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医手札(电影《降妖天师》原著)》 第1话:夜行人 民国八年的正月末,临城的天气还很冷,再加上这几日阴着天,天色也比平日黑得早,所以,即便是以商铺众多闻名的五奎巷,不过是天色刚刚擦黑,大多数铺子就关了门。 即便关了门,可这些铺子还是会留下几盏气死风灯挂在店铺门口,这些灯笼上面或刷着店名,或用来照亮门口的招牌。不过,随着它们在冷风中摇曳,随着夜色渐渐加深,这微弱的灯光非但没能延续白日里的繁华,反而更让这条巷子显得萧瑟阴暗。 铺子都关了门,路上的行人则更少,偶尔有一两个,也是急匆匆的,没有半分停留,只是在青石板路上留下一串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的脚步声,然后便消失在了巷子的尽头。 就在这时,随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梳着两条乌黑辫子的女学生沿着小路慢慢的走来。 这么冷的天,女学生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羊毛外套,羊毛外套是青色的,质地应该不错,可就是袖口已经起了球,样式也有些老旧,显然已经穿过多年。女学生的脖子上还围着一条黑色的毛线大围巾,这总算是为她增了几分暖意,却也将她的脸颊遮去了大半,只露出一对明亮的眸子。 因为阴天,青石板上布了一层水汽,被两旁的气死风灯一照,古旧的石头反着光,一看就很滑,这让女学生不得不走得小心翼翼,此时你会发现,在这么冷的天里,她竟然没穿棉鞋,只穿了一双黑色粗布面的学生布鞋。布鞋套在一双白色的毛线袜子外面,袜子紧紧裹着她的小腿,再加上露在大衣外的一小截黑色裙摆,更让人肯定了她学生的身份。 只是,虽然天冷路滑,女学生的注意力却并没有完全放在脚下,时不时的她还抬起头来,向两旁店铺看去,似乎在找着什么。 终于,在拐过一个弯儿后,一个淡黄色的上面刷着“乐”字的灯笼映入她的眼中,再仔细看,挂灯笼的店铺竟然还亮着灯。这让女学生眼睛一亮,再也顾不得脚下湿滑的地面,快步走了过去。 来到那家店铺面前,她看到的“乐”字灯笼是挂在店铺的右边的,而店铺的左边还挂着另外一只,上面刷着一个“善”字,合起来就是“乐善”两字,再向大门口的上方看去,黑色的招牌上也清清楚楚刻着“乐善堂”三个绿色的大字,原来,她要找的是一家药堂。 女学生对书法的认识只限于字体的甄别,所以除了能认出这招牌上的字是草书,写字之人很有力道之外,什么都看不出来。况且,她现在可不关心字写得好坏,她只知道这是她今天最后的希望了……即便,这家乐善堂比她想象中的要老旧很多。 踌躇了一下,女学生走上药堂的台阶,来到大门前,她正要抬手敲门,却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低吼,这让她即将敲下去的手指顿了顿。可她又等了大概一分钟的样子后,却再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了,反而是她身后的街道上,风越来越大,风声也越来越大,风吹过街道发出的“呜呜”声,听起来有些吓人。 她喃喃自语道:“大概听错了吧。” 边嘟囔着,她的手则毫不迟疑的敲了下去——笃、笃、笃…… 女学生用的力气不大,可是在静谧的街道上却显得尤为清晰,店门是虚掩的,随着敲门声,出现了一道缝隙,她迟疑了一下,便轻轻地把门推开,走进了店中。 一进屋子,一股热气便迎面扑来,熏得她眼睛雾蒙蒙的,这个时候,她看到柜台后面坐着一个人,当即彬彬有礼的对那人说道:“请问,这里是乐善堂吗?我是来应聘药工的……” 临城是座大城,也是座古城,这一百多年来,在医药这一行有六大药堂享誉全城,分别是种徳堂、陆同泰堂、庆余堂、方承志堂、回春堂和乐善堂。这几间药堂,即便是紫禁城的儿皇帝被赶下龙椅,洋人们的洋医院在临城开起来一座又一座,也很难撼动其在临城百姓心中的地位。 对他们来说,打针输液住院什么的,那都是有钱人能用得起的高级稀罕玩意儿,对于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生了病,还是找先生写个方子,抓几副药心里最踏实。 对于家中曾经开过药堂的夏秋来说,即便她已经在雅济医专学了三年护理,眼看夏天的时候就要从医专毕业,直接进入雅济医院做护士了……可从小的耳濡目染,让她还是对千百年来老祖宗留下来的医术情有独钟。 由于从小就跟着父亲在自家药堂帮忙,所以夏秋认药是很厉害的,这也是她想到六大药堂应聘药工的原因,只是,她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却不想困难重重。 她这几天跑遍了全城,将其它五大药堂转了个遍。可明明很缺人手的几大药堂,一看到她是女子,还是个学生,便纷纷摇头,说些有的没的将她打发了。更有甚者,其中一家药堂的管事还语出轻佻,让她当即甩了脸子掉头走了。虽然离开后她还是有些可惜,但是却也不后悔,只不过是又要继续找其它药堂的活儿干了,而这乐善堂就是她要找的最后一家。 说起这乐善堂,虽然也是六大药堂之一,可却是行事最低调的一家,同其它五大药堂及其家族在临城的根深叶茂不同,这间乐善堂也就只有在人们谈论起其它几大药堂的时候捎带提上一句,就连位置也是夏秋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打听出来的,可也只打听出它位于临城的东北角,五奎路上,这也是她今天这么晚才找到这里的原因。 来的路上,夏秋的心中还是很忐忑的,生怕自己再被拒绝,那样的话,她就只能去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药堂了。只是,先不论这些药堂的大夫医术医德怎么样,单是酬劳就没法子同大药堂比。 据她所知,六大药堂的药工,一个月最少给四块钱的工钱,而且还包午饭。而小药堂的话,一个月最多两块钱,甚至还会找各种借口刁难克扣,一个月下来,很可能连饭钱都不够! 她现在缺钱……十分的缺钱,她必须在夏天到来前攒下一大笔钱。所以,若是这六大药堂不要她,那些小药堂她也没必要去了,就得另辟蹊径赚钱。 只是,等她好不容易来到这乐善堂门口后,她的心中却有些小小的失望,因为,同其它几家比起来,这家药堂的门脸儿实在是太小了,甚至可以说是破旧,真要论起来,只怕还比不上她家以前开得那间。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都已经到了门口,哪有不进去看看的道理,若是真同她的理想出入太多,她走也就是了。 可等她进入药堂,自我介绍完,真正看清楚坐在柜台后面的那人之后,心中的失望却又多加了一分,因为,坐在柜台后面的那人虽然只露了一张脸,却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只有十八九岁的后生,此时他正伏在柜台上写着什么。夏秋猜,那人应该只是个学徒。 夏秋的到来似乎吓了那人一跳,他放下笔抬头看了看她,然后有意无意的又向身后看了一眼,那里有一条蓝色粗布帘子,遮着的应该通往内宅的门。一般情况下,这种老旧的门脸儿都是前店后宅的。 看过帘子之后,这人才转回头来看向夏秋:“这位小姐,你刚刚说什么?”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夏秋此时已经预感到自己这次大概又要无功而返了,再加上如今铺子里只有一个“学徒”,又不是做主的人,所以更让她沮丧无比。不过,人家既然问了,出于礼貌,她只得又小声重复了一遍:“我是想问问看,你们药堂需不需要药工,我……我想找个差事!” “药工?”这下,那人听清楚了,只是嘴角却向上扬了扬,拉长了声音道,“我家从不招工……” 那人上扬的嘴角,以及被他拉得长长的尾音立即被夏秋看做是对自己的嘲讽,因为这几天,她听到的类似语气实在是太多了。 多日的奔波此时化作满腔郁郁,不知怎的,夏秋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头也在同时抬高了,然后睁大了眼睛看向那人:“你们这里是乐善堂吗?种徳堂他们都在招药工,预备着过几日开市,你们难道不需要?” 既然被怠慢已经是肯定的了,那倒不如把底气做足,也许还会被高看一眼也不一定。 那人似乎没想到,一个来找活做的小丫头片子竟敢这么大声对他说话,一下子来了兴趣,干脆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向夏秋走了过去。 只是,等他离开了柜台的遮挡,走到了烛光下后,夏秋这才发现,她以为的“学徒”,竟然穿了一身灰格子的西装。只不过,他并没有系领带,只是任由西装里面的衬衫敞着领口,而领子则翻到了西装的外面,就连袖子,也不伦不类的向上挽了一截。 夏秋的脑子一下子有些发蒙,她记得上次看到有人这么穿衣服,还是年前在雅济医院实习时,自己跟的那位从国外留洋回来的罗医生,那天据说是洋人的圣诞节,罗医生要去参加什么“派对”,所以才会打扮的如此摩登。否则的话,平日虽然他也穿西装,但样子颜色就要保守多了,远不如那会儿那么打眼。 但是,不管怎么说,不管这西装是保守还是时髦,都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徒能穿的,更何况,这个男人比罗医生穿着好看太多了。怎么说呢,如果说这衣服穿在此人身上像是一朵从远处飘来的白云,那么罗医生就是一只被打包带捆好的行李…… 夏秋知道这么比喻有些怪异,可看着这个男人就这么向她走来,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尤其是等他那双眼尾微微上翘的丹凤眼眯起来看向她的时候,她只觉得口舌发干,脑中更是纠结成了一团乱麻,甚至连思考都不会了……直到,这个男人笑嘻嘻的开了口。 “我还是没听明白,你的意思是,埋怨我们药堂不招工喽?嗯?” 第2话:乐善堂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照样拖长了尾音,而随着他渐渐靠近,夏秋只感觉他若有若无扑过来的气息快要将她的脸蛋给烫熟了,更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却见男子本来眯着的眼睛睁大了,看向夏秋的眼神中突然出现了一丝诧异,紧接着他的眉头蹙了蹙,原本已经向夏秋弯过来的的身子,也直了起来。 随着他脸上笑容的消失,夏秋的神智也一下子被找了回来,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感觉是多么的荒唐,就像是……就像是中了邪一般,仿佛刚才那一瞬间,自己的眼里只有这个男人一样。 如今夏秋总算恢复了神智,便连忙后退一步,然后她垂下头,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等这一切做过之后,等她再次抬起头看向对面男人时,却见他也不过就是眼睛长得比一般人好看些、顺眼些罢了,再加上皮肤白一些,眉毛浓一些,打扮摩登一些……大概是因为如此,才会让她有那么十几秒的失神吧……只有十几秒,绝不会更多! 心情平静下来之后,夏秋说话也有了章法,她看着对面的男人缓缓地说道:“你好,我叫夏秋,是雅济医专三年级的学生,我家里以前是开药堂的,所以,想来你们药堂找一个药工的活做,不知道贵药堂需不需要人手。” 等她不卑不亢的将自己的来意和身份说完,夏秋却发现对面男人的眉头似乎皱得又紧了些,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 虽然从一进门夏秋就做好了被拒的心理准备,可当她清清楚楚的听到从这个男人口中冷冰冰的说出“我们不需要”这几个字之后,还是难免有些失望,仿佛觉得这个门脸儿破破烂烂的药堂也并不如她刚刚认为的那样糟糕了。 如今,她既然被拒绝了,也就该离开了,可不知为何,夏秋却迟迟说不出“告辞”两个字,整个人也有些呆呆的,而这个时候,对面那个原本笑嘻嘻的男人似乎更加不耐烦起来,再次重复道:“我们这里不需要药工,你还是去别家看看吧。太晚了,我们要打烊了。” 逐客令已下,夏秋知道非走不可了,更知道自己今天迈出这个门之后将会面对的是什么,毕竟,被六大药堂拒之门外后,意味着她满心的希望化为泡影,她接下来的几个月也会更加难熬。 可是,再难熬,也得熬下去呀! 她的心中暗暗下了决心,正准备毅然决然的离开,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却突然听到一声低吼从柜台后面的那条粗布帘子后传出来。 随着这声音,她清清楚楚看到面前的男人一愣,然后,便见他再也顾不得她,而是急忙冲到了柜台后面,掀开了帘子。 帘子的后面果然有扇门,而几乎是在同时,他就穿过小门消失了。 看他就这么走了,夏秋先是怔了怔,而后竟鬼使神差般的,也绕到柜台后面,紧随那人之后来到了帘子前。 不过,等夏秋掀开帘子后,却发现帘子后面的门竟然没有关上,而门的后面,是一个黑漆漆的院子。 由于没关门,所以几乎是在她撩开帘子的同时,一股强烈的冷风便猝不及防的吹向了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更睁不开眼。但是随着身体的惯性,她还是穿过了小门,然后她沿着勉强能看清的台阶走下来,进入了那个院子里。 随着她进入院子,那股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的冷风便消失了,这也让她终于能睁开眼,只是,她刚刚能看到眼前的东西,却惊恐的发现,随着一阵阵什么东西的喷气声,一个身材高大,目测至少有两米高的黑影向她冲了过来,眼看就要撞上她。 猝不及防间,夏秋下意识的向后退去,可慌乱间她却忘了身后还有台阶,于是随着脚下一绊,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一屁股摔坐在了台阶上。 就在她摔倒的功夫,那东西冲到了她的近前,黑暗中,虽然她还无法看清那是什么,但却发现冲向她的那个黑影竟然有四条腿,也就是说,撞向她的东西,决不是人! 也对,将近两米高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是人? 非人、四条腿……那就只可能是野兽喽——她有些混乱的想,她到底是会被它咬死,还是会被它踩死呢? 不过,就在夏秋忙着胡思乱想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在后院中响了起来:“放肆!” 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那只野兽仿佛撞到了什么东西上,竟然生生停了下来,甚至于还发出一声痛呼。 眼看就要撞上来的东西就这么硬生生的停了下来,这若是在平时,一定会引起夏秋的注意,不过可惜,这个时候夏秋刚刚“死里逃生”,脑子还乱糟糟的,根本就顾不上往别的地方想。 而且,这个时候,她也终于能看清那头野兽的真正面目了,结果却大大出她意料之外,也让她忘记了考虑这件事的诡异之处,因为,向她冲过来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猛兽,竟然是一头高大的梅花鹿。 这头梅花鹿应该是一头成年的雄鹿,四肢健硕,看起来十分有力,不但如此,它的头上还长着一对巨大的鹿角,这一对鹿角仿佛树杈一般,即便在夜晚也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十分漂亮。 也正是因为它这对粗壮巨大的鹿角,才会让它看起来比一般的雄鹿更加高大,才会让夏秋以为撞向自己的是一头高大凶狠的猛兽。 只是……药堂的后院里怎么会有一头鹿? 心念电转间,夏秋突然想起来了,以前她就听父亲说过,大些的药堂有时候会自己养鹿用来割鹿茸,甚至于用来操纵药市的行情,因为鹿的身上可以用来入药的地方非常多,可以说是浑身都是宝。 她刚来临城的时候,也听本地的同学提过,说是几十年前,种徳堂在临城郊外养了几百头梅花鹿,有一年鹿茸行情暴涨,他们赚了个盆满钵满,也成了六大药堂之首,羡煞他人。 所以,自那以后,很多药堂都学了去,只不过规模都是根据药堂自己的情况,有大有小罢了,不过,在这临城,再大的鹿场,也都大不过种徳堂的。 要是这么说的话,这头梅花鹿出现在后院也就不奇怪了,毕竟这乐善堂也是六大药堂之一,肯定也养了鹿。如今,他们将鹿牵到了后院,要做什么也很清楚,除了割鹿角,夏秋实在是想不到还能有别的。 此刻,虽然这头梅花鹿停下来了,但是它却还在不停地喷着气,看起来很暴躁,眼睛里也布满血丝,显然刚才受了不小的惊吓。 夏秋又忍不住向它那对威武的鹿角看了去,凭她对药材的了解,虽然鹿茸需要的是未成年小鹿的鹿角,而这头梅花鹿已经成年,鹿茸是取不了了,但是却可以用鹿角来熬制鹿角胶,那也是很贵重的药材之一。 品相如此好的鹿角很难得,熬制出来的鹿角胶也一定是上品,而且,即便不用来制胶,只是整对拿去卖,也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更何况,除了鹿角,鹿的浑身都是宝,否则的话,那些有财力的药堂又怎么舍得办鹿场。要知道,临城本地是很少见到野生梅花鹿,那些鹿可都是他们托人不远千里从江西一带贩过来的呢! 她突然想到自己刚才在门外时听到的那声闷哼,显然,那应该不是错觉,更不是风声。因为那一声和刚刚在屋子里听到的声音除了大小之外几乎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那声音应该是这头梅花鹿发出来的声音,显然,它是很不甘心被切掉鹿角的。 据她所知,若是自家鹿场里的鹿,绝不可能长出这么长的鹿角来,因为鹿茸比鹿角更好卖,鹿场主人绝不可能将鹿角留到这么长才割,所以,这头鹿只可能是猎人从野外抓回来的。 而像这种野生梅花鹿的角被活生生割下后,即便不被杀,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因为那是它的精华所在。 犹豫了一下,夏秋从地上站了起来,向这头梅花鹿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陆天岐根本就没想到,夏秋会跟着自己进后院,所以,等他察觉的时候已经晚了,不过,幸好梅花鹿被及时制止了,这才没有酿成惨案,不然的话,肯定又要增添很多麻烦。 但是,危机虽然解除,可他还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如今看到夏秋只是摔了一跤,并没有出什么大事,便忍不住大声呵斥起来:“谁让你进来的,还不快点离开,否则,别怪我……咦,你要做什么……” 看到夏秋向那头差点将她踩死的梅花鹿走了去,陆天岐又奇怪又吃惊,心道:莫不是这个女人被这头鹿给吓傻了?看到差点踩死自己的“凶手”非但不躲开,反而要靠上去? 虽然心中这么想,虽然刚才在前面大堂的时候,这个丫头片子身上散发出一股让他很不舒服的气息,可他也不能看着她自己上去找死呀,更何况还是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所以,吃惊之余,他就想上前将夏秋拉开。 只是,他的脚刚刚动了动,却被一个人拉住了胳膊,他转头,神色古怪的看向身后那个穿着靛青色缎面长衫的男人:“乐鳌,你拦我做什么?” 第3话:梅花鹿 被称作乐鳌的男子,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多岁的样子,正是刚才喝住梅花鹿的人,也正是这家药堂的东家。此时,他的眼神完全停留在夏秋的身上,然后他看也不看陆天岐的说道:“你说,她想做什么?” “做什么?作死!”陆天岐忿忿的说着,就想挣开乐鳌的手,“放开我,我可不想给咱们药堂找麻烦!” 只是,乐鳌的手像是一把铁钳,他又怎么挣脱得开,不过,他也总算抽回落在夏秋身上的视线,终于看向了他,然后他抿抿唇:“难道你找的麻烦还少吗?” “你拿我同她比?”听到他竟然把自己同这个初次谋面的丫头片子比,陆天岐额上青筋直冒,就连脸颊都被气红了,但是,气归气,除了不甘的嚷嚷两声,一时半会儿他竟然也找不到反驳乐鳌的理由。 也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夏秋已经走到了那头梅花鹿的面前。 这头梅花鹿果然高大,不算鹿角,竟然比夏秋还要高两三寸,以至于夏秋看它的时候,还要仰着头才行。不过,虽然刚才它差点撞倒夏秋,此时看起来也很暴躁,但它却再没有半点要攻击夏秋的样子,只是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她看。 看到它的样子,夏秋也安心了几分,于是她先是试探的抚了抚这头鹿的后背,见它没有抗拒,然后便轻轻的抚向它的脖颈,一下一下的,看起来是试图让它冷静下来。 一开始的时候,夏秋可以感受到,随着自己的触碰,这头梅花鹿还在微微颤抖着,应该是还没完全从刚才的激动和恐惧中平复下来。而渐渐的,颤抖慢慢消失,鹿眼里的血丝也悄悄消散,到了最后,它的气息也不像刚才那么粗了,呼吸平缓下来,情绪自然也慢慢缓和了。 对于夏秋的做法,以及那头鹿的配合,乐鳌暗暗称奇,就连陆天岐也不试图去阻止她了,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和那头渐渐变得安静的鹿不错睛地看。 终于,又过了一会儿,这头梅花鹿总算是彻底平静下来,乐鳌正要走过去,却见夏秋突然用自己的脸颊轻轻地抵住这头鹿的脖子,然后似乎说了句什么。 她的举动让乐鳌的眉毛挑了挑,因为他很清楚的看到,在她说完那句话后,那头鹿的身体很明显又紧绷了起来。 紧接着,让陆天岐和乐鳌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却见原本已经渐渐安静下来的梅花鹿,突然脖子一甩,四蹄一跃,向前蹿了去。与此同时,离它最近的夏秋也被甩开,然后她踉踉跄跄的向后退了几步,最后“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竟然是又摔倒了。 而更巧的是,这次她摔倒的位置,刚好将门挡了个严严实实。 不过,乐鳌早已发现了不对劲儿,所以,就在鹿蹿出去的那一刻,他便对身旁的陆天岐哼了一声:“把它带回来!” 梅花鹿逃跑,夏秋摔倒,以及乐鳌开口几乎是在同时发生的,等陆天岐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头梅花鹿早就蹿过那道他们进来的小门冲了出去。紧接着,前面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乱响,应该是打碎了什么东西的声音。 不过很快的,前面又重新恢复了平静,应该是那头鹿撞倒东西后跑掉了。 前面传来的声音听得陆天岐心中一揪一揪的,知道这次损失绝对小不了,于是他狠狠瞪了眼地上的夏秋,又斜了斜身后的乐鳌,幽幽的说了句:“记住,以后别老说我找麻烦了!” 说完,他绕过夏秋,快速向小门冲了过去,然后身影闪了闪便消失在门口,却是追鹿去了。 有心拦住他,可陆天岐身手实在是敏捷,夏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绕过自己追了出去,而就在她发呆的功夫,却听一个声音缓缓的说道:“怎么,还不起来吗?” 夏秋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转回头,快速看了站在自己前面那个穿着靛蓝色缎面长衫的男子一眼,然后低下头,再不敢看他,而是红着脸从地上站了起来,借着拍打沾在衣服上的灰尘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不过,拍打的过程中,她却心疼的发现,自己的外套上不知何时破了一个大口子,应该是在刚才摔倒的时候扯破的。 这衣服还是她娘亲给她留下来的,也是她为数不多的能穿出去见人的衣服之一,平日只会被她小心的压在箱底,只有天气好的时候才会拿出来晒一晒,这次,若不是要找差事,她根本就舍不得穿出来。 正在夏秋沮丧的时候,乐鳌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淡淡的道:“院子里冷,进屋吧。” 说着,他绕过夏秋,头也不回的进了小门,往大堂去了。 夏秋回到大堂的时候,乐鳌已经坐到了旁边专门为大夫看病方便准备的隔间里,隔间同大堂只有一道帘子隔着,正对着大门口,此时,帘子高高的卷起,隔间便同大堂连在了一起,乐鳌就坐在隔间里的诊案后面,静静地看着她,显然是在等她。 其实,刚进入大堂的时候,夏秋本想就这么走的,但此时被这个男人盯着,再加上大堂里一片狼藉,不但柜台上乱作一团,连厅中的一些桌椅都倒在了地上,显然是刚才那头跑掉的梅花鹿撞翻的。所以,她也实在不好意思一句话不说就走。 她本想帮着收拾下,可心中实在是有鬼,怕太刻意反而会被怀疑,于是便蹭到了大堂同隔间交界的地方,然后舔着唇心虚的道:“那个,要不我帮你们收拾下?” “不必,天岐回来会收拾的。”看着她,乐鳌静静地道。 夏秋心中松了口气,这才不失时机的说:“既然如此,天色太晚了,我就先告辞了……” 可还不等她说完,却听乐鳌不紧不慢的再次开口:“急什么,难道你不想等天岐将鹿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夏秋的脚一下子像生了根,“你是说,他还能把鹿抓回来?” 