仿佛燃着一簇簇火焰,让人屏息侧目。 何瑞然深吸了一口烟,哑着嗓子说道:“你先回去吧,老杨在门口等我就行了。” 话音刚落,何瑞然就将烟头弹进了垃圾桶里,大步走回了酒店。 电梯里,薛茵精神恍惚的看着液晶屏上跳动的数字,心里乱糟糟的理不出头绪。 他没有认出来她。 这样也好,毕竟,她也不知道该这么面对他。 薛茵抠了抠手指,努力想要勾唇微笑,整个人却仿佛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怎么也提不起精神。 下了电梯,薛茵开始努力想一些高兴的事情,DF公司的钱应该很快就能到账,再加上徐碧蓉卖给薛父薛母10%股份赚的钱,她也算是一个身家丰厚的小富婆了。 这笔钱该怎么用,还需要她细细推敲才是。 一路走到房间门口,薛茵刚刚刷开门,就被人狠狠的推进了房间。 是谁? 她下意识的想要惊声尖叫,却被男人有力的大手紧紧的捂住了唇,所有的声音被压回了喉咙里。 辛辣的烟草气息伴着淡淡的冷松香萦绕在薛茵鼻端,她闭了闭眼,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又落了回去,眼中浮起了一丝了然。 是他,何瑞然。 她抬手扯下了何瑞然的手,垂头靠在了门板上,“九叔来有什么事?” 何瑞然顺从的放下了手,从她手中接过房卡,转身插/进了卡槽。 昏暗的房间一下子亮了起来,他逆光而站,深邃的轮廓被勾起了一层金边,“来找你。” 倚在墙边的男人高大的身影完完全全的挡住了薛茵,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短发因为刚才的动作而有些凌/乱,分明相隔数尺,他眼中的炽/热却仿佛带着温度一般,一点点渗透进了薛茵的肌肤,仿佛一阵阵汹涌而来的热浪,呼啸着要将她就此吞噬。 薛茵眨了眨眼,心里一时不知是喜还是悲,她咬了咬唇,黑白分明的眼中浮起了一层水光,带着几分倔强轻声问道:“怎么不去找你离不得的徐秘书……” 看着她眼中的水光,何瑞然心中突然就一软,积蓄已久的爱意仿佛破闸而出的洪水,瞬间汹涌而上,他低头想要吮她的唇,却被薛茵侧头避开。 她掩在乱颤睫羽下的眼中分明写着在意,何瑞然却看的心中一甜,他薄唇轻勾,低头吻了上去,“傻/瓜。” “我离不开的,从来没有别人,一直就只有你。” 一吻结束,他抬起了头,幽暗深邃的眼睛却定定的看着她饱满的红唇,哑着嗓子补充道:“那天看着你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对我来说剜心锥骨也不过如此了。” “只是当徐碧蓉醒来后,我就知道,那不是你。你知道的,除了你,我忍受不了任何女/人的接触,她一靠近,我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抗拒。” 看着薛茵眼中的动容,何瑞然抬起了她的下巴,再次吻了上去,“在我眼里,你永远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谁也不能取代。” 薛茵原本还试图推拒的手在听到这句话后渐渐就软了下来,却在他试图更近一步时再次挣扎了起来,“不可以。” 她捂着唇一把推开了何瑞然,一连吸了好几口气,目光飘忽的回道:“我们不可以这样。” 125.鸠占鹊巢 何瑞然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着, 眼中的暖意却淡了些,“为什么?” 薛茵不肯看他,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木门上繁复的雕花纹路, 乌黑的长发垂在肩头, 露出了一段白皙纤长的颈, 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你走吧。” 何瑞然的胸口上下起伏了几下, 大步上前握住了薛茵搭在门把上的手, “何子鸿和徐碧蓉亲密相处了好几个月, 他甚至没有发现你们之间的不同……” “够了!” 薛茵打断了何瑞然的话, 单薄的肩膀颤抖着说道:“我很清楚我的可悲,不用你再提醒我一遍。” 伴着她略带鼻音的低语,泪珠啪嗒一声落在了何瑞然小麦色的大手上,“你能认出我,我真的很开心,真的。” 她抬手握住了何瑞然放在她肩头的大手,汪着泪眼回头看向他, “可是这不代表我们可以在一起。” “我是你的侄媳妇, 这样的关系一旦传出去……” “我不在乎。”何瑞然爱怜的将薛茵的小/脸捧在掌心,低头琢吻起她脸颊上的泪痕,“那天你答应过我, 要把一切告诉我。好不容易, 我才找到你, 怎么会因为这些事情放弃。” 他每落下一个吻, 薛茵的身子就随之一颤, 然而当何瑞然移到她唇边时,薛茵却再次侧开了头。 “可是我害怕。” “当年我和何子鸿那么相爱,却还是抵不过时间的消磨。我已经没有自信再爱上另一个人了,更何况我们之间的关系这么复杂,我不想你有一天后悔。” 何瑞然抚在她唇/瓣上的手指转而向上拭去了她垂在羽睫上的泪珠,她迷惘悲伤的眼神仿佛羽毛一般轻轻点在他心头,让他手足无措,只恨不得剖开心让她看看。 薛茵却恹恹的低下了头,“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何瑞然没有说话,却倏然攥紧了拳头,“我知道了,我会让你明白我的决心的。” 话音刚落,他就越过薛茵,大步走出了房间。 虽然知道,一切都不能怪她,经历了丈夫和家人的背叛,她会害怕受伤是很正常的,但何瑞然的心里却还是隐隐翻着酸楚。 她越是害怕,就说明她伤得越深,是不是也证明了,她爱何子鸿爱得越深? 那他呢?她爱他吗?还是说,他只是她孤独无依时的一根浮木? 所以才能说丢就丢? 何瑞然抬手捂住了胸口,墨黑的眸中溢满了患得患失。 然而所有的不安在他大步走出电梯后都化作了坚定,站在车边,何瑞然扭头看向高耸的酒店,仿佛透过那小小一面窗,就能看见心底的女/人。 他会让她心甘情愿的回到他身边的。 “九爷?” 何瑞然垂眸敛去了眼底的情绪,淡淡吩咐道:“去安贞医院。” 看着玻璃瓶一点点落下的药水,徐碧蓉的眼前又一次浮现起那天注/射吐真剂时的恐怖,如同附骨之疽的冰冷再一次攀上了她的心头,让她瑟缩着打了个寒颤。 “九爷。” “九爷晚上好。” 一左一右守在她床边的两个保镖直/挺/挺的站了起来,口中唤出的人名却让徐碧蓉如遭雷劈,白着脸说不出话。 看着眼前不苟言笑的男人,早已领教过他酷烈手段的徐碧蓉再也掀不起分毫绮思,只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何瑞然点了点头,“你们出去一下,我有话跟她说。” 似曾相识的情形让徐碧蓉脊背发毛,汗珠一点点的浸/湿/了她的病服,她无力的动了动唇,却不敢反抗,只是颤抖着坐了起来。 “九……九爷。” 何瑞然长/腿交叠,闲适的倚在墙边,“你想不想回到何子鸿身边?” 徐碧蓉眼角一颤,偷偷看向何子鸿,“我……我不明白九爷的意思。” 何瑞然随意的把/玩着指尖的打火机,玩味的说道:“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何子鸿,怎么也相处了好几个月。你对他难道一点留恋都没有吗?” 提起何子鸿,徐碧蓉手心微润,她咬了咬唇,抬起头直直的看向何瑞然,“九爷要我怎么做?” 何瑞然挑了挑眉,“很简单,只要你帮我做件事,我就放你走。否则…… ” 不等何瑞然说出威胁,徐碧蓉就捣蒜般直点头,“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做。”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彻底陷入了绝境,如今却多了一条生路。更何况,她心里对子鸿也不是没有感情的,两相叠加,徐碧蓉甚至顾不得听具体要求,就迫不及待的答应了下来。 何瑞然合上了打火机盖,站直了身子,“很好,这件事对你来说并不算难,后续也会有些人配合你,你只要……” 交代完了事情,何瑞然也不再多留,毫不犹豫的转身出了病房。 “何总?您找我?” 半路上接到通知后急匆匆赶来医院的助理杨路一见何瑞然就急忙站起了身,“这是您之前交代我调查的资料,全部都在这了。” 何瑞然点了点头,结果文件一边走一边看了起来。 “徐秘书的爸爸就是这个徐聪,他之前被徐秘书送进了戒赌中心。据我了解,那里的治疗手段很激进,甚至采用了违禁的电击疗法,非常影响患者的心智,已经有不少患者家属对此提出投诉了。” “这个黄虎就是借给徐聪钱的人,他在当地势力颇大,属于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物。徐聪好赌,欠了黄虎的钱利滚利如今已经有一百多万了。” 走到电梯前,杨路加快步子上前帮何瑞然按键,扶着门补充道:“这个黄虎倒是对收回这笔账胸有成竹,甚至放了徐聪夫妻进A市,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他们跑路。” 何瑞然蹙眉进了电梯,沉声吩咐道:“明天徐碧蓉出院以后你找几个人盯紧她。” “至于徐聪和这个黄虎,”何瑞然修长的手指弹了弹文件上两人的照片,“你去把徐聪接回来,再找人联系一下黄虎,就说徐碧蓉傍上了新靠山,打算起诉他放高/利/贷。彻底赖掉这笔账。” 杨路后背微寒,面上却半点不露,恭顺的颔首应诺。 第二天中午12点不到,顶着两个黑眼圈的贾斯汀就带着新撰好的合同急匆匆的赶来金城酒店约薛茵签字。 看着他憔悴的脸,薛茵不紧不慢的逐条看完了合同,这才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合作愉快,以后如茵可就交给你们了。这一次,贾斯汀你功劳卓著,说不得以后就是如茵的新任CEO了。” 事情尘埃落定,贾斯汀的脸上便多了几分轻松,甚至有余裕调侃薛茵,“薛小姐情场得意,就不要打趣我们这些打工仔了。” 见薛茵面露不解,他便掏出手机,“薛小姐和何子鸿先生可是双双登上了微博热搜榜,现在啊,人人可都称赞您二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薛茵接过手机,细细看了起来,才知道是有微博大V将从前她和何子鸿合拍的毕业照发在了网上,称他们俩是A大历届以来最美校花与最帅校草。 如此“嚣张”的标题自然引来大批人围观,又有好事者开帖详细科普了她与何子鸿如今的事业,更贴出不少两人从前出席商业场合时拍下的合照。 校园初恋,又门当户对,携手走入婚姻殿堂。 如此梦幻的爱情顿时就让两人被称为现代般的王子公主。 看着底下不断增长的评论,薛茵心底却打起了鼓,她和何子鸿又不是什么公众人物,突然被曝光,又引起这么大的关注,要说背后没有推手,她是一万个不相信。 然而他们眼看就要离婚了,又会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将两人曝光在网上呢? 不同于薛茵的忐忑,何子鸿倒是喜滋滋的给每一条称赞他和薛茵的微博点了赞,就连枯燥乏味的工作都让他精神百倍,一改昨天的颓唐。 是不是冥冥中,连老天不愿让他和茵茵的婚姻分崩离析,看在这么多人关注的份上,茵茵也不会再急着离婚了吧。 心情一好,何子鸿的效率也高了不少。这几天他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薛茵的落脚点,一想到这段时间薛茵都孤身一人住在酒店,何子鸿就心急火燎的想要接她回家。 他已经找了装修公司对家里进行全盘翻新,最大程度的还原从前的模样。要是妻子还不满意,他们也可以重新置业,只要有她在,他住哪都愿意。 加快速度完成了手头上的工作,何子鸿特意请了几个小时的假,就是为了赶去金城酒店见薛茵。 电梯里,他对着反光镜整了整头发,重新系了系领带,又特意戴上薛茵从前送给他的蓝宝石袖扣,只希望她能触景生情,宽待他几分。 没想到刚出大厅,举着摄影机的十几号人就呼啦啦的围了上来。 “何先生,您能谈谈您和薛小姐的婚姻吗?” “现在网上都说您和薛小姐是现实中的王子和公主,请问您怎么看?” “您有什么话想对祝福两位的网友说吗?” 何子鸿脚步一顿,笑眯眯的回道:“谢谢,谢谢各位对我和茵茵的祝福,我们现在很幸福,我也很爱我的妻子,谢谢大家。” 何子鸿话音刚落,一个女/人就直直的冲进了他怀里,“子鸿!你不是说你最爱的人是我吗?” 这一句话,瞬间就像滴入油锅中的沸水,让场面一下子就陷入了失控边缘,记者们疯狂的按着镁光灯,然而不等何子鸿推开女/人,她就率先抬起了头,“大家好,我叫徐碧蓉,是何子鸿的情人。” 126.鸠占鹊巢 一支支话筒疯狂的挤到了徐碧蓉的嘴边, “你说的是真的吗?”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徐小姐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吗?” “何先生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记者仿佛嗜血的鲨鱼,闪烁的镁光灯就是他们的利齿,恨不得从何子鸿身上狠狠撕下明天的头条。 “我不认识她!”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仿佛像推开什么脏东西一般, 何子鸿大惊失色的推开了试图抱紧他的徐碧蓉, 回身对大楼外的保安喊道:“还不快过来帮我把这个疯子拉走。” 几个看热闹的保安对视了一眼, 正要挤进人群拖走徐碧蓉, 就被她从包里掏出的手机定在了原地。 “我有证据证明, 何子鸿和我的亲密关系。” 看着一脸震惊的何子鸿, 徐碧蓉不安的咬了咬唇, 手机的东西是她最后的筹码了,一旦曝光,她就等于和子鸿彻底撕破脸了。 然而不远处戴着墨镜抱臂看她的两个黑衣人却让她不敢再犹豫,何九爷虽然放她出了病房,却也派了手下死死跟着她。 吃过教训后,她实在不敢再反抗那个手段酷烈的煞神。 最后看了一眼何子鸿,徐碧蓉咬牙说道:“我有何子鸿的床照, 而且他的大/腿/根有一块胎记, 试问如果我不是他的情人,这么隐秘的部位我又怎么会知道。” 记者纷纷将镜头对准了徐碧蓉的手机,而照片上, 正是光着身子睡的正香的何子鸿。 何子鸿咽了咽喉, 一把夺过了徐碧蓉的手机, 看着背景里熟悉的摆设, 他的脸一点点的灰败了下去, “是你,原来是你。”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个自称是徐碧蓉的女/人,正是和薛茵交换了身体,伪装在他身边,欺骗了他好几个月的那个人。 何子鸿呆若木鸡的表情落在记者眼里,就成了对徐碧蓉的默认,因此更加疯狂的按起了快门, “何先生?你不说话是不是代表了默认?” “请问你打算怎么向妻子薛小姐交代呢?” 妻子!对!茵茵!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一般,何子鸿拔/腿冲进了车里,头也不回的驶向了金城酒店。 当事人走了,记者们又兴致勃勃的采访了徐碧蓉几句,这才鸣金收军,打道回府。说到底,何子鸿夫妻实在算不上什么公众人物,如果不是上级交代,这些跑娱乐口的记者会不会来堵何子鸿还是两说。 只是没想到还真的挖到了大新闻,又是群众最关心的富豪出轨,完美人物形象倒塌,倒也不算白来一趟。 金城酒店 薛茵揉了揉眉心,抬手关了电视,转眼看向身旁正襟危坐的何瑞然,“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 何瑞然幽深的黑眸平静无波,紧抿的唇线却透着些许紧张,“你不是担心以后和我在一起会受到舆论上的压力……” “所以你就找人曝光何子鸿出轨,让我变成那个婚姻里的受害者对吗?” 何瑞然点了点头,却没有说出心底的私心,他实在忍受不了薛茵还顶着何子鸿的妻子这个身份,更忍受不了心爱的女/人处在和别人的婚姻关系中。 他当然知道,薛茵在和何子鸿协议离婚,他只是等不了而已。 薛茵深吸了一口气,无奈的向后仰靠在了沙发上,“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何氏自主研发的四价流感疫苗马上就要上市了,你这样做,会影响公司的商誉的。” “我不在乎。” 何瑞然长/腿一伸便坐到了薛茵身边,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酥/酥的撩/拨着何瑞然的感官,男人凸起的喉结难耐的上下滑动着,表情却依旧克制冷肃,只是伸手抚了抚薛茵乌黑的长发。 女/人的发柔软顺滑得仿佛一匹丝缎,何瑞然修长的手指细细的在她发间摩挲着,呼吸便一点点的粗重了起来。 她今天穿了一条无袖V领蕾丝连衣裙,两条白生生的藕臂此时娇慵的支在沙发上,领口的黑色蕾丝钩花松松的束着饱满浑/圆的柔软,偏偏腰/肢细得只盈一握,只惹得何瑞然身体紧绷,恨不得立即将眼前水蜜/桃一般含水的女/人一口吞下去,细细品味,骨血相融。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如果你想重回如茵,我可以帮你。” 薛茵向后退了退,垂着眼轻声回道:“不必了,我已经把手头上的股份都卖了,如茵,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看着她颤抖的羽睫,何瑞然心中一滞,抬手托起了她的下巴,柔声哄道:“跟我回何氏吧,新住宿事业部还等着你回去主持大局。” 薛茵抿了抿唇,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阵阵急促的门铃声就响了起来。 仿佛被惊醒了一般,薛茵侧头避开了何瑞然专注的目光,起身整了整裙摆,又掩饰的拢了拢碎发,这才打开了门。 “茵茵,你听我解释……” 刚打开门,满头大汗的何子鸿就握住了薛茵的手,“你是知道的,那个女/人她是假扮……” “九叔!” 看着客厅里一脸淡定的何瑞然,何子鸿瞳孔猛然一缩,满肚子的话都吓回了嗓子眼。 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不断游移着,电光火石间,所有的琐碎片段都串到了一起,之前,他不是没有想过妻子还是徐秘书时和九叔曾有过的绯闻,只是自从妻子回来以后,就对九叔绝口不提,他便以为,那些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 毕竟,妻子从前对九叔的心结他是知道的,更何况,他相信妻子,更相信妻子对他的爱。 然而眼前的一切却打破了他的认知,打破了他一直以来坚信的妻子总有一天会原谅他的自信。 “你们……” 不等何子鸿说完,何瑞然就大步上前拽开了薛茵被何子鸿牢牢握住的左手,侧身将她挡在了身后,沉声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我爱她。” 自己素来最尊敬的长辈居然赤/裸裸的说出这样的话,仿佛被重石击打一般,何子鸿踉跄着身子倒退了几步,只觉得心口好像被烧红的烙铁炙烤着,火辣辣的痛,偏偏那痛里又透着让人绝望的冰凉。 他攥紧了拳头,仿佛要发泄心头的愤懑,颤着唇质问道:“枉我叫你一声九叔,作为长辈,居然觊觎自己的侄媳妇。” 何瑞然冷哼着瞥了何子鸿一眼,“很快就不是了。” 这一句话仿佛晴天霹雳,让何子鸿连连吸气,握着拳头冲向了何瑞然,“是你,什么微博热搜,最美情侣,都是你在背后搞得鬼!” 何瑞然抬手挡住了何子鸿,讥嘲的冷笑道:“你要是没有做过,谁还能冤枉你不成?” 何子鸿被他一推,整个人便踉跄着倒在了地上,看着小鸟依人一般站在何瑞然身后的薛茵,他扶着墙缓缓的爬了起来,赤红着眼恼羞成怒的对她怒喊道:“什么失望,根本就是幌子,明明是你移情别恋……” 啪! 薛茵一个箭步上前,抬手狠狠的打了何子鸿一个耳光,“清醒了吗?” “原来在你眼里,我薛茵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看在夫妻多年的情分上,我一直试图和你协议离婚,想要和平分手。” 薛茵深吸了一口气,眨眼压下了眼底的酸涩,“但是我发现我错了,我会向法院提出诉讼的。” “对了,”看着脸色煞白的何子鸿,她蹙着眉最后说道:“不管你信不信,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接受九叔,所以你不用觉得自己是什么受害者。” 说到最后,薛茵眼底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沙哑着嗓子说道:“何子鸿,从头带尾,都是你对不起我。而我薛茵,绝对,绝对无愧我们的婚姻。” 何子鸿嘴唇翕合着久久说不出话来,他试图抬手拭过薛茵脸颊上的泪珠,然而手上却仿佛坠了千斤,怎么都抬不起来。 啪嗒一声,那泪珠落在地毯上,很快就消弭的无影无踪,无边无际的冰冷里,何子鸿明白,他终于彻底的失去了薛茵。 正式办理离婚那天,是一个阳光普照的大晴天,天空澄澈的仿佛一面琉璃镜,松软的白云四散在天边,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常,同每一个夏日的午后一般无二。 他们到底没有走到对簿公堂那一步,何子鸿最终还是签下了离婚协议书,因为薛茵的那一滴泪,他到底还是选择了放手。 A市的民政局外种了几株桂花树,嫩黄的桂花伴着阵阵清香四处飘散着,何子鸿抬手握住了一朵,看着掌心小巧的花瓣,回忆便猝不及防的涌上心头。 那一年,他们在A大初遇时,也是在一个桂花飘香的季节,她就像一朵小小的花瓣,轻轻的落进了他的怀里,那个时候,他分明以为,这一握,就会是一生一世。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呢? 看着薛茵渐渐远去的背影,他动了动唇,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茵茵。” 薛茵脚步一顿,扭头看了过来,“你还有事吗?” 何子鸿握着花瓣快步走了上去,“给。” 薛茵抿了抿唇,抬手接过了他手中的花,“是桂花啊。” “原来又到了桂花开的季节了。” 何子鸿拼命压抑着眼底的酸涩,急切的说道:“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为了工作熬坏了身体。” “一定要按时休息,你是咖啡因敏感体质,能少喝咖啡就少喝。” 似乎担心薛茵打断他,他的话说得又快又急,“还有九叔,如果……如果他对你不好…… ” “子鸿,谢谢你说些。” 薛茵微笑着打断了何子鸿,“其实这么多年,你也给过我很多幸福。” “如果不是九叔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当年还为了我去求过他。” 她抬手拂了拂耳边的碎发,“这些年你一直不快乐,可惜我们都不够成熟,我太专注我的工作,所以有时也忽略了你的苦闷。” “其实,我是真的,真的想过为了你暂时放弃工作的,可惜……可能这就是命运吧。 “以后,希望你勇敢一点,专注自己真正热爱的事业吧。” 一阵清风吹过,薛茵掌心的花瓣便随风飘在了半空中,何子鸿想要伸手去捉,却落了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花瓣越飞越远。 “再见。” 看着薛茵随风摆动的裙摆,何子鸿无力的握了握手,低声呢喃道:“再见。” “主人,何子鸿填满了第八朵花了。都到这一步了,居然还剩一朵,这个世界也太难了吧。” 薛茵拖着箱子走进了电梯,“填满最后一朵花有时候需要一些机缘巧合,这种事情,急是急不得的。” “那我们要从金城酒店搬走吗?这里的好吃的那么多,真有点舍不得。” 薛茵摇了摇头,“总不能一直住酒店吧,再说了,想吃好吃的还不简单,点外卖不就行了。” 和何子鸿的婚姻已经告一段落,她也打算拿手头上的资金做一点自己真正喜欢的工作。毕竟,圈子里现在人人把她薛茵当成事业家庭两失意的失败者,她要不好好振作一番,哪里对得起这些冷嘲热讽呢。 电梯门刚开,两个珠光宝气的女/人就直直的撞了上来。 “哎呦,这不是薛小姐吗?” 金岚一反昔日在薛茵面前的唯唯诺诺,底气十足的拉着金瑶和薛茵打招呼,“小瑶,还不叫人。” 金瑶上下打量了薛茵一番,眼神在她身边的行李箱上转了转,笑眯眯的喊道:“嫂子好。” 话音刚落,金瑶就抬手捂住了唇,特意翘着中指上熠熠生辉的钻戒笑道:“哎呀,不好意思,瞧我这张嘴。可不能再叫嫂子了,薛姐,薛姐好。” 薛茵面不改色的笑了笑,“不用了,毕竟,我可没有什么情/妇亲戚,所以啊,这声姐我可是担不起。” 原本笑盈盈的金岚脸一下子胀得通红,“你……”金瑶气急败坏的想要伸手拉扯薛茵,却被她推到身前的行李箱狠狠的撞到了一旁。 “好了好了。” 看着消失在电梯门外的薛茵,金岚的眼中闪过一丝恨色,手上却拉住了女儿,“你跟她一个弃妇有什么好吵的。” “她都被赶出薛家了,还能跳几天呢?” 金岚细心的替女儿整了整衣领,“你就不一样了,如今互通贷发展的越来越好,说不定在过几年,你就是上市公司董事,真正的大小姐。” “你们之间的差距啊,只会越拉越远。” 见女儿面上多了几分动容,金岚拉着她的手嘱咐道:“一会到了包厢,可不能再像上次那么没礼貌了知不知道。” “妈是不会害你的,小李真的不错。” 提起李翼,金瑶咬了咬唇,挣开了手走到了一旁,自从上次被赶出了琢园,她就再也没见过九哥。 想到何瑞然的无情,金瑶脸上便多了几分阴翳,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透过观光电梯随意的扫视着楼下。 突然,大厅里的一个背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身材挺拔的男人大步接过了薛茵的手提箱,此时正低着头不知在说些什么。 金瑶攥着手提包的手越来越紧,紧得指节甚至有些发白,她深吸了一口气,趴在玻璃墙上久久说不出话来,那个背影,怎么那么像九哥? 127.鸠占鹊巢 见薛茵走出了电梯, 何瑞然连忙站起身,大步上前接过了她手里的行李箱。 “你接下来打算住哪?” 薛茵争抢不过,只好把箱子让给他, “住松民路, 我在那有一套高层公寓。” 何瑞然点了点头, 伸手帮薛茵推开了玻璃门, “上次, 我对你说的, 请你回何氏负责新住宿事业部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 薛茵抬手挡了挡大楼外刺眼的阳光, 犹豫了片刻,这才轻声回道:“我不打算回何氏了。” “为什么?那也是你的一番心血啊。” 薛茵摇了摇头,“如今我只想自己做些事。” “经历了如茵这一番变故,我只想拥有一家完全属于我自己的公司,让我可以随心所欲的实现我的蓝图。” 何瑞然浓眉微蹙,“你来何氏,我同样可以给你最大的权限。” 薛茵眼神飘忽的避开了他专注的目光, “我知道, 我……我只是有些害怕。” “你看,连我的亲生父母都会在利益出现分歧的时候抛下我,我已经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样的失望了。” 见何瑞然目光逐渐黯淡, 她心中一急, 连忙上前握住了何瑞然的大手,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我知道, 你已经为我付出很多了,我只是……” 何瑞然反手扣住了她的小手,“我能理解。没关系,很多事情都需要时间。” “车来了,走吧,我送你。” 薛茵不安的抿了抿唇,“谢谢。” 何瑞然没有说话,转身帮薛茵打开了车门,只是背过身去那一刻,眼中掠过一丝阴翳。他自嘲的笑了笑,暗叹自己得陇望蜀。 一开始,他只希望找到她就好,如今找到她了,他又希望她能离婚,好不容易,她终于和何子鸿分开了,他又进一步的希望,她能毫无保留的信任他,爱他,只属于他一个人。 薛茵扯了扯何瑞然的衣角,有些不安的问道:“真的没关系吗?” 何瑞然抬手将她揽进了车里,“没关系,我愿意等你。” 听着男人坚实有力的心跳,薛茵偷偷抬眼看了看他紧绷的下颌,动了动唇试图想要再说些什么,然而她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沉默的低下了头。 徐碧蓉摘下了墨镜,东张西望的看了看,这才蹲下/身子从门口的花盆底掏出了一片钥匙,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门。 这里是她从前偷偷租下的房子,房东去了国外,她就一口气租了两年。 当时不是没有想过再买一套,只是买房手续繁琐,不如租房隐蔽,她又想着把这里当作最后的退路,所以才东挑西选的租下了这里。 现在想想,幸好她一贯习惯为自己多留一条后路,否则,她如今就要流落街头了。 转身关好门,徐碧蓉一下子被屋里的臭味冲得差点晕倒,她捂着鼻子进了卫生间,才发现地上躺着一只死老鼠。 也不知是在哪家吃了老鼠药,顺着下水道爬了进来,最后死在了地上。 她强忍着恶心把老鼠扫进了垃圾桶,又把窗户都打开彻底通风换气,屋里的气味才渐渐消散。 反复洗了好几遍手,徐碧蓉心里才渐渐平静下来。她又检查了一遍门锁,这才进了卧室,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保险箱。 输入记忆中的密码,看着箱子里排列整齐的钞票,徐碧蓉终于安心的长舒了一口气。 这里的钱不多,只有三百万,但省吃俭用下来,也够她重新开始新生活了,这一场经历,就当作是大梦一场吧。 虽然心中对薛茵仍有怨恨,然而一想起何九爷的那些手段,她就忍不住直打寒颤。她怕了,彻底的怕了。 叮叮叮…… 突然想起的门铃声让徐碧蓉后背一紧,连忙手忙脚乱的将钱又堆回保险箱。 是谁?谁会知道她住在这里?难道刚才一直有人在跟踪她吗? 将保险箱重新推回床底,徐碧蓉心脏乱跳地轻轻走到了门前,透过猫眼一看,她当即被骇的手脚发凉,门外站的,赫然是多年未见的徐聪。 门外除了他,还有五六个膀大腰圆面露凶相的男人。 从前她是薛茵时设局将徐聪弄来A市是一回事,如今她变回了徐碧蓉,再面对这个从小脾气暴躁的烂赌鬼可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他身边跟的人一看就来者不善。 根深蒂固的畏惧让她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门外却传来了徐聪粗哑的喊叫,“死丫头,我知道你在屋里,给老子开门。” “你现在可能耐了,把你/妈送进监狱,把老子送进精神病医院,要不是惦记着那五百万,老子早他妈疯了。” “徐碧蓉!你还不给你爹开门?” 见徐碧蓉始终不开门,徐聪揉了揉被打得青紫的嘴角,哈着腰小心翼翼的对身后的男人讨好道:“黄哥,那死丫头就住在这。” “您放心,这死丫头手里有钱,一定能帮我把账还上。” 看着眼前高大的光头男人,徐聪心里直叫倒霉,好不容易出了那地狱一样的戒赌中心,没想到后脚就撞上了借他高/利/贷的黄虎。 要不是电视里刚好报道了死丫头给那有钱人当小蜜的新闻,他现在可还被压着打呢。 还好他手上有死丫头的地址,要不然他这一百来斤可真得交代在黄哥手里了。 黄虎摘下了墨镜,对一旁顶着一头黄毛的手下使了个眼色,“六子,你去。” 黄毛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了几把古怪的工具,当即就开始撬起门来。 徐碧蓉惶恐的看着门把手一点一点动了起来,有心想要报警,又害怕警/察发现她不是租房者,继而怀疑她藏在床底下的现金。 眼看着门就要被打开了,她咬了咬牙,上前打开了门。 “操!老子就知道你在!” 埋着一肚子火的徐聪提着拳头就要上前打人,却被黄虎抬手拦住。 “你们之间的家务事,等我们走了再处理也不迟。” 黄虎对徐碧蓉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欠条,“徐小姐,这是你爸爸徐聪欠我们的钱。如今徐小姐背靠大山,想必不会赖账吧。” 看着眼前义正严辞的黄虎,徐碧蓉咬了咬唇,别人不知道,她对这帐可是一清二楚,当初她给了黄虎200万,要黄虎设局逼徐聪来A市。 当初她原本是想用这笔帐为难薛茵,却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居然为难到了自己头上。 她没有接欠条,只是冷漠的回道:“冤有头债有主,签字的不是我,你们要债要错人了吧。” “而且据我所知,黄先生你已经拿到不少好处了,再要钱,未免也太贪心了吧。” 见黄虎脸色微变,徐碧蓉挺直了腰,故弄玄虚的说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我二人心知肚明。如今我背后是谁,你也是清楚的。” “难道黄先生真的要为了这点钱彻底得罪我背后的人吗?要知道,您放的可是高/利/贷,真的闹上法庭,那可就难看了。” 不等黄虎说话,一旁的徐聪就跳了起来,“什么?你不还?” “死丫头,当初你可是答应的好好的,只要我在那什么戒赌中心熬过去,你就给我五百万的。我告诉你,你当初可是签了欠条的!” 看着徐聪手中挥舞的欠条,徐碧蓉脸色大变,当即就要上前抢夺:“什么欠条,我不知道!” 徐聪见她要赖账,连忙躲到了黄虎身后,他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也有几分市井小聪明。 这死丫头如今翅膀硬了,连她妈都能送进监狱,万一真要赖账,他也没辙。 与其最后落得一场空,自己还不如就认下黄哥那欠的两百万,请黄哥帮忙要钱,最后,总还能剩三百万,那也是很大一笔钱了。 “黄哥,您可得帮帮我,这五百万要是要来了,我可就有钱还您了。” 黄虎接过了徐聪手中的欠条,原本想要打退堂鼓的心思又熄了下来,何家势力是大,但这白纸黑字的总不能赖账吧。 拿到钱他就走,人家家大业大的,也不会和他这个小虾米一般见识。 “徐小姐,这上面确实是你的签字。这法律不保护高/利/贷,但正常欠款总得保护吧。” “你现在背靠何家,这要为了这么点钱闹大,你背后的人面子上也过不去吧。” 徐聪见黄虎愿意帮忙,也跟着嚷嚷起来,“对!这可是你亲手写的。你把钱给我,我们这件事就算完了。要不然,老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拖都拖死你。” 事到如今,徐碧蓉哪里不明白,眼前的两人已经结成了同盟,要从自己手中敲诈走钱。 如果她还是薛茵,这钱给了也就给了,可如今她身无分文,屋里那三百万可是她最后的希望了,绝不能给他们。 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几人,她转了转眼,强行镇定道:“我……我知道了,会给你们的。只是……只是我现在手头上也没有那么多钱,要不你们先回去。” “就是取,这么大一笔钱,我也得先向银行预约吧。” 黄虎点了点头,“也行。” 然而徐聪却觉得不对,他到底和徐碧蓉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对女儿也有几分了解。她的心最是冷硬,怎么可能就这么痛快的答应。 他面上作势点头,身子却一下子蹿进了徐碧蓉有意无意一直看向的卧室,“你爹我现在也没处去,就在你这住下好了。” 见徐聪往卧室跑,徐碧蓉顿时吓的三魂出窍,跟着就要拦住他。 却没想到徐聪年纪虽大,身子却灵活,一下子挣开了徐碧蓉,滑不溜手的钻进了卧室。 “你开门!徐聪你个王八蛋,给我开门。” 徐碧蓉目眦欲裂的拼命踹着门,却怎么也踹不开被徐聪反手锁上的卧室门。 “黄哥,这?” 黄虎挥了挥手,抱臂等在了一旁,他常年混迹三教九流,对人心也算了解。看徐碧蓉这个紧张的样子,屋里必然有猫腻,他们自坐山观虎斗就是了,反正,如今他们人多势众,该拿的好处谁也别想抢。 “哈哈哈哈,钱,好多的钱……” 徐聪疯了一样的抱着厚厚的一沓钱跑出了房间,枯瘦蜡黄的脸胀得通红,浑浊的眼睛亮得吓人。 “死丫头,就你那三脚猫密码还想骗过你爹,从小到大都是那一个。老子闭着眼睛都能按出来。” 徐碧蓉见他猜出了自己的密码,心里顿时大恨,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她千辛万苦攒下一点钱,这个烂赌鬼却总是能抠出来。 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爹,他就是一只吸血鬼,彻头彻尾的吸血鬼,就是他,彻底的毁了自己的人生。 黄虎勾了勾唇,也不管疯狂厮打徐聪的徐碧蓉,只是对手下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进去拿钱。 到底还是顾及徐碧然背后的何家,黄虎也没有多拿,只是拿了一百万,就当作兄弟几个的路费。 正点着钱,屋外就传来了嘭的一声巨响。 “怎么回事?” 黄毛打开了门,惊慌的喊道:“黄哥,那女的把徐聪推下去了!” “今日下午16:21分,萧山路39号发生了一起男子坠楼事件,死者徐某年57。辖区警方正对该男子坠亡原因进行进一步调查。犯罪嫌疑人徐某某已被警方控制。” 薛茵敷着面膜慵懒的倚在沙发上,随手调大了音量,“徐聪死了?” 九乌盘/腿坐在茶几上,挖着手里的朗姆酒冰淇淋回道:“对,徐碧蓉把他从楼上推了下去,那可是14层啊,徐聪一摔下去,就当场死亡了。” “那徐碧蓉呢?” 九乌眯着熊猫眼舔/了舔勺子,“她疯了。” “疯了?” “是啊,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总之我特意幻形去看了,她一直哭哭笑笑的,偶尔还会拿头撞墙,说什么自己不是徐碧蓉。” 九乌舔完了勺子,又忍不住把头钻进了冰淇淋杯舔碗,直到吃得干干净净才扑腾着小翅膀飞去洗手池边洗小爪子,“总之她这也算恶有恶报了。如果是假的,她就得蹲监狱。如果是真的,她下半生也得呆在警方控制的精神病医院。怎么样都跑不掉。” 薛茵点了点头,“是啊,前世她联合徐聪把薛茵送进了精神病医院,害她受尽折磨而死。如今,这两个人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两人正说着,电视上就播报了起了另一则新闻。 “接下来为您播报的是财经新闻。” “网贷平台乱象频生,P2P平台互通贷因无法承兑约定的高息高返和增发假标的而资金链断裂,陷入停业,其中主要负责人李翼,金岚涉嫌卷款潜逃,已被警方通缉。” “据业内人士爆料,负责人之一的金岚同何氏集团董事长何从礼关系密切,是其包/养多年的情/妇。这不由得引起大家怀疑,是否互通贷背后与何氏集团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今大量投资者已在何氏大楼前静坐,要求何氏承担损/失。” “何氏是国内市值前十的大型公司,涉及产业包括房地产,互联网通讯及医药行业。如今公司主要负责人为总裁何瑞然,也就是何氏集团董事长的独子。他会对此做出怎样的回应呢?我们在前线的记者将为你带回最新的报道。” “小钱你好……” 看着电视屏幕里熟悉的何氏大楼,薛茵抬手扯下了脸上的面膜,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128.鸠占鹊巢 屏幕里, 乌压压的人群举着横幅在何氏大厦前静坐抗议,不少媒体都派出了采访车,等待着第一手的新闻。 薛茵咬了咬唇, 伸手拿过手机拨给何瑞然, 嘟嘟嘟了几声显示对方手机已经关机了, 又想要拨给助理杨路, 才发现她换回身份后根本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薛茵深吸了一口气, 强行镇定了下来, 她将电视声音开到了最大, 光着脚就进卧室换衣服。 当务之急,还是要弄清楚互通贷和何氏到底有没有什么实质上的牵扯。 金岚和何从礼的关系虽然在圈里不是秘密,但被媒体如此大幅度的报道,背后肯定少不了推手。 薛茵随手拿了件真丝系带连衣裙,连头发都顾不得梳就拿着车钥匙下了楼。 一路上,薛茵都在仔细回想几次和互通贷平台的交集,第一次见面, 张英就提出和何氏合作, 希望何氏成为他们的第三方担保公司。 在国内金融机构承担刚性兑付的大环境下,第三方担保公司要承担的责任往往远超利润。尤其是投资人普遍缺乏风险意识又追逐高利润,无形之中就将风险转嫁给了平台, 而平台又将风险转嫁给了担保公司。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何瑞然会一口回绝他们的请求, 只是没有想到, 这些人居然并没有死心, 反而拐弯抹角的找到了金岚。 一路开到何氏大厦, 薛茵打着方向盘避开了大厦前的人群,从后门进了停车场。如今大厦全线戒严,要不是她从储物箱里翻出了之前来何氏办的临时通行证,现在也进不了车库。 她手上的临时通行证最多只能上到十五楼,想要再往上走就不行了。好在她还记得总裁电梯的密码,这才一路上了顶楼。 下了电梯,薛茵的脚步却渐渐的慢了下来,她凭着一腔孤勇就这么急匆匆的来找何瑞然,却没有想过万一在这里撞上了何家人该怎么办。 尤其是曾经的公公,她和何子鸿办理离婚时,婆婆还特意来劝过她,虽然被她婉拒了,但如今再次遇见也难免尴尬。 她落地无声的踩在印花地毯上,值得庆幸的时,大厅里虽然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薛茵刚舒了一口气,走廊尽头的会议室大门就打开了。 何老三紧紧的跟在何瑞然后面,嘴里嚷嚷着:“九爷,我在道上也算认识几个人,已经打好招呼了。我就不信了,她金岚还能上天入地不成,敢在背后给我们老何家捅/刀子,看我不好好教训她。” 一旁的何瑞辉推了推眼镜,“三哥,我们是正经生意人。找到人还是要给警方处理。” 何老三肚子一挺,愤愤回道:“嗨!老四,你这屁/股到底是坐哪边啊?” “好了,” 何瑞然冷声打断了两人的争执,“几位叔伯先回去吧,后续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何瑞然一发话,纵使何老三还有满肚子的怨言也只能咽回去,“行,有九爷在,我们还用担心什么。” 这边的薛茵一听见会议室大门打开的声音就有些慌神,东张西望的四处看了看,趁着几人还没过来就躬着身子钻到了自己从前的办公桌下。 何家人对着何瑞然又吹捧了几句,表完了忠心,这才纷纷下楼。这些人走了,一直等在一旁的助理杨路才上来汇报正事。 “何总,公关部拟好的发言稿还需要您再过目,我们已经联系好了各大媒体,那边随时准备我们配合发公关稿。” “这边是汇通贷的资金往来,还有您要我调查的惠通公司这些年的经营状况。” 何瑞然点了点头,正准备回办公室,就突然闻到了一阵淡淡的茉莉花香。 他脚步一顿,眯着眼环视了一圈,就看到了角落里的办公桌后露出了一节白色的裙角。 “何总?” 杨路疑惑的看向突然停住的何瑞然,却惊讶的发现始终冷着一张脸的总裁眼中莫名多了一丝暖意。 “没事,你把文件给我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杨路心中虽然不解,却服从的将厚厚的文件递到了何瑞然的手中,“您还没有吃晚餐,我去餐厅帮您取一份便餐过来吧。” 何瑞然点了点头,“去吧。” 看着杨路进了电梯,他唇边勾起了一抹浅笑,转身向办公室走去。 听见办公室门关上,抱着腿缩在办公桌下的薛茵这才舒了舒腿,现在还没吃晚餐?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快晚上8点了。 薛茵抿了抿唇,正准备起身,就发现眼前停着一个人。她顺着眼前的黑色手工皮鞋一路往上看,才发现何瑞然不知什么时候发现了她。 被男人撞见自己这么尴尬的场面,薛茵顿时有些脸热,她偷偷抬眼看了看何瑞然紧绷的下颌,扶着办公椅就要站起来。 她今天穿了一条荷叶领的连衣裙,身子一弯,就露出了大/片滑腻的雪肤,胸前丰盈的两团软软得挤在一起,细/腰/圆/臀,动作间带着隐隐的甜香。 何瑞然晦暗滚烫的视线让薛茵越/发不自在,她羽睫乱颤的咬了咬唇,软软的解释道:“我……我看到新闻了,你的电话又关机了,所以……” 薛茵急着想要站起来,却忘了办公椅下面还带着滚轮,身子一滑,整个人就直直的栽进了何子鸿的怀里。 男人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着,四目相对之际,薛茵只觉得心跳乱如擂鼓,不断飙升的肾上腺素让她周身蓬起了一阵阵热浪,烧得她酥/麻麻的想要软在地上。 “何总,您的晚餐。” 助理杨路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视,薛茵羞赧的一把推开了何瑞然,捂着脸避到了一旁,“你……你快吃饭吧。” 何瑞然留恋的摩挲着指尖,转眼看向助理的眼神却冷得仿佛藏着冰刃。 杨路哪里不知道自己打扰了老板的好事,嗫嚅着放下了手中的纸袋,也不用何瑞然再赶,当即就脚底抹油一般溜出了大厅。 薛茵扇着手拼命想要降下脸上的温度,却被何瑞然握住了手,“他走了。” 短短几个字却让薛茵的脸更加烫了起来,她咬了咬唇,别扭的抽/出了手,“走了就走了,关我什么事嘛。” 然而到底还是惦记着男人没有吃饭,又忍不住转过身帮他开便当盒,“你也是的,再忙也不能忘记吃饭啊。” “真要折腾成胃病了,有你后悔的。” 何瑞然宠溺的看着小女/人帮他张罗着晚饭,柔声说道:“我的小秘书不在身边了,谁还管我是不是按时吃饭呢?” 薛茵嗔了他一眼,“我看是没有敢管你才是。” 女/人那仿佛抛媚眼一般的娇嗔让何瑞然心头一酥,大手忍不住覆上了她柔嫩的小手,“你来了,我特别高兴。” 他无法形容看见那藏在办公桌下的小女/人时的心情,仿佛久旱逢甘露,平生第一次,他知道了什么是心口甜得能挤出蜜。 她的到来,让他明白,之前的付出没有白费,小人儿的心里,到底还是有他的。 男人的大手霸道的和她十指紧扣着,那仿佛燃烧着爱火的视线让薛茵心跳漏了一拍,看着男人越来越靠近的薄唇,她心中一慌,下意识的低头抵在了男人胸口,“不行,万一又有人来了怎么办?” 男人低低的笑了起来,看着她藏在乌黑发间红得滴血的小耳朵,何瑞然放开了手,“好,这次就先放过你。” 薛茵一得自由,立刻就退了几步,男人话中的深意让她脸红心跳的不敢抬头,她攥了攥手指,视线恰好看到一旁的文件,连忙如蒙大赦的拿了过来。 “原来你也觉得这次的事情和惠通公司有关。” 看着摆在最上面的惠通公司财务报表,薛茵惊喜的抬起了头,“一路上我就在想,当时明明是张英带着李翼来见你的。” “怎么这次警方通缉的名单上却没有他,我还特意查了查,没想到张英居然不是互通贷的股东。” 见薛茵提起了正事,何瑞然有些可惜的咂了咂舌,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下了身体的躁动,交叠着长/腿点头应和道:“他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不可能平白无故的为李翼奔走。” 薛茵皱了皱小鼻子,“而且你不觉得金岚和……” 她顿了顿,见何瑞然面色如常,这才接着说道:“和董事长的关系被媒体过分关注了吗?他们又不是公众人物,哪里用得着出动记者偷拍。” “那些曝光出来的照片明显是有人可以为之,就是为了把投资者的视线转移到何氏身上。” 何瑞然颇为赞赏的勾了勾唇,还想再说,就被薛茵按在了沙发上,“好了,快吃快吃,再不吃饭菜该凉了。” “磨/刀不误砍柴工,这个时候你可不能病。” 何瑞然顺从的坐了下来,原本只觉得吃饭是一件机械性的饱腹工作,然而此时有美相伴,竟觉得眼前的便餐胜过天下所有佳肴。 薛茵抱着文件坐在了何瑞然对面,“其实只要何氏并没有签订什么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件,这件事就和你们扯不上多大关系。” “现在唯一受影响的就是何氏的股价,对了,公司的质押线高吗?” 何瑞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还行,只有房地产分部近年从股市上融资。” 提起房地产分部,就不得不提到薛茵从前提出的转型策略,见薛茵面露犹豫,何瑞然若无其事的喝了口水,“总之公司应该不会出现爆仓危机。” “何氏已经联系了不少媒体辟谣,除了跟风盘,应该不会对股价造成太大影响。” 然而薛茵却像想起来什么一样快速翻起了资料。 “我知道了。” 她激动的将几页报表递到了何瑞然眼前,“这几年定制家具一直备受鼓吹,惠通公司盲目扩大生产,你看着,他们的应收账款和存货都远超行业平均值。” “真正面临爆仓危机的,是惠通公司。所以互通贷根本就是他用来自融的平台。除了少量真实标的,大部分标的都是假的。” “根本就是张英拿走了投资人的钱,用这些钱来维持资金链。” 何瑞然接过报表,目露赞许的看向薛茵,“不错,最近国家开始整顿p2p平台,加大了审查门槛,他不能再拆东墙补西墙,所以干脆就利用金岚将矛头对准了何氏。” 他揉了揉薛茵柔顺的长发,掏出了手机,“我要知道惠通公司张英的行踪,对。” 129.鸠占鹊巢 “嗯, 我知道了。” 何瑞然挂了电话,见薛茵圆睁着眼睛紧张的看着他,心中一动, 低着头就吻了上去。 她雪白的颈高仰着, 呜咽着发出了几声嘤咛, 何瑞然单手撑在沙发上, 薄唇饶有兴味的摩挲着她, “这么担心我?” 薛茵双颊晕红,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仿佛汪着一泓春水, “找到他了吗?” 何瑞然伸手拂了拂薛茵耳边的碎发,哑着嗓子回道:“还没有,不过你放心,他躲不了多久。” 似乎觉得把大好时光浪费在不相关的人身上有些可惜,他抬手捏了捏薛茵微红的耳/垂,又一次低头吻住了薛茵微张的红唇。 这一次薛茵却仓皇的侧头避开了他的吻,她支着小手挡住了何瑞然, 慌乱的低喊道:“等一下。” 似乎觉得手掌下的肌肉太过滚烫, 薛茵下意识的蜷起了手指,面上却强行正色道:“如果一直找不到张英,何氏的股价就会一直受影响。” 何瑞然握住了她纤细的手指, 揉在了手心里把/玩着, “放心, 不会有多大影响的。” 薛茵咬了咬唇, 犹豫了片刻, 吞吞吐吐的说道:“要不,要不我回来帮你吧。” 何瑞然手一顿,抬眼定定的看向薛茵,黑眸深得看不清情绪。 “我……其实我只是觉得你说的对,新住宿事业部也算我的一番心血…… ” 薛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何瑞然一把揽进了怀里,“傻/瓜。” 他低头吻了吻薛茵的发顶,只觉得理智在一瞬间燃烧殆尽,“怎么有你这么傻的姑娘。” 何瑞然知道,薛茵这是担心他,想要回来帮忙。 薛茵的温柔让何瑞然心里直发软,嗅着她发间淡淡的茉莉花香,何瑞然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们结婚吧。” 虽然何瑞然填满了第八朵花的提示音让薛茵很是开心,但这突如其来的求婚也让她有些措手不及,“结婚?” “嗯,我们明天一早就去结婚好不好?” 看着男人专注的神情,薛茵不安的低下了头,“会不会太突然了。” 何瑞然却仿佛狩猎前的野兽,不由分说的扳起了薛茵的下巴,“你喜欢我吗?” 薛茵心里有些发慌,却怎么也逃不开他的掌控,只好颤着睫羽点了点头。 何瑞然满意的笑了,低头用高/挺的鼻梁在薛茵耳边摩挲了片刻,“这就够了。我爱你,你也爱我,为什么不能结婚。” 男人带着烟草气息的呼吸烫得薛茵不自在得想要躲,然而此时她身后是沙发,身前是男人坚实的胸膛,简直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见薛茵小/脸越来越红,何瑞然眉目间越/发多了几分掠夺欲,他扯了扯领带,仿佛要就此扯开一切世俗的禁锢,化身为兽,彻底和薛茵融为一体。 “可是……” 不等薛茵说出可是,何瑞然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钻戒,快如闪电的套在了薛茵的无名指上。 “你什么时候买的?” 看着之间熠熠生辉的钻戒,薛茵双。唇微张,眼中写满了惊讶。 “我找到你那天。” 那天,他在A大偶遇薛茵和何子鸿,只消一眼,他就知道,自己一直苦苦寻找的女/人就是她。 虽然彼时罗敷有夫,但他那时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抢回她。 这枚钻戒,就是那晚他去定做的。 “你是说,那天在A大,你第一眼就认出了我?” 看着小女/人水光浮动的双眸,何瑞然心中暗喜,趁热打铁的跪在了薛茵身前,“对,所以我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他的这一句话,彻底的打开了薛茵的心防,看着她娇羞的小/脸,何瑞然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直起身吻了上去。 这一次,薛茵不仅没有抗拒,更乖巧的主动张开了唇/瓣任他细细吮/吸,顺从的姿态让何瑞然越/发激动,大手插/进了薛茵乌黑的发间,不许她有丝毫的退缩。 一吻结束,极度缺氧的薛茵急促的喘息着,身子却放软了乖巧的任何瑞然揽在怀里,听着男人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她忍不住伸直了手指,细细端详指尖的戒指。 如果不是他身体的温度太过真实,她简直要怀疑这不过是大梦一场。 他们这就要结婚了? 直到张英落网,何氏的股价也没有受到太多影响,一方面是何氏多年积蓄的公司实力让不少长线投资者对何瑞然有信心。更一方面,是美国默林奇公司的四价流感疫苗爆发危机时,何氏正式宣布,由何氏医药自主研发的四价流感疫苗已经获批,将在不久后正式上市。 这一大利好让何氏市值大增,也让不少蓄意做空的投机者彻底失算。 “这次疫苗上市,你算是幕后大功臣,这是之前我承诺的期权。” 看着办公桌后清瘦了不少的何子鸿,何瑞然浓眉微蹙,淡淡的递出了一份文件。 正午的阳光透过高阔的落地窗洒进办公室,何瑞然无名指间钻戒折射的光芒让何子鸿眼圈一红,心头涌起无尽的酸涩。 他下意识的侧过了头,有心想要拒绝,却到底还是接过了何瑞然手中的文件,总公司承诺的期权奖励不是给他一个人的,他固然可以硬气不接,但实验室的同僚却是期盼已久。 何子鸿回避他,何瑞然也不愿多看这个曾经的情敌,因此交代了奖励就端茶送客,只是何子鸿却没有走,反而从身后拿出了一张纸。 “你要辞职?” 看着眼前的辞呈,何瑞然坐直了身子,挑眉问道。 他固然不喜欢何子鸿,但毕竟都是何家人,他这次又是有功之臣,客观来看,何瑞然也觉得何子鸿算是家族了值得培养的后辈之一, 更重要的是,他实在是有自信从各方面碾压何子鸿,因此除了一点感情上的排斥,倒并没有多大的避讳之意。 何子鸿点了点头,声音喑哑的回道:“我…… 我联系了以前的导师,打算重新回学校读书。” 何瑞然向后仰了仰,双手合十的支在桌前,“你父母知道吗?” 何子鸿是独生子,他要放弃公司,何瑞辉未必会同意,毕竟,做一个闲散子弟拿信托基金还是做实权派拿分红,孰优孰略,这笔账并不难算。 何子鸿攥了攥手,面上多了几分挣扎,然而他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坚定的回道:“他们会理解的。” “总裁,我并不适合做生意,在商场打拼也并不是我的志向 ……” “我知道了。” 何瑞然没有在意何子鸿的改口,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你的辞呈我收下了。” 见何瑞然同意了他的辞职,何子鸿只觉得肩头一松,然而心底又随之泛起了一股空落落的失落。 他为之奋斗了五年的位置,就这样要说再见了。 为了这个位置,他放弃了理想,改变了自己,更间接因此失去了今生挚爱。