怎么可能? 现在是晚上,外面的街道上又没有人拦着,这头梅花鹿好容易跑了,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追回来? 看到夏秋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乐鳌微微一笑:“不信?你觉得你故意将鹿放走,我们就找不回来了?” “我……我……我没……” 被揭了底,夏秋的脸上立即像火烧的一般,想要辩解,却也知道这次是自己理亏,毕竟那是人家的鹿,人家的后院,说破大天,那是人家的东西,她给人家弄丢了,人家能不找她索赔算账吗?再说了,还有这被鹿弄得乱七八糟的大堂。 一时间,她有些后悔起刚刚的冲动来……她应该多想想的,也许能找到更好的法子放走那头鹿,最起码,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主人家抓个现行。 不过,既然事已至此,她索性将心一横,抬头看着乐鳌道:“鹿是我放走的,你们想怎样?” 让她赔钱是没有的,大不了欠着,反正她现在背了一身的债,正所谓“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也不在乎多欠这一家。 见她一个小姑娘竟耍起了光棍儿,乐鳌哼了声:“你承认就好。” 说着,他从旁边的书架上拿下来一本书,打开看了起来,同时低低的说了一句:“那就等着吧!” 说完,他自顾自的看书,却再也不理会夏秋了。 如今这种情况,夏秋也只能等着了,但她却不太相信刚刚那个男人还能把鹿寻回来。 那头鹿的身材比普通鹿高大得多,四肢也健壮得多,跑得也一定比其它鹿快,而且她听说,梅花鹿的速度似乎比狮子还快,所以除非那个男人是飞毛腿,又或者他们家里养着洋人的小轿车,否则的话,别说抓回来了,想要追上它都不容易。 只是,车子发动必会有声音,刚才那个男人追出去的时候,她根本就没听到发动汽车的声音,更没有在任何地方看到有车的踪迹。 这让夏秋又安心又沮丧,安心的是那头梅花鹿总算是得救了,沮丧的是,自己这次只怕真要被这家的主人扣住了,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将她送到警察局去,警察局的人会不会让她赔钱,让她坐班房。 正胡思乱想着,夏秋觉得自己的后背有些潮热,竟是出了汗,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这药铺里面太暖和,她在屋子里穿着外套戴着围巾,似乎有些不太合时宜。 既然一时走不了,夏秋索性将自己脖子上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围巾解开了,然后又解开了外套上的纽扣,干脆连外套也脱了。 外套的里面,她穿了一件乳白色带粉色碎花的斜襟小袄,下面自然是那条黑色的学生裙,被屋子里的热气一熏,浅色的袄子衬得她的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也越发明亮起来,再加上她继承了娘亲的美貌,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如今在昏暗的烛光下,更显得眉目如画,活脱脱就是一个从聊斋里走出来的妖精…… 然后,只见她犹豫了一下,却向隔间的乐鳌走了过去。 第4话:兽医? 乐鳌看书看得正入神,却觉得眼前人影一晃,他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只见夏秋已经站到了他面前,他眉头微微皱了皱:“怎么了?” 夏秋快速的扫了乐鳌一眼,然后低下头用极小的声音嘟囔了句什么,声音小到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乐鳌撇撇嘴:“你大声点,我听不清。” 看到乐鳌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夏秋只得提高了些声音,紧紧抱着自己的外套扭捏的说道:“那个,我想问,你们这里有没有针线。” “针线?”乐鳌一怔。 “嗯,针线。”这次夏秋的声音又加大了几分,“我的衣服划破了,想要补一下。” “衣服破了?”乐鳌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发现小姑娘身上的衣服干干净净的,并没有看到破损的地方,然后他将视线在她手中抱着的外套上面扫了一眼,恍然大悟,点点头,“在柜台旁边的抽屉里,具体哪个我忘记了,反正就是那几个,你自己去找吧。” 本来夏秋是想让他帮自己拿的,可看到他将地点告诉她后又重新将视线投回到书本上,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硬着头皮去了柜台,然后经过一番找寻,终于在最下面一个放杂物的抽屉里找到了针线盒。 看到这针线盒放置的位置,夏秋就知道这东西很少有人用,再看里面那些还没拆封的线轴,她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拿着针线盒回到大厅中,她先是将倒在地上的桌椅家具扶了起来,然后将针线盒放在一个茶几上,自己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然后她将外套在腿上放好,这才开始翻找针线盒里的线轴。 结果,她很幸运,很快就找到了匹配的线轴,她大喜,连忙穿针引线,然后找到自己外套上破损的地方,一针一线的缝补起来。 线很细却结实,一看就不是本地的粗麻线,应该是从海外舶来的东西,再加上夏秋针线活儿了得,不过是半个小时的功夫,她就快把破损的地方缝补好了,她的心情也随着渐渐恢复原状的外套越发的轻松,差点就哼起了小时候母亲在给她缝衣服的时候经常哼起的那首江南小调。 不过,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的时候,夏秋却听到店铺的大门一响,有人从外面推门进来了,等看到进来的那人,以及他身后牵着的东西,夏秋的脸色立即变了,手一颤,手中的针立即狠狠扎在了她的手指头上。 她痛呼一声,急忙将手指凑到了嘴边,开始吮吸上面冒出来的血珠,而她的眼神却快速的闪烁起来,然后看了门口一会儿后,又转头看向了隔间里的乐鳌。 这会儿,乐鳌也已经放下书本,他看着进来那人道:“怎么这么慢?” “慢?你知道吗,这位鹿兄这次像发了疯似的,跑的比豹子还快,就像有鬼在后面追它……咦,她怎么还在?” 来人正是出去追鹿的陆天岐,大门的位置正好能看到隔间里的诊台,所以,刚进来的时候,他还以为屋子里只有乐鳌一个人。所以,直到他走进来之后,才看到了坐在大堂角落里的夏秋,当即眼角闪过一丝诧异,想要说的话自然也戛然而止。 夏秋的眼珠骨碌碌的转着,没有应声,而乐鳌已经走向了陆天岐,他来到那头梅花鹿的身旁,用手轻轻抚了抚它的后背,然后转头对夏秋说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说着,他牵起鹿,带着它又向后院走去。 这个时候,陆天岐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斜了夏秋一眼:“听到了吗?你可以走了。而且,我再告诉你一遍,我们这里不招工!明白了吗?” 说着,他转过身,将大门大敞开来,摆出一副赶人的架势! 事已至此,夏秋知道自己再也做不了什么,可她又看了眼已经绕到柜台后的乐鳌,犹豫片刻后,坚定的说道:“我知道你们不信,不过,这头梅花鹿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动,它同别的鹿不同,我放了它,不仅仅是为了它,也是为了你们好。那么多的鹿可以取鹿茸鹿角,你们为何偏偏要取它的呢?” 类似的事情,夏秋从小到大遇到过无数次,很多次她都会像今天这样劝说别人,不过可惜的是,根本没几个人听她的,甚至还把她当怪人、当做迂腐的滥好人。可如今到了这般田地,即便她知道自己说了也没用,仍旧会像以前那样被人说蠢,可她还是要说出来。 别人都以为这是因为她心善,见不得生灵受苦,就连她的父母也是如此认为,可又有谁知道,她这么说这么做,可不仅仅因为那些动物,更是因为那些作出这种事情的人——有的时候,大自然的力量可比人们想象的大多了,也可怕多了! 像往常那样说出最后的忠告,夏秋立即扯断线头,打算穿上外套离开,即便衣服没有完全补好也顾不得了。 “等等!” 只是,她刚穿上一条袖子,却听有人在身后唤她,她转头,却是乐鳌。 此时,乐鳌将已经掀起了一半的帘子放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以为,我们是要取它的角?” “难道不是吗?”夏秋一愣。 “噗嗤”一声,站在大门口的陆天岐竟然笑出了声,同时还嘟囔了句“傻瓜”。 这下夏秋有些蒙了,这里是药堂,他们抓了鹿来,难道不是要杀了它炮制药材吗? 而这时,乐鳌已经牵着鹿又从柜台后面绕了回来,然后来到夏秋面前,指着鹿的后腿说道:“你看。” 顺着乐鳌的手指望去,夏秋这才看到,这头梅花鹿的后腿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砍的。不但如此,原本整齐的刀口两旁,此时还隐隐有开裂的迹象,也就是说,这鹿本来受了不轻的伤,结果经过刚才的一番逃跑,不但旧伤没有得到治疗,反而更重了,甚至还有创口扩大的迹象。 这个时候,夏秋才恍然大悟,看着乐鳌结结巴巴的道:“你的意思是,你是要为它治伤,而不是……而不是……” 而不是要杀了它? 夏秋明白了,看来自己这次是真的做了蠢事! 见她刚刚才明白,陆天岐为了表达自己的鄙视之情,于是用比刚才高几倍的声音再次大声说了句:“傻瓜!” 然后,他也不再同夏秋啰嗦,催促道:“难道你来我家找活的时候没有打听清楚吗?我家不仅给人治病,还是兽医,当然也给动物治病了。好了好了,不管怎么样,这都同你没关系了,你还是快点走吧!” 兽医? 虽然经常有大夫兼做兽医的,可夏秋怎么也没想到,身为临城六大药堂之一的乐善堂竟然也兼做兽医! 一般有名的大夫和药堂,不是最避讳这一点吗?怎么到了这里,倒仿佛百无禁忌了呢? 而且,她之前打听六大药堂情况的时候,也的确没听说过这个乐善堂还兼做兽医,只知道他们行事很低调很神秘,但医术却不错。 事情搞清楚之后,陆天岐也不再在大门口守着了,走到了夏秋面前,嗤笑一声:“怎么,难道你以为多呆一会儿,我们就会用你吗?” “不是!”夏秋沉吟了一下,“我只想知道,你们想怎么给它治疗?” 她的话让陆天岐一怔,眸子闪烁了一下,冷哼道:“怎么治就是我们的事情了,你要再赖着不走,可就别怪我动手了啊!” “它的伤口是刀伤,若是正常情况下,只要金疮药就足够了,不过,经过刚才的剧烈运动,它的伤口又撕裂了,创口已经很不整齐,里面的各皮层创面只怕也会参差不齐,只怕光用金疮药是不行了,如果肌腱撕裂,有可能还会落下残疾,腿会瘸掉,再也跑不快,所以,现在这种状况,需要帮它缝合?” 听到夏秋说的头头是道,乐鳌的脸上露出一丝兴味:“这么说,你会缝合?” 夏秋点点头:“这件事情,归根结底是我莽撞了,如今害它受累,是我的错,所以我必须亲自弥补。你们放心,只要帮它缝好了,我立即离开,不会赖在你们这里不走的。”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她是看着陆天岐的,结果却换来对方一声更不屑的轻哼。 夏秋当然知道,就算不用她来治疗,这临城六大药堂之一的乐善堂也会将这头梅花鹿治好,可是,既然这件事情是因她而起,她总要负责任才行,不然又怎么能安心。 而且,就算他们乐善堂真的兼做兽医,她也没有完全相信他们的话,毕竟,她所知道的兽医,一般都是医治家禽家畜,比如猪牛羊什么的,亦或是骡马,还从没听说有人医治野生动物的呢,她总要再观察一番才能放心。 第5话: 大馅饼 “让你帮它缝合没问题。” 她心中的想法,乐鳌还是猜到几分的,但他却不在意,而是在笑了笑后突然转了话题,“不过你之前说的为我们好又是什么意思?” 比如,他刚才好像记得,她说让他们最好不要动这头鹿…… 这一次,夏秋别开了眼,随口说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怕你们会伤害它才会这么说的,你们就当没听过好了。” 说着,她的视线投向了桌子上的针线盒,立即将话题岔开:“我需要用开水给针线消毒,你们去找个炉子过来吧,实在不行,火盆也成!” 看到她竟敢指使他们做事,陆天岐正要发作,却被乐鳌一个眼色制止了,只得吞下赶人的话,不情不愿的从后面拿来一个火盆和一口砂锅,然后他将火盆往夏秋面前一放,冷冰冰的说道:“我家从不开火,这是取暖用的。” 火盆里的炭是上好的银丝炭,一点儿都不熏人,陆天岐甚至还帮她拿来一个炉圈。 夏秋在砂锅中注了些水,放在架在火盆上的炉圈上,然后又把针和一团干净的白色棉线扔了进去,于是,不一会儿功夫,水就沸腾了。 给针和线消好了毒,夏秋就把砂锅里的水倒掉,净了手后再次穿针引线,而这个时候,乐鳌和陆天岐已经把鹿放倒了,让它侧躺在一块毡子上。 这头鹿出人意料的听话,让夏秋也很意外,但是,如今这种情形,听话总比不听话要好,于是她拿着针线走近它,在又检查了它的伤口一番后,犹豫了一下说道:“缝合我没问题,不过缺少麻醉剂,只怕它会很疼,到时候它若是发了狂,恐怕就不好办了,所以,你们要按紧它……”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见乐鳌不知道从哪里拿出几片叶子,然后在鹿腿上的那道伤口上蹭了几下,这才看向夏秋,低声道:“这个你不用担心。” “那是曼陀罗草?”夏秋眼睛一亮。 这种草据说是以前华佗制作麻沸散的秘药,听说价值不菲,夏秋也只是在《本草纲目》上看过图片,没想到被眼前这个男人用在了一头鹿的身上。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相信乐鳌之前说的话了,看来他们是真的想救治这头鹿,否则的话,他们又怎么会舍得给鹿用这种药。 伤口既然已被麻醉,夏秋也就没什么顾虑了,下手自然也非常利落,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将这头鹿撕裂的伤口缝合好了。 去年实习的时候,她轮到外科,刚好遇到几个混混在街上火拼,其中有一个头目被人砍了好几刀,当时医生刚巧不在,那头目的手下闹腾的厉害,不得已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去缝合。 好在那个头目的伤势看着凶险,却并没有伤到什么要害,经过她的缝合后,很快就痊愈了,不然的话,那头目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也要跟着倒大霉了。 在她缝合的过程中,这头鹿果然一动都没动,显然是曼陀罗草起了大作用,简直比医院的麻醉药还管用,这也让她更对这个乐善堂好奇起来。 所有的事情做完,针线也重新收回到针线盒里,夏秋也准备告辞了,而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乐鳌给那头鹿吃了什么药,它已经安静的睡着了。 夏秋犹豫了一下,在离开前又来到了已经熟睡的梅花鹿旁,然后蹲下来,轻轻地抚了抚它的额头,低低的说道:“冤有头,债有主,谁伤了你,你找谁去就是。还有,日后一定要小心,不要再被人抓到了。” 她说话的时候,乐鳌和陆天岐都不在她身边,她也以为他们听不到,只是,当她重新站起来,打算要走的时候,却被乐鳌叫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 夏秋回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真名说了出来:“夏秋,夏天的夏,秋天的秋。” “嗯。”乐鳌应了一声,继续问道,“刚才你说,你是来找事做的?” 夏秋神色一黯,扫了旁边一脸不屑的陆天岐一眼,点点头:“是,因为我听说,六大药堂在年初开市前会很忙,人手也不够,而我家以前就是开药堂的,对药很熟悉,便想找份药工的事情做,结果没想到……” “可惜……”不等夏秋说完,便听乐鳌摇着头打断她,“我们家不缺药工。” 就在刚刚乐鳌叫住她的时候,夏秋还重新升起了一丝希望,只是没想到,她满心的期待,最终还是化作了泡影。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她也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于是顿了顿后她点点头:“我知道,是我打扰了,告辞。” “等一下!”她刚要转身,却又被乐鳌叫住了,他歪着头看着她,“你缝合的手法很娴熟,应该是专门学过的,你是在哪个医专学的。” “我是雅济医专三年级的学生。”夏秋说着,扫了眼乐鳌旁边的陆天岐,“我来的时候都对他说了,你想知道什么,问他好了。” 只是,乐鳌并没有问陆天岐,而是看着夏秋继续问道:“据我所知,在医专学习的第三年,你们就已经在医院实习了,而且,学校也不会再收你们的饭费。而等到明年毕业,你们实习期结束,就会成为雅济医院的正式护士,到时候每个月至少有五块钱的工钱可拿。这个时候,你离开雅济医院,非但日后会失去雅济医院的护士工作,别的医院只怕也不敢用你,甚至还要赔偿一大笔钱给医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决定离开那里?难道,当护士不好吗?” 乐鳌的话让夏秋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不过,虽然被说破自己此时尴尬的处境,夏秋却并没有在人前露出心中的情绪,仍旧硬着头皮说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管,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告辞了。” 这一次,她再不迟疑,立即快步走到了门边。 可她刚要开门,却听乐鳌的声音再次响起:“想要被我们药堂聘用,我自然要问清楚你的底细,还有你来这里的原因,不然,用了身份不明的人,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他的话一下子让夏秋站住了,她急忙转回头,用难以置信的口气问道:“你说什么,你要用我?可你……可你刚刚不是还说,你们不招药工吗?” 此时,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岂止是他,陆天岐也一样,他瞪圆了眼睛看向旁边的乐鳌,然后又看了看门口的夏秋,大声问道:“乐鳌,你是不是中邪了,咱们……咱们药堂什么时候招过外人!” 乐鳌瞥了他一眼,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再次看向夏秋:“怎么样,即便是这样,你也不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夏秋感觉自己被一个天大的馅饼砸中了,但是她也知道,这世上绝不会有免费的午餐,在没有弄明白眼前这个人的目的时,自己最好还是不要轻易就被哄骗了去。 于是她沉静了下心情,慢慢的说道:“实在抱歉,这是我的私事,我并不想广而告之,不过,我能保证的是,只要你们能雇用我,我一定不会给你们找麻烦,一定不会连累你们。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些了,希望你们能理解我的心情。毕竟,这世上的事,并不是都能公之于众的。” 她的话让大堂中沉静了几秒,场面也十分的尴尬,最后还是话最多的陆天岐率先打破了沉寂:“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我们总不能用一个……”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听乐鳌又开口了,他点点头:“你的嘴巴很紧……好吧,我们这还缺一个疡科大夫,你可以在这里坐堂,顺便帮我们看铺子,打打杂,工钱是八块大洋,出诊另算,包午饭,如何?” “啊!” 乐鳌此话一出,不但是夏秋,连陆天岐都傻了,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乐鳌见夏秋不回答,又不耐烦的重复了一遍,他们这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且,乐鳌显然误会了夏秋的沉默,眉头更是又皱了起来:“怎么,嫌少?那就……” 这个时候,夏秋终于醒过神来,脑袋像磕头虫一样快速的点着,生怕乐鳌会反悔,同时忙不迭的说道:“不少,不少,我……我什么时候可以上工!” 乐鳌看了看桌上的座钟,发现已经快要晚上九点了,于是抿抿唇:“明天!” “好,好!” 这个时候,夏秋才相信这世上真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她暗暗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之后,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此时狂喜的心情了,脸上的笑容更是再也掩藏不住。 第6话:妖堂 看到这个讨厌的丫头片子竟然笑得像朵花似的,陆天岐的心中更不爽了,真想出言讽刺几句,却又被乐鳌一个眼神制止了,只好暂时咽下了话头。 紧接着,乐鳌便开始向夏秋自己介绍:“我是这里的掌柜,也是这里的东家,我姓乐,这是陆天岐,是我的表弟,也是这里的账房。” “东家好,陆少爷好,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回去准备准备,明天一早来上工!”夏秋已经激动地话音发颤了。 乐鳌点点头,这次没有再多说什么,眼见着夏秋就这么轻飘飘的出了门,离开了。 她一走,陆天岐马上关紧大门,然后双手抱胸,歪头看着乐鳌道:“你什么意思?让这么个外人进来,难道你不怕她看破咱们的事情?” “你放心,我自有原因。”扫了他一眼,乐鳌回道。 然后,他不再理会满脸愤愤的陆天岐,而是来到了地上的那头梅花鹿身旁,然后蹲下来拍了拍它的头,便见刚才还昏昏欲睡的鹿立即睁开了眼睛。 见它醒了,乐鳌低声问了它句什么,于是陆天岐眼见着,这头鹿神情紧张起来,鼻子里也“噗噗”的喷着气,仿佛在回应乐鳌。 等它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乐鳌又像对待老朋友那样轻轻拍了拍它的后背,这才说道:“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就让天岐将你送回去。” 梅花鹿又低吼了两声,这才慢慢安静下来,却是再次陷入了沉睡中。 见它又睡着了,乐鳌这才用手心在它的伤口上抚了抚,于是神奇的一幕发生了,这头鹿腿上的伤口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却是在瞬间愈合了。 其实,刚才在夏秋进门之前,他就已经要为鹿兄疗伤了,哪想到刚要动手,便听到门口有动静,为了稳妥起见,他这才带着鹿兄去了后院。结果没想到,去了后院也没用,因为在院子里呆了没一会儿,鹿兄的情绪就变得越发焦躁起来,甚至最后还冲了出去,让夏秋撞个正着,完全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再然后就是夏秋冲进后院放走鹿兄,那个时候,相对于鹿兄的突然发狂,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它竟然听了夏秋的话,连伤都不治就那么跑了,那副样子现在想起来,就像是它在不知不觉中被蛊惑了一般。 边想着,鹿兄的伤口已经在他的治疗下愈合了,只留下刚才夏秋替鹿兄缝合的棉线还嵌在鹿皮上,乐鳌想了一下,终是忍住了没将这线头取下来。 做好这一切后,今晚的事情也就忙的差不多了,于是乐鳌站了起来,想要收拾一下就回去休息,不过眼睛一扫,却看到袖口上沾了些血迹,应该是刚才替鹿兄疗伤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 他皱了皱眉头,正要将外衣脱下,可随着一股淡淡的味道从鼻前划过,他微微一怔,连忙将袖口又向鼻前凑近了些,仔细闻了闻。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 看到乐鳌的样子,陆天岐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儿,连忙走了过来,不过,路过刚才夏秋放衣服的那张椅子的时候,却看到椅子上搭着一条黑色的大围巾,应该是她走的时候忘记拿了。 此时乐鳌已经脸色大变,他急忙再次蹲了下来,将右手臂的袖子撸了起来,然后脸色铁青的说道:“鹿兄,我也是为你们好,得罪了!” 说着,却见他右手一晃,原本纤长好看的修长手指,眨眼间变成了一只青色的利爪,然后,就连他的手臂也在同时变成了青灰色,紧接着,随着他的手臂越发的粗壮,青色手臂的外面长出了一层薄薄的鳞片,鳞片的上面还长着细毛。 随即,陆天岐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见乐鳌用长长的指甲在梅花鹿的肚腹上狠狠一划,它的肚皮上立即出现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马上有血流了出来,再然后,他便把整条手臂深深的插进了它的肚子里…… “对不起,我好像落东西了,我的围巾……” 察觉落了东西重新返回来的夏秋进门时,看到的就是乐鳌将自己的“手”插进梅花鹿肚子的这一幕。于是在愣了三秒之后,夏秋转身就往大门口的方向跑。 可这次,虽然大门离她只有三四步远的距离,可却让她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咫尺天涯。 因为,就在她眼看就要冲出去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已经被人挡住了出路,正是刚才还守在乐鳌身边的陆天岐。 夏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眨眼的功夫从乐鳌的身边冲到门口的,可她却能清清楚楚的看到,眼前的这个陆天岐,早已不是她刚进门的时候,那副摩登少年的样子,他的眸子已经缩成了一道竖线,两颗尖尖的獠牙也从嘴角伸了出来。 不但如此,他的指甲已经变成了钩子一般,仿佛一下子划下去,就能将人的五脏六腑挖出来。 此时,他甚至还在夏秋面前得意的晃了晃自己的指甲,然后笑嘻嘻的道:“怎么,围巾不要了?” 夏秋眼珠转了转,立即就想喊“救命”! 可这两个字最终只卡在了喉咙里,因为,还不等她喊出来,大门就在陆天岐身后悄无声息的关上了,不但如此,她也再发不出声来,就像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心中只能暗暗道了句糟糕。 这个时候,却见陆天岐又笑了:“就算让你喊出来也没什么,只要我不想,谁也不会听到里面的声音……” 可他话音未落,却突然看到眼前的夏秋竟然向他冲了过来,却是要硬闯。 对她的自不量力,他实在是觉得又吃惊又有趣。吃惊的是,这个丫头片子胆子竟然比他想象的大得多,觉得有趣的是,难道她觉得她能撞开他冲出去? 所以,他想也没想就伸手打算推开夏秋,甚至因为怕会伤了她,还暂时将自己的指甲给收回去了,同时一脸揶揄的恐吓道:“你放心好了,你身上没有二两肉,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只要你老老实实的,等一会儿……” 等一会儿就让乐鳌将她的记忆抹掉了事,反正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可是,这一次他却有些托大了,随着一股奇怪的气息向他迎面扑来,他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儿。 准确的说,这种感觉之前出现过一次,就是在夏秋刚来的时候,那个时候,等他走到她面前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就感到非常烦躁焦虑,所以才会在突然间变脸,恨不得立即赶走她。 这个时候,这种感觉再一次出现了,而且同刚才相比,这次的感觉更强烈,竟让他有些头晕目眩,力气也仿佛一下子被抽离了,让他的手脚突然感到酸软无力。于是一种危机感油然而生,让他恨不得立即离这个丫头远远的,说难听点,就是想逃跑。 这还是他修行几千年来,头一次有这种感觉——竟然害怕一个普通人! 只是,由于两人离得实在是太近,这种感觉甫起,夏秋就已经到了他的面前,让他根本就没机会躲开。于是,陆天岐只觉得自己胸口一痛,却是夏秋狠狠撞了个正着。 随着他一声闷哼,紧接着,夏秋就像一条小鱼一样,从他的腋下冲过去了,竟是突破了他的阻挡,动作竟然灵活无比。 一撞开陆天岐,夏秋便头也不回的向大门口冲去,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冲出去,离开这家诡异的药堂。而且,她也的确快成功了,眼见着她已经要触到大门了,只要她能冲出去,就有一线生机。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她突然觉得指尖一麻,好像戳到了什么东西上面,而紧接着,她感觉自己似乎被一股力道挡了回来,让她向后退了好几步,她废了好大劲儿才没让自己摔倒在地。 被弹回来的她愣了愣,然后立即不死心的再次冲向大门,结果却又一次被挡了回来,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挡在大门口的方向,让她根本就过不去。 夏秋的心立即沉了下来,忍不住又向窗户看去,显然还不死心,竟然打算破窗而出。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乐鳌的声音幽幽的响起:“没用的,我不让你走,你是走不了的。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这个时候,夏秋突然想起,刚才那头快要撞上自己的梅花鹿,也是这么停下来的,只可惜她刚刚才想通,否则的话,也不会回来自投罗网了。 只是现在她再想什么也没用了,她沉了沉心,转头看向乐鳌,盯着他的眼睛冷静的问道:“你也打算杀了我?” 第7话:东家 乐鳌这会儿已经站了起来,他的手也重新变回原来人手的样子,虽然手臂血淋淋的看起来十分可怖,却终究没让夏秋瞅到他刚才变成兽爪的一幕。 此时,他沾满鲜血的拇指和食指之间捏着一个圆形的东西,这东西只有拇指大小,完全被血液浸透,让人根本就看不出它的本来面目。 就在夏秋质问他的功夫,只见他的两根手指一使劲,却是使劲捏了下去。这个时候,夏秋才发现,这东西的外面裹着一层薄薄的壳,被乐鳌一捏,立即碎成一片片的,不但如此,这薄壳的里面竟然还有东西,黑乎乎,圆滚滚的,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倒像是一颗蜜丸。 显然,这就是乐鳌从这头梅花鹿的肚腹里掏出来的东西。 看到这东西,夏秋一下子愣了,更是忘记了自己此时的处境,而这个时候,却听乐鳌用鼻子不屑的哼了一声:“他家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要是让它回去,可就糟了……” “那……那是什么?”看着乐鳌手中的蜜丸,夏秋忍不住问道。 乐鳌也没打算隐瞒,抬头瞧了她一眼:“能让人发狂的毒药,对动物效果也一样。” 发狂?可刚才看着,这头梅花鹿还是还是很温顺的呀! 难道说,她刚才走了以后,这头鹿就发了狂,所以这位乐大当家才会把它给杀了,是为了防止它会发狂伤人? 不对! 很快夏秋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想到自己进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一幕,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管怎样,这位乐大当家这么做都太血腥了些,做法也很不对劲儿,哪里像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到的?还有那个陆天岐,他的指甲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他的眼睛……当时的他,任谁看到,都不会认为他是正常人吧! 于是,她忍不住又向地上倒卧的梅花鹿看了去,却见它果然一动也不动了,这让她的心中闪过一丝难过。可还不等她难过完,当她再向梅花鹿的腹部看去的时候,却立即瞪圆了眼睛。 原来,刚才乐鳌伸进手的地方,此时已经变得平滑无比,半点伤痕都看不到了,若不是它的皮毛上还沾着血,她甚至都要怀疑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不仅如此,梅花鹿的肚腹还在平稳的起伏着,显然还活着,而且睡得正熟,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被人从肚子里拿出过东西。 等夏秋的视线再往下看,看向自己刚才替它缝合的那处大腿上的伤口时,更是吃了一惊,因为她刚刚为它缝合的伤口此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会儿,梅花鹿棕色的毛皮上,只留下了一条蜈蚣爬似的缝合痕迹,她刚刚为它缝合的棉线,也正孤零零的嵌在了肉里,在平滑的鹿皮上显得无比突兀。 取出了药,乐鳌的心也放下了一半,接下来就是处理夏秋的事情了。不过在这之前,他扫了眼仍旧站在大门口不肯过来,脸色铁青的陆天岐,这才对夏秋道:“想必明日你是不会来了,也罢!” 说着,他向夏秋慢慢走去:“那我只好先消除你的记忆了。” “等等!”看到他徐徐靠近,夏秋连忙后退一步,却看向他另一只拿着药丸的手,冷静的道,“我觉得,在那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发生这一切的原因。” “原因?” 乐鳌一愣,脸上却露出一丝冷笑,重新将那粒药丸凑到了眼前,然后使劲一捏,竟然把药捏碎了。 只是,等乐鳌捏碎之后,夏秋才发现,原来这药还有一层,被乐鳌捏碎的药丸,也只算得上是一层“药壳”。 第二层壳捏碎,里面露出一粒更小的药丸来,这颗药丸,又黑又亮的,看起来很坚硬, “怎么还有一层!”夏秋吃惊不已。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过是‘利’之一字罢了!” 说完这句话,乐鳌一转身,却往隔间的方向走了过去,不过边走着,他边说道:“没有原因,但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离开,要么就被我消除记忆。” 夏秋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东家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说的。” 说着,她拿起一旁椅子上的围巾,一圈又一圈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转身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陆天岐此时还杵在靠近大门的地方,脸色也越发难看,不过,夏秋离开的时候,他却没像刚才那样打算拦住她,而是就那么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离开了。 等夏秋走了好久,随着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肩膀,他这才一脸愤愤的转头看向乐鳌:“你做什么?难道就让她这么走了?难道你不怕她把咱们的事情说出去?你为什么不消除她今晚的记忆!你什么时候这么妇人之仁了?” 乐鳌一点儿都不奇怪他会问出这个问题,他淡淡一笑:“那你刚才为何没拦住她?” 陆天岐立即语塞。 这个时候,乐鳌终于收回脸上的笑容,定定的看着门口的方向:“我其实已经施过法术了,就在她刚才离开转身的时候。但是,法术虽然用了,我却无法保证能消除她的记忆。她身上的气息很怪,我想你也感受到了吧!究竟有没有成功,还要看明早她会不会来上工……不对,就算她明早来了,其实也说明不了什么!” “怎么会!”那气息陆天岐自然感受到了,可听到乐鳌这么说,他仍旧难掩脸上的惊讶,“你的妖力可比我高多了,怎么可能失败?” “没错,凭我的妖力的确可以杀了她。但消除她记忆的话,却只有一成把握。” 乐鳌向来是有一说一,决不会夸大什么,所以,听到他这么说,陆天岐没有不信的道理,于是立即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郁闷的说道:“那她究竟是什么,你知道吗?” 是人、是妖、还是什么别的东西……不管怎样,这一点总得弄清吧! 结果,就在他对自己的这个表哥充满希望的时候,却见乐鳌嘴角撇了一下,然后他又摇了摇头:“我刚才想让她来咱们这里,放在咱们眼皮底下,就是想查明她的身份,不过可惜……” 说着,他一脸惋惜的看了看地上仍旧熟睡的鹿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陆天岐今晚的疑问总算是全都解开了,可这也让他更加担心,于是犹豫了一下:“若她最后还是无法消除记忆,若是将咱们的事情说出去的话……” 他有些后悔将自己的爪子亮出来了。 “若是她说出去……”乐鳌的脸上闪过一丝厉色,“那……就只能杀了她!” 杀了她? 陆天岐心中一凛……他已经忘了,他这位“表哥”已经多少年没杀过人了,如果因为这个女人…… 不行,他绝不能让事情走到那一步!陆天岐开始暗暗祈祷乐鳌的法术见效。 就在这时,却见乐鳌的脸色缓了缓,却微微一笑:“不过,我猜,就算她无法消除记忆,情况也应该没那么严重。” “你是说就算她还记得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也不会说出去?你怎么这么肯定?”陆天岐还是不信。 “难道你忘了她走的时候说的话?”乐鳌的嘴角向上弯起了一个弧度。 “什么?”显然,陆天岐刚才根本就没听夏秋说话。 “明天,你就知道了!”哼了一声,乐鳌转身向后面走去。 陆天岐愣了愣,也急忙追了过去,口中则大喊道:“她到底说什么了,表哥,你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吧……” 把鹿兄送回去再回乐善堂,天已经亮了,正好到了开门时间,乐鳌不知道去了哪里,陆天岐也只好忍着困倦先开了店门,打算过一会儿再趴在柜台上迷上一觉。 只是,大门刚刚泄了一条缝,他却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站在乐善堂门口,好像已经等了很久。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来抓药的病人,可随着那人转回身来,他却双手一抖,差点把门板砸在脚面上。 就在这时,一双小巧的手及时帮他接住了门板,然后一个低低的女子声音缓缓在他面前响起:“陆少爷,我来上工了,东家可在?” 对了……东家! 这丫头昨天走的时候称表哥是“东家”来着……陆天岐终于想起来了。也就是说,不管她是不是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都会按之前约定的,今天一早来上工。 他深恨自己现在才想起来,若是早点想起,他今早说什么都不会来开店门的! 此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被阳光一照,陆天岐不知怎的,突然觉得自己的头好晕……好晕…… (《妖堂——大妖隐于市》完) 第1话:夜奔 夏秋本以为在六大药堂之一的乐善堂做事会非常的忙碌,可她没想到,她来到药堂整整三天,竟然一个病人也没有上门,甚至连药也没卖出去一包。不但如此,她的东家也是连着几天没有露面,整日里,只有那个表少爷陆天岐在店里。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晚上她得罪了他的缘故,自从她来了,他就没有给过她好脸色,不是坐在柜台后面写写画画,就是捧着一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书看,根本就没主动搭理她。 她实在是不明白,这药堂明明一个病人都没有,他在后面写写画画的是为了啥,难道有那么多帐让他算吗? 她来的第一天上午,就把药堂里自己能做的事情全都做了一个遍,好容易捱到了午饭时间,结果这位陆大少爷竟然半点要开饭的意思都没有,在她厚着脸皮旁敲侧击一番之后,他才终于像是刚明白了一样用下巴指了指厨房的方向,随口哼了句:“想吃什么,自己去弄。” 这个时候夏秋才知道,敢情她还要承包厨娘的工作,什么疡科大夫顺便打杂,这句话反过来说才对。 不过,有饭吃就不错了,她这一整天就指着中午这顿呢,因此陆天岐的脸色再难看,她也只能当做看不见,连忙去了厨房。 可惜,一进厨房却让她更加失望,因为厨房里竟然空空如也,除了锅里剩下的几块糍粑以及一把小葱外,根本什么吃的都没有。不但如此,很多厨具上都布了厚厚的一层灰,看样子应该是很久没用了。 那个时候,夏秋实在是饿得很了,便简单刷了刷盛着糍粑的锅,又把小葱择了,然后就着她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枚鸡蛋一起炒了。 可正当她准备开饭的时候,陆天岐却准时出现在厨房里,看着她炒出来的糍粑,一脸嫌弃的说道:“你就只会做这个。” 边说着,他边快速的盛了一大碗炒糍粑,去柜台吃了。 看着锅里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午饭,夏秋实在是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连忙就着锅将饭吃了,总算是缓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而且,幸亏她将剩下的饭吃了,因为,她刚刚吃完,正准备拿着炊杵刷锅的时候,已经去了前面的陆天岐却端着空碗又返了回来,那副样子竟然还要盛第二碗,直到看到同他的碗一样干净的锅,他才很不客气的说道:“以后多做点,这么点饭,还不够塞牙缝!” 那个时候,夏秋十分想把手里的炊杵扔他脸上,大喊一声姑奶奶不干了! 不过最终,她的理智还是战胜了情感,她压下火气心平气和的说了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然后做出了一脸为难的样子。 总算这句话说到了陆大少爷的心坎里去了,于是第二天,上午刚过十点,他就给了她一块钱,让她出门买些菜准备做午饭。 一块钱呀,这要是在学校里,都能顶夏秋一周的饭钱了,如今这钱落在她手里,她怎么能不心花怒放,盯着手中的那块大洋,夏秋的眼睛都快直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小瞧这位陆少爷了,因为还没等她高兴完,他又补充道,说是这一块大洋是一周的菜钱,她可以一次买一周的,也可以一次买一日的,不过,不管怎么用,每次买菜回来她都必须给他交账。 显然,这是除了把她当厨娘使之外,还要防止她借机揩油。被人这么小瞧,夏秋实在气得连话都不想同这个吝啬鬼说了。 可生气归生气,这件事情到了最后还是有些好处的,因为在尝了她做的饭后,陆天岐索性让她做了晚饭再离开,而也因为这个原因,夏秋干脆连晚饭都一起在药堂蹭了,反正这饭是她做的,她的饭量又不大,偌大的一个药堂,也不差她这口饭吃。 不过,话虽这么讲,可毕竟月俸加一顿午饭是药堂东家定下来的,也总要得到他的首肯夏秋心中才能踏实,怎么也要亲自向他知会一声,过了明路的。但是一连两天,她都没见到乐鳌的面,直到第三天天色擦黑,夏秋将做好的晚饭摆上桌之后,乐鳌才带着一阵冷风从外面冲了进来。 虽然这几天无数次设想过东家来的时候她该怎么说话,该说什么话,只是,真等乐鳌来了,夏秋的脑袋里却立即变成了一片空白,就连手心都见了汗。 还未等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开口,乐鳌已经快步走到她面前,然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还没走,正好,随我来!” 说完,他拉着夏秋,掉头就往门外冲去。 被他就这么突然向外面拽去,夏秋更是脑袋发蒙,而刚出了大门,却见早有一辆黄包车停在了药堂门口,车夫带着深色的毡帽,将帽檐压得低低的,正坐在车把上休息,看到乐鳌带夏秋出来,连忙站起来:“乐大夫,不用去这位小姐住的地方了。” 乐鳌回来,是专门来问陆天岐夏秋住址的,就是想去接她,如今她还在药堂,很是省了他不少的时间和力气。于是听到车夫的话,他一面将夏秋送上车,一面低声道:“老黄,你知道地方吧!” “那哪有不知道的,小姐您坐稳了,咱们要上路喽!” 说着,他抬起车把,就准备启程。 黄包车很大,足足能坐两个人,被乐鳌送上车后,夏秋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用双手握住一边的扶手,大声喊道:“等等……上路?去哪儿?” 她警惕的看向乐鳌:“东家,您不说清楚,我哪儿也不去。” 这时,陆天岐也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一脸严肃的问道:“出事了?” “嗯!”乐鳌应了一声,然后快速的回答夏秋,“去种德堂。” “种德堂?”夏秋一愣。 就在她出神的功夫,老黄已经拉着黄包车风驰电掣的冲了出去,猝不及防间,夏秋差点被他从车上甩下去,只得先紧紧抓住车扶手,稳住身体的平衡,一动都不敢动了。 只是,随着黄包车越跑越快,夏秋渐渐察觉出不对劲儿来。她以前也坐过黄包车,可脚程再快的车夫也绝不会像这个老黄一样,将车拉得像风一般,速度快到她甚至都看不清两旁的景色,只看到一盏盏气死风灯被拉成了一道道明亮的线,到了最后,连这线都连成了片,就像是街道两旁着了火。 种德堂夏秋前几天是去过的,正是在来乐善堂之前,她记得自己中午从种德堂出来,吃过午饭后,走了整整一下午,绕过了大半个临城才来到乐善堂,到了这里,天甚至都黑了。 可被老黄拉着,不过才走了一刻钟的功夫,黄包车就渐渐停了下来,等夏秋终于能看清周围景色的时候,她吃惊地发现,在她面前的正是种德堂坐落的那条巷子,她前几天刚好走过,好像叫做德龄巷。 只是,让她更吃惊的还在后面,因为就在巷子口,一盏幽暗的气死风灯旁边,有两个人影并排站着,灯的光线虽弱,却正好照亮了他们的脸,竟是乐鳌和陆天岐。 将夏秋带到他们面前,老黄停下车,让夏秋下了车,然后冲乐鳌咧嘴一笑:“乐大夫,人送到了,老黄就告辞了。” 夏秋此时已经彻底被眼前的情形整蒙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下的黄包车,只知道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老黄连同他的车已经全都消失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 夏秋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个不停,很想让乐鳌向她解释下原因,可乐鳌根本半点向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见她来了,只是淡淡的说了声“走吧”,然后便头也不回的沿着德龄巷的一边向种德堂的方向走去。 这次,夏秋没再被他牵着鼻子走,所以并没有跟上去,而是仍站在巷子口她下车的位置,看着乐鳌的背影道:“东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我哪儿也不去,我要回去了!” 她的话总算让乐鳌停了脚步,然后他转头看向她,微微笑了笑:“你骗得了天岐,却骗不了我,那晚的事情你根本没忘。” 夏秋心中一凛,但马上沉静下来,低声道:“那晚!哪晚?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天晚了,我也该下工了。” 听到他们两个的谈话,陆天岐一脸震惊,他警惕的看向夏秋,低声对乐鳌道:“表哥,你怎么知道的?” 明明这几天乐鳌都不在家,只有他陪着这个丫头在药堂,而他也反复试探过,发现这丫头一点都不怕他,不但如此,除了午饭,甚至还想留下来吃晚饭,而且就在今天下午,她还问过能不能搬来药堂住,因为这样她还能省下些房租,当然是被陆天岐以不方便为由断然拒绝了。 试问,正常情况下,若是一个弱女子还记得那晚发生的事情,肯定不敢在药堂停留太久,肯定会巴不得越早走越好,更不要说在药堂留宿了。 而且,她也一定会同他们保持距离,以防被他们察觉她根本就没有被消除记忆。可几天接触下来,以上说的种种疑点,都没在她身上发现,她更没在他面前表现出出害怕来,更是把他当做正常人……所以,如果不是她真的忘了,那就是演技太好了。 而现在看来,这个丫头果然天生就是个戏子。 第2话:种德堂 听了陆天岐的话,乐鳌嘴角翘了翘,然后他盯着夏秋低声道:“我自己的法术,自然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 听到他这么说,夏秋也终于不再装了,而是犹豫了一下后,垂着眼皮道:“你是在我拿了围巾离开的时候才做的手脚吧,不好意思,我的确察觉了。但是,我也的确是需要这份差事、这份工钱,所以干脆就装作全忘了。而且,我觉得,那晚的事情,若是我忘了,也许大家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彼此相处起来会更舒服一些。” 听到夏秋就这么承认了,陆天岐才知道,敢情三人中最大的那个傻瓜竟然是他,他不由愤愤的看向乐鳌:“表哥该早点回来的。” 那样的话,他就不会被这丫头当猴耍了。 只是,让他更没想到的是,等他说完这句话,乐鳌只是转头撩了他一眼,然后撇着嘴道:“不好意思,我也是蒙的。” 他的话让其余两个人都愣了愣,然后陆天岐笑出了声,而夏秋则被气得涨红了脸,这才知道,自己是被乐鳌给诈了。 