事到如今,他才终于意识到,曾经以为不可或缺的东西其实并没有什么了不起,而曾经苦苦挣扎的自己又是多么的可笑可悲。 何子鸿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你们要结婚了?” 何瑞然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抬头瞥了何子鸿一眼,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何子鸿的薄唇抿成了一道直线,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心底的窒闷扯了扯嘴角,苦涩的祝福道:“这样啊,那……祝你们幸福。” 不等何瑞然回答,何子鸿就跌跌撞撞的出了办公室,他的心头仿佛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的灼烧着,撕心裂肺的痛里泛着难以抑制的冰凉。 直到坐上车,何子鸿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钻戒,这是他和薛茵的结婚戒指,离婚后,他一直舍不得离身,看着眼前熟悉的戒指,他终于趴在方向盘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何子鸿离职的消息并没有给薛茵带来太大的影响,虽然答应了何瑞然的求婚,但两人却默契的一直没有将婚期正式提上日程。 当然,这其中最大的原因,是薛茵不想这么快的进入婚姻,何瑞然旁敲侧击的问过几次,见她态度坚持,便也理解的默许了她的拖延。 上一段婚姻的失败固然让薛茵有些心有余悸,但她不想这么快结婚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事业。 尤其是在她被外界认为是灰溜溜的被赶出如茵后,她就更是想要在商场重新创下一番名头。何氏的危机过去后,她便再次打消了重回何氏的念头。 在这个男权社会,一旦她回到何氏,无论她将来取得什么样的成就,都会被曲解成靠男人上/位。 对于她的这一点小执拗,何瑞然不仅觉得理解,更觉得十分可爱。说到底,何氏的主营业务也不在房地产分部上,后续薛茵发展的好的话,他也照样可以和她合作。 反正戒指已经戴上了,这小女/人已经被他打上了标签,成全她这一点小执拗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薛茵的在线短租平台一上市就大获成功,公司下属的平台房源迅速覆盖300多个海内外目的地时,第一个找上门的,就是一脸憔悴的薛怀高夫妇。 “茵茵,这DF资本他们简直就是奸商啊!你不知道,他们实在是把我和你爸坑得不清!” 相比一来就情真意切抹眼泪的薛母,薛父倒是颇为讪讪,坐立不安的颇有些张不开口。 薛茵没想到,这两人跑去公司吃了闭门羹后,居然还能打听到她的行踪,跟来酒会堵她。 她晃了晃手中的香槟杯,好整以暇的笑道:“不可能吧,我怎么听说如茵最近可是风光的很,大有买下全国半个酒店市场的魄力。” 薛父老脸一红,如今传统酒店行业生意不好做,他们为了上市后的市值优势,大肆收购了不少酒店,争取以规模优势增加利润。 只是谁能想到,步子走得太快,反倒拖垮了公司的现金流。新收购的酒店人员培训不到位,投诉率大大上升。 如茵多年积累的品牌优势毁于一旦不说,公司更是第一次出现了亏损。 这DF资本最是狡猾,眼看着如茵陷入了困难,不仅对上市运作绝口不提,更是利用手头上的优势股份打算拆分公司,尽快回本。 他们这边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那厢女儿确实混得风生水起。这个时候,薛怀高才不得不承认,在管理公司上,他和老婆两个人攥在一起,也抵不上薛茵一个人。 当初为了如茵,他和妻子把事做绝,如今公司出现困难,又要舔/着脸来求女儿帮忙。饶是薛怀高脸皮再厚,也有些拉不下脸。 倒是薛母,振振有辞的说着一家人哪有隔夜仇,锲而不舍的拉着他来堵女儿。 薛茵惬意的品味了一口香槟,沉默了许久,这才居高临下的说道:“不好意思,我怎么记得,你们的女儿是徐碧蓉呢?” “她现在在哪来着?精神病医院,唉,真可怜。” 看着面色铁青的两人,她冷冷的放下了酒杯,“当初你们是怎么对我的,我可一天都没有忘记。没有落井下石,跟着做空如茵,已经算我仁慈了。” “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可不是那种记吃不记打的傻/子。” 当初为了如茵,两人能狠心舍弃自己的亲女儿,如今抱着如茵坐困围城,也算是报应了。 薛茵毫不犹豫的撞开了还试图拉她的薛母,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会场。 130.鸠占鹊巢 “随着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 国人的精神需求也在日益增加。根据国家旅游局统计,预计2020年我国旅游市场规模将达到60亿人次。这不仅意味着旅游业的兴盛,更表示, 我们在线短租市场将迎来前所未有的蓝海。” 极富现代气息的大厅里, 一身职业装的薛茵拿着话筒侃侃而谈, “我们茵然短租为消费者提供了从单间到别墅多重方式的高性价比房源, 多样化的选择不仅可以多种需求, 更拓宽了短租房的受众面, 是对传统酒店业的有力补充。” 今天是薛茵创办的茵然短租项目路演的日子, 虽然已经有不少投资公司对她伸出了橄榄枝,但薛茵还是想通过面对面的方式为企业寻找最好的合作伙伴。 何瑞然虽然不说,但他也知道,很多时候引进外部投资更多的还是为企业项目孵化寻找更好的支持者。因此虽然他可以给薛茵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但隔行如隔山,何氏并不能在业内资源上给她更多的支持。 说到底,在高度分工的商业社会, 想要把蛋糕做大, 就少不了出让部分利益,从而引进更多资源。 演讲台上的女/人肤光胜雪,身姿婀娜, 说话间, 几缕卷曲的发丝垂在颊边, 越/发衬得她眉弯目秀。然而相比外貌, 女/人眼中闪烁着的自信骄傲的光芒却更显的摄人心魄, 她所描绘的商业版图,令台下众人各个心驰神往,恨不得立即加入。 “叮叮叮叮…… ” 一阵门铃声惊醒了看着直播的何子鸿,他关上了声音,起身走到了门边,“哪位?” “何先生,您的早餐。” 何子鸿打开了门,侧身让推着餐车的侍应生进房间。 身穿正装的侍应生眼观鼻,鼻观心的替他摆好了早餐,然而到底是对这个孤身住了快半个月却顿顿要双人餐的东方客人有几分好奇,接过小费时下意识在屏幕上扫了一眼,却只是惊鸿一瞥,依稀看见是一个长发女/人。 侍应生出了房间,何子鸿再打开声音时,薛茵的项目展示时间已经结束,她已经拿着话筒走下了舞台开始回答投资方提问。 听着薛茵悦耳的声音,何子鸿安静的喝着咖啡杯里的卡布奇诺,嘴上喃喃自语道:“茵茵,我又点了你最爱的这家朗拉德酒店的牛角包。” 路演现场的摄像头紧紧的追随着薛茵,即使置身人群,她却依然夺目的仿佛生晕明珠,难掩其光华。 然而一个一闪而过的镜头却让何子鸿心头一窒,就连口中恰到好处的咖啡也变得苦涩难咽。 那个坐在最后一排的男人,及时只有短短一瞬,也足以何子鸿认出身份,是何瑞然。 是了,他们如今情意正笃,自然是难舍难分,从前 …… 从前他和茵茵热恋时不也是这样吗。 何子鸿默默的关上了电脑,味同嚼蜡的吃完了早餐。一夕之间,宽敞的房间也变得狭窄逼仄,压得他心头沉甸甸的喘不上气。 仿佛在逃离着什么一般,何子鸿随手拿起了手机,脚步匆匆的离开了房间。 办理离职后,他便趁着开学前的假期孤身一人踏上了旅途,这段时间,他一直辗转在欧洲各国,威尼斯正是他的最后一站。 他和薛茵曾在大三暑假一起来过着,他如今住的朗拉德宫殿酒店也正是他们当时入住的酒店,就连房间也是那一间。 朗拉德酒店离圣马可广场不过五分钟的路程,每当何子鸿心烦意乱时,就会独自一人散步到圣马可广场。 威尼斯比A市要早六个小时,此时正是上午9点,金灿灿的阳光洒在石板路上,小路两旁都是熙熙攘攘的游客,操着各国口音与何子鸿擦肩而过。 如同惯例一般,他默默的坐到了广场旁的石凳上,看着人来人往的叹息桥独自发着呆。这座连接法院和监狱的石拱桥曾因犯人行刑前的叹息而闻名,如今却成了坚贞爱情的象征。 一对外国小情侣似乎觉得他颇为面善,举着单反凑了上来,“先生,能不能请你帮我们拍张照。” 何子鸿接过了相机,按动快门时,却恰好捕捉到了两人拥/吻的一瞬。 小情侣自然是无比满意,比划着对他不住感谢,“听说情人如果在桥下拥/吻,他们的爱情就能永恒。” 何子鸿有些恍然,眼前却恍惚浮现了薛茵的笑脸,那年夏天,她也曾拉着他走过叹息桥,然而不知是不是在这桥下拥/吻的爱/侣太多,就连神明也无法保证每一个人的爱情永恒。 他点开了手机,屏幕里依然鲜活的保存着他们几年前再叹息桥拍下的合影。何子鸿留恋的摩挲着屏幕上薛茵的笑脸,心头突然冒出一股冲动,想要将这张照片再发给薛茵,告诉她他又独自回到了这里。 然而当他发出照片那一刻,心里又涌起一阵阵的后悔。何苦再打扰她的生活呢?不是已经决定好,要放手了吗。 何子鸿撤回了那张照片,黯然的关上了手机,此时恰好有一只鸽子飞到了他身边,乌黑的眼睛骨碌碌的看着他,然而不等他伸手,鸽子又挥着翅膀飞上了蓝天,跟着鸽群一起盘旋在教堂塔尖。 大学时,何子鸿曾一度很喜欢史铁生,他最爱的,就是他在《歧途》里的那段话:“也许上帝设计这歧途是为了做一个试验,就像我们放飞一群鸽子,看看最后哪只能飞回来。” 他曾经迷失在欺骗里,是薛茵的爱让他归来,然而当他再次回到原点时,却也失去了心中所爱,此生纵使能重新翱翔天地,却也只是形单影只罢了。 人来人往的圣马可广场,孤身独坐一隅的何子鸿怔怔的看向天边的白鸽,久久的回不过神。 会场里,正低头整理文件的薛茵面色一凝,忍不住抬头看向了远方,虚空处何子鸿的寒梅图正流光溢彩的勾出了最后一朵花的轮廓—何子鸿填满了最后一朵花。 “怎么了?” 何瑞然的大手覆上了薛茵的手,“是不是太累了?” “哦,没…… 没事。” 薛茵掸了掸耳边的发丝,微笑着回道,“倒是你,最近不是正忙着收购案吗?怎么有时间赶来看我路演。” 这段时间何瑞然忙着收购整合旗下的区块链公司,连着出差了好几天,两人也是这一周以来的第一次见面。 何瑞然见薛茵转移了话题,不由眸色一深,面上却平淡无波的没有再问,反而配合的回道:“见你,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休息了。” 薛茵闻言小/脸一红,她也不知道,素来沉默寡言的何九爷是何时学会了这么多甜言蜜语。 只是爱人吐露爱意,她心中也是受用的,薛茵面上不说,小手却扣住了何瑞然的大手,十指交缠之际,两人默契的交换了一个吻,虽然只是轻轻一触,却足以让旷了半个月的何瑞然心潮澎湃,身体一下子就绷紧了起来。 “陪我回琢园,嗯?” 何瑞然哑着嗓子在薛茵耳边低语道,喘息间带着几分暧昧,薛茵咬了咬唇,沉默着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挣开何瑞然的怀抱。 见她默许,何瑞然只觉得身体里瞬间燃起了阵阵躁动的火苗,烧得他忍不住舔/了舔唇,搂着薛茵就往大厅外走。 薛茵被他强硬的拖上了车,男人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让她心脏也跟着乱了节奏,然而薛茵到底还是顾及着何从礼,在何瑞然吻上来时问道:“你确定董事长不在吗?” 她和何瑞然的关系如今已是A市商圈半公开的秘密,毕竟何瑞然定制的求婚钻戒并不常见,两个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如今双双带着相同的戒指,背后的寓意自然不言而喻。 然而知情人中却并不包括何从礼,金岚闯下的漏子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何氏集团董事长人老心不老,身边一直包/养着一位金丝雀。 流言蜚语让素来爱面子的何从礼大为光火,为了避风头,他去了瑞士的疗养院修养,因此一直对何瑞然和薛茵的关系一无所知。 何瑞然倒是一直想要将两人的关系昭告天下,薛茵虽然没有公然抵抗,但对于在何从礼面前曝光,她却总有几分胆怯。 想到这,何瑞然眸色逐渐暗沉,他抬手捏住了薛茵的下巴,不由分说的吮住了她的红唇,仿佛急着狩猎的饿狼,他一寸寸的梭巡着薛茵,另一只手紧紧扣住了她的后脑勺,不给她任何一点逃离的机会,知道薛茵彻底瘫软在他怀中,何瑞然才缓缓的放开了她。 车一路开进了琢园,何瑞然先下了车,长臂一伸就将后座上的薛茵打横抱起,然而两人刚刚走进大门,就被拄着拐杖的何从礼撞了个正着。 “放肆!逆子!你真是太荒谬了!” 看着霞飞满面,乖巧靠在儿子怀里的侄孙媳妇,何从礼只觉得头痛欲裂,血压升高。 “你……” 何从礼颤抖着手指向两人,眼见着他有些身形不稳,薛茵正要从何瑞然的怀中跳下,一个身着粉裙的少女就从沙发后绕了过来,殷勤的扶住了何从礼,“叔叔快消消气,九哥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了解吗?” 她转眼看了看薛茵,意有所指的说道:“九哥最是正人君子,依我看,一定是有人趁机蛊惑了他。” 131.鸠占鹊巢(完结+番外) 看着突然出现的金瑶, 薛茵心中一惊,金岚入狱后,她的所有非法收入都被警方冻结, 而这金瑶也随之不见了踪影。 不过看她身上精致的衣着, 想来金岚还是给女儿留下了不错的退路, 只是没有想到, 她竟还没有死心。 金瑶嫉恨的看着被何瑞安抱在怀中的薛茵, 眼中仿佛淬了毒一般, 想来如果目光能化为实质, 薛茵怕是早已万箭穿心。 那天在酒店电梯上,她就觉得两人不对,可惜互通贷的事情爆发的太突然,她被妈妈急匆匆的送上了飞往瑞士的飞机。 在那里,金瑶为女儿留下了一个银行账户,钱算不上太多,也能让金瑶衣食无忧的生活一辈子。 孤身一人呆在异国他乡, 当媒体关注国内新闻的金瑶发现薛茵和何瑞然戴上了同样的婚戒后, 被嫉妒日夜啃噬的她终于放弃了回美国,转而去疗养院见何从礼。 而知道儿子居然和侄媳妇在一起了,何从礼哪里还顾得上休养, 第一时间就搭乘私人飞机飞回了国内。 怀里的女/人一直挣扎着要离开, 何瑞然不悦的紧了紧手臂, 抬手将薛茵压回了怀里, 抬眼看向何从礼, “我和茵茵已经订婚了,我爱她。” 何从礼被气得倒仰,手里的拐杖不住的拄着地面,“荒唐!如果不是小瑶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们居然已经暗通……” “够了!” 何瑞然打断了何从礼的话,森冷的目光直直的落在金瑶身上,“管家,帮我把金瑶拖出去。” 金瑶被何瑞然不带一丝温度的目光吓得身体一颤,瑟缩着脖子想要躲到何从礼身后,却被管家带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帮佣生生的拖向门口。 “叔叔,救我啊!叔叔!” 何从礼年老力衰,有心想要护住金瑶,却被帮佣绕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金瑶被拖走。 “你……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孽子!你用心栽培了你这么多年,想不到你还是和你/妈一样,变成了一个疯子。” 提到何瑞然早逝的母亲,薛茵敏感的感觉到何瑞然绷紧了肌肉,仿佛被戳中逆鳞的野兽,他整个人都蓄势待发的进入了进攻状态。 看着他深抿的薄唇,薛茵有些不安的抚了抚他的大手,想要安抚住他的情绪。 感到了怀中女/人的温柔,何瑞然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松手将薛茵放到了地上。 “我妈妈?” 何瑞然沉着脸一步步走向了何从礼,“她究竟为什么会变成一个疯子,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如果不是你一直在外面金屋藏娇,她会疯吗?” 何瑞然的质问让何从礼有些心虚,他色厉内荏的咽了咽喉,强行挺直了腰杆,“放屁,她们家一直精神病病史,她那是遗传。” “总之,我绝不同意你和薛茵在一起,你这是要让我们何家颜面尽失!” “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我就没收你的继承权。” 看着支支吾吾了半天却只能说出这么一点威胁的何从礼,何瑞然厌倦的停下了脚步,“随便你,不过很遗憾,现在何氏集团的控股权在我手里,你所谓的继承权,不过是何氏地产而已。” 何瑞然接手公司这么多年,一手主导了多起兼并,尤其是公司目前最赚钱的互联网通讯公司,更是他个人独属,何从礼的威胁,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还有,如果你一直嫌弃妻子家族有精神病史,当初就不要娶她,不过想来如果不是你不能再有孩子,我这个有精神病基因的孩子,想来也不能成为你的继承人吧。” 何瑞然的话让何从礼拐杖一松,整个人向后倒在了沙发上,他一直以为,当年儿子还小,不会记得这么多,却没有想到,原来从始至终,他什么都知道。 那这么多年来,他在儿子面前表现的慈父形象,又算什么呢? 何瑞然拉着薛茵的手大步出了大厅,薛茵跟着他跌跌撞撞的上了辆阿斯顿马丁,刚刚系上安全带,何瑞然就启动了车,一路疾驰着出了琢园。 开出大门时,靠在门边的金瑶还试图来拦车,却被何瑞然毫不留情的加速吓得摔倒了地,看着后视镜里哭哭啼啼的金瑶,薛茵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说说,这么一颗嫩草,怎么就整天惦记着一只老牛呢?” “可惜,这嫩草马上就要破财了。” “为了那些可怜的投资人,我也只能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公民,积极举报某些涉案家属携款潜逃了。” 薛茵按了按手机,翘着红唇笑道:“谁叫她有眼不识泰山,偏偏看上了我家的老牛呢。” 薛茵调皮的调侃让车厢里凝滞的气氛多了几分轻松,何瑞然紧蹙的眉间也多了一丝笑意。 跑车一路呼啸在盘山公路上,直到开到一片海滩,何瑞然才踩下了刹车。 薛茵没有问他要去哪里,只是乖巧的跟着下了车,海滩旁伫立着一座小别墅,此时已经到了日落时分,天边绚丽的霞光洒在波澜壮阔的海面上,粼粼波光仿佛碎金一般炫目,雪白的浪花随着海风一阵阵的冲上了海滩,留下了星星点点的贝壳。 微咸的海风似乎要吹走人心底所有的郁结,薛茵开心的在沙滩上踩了踩,兴奋的转眼看向何瑞然,“我都不知道,你在这里还有一套房子?” 何瑞然拉住了跃跃欲试想要赤脚踩向沙滩的薛茵,转身进了别墅。 一进屋,他就急不可待的抱住了薛茵,薛茵一开始下意识的想要推拒,然而看着何瑞然半掩在阴影中英挺的五官和眉间的几丝戾气,薛茵心头一软,抬臂抱住了他。 女人的腰/肢虽然纤细,却并不伶仃,莹润雪肤下的身体骨肉匀亭,眼尾微挑的眸中流转着迷离的风情,露津津的惹人垂怜。 仿佛一泓春水,她温柔的包容着他,包容他心底的不安与愤懑,甚至忧伤与痛苦。 何瑞然却无端想起了童年曾偶然吃过的棉花糖,雪白小巧的一团,稍微用力一吮,就能尝到包裹在糖衣里甜滋滋的甘美。母亲病情稳定时,倒是给他买过,然而当何从礼越来越沉迷纸醉金迷的温柔乡后,母亲越来越失控,他也就再也没有吃过。 母亲死后,他就更没有吃过了。毕竟在何从礼看来,何氏的继承人怎么能有这么上不了台面的喜好。而多年以后,当他长大成/人,有了实现无数梦想的能力后,他却再也找不到当年的滋味。 事后,薛茵敏感的感觉到何瑞然有些低落的情绪,两人并排躺在双人浴缸里看着玻璃天花板外的星空,薛茵忍不住蜷了蜷腿,水波便温柔的在男人紧实健硕的躯体线条旁旋转,何瑞然没有说话,只是抬臂揽住了薛茵。 薛茵带着水珠的指尖抚上了何瑞然高/挺的鼻梁,又向下轻轻摩挲他柔软的薄唇,“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何瑞然拢了拢她的长发,沉默了片刻,这才哑着嗓子缓缓说道:“我母亲姓沈,沈家在A市曾经也算是书香门第,她生的清丽婉约,又文采过人,因此不过18岁,就成了学校有名的校花。” “她和我父亲的相识很老套,俗气的不能再俗气的英雄救美。没想到后续一深入了解,才发现是同校的师兄妹,一来二去,也就成了恋人。” “两人结婚后,也算过了一段神仙眷侣的生活,只是没想到,进入商场后,何从礼便渐渐沉迷于逢场作戏的纸醉金迷里。而她,是一个活在乌托邦的理想派。” “说不准是差距的拉大让他们越来越爱争吵,还是争吵让他们的感情一点点被消磨。总之,何从礼开始夜不归宿,不愿再回家。” 薛茵听的心中一紧,忍不住抬手覆上了何瑞然的大手,仿佛要借此给他力量。 何瑞然在她额头上摩挲着吻了吻,接着说道:“那个年代,离婚对女/人来说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更何况她心里还深深爱着何从礼。” “日复一日的抑郁让她遗传在基因里的神经质越来越明显。她开始变得歇斯底里。” “直到她患上精神病后,何从礼就更少回家了 ……再后来,她就在某一天选择了自杀。” 说到这,何瑞然停顿了片刻,突然问道:“你一定会想,为什么我还能和何从礼相安无事,甚至维持表面的父子情这么多年对不对?” “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是恨我妈妈的。” 见薛茵仍坚定的握紧了他的手,何瑞然唇边勾起了一抹笑意,这是第一次,他想要抛开心底多年的桎梏,毫无保留的将一切说给某个人听。 “在何从礼不回家的日子里,她一度觉得是因为我不够优秀,然而当我考回第一名,拿下各种奖项,何从礼却依然没有回来后。她就将心底的恨意发泄在了我身上。” 薛茵咬了咬唇,忍不住抱住了何瑞然,声音有些哽咽,“怎么会这样?” 何瑞然怜爱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相比肉体上的打击,很多时候,心理上的摧残反而是更可怕的。” “所以她自杀后,我曾一度觉得很轻松。甚至没有那么讨厌何从礼,然而当我真正爱上一个人之后,我却突然能理解她了。” 何瑞然捧起了薛茵的脸蛋,“爱而不得,大概就是这世界上最让人疯狂的感情吧。” 看着他上空缓缓填满的最后一朵梅花,薛茵翘了翘唇,柔顺的和他交换了一个吻,“所以,我们一开始相遇时你才会那么排斥和异性接触是吗?” 何瑞然点了点头,“现在想想,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也不会那么快发现你和徐碧蓉的不同…… ” “怎么了?” 何瑞然幽暗的目光无端的让薛茵有些不安,她仰起小/脸看向男人,“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月光下,薛茵湿漉漉的小/脸上带着几分被滋润后的酌红,何瑞然细细的打量着她精致小/脸,似乎想要直直的看进她心里。 薛茵修长的睫羽不安的乱颤着,眼前的男人让她感受到了一种从心底冒气的战栗,仿佛从前在修真界时,她第一次下山历练,却不慎撞上金丹魔修,被那妖女摄魂搜念时便是如此,仿佛一瞬间被看透。 也正是那一次,恰好路过的羿昔救下了她,对她一见钟情。 何瑞然眯了眯眼,突然笑了,“没事,只是突然觉得,一定要牢牢捉紧你。” “再来一次好不好?” 薛茵咬了咬唇,娇嗔着打起了水花,扭着腰跑出了浴缸,“才不能,我现在可累的不行。” 何瑞然舔/了舔唇边的水珠,眼中有些晦暗不明,他只是突然在想,如果他唯一不排斥的女/人是薛茵,为什么从前遇见薛茵时,他却从没有过亲近之意呢? A市商界说大不大,薛茵又曾和他有亲戚关系,然而几次碰面里,他都会无意识的避开她,为什么,后来,一切都变了呢? 如果说,徐碧蓉曾是薛茵,那她呢?她真的是薛茵吗? “主人!我们收集的几幅寒梅图方才突然发生了异动!” 九乌一脸焦急的说道,“羿昔真君神魂强大,他这一动,只怕会惊动万世轮回镜!” “什么!” 薛茵一下子睁开了眼睛,“难道羿昔将醒?” 九乌摇了摇头,“碎片尚未收集完整,真君神魂没有凝结,如今这异动,恐怕是因为我们收集了这么多的碎片,碎片间互相产生了感应所致。” 薛茵咬了咬唇,“那可会有什么影响?” 小熊猫挠了挠头,“如今真君神魂越聚越多,只怕,下一个世界将会有变数啊。” 番外 何瑞然醒来时,第一反应便是伸臂揽身旁的妻子,然而他却没有摸/到预想中的温香/软玉,反而只是一片冰凉。 “老婆……” “茵茵……” 何瑞然光着脚下了床,然而屋子里却空荡荡的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声音,厨房的料理台上空荡荡的,冰箱里也只有几瓶水,他急匆匆的跑进了衣帽间,不仅没有妻子替他提前搭配好的衣服,甚至就连衣柜里也找不到半点妻子的衣物。 何瑞然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手机拨出了妻子的号码,电话那头显示的却是空号。 怎么会这样! “何总,这是您今天的日程安排。” 助理杨路按着密码锁推开了门,“您的衣服我已经帮您搭配好了。” 终于看见了熟悉的人,何瑞然大步上前质问道:“茵茵呢?” 杨路被骇了一跳,“茵茵是?” “我妻子!茵茵是我妻子!” 杨路紧张的咽了咽喉,吞吞吐吐的回道:“您……您并没有结婚啊!” 看着双目赤红,几欲噬人的总裁,杨路补充道:“真……真的。不信的话,总裁您可以自己查。” 何瑞然转身跑回了卧室,从床头柜里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看着硕大的未婚二子,何瑞然只觉得瞬间天旋地转,双/腿一软,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助理杨路只听见屋内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吓得连忙追进了卧室,看着倒在地上的何瑞然,杨路更是吓得魂魄飞天,抖着手就要扶何瑞然。 “何总?何总您没事吧!要不要我叫……” 何瑞然伸手扼住了杨路的脖子,阴沉的问道:“薛茵呢?薛茵去哪了?” 薛茵? 被勒的喘不上气的杨路胀着脸拼命想谁是薛茵,啊!那不是何子鸿的老婆吗? 见他想到了,何瑞然放开了手,“她去哪了?” 杨路缩着头咳嗽了几声,“薛茵……薛茵就在她家吧,她……不是何子鸿的妻子吗?” 眼看着何瑞然又要发怒,杨路连忙补充道:“何总,您要什么消息我马上帮您查!” 一股不详的预兆笼罩着何瑞然,他捂着胸口粗喘了几口气,突然问道:“徐碧蓉,有没有一个叫徐碧蓉的女/人来我身边当过秘书?” 杨路拼命摇头道:“没有,绝对没有。” “去帮我查,我要知道薛茵,徐碧蓉还有何子鸿的所有消息。” 接到任务的杨路连滚带爬的出了房间,靠坐在地上的何瑞然却怎么也想不通,明明睡前他还和妻子互道过晚安,为什么醒来却再也找不到她。 他掏出手机搜索了自己的一切信息,这个世界一切都没有变,金岚母女还是牵扯进了互通贷,如茵还是因为快速扩张被DF资本拆卖,他还是收购了银链科技…… 然而他的身边却并没有出现徐秘书,更没有薛茵。 “何总,这些是您交代我找来的资料。” 杨路蹑手蹑脚的将文件放在了何瑞然桌前,也不敢再多看那吞云吐雾的男人,低着头小心的出了房间。 何瑞然深吸了一口雪茄,任辛辣的烟草气息在五脏六腑里打着转,抖着手翻开了文件。 即使心中早已有了不详的预感,然而看着徐碧蓉那一页上死于精神病医院几个字,何瑞然还是呕出了一口鲜血。 她还是被徐碧蓉抢走了身份,然而这一次,她没有来得及寻求他的庇护,就被亲生父母联合徐碧蓉送进了精神病医院,受尽折磨而死。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老天爷是要他来拯救她,为什么偏偏要他晚了一年才来,为什么,要他们天人相隔。 如果来得早些,他可以在她和何子鸿相遇前就定下她,又或者在车祸后,他可以第一时间保护她,为什么偏偏是现在,整个世界,只有他有他们的回忆,这要他如何活下去。 何瑞然攥紧了指尖的雪茄,仿佛感觉不到被灼烧的痛一般,他狠狠的掐灭了烟蒂,看着照片里那些幸福的刽子手,他的眼中射/出了道道寒光。 他会去找她的,但在此之前,他会让每一个有份害死她的仇人,永远的活在恐惧中。 大权在握的何九爷忽然开始全力打压薛家,不知道的以为这是薛家得罪了九爷,知道些往事的,便暗道这九爷还是睚眦必报,当年被抹了脸面,隐忍多年,一朝想起便是雷霆手段。 说来这薛家也是倒了大霉,如茵被拆分已经是伤了元气,这璧月山庄一倒,祖宗留下来的最后一点基业也没了。 不仅薛家,这何家和薛茵联姻的何子鸿也被踢出了何氏,这旁系被宗主厌恶了,不用何瑞然亲自上手,就多是人愿意上去踩几脚,不把这一家子踩到泥里,哪里显示的出对九爷的尊敬呢? 徐碧蓉养尊处优多年,一朝被绑架,还没来急歇斯底里的尖叫,就撞鬼一般看见早就被打发的远远的徐聪夫妇也被绑在了仓库里。 她侧了侧头,才发现另一边的水泥地上还绑着昏迷不醒的何子鸿与薛怀高夫妇。 “徐碧蓉,重新见到父母了,高不高兴?” 眼前鬼煞一般的男人张口就揭了自己的老底,徐碧蓉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浑身若抖筛一般半晌说不话来。 前世他处理这烂泥似的一家子都半点不费劲,又何况今生呢?不过是想再看看她的那张脸,然而让何瑞然失望的是,眼前这个面如死灰的女/人,除了一模一样的五官,半点都及不上她。 想起妻子,何瑞然的心头便是一痛,他深吸了一口烟,起身将烟头狠狠的碾在了徐聪的脸上,被堵住了嘴的徐聪拼命睁着眼睛想要喊叫,却只能把所有痛咽回喉咙里。 “地方联系好了吗?” “是,那边很开心,能有免费的研究材料。而且他们保证了,一定会尽量延长这些精神病患者的存活时间。” “那就好,送去吧。” 几人被罩上了麻袋,拖出了仓库。 一切尘埃落地,何瑞然重新点燃了一支烟,夹着指尖久久没有抽,直到烟头快要燃尽,他才伸手掐灭了火星。 短短几个月,他的掌心已经灼烧出了无数的伤疤,然而这些痛是唯一能让他在绝望里清醒的东西,靠着自虐,他才挺过了这没有她的世界。 何瑞然站起了身,沉默的开车回到了家,母亲最后选择了割腕自杀,是因为她无关怎么做,也等不回那个不愿回家的人。 何瑞然安静的躺在水中,闭上了眼睛,鲜血一点点的在水中晕染,也许他终究还是遗传了母亲的疯狂,在这个无论如何也找不回她的世界,他宁可选择死亡。 “老公?老公?起床了老公。” 何瑞然原以为死亡的尽头是冰冷,然而当他睁开眼后,看见的却是笑弯了眼的薛茵,她伸手拢了拢长发,娇俏的捏了捏何瑞然高挺的鼻梁,趴在何瑞然身旁微笑道:“某人今天不是要出差吗?怎么,学我赖床啊?” 不等薛茵说完,何瑞然就虔诚的捧起了她的小/脸,深深的吻了上去。 感谢满天神佛,感谢一切冥冥之中的力量,原来那只是一个梦。 ---- “哎呀,老傅啊,你们家可有福气哩!你们那个未来大女婿啊,他考上大学了!” “这可真是山窝里飞出了个金凤凰啊!” “瞎说什么呢!人家梁知青可是城里人,什么山窝,以为跟咱一样整天山窝里刨食啊!” “这老傅家可走大运气了!” “那可说不准,这进了城的知青,有几个回来的呦,这订亲,又不是成亲,那谁说得准的啊……” 乱糟糟的议论声让傅静秋有些回不过神,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扶着凹凸不平的土墙站直了身子,然而不等她看清楚环境,一个头上包着蓝布的中年女/人就上前拉住了她,“静秋啊,梁知青考上大学了,那录取通知书可都来了,就在村口……” “哎呀,这嫩生生的丫头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啊!” 中年女/人尖利的叫声让小院里的众人都把目光转了过来,这傅丫头可是他们傅家村出了名的一枝花,又跟个俊俏后生订了亲,如今听说她被打了,各个都想要看热闹。 傅静秋摸了摸脸,扯着嘴角嘶了一声,她推开了身前的中年妇女,低头对着水盆的倒影打量自己的脸。 倒影中的少女梳着两条乌油油的马尾辫,杏眼桃腮,红唇微翘,转眸间带着几分弱态伶仃的妍丽。 可惜的时,微肿的脸颊却破坏了她莹白小/脸的无暇,傅静秋眨了眨眼,黑白分明的眼中便汪起了一包泪,衬着她脸上的伤口,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婶子,呜呜呜呜呜……” 青葱一般的少女一落泪,原本还看好戏的众人便都有些不落忍,“老傅啊,你这姑娘大了,可不能再随便打了啊。” “是啊,这都订了亲的人了,老话说的好,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怎么还能说上手就上手呢。” 蹲在门槛上抽着土烟的农家汉子古铜色的脸顿时胀的通红,不等他说话,一个穿着灰布衫的女/人就站了出来,“你们误会老傅了,他最是疼闺女的,哪里舍得打静秋呢?” “要说疼闺女,我们老傅可是咱村第一,不说别的,这静秋想退婚,咱也不是求爷爷告奶奶的帮她退了吗?” 相比一旁衣着随便的农村妇女,灰布衫女/人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圆盘脸未语先笑,一下子就让人心生好感。 提起退亲,众人看傅静秋的眼光就多了几分异样,是啊,这傅家大丫头可不是什么消停闺女,寻常丫头片子哪个不是听家里大人的,说嫁哪个就嫁哪个。 这傅大丫头仗着多读了几本书,非要嫁个城里来的知青。这冯老大家虽然成分不好,但也实打实的给了傅家一百块钱彩礼钱,这婚一退,傅家可是抠抠索索才还上钱。 农村丫头,最重要的就是听话,肯干活,不给家里惹事。这傅大丫长得再俊,就这不安分劲,就够不招人待见。 “瞧你说的,傅婶子,这当爹的管教管教自己丫头怎么了!” “就是,这丫头不听话,那都是欠教训!” 灰布衫女/人寥寥数语,就让在场站在傅静秋一边的人纷纷倒戈,傅静秋眯了眯眼,对眼前的女/人多了几分正视。 这一次,她穿越的少女名叫傅静秋,这是一个特殊的年代,新旧思潮的转换与时代的洪流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傅静秋从小生活在Z省傅家村,家里虽然有心思颇深的继母与继母带来的霸道继姐,但当着村支书的爷爷对傅静秋颇为看重,甚至力排众议的让她一个丫头上了初中。 傅爷爷的看重是有原因的,因为年轻时的一份恩情,他将自己的长孙女许给了村口冯家的大孙子。 谁能想到,冯家被打成了地主,黑五类,虽然如今日子好过了些,但家里也是穷的一贫如洗,骨头都能榨出油。 傅老头原本想的是,送大孙女读了初中,再考个中专,将来能分配上一份工作。再和冯家大孙子一起分出去单过。 可惜他没有想到的是,眼界的开阔让傅静秋不再甘心屈从于一段包办婚姻,如果没有梁哲的出现,或许她会就此屈服。然而城里来的知青却让这个自幼生长在山沟里的少女明白了世界的广阔,更爱上了文质彬彬的知青梁哲。 对于梁哲来说,他对傅静秋的感情是复杂的,一方面,他同样对这个貌美温柔的少女心生好感,但另一方面,他又是瞧不起她的。 然而这瞧不起却在一次次回城失利后变成了看重,尤其是在知道傅静秋的爷爷正是傅家村的村支书后,梁哲决定靠这个少女拿到工农兵大学的资格。 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爱情就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为了梁哲,她放弃了中专,放弃了爷爷的看重,也背弃了和冯希文的婚约。 为了工农兵大学的资格,梁哲和薛茵订了婚,然而不等成亲,恢复高考的消息就传遍了大江南北。 机会是提供给有准备的人的,始终没有放弃的梁哲考上了大学,理所当然的,他离开了傅家村,永远都没有再回来。 然而当九乌说起另一片碎片时,傅静秋头一蒙,直直的倒在了正喋喋不休的继母身上。 另一片碎片,正在被傅静秋悔婚的前任未婚夫,冯希文身上。然而可怕的是,就在刚才,他……他重生了! 132.七十年代 虽然九乌早在上个世界就打过预防针, 然而这个世界的异变还是让傅静秋头痛不已。 攻略一个涉事不深的少年和攻略一个看破世事,活了两世的老男人的难度是截然不同的,更何况这还是一个被她悔婚的老男人, 冯希文的心里一定对她早有成见, 想要攻破他的心防, 谈何容易。 傅静秋的继母钱小蝶还在不动声色的上着眼药, 就被突然倒在她身上的少女压得一个趔趄。要知道, 傅静秋虽然瘦, 但也是个大活人, 这么猝不及防的倒过来,钱小蝶哪里守得住,直接被傅静秋压得倒在了地上。 “娘!” “小军他娘!” 坐在堂屋里看好戏的何燕和蹲在门槛上闷头抽土烟的傅东不约而同的冲了过来,将哎呦呦揉着腰连声呼痛的钱小蝶扶了起来。 真正晕倒的傅静秋反而被傅东一把推倒了地上,还是几个热心婶子看不过去,扶着她坐到了墙角阴凉处。 头上包着蓝布的徐婶子蘸了点井水拍到了傅静秋的脸上,看着脸色惨白, 唇角还带着淤青的傅静秋, 几个爱说闲话忍不住低声议论道:“这傅丫头也是可怜,被打成这样子。” “要不怎么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呢,要从前傅婶子还在, 这静秋哪会是这样。” “可不是, 瞧瞧傅老大, 半点不留情啊, 抬手就把亲闺女往地上推。” 傅静秋蝶翼般的睫羽颤了颤, 慢慢的睁开了眼。少女小巧的菱唇此时看不出半点血色,她抬手挡住了徐婶子拍井水的手,虚弱的说道:“谢谢徐婶子,我好多了。” “我钱姨没事吧,都怪我……” 徐婶子是傅家村的妇女主任,因着男人在公社做会计,平时为人能干泼辣,又颇有些急公好义的仗义,在傅家村颇受人敬重。此时见白白净净的小姑娘虚成这样,心里顿时就有些酸胀/胀的难受。 “没事,她就是扭伤,农村老娘们哪有那么弱。” 这边靠在傅东怀里的钱小蝶圆盘脸上满是汗珠,显然是真的扭到腰了,看着亲娘这受罪的样子,又听到徐婶子的话,何燕登时怒火冲天的就要上来呼傅静秋嘴巴子。 她不敢打妇女主任,打个死丫头片子还是敢的。 小院顿时乱成了一团,何燕身子壮,虽然被几个婶子拉住了,却还是张牙舞爪的想要打傅静秋。 “你们这是干什么!” 砰的一声,小院门被狠狠推开,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院中响起,众人纷纷向门口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卡其布上衣的精瘦老人正狠狠的拄着拐杖。他不怒自威的环视了小院一周,视线在傅静秋的脸上顿了顿,最后冷冷的瞪向傅东。 “老爷子!” “支书好!” 来者正是傅老爷子傅建国,被亲爹这么一瞪,傅东连忙低下了头,讪讪的喊了句爹。 傅老爷子嗯了一声,直接无视了吓的缩回了手的何燕,板着脸对傅静秋说道:“大丫,你跟我出来一趟。” 傅静秋擦了擦脸上的水珠,顺着徐婶子的力道站了起来,她轻声道了声谢,跟着傅老爷子走出了小院。 村里路算不上平整,傅老爷子又拄着拐杖,傅静秋快步上前想要扶着他,却被他冷冷的挣开。 “爷……” 傅静秋带着哭腔低声喊道,傅老爷子眯着浑浊的眼瞥了她一眼,淡淡的冷哼了一声。看着傅老子紧绷的下颌,傅静秋眼中便多了几分黯然。 爷爷还是没有原谅他,也是,他一辈子最重信守诺,临了却因为孙女背弃了恩情,心里怎么会不气呢。 傅静秋也不敢再说话,只是低头跟着傅老爷子进了屋,傅老爷子是老红军,又是村干部,每个月都有不菲的津贴。虽然只有傅东一个独子,却没有和儿子儿媳住在一块,反而单独在村头砌了几件瓦房,一个人过着清净日子。 “梁知青考上大学了,你是怎么打算的?” 傅静秋不安的抬眼看了看爷爷,吞吞吐吐道:“什……什么打算?” 见大孙女这幅怯懦样子,傅老爷子气的拍桌道:“当然是成亲的打算!” 提起成亲,傅静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这 ……我们不是才定亲吗?” 不等傅老爷子回话,一阵阵喧闹声就涌进了小院,“A大,不错啊!” “我们中间成绩最好的就是梁哲了!” “还是你小子厉害,这眼看着就能回城了。” “没有没有,我也是运气好,今年下半年又有一次高考,各位准备比我充分,肯定考的更好。”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了院子,被团团围在中间的男人穿了件洗得泛白的衬衫,虽然衣着朴素,却身姿挺拔,面冠如玉,说起话来更是让人如沐春风。 一见到心上人,傅静秋下意识的站了起来,然而不等两人说话,她又忽然想起了脸上的伤痕,捂着脸低下了头。 梁哲跟着一群知青进了屋,见傅静秋也在,他脚步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看向傅老爷子,“老爷子,这是我的录取通知书。” “麻烦您办一下手续。” 傅老爷子冷眼接过了信封,却没有急着拆开,反而问道:“你和大丫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老爷子的一句顿时让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傅静秋在心底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傅老爷子虽然气恼孙女不庄重,却还是殚精竭虑的要为她做最后一点考虑。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这书生一朝高中便抛弃结发妻子的故事戏文里不知唱了多少遍。前世,傅老爷子担心孙女没了着落,所以硬是逼着梁哲走前同她完婚。 想老爷子素来公正严明,临了却为了孙女假公济私了一回,也不知是不是心中放不下这件事,老爷子没多久就心脏/病突发去世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一纸结婚证明又哪里绑得住梁哲呢?他回城没多久,就寄回了一张离婚证书,而失去了唯一庇护的傅静秋,因为是二婚,被继母钱小蝶几百块钱卖给了邻乡的熊瘸子,没过多久就因为不堪家庭暴力选择了自杀。 既然他注定要抛弃自己,又何必再结一次婚,空落个二婚的名声呢? 看着面带犹豫的梁哲,傅静秋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爷,这个不急。我才十八岁呢,不急着结婚。” 亲孙女出来拆台,傅老爷子还能说什么,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能帮她一时,却帮不了她一世。 傅老爷子闭了闭眼,心灰意冷的拆开了信封,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印章,重重的盖了上去。 梁哲死死的盯着傅老子的动作,看着印在公文上鲜红的公章,他长舒了一口气,激动的将信封揣进了怀里。 终于,他终于可以离开这逼仄落后的小村庄了。 在众人羡艳的目光里,他抿了抿唇,转眼看向傅静秋,“小秋,我……” “我知道,你这会要赶回去收拾东西,我不急。” 梁哲点了点头,跟着人群走出了小院。 一直冷眼旁观的傅爷爷始终没有说话,只是素来挺直的腰杆莫名有些佝偻,“你走吧,以后自己好自为之。” “爷,我也打算考高考。” 傅静秋鼓起勇气说道:“下半年还有一次高考,我也想参加。” “我听说村里小学的老师一直没有着落,就让我去吧。一直呆在家,我……我害怕……” 傅老爷子握紧了手中的拐杖,看着孙女莹白小/脸上的青痕,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他早年参军,错过了独子的成长,谁能想到,他会长成这个样子。 三棍子打不出个屁不说,耳根子倒软的不行,被儿媳妇死死捏在手里,让他往东不敢往西。 对这个心思重的儿媳妇,他是不喜欢的,然而他再不喜欢,这儿媳妇也给他们老傅家生下了唯一的孙子。 一想起虎头虎脑的孙子傅军,傅老爷子便心中一软,“我当年说过,供你读到中专,你中专没考上,想考高考,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至于代课老师,你想当就当吧。” 傅静秋惊喜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爷爷!” 看着眼睛闪闪发亮的孙女,老爷子低咳了一声,“好也好,赖也好,都是你的路。你走吧。” “哥,我饿……” 破旧的茅草屋里,两个头发乱糟糟的孩子一左一右的拉住了躺在木板床/上的男人。 他不是死了吗? 他记得,因为一起收购案,他接连熬了三四天,最后猝死在了办公室。 怎么一转眼,他居然又看到了老家的破房子。 冯希文眨了眨眼,不敢置信的抱住了左边嗦着手指头的小姑娘,“琴子,你再说一遍!” 小姑娘张了张嘴,露出了漏风的门牙,“哥,我饿。” 见哥哥抱住了妹妹,另一边光着膀/子的男孩也赤着脚往床/上爬,“哥,我也饿。” 冯希文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转眼看向眼前破旧的茅草屋,颤抖的问道:“小武?琴子?” 两个小家伙不解的看着素来阴郁冷漠的哥哥像疯了一样掐着自己,冯希文确认了好几遍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后,又一把握住了冯希武的小胳膊,“小武,今年是那一年?” 看着还只有半人高的弟弟茫然的眼睛,他拍了拍脑门,又补充道:“你今年几岁?” 冯希武挠了挠后脑勺,扳着脏兮兮的手指头算道:“九……十……” 另一旁的冯希琴一下子抢答道:“小哥今年十岁!” 十岁,弟弟十岁,那么他今年正是二十岁,而妹妹,冯希文一下子抱紧了妹妹,还好,她今年才六岁,还没有掉进河里,因为高烧变成小聋子,小哑巴。 而弟弟,也没有整天跟着人瞎混,混成了小流氓,最后被抓进了监狱。 后来他虽然白手起家,坐拥商业帝国,但这些遗憾却是再多的钱也无法改变的。 冯希文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他的人生居然能重来一次,虽然重新回到了人生最窘迫艰难的青年时代,但他却有信心,这一次,他一定能过的更好。 他记得,这个夏天,他因为被傅大丫退了亲,从此变得愤世嫉俗,整天恍惚度日。然后就是妹妹的意外与弟弟的叛逆。 再后来,他就一个人爬上了南下的火车,靠着在工地当小工,一点点的攒下了后来的身家,谁能想到,因为积劳成疾,他居然三十出头就死在了办公桌上,只是不知道,他走后,小武和小琴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女孩稚/嫩的声音打断了冯希文的沉思,“哥,我的肚子都叫了……” 看着两个孩子嗷嗷待哺的眼神,冯希文心头一酸,他伸手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小脑袋,柔声道:“知道了,哥这就去给你们做吃的。” 然而找遍整个房间,家徒四壁的茅屋里除了见底的米缸,几个豁口瓷碗里有些凉水,就只剩下些蔫蔫的菜叶。 他咬了咬牙,对两个孩子说道:“哥去给你俩捞鱼去,小武,你在家看好琴子。你们俩哪也不许去。” 听说有鱼,两个孩子的眼睛顿时激动的闪闪发亮,连忙老老实实的坐在门槛上,乖巧的咽着口水直点头。 冯希文小心的锁上了门,这才踩着一双漏脚趾的布鞋往河滩走去。 一路上,他隐约听见闲汉聊起城里来的梁知青考上了大学,马上就要回城了。 梁知青?时隔多年,他却依然记得,那是个文质彬彬的男人,这个男人,曾让20岁的他受到了人生最大的耻辱,他的未婚妻,哭着对他说自己爱上了梁知青,要和他退婚。 那时的他五内俱焚,恨不得和梁知青同归于尽,更深深怨恨那个嫌贫爱富的女/人。 一边是受尽白眼的黑五类,一无是处的穷小子,而另一边,却是前程似锦的大学生。那时的他只觉得村里每一个人都在背后奚落他,瞧不起他。他被自卑与自怨折磨的夜不能寐,现在想想,又算得了什么呢? 后来的岁月里,他经历了更多的难堪与痛苦,见识过更广阔的世界,才明白,他曾以为的全世界有多小。 分明衣衫褴褛,冯希文却淡定的闲庭信步在乡间小路上,直到看见对面走来的少女,他的眼中才闪过一丝阴霾。 是傅静秋。 133.七十年代 少女一身灰蓝格子布衫, 虽然颜色已经泛白,但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见是冯希文, 傅静秋心中一紧, 嘴唇动了动, 低着头沉默的避到了一边。 冯希文冷漠的扫了她一眼, 眼神在她脸上的淤青处顿了顿, 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 前世, 他听说傅静秋和梁哲结了婚, 心中越/发愤懑,然而小妹的意外让他无暇再关注这些事情,他将傅家退回来的礼金全部投进了医药费里,却还是没能救下小妹。 她还那么小,就从此再也听不见,说不出。 生产队时代,人人都吃大锅饭, 他就是再拼命, 也挣不到什么钱。为了医药费,他就像一只丧家之犬一样惶惶不可终日。没办法,他只能选择背井离乡, 出卖劳力给小妹治病。 可惜耽误了病情, 即使后来他有了最好的条件, 小妹也再也不能恢复。 那时他曾依稀听说梁知青回城后就抛弃了傅静秋, 只是那时他已经被生活的重负压得直不起腰, 自顾尚且不暇,又哪里还有余裕再关心这个陌生人呢。 想到这,冯希文加快了步伐,两个孩子可还在家等着他呢。 余光瞥见男人已经渐渐走远,傅静秋这才长叹了一口气。果然,冯希文的好感度完全为零,相信如果能显示负值,他应该能创下史上最低。 傅静秋想了想,转身向河滩走去,原身从前成绩不错,傅老爷子对这个大孙女心中有愧,因此给钱还算大方,这么多年日积月累,原身便攒下了二十块钱。 这笔钱可不算小数目,如今一斤面粉不过两毛钱,五毛钱就能买十个鸡蛋,城里的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二十元左右。 家庭环境的复杂让原身把这笔钱当作是最后的防身钱,可惜的是,这二十块钱却被继姐何燕知道了,她透露给了继母钱小蝶,两人便逼着傅静秋拿出来。 原身自然是咬牙不肯承认的,钱小蝶甚至上手搜了身,却并没有找到这笔钱。两相争执下,傅东便上手打了傅静秋。 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脸颊,傅静秋眼中划过一丝利芒。钱小蝶是继母,苛待傅静秋不奇怪。而这傅东明明是亲爹,却比那后爹还要铁石心肠。 找机会,她一定要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 按照记忆里的位置,傅静秋随手捡了根树枝在河滩边的水柳下挖了起来。原身原来一直将钱偷偷藏在学校,读完了初中,不能再寄宿,她不敢将钱带回傅家,就趁着帮生产队放鸭子时藏在了河滩边的水柳下。 还好她心思细,否则今天被钱小蝶杀个措手不及,这钱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 看着灰扑扑的陶罐,傅静秋叹了口气,原身前世心疼丈夫梁哲,临走前偷偷将这笔钱给了他。她却没有想到,人心易变,她再也没有等回他。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从瓦罐里掏出了十块钱。小心的塞进口袋后,傅静秋向身后看了看,见四下无人,缩着头将瓦罐又埋了进去。 细心的在上面踩了踩,又铺了点枯枝,傅静秋才松了口气。像前世那样全都给梁哲肯定不行,但该给的还是得给,毕竟,她还要借着这钱刷刷梁哲的好感度呢。 瓦罐上都是泥,傅静秋捡着干树叶擦了擦,又转身蹲在河边洗起了手。 傅家村村口的这条河算是淮河的支流,清澈宽阔,整个村的人平时都在这洗衣服。还好眼下太阳正烈,家家户户都躲在家里午休,再过几个时辰,这里可就热闹了。 傅静秋正洗着手,一个身姿矫健的青年就从河里钻了出来。 男人肩宽腰窄,排列整齐的肌肉/紧实而精壮,紧绷流畅的线条一路向下消失在水面,却引得人更加面红耳赤。烈日将男人小麦色的肌肤勾勒出金色的轮廓,他甩了甩头,将凌/乱的湿发捋到了脑后,露出了一张深邃的俊脸。 见傅静秋正蹲在河边洗手,冯希文抿了抿薄唇,停下脚步伸手将手里的鱼扔到了岸上。 傅静秋顺着鱼落下的轨迹向右看去,才发现他已经打了三四条鱼了,这个时候管制的不如前几年严格,南方部分省份甚至开始进行“大包干”试点改革,但傅家村还是趋向保守的。 这河是公共财产,河里的鱼大家自己捞回家尝尝也不是不行,但是要是捞得多了,可就得招闲话了。 更有甚的,告你一个侵吞公共财产也不是没有可能。 似乎是想到了这点,冯希文的眼中划过一丝懊恼。他乍然重生,心里只想着给弟妹找吃的,倒差点忘了十多年前的规矩了。 正打算威胁傅静秋几句,远处就传来了说话声,冯希文心中一紧,抬/腿就往岸边走。走动间,男人精壮的大/腿就在水中若隐若现。傅静秋看得小/脸一红,也顾不得再洗手,掉头就跑出了河滩。 傅静秋还没跑几步,就撞进了一个散发着淡淡青草气息的怀里。 她倒退了几步,看着眼前清俊的男人惊喜的笑了,“梁大哥,你怎么在这?” 梁哲的视线在少女酌红的脸颊上打了个转,温声回道:“我要去刘四叔家联系驴车。你呢?刚刚去哪了?怎么跑的这么快?” 傅静秋眼圈一红,“联系车?你这么快就要走了?” 见少女眼中氤氲起了一层薄雾,梁哲下意识的侧过了脸,“嗯,定的明天走。” 傅静秋低头擦了擦泪,努力微笑道:“那行李收拾好了没?我去帮你收拾吧。” “不用了,我……我已经整理完了。” 梁哲见少女神色一黯,心中一软,忍不住问道:“你脸怎么了?是不是你爸打你了?” 傅静秋低头不语,小手却攥紧了衣角。少女浓密的羽睫在眼下垂出一道阴影,越/发显得脆弱可怜。 梁哲心中怜意大起,上前一步抚了抚她的脸,“还疼不疼?我那有药,给你涂一点好不好?” 傅静秋羞赧的颤了颤睫毛,声如蚊呐的回道:“不疼了。” 她咬了咬唇,抬眼看向梁哲,“梁大哥,你……你会回来娶我吗?” 阳光下,少女肌肤白得有些透明,看着她眼中的忐忑,梁哲眼中多了几分迷茫。 他从小生活在城市,家境虽然算不上优越,却也是双职工家庭,当初因为政策不得不来到这个偏僻的村庄。他虽然表现的淡定自如,心里却是迷茫的,他害怕,要一辈子龟缩在这落后的大山里。 日复一日的劳作和遥遥无期的回城让他越来越绝望。而傅静秋的出现,无异于给他死水一般的生活带了阳光,她是那么的天真纯洁,她崇拜的目光让他重新有了满足感。她给他的,是少女最珍贵的爱恋。 如果未来一生是和她一起度过,他其实也是愿意的。 梁哲的沉默让傅静秋越来越不安,她死死的咬住了唇,饱满的红唇上甚至泛起了一道血痕。 见她又要哭,梁哲无奈的握住了她的手,“傻/瓜,我会回来的。” 他的一句话让傅静秋的小/脸重新焕发了光彩,她弯眼笑了起来,小手反握住了梁哲的手。 虽然已经谈婚论嫁,但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握手。梁哲只觉得手中微凉的小手柔若无骨,软的仿佛抹了粉一般滑腻。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距离越凑越近。 突然,身后树林里传来嘎吱一声,仿佛有人不慎踩断了树枝。傅静秋仿佛被惊醒一般,一下子挣开了手,两人回头看向树林,却半晌没再听见声音。 气氛已经被打断,梁哲又有事在身,两人便约好了明天上午7点,傅静秋送他上火车。 看着梁哲挺拔的身影,傅静秋的眼中却无悲也无喜,他此时对傅静秋的好感度有五朵花,又答应会回来娶她,说明他对自己并非无情。 然而说出口的诺言却未必是作数的,等闲变却故人心,当他重新回到繁华的城市里,两人的隔阂只会越拉越大。