但是,事已至此,她也无法再隐藏自己的情况,索性说道:“不管怎样,还是那句话,我绝不会将你们的事情说出去的,你们若是还不信,我也没办法。” 她的话音刚落,却听乐鳌立即接了话,斩钉截铁的道:“我信!” 听到自己一直提防的这个人口中说出这两个字,夏秋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反而觉得不自在了。但是,好在她还没有让这种莫名的信任无端赶走了理智,于是撇撇嘴道:“既然如此,我说我不跟你们去种德堂,打算回家,你们也会同意喽?” 这么晚来到这里,夏秋猜测一定不是好事,他们一个比一个有本事,她可不想跟着他们深入险境,她在乐善堂做事,也只是拿自己一份工钱罢了。 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乐鳌又笑了笑:“你不是很关心那头梅花鹿吗?难道你不想救它?” “鹿?”夏秋一愣,“你是说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救它?它怎么了,难道又被抓了?” “你猜对了。”乐鳌笑了笑,然后他转回头,继续向前走,“真想救它,就来吧!” 虽然夏秋心中一百个不情愿,可想到那头受伤的梅花鹿,不知怎的,她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见她到底还是跟上来了,陆天岐故意后退一步,同她并排,咬着牙讽刺道:“老黄的车,坐得可稳?”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对待夏秋了,也只能冷嘲热讽,这若不是乐鳌刚才诈得夏秋说了实话,让他出了口气,只怕他这会儿心中仍旧难以平衡,怕是连理都不想理她。 不过,夏秋也不是能吃亏的,听到他的讽刺,夏秋斜了他一眼,也同样没好气的道:“问我做什么,难道你自己没坐过?” “我还真不用坐。”陆天岐继续气死人不偿命的说道。 夏秋脚步顿了顿,突然认真的看向陆天岐:“没错,你们是不用坐。” 从刚才他们比老黄早一步到巷口可以看出,他们的速度比老黄快多了,就像是飞过来的一样。而且,那个老黄,只怕也不是普通人。 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陆天岐终于收起了脸上的嬉笑,一本正经的道:“放心,只要你不说出去,我们这乐善堂同别的药堂也没什么区别,你老老实实待着就是。” 没区别? 夏秋心中冷哼,不由看向前面的乐鳌——所谓的没区别,难道就是在大半夜里,用一刻钟的时间从临城的一头飞到另一头,然后琢磨着从另一家药堂里救一头鹿出来吗? 不过,索性她这几日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虽然对他们的本事,她如今只是冰山窥了一角,但也清清楚楚的明白,自己要是硬抗,在他们身上绝对占不到便宜,所以反而跟着他们最安全。 就像被土匪绑了票,要是不小心看到土匪的正脸,那么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被撕票,要么就是去做压寨夫人入伙儿。 夏秋可不想被“撕票”,所以,为今之计,在她被诈出自己记得发生的所有事情之后,除了入伙儿,她已经没有更安全的选择了。 她对自己这条小命还是看得很金贵的,因为她早就明白了一件事,活着肯定比死了强! 而且,她对那头鹿的确上心,更想知道乐鳌没有告诉她的那些事情,如果这次真是为了救它,她也不妨跟去看看。 三人各怀心思,不一会儿就到了种德堂的大门口,这里的格局也是前店后宅,只是同乐善堂比起来,种德堂的大门可就气派多了。 不过,这会儿天黑了,种德堂也已经关了门,外面上了一溜儿的门板,要想进去,需要先把门叫开。 陆天岐左右张望了一番,已经准备绕到后宅翻墙了,反正这种事他同乐鳌也没少做,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不过,今天的情形有些不同,他们中间又多了一个夏秋,可就算如此,他们多带一个人进去,也应该不是难事。 可就在他研究哪处墙头更容易跃过,更不容易被守夜的林家仆人发现的时候,却见乐鳌竟然走上了种德堂门前的台阶,然后抬起手来,在门板上轻轻敲了几下。 “表哥!” 陆天岐吓了一跳,可他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因为随着敲门声落下,门板后面传来一阵轻轻地咳嗽声,然后一个声音不悦的响了起来:“谁呀?” 既然属于医药这一行,就不可能真正打烊,时不时都会在半夜遇到急诊什么的,所以药堂里都会留下值守的大夫,门板也不可能全部上死,总会留下一扇活动的入口。 所以,听到有人敲门,里面的人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过来开门,谁让救人如救火呢? 不过,里面的人临开门前,还是又多问了一句:“哪位?抓药还是出诊?” 于是,乐鳌在门外不紧不慢的说道:“可是徐大夫?我是乐善堂的乐留仙。” “乐大当家!”里面的人声线一紧,显然吓了一跳。 乐善堂的东家姓乐名鳌字留仙,这是临城医药行里都知道的事情,所以,听到乐鳌在外面自报家门,里面的人甚至开门的速度都变快了。 等将门板打开,看到门口站着的果然是乐鳌,徐大夫连忙将他让进屋来,还在最短时间内给乐鳌上了杯粗茶,然后他点头哈腰的说道:“乐大当家,您怎么这会儿来了,我这就去让人通报我们当家的。” “天色已晚,想必林老爷子已经休息了,我也就不打扰了,我这次来,实在是有点急事想要求贵药堂帮忙。” “什么求不求的,乐大当家开口就是。”徐大夫陪笑道。 乐鳌也笑了笑:“事情比较急,我也就长话短说了。今日傍晚我接到消息,让我立即去邻镇一位老夫人府上出诊,这位老夫人去年冬天小中风,正是我给救回来的。但临走的时候我也应了,下次复诊的时候要给她搓些苏合香丸带过去,以备不时之需。可巧的是,就在今天上午,店中做好的成丸被一位外地客人全买走了,如今我需要连夜出发,想要现做已来不及,便只好来求助贵堂了。” 苏合香丸为辛香通窍、温中行气、醒脑之剂,常用于闭证属寒的病症,只要中风、中寒,又是属于寒闭之证,它都有奇效。所以,每年秋冬之际,大些的药堂便会多做些,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由于此丸由多种香料炮制而成,就算想要留着备用,也不宜太多,因为时间久了,香气便会散溢,药效也会大打折扣,尤其是一旦做好的丸药到了夏天,这药就基本等于废了。 所以,为了保证药效,这些药的存放一般都不会超过九个月,要在夏天来临之前就全部处理掉,否则,即便还有余量,却也不敢用了。 乐鳌找这个借口叫开门,可谓恰到好处,徐大夫不疑有他,当即就去后面叫来了药堂的林管事。毕竟,苏合香丸是贵重的丸药,而乐鳌看起来又不是要一丸两丸,他一个小小的值守大夫,又是在晚上账房先生回了家的时候,实在是做不了主。 林管事一来,自然又是一番寒暄客套,但他也没耽搁,听到乐鳌的来意,便让随身的伙计小六子去后面存放贵重药品的库房取药。 六大药堂虽然平日里竞争激烈,但是却又共同主导了临城药市的行情,这么多年来,彼此盘根错节,早就分不开了,因此,该帮忙的时候自然也不含糊,毕竟,医药一行不同其它,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是不是就有求于别人了。 只是,就在等药的功夫,林管事的眼神却频频向乐鳌的身后瞥去,他瞧得不是别人,正是从一进门就老老实实站在乐鳌身后,仿佛丫头一般存在的夏秋。 第3话: 后院 夏秋当然知道林管事为什么这么看她,因为前几日她满临城找事做的时候,找到种德堂,正是这个林管事见的她。 可这个林管事却不是什么好人,一开始不知道他的为人,看他笑眯眯的,让夏秋还以为自己的差事有戏,听了他的话跟他单独进了后堂,以为他是要考教她。 结果当她在他面前将一颗槟榔快速切成了四十片薄片后,满以为自己药工的差事已经十拿九稳了,却没想到,这个林管事竟然开始对她动手动脚起来,还像骗傻子似的说了很多晦暗不明的话,夏秋这才知道上了当,立即甩脸走人了。而如今,显然他已经认出了她。 不过,虽然谁都看出她这次是陪着乐鳌来的,而且很明显已经是乐善堂的人了,可看这个管事眼神闪烁的样子,似乎还很不甘心,这让夏秋忍不住暗暗冷笑。 他们东家也是有耐心,仿佛真的只是来拿药的。可作为进门找的借口也就罢了,难不成这个乐鳌真要等着拿药丸回去? 夏秋实在是想不出这药丸除了作为借口外,同救那头受伤的雄鹿有什么关系,难不成那头鹿没在种德堂里,而且不但腿伤没好,如今又寒闭中风? 可一头梅花鹿中风?这又怎么可能! 夏秋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不过此时并没有她说话的机会,她只能像个丫头似的在乐鳌身后站着,但心却越来越焦急了。 不过,大概一刻钟之后,却见她前面坐着的乐鳌突然转向她低了低头,小声说道:“它应该就在后面。” 在后面? 夏秋终于明白了,敢情那头梅花鹿果然在这种德堂里,也就是说,它真的被种德堂的人给抓了。只是,他对她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是要让她去找鹿,还是在别人家的药堂里面? 先不论她家东家有没有这个意思,就算他真这么打算的,他怎么就知道,她一定能找到那头鹿? 夏秋正犹豫着该如何回应他,却见乐鳌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古怪的笑容,然后他微微抬高了声音,这次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女人果然麻烦!” 夏秋一愣,被乐鳌说的一头雾水——他是在说她麻烦吗?什么鬼? 可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陆天岐也一脸不怀好意的凑起了热闹:“不就是去如厕嘛,让林管事找个人带你去也就是了!” 他这番话说出来的瞬间,夏秋的脸颊立即变得通红,后知后觉的她终于明白这两人的意思了,竟然是在林管事面前明目张胆的演戏,一起把她给卖了。 只是,用这种借口,还是在所有人面前——他们这哪是让她找鹿,根本是想方设法在让她出糗吧! 可是,他们已经在话语上占了先机,她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反而还有越描越黑的危险。所以,既然事已至此,夏秋就算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可脸上却只能满是羞涩的扭捏道:“那就有劳林管事了!” 夏秋站在乐鳌身后,林管事早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了,此时见夏秋要去方便,心中正巴不得她立即消失才好,于是他扫了眼身边的另一个小伙计:“顺子,你带这位姑娘去吧,顺便你再看看,小六子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顺子接到吩咐当即应了,马上便向夏秋走来,而趁这个机会,却听乐鳌又低声嘱咐道:“找到位置即可。” 这回只有夏秋一个人听到,自然是只说给她一个人听的了。 暗骂了声老奸巨猾,夏秋斜了他一眼,便立即随着顺子离开了。只是她不知道,她刚离开大堂,林管事就迫不及待的压低声音对乐鳌说道:“乐大当家,这个女子可是姓夏,还是个医院专科的学生,是去你们药堂应聘药工的?” “怎么,林管事认识她?”乐鳌故作惊讶的说道。 “认识谈不上。”林管事眼神又闪了闪,“不过,她倒是也曾来我们药堂应聘过药工。可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又怎么比得上那些干了一辈子的老药工,也实在是太自不量力了些。” “哦?所以我只是让她打打杂。”乐鳌笑了笑,然后等着林管事继续说下去。 “打杂?”以己度人,林管事也以为乐鳌醉翁之意不在酒了,但他还是不甘心的说道,“那乐大当家可要考虑好了,她本来是学护士的,就在洋人开的雅济医专,眼看就能领薪水了,可不知为什么,却想来药堂找活儿做。乐大当家,您应该知道吧,洋人视咱们临城的药堂为眼中钉,恨不得一个个全都给掀了。谁知道她是不是洋人派来故意捣乱的。再说了,就算真的是她自己不想回去,您觉得洋人能放过她?所以,乐大当家,您要是将这个女学生留在身边,只怕是留下了一个大麻烦!” 林管事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要乐鳌慎重考虑他聘用夏秋的事情。不过,自始至终,乐鳌都是微笑不语,只是在林管事歇气的功夫,有意无意的插一两句嘴,附和一下,却也都是不痛不痒的。 说了一会儿,林管事大概自己也觉得无趣,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且,去拿药的伙计和夏秋也离开的太久了,他自然也有些坐不住了,于是忍不住看向身后后院的方向,一脸奇怪的说道:“怎么这么久。” 算起来,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两个来回都够了。而且,一个不回来也就算了,两个三个都不回来,那就耐人寻味了。 林管事正要再派个人去催催看,可就在这时,却听后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后,一个人影从后面冲了进来,大喊了句:“林管事,不好了……” …… 一被带入后院,夏秋终于明白,乐鳌为什么要她来找鹿的位置了,因为刚刚在大堂里还不觉得,可一出了门,不过是沿着回廊走了七八步,她便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混在了院子中的空气中。 这气息不是气味,也不是图像,更不属于普通人五感中的任何一感,而是除了这些感觉之外另一种感觉,是一种从夏秋内心油然而生的特殊感受。循着这种感觉,夏秋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那头梅花鹿。 所以,几乎是在这种感觉起来的同时,夏秋便不由自主的向一个方向走去。那里有一个漆黑的大门,不过此时正虚掩着,大门的两旁有着雕着花纹的石柱,被红灯笼一照,发出一层淡淡的金光,竟是撒了金,想必就是分隔药堂和后面宅院的大门。她相信,那鹿一定就在这扇大门后的某一个地方。 “姐姐,那门是通往后宅的?茅厕这后院就有,不必去那里!”以为夏秋不熟悉院子走错了路,顺子好心提醒道。 他一出声,夏秋也不好为难他,只得暂时住了脚步,对他笑了笑道:“我看那大门怪好看的,灯笼也好看,就忍不住想去看个究竟,竟然是通往后宅的,实在是太唐突了。” 顺子听了笑道:“也就是通向老宅的外花园子芍药园,那里有一个小门能进入宅子里,也算不上是正经的后宅,不过是与后面相连罢了。咱们林府的大门是在别的街道上开的。这个小门是因为内库就在芍药园的边上,为了进出那里方便,所以才有了它。小六子就是穿过这道门进去拿药的,等一会儿送了你,我还要去后面寻他,也要通过这里。要是往常,这里一到药堂打烊的时候,就会立即锁上,只有值守的大夫和主管才有钥匙呢。” 说着,顺子继续在夏秋前面带路,在他的带领下,他们沿着回廊拐了拐,然后跨过了一道嵌在墙壁上的小门,进入了另一个同这后院紧连着的小院。 夏秋这才知道,别看这药堂的后院看起来不大,可实际上竟也不小,比如他们到的这个院子,据说就是专门为前来诊治拿药的富贵人家管事婆子们准备的,为此还设了一个茶室。 想必林家知道,这些富贵人家的仆人们也都是怠慢不得,才会如此布置,果然是做事滴水不漏的大户人家。 将夏秋带到茶室,并为她指了茅厕的位置,顺子就打算去找小六子了,临走的时候他对夏秋道:“晚上风凉,姐姐一会儿在这茶室等着就是,我找了小六子,咱们一起回去。” 夏秋对他笑了笑:“你不用担心我,我记得路,你去办事吧,一会儿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那可不行。”顺子憨厚的笑了笑,“这院子看起来不大,其实别扭得很,回廊拐来拐去的,还有岔路,现在又是晚上,姐姐还是等等我吧,你放心,内库就在芍药园边上,我一会儿就回来。” 顺子说完,便立即跑掉,按照林管事的吩咐去找拿药的小六子了。 第4话:芍药园 顺子去找小六子自然要经过刚才那扇虚掩的大门,不过,他刚刚穿过大门,夏秋也紧随他之后穿了过去,结果这会儿她才发现,芍药园同药堂后院竟不是完全相连的,它们中间还隔着一个夹道,还要再穿过一扇更宽大的门。 不过,等她最终进入芍药园后,立即便闻到一股特别的香气,应该是药的香气。 这种伴随了她整个童年乃至少年时代的味道让她感到分外亲切,所以,虽然现在天色很暗,她也才刚刚进入这园子,甚至连方位都还辨不清,但她可以肯定,这芍药园里一定有一个药圃。不但如此,仿佛随着药香越浓,那股引夏秋而来的熟悉气息也越来越浓了,让夏秋毫不费力就找到了一个六角门。 跨入六角门,看到里面那一块块药田,夏秋已经完全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林家果然在这芍药园里开垦出了一块药圃……不对,说药圃还有些不太合适,应该说是药园子才对。因为,它可比一般药圃占得地儿大多了。 作为医药世家,林家后宅有这种药园子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他家世世代代同草药针石打交道,这药园子在他们眼里大概也就是普通人眼里花园子一般的存在吧。 而且,不仅是他家,就算之前她在比这里小得多的乐善堂,也在后院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块小小的药圃,应该是他们东家自己种的。 不过,夏秋此行可不是为了参观什么药园子,所以,进了六角门后,她的注意力便被院子角落里的一棵高大粗壮的桂花树吸引了。 因为才初春,桂花树上的树叶稀稀落落的,树影也很稀疏,不过,在它昏暗的树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喷着气,而那“噗噜噗噜”的声音,听在夏秋耳朵里,让她感到异常的熟悉。 她紧走几步走到桂花树的旁边,然后又向一旁绕了下,藏在树影里的那东西便尽收眼底,随着一对仿佛树杈一般的粗壮鹿角轻轻摇晃着,夏秋一眼便认出,被拴在树干上的,是一头高大的梅花鹿。 “你果然在这里。” 夏秋眼睛一亮,又向前走了几步,而随着她的上前,梅花鹿却下意识的向后退了退,结果,它在离开了树影的同时,被旁边房檐上的一盏灯笼照了个正着,更让夏秋看了个清楚,这下她可以确定无疑了,此鹿正是他们要找的那头梅花鹿。 此时,梅花鹿那双黑葡萄般的眸子里充满了警惕,正一瞬不瞬得盯着夏秋看,以为自己吓到了它,夏秋马上站住,看着它温和的笑道:“是东家让我来找你的,你也真是笨,怎么又被抓了呢?” 她的声音虽小,却成功让梅花鹿眼中的戒备少了几分,看起来应该是认出了她。不过,为了不惊到它,夏秋还是没敢再靠近,而是又小声道:“你放心,我这就去找东家来。” 说着,她就转身往回走,打算如乐鳌所说,一找到梅花鹿,就回去告诉他。 至于他们怎么救它,她可不担心,他们带她来不就是要救这头梅花鹿的吗? 只是,话虽如此,夏秋心中总有个疑问……若是陆天岐不在一旁也就罢了,明明他也跟来了,她做的事情他也明明能做,甚至还要容易许多,乐鳌又为何非让她来找鹿呢? 夏秋边走边想,可是走了没几步,却听身后又传来“噗噜噗噜”的声音,她又回头看,却见梅花鹿已经从树后绕到了树前,而与刚才的眼神不同,此时它的眸子里已经不再有戒备,仿佛充满了乞求和讨好,那副样子,就像是怕夏秋会抛弃它似的。 夏秋最受不了这种眼神了,她记得小时候,某人只要一露出这种表情和眼神,她就忍不住心软,就算那人犯了天大的错事,她也会原谅。而如今,在这头梅花鹿的眼睛里,她又读出了这种熟悉的味道,这让她的心中一下子有些不忍。 “怎么,你想让我现在就放了你?”夏秋停下,“难道你想自己离开?” 听到她的话,梅花鹿的眸子闪过一道光,然后拼命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同别的鹿不同……不过,你真的确定就凭自己也能脱困?” 她早就察觉了此鹿同其它鹿的不同,不然当初也不会在不知道乐鳌他们本事的时候,对它说那样的话。 自小到大,她时不时就被类似的事类似的东西所包围着,自然知道它们的脾气都不好,正如她之前误会乐鳌要伤害它的时候说的那番话,其实言下之意,她除了想要救鹿,也是想要救人。不过,说到底还是想救鹿多一些,因为,就算这些东西占了一时的上风,可最终还是会受它们所作所为的反噬,甚至最后连命都会没了,就像…… 就在这时,却听院子外面传来顺子惊疑的声音:“谁在里面?” 显然,他已经寻了小六子回来了,刚好经过这里。 夏秋心中暗道不妙,这若是让他发现她在这里,肯定会起疑心,只怕到时候乐鳌想要救鹿,就会麻烦很多。 想到这里,她立即返回到梅花鹿的身边,低声道:“你知道夹道在哪里吧!” 听到她的话,梅花鹿的脑袋立即点了点,而下一刻,夏秋已经用随身带着的小刀划断了拴着它的绳子。这小刀她这几天一直带在身上,本来是想防着乐善堂里那两人的,却不想现在派上了用场。 她若没猜错,她刚才来时经过的那条夹道,肯定有能通往外面街上的小门…… 等乐鳌他们赶到药圃的时候,药圃里早就一片狼藉,园子里的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芍药园里更是一团乱,林管事脸色铁青,顺手拽过来一个想要进内院帮忙的伙计,怒道:“怎么回事?” 看到是林管事,伙计一脸焦急:“管事的,芍药园里的东西跑到内院去了。” “怎么跑到内院去了?”林管事大惊,一把推开这名伙计,“你们是怎么看园子的!快随我过去看看,可别惊到了老爷夫人。” 乐鳌和陆天岐是跟在林管事后面冲进芍药园的,此时看到周围的情形,已经大致猜到了几分,于是对视一眼,乐鳌道:“林管事,这是怎么了?什么东西竟然跑到内院里去了?” 林管本来让乐鳌他们在前厅暂歇,此时才发觉他们竟然跟自己进入了芍药园,不悦之余,他也知道这件事情怕是要麻烦,想做到完全无声无息是不行了,只得硬着头皮对乐鳌拱了拱手:“实在是对不住,是我家的鹿跑到内院了。今晚,在下想必是不能招待乐大当家了。” “鹿?” 还未等乐鳌继续说下去,却听后面传来一个吃惊的声音:“林家的鹿场什么时候开在宅子里了?我听说,林家的鹿场不是开在林城外的雾灵山下吗?足足占了半个山坡呢?” 说话的是陆天岐,乐鳌和林管事一起向他看了过去,而这个时候,他们却见陆天岐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竟然是夏秋,此时她正垂眸站在陆天岐身后,俨然一副老老实实的丫头模样。 瞥了她一眼,乐鳌不动声色的重新看向林管事:“这鹿,难道有什么特别之处?” 听到乐鳌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林管事心中暗暗吃惊,只得掩饰道:“怎么会,不过是一般的鹿罢了。前几日刚刚从鹿场送来,打算入药的,却不想一时疏忽让它跑了。今晚实在是怠慢了乐大当家,改日在下一定禀明老爷,亲自去乐善堂赔罪,看情形,今日只怕这苏合香丸是给不了乐大当家了,只能烦劳您去别的药堂看看了。” 林管事如此说,等于是给乐鳌下了逐客令,虽然他也不想得罪乐善堂的当家,可关于这头鹿的事情,他是万万不能告诉除了林家之外的人的,尤其是临城六大药堂中的任何一家。 这件事情,还要从几日前说起,因为他们在山上林家鹿场的附近突然捕到了一头野生梅花鹿。正印证了他们林家流传下来的《列宗传》里说的话,这灵雾山上可能藏着一个神秘的鹿群。 这本《列宗传》,每代只穿给林家的当家,里面不仅记载了林家这百年来发生的大事,更是记载了一些只能当家知道的家族秘密,这灵雾山有鹿的记载,也出自其中。 不过,这件事情,是林家全力保守的秘密之一,他作为林家的家生子,才能知道一二。 而如今这鹿不仅出现了,还被他们抓到了,他们又怎么能与外人说,尤其是同他们林家一样在这临城中数得上号的乐善堂? 他们当时一抓到这头梅花鹿,自然是欣喜若狂,他家的当家林老爷子尤其的高兴。不过乐极生悲,在押送梅花鹿回来的路上,竟让它给跑了,实在是让他们可惜不已。 第5话:神鹿 不过,那头鹿刚刚跑掉的时候,他虽然沮丧无比,可他们的当家却一脸轻松。到了没人的地方,林老爷子才悄悄告诉他,原来,他在抓住这头梅花鹿的时候,就给它服下三朱丸——一种可以让人三日后发狂的药物,是多年前一个高人赠送给他们林家的。 所以,这头鹿虽然逃脱,却反而成了好事。因为,它一定会返回自己藏身之处,到时候,他们只要派人守在山上,等这头害群之“鹿”将其它的鹿吓出来,他们就可以找到鹿群栖息的地方,将它们全都抓回去。 而等到了那时,他们林家鹿场的鹿,便再也不用千里迢迢的从江西运过来了,入药品质也会提升很大一个档次,里里外外,能省下很大一笔费用。 只是,他们东家的计划虽然不错,但结果却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人算不如天算…… “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才对。”打断眼神闪烁的林管事,乐鳌笑了笑,“那我就不打扰林管事了,改日我再登门拜见林老爷子。” 言下之意,是要立即离开。 他的话让林管事松了一口气,但夏秋却刚好相反。