当再次面对诱/惑时,他未必还能坚守此时的决定。 傅静秋最后回头看了看安静的树林,转身走向了另一条路。 直到她消失在转角,头发还滴着水的男人才从一株大树后走了出来,冯希文甩了甩手中被草绳绑住鱼鳃的鱼,黑黢黢的眸子幽深似海。 他方才担心随时会有人来,便打消了继续捞鱼的念头,速战速决的上了岸。只是没想到,会正撞上傅静秋和梁哲,他手里还拎着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打算等他们离开后再走。 哪想到,两人竟就这么聊上了。 虽然早已打定主意冷眼旁观,但他也不知为什么,他还是在两人越凑越近时下意识的脚步一重,没想到恰好踩断了树枝,倒惊了这对野鸳鸯。 手里的鱼摆了摆尾,打断了冯希文的思绪。想起家中还饿着肚子的弟妹,他便将这一切都抛到了脑后,拎着鱼快步回了家。 傅静秋到家时,小院中看热闹的人已经散了。傅东正沉默的劈着柴,见她回来了,眉心微蹙,还没来得及说话,摩拳擦掌了半天的何燕就第一个站了出来。 “你还敢回来!” “你知不知道你把妈害成什么样子了?” 坐在堂屋里玩着小板凳的傅军也迈着小碎步冲了出来,抬腿就往傅静秋身上踢,“坏人,小贱货……” 一边说着,还一边要往傅静秋身上吐唾沫。 他还这么小,就会说脏话,不用说,肯定是跟着大人学的。 傅静秋强忍着一脚把这孩子踢飞的欲望,冷着脸看向傅东,“爸,小军还这么小就会说脏话,你也不管管?” 何燕有些脸红,上前拉开了傅军,孩子这么说,可就是跟她学的吗?这可不能被钱小蝶知道,她可是立志要把傅军培养出傅家村第一个大学生的。平日里管教的很是严格,何燕也没想到,她不过是随口骂了几句,傅小军就学上了。 傅东放下了手里的斧头,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你/爷找你干啥?” 傅静秋这才知道,傅东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先问她,全都是因为傅老爷子。 她转了转眼珠,“爷爷说村里的小学没有老师了,要我去当代课教师。” “啥?就凭你?” 何燕第一个叫开了,她向来是最嫉妒傅静秋的,凭什么都是丫头片子,她就能读书上学,自己就得整天下地挣工分。 要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家哪个不爱美。她整天在太阳下晒着,不仅脸晒的黑黄,手也皴的很。 偏偏供她上学的傅老头,自己虽然也叫他一声爷爷,但到底不是亲的。她娘虽然也尽量贴补她,却到底没同意送她读书。 好不容易,这死丫头没考上中专,只能回家务农了,怎么又能去学校当老师呢? 傅静秋勾了勾唇,耐心的解释道:“村里原先当代课老师的苗知青考上了大学,这就要走了。剩下的知青那么多,再给谁都会厚此薄彼,只有我顶上了。” 仿佛担心何燕听不懂成语一般,她又解释道:“厚此薄彼就是担心知青们心里不平衡,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何燕胀/红了脸,仿佛被羞辱一般喊道:“呸,你以为谁都是文盲啊,我听得懂。”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真正的文盲傅东皱了皱眉,眼中多了几分不悦。 傅静秋翘了翘唇,转身进了屋。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伤,钱小蝶这一晚倒是安生了不少,倒是何燕红着眼很晚才回屋,一回来就摔摔打打的发泄着怒气。 傅静秋闭着眼没有理她,心里却打定主意以后能不能想办法搬去学校。这样和何燕共处一室,不仅毫无隐私,更容易发生像上次那样被她发觉藏私房钱。 第二天一早,随便吃了点早餐,傅静秋就急匆匆的赶去村口送梁哲。 他是下午5:00的火车,早上7点就要坐驴车从村里出发去镇上,再从镇上转车去县里。一路奔波,到了省城才有火车。 傅静秋赶到村口时,正赶上梁哲往驴车上搬行李,赶车的刘四叔一见傅静秋到了,顿时咧着嘴笑道:“大丫头这是送自家男人呢?” 坐在驴车上等着进镇子的村民都跟着笑了,傅静秋小/脸一红,跺了跺脚上前帮梁哲搬东西。 梁哲自然是不肯让她帮忙的,“没事,这是最后一个了。” “瞧这小两口,多俊啊。” “梁知青不错,会心疼人。” 上了驴车,傅静秋还一直红着脸说不出话,身旁一个短发女生却哼了一声,态度并不友好。 134.七十年代(双更) 对傅静秋冷哼的短发女生是这次同样考上了大学的苗知青, 她身子瘦小,手无缚鸡之力。干了几天活就下不了床,没办法, 傅老爷子就将她的工分减半, 安排她去给村里的小学当代课老师。 苗知青虽然身子骨弱, 但性子却颇为好强, 和梁哲一样, 她也是A市人, 虽然家里条件不好, 但她从来没有放弃回城的念头,这一次虽然没有梁哲考得好,只考上了大专,但能回城,已经比很多人强了。 相比温文尔雅一贯会做人的梁哲,目下无尘又不愿意干活的苗珍无疑是不招村里人待见的,她一哼, 几个婶子就抬屁/股将她挤到了一边, “秋丫头,快来,这有位置。” 见苗珍气得脸都红了, 傅静秋偷偷翘了翘唇, 亲热的和几个婶子坐在了一起, “谢谢婶子。” 苗珍抱紧了怀里的帆布包, 胸口上下起伏着到底忍了下去, 人已经上了差不多了,赶车的刘四叔扬了扬鞭子,驴车就缓缓的开始移动起来。 颠簸的乡间小路坐起来并不舒服,但能有车坐已经很难得了,大家也不嫌弃,时下户口管理严格,交通也并不发达。很多农村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出过家乡的小镇。因此村民都热情的围着梁哲问起A市的情况,各个圆睁着眼,对传说中的首都心驰神往。 苗珍暗自撇了撇嘴,侧头看向渐渐远去的傅家村,眼中浮起一丝黯然。 他没有来,也是,他与自己无缘无故,又怎么会这么早出现在村口呢? 苗珍想要见的人,是冯希文。 这是她心底的小秘密,也是她耻于说出口的秘密,她苗珍,一个大城市出生的知识青年,对这小村庄里的一个黑五类青年有好感。 那是她刚来傅家村时候的事了,那时她被繁重的农活折磨的直不起腰,却无意中看见冯希文坐在田埂上给他妹妹编草蚱蜢。 他那双小麦色的大手可真灵活啊,修长的手指翻来转去,一只活灵活现的蚱蜢就编好了。 那时正是暮色四合的日落时分,霞光下,他英俊的侧脸就这样直直的撞进她心里。 一开始,她想的是,如果她也有这样一个温柔的哥哥就好了。可惜她家里只有幼弟,她是长女,底下三个妹妹都跟她一样在苦汁里熬大,父母心里,只有弟弟才是宝贝,她们不过野草。 然而再后来,她的目光就越来越离不开他,甚至连夜里做梦都想着他。 可惜,当她知道冯希文家里成分不好,底下拖着弟弟妹妹时,她的心就死了。他不是她理想的对象,她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就不能爱上这样的拖累。 如果和他在一起,自己这辈子都别想再回城了。 苗珍嫌恶的扫了一眼驴车上身形臃肿的农村妇女,这些人,这样睁眼瞎的过一辈子,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分别。 待到看见傅静秋时,苗珍的眼中就更添了几分恶意。 事实上,苗珍对傅静秋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一方面,她有些不平傅静秋看不上冯希文,更嫉妒傅静秋这一副浑然不似农村丫头的清丽模样。然而另一方面,她又更加确定自己是对的,就连这个乡下丫头都看不上冯希文,她就更不能和冯希文在一起了。 感觉到苗珍不友好的视线,傅静秋转眼直直的看了回去,“苗知青,你是昨晚没休息好吗?怎么眼睛一直斜着看人啊。” 驴车上的众人都噗嗤一声笑了,大家都不是傻/子,对这苗知青眼里的看不起怎么会感觉不到。不过是想着她就要走了,不愿搭理她罢了。如今傅静秋怼了回去,大家自然乐的看笑话。 驾着驴车的刘四叔搭腔道:“眼神斜了好办,我有了祖传的方子,蘸点驴尿涂眼睛上,保准好。” 刘四叔的一席话更是让大家哄堂大笑起来,只有苗珍被气了个倒仰,涨红着脸半晌说不出话。 最后还是梁哲出来打了圆场,他素来平易近人,村里谁要写个信都喜欢找他。大家给他面子,便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倒是有心思细的婶子在心里暗自嘀咕:这谁家男人遇上事不是第一个先维护自家女/人呢?怎么这梁知青不想着先护着傅家大丫头,反而先护起自己老乡了呢。 一路到了镇上,傅静秋本想帮梁哲分担一个包,然而看着大包小包要跟他们走一路的苗珍,她又收回了手,低着头不说话。 梁哲两只手都不空闲,苗珍也不好找他帮忙,只好咬咬牙自己提,一路上气喘吁吁的,看傅静秋的眼神也越/发不满。 好不容易到了车站,苗珍气鼓鼓的跑去上厕所了,两人之见才有了独处的时间。 “小丫头,这就生气了。” 梁哲伸手刮了刮傅静秋的鼻子,柔声哄道:“算了,毕竟也是老乡,也不好跟她撕破脸。” 傅静秋撅了撅嘴,东张西望的看了看,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个小布包,“给。” “什么?” 不等傅静秋阻止,梁哲已经解开了手帕。看着叠得整整齐齐的钱,他眼中顿时盈满了感动,“你攒这点钱不容易,我不能拿。” 傅静秋自然是不能让他推回来,两人推来挡去的,去县城的车便到站了。 售票员高声喊着人上车,苗珍见两人凑在一起说话,翻了个白眼,提着包自己先上了车。 “拿着吧,钱不多,就当我的一点心意。” 傅静秋踮起脚将钱塞进了梁哲胸前的口袋里,眼睛一眨,两行清泪就落了下来,“一路小心,记得给我写信,我……我等着你。” 车子已经开始启动了,梁哲手臂一紧,最后抱了抱傅静秋,便提着行李头也不回的上了车。 窗户外,傅静秋流着泪拼命的追在车后面,直到再也追不上,才缓缓停下了脚步。 小巴上,几个热心的大/爷大妈忍不住对梁哲说道:“小伙子,你这小媳妇不错。” “是啊,瞧那小姑娘哭的,太可怜了。” “难得有这么好的姑娘稀罕你,你可不能辜负人家啊。” 梁哲捂了捂放着傅静秋手帕的胸口,郑重的点了点头。 抱着帆布包坐在后排的苗珍却撇了撇嘴,她就不信,回了A市后,这梁哲还能再惦记这傅大丫。莫名的,她就是觉得,梁哲和她是一类人,他们都汲汲营营,永远不会随便停下往上爬的脚步。 “主人,梁哲涨到第六朵花了。” 九乌扑腾着翅膀盘旋在傅静秋身边,“相比现在还是零的冯希文,他的进度可快多了。” “主人主人,我们接下来去哪?” 眼看着载着梁哲的小巴消失在转角,傅静秋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珠,淡淡回道:“先在镇上逛逛,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方法。” 镇上并不大,统一经营的供销社是唯一一个能进行商品买卖的地方。当然,这买卖呢仅仅是针对城里人的,作为没有票的乡下人,还想进供销社,想都不要想。 可以说,在计划经济的时代,没有票可谓是寸步难行,这也是为什么农村人对城里人心中总有一份天然的向往。 走到供销社门前,售货员上下打量了傅静秋一眼,见她容貌秀丽,衣着整洁,举手投足带着股书卷气,便将到嘴边的训斥又咽了回去。她懒洋洋的挥了挥手,示意傅静秋自己看。 毕竟,能端得起供销社售货员这样的铁饭碗的,哪个不是背景深厚。指望她像后世的销售员那样殷切热情,还不如想着太阳能从西边出来。 镇上的供销社并不大,木架上零零散散的放了些米面粮油。售货员趴着的玻璃柜下倒是有些糕点,只看上面红红绿绿的色素,就知道不会有多好吃。 傅静秋暗自摇了摇头,正准备往外走,一个提着麻布袋的老汉就走了进来,似乎是担心售货员不耐烦,老汉手脚麻利的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粮票,比划着要买面粉。 售货员仔细的检查了粮票,这才起身帮忙称面粉,见傅静秋什么都没买就走了,板着脸哼了一声,倒把拿小心翼翼的老汉吓了一跳,缩手缩脚的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傅静秋出了供销社却并没有走远,等到提着麻布袋的老汉高兴的下了台阶,她便笑眯眯的跟了上去,“叔,您这粮票哪来的啊?” 老汉骇了一跳,捂着麻布袋就要跑,却被傅静秋转身拦住了,“乡里乡亲的,实不相瞒,我也是帮生产队找销路呢?叔您帮帮忙,就告诉我一声吧。” 一声乡亲让老汉停下来脚步,他上下打量了傅静秋一眼,见对方不过是个弱质芊芊的小姑娘,心中防备去了几分,压着嗓子回道:“你们家大人没告诉你吗?镇西石桥下可以换票,只要有粮食就行。” 老汉刚说完,就抱着麻布袋快步走了,傅静秋清声道了声谢,心满意足的向镇西走去。 是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商品交易,城里人虽然有票,但要是家里人口一多,换的粮食就不够吃了。因此总有人将手里的粮票和农村人换粗粮,质量虽然差些,但数量上却多了。而农村人总有需要买些布料烟酒的时候,这两相得利的事情,自然因此诞生了黑市。 果然,到了石桥边,就能看到不少抱着篓子,麻袋,竹筐换东西的人。然而让傅静秋失望的是,这里还基本停留在原始的物物交换上,想要靠这赚钱,她还得先找些粮食,山珍来才行。 走过了七/八个小摊子,傅静秋的目光停在了桥下挤得满当当的一处。 身穿藏蓝布衫的男人正手忙脚乱的称着鱼,不少人排着队从他手上拿过被草绳串住鱼鳃的鱼,很显然,冯希文眼下正是生意兴隆的时候。 傅静秋却不像周围的人那样盯着他腰间鼓囊囊的钱袋子,她从男人脚底厚厚的淤泥和溅满泥点的裤/腿一路看向满是红血丝的黑眸,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捞了这么多鱼,估计是半夜就出发了,要避开村里人的视线,肯定是不能坐驴车了。全靠一双/腿,他就摸黑走了这么远的山路,身上还担着上百斤的鱼。男人颧骨上还有几道血痕,说不得还狠摔了几次。 然而桥下的冯希文心里却满是激动,如今一斤猪肉七毛钱,一斤鱼他只卖三毛,愿意借此尝尝荤的人都愿意来买鱼。他背了一百多斤鱼来买,这一转手就能赚三十多块钱。顶的上城里三级工一个月的工资了。 虽然手里曾动辄就是上千万的流水,然而重回70年代,冯希文却为这三十多块钱高兴的像个孩子。 这意味着,他有了和前世不同的起点,他可以改变弟弟妹妹的命运,甚至比前世更成功。 冯希文收过一个大妈递来的粮票,抬起头才发现远处站着的傅静秋。 灰蒙蒙的人群里,肤光胜雪的少女简直像不慎落入丑小鸭群的白天鹅,偏偏她黑白分明的眼中总是带着几分娇怯怯的懵懂,越/发让人移不开眼。 然而冯希文却半点没有偶遇美人的心动,他浓眉深蹙,眼中射/出道道寒光。昨天被她撞见自己下河捞鱼,今天又让她发现自己在这卖鱼。万一她回去乱说话,自己可就麻烦了。 不等冯希文动作,远处就传来一声哨响:公安来了…… 仿佛一滴水落入油锅,慌乱的人群顿时如鸟兽散,冯希文随手将最后几条鱼扔进了麻布袋,提着水淋淋的袋子就开始跑。大概是他今天太过打眼,几个公安牢牢的追在了他身后,虽然一直没追上他,却怎么也甩不开。 人群开始跑时,置身其中的傅静秋也下意识的跟着跑了起来,然而没跑几步,她就停下了脚步,她一没买,二没卖,哪里需要心虚。 然而走过了几个巷子,喘着粗气的冯希文就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他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快步躲进了巷尾的大缸里。 一直跟公安打游击,他迟早会耗尽体力,还不如先躲起来,等公安散了再回家。 他依稀记得跑过这条巷子时曾看见过巷尾有个大水缸,因此特意将剩下几条鱼扔在了道路另一旁,翻墙跑回了这边。 只是没想到是,冤家路窄,他又一次撞上了傅静秋。 不等冯希文警告几句,脚步声就追到了转角,刚刚躲进水缸,冯希文心中就满是懊悔。傅静秋可是眼看着他躲进来的,她要是一告密,自己这样可不就是瓮中捉鳖吗? 自己出来卖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个根正苗红的,估计也就是批评几句。偏偏自己成分不好,稍有不慎,可就要落个“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重罪了。 冯希文刚盖好盖子,几个气喘吁吁的公安就赶了上来,“这小子,可真能跑。” “累死了,他人呢?” “诶,小姑娘,你看见了一个高高瘦瘦,穿着蓝布衫的农村小伙吗?” 听着外头公安的问话,冯希文握紧了拳头,咬牙就要站起来换个自首减罪。 “看到了,他往右边跑了。” 傅静秋的话让冯希文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又落了回去,他不怕坐牢,只怕他不在了,弟弟妹妹又会落得前世的下场。 傅静秋人生的清丽,说起话来也诚意十足。几个公安自然不会怀疑眼前书卷气十足的小姑娘跟那个满身污泥的农村小子有关系,顺着傅静秋指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眼见着几人跑出了巷子,傅静秋才轻轻的走到了缸边,“他们走了,你等一会再出来吧。” “还有……” 她轻轻抚了抚满是青苔的大缸,柔声补充道:“你放心,鱼的事,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说完了这句话,她抿了抿唇,低头走出了小巷。 直到过了大半个时辰,冯希文才轻轻的推开了木盖,看着空荡荡的小巷,他心情复杂的眨了眨眼,才发现额前的汗都落到了眼前,干涩的汗珠子蛰得他眼睛疼。 他扯起衣角擦了擦眼,又想起之前公安问起的蓝布衫,抬手从路旁的衣架子上扯了件卡其色汗衫穿到了身上。时下一件汗衫不到一块,他留下了两块钱,算是对衣服主人的补偿了。 走出了小巷,冯希文犹豫了片刻,捏着粮票走进了供销社。家里米缸早已见底,弟弟妹妹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吃过白面了,如今他手里有粮票,自然想给他们改善改善伙食。 买了几斤面粉,又给孩子们带了包冬瓜糖,冯希文想了想,又买了几盒大前门烟。 镇里的管理还是太保守了,他记得南方已经出现了大包干试点改革,到了明年,国家就会开始推行改革开放,未来十年,将是经济腾飞的十年,也是无数人改变命运的十年。 前世,他正是抓/住了机会,才从一个工地小工一步步创造了自己的商业帝国。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再像这样在镇上打游击是不行了,今天能撞上傅静秋,难保明天不会撞上傅家村里的其他人。倒不如明天去省城看看,打听清楚了政策,再徐徐应对。 心里打定了主意,冯希文便抱着采买的东西出了供销社。一想起两个孩子看到冬瓜糖时的兴奋,他就加快了步伐,急步向家中赶去。 听着趴在肩头的小熊猫絮叨叨的抱怨着冯希文的吝啬,傅静秋作别了赶驴车的刘四叔,脚步轻/盈的村里的小学走去。 “行了,能涨一朵花就不错了。总比之前的零蛋强吧。” 想起机缘巧合之下刷满的第一朵花,傅静秋的脸上就忍不住勾起了一朵笑涡。对于冯希文来说,被自己施恩,一定很别扭吧。自己再多努力几次,不信他还能一直冷着脸,整天摆出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 更值得开心的是,苗知青回城后,小学旁的小院就空了出来,傅静秋推门进去看了看,两进的屋子不算大,但苗珍收拾的还算整洁,只要拿着铺盖就可以直接入住了。 只要再加把锁,这里就可以充当一个完美的小窝了。 傅静秋合上了门,转头向傅家小院走去。然而刚踏进院门,傅静秋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 “静秋啊,梁知青走了?” 坐在椅子上盯着傅军写字的钱小蝶笑眯眯的看向傅静秋,“吃饭了没有?” 一旁掰着苞谷的何燕幸灾乐祸的说道:“走的这么快?我看啊,他是不会回来喽!” 傅静秋无视了何燕充满恶意的笑容,转头看向钱小蝶,“钱姨,我爸呢?” “爸出工去了,他可不像某些人,整天无所事事只等着吃现成的。” “哦。” 傅静秋淡淡的回道,转身便进了屋。 何燕被她这漠然的反应气了个倒仰,摔了手里的苞谷就骂道,“小贱人,嚣张个屁……” “燕子!” 钱小蝶冷声打断了何燕嘴里的脏话,“你弟还在呢。” 昨晚刚因为带坏傅军被钱小蝶训了一顿的何燕将剩下的话咽回了肚里。 然而看着握着笔写字的弟弟,再看看手心皴裂的自己,心里顿时涌起一阵阵委屈,也不肯再掰玉米了,脚一跺就跟着进了屋。 “你在干什么?” 一进屋,何燕就发现傅静秋在整理铺盖,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挥着手就要上去抢。 傅静秋腰一扭就避开了何燕的手,看着双目赤红的何燕,她微笑道:“我在收拾东西啊,你是知道的,爷爷让我去给村里小学当代课老师。” “之前的苗知青走了,我这不是准备搬去她之前那屋住吗?” “啥?你要搬走?” 见何燕一脸惊讶,傅静秋放下了手中的枕头,起身拉着她坐到了床边,“是啊,我走了,这屋,可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咱俩都大了,住一个屋,你不方便,我也不方便。你说,我要是搬走了,可不就没人吵着你了吗?” 傅静秋的一番谆谆善诱成功的让何燕有些意动,傅静秋没考上中专,她虽然幸灾乐祸,但也烦她跑回来占屋子。 从前她在学校的时候,这屋子可是她一个人的,哪像现在,眼前成天晃着一个眼中钉。 此时的何燕全然忘了自己才是那个挤入傅静秋房间的后来者,全心全意的把这当成了自己的天地。 只要能远离这极品的一家,傅静秋倒不在意房间被何燕占去,她还想再补充几句,屋外就传来了钱小蝶的喊声。 “燕子,你爹回来了。” 傅静秋跟在何燕身后出了房间,光着膀子的傅东正在放锄头,见她也在,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傅静秋将随手从堂屋端起的凉水递到了傅东的手边,见他接了,这才轻声说道:“爹,我打算搬去学校住。” 135.七十年代 傅东仰头大口喝着碗里的水, 闻言手一顿,嘴里的水差点呛进气管。 “你说啥?” 傅静秋轻声重复道:“我说我打算搬去学校住。爷爷不是让我去给村里小学当代课老师吗?那原来的苗知青回城了,房间空了出来, 我就想着搬过去。” “不行。”傅东想都没想就回绝了傅静秋的提议, 这丫头翅膀还没硬呢就想着飞了, 本来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就在背地叨咕什么有了后妈就有后爹, 她再一搬出去, 不是坐实了他容不下亲闺女吗?绝对不行。 傅静秋原本以为, 搬出傅家最大的阻力会是钱小蝶, 却没想有想到,这个傅东倒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拿着扫把在院里东扫一下,西扫一下的何燕一直偷偷关注着这边,见傅东反对,她脸上便多了几分失望,也没心情扫地了,把扫把一扔就要回屋。 傅静秋看了她一眼, 上前拉住了准备打井水冲澡的傅东, “爹,如果你不同意我搬出去,也行。但是我和燕子都大了, 再住一个屋也太挤了。反正咱家宅基地够大, 要不, 就重新再盖一间房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钱小蝶抬起了头, 假笑着抱怨道:“瞧静秋你说的, 砌房子哪有那么容易的,你以为这砖啊瓦啊的不要钱啊。” 傅静秋见她终于搭腔了,连忙将早就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梁大哥不是给了块石英表当聘礼吗?梁婶子跟我说,她想花180块买过去邮给爱国哥。今天临走前梁大哥还跟我说了,这表随我处置。要不,就把表卖给梁婶子吧。” 当初傅静秋退婚,傅家虽然退了冯希文一百块钱,但梁哲也是出了血的,要不是有这块石英表,钱小蝶就能鼓动着傅东告梁哲一个流氓罪。 在这个年代,石英表可是好东西。光有钱没有用,还要有工业品购买券才能买到。像傅家村这样的地方,想买到一块手表,比登天还难。 正是因为有这块手表,钱小蝶才把吞到肚子里的一百块钱彩礼又吐了出来。 傅静秋和梁哲定亲后,这块表就被钱小蝶以帮忙保管之名收了过去,前世一直到傅静秋死,都再也没见过这块石英表。 在傅静秋看来,这块手表就是她最大的砝码。至于梁哲有没有说过这句话?这天高皇帝远的,钱小蝶还能找他对峙不成。 听说钱婶子愿意出180块钱买手表,傅东面上顿时多了几分动容,“小军他妈,你看?” 钱小蝶却直摆手。卖手表?她可不傻,工业品购买券是那么好弄的吗?这表她可是有大用途的。 “静秋啊,这石英表可是梁知青给你的聘礼,你要卖了,不是伤梁知青的心吗?” 傅静秋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那怎么办?我和燕子两个人住一个屋真的是太挤了。不卖表?哪来的钱盖房子啊?” 拄着扫把的何燕也补充道:“是啊妈,我也想一个人住一个屋。” 钱小蝶看了女儿一眼,见她眼中满是渴望,就知道在这件事上,她已经和傅静秋站到一边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哪里不明白,这卖手表是假,傅静秋想搬出去才是真。 钱小蝶掸了掸耳边的碎发,疑惑道:“静秋啊,我知道你想搬去学校住。可是你一个小姑娘家的,又还没出嫁。就这么搬出去,不是让村里人戳我和你爸的脊梁骨吗?”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傅静秋简直要发笑了,要说傅东怕闲言碎语她还信,钱小蝶?这个女/人脸皮比城墙还厚,如今在这里惺惺作态,无非是利益还不够大罢了。 “这样吧,如果我搬出去。这每年六百斤的基本口粮我只拿一半就够了,剩下的,就当我孝敬两位长辈的。” 前几年傅静秋每年都是把自己的基本口粮带去了学校,如今她回家了,这粮食能到手多少也没个准数,还不如就此让给这家人,省得他们成天惦记。 听到傅静秋连基本口粮都让出来了,蹲在门槛上的傅东心里顿时多了几分意动。这几年虽然不像之间成天闹饥荒,但农村人每年唯一的收入就是粮食。傅静秋这让出来的三百斤划拉划拉也能值个20块钱了。 他划着火柴棒点燃了嘴里的土烟,终于点头道:“行吧,你想搬出去就搬吧。” 终于甩开了这一大家子,傅静秋心里多了几分轻松,面上却满是不舍,“那爸你明天陪我去会计那登记一下口粮的事。” 话说到这,这件事就算是敲定了,倒是一旁的钱小蝶心里有些不安,这傅静秋之前就敢自己藏私房钱,如今她人搬出去了,可不跟出了笼的小鸟似的,完全脱离了掌控。 然而看着大剌剌举着水桶往身上冲水的傅东,她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这傅静秋的亲爹可还在这呢,她一个丫头片子还能跑哪去? 再说,她的户口可是还攥在自己手里呢!将来这梁知青要是回来了,她可得狠狠敲她一笔才行。 想到这里,钱小蝶也觉得傅静秋搬出去不是什么坏事,毕竟,整天和一个眼中钉生活在一起,她也烦的很。 傅静秋回屋整理好了铺盖,将为数不多的书装进了一个打着补丁的布包里,又把所有的衣服包进了一个大包裹,这才点了点头,这些东西就是她所有的家当了。 收拾好了东西,傅静秋便出门找刘四叔借驴车,东西虽然不多,但也沉的很,要靠自己搬可没那么容易。 去刘四叔家前,傅静秋先去河滩边将剩下的十块钱挖了出来。这要借人家的车,不给点表示肯定是不行的,钱货两讫,以后再找人帮忙才不难。 刘四叔自然是欣然应允,毕竟就这么几步路,虽然推拒了半天,但傅静秋还是将两毛钱塞进了他兜里。 收了钱,刘四叔也顾不得吃晚饭了,牵着驴子就跟在傅静秋身后去了傅家。 也许是顾及有刘四叔这个外人在,傅东提了袋苞米放在了驴车上,素来最会做表面功夫的钱小蝶也捧着碗筷念叨道:“傻孩子,我们都知道你是怕工作辛苦才住学校的,以后饭菜还是回来吃啊,在外头饿瘦了可不行。” 傅静秋笑眯眯的接过了她递来的碗筷,两人都明白,钱小蝶这不过是客气话罢了,这基本口粮都让出来了,傅静秋以后是别想再回来吃傅家半粒米。 村小学在村西,学费一块钱一个学期,统共只有两个班,因为是附近几个村唯一的小学,学费虽然不算便宜,但也有百十号学生在这上学。 学校里原来除了苗珍还有一个邻村的会计当老师,不过对方是兼职,因此傅静秋要负责大部分的课程。 学校上课时间早,从早上6点上到下午3点,也是因为这个,当时苗珍要特意搬去学校住。 刘四叔一路驾着驴车带着傅静秋到了学校旁的小院,不多时,整个傅家村就传遍了:傅家大丫头从傅家搬了出来了,以后,她就是傅家村小学的老师了。 告别了热情的刘四叔,傅静秋将从学校带回来的锁头装到了门上,两进的小屋中间围了个小院子,倒是也有厨房,不过一看就知道苗珍之前没有开过火,灶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尘。 值得高兴的是,小院里有一口小小的井,彻底免去了傅静秋再去打水的麻烦。 擦干净厨房,傅静秋也没有心情再做饭了,随便蒸了根玉米就算是晚饭了。 除去给了刘四叔的两毛钱,她如今手头上还有九块八。村里小学一个月的工资是三块钱,但那得等到下个月才能到手。 也就是说,这九块八就是她全部的本钱,除了解决吃饭问题,她还要考虑读大学的事,虽然考上大学可以免学费和住宿费,但来回的车费和伙食费同样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赚钱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想到这,傅静秋打定主意,趁着明天还是单休,去省城看看有没有什么商机。 冯家 冯希武被哥哥关在家里看妹妹看了一整天,此时早已耐不住寂寞,拿着冯希文买回来的冬瓜糖出去疯去了。 倒是冯希琴还乖巧的呆在家,抱着小板凳坐到了冯希文身边,看着哥哥手里的钱,她眨着眼睛小声问道:“哥,咱家是有钱了吗?” 冯希文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小脑瓜,掏出了一块钱塞到了她手上,“对,这是哥哥给你的零花钱。” 冯希琴攥紧了皱巴巴的钱,鼓着小/脸问道:“那……我能回学校读书了吗?” 冯希文一愣,看着妹妹眼中的小心翼翼,不由地心头一酸,拼命点头道:“恩,下周一你就能回去上学了。咱们把学费补齐,哥哥明天去省城,再给你买个漂亮的小书包。” 听到这,冯希琴高兴的咧嘴笑了起来。从小口袋里掏出了块黏成了一团的糖塞进了冯希文的嘴里,“甜,哥哥吃。” 第二天一大早,冯希文穿上了自己最齐整的一套衣服,揣着家里的全部资产130块钱就出发去省城。 虽然不放心弟妹,但他们一家在村里就跟隐形人差不多,他从前性格也古怪,跟谁都处不好,因此临时想找个托付的人都找不到。 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他才赶到了镇上,去省城还要在县里转车,他在台阶上擦了擦脚上的淤泥,这才买票上了小巴。 他上车时,车已经快开了,车上只剩下最后一排还有两个位置,冯希文小心的跨过走道上几个占地的包袱,这才坐到了位置上。 虽然来镇上的这一路他已经尽量小心了,但裤腿上还是溅了不少泥点子。走道里的几个包袱的主人频频对他怒目而视,仿佛被他蹭脏了一般。 如果是前世,冯希文一定热血上头的和几人争吵,但如今他虽然还顶着二十岁的外壳,但心理早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叔了,自然不把几个眼色看在眼里。 眼看着车门就要关上了,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少女低喘着赶了上来,坐在车门边的售票员接过了车票,嘴里嘟哝道:“下次快点。” “不好意思啊同志,给你们添麻烦了。” 售票员是个年轻小伙,他一抬头,嘴里的抱怨顿时咽了回去,眼前的少女肌肤胜雪,薄唇嫣红。大概是因为跑得太急,少女脸上还带着红潮,配上额间的细汗显得不胜怯弱。 “没……没关系。” 售票员红着脸说道,他一下子站了起来,热情的说道:“同志,你坐我的位置吧。” 傅静秋有些惊讶的倒退了一步,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买的就是座位票。” “哦。”售票员失望的叹了口气,“最后一排还有位置。” 到底还是不死心,售票员上赶着要帮傅静秋开路,“诶诶诶诶,你们这些人,赶快把包袱收起来,都挡着路了知不知道。” 方才还对冯希文怒目而视的乘客纷纷腾出了地方,这售票员端的可是铁饭碗,谁都不想随便得罪他。 傅静秋无奈的跟在了售票员身后,“同志,我自己可以找到座位的。” “诶,你,你这个男同志怎么回事啊!没看到这里有女同志吗?怎么你倒把靠窗的座位占了。” 看着眼前非要给她找个靠窗座位的售票员,傅静秋长叹了一口气,无力的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坐哪都行。不好意……” 道歉说到一半,傅静秋就愣在了原地,抱臂坐在窗边的正是冯希文,他此时浓眉微蹙,眼中覆着厚厚一层冰霜,显然很是不悦。 136.七十年代 待到看到傅静秋, 冯希文眼中划过一丝惊讶,紧握的拳头一松,起身让出了靠窗的座位。 为了早点到县城, 他不到六点就从家里出发, 又走了好几个钟头的山路, 一上车就累得靠在窗边打起了瞌睡。被售票员叫醒后, 他不悦到了极点, 重生以来他处处忍让, 但这不等于他就变得毫无血性。 冯希文正打算提着拳头好好教训这个无理的售票员, 却没想到,上车的是傅静秋。 想起昨天傅静秋昨天的帮忙,冯希文咽下了嘴边的回击,垂眼让出了座位。 他的这一个举动,倒让售票员更加得意起来,他挺了挺胸,露出了胸前别着的徽章, 转头对傅静秋殷勤道:“这位同志, 快请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欢迎随时来找我,我姓……” “谢谢, 非常感谢。” 傅静秋打断了他的自我介绍, 低着头就要往座位上坐。 靠窗的座位在内侧, 傅静秋刚转身, 就赶上了小巴转弯, 她虽然努力想要抓/住前排的椅背,却还是直直的撞进了冯希文的怀里。 即使隔着薄薄的汗衫,傅静秋却依然清晰的感觉到了冯希文紧实的肌肉。 他此时正处于从少年向青年过渡的时期,又要每日下地劳作,虽然瘦高,浑身却满是紧绷的肌肉。 男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汗味,和阳光蓬松的味道掺在一起,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不等傅静秋站起来,冯希文就抬臂将她推到了座位上,动作干净利落,显得格外避嫌。 还眼巴巴呆在过道上的售票员也摔了个趔趄,似乎也意识到这样站着很危险,他可惜又留恋的最后看了傅静秋一眼,一瘸一拐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大庭广众之下摔进了一个男人的怀里,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前任未婚夫。窝在座位上的傅静秋心中又羞又气,捂着脸久久不敢抬头。过了好几分钟车才声如蚊呐的低声说道:“刚才……不好意思啊。” 冯希文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两条长/腿却不自然的交叠在了一起。 他绝没有想到,20岁的身体是如此的血/气/方/刚,不过稍稍一接触,身上便燃起了一簇簇火苗,躁动不安的起了反应。 前世的这个时候他处境正是艰难,自然无心考虑这些。等到去南方打工后,工地上倒是有些工友爱说些荤话,只是那时他身上背着沉重的医药费,每天想的都是多干点活,好多攒些钱。 等到到了安稳的三十代,不是没有人想要和他组建家庭,可惜这些人都明里暗里的嫌弃妹妹是拖油瓶,看不起弟弟是个劳改犯。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从事业上找到了人生的乐趣,无暇再为另一个女/人又一次伤情。 方才不过短短数秒,他的身体就因为少女的鲜嫩柔软亢奋起来,如果不是他推得快,说不定还要出更大的丑。 更令人煎熬的是,傅静秋此时就坐在他身边,动作间,少女身上那股淡淡的茉莉清香便细密密的萦绕在冯希文鼻端,让他无从躲避。 冯希文的呼吸越/发粗重起来,他闭上了眼睛,下颌线条紧绷着,额间慢慢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傅静秋偷偷用余光打量着男人紧握的大手,眼中泛起一抹狡黠。 怪不得古人说食色性也,她之前帮了他那么大一个忙,这个吝啬的男人不过涨了一朵花。如今不过是稍微抱一抱,就又涨了一朵。 偏偏他一路上始终面沉如水,让人看不出喜怒。要不是傅静秋能看到寒梅图,恐怕还真以为他在生闷气呢。 小巴一路颠簸着到了省城,此时已是日上中天。Z省的省会中州城是五朝古都,历史悠久,人口基数庞大,一下车,傅静秋就感受到了远超小镇的繁华。 虽然和镇上一样,这里的服装依旧是绿,蓝,灰等单调的颜色,但大街上却开了不少店铺:红星皮鞋店、长江南北货商店、甚至还有一家照相馆。 车站人头攒动,傅静秋和冯希文就像汇入人潮的两滴水,很快就四散着被挤向了不同的方向。 冯希文曾经多次到过省城,因此按照记忆的方向,他很快就赶向了Z省渔业公司。 昨夜,他仔细推敲了如今的经济形势,决定因地制宜,先赚一笔本金再徐徐图之。 渔业公司一条街之隔就是Z省鱼产品加工厂,两者同属水产局管理。冯希文探头看了看人来人往的渔业公司,转头先走向了水产局。 他从包里掏出了昨天买的红塔山,熟练的给门卫递了一支,“叔,我想问问,现在政府准我们生产队卖鱼不?” 门卫接过烟,在手心搓了搓,又上下打量了冯希文一眼,侧身让他进了门,“我哪知道啊,你进去问问领导去。” 成功的进了水产局,冯希文没有急着找人,反而走到宣传栏下仔细看起了公文,他逐条逐条的看去,终于在右上角看到了Z省省委最新发布的《关于社会主义经济研究》里的一段话:“渔业是我国社会主义农业的一个组成部分。搞好渔业生产,既能巩固和发展集体经济,又对“四化”建设有促进作用。渔业发展了,农村经济结构更会趋于合理,人们的食物构成也将得到改善。” 似乎是把这个当成是上级领导做出的批示,水产局还特意为此出了一期板报。冯希文反复将每一个字揉碎了咽到了肚里,心中一定,转身出了水产局。 “诶,小伙子,你找到领导了?” 冯希文转身对门卫点了点头,“嗯,谢谢叔。” 他捏了捏包里的钱,转身进了渔业公司,小心的避开了地上的水泊与转角的水塘,冯希文拉住了一个踩着胶鞋正在低头点货的中年人。 “同志,我是平县傅家村的,村里最近打了不少鱼,想要买到省城来。” “我去水产局问了,那边的领导要我过来看看,麻烦您给解答一下,水产公司收鱼吗?” 一边说着,冯希文一边给男人递烟,满头大汗的男人一听他是水产局指来的,也顾不得再点货了,摘了手套接过了冯希文递来的烟。 男人低头闻了闻烟,见是红塔山,眉间更松了几分,他抬手将烟夹在了耳后,点头道:“收,最近需求大的很,隔壁加工厂也在收,说是要做鱼罐头。” “你们那有多少鱼?” 冯希文暗自算了算,傅家村附近的河因为背靠淮河,眼下又没什么污染,以此数量很是庞大。 “我们至少能卖五六万斤。” 男人摩挲着下巴点了点头,“也行,那你们生产队的公文呢?给我吧,有了公文我才好报上去。” “我们那是乡下,不知道咋填公文。麻烦叔你帮个忙,教教我们格式,我拿回去给队长看了他好照着写。” 冯希文一边说着,一边将剩下的一整包烟塞进了男人口袋里。 两人对视了一眼,男人没说话,低着头在纸上写了几句话,撕给了冯希文。 冯希文接过纸看了看,“叔,你们这个是订货单吧,能不能写给我写一张。你不知道,我这个人笨的很,容易忘事。有了订货单才好说给我们队长听。” 一张空白的订货单也没什么用,看在红塔山的面子上,男人又扯了一张给他。 冯希文小心的将订货单折叠齐整塞进了怀里,感激道:“谢谢叔,太感谢了。叔您方便说个名字不,我们到时候运了鱼来直接找您行不行。” 男人指着院子里的小楼说道:“我姓范,到时候你跟门卫老张头说找老范就行。” 敲定了一切事宜,冯希文千恩万谢的出了渔业公司,刚走出大门,他就敛去了面上唯唯诺诺的青涩,摸了摸/胸口的订货单,冯希文顿时心情大好。 有了这边的首肯,再加上刚才在水产局背下的政策,他就能说动村长帮忙盖章。这么大的一条河,靠他一个人捞肯定是捞不完的,但他可以做个居中牵线搭桥的二道贩子。 这边收鱼的价格是0.3元一斤,他完全可以花0.1元从村民手里收鱼。再租车运到省城来,只要挂个响应政府政策,发展社会主义渔业的名头,谁也不能说他是投机倒把。 心思一定,冯希文又转头看向门口卸货的篷布卡车司机,他把最后一包烟拆了,上前四散给蹲在树下歇凉的卡车司机,“哥,你们这车能接私活不?” 几个光着膀子擦汗的司机接了烟,吞云吐雾了半天才回道:“跑哪啊?” 冯希文跟着蹲了下来,咬着烟回道:“平县,就在省内,不算远。” 几个司机上下打量了冯希文一眼,见他衣角还打着补丁,黑裤子上溅满了泥点子,便都没有吭声。 一个发顶微秃的司机几口抽完了一支烟,毫不客气的接过了冯希文送上来的第二支,伸手比了个四。 冯希文立刻心里神会,这是跑一次四十的意思。 他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了十块塞到了男人手里,“这是定金,三天后早上6点,咱们在平县老牌楼见,你看行不?” 司机捏了捏手心的钱,对眼前这个衣着破旧的农村小伙多了几分另眼相看的意思。他不露痕迹的将钱揣进了裤口袋里,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冯希文也不怕男人不来,毕竟以他的了解,一般省内出一次私活最多三十。这个男人价格报的高,生意肯定不好做。自己答应的这么痛快,他出一次车能顶得上城里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不可能不来。 搞定了运输,冯希文彻底放下了心。他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花粮票买了个白面馒头,准备去国营商店给妹妹买个小书包。 就着凉水几口吃完了馒头,冯希文又打足了精神,迈着步子往国营商店走。 到了国营商店,却只见柜台前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挤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哎呀,这个小姑娘手真的巧!” “人长得也标志,我看好几个小伙子看得眼睛都要掉下来了。” “她补的那个的确良衬衣确实好,绣得花活灵活现的。我都想给我闺女买一件,结果一眨眼就被别人抢走了。” 冯希文个子高,虽然在外围,却一眼看见了柜台里低头绣花的傅静秋。 少女专心致志的在手里的的确良衬衣领口绣着折枝茶花,乌黑的马尾辫垂在两旁,露出了一段白生生的柔颈,细小的银针在她修长的指间仿佛巧夺天工的画笔,上下翻飞着绣出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茶花。 收好线,傅静秋将衬衣放到了柜台上,还不等售货员拿,就被一个大妈快如闪电的抱进了怀里。 “这件我要了!” “诶,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明明是我先排的队。” 眼看着两个大妈就要从文斗升级为武斗,穿着制服的售货员连忙站出来打圆场,“都有,都有。不要抢,不要抢。” 好不容易劝下了一位大妈,售货员连忙殷切的看向傅静秋,“小傅,你看……” 傅静秋点了点头,又穿起针绣起了下一件。 她下了车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太平村食品店买了块1毛钱的奶油小冰砖,和九乌两人一边吃一边逛,倒有了几分后世逛商场的意思。 逛到国营商店时,她便听见几个售货员抱怨最近的梅雨季节,仓库漏水,害得新进的的确良衬衫和布料都长了霉点。 布料倒好说,有的深色不显眼,还能裁成一块块散着卖。的确良衬衣就麻烦了,尤其是霉点又都是在最显眼的领口。 这一件的确良衬衣要12块钱,是工人一个月工资的三分之一。谁买回去不想穿出去显摆啊,尤其是这衬衣领,要的就是从毛衣,外套里露出来的感觉。 花大价钱买的衣服不秀一秀,可不就成了锦衣夜行了吗? 因此,这一批的确良衬衣就陷入了滞销。 要是亏本甩卖,也许能卖得出去。可那样就完不成指标了,没办法,国营商店里的员工人人咬牙认购了几件。 即便如此,仓库里还积压着上百件。 傅静秋闻言心中一动,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绝妙的赚钱方法,只是如今本金不够,只能空手套白狼,先赚点本金再说。 她上前毛遂自荐,说是能帮忙解决滞销问题,一开始,几个售货员都没把这个小丫头放在眼里,然而等她买了盒针线在自己衣角绣了朵海棠花后,立刻引起了国营商店领导林枝的重视。 这段时间,林枝可为了这些发霉的衣服愁的不得了,她是新官上任,背后还有不少盯着这个位置的关系户。要是不能解决这些衣服,领导以后还怎么信任她。 因此,傅静秋高超的绣艺一展示,她就立刻拍板让售货员从仓库拿几件衣服给傅静秋试手。 等到傅静秋绣完的第一件被一个小姑娘急匆匆的买走后,林枝的心立刻就咽回了肚里。 这衣服不仅能卖,还能涨价卖啊! 最后,林枝和傅静秋敲定,补一件衣服2元钱。仓库里一共有150件,只要补完这些,傅静秋能一次性赚300块。 这差不多是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了。 一算完钱,几个还端着架子的售货员看傅静秋的眼神立马就不同了,这小姑娘看上去娇怯怯的,比她们端铁饭碗的还能赚钱啊。 当然,国营商店也不亏,原本买12元的衬衣如今卖18元,除去给傅静秋的劳务费,一件她们还能净赚4元。 在傅静秋展示出高超的绣艺与高效率的速度后,国营商店的柜台前围起了越来越多的人,往往是这边她刚绣好一件,那边马上就被人买走了。 站在角落里的冯希文没想到会在这看见傅静秋,人群都在催傅静秋快点绣,就连售货员在抱着衣服站在一旁随时给她递衣服。 所有人都沉迷在她动作间技进乎道的优美韵律里,只有冯希文留意到了她颤抖的手指和额间的汗珠。 傅静秋有一手好绣工他并不奇怪,毕竟他娘还在时曾念叨过,傅家婶子不仅人长得标致,更是十里八乡最好的裁缝,靠着她的好手艺,傅家是村里最早盖起大瓦房的一户。 他娘每次目露羡慕后又会长叹一口气,因为这好手艺,傅婶子是日也熬夜也熬,熬瞎了眼,熬得油枯灯尽,没几年就撒手人寰,最后反倒叫别的女/人享受了她熬出来的大瓦房。 冯母的叹息里,带着同为女/人的惺惺相惜与对红颜薄命的扼腕。 137.七十年代 又改完了一件, 傅静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转眸便看见了角落里的冯希文。带着些许慌乱,她努力勾起了唇角, 对冯希文露出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微笑。 少女的笑容宛如春水, 清澈明眸里漾着细碎的光华。落在冯希文眼里, 让他的心仿佛被搡了一把, 乱糟糟的直发慌。 冯希文狼狈的转过了身, 头也不回的推挤着人群出了国营商店, 刚走过路口, 他就在新华书店前停下了脚步。 在下半年,将会有第二次高考。前世,还没读到初中就辍学的他自然是没有参加的,然而直到走过不少弯路,他才明白,学历的重要性。 就比如说户口,像他前世那样扒火车去南方打工就属于盲流, 一旦被发现, 就会被强制派遣回原籍,严重的甚至会被判盲流罪。 正是因为“农转非”的艰难,考上大学才显得那么光荣。一纸录取通知书, 就能让你拥有城市户口, 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生活。 因此, 重生之初, 冯希文就决定参加下半年的高考, 而目标,正是他前世发家的南方G省的Z大。 他很清楚,靠着当二道贩子卖鱼或许能快速攒够一笔本金,但却绝不是长远之计。毕竟,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的就是聪明人,政策的放宽迟早会被人察觉。他能做的,不过是抢占先机赚一笔快钱罢了。 打定了主意,冯希文抬步进了新华书店,书店里早已排起了长龙。 这个时代年轻人对知识和书籍的渴望是后世生活在信息爆炸时代的人无法想象的。冯希文挑了几本高中教材,便老老实实的排在了最后。 等到结完账,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了。省城最后一班回平县的车是下午三/点,冯希文探头看了看书店大厅的大摆钟,离开车只剩半个钟头了,想起家中的弟妹,他不禁加快了速度向车站赶去。 然而没走几步,冯希文又突然想起自己忘了给妹妹买小书包,没办法,只能抱着书拔腿向国营商店跑去。 这一次,他下意识的避开了服装柜台,然而让他失望的是,省城的国营商店根本没有卖书包的。 也是,如今物资匮乏,崇尚朴素。往往是拿块布随便缝缝就能当个书包了,冯希文记忆里那种粉/嫩可爱的小书包根本要等到十几年以后才会上市。 柜台里的售货员不耐烦的白了冯希文一眼,挥着手赶道:“没有没有,你说的那种书包根本就没有卖的。” 冯希文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点心票,买了几块桃酥。没有书包,买些点心回去给孩子们甜甜嘴也是好的。 另一侧柜台的傅静秋怀里抱着个大包袱,笑眯眯的对国营商店经理林枝说道:“林姐,真是太感谢你了。” 林枝将手里的针线包塞到了傅静秋怀里,“我才要谢谢你呢,这次啊,你可帮我大忙了。” 傅静秋不仅帮她解决了滞销的的确良衬衣,还让她额外赚到了外快。卖给她几匹白布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她帮忙把缺的布票补上就是了。 抱着包袱往外走的傅静秋恰好撞上了冯希文,之前她不过对他笑着寒暄了一下,他就避之不及的掉头就走,再想起之前他之前在车上的冷淡态度,傅静秋颇为自觉的避开了他,低着头就出了国营商店。 她分明看见他了,冯希文抿了抿唇,压下了心底那莫名的烦躁,跟着走下了台阶。 匆匆赶到车站,最后一班车眼看着就要开了。 车上没有那个过分热情的售票员,傅静秋暗自松了一口气,见冯希文已经坐到了最后一排,她便抱着包袱坐到了前排。 一路颠簸,傅静秋眯着眼打起了瞌睡,自然没有察觉到某个总是不由自主盯着她后脑勺的男人起伏不定的心情。 回到镇上时,已经是下午6点了。 锦缎般的霞光散落在天边,那火红晚霞怒放出的斑斓瑰奇的色彩,氤氲出了一个绮丽的黄昏。 然而傅静秋却无暇欣赏美景,镇上离傅家村还有两个多小时的山路,她明早还要去小学报道,半点耽误不得。 平日在镇西拉客的刘四叔早已回家了,没办法,傅静秋只能靠两条腿走回傅家村。一开始还算好,她还能借着夕阳摸清楚方向。然而没走一会,夕阳就渐渐落下,乡间小路上便只剩下微弱的月光。 伴着虫鸣声,傅静秋跌跌撞撞的走在小路上,一片安静里,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谁?” 她吓了一跳,蹲在地上摸了块石头,“说话?不说话我可砸你了。” 看着明明瑟瑟发抖却强装镇定的少女,冯希文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哑着嗓子回道:“是我。” 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和傅静秋说话。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傅静秋松了口气,松开了攥在手心的石头。看着茫茫夜色里高大的身影,一阵阵后怕袭上心头,她腿一软,坐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 “你吓死我了。”傅静秋软软的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 冯希文没有说话,刚才一下车,他就撞上了昨天追他的公安,对方似乎也有些不确定,上来盘问了他半天。没想到就是这样一错眼,她就不见了。 冯希文低喘着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珠,见傅静秋一直没起来,他犹豫了片刻,提步走了过去。 傅静秋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丢脸,咬牙站了起来,她掩饰的揉了揉腿,不好意思道:“我……我刚才腿麻了。” 冯希文抿了抿唇,将半探出去的右手又插回了裤兜。 这一次有人结伴同路,傅静秋就放松多了,身前的背影虽然瘦削,却在此时显得格外可靠。冯希文一直保持着沉默,却会在有土坑时停下脚步,挥手示意傅静秋避开。 就这样,一股奇异的默契弥漫在两人之前。进了村口,傅静秋的小院更靠前,进屋前,她脚尖在地面上蹭了蹭,软软的说道:“谢谢你啊,冯大哥。” 话刚说完,傅静秋就像小兔子一样蹿回了屋。 停在原地的冯希文轻轻的嗯了一声,只是那一声太过轻浅,刚刚说出口就消散在了风中。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漫长旅途,梁哲终于回到了A市。 虽然一路上拥挤的硬座让他的衣服早已皱成了一团,然而眼前熟悉的城市却让他眼圈一红,油然而生一股近乡情怯的感觉。 走在记忆中的大街上,梁哲只觉得家乡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鲜活,明亮,生机勃勃。 他提着手里的包袱一路走进了从小长大的家属区。眼下是上班时间,家属楼静悄悄的,虽然拿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刻他就给家里写了信,但路途遥远,说不定反而是他本人先到家。 “小哲回来了。” 家属楼下围在一起下棋的大/爷热情的招呼道,“孩子瘦了,怎么回来了呢?” 梁哲停下了脚步,笑眯眯的回道:“嗯,我考上大学了,所以就能回来了。” 几个大/爷纷纷竖起了大拇指,“不错不错,以后就是大学生了。” “是啊,老梁两口子知道了还不知道有高兴呢。” “那是,刚好让老梁……”穿着跨栏背心的大/爷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大/爷伸手怼了一下。 两人对视了一眼,打着哈哈重新给下起了棋。 归心似箭的梁哲没有留意到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笑着道了声再见,脚步轻快的进了家属楼。 爬上二楼,梁哲整了整衣领,抖着手敲门道:“奶奶,是我,我回来了。” 嘎吱一声,门开了。然而令梁哲惊讶的是,开门的却是梁父。 “爸?你今天休息吗?” 看到儿子,梁父自然是高兴的。然而听到他的问候,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顾左右而言他道:“渴不渴,饿了吧。