他们东家不是说要来救鹿的吗?若是现在走了,那头梅花鹿怎么办? 虽然她没听他的,没等他来就把鹿放走了,可事急从权,当时的情形,她也觉得自己没做错。 而且,她再怎样也不会想到,这么机灵的一头鹿,被放开后,非但没有往外跑,反而是往林家的主宅里面去了。难道是因为太惊慌迷失方向了吗? 所以,听到乐鳌的话,她隐晦的提醒道:“东家,咱们现在走,真的没关系吗?” 不等乐鳌开口,陆天岐冷哼着反问道:“你觉得呢?” 夏秋语塞,知道他这是在怨自己自作主张,一时间也反驳不得。这时,乐鳌打断他们的话:“这是林家的事,咱们还是回避的好。” 本来在后院乱起来的时候,林管事是有些怀疑夏秋的,但看到她是从他们后面赶来,又是一副听到动静才过来的样子,这才没再怀疑她,现在,见乐鳌这么容易就被说动离开,还如此的识趣,更是再也没有怀疑他们同这件事情的关系,当即拱了拱手道:“那在下就不远送了。” 说完,他让一个小伙计送乐鳌他们出去,自己则急匆匆的转身,打算赶往内院查看情况。 边往里赶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也一一浮现在林管事的脑海中,结果却越来越觉出这件事情的不寻常之处。 虽然他们东家的打算不错,可有一句话说得好,计划赶不上变化,鹿逃走后,东家让他回种徳堂,自己则亲自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伙计重新上了灵雾山。可在山上足足等了三日之后,他们最终却只能空手而归,别说梅花鹿了,他们根本连根鹿毛都没看到。 原来那几日,他们守到的山中野兽是不少,兔子土狼什么的他们也见到过不下十只,可偏偏不见梅花鹿,也就是说,他们东家的计划失败了。 三日已过,再等下去也不会再有结果,所以,东家只能带着伙计们返城,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他们下山的时候,竟然再次捕到了上次逃掉的那头梅花鹿。 那时,它正在林家的鹿场外面独自徘徊,根本就等于是自投罗网。 一开始东家也想不通,不过在回来以后见到他的时候却同他说,说是会发生这种事,应该是这三朱丸本是给人用的,给鹿用了效果会大打折扣,只让这鹿被那药迷了心,这才没能达到预期的效果,言下之意,显然仍对那三朱丸的功效深信不疑。 林管事现在还记得,说出这种猜测的时候,他家当家的一脸得意,甚至他还清清楚楚听到他低念了几声祖宗保佑,看样子,这三朱丸同林家的祖先应该脱不了关系。 经过这次失而复得,他们东家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找什么鹿群了,先把这头梅花鹿派了用场再说,也省的忙活半天,到最后反而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要知道,野生鹿的药用品质可比圈养的高多了。 不过,由于那日回来的有些晚了,他这才让人将此鹿拴在了芍药园,准备明天一早就杀鹿制药。 只是,虽然东家对自家祖先、对那本《列宗传》里的记载深信不疑,可林管事却觉得这个解释有些太过牵强,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所以不出事还好,一出事,自然而然就往最坏的方面想,生怕他们东家会出事,恨不得立即插翅飞到东家的身边保护他。 乐鳌他们此时在伙计的带领下,已经里离大门不远了,不过,在一院子慌慌张张的林家伙计中,乐鳌的样子实在是太稳了些,竟是端着方步一步步的往外挪。 看他这么气定神闲,夏秋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确定前面带路的伙计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后,这才低声道:“东家,那鹿……” 乐鳌脚步顿了顿,斜了夏秋一眼,嘴角微微一撇:“刚才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以为他同陆天岐一样怨自己自作主张,夏秋咬了咬唇:“我知道这次莽撞了,可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东家没办法,兴许表少爷有办法也不一定。” 说着,她看向了跟在乐鳌身边的陆天岐,此时,她眼神所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就是想让陆天岐施展妖法救鹿。 都是同类,就算他们东家不想管,他总不能不管吧。再说了,这件事情若是一开始就让陆天岐办的话,又哪里会有这么麻烦。 陆天岐听了立即冷笑:“办法?这才几日,就支使起我来了,小爷凭什么要听你的差遣?”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了,乐鳌又出了声,只不过这次,他却说了一句让夏秋莫名其妙的话:“如果他有用,又何必让你来!” “我?”夏秋一怔,有些不明白乐鳌的意思,可她正要问个清楚,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混乱,她急忙转头,却见原本被林管事带往内宅的几个伙计竟然大呼小叫的返了回来,甚至有几个跑得快的,已经越过他们率先冲出了芍药园的大门,与此同时,只听林管事的声音在这些伙计中间忽大忽小的喊道:“都给我站住,拦住,拦住它,拦住这个畜生……哎呦……” 乐鳌他们循声望去,却见不过是眨眼功夫,一个高大的黑影从人群后面一跃而过,跳到了最前面。 这个黑影有着树杈一样的角,速度也出奇的快,不过是眨眼功夫,它就冲到了乐鳌他们的面前。待夏秋将它看清楚后,不由得惊喜参半。因为,冲到她面前的正是那头梅花鹿。 这一次到了她面前,这头鹿只是用鼻子喷了下气,发出一个“噗”的声音,算是给夏秋打招呼。此时她才发现,原来这头鹿的嘴里含了一样东西,这东西黑漆漆的,看起来倒像是一截一头粗一头细的粗木棍。 电光火石间,夏秋立即想到,难道这头鹿是为了这东西才闯进林家内宅的?又或者说,这头鹿是专门为了这东西而来? 时间紧迫,夏秋顾不得细想,连忙装作害怕的样子向一旁躲去,看样子是要躲鹿,其实是想给它让出逃跑的通道来。不过她心中只想着给鹿让道,完全忘了她旁边还站着乐鳌,所以这一躲,刚好撞到了乐鳌身上。 猝不及防间被她一撞,乐鳌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同时向后退了一步,自然而然的扶了下夏秋的腰,好让她站稳,可就在他要将手收回去的时候,却觉得腰间一紧,竟是夏秋将他给抱住了。 乐鳌极不习惯同人靠这么近,即便是陆天岐也不曾如此靠近过他,所以他皱了皱眉,就想推开夏秋,也就在这时,却见夏秋给他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说了声“抱歉”,随后顺势一扑,竟是想把乐鳌扑倒。 当看到夏秋给他使眼色的时候,乐鳌就明白了,立即想到在乐善堂后院发生的那幕。那时,这丫头也是装作摔倒想要阻止他们追鹿,而这次,她的目的同上次一般无二,就连办法都懒得想新的,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多了一个他。 不过可惜,乐鳌是谁,又怎么会让一个轻飘飘的丫头给推倒,即便是故意配合也不可能。所以,他自然仍旧是纹丝不动,不但如此,他还用手将夏秋牢牢“扶”住,进一步杜绝她搞别的小动作。 就在这一耽搁的功夫,林管事已经带着伙计们冲过来了,直奔梅花鹿而去。 “你!”夏秋气结。 松开她的腰,乐鳌看向已经冲过去的林管事他们,心不在焉的说道:“不必谢我!” 第6话:林老爷子 这会儿,梅花鹿已经接近芍药园的大门了,眼看就要冲出门去,夏秋顾不上同乐鳌计较,心则提到了嗓子眼儿,只盼望它赶紧冲出去。不过可惜,变故就在这一刻发生了,眼看梅花鹿已经跑到了门前,却听芍药园的大门一响,竟然有伙计从外面冲了进来。 原来,刚才那几个吓跑的伙计回药堂报了信,叫醒了睡在偏厢里的其他几个伙计,很有几个胆子大爱凑热闹的,听了芍药园的事情,便立即抄家伙冲了进来,结果时机刚刚好,正好堵住了梅花鹿的去路。 梅花鹿的出路被截,一时间急的在地上转起了圈儿,四蹄敲击在石子路上也发出“哒哒”的脆响,充分表达了它此时焦急的心情。 就这一耽搁的功夫,林管事也紧随其后到了门前,看到这头鹿已经无处可逃,立即怒气冲天的大声嚷嚷道:“打死它,打死它!这头畜生,给我打死它!” 虽然这样可能会毁了鹿皮,可如今这头鹿惹了这么大的祸事,一张鹿皮又算什么,他坚信,哪怕是东家现在就在这里,也会这么做的。 “是!” 看到这头野鹿被围困,自己人又多,伙计们胆子更大,立即重重的应了一声,同时攥紧了手里的家 事儿,开始向鹿靠近,准备痛下杀手。 “怎么办!”一着急,夏秋紧紧抓住乐鳌的胳膊,力气大的甚至将他的袖子攥出了褶子。 乐鳌皱了皱眉,甩开她的手,低低的哼了声:“再看!” 再看? 难道到了现在还会有奇迹发生不成?这鹿难道还能长了翅膀飞出去? 虽然心中这么想,可夏秋还是将视线投向了梅花鹿,却见随着它的后退,林家伙计组成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了,有的伙计甚至已经高举起自己手中的木棒,对准了它的头。 “啊!” 眼看着木棒就要落在了梅花鹿的头上,夏秋连忙闭上眼——终究还是来不及了吗? 就在她暗暗懊悔的当儿,只听到周围“嗡”的一声响起,再然后她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光。 这让她立即睁开眼,于是,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却让她目瞪口呆。 原来,除了他们三个,原本一院子的人此时已经声息皆无,竟是全都倒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至于刚才被围攻的梅花鹿,这会儿也没了踪影,而在鹿原本所在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披着长发,穿着棕色衣衫的青年。 这个青年身材异常高大,肩膀甚至比乐鳌的还要宽,一看就魁梧有力。只是,同他的高大魁梧极不相称的是,他竟然有一双黑葡萄似的清澈眸子。对夏秋来说,这双眸子不但似曾相识,甚至可以说是熟悉。 此时,这个青年的手中正握着什么东西,在漆黑的夜色中,这东西正散发着幽幽的光晕,那种感觉,就像是有雾的夜里,包裹在月亮周围的那层光晕,只不过,月亮的光晕是银色的,而这东西却裹在一团金光里。 显然,刚才那道闪过的光,就是这东西发出来的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东西上的光晕逐渐消失,再次恢复了它的本来面目,却是一根很不起眼的木棒,正是刚才梅花鹿衔在口中的那根。 “那是什么?”夏秋的视线停在那根黑漆漆的短木棒上很久,怎么也挪不开。 没有回答他,乐鳌却对那人拱了拱手:“鹿兄如今可得偿所愿?” 看了看手中的短木棒,被称作鹿兄的那名青年先是对乐鳌皱了皱眉:“这本来就是我族的东西,如今只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而且,这只是其中一件,远谈不上得偿所愿。” 边说着,他的眼神扫过站在乐鳌身边的夏秋,眼神立即变了,竟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然后他这才又看向乐鳌,对他拱拱手:“但还是多谢先生,过几日在下只怕还要来叨扰。” 说完这些,他立即转身,看似要马上离开芍药园。 夏秋虽然猜出了几分,可还有一肚子的话想问这位鹿兄,看他就这么走了,半个字都不肯多说,实在是很不甘心,但贸然挽留,看他一副急匆匆的样子,仿佛有大事要办,又怕太唐突。就在她纠结的时候,却见已经到了门口的鹿兄自己停了下来,然后“咦”了一声。 也就在此时,夏秋突然觉得自己的胳膊被身旁的乐鳌一拽,然后耳边风声响起,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却见他们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拐入了旁边的一个小院里,站在了一处扇形的上面镂着喜鹊登枝图案的窗子后面,透过这扇窗子,刚好可以将整个芍药园尽收眼底。 夏秋正要发问,却听乐鳌在她耳边小声的说道:“嘘,别出声。” 他的气息喷在她的耳边,一下子让她的脸颊变得火辣辣的,她想离他远点,结果他又用更低的声音说道:“别动。” 湿漉漉的气息再次扑来,夏秋只觉得更窘,但是却也再不敢动了,只得听乐鳌的话,静静地站在窗子后面,悄悄地注视着芍药园。于是没过一会儿,她便看到一个老者踏入了芍药园,站在离窗口不远的地方,然后他看向已经回过头来的鹿兄,缓缓地道:“你果然不是一头普通的梅花鹿?” 看此人的年龄气度,夏秋猜,他应该就是林家的当家,林老爷子。于是她不得不慨叹乐鳌的急智。试想,这一院子的伙计都人事不省了,却只有他们三个人还好端端的站着,这不是摆明了告诉林家人,他们同这件事情有关系或者自己有问题吗?所以,藏起来是必须的。 她正想着,却听鹿兄叹了口气:“林老爷子,我若是普通的野鹿,你会给我服那三朱丸吗?你们林家的心思好歹毒!这是知道我们一族的族规,在人间必须以原形示人,对吗?” 三朱丸? 夏秋立即想到了那被裹了一层又一层的药丸,看来,那药是林老爷子给梅花鹿下的,他想做什么? 芍药园里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鹿兄和林老爷子一时间都没开口说话,不过,又过了一会儿之后,却听林老爷子干笑了两声,声音发涩的说道:“我还知道,离了灵雾山,你们的妖力也要大打折扣,更不能随便使用。以前,我总以为太祖传下来的那本《列宗传》是假的,看来,太祖诚不欺我。” 随着一阵“咔咔”的金属碰撞声,只见林老爷的手中多了一样黑漆漆的东西,然后只听他阴沉的声音:“将铁木鱼棰放下!这枪是我儿子上次从东洋带回来的,德国造,你是躲不开的。” 枪?林老爷子竟然带了枪出来! 夏秋暗暗心惊——看来他这是有备而来呀! 不过可惜,林老爷子此举除了进一步激怒鹿兄,似乎没有别的作用。只听鹿兄发出一声轻笑,然后慢慢向林老爷靠近:“本来,我已经要走了,不过……你真以为这东西对我有用?也罢,既然你是这林家的当家,我且问问你,鱼鼓在何处?我本来还想再来一趟,可如今看来,应该是不必了!” “你……你别过来,再过来,再过来我就开枪了!”看到鹿兄根本不怕,林老爷子的气势立即减了一半,连话都说不利落了,而且,他手中的枪虽然指着鹿兄,人却一步步向后退去。 反观鹿兄,脸上的怒意却越来越盛,神情也越发的无畏,想到刚才他说的话,夏秋猜,他这是今日就要讨要“另一件”东西了,应该就是刚才他所说的鱼鼓。 “找死!” 随着这个声音,夏秋只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一股刺鼻的硝烟味顿时在周围弥漫开来,她的心立即揪紧了,洋枪的厉害谁不知道,就算是妖,也是血肉之躯铸成,不一定能讨得了好去。 待硝烟散尽,夏秋总算放了心,因为鹿兄仍旧稳稳的立在原地,而林老爷子的声音则越发颤抖:“你……你竟然躲开了?” “鱼鼓!”鹿兄冷冷的道,“把它给我,我立即离开。” 他们一族性情温顺,与世无争,在灵雾山隐居了数千年,日夜守护着神器铁木鱼,若不是百年前救了一个不该救的小人,让他将铁木鱼偷走,甚至还引来一个厉害的天师,重创他们的老族长,只怕至今他们还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如今,百年一遇的大灾即将来临,他必须找回遗失的神器,才能救自己的族人,这才不得不重新出世,追查神器的下落。哪想到,这神器的下落他是寻到了,可自己却让林家重创,甚至还给他服了三朱丸,差点陷整族人于险境。 就在刚刚,他无奈之下现了人形又伤了人,已经触犯了族规,回去一定会受罚,再加上这个林老爷子步步紧逼,实在是让他忍无可忍,索性就不做不休,干脆将神器完整的带回去。至于族中的惩罚,只要他能拿回铁木鱼,救了族人,哪怕关他百年他也无怨无悔。 第7话:铁木鱼 这一次,林老爷子才仿佛真的被鹿兄镇住了,在他的步步威逼下,他重重叹了口气:“也罢,铁木鱼鼓在我院子里的密室里,你随我来取吧!” 鹿兄是从林家宗祠里找到的铁木鱼棰,显然,林家人竟将这一整套铁木鱼的鱼棰和鱼骨藏到了两个地方,实在是狡猾,鹿兄心中暗骂了句奸诈,这才开口:“好,我这就随你去取,记住别玩花样。我既然已经破了禁,自然就不在乎再多破几次!” “是,是,大……大师随我来!”林老爷子连连点头,然后转回身去,在前面带路,看样子是要领鹿兄亲自去取鱼鼓。 直到这个时候,夏秋还只是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但正因为是旁观者,她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事情的发展是不是太过顺利了些? 就在她暗中思忖是哪里不对的时候,却听乐鳌轻哼一声,说了句“蠢货”。 夏秋一怔,而下一刻,她突然听到“嗡”的一声响,仿佛有一股波动在芍药园里弥漫开来,紧接着,空中也金光大盛,竟像是有人在空中念起经文来。 再看林老爷子手中,竟然多了样东西,看形状应该是个黑漆漆的木鱼,只是这木鱼的鱼眼里并没有鱼棰,发出的也不是木鱼该有的声音,而是随着他的不停抚摸,配合着他口中念诵出来的咒语,凭空传出一阵阵梵音。 不过可惜,这梵音并不像寺庙里高僧念诵的经文,让人感到高严肃穆,心情平静,这凭空出现的念经声,竟就像是一根根钢针,一根接一根的刺入围观者的耳膜,刺入他们全身的每个毛孔,夏秋觉得,自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 于是,似乎是感觉到了危险,不由自主的,夏秋的心口涌出一股熟悉的气息缓缓蔓延至全身,然后又快速向她周围弥散开去…… 与此同时,鹿兄已经摔倒在地,然后抱着头满地打滚儿的大喊道:“你竟然随身带着它?你竟然会念咒语?谁,谁教给你的?” 显然,作为妖,他受这梵音的影响更大! “哈哈哈!”看到自己的咒语有了效果,林老爷子立即狂笑起来,“难道你忘了那个天师?太祖留下来的《列宗传》里说,正是因为这个咒语,当初你们那个快要成仙的族长才会被重创。不然,你以为他这么多年为何要藏得严严实实,让我们林家连根鹿毛也找不到,是因为他怕我们,怕我们会发动铁木鱼。不过如今,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看来是我家太祖显灵啦!” 鹿兄脸色大变,可此时他连站都站不起来,甚至元神也开始受到波及,他感觉若是再过一会儿,只怕他就会被打回原形,到了那时,可就真成了任人宰割了。 看到鹿兄不能动了,林老爷子更加得意,当即也不再废话,口中继续念念有词,速度也越来越快,手掌抚摸铁木鱼的频率也越来越高。而他每摩挲一下,鹿兄就会大喊一声,看样子极其痛苦,而到了最后,鹿兄的生息越来越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痛苦晕了过去。 看到他竟然没了声息,林老爷子心中也有些忐忑,怕把他咒死了,就无法从他身上拷问到鹿族隐居地的位置,便渐渐停了咒语。 但是他也不敢贸然过去,只是看着地上的鹿兄冷笑:“只要你告诉我你们鹿族村落的入口,我就给你个痛快,否则,这咒语我天天在你耳边念上十遍、百遍,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又是一阵静默,鹿兄还是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这让林老爷子更不安了,有心凑过去看个究竟,可又怕他使诈,故意引他过去。于是,为了安全起见,他又念了几遍咒语,直到发现鹿兄半点反应皆无,这才着了急,连忙走到鹿兄身旁,用脚使劲踢了踢他,恼火的说道:“起来,别装死。” 鹿兄仍旧纹丝不动,林老爷子蹲下,想将他翻过来,试探他的鼻息,生怕他真死了,那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只是,眼看他就要触到鹿兄肩膀的时候,突然,他手腕被一只铁钳般的手牢牢抓住,林老爷子知道上当,不过他倒是也没慌,而是再次念出咒语,院子里也又一次闪起了金光。 可这次,金光在闪了一下之后,便消失了,那梵音也根本没再响起,紧接着,林老爷子只觉得自己手中一空,却是被人夺走了铁木鱼,刹那间,他的脸色仿如死灰。 “你……你竟不怕这咒语?怎么会?怎么会!太祖留下来的《列宗传》上……” 夺回铁木鱼,将鱼棰插入鱼眼中,鹿兄站了起来,他先是向旁边的那扇窗户看了一眼,这才低下头,冷冷的俯瞰林老爷子:“我本该灭了你们林家……” 此时,林老爷子连嘴唇都没了血色,下颌上的花白胡子颤动了半天,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但他的眼中,此时却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只可惜……”皱了皱眉,鹿兄一脸厌恶的松开了抓着林老爷子手腕儿的手,“为你这种人再破戒,实在不值。” 说着,他一转身,往通往夹道的大门走去,却是要离开。 见他要走,原本害怕的要死的林老爷子不知从哪里得来了勇气,再次拿出了那把手枪,对准鹿兄的后心就想开枪。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女子的惊呼从旁边传来,让林老爷子的手顿了顿,头也往声音发出的地方侧了侧。 就是这一耽搁,保住了鹿兄的命。在枪响之前,他及时察觉了林老爷子的企图,躲开了子弹,而下一刻,林老爷子只觉得自己手腕一痛,手中的枪被踢飞了,然后喉间一紧,被鹿兄卡着脖子拎了起来。 这次,鹿兄是真的被惹怒了,若不是刚刚有人出声提醒,只怕今日他就算能走,也要身负重伤。虽然他是妖,可也是血肉之躯,真要是被这子弹打中要害,也照样会流血丧命。 “你还真是不死心!”看着已经憋得脸色通红的林老爷子,鹿兄原本黑葡萄一般的眸子中出现了一道金色的竖线,在漆黑的园子里既醒目又妖冶,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他的手渐渐收紧,林老爷子的脸也由通红变成了青紫,气息也越来越弱,颈骨也随着鹿兄渐渐收紧的手指尖开始发出“咯咯”的摩擦声,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捏得粉碎…… 这个时候,鹿兄已经忘记了为什么而来,又是为什么想要杀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所能看到的只有眼前这个男人绝望的眼神,所能听到的只有这个男人几不可闻的呼吸,活了这么久,做了这么久的妖怪,他头一次发觉,原来亲手终结一个人的生命竟是一件这么让人兴奋的事情,那种主宰一切的感觉,让他隐藏在心底深处的东西不受控制的沸腾起来——这真是一种美妙的感觉! 就在他陷入这种兴奋的感觉中不可自拔的时候,随着一声“住手”,一个声音将濒于边缘的他拉了回来,让他骤然清醒。 这声音仍旧是刚才救了他的声音,而这次,她等于再一次救了他,刹那间,鹿兄只觉得自己的后背上出了一层冷汗,手立即松开了,整个人也仿佛虚脱了一般,向后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好几步,惊恨交加的看向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林老爷子,大口大口喘着气。 片刻之后,鹿兄觉得自己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一些,这才看向乐鳌他们躲藏的方向,拱了拱手道:“多谢!” 说完,他不再耽搁,一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芍药园,沿着夹道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他走之后,乐鳌才带着夏秋和陆天岐重新回到芍药园中,三人来到林老爷子身边,夏秋立即将手凑到了他的颈脉处,发现他果然还没死,只是晕了过去,这才松了口气。她抬头看向乐鳌:“现在咱们怎么办?” 乐鳌正要回答,却听陆天岐指着地上的林老爷子惊讶的说道:“咦,他的嘴角怎么溢出了口水,好恶心。” “口水?” 夏秋一愣,再次看向地上的林老爷子,脸色大变,她刚要开口对乐鳌说什么,却见他对她摆了摆手,仿佛在倾听什么,然后却见他眉毛皱了皱,低头看向夏秋:“你刚才不是想摔倒吗?” “咦?” 初起夏秋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紧接着,她却听到芍药园的外面传来林家下人们焦急的声音:“老爷还不出来,要不,咱们进去瞧瞧……” (第二篇《神鹿——天下熙熙》完) 第1话:夜归 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特别晚,明明已经到了三月阳春之时,可偌大的一个临城,竟然一朵花都没有开,就连那些树枝上不情不愿爆出来的新芽,也似乎不如往年精神,蔫蔫的、弱弱的,仿佛风一吹便会又从树枝上落下来一般。 不过,你若以为百花延期开放的原因是因为天气太冷,那就错了。