我给你下完面条吧。” 一边说着,梁父一边躲进了厨房,梁哲莫名觉得有些不安,还想再问,门口就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奶奶,你回来了。” 提着菜篮子的梁奶奶看见久违的大孙子,高兴的脸皱成了一团,放下篮子就要上来摸梁哲的脸。 梁哲顺从的躬下了腰,任老人家粗糙的大手在他脸上摩挲。 “瘦了,也黑了。”梁奶奶摸了摸孙子的颧骨,心疼道。 梁哲拉着梁奶奶坐到了沙发上,“瞧您说的,我跟您说,我现在身子骨可壮了。一次能拉一板车的稻谷呢!” 两人刚说了几句,梁母就回来了,“儿子,我听门卫说你回来了,特意请了半天假。刚才楼下许大/爷说你考上大学了,哪所?” “妈!” 梁哲站起了身,从包里掏出了录取通知书,“A大。” 梁母喜滋滋的捧着录取通知书逐字逐句的看了一遍又一遍,“我儿子真棒!” 梁哲拉着梁母走到了一旁,“妈,我爸怎么了?” 提起梁父,梁母脸上顿时晴转多云,就连翻找着老花镜的梁奶奶都敛去了脸上的笑容。 “你爸被厂里停职了!你是不知道这个犟驴有多犟。这生产车间出事跟他有关系吗?” 梁母越说越气,看着缩在厨房的梁父,她刻意提高了嗓音,“他梁辉又不是车间主任。你说说,他一个会计非要在责任判定的时候站出来跟厂长顶牛。说得难听点,人家拿不拿得到补贴关他屁事啊!” 端着面走出厨房的梁父回道:“小刘一家子八口人,就靠着他挣的工资生活。厂里非说他是操作失误,要扣他的补贴。小刘如今又断了一只手,这一家子要怎么生活。” “你管人家怎么生活!梁辉我告诉你,现在是我们家没法生活了!我一个月就只有30块工资,家里的柴米油盐,你/妈的心脏/病药,全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你对得起我吗?” “得罪了厂长,我现在每天是战战兢兢,就怕哪天我也被捋下去。要是这份工资再没了,我们一家人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看着越来越气愤的梁母和垂头丧气的梁父,梁哲正是左右为难之际,坐在沙发上的梁奶奶就捂着胸口叹道:“哎呀,我心口疼。” 老太太此言一出,梁母也只能偃旗息鼓。梁父急匆匆的从柜子里掏出了瓶速效救心丸塞进梁奶奶嘴里,老人家含了半天,这才舒缓。 一场闹剧结束,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桌上的面早凉了,梁哲也不嫌弃,随便加了点开水就吃了起来。 梁母怨气十足的坐在一旁,“你看,人家才是亲母子。我只要一说你爸,你奶奶就不舒服。这当婆婆的,就是偏心眼。” 梁哲叹了口气,安慰的拍了拍梁母的手,“算了,想点高兴的,你儿子回来了。等我读完大学,分配了工作,再给你带回来个漂亮媳妇,让你也好好过一过婆婆瘾。” 梁母听得心里一紧,“儿子,你下乡这几年没招惹什么乡下丫头吧。你以后可是大学生,干部身份。” 一边说着,梁母就抹起了眼泪,“妈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可你不同,你以后可是国家栋梁,听妈的,可不能随便找个对象知道吗?” “就是因为咱们是没权没势的小工人,人家说欺负就欺负。难道我不知道你爸是好心吗?但是形势比人强。你看那小刘,他是拿到补助了,可你爸停职后,他可一次都没上过门。” “以后,你可不能再像我和你爸……” 见梁母哭的伤心,一直坐在沙发上不吭声的梁父也偷偷抬手擦了擦眼镜片。 一时间,梁哲只觉得嘴里的面条堵得厉害,他垂着眼看不出情绪,半晌,低低的嗯了一声。 傅家村 奔波了一整天,傅静秋回家简单的擦洗了一下,随便蒸了个玉米垫了垫肚子,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赶到了村小学门口。 另一位代课的会计下午才会来上课,因此,傅静秋要在上午带两个班的数学和语文。 掏出钥匙开了校门,傅静秋就坐在教室里准备起了教案,小学课本很简单,就是教大家一些简单的拼音和汉字。 傅静秋还没看几页,就被一阵脚步声打断。 “老师,我们家两个孩子来复课。” 她抬起头,手里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孩子的冯希文就出现在了门外。 138.七十年代 见坐在讲台的是傅静秋, 冯希文有些惊讶,他动了动唇,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傅静秋从讲台下拿出了一本登记册, “行, 两个孩子来登记一下吧。” 冯希琴挣开了哥哥的手, 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报名, 倒是冯希武倔强的用脚尖踢地, 似乎颇不情愿。 冯希文也有些头痛, 他没想到小时候的弟弟这么厌学。重生一世,他实在不想像前世那样大家长做派,最后忽视了弟弟的逆反心。 傅静秋写好了冯希琴的名字,又半蹲到冯希武的面前,“小武,你能不能跟老师说说,为什么不想上学?” 冯希武小牛犊一般圆溜溜的眼睛又黑又亮, 他虽然才十岁, 但整天在村子里爬上爬下的,也知道了不少事。 眼前这个漂亮的老师,从前人家都说她以后会是他大嫂。那时候他不知道又多高兴, 很曾经偷偷跑去看她。 后来, 她退亲了, 村里人总喜欢在背地笑话他们家, 说他哥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一想到自己曾经默默期待的大嫂嫌弃他们家, 嫌弃他哥哥,冯希武小小的自尊心就被彻底打击了,他只觉得曾经偷偷跑去村口偷看大嫂的自己又傻又笨,特别丢人。 想到这,冯希武鼓起了脸颊,伸手将傅静秋推在了地上。 “冯希武!” 虽然傅静秋很快自己站起来了,冯希文却怒了,他可以容忍弟弟厌学,贪玩。但绝不能允许他随便动手。前世,弟弟被关进少管所是他心里永远的刺。 他一把扯住了冯希武的衣领,“向老师道歉!” 冯希武被哥哥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小/脸发白,蹬着腿哇哇大哭起来。 傅静秋拽住了冯希文的胳膊,挡在了他和冯希武之间,“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不要随便打孩子好不好。” 少女柔软的起伏紧紧贴在他臂间,即使隔着一层夏衫,冯希文都能感受到昨晚在梦中那萦绕一夜的幽香。 梦里的她,孤伶伶的蹲坐在地上,一见到他,就软软的趴进了他怀里。 他抚摸着她柔顺乌黑的长发,轻吻额头,柔声宽慰她的恐惧。 再后来……她就拉着他跌进了小路旁的高粱地,月色下,少女纤细的手指一点点的解开了领口的盘扣,一边解着,一边羞答答的唤他冯大哥。 她就像晨前的风露,带着几分怯怯的晶莹,让他越饮越渴。 想到这,冯希文喉头一耸,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那种烧灼感让他仿佛被烫到一般倒退了几步,看着抽搭搭的弟弟,他抬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块钱,干干吐出了两个字:“学费。” 话刚说完,冯希文就像被踩到了尾巴一样,疾步出了教室。 哥哥走了,似乎是觉得在傅静秋面前哭格外丢脸,冯希武捂住了脸,把泪狠狠的蹭到了袖子上。 一直缩在一旁的冯希琴偷偷拉住了傅静秋的手,“老师,我小哥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看着小姑娘清澈的大眼睛,傅静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嗯,去座位上坐好吧。一会就要上课了。” 等到班上的同学陆陆续续都到齐后,傅静秋就开始上起了语文课。和从前照本宣科的苗珍不同,她上起课来寓教于乐,说起生词趣味横生,不一会,就连梗着脖子不肯认真听课的冯希武都开始认真听了起来。 下课后,坐在前排的冯希琴热情的端着小本子凑到了讲台上,“傅老师,我的名字是这么写的吗?” 看着歪歪扭扭的字,傅静秋捧场的鼓励道:“写的真好,真棒!” 趴在最后一排的冯希武见状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叛徒,马屁精。” 第二课是数学课,数学的基础教育需要帮助孩子建立基本的数学常识。对于毫无基础的农村孩子来说,抽象的加减乘除实在是很陌生。 课上到一半,看着讲台下精神涣散的孩子,傅静秋突然提问道:“老师现在出一道题,谁能认真听完接下来课程,认真打出来的话,我就教他怎么用加法画小动物。” 有一个大饼吊在前面,孩子们明显精神多了。下课前五分钟,傅静秋在黑板上写道:(7+92)x2+59= 过了一会,坐在最后一排的冯希武举起了手,“257。” 傅静秋有些惊讶,毕竟冯希武已经辍学两年了,只听了半节课就能流利的做四则运算,说明他的数学敏感度很高。 傅静秋自然是如约教他画了小动物。 沐浴在同学羡慕尊敬的眼光里的冯希武还是第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虽然努力想绷住脸,却到底年纪还小,在傅静秋握着他的小手一笔一画的画着小老虎时,终于忍不住红了脸。 下了课,傅静秋犹豫了片刻,还是叫住了冯希武,“小武,你跟老师说,你是不是很喜欢数学?” 冯希武别扭的不肯看傅静秋,今天在课堂上,她手把手教他画画的时候,身上香香的,让他莫名就想起了他娘。 从前,她娘抱他的时候也是这样,暖暖的。 “小武?” 见冯希武一直不肯说话,傅静秋忍不住有些无奈,这孩子也不知为什么,好像对她有偏见似的。 “老师是觉得你在这方面有天赋。” 冯希武绞着手指嘟哝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挺喜欢数数的。” 傅静秋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却发现他的肩头破了一个大洞,“等一下,你衣服破了,老师帮你补一下好不好?” 不等冯希武拒绝,傅静秋就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了针线包,几下就补好了冯希武衣服上的破洞。 冯希武僵硬的站在原地,自从他娘死后,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帮他补衣服。 村里别的孩子最羡慕谁家穿新衣服,他不同,他最羡慕的就是衣服打补丁的孩子,至少他们有娘,不像他…… “好了。” 看着傅静秋唇边的笑涡,冯希武黝/黑的小/圆/脸胀得通红,“老师……对……对不起。” 傅静秋惊讶的挑了挑眉,微笑道:“没关系,我原谅冯希武小朋友了。” 被叫做小朋友,冯希武又气又羞,拽着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吃着冬瓜糖的妹妹就往办公室外跑。 茫然无助的冯希琴跑过门槛时还不忘回头和傅静秋道别,萌得像只小猫咪。 放学时间早,傅静秋便回家准备自己的生财大计。 也是从国营商店售货员那得来的灵感,让她准备做一个这个世界还没有出现却注定会风靡的东西——假领子。 假领子保留了衬衣的上半截,让人可以穿在外套里。既满足了人们对衬衣的需求,又降低了成本。因此一经推出,就立即风靡全国。 当然,这东西设计简单,极易仿造。她打算先做一批,再把手头上的图纸卖给省城服装厂。她要求不高,能挣个几千块就够了。 眼下正是农闲,平日里各家各户都是窝在家里午休。然而今天的傅家村却热闹得不得了,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显得格外兴奋:冯老大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找到了一个帮城里采买鱼的差事。现在正在家里收鱼呢! 一斤能卖一毛钱。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普通农家干一年不过挣5000工分,扣掉队里的截留款,一年能分到一两百就已经很不错了。如今只要多打些鱼就能挣一笔外快,何乐而不为呢? 就连知青点的知青都暂时放下了课本,加入了浩浩汤汤的捕鱼队伍。 看着眼前提着桶拿着杆的知青,傅静秋心中一动,轻声喊道:“李知青?” 戴着眼睛的知青李楠回过了头,“傅同志啊,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想问一下,你知道梁大哥的地址吗?我想给他寄点东西。” 李楠歉意的摇头道:“不好意思啊,这个我太清楚。” 看着眼前面露失望的少女,他忍不住补充道:“不过薛白应该知道,他也是A市的,我帮你问问吧。” 傅静秋笑弯了眼,“太感谢你了。我现在在村小学当老师,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少女明媚的笑容让李楠不好意思的咽了咽喉,看着傅静秋婀娜的背影,他提着桶暗叹道,梁哲这小子,可真是好福气。 冯家 满头大汗冯希文正端着秤称鱼,冯家小院里摆满了水盆,水桶。 情况比他预计的更好,不到半天,他就收了一千多斤鱼了。再算算,收到明早就能暂停了。卡车司机约的是后天早上,到时候还得借村里的驴车把这些鱼送到镇上才行。 络绎不绝来送鱼的队伍到傍晚终于结束了,冯希文点完了剩下的钱,才有工夫关注放学的弟妹。 “今天上课怎么样?” 冯希琴迈着小步子递上了自己的本子,“哥哥你看,我都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看着页面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冯希文捧场的鼓励道:“小琴写的真好。” 冯希琴骄傲的撅了撅小/嘴,“那是,我们傅老师今天还夸我了。”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又小声补充道:“也夸小哥了,傅老师还教小哥画画,小哥都脸红了。” 闷头扯着树枝拨/弄鱼的冯希武别扭的抬头道:“才没有!” “就有,我都看到了!傅老师还给你补衣服了!你还偷偷说对不起了呢!” 冯希武气得扔了手里的树枝,拔腿跑出了小院。 “告状精,以后别求我带你玩!” 坐在一旁的冯希文眸色渐深,弟弟显然是害羞了。没想到上午还别扭的弟弟不过短短一天就被她收服了,她还给弟弟补了衣服,妹妹也很喜欢她。 如果……如果他们是一家人的话,也会过得很幸福吧。 想到这,冯希文的心里顿时像压了块大石头,沉甸甸的透着酸胀。这酸胀让他无所是从,焦虑难安。 139.七十年代 然而纵使他有再多的假设, 也抵不过冰冷的现实。 她的心里,早已另有所属。 冯希文的耳边又一次回响起退婚那天傅静秋的哭诉,她说她对不起他, 说她爱上了梁哲, 说如果他能放手, 她一辈子承他的情。 那种火辣辣的羞耻感再一次的涌上了冯希文的心头, 而这一次, 分明又夹杂了三分苦涩。 然而很快, 他的心底又响起了另一道声音:她和梁哲之间, 是不会有结果的。那个回到了城市,见识了新世界的男人将会像挥去一粒尘埃一样,无情的抛弃她。 如果他想要她,不是没有可能。 互相矛盾的想法在他脑中打起了架,冯希文烦躁的揉了揉太阳穴,从井里打了一桶凉水,狠狠的浇在了自己头上。 凉风吹拂着他润湿的碎发, 他搓了搓脸, 命令自己将这些纷纷扰扰的心绪全部甩开。 眼下,他又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而爱情,对于仍然一无所有的他老说, 实在是件奢侈品。 随手扯过晾在竹竿上的褂子, 冯希文甩了甩湿发, 进屋掏出了自己从省城买回来的课本看起了书。 然而不知是因为受到了身体年龄的影响, 还是他本身的基础太差。后世他虽然也认真深造过。但除了英语, 剩下的化学,物理都是那么的晦涩难懂。他看了一会,却觉得心里越/发心浮气躁。 捏着小铅笔坐在对面描字的冯希琴伸手挠了挠脸,软软的问道:“哥哥也要学习吗?” 冯希文点了点头,“对,哥哥打算考大学,到时候,带你和小武去一个可以看见海的城市好不好?” “海是什么?” “海很大,很蓝,很宽阔,就像天空一样。” 冯希琴咬着手指想了想,懵懂的点了点头,“蓝色好看,那我喜欢海。” 看着冯希文手边只字未动的白纸,已经写完了半版的冯希琴忍不住问道:“哥哥不会写作业吗?不会写的话可以向老师提问的。” 这是傅静秋在课堂上指导孩子们写课堂作业时说的话,却没想到,被冯希琴记在了心底,用在了这个时候。 冯希文被妹妹古灵精怪的话逗得哑然失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真想看看你这小脑袋瓜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见哥哥没把自己说的话当一回事,冯希琴偷偷撅了撅嘴,心里却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深夜,傅家 听说冯老大找到了一份好差事,坐在灯下梳着长发的钱小蝶忍不住对傅东说道:“小军他爸,我听隔壁的王婶子说,他们家大壮今天打了几十斤鱼,赚了三块多钱呢。” “要不……你也去打点鱼吧。” 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傅东翻了个身,“不去。” “这干一天就能赚好几块的事情,不比你下地强?” 钱小蝶趴到了床边,拉着傅东的胳膊柔声劝道:“小军还小,以后,我还想送他去考大学呢。瞧瞧村里那些考上大学的知青,多风光啊!为了孩子,咱们不得多攒点钱啊。” 事关儿子的前程,傅东心中顿时有些意动。 然而想起退亲那天那傅家小子狼一样的眼神,他就脊背发凉。再说,村里人人知道是他傅家看不上冯家,他要是再舔/着脸给冯家小子打工,那他成什么了?村里人该怎么看他? 想到这,傅东胳膊一抽,闷声拒绝:“不去,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担心钱小蝶以为他不重视儿子,他又补充道:“小军还小,大不了以后我多犁点地,多挣点工分换钱。” 看着眼前一脸想当然的丈夫,钱小蝶扯了扯嘴角,干干的回道:“也行,那啥,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睡,我去看看两个孩子。” 走出房间,钱小蝶脸上的笑意淡去,眼中多了几分冷。 犁地?他就是像老黄牛一样累死,又能挣几个钱。当初看这个男人家里有敞亮的大瓦房,爹又是村支书,这才委屈嫁过来当后妈。 结果呢?根本就是个三棍打不出个屁的憨货,整天就知道靠蛮力,哪里比得上周阳…… 想到这,钱小蝶眉间又多了几分黯然,这冤家好狠的心,一去就是六年,难道已经彻底把自己忘了吗? 周阳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货郎,担着个扁担卖些针头线脑,麦芽糖,老鼠药。 他不仅人生的白净俊俏,嘴巴更是像抹了蜜一样甜。小媳妇大姑娘都喜欢在他那买些小玩意。钱小蝶前夫身体不好,得了痨病早早去世了。她一个人带着何燕,闺中寂寞,一来二去,就和周阳有了私情。 只是没想到,突然有一天,周阳就消失了。 偏偏她肚子里恰好怀了身孕,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要是被人发现,说不得就要拉她去游/街示众,关牛棚剃阴阳头。她一个女/人家,哪里受得了被批/斗的苦。 还好那时正值傅东找人相看,嫁进傅家后,她费尽心思,才让众人相信傅军是早产儿。还好傅军刚出生时很是瘦小,倒是没有引起傅东的怀疑。 一直以来,她之所以用心教养儿子,就是因为从前周阳跟她说,城里人之所以比他们农村人强,就是因为他们重视孩子学习。 他这辈子最吃亏的,就是没有好好读书,只能当个走街窜巷的货郎。所以孩子一定要读书识字见世面,这样以后才能有出息。虽然他不见了,但钱小蝶却一直恪守着他当时的嘱咐,一定要让他们的孩子出人头地。 想到这,钱小蝶暗自下定了决心,傅东不去,她去。面子能值几个钱,实打实攥到手里的钞票才是硬通货。 第二天一大早,钱小蝶就拉着睡眼朦胧的何燕去河边捞鱼,“好了,娘答应你,这次你捞鱼挣的钱都归你。行不?” 话说到这,百般不愿的何燕顿时多了几分积极性。她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相看人家订亲了。村里和她同年纪的,都已经订婚嫁人了,只有她被留成了老姑娘。 只怪她娘眼界高,非要比照着傅静秋那死丫头的100块彩礼,害得她高不成低不就,生生拖到了20岁。 她也不傻,能拿得出高彩礼的,不是指望着高陪嫁就是有问题的鳏夫,瘸子。前者她娘不会出钱,后者,她宁可当一辈子老姑娘也不会愿意。 说到底,在她娘心里弟弟才是第一位。想到这,何燕眼神一暗,越/发积极的捞起鱼来。 她也是时候为自己多打算打算了。 两个人都是新手,累了一上午也不过捞到六七斤鱼,其中大部分还是何燕捞到的。钱小蝶也没想到,这份钱这么不好挣,白白晒了一上午的太阳,最后不过挣到一两毛钱。 揉着晒得起皮的脸颊,钱小蝶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何燕倒是很高兴,和钱小蝶一前一后的往冯家走。到了冯家,只见穿着跨栏背心的冯希文正在称秤点鱼,见两人来了,他眼中划过一丝惊讶,面上却若无其事的接过木桶,痛快的点了七毛钱。 何燕没有想到,冯希文那系在腰间鼓囊囊的布包里居然都是钱。 曾经的穷小子突然化身成了能办大事的能耐人。何燕咽了咽口水,第一次放下了从前瞧不起黑五类的有色眼镜,认真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阳光下,男人的俊脸上覆着一层薄汗,汗珠蜿蜒着从他高/挺的鼻梁滚落至颈间,胸口。紧实有力的胸肌将背心撑得紧绷绷的,提水桶时,他古铜色的手臂便贲张出一段流畅紧实的肌肉线条。 何燕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中小鹿乱撞,扑通扑通地心跳快的要从嗓子了跳出来。 “燕子,走了。” “哦。” 何燕留恋的最后看了一眼埋头称鱼的冯希文,跟在钱小蝶身后出了冯家。 是啊!她从前怎么就没想到冯老大呢? 虽然他成分不好,家里还有两个拖油瓶。但两个小的年纪小,只要她跟她娘一样,拢住了男人,那两个小的还不是任她揉搓吗? 越想,何燕心越动。冯老大人长得俊,如今又能挣钱。不行,她得趁其他人发现他的好之前早早把他定下来才行。 想到这,何燕加快了脚步,兴冲冲得冲回屋细细做起了打算。 傅静秋今天只用带第一节课,和另一位老师打过招呼,她便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没想到刚出办公室,就被跌跌撞撞冲出来追她的冯希琴拉住了衣角。 “傅老师,等一下。” 傅静秋回身半蹲在小姑娘身前,“怎么了?是不是想回家?小琴,你一会还有课,可不能中途跑回家。哥哥还在教室呢。” 冯希琴摇了摇头,踮起脚尖凑到傅静秋耳边说道:“傅老师,我大哥也想学习呢。可是他没有老师,笨笨的都看不懂。” “你能不能也给他当老师啊?” 傅静秋惊讶的挑了挑眉,“你说你大哥也要学习?” 冯希琴认真的点了点头,“他说,以后会带我们去看大海。大海特别蓝,特别好看。为了大海,所以要学习。” 小姑娘比划了半天,傅静秋才靠着半猜半蒙听懂她的意思。 原来,冯希文也要参加下半年的高考,不愧是重生者,他把他的人生规划的很好。 傅静秋眯了眯眼,伸手拍了拍冯希琴的小脑袋,“老师知道了,老师会帮忙的。马上就要上课了,快回教室吧。” 离开了学校,傅静秋想了想,回家拿了几本书,转头向冯家走去。 中午太阳正热,下一波来送鱼的人定在了傍晚。冯希文便关了门,准备随便做点东西将就一顿。 没想到还没开始做饭,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他以为又有人过来送鱼,却没想到刚打开门,就看见一脸纠结的傅静秋绞着手站在门外。 少女轻/咬着红唇,柔/嫩的小手纠缠成了一个个白玉小结,见他开了门,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将手里的书塞到了冯希文手中。 “我听小琴说,冯大哥你也要考高考。” 似乎担心被打断,少女一鼓作气的说道:“这是我总结的一点资料,希望对你有帮助。” 看着笔记本上娟秀的字迹,冯希文眸色渐深,他随手翻了翻笔记,淡淡说道:“我看不懂。” “啊?” 傅静秋红唇微张,浓密的睫羽茫然的乱颤着,“那……那怎么办?” 少女微垂的睫羽仿佛蝶翼,纷飞间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撩/拨。冯希文咽了咽喉,暗暗伸指摩挲了书面片刻,哑着嗓子说道:“不如,你来教我?” 140.七十年代 “我?这不太好吧……” 傅静秋下意识的想要拒绝, 然而却被冯希文打断,“为什么不好?” 男人双眸幽深似湖,黑漆漆的仿佛藏着别有意味的情绪与谋划, “我没读过几天书, 不比你, 是县中学的优等生。也是, 我基础这么差, 还是不要耽误你的时间好了。” “不是这样的。” 傅静秋慌乱的摇头道:“一点也不耽误, 冯大哥, 我愿意帮你。” 少女圆睁的杏眼亮晶晶的,里面装满了他一个人的倒影。冯希文面上不动声色,心脏却扑通扑通的乱了节拍,他咽了咽喉,不自觉的放柔了声调,“好,谢谢你。” 他侧身让傅静秋进了小院, 第一次有些赧然家中的凌/乱。 小院里摆满了木盆, 木桶,空气里甚至散发着淡淡的鱼腥味。 “不好意思,家里乱了点。对了, 你吃饭了吗?” 想起家里也没什么能招待客人的, 冯希文又急匆匆的进屋开了柜子, 拿出上回在省城买的桃酥, 冬瓜糖, 一股脑的塞进了傅静秋手中。 时下物资匮乏,傅静秋不好意思的将点心放在了桌上,“没关系,我吃过了。”话音刚落,傅静秋的肚子就咕咕的叫了起来,她白玉似的小/脸瞬间胀得通红,如坐针毡一般羞愧难安。 冯希文却不好意思的笑了,“我累了一上午,到现在还没吃午饭,这不,肚子都抗议了。” 他弯腰从水盆里抓了一条鱼,为难道:“你看,我这这么多鱼,可惜我就是不会做。” “本来打算馒头配水打发一顿的,好在你来了。要不,你帮我一把行吗?” 傅静秋偷偷看了他一眼,知道这是他在巧妙的照顾自己的自尊心。心里越/发感动,至于帮他做饭,她对他心里有愧,哪里会拒绝呢? 她点了点头,起身卷起来袖子,“行,我帮你做吧。” 狭窄的厨房里,傅静秋蹲在灶台下,慢慢的往里面塞着枯枝,她鼓起脸颊吹了吹,等到灶膛里的火苗烧起来了,这才起身往铁锅里倒油。 冯希文嘴上虽然说不擅厨艺,却默默的帮她把鱼处理的干干净净。 等到油锅烧热,鱼伴着姜片煎到两面金黄时,再加水煮开,不过几分钟,奶白色的鱼汤就咕嘟咕嘟的冒起了气泡。 最后撒上葱花,一碗鱼汤就做好了。 冯希文抱臂倚在门边,安静的看着傅静秋柔美的侧脸,他看得很仔细,仔细到连傅静秋伸手掸发时露出的耳后那颗小红痣都收入了眼底。 “汤好了。” 傅静秋揭开锅盖闻了闻鱼汤,又拿筷子戳了戳另一边灶台上煮的馒头,笑眯眯的扭头看向冯希文,“冯大哥,你可以吃饭了。” 冯希文却拿了两个碗,“不是我,是我们。” “就当成是学费。” 他提前堵住了傅静秋的拒绝,将鱼汤端进了堂屋。 傅静秋磨蹭了片刻,到底还是坐了下来,“我饭量小,吃不了一个馒头,半个就够了。” 冯希文用勺子将鱼肚上的肉拨了下来,尽数盛进了傅静秋碗里,“我喜欢吃鱼尾巴,鱼肚给你吃。” 看着碗里的鱼汤,傅静秋心中积蓄多时的情绪终于汹涌而来,她鼻子一酸,豆大的泪珠就落了下来。 少女啪嗒落下的泪珠恰好落在冯希文的手背上,他慌乱的站起了身,只觉得那泪珠烫得他心口直发疼。 “你不喜欢吃吗?不喜欢吃就……” “不是,” 傅静秋按住了冯希文想要倒鱼的手,噙着泪笑道:“我只是……只是太感动了。” 她不好意思的用手背拭去了脸上的泪珠,“从前我娘在时,也总是把鱼肚让给我。她总说她爱吃鱼头,其实我知道,她那是心疼我。” 说到这,傅静秋稍稍止住的泪珠又一次落了下来,她泪眼朦胧的看向冯希文,抖着嗓子说道:“对不起,冯大哥。真的对不起,我……我不值得你对我好。真的,因为我,害的你被村里人笑话,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少女哭泣的样子仿佛雨打荷花,湿漉漉的羽睫上沾满了泪珠,似落非落之际,显得格外无助可怜。听着她娇/软的呜咽,冯希文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强行压下了心底的躁动,板着脸坐到了傅静秋身边。 他想说,知道还不清,就用你的一辈子来还。然而话到嘴边,却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稍安勿躁,他提醒自己。 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商场上浮沉多年的经验告诉他,等待最好的机会趁虚而入,才能一击必中。 冯希文绷紧了手臂,轻轻的虚拢住了傅静秋纤薄的肩膀,他侧头轻嗅了一口她发丝淡淡的清香,那熟悉又陌生的香气让他产生了微醺般的眩晕感。 “冯大哥?”傅静秋的疑问让冯希文从云端落回了地面,他深吸了一口气,状似无意的拍了怕傅静秋的肩膀。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对了,快吃吧,再耽误一会汤就要凉了。” 他快速抽开了手,仿佛只是表达宽慰的随意一拍。 “嗯。冯大哥你也快吃。” 傅静秋笑中带泪的勾起了嘴角,捧起碗,低头吃起了饭。 她有一身雪白的肌肤,漂亮的小/脸天生就带着惹人摧折的怯弱。乌发红唇,哪怕身着布衣,却也掩不去她天生的媚色。冯希文的眼神死死的黏在她饱满的樱/唇上,不知不觉,他额头上就出了一层薄汗,喉咙干的冒火,然而喝再多的水都解不了他的馋。 那是藏在他骨髓里的饥渴,冯希文的眼中渐渐涌上一层欲望:他想听她在他耳边嘤嘤呜呜的哭泣求饶,嘤咛。而他,会一边欺负她,一边吮去她脸上的泪珠,让她又羞又怕,却无处可逃。 还有那颗小红痣,情动时,她这一身雪肤一定会泛上淡淡的胭脂色,就像她方才脸红时那样,到那时,他会…… 冯希文越/发旖旎的幻想被傅静秋噗嗤一声的笑声打断,“冯大哥,你怎么不吃饭,光喝水啊,这一大瓶水都要被你喝完了。” “我太渴了。” 他淡定自若的放下了水瓶,幽深的黑眸盯着傅静秋,轻抿薄唇,意味深长的说道。 莫名的,傅静秋被他专注的眼神烫得有些抬不起头,连莹白的耳尖都染上了一抹绯红。 “我吃饱了。”她放下了碗,“冯大哥你快吃,吃完我来洗。” “不行,饭是你做的,碗我来洗。” “可是……好吧,那,我先看看你买的书吧。”冯希文不容质疑的眼神让傅静秋屈服了,她不自在的动了动腿,伸手拿过了冯希文堆在一旁的书。 “对了,冯大哥,你打算考文科还是理科。” 冯希文几下吃完了饭,端着碗放进了厨房,“理科,可是我看不懂物理和化学。” 傅静秋点了点头,“我也是考理科,其实这样反而更有优势,毕竟这是刚刚恢复的第二届高考,大家基础都很薄弱,反而容易过线。” “这样吧,我们一起专注基础,把几大定理掌握了,后面的就好办了。” 冯希文擦着手坐在了傅静秋对面,看着她生机勃勃的大眼睛,轻声回道:“好,我们一起。” 复习了一下午,在傅静秋的帮助下,冯希文学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四点。 “好了,今天我们就讲到这,你把这几道例题再看看。我明天下午要去一趟省城,我们后天再复习吧。” “去省城?” “对。” 傅静秋合上了书,兴奋的说道:“你是知道的,上次在国营商店,我帮她们补衬衣,赚了三百块钱。” 她毫无保留的说道:“当时我受那些营业员启发,想着说能不能做一个这样的假领子来卖。” “就是这样的。” 她拿笔在纸上画了图纸,“这几天我在家里缝了几十个。想着说,能不能拿去省城卖掉。” “这个假领子真的很方便,我觉得应该会有很多人喜欢的。” 说起自己的奇思妙想,傅静秋的双眸亮的惊人。冯希文直勾勾的盯着她翕动的红唇,心中又酸又甜,一时间竟百感交集。 他惊叹于她的蕙质兰心,然而更重要的,是她可贵的信任。 重生一世,他早已在尔虞我诈中炼出了复杂深沉的心/性。然而越是这样,他就越/发明白眼前水晶般剔透的少女有多可贵。 假领子,他自然是知道的。这东西太够容易仿造,前世一经推出就风靡全国,源头在哪根本无从考证。然而在没有面世时,设计图纸却是万份珍贵的。至少拿去服装厂,换个几百块钱绝对不在话下。 然而她却就这样毫不设防的告诉了他。 “你打算怎么卖?毕竟东西不算复杂,你卖出去以后估计马上就要有仿造了。” 傅静秋失落的抿了抿唇,“是啊,我本来打算先做个上百个再把图纸卖给服装厂,可是东西这么简单,估计服装厂自己都能摸索出来。” 如果她有兔耳朵,现在估计已经怏怏的耷/拉下来了吧。 冯希文摩挲了一下指尖,“如果你信任我,不如让我帮你谈。只是,不知道你的目标价格是多少。” “真的可以吗?”傅静秋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其实我也没想要多少钱,能够我大学四年的生活费就行。” 冯希文卷起了图纸,“行,你做好的先不急着买,刚好明天我要去省城,到时候我拿图纸帮你去谈。” “太好了,谢谢你,冯大哥。” 看着少女眼中单纯的信赖,冯希文舔/了舔牙龈,将心里蠢/蠢/欲/动的野兽压回了笼里,如果她知道,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冯大哥心里,对她藏着怎么无耻的欲/念,一定会吓的远远跑开吧。 “时候不早了,你一会还要收鱼吧。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冯希文起身帮傅静秋开了院门,“路上小心。” 傅静秋歪头摆了摆手,“冯大哥你也是,明天去省城记得注意安全。” 看着她纤秾有度,摇曳生姿的背影,冯希文终于敛去了脸上的伪装,他舔/了舔薄唇,露出了压抑已久的势在必得。 嘭的一声,一旁传来了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 “谁?” 冯希文浓眉深蹙,眼中射/出阵阵寒光。 “是……是我。” 满头大汗的何燕提着木桶颤巍巍的从转角走了出来,“我 ……我是来送鱼的。” 她回去想了一下午,却怎么也想不出什么接近冯老大的办法,毕竟他们之前从未有过接触。她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是傅静秋之前的未婚夫。 只是那时她对此总是充满快意,毕竟她傅静秋再能耐,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嫁给一个黑五类穷小子,一辈子受人歧视。只是想不到,她居然也有一天要想着方的接近这个穷小子。 想来想去,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接着卖鱼多和冯老大打几次交道,先彼此熟络起来。因此,她冒着日晒打了一下午的鱼,好不容易凑够了五斤,正想提去冯家,就撞上了傅静秋这个不要脸的臭丫头。 看他们说话的架势,分明是相处了一下午。何燕攥紧了水桶,恨不得冲上去狠狠打烂傅静秋那张勾引人的小/脸。 怎么会有她这么不要脸的人,明明已经许了别家,居然还惦记这冯老大。 冯希文不耐烦的扫了一眼收了钱越依旧舍不得走的何燕,“还有事?” 何燕咬了咬唇,忍不住说道,“冯大哥,傅静秋她不是个好人,整天就想着攀高枝,这种女/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冯希文闻言手一顿,眉间满是戾气的瞪向她,“滚出去,以后再让我听到你诋毁静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何燕被他话中森冷的恶意吓的脊背发凉,她动了动唇,还想再说,却到底怕了冯希文紧握的拳头,缩着脖子灰溜溜的出了冯家。 看着紧紧关上的大门,她伸手抹了抹眼泪,心里越/发怨恨起了傅静秋。 141.七十年代 何燕抹着眼泪往家走, 一路上,她刻意低头避人,好不容易到家了, 却发现家里今天格外热闹。 傅军坐在院子里啃着奶油冰棍, 两只小手各攥了一个, 见她进来了, 第一反应是狠狠的左右各咬了一口, 炫耀的喊道:“两个都是我的!” 房间里, 一个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衫的男人和钱小蝶说着话, 钱小蝶柔顺的靠在他肩膀上,脸上写满了娇羞。 “妈?” 见何燕回来了,一脸激动的钱小蝶不自然的直起了身子,招手喊她过去,“燕子快来,你周叔叔回来了,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呢。” 何燕放下了木桶, 看着屋里笑眯眯的男人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周叔叔她自然是记得的, 那时候她已经十三岁了,早就懂不少事了。 她爹去的早,她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起, 就和这个周叔叔有了往来。 每次他来, 她娘就会把她赶出去。从前她不懂, 但听村里闲汉说过的荤话, 后来也大概能明白, 他是她娘的姘头。 以前,她以为周叔叔会是她后爹,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就消失了。她娘抹了半个月泪,接着就收拾包袱带着她嫁来了傅家村。 再后来,就有了傅军。 想到这,何燕打了个寒噤,傅军?究竟是谁的孩子? “想不到一晃这么多年,燕子也成了大姑娘了。”周阳从手边的帆布包里掏出了一朵漂亮的头花,递到了何燕的手上,“这是我从南方带来的头花,就当给燕子的见面礼吧。” 何燕握紧了头花,眯眼上下打量了周阳一眼,他全身上下都穿的很齐整,抬头挺胸的,浑身上下散发着城里人才有的精气神。 他身上那种衬衫,她只在知青身上看见过。这个周叔叔,真的变了很多。 “南方?” 钱小蝶与有荣焉的笑道:“你周叔叔这几年一直在南方做生意,现在,赚了不少钱。” 一边说着,她又一边握住了周阳的手,“我总算是等到你回来带我和孩子走了。” 掌心的手粗粗的,半点没有女人的柔滑。周阳不自在的动了动,借着喝水挣开了手。他默默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回忆里的人是不能见的。钱小蝶这个昔日在他记忆里温柔美貌的小寡妇,如今也变成了一个粗俗蠢笨的农妇。 只是这女/人到底还为他生了个儿子,周阳看了一眼院子里低头吃着冰棍的傅军,眼中的嫌恶淡了几分。 “好了,我这次回来是来做生意的。还有正事要忙,不过你放心,等我走的时候,一定会带上你们的。” “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下次再来看你。” 眼见的钱小蝶靠的越来越近,言语间也对他越来越多打探。越发不耐烦的周阳提起了包,准备走人。 却没想到刚打开院门,就撞上了扛着锄头的傅东。 “小军他妈,这是?” 周阳不慌不忙的倒退了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了包大前门烟递到了傅东手上,“表姐夫好,我是钱小蝶的表弟,最近到平县出差,所以特意来拜访一下。 傅东受宠若惊的在裤子上蹭过手上的泥才接过了周阳递来的烟,嗅了嗅,是好烟。便多了几分热情,“既然是亲戚,那就不急着走,留下来吃顿饭。” 站在身后的钱小蝶只觉得一前一后两个男人之间简直是天差地别,她嫌弃的瞪了傅东一眼,上前说道:“我表弟在镇上招待所开了房间,人家还有公事呢。你以为都和你似的,整天就惦记着那一亩三分地啊。” 傅东陶醉在烟里,没有察觉到钱小蝶话中的夹枪带棍,因为一包大前门,他对周阳的印象挺好,放下锄头就带着周阳去刘老四家租驴车。 村里很少来外人,见傅东身后跟这个衣着不凡的男人,都忍不住搭话询问。傅东刻意将烟夹在了耳后,一路上抬头挺胸的向大家介绍这位钱小蝶的表弟。 不一会,半个村的人都知道,傅家来了个城里人亲戚。 周阳给钱大方,刘老四自然愿意再出一趟车。他扯着草料牵出了驴,吆喝着载着周阳往村外走去。 经过村西时,恰好赶上傅静秋拿着扫帚往外扫垃圾。夕阳下,蔷薇色的霞光在她乌黑的长发上笼上了一层轻纱,听见熟悉的铃铛声,她抬起头,微笑着和刘老四打招呼,“刘四叔。” 坐在驴车上的周阳只觉得眼前少女这一笑如同惊鸿一瞥,这几年,他走南闯北,也算见过不少漂亮姑娘,却没有哪一个及得上眼前这一个。 驴车走过,周阳仍忍不住伸长脖子回头看,却失望的发现,方才的美人已经消失在了门后。 他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像刘老四打听。 刘老四挥着鞭子笑了,“这个啊,和你还算得上是一家人呢。” 说着,就将傅静秋和傅东,钱小蝶的关系说给了周阳。 乖乖,想不到傅东那个五大三粗的黑塔汉子还能生出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 周阳只觉得有一只小手挠在心底,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他自动无视了刘老四说的梁知青,开始琢磨怎样才能把刚才那个漂亮小妞搞到手。 第二天凌晨,冯希文就带着刘老四几个赶着驴车往县里送鱼。 长夜漫漫,只能听见田野里的蝉鸣蛙声,刘老四怕自己打瞌睡,便说起了村里的八卦。 说着说着,就谈到了昨天送的周阳,“那好像是个南方来的城里人呢,说是傅家婶子的表弟。” 坐在末尾押队的冯希文摸了摸怀里鼓囊囊的图纸,又摸了摸自己的领子。 昨晚,傅静秋特意送了几件样品到冯家,还特意给他改了一件。想起她柔美的微笑,冯希文就觉得从心底泛起甜丝丝的蜜/意。 听刘老四提起傅家,他刻意提高了关注,却失望的发现是钱小蝶的亲戚。当即转移了注意力,她和家里关系不好,那钱小蝶是继母,就从昨天何燕那一番诋毁,就能看出两方之间的关系了。 赶在天亮前,他们到了县里,之前定好的司机如约赶到,看到冯希文果真联络上了一量大卡车,刘老四几个看他的眼里都多了几分尊敬。 一路将鱼送到省城,冯希文拿着订货单和生产队的公章找上了上回联系的老范,对方还记得他,因此,冯希文很顺利的就将两千多斤鱼卖了出去。 跑这一趟,除去给司机的路费,他赚了430。 约好了后天再来送鱼后,冯希文便拿着图纸去了省城服装厂。 做生意,从来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因此,他先去国营商店换了身新衣服,这才慢悠悠的去了服装厂。 和服装厂谈的也算顺利,在他的据理力争之下,省城服装厂花1000元买断了傅静秋的图纸。 看着厂长喜笑颜开的模样,何希文知道,这笔生意是傅静秋亏了。靠着假领子,服装厂的利润将是难以估量的。 但是没办法,即使是专利法相对完善的后世,山寨打版仍是屡禁不绝。又何况是产权保护并不完善的70年代呢,要知道,直到1985年,国内的第一步专利法才开始正式实施。如今,还早着呢。 能一次性买断,对傅静秋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临走前,冯希文突然看见服装厂走廊的陈列室里挂着一条红白格子的布拉吉,“那条裙子怎么卖?” “你说那条布拉吉啊,嗨,那还是20年前流行的款式呢。后来工人阶级当家做主,人人都穿藏青工作服,这舶来的布拉吉就不吃香了。就这一条,还是我们当时打版剩下的。前几天刚从仓库里翻出来,正准备报废呢。” 冯希文眼前不由得浮现起傅静秋穿这条连衣裙的模样,她腰细,穿起来肯定是如同如柳扶风。 “这裙子多少钱,我买了。” 厂长打量了冯希文一眼,忍不住提醒道:“小伙子,这布拉吉可是修正主义啊,你要买回去,可是会惹麻烦的。“ 冯希文摇了摇头,“您放心,我买回去就是收藏,不会穿出去的。” 厂长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裙子取了下来。他拿了块蓝布,细细的将裙子包了起来,“钱我就不要了,你是个机灵人,这世道没那么简单,年轻人可得小心啊。” 冯希文理解厂长这样饱经世事的人的善意,他接过了裙子,和厂长握了握手,转身出了服装厂。 厂长眯眼看着冯希文挺拔的背影,暗自叹道:“ 金/麟/岂是池中物啊。” 他没有想到,会在多年以后再次遇见这个年轻人,那时,他已经变成了鼎鼎大名的爱国商人。而因为今天这一点善意,挽救了濒临破产的服装厂。 不过,这些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尚不知自己被视为俊杰的冯希文抱着裙子喜滋滋的踏上了回傅家村的路。他在脑中不断幻想着傅静秋收到裙子后的笑脸,他如约完成了任务,不知道她会不会愿意试给他看呢? 傅静秋刚下课,知青李楠就找来了学校,“上次你不是要我帮你打听梁哲家的地址吗?和他是老乡的薛白前几天去了公社帮忙,今天才回来。” 傅静秋感激的接过了纸条,“太麻烦你了李知青。” 李楠有些脸红的摆了摆手,“那个,我还要去捞鱼,就不打扰你了,再见。” “再见。” 看着纸条上的地址,傅静秋眯了眯眼,转身回了家。 她重新读了一遍之前写好的信,小心的将信纸叠好,糊上了信封。寄信要去镇上,她见时间还早,刚好家里有不少东西需要添置,便动身去了镇上。 冯希文一到家就准备去找傅静秋,然而受益于刘老四几个的宣传,整个傅家村的人都了解了冯希文的实力。许多原先还犹豫不决的村民也开始下河捞鱼,连带着邻村不少人也赶到冯家送鱼。 因此,冯希文前脚到家,后脚就被送鱼的队伍团团围住,根本没有时间找傅静秋。 事关挣钱大计,他也只能按捺下躁动的心思,拿着称点起了鱼。 知青薛白之前被公社借去当文书,近来公社正组织村民修河堤,需要懂算数的人每天帮忙计数。短短半周,他就整了一块钱。 原本薛白还很得意,却没想到一回来才知道,这段时间不少知青都发了一笔小财,尤其是最卖力的李楠,靠着捞鱼,他整整赚了两块钱。 眼看着就要高考,大家都想多攒点钱。薛白眼红之下,也跟着李楠下河捞起了鱼。 原本,他还半信半疑。然而看着冯家排起的长队,他也不得不服。 队伍太长,他和李楠闲来无事,便聊起了天。 “诶,你上午问我梁哲的地址干嘛?” 前面的人卖完了,李楠连忙提着桶子进了冯家小院,“哦,我是帮傅静秋问的。” 听到傅静秋的名字,正拿着称称鱼的冯希文手一顿,听起了两人的聊天。 “她不是梁哲未婚妻吗?好像是想给他写信吧,所以找我问他的地址。问了好几天了,我们还留在这的不是只有你跟他是老乡吗,我就想着问问你。” 薛白撇了撇嘴,“这个梁哲,真是好福气。你说,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高考还有恢复的这一天呢。” 李楠点头道:“要不怎么说他厉害呢。瞧瞧人家,同样是下乡。不仅大学考上了,这终身大事也解决了。” “那姑娘,可真是痴情。拿到地址,别提有多高兴了。” 嘭的一声,水花四溅! 李楠和薛白下意识的挡住了脸,扭头一看,才发现水盆后的冯老大浓眉深蹙,面色铁青,手里的秤砣也直直的掉进了水盆。 142.七十年代 “冯老大?” 冯希文只觉得心里像烧着一把火, 他捡起秤砣,因为太过用力,指节甚至有些泛白, 咬牙回道:“没事。” “你的一共八毛。” 李楠接过了钱, 却觉得眼前男人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还想多看几眼, 拿到钱的薛白就拉着他出了小院。 “别看了, 你忘了他是傅静秋原先那个未婚夫了。” 李楠恍然大悟, 余光最后看了面色沉凝的冯希文一眼, 心里多了几分同情。 尚不知自己被人同情的冯希文机械的收完了鱼, 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惊喜,嘴里满是苦涩。 他一直以为,自己重生一世,早已是心智成熟,八风不动。然而真的遇到事,才发现自己仍是那个冲动易怒的冯希文。 即使知道那两人注定不会有结果,但冯希文仍被嫉妒啃噬的坐立难安, 恨不得立即握住傅静秋的肩膀, 告诉她自己才是那个真正能给她幸福的人。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知道今天大哥不高兴而格外乖巧的冯希琴迈着小短腿打开了门,一见来人, 立刻咧开嘴笑了起来, “傅老师, 傅老师来了。” 不过短短几天的相处, 身边一直没有女性长辈关爱的冯希琴就深深的喜欢上了傅静秋。见自己最爱的老师来了, 连忙乳燕投怀般抱住了傅静秋的腿,“老师怎么会来我们家。” 傅静秋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小脑瓜,“你大哥在家吗?” “在!大哥,傅老师来找你了!” 坐在厅堂里的冯希文揉了揉脸,将眼底的戾气敛去,假装平静的站了起来。“你来了,这是你卖图纸的1000块钱。” “这是收据,你点一下吧。” 傅静秋惊喜的进了屋,“这么多,冯大哥你太厉害了。我原先想着能挣个几百块就不错了呢!” “对了,我今天在镇上看到有人在石桥那提着筐子卖苹果,好多人买呢。幸好我发现的早,抢到了几斤。这不,特意带来给你们尝尝。” 时下物资匮乏,想要买到水果基本要碰运气,即便能买到,往往也是干瘪不新鲜的。傅家村这虽然是乡下,却并没有种果树的传统,因此就是逢年过节也难吃上一口。 傅静秋买回来的苹果红彤彤的,十分饱满新鲜。冯希琴刚一看到,就忍不住直咽口水。 “吃吧,我已经洗过了。” 冯希琴接过苹果,小鼻子偷偷闻了几下,却不敢直接咬,大眼睛直直的看向冯希文,显然是要等哥哥发话。 冯希文刚一点头,冯希琴立马张大了小/嘴狠狠的咬了一口,“甜!” 听着她奶声奶气的欢呼,傅静秋满足的笑了起来,“对了,小武呢?怎么没看见他?” 老老实实坐在小板凳上的冯希琴皱了皱鼻子,“小哥坏,每天都出去玩……” 傅静秋了然的点了点头,“他这个年纪的小男孩是淘气了些。” 似乎察觉到冯希文一直没有说话,她又拿了一个苹果塞到冯希文手上,“冯大哥你也吃。” 指尖相触之际,冯希文反手握住了傅静秋的小手,他深沉目光定定的盯在傅静秋脸上,声音嘶哑,“你今天为什么去镇上?” 男人的大手粗糙而滚烫,他靠得很近,呼吸间气息便直直的喷在傅静秋的脸上。 “冯……冯大哥?” 看着傅静秋圆睁的杏眼,冯希文深吸了一口气,强令自己松开了手,“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你又一个人走夜路而已。” 傅静秋松了口气,弯着眼笑道:“没事,我坐刘四叔的驴车回来的。我下午去镇上主要是为了寄信,顺便买点生活用品。” “对了冯大哥,明天我下午没有课,我们再一起复习吧。” 提起寄信时,或许是想到了梁哲,傅静秋的眼中划过一抹羞涩。落在冯希文眼里,只觉得心头仿佛被钝刀子划了一道,绵绵密密的疼痛里还泛着酸。 哪怕他心理年龄有多大,看着心爱的女子心中另有所属,仍旧不可避免的让他痛苦,愤怒,甚至忍不住赌气。 他揉了揉眉心,疲惫的回道:“明天我有事,下次吧。” “哦。没关系,不过一个多月后就要高考了,你也要记得抓紧时间啊!” 她一点都没有看出来自己在生气。 冯希文失落的想道,他忍不住想要拿自己和梁哲比较,如果是他,她还会这么“粗心”吗? “我明早还有课,就先走了。这些苹果你记得给小武吃啊。” “嗯。” 看着她消失在转角里的背影,冯希文关上了门,回到屋里才发现自己光顾着吃醋,之前买的布拉吉都忘了给她。 他狠狠的将手边的布拉吉扔到了床角,扔到一半又心疼的捡了回来。仔细检查发现没有粘灰才放下心。 “大哥,你在干什么?” 冯希琴只觉得自己大哥今天格外古怪,跑来跑去的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看着手中鲜艳的裙摆,冯希文自嘲的笑了笑,干什么?想不到他冯希文,也会有一天像一个妒夫一般生闷气。最可笑的是,连对她发火都舍不得,只能默默把一切咽回肚里,独自尝着苦酒。 “主人?你明知道冯希文会生气,为什么还要说是给梁哲寄信呢?” 傅静秋把口袋里的钱放到了盒子里,“因为冯希文是个重生者啊!他最大的心结,就是我抛弃了他。如果不能让他越过这个心理障碍,前期固然涨得快,可是最后两朵花,恐怕就会很麻烦了。” 小熊猫点了点头,受教的飞到了傅静秋肩头,“还是主人厉害,对了主人,既然你大赚了一笔,那我们什么时候再去省城啊!那里的小奶糕真好吃!” “你这个小吃货啊,钱给你,自己瞬移去买吧!” 第二天,傅静秋刚下课,就被一脸别扭的冯希武揪着衣角闷头闷脑的拦在了讲台上,“傅老师……谢谢你的苹果。” “看来小武你很喜欢吃,那就好!” 傅静秋揉了揉他毛糙的头发,“你最近进步很快,以后还要继续努力好不好?” 冯希武强行忍住了想要蹭傅静秋手心的冲动,忸怩了半天,这才点了点头。 回家的路上,因为这个别扭的小正太,傅静秋的心情显得格外的好,然而这好心情却在撞上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时全部化作了恶心。 “是静秋吧,我是你/妈的亲戚,你可以叫我周叔叔。” 自从那天见过傅静秋,周阳就心/痒难耐,对这个小/美人那是日思夜想,寝食难安。好不容易敲定了几个大单,他就按捺不住的回了傅家村。 没想到运气这么好,刚进村没几步,就撞上了傅静秋。 傅静秋倒退了一步,冷着脸反问道:“我妈?我妈早已去世多年,我可从没听说她还有什么姓周的亲戚。” “不是你那个妈,是你现在的妈,就是钱小蝶!” “不好意思,我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妈妈。” 没想到自己说错了话,周阳嬉皮笑脸的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瞧我这张臭嘴!” “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沾亲带故了,叔叔送你一个头花好不好?看看,多漂亮啊,你喜不喜欢?” 周阳故技重施,从包里掏出了一朵蓝色的头花,伸手就要往傅静秋手上塞。 “你给我放尊重一点。” 傅静秋秀眉微蹙,落在周阳眼里却让他心更痒,身子一歪就要往傅静秋身上栽。 “恶心!”傅静秋抬脚踹了过去,一把将周阳踹进了一旁的水沟。 村里养的牲畜多,眼下天气正热,几只狗并村里养的鹅都在水沟里凫水。被周阳一打扰,争相往他身上扑,尤其是几只大白鹅战斗力最高,伸着脖子把周阳咬得惨叫连连。 “活该!”傅静秋捂嘴轻笑,居高临下的瞪了周阳一眼,转身走开了。 被咬的青一块紫一块的周阳湿淋淋的爬上了岸,纵使满身狼狈,看傅静秋的眼神却越/发痴迷。 想不到,她发怒时风情更甚!周阳舔/了舔唇,性子辣好啊,她越辣,他的征服欲就越强。 一瘸一拐的到了傅家,家里却只有傅军和何燕在。 “我爸去帮公社修河堤了,我妈去镇上换鸡蛋去了,人刚走呢。估计得有一会才回来。” 面对周阳这个“款爷”,满心郁结的何燕打起了精神,热情的拿出傅东的衣服给他换。 周阳虽然嫌弃,却也受不了自己身上的鹅屎味,捏着鼻子换上了傅东打满布丁的粗布衫。 换好了衣服,他忍不住问起了之前从冯家门口经过时看到的长队,“诶,你们村怎么排了那么长的队伍啊?” 何燕抠着扫帚上的倒刺郁闷的回道:“我们村冯老大在帮城里贩鱼,那些排队的都是到他那卖鱼的。” 周阳想不到,这小小的傅家村还有这等人物,一时想把他拉进自己的生意。“你说的冯老大是不是个子高高的,人还有点黑。” 何燕点了点头,“如果你是在冯家看到的,那应该就是他。 冯家 冯希文脑中一直想着之前从自己门前经过的男人,这个人目光虚浮,穿着打扮也和傅家村的人迥异,明显就是个外来人。 平时不是没有外来人来傅家村探亲,但不知为何,冯希文就是觉得这个男人莫名的长得有些熟悉,让他忍不住回想,越是想,心里就越是不舒服。 他肯定是在哪见过他,是哪呢? “大哥,走吧!你说好带我们去镇上的!” 冯希琴跺着脚在门口喊道,眼里满是急切。就连总是在外头疯玩的冯希武也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一脸期盼的看向冯希文。 昨天傅静秋带来的苹果激起了两个孩子对镇上的渴望。正巧家里上次买的米面都吃完了,冯希文便答应了带两人今天下午去镇上采购。 “好了好了。” 冯希文换下了汗湿的衣服,带着两个孩子去刘老四家坐驴车。 傅家,已经决定要招揽冯希文的周阳忍不住向何燕问起了傅静秋,“诶燕子,你们家另一个闺女,就是那个傅静秋怎么没跟你们住一块啊?” 提起傅静秋,何燕就恨得牙痒痒,“那个小贱人仗着给村里小学当老师,一个人住到外头去了。” 何燕一激动,扫帚里的倒刺就陷进了她的指甲里,十指连心,疼得何燕眼泪直流,心里把这笔账又记到了傅静秋身上:“呸!真是个扫把星!” 见何燕这么讨厌傅静秋,周阳心中一动,心里瞬间起了个歪主意。 他压低了嗓子,轻声问道:“燕子,你想不想教训教训这个傅静秋?” 在何燕心里,周阳是个见过世面的能耐人,顿时来了兴趣,“怎么教训?” 周阳东张西望向四周看了看,凑到何燕身边说道:“你把她叫到家里来,到时候,我把她上了。就当帮你报仇了,你说怎么样?” 何燕虽然只是个乡下丫头,但跟在钱小蝶身边,早见识过周阳和钱小蝶的奸/情,她瞬间明白了周阳的意思。心一慌,下意识的想要摆手拒绝。 “你先别急着拒绝啊,事成之后,周叔叔给你五十块钱好不好?不!给你一百!” 一百块? 何燕鼻孔微张,反对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 周阳心中虽然肉痛,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想起娇滴滴的小美人,他狠狠心,从包里掏出了几张湿漉漉的钱,“这里是50,事成之后,叔叔再给你剩下50,你说怎么样?” 何燕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大一笔钱。 有了这笔钱,她就再也不用担心她妈为了彩礼随便把她嫁出去了,更重要的是,失去了清/白,无论是梁知青,还是冯老大,恐怕都不会再看上她傅静秋了吧。 到时候,看她还怎么得意。 何燕攥紧了钱,坚定的回道:“行,我帮你!” 143.七十年代 何燕小心翼翼的将钱塞进了口袋里, 面上却有些为难,“可是,我该怎么帮你呢?” 周阳抬腕看了看时间, 他的手上赫然带着梁哲给傅家下聘礼送的那块西马手表, 当初这块表落到钱小蝶手里后, 何燕也曾眼馋不已。可惜她娘却宝贝的不得了, 碰都不许她碰。 如今见她娘把手表送给了周阳, 何燕心中顿时有些泛酸。还是亲闺女呢, 连个姘头都比不上。然而紧接着, 钱小蝶多年的积威又让她心里顿时泛起了丝丝后悔。 要是被她娘知道她帮着周阳找女/人,肯定会大发雷霆。 想到这,她连忙提醒周阳,“周叔,你不会是想在我们家那啥吧,那可不行,我妈可是个醋坛子。要是被她发现了, 肯定会打死我的。” 提起钱小蝶, 周阳顿时有些倒胃口。他搓了搓下巴,满不在乎的回道:“没事,你不是说你/娘去镇上换鸡蛋去了吗?这一来一往肯定得要好几个时辰呢, 来得及!” “一会, 你去把傅静秋喊回来, 就说……就说你们两姐妹好久没聚了, 请她回来吃顿便饭。” 请傅静秋吃便饭?何燕暗自翻了个白眼, 摇头道:“我跟她关系可不好,放心,不就是找她回来吗?我有办法。到时候,我就说她屋里拉下了几件衣服,让她拿回去就行了。” 周阳连连点头,“行,就按你说得做。” 他嘿嘿笑着从包里掏出了个小玻璃瓶,“等她来了,你把这个倒在水里,十分钟之内,保管她晕的不省人事。” 周阳当年之所以突然消失,是因为他勾搭另一个小媳妇的时候被人家男人发现了。那男人有个表叔在镇上当公安,因此要按流氓罪抓他进监狱。 他常年走街串巷卖货,提前听到了些风声,吓得扒火车跑去了南方。这些年在南方,他混迹于社会底层,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做起了小买卖。 一开始,他都是从水货客手里贩些小商品,后来发现,卖假的比卖真的赚钱多了,便开始倒腾着卖假货。渐渐倒也攒下了些身家,这次回Z省,就是为了最后干一票大的。 至于这迷/魂/药,当初卖给他的老头可是当着他的面药倒了一条大黄狗的。那傅静秋瘦得风一吹就能吹倒,不信她能扛得过。 何燕半信半疑的接过了玻璃瓶,“这能行吗?” 周阳拍着胸脯保证:“当然能行了,到时候,你就说是糖水就行。” “那好吧。到时候她要是晕了,我就先出去,你自己来找她啊。” 何燕随手把瓶子放在了口袋里,“那行,我这就去找傅静秋。” “诶,燕子,你可千万别说我在这啊。” “知道了。” 周阳伸长了腿,划破火柴点了支烟,懒洋洋的哼起了小调。唱了一会,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挥手招蹲在院里玩泥巴的傅军过来,“儿子,过来叫声爹。” 傅军还记得这个大方的周叔叔,他歪头想了想,“爹!” 声音清脆而响亮 然而不等周阳高兴,他又指着周阳身上的衣服喊道:“你穿了我爹的衣服。” “嘿,你个小兔崽子!老子就是你爹。” 傅军年纪虽小,却也听得懂好赖。他是傅家独子,从小就受宠,两个姐姐吃穿样样都不如他,也因此变得霸道任性。被周阳一骂,当即气的抬腿就往周阳身上踢。 周阳手一挥就想往傅军脸上扇,又怕这小崽子哭得太大声招来旁人。 傅静秋随时会来,他可不能让这小崽子坏了他的好事。 他强忍着怒气从包里掏出了一把玻璃纸包裹的糖块,“好了好了,这是爹特意给你买的糖块。你拿着糖出去找小伙伴玩玩怎么样?” “只要你出去玩,爹保证下次再给你带更好吃的奶糖。” 周阳剥了一块糖塞进傅军嘴里,“好不好吃?” 傅军拼命点头。 “那你喊我一声爹。” 傅军权衡了片刻,“爹。” “诶!好儿子,这些糖都给你。” 周阳年近四十,第一次被叫爹,饶是心中有事也高兴得不得了,一股脑的将糖塞进了傅军的口袋里,目送着傅军开心的跑出了小院。 何燕找到傅静秋时,她正在看书复习高考。一看见她安静读书的样子,何燕的心里就气不打一出来。 呸!都是一样的丫头片子,偏偏就她能读书上学,自己不过粗粗认识了几个字就得回家务农。哼,整天捧着本书,假模假式的还不是没考上中专。 “燕子,你怎么来了?” 傅静秋放下了笔,勾唇露出了一抹浅笑。雪肤红唇,显得格外秀美。 饶是心中有恨,何燕也不得不承认,傅静秋确实是一个标致的美人。只可惜,她很快就要失去清白,变成/人人喊打的破鞋了。 何燕快意的想象着傅静秋一会的惨状,热情的上前拉住了傅静秋的手,“你有几件衣服忘了拿。我帮你洗了,你跟我一块去拿回来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何燕这点小伎俩在傅静秋眼中早就是无处遁形。她有心想知道何燕背后的打算,便假作不知的跟她去了傅家。 一进傅家小院,何燕就热情的给傅静秋倒了杯水。傅静秋放到鼻下一闻,眼中便多了几分了然。 劣质乙/醚。 见傅静秋一直没有喝,何燕心里有些着急,“你咋不喝啊,我特意给你冲的糖水,可甜了呢!” “何燕,这么多年,我自认也算对你不坏,你怎么老想着害我啊?” 何燕额头上冒出了一层薄汗,“你这是啥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见傅静秋不配合,她心里有些慌,张嘴就想喊隔壁屋的周阳。然而她嘴一动,傅静秋就抬手打了她一个耳光。 何燕没想到,傅静秋看上去纤弱,打起人却这么狠。一个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趔趄着摔倒在了床/上。 “你敢打我!” 自恃身强体壮的何燕以为傅静秋这是趁她不备才能一击必中。她死死咬住了嘴唇,一发狠就要站起来扑打傅静秋。 傅静秋摇了摇头,抬腿踢中了她的下巴,死死的将她踩在了地上。 “我当然敢打你了。你知道吗?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想要亲自动手打人的冲动了。” 前世,傅静秋嫁给梁哲后依然住在傅家,她不比自己,性格软弱。想比是遭了周阳的毒手,才会引来钱小蝶的嫉恨,被她刻意嫁给那暴虐的瘸子。 这其中,恐怕也少不了何燕的推波助澜。毕竟,她可是带着厚厚的嫁妆嫁去了镇上,幸福安祥的过了一生。 同为女/人,甚至同为姐妹。她的心里却没有一点同理心。原主虽早已转世投胎,但傅静秋却咽不下这口气。 踩在自己身上的傅静秋眼神冰冷,让何燕又恨又怕。傅静秋伸手捏开了何燕的嘴,将杯子里的水一点点的倒了进去。 “这碗糖水,还是留给你自己慢慢享用好了。” 何燕只觉的钳在自己颊边的手指冰得吓人,她拼命想要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碗迷/魂/药落进自己嘴里。 趴在地上拼命想要呕出来的何燕全身越来越无力,她眯眼看着居高临上的傅静秋,有心先要呼救,却只能一点点的落入黑暗。 “主人今日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对付这种蝼蚁,交给我不就行了。” 傅静秋揉了揉眉心,眼中多了几分疲倦。 “不知道,我方才只觉得心中梗着一股戾气。想来,也是这何燕太过无耻的缘故罢。” 九乌伸着爪子帮傅静秋按了按,“从前只知道修真界凶险,如今历经这么多小世界,才知道尔虞我诈中人心都是一般可怖。” 傅静秋被它突如其来的感叹逗得笑了起来,“你又知道了。好了,隔壁还有一个人需要解决。我实在恶心他,就交给你好了。” 无聊了许久,终于能找些乐子的九乌兴奋的直点头,“主人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惩治他的!” 傅静秋出了傅家,门一关,听到关门声的周阳就喜滋滋的从隔壁屋钻了出来。一想着屋里等着他的小/美人,他就兴奋的直搓手。 打开门,地上躺着的赫然正是傅静秋,他小心的关上了门,大步扑了上去。 虚空里,施了混淆术的小熊猫挠了挠头,又给周阳下了个诅咒。这是它的天赋技能,对付修真者都很少落空,这个周阳是别想躲过了。 捂着眼睛的小熊猫自觉任务完成的差不多了,挥着翅膀优哉游哉的飞出了傅家。 到了镇上,抱着弟妹下了驴车的冯希文还是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向刘老四问道:“刘四叔,村里今天来的那个梳着三七分男人是谁啊?” “三七分?你说得是周先生吧,他好像是傅婶子的亲戚,从南方来的。可有钱了呢。” 周先生?南方来的! 冯希文心中一惊,瞬间想起了那个男人是谁。 “他是不是叫周阳!” 刘四叔皱着眉头想了想,“不知道,反正只知道他姓周。好像是做酒生意的,我跟你说,在他那买酒,不要票,之前他还卖给我一瓶呢。” 没错,一定是他! 前世,小琴出去找小武玩,却没想到路上不慎落了水,烧成了哑巴。 小武心里愧疚,恨自己没有呆在家里陪着妹妹,便仿佛一夜间长大了一般,拼命干活,想要给妹妹挣医药费。 他一个孩子,就是不眠不休的下地干活,又能挣几个钱。 后来,他就跟着村里的一些大孩子四处瞎混。有一天,他突然拿了一块钱回家,说是帮一个周先生卖酒,卖一瓶给他们2毛钱,他帮忙卖了五瓶。 这酒,是假酒。 用工业酒精掺兑的假酒。 这批酒,害了不少人。 事发后,主犯被枪/毙,弟弟这些半大的孩子,也被抓进了少管所。 那时他才知道,自己这个当哥哥的有多不称职。如果不是他只会在地里刨食,凑不齐小琴的医药费。弟弟也不会因为急于挣钱走上歧途,后悔一生。 当年周阳被枪/毙之前曾经被公安拉着游/街示众。他因此和他有过一面之缘,重生后,他的心绪都被挣钱和傅静秋占据了,竟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刘四叔,那酒呢?” 刘老四前几天帮冯希文拉鱼挣了几块钱,他是个馋酒的,手头一宽裕就忍不住买了瓶好酒,又怕被家里老婆子知道,因此一直藏在车上。 “咋的,你也要买酒啊。” 冯希文一把夺过了酒,随手给了他几块钱,“刘四叔,我突然有事。你先别急着走,帮我看一下小琴,小武啊。” 随口向弟妹交代了几句,冯希文抱着酒瓶就冲向了派出所。 公安对他的举报很重视,尤其在闻过他拿出的酒后,当即决定跟他一起回傅家村,即刻逮捕周阳。 刘老四没想到,冯希文会带着几个大盖帽一起回来。听闻那周阳犯了事,他吓的话都有些说不清,吞吞吐吐的将自己知道的全交代了个遍。 带两个孩子在镇上采购的计划自然是只能临时取消了。好在两个孩子都很懂事,尤其是小武,看几个公安的眼神又敬仰又尊敬,如果身后有小尾巴,估计已经是摇个不停了。 落在冯希文眼里,却让他更加心酸。 这么向往公安的弟弟前世却变成了少年犯,即使后来出狱,家里条件有了改善,他心里的自卑也从没消失过。 还好,自己能重生一世。前世那些阴霾,弟弟再也不用经历。 出了傅家,傅静秋便回家拿了针线并几个苹果去村里的妇女主任徐婶子家串门。 “婶子,您现在有空吗?” 正坐在院里掰苞米的徐婶子见傅静秋来了,热情的迎了上来,“呦,这不是静秋吗?快进来!” 傅静秋抿唇轻笑,“我想做一件男士外套。但不太能把握尺寸,所以想来找婶子问问。 看着她放在桌上的苹果,徐婶子嗔道:“乡里乡亲的,还带什么水果啊!你是不知道,我们家小虎子现在是整天傅老师长,傅老师短的,不知道有多喜欢你呢。” 傅静秋羞涩的低下了头,却执意将苹果推到了徐婶子手边,“小虎子聪明又懂事,以后啊,婶子就等着享福吧。” 听老师夸奖自家孩子,徐婶子心里比喝了蜜还甜。对傅静秋越看越喜欢,笑呵呵的指点她怎么画样子。 “唉,要说这做衣服,还是你/娘厉害。她从前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女裁缝。可惜,真是可惜了。” 傅静秋抬手拭了拭眼角,哽咽道:“婶子,你能给我说说我娘吗?” 徐婶子爱怜的拍了拍傅静秋的肩膀,看她的眼神更添了三分慈爱。 “行,你/娘啊,最是和善……” 这边钱小蝶在镇上换完了鸡蛋,又给儿子买了点山楂糕。这几天何燕脾气躁得很,她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出钱给女儿扯了匹布,姑娘长大了,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总要做几件新衣服撑场面。 她知道,女儿心里对她有怨气,但这农村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 从前那个病痨子死的早,自己这个当娘的还不是把她拉扯大了。再说了,将来儿子出息了,难道还会亏待她这个亲姐姐不成。 想到这,钱小蝶心里越/发心安理得起来,却没想到刚进村,就听见有人在喊,“傅婶子,你家小军落水了!” 这一喊,无异于晴天霹雳,劈得她眼冒金星,东西也顾不得拿,拔腿就往河滩跑。 看着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儿子,她像疯了一般拼命的锤着他的肚子,好不容易,傅军的嘴里吐出了几口水,有了呼吸,哇哇的哭了起来! “娘!” 钱小蝶心疼的抱紧了傅军,“你姐姐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在外头!” “周叔叔不让我在家!” “娘,我胳膊疼!” “哎呀,傅婶子,你看你家小军,胳膊上都是血!” 钱小蝶拿起傅军的胳膊,才发现那被划了个血口子。 “赶紧送镇上卫生所吧……” “是啊,要不是最近打鱼的人多,你家小军都要被冲走了。” 对,送卫生所! 钱小蝶抱着孩子就往家跑,她得带上钱才行。 她腿一软,人便差点栽倒在地。 几个好心的村民上前帮她抱住了傅军,“傅婶子,我们帮你抱着孩子,你放心,就跟在你后头。” 一行人匆忙往傅家赶,却没想到刚一推开门,屋里就传来一阵阵暧昧的声响。 钱小蝶五内俱焚的冲进了女儿的屋里,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又气又恨。 一个是她的女儿,一个是孩子的爹。他们怎么能这么无耻!孩子正生命垂危,他俩倒在这大白天发/浪! 钱小蝶气红了眼,抓着何燕的头发就往地上拖。 “你个贱/货!就这么离不开男人?你知不知道你弟弟落水了!” 何燕药性未褪,毫无反抗能力,只能光着身子被钱小蝶打得鼻血直流。 挤在院子里的众人面面厮觑,傅军还在歇斯底里的哭着,配上屋里的打骂声,尖叫声,实在是比唱大戏还精彩。 “他们家大闺女这是在屋里会相好呢?” “要不怎么说女大不中留呢?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村里生活无聊,好不容易出了一桩新鲜事,短短片刻,傅家小院里的人便越聚越多。 “这是怎么了?小军,你咋了?” 正赶上下工,满头大汗的傅东挤进了自己家,看着胳膊流血的儿子,心疼的不得了。 钱小蝶的咒骂与何燕的尖叫让傅东的脸越/发铁青,他素来最好面子,哪里忍得了被半个村的人看笑话。 看着周围听的兴致勃勃的村民,他皱起了眉头,抱着傅军往屋里走去。这个钱小蝶,也不注意一点。 屋里,渐渐恢复清醒的周阳没想到,自己方才的缠/绵对象居然是何燕。 他低头穿上了裤子,到底是一夜夫妻百日恩,眼见的何燕被打得浑身没一块好肉了。忍不住上前拦道:“好了好了,你差不多就行了!” 周阳的阻拦彻底点燃了钱小蝶的怒火,“呸!周阳,你个王八蛋!这是我女儿啊!你也下的去手!你知不知道,小军落水了!他可是你的亲骨肉啊!你还算是个当爹的吗?” 门外,傅东只觉得瞬间坠入了冰窟,骨头缝里都泛着冰凉。 144.七十年代 周阳身上的暧昧抓痕让钱小蝶五内俱焚, 她一边骂着,一边挥手拼命扑打周阳。 “你够了!”周阳只觉得脸上一阵刺痛,抬手摸到鲜血, 也不愿再忍, 狠狠将钱小蝶推到了地上。 他揉了揉眉心, 怎么也想不明白, 这好好的傅静秋怎么就变成何燕了。 难道?是何燕偷偷给自己玩仙人跳? 倒在地上的钱小蝶只觉得心窝子都透着凉, 鼻子一酸, 眼泪就簌簌落下, “周阳你王八蛋!你对得起我吗?” 捂着脸上伤口的周阳抵了抵腮帮子,气急败坏的回道:“呸!钱小蝶,你也不照照你那张老寡妇脸。你一个臭婊/子在这给老子立什么牌坊呢?” 周阳恶毒的指责仿佛利箭般射/入了钱小蝶心口,她爬了起来,埋头将周阳撞倒在床上,乱抓乱咬,一副要和周阳同归于尽的架势, “当初你勾搭我的时候怎么不嫌我是寡妇了。哦, 现在嫌弃我了,周阳我告诉你,老娘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站在门外的傅东用力攥紧了拳头, 再也按捺不住怒火, 狠狠冲进了房间。 他把傅军往旁边一扔, 一脚踹开钱小蝶, 提着拳头就往周阳脸上砸, 没几下就将周阳砸得鼻血直流,不住哀鸣。 傅东素来沉默寡言,人虽然没什么本事,对钱小蝶却言听计从。此时他脸颊抽搐。扭曲而狰狞,一拳一拳的仿若煞神。 周阳这样的花架子哪里经得起庄稼汉的拳头,他吐着血沫试图求饶,却怎么也逃不开。 被踹倒在地的钱小蝶一开始还觉得快意,然而打到一半,傅东就回身掐住了她的脖子,男人的大手粗糙有力,仿佛铁钳一般让钱小蝶喘不上气。 “说,傅军到底是谁的种?” 钱小蝶在傅东的胳膊上不住抓挠着,然而双目赤红的傅东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反而越收越紧。 “是你的!小军是你的!” 傅东松开了手,然而不等钱小蝶放松,耳光就紧接着扇了过来,“骗子!” 傅东的一个耳光让钱小蝶眼冒金星的摔倒在地,她嘴一张,吐出了颗牙,“我没骗你,小军真的是你的孩子。” 方才她和周阳之间的争执一定是被傅东听见了,不行,一定不能承认。傅东最好面子,只要她咬死了小军是他的孩子,他也不能把他们娘俩怎么样。 钱小蝶搓着手跪在了地上,“老傅,你真的误会了。我刚才那是太生气,才会说错话。小军真的是你孩子,你看,他长的多像你啊!”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往何燕身上拧,“都怪你这个死丫头,一天到晚想男人!害得你爹误会我。” 躺在冰冷地面的何燕依旧是不着寸缕,但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让她没有了羞耻心。她无所谓的瘫在地上,哑着嗓子笑了起来。 “娘啊,你到这个时候还往女儿身上推。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她斜眼看向傅东,脸上的笑容诡秘而古怪,“傅军他啊,就是周阳的儿子。在我小时候,周阳可就是我妈的姘头,当初他……” “唔……” 钱小蝶绝望的试图捂住女儿的嘴,然而傅东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从一开始,钱小蝶就是拿他当傻子玩罢了。 床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周阳见傅东转移了注意力,连忙提起最后一口气准备溜出屋。却没想到刚爬起来,就碰到了一直张嘴大哭的傅军,傅军还记得他之前承诺的牛奶糖,张嘴喊道:“爹,糖都没了!我要吃糖!” 这一声,仿佛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打碎了傅东的心中尚存的那一丝幻想。 爹?是啊,周阳才是他的亲爹! 这些人,把他当傻子一样玩。看他老黄牛一样的卖命干活,一门心思的为这个家,背地里还不定怎么笑话他呢! 从前有多爱,如今就有多恨。 钱小蝶见傅东拳头越攥越紧,担心他想对傅军不利,一个箭步就上前搂住了傅军,“傅东!孩子不懂事,有什么,你冲我来!” 捅破了这层窗户纸,眼见着这傅家是不能再呆了。 钱小蝶心一横,一把推开了窗户,冲着外头故意喊道:“是,我是骗了你!但我也给了你一个儿子!” “要是没有小军,你们老傅家早就绝户了。傅东,我跟着你这么多年,我这肚子就再没大过,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此言一出,满院哗然。 傅东没想到,他心底最大的羞耻被钱小蝶说了出来。傅军出生后,他受过一次伤,伤好后就再也不行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那么看中傅军。 如今被钱小蝶公然捅破,他只觉得万念俱灰,恨不得当即和钱小蝶同归于尽。 然而他的手刚伸出去,就被一个严厉的声音制止,“住手!” 傅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院中,他表情严肃,面色沉凝,然而仔细看,却能发现他的手正不停的颤抖,显然是在强撑。 站在他身后的傅静秋见他有些支持不住了,连忙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爷爷……” 傅老爷子拍了拍孙女的手,板着脸喊道:“傅东,你给我出来!” 村口 冯希文带着几个公安进了村,然而刚一进村,冯希文就听见村里的闲汉三五成群的往傅家走。 “快去快去,傅家啊,今天可有好戏看了!” “听说是傅家大丫头在屋里会相好,恰好被傅婶子撞上了!哎呦喂,打得那叫一个惨!” 冯希文一听傅家大丫头,下意识得想到了傅静秋。 他心头一跳,瞬间失去了理智,拔腿就往傅家跑。 怎么回事?难道是梁哲回来了? 不,不会的。 怎么不会,自己改变了这么多事情,说不定就带来了蝴蝶效应。 几个公安紧追在冯希文身后,“同志,你等一下!” 冯希文粗喘着气冲进了傅家,正赶上傅东从屋里出来,他面如死灰,声音嘶哑,“爹,儿子不孝,给您丢人了。” “我今天就是拼了这一条命,也要杀了这对奸夫淫妇。” “够了!”傅老爷子不停的拄着地,“国有国法,村有村规。容不得你撒野!” 冯希文的眼中却只看得见傅静秋窈窕的背影,他咽了咽喉,强行按下了心底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抿唇走到了傅静秋身边。 “静秋。” 话一说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格外嘶哑。 傅静秋回眸看了他一眼,勾唇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却没有落进眼底,少女秀眉微蹙,显然带着几分愁绪。 冯希文拇指蹭了蹭食指,有心想要抚平她的眉间,却又怕吓跑她,只能舔了舔牙龈,侧身同她靠得更近。 几个追在冯希文身后的公安此时才挤进傅家小院,几人身上的制服瞬间引起了村民的骚动,就连抱着傅军的钱小蝶也有些慌。 她之所以敢和傅东撕破脸,是因为她早就去镇上打听过,现在可是新社会,允许人离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就不信傅东还真敢杀了她。 但是怎么会突然来这么多公安? “谁是周阳?” 手忙脚乱穿着衣服的周阳吓得一激灵,缩着脖子就想躲,却被几个公安拖死狗一样拖了出来。 “周阳,你涉嫌贩卖假酒,严重危害了社会安全。跟我们走一趟吧。” 周阳没想到,自己卖假酒的事情这么快就暴露了。 不应该啊,他那酒特意兑得很稀,只要不是长期喝,基本不会出事。就算出事,按计划他也早跑了。而且他特意把酒卖给没什么见识的农民,就是因为他们见识浅,根本分不出真假。 怎么会这么快就被公安发现了呢? “公安同志,我是冤枉的啊!是这个傅家村的人诬陷我,他们都和我有私人恩怨!” 钱小蝶虽然也怨周阳,却早把他当成了最后的靠山。连忙抱着孩子阻拦公安,“同志!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他怎么会犯法呢?” 为首的公安皱了皱眉,“你跟他什么关系?” 钱小蝶瞬间说不出话,一旁的傅东哼了一声,“奸夫淫/妇的关系!” 被铐住了手的周阳梗着脖子嚎道:“你看,公安同志。他们就是为了这个故意陷害我!” 公安了然,推开了钱小蝶,“法律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至于你。” 公安压着周阳往外走去,“有什么辩解,还是留到审查室再去说吧。”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钱小蝶瞬间失去了底气,她动了动唇,却怎么也说不出话。 屋里的何燕却突然冲了出来,“公安,我要报警!有人故意害我,害我被周阳夺了清白!” 她怨毒的指向傅静秋,“就是这个傅静秋,她打晕了我,害的我……” 何燕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然而不等傅静秋反驳,徐婶子就愤愤不平的打断了她,“燕子,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你这是啥体格,就静秋这小身板还能打晕你?” “你这姘头犯了事,你想撇清干系也不用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吧!” 村民们纷纷帮腔,显然都不相信傅静秋能打晕何燕,只有傅静秋身体一颤,死死咬住了红唇。见她如此紧张,冯希文眸色一深,侧身将傅静秋挡在了身后。 徐婶子扭头看向公安,义正严辞的说道:“同志,我是傅家村的妇女主任,我作证,下午傅静秋一直和我在一起。” 何燕有些傻眼,她咬了咬牙,她之所以没说迷魂药,是因为她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小玻璃瓶了。空口白牙的,她也怕担罪责。然而对傅静秋的恨让她杀红了眼,不管不顾的喊道:“是因为周阳给了我一瓶……”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周阳忙声打断,“公安同志,我和何燕……我们俩是自愿来往!” “我们之间的往来主要是有一个金钱关系,我给了何燕50块钱,她就陪我上/床。不信,你们搜!” 牵涉到了钱,公安立即多了几分重视。这属于风化罪啊! 为首的公安使了个眼色,何燕当即也被铐上了手铐。 “干什么?我是无辜的!” 何燕挣扎着想要逃开,却怎么也甩不开手铐。 她咒骂了傅静秋几句,眼看要被拖出小院,她扭头看向钱小蝶,无助的喊道,“娘!你救我啊娘!” 面如死灰的钱小蝶紧紧的抱住了傅军,一声不吭的低下了头。 一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傅东被傅老爷子叫回了老宅,临走前,他在傅静秋身边停了停,有心想说些什么。然而不等他说话,傅静秋就先一步转过了身,沉默的表达了自己的抗拒。 冷眼旁观了一切的冯希文紧紧跟在傅静秋身后,寸步不离。 傅静秋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转身走到了他面前。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冯希文伸手抚了抚傅静秋的长发,柔声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之前刘四叔交代时,曾提起过周阳对傅静秋的打听。两相联系,他未必没有动机。更重要的是,刚才,她紧张了。 傅静秋眼中升起了一层薄雾,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玻璃瓶。 “这个……是我从何燕那捡来的。” 145.七十年代 “今天下午, 何燕突然来我家找我。说我有几件衣服拉在她家了。让我跟她回去一趟。” 傅静秋羽睫乱颤,显然很是不安,“你不知道, 燕子姐一直不喜欢我, 她突然这么热情, 实在让我不安。” “后来到了傅家, 她给我冲了杯糖水……” 傅静秋打了个寒噤, 显然很是后怕, “我没喝, 趁她不注意,和她换了一杯。” “却没想到,她喝完水以后,就晕倒了。” 听到这里,冯希文哪里还不明白,今天下午,是何燕联合周阳设下了一个局。针对的, 正是眼前的傅静秋, 还好小丫头机灵,才侥幸逃过。 他的手指渐渐收紧,手背上暴起了青筋。悔意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如果不是自己吃醋, 她下午本不用独处, 也不会受这场惊吓。 他不敢想象, 如果今天受到伤害的是傅静秋, 他会怎样发狂。 直到此刻,冯希文才意识到,他真的爱上了傅静秋。即使她曾经抛弃他,甚至喜欢上了别人。他的一颗心依旧不受控制的为她跳动,甚至情愿为此抛下自尊与骄傲。 冯希文拿过玻璃瓶,温声宽慰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他眯了眯眼,眼中露出危险的锋芒,“至于何燕,无论她是什么下场,那都是她咎由自取。” 见傅静秋面上依旧难掩愁色,冯希文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渴望,抬臂将傅静秋揽进了怀里,“有我在,我保证,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少女的耳/垂白得透明,冯希文说话时,热气直直的喷了上去,她的耳后便泛起了一道红痕。 空气里满是躁动的因子,钳在傅静秋腰侧的大手让她有些不安,太近了,他们两个人此时的姿势太过暧昧,傅静秋不安动了动,试图伸手推开冯希文,却被他揽得更近。 “冯大哥,你放开我,这样不好,我……我已经订亲了。” 傅静秋的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冯希文,他爱不释手的抚了抚傅静秋耳后的小红痣,就着这个姿势低头吮住了傅静秋的唇。 男人仿佛是天生的谋略家,不愿配合的傅静秋紧紧抿着唇,然而他却十分耐心的挑动着她,直到她呼吸不过来,才趁机启开她的唇/瓣,尽情梭巡。 不远处隐约传来了路人的说话声,傅静秋越/发着急,拼命握拳锤冯希文。声音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被人撞见,冯希文才不慌不忙的侧身带傅静秋躲到了转角后。 荫凉处,少女的被吻过的唇越/发红润饱满,她纤弱无力的靠在墙上,汗涔/涔的小/脸上带着几分茫然。 冯希文的额头也覆着一层薄汗,他舔/了舔唇,黏在傅静秋脸上的目光亮得吓人。她比他想的还要更加美味,美味的让他后悔之前的蛰伏。 冯希文的喉结上下耸动着,他长/腿微伸,慵懒餍足的靠在了墙边,仿佛在等傅静秋先说话。 傅静秋揪着衣领酝酿了半天,终于小声说道:“冯大哥,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你不能这样,我已经订亲了,不能再做对不起梁大哥的事……” 冯希文嗤笑着勾了勾唇,长指捏住了傅静秋的下巴,低声问道:“他像我刚才那样亲过你没有?” 傅静秋脸涨得通红,想要后退,背后却是墙,她不肯说话,冯希文却不放过她,粗粝的指尖缓缓的将傅静秋颊边的碎发拂到了耳后。 “看来是没有了……” 傅静秋呐呐的说不出话,小手纠缠着绞在了一起,显然很是惊慌。 她纯真青涩的样子取/悦了冯希文,他哑着嗓子笑了起来,只觉得少女的呼吸都是甜的。 “静秋,我喜欢你。” 他抓/住傅静秋的手放在了心口,“每次看到你,这里总是跳得很快。” “说起来,你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傅静秋仿佛被烫到一般蜷起了手指,“可是我已经有婚约了!” 婚约? 冯希文松开了手,任由傅静秋缩了回去,“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真正能给你幸福的人的。” A市 华丽璀璨的水晶吊灯枝盏横斜,流光飞舞中为四周精美的雕饰镀上了一层梦幻的轮廓,雄浑优美的交响乐在高阔的穹顶见盘旋,整个餐厅都显得格外高雅。 踩在繁复的土耳其地毯上,梁哲有些不敢多打量四周的壁画与雕塑,只好专注在手边的菜单上。 “老莫可是A市有名的西餐厅,我也是通过我爸的关系才订到座位呢。” 对面的女孩剪着齐刘海,滔滔不绝的向梁哲介绍起餐厅的招牌菜,“他们家的罐焖牛肉和奶油蘑菇汤都很棒,红烩小泥肠和马车夫沙拉也不错。都是来这必点的菜色。” 她点了好几样,似乎意识到梁哲一直没有说话,连忙不好意思的捂住了脸,“瞧我,只顾着自己说了,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这个大恩人的口味呢。” 说起大恩人,梁哲连忙摆手说不敢当,“我哪算什么恩人啊,任何人遇上了都会出手帮忙的。你可千万不要再这么说了。” 女孩含情脉脉的看着梁哲,意有所指的说道:“可是我偏偏遇到的就是你啊,这不正说明了我们之间的缘分吗?” 梁哲一时语塞,莫名有些不敢深思女孩话中的深意,只好掩饰的低下了头,随手点了几道菜。 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名叫罗婉云,是A大外语系的学生,和他恰好是同一届。前天,他早起在湖边晨练时恰好遇上这女孩自行车刹车失灵,眼看就要骑进湖里,被他强行按住把手救了下来。 却没想到罗婉云当即把他当作是救命恩人,一连两天到寝室楼下堵他,非要请他吃饭。 眼看这这件事就要闹的全系皆知,没办法,他只好同意出来吃这顿饭。 只是没想到,她请客的地方是A市有名的老莫西餐厅。 这里素来是招待外宾的地方,一座难求,往来的基本都是归国华侨与大院子弟。普通市民虽然也听过,却很少有进来吃饭的机会。 他刚刚粗略算了一下,这一顿饭,差不多就要将近十块钱。他不过帮了一点小忙,对方就这么客气,实在让他有些不安。 用餐期间,罗婉云一直言笑晏晏的和梁哲谈天说地。他们俩一个文学系,一个外语系。说起古今中外的文学巨著格外意气相投,短短一个多小时,便让梁哲对罗婉云心生知己之感。 “说起来,A大可是有不少公派留学的机会。梁同学你有没有想过出国呢?” “出国?”梁哲摇了摇头,“我是学文学的,又不像机械系那样可以学到先进的科学技术。没太大必要出国吧。” 罗婉云不赞同道:“可是出国可以让我们见识更广袤的世界啊,你想想海明威,想想罗曼罗兰,你难道就不想看看这些最伟大的作家生长的环境吗?” “从更现实的角度来看,美国如今的人均收入是9000美元,这是个什么概念。不知道要多少年我们国家才能赶上人家的零头。梁同学,我们的人生太短暂了,能有机会享受更优越的生活,为什么还要拒绝呢?” 梁哲被她说的有些语塞,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心动了。 班上的同学每天都在挑灯夜战,为的,正是拿到公派留学的名额。可以说,从他进入大学那一刻起,竞争出国的暗潮便涌动在每一个A大学生之间。 见梁哲面露深思,罗婉云得意的勾唇笑了。 自从前天第一次见面,她就对眼前这个清俊的男人一见钟情。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就利用家里的关系打探清楚了他所有的背景,博学,聪颖,英俊。虽然家境平平,但对她来说却并不是什么问题。 他满足了她所有的择偶标准,唯一的瑕疵,就是他下乡时招惹的桃花。 想到那个姓苗的女生告诉她的情况,罗婉云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但很快,她又明媚的笑了起来。不就是一个乡下村姑吗?她罗婉云家世学历长相样样顶尖,梁哲不是傻/瓜,该怎么选,他不会不知道。 梁家 梁父长叹短吁的坐在沙发上,“咱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什么不太好?哦,让你儿子被一个乡下丫头拿捏住就是好了。我不管,我是绝不可能同意儿子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的。” 看着愤愤不平的妻子,梁父挠了挠脸,为难道:“可是,可是我们就这么写信回去退亲,儿子知道了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 梁母叉腰站了起来,“他们小年轻懂什么,我这都是为了他好。再说了,儿子要是真的为那个女/人要死要活,怎么回来这么多天了都不见他提起这件婚事啊?” “这说明什么?” “说明你儿子当时只是一时激动,被感情冲昏了头脑而已。回了家,上了大学,正在渐渐冷静下来。” 梁母将拆开的信揣进了怀里,拍着桌子道:“这个时候,我们当父母的就要做到隔绝病源。万一他一看这信,脑子又一热怎么办?” 梁父沉思片刻,“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太好,毕竟,万一人家小姑娘人还不错呢?这信上不也说她要参加高考,努力考A大吗?” “我呸!就她?下辈子吧。你以为那大学是买白菜,什么人都能考上的啊!” “这样吧,我们俩打个赌。一会我就问儿子他那块手表哪去了,他要是没说实话,那就说明他动摇了,你可得答应我,绝不能把我写信退亲的事说出去!行不行?” 梁父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点了头。 回家的路上,梁哲心中一直在考虑罗婉云说起的公派留学,只是,如果他出国了。从前设想的毕业工作,娶傅静秋为妻的路怎么办? 莫名的,梁哲的心里多了几分不甘心。他还年轻,难道就这么蹉跎一生吗?却没想到一回家,就被父母堵在客厅。 “儿子,你下乡前妈给你买的手表呢?怎么这么久都没见你戴啊?” 梁哲心一慌,忍不住回道:“我……我不小心弄丢了。” 146.七十年代 梁母得意的瞟了梁父一眼, 清了清嗓子,故作生气道:“那买手表的工业券可是我们特意托人换来的,你这孩子, 也太不小心了!” 梁哲不自然的咽了咽口水, 低头回道:“不好意思啊, 妈, 是……是我太粗心了。” 这原本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他完全可以就势告诉父母自己和傅静秋的婚约,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 话到嘴边,梁哲却犹豫了。 他的人生才刚开始,真的,就要和傅静秋一辈子绑在一起吗? 见儿子心情低落,梁母连忙上前岔开了话题,“好了好了,你也累了一周了, 快回屋休息去。妈今晚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梁哲逃避般回了屋, 客厅里,梁父脸上却仍有些不认同,但到底拗不过妻子, 无奈的同意了。 梁母一见他犹豫不决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刻意压低了嗓子, 插腰低喊道:“就你是好人, 哦, 我难道不知道就这么退婚不好啊。” “可是你也不想想,我们家现在是个什么条件,儿子已经很不容易了,难道你还想让他将来再背上一家子农村亲戚?到时候,拖都能把他拖死。” “我告诉你,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你知不知道!” 梁父怏怏的叹了口气,无奈道:“知道了。” 傅家村 自那日冯希文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傅静秋便一直躲着他。偏偏这男人是个脸皮厚的,每天都准时守在学校门口。 美其名曰是接孩子,只有他们俩心知肚明,他是来堵她的。 好在他还知道顾及形象,没有再像那一日那样动手动脚。只是光是那嗜人的滚烫眼神与借着孩子当借口的暧昧搭话都足以让傅静秋坐立难安了。 “傅老师,你今天还来帮我补课吗?” 傅静秋冷着小/脸直直向外走,“我已经把自己总结的复习手册交给小琴,让她转交你了。” “还有,你不是我的学生,不要,不要喊我傅老师。” 好好的尊称,偏偏被他这么一喊,倒成了挑逗似的。 冯希文腿长,步子迈得宽。傅静秋几步才抵得上他一步。偏偏傅静秋快,他就快。她慢,他也跟着慢。无论怎么走,他都始终黏在傅静秋身边。 男人嘴角带笑,深沉的目光始终围着傅静秋打转,“没有你,我看不懂怎么办?” 他尾音刻意放低,仿若在傅静秋耳边轻声呢喃。大手挥动间总是似有若无的触着她的手背,偏偏面上表情严肃正经,外人看起来仿佛在问她正事。 傅静秋触电般缩回了小手,不自然的揉了揉,终于停了脚步。 她连连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压下心里的羞恼,“这也看不懂,那也看不懂。你这样还考什么高考啊!” 话刚说出口,她似乎又觉得自己话说的太重。攥着衣角偷偷透过羽睫打量冯希文的表情,却恰好被他捉到个正着。 四目相对之际,傅静秋的小/脸瞬间胀得通红,似乎有些不堪承受男人似笑非笑的宠溺,她跺了跺脚,“不许你再跟着我!” 说罢,她扭过身子疾步往家赶,狼狈的像只受惊的雏鸟,惊惶的扑腾着翅膀逃跑。 冯希文惬意的向后靠了靠,倚在树边摩挲着薄唇笑了起来。 傅静秋闷头直走着,直到身后那充满掠夺意味的目光消失,才慢慢停下了脚步。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偏偏这男人还是精通谋略的兵痞子,让她仿佛被细密的蛛丝缠绕,怎么都挣脱不开。 路走到一半,傅静秋就正碰上了来村里投递信件的邮递员。 对方骑着个自行车,车上挂着个绿色的大邮袋,见了傅静秋,连忙挥手喊道,“傅静秋,有你的信。” “王方?你当上邮递员了?” 对方是傅静秋从前在县初中的同学,虽然算不上太熟悉,却也称得上是点头之交。对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将信递给了傅静秋。 “嗨,我这也是混口饭嘛?没考上高中,我妈非让我去邮政局上班。你呢?还打算考中专吗?” 傅静秋扫了一眼信上的名字,眼中多了几分了然。她没有急着拆信,反而客气的寒暄道:“我打算参加今年的高考。” 王方面上划过一丝黯然,他一直暗恋傅静秋,原本以为能再见也是缘分。却没想到注定还是要踏上不同的道路。 他扯了扯嘴角,强颜欢笑道:“这样啊,也……挺好的。我……还有信要送,就先走了啊!” 看着小伙子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转角,傅静秋摇了摇头,原主倒还真有不少桃花。这个小伙子目光清澈,性格老实。前世,如果不是有钱小蝶和周阳作恶。想必即便是被离婚,原主也能拥有一个不错的人生吧。 至于这封信。 前几天梁哲突然熄灭了一朵花,算上时间,想必这就是那封退婚信吧。 傅静秋捏着信正准备撕开,就看见了蹲在自己小院前的傅东。 胡子拉碴的傅东此时眼中满是红血丝,见傅静秋来了,连忙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讪讪的站了起来。 “静秋,你……你下学了?” 傅静秋眼中透着几分冷,“你来干什么?” “那啥,爹,爹怕你吃不饱,特意给你带了袋粮食。” 傅静秋却没有接,“不用了,我够吃。当初我答应了给你们一半粮食,现在也不会反悔。你走吧……” 傅东没想到,从来逆来顺受的女儿如今这么难讨好,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扯着嘴角笑道:“你一个住这,安不安全啊?要不,还是回家住吧。” “回家?”傅静秋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现在这种情况,我回去还有清净日子吗?我可没兴趣陪钱小蝶一起唱大戏。” 傅静秋的一句话说得傅东面红耳赤,攥着麻布袋久久说不出话来。 周阳和何燕被公安带走后,原本还抱着孩子要和傅东离婚的钱小蝶失了靠山,厚着脸皮不肯再走,然而傅东被她当众揭了脸面,哪里还愿意再包容她。 即使曾经对傅军有几分父子情,也在傅军喊周阳爹时烟消云散了。 他咬牙去公社办了离婚,却没想到钱小蝶却泼皮无赖般不肯走,每天抱着孩子在傅家门口又是哭又是闹的,咬死不肯承认傅军是周阳的孩子。 傅东也不是软弱可欺的性格,泄愤般把钱小蝶打了一顿。没想到更是被她找到了借口,顶着青紫的伤痕哭着喊着要傅东负责。 眼下没有亲子鉴定,傅军又确实是他们俩婚姻存续期间生下的孩子,虽然离婚了,傅东也依然要承担傅军的抚养费。 而这对于傅东来说,无异于比让他生吞癞蛤/蟆还要恶心羞耻。 在这样的闹剧里,傅东又想起了傅静秋这个亲生女儿。眼看着他辈子唯一的亲生骨肉只剩这一个了,偏偏又因为从前钱小蝶的挑拨闹得搬出了家。 就这样把一切原因推到了钱小蝶身上的傅东自觉亲生父女哪有隔夜仇,随便装了些粮食就想叫傅静秋回家。 对于傅东这样的想法,傅静秋只能报之以冷笑。 事实上,对于原主来说,冷漠的生父比毒辣的继母伤她更深。 如果前世傅东的心里能稍微顾念一下父女亲情,也不会任由傅静秋被钱小蝶卖给邻乡的熊瘸子,更生生无视了她的求救,任由她走上了绝路。 可笑的是,在傅东心里,女儿是可以牺牲的,只要儿子过得好就行。如今想要回来笼络亲生女儿,已经太晚了。 傅静秋有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平时总是波光潋滟,未语先笑,任谁看,都会夸她是个甜姐儿。然而此时,她的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幽幽的透着冷。 “你从前是怎么对我的,你我二人心知肚明。这么多年,你是傅军的好爹,是何燕的好爹,偏偏不是我傅静秋的好爹。” “我娘死前,是怎么拉着你的手求你好好对我的,你都忘了吧?” 看着脸色煞白的傅东,傅静秋平淡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快意,“人在做,天在看。有时候我就在想,你说这一切,是不是就是因果报应。” 傅东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的消失了,他脸颊微微抽/搐着,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的喉咙却仿佛堵着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压得他说不话来。女儿的目光刺得他坐立难安,他动了动唇,佝偻着身子缓缓走开了。 傅静秋进了屋,拆开了梁哲寄来的信。不出她所料,这果然是一封退婚信。 信上开门见山的表达了梁家的退婚之意。理由无非是两人无论是个人条件还是家庭背景,未来环境都将天差地别。与其再彼此拖累,不如就此分手。 只是字里行间却写满了难以掩饰的优越感与对傅静秋淡淡的鄙夷。傅静秋冷笑着放下了信,眼中渐渐覆满了寒冰。 下午,收完了鱼,冯希文点了点这段时间赚来的钱,心情格外的畅快。把厚厚一沓钱收好后,他特意打水洗过了手,才翻开了小琴带回来的笔记本。 书页上的字迹格外娟秀,冯希文眯了眯眼,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她趴在桌上一笔一画的写着复习提纲的情景。 知识点总结的深入浅出,想来她是费了大功夫的。说不得,想到困难处,还会轻/咬笔端。 她的红唇小巧饱满,最适合含在嘴里。仿佛熟透的草莓,轻轻一咬,就能尽情享受其中的甘露。想到那一日自己的恣意,冯希文下意识的喉头一紧,低头嗅了嗅笔记本,上面却并没有少女身上淡淡的清香,反倒有妹妹常吃的麦芽糖味。 这小兔子现在格外机敏,稍有不对就跑。早知道,那天再忍忍就好了。说不得,现在就能登堂入室,坐在她的身边复习了。 冯希文失望的咂了咂嘴,意犹未尽的看起了复习资料。 没看几页,两个孩子就放学了,出人意料的是,平时最爱出去疯跑的冯希武今天老老实实的跟在冯希琴身后回了家。两个小豆丁心事重重的进了屋,一见冯希文,冯希琴就跌跌撞撞的扑了过来。 “大哥,今天下午傅老师没有来上课。白老师说,说傅老师生病了……” “呜呜呜呜,我怕生病,大哥,傅老师会不会跟娘一样,生病走了就不回来了?” 她生病了? 冯希文心中一惊,也顾不得哄妹妹,扯过上衣就想出门。 “我去你们傅老师家看看,小武,你看好小琴知不知道?” 冯希武抿了抿唇,闷头跟在了冯希文身后,“我也要去!” “不行,小孩子老老实实呆在家看家。” 冯希文走得很快,话音刚落就关上了院门。徒留下冯希武耷/拉着头被关在了家里。 冯希武鼓着脸狠狠踢了踢墙,“我才不是小孩子!”对着院门生了会闷气,他才生硬的回屋给妹妹擦脸,“不许哭了!” 这边冯希文步履匆匆的赶到了傅静秋暂住的小院,可惜敲了半天门,屋里都没有动静。他心里越/发着急,倒退了几步,一个助跑就攀上了院墙。 翻身进了小院,冯希文顾不上打量被傅静秋拾掇得干净温馨的院子,大步就进了屋。 卧室里,傅静秋侧身睡着了,她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枕边,衬得胜雪般得小/脸/越/发透白。冯希文放轻了脚步,见她没事,心里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细细打量,却发现她脸上满是泪痕,浓密的羽睫上也挂着泪珠。 冯希文眸色渐深,低头看见了落在床边的信。 他尚来不及动作,傅静秋就睁开了眼,她瞳孔一缩,下意识的想要张嘴呼叫,却被冯希文捂住了嘴。 触到她的小/脸,冯希文呼吸一重,下意识的摩挲感受了一下她肌肤的柔/腻。哑着嗓子说道:“我听小武小琴说你病了,就赶着来看你。你一直没有应门,我心里一急,这才翻墙进来看看。” “我现在松开手,但你不准叫。” 傅静秋点了点头,他刚一放手,她就急着要把枕边的信藏起来。 冯希文心中一动,低头捡起来地上的信封,“梁哲的信?” “把信封给我。” 冯希文挑了挑眉,“他跟你说了什么,让你伤心成这样?” 傅静秋咬了咬唇,起身要从冯希文手里抢过信封,却被他侧身躲过。傅静秋又气又急,身子一扑,非但没有抢过信封,反而被冯希文一把揽进了怀里。 “你放开我!” 冯希文收紧了胳膊,低头在她耳边说道:“你先告诉怎么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傅静秋挣扎不开,低头沉默了一会,仿佛放弃般仍他抱着。 美人在怀,冯希文却顾不得享受怀中的温香/软玉。她今天太不对劲了。 “怎么了?”冯希文试图掀起她覆在脸上的长发,却仿佛按了什么开关,让傅静秋拼命捶打起他的胸口,带着哭腔喊道:“是,欺负我。你们一个个都欺负我。他欺负我,你也欺负我!” 147.七十年代 冯希文心中一动, 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沉默的任傅静秋捶打自己,胳膊越/发用力的箍紧怀中的少女。 傅静秋身子骨弱,又能有多少力气。不过略微打了几下就收了手, 她颤抖着抬头看向冯希文, 眼中朦胧的笼着烟雨。 “对……对不起, 这件事与你无关, 我不该发泄到你身上……” 她犹带哭腔的声音又轻又软, 一字一句都仿佛挠在冯希文心底, 挠得他骨头缝里都透着痒。 “中午, 我爹来找过我,他希望我搬回家。” 傅静秋垂眼说道,“我拒绝了,我跟他说,我不会回去,还说,他落得如今, 都是因果报应。” 她的声音里渐渐带了几分哽咽, “他有他的因果报应,只是没想到,我的报应这么早就到了。” “当初, 我对梁哲动了心, 背叛了你。如今, 他回了城市, 自然也看不上我这个乡下丫头了。” 说到激动处, 傅静秋仰起头看向冯希文,“如今才知道,被抛弃是什么感觉。” “我刚才怕你知道,无非是觉得自惭形秽,怕你笑话我罢了……” 冯希文的心跳砰砰乱跳,他抿了抿唇,强行压下了嘴角勾起的弧度,不动声色的问道:“我从来没有想过笑话你,更没有想过要你遭受什么因果报应。” 男人英挺的五官掩在逆光的阴影里,黑眸里仿佛席卷着漩涡,“我对你的心意,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说话间,男人坚实的胸膛便上下起伏着,烫得傅静秋心里发慌。似乎意识到两人的距离太过暧昧,傅静秋侧脸避开了他的目光,试图脱离男人的怀抱。 “你不要这样。” “这样是哪样?”冯希文抬手覆住了她的眼睛,少女卷翘的睫毛仿佛小刷子般在他的手心上下颤动着,瞬间让他全身都燃起了热浪。 “梁哲不要你,我要你。忘了他,和我在一起不好吗?” 他不愿听眼前这张红唇说出什么不动听的拒绝,便张嘴堵住了傅静秋的回答,傅静秋眼前一片黑暗,感觉便被发大了百倍。男人略微干燥的唇与滚烫的手心瞬间席卷了她的整个世界。 呼吸交缠里,冯希文急切的啃噬着傅静秋,如果说上次是柔情蜜/意的挑逗,这次便是急风骤雨的占有。 在理智彻底燃烧殆尽前,冯希文粗喘着松开了怀中的少女,她无力的软在床/上,原本苍白的小/脸此时竟晕着一团晕红,红唇微肿,眼中却清泠泠的透着几分倔强。 “冯希文,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不起你,就可以由得你随意欺负。” 冯希文向后拢了拢碎发,眼中多了几分桀骜的邪气,“静秋,你真的觉得我是在欺负你吗?” “我是在追求你。” 被他富含侵略性的眼光一盯,傅静秋下意识的拢了拢衣领,又觉得这样跪坐在床/上太过弱势,便想要下地,只是她弓着脚尖探了半天,却怎么也找不到鞋子,还是冯希文轻笑着上前帮她从床下掏出了布鞋。 