事实上,刚入三月,夏秋就脱下了厚衣服,中午买菜的时候,若是在太阳地里走一遭,暖和的都能见汗。所以,今年不要说冷,只怕还要比往年的春天还要暖上几分。 不但如此,除了临城,在周围的几个城镇,二月中的时候,就已经有迎春花开了,野地里金灿灿的,看着就让人欢喜,草地枝头也是绿油油的一片。哪里像这里,刺眼的阳光照耀着冷冷清清的树头花枝,实在是给人一种另样的萧瑟之感。 天气暖了,天也长了,夏秋吃了晚饭离开乐善堂的时候,天还没有黑透,她一出门,就看到等在门口的黄包车夫老黄。 看到她出来,老黄立即从坐着的车把上站了起来,对夏秋憨厚的笑了笑:“夏小姐,今天真早呀。” 夏秋也回报了一个腼腆的笑容:“再早也早不过你,我早就说了,你不用送我的。” “我就是顺路。”老黄笑嘻嘻的拍了拍车座,“最近临城不太平,你一个女孩子,还是有人送的好。” “那多不好意思,岂不耽误你的生意?” “嘿嘿,生意?”老黄眯着眼睛又是一笑,“别人不清楚,您和乐大夫还不清楚吗?快上车吧,咱们争取天黑前到家。” 为了省钱,夏秋租住的地方是靠近临城郊外一个老旧的小巷,偏僻的很,尤其是冬天,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就黑成一团,老黄偶尔知晓,便主动接送她上下工。 看着老黄的笑容,夏秋不知怎的却想到前两天自己走的晚,遇到的那个“病人”。 那“病人”本来只是伤了脚,结果见了她却吓得掉头就跑,哪知不小心撞在门框上,头破血流不说,还闭了好久的气,最后是被东家扎了好几针才清醒的,结果醒了之后,拿了些金创药,就火速逃了。 一开始她没多想,可她家东家在那病人走了之后说了句“别在意,兔妖向来胆小”,这反而让她在了意,而随着表少爷陆天岐的一番冷嘲热讽,她才终于明白自己长大之后,周围的那些“东西”为什么往往在出现了几日后,就慢慢消失了。 他说:灵力强的厌恶她,灵力弱的惧怕她,所以她是名副其实的神憎鬼厌。 只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童童为何从小到大都跟在她身边?难道她不怕她? 若有所思的上了车,老黄动作麻利,夏秋一坐好,他就启程了,不一会儿就到了巷子口。 不过他的速度虽快,可归根结底还是不敢太过份,毕竟天还亮着,所以他只是脚步比一般人看起来更轻快些,车自然也是稳的。看着前面快速奔跑的老黄,夏秋犹豫了一下终于问出了这几日盘桓在自己心头的疑问:“老黄,你不怕我?” “怕?”老黄的速度慢了一下,回头看了夏秋一眼,笑道,“夏小姐,我为何要怕你?” 老黄有着一张中年人的脸,脸上也有着一般苦力纵横交错的皱纹,脸色也是黑中透红,让人看不出半点不对劲儿。不过夏秋知道,这绝对不是他的本来面目,身为千年的妖怪,给自己幻化一张合宜的脸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从不介意老黄隐藏自己的真面目,此时反而为他刚才的回答感到很高兴,又想到了童童,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矫情了,于是心情愉快的说道:“你说的没错,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呢。” 人?还是妖? 老黄脑子里转了个弯儿,终究没有问出口,这也不是他该打听的。虽然这位夏小姐身上的气息刚开始的时候让他不舒服,可时间久了,知道她不会怎么样他之后也就没什么了,反而很喜欢她。 她同乐大夫在林家的事情他都听说了,知道这位夏小姐还是向着他们的,不然的话,鹿兄非但拿不回他们一族的东西,可能还要犯下大错。不过他也了解了林家那些龌龊事,打定主意,以后拉活儿再也不从林家门口的那条街道过了,他不屑赚他们那几个臭钱,就算是下人伙计他也不拉。 两人说着话,老黄就有些走神,在路过一个路口的时候,差点撞上一个突然从巷子里冲出来的醉汉,醉汉虽然喝得酩酊大醉,可身上穿得衣服却不错,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 遇到这种事情,老黄自然要不停地道歉,好让人家不再追究。不过,看起来这个醉汉不是善茬,一得了理就想发作,可随着他昏黄的小眼珠子转到了坐在车上的夏秋身上之后,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发作,反而色眯眯说道:“呦,撞人的是个小姑娘,呃,你把大爷撞疼了,怎么赔?” “坐好了!” 一看不妙,老黄的眼神立即变了,于是夏秋只觉得耳边一阵风声响过,她被老黄拉着,眨眼间就跑出去几丈远,目瞪口呆下,夏秋只听到身后那个醉汉若隐若现的叫骂声,而后她只听老黄闷声道:“夏小姐,咱们不理他,哼,在那种地方出没的人,早晚要遇到鬼的!” 老黄说的鬼,是最近在临城中发生的怪事,有几个男人半夜从临城里那些著名的脂粉巷里回去的时候,被人脱光了衣服绑在了自家门口的大槐树上,身上据说还写了字。有人说是他们在那种地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有的人还说是他们的岳家帮着自家女儿出气,当然了,还有一种说法就是撞了鬼。 刚才的事情,夏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老黄带走了,如今听了他的话,反而觉得有趣,当即笑嘻嘻的问道:“老黄,那鬼……你见过?” “嘿嘿,嘿嘿嘿!”听出夏秋语气里的戏谑,老黄不好意思的憨笑了下,“我就是说出来解解气,解解气,夏小姐知道的,咱们在这里规矩太多,有的时候,也就只能嘴上说说了。” 此时的老黄让夏秋觉得异常可爱,突然想看看他真正的样貌了。陆天岐在闲谈中说老黄原本的样子不错,是为了等什么人才故意扮丑扮车夫的,而如今看来,被他等待的那人,也是个有福气的。 两人边说着,速度也渐渐恢复了正常,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不过,他们不知,这次老黄一语成僟,那天晚上,临城还真出了事…… 第二天一早,老黄又早早的候在夏秋所租住屋子的巷口,等着拉夏秋去乐善堂,上工被他送,下工被他接,夏秋实在是不好意思,所以,路上的时候,她便同老黄说好,以后不要再特意接她,她若是有需要自会找他帮忙。 老黄虽然最后同意了,可却说即便可以早上不接,但送还是要送的,怎么也要等过一阵子临城太平了再说,最近城里总出怪事,女孩子家,回家还是有人陪的好,再说了,日后天渐渐长了,最起码她也不用摸着黑上下工。 老黄如此坚持,夏秋也只好暂时如此,不过,两人说话的功夫,他们已经到了富春巷,再拐过两个街口,便会到达乐善堂所在的五奎巷。 这富春巷有好几座富贵人家的宅子,在巷子的两旁连成一大片,街道也比其它巷子宽阔些,要是在以前,老黄不消十分钟的功夫就能通过,可今日只行了一半,便看到前面一个大宅院的门前聚集了很多人,将路堵了个严严实实,他也只好慢下来。 不过远远地,他向众人围着的地方看了一眼,却吓了一跳,连忙对身后的夏秋低声道:“夏小姐,你别看。” 他这句话还是说得晚了,夏秋视力好得很,早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人群的中央有一棵老槐树,而在老槐树的树干上,绑着一个“白花花”的男人。 原谅夏秋只能想到这三个字形容眼前所见,因为这个男人不但一丝不挂,身上的肉也被麻绳勒成一截一截的,从绳子的间隙中溢了出来,就像是市场上屠夫们用细麻绳捆起来的肥猪肉。将肥猪肉切下来耗油,炒出来的菜很香,就算不用来耗油,也可以做东坡肉来吃。 虽然此时想这些很不合时宜,但夏秋已经想好今日的午饭该做什么了。 见自己提醒的晚了,老黄只得加快脚步,低着头闷声拉车,争取以最快的速度从人群中钻出去,快点离开这里。 可随着离那棵树越来越近,被绑在树上的那个男人的样貌也越来越清晰了,夏秋先是“咦”了一声,然后等老黄穿过人群之后,低声说道:“老黄,好像是昨天那个醉鬼。” “嗯。”妖的眼力比人更好,而老黄连嗅觉都比一般人灵敏,所以,他早就认出来了,此时听到夏秋的话,他忍不住又道,“夏小姐,您还是让我再接送一阵子吧!” 第2话:小美人 夏秋语塞,显然,在老黄眼里,这个男人是被谁所绑,又是为什么被绑他毫不关心,他只想在乎自己想在乎的事情。大概,这也是一般妖怪在人世间的常态吧,毕竟,他们经历太多,也见过太多了。 老黄将她放在乐善堂门口就离开了,结果夏秋一踏入药堂,却见陆天岐一脸兴奋的向她走来,眼中满怀期待的说道:“听说富春巷那边今天出了点事,孙家三少爷全身被脱得一丝不挂,还绑在了大树上。可有此事?” 看来虽然某人连门都不出,可对这临城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还了解不少呢。她也是通过富春巷的时候才看到,他在这里就已经知道了,而且,还知道那人是孙家的三少爷。 不过,他说的孙家,难道是在临城里开了最大那间钱庄的孙家?看来昨晚的事情可不小。 “怎么样怎么样,到底是不是。”夏秋慢吞吞的反应让陆天岐甚是着急,急忙又问道。 这个时候夏秋才点点头:“嗯,是不是孙家不知道,可的确是富春巷那边出了事。” “我就说问你准没错,你天天从那里经过,一定正好遇到。”说完,陆天岐挑挑眉,“真的是一丝不挂?” 夏秋是医专的学生,对人体比一般人能多接受些,可接受归接受,被人这么逼问着,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幸好乐鳌出现替她解了围:“是不是,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夏秋这才发现,他们的样子看起来正要出门,难不成他们也是要去富春巷一探究竟? 陆天岐撇嘴:“就算去了,估计也被孙家的人摘下来了,还有……” 瞪了他一眼,乐鳌没再说话,陆天岐也只得咽下接下来要说的几个字,跟在他的身后出了门。 看到他们两个就这么出去了,夏秋问了句:“你们中午还回来吗?要不要给你们准备饭菜?” “回来,当然回来,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了。”一提到午饭,陆天岐马上又回了头,“中午吃什么?” 夏秋想了想:“东坡肉如何?” “会不会太油腻了?算了,凑合吃吧!” 凑合? 夏秋默默的翻了个白眼,这个表少爷还真难伺候! 乐鳌他们果然一会儿就回来了,但是回来后,他们就再没有谈论关于孙家少爷的事情,午饭夏秋果然做了肥而不腻的东坡肉,陆大少爷吃了满满两大碗饭,就连乐鳌也比平日多吃了些。不过这日下午,药堂病人不多,大概四点多的时候,乐鳌就让夏秋下工了。 夏秋一出门,果然看到老黄已经等在门口了,看到她来了,笑道:“夏小姐,下工了?” 夏秋实在是被老黄的毅力所折服,只得上了他的车,老黄也如以前一样麻利,不过这次,行驶了一会儿之后,夏秋却低声道:“老黄,你可是会算命?” “嘻嘻,我要是会算命,支个卦摊岂不比拉车舒服?” 夏秋笑了笑:“那你怎么连我提早下工都算的出来?” 老黄一时无言,而夏秋似乎并没有期待他的回答,接下来的时间,她更是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什么…… 北京城里有八大胡同,临城是个小城,但是也号称有四大楼,分别位于四条紧紧挨着的巷子,而在这四大楼的周围更是有无数的暗窑、酒楼、赌坊、烟馆、当铺,可算是把五大毒囊括了个干干净净。所以,到了晚上,一般好人家的后生或者自诩正派的人,都对这四条巷子敬而远之,更不要说女人。 昨天夏秋他们经过的就是这四条巷子的外围,可即便如此,不还是撞到了那个醉汉?差点惹一身麻烦。 到了天黑透的时候,孙家三少爷的事情已经在四大楼传开了,知情人说,这位孙少爷昨晚在四大楼之一的百香楼留宿,结果半夜起夜的时候就失了踪,楼里的老鸨还以为他有急事回了家,便没太在意,结果早上才被告知出了事。 白天的时候,孙家的家丁还来闹了一通,老鸨说尽了好话才打发走,不过从家丁们话中得知,据说昨夜孙少爷早早就醒了,在树上喊救命喊了一夜,竟然没有一个人听到他的呼救,到了早上,他喊累了,又差点被冻死,这才没再闹出动静,可等他被家人从树上放下来,命都已经去了半条了,恐怕要好一阵子都躺在病榻上,没法子出门了。 其实在过了年之后,在孙家三少爷出事之前,也发生过几次这样的事情,不过,一是那几次受害人身份一般,再就是受害者的家人深以为耻,加上受害人没这次伤的厉害,这些人家反而以为好事,便没有大张旗鼓的声张,所以听到的人只当是道听途说的八卦罢了。 而这次很不相同,孙家三少爷在临城可算是个人物,谁不知道她是四大楼的一条“龙”,几乎天天泡在几大楼里“覆雨翻云”,认识的人多,姑娘也多,所以他这一出事便是大事,更是让那些自认为同道的纨绔们人人自危,要不是几大楼的老鸨们再三表示已经在院子里加了三倍的守卫,只怕已经有人打算天不黑就回家了。 不过,四大楼戒备森严,旁边那些小些的花楼可就没这么大的魄力了,甚至有的花楼根本就没提这事,因为他们反正也做不了什么,也省的自寻烦恼。 当然了,也有在花楼里混得不知日月的一些人,比如现在刚出了红粉斋,打算去赌坊碰碰运气的李家小儿子。他已经在红粉斋的莺莺处宿了好几晚了,今天是嫖资用光了才被老鸨赶了出来。由于走的不痛快,所以出来前往最相熟的一个赌场的路上,他一路都在骂骂咧咧的,不但骂老鸨,还骂他的老相好莺莺,誓要赢上一大笔钱杀回来,到时候定要折腾得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也好出出心中的这股怒气。 心中边幻想着自己大展雄风的那刻,想象着金山银海向自己招手,李家小儿子加快了脚步。不过,路过一个岔路的时候,他眼角一闪,发现路口的杂物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而且,看样子还不小。 一开始,李家小儿子还以为是猫冬出来觅食的野狗,可那东西晃了晃之后,他又觉得不太像,便立即钻入了巷子,想要看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结果,随着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出现在面前,李家小儿子只觉得心花怒放。 原来,这里猫着的不是动物,而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小丫头模样不错,脸上稚气未脱,看到有人靠过来,似乎吓了一跳,站起来就往巷子里面跑。 李家小儿子愣了愣后,却感到自己被一个大馅饼给砸中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遇到了大户人家逃出来的奴婢,看着模样,搞不好还是哪个少爷跟前的,这要是能抓住卖给四大楼,他就再也不用为自己微薄的赌资发愁了。 而且,他对这里很熟,他若没记错,这条小巷应该是死路,根本就跑不出去,两旁更没有住户商家,根本就是他行使自己计划的完美所在。 所以,这个念头只在他的脑中闪了闪,他便立即追了上去,边追边狞笑的说道:“小妹妹,你是不是迷路了,哥哥带你去下馆子如何?嘿嘿,嘿嘿嘿!” 这条小巷果然是死路,小姑娘往里跑了没几步,便到了尽头,堵住路的那堵墙很高,足足有两个她的高度,所以,想要翻墙而过那是不可能的,于是,她只得转了身,背靠着墙壁,一言不发的盯着一步步向她靠近的那个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 这个时候,李家小儿子也追到了她的面前,看到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更是觉得自己捡到了宝,甚至于他觉得已经能听到了白花花的大洋相互撞击的声音了。 这丫头虽然身量还未长足,可显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长大了肯定不得了。 而且,越靠近她,一股清冽的花香越清晰,让他很是贪婪的深深吸了几口气,一时间,他仿佛觉得这个简陋肮脏的巷子都变得与众不同起来。这让他觉得,别说她长大,哪怕是现在,被她乌黑明亮的眸子盯着,自己心中都像是长了草,整个人都快酥了,连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放缓:“小妹妹,哥哥说的是真的,这么晚了你还在外面,一定是饿了,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如何?” 李家小儿子现在已经利欲熏心,却没注意到,眼前这个年岁不大的小丫头,眼中非但没有半分恐惧,反而充满了嘲讽,嘴角更是挂上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冷笑。待他走到她三步之外的距离时,小姑娘终于开了口:“你?带我去吃好吃的?”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糯糯,让李家小儿子的骨头又软了几分,不禁咽了口唾沫:“对,好吃的……好吃的……” 说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张开双臂,想要把这个走投无路的小美人给抓住。 第3话:落颜 看到他凶神恶煞般的向自己冲过来,小姑娘仍旧背靠在墙壁上一动不动,以为她被自己的气势吓住了,李家小儿子心中更是得意,完全没想到这件事情的诡异之处。结果,就在他离小姑娘一步之遥的时候,随着一股更浓烈的奇异幽香渗入他的鼻中,他几乎连反应都没有,就“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看到他倒了,小姑娘这才上前一步,用脚踢了踢他,然后皱着眉一脸厌恶的低声唤了句:“喜鹊!” 随着她的声音,一个身材纤细的身影凭空出现在巷子里,却是一个侍女打扮的姑娘。这姑娘看起来十七八岁,身材凹凸有致,面容也精致好看,尤其是那双桃花眼,顾盼间更是让人过目难忘。 她一出现,就看着地上的男人掩口笑道:“我早就说大人太看轻自己了,这几次您都看到了吧,他们哪个不是遇到您就挪不开眼,所以,大人还是想开些,别再钻牛角尖了。” 听到她这番话,小姑娘抬头看向她,用糯糯的声音说道:“本大人从来没看轻过自己,不过,你这法子我却觉得不太舒服,这些人都臭死了,瞅瞅他们我都嫌脏,我要回去沐浴,剩下的事情你去处理吧。” 说着,她厌恶的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就往巷子外面走去,她不过就是想让青泽哥哥出现而已,她就不信,她都把这些人送到他的眼皮底下了,他还能躲着不出来? “是!” 喜鹊在她身后应了一声,便立即来到了李家小儿子跟前,先是用脚踢了踢他,确认他的确是晕过去了之后,这才用三根手指捻了个手印,口中念念有词,而眨眼间,一股旋风刮起,卷住了李家小儿子的身体。旋风过后,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化为了齑粉,只剩下一副白花花油腻腻的光身子。 小姑娘根本就不屑回头看喜鹊做了什么,只是一门心思的往外走,可眼看快到巷口的时候,却见两个人影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吓了一跳,急忙向后跃去,这一跃就是快两丈远,而后,她再次大声唤道:“喜鹊!” 一旁正忙着的喜鹊也察觉了巷口的动静,于是不再理会地上的裸男,而是快速回到主人身边,然后一双眼睛闪耀起绿色的光,盯着巷口那两个身影低低的喝道:“什么人?” “你是……落颜,你怎么在这里?” 看到这两个人来者不善,喜鹊大惊,手中结了个手印就要抛出去,可却被小姑娘立即喝住了:“住手,这是青泽哥哥的朋友。” “朋友?”喜鹊的手顿了顿,再次看向渐行渐近的两人,眼珠子却飞快的转了起来。 这个时候,只听两人中的一个缓缓说道:“是你?你为何要这样做?” “我记得你,几百年前我同青泽哥哥定亲的时候,你就在他旁边,你叫……” “我叫陆天岐!” 向前走了几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边站着的婢女,陆天岐皱了皱眉:“我记得,你叫落颜,你怎么来了临城,青泽呢?你这样做,他知不知道?” 青泽是陆天岐的好友,两人已经认识了上千年,而这个落颜,的确是青泽的未婚妻,只不过…… “我也想知道青泽哥哥在哪里,可是,可是他不见了!” 说着说着,落颜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半年前他去看我,我却惹恼了他,后来就再无他的消息。我来找他,结果他家却大门紧闭,我连进都进不去,难道……难道我就这么讨厌吗?我……我只不过弄坏了他的书而已!” “正因为如此,这临城的百花才会到现在还没有开放?” 随着话音,一个穿着靛蓝色绸布长衫的年青人出现在落颜面前,正是乐鳌,“是不是,花神大人?” “我不开心,它们又有谁敢开放?”落颜说着,脸上露出了小小的骄傲。 陆天岐自然知道青泽的未婚妻是花神,只是,眼下的情形,已经不仅仅是百花是否开放的问题了,而是这一阵子临城发生的这些怪事,这个落颜,难道以为将这些男人脱光了挂在树上,青泽就会出现吗?虽然这些人称不上好人,可这么做未免也太任性了些,而且,青泽心地最善,若是知道他的未婚妻这么做,只怕会更加生气。 想到这里,陆天岐轻哼了一声:“这件事情先放一旁,先说说这些被你扒光了的男人吧。你以为这样做,青泽就会出来见你?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草吗?” “我家大人这么做,自然有她这么做的道理。”不等落颜开口,站在她旁边的那名被唤作喜鹊的婢女轻飘飘的说道,“我家大人也是有苦衷的,怪只怪青泽大人太绝情了……” “闭嘴!”听到她的话,陆天岐怒道,“我同你家大人说话,你一个小小的婢女也敢插嘴,知不知道什么是规矩?” 看到陆天岐生气了,喜鹊“噗通”一下跪了下来,抽抽噎噎的哭道:“陆少爷,您是陆少爷吧,我以前也听我家大人提过您,说您是我家姑爷最好的朋友。可是陆少爷,奴婢有一件事情实在是不明白,我家姑爷同我家大人已经定亲几百年了,可到现在还没有迎娶我家大人的意思,让我家大人受尽花神谷里一众花神的嘲笑。如今她亲自来寻,姑爷还是避而不见,难道是不想承认这桩婚事了?只是,我家大人如今变成这副样子,根本就是拜姑爷所赐,姑爷不能这样呀!这亲到底成不成,总得有个交代!” “好一张伶牙俐齿!”陆天岐大怒,“你真以为在你主人面前我不敢教训你吗……” 只是,他话音未落,落颜却已经挡在了喜鹊面前,气鼓鼓的说道:“陆哥哥,喜鹊是我的婢女,你想做什么?” 然后,她神色一黯:“而且,她说的也没错。不管怎样,青泽哥哥总得出来同我说句话,只要他一句退婚,我也绝不会再缠着他!” 陆天岐又哪里能为青泽做主,如今被这对主仆领会成这种意思,他只觉得自己反而成了小人,一着急,他更怒:“明明是你们不对在前,怎么说来说去反倒成了我的错,青泽的错。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难怪青泽不露面,想必是也怕了你们这对胡搅蛮缠主仆……” 他此话一出,立即后悔了,因为他看到落颜的眼睛一下子就蒙上了一层水汽,眼圈也红了,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他正要说些什么挽回一下,却见落颜忍住将要落下来的眼泪,咬牙说道:“你说的没错,我就说,我不过是弄破了青泽哥哥的书,他就拂袖而去,半年都没再去找我,原来是他早就讨厌我了。不然的话,他的心那么软,怎么会让那些人被绑在树上喊一整夜都不露面。当初,他果然只是可怜我罢了,他心里,终究还是不愿意的……” 说着说着,却见落颜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一团雾气中,竟然就这么走了。 看到主人离开,喜鹊也立即施法跟了上去,不过,临走前,她还不忘对陆天岐说道:“陆少爷,你要是想让临城百花盛开,还是快让青泽大人回来吧,回来了,是好是歹,也能给我家大人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喂,你们别走,这里的事情还没了结呢!” 看到她们就这么走了,陆天岐就想追上去,结果手臂一紧,被乐鳌拉住了。 “怎么回事?她真的是青泽的未婚妻?可我怎么从没听他提起过?” 青泽他也认识,只不过虽然身为树灵,他并不经常在临城,反而经常出门,如今多了一个未婚妻,还是个花神,乐鳌也很吃惊。只是,既然已经在几百年前就订了婚,怎么这个落颜看起来还是一副没长大的样子,难不成订婚的时候,她还在襁褓里不成?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陆天岐神色复杂的说道,“可以说,这个落颜到现在还长不大,正是因为青泽的缘故。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我知道,若不是因为他,落颜也不会被灵力反噬。总之,他们之间的事情,不是一般人能说清楚的?” “反噬?”乐鳌眼神微闪,大致明白了落颜长不大的原因,于是沉吟了一下,他又道,“青泽是木灵。她用这种方法让他出现,想法是没错。” “什么,你说她没错!”听到连乐鳌都这么说,陆天岐只觉得自己心头的火气一下一下的往上窜,指着巷子里那个仍旧一动不动的裸男,“这还没错?这是青泽不在,他若是知道落颜跑到这种地方做这种事,只怕会气得吐血。” 