看着半跪在床前想要给她穿鞋的男人,傅静秋一时间下床不是,不下床也不是。 她踌躇了半天,咬牙站在了床/上,居高临下的看向冯希文,“我不管你什么追不追求的,总之我们现在既没有婚约也没有约定,你不可以再随便对我动手动脚。” 冯希文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仰头看向傅静秋,“还有呢?” “什么?” 冯希文放下了手中的布鞋,直起身微笑道:“只要能允许我喜欢你,你说的一切我都答应。” 傅静秋一时语塞,她没想到冯希文褪去那层不善言辞的外壳后会这么难缠。偏偏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静秋,我是你徐婶子啊,我听小虎子说你生病了,特意来看看你!” 自从上次傅静秋带着苹果去徐婶子家找她帮忙,又听徐婶子说了说她早逝亡母的往事,热心的徐婶子便经常来傅静秋这走动,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傅静秋的长辈。 这段时间因为何燕在家私会情郎的事情曝光,村里未婚的大姑娘都被父母再三告诫,平日里民风淳朴的傅家村也变得格外注重男女大防。 这徐婶子是村里的妇女主任,万一被她撞见自己和冯希文单独呆在屋里,那可就麻烦了。 傅静秋心一急,嘴上答应道就来。也顾不得再和冯希文赌气,抢了他手中的布鞋就要下地,“你赶快躲起来,要是被徐婶子看到了就不好了。” 冯希文颇有余裕的倚在床边,明知故问道:“怎么不好了,我又不是见不得人。要是徐婶子问起,我就说我喜欢你,特意来看看你。” “哎呀你就别添乱了!羞不羞啊!”傅静秋拢了拢凌/乱的长发,随手扎了个马尾辫。 她本来就在发愁该怎么告诉傅爷爷梁哲退婚的事,这徐婶子人虽然热情,嘴巴确实个把不着门的。万一她和冯希文的事情被传出去,傅爷爷绝对做得出立即上门提亲的事。 傅静秋能想到的事情,冯希文哪里想不到。只是他虽然喜欢傅静秋,却绝不愿用这种仿佛得到她,他更想要的,是傅静秋心甘情愿的留在他身边,甚至比爱梁哲还要更爱他。 他交叠着长/腿向后仰靠在床边,柔声承诺道:“好了,你放心,我就呆在卧室,不会出去的。” 傅静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关上了门。 徐婶子提了一篓子蔬菜,热心的询问了傅静秋半天,又笑眯眯的八卦了一会这几天钱小蝶闹出的笑话。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傅静秋的小院。 傅静秋一直担心的冯希文被发现的事情始终没有发生,阖上了院门,傅静秋长舒了一口气。 转身推开卧室门时,才发现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桌上留下了一个字条:“我不放心家里两个孩子,看你和徐婶子聊的认真,就翻墙走了。别忘了,你同意我喜欢你了。冯希文” “主人,冯希文已经填满了7朵花了,看来他这边进展很顺利,倒是梁哲那边?” 傅静秋小心的叠好了纸条,“梁哲这个人,其实很矛盾。一方面,他追求理想主义与浪漫色彩。但另一方面,为了利益,他又可以现实冷漠。” “正是因为这种矛盾,他才会反复无常。要说他对傅静秋没有感情,那也未必,只是这种感情在现实和他自私的本性面前太过无力了而已。” 九乌费解的挠了挠脸,“那我们该怎么攻略了他,难道靠金钱攻势吗?” 傅静秋摇了摇头,“靠优越的条件,固然能获得他不错的好感度。但想要征服这种男人,还是要给他更深层次的感情震撼。” “不懂。” 傅静秋好笑的弹了小熊猫耳朵一下,“你当然不懂了。” “高考在即,我也是时候去A市,好好会一会这位梁大哥了。” A市 自从那天写了退婚信,梁母的面上虽然笃定,心里却始终七上八下的。 儿子现在的年龄正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不是她自夸,就她儿子这条件,多少小姑娘对仆后继的恨不得嫁进他们梁家啊。更何况是一个没见过多少市面的乡下丫头呢,万一她不死心,找来A市怎么办? 梁母左思右想了好几天,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儿子找个新对象。儿子要有了个正经对象,说不定就能彻底忘了那乡下丫头,将来真要对峙起来,也好让那丫头知难而退。 只是如今他们家这个条件,要从身边找一个合适的对象还真是为难。因此,梁母便把主意打到了梁哲的同学上,每天旁敲侧击的问起梁哲学校的事。 梁哲对此却不愿意说起太多,梁母也怕追问的太紧激起了儿子的逆反心。没办法,梁母便想了个主意,特意找时间包了一饭盒饺子,提溜着去了学校,美其名曰给梁哲改善伙食,实际呢,还是想打探情况。 梁母去学校那天,正是周三下午。让她大喜过望的是,刚进校门口,就撞见他和一个女同学一起往外走。 “妈?你怎么来了?” 梁哲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陪罗婉云去了趟书店,就被梁母撞了个正着。 这段时间,罗婉云隔三差五的来找他,美其名曰探讨学习,但梁哲也不是傻/子,次数多了,他也就明白了,罗婉云喜欢他。 宿舍里倒是有同学满怀醋意的向他科普了罗婉云的家世:大院子弟,关系深厚。不说别的,罗父之前还担任过市革委会副主任,现在是教育部门的重要人士。 一句话,抱上了罗婉云的大/腿,他梁哲以后就是“驸马爷”了。 梁哲这才明白,为什么罗婉云会那么有底气的跟他说,可以帮忙安排他公费出国。 当然,他也明白,这世界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一切,都需要他用爱情,甚至是婚姻去交换。 梁母上下打量了罗婉云一眼,眼睛在她手腕上的机械手表与脚上的小牛皮皮鞋上打了个转,心里顿时就多了三分满意。 “妈给你带了盒饺子,是你最喜欢吃的韭菜馅的。这位是?” “阿姨好,我是罗婉云,是梁哲的同学。”罗婉云落落大方的和梁母打了个招呼 “诶,家里带的饺子,罗同学要是不嫌弃,一起尝尝吧。” 罗婉云看了梁哲一眼,笑眯眯的说道:“我倒是想尝尝,就怕,梁哲舍不得。” 梁母连忙热情的拉着两人做到了一旁的小凉亭里,“我们家梁哲虽然嘴巴笨,但性格好,罗同学平时多担待啊。” 铝制饭盒里的饺子虽然还带着热气,但一路摇晃,早已黏在了一起。卖相并不算太好。罗婉云轻轻皱了皱眉,却很快的掩去了眼中的嫌弃,捧场的夹了一个,“阿姨,你这手艺太棒了!” 几人说了一会话,罗婉云便起身告辞:“我还有事,就先不打扰了。对了,梁哲,我跟你说的英语角的事情希望你别忘了。阿姨再见。” 眼看着罗婉云走远了,梁母忙不迭说道:“这个罗同学不错,一看就知书达理。” 见儿子眼中多了几分动容,梁母心中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看来,儿子并没有要一直在一棵树上吊死,这样,她也就放心了。只是不知道,这个罗同学家里条件怎么样。 傅家村 时间斗转星移,眼看着就到了第二次高考。 傅静秋自然是要填A市的,却没想到,冯希文闷不吭声的跟着填了A市。 “你不是答应了小琴,要带他们去看海吗?” 148.七十年代 冯希文却摇头, “海什么时候都能看,人要是不看紧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跑了。” 傅静秋耳尖通红, 低头翻起了复习本,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冯希文宠溺的笑了笑, 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拿出了一个厚厚包裹的铝制饭盒, “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傅静秋放下了书, 好奇的凑了过来, “啊!是太平村食品店的奶油小冰棍。你怎么带回来的?” 铝制饭盒里结满了水珠, 冰棍还没有融,丝丝的透着冰凉甜美的冷气。 “我这次送鱼的时候看到渔业公司用泡沫盒子保存活鱼,前几天你不是说想吃省城的奶油冰棍吗?我就特意出钱买了一个泡沫盒。你放心,我特意买的新的。” 他嘴上说的轻松,可如今能在渔业公司工作的都是吃公粮的工人。最是眼高于顶,还不定要他说多少好话才会卖给他一个呢。 傅静秋动了动唇,却将嘴边的询问咽了回去, 他不愿说出背后的辛苦, 她又何不承情让他开心点呢。傅静秋捏起一根大大的咬了一口,配合的露出了满足的表情,“好好吃!一定都没有融!” “你也吃。”傅静秋拿起一根冰棍塞到了他嘴里, “是不是很甜, 我就特别喜欢他们家, 感觉奶味特别正宗。” “对了, 小琴和小武的呢?这几根快收起来, 我去喊他们过来吃吧。” “好了,”冯希文伸手将傅静秋按回了座位,“我之前已经回过家一趟了,这两个小的现在就在家里吃着呢。” “哦,好吧。”傅静秋笑弯了眼,又急忙补充道:“你没买太多吧,他们年龄还小,可不能多吃。尤其是小琴,身子弱,吃多了凉的该闹肚子了。” 看她细心温柔的样子,冯希文心中一动,莫名想道:以后有了孩子,她一定是最好的妈妈。 掌下的肩膀纤薄却并不伶仃,隔着薄薄的夏衫,冯希文都能感受到她肌肤的柔/腻顺滑。农村人做衣服最是精打细算,尺寸从来都放得很宽,为得就是多穿几年。傅静秋身上穿的这件鹅黄色的衬衣明显就是几年前的衣服了,他依稀记得她还在上初中时就见她穿过。 从前,她穿着像一直青葱的嫩苗。如今,少女该有的弧度已经鼓囊囊的饱满起来了。胸前的扣子甚至绷得有些紧,顺着掐得紧紧的腰/肢,不知不觉便勾勒出了一段曼妙的曲线。 冯希文上下滑动着喉结,嘴里分明还吃着冰棍,但周身的血液却燃起了一簇簇火苗,烧得他全身都泛起了痒。 傅静秋对身畔男人心中的暗流一无所觉,她满足的放下了手里的冰棍,侧头对冯希文笑道:“我实在吃不下了,最后一根就留给你了。” 冯希文眯了眯眼,伸手拭去了傅静秋唇边的奶渍,哑着嗓子回道:“好。” 他收回手,将沾着奶油的手指含进了嘴里,轻轻啧了一声,懒洋洋的说道:“很甜。” 傅静秋一下子站了起来,她反手擦了擦嘴,酝酿了半天,却半天说不出什么指责他的话。 这段时间,也许是听进去了傅静秋的警告,冯希文没有在肢体上再多做轻薄,只是爱说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一步步的试探傅静秋的底限。 那天,他几下就翻进了傅静秋的小院,回来后就开始担心她的安全。也不知从哪弄来了一袋水泥,半夜搭着梯子给傅静秋的院头装了一排碎玻璃,第二天反倒把傅静秋吓了一跳。 平日里,他每天要忙着收鱼,然而只因为傅静秋去小树林捡树枝时摔了一跤,他就起早贪黑了好几天,生生给傅静秋劈了半墙高的柴火,为得就是方便她做饭。 那些柴火,从现在开始用,都能够五口之家用上半年了,对外,冯希文说的是孝敬老师。倒引来了不少觉得孩子大有进步的家长给傅静秋送东送西。反让她忙碌了好几日回礼。然而回来看着厚厚一垛柴火,她身体虽累,心里又莫名泛起了甜。 这样的体贴,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要被他捂化了。更何况是傅静秋这样内心感性的少女呢。 只是,他们之间的纠葛太过复杂,傅静秋已经错过一次,她实在不敢再轻易交付自己,更重要的是,她一直没有鼓起勇气告诉傅爷爷自己被梁哲退婚,如今在外人眼里,她身上仍背负着和梁哲的婚约,又怎么能公然回应冯希文的爱意呢? 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最后一根冰棍,冯希文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轻声说道:“对了,你说的那块手表,我帮你拿回来了。你看看是不是这块?”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西马手表,目光一动不动的紧盯着傅静秋的表情,似乎要借此试探傅静秋对梁哲的态度。 那天被他撞破默默垂泪后,傅静秋再也没在他面前提起过梁哲。虽然拥有强大的自信心,但冯希文还是有些忐忑,偏偏,那天见到她泪流不止的脆弱模样后,冯希文就不忍再触碰她的伤痕。 有时候,他也恨自己前世没有对傅静秋多几分关注。自从弟弟被抓,他就将傅家村视为此生的伤心地,又因为心中那莫名的自尊心,让他刻意无视了傅静秋的消息。 因此,虽然他是重生人士,却只知道傅静秋被梁哲抛弃,其余的,竟都是一概不知。 这块石英手表,是他特意花钱从受害者手里收来的。周阳被抓后,他所有的财产都被警方充公,用作补偿受害者。 昨天,傅静秋忸怩得来找他,请他帮忙赎一块手表。在他再三追问下,她才吞吞吐吐的告诉他,这块手表是梁哲的聘礼。 拿到这块手表时,冯希文的心里难以抑制的泛起了酸。 傅静秋不自在的抿了抿唇,伸手接过了手表,“谢谢你,拿回来要不少钱吧。我把钱……” 冯希文不愿听那张小/嘴再说出什么令人不悦的话,长臂一伸,就将她揽进了怀里。“傅静秋,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他的眼睛漆黑一片,虚眯着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你再说一个谢字,我就吻你一下。再想给我钱,我就咬你一口。” 男人粗粝的指尖威胁般在她唇/间滑动着,声音虽然克制,却也让傅静秋不敢妄动。 傅静秋眼睛一眨,就汪出了一层水雾,“你不要这样,我……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她的声音又娇又软,隐约带着几分讨好,倒让冯希文心中蓬勃的妒火散去,换成了另一股渴望。 “我又没说你什么,怎么这泪说来就来……” 傅静秋小手握住了他的长指,垂着眼轻声解释道:“我之所以想报A市,是因为那里是首都,A大又是全国最好的学校之一,我不想错过。” “至于那块手表,我和他既然已经退婚。我也不愿再贪着人家的手表,还给他,我们就彻底两清了。” 这些话落在冯希文耳中,无异于纶音佛语,他惊喜的抱紧了傅静秋,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告诉我这些,是不是怕我误会?” 傅静秋瞬间霞飞满面,她侧脸避开了男人炽/热专注的目光,扭捏着身子不愿回答。 冯希文手指紧扣在傅静秋纤薄的肩头,顺着傅静秋的耳/后一路吻到了她的唇角,“静秋,我心里好欢喜。” 他素来是冷静沉稳的,态度虽然和气,但眉眼中总是藏着淡淡的倨傲与冷淡。那是两世经历刻在他灵魂中的印记,他年轻俊挺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深沉的灵魂。 然而此时,冯希文却高兴的像个孩子,他的眼睛亮的惊人,高/挺的鼻梁不住蹭着傅静秋的脸颊,滚烫的薄唇一下下的啄吻着她的唇。仿佛终于得到最心爱糖果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又舍不得一口吞下,只能轻/舔/着表达内心的欢喜。 傅静秋莹白的手指插/进了冯希文凌/乱的黑发里,她怕痒般扭了扭身子,却躲不开男人呼吸间灼热滚烫的气体。“好了,你怎么像个小狗一样。” 冯希文一顿,低低的笑了起来,他微勾的薄唇笑得有些坏,凑到傅静秋耳边说道:“我是小狗,你呢?你是不是我的……” 他最后几个字是凑到傅静秋耳边说的,吐字时还刻意触了触她的耳廓,成功的让傅静秋害羞的全身都抖了起来。 眼见的小姑娘真的要恼了,冯希文这才正经了些,他安抚的拢了拢傅静秋的长发,和傅静秋商量道:“考完高考后,我打算去一趟G省。” “去G省?” 冯希文点了点头,把/玩着傅静秋的小手轻声说道:“这段时间,我贩鱼大概赚了这个数。” 他比了五,在傅静秋圆睁的杏眼中补充道,“是五万。” “这笔钱,说多,很多。但要说少,却也不值一提。更终于的是,现在跟风贩鱼的太多,我准备将这笔生意交给村里,以后就不再继续了。” 傅静秋点了点头,“不卖也好,那些眼红你的人,哪知道你起早贪黑的辛苦跟风险。你好好休息几天,刚好为高考养精蓄锐。” 心爱的人心疼自己,让从来都是孤军奋战的冯希文心中一暖,越/发放柔了声音,“现在南方发展的越来越快。我想趁着开学前的这段时间,去南方看看,有没有什么商机。” 傅静秋却知道,事情哪有他说的那么简单。1978年,中央政府虽然宣布了改革开放,但仍是摸着石头过河。G省真正要发展起来,还是要等到80年代,他现在去,说不得还会被当成盲流。 “我跟你一起去。” 迎着冯希文不赞同的眼神,傅静秋坚持道:“你最远,也不过去过省城。突然说要去G省,我哪里放心的下。” 冯希文哑然,他改怎么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早已在南方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绝不是她想象中的愣头青。更何况,他这次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眼见的不说实话,傅静秋就要执意跟着他。冯希文也终于体会了从前听人说起的甜蜜的负担。他想了想,终于对傅静秋说了实话。 “其实,我去G省只是顺路,真正的目的,是想去一趟港城?” 傅静秋一下子激动的坐了起来,“不行,那里现在是英属殖民地,你去那算偷渡的,太危险了!” 149.七十年代 冯希文没想到, 傅静秋居然对港城的现状那么清楚,他犹豫了一会,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目的。 前世, 他除了挣钱, 最大的兴趣就是看球赛。作为一个阿根廷球迷, 他曾无数次回看1978年阿根廷世界杯决赛那场阿根廷和荷兰的决赛。在加时赛里, 阿根廷以3:1的成绩打败了劲旅荷兰, 首次拿到了世界杯冠军。 买对比分, 决赛的赔率是1:187 靠着这笔赌球的资金, 他就能拿到一笔足以参加接下来的世界变幻的本金。70年代末,80年代初,是风云激荡的几年。 1979年底,世界第二大石油出口国伊朗将会引发第二次石油危机,紧接着的两伊战争将会让石油产量暴跌,一直到80年,石油价格将不断上涨。 这直接导致了美元的上涨, 为了减少贸易逆差, 1985年,美国将主导签订广场协议,强制日元升值。这不仅打击了日本的对外出口, 更使大量国际热钱纷纷涌/入日本, 炒高房价恶意做空, 直接从日本本国卷走了一半的外汇储备。 在这样国与国之间的角斗里, 他冯希文如今不过汪/洋间的一只小虾米。但他有信心, 只要给他几年时间,他也能成长为汪/洋中的弄潮儿。 世界每一次金融危机,数以万计的蒸发财产都被有心人在腾挪中攫取,重生一次,冯希文当然不愿意浪费这其中的先机。 然而这一切的计划,都不是他手头这五万块钱可以支撑的。 阳光下,傅静秋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亮晶晶的,层层光华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然而冯希文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说起自己的先知和抱负。 他动了动唇,有心想说些什么敷衍过去,“我……其实我去港城,是想去看看充分发展的自由商业社会是什么样……” 然而他话说到一半,就再也说不出口。他不愿意骗她,但说出重生这件事?冯希文从心底泛起了一阵阵抗拒。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伸手捧起了傅静秋的小/脸,“我想去港城,是因为去哪里将有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抓/住这个机会,我就能更快的给你更好的生活。” 傅静秋侧脸在他掌心蹭了蹭,轻声回道:“然而这个机会背后也意味着更大的风险对不对?” 她柔嫩的指尖小心的在冯希文眉心滑过,“我知道,你有很多自己的想法。但去港城和你去省城贩鱼甚至去南方见世面都不同。这其中的风险,将是千百倍的。” “万一你有了什么不测,你要我……” 傅静秋哽咽了片刻,接着说道:“你要小琴,小武怎么办?他们可只剩你一个亲人了。” 冯希文一时语塞,重来一世,他变得激进了许多。 一时的成功麻痹了他,让他以为自己可以无往而不胜,偷渡去港城的风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但他被唾手可得的财富冲昏了头脑,都说国人尚赌,小到日常,上到国运,都能拿来赌,冯希文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如此赌徒的本性。 见他一直没有说话,傅静秋眼中划过一丝失望,她一把推开了冯希文,扭过身子赌气道:“你去吧,你要有个万一,我立马再找。都说A大学风蔚然,满是青年才俊。也不知道……唔。” 傅静秋被冯希文反身带进了怀里,男人以唇堵住了冯静秋接下来的话,她想要反抗,双手反被冯希文的单手扣在了身后,她被迫抬头挺胸,乖乖的任冯希文攫取她口中的甜蜜。 冯希文趁势将她抱到了桌子上,长/腿一伸,便不容置疑的的禁锢住了她。动作间,他的唇在她的脸颊,唇边不断流连,略带胡渣的下巴摩挲间让傅静秋一颤一颤的战栗起来。 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呼吸间渗出了一层薄汗,他低头抵住了傅静秋的额头,羽睫相交间哑着嗓子说道:“真想在你身上烙下我的烙印,这样你就再也跑不掉了,无论是谁,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 他粗粝的指尖轻轻的将傅静秋颊边碎发拢到了耳后,眼中满是深情眷念,“我这个人,总是孤身一人,虽然下有弟妹,却仍没有学会负责。直到遇见你,才知道什么是怕。” 刚才,她脱口而出的话,不过短短几句,便让他的心脏像是缺了一块般疼。 傅静秋柔顺的投进了他怀里,手臂环腰揽住了冯希文,甜蜜的勾唇笑道:“那你说的前所未有的机会怎么办?就这么错过吗?” 她撅了撅嘴,仰头看向冯希文,“万一,你以后后悔了,怪我怎么办?” 冯希文按着她的小脑袋将她压回了怀里,自信的说道:“错过这一次机会,仍有无数次机会等着我。” 远的不说,1980年,为了维护美元世界货币的地位,美国公然打压国际金价,长达12年的黄金牛市由此转熊。到时候,他只要利用杠杆从中做空,同样可以收获大笔利润。 如今国家正是大力引进港资,在A市这样风起云涌的地方,想办法弄到一个合法的入境资格并不是不可能。钱没了可以再挣,但怀中这个娇宝贝,他历经两世却也只得一个她。 冯希文紧了紧手臂,低头轻吻傅静秋的发顶。一时间竟觉得只要能拥着她,便是一无所有也值得了。 考完高考,傅静秋以高分成为了本市的理科状元,得益于她的考前突击辅导,冯希文也擦线考上了A大。 通知书到的那天,她拖延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期期艾艾的带着冯希文见了傅爷爷。 为了避免进一步刺激老爷子,傅静秋没有让老爷子看到梁哲寄来的退婚信。然而只是听傅静秋的几句转述,便足以气得傅老爷子手上青筋暴起,连连拄地,恨不得立即冲去A市替孙女讨一个公道。 然而再傅静秋叫出等在门外的冯希文后,老爷子反倒愣住了。在听说两人如今情投意合,已经互许众生后。老爷子却并不如傅静秋想的那样开心。他沉默了片刻,淡淡说道:“大丫,井里窖了新摘的西红柿,你去洗洗。” 言下之意,是要支开傅静秋。 傅静秋和冯希文交换了一个眼神,乖巧的起身出了屋,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傅老爷子冷眼旁观了两人的眉眼官司,面上却始终绷得紧紧的,看不出喜怒。 “希文,你/爷爷,他对老头子有恩呐。” 傅老爷子拄着拐杖回忆起了往事,“当年他是少爷,我是长工的儿子。可惜我们却一起被国军抓了壮丁。当时,我们被堵在山坳里,半点吃得都没有。只能等着委员长空投的烧饼。后来,大家越来越饿,我是饿得站不起来了,他还惦记着给我抢双胶鞋吃。” “后来,我们运气好,活着遇到了解放军。少爷惦记着家里,选择了回家。我不同,我爹娘都死得早,早已经是毫无牵挂,便留了下来,加入了解放军。” “再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人微力薄……” 冯希文摇头道:“老爷子言重了,我爹娘的丧事,都是有老爷子您在背后帮衬才能让他们入土为安。我们子妹几个,也是托您老的福,才能安然长大。您的恩情,我们一家都忘不了。” 冯希文说的是真心话,他们家是地主后代,黑五类。放在外头,那就是人人喊打。可是在傅家村,因为傅老爷子的通融,他们一家却能安静的度过了艰难的岁月。就连前段时间他的贩鱼计划,背后要是没有傅老爷子的放手,他也未必能这么顺利。 傅老爷子摆了摆手,“这段时间,你做了不少事,老头子我冷眼旁观,也知道你是个出息的,如今又考上了大学,将来我见了你/爷爷,也能告诉他,他冯老头的大孙子是个好的。” 他咳嗽了一声,满是褶皱的脸上多了几分真实的动容,“我们家大丫,我对不起她。我送她读书,送她见世面,却一手干预了她的婚事。她悔婚,是我们傅家背信弃义,对不起你。” 话说到这,老爷子抬起了松弛的眼皮,浑浊的眼中露出了道道利芒。他直直的盯紧了冯希文,一字一句问道:“如今你们又走到了一起,你真的能保证,心里没有埋着根刺?” “我们傅家的孙女,即使是被退了婚。也不愁没有好人家,如果你不能好好待她,依我看,还是就此作罢。” 冯希文此时才明白,老爷子铺垫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句警告。他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他起身跪到了傅老爷子的面前,“老爷子,我冯希文以冯家列祖列宗发誓,将来要是欺负了静秋,天打五雷轰,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他诚恳的看向傅老爷子,认真的保证道:“我是真的爱静秋,她能和我在一起,我感激还来不及,绝不会心里有刺。爷爷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她。” “想不到在这个小世界,还有幸能见到真君跪地的场面。我九乌也不枉此生了!” 院子里,一字一句向傅静秋学嘴的小熊猫激动的上下扑腾着,憨厚的熊脸上写满了激动。 “好了,你再嘚瑟几句,将来羿昔知道了。罚你去九天玄女峰采集真露的话我可不管你啊。” 傅静秋一句话就让上蹿下跳的小熊猫像被点中了哑穴一半直/挺/挺的坠到了地上。它正想蹬腿撒娇几句,正屋的门就嘎吱一声开了。 “静秋,爷爷喊你。” 傅静秋懒得再看小熊猫那骇得四处乱蹦的活宝样,端着水灵灵的小西红柿站起了身,经过冯希文时,她捻了一个塞进他嘴里。却被他趁机咬了指尖一下。 “哎呀,你啊!” 傅静秋嗔了他一眼,估计屋里的爷爷,不敢再打情骂俏,只轻轻拧了他一把,便掀帘子进了屋。 “爷爷,西红柿可甜了。” 傅老爷子配合的拿了一个,点头称赞道:“是不错,一会你回去的时候都带上,我年纪大了,不能多吃。” 傅静秋关心道:“我听说那首都的医疗条件可好了。等我把路问熟了,要不带您也去看看身体,顺便再看看天/安/门,主/席像?” 怕浪费钱,傅老爷子下意识的想拒绝。然而看着孙女殷切的目光,他心中一软,老怀大慰道:“好,爷爷啊就等着享孙女的福喽。”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蓝布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个小布包,洗得泛白的手绢里,赫然包着一卷卷的钱。 “你考上了这么好的大学,爷爷没啥能给你。穷家富路,你把这些钱带上。喜欢什么就自己添置些。” “不不不,我能要。爷爷,我有钱,你看,我还特意带了100块钱准备给您呢。” 手绢里的钱卷得整整齐齐,显然是傅老爷子攒了不知道多久的养老钱,傅静秋怎么能要。 她连连推拒,眼见着傅老爷子要生气了,她便凑到了老爷子身边,轻声将自己怎么去省城帮忙补的确良衬衫,画假领子图纸挣钱的事情说给了老爷子听。 “所以啊,您孙女我有钱。再说了,我考上了市状元,市里还要奖励我100块钱呢。我啊,就是个小富婆。” 孙女自己想办法挣了钱,本是应该开心的事。但傅老爷子心里却揪着疼了起来。 他知道,孙女这是被她爸寒了心,只能靠自己,早做打算。一时间,他又恨自己,自以为接受了革命教育,却还是放不下传宗接代。为了个别人家的孩子,反倒委屈了孙女。 想到这,傅老爷子便将原本想要提起的替儿子说和的事情咽回了肚里。儿子做错了事,伤了孩子的心。孩子不愿见他,自己这老头子又何必再站出来戳孙女的痛处呢? 他摇了摇头,执意将两卷钱塞到了傅静秋手里,“你挣的是你挣的,爷爷给你的是爷爷给你的。你/爷爷我每个月都有不少津贴,你不用为我/操心。” 他话都说道这份上了,傅静秋也只能接下了他的这份关心。 “对了,爷爷,这就是我设计的假领子。我特意给您做了两个,平时搭配这个纯棉的布衫穿。透气又凉快。” 这件布衫就是她当时拿去向徐婶子请教尺寸的衣服。当时说是给梁哲做,但她从头到尾都没打算给这负心汉做什么衣服。便放宽了尺寸,改为给老爷子做。 傅老爷子面上虽然还持重,但眼里确实难以掩饰的高兴。两人又说了几句,说好了临走那天老爷子送她去镇上,傅静秋和老爷子告别,跟着冯希文一起离开了傅家老宅。 既然已经说开,两人便大大方方的走到了一起,走到一半,村口便传来了吹唢呐的声音。 “有人成亲吗?怎么没看到新娘子?” 推着板车运稻谷的刘老四一家笑道:“哪有什么新娘子啊,二婚头,不,三婚头还差不多。” “怪不得何燕会在家里会情郎,搞半天,这都是跟钱小蝶学的啊。” “那可不,这钱小蝶还抱个孩子呢,眼看着傅东那边是没指望了。也不知道怎么勾搭上了邻乡的熊瘸子,这不,愣是说动了那傻/子来迎亲呢。” 傅静秋惊讶的脱口而出:“熊瘸子?” “对啊!” 冯希文低头问道,“怎么了?” 傅静秋摇头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有些没想到罢了。” 冯希文以为傅静秋还在意从前受到的伤害,怜爱的攥了攥她的小手,柔声哄道“都过去了。” 傅静秋喃喃自语,“是啊,都过去了。” 前世,熊瘸子花钱从钱小蝶手里买下了原主,却暴虐成性,生生逼死了她。没想到这一世,钱小蝶却自己嫁给了熊瘸子。 他们俩一个阴毒一个残暴,倒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150.七十年代 一大早, 梁母就把梁父喊了起来,两人这几天将梁家打扫的焕然一新,又赶早买了不少新鲜菜, 就是为了招待今天将要来梁家做客的罗婉云。 半个月前, 梁母无意在厂长办公室偶遇罗婉云, 才知道她家和厂长算是世交。厂里新进了一批外国仪器, 厂长特意请罗婉云这个外语系的高材生来帮忙翻译文件。 听罗婉云喊她伯母, 厂长当时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后来旁敲侧击知道梁哲和罗婉云是关系不错的同学, 没几天, 停职了半年多的梁父就接到了厂里的复职通知。 直到这时,梁母才对罗婉云的家世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 无缘无故,一个女孩子凭什么这么帮他们家。梁母心里顿时敲起了小算盘:只怕,这姑娘是看上他们家梁哲了。 能和一个国营大厂的厂长家是世交,这姑娘家该是多好的背景啊。 因此,梁母便打蛇随棍上的要求梁哲请罗婉云回家吃顿便饭,算是对她表达谢意。 梁哲此时才知道, 罗婉云居然在背地里帮了他们家这么大一个忙。然而不同于沾沾自喜的梁母, 梁哲的心里却颇为不自在。一个家世优越的女孩子喜欢自己,固然值得高兴。但也无形中让梁哲觉得自己矮了罗婉云一头。 虽然理智告诉他,应该把握机会, 有捷径不走是傻/瓜。但另一方面, 他总会莫名想起愿在Z省的傅静秋。 当初, 他同她接触同样目的不纯, 但这个水晶般剔透的女孩子却是在用全身心还不保留的爱着他。 而罗婉云, 莫名的,梁哲就是能感觉到,对方对他,更像是一种征服欲。更重要的是,他总觉得,罗婉云不像她表现的那么温柔平和。但一看她配合的捧梁母场,梁哲又觉得是自己想错了。 “小哲,发什么呆啊。快给婉云夹菜啊。” 梁母轻推了梁哲一把,笑眯眯的对罗婉云说道:“阿姨手艺不好,婉云你将就着吃啊。” 梁哲闻言连忙挥去了脑海中的思绪,给罗婉云夹了一筷子香酥鱼。 罗婉云微不可微的皱了皱眉,咬了几口,勉强吃了下去。心里却在默默嫌弃鱼处理的不够好,根本没有入味。 梁母却越看罗婉云越满意,心里更加庆幸自己早早甩掉了之前那个农村丫头。眼前的罗婉云样样都好,就是吃得少,人也太瘦了,怕是将来不好生养。 这边梁母已经将罗婉云视为了将来的儿媳妇,殊不知对方同样对他们这一家子不满意,尤其是梁母,一看就是格外强势的那种婆婆。罗婉云在心里暗暗想道,要不是为了彻底拿下梁哲,她才不会来梁家吃饭呢。 吃过饭,梁哲送罗婉云回家。 “下学期就有第一次公派出国选拔了,你决定好要不要参加了吗?” 梁哲侧身避开了身后的自行车,犹豫了一会,轻轻点了点头。 “我会参加的,你呢?” 罗婉云见自己这段时间的潜移默化终于有了成效,连忙高兴的挽住了梁哲的胳膊,“太好了,我们一起吧。对了,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美国,不过难度肯定很大,你呢?” 罗婉云歪头想了想,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啊,我还没想好。不过最好能和你去同一个国家就好了。” 她小鸟依人的靠在了梁哲肩膀上,轻轻问道:“我想问你一件事,我对你的感情,你知道吗?” 梁哲没想到,她会选在这个时候捅破这层窗户纸。一时间,他的眼前走马观花般浮现起无数下乡时的场景。他教傅静秋英文,和她一起在冬天的雪地里背诵普希金的长诗,临行前,傅静秋哭着追在车后。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他内心想要往上爬,想要过得更好的渴望。 回忆是没有重量的。 梁哲闭了闭眼,听见自己回答道:“我知道,婉云,我们在一起吧。” 罗婉云开心扑进了梁哲的怀里,终于,梁哲还是和她在一起了。 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冯希文和傅静秋商量后决定,提前去A市。冯希武和冯希琴年纪还小,冯希文不放心留他们在家。因此决定将两个孩子一起带去A市。 冯希文没法向傅静秋解释自己因为重生一世而对两个孩子的忧虑。却没想到傅静秋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半点没有为难。 她这样干脆,反倒让冯希文满肚子的腹稿无从施展。 看着傅静秋圆溜溜的杏眼,冯希文揉了揉她的头,以为她尚且不清楚其中的困难,柔声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两个孩子跟着我们去A市,暂时肯定是没办法入学的。所以我打算先在学校附近买一套房子。再请个保姆平时照顾他们。至于学业,小学课程我先教着,等他们大一点,能上寄宿学校了,就好办了。” 傅静秋捂着头避开了他的手,“我当然知道他们俩上不了学了。” 眼下户籍管理严格,她和冯希文可以入A大的集体户口,孩子们却不行。她撅了撅嘴,小声嘟哝道:“两个孩子年纪这么小,当然得跟着我们了。你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吗?” 冯希文好笑的捏了捏她的小/嘴,低声哄道:“才没有,我只把你当成我一个人的小丫头。” 听闻可以和两人一起去A市,冯希琴年纪尚小,懵懂得只知道是个很遥远的地方。一直默默忐忑的冯希武却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他早年丧母,和哥哥也是这段时间才亲近了些。因此一直缺乏安全感,害怕会被冯希文留在傅家村。如今能跟在哥哥身边,还有傅老师相伴,自然是万份开心。 不过他生性别扭,即使开心也只是默默躲在被子里笑一笑。当着傅静秋的面,却是始终抿着小/嘴,一副老气横秋的小老头模样。 去A市那天,是个大晴天。傅静秋再三请托赶驴车的刘老四送傅爷爷回村后,才和冯希文一左一右的牵着两个孩子一同上了开往省城的小巴。 有趣的是,这一次,小巴上的售票员还是上次那对傅静秋格外热情的小年轻。 这次重逢佳人,售票员面上一喜,正想殷勤的上前帮傅静秋拿行李,跟在身后的冯希文就面色一沉,大步上前揽住了傅静秋。 “这……这位是?” “他是……” 冯希文却抢着回答道:“我是她丈夫,同志,后面还有人赶着上车,能让一下路吗?” 售票员失魂落魄的让开了,他没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月,心心念念的女同志就变得罗敷有夫。他倒是没有认出冯希文,只能满怀怨念的在背地里默默腹诽冯希文,以此安慰自己破碎的心。 坐到了座位上,因为冯希文一句丈夫而小/脸绯红的傅静秋在冯希琴问出“傅老师变成我们嫂嫂了吗?”一句后更是烫得能蒸鸡蛋。 公共场合,她不便直接反驳,只能偷偷拧冯希文,“你怎么能那么说呢?” 冯希文配合的放松了手臂让她拧,嘴上却一本正经,“你都亲了我那么多回了,难道要始乱终弃,不愿对我负责?” 傅静秋被他的颠倒黑白气的哑口无言,嗫嚅了半天,也只能侧过脸沉默抗议。 一路颠簸着到达A市时,已经是几十个小时之后了。经历过一路上在硬座上的颠簸,饶是冯希文身强体壮,也面带疲色。更不用说身体娇弱的傅静秋了。 两人用录取通知书在招待所开了两间房间,商量好第二天去学校报道转户口。 A市不愧是首都,光是政策的接受度上,就远超Z省。 第二天一早,两个筋疲力竭的孩子还在睡,傅静秋和冯希文就在街边不需要粮票就能直接买早餐的小店美/美的吃了一顿丰富的早餐。 两人商量好,傅静秋先去报道,回来再接替冯希文看着两个孩子。 冯希文歉意的嘱咐了傅静秋好几句,似乎颇为愧疚不能陪傅静秋一起报道。她却觉得没什么,叫了个三轮车,搭上自带的被褥就去了A大。 因为来得早,宿舍里只有傅静秋一个人。她选了个靠窗的下铺,将自带的被褥铺好,又去学校提供的便民中心买好暖壶和搪瓷杯,这才准备回去接替冯希文。 她报考的是外语系,本以为还要几日才能碰见梁哲,却没想到刚一下楼,就撞上了和一个齐刘海少女手拉手的梁哲。 “静……静秋?” 梁哲不可置信的惊呼道,他下意识的甩开了握着罗婉云的手,不安的看着眼前的傅静秋。 “阿哲?” 罗婉云跺了跺脚,满是敌意的看向傅静秋。眼前的少女身上是简单的白衬衣配黑色高腰裤,偏偏肤白胜雪,配上乌发红唇,细/腰/长/腿,前/凸/后/翘,就连朴素的基本款也被她衬得清丽脱俗。 只看梁哲眉间的紧张,罗婉云的心里就敲起了鼓。 梁哲是A大中文系有名的才子,最近刚刚在杂志上发表了不少长诗。更是被破格邀请加入了作协,成为了A市最年轻的新锐作家。可以说是前程似锦。更重要的是,他人长得清俊儒雅,听闻罗婉云成了他的女朋友,不知道多少女孩在背地里心碎。 罗婉云虽然自恃家境优越,却也知道,自己只算得上是中人之姿。因此,她对梁哲看得格外紧,上课下课都要跟在梁哲身边。 她分明已经隔绝了所有的威胁了,眼前这个女/人又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罗婉云充满占有欲的搂住了梁哲的胳膊,扬着下巴质问道,“阿哲,她是谁?” 151.七十年代(双更) 梁哲瞥了傅静秋一眼, 犹豫道:“她……她是……” “我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傅静秋平静的回答道,她从包里掏出了梁哲订亲时留下的西马手表,“梁知青, 这是你在我们傅家村下乡时忘在房间里的手表, 我爷爷特意收了起来, 让我带给你。” 她不容置疑的将手表塞进了梁哲手里, 定定的盯着梁哲的眼睛, 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如今手表已经物归原主, 我们俩, 也就两清了。” 梁哲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愣愣的攥着手表,半天说不出话。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傅静秋会这么的平静,淡定,仿佛他们之间真的就像她说的那样毫无瓜葛。 “我还有急事,再见。” 眼看着傅静秋就要走, 一连恍惚的梁哲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拉住她, “静秋,你等一下!” 紧握他手的罗婉云心中一紧,指甲深深的掐进了梁哲的肉里。 罗婉云目光惊疑不定的在两人之间游移了半天, 心中越/发不详。她还从没见过梁哲这么在意一个女孩子。她一直以为, 他就是天上的风筝, 注定要漂浮不定, 却没想到, 他也有为另一个人不安忐忑的时候。 “阿哲,你怎么了?” 眼看着傅静秋已经走远,梁哲扭头试图抽/出自己的手,却被罗婉云抓的更紧,“阿哲,那个女生,叫静秋?” 梁哲心神不定的将手表揣进了口袋里,喃喃道:“对,她是静秋。” 电光火石间,罗婉云想起了之前苗珍说起的,梁哲在下乡时曾惹下的桃花,那个女孩,好像就叫静秋。 难道,那个乡下丫头追到A市来了? 罗婉云陡然多了几分危机感,“梁哲,你不要忘了,我才是你的女朋友!” 她远比平日尖利的嗓音让梁哲眉间多了几分不耐烦,随口哄道:“是,你当然是我的女朋友。” 刚才,他有心想找傅静秋问个清楚。然而看着身边的女朋友,他又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才是,至少,不用再费心向傅静秋解释自己的无奈放弃。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起离开前傅静秋抹着眼泪软语相送的情景。短短几个月,她怎么会变化这么快呢? 疑问在梁哲心里越画越大,他深吸了一口气,敛去了所有的心事,柔声哄道:“她只是我从前下乡时认识的一个老乡罢了。好了,婉云,你也到宿舍了,上去吧。” 罗婉云撅了撅嘴,有心想再追问,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强行将话咽了回去。 也许,梁哲刚才的恍惚只是因为紧张,毕竟,他一直瞒着她下乡时的事。看来,他还是在乎自己的。是了,一个早被他抛弃的乡下丫头,就算有几分姿色,又哪里比得上自己呢。 心中一定,罗婉云脸上又多了几分笑意,她绕着耳边的长发撒娇道:“我知道你们晚上有文学社的聚会,下午5点我去找你。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梁哲顿了顿,点头道:“好,到时候见。” 目送罗婉云上了楼,梁哲的眼中瞬间覆满冰雪。 他没有想到,确定关系前知书达理的罗婉云确定关系后会变得这么缠人,他生活的大小事她都要事无巨细的一一过问,恨不得彻底掌控他的所有社交行踪。 尤其是女同学,文学社里和他不过是点头之交的女生罗婉云都要满怀敌意的宣誓一番主权,仿佛像是有被害妄想症。 她就像蛛丝,细密的纠缠在他的生活里,简直让他窒息。 这段时间,他靠自己的才华同样展露了头角,一时间,他竟开始怀疑,当初选择和罗婉云在一起,究竟是对还是错。 “主人,你太厉害了,就刚才短短几分钟,梁哲就补回了之前熄灭的一朵花。这是怎么回事啊?主人你不是完全没有搭理他吗?” 傅静秋轻哼了声,“傻/瓜,你不知道,在感情里,有一种东西叫落差感。她明明那么爱我,怎么一转眼就冷漠了?” “一直以来,我在梁哲的心里就是痴痴仰望他的单纯少女。如今冷眼相对,他肯定会患得患失,冥思苦想。越是想,越是放不下。这不,成功的回到了五朵花。” 小熊猫拍着小爪子鼓掌道:“主人太厉害了。只是我看刚才挽着梁哲的女/人面露不善,说不得又是个满肚子坏水的何燕。” 傅静秋招手上了辆三轮车,“随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要想来害我,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一路回了招待所,傅静秋也没提起遇见梁哲的事。等到冯希文报完道,已经是下午一点了。住招待所到底不是长远之计,拿着刚迁好的集体户口,冯希文就开始走街串巷的找起了房子。 给聚众蹲在街头的几个小伙子一人一块钱后,一个剃着板寸的男孩就熟门熟路的带着他进了条巷子。 十六七岁的男孩,瘦条条的穿着间跨栏背心,裤腿空荡荡的能灌风。见冯希文给钱大方,他熟络的叫起了哥。 “哥,你打算买什么样的房子?楼房差不多都是机关单位分的福利房,你要想要,我也能帮你打听。要是考虑四合院的话,鼓楼大街的老孙头倒是打算卖了他的院子,不过,他那院子里有个苦难户,你看……” 冯希文停下了脚步,指着眼前的大门问道:“就是这个?” 郁郁葱葱的梧桐树下,胡同里零星分布了三四个四合院,男孩带着冯希文看的是最靠近胡同口的院子,青石板台阶扫的锃亮,大门上还有不少锈渍斑斑的铜钉,显然是饱经风霜。 男孩点了点头,扯着嗓子喊道:“老孙头,老孙头,我带人来看房子了。” “姜小六,你再这么没大没小的,小心我抽你。” 一个穿着卡其色布衫的老头打开了门,他拄着拐杖对男孩挥了挥,对方身子一闪,灵活的躲开了。老头也没生气,仰起头透过老花眼镜细细的打量起冯希文。 “小伙子,是你要买房?” 老头眼睛虽然浑浊,目光却很是锋利,“要买我的院子,可是有条件的。” 冯希文笑了,“老人家,您先让我看看院子怎么样,再谈条件行不行?” 老头咳了咳,侧身让两人进了院子,四四方方的格局敞亮周正,最让冯希文喜欢的,是院子里的一口深井,看上去幽深澄澈,瞬间让他想起了老家的小院。 “房子不错,只是不知道您说的条件是?” 老头拄着拐杖坐到了石凳上,他伸手比了比门窗紧闭的侧屋,“那里,住了个烈士遗孀,是国家安排她租住在这的。老太太不容易,你要保证,在她自己决定走之前,不能赶她,也不能收租金。这就是我的条件。” 姜小六收了冯希文的好处,自然要帮他说话,连忙吆喝了起来,“我说孙老头,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这一个方老太太住着,我哥一个大男人住着也不方便啊。” “我不用谁帮我养老!” 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老太太开门走了出来,“我自己有退休工资,腿脚也灵便,用不着谁帮我养老。” 她转头看向冯希文,“小伙子,实不相瞒,我家里有房子,住在这,只是为了留个念想。租金,我绝对照付,你千万不要把我当成是拖累。” 冯希文一时有些茫然,“您这意思,我怎么没明白呢?” 还是姜小六快言快语,几下把陈年往事解释了个清楚。 原来,住在这四合院的老太太姓方,丈夫病逝后,女儿远嫁去了美国,儿子又死在了战场。儿媳妇改嫁后,她就成了孤苦伶仃的烈士遗孀。 方老太太不愿意去异国他乡投奔女儿,这四合院,是她出嫁时的陪嫁,动/乱时辗转到了孙老头手里。她孤身一人,就想着住回从前的院子,靠着回忆往事聊以度日。 冯希文敏感的察觉到,姜小六话中仍有不少保留,比如,为什么孙老头打算卖房子?他和方老太太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能拥有一座四合院做陪嫁,方老太太年轻时也必定不是普通人。 不过,他想这些和他都没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是一个买房人,银货两讫,房管局一过户,房子再多的往事也影响不到他。 “老太太您是烈士遗孀,住这当然没有问题。是这样的,我和我未婚妻都是A大的新生,之所以急着买房,是为了找地方安置我的弟弟妹妹。” “我父母早逝,只能带着弟妹来上学。这套房子,基本上就是我和我未婚妻再加弟妹四人而已。” 一边说着,冯希文一边掏出了学生证,“这是我的学生证,孙老爷子,您看,要不您就报个价?” 翻来覆去的将冯希文的学生证看了又看,孙老头这才点头。最后,两人敲定了一万元的价格,因为冯希文大学生的干部身份,房管局的工作人员倒是很迅速的帮他办理了过户手续。 孙老头没想到,衣着平平的冯希文居然能这么痛快的就掏出一万块现金。对冯希文倒也多了几分刮目相看。 拿到产权证书后,冯希文就彻底的成了四合院的主人。 在给了忙前跑后的姜小六5块钱好处费后,笑的合不拢嘴的姜小六彻底将冯希文当成了大哥,一口一个哥叫得格外亲热。 “哥,我就住在胡同底,有事,您招呼一声就行。” 冯希文没兴趣和他多说,急匆匆的就赶去招待所接傅静秋和两个孩子。傅静秋没想到,短短半天的功夫,他不仅报完了道,还顺便买好了房子。 “我怎么感觉你买房子就跟买大白菜一样呢?” 冯希文接过她手上的帆布包,“我一看那院子,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到了四合院,傅静秋果然很满意,“这里还有一口井,感觉像回到了我们傅家村。” 和方老太太打过招呼,两人就准备带着上蹿下跳的两个孩子去外头逛逛,却没想到刚拉开门,就撞上了一个熟人。 “冯希文?!傅静秋?!” 背着军绿色斜挎包的苗珍难以置信的惊呼道,“你们怎么来A市了?” 两人也没想到,会再次遇见苗珍。只是不等傅静秋回答,一个瘦高的男孩就端着个大瓷碗一下子将苗珍挤到了一边。 “哥,哎,这是嫂子吧,嫂子好!我是姜小六,您叫我小六就行。这是弟弟妹妹吧,真可爱。” “我妈听说我承了大哥这么大的好处,特意要我端一碗饺子给两位当乔迁礼。新鲜出炉的大白菜猪肉馅,保准好吃。” 苗珍被挤得撞到了墙边,气得直跺脚,“姜小六,你有病啊!没看到我站在这啊!” 姜小六歪头嗤笑道:“哎呦,这不是苗大小姐吗?怎么,您堂堂大学生,还愿意和我们这些胡同串子说话啊。” 苗珍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冯希文,“你,你们怎么会来A市?” 冯希文莫名的不喜欢她看自己的眼神,皱了皱眉,半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倒是傅静秋伸手挽住了冯希文的胳膊,笑眯眯的回道:“我和冯大哥考上了A大,家里孩子没有大人看,就一起带了过来。” “苗知青,你也住这吗?” 听闻冯希文考上了A大,苗珍心里顿时像打翻了调料瓶,酸甜苦辣五味杂陈。从前她瞧不起的黑五类,居然也有了出人头地的一天。 不对,傅静秋怎么挽着他?她,她不是喜欢梁哲吗?难道,被梁哲甩了之后,她又巴上了冯希文? 苗珍攥紧了拳头,只觉得眼前的傅静秋格外刺眼,她咽了咽口水,恨铁不成钢的对冯希文说道:“冯……冯希文,你既然已经考上了大学,说明你是不断在追求进步的,怎么能找傅静秋这种坏女/人呢?” 虽然明白苗珍对自己有敌意,但傅静秋没想到,她居然赤/裸裸的就对自己进行起了人身攻击。然而不等傅静秋反驳,一直不耐烦的踢着台阶的冯希武抬手就将手里揉搓了半天的杂草扔到了苗珍身上,“不准你骂我嫂嫂,你才是坏女/人。” 傅静秋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冯希武,“小武,不许随便扔东西,我教你的你都忘了吗?” 冯希文扯过冯希武,随口管教了几句,扭头不悦的对苗珍斥责道:“我未婚妻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在我眼里,她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还有,你是哪位?一个陌生人,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划脚?” 苗珍如遭雷劈,在他心里,自己居然只是陌生人? 分明,分明她从前还和他说过话的,虽然后来自己主动拉开了距离,但是,但是他也不能就这么忘了自己吧。 端碗站在一旁的姜小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苗珍啊,没听见我哥说根本不认识你吗?瞎套什么近乎呢?还不快滚?” 苗珍羞愤欲绝,她红着眼恨恨的看了傅静秋一眼,捂着脸跑开了。 还气鼓鼓的冯希武满手的草汁,傅静秋好气又好笑,拉着他回屋洗手,姜小四也灵活的跟着几人进了四合院。 院子里,傅静秋打了点井水,一边帮冯希武浇水,一边柔声教导道:“以后,无论遇上多么没礼貌的人,我们的第一反应,都不能是动手。知不知道?” 冯希武鼓着小/脸点了点头,闷声嘟哝道:“知道了。” “好了,其实,我很高兴小武维护我哦!” 傅静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不过,小武终于喊我嫂嫂了,我还以为,要等很久很久小武才会这么喊我呢。” 冯希武的小/脸瞬间胀得像个红番茄,他抿了抿唇,低头像个小炮仗一样跑回了屋。 正屋里,姜小六正绘声绘色的向冯希文说起苗珍家的奇葩事,“他们一家租的也是孙老头的院子,找他们家收个房租啊,那比登天还难,这还不说,还在院子里加盖棚子,房管局来了好几趟了,怎么都管不了他们家那个撒泼耍赖的刁老太婆。” “反正我们胡同的人都不喜欢苗家,这苗珍也最是假模假式,从前我妈还同情她这个老大,摊上这么一家子,有啥好吃的都不忘给她一份。她倒好,嘴上说得好听,考上了大学就拽起来了。好像生怕我们家赖上她似的。” “我呸,她还不如撒泡尿照照,就她那德行,我能看上她?” 他说起话来手舞足蹈的,配上那嫌弃的语调,格外生动。傅静秋擦手进了屋,刚好听到最后一句,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傅静秋本就生得美,逆着光一笑,瞬间惊艳满堂。尤其是她唇边绽开的小小梨涡,娇妩中更添三分灵气,不仅让姜小六讪讪的红了脸,就连喜怒不形于色的冯希文也忍不住喉头一紧,眸色深得吓人。 姜小六最会看脸色,一下子站了起来,也不敢多看傅静秋,低声说了几句一会再来拿碗,就一骨碌的出了四合院。 “这个苗知青,从前就讨厌我,我还不知道是为什么?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来是男色误人。” 傅静秋软软的坐到了冯希文膝上,伸手捏了捏他高/挺的鼻梁,“说,你长得这么俊,背地里到底招惹了多少人?嗯?” 冯希文揽紧了纤腰,下巴搁在她颈窝,无辜的喊起了冤,“我发誓,从头到尾,我都没跟她说过几句话。” 说起苗珍,冯希文的眼中闪过一丝晦暗。这个女/人确实跟他搭过几次话。只是每一次,她眼中都带着难以掩饰的高高在上。仿佛和他说话是自降身份。 这种鄙夷,他从很多人眼中看到过,年轻时,或许还会为之刺痛。如今,这些于他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他侧头嗅了嗅傅静秋身上的香气,意有所指的说道:“要不,我们明天就去结婚吧。结婚了,你就知道,你男人的公粮只想交到你一个人身上。” 傅静秋仿佛被烫到一般想要站起来,却被箍在腰间的手臂拉了回去。 冯希文蹭了蹭他,哑着嗓子啧了一声。两人靠得很近,近得能清晰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在震耳欲聋的心跳里,傅静秋垂下了头,露出了一节莹白的颈,“结婚,再等等吧,我……我才刚上大学,心里害怕。” 冯希文揉/捏/把/玩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淡淡的嗯了一声。 她还不急着结,那就再等等吧。历经两世,他等得起。 开学后,傅静秋对学业适应良好,她和善的性格与出众的美貌让她一入学就被誉为外语系系花。 一开始,她和冯希文是打算平时下课就回家照顾两个孩子,却没想到不知怎么,两个孩子倒入了方老太太的眼。也许是想起了自己的子女,从未享过绕膝承欢之乐的方老太太开始教起两个孩子读书写字。 此时,傅静秋才知道,老太太出身名门,还是A大校友。可谓是博览群书,学富五车。教两个孩子,自然是不在话下。 这边承了老太太情,那边傅静秋就隔三差五给老人家做了手帕,买些营养品。冯希文更是一力承担起了老太太的住宿饮食,再不肯收她的租金。 两边都有心处好关系,一时间,日子也就过得越/发融洽。 开学第一个月,是A大的迎新舞会。在这个保守的年代,聚集了当下最具活力的青年男女的大学校园却相对开放。 以舞会的形式会友,不仅可以第一时间帮助新生融入校园,更是男女朋友认识的最佳途径。 傍晚,还没到晚会开始,A大就穿梭着盛装打扮的青年男女。傅静秋特意换上了冯希文之前给她买的布拉吉,入了秋,天气转凉。她在连衣裙外又套了件自己缝的卡其布风衣,腰带一系,便露出了曼妙的身姿。 冯系文换上了傅静秋准备白衬衫,黑色长裤。留意到傅静秋之前织得卡其色针织衫和她的风衣正是一套后,饶是冯希文平日里性格深沉,也忍不住被心头的蜜/意甜得唇角上扬。 152.七十年代 新生舞会在A大的大礼堂举行, 一台卡式录音机就是全部的音响,《青年友谊圆舞曲》悠扬的前奏一响起,站成两排的男女学生就手拉手的跳起了舞。 队伍循环往复的在圆圈与两排中变幻着, 跳完开场舞, 音乐换成了《蓝色多瑙河圆舞曲》, 交谊舞会正式开始了。 灯光下, 傅静秋的裙摆摇曳旋转间在舞池里绽放出了一朵朵花, 她纤细笔直的小/腿若隐若现间白得耀眼, 明明动作尚显生疏, 却引来无数人关注。 然而让无数有心寻芳的学长扼腕的是,翩翩起舞的少女的腰间紧紧的环着一只大手,拥着她的男人五官深邃立体,眉间带着几分冷淡,偏偏低头看向怀中少女时,如寒冰乍破,含笑间柔情似水。 冯希文不是瞎子, 自然能感受得到那些围着傅静秋打转的目光, 他颇具占有意味的环顾了四周一圈,轻哼着对眼前波光潋滟的傅静秋嘟哝道:“真想把你藏起来。” 傅静秋挠了挠他的手心,“怎么藏?” 冯希文眸光一动, 刻意压低了嗓音, 慢条斯理的说道:“瞧你细皮嫩/肉的, 一口吞下去, 藏到肚子里好不好。” 傅静秋鼓了鼓脸颊, 伸指对他勾了勾,冯希文配合的低下了头,傅静秋张嘴轻轻/咬了他一口,饶有兴味的笑道:“嗯,不错,孜然牛肉味的。” 冯希文伸手摸了摸唇,痞气十足的舔出一道水渍,手臂一紧,将傅静秋压回了怀里,喷吐着热气在她耳边哑声说道:“我这还有更好吃的,回去再给你尝尝好不好?” 不提傅静秋的嗔怒,只看两人对视间的默契与耳鬓厮/磨间的亲密,就足以吓退不少有心结识佳人的路人。然而也有不通世事的二愣子,圆舞曲一停,一个男人就大步上前向傅静秋伸出了手。 “你好,美丽的小姐,能有幸知道你的名字吗?我是Kevin,不知道我是否能和你一起跳一支舞?” 来人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他身上的米白色青果领西装让他在满堂沉闷的色彩里鹤立鸡群,配上澄澈的蓝眼睛与闪耀的金发,仿佛自带聚光灯。 傅静秋有些惊讶,她握紧了身边气息危险的男人,摇头用英语拒绝道:“您可以称呼我为傅,谢谢您的邀请,不过我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一会。” 大门口,精心打扮的罗婉云拽着一脸恍惚的梁哲往礼堂里走,“阿哲,你快点,我听说今天美国梅隆财团的继承人也会来参加这次的新生舞会,既然将来我们打算留在美国,跟他套套近乎肯定没错。” 梁哲却有些魂不守舍,下午,他回家拿西装,却发现了一件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爸妈,居然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截下了傅静秋给她写的信,并且以他的名义给傅静秋写了退婚信! 如果不是他妈看到他手上的西马手表太过惊讶,一时露了形,他还真没想到,父母居然早就知道傅静秋的关系。 一想到静秋收到退婚信时的绝望,梁哲的心就像被小虫啃噬,疼痛里泛起阵阵愧疚。然而梁母振振有词的反驳却让他无言以对,“我和你爸也问过你手表的事情了,当时你不也没说你把手表送去当聘礼了吗?” “儿子啊,你现在既然已经和婉云在一起了,就把那乡下丫头忘了吧。婉云多好一孩子啊,妈这么做,那都是为了你好。” 是啊,父母是为了他好。 梁哲还能说什么,向父母否认他的动摇吗?说到底,是他先犹豫了,所以才会给父母信号,斩断了他和傅静秋的缘分。 怪不得,那天重逢,她会变得那么冷漠。在她心里,自己就是一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吧。 “在那,阿哲,快,我们过去。” 罗婉云四处张望着,终于看见了人群里显眼的金发,拉着梁哲挤到了Kevin身边。 “Kevin,我是A市八校联合英文俱乐部的负责人Helen罗,我们之前在餐厅见过,你还记得吗?” 被人打扰,Kevin无奈的摊了摊手,转身看向罗婉云,“你好。” 梁哲却无心陪罗婉云一起搭讪,他怔怔的看着对面艳光四射的傅静秋,惊讶的发现她正小鸟依人的倚在一个高大男人的怀里。 而那个男人,居然,居然是冯希文。 梁哲当然是认识冯希文的,因为他黑五类的身份,梁哲还曾经因此对傅静秋报以万份的同情。 从前,他和傅静秋谈起外面世界的广袤时,也曾劝她,包办婚姻是腐朽的,她还这么年轻,绝不应该屈从长辈的约束,一辈子困在一个没有半点共同话题的男人身边。 记忆里的冯希文,总是穿着打满补丁的破布衫,古铜色的脸上总是满头大汗,脚上占满了泥泞,沉默寡言的扛着锄头在田间行走。 冯希文是沉闷的,他就像是生活在傅家村的阴影里一样,遇到他们这些知青,也会低头避开。 唯一一次冲突,是傅静秋退婚那天,他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暴怒。那时,冯希文浑身紧绷,黑黢黢的眼睛里满是戾气与痛苦。他握着拳头狠狠的打了他几下,却败退在傅静秋的眼泪里。 当着自己的面,傅静秋哭着求冯希文,说她对不起他,是她爱自己。 那一瞬间,冯希文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熄灭了,他脸上是真实的刺痛与狼狈。 作为胜利者,梁哲当然是快意的,但更多的,是同情。 在他的心里,从来没有把冯希文当成是一个正经的对手,如果不是下乡,他一辈子也不会和这样注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男人产生任何交集。这样精神贫瘠,注定盲昧一生的男人,又有地方值得他梁哲重视呢? 如果不是记忆太过清晰,梁哲简直就要以为现在身处梦境了。 冯希文,他怎么会在A大,他们俩靠得这么近,难道,静秋又和他在一起了吗? 不,不会的。他最了解静秋,她说过,没有爱情的婚姻对她来说就是坟墓,更何况当初他们闹得这么僵,静秋是不会回头的。 难道,在他走后,冯希文逼/迫了静秋,甚至追来了A市吗? 梁哲脑子乱糟糟的,半天理不清头绪,连罗婉云的话都没有听清。最后,还是罗婉云用胳膊肘连连撞了他胳膊好几下,他才啊的一声回过了神。 罗婉云被他敷衍的态度气得怒火中烧,她还在这呢,他就盯着傅静秋半天转不开眼,到底有没有把自己这个女朋友放在眼里! 偏偏情况特殊,罗婉云扯了扯嘴角,强行将怒火咽了回去,拉着梁哲干笑道:“阿哲,Kevin听说你是文学系的大才子,特意想和你讨论讨论文学呢。” 当着傅静秋的面,梁哲突然多了几分表现欲,他挺了挺胸,用最自信的态度笑道:“才子称不上,不知道Kevin你有什么想讨论的呢?” 傅静秋对几人之间的话题没有兴趣,虽然没想到这个衣冠楚楚的老外身份还有几分特殊,但也仅此而已了。 她拉着冯希文正打算去一旁休息,却在听到Kevin意有所指的话题时停下了脚步。 Kevin笑眯眯的向梁哲问道:“我很喜欢贵国的胡适先生,他有一句话,说不要为了国家的自由而牺牲个人的自由。这段时间,我置身这个国家,只觉得民众是可怜的。你们没有信仰,也不懂追求自由。实在是一种遗憾与倒退,请问梁你是怎么看的呢?” 梁这没有想到,Kevin会突然问这句话,他犹豫了片刻,吞吞吐吐道:“胡,胡适先生说的自然有道理,只是……” 如果认同Kevin的话,岂不是认同他对国人的批评。梁哲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平易近人的老外,肚子里居然还藏着一肚子坏水。 见梁哲半天答不上来,Kevin笑着摇了摇头,正打算继续说,傅静秋却张嘴插道:“Kevin你对华国文化这么了解,不知道有没有蔡元培先生的一句话,道并行而不相悖,万物并育而不相害。” “据我了解,美国是典型的财阀精英政治。你这位财阀继承人觉得美国很自由。但事实上,就算同在美国,你的观点,布鲁克林的黑人恐怕又未必同意了。” “所以说,这样的讨论又有什么意义呢?” Kevin借胡适嘲讽华国,傅静秋便以美国国内的种族歧视反讽Kevin身处优越阶层站着说话不腰疼。 Kevin没想到,这个灵气十足的华国美人居然如此口齿伶俐,倒让他准备好的腹稿一个都说不出来了。 气氛瞬间凝滞了下来,不等Kevin说话,好不容易找到傅静秋把柄的罗婉云就指着傅静秋的鼻子骂道:“傅静秋,你知不知道Kevin是美国梅隆商会的继承人,他这次来,是带着合同和投资意向来的。得罪了他,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篓子!” 罗婉云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让礼堂里围在周围的A大学生纷纷远离了她。明明傅静秋是维护国人尊严,到了罗婉云嘴里,就成了民族罪人似的。罗婉云为了讨好外国人,也太没有下限了吧。 大家都是热血的年纪,看罗婉云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异样。就连梁哲,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然而这疼里,又莫名的夹杂着几分甜。 静秋,她是为了给自己解围吗?傻姑娘,她不知道就这样站出来,会让她置身风口浪尖吗? 之前傅静秋和Kevin的对话一直用的是英文,此时罗婉云指责她的却用的是中文。茫然无觉的Kevin还是听完了翻译的提示才明白罗婉云的意思。他摇头推开了挡在他身前的罗婉云,微笑着向傅静秋伸出了手,“我想你说的很对,是我想当然了。” “至于罗说的投资,我想她弄错了,这次来华国只是我个人的旅游/行为。这一点,是我一开始就说清楚的。并不存在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相反,正是傅你的回答,让我看到了华国青年一代的风采。如果将来你要去美国,请一定要允许我邀请你来我家做客。” 傅静秋伸手和Kevin握了握手,笑着接过了他的名片。不管这小少爷是真情还是假意,既然他做足了礼貌,她自然也不会咄咄逼人非要争个长短。 这边两人握手言和,那边的罗婉云脸却胀得通红。也不知是谁发出了一阵嘲笑声,整个礼堂的哈哈大笑起来。 她这边对着人家老外奴颜婢膝的,却连人家来这干什么的都没弄清楚。上蹿下跳的,简直丑角一个。 罗婉云从来自诩天之骄子,哪里丢过这种人,她跺了跺脚,气冲冲的扯着梁哲就要走,却没想到拉了几下,却怎么也拉不动,她抬头一看,才发现梁哲正直勾勾的看着傅静秋,面上似喜似悲,竟有些痴了。 153.七十年代 梁哲这个样子, 分明是对那傅静秋又起了旧情! 罗婉云清秀的脸狰狞的扭曲了起来,她狠狠的踩了梁哲一脚,咬牙切齿的说道:“梁哲, 你看谁呢?” 梁哲眼神有些迷惘, 却总算从傅静秋的脸上移开了。 眼看着梁哲被罗婉云拉出了礼堂, 傅静秋这才扭头嗔了冯希文一眼, 这男人方才浑身紧绷, 要不是她一直轻点他手背安抚他, 保不齐他就要挥拳上前教训梁哲了。 走到僻静处, 冯希文半拖半抱的将傅静秋压到了墙角,“我讨厌他的眼神。”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梁哲。 话刚说完,冯希文又有些不好意思。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却清楚,自己早已是历经两世,如今在静秋面前, 却像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什么冷静淡定都不翼而飞了。 他虽然伸直着长/腿挡住了傅静秋的退路,声音却带着几分克制压抑,“他就是个阴魂不散的苍蝇。” 傅静秋伸手揉开了他眉间的褶皱, 指尖一路从高/挺的鼻梁划过薄唇, 眼见冯希文眼中的戾气渐渐消散了, 傅静秋笑着踮起脚轻轻吻了吻他。 “好了, 反正我已经把话和他说清楚了。你真的要因为梁哲再生气吗?” 傅静秋的吻轻而浅, 冯希文被她难得的主动瞬间点燃,伸出大手紧紧的攫住了傅静秋的下巴,难耐的吻了上来。 隔着薄薄的一层帘幕,外面的欢声笑语近在咫尺。而帘幕里的傅静秋却像脱水的鱼,只能依赖男人的渡来的一点空气,毫无招架之力的任冯希文在她唇/间辗转缠/绵。 “我们回去,好不好?” 然而回了四合院,冯希文心心念念的事情最终也没能得逞。 方老太太还在,傅静秋又是个脸皮薄的,未婚妻,未婚妻,到底不是妻子。院子里还住了个外人,傅静秋无论如何也不愿任他胡来的。 然而自家男人自家疼,眼看着他憋的大晚上还要冲凉水澡,傅静秋最后还是退了一步。结束后,餍足的冯希文也不知从那摸出了瓶雪花膏,非要给反复洗手的傅静秋擦手。这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可得保护好,尚未转正的日子,他可就全指望这双小手了。 傅静秋此时哪里不知道他的用心险恶,红着脸就将冯希文推出了屋。 累了一天,伴着窗外的哄劝,傅静秋美/美的睡了一整夜。第二天刚起来,就发现门口摆着昨晚那瓶雪花膏,白白胖胖的瓶子配着绿盖子。 傅静秋看得小/脸一红,仿佛做贼般捡了起来,直到牢牢锁进柜子深处,她脸上的酌红才渐渐消退。 今天是休息日,下午,吃过晚饭,冯希文就拉着傅静秋出门散步,“还生气呢?你可都一整天没搭理我了。” “手还酸不酸?我帮你揉揉?” “你说什么呢?”傅静秋伸手捂冯希文的嘴,左右张望着看了看,还好胡同里没什么人,“你这人……你这人怎么不分场合想那事啊。” 冯希文却拉着傅静秋的手和她十指紧扣,“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今天啊,我带你去个有意思的地方。” 到了目的地,傅静秋才知道冯希文拉着她来的地方是哪。 “我听小六说国宾馆这附近有个摆地摊卖古董的跳蚤市场,六点多开始,七/八点散摊。挺多人到这来淘宝的。” 每个女孩子,都难以抵抗这种淘宝的感觉,傅静秋拉着冯希文在市场里逛来逛去,她判断文物很简单 ,只看哪样物件上有灵气。 经历过历史涤荡的东西和所谓的汉阳造是不同的。如果不是此界灵气匮乏,一些有来历的文物修炼出器灵也不是没有可能。 因为是市状元,加上学校又免学费,傅静秋卖假领子的一千块钱一直没有动,她逛了逛,几下选定了几件不错的东西。 最后,傅静秋花了几百块钱买了对污渍斑斑的镂雕玉佩,又挑了幅扭首坐立的猴图。她原本还想指点冯希文几句,然而看他出手快狠准的挑了好几样东西,件件都不俗,傅静秋也就释然了,是了,差点忘记他可是重生者了,说不得知道的比她还多呢。 一眨眼,冯希文就花了一万多块钱。傅静秋觉得差不多了,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行了,你对这方面又不懂,小心做了冤大头!” 冯希文听话的收了手,“行,听掌柜的吩咐。” 不是他不懂适可而止,而是在这小小的跳蚤市场,他就看见了不少前世在苏富比见过的拍品。 前世他生活无欲无求,工作之余就爱上了收集古董。一开始是为了谈生意,到后来,他闲来无事也爱飞去港城参加拍卖。说到底,事业发展到了一定地步,钱对他来说,也不过是账面上的数字而已,倒不如换些能时时把/玩的物件。 回了家,提着个麻布袋的姜小六正坐在院子里啃黄瓜,见冯希文进来了,兴奋的在裤子上擦了擦手,两眼放光的对冯希文说道:“哥,那《产品目录》太好卖了。不少厂子都主动下单呢。” 冯希文点了点头,将淘来的古董交到了傅静秋手里,带着姜小六进了一旁的侧屋。 傅静秋见怪不怪的将文物摆到了地上,打了盆井水准备洗一洗。 “小丫头,你怎么能用井水洗呢!” 一道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拄着拐杖的孙老爷子大步从方老太太的屋里走了出来,一双眼睛死死的黏在地上的瓶瓶罐罐上。 “这是宣德的青花扁瓶,这是乾隆的粉彩转心瓶!还有这个,让我看看,这个沁色,这块玉,不是宋代的就是明代的。” “还有这幅画,” 孙老爷子爱不释手的将傅静秋买来的猴图看了又看,眼睛都恨不得凑进去,“超然清淡,布局奇绝,毛色鲜润!好!好画!” 老爷子鼻翼微张,粗喘着气问道:“这些,你们都是从哪弄来的?” 冯希文推开了门,朗声回答道:“国宾馆附近的跳蚤市场啊。” “还是小六告诉我的,怎么,老爷子您不知道吗?” 孙老头脸胀得通红,抖着唇半天说不出话。方老太太拆台道:“他啊,就没有那个古董缘。每次去都碰不上什么好东西,就算偶尔时来运转,买来的也都是些残次品,不值钱。” “你……你……” 被公然拆台,孙老头气得不行,偏偏又舍不得放下手里的猴图,倒一时僵住了。 傅静秋笑眯眯的打圆场道:“老爷子,您既然是个行家,就指点指点我,这对玉佩怎么清理行不,其他的可以不管,这个玉也太脏了,我们都没法戴了。” 孙老爷子就坡下驴,坐在石凳上指点起傅静秋洗玉。 跟在冯希文身后的姜小六此时才知道冯希文今天从跳蚤市场上淘到了好东西。不过他也不眼红,这些古董啊文物啊对他来说都是虚的。还是帮冯哥卖《产品目录》拿的提成是实实在在的。 不过他整日串在胡同里,对三教九流都了解,因此讨好道:“哥,你要喜欢这些东西,可以找哪些唱街的啊。这些人走街串巷的,有啥好东西都能第一个知道。” 冯希文倒是没想到,如今的A市居然还有专门从事这种行当的人,倒是来了兴趣,说好由姜小六出面帮他联系几个唱街的。也不知是不是想沾一沾他们的运气,就连孙老头也嘟哝着要见一见。 送走了几人,傅静秋刚将温水浸泡的玉佩拿了出来,放在屋里的窗台上自然风干,冯希文就提着姜小四的麻布袋进了她房间。 “这是这个月的收入。” 傅静秋陪着他推开了床板,将麻袋里的钱摞进了床底下的木箱里。 去港城投机的计划暂时不能通过,冯希文又不是个爱坐吃山空的。刚到A市没几天,他就四处逛着寻找新的商机。 逛了几天,还真让他想到了一个生意。如今市面上的电器产品没有图像,国营大厂也没有想过要从这方面改进,他完全可以弄一个图片的五金产品目录。 就这样,他拖姜小四找关系买到了一台海鸥相机,在侧院里开辟了一个暗室,和傅静秋一起搭手。做了上百本十六开厚的《产品目录》。 再由姜小四这样的本地土著出面推销,果然销路不错,几个月就赚了五六万。 “不过这产品目录也是一回买卖,咱们再做上几个月市场就该饱和了。” 冯希文点了点头,“是,我这段事件做的就是最后一批了。十一放假,我还是想去一趟南方。” 傅静秋心中一紧,“不行,你又想去港城冒险吗?我不同意!” 她这么紧张自己,冯希文心中一甜,起身将傅静秋揽到了怀里,“不是,我是打算去一趟申市。” “这段时间推销产品目录,我发现各厂对螺丝的需求都很大。申市工业基础雄厚,我想去那看看能不能进一批螺丝,拿到A市来卖。” 傅静秋柔顺的靠在他胸前,闻言急忙抬起了头,小扇子一般浓密的睫毛在他下巴上轻刷,“可是,可是你这样要是被人发现了,说你投机倒把怎么办?” 冯希文低头轻啄她的额头,柔声宽慰道:“没事,我/干完这一年就收手。我保证,不会有事的。” 如今正是改革开放政策颁布的时候,社会各方都处于观望期,新旧转换,倒没什么人管这些事情。反而到了82年,中央下发了打击经济领域犯罪,严查“投机倒把”,不少赶在风口浪尖的人因此入狱。 虽然最后这些人都无罪释放了,但因此错过的时间与机遇却是可惜的。 因此,冯希文早就做好打算,做到79年,他就收手,绝不冒进。 胡同里,揣着上千块提成的姜小六自觉扬眉吐气,豪气的回家扔给了老娘一百块钱,提着嗓子道:“老娘,咱们杀只鸡/吧。你儿子我饿到现在还没吃饭,我可好久没吃肉了!” 姜家条件不好,姜老娘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钱,高兴的揣进怀里,痛快的答应给姜小六炖鸡汤。 杀了养了许久的小母鸡,姜老娘也不心疼,儿子给的钱足够她再买几百只小鸡回来养大了。 姜家的鸡汤放在火上不久就嘟嘟的冒起了热气,香味勾人,整个四合院都飘满了鸡汤的味道。 苗家正住在姜家对面,趴在窗户台上嗦着手指头的苗琥滴着口水哭道:“奶奶,我饿,我也想吃鸡腿。” 头上包着块蓝布的苗老太太对着姜家狠狠的呸了一口,踮脚关上了窗户,柔声哄道:“小琥,鸡腿不好吃,奶奶给你蒸鸡蛋糕好不好?” 苗琥摇头,“我不吃鸡蛋糕,我就要吃鸡腿!鸡腿!” 家里困难,哪有余钱买鸡啊。除了保证乖孙的鸡蛋,家里顿顿吃的都是白菜土豆,就连苗老太太都觉得鸡汤味道真香,又何况是孩子呢。 苗老太太恨恨的咒骂了几句,抱怨对面那胡同串子不知道从哪偷来了只鸡。她转了转眼,掀帘子进了里屋。 屋里,苗珍正仔细的叠着罩衫,这是她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衣服,还是她自己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买的。她明天还要穿去学校。 苗老太太狠狠的推了大孙女一把,“招娣,你去对面姜家要一碗鸡汤去。” 又喊她招娣,苗珍咬了咬唇,却没有纠正,只是低头道:“我不去。” 苗老太太见不得她这个死样子,狠狠的拧了她胳膊一把,“呸!以前姜家那婆娘不是老给你吃的吗?你弟弟饿了,你必须去!” 揉着被掐得生疼的胳膊,苗珍闷头不肯动,“姜家人讨厌咱家,我去也是白去。” 苗老太太又泄愤般拧了她几下,“赔钱货,人家胡同串子都能让家里老人顿顿吃肉。你读个大学啥也拿不回来,还坐什么坐,给老娘滚!” 就这样,苗珍大晚上的被苗老太太赶出了屋。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对面姜家的欢声笑语是那么的刺耳。仔细听,还能听见姜小六对冯希文的推崇。 冯希文,又是冯希文。 苗珍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然而揉着青紫的胳膊,她的心里又起了波澜。不过短短几个月,他就摇身一变,从黑五类农民变成了A大高材生,出手阔绰的四合院主人。 如果当时她没有避开他,说不定,现在住在胡同口大院子的就是自己了。父母也不会再无视她,奶奶也肯定不敢再这么动不动骂她赔钱货,她也不用为了一碗鸡汤被关在屋外。 明明是她先认识他的,他却宁可照顾姜小六,陌生人,好一个陌生人。 薅着台阶上的杂草,苗珍心里像是火烧般刺痛。她环顾了四周一圈,家家户户都是门窗紧闭,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在。 她犹豫了片刻,轻手轻脚的踮起了脚尖,凑到了姜家的窗户台下听起了壁角。 第二天是礼拜一,傅静秋和冯希文早早的起床回学校上早课。大一课程紧,他们又有好几天不能回四合院。 告别了恋恋不舍的两个孩子,两人上了辆三轮车就往学校赶。 没想到刚到学校,傅静秋就发现,她走到哪都有同学上来给她主动打招呼。到教室一问,才知道上周在新生舞会的事情彻底发酵了。 外语系系花傅静秋巧言驳斥美利坚资本家 这样扬我国威的事情,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据说就连校长也夸傅静秋说得不错,有A大人风采。当然,故事从来都是有好人就有反派,这不,公然跪/舔老外的罗婉云就成了反面教材。 不过这些都没有梁哲填满的两朵花让傅静秋开心,算上舞会当天他填满的一朵,还有这几天莫名其妙又填满的一朵,梁哲已经有七朵花了,很好很好,他总算是赶上冯希文了。 看来,他就是个抖M,自己不搭理他,靠脑补,他也能涨够好感度。 本就因为梁哲的态度而心气不平的罗婉云在得知自己的三好学生也被系里驳回,换成了大一的傅静秋后,更是气的五内俱焚,气冲冲的就冲到系办公室质问老师。 “于老师,公示前明明已经定下了我就是三好学生了,怎么能换成傅静秋呢?” 被罗婉云质问的老师不耐烦的推了推眼镜,有心想发火,偏偏因为罗婉云的背景不好动怒,只能生硬的回道:“你的三好学生是校长亲自撤的,你到系里闹也没有。” 到底是心里有气,老师忍不住刺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罗婉云家里虽然条件不错,但还远远不到能驳斥校长的地步。她没想到,不过是一时失言,居然给自己招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失魂落魄的出了办公室,正赶上梁哲来系里领三好学生的证书。是了,他这个文学系的专业第一,新锐作家当然是评上了的。傅静秋顶了她的位置,他们俩拿到一样的荣誉了,瞧梁哲笑的样子,就这么开心吗。 新仇旧恨袭上心头,罗婉云一时冲昏了头脑,上前夺过梁哲手里的证书就要撕。 “罗婉云,你发什么神经!” 梁哲骇了一跳,眼疾手快的抢回了证书,却心痛的发现已经被撕了一个角。 “你有病啊!” 罗婉云抹了抹脸,歇斯底里的叫道:“是,我有病!梁哲你个王八蛋,你不要忘了,你爸能复职全是靠我!” “没有我罗婉云,你爸他就等着当一辈子的下岗工吧!” 154.七十年代 人来人往的办公楼, 不少人都因为罗婉云的话对梁哲投去惊诧的目光。 梁哲攥紧了手,只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像是被公然鞭笞,他踉跄着倒退了几步, 耳边仿佛轰鸣着各色的嘲笑与鄙夷。 更让他脸颊发烫的是突然出现在楼梯口的傅静秋。 她一定都听到了吧, 在她心里, 自己恐怕要从背信弃义的小人进化成攀龙附凤的软饭男了。 梁哲只觉得心口像是被滚水浇过, 火烧火燎里透着冰凉。 当初和罗婉云交往, 他不能否认, 确实有功利的一面。然而这却不代表, 他要任罗婉云这样公然踩踏自尊心。 尤其,尤其是当着她的面。 梁哲深吸了一口气,避开了傅静秋的眼神,转头看向罗婉云,咬着牙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罗婉云,我们完了,我梁哲, 配不上你这样的大小姐。” 罗婉云话一说出口, 就觉得有些后悔。之所以还硬撑着没有道歉,无非是想要梁哲哄哄自己,却没想到, 他居然就这么说出了分手。 这怎么可以? 罗婉云心慌意乱的抓/住了梁哲的袖子, 拼命摇头道:“不行, 我不愿意!” 然而她的花容失色却并没有让梁哲动容, 他不留情面的扯出了袖子, 摇头转身要走:“我已经受够你的脾气了。” 罗婉云死活不肯撒手,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追了几步,却没想到,走廊尽头居然站着傅静秋。 她绝没想到,自己最丢人的一面会被傅静秋看到,怪不得,怪不得他会突然这么绝情,原来根源在这。 她狠狠的抬袖擦了擦泪,一个箭步就要上前扇傅静秋耳光。 “都怪你,你这个贱人!” 傅静秋也没想到,她不过是来学校拿三好学生奖章,也能引来这样的无妄之灾。 “罗婉云,你干什么?” 傅静秋眸色一冷,掐诀对罗婉云的膝盖弹了道气劲。 在外人看来,她不过是侧身避开了罗婉云,手臂为了抵挡挥了挥。而罗婉云则是冲劲过猛,所以刹不住车,直直撞上了墙。 砰的一声,罗婉云和墙壁之间产生了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啊,我的手,我的手脱臼了。” 罗婉云的手腕软软的垂了下来,她咧着嘴哇哇的哭了起来,显然疼的够呛。 一场闹剧,最后以罗婉云被老师送去医务室收场。梁哲知道,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他最好做到好聚好散,陪于老师一起送罗婉云。然而看着神色漠然的傅静秋,他的脚上就像绑了千斤重担,怎么都抬不起来。 “静……静秋。” 梁哲疾步追上了傅静秋,吞吞吐吐道:“我……我们能聊聊吗?” 傅静秋加快了速度,“我说过,我们之前已经两清了,麻烦你和你的小女友说清楚,她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找我麻烦,真的很烦人。” “罗婉云已经不是我女朋友了!” 傅静秋停下了脚步,唇边勾起了一抹讥诮冷笑,“怎么,你又攀上什么更高的高枝了?” 梁哲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哑着嗓子辩解道:“你,你误会我了。” “误会?” 傅静秋摇头,“当我冷静下来,我才想明白,为什么眼高于顶的梁知青,会看上我这么个乡下丫头。不就是一个工农兵大学生吗?你看,你运气多好,还没来得及卖/身就等来了高考恢复。” “你都已经回城了,我这种负累,可就是只剩被抛弃的份吗?” 梁哲没有想到,自己心里最隐秘最肮脏的部分会被傅静秋看出来,明明沐浴在阳光下,他却如置冰窟,从脚底板泛起了一阵阵寒。 这寒冷让他的牙齿都打起了战,“不是……不是这样的,我发誓,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们一起背普希金的长诗,一起谈司汤达,哪些快乐的时候,你都忘了吗?” “对,我都忘了。” 傅静秋的一句话,让梁哲还试图抬起的手无力的滑了下去。 “从收到你的退婚信开始,我就忘了。我之所以还愿意停下了,和你说几句话,只是想让你管好罗婉云,我不想冯大哥再误会。” 退婚信?对,退婚信! 梁哲的眼中又燃起了希望,“退婚信不是我写的,是我爸妈,他们瞒着我给你寄的信,我……” “够了!” 傅静秋挥手止住了梁哲所有的解释,“你和罗婉云的恋爱关系总不是假的吧。” “现在我和冯大哥很幸福,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话。因为和你说话,真的让我很不愉快。” 梁哲动了动唇,喉咙里却像堵了个块大石头,梗的他怎么都说不出话。到最后,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傅静秋决绝的转身。 他只是想过更好的生活而已,难道,他真的做错了吗? 回了家,梁母正长叹短吁的抹眼泪,见他开门进来了,连忙急匆匆的问道:“小哲,你快找婉云问问,你爸工作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今天厂长又让他停职了。” 会想起罗婉云被抬走前看自己那怨恨的眼神,梁哲居然觉得毫不吃惊。 他冷静的换了鞋,进屋坐到了梁父梁母身边,“我和罗婉云分手了。” “什么?是不是你做错了什么?妈去帮你道歉,小哲啊……” “够了!” 这是梁哲第一次对父母发火,他颓唐的揉了揉脸,沉声说道:“妈,算我求你,放过我吧。” “我不喜欢罗婉云,跟她在一起,我都快窒息了!” 梁哲抬起了头,眼圈发红的样子吓了梁母一跳,“我有手有脚,总不会饿死。干部家庭是好,可是你儿子我也不想被人当成是吃软饭的。” 更何况,他知道失去,才发现,曾经以为的那些黑暗的下乡岁月,只因为和静秋在一起,现在回想起来竟是那么的幸福。 “好了,我当时就说,这么麻烦女方,以后咱们儿子要抬不起头了。这工作,不做也罢。没道理为了我,还要儿子去卑躬屈膝。” 一直沉默抽烟的梁父碾熄了手里的烟头,“明天我就出去找工作,儿子说的对,我有手有脚的,总不会饿死。” “咱们家本来就是工人,攀附干部家庭,哪有那么轻松。” 梁母看了看神色灰败的儿子,又看了看一脸凝重的丈夫,到底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咬牙认道:“那……那好吧。” 只是她到底是当母亲的,心思细,莫名就觉得儿子此时的颓唐和那个姓傅的丫头脱不了关系。她死死的盯着梁哲的脸,着重强调道:“婉云不行就不行,但我可说好了,你可不能给我找个乡下丫头当儿媳妇。” 梁哲抬起头,和梁母对视了一眼,无力的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乡下丫头,你儿子就算是想要,也找不到了。” 姜小六这段时间帮忙卖《产品目录》赚了不少钱,他家里穷,没读过几天书,走到哪都被人当成无所事事的胡同串子。 只有冯希文把他当人看,给他机会让他能改变自己的命运,甚至改变家庭的命运。 在姜小六的心里,冯希文这个哥比亲/哥还要亲。因此,对冯希文的事,他看重的不得了,第一时间就托人联系上了几个走街串巷贩古董的掮客。 这些人,俗称“喝街的”,管理是成二破三,口风紧,眼力也不错,收了5%的手续费就能带你找到不少好东西。 冯希文跟着姜小六介绍来的人,几天时间又买了不少好东西。 无论任何时候,识货的人永远不少。“喝街的”能带冯希文看,自然也能带别人看,冯希文也没想到,会在一处民居遇见前世的故人。 陈君华,前世鼎鼎大名的收藏家,地产商。 这次掮客带冯希文来的这家家里有一个永乐年间的罐子,冯希文听了掮客的描述就觉得不错。没想到却来晚了一步,罐子落到了陈君华的手里。 这个人行/事阴狠,发家史并不光彩,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冯希文都不愿和他多打交道。然而冯希文却没想到,陈君华能无赖到这个地步。 这家人原本是罐子,碗,还有一个瓷瓶一起打包卖3000,陈君华嫌价格开的高了,抬手就摔了人家一个碗,说要赔就2500带走所有。 说话时,他手上还举着瓷瓶,显然是不满意还要再摔。这样的赖招,到底是逼的人2500把东西全卖给了他。 虽然砸碗时陈君华挑衅的睨了冯希文好几眼,冯希文虽然对罐子心动,却也没到要对上陈君华的地步,他如今有家有口,没必要和这种混迹底层的混人扯上关系。因此并没有上前参与竞价,倒让陈君华越/发得意了起来。 没有拍下罐子,冯希文也没了淘宝的心思,他惦记着今晚能回家住的傅静秋,打包了些小吃就回了四合院。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到了家,等着他的不是心心念念的爱人,反而是碍眼的苗珍。 “冯希文!” 苗珍蹲在四合院门口,眼见着冯希文就要无视自己,她连忙站起了身,挡在了门前。 “我……我也可以帮你。姜小六能做的,我也能做。” 冯希文眸色一深,面上却看不出喜怒,“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就是姜小六他……” “大哥回来了!” 四合院的大门突然从里面打开,靠在门上的苗珍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原本是需要动几步就能停下来,然而看着台阶下英俊的男人,她心中一动,娇/呼着扭腰就要扑到冯希文身上。 155.七十年代 冯希文眼中温度骤降, 他遽然倒退了几步,生生让苗珍扑了个空。 “滚开。” 森冷阴沉的语气让苗珍脊背发毛,她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强笑道:“对, 对不起啊, 我……” 冯希文浓眉深蹙, 前世他从一个工地小工白手起家, 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明/枪暗箭, 说得上是阅人无数。其中像苗珍这样前倨后恭的人更是不知凡几, 她这样黏上来,无非是对姜小六眼红心热。 想到这,冯希文眼中闪过一道利芒,当初选择是姜小六,是因为他是A市土著,地域保护这种东西古来有之,只凭他一口地道的京腔, 就能让不少厂长降下心防。 可是凡事都是有利有弊, 这个姜小六,行/事也太粗心了。如今政策暧昧,他们就该尽量低调, 自己千叮咛, 万嘱咐的, 还是招来了闻到肉味的狗。 心中虽恼, 冯希文面上却看不出喜怒, 他半个眼神都不愿赏给苗珍,牵起妹妹的手直接进了屋。 虽然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他不会太好说话,但冯希文熟视无睹的态度还是让苗珍倍感羞辱。她咬着下唇跟了上去,有心想再讨好冯希文几句,却没想到手刚触到门,一盆凉水当头从屋里泼了出来,瞬间将苗珍浇成了个落汤鸡。 苗珍难以置信的看向门内,手里端着个洗菜盆的方老太太脸上满是歉意,“哎,原来是苗家大丫头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老眼昏花的,没看到你。” “不过你一个大姑娘家的,没事还是少来别人家,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不是?” 眼见的苗珍要尖叫,方老太太却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没有进眼底,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几分威胁,“好好的小姑娘,这样也太狼狈了。要不,我去叫你奶奶来给你拿/套替换的衣服?” 提起苗老太太,苗珍满肚子的气就像被戳破的皮球一样泄/了下去。她是瞒着家里人来冯家门口等人的。万一被苗老太太知道她在上学的日子没有去学校,说不得就要逼她往后回家住。 不可以,在学校住宿,是她唯一能喘息的时间了。 然而她精心打扮了一下午的成果在方老太太一盆水下全变成了狼狈,苗珍抖着手扯下了额头上的菜叶,到底是意难平,瞪向方老太太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怨毒。 冯希文的脚步声再次传来,苗珍瞬间变脸,瑟瑟发抖得做出了楚楚可怜的样子。 “砰!” 冯希文冷漠的关上了大门,咔嚓一声,上了锁。 要不是苗珍退的快,脚就要被卡在门缝间。他分明是看到她了!然而那眼神,却好像自己只是个死物。 夹杂异味的水珠淅淅沥沥的从苗珍脸颊上滴落,这是她唯一一套没有补丁的衣服。 苗珍紧紧的抱住了自己,自怨自艾的咬紧了唇。 冯希文,他能如今摆出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就是因为钱吗?他一个穷困潦倒的黑五类,能考上A大,动辄买下一座四合院,这钱,说不定,就是投机倒把弄来的。 她会让他为今天给自己的侮辱付出代价的,他,傅静秋,还有那个给自己泼水的老不死,她一个一个,都不会放过。 屋里,冯希文端了一盘子点心送到了方老太太屋,“老太太,今天可真是麻烦您了。” 方老太太连连摆手,“多大点事啊,那丫头,眼神轻浮,我一看,就不是什么正派人。” “你和静秋丫头平时这么照顾我,我不过泼一盆水而已,不值当什么。” 冯希文却执意要谢,“话是这么说,可是这水啊,只有您泼得,要是换作是我,那可有的麻烦。” 如今民风保守,他虽然厌烦苗珍,但要真和她发生了什么争执,说不得就会被她就势赖上,因此,他进了院子就请方老太太出面,她老人家也不愧是老成于事,几下就赶走了嗡嗡乱飞的苍蝇。 方老太太捻起了冯希文送来的牛舌饼,“嗯,不错,说起来,这A市这么多点心铺子,我最喜欢的还是稻香村。” “不过小冯啊,你方奶奶我有一句话还是要提醒你,这树大招风,我看那苗丫头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啊,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 冯希文神色一正,方老太太这话,分明是意有所指。他摩挲了一下手指,轻轻的点了点头,“我明白。” A市第一医院 罗婉云手上打了石膏,正躺在单人病房里不住呻/吟。 “妈,我手疼,我都快疼死了。” 病床前的罗母坐立难安,想着方的哄劝罗婉云,“好了好了,再忍忍,医生说了,一会就不疼了。” “要不,妈给你削个苹果吃好不好?这苹果可甜了……” 罗婉云单手捂住了耳朵,“我不吃苹果。” “我要梁哲,妈,你跟爸说,让他帮我把梁哲找来嘛!” 推门进病房的罗胜宏听到女儿这没志气的话,不悦道:“要什么梁哲,他不会来了。你们断了刚好!” “什么?为什么啊!” “你们都分手了,你以后不许再提他!” 罗婉云一下子坐了起来,嘟着嘴就要下地,“我不管,我就是要他!你们都不帮我,我就自己去找他。” 罗胜宏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老子说了不许去!” 罗婉云平时虽然娇生惯养,但行/事却从来都是在罗父定下的框架内,如今他一发火,罗婉云顿时吓得不敢再动。 只是心里却到底不平,她抿着唇委屈抽泣道:“你凶什么凶,你当时不也说梁哲不错吗?” 罗母心疼女儿,连忙上前帮罗婉云拭泪,“好了,你爸爸这么说,肯定是有原因的。老罗,你说是不是。” 罗胜宏却摇头,“此一时彼一时,你带梁哲回家的时候我是觉得他不错。现在看看,格局太低,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婉云受伤了,他来都不来。我这边刚托关系让他爸停职,梁家马上就递了辞职手续。这是干什么,他这是要跟我打擂台!” “就这样的人,还想做我罗胜宏的女婿,他做梦!” 这么不识抬举,他就要让这个梁哲知道,什么叫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罗胜宏自认也是风里雨里一辈子了,虽然如今碍于形势,只能退居二线,韬光养晦,但不代表自己要任一个毛头小子骑在他头上。 看着抽抽嗒嗒的女儿,他无奈的揉了揉眉心,“好了好了,你既然受伤了,就给我老老实实养病。等风声过了我再想办法送你去美国。” 罗婉云借着揉眼睛偷偷看了罗胜宏一眼,嘟着嘴闷声哦了一声。然而心里怎么想的,却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傍晚,吃过晚餐,傅静秋惯例带着两个孩子出去散步,冯希文今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紧锁着眉头,就连散步也没有加入。 “我知道为什么哥哥不高兴,今天那个坏女/人又来骚扰哥哥了。” 傅静秋的第一反应却是惊喜,“小琴,你都会说骚扰了。看来方奶奶说得没错,我们小琴语言能力特别棒!” “不过坏女/人?小武,是苗珍吗?” 一旁的冯希武点了点头,看着霞光下傅静秋柔美的侧脸,冯希武踢了踢地上的石子,憋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你要小心!她肯定喜欢大哥!” 傅静秋配合的点头,伸手揉了揉傅希武毛茸茸的小脑袋瓜,赶在他羞恼之前做出了一副受教的模样,“好!我知道了,谢谢小琴和小武。” 回了四合院,正赶上一脸羞愧的姜小六从屋里出来,他手里抱着个大纸盒子,看到傅静秋唤了声嫂子就低头出了四合院,脚步匆匆的消失在夜色里。 “我怎么听说,今天下午,我们的小帅哥又被爱慕者堵在家里了?” 冯希文伸手捏了捏傅静秋挺翘的小鼻子,“又胡说。” “不过,”冯希文抱紧了傅静秋,暗示般蹭了蹭她,不怀好意的侧头在她耳边呵热气,“我小不小,你不是最清楚吗?” 傅静秋刚散步回来,还没来得及洗澡,身上却散发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冯希文下巴抵在她脸颊上,一边用胡渣在她柔嫩的脸颊上蹭了蹭,一边捉着她的手让她感受自己。 傅静秋就势在他手心拧了一把,对冯希文来说却不痛不痒,更像是一种挑逗。两人像藤蔓一样交缠了一会,纾解了的冯希文才抱着无力的傅静秋说起了正事。 “这么说,你把家里剩下的几十本《产品目录》都给姜小六了?” 冯希文说话时,胸膛震动间仿佛还带着回声,“嗯,本来这也是最后一笔生意了。” 傅静秋换了个姿势,伸手将冯希文浓密的黑发揉得凌/乱,“我都听你的。” “放心,我保证,不会有事的。” 冯希文侧头噙/住了傅静秋的唇,轻/咬细啃,辗转吮/吸,压着她重新沉浸进了欢愉里。 罗婉云在医院里闷了一天就想出院了,对罗母的解释是她无聊,但她心里却还是想再见见梁哲。 那天,是她冲动了,才会一时没收住脾气。说来说去,还是怪傅静秋,她一个小村姑,老老实实呆在乡下不好吗?非要跑来A大,这个女/人,简直就像是生来克她一样,一遇上她,自己就没好事。 罗母自然是不放心,软硬兼施的将罗婉云又拖了几天,罗婉云手不方便,偏偏哪也去不了,整个人便越/发急躁。 “罗同志,我听说你生病了,特意来看你。” 罗婉云刚换完药,伤口一抽一抽的疼得正厉害,闻言想都不想就将手边的搪瓷杯摔了过去,“滚,都给我滚!” 苗珍躲避不及,额头上顿时被砸出了个大包。 罗母去打开水去了,病房里只有罗婉云一个人,苗珍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平复了怒气,咬牙捡起了搪瓷杯,扯着笑放到了床头柜上。 “我是苗珍啊,你还记得吗?和梁哲一起下乡的那个,我们之前不是还见过吗?” 提起梁哲,罗婉云这才多了几分耐心,她眯着眼打量了苗珍一番,目光在苗珍断了一截的裤腿上顿了顿,多了几分不屑,撇嘴回道:“哦,是你啊,有事吗?” 苗珍不自在的缩了缩脚,她合身的裤子只有一条,偏偏这几天一直下雨,到现在还没有干,没办法,她只能穿初中时的裤子上下学。 强忍着脸上热辣辣的温度,苗珍坐到了罗婉云床边,“我听说你住院了,所以来看看你。” “对了,还没恭喜你呢,听说梁哲评上了市三好,还上报纸了呢。我特意买了一份带给你看。” 苗珍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折叠整齐的报纸,“罗同志,我可真羡慕你啊,我们一起下乡的知青里,可就梁哲是最优秀的。” 被关在病房里,梁哲的消息对罗婉云来说简直是久旱逢甘露,她一把扯过报纸,眼中的期待却在看见大合照时变成了气恨。 黑白照里,站在末排的梁哲紧紧挨着傅静秋,他们俩都生得出挑,偏偏又都穿着白衬衣,胸前带着大红花,一眼望去,最是打眼。 看着罗婉云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的指节,苗珍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就连额头上的肿痛都消了几分。 哼,她不是得意吗?不是高高在上吗?还不是爱情里的失败者。 不枉她一看到报纸就特意请假来看她,罗婉云啊罗婉云,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苗珍垂眼掩去了眼底的笑意,故做惋惜道:“唉,可惜的是这次三好学生没有你。要不然,你们小情侣一起上报纸多风光啊。” “要我说,你可比那个傅静秋优秀多了,她算什么,一个只会走歪门邪道,整天想着投机倒把的村姑罢了。” 156.七十年代 歪门邪道, 投机倒把? 这词罗婉云太熟悉了,她年纪还小的时候,她爸就用这些拉下过不少对手。任你有十八般武艺, 只要和投机倒把沾上了边, 不死也得脱层皮。 见罗婉云将自己说得话听进去了, 苗珍眼中闪过几丝得意。紧接着, 她又像是自觉失言一般捂住了嘴, 一副说错话的样子。 罗婉云见她说到一半就不说了, 急忙放下报纸, 侧身抓/住了苗珍的手,“你说傅静秋投机倒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都知道些什么,快说呀!” 苗珍欣赏了一会她脸上的急切,刻意放慢了语速回道:“我……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啊。” 她凑到了罗婉云耳边,将早前准备好的腹稿一一道来,“你不知道, 从前我们还在傅家村下乡的时候, 傅静秋是订了亲的。不过她这人,最是爱慕虚荣,一见到梁哲, 就百般倒贴。” “靠着博取梁哲同情, 她甩了从前那个黑五类未婚夫, 硬是巴上了梁哲。” 苗珍一边观察着罗婉云的表情一边调整自己说话的内容, 见她对冯希文没什么兴趣, 苗珍连忙将话题转移到了傅静秋身上,“当然,梁哲那也是一时被她迷惑,回来以后遇上你了,这不就迷途知返了吗。” “没想到的是,这个傅静秋不死心,又追来了A市。她和他那个未婚夫,就跟我住在一个胡同里。你想,他们这种穷乡僻壤出来的乡下人,居然能在A市买下一个四合院,这钱是哪来的?” 罗婉云皱眉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我看,那傅静秋平时穿着打扮,确实不像穷人。” “是啊,所以我就稍微留心观察了一下,发现傅静秋和他那个未婚夫啊,在偷偷倒卖什么《产品样本》,A市好多厂子都是他们的顾客呢。我就寻思着,这不是囤积居奇,投机倒把吗?” 苗珍故意叹了口气,“唉,你说这人怎么这么虚伪,背地里坏事做尽了,明面上还踩着别人的名声往上爬,就傅静秋这样的人,还是什么三好学生,大家都被她骗了。” 罗婉云攥紧了手中的报纸,若有所思的喃喃道:“你说的不错,大家都被她骗了。” 苗珍见自己目的达成,也不多留,又和心不在焉的罗婉云寒暄了几句,就心满意足的告辞了。 她走后,罗婉云一直在反复想着傅静秋投机倒把的事情。 傅静秋没来之前,她和梁哲之间是那么的顺利和幸福,偏偏她一来,自己的学业和爱情都开始不顺起来。一想起梁哲看傅静秋那魂不守舍的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说到底,是她这样清清白白的女孩子段数太低,才会被阴险狡诈的傅静秋给害了。那天在礼堂时也是这样,大家都没有说话,偏偏傅静秋就站出来说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踩着自己博了个好名声。 思来想去,罗婉云越来越觉得自己责任重大,既然被她知道了真/相,她又有这个条件与能力,她就应该站出来主持公道,向大家揭穿傅静秋的假面,尤其是梁哲,他知道傅静秋背地里做出来的事情后,肯定会恍然大悟,再次回到自己身边的。 公安上门调查冯希文投机倒把罪是在几天后的上午,他们将四合院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摸/到什么蛛丝马迹。 中间人姜小六已经在冯希文的安排下连夜去了G省,原来拍照的暗室变成了放杂物的库房,就连拍照的海鸥相机都被冯希文销毁了。 无凭无据,冯希文又是有干部身份的大学生。虽然这事有人背后施压,但公安也不好就这么把冯希文抓起来。 围在人群里看热闹的苗珍没有想到自己筹谋了多日的事情就要这样落下帷幕,脑子一热,就站了出来指控冯希文和傅静秋。 “公安同志,这个冯希文成分有问题,他从前在傅家村是黑五类,傅静秋也是家境贫寒。试问如果他们没有投机倒把,哪来的钱买下这座四合院。” 几个公安对视了一眼,之前就有人打过招呼,一定要把这件事闹大,如今既然有人愿意出来指认,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那好,证人和你们俩一起跟我们走一趟吧。” 看着冯希文深蹙的眉间,苗珍挺直了脊背,脸上满是快意。哼,冯希文,你不是瞧不起我吗?你一定想不到,你就要毁在我这个你瞧不起的女人手里了。 “等一下!” 嘎吱一声,紧闭的大门打开了,一身藏蓝中山装的孙老爷子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走了出来,“四合院是老头子我无偿送给他们的,小两口合了我眼缘,我把手上一套房子送给他们,怎么了,不行?” 孙老爷子的一句话就像水滴落入油锅,瞬间激起一片惊呼。 “什么?这院子是孙老头送他们的?” “这个老吝啬鬼,平时房租半点不能少,现在居然说送就送!” “这种好事,怎么没落到我们家头上呢。” 苗珍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了下来,她气急败坏的喊道:“不可能,你在说谎!这院子明明是姜小六说合冯希文花钱买下来的!” “对,公安同志,姜小六也是他们的同伙,您可一定不能忘了姜小六。” “啊呸! 姜大娘像炮仗一样冲进了人群,撕扯着苗珍的头发把她按到了地上,蒲扇一样的大手狠狠的连扇了苗珍五六个耳光,把她打的鼻血直流。 “看老娘不撕了你这张烂嘴,我们小六清清白白做人,你个黑心肠的东西,偏偏往他身上泼脏水。” 两人体格悬殊,瘦条条的苗珍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几个公安也没想到,突然冒出来的胡同大妈战斗力这么强,回过神上去拉开两人时苗珍已经被打得满脸血痕。 姜大娘也没纠缠,就势躺在了地上,哭天抢地道:“老天爷啊,这是要逼死我们孤儿寡母啊,我们根正苗红的农民,大帽子说扣就扣,还要不要人活了。“ 到最后,公安只带走了死咬到底的苗珍和冯希文。孙老爷子德高望重,执意跟了过去。有他老人家在,傅静秋悬着心的就落下了一半,等到第二天满眼红血丝的冯希文回来,她的心就彻底落到了肚子里。 “快快快,迈个火盆。” 冯希文配合的伸腿迈过了傅静秋提前准备的火盆,傅静秋一直在灶上准备了热水,冯希文痛快的洗了个热水澡,又吃过傅静秋准备的早餐后,两人这才坐下来说起正事。 “有老爷子在,这些人也没为难我。” 傅静秋感怀道:“这次多亏老爷子,要不然啊,可没这么容易过去。” 冯希文点头,“送我们回来的队长最后说了句话,说我们这是得罪了人,你说,会是谁呢?” “如果不是你谨慎,提前把小六送去了G省,让这些人扑了个空,这投机倒把的罪名可就真的扣我们头上了。” 傅静秋拿着棉布站在冯希文身后帮他擦湿发,“你说,会不会和苗珍有关?” 冯希文惬意的向后靠了靠,隔着毛衣,他都能清晰的感受到身后酥嫩的丰盈,傅静秋身材纤细却并不伶仃,反而骨肉匀亭,纤秾有度,称得上是前/凸/后/翘。 他突然靠过来,傅静秋不自然的嘤咛了一声,越/发激起了冯希文的渴望,他略带薄茧的大手在傅静秋绸缎般柔/滑的手背上不住流连,幽暗的眼中仿佛燃着烈火。 冯希文喟叹了一声,反手将傅静秋搂到了身前,大手紧紧扣住了傅静秋的后脑勺,压着她的头吻了上去。 卧室的门没有锁,孩子们随时会闯进来,傅静秋一想到这就想推开冯希文,然而冯希文却直接站了起来,粗喘着将傅静秋紧紧压进了怀里。 “怎么了?嗯?”他用鼻尖刮着傅静秋,耳鬓厮/磨得缠着她。 “门,门没关。” 男人哑着嗓子低低笑了起来,“傻/瓜,你也不想想,只要我们俩单独在一起,两个孩子什么时候过来过。他们啊,可比你想得聪明多了。” 傅静秋顿时霞飞满面,怪不得,上次小琴会突然问她什么时候生小宝宝。原来她以为是孩子们童言无忌,现在想想,孩子们分明什么都知道。 她越想越羞,手指都绞成了结。她本就皮肤白,那暧昧的绯红一路蔓延到了脖子下,看得冯希文喉头一紧,忍不住想象起她衣下的风情。 他呼吸一重,傅静秋自然是感觉到了,都怪他,孩子们都这么想了,住在院子里的方老太太肯定也知道了。 