乐鳌对他笑了笑:“我的意思是,既然是木灵,他的府邸也在这里,那么他的灵力在这临城应该是最强的,所有的树木都可以是他的眼睛,即便他不在这里,对这里发生的事情也该有所感应。可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一月有余,他竟然还没有回来……” 乐鳌的话让陆天岐立即冷静下来,他沉吟了下:“表哥的意思是,青泽他可能……出事了?” “我只是猜测。”乐鳌摇摇头,“你应该知道他的府邸吧,咱们不如去看看。” 陆天岐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 …… 第4话: 天师? 第二天中午买菜的时候,夏秋听卖菜的大婶说,前几日剥光孙家三少爷衣服,还把他挂起来的犯人抓住了,是几个烟鬼干的,说是昨天晚上他们把东城李家小儿子骗到僻静处扒了衣服抢了钱财,结果还未来得及将他挂起来,就被警察局带来巡逻的人抓了个正着。如今犯人已经抓住,临城也终于能消停一阵子了。 结果等她到了卖肉的大叔那里,却又听到了新的版本,说是警察局的局长大人那天正好在手下保护下回家,结果经过一处巷子,听到里面有动静,这才派人查看,将犯人抓了个正着。不过,虽然犯人抓住了,可李家小儿子到现在还没醒,也不知道还保得住保不住命在。 临城里有关这件事情的说法可以说是众说纷纭,夏秋却想到今早她上工的时候,乐善堂里一个人都没有,不要说她家东家,就连那个表少爷陆天岐都不在家,也不知道她今天中午做的饭究竟有没有人吃,要不要少买些菜回去,也省的吃不了放到明日不新鲜了。 不过等她回到乐善堂,却万分庆幸自己买了足够的菜回来,因为乐鳌和陆天岐全都回来了。 他们昨晚去了青泽的府邸,却发现他的府邸外面果然被罩了一层结界,除非将这层结界破掉,否则他们也进不去。 毕竟是青泽的地方,趁他不在家的时候破门而入总不太好,于是他们只得离开,然后又在乐鳌的建议下,上了一趟灵雾山,去了神鹿一族,从长老那里取了乐鳌以前放在他那里修补的东西,所以才回来晚了。 其实,陆天岐知道,乐鳌这东西在神鹿一族放了很久,再放一段时间也没什么,他此次去是为了看望鹿兄,毕竟他在这里违反了他们的族规,回去是要受到惩罚的。结果看到他只是被罚在鹿神庙里跪上三个月,便也放了心,知道对于他能拿回本族的神器,神鹿一族的族长还是很法外开恩了。 听说他们去了神鹿一族,还知道鹿兄没事,夏秋也算放了心,毕竟这件事情能有这种结果已经算是不错了。唯一让她觉得有些不安的是林老爷子。 那夜鹿兄走后,林老爷子便中了风,虽说当时有乐鳌在,及时帮他控制住了病情,可命虽然保住了,整个人却瘫在了床上。而且当时林家的下人太多,又有很多人看到了鹿兄,所以,乐鳌也根本无法抹去林老爷子的记忆,否则的话,反而会让人起疑。 后来听说,林老爷子已经着人去找自己在东洋留学的儿子回来,让他接掌林家的大小事务,而他自己显然是已经无力再掌管林家了。 虽说这件事情是因为鹿兄找回神器的缘故,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林家有错在先,而且,林老爷子几次杀鹿兄未遂,如今落到如此境地,也只能说造化弄人。 真要是怨的话,只能怨百年前,打破神鹿一族平静的那个林家祖先,你说人家好好呆在林子里又没怎么样,你把人家家里的东西偷了还把人打伤,到了百年后还心心念念的要奴役人家的家人,人家这又是招谁惹谁了,充其量,鹿兄也只是找回自家的东西,而且已经处处手下留情了。 看到夏秋吃着饭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陆天岐看着她道:“鹿兄这次还问起你了,说是谢谢你及时帮他恢复了本性,不然可就不仅仅是被罚跪百日那么简单了。不过说起来……” 说着,他看向一旁的乐鳌:“你怎么知道那林老爷子会用那神器的,这东西,难道除了妖还有别人能驱动?我记得鹿长老从没对我说过呀,就连鹿兄也似乎才刚刚知道。所以……你才带上了她?” “神器丢失的时候,鹿长老眼看就要渡劫升仙,若不是有强大的力量,你觉得他会被一个天师打败?所以听鹿兄对我说起这件事,我当时就怀疑,应该是他们知道了这神器的用法,伤了鹿长老。” “原来如此。”陆天岐点头,再次看向夏秋,笑嘻嘻的道,“留你在药堂,果然有些用处。不过,那些小妖怪们要是不怕你,就更好了!” 用处?这是当她是东西吗? 虽然知道这位陆家表少爷向来是言语刻薄,想到那日,他们一点提示都没有就让她随他们去了林家,夏秋还是有些生气,于是她不声不响的收了空碗,低声说了句:“东家,晚饭做大葱烧豆腐如何,今天的豆腐很新鲜。” 还未等乐鳌点头,陆天岐脸色大变,嚷嚷道:“不行,难道你不知道,我从不吃葱的吗?你是什么意思?” 夏秋对他一笑,然后暗暗翻了个白眼,一言不发的往后院厨房去了。 见她走了,乐鳌也站起来打算离开,陆天岐拦住他:“你干什么去?” 乐鳌犹豫了下:“我是觉得青泽的结界有些奇怪,想再去看看,看看白天又是怎样的一番情形。” “好,我跟你一起去。” 说着,两人一起出了门,又往青泽府邸的方向去了。 两人查了一天,除了发现青泽府邸外的结界在白天更强了些外,其余的并没什么新收获,回来的时候,乐鳌一路上都若有所思,陆天岐却想去找落颜再好好问一问。 毕竟,不管是不是吵了架,这丫头应该是最后一个见过青泽的人,也许再问问,能从她的口中得到什么新的消息。 晚饭果然有大葱烧豆腐,还有小葱炒鸡蛋、葱烧猪蹄,以及一个凉拌三丝,然后就是一锅白粥。看到晚饭,陆天岐脸都绿了,忿忿的看向乐鳌,却见他已经安之若素的坐在了桌子前开始吃饭,这让他更加气愤,于是狠狠地瞪了夏秋一眼,连白粥也不喝了,直接回了后院。 四菜一粥两个人吃的确有些多了,到了最后,三人份的粥还剩下一碗,夏秋实在是吃不下了,可又不想浪费,只得看向乐鳌,却见他只是撩了锅里的粥一眼,低低的说了句:“就放在厨房好了,他饿了会自己去吃的。” 他这么一说,夏秋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开口道:“东家,您是天师吗?” “天师?”乐鳌一愣,这才想起,那日夏秋并没有看到自己的手化成妖臂那幕,只看到了自己的手伸进了鹿兄的肚腹中,于是他眼神微闪,“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天师不是应该同妖势不两立吗?你们……不但住在一起,而且还以表兄弟相称?”虽然屋子里没有旁人,夏秋还是压低声音问道。 “那你呢?”乐鳌没有正面回答夏秋的问题,而是盯着她道,“你是人,又为何帮妖?” “我不一样,我从小就习惯了。” 因为同人比起来,那些妖反而没有真正伤害过她,虽然到现在她才隐隐约约知道原因,但是在她的整个认知期已经形成的想法,又岂会轻易改变,更何况,她最好的朋友也不是人,她自然也更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了。 “从小就习惯了?” “嗯,因为我有一个好朋友,她也不是普通人,而且从小陪着我,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乐鳌又问。 “只不过……”犹豫了一下,夏秋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乐鳌。 看到她的样子,乐鳌嘴角翘了翘:“不如,等你想好了再说吧。” 他这句话让夏秋松了一口气,于是笑了笑:“谢谢东家,等我想好怎么说,就会告诉您关于我那个朋友的事情的。” 乐鳌点头,看了看药堂外,低声道:“老黄来了。” 说完,他也站起身,往后院去了。 第二天一早,乐鳌出诊去了,陆天岐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气前一天晚上的事情,一大早就没好气,眼睛都快长到脑门上去了,对夏秋说话都是用哼的,语调也阴阳怪气的。 夏秋才不理他,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情,到了时间照样去市场买菜,结果她还没出门,就听到陆天岐在后面大声嚷嚷道:“本少爷要出去,中午你不必做饭了,晚饭也不必了,听到了吗?” 说完,竟然抢在夏秋前面出了门。 看他的样子,夏秋知道昨晚是真的将他给气到了,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接触久了,这个陆少爷最孩子气不过,但是也最好哄。 昨天是他出言不逊在先,自然怪不得她回击,不过今天她就不能再同他赌气了,天天生气,这气哪还有生完的时候? 她已经决定,今天做鱼,这位陆少爷最喜欢吃鱼,不如今晚就做醋鱼哄哄他,当然,这鱼里自然是不能放葱的。 中午陆天岐果然没回来,乐鳌自然也没有回来,夏秋就简单做了些饭菜吃了,不过到了晚上,她等到天色擦黑,这两人还是一个都没有回来,这倒让她有些奇怪了。鱼她已经收拾好了,若是放一晚上,明日味道肯定就不新鲜了,实在是有些浪费。 就在这时,却听后院一阵铃声传来,却是乐鳌挂在他书房门口的界铃响了。 第5话: 客人 中午陆天岐果然没回来,乐鳌自然也没有回来,夏秋就简单做了些饭菜吃了,不过到了晚上,她等到天色擦黑,这两人还是一个都没有回来,这倒让她有些奇怪了。鱼她已经收拾好了,若是放一晚上,明日味道肯定就不新鲜了,实在是有些浪费。 就在这时,却听后院一阵铃声传来,却是乐鳌挂在他书房门口的界铃响了。 乐鳌这挂在院子里的界铃一响,就意味着有人进入了乐善堂,据说在他的房间里也有一个,就是怕有人来了他不知道。于是夏秋犹豫了一下,连忙去了前面的大堂中,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来诊病。 若是普通人的小病,简单的她大致也能处理,若是大病,就让人送到别的药堂去,不过,她猜既然天色已经黑透,应该是它们来了。其实若真是它们应该更简单,也许它们见了她会掉头就跑吧。 夏秋刚进前厅,便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这才看向厅中站着的那人,却一愣。 厅中站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梳着两个抓髻,穿着一身嫩黄色的裙子,煞是青春逼人。虽然她看起来只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女孩,可夏秋一眼便看出,她肯定不是普通人,而且,她见了她竟然也不躲,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仿佛对她出现在这里也很好奇。 还不等夏秋发问,她已经率先开口了:“你是谁?乐大夫呢?” “东家他出诊了,还没回来。”夏秋笑了笑,心中也恢复了些平静,问道,“小妹妹,你哪里不舒服?” 来人摇摇头:“我是来找乐大夫看病的,我听说,这临城只有他有办法治我的病,早知道前天晚上的是他,我当时就问了。回去后我睡了两日两夜,醒来后,喜鹊才告诉我他就是乐大夫,便立即来了,哪想到他竟然不在。” 看到她身量还未长足,倒像个大人一样一脸愁绪,夏秋心中越发好奇了,她歪着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知怎的就想到了童童,笑着哄道:“你可要等他?我今晚做鱼,要不要一起吃?” 话一出口,她才觉得刚见面便邀请人家吃饭有些唐突,正想说些什么转圜下,哪想到来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鱼?青泽哥哥也喜欢吃鱼,我也喜欢。” 看到她的样子,夏秋就放心了,于是又笑着问道:“那到底要不要一起呢?” “好呀!”一听说有吃的,小姑娘脸上的愁绪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叫落颜,有什么可以帮姐姐的?” “跟我来吧!”夏秋对她招了招手,转身往后院走去…… …… 回乐善堂的路上,乐鳌和陆天岐的脸色都不是很轻松,尤其是陆天岐,脸色几乎可以用铁青来形容。眼看快到五奎路了,人也越来越稀少,他再也忍不住,压低声音对乐鳌说:“咱们现在回去有什么用,现在咱们应该去找她,好问个明白,也省的她一错再错。” “现在去找她?”斜了他一眼,“你已经找她一天了,若是能找到早就找到了,还用等到现在?” “那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你纵然同她不熟,可青泽同你相识千年,你总该知道他是什么人?如今的情形,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我觉得,你该冷静下,好好想想才对。” 陆天岐稍稍压了压火气:“我当然相信青泽的眼光,可万一……万一今晚她再……” “先回去再说。”看着五奎巷的尽头,乐善堂的方向,乐鳌缓声道,“老黄刚才告诉我,乐善堂有客到,就算要找她,咱们也要先回去看看。” “乐善堂来了病人?”陆天岐微微一怔,立即明白了,“你是说那病人现在还等在那里……不怕那丫头?” 拐过一个弯道,乐善堂那两盏气死风灯已经近在咫尺,果然有灯光从屋子里透了出来,乐鳌的脚步微微顿了下,低声道:“看样子是这样,她果然还没走。” 说完,他们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映,悄无声息的向乐善堂快速行了过去…… …… “姐姐做的醋鱼真好吃。”边帮夏秋收拾碗筷,落颜边一脸佩服的说道,“夏秋姐姐是乐大夫家的厨娘吗?” 一顿饭吃下来,两人的关系无形间亲密了很多。 夏秋一愣,立即哑然,但又觉得落颜没说错,自己一日三餐里给乐善堂的这两位做了两餐,可不是比厨娘还好使,也就是落颜这心直口快的丫头才会口无遮拦的说出来。 不过,从如此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口里说出来的话,非但不让她觉得失礼,反到让人觉得她天真烂漫。 而见夏秋不答,落颜眼珠一转,立即又道:“难道不是?” 深深佩服这个小姑娘察言观色的本事,夏秋微微一笑:“你说对了一半,除了厨娘,我还要兼做这里的大夫。” “大夫?”落颜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原来姐姐竟然是个女大夫!我就说嘛,乐善堂怎么会请一个普通人做厨娘呢?我听说,这么多年来,乐善堂向来只有两个人。” “只有两个人?”这还是夏秋头一次听别人说起乐善堂的事情,自然心中好奇无比,忍不住问道,“看来,这乐善堂在你们中间名气很大呢!” “当然大了,都已经存在上千年了,不过,以前应该不叫这个名字,只不过时间太久,这里又换过太多的名字,我都忘记了,但是这一两百年来,一直是叫这个名字。” 夏秋听了吓了一跳,手中正在洗刷的碗差点脱手,不禁看着落颜惊讶的问道:“难道我家东家也活了上千年了,那他不也是妖怪了。” “嘻嘻,那当然不是啦,不过我听青泽哥哥说过,陆大哥倒是一直在这里,他倒是个货真价实的老妖怪。” 陆天岐一直在这里? 夏秋自然知道陆天岐是妖,只是,落颜说他一直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收拾好碗筷,两人又重新回到前厅,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想到刚才老黄就来催过一回,便犹豫着要不要让落颜明日再来。她既然有心情同她一起吃晚饭,就算真有什么病,只怕也不太重,而且看她刚来时心事重重的样子,她倒是怀疑她应该是心病,所以应该也不太着急。 正想着,却听落颜又道:“夏秋姐姐,你又是女大夫,又能做这么好吃的醋鱼,实在是太厉害了,你能不能教教我?” “可以呀,改天你再来,我教你就是!”看到她想学,夏秋笑道,“这还是我以前在学校饭堂帮工的时候,从大师傅那里学来的呢,教给你又有何妨?” “学校?什么学校?”落颜一愣,“学校是干什么的?” “你问学校?” 夏秋沉吟了一下,便将自己在医专里发生的几件有趣的事情向落颜说了说,落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就是女子学堂呀!怪不得我这几年出门,经常见到穿着青色褂子黑色裙子的女孩子在街上成群结队的走来走去的。那时我就觉得她们的裙子怪好看的,原来都是女学生呢,真没想到,现在女孩子也能上外面的学堂了。” 说着,她又一脸崇拜的看向夏秋:“而且还能学医术,做一个女大夫。” “是呀!”夏秋笑嘻嘻的道,“岂止能学医,还能学文,去读女子师范,毕业之后,也许还能做个女先生呢,我以前上的学堂就有女先生,知道的东西不比男先生少呢,已经民国了,终归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还能做女先生!”落颜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更圆,但很快黯了黯,“看来,这些年我呆在花神谷,错过了很多呢!就连喜鹊也没有给我说过这些。” “喜鹊?喜鹊是谁?”夏秋好奇地问道。 “她是我的婢女,才刚刚来花神谷几个月,但是她对我很好,还给我讲了很多外面有趣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夏秋看到落颜双手托腮的看着眼前的烛火发呆,仿佛若有所思。 烛光照在落颜的脸上,让她的肌肤彷如透明的一般,一双清澈的眸子一旦迷离起来,反而让人更加挪不开眼,再加上她微微鼓起的腮,肉肉的嘴唇,以及她那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如瀑般披散在纤弱的后背上……即便明知道她不是普通人、是一个妖精,夏秋也看得有些呆了。 夏秋有些羡慕起那个青泽的好福气来,可以想见,如此精致的一个琉璃小人有朝一日若是长大了,一定是件不得了的事情。 “落颜、落颜!”夏秋轻轻唤了她两声,想将她从沉思中唤醒,结果又过了几分钟,才见落颜转回头来看着她笑道,“夏秋姐姐,认识你真好,要不是你,我竟不知这世界已经变化这么大了,竟然已经有了这么多好玩儿的东西呢……” …… 第6话: 杀人 乐鳌他们刚到达乐善堂门口,便看到夏秋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他们终于回来了,乐颜松了口气,笑了笑道:“东家,我还以为你们今晚不回来了呢。” 同陆天岐对视了一眼,乐鳌开口道:“你这是要回去吗?客人呢?” “老黄果然通知了您。”夏秋笑了笑,“不过客人已经回去了。你们回来的正好,我正犹豫要不要把门板上上呢。” 一般亥时之后,乐善堂就会将门板上上了,反正来的越晚,越不可能是普通人,有没有门板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却见陆天岐的鼻子动了动,然后看向乐鳌:“屋子里有花香味。” 乐鳌也闻到了,脸色立即一沉,看着夏秋道:“客人可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而且,浑身上下散发着花的香气?” 夏秋点头:“没错,她身上散发着很特殊的香味,我以前从没闻到过这种味道,但是,肯定是花香没错。” 还不等乐鳌继续问下去,她看向陆天岐:“你应该认识她的吧,她说她叫落颜,还叫你陆大哥。” 听到这个名字,陆天岐的冷汗率先落下来了:“什么,果然是她来了!她去哪里了?什么时候走的?” 看到陆天岐的神色除了吃惊竟然还有隐隐的怒意,夏秋不由问道:“怎么了,她刚走没一会儿呀,出什么事了?” “我去找她!”话音未落,陆天岐已经到了几丈之外了。 这还是夏秋头一次看到陆天岐在她面前施展法术离开,她立即意识到事情应该不小,连忙看向一旁的乐鳌:“东家,难道你们这么晚回来就是为了找她?是同那个青泽有关?落颜怎么了?怎么表少爷这么着急?” “落颜是花神。”沉吟了一下,乐鳌轻描淡写的说道,“她最近惹上了一些麻烦,这几天,我同天岐一直在找她,结果没想到……” 结果没想到,她竟然来了乐善堂。 “没想到什么?”夏秋问。 看了看天色,乐鳌低声道:“很晚了,你这是要回去吧,正好我要问你一些话,咱们边走边说吧。” 说着,他下了台阶,左拐,往夏秋平日回家的方向走去。 他这是要送自己回家吗? 夏秋回头看了看乐善堂的大门,说了句:“东家,这门……” “关上就是了。” 乐鳌走的不快,刚好是夏秋最舒服的速度,一路上他只问了她同落颜相处时的情形,夏秋自然是一一答了,可心中却越来越没底。 看乐鳌和陆天岐的样子,这次发生的事情应该不小,而且似乎也很棘手。可想到刚才同落颜相处时的情形,夏秋怎么也不相信这个小姑娘会干坏事。 “东家,您刚才说落颜是花神。也就是说,最近咱们临城的花怎么也不开放,是同她有关喽?你们找她,是为了这个?” 想了半天,夏秋只想到这一件事情同落颜有关。 “只是其中之一。”乐鳌低头对她笑了笑,“日后你自会知晓。老黄来了,让他送你应该会快些!” 夏秋听了一转头,却见不知何时老黄已经拉着车到了身边,正看着她憨厚的笑着:“夏小姐,我来晚了,快上车吧!” 看看他,又看看老黄,夏秋对自己之前的猜测又多了几分肯定。 她上了车,犹豫了一下又对乐鳌道:“东家,无论怎样,我都觉得落颜还只是个孩子。” “我知道。”乐鳌点头。 他知道这次陆天岐有点关心则乱了,这件事情处处透着蹊跷,想必并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虽然夏秋能力怪异,对一些道行低微的小灵小怪会有驱逐的作用,但对于一些本领大些的灵怪,表现就没那么简单了。 就像驯服一匹好马,除了驯马人要本领过硬,还需要一定的机缘和运气,再就是缘分。比如陆天岐,对夏秋的能力就很抵触,而这个落颜,如今听夏秋说起来,两人相谈甚欢,那就又不同了,也难怪夏秋会为她求情。 此时,老黄已经抬起车把,准备带着夏秋离开了,她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再次转头看向乐鳌:“东家,我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你,明天您不出诊的吧。” 乐鳌正要点头,突然眉头一皱,低喝了一声“老黄”,老黄立即会意,身形一闪,竟然向前冲出去一大截,而与此同时,伴随着一股异香,一个被黑色斗篷紧紧裹着的身影从一旁的巷子里冲了出来,在他们面前闪了闪就不见了。 乐鳌正要追上去,却听到巷子里又传出了动静,似乎有什么人追了出来,于是他不敢贸然抛下老黄和夏秋,只得静待那人出来,只是等那人出来之后,他们全都是一脸吃惊,原来,从巷子里追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陆天岐。 此时他一脸怒色,看到乐鳌,立即问道:“她跑哪里去了?” “她?谁?”想到那个纤细的身影,以及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乐鳌脸色微沉,“你是说落颜?” “就是她!”陆天岐铁青着脸说道,“刚刚,我亲眼看到她吸干了一个男人的精气,我去阻止她,她竟然偷袭我,表哥,刚才我看到她的脸了,我现在已经可以肯定,昨晚将城西张家独生子吸干了精气挂在树上的就是她!表哥,就算是为了青泽,我也不能不管她,最起码我也要将她关起来,也省得她再继续害人!” “不可能,落颜绝不会这么做的!”此时,老黄已经拉着夏秋返了回来,正好听到陆天岐这番话,夏秋立即说道,“刚刚她还跟我一起吃了醋鱼,还让我教她,而且,她还对我说了,她来乐善堂是想来治病的,还说已经睡了两天两夜,怎么一转眼,就去吸人精气了呢?” “治病?那她的嫌疑就更大了!也许她是为了让自己快点长大,才想利用这种邪术,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她最大的愿望就是长大?” “什么?你是说她想让自己长大?为什么?难道她长不大?” 夏秋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难怪落颜一提起她的青泽哥哥,就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连笑容都变得勉强了。而且,即便如此又能怎样,她不信如此玉雪可爱的一个小姑娘,还是花神,会做出这种事情,一定是陆天岐看错了。 “你别被她的样子骗了,她已经有上千岁了,只是身体长不大而已,你在她眼里好糊弄的很。不管怎样,我今晚一定要找到她!” 说着,他也不再同乐鳌和夏秋废话,顺着乐鳌刚才所示,继续追落颜去了。 夏秋从老黄的车上跳下来,然后急忙走到乐鳌面前:“东家,无论如何,我都不信落颜会杀人。虽然我只见了她一面,可我觉得凶手决不是她。” 犹豫了一下,乐鳌看向一旁的老黄,问道:“老黄,刚才那黑影的速度,比你如何?” 老黄老实的回答道:“乐大夫,实不相瞒,若不是您提前出言提醒,我估计会被那人撞个正着。” “就是说很快很轻喽?” “没错。”老黄点头,然后又看向陆天岐消失的方向,犹豫了一下又道,“而且,她的速度,只怕比您同陆少爷的还要快。” 否则,就算是被偷袭,可是凭着陆天岐的速度,也不会被甩掉,还要靠乐鳌的指点才知道她离开的方向。 “我也这么认为!”乐鳌应了一句,然后看向夏秋,却突然问道:“你怕不怕尸体?” “尸体?”夏秋一愣。 …… 第二日,虽然乐鳌说夏秋可以晚点去药堂,可她还是早早的就起了床,在巷子口买了两个素包子做早点,便慢慢的踱去乐善堂,路上也正好顺便想些东西。 她在城郊,走到乐善堂的话,至少需要一个小时,而老黄载她最多半个小时就能到了。 