眼看着傅静秋真的要恼了,冯希文连忙捧起了她的脸,手指轻轻的摩挲她眼下的青痕,“昨晚是不是没睡好,你下午有课吗?没课的话在家里好好休息吧。” “我下午有专业课。对了,老爷子回来了吗?” 冯希文点头,“怎么了?” 傅静秋嗔了他一眼,“你啊,这次老爷子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又是帮我们收箱子,又是跟去照看你,我们记在心里归记在心里,该有的礼数可也不能少。” 冯希文之前归心似箭,倒一时把这茬忘了。“你说的是,这次啊,我们真得好好谢谢老爷子。” 之前,他们将放钱和古董的箱子暂放在了孙老爷子隔壁的院子,如今看似风/波已经平息,但幕后黑手还没有找到,他们都相信老爷子的人品,倒也不急着去搬回箱子。 傅静秋想了想,拉着冯希文去了隔壁。 “老爷子,你这次的大恩,我们实在是无以为报。我知道您喜欢我那幅《子母猴图》,我和冯大哥手上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这幅画,请您一定要收下。” 担心孙老爷子多想,傅静秋又急忙补充道:“当然,我们绝不是想借机还清您的帮助,只是……” “好了,我老头子也不是那么迂腐的人。”孙老爷子挥了挥手,“那幅画我确实是喜欢,只是小丫头,你知不知道,这可是北宋时期的名画,将来啊,价值不可估量。你现在给我了,将来可别想再要回去了。” 看着老爷子捏着胡子一本正经开玩笑的模样,傅静秋连连摇头,“这画再珍贵,对我来说也比不上冯大哥的安危。” “我们势单力薄,要不是有您的帮忙,现在说不得已经锒铛入狱了。一幅画又值当什么呢?” 傅静秋说的是实话,如果孙老爷子是见利忘义的人,他大可以袖手旁观,如果她和冯希文真的被带走,家里的孩子不济事,这一箱子文物就等于是他的囊中之物。 这位老爷子,虽然也喜欢古董,却取之有道,是个真正有风骨的人。 冯希文有心将剩下的几样文物都送给孙老爷子,老爷子却怎么也不肯再要。傅静秋和冯希文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决定以后一定要找机会偿还这份恩情。 “对了,老爷子,我还有一件事想找您帮忙。苗家住的那个小四合院,您愿意卖吗?” 苗家和姜家并剩下三家住的小四合院是胡同里最小的一个院子,位置一般不说,又有苗老太太这样的刺头,孙老爷子倒真有心出手。 “如果你想买院子,老头我手上还有别的地方,那个小院子啊,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不值当。” 傅静秋笑着摇了摇头,“这房子啊,我不是自己想要,实不相瞒,我想买下来给姜大娘,这姜小六到底是因为我们才不得不背井离乡出去躲风头。我和冯大哥别的不说,给姜家一些补偿总是要做的。” “再一个,这个苗珍就像是个疯狗一样盯着我们,这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我实在是烦她,就算这次她被确定是诬告,拘留个十几天出来也算不上是伤筋动骨。没办法,我只能想办法赶他们一家走了。” 孙老爷子闻言顿时乐了,他伸手虚点了傅静秋几下,“你这丫头啊。” “傅小子啊,你可找了个好媳妇,这丫头啊,比小狐狸还精。” 冯希文与有荣焉的揽住了傅静秋,“我就喜欢小狐狸。” 他话音刚落,傅静秋就眼神一动,冯希文虚空处的寒梅图填满了第八朵花。 见她一直看着自己,冯希文摸了摸鼻子,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傅静秋柔顺的靠在了他肩头,唇边漾起了一个小小的笑涡。 胡同里的四合院都是孙老爷子的私产,政府归还了他产权后,却没有解决房屋使用问题。尤其是他手上有他处住房,因此房子只是部分腾退。 换句话说,老爷子手上只有所有权,没有使用权。这还是因为老爷子是国防安全需要的重点科研人才,德高望重的大科学家。否则,这房屋产权归属还有得磨。 当初在房管局办理产权证照时,他就被强制签订了租赁合约。这也是为什么,苗老太太敢公然不交房租。就是吃定了老爷子要脸面,不能越过房管局赶她走人。 但傅静秋这一手就不同了,姜大娘成了户主,两家本就有新仇旧恨,姜大娘肯定是不会让苗家好过的。 姜大娘一开始还不肯收房产证,还是傅静秋掰碎了将道理一一说给她听,她才不好意思的收下了院子。 中午,事情就闹开了。 姜家是本地土著,姜大娘叫来了十几个气势汹汹的亲戚,连拉带砸的将苗家人赶出了四合院。 这家人平日锱铢必较,笑人有恨人无,胡同里没有一户是喜欢他们的,自然没人愿意帮忙。 苗老太太还试图撒泼打滚以死相逼,却扳不住有四五个喊得比她还响的大妈拎着她的胳膊和腿将她生生拖出了四合院。 苗家人原本还不肯善罢甘休,然而姜大娘一句要闹到苗老大单位去就戳中了他们的死穴。 一家人全靠苗老大的死工资,房子没了可以再找,这工作没了一家人可就得喝西北风了。 被迫离开住了十几年的住处,苗家人自然是叫苦连天。尤其是年纪最小的苗琥,甚至因为颠簸生了一场病。 这也让苗家人对一切事情的导/火/索苗珍越/发怨恨。 因此,等苗珍因为诬告被行政拘留半个月出来后,等着她的就是满腔怒火的一家人。尤其是苗老太太,以苗珍违反校规被学校开除为由,将苗珍定给了出彩礼最多的一户乡下傻/子。 几年后,不堪忍受的苗珍逃离了A市,然而她蹉跎了人生最珍贵的年纪,又有前科,在找工作四处碰壁后破罐破摔的走上了歧途,最终因为诈骗罪锒铛入狱。 讽刺的是,她入狱那天,新闻上正好播报起著名企业家,慈善家冯希文和妻子傅静秋的光荣事迹。昔日的故人早已功成名就,她却彻底跌入泥地,再无翻身之日。 入狱没多久,心中抑郁嫉恨的苗珍就选择了自杀,一生可恨可悲。 不过,这些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傅静秋中午围观了一番姜苗两家的大战,下午心满意足的回学校上课,却没想到刚进校门,就发现自己竟陷入了舆论的漩涡。 “傅静秋,听说你和冯希文靠着投机倒把赚了不少不义之财,这是真的吗?” “傅同学,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哼,我就说嘛,这个傅静秋哪有表现的那么正直。听说啊,她男朋友,就是那个冯希文,也是个黑五类。这样的人,居然也有资格来A大读书,真是耻辱!” 没走几步,傅静秋就被梁哲堵在了路旁,“静秋,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我相信你一定是无辜的,一切都是冯希文/做的对不对,我就知道,这种黑五类就不是善类。你听我的,赶快离开他……” 傅静秋被他对冯希文的诋毁激怒了,她冷眼看向梁哲,“我不会离开冯大哥的,他不是善类?难道你梁哲就是什么好东西吗?” 梁哲心脏一缩,白着脸强撑道:“我承认我做错了很多事情,但是静秋,我已经和罗婉云划清界线了。” 他抬手捂住了胸口,情深意重道:“是我太迟钝,到现在才发现一直以来我真心爱的人只有你。现在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吗?你离开冯希文,我在学生会有几分薄面,我来帮你澄清,就说你从头到尾都是被冯希文蒙蔽的好了。” “你这种本性趋利避害的人,有什么资格谈喜欢?” 傅静秋笑了起来,弯弯的眼眸里却全是嘲讽,“当初,你是不是就是这么说服自己的?说什么真心爱的人,要我说,你真正爱的人只有你自己罢了。”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不说冯大哥本来就没有事。就算他真的出事了,我也绝不会离开他。” “梁哲,这才是爱,你那种虚伪的感情,根本没有资格叫爱。” 傅静秋声音不大,落在梁哲耳中却重如擂鼓,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拷问他的灵魂,让他无从辩驳。 “傅静秋,你还有脸来学校!” 咻的一声,什么东西从远处扔了过来。 傅静秋侧了侧头,一个鸡蛋落在了地上,蛋黄蛋清洒了一地。 她眯眼看向鸡蛋掷来的方向,罗婉云肩上背着个双肩包,单手捏着个鸡蛋,一边说着一边往傅静秋身上扔。 “你这种投机倒把赚不义之财的人根本就是A大之耻!” 梁哲第一反应就是上前把傅静秋挡鸡蛋,“罗婉云,你疯了!” 他对傅静秋的维护瞬间点燃了罗婉云的怒火,她又从包里捏了个鸡蛋砸向傅静秋,“我疯了?梁哲,傅静秋这个贱人根本就是个大骗子!她……” 啪! 傅静秋大步上前,狠狠的扇了罗婉云一个耳光。 “这个耳光,是打你对我四处造谣,污蔑我!说我投机倒把,行,我愿意去公安局对峙,我告诉你,公安同志都说我是清白的,你别想污蔑我!” 罗婉云瞬间被打蒙了,“小贱人,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爸是谁,我爸爸可是罗胜宏……” 啪! 傅静秋反手又扇了她一个耳光,“这个耳光,是打你浪费食物。我们国家还有五六亿人挣扎在贫苦线上,多少孩子,一年才能吃一个鸡蛋,而你罗婉云,因为有个了不起的爸爸,随手就拿鸡蛋砸人。你说你该不该打?” “是啊,那鸡蛋多可惜啊!” “罗婉云这完全是资本主义做派啊,她爸爸是谁啊?” “太隔应人了,她以为她是什么大小姐啊?” 罗婉云没想到,原本是跟着她一起指责傅静秋的同学会掉转枪/口指向自己。 鸡蛋算什么?从小到大他们家就没有缺过,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她不过是扔了三四个,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 傅静秋只想告诉她,至于。 她罗婉云从小生活在蜜罐子里,自然不知道民生艰难。如今人人均贫,不少人一年都闻不到一点肉味。你条件比别人好,还这么高调炫富,自然招人反感。 她已经确定,这次的事少不得就是罗婉云在背后捣鬼,打她两个耳光,还是轻的。 想到这,傅静秋环顾了四周一圈,朗声说道:“我知道,学校里有很多关于我的传闻。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大家,都是有人恶意编造。” “首先,我家里三代贫农,我爷爷是一名老红军,我们一家是绝不可能做违法乱纪的事情的。再说我男朋友,是,他成分是不好。但国家恢复了高考,给了他改变命运的机会。既然国家都愿意接纳他,我不认为任何人有资格赶他出A大。” “再说投机倒把的事情,一切的起源是我们在鼓楼大街上的四合院。昨天,因为有人恶意举报,公安确实来调查了我们。但是事实证明,我们是清白的,四合院是孙方植老人家无偿赠送给我们的。除此之外,恶意做伪证的苗珍也被警方拘留了。” “傅静秋,你说的孙方植先生是著名物理学家孙方值教授吗?” 傅静秋点了点头,“不错,这次正是孙教授证明了我们的清白。”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阵又一阵热议,大家看傅静秋的眼神也有猜疑变成了羡慕,能得到孙教授的肯定,傅静秋和冯希文也太幸运了吧。 有孙教授作证,他们肯定没问题。看来,事情可能确是像傅静秋说得那样,有人恶意构陷他们。 会下作到做这种事的,会是谁呢? 不约而同的,怀疑的眼神从傅静秋身上转向了罗婉云。 罗婉云也是从傅静秋的口中,才得知事情的进展。 她被父母管得严,这次还是偷偷找了罗父从前的手下才办成的。下午她看只有傅静秋来学校,还以为是冯希文帮她顶罪,却没想到两人居然有孙方值的帮忙,硬是逃了过去。 她支支吾吾的辩解道:“你……你们看我干什么?这可不关我的事,谁知道是不是傅静秋得罪了什么人……” 说着说着,罗婉云又理直气壮起来,“我又不是闲的,干嘛污蔑傅静秋。” “是因为我。” 一直沉默不语的梁哲突然说道:“你对付傅静秋,都是因为我。” “大家都知道,我和罗婉云之前是男女朋友,但大家不知道的是,我从前下乡时,曾经和傅静秋订过亲。” 梁哲此言一出,瞬间惊起千层浪。在沸沸扬扬的议论声里,梁哲不受半点影响,神色格外坚定。仿佛不像是在自陈丑闻,而是对爱人表白。 “回到A市后,我悔婚和罗婉云在一起了。然而实际相处了一段时间,我觉得我和罗婉云不合适。” 话说到这,梁哲握紧了拳头,深深的看了傅静秋一眼,咬牙说道:“我的心里依然爱着傅静秋,所以,我向罗婉云提出了分手。” “罗婉云认为一切都是傅静秋的错,所以处处针对傅静秋。一切的根源,都是我。” 罗婉云如遭雷劈,她跌跌撞撞的上前捶打梁哲,“你爱她,你说你爱傅静秋,梁哲,你王八蛋!” 他不说,她还可以自欺欺人的相信一切都是误会。他却真的说出口了,说出了让她辗转反侧心里滴血的话。 “我恨你!梁哲!我恨你!” 众人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切的根源居然是一场三角恋。最可怜的就要属傅静秋了,不仅被渣男抛弃,还被嫉妒心强的罗婉云盯上,要不是她运气好,说不定就要被罗婉云害了。 一时间,所有关于傅静秋的丑闻都被彻底的清扫干净,大家的焦点都转移到了抛弃未婚妻的梁哲和仗势欺人的罗婉云身上。 梁哲没有推开罗婉云,他直/挺/挺的任罗婉云撕扯着他,琥珀色的眼睛定定的看向傅静秋,里面暗暗的浮动着水光。 “主人,梁哲填满了第八朵花。” 小熊猫软软的趴在傅静秋肩头,“奇怪,他为什么要突然说出自己的黑历史啊。” 傅静秋侧头避开了梁哲的眼神,“他啊,想祸水东引,牺牲自己帮我澄清一切罢了。可惜,这些补偿最应该听到的那个人,已经彻底听不到了。” 她的转身让梁哲眼中最后一点光彻底熄灭了,他自嘲的笑了笑,伸手抓/住了罗婉云的手,低声说道:“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跟任何人无关。你有恨,冲着我来好了。罗婉云,我等着你的报复。” 157.七十年代(完结) 下午上完专业课, 傅静秋没有回宿舍,既然知道是罗婉云在背后搞鬼,她还是赶快回去和冯希文通个气为好, 只看下午罗婉云那个歇斯底里的样子, 这件事说不得还有后续。 “罗胜宏?” 傅静秋点了点头, “罗婉云是这么说的, 看她骄傲的样子, 她爸爸应该不简单。” 冯希文上下打量了傅静秋一番, 眼中满是关心, “她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早知道下午我陪你一起回学校就好了。” 傅静秋得意的翘/起了下巴,“放心,罗婉云非但没有占我便宜,反而被我好好教训了一顿。” “那就好。” 冯希文摩挲着下巴试图从回忆里挖出关于罗胜宏的回忆,然而前世他基本没有来过A市,对这个名字也很陌生。 “你先吃点枣泥糕垫垫肚子,我去隔壁问问老爷子有没有听过这个人。他老人家交游广阔, 说不准知道这个人的底细。” 傅静秋捻了块桃酥塞到了冯希文嘴里, “好,对了,罗大娘给我们送了一篓子板栗, 你早点回来, 我晚上给你做板栗炖鸡好不好?” 连着桃酥, 冯希文将少女莹白的指尖也含在了嘴里吮/了吮, “好, 我一会就回来。” “哎呀,你……讨厌!”少女的娇嗔又嗲又软,落在冯希文耳中,就像是小手搔在他心底,酥/麻麻的痒,痒得他眉间瞬间多了几分色气。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快去吧。” 即使早已互诉衷情,但冯希文/做这些亲密动作时傅静秋还是会紧张羞涩,她蜷缩着收回了手,黑白分明的眼中像汪着一泓清泉,柔得似乎能滴水。 冯希文咽了咽喉,他如今正是气血旺/盛的时候,身边又伴着心心念念的娇/软美人,平日里,她一个眼神都能让他激动,偏偏能看不能吃,只看夜中常常打起的井水,就知道冯希文过得有多煎熬了。 正事要紧,冯希文用强大的意志压着自己站了起来,也不敢再多看傅静秋,脚步匆匆的出了四合院。 他一走,冯希琴和冯希武就像出了笼的小动物,急不可待的簇拥到了傅静秋身边,你一言我一语的和她说起了一天的生活琐事。 有两个孩子帮忙剥板栗,傅静秋很快就准备好了食材。 如今烧的还是土灶,火苗舔/着木柴一下子就将油锅烧热了,如今物资不像后世丰富,但利用食物本真的滋味,同样可以做出地道的美味。 没有生抽老抽,傅静秋就在油锅里融了点冰糖,不一会厨房里就蒸腾起暖暖的焦糖香,配上葱姜蒜,同样可以炸出鲜香。 板栗和鸡块熬煮了一会,就咕嘟咕嘟的冒起了琥珀色的油泡。两个孩子早就搬着小板凳守在了门槛边,不住的咽口水。 傅静秋给方老太太单独盛了一盘,为了避免老太太客气,她特意让冯希武去送。古时候请师父还得交束脩呢,老太太不肯收钱,她们就得在平时多照顾些才是一来一往的道理。 洗完锅,傅静秋又做了道手撕包菜,菜刚出锅,冯希文就回来了。 看他神色轻松的样子,傅静秋知道,事情应该是有眉目了。当着孩子的面,他们俩只默契的交换了个眼神,等到冯希文洗完碗,两人才说起他从孙老爷子那得来的消息。 “罗胜宏,从前是A市革委会的干部,今年以来,取缔革委会的风声越来越大,他可能是发现风声不对,就自请降职去了教育部门。” 刚吃完饭,傅静秋慵懒的倚在墙边,闻言挑了挑眉,“怪不得,罗婉云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原来是有个好爸爸。” “你觉得,她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冯希文沉吟了片刻,“不好说,不过,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真的吗?什么办法?” 看着灯光下傅静秋疑惑的目光,冯希文有些犹豫。不是他不愿意说,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 孙老一提起革委会,冯希文就想到了一件事。 前段时间,他跟着唱街的掮客去收古董时遇到了前世算是点头之交的陈君华。 陈君华这个人在做生意上手段平平,却靠着收藏家的名头声名鹊起,尤其是他手上的上百件紫檀家具,件件都是精品。 对外,陈君华一直声称自己是运气好,年轻的时候在通州一带上班,那从前是南北方通运的货运终点,不少在苏州杭州做好的家具都是从通州运往A市,他呢,碰上贵人扶持,在这收到了不少明清时期的紫檀家具。 这种话,稍微对收藏圈子熟悉的人都不会相信,更不用说冯希文了。而他之所以会想起这件事,是因为有一次私人聚会上,陈君华喝多了几杯,和人吹牛,提到了他手上有的,绝不仅仅是紫檀家具,还有大批别人想都没想到的绝世珍宝。 酒醒后,陈君华很是后悔,一直说自己是酒后失言。但渐渐的,圈子里就传闻,当年,陈君华是靠着倒卖文/革时查抄的文物发的家。 这种事情,无凭无据,也不能拿陈君华怎么样。但冯希文之所以想到罗胜宏,是因为前世和陈君华收藏名声一样响亮的,是他的风流好色。明明已经是一夫一妻制,家里却养着七/八房姨太太,而大房,恰恰好就姓罗。 冯希文之所以连陈君华妻子的姓氏都知道,实在是因为这一家子太过精彩,这位罗太太三天两头和家里的姨太太大打出手,不知道养活了多少小报记者。 陈君华本人倒是对此颇为自得,似乎十分享受被女/人争来抢去。 如果不是太过凑巧,冯希文绝对想不到背后还有这种联系。 究竟陈君华背后的贵人是不是罗胜宏不重要,是固然好,不是,就当他重生回来为国家做一点小贡献好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冯希文已经决定找人盯着陈君华,关键时刻,来个黄雀在后。 然而这些话,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向傅静秋解释,难道要他告诉她,自己重生一世,靠着前世的记忆抓/住了罗家的把柄吗? 不,他说不出口。重生一事太过匪夷所依,他最害怕的,是傅静秋从此视他为怪物,异类。 “我……我……” 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傅静秋伸手捂住了他的唇,理解的勾起了红唇,“好了,你不想说没关系。总之,无论是什么方法,我都相信你。”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的在冯希文胸前划过,似乎像是直接点在冯希文心上,“只要你答应我,不会以身犯险就够了。” 冯希文心头一松,展臂揽紧了傅静秋,低头在她发顶吻了吻,“我保证。” 柔顺的靠在他怀中的傅静秋眼睛却眯了眯,看来,重生的秘密就是冯希文心里最大的心结。她想,她找到填满最后一朵花的根结了。 也许是将一切都说开了,梁哲一直安定的等着罗婉云的报复。 他似乎有种帮心爱之人挡/刀的孤勇,即使自己已经从才华横溢的大才子变成见异思迁始乱终弃的渣男,梁哲依然平静的上课下课,半点不为外界的舆论所动。 倒是冯希文对此很是恼火,舆论将傅静秋和梁哲绑在了一起,因为梁哲的坦言,所有的A大人都知道了他们俩曾订亲的消息。反倒将他这个真正的“原配”忽视了个彻底。 手上调查着陈君华,冯希文对梁哲的怒火也越蓄越多。因此,在梁哲原本的赴美公派留学被调包成南斯拉夫后,冯希文的第一反应绝对是幸灾乐祸。 “不是说好的去美国吗?明明是板上钉钉的事,怎么突然变成南斯拉夫了。不行,我得去学校问问。” 梁家,难以接受这一切的梁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南斯拉夫不是修正主义吗?学校怎么能派你去那呢?” 梁哲摇了摇头,“妈,通知都已经下来了,你去找学校也没用。还是尽快帮我收拾行李吧。” “不是,儿子,咱们就这么接受了?凭什么啊?你可是中文系专业第一啊!” 一直闷头坐在沙发上抽烟的梁父插嘴道:“不接受有什么办法,你还没明白,这就是人家罗家故意整小哲。” “什么?” 梁母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白着脸颤声问道:“小哲?这是真的吗?真的是罗婉云家在背后使坏?” 梁哲弯腰将梁母扶了起来,“妈,事已至此,你再追究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梁母死死的抓/住了梁哲的手臂,“这么说,真的是了。她们怎么能这样,这……这也太欺负人了。” 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妻子,梁父碾熄了烟头,从兜里掏出了块手帕递上去,“行了,你以为这干部家庭是这么好攀附的啊,人家稍不乐意,多的是手段打压你。” “太欺负人了,呜呜呜,我可怜的儿子……” 梁母接过手帕,盖在脸上哭得喘不上气,“早知道,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当初就找了那个乡下丫头呢……” 梁母的一句话,戳痛了梁哲心底的伤口。他眼神一黯,也顾不得再安慰父母,逃避般回了自己房间。 躺在单人床/上,梁哲怔怔的看着床头的书架发起了呆。曾经以为,自己天赋异禀,这辈子注定要过不一样的生活。 为了这点不一样,他汲汲于营,甚至舍弃了自己的良/知与爱情。然而命运却给他开了一个最大的玩笑,他所谓的进取反倒让自己跌进了更深的地狱。 导师恨铁不成钢的话还言犹在耳,他靠自己的才华,完全可以成为最优先被选送的公派生。偏偏有人在背后施压,学校又迫于舆论压力,将他调到了最后。 想到这,一直保持淡定的梁哲脸上终于多了几分真实的苦涩。如果人生是一部默剧,他梁哲的一定是最讽刺的那种。如果这默剧有观众,恐怕此刻正在抚掌大笑,笑他自作聪明,误人误己,可笑至极。 他狠狠的捶向了床,啪的一声,床头书架上的《红与黑》落了下来。 额头上被砸了个大包,火辣辣的疼。梁哲本就埋着一肚子的火,这砸在他头上的书无疑是火上添油,他手上暴起了青筋,正想把书扔到地上,一个袖珍的纸袋就从书页里掉了出来。 梁哲拿起纸袋,逆光下,一行娟秀的小字清晰的写在上面:梁哲,你就是我萨尔茨堡的树枝 静秋 他屏住了呼吸,展开纸袋,一支指节大小的盐树枝便出现在了他眼前。 梁哲闭了闭眼,全身剧烈的震颤起来,甚至连脸上的肌肉都隐隐的抽/搐着,然而他的手指却无比的小心,仿佛生怕碾碎手中的树枝。 原来,她到底还是做成功了。 那时候,他被困在偏僻的小乡村,放眼望去一片荒芜。静秋就是他唯一的知音,她喜欢看书,他就将带去的《红与黑》借给她。 说起司汤达,他就把萨尔茨堡的结晶盐树枝这个故事说给她听。 一支平凡的树枝落进了萨尔茨堡的盐坑里,因为盐结晶,这树枝便璀璨夺目如水晶。在爱人的眼中,即使你只是一支毫无价值的枯枝,她的爱也会为你镀上一层独一无二的光芒。 他们相恋时,傅静秋曾试图做一支结晶盐树枝,但当时物资匮乏,要攒很久的钱才能买一次盐。他们试了很多次都没有成功,他以为她放弃了,却没想到,她竟然成功了。 小小的树枝上缀满了细碎的盐结晶,在灯光下仿佛钻石般璀璨。梁哲只觉得胸腔里的空气仿佛正被一点一点抽去,他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拳头,终于呜得一声哭了出来。 “主人,梁哲填满了第九朵花。” 傅静秋有些恍然,挥手展开了梁哲的寒梅图,果然,流光溢彩的画卷上梁哲的第九朵花缓缓的勾勒出了最后一点轮廓。 “他怎么突然填满了最后一朵花?” 小熊猫殷勤的把傅静秋整了整耳边的碎发,“因为主人让我放在他书里的那支树枝啊。真奇怪,梁哲一看到就哭了,紧接着最后一朵花就填满了。” “原来是这样。” 傅静秋没想到,最后起作用的竟是这一点伏笔。 结晶盐树枝于他而言不过是随口一提,但爱他的人却默默的记在了心里,一遍又一遍,终于成功。然而当他看到这惊喜时,早已物是人非,这样无望的错过让梁哲对她的感情达到了最高点。 “静秋,罗家出事了。” 傅静秋一愣,抬头看向一脸兴奋的冯希文,起身迎了上去,“怎么回事?” 明明已经是深秋,冯希文脸上却覆了一层薄汗,他握住了傅静秋的手,心情大好的解释道:“罗胜宏被举报贪污和监守自盗,已经被控制了。” “罗婉云再也不能威胁到我们了。” “真的吗?太好了。” 傅静秋环顾了四周一圈,凑到冯希文耳边轻问道:“是你做的吗?” 冯希文被她小心翼翼的样子逗乐了,学着傅静秋的样子凑到她耳边回道:“不全是。” 罗胜宏倒台,他那封举报信的作用实在是微乎其微,顶/破天,算得上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从前犯下的过错。虽然罗胜宏足够机灵,提前嗅到了风声不对,摆出了韬光养晦的做派。但可惜,他有个好女儿,偏偏要高调的上蹿下跳。 复仇与斗争,这些东西太过复杂,已经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大学生能够涉及的了。 能取得如今这样的结果,冯希文已经十分满意了。毕竟,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和心爱的人平静的相伴一生而已。 “那,罗婉云呢?” “也被一并带走了,好像是说罗婉云的高考成绩也有问题吧。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一切尘埃落定,吸取了这一次的经验教训,冯希文没有再去申市倒卖螺丝。然而他到底是个脑筋活络的,大三暑假,傅静秋正犹豫要不要听从老师的建议继续留校攻读研究生,冯希文就突然拿出了一份接受遗产证明。 “这是什么?”傅静秋接过证明,“接受遗产?你什么时候有亲戚在港城了,还要给我们遗产。不是吧,怎么还有我的名字。” 冯希文笑了起来,“假的,只要有钱,就有人愿意从港城帮你写一封假信,再找那边的律师开一份假的遗产证明,你就能合法的去港城“接收遗产”了。” “这样也行?” 冯希文点头,“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港城看看?” 错过了石油升值,他不能在错过做空黄金,再过两年,美国就会和日本签订《广场协议》,从日本身上薅羊毛,这样的好机会,更是百年难得一遇。韬光养晦了两年,冯希文终于找到了大展拳脚的机会。 这几年,他们感情稳定,然而冯希文却始终没有填满最后一朵花。傅静秋原本以为,那个节点会是他们结婚。 大四刚毕业,前脚拿完毕业证,后脚冯希文就拉着傅静秋去了民政局。黑白照片上,两人头并在了一起,对着镜头笑的甜蜜。 傅静秋眸光带水,雪白的脸颊上还泛着被采撷后的红晕,她纤细的手指细细的摩挲着大红的结婚证三个字,唇边是甜蜜的喜悦。 “还痛不痛?” 男人滚烫精壮的身体从身后贴了过来,他额头上冒着薄汗,浓密的黑发凌/乱的散在额前,锋利深邃的眉间此时满是餍足。 卧室里光线昏暗,他热燥的呼吸随着若有似无的触碰再次变得浑浊,傅静秋往前缩了缩,偏偏躲不开他勾缠的小/腿。 “哎呀,你腿毛太刺人了。” 似乎是因为方才情动时的咿咿呀呀,傅静秋软糯的嗓音有些沙哑,落在冯希文耳中却显得越/发勾人。他舔/了舔牙龈,大手半强制的将傅静秋的下巴扳了回来,不由分说的就顶开了她柔嫩的唇/瓣,四处撩/拨了起来。 “喜不喜欢,嗯?” 傅静秋无力的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有心想要抿紧唇线,然而他不过稍稍动作了几下,她整个人就彻底酥/软了下去,软着嗓子娇娇的任男人摆布,再生不起半点反抗。 “喜……喜欢……” 然而让傅静秋欲哭无泪的是,被这黑心的男人耕耘了一天,他那最后一朵花却依旧没有动静。 就这样,一转眼就到了1991年。 这十几年来,昔日的黑五类穷小子早已变叱咤风云的金融大鳄,冯希武和冯希琴也长大成/人,一个去了美国攻读数学phd,一个爱上了环游世界,成了新锐摄影家。 四月,已经是暮春,暖风催着人换下了厚重的冬装,傅静秋虽然已经年过三十,却依旧眉目清丽,身姿轻/盈,再一换上连衣裙,和几岁的儿子女儿站在一起,倒像是个大姐姐。 毕业后,傅静秋留校攻读了硕士,她牵头,联合了A市八所高校的几百位名师,一起针对所有高考考生出版了教育丛书《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傅静秋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恶趣味的时候。尤其是诸多老前辈都对她的高考真题模式大力称赞时,只有她,因为想起之前的某个高中世界和小熊猫一起窃窃发笑。 随后,外语专业出身的她又办起了出国考试培训班,在冯希文的大力支持下,静秋教育集团快速发展了起来。 这段时间,冯希文也不知道是不是到了更年期,整个人敏感得不得了,好几次,傅静秋第二天起来,都会发现阳台的一地烟头。 “好了,妈妈今天要去S省出差,爸爸在书房,你们两个乖一点,饿了就让阿姨给你做饭好不好?” 六岁的冯正信跌跌撞撞的伸出两只胖胳膊搂紧了傅静秋,“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四岁的冯正诗也有些不安,“爸爸这几天怪怪的,妈妈你带我们一起去吧,我想出去玩。” 看着两个恨不得把身子塞进自己包里的小可怜,傅静秋无奈的揉了揉两人的小脑袋瓜,“好了,妈妈上去帮你们喊爸爸出来,让他陪你们玩好不好?” “我也不想和两个小宝贝分开,可是公司里的叔叔阿姨还在等着妈妈,两个最最最通情达理的小宝贝能不能理解妈妈这一次呢?” 两个小不点对视了一眼,虽然还是舍不得,却也懂事的松开了手。 “老公,我要走了,你记得看着两个孩子喝牛奶啊。” 冯希文眼中满是红血丝,他抱了抱傅静秋,“嗯,路上小心。” 傅静秋抱紧了他精瘦的腰,“你这半个月来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公司出问题了?我真的好担心你。” 冯希文抚了抚傅静秋的长发,“我没事。” 见妻子秀眉深蹙,冯希文伸手保证道:“好了,我确实有点心事。这样,我保证,等你回来一定调试好,好不好?” “你飞机几点?我送你吧。”他抬手看了看表,拿着车钥匙就要去换鞋。 “不用了,你昨晚都没睡好,司机已经在外头等我了。” 傅静秋和他交换了个吻,又亲了亲两个孩子,提着包出了门。 “爸爸,我想看电视。” “我要看《西游记》!” 冯希文把两个孩子抱上了沙发,“好,爸爸帮你们开。” 熟悉的前奏响起,师徒四人的奇妙冒险让两个小豆丁看得一愣一愣的,投入的不得了。冯希文人虽然靠坐在沙发上,人却有些心不在焉。 这段时间,他之所以心事重重,是因为前世,他就是在1991年的4月底去世的。当时他刚刚谈好了一笔大单,连熬了半个月,一觉醒来就回到了20岁。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因为先知,他创下了远超前世的家业,改变了弟弟妹妹的命运,更拥有了甜蜜的爱情与幸福的家庭。 过完这个月,他面对的,将是全然陌生的新世界。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死过一次的人,他太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了。那是没有边际的黑暗与无力,一瞬间,灵魂就像被吹熄的烛火,任你再是天纵英才,有再多的遗憾与不舍,你都会无法摆脱那种冰冷噬骨的消逝。 如果说前世除了弟妹他还算得上是孑然一身,那么今生,他已经拥有太多牵绊,多到他舍不得离开。 冯希文不敢想象,自己的离开会给妻子和孩子带来多大的伤痛。 “哇,白龙马出来了,爸爸,我也想要一匹白龙马。”冯正信软着小身体靠在了冯希文身上,坐在另一边的冯正诗也不甘示弱的攀上了冯希文的肩膀,“我也要,爸爸我也要。” 冯希文展臂将两个小团子揉进了怀里,“好,等暑假去港城爸爸带你们去骑马。” 看了一会电视,两个孩子都不住的伸着肉团团的小爪子揉眼睛,显然是有些累了。冯希文一左一右的将两个人扛上了肩头,抱他们回卧室睡觉。 冯正诗的小脑袋刚沾上枕头就醒了过来,她眨了眨眼睛,软软的小手触了触冯希文的眉头,“爸爸,你最近是不是不开心。” “不开心的话,我帮你呼呼好不好。” 冯希文鼻头一酸,他深吸了一口气,孩子清澈的目光让他的心又酸又软,“没事,爸爸没有不开心。” “谢谢小诗。” 冯正诗咧嘴笑了起来,肉嘟嘟的小手挥了挥,“不客气。” 松软的枕头就像是云朵,小姑娘颤了颤睫毛,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再次睡着了。 冯希文伸手帮两个孩子整了整头发,转身拉上窗帘,屋外正噼里啪啦的下着大雨,乌云就像是被人浓重涂抹一般压在天幕上,隐约还有闪电在云间游走。 这段时间气候异常,动辄就是连绵几日的阴雨,想起出门在外的妻子,冯希文的眼中多了几分担心。 冯希文开了盏小台灯,回屋将大哥大拿到了手边。也不知道妻子到了没有,孩子都发现了他的异常,静秋应该更担心吧。 他摩挲了一会手上的电话,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冲动,想要给妻子打电话,听一听她的声音。然而刚播出几个键,冯希文又摇了摇头,她到了一定会打电话回来报平安的。现在打过去估计也接不通。 往事已矣,他也是时候放下了。毕竟,他自信已经拥有足够的资源与能力战胜一切挑战,他相信,上天让他重生一世,绝不是为了重复上一世的死期才是。 昏黄的灯光下,两个孩子的小/脸静谧而天真,冯希文起身帮他们掖了掖被角,心里像是膨/胀的棉花糖,松松软软的泛着甜。 晚上,傅静秋的报安电话就拨了回来,“老公,我已经到了,估计要一个礼拜才能回家。你们吃过饭没有?” 冯希文交叠着长/腿靠坐在床边,伸手碾熄了手中的烟,“早就吃过了,你呢?” 电话那头的傅静秋却仿佛自带雷达,“你是不是又在卧室抽烟了?我跟你说我回去可是要检查的。” 冯希文肚子里酝酿了一下午的情话一下子没了用武之地,他飞快的将烟头扔进了烟灰缸,“我的错,我的错。我保证,只抽了一根。” “你啊,我跟你说,一定不能在孩子面前抽烟啊,二手烟对孩子身体特别不好。对了,孩子们睡觉了吗?睡觉前一定不能让他们喝牛奶,容易有夜尿的。还有作业,你检查过了吗?” “孩子孩子,那我呢?”冯希文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嘴里调笑道:“有了孩子把老公都忘了,嗯?” 男人磁性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到了傅静秋耳边,她莫名的松了口气,能开玩笑了,看来是过了“更年期”了。 “好了好了,给我们家大宝宝补了晚安吻。我到酒店了,不跟你说了啊。” 放下了一切,冯希文平静的度过了前世的死期。那天依旧是淫雨霏霏,但一切却很平常,时钟一点点的走过24:00点,冯希文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肩头无形的压力瞬间消弭。 他开始计划暑假和妻子一起带着孩子们去美国度假,顺便看看醉心学术的小武。这孩子年纪也不小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找到对象。还有整天全世界疯跑的小丫头,明明小时候文静的不得了,长大了反倒成了个厉害丫头。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冯希文这边刚刚脱离了前世的阴影,远在S省的傅静秋却遇到了危险。 5月,整个华北地区都出现了洪水灾害,上百万的灾民因此流离失所。而傅静秋去的S省,正是这次的重灾区。 消息出来那一刻,冯希文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万念俱灰。 为什么上天要他前世在四月死去,为什么他没有这场水灾的记忆,明明他已经下定决心将重生这个最大的秘密说给妻子听,和她从此做一对心心相印的神仙眷侣。 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冯希文执意要包机去S省找傅静秋。 “哥,你冷静一点。你想想家里的孩子。” 闻讯赶回来的冯希琴试图劝住一脸疯狂的冯希武,始终沉默不语的冯希武却抬起了头,“哥,你去吧。如果你有什么事,我会照顾好两个孩子的。” “小武!” 冯希武眼圈发红,“我也担心大嫂!” 提起傅静秋,冯希琴也忍不住抹眼泪,她抱起了还懵懂的冯正信,“嫂子那么好的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冯希文强撑着做好了准备,两个孩子似乎也知道他要去冒险,哇哇的哭了起来,他紧紧的抱住了两个孩子,偷偷将眼泪滴在了孩子的发顶。 他不是个好父亲,虽然他信任弟弟妹妹,也经请律师做好了信托基金安排,这些年他创下的基业足以为孩子创造最优渥的生活。 但他知道,孩子需要他这个父亲,然而他更需要静秋,只要一想到她此刻可能正经历着怎样的危险,他就恨不得肋下生翼,立刻飞到她身边。 漫天大雨里,冯希文最后亲了亲两个孩子,正要上车,一道远光灯就远远的打了过来。 “老公!” 开进小区的车刚停,傅静秋就下了车,跌跌撞撞的扑进了冯希文的怀里。 顾不得孩子们还在,冯希文急切的噙/住了傅静秋的唇,与其说那是吻,不如说是一种重获至宝的啃噬,他疯狂的咬着她,仿佛恨不得立刻将傅静秋连皮带骨吞下去。 似乎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有再次失去她的风险。 一吻结束,傅静秋只获得了短短十几分钟的安抚孩子时间,就被冯希文扯回了房间。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渴望与她水乳/交融,仿佛只有与她亲密结合,他才能确定没有失去她。 疯狂过后,傅静秋无力的攀在男人肩头,方才的欢/爱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全靠冯希文托在她腰间的大手傅静秋才不至于瘫软下去。 男人粗粝的指尖在她粉/嫩的唇/间不住流连,嘶哑的声线里带着眷念与后怕,“你吓死我了。” 傅静秋仰直纤细的颈,伸手轻抚冯希文脸上的胡渣,“我也是,这几天被困在机场,简直就像个孤岛。” 她依恋的侧耳听着男人强劲的心跳,疲倦的闭上了眼,“还好灾情得到了控制,听说是几年前我们捐助的慈善工程起了作用,老公,你救了我一命。” 冯希文一愣,这些年,他通过投资赚取了惊人的财富,因为重生,他越/发相信冥冥之中的因果,便将十分之一的收入都投入了名下的慈善基金,四处修桥办学,为的就是回报社会,积攒福缘。 他没有想到,这竟然真的起了作用,救下了他此生最爱的人的性命。 “静秋,我有一个秘密想告诉你。” “其实,其实我是重生的。从1991年,回到了1978年。我重活了十三年。” 怀中的爱人却一直没有回答,冯希文低头一看,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哑然一笑,紧了紧手臂,将她放软的身体嵌进了怀里,“前世,我因为过劳死在了今年四月,所以前段时间我才会心事重重。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老婆,我爱你。” 趴在他怀里的傅静秋闭着眼睛,她浓密的睫羽在眼下落下了一层阴影,似乎睡得正香。微不可觉的,女/人嫣红的唇翘了翘,勾起了一抹浅笑。 冯希文小心的将她放平,起身关了灯,又很快躺到了傅静秋身边,将她抱进了怀里。 黑暗里,男人头顶寒梅图勾勒出了最后一朵花瓣,傅静秋睁开了眼,消去重生心结的冯希文填满了最后一朵梅花。 158.大结局 随着最后一朵梅花的勾勒, 整个世界瞬时间陷入凝固,一股磅礴的推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任期期尚来不及运转灵力抵抗, 就被冲出了万世轮回镜。 “怎么回事?” 小熊猫拼命飞到了任期期身边, “主人, 大喜, 方才那一块, 就是羿昔真君散落小世界的最后一块灵魂碎片。” 一时间, 任期期只觉得万般情绪涌上心头, 九乌伸出小爪子握紧了她的手,带着她划破虚空,回到了空清界。 檀英山此时正是深夜,烟云相连的天幕中星月闪动,凉风吹来阵阵幽香,氤氲的浓雾里,隐约还能窥见碧树繁花掩映的楼宇。 一切如常, 仿佛她这个主人只是出门了片刻, 而非辗转七世。 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湿/润的灵气,任期期掐诀打开了护山大阵下的地宫,羿昔出事后, 她第一时间将他的道体藏到了地宫下, 为争一线生机, 修真界从来都是尔虞我诈。她不敢相信任何人, 即使是宗门也不例外。 檀英山是羿昔为了保护她精心打造的灵脉, 他亲手刻下的护山大阵即使是元后修士也难以攻克,他灵魂受损后,这里是她唯一能信任的地方。 躺在九天玄冰上的男人鬓丝浓密,轮廓深邃,鼻梁高/挺。他修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了一层阴影,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任期期深吸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抚过他半点血色全无的薄唇,眼中多了几分湿意。 “九乌,我该如何将夫君的灵魂融入他的道体?” 小熊猫挥爪将十四片寒梅图放了出来,语气却有些犹豫,“办法并不困难,只需主人滴下精血,解开封印即可。” “只是,栖寒魔君到底是上古魔君,只怕这消寒图困不了他多久,主人还要尽快想办法解决他才是。” 任期期蹙了蹙眉,“他神魂不生不灭,这件事,还是得等夫君醒来后再从长计议。” 她有自知之明,自己如今不过金丹,想要对付栖寒,无疑是蚍蜉撼大树,稍有不慎,恐怕就会引火烧身。 想到这,傅静秋从须弥戒里掏出了所有封印类的符咒,一一打在了栖寒的神魂碎片上,直到寒梅图都变得明灭不定,她才稍稍放下了心。 看了看天色,任期期调息将自己的灵力运转了一个周天,又将补充灵力的高阶丹药一一摆在身边,这才开始解开羿昔的封印。 她一点一点的从指尖逼出了精血,每逼出一滴,她的脸色便苍白了一分,等到七片碎品全部恢复,任期期体内的灵力已经接近枯竭。 九乌飞身替她打开了丹药,连吞数颗极品回春丹,任期期的脸上才恢复了些许血色。 她凌空操纵着灵魂碎片一点点融入进躺在寒冰上的男人,每融合一片,男人周身的寒冰便消融一点,等到任期期咬唇打进最后一块碎片,双眸紧闭的男人瞬间睁开了眼睛,飞身接住了从虚空坠落的任期期。 “期期。” 男人琥珀色的瞳仁紧紧的盯着任期期,素来冷然的眉目里此时写满了情深。 任期期伸手拂了拂过他垂在眼前的碎发,弯眸笑了起来,“夫君,你总算回来了。”软糯拉长的语调里,带着七分喜悦,三分委屈。她眨了眨眼,一滴泪珠就落了下来。 “你骤然魂飞魄散,可知当时我有多害怕……” 任期期话还没说完,男人的俊脸就在她眼前突然放大,他坚实的臂膀拥着她,滚烫的薄唇辗转间便将她吞没。 男人细致地舔/舐吸吮着她,似乎要借由这一吻诉尽所有的思念与感怀,耳鬓厮/磨间,任期期只觉得他的吻已经沁透了自己的肌肤,直达灵魂。 爱妻为他以身涉险,这七世的回忆每一世都历历在目,想到这,羿昔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了心中澎湃的爱意,运掌缓缓将灵力渡给了任期期。 “可曾好些?” 任期期点了点头,她此时发丝凌/乱,红唇微肿,眼神迷离而慵倦,像只离巢多日的小鸟,终于回到了可以栖息的港湾。 羿昔将她抱上了软榻,似乎是担心他离开,任期期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攥/住了他的衣襟,“别走。” 羿昔怜爱的抚了抚她的发顶,“你神魂损耗过大,我去为你炼一炉春生丹。” 他不说,任期期也觉得自己眼皮发沉,自她引气入体走上修真之路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累得指头尖都抬不起来。 “你累了,睡一会吧。我一会就回来。” 羿昔俯身在她唇上吻了吻,大手一挥,金丝勾勒着安神珠的鲛纱帷帐就缓缓的垂落了下来,任期期闭了闭眼睛,又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极力的支起了身,“对了,栖寒的碎片怎么办?” “九乌……” 提到栖寒,羿昔眉间多了几分戾气,然而面对任期期,他又勾唇笑了起来,“放心。” 他柔声哄劝道:“我会处理好的。” 在他的安抚下,任期期慢慢的睡着了,直到她呼吸平稳,羿昔才直起身,冷冷的看向缩在角落里的小熊猫,“你给我出来。” “栖寒的灵魂碎片呢?” 小熊猫挥爪将碎片送到了羿昔身边,“真君,这魔头修得是不生不灭血罗大/法,恐怕只能封印,不能……” 话说到一半,它又急忙将话咽回了肚子里,羿昔真君是元后大修士,见多识广,必然早有定计。 “我听闻,虚空之界有一处流放之域,如黑洞般无边无际,可以吸纳一切,你可知道?” 小熊猫歪头想了想,“血脉记忆里倒是提起过,只是到底该如何去,我却不知道了。” 羿昔点了点头,他掐诀将七幅寒梅图握到了手心,正打算锁进须弥戒,一丝血线就顺着他的手腕攀上了他的眉心。 不好! 羿昔神色大变,栖寒居然逃出了封印! 他不想着第一时间逃跑,居然还想夺舍,他想干什么? 在外人看来,羿昔只是一丝怔住,待他眼神恢复焦距也不过是短短一瞬,即使是九乌也不曾发现有什么异常。 “真君?” 羿昔挥手隔绝了声音,幽深如墨玉的眸子里多了几分血色,“消寒图是空的” 小熊猫骇得话都说不清了,“空的?分明方才他还被封印在消寒图里的,怎么回事,为何消寒图里没有了碎片?” 九乌瞳孔一缩,一道灵力死死的掐在它颈间,它不论如何挣扎,都挣不开捆在四周的牢笼,就连划破虚空逃跑都做不到,“栖……栖……” 羿昔的满头黑发无风自起,瞬间变成了一个银发红眼的男人,男人眼尾上挑,眉间满是凶戾的杀意,他修长的手指一动,小熊猫就一点点的被吸到了他手边,“原来是只破空兽,怪不得。” 他的声音凉薄而低柔,却让人不寒而栗,“你以为,区区九转消寒图就能困住本座不成。” “夫君?” 闭眼沉睡的任期期突然睁开了眼,她雪白的小手轻轻揭开了帷帐,一张精致妩媚的小/脸探了出来,“你在说什么?” 栖寒眼神一变,封住了九乌的灵觉,转身间再次变回了羿昔,“没什么,我在问它有没有什么解决栖寒的建议。” “原来是这样。” 半倚在床边的美人乌发雪肌,一抹红唇微勾,纤浓睫羽下的双眸还带着几分懵懂,“我还以为你炼好春生丹了呢。” 栖寒眼眸幽深似湖,他定定的看着任期期,突然笑了,“我想起来,之前还有一炉存货,就没急着炼。” 他手一伸,掌心就多了一个小瓷瓶,“给。” 九黑大惊,这魔头无恶不作,定然是要借机伤害主人。然而它灵觉被封印,即使拼命想要示警,在外人看来却只是咧嘴笑得开心。 任期期接过瓷瓶,毫不犹豫的张口吃下了青色的药丸,她打坐调息了片刻,再睁开眼时气色便好多了,“不愧是极品丹药,只一颗就抵得上我一个月的调息。” “多谢夫君。” 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软糯,带着沁人的甜,甜得让人想要将她一口吞下。 栖寒神色复杂的看着一脸依赖的任期期,藏在袖底的大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骗子! 骗死人不偿命的大骗子! 这七世,每一世她都在骗他!骗他为她神魂颠倒,丢了一颗心!骗他以为她爱过他! 都是假的! 从始至终,她为的都是羿昔! 栖寒只觉得气血上涌,被他暂时困住的羿昔正在拼命攻击他的神魂。 多可笑,傲视天下的大魔头,好不容易重回自由,却困在情劫里,宁愿忍受噬骨蚀心的痛也要问这个冷血的女/人一句,对他,她可曾有过半点真心? 栖寒坐到了任期期身边,伸手将她的小手包在了手心,他咽了咽喉,只觉得掌心都润出了汗,“在万世轮回镜,你……你可曾对栖寒动过心?” 任期期一怔,凝眸看向面色僵硬的男人,她歪头想了想,“应该是……不曾吧。” 此时正逢羿昔积蓄全力对栖寒做出一击,他胸前剧痛,喉头瞬间泛起了腥甜。 原来历经千年,不生不灭,灵魂永存。他依然还能感受到痛,绝望的冰寒从脚底一点点攀附上心头,痛得他如置冰窟,每一寸都像是在湮灭。 然而即使是这样,栖寒却仍不肯放弃。 “为……为何?” 任期期拉开了距离,眼中柔情渐渐冷了下来,“你说你?栖寒?” 她身子一跃,就要捏碎指尖的千里传送符,却被一股巨力死死的扯了下来。 方才还扮作羿昔的男人终于变回了银发红眸的模样,他面无表情的将任期期按到了身下,目光阴戾而森冷,“你早就发现我了。” 任期期试图扭头避开他,却被他死死的捏住了下颌,“羿昔身上,没有你那么重的血腥味。” “血腥味?” 她冷漠的目光瞬间让栖寒的理智燃烧殆尽,他眼中冰火交加,似痛苦又似兴奋。 “你可知,这七世的爱/欲嗔痴,于本座而言不过不过一场情劫。你以为本座真的在乎?不,你不爱我,我不在乎!” “历经七世,你每一都骗走我的心。如今,本座就要在你身上彻底讨回!” 他手心燃起一层血雾,语气却带了几分甜蜜诱哄,“期期,我会很快的。只要杀你证道,我的血罗大/法就能大圆满。你骗我一颗心,我便取你一颗心好不好?” “反正,那里面半点都没有我。”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真实的痛恨,然而那缓缓逼近的血雾却只在任期期周身打转,始终没有真正伤害她。 他到底还是不舍得杀她。 砰! 一道破空声将任期期从栖寒的怀里抢了过来,看着妻子下颌上的指印,羿昔眉间射/出阵阵利芒,暴怒的使出了排山倒海的一招,“栖寒,你敢!” 见任期期被他夺去,栖寒气恨得燃起铺天盖地的血雾,他不再收敛,拼尽全力和羿昔打了起来。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天崩地裂,偏偏都顾及蜷在羿昔怀中的任期期,宁可自己受伤也要避开她。 不知不觉,天边便簇起片片乌云,闪电笔走龙蛇般在云间游走,任期期心知不妙,扬声示警:“够了,劫云!” 空清界不过是三千世界中的一个小世界,每当有人跃升化神,就会被世界法则自动排斥,羿昔和栖寒都到了化神的境界,一旦渡过天劫,只怕立刻就要离开空清界。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在任期期周身打下所有防护。 一阵阵天雷淬体炼魂,好不容易渡过最后一道,两人都顾不得休整,拼命向任期期飞去。飞升上界可以携带一位道侣,三千中世界飞升不定,若不能此时握紧心爱之人,只怕再见就是遥遥无期。 两人同时抓/住了任期期的手,两道光柱自天幕落下,任期期最后看了栖寒一言,手心一动,使劲全力将万世轮回镜打进了栖寒的胸口,他本就经受十八道天劫,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做梦也没想到,任期期会在此时对自己下手。 “你同我说我骗了你,然而这七世,每一世都是你栖寒不仁不义在先。” “说到底,你栖寒的本性便是如此,如何能怪我无情。” 任期期抬头看了一眼羿昔,对栖寒言辞正色,“我同夫君本过着平静安定的生活,若非你作恶在先,险些害我夫君灵魂湮灭,你我二人,本该此生见面不相识。” 万世轮回镜本就是神器,栖寒托付于任期期才侥幸逃离,如何被镜子击中,瞬间被吸走了半身修为,奄奄一息的倒在了地上 昔日有夺舍之仇,如今又添夺妻之恨。羿昔瞬间出手,借漫天辰星之力,将勉强爬了起来的栖寒再次击倒,栖寒一面要防备万世轮回静的吸附,一面要抵挡羿昔的攻击,左支右绌,渐渐便带了些颓相。 谁也没想到,给他最后一击的,竟是差点被他取走性命的九乌。 小熊猫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虚空,毛茸茸的爪子一挥,栖寒身后便划开了一道黑幕,连带着万世轮回镜一起被拉入了那个虚无的世界。 羿昔心中一动,“流放之域?” 原来生死之际,九乌竟觉醒了血脉传承,找到了空清界通往流放之域的通道。 狼狈匍匐在地的栖寒目眦欲裂,指尖无力的伸向任期期,歇斯底里的喊道:“任期期!上黄泉下碧落,我栖寒发誓此生一定再会找到你!” 任期期却眯了眯眼,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栖寒,纵你找到我,我此生挚爱也只有夫君一人。生生世世,我都不会爱你。” 羿昔揽在妻子腰/肢间的大手越/发紧,妻子的话让他心头泛起阵阵甜蜜,他勾了勾唇,在栖寒怨尤的目光里扳起了任期期的下颌,低头吻了上去。 任期期柔顺的张唇任他侵入,藕臂一伸便娇娇的揽上了男人的脖子,“原来动心忍性的羿昔真君,吃起醋来也不逞多让。” 她眼带春水,声音婉转低柔,偏偏还刻意踮起脚将柔媚的吐息送到了羿昔的耳畔,激得男人越/发用力的在她口中四处梭巡,似乎要彻底打下烙印。 一吻结束,任期期有些喘不过气,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在心中召唤起本命灵兽,“九乌,走了!” 被狼狈定住的小熊猫扑腾着翅膀飞到了任期期肩头,喋喋不休的撒娇道:“主人,我是不是很利害,哼!大魔头还敢小瞧高贵的破空兽,后悔了吧!” 任期期怜爱的揉了揉它的小爪子,“好了,我家的小熊猫,全世界最棒!最厉害!” 看着缓缓靠近的界膜,她眼中满是期待:“说起来,我已经迫不及待要看看传说中的中世界了,据说中世界之上还有大世界……” 说着说着她又有些舍不得,“如今就要离开空清界了,也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 “夫君心中可会舍不得故乡?” 羿昔伸手同她十指相扣,“此心安处是吾乡,有你在,足矣。” 任期期心中一甜,“我也是。” 只要相爱之人常伴身侧,纵使是天涯海角,又有哪里去不得? 两人相视一笑,大步走向了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