刚出巷口,夏秋便被墙根处的一小块嫩绿的颜色吸引住了,而在绿色的中间,绽放的那几朵野花则告诉她,临城的花终于开了,也就是说花神大人终于不再闹别扭了。 可这样一件夏秋已经期待了好几周的事情,如今她看在眼里却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昨日,她同乐鳌趁着警察局的人发现之前,一起去巷子里看了那个男人的尸体,本来她以为可以证明落颜的清白,却没想到,等他们勘察过尸体,并且又闻到那股遗落在尸体上的,落颜身上特有的香味之后,反而让这丫头的嫌疑加重了。 为今之计,他们只能快点找到落颜,听听她是怎么说的。虽然她仍旧不信那丫头会杀人,可若是能找到人,不管是不是她,她都会放心些。 正想着,只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车铃声,夏秋转头,却分外无语,因为老黄竟然从她身后赶来。等他停到她身边之后,笑着道:“夏小姐,您今天出来的好早,乐大夫不是说今日您可以晚点到吗?” 再早也没有你早,更没有你及时呀……夏秋心中暗暗腹诽道。而且她记得她说过,早上不用他来接了呀。怎么才过了两天,他就忘了? 看来这件事情同老黄说没用,应该同东家提一提了,不然,老这么下去,那该有多别扭? 第7话: 六角亭 上了老黄的车,不一会儿就到了乐善堂,而她前脚进门,陆天岐后脚也进了门,竟然是在外面寻了一夜。 他一进来,就直奔诊室里的乐鳌,焦急的说道:“花开了,要是再找不到她,让她跑了,只怕就要去花神谷抓人了?” 乐鳌犹豫了一下,看向一旁的夏秋:“你应该可以找到她的吧。” 百花初绽,此时应该是临城受落颜灵力影响最大的时候,气息自然也比前一阵子好寻,不然,等今日过去,一旦所有的花都开放了,只要她有心藏起来,掩起自己的灵力,再想找到她就更难了。 “我?”夏秋一愣,但很快便垂下了眼皮,低声道,“我哪里有那个本事。” “大致位置总能判断出来。”经过昨晚她对落颜的维护,对她的心思,乐鳌还是能猜出几分的,于是又道,“如果真的不是她,你真想让她就这么背着杀人吸精的污名?” 虽然乐鳌的话说的没错,可夏秋还是有些犹豫,眼神也不停的闪烁着,时不时的瞟陆天岐一眼。 陆天岐此时恨不得立即找到落颜,看夏秋还是一副磨磨蹭蹭的样子,眼睛一瞪:“你看我做什么。” 夏秋收回视线,看向乐鳌:“东家,昨夜虽然在那尸体上闻到了花香气,可也不能证明什么,我到现在还不相信落颜会杀人,可表少爷却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所以,我很担心……” “原来你是以为我已经肯定落颜是凶手了?”乐鳌听了恍然大悟,然后摇摇头,“你放心好了,我在等一个人,等那个人来了,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等一个人?” 乐鳌点点头:“不过,经过昨晚的事情,我也可以肯定,就算真凶不是落颜,那也一定是十分熟悉她的人,咱们要是不找到她,等今日一过,若是她再发生什么不测,只怕你想帮她都帮不了了。” 乐鳌的话一下子提醒了夏秋,于是她也不再犹豫,立即向乐鳌请教道:“东家,我该怎么做,您说就是。” “很简单。”乐鳌向后院走去,边走边说道,“跟我来。” 乐鳌的办法果然简单,原来只是让夏秋对着初绽的花朵探寻落颜的气息,然后循着这气息,判断气息来源的大致方向就可以了。 于是,夏秋抱着一盆银翘花上了老黄的黄包车后,便随着落颜的气息一路找了下去。就这样,他们一直沿着五奎巷走到了头儿,最后来到了东湖东岸的一座人迹罕至的荒坡前,然后上了坡,进入了临湖的一座六角亭里,果然看到了落颜和喜鹊。 落颜此时正坐在亭子中的石凳上,整个人趴在了石桌上,似乎是睡着了,而喜鹊则站在她的身边,似乎在为她护卫。 看到夏秋他们就这么来了,她似乎吃了一惊,然后急忙挡在落颜身前,一脸警惕的说道:“你们想做什么?我家大人睡着了,有什么事,等她醒了再说。” 看到自己找了一夜的落颜就在眼前,陆天岐憋了好久的怒气一下子爆发开来,更是将乐鳌之前的叮嘱忘到了脑后,整个人马上向落颜冲了过去,嘴中则说道:“她还有心情睡觉?本少爷找了她一夜!” 看到陆天岐凶神恶煞的样子,喜鹊似乎被吓到了,连忙向一旁躲闪,口中则喊道:“我家大人最讨厌被人吵醒,你可想好了。” 她不说还好,她这一说,陆天岐心中更加生气,想到自己一夜没睡,而这丫头竟然还有心在这里睡大觉,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反而打定主意定要将她叫醒不可。 “不可!” 看到他就这么冲过去了,乐鳌知道不妙,也连忙冲了过去,想要阻止他,只是还不等他出手,却见陆天岐一下子停住了,竟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更不要说去吵醒落颜。 趁这个机会,乐鳌已经冲到了他身边,一把拉住陆天岐,压低声音说道:“你忘了我刚才对你说的?你忘了咱们是怎么找到她的?你要真这么冲过去,不是害了她,就是害了你自己!” 虽然在外人看来落颜是睡着了,可他们既然是循着她的灵气来的,就说明她此时正在施展灵力让百花开放,这会儿贸然叫醒她,十分的危险。 陆天岐也是太着急了,再加上被那个喜鹊一激,暂时忘了这一点,此时被乐鳌提醒,只觉得脊背发凉,他先是狠狠瞪了一旁的喜鹊一眼,然后又将唇抿得紧紧的,看向一旁垂着头的夏秋,脸上的神色却异常复杂。 他刚才那一停,可不是自己的意思,而是突然间感到自己体内的灵力被抽走,这才不得不停下来,至于究竟是谁让他如此,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而此时,夏秋也走到了他身边,对他笑了笑道:“表少爷,咱们还是得等落颜醒了再说吧。” “哼!”重重的哼了声,陆天岐没理夏秋,而是轻轻甩开乐鳌的手,低声道,“放开吧,我会等她醒来的。” 说着,他坐到了六角亭一边的木栏上,不再理会任何人,只是看着东湖的方向发呆。 看到他终于冷静下来了,乐鳌也松了口气,坐到了他的身边,不过眼睛却看向亭子中间的落颜。 至于夏秋,则干脆坐在落颜对面的石凳上,双手托腮看着她,却发现“熟睡”中的落颜更好看了,让同为女子的她,都忍不住想在她粉嘟嘟的小脸蛋上亲上一口。 此时,喜鹊也回到了石桌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夏秋一番,一脸疑惑的说道:“你是谁?你跟我家大人是什么关系?” 夏秋对她一笑:“我是她的朋友。” “朋友?”喜鹊的桃花眼眯了一下,然后笑了两声道,“没想到我家大人还会交朋友了,我真为她开心。不过,你知道她是谁吗?” 夏秋看了凉亭边上的乐鳌和陆天岐一眼,又看着喜鹊一笑:“我是跟他们一起来的,你说呢?你……是喜鹊?” 夏秋云淡风轻的样子让喜鹊心中很不舒服,于是她冷哼一声:“我就是喜鹊。不过,他们可不是我家大人的朋友,每次看到我家大人都很凶,你别想骗我,我家大人根本就没朋友,这几百年来,她心中只有青泽大人一个人,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掰着手指头等青泽大人来看她,又怎么有时间交朋友?” 夏秋又是一笑:“落颜跟我说起过你的事情,她说你跟在她身边做婢女才几个月,可你怎么对她这几百年的事情都这么清楚呢?” 喜鹊语塞,沉吟片刻后才道:“自然是听我家大人说的。” 说完这句话,她便不想再同夏秋说话了,这个女子明明只是个普通人,可不知为什么,在她面前她浑身不自在,只想远远躲开,于是她坐到了亭子的另一角,坐到离夏秋最远的位置,再也不肯靠近她,自然也不再靠近落颜。 就这样,明明是一座不大的亭子,却仿佛分成了几个世界一般,不过,他们的目的却只有一个,就是等落颜醒来。 大概快要到午时的时候,落颜终于不负众望的睁开了眼,不过,她睁开眼睛后,第一个看见的却是夏秋,这让她一怔,忍不住嘟囔道:“难道我还在做梦?” 看到她迷迷糊糊的样子,倒真像是刚刚睡醒了般,夏秋嘻嘻一笑,用手刮了她的小鼻子一下:“梦里,我也是这么刮你的鼻子吗?” “啊,夏秋姐姐,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落颜开心得一下子从石凳上跳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在瞬间绽放开来,真真的比这世上任何一种花都好看。 “我今早看到百花盛开,就知道一定是你做的,这不,便来找你了。” “真的吗?”听到夏秋的话,落颜更开心了,一把拉起夏秋的手,开心的道,“我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接下来要闲好久,正好可以陪姐姐玩儿了……” “你终于醒了,昨晚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可以给我解释下,还是想等青泽回来亲自向他解释。”看到她醒了,陆天岐立即向她走来。 直到这个时候,落颜才发现亭子里还有其他人,她转头,愣了愣:“陆大哥,乐大夫,你们怎么也来了?”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落颜醒了,陆天岐索性开门见山,“昨晚,你为何杀了那个男人,为何要吸干他的精气,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遭天罚的,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青泽该有多难过。” “什么杀人,什么吸人精气?”落颜一愣,“你说的我怎么不明白。” 说完,她看向一边的夏秋:“我昨天离开乐善堂就回去休息了,你说的,是我吗?” “我亲眼看到的还能有错?”若不是乐鳌拦着,陆天岐已经要冲过来抓人了。 第8话: 分晓 “你亲眼看到?你确定是亲眼看到的吗?可我怎么不记得昨天见过你?” 看他说的如此肯定,落颜也怒了:“我只见过你几面,可看起来你却对我成见颇深,如今还污蔑我。我明白了,是不是你在青泽哥哥那里说了什么,他才会对我不理不睬的,对,一定是你。你跟青泽哥哥最要好,也只有你的话青泽哥哥才听得进去,眼下看来,果然是你在我和青泽哥哥中间捣鬼,对不对?” “我在你们中间捣鬼?”陆天岐听了更怒,“我是吃饱了撑的吗?” 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旁边的乐鳌:“昨天你去看过尸体了吧,是不是有她身上的花香?你真想让她继续胡作非为下去,惹来不该惹的人,你真想到那一步?” 还不等乐鳌回答,却见喜鹊从一旁冲了过来,竟然是要攻击陆天岐,边冲着她还边说道:“大人快走,他们就是来抓你的,你快走,快走呀!” 陆天岐没想到喜鹊好端端的会突然冲过来,下意识的用手一挡,结果随着他这一挡,喜鹊竟然向后摔去,摔出了亭子,重重的摔到了亭子外面的石子路上,好半天都站不起来。 变故突起,落颜立即冲向了她,将她从地上扶起,却见她脸色苍白,显然是已经受了重伤。 落颜大怒,转身看向陆天岐,身周则卷起一股冷硬的旋风,伴随着这阵风,落颜凉凉的说道:“怎么,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吗?也罢,反正你们一个个都不喜欢我,我又何必非要讨你们喜欢,有本事你们就抓住我、杀了我,否则的话,我今日一定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形势急转直下,显然,因为喜鹊被打伤,落颜已经被彻底激怒了。 夏秋一看不好,连忙走出凉亭,走到落颜身边,低声安抚道:“落颜,表少爷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不小心。” 落颜看向夏秋,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夏秋姐姐,你是带他们找我来兴师问罪的吧,你不是来找我玩儿的对不对?夏秋姐姐,你也相信我杀了人?” “是我带他们来的,不过……” 不过她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她是来帮落颜找到真凶的,就算她相信那些人不是落颜所杀,她也没有吸过男人的精气,可是也不能让这件事情糊里糊涂的,让一个如此可爱的小姑娘背负这种罪名呀! “姐姐你不要说了,你毕竟是乐善堂的人,又怎么会同我真的做朋友,你果然还是以为是我杀了人。”不等夏秋说完,落颜就打断了她的话,脸色通红的看向陆天岐,“我同你们无话可说,想要抓我,就来吧!” 陆天岐没想到喜鹊竟如此不堪一击,他不过是轻轻一挥,手指还没碰到她,她就已经飞出去了,实在是弱得不是一点半点。 只是,事已至此,有意也好无意也罢,都已经不重要了,既然落颜认为他是有意的,那今天的事情就绝不会善了,况且,他就算是为了青泽,也绝不能放任落颜再继续错下去了。 “好,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我今天说什么都要把你带回去,不能让你再在外面闯祸,给青泽丢人!” 说着,陆天岐也摆开了架势。 形势眼看一触即发,夏秋也没了办法,可一时间又想不出怎么劝他们,因为她看出来了,这两个人此时都在气头上,这会儿无论她说什么,只怕他们都不会听进去的。 就在她暗暗着急的时候,却听乐鳌突然开口了:“这件事情,我看还是由青泽自己来处理比较好。” 青泽? 听到这两个字,落颜和陆天岐全都看向乐鳌,首先是落颜着急的问道:“青泽哥哥?他……他回来了?” “嗯!”乐鳌点了点头,“我昨晚去了他的府邸,顺道把结界打开了,借着他府邸里的灵镜同他说了话,他已经知道了,说是等处理完手里的事情,今晚就会赶回来。” “青泽真的要回来了?”陆天岐听了也是一愣,“你是怎么将他府邸的结界打开的?” “我要想开,总有办法。”乐鳌淡淡的道。 对乐鳌的本事,陆天岐自然是深信不疑,可他从没见过青泽有什么灵镜呀。 只是,他虽然还有疑惑,落颜却已经深信不疑了,盯着乐鳌道:“青泽哥哥真的要回来了?真的要回来了吗?” 乐鳌点头:“而且,只要他回来,谁是真正的凶手也会一清二楚了。别人不知你还不知吗?那人学你的样子将尸体挂在大槐树上,就是最大的失策。只怕她也只是依样画葫芦,并不知道你这么做的深意,还以为你只是想将人挂在树上出气呢!” 乐鳌的话立即让落颜的眼睛亮了起来,她点点头:“没错,青泽哥哥说过,这临城里所有的树,尤其是槐树,都是青泽哥哥的眼睛和耳朵,它们不但能给他报信,它们还能指出真正杀人的人。草木有灵,只要青泽哥哥回来,问问它们,就一定知道我不是凶手的!” 乐鳌点头:“没错,正是如此,所以,你确定要留下来?你不怕?” “我怕?我怕什么?”落颜恨恨的说道,“我恨不得立即将那人揪出来,竟敢冒充我杀人,我一定亲手杀了他,再把他埋在花圃里做花肥!” 看到她那副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乐鳌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晚上见分晓。不过在那之前,你应该不会再反对同我们回去吧。” 落颜正要答应下来,却不想,一旁的喜鹊有气无力的提醒道:“大人,您别上了他们的当,您同他们回去,万一这是个陷阱怎么办,到时候,咱们在临城人生地不熟的,想找人去花神谷报信都没机会。” 喜鹊的话让落颜又犹豫了,而这个时候,却见乐鳌眼神一闪,微微笑了笑:“果然是个忠心的丫头,你担心得很有道理。不过,看你的样子似乎也受了很重的伤,你真的确定不用去我们乐善堂让我给你诊治一下吗?” “不用你们假好心,为了我家大人,我就算伤重死了又如何,总之不能让你们如愿。”喜鹊咬牙切齿的说道。 这个时候,夏秋却走到了落颜身边,抓着她的手低声道:“落颜,你真的觉得我们乐善堂是龙潭虎穴,不值得信任吗?” 夏秋的话让落颜心中一动,她又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喜鹊,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点头道:“夏秋姐姐,我和喜鹊,随你们去乐善堂,乐大夫说的没错,喜鹊的伤的确需要诊治,我不能为了自己,让她受苦。” 看到落颜的样子,喜鹊有些着急,正想再说些什么,可这次受的伤的确是有些重了,急怒攻心之下,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上头顶,然后眼睛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乐善堂就是乐善堂,喜鹊被带入乐善堂没有两个小时,就已经醒转了,她连忙试了试自己的灵力,发现运行自如,伤势竟然好了大半。以前她受了伤都是自己疗伤,效果不佳不说,疗伤的时候还要担心被人偷袭,哪里像这次,在短短时间内,灵力就恢复了八成。 房门一响,夏秋端着药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是她,喜鹊连忙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立即问道:“我家大人呢,你们把她怎么了。” 夏秋笑了笑:“她忙得很,看到你没事了,便去厨房准备食材,打算晚上为青泽接风呢!” “为姑爷接风?”喜鹊愣了愣,一脸古怪的说道,“你的意思是,姑爷今天真的会回来。” “青泽也是我家表少爷的朋友,我们也盼着他早日回来呢。” “你还没回答我,青泽少爷今日会不会回来。”没被夏秋敷衍过去,喜鹊继续问道。 夏秋嘻嘻一笑:“我从没见过那个青泽,不过,既然东家说他晚上能回来,那就一定能回来的吧。就算今天有事情耽搁了回不来,明日总能回来,哪怕他几个月以后回来,只要你家大人在乐善堂,哪怕是为了让她的罪名落实,也不会再有人被杀,这临城总会太平几个月。至于那棵树,一时半会儿又跑不掉,等青泽回来的那日,自然也就真相大白了。” “你们果然在骗我们。”喜鹊听了大怒,“我要去告诉我家大人。” 说着,她便掀开被子下了床,想要去找落颜。 看她下床,夏秋也没拦她,只是盯着她凉凉的说道:“道理我都给你说清楚了,你现在去告诉她,让她离开,难道是想故意加重她的嫌疑?让人们都以为她是凶手?你这是为她着想?好一个忠心的奴婢。” 她的话让喜鹊立即站住了,她转回头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说道:“我只是不甘心你们这么骗我家大人,难道你们骗人就对吗?” “我何时说我们骗人了?”夏秋听了又笑了,“我只是说可能。况且,我是相信我家东家的,他的本事,只怕你们都知道吧。而且,索性离夜晚也没几个时辰了,究竟是谁在骗人,究竟谁是凶手,究竟青泽能不能回来,很快就见分晓。你要是真为你家大人好,就老老实实等到天黑,天亮之前,总会有个结果出来。” 话已至此,喜鹊再去找落颜,反而成了陷她家大人于不义的恶人,于是她终于返了回来,回到床上躺好,然后脸朝里对夏秋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你的话我听明白了,你放心,我不会害我家大人的。不过,有一件事情你恐怕错了,若是青泽少爷今晚不出现,想必我家大人一定不会再信你们,到时候,希望我们离开的时候,你们别太过份,否则,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我家大人伤心难过的!” “好!”夏秋又是一笑,“一切,就等过了今晚再说!” …… 第9话: 不见了 夏秋回厨房的时候,落颜刚刚亲手做好了一条醋鱼,可是,尝了尝后,却皱紧了眉头,看到夏秋进来,她撇着嘴道:“夏秋姐姐,我都按照你说的方法做了,可为何这鱼还是这么腥呢?难道我的方法不对?” 夏秋走上前闻了闻,又尝了尝鱼肉,笑着道:“你是醋放少了,还有米酒也放的不对,你是不是直接浇上去了,那是不行的,一定要溜边下。” “啊,连怎么倒醋都这么麻烦。”落颜的小脸立即皱成了一团,“我看,我是没有做菜的天赋吧!” “怎么会,你又不让我手把手教你,只是听我说了说方法步骤,就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要我说,你这哪里是没天赋,根本是天赋异禀呢。” “夏秋姐姐就会哄我,我哪里有那种本事,那我就再做一条。”落颜开心的说道,“我一定要做到让青泽哥哥吃了还想吃,那样他就不会赶我走了。” “这次也不让我在旁边?”夏秋问道。 “你要是在厨房,我心里就更没底了,倒不如让我一个人琢磨琢磨,反正现在喜鹊也没事了,离青泽哥哥回来还有一段时间,我再试试看。夏秋姐姐,你还是去前面吧,听说今天下午乐善堂很忙呢。” 岂止是下午,今天一整天临城的药堂都很忙,只不过上午的时候他们出去了,不知道罢了。 大概是一夜间临城百花盛开的缘故,一大早,各大药堂诊所,据说连洋人的医院里都满是病人,很多人的症状都是皮肤瘙痒、喷嚏连天,严重一些的还会发生哮喘,甚至低热。 在雅济医专的时候,夏秋学过,这在洋人那里叫做花粉过敏,是春天最容易患的一种病症,顾名思义,自然是因为花粉引起的,而在中医里面,则被归做风邪入体,虽不难治,却很棘手,尤其是对哮喘病人来说,会非常危险。 若是在往年,本没有这么多病人,不过今年,临城的百花开得太晚又太过集中,这才一下子爆发出来所以,自从他们回来以后,乐鳌午饭都没顾上吃,就急忙开始了诊治,陆天岐都不嬉皮笑脸了,也帮忙抓起药来。 而她又要在一旁打下手,又要照看落颜和喜鹊主仆两个,前面后面的跑得腿都快断了,落颜做菜要用的鱼都是她拜托老黄买回来的,所以就算落颜想,她也的确顾不上手把手教她。 看到落颜如此体贴,夏秋也不再同她客套,点点头道:“那你就慢慢做吧,这些鱼也够你做到傍晚的了,我去前面了,只凭东家一个人,的确是忙不过来。” 说着,夏秋也不再多言,立即去了前面药堂,而这一去,直到天色快擦黑了,都没有再回厨房,显然是真的很忙。 不过,经过了五六条鱼的实验,落颜的醋鱼也算是大功告成了,最后一条的味道,正是她想要的那种味道,她现在已经非常期待夜晚的来临了,她同青泽哥哥已经有半年未见了,如今他若是一回来就吃到她为他做的醋鱼,一定会忘了她撕掉他那本书的事情吧。 前几日她说的都是气话,她都等了青泽哥哥几百年了,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就在她想着趁着还有时间再做几个其它的菜的时候,却听到厨房的房门一响,有人进来了,她转头,却看到了夏秋,于是笑着道:“夏秋姐姐,你们忙完了?你说,我再做个百合如何,正好可以滋阴润肺。” 夏秋只是笑着,却没有说话,等她到达落颜身边的时候,注意力立即被她刚刚做好的醋鱼吸引过去了,醋鱼的味道鲜香扑鼻,让人立即食欲大震。不但如此,同夏秋做的醋鱼不同,落颜做的醋鱼,味道里还掺杂了一股好闻的甜香,应该是出自她自己身上的味道。 “果然……不错……”夏秋低声说了句,然后看向落颜,又是一笑,“青泽大人若是能吃到,一定会很开心的。” “我想也是。”落颜信心满满的说道。 不过,说完这句话,她的眉头皱了皱,转头看向夏秋:“夏姐姐,你身上的味道……咦,你身上怎么穿着斗篷,难道你要出门吗?” 夏秋眯着眼睛一笑,哑着声音道:“我这不是……不想打扰你们吗?” 落颜的脸颊一下子变红了,她垂下眼皮,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而这个时候,却见夏秋从斗篷里伸出手,将一样东西递到了她的面前,然后笑着道:“这是我送你们的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礼物?”落颜一愣,这才看到夏秋伸到她眼前的手里放着一个精致的小圆盒,她忍不住打开盒子,却看到了自己的脸,原来,这竟是一个镜盒。 “这是……”盯着眼前的镜子,以及镜子里那个渐渐变成青泽样貌的倒影,落颜感到自己整个人都被它给吸进去了…… …… “不好了,不好了!我家大人,我家大人不见了!” 夜幕降临,乐善堂也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只是,乐鳌刚要松一口气,却见喜鹊气喘吁吁地从后院冲到了前面,她一脸惊慌,披头散发,脸色也透着一种吓人的惨白。看到她的样子,乐鳌立即沉了脸:“怎么回事?” 因为大病初愈,再加上受惊过度,喜鹊说起话来还气喘吁吁的,她瞪着一旁的陆天岐,愤怒的说道:“我家大人是不是你给抓走了?快把我家大人还给我,不然,等我回到花神谷,定让谷主出来找你们算账。” 听到她的话,陆天岐也怒了,瞪着眼睛道:“我一下午累得像狗,哪有时间管她,不会是她趁机逃了吧!” “不可能,我家大人若是离开,怎么可能不带上我,我家大人绝不会丢下我不管的!”说着说着,喜鹊的脸色越发难看,渐渐地由白转青了,乐鳌一看不妙,连忙拿出一粒药塞到她嘴里,又用手诊了诊她的脉,沉声道:“你的伤刚有起色,不宜动气,否则气血逆流,灵力也会逆流而上,很容易入魔的。” “可我家大人不见了,你让我怎么能不着急。”听了他的话,喜鹊向四周看了看,突然道,“那个女人呢?那个姓夏的女人呢?她怎么不在,她去哪里了?对了,那个女人古古怪怪的,身上的气息也极讨厌,定是她带走了我家大人!” “她只是回去了。”乐鳌淡淡的道,“今日她不用做晚饭,刚才看到不忙了,我就让她回去了。” “我不信,我不信,一定是你们,一定是你们把我家大人弄丢了!”喜鹊继续不依不饶的叫了起来,“快把我家大人还……还来……” 说到这里,却见她突然重重的咳了几下,然后吐出一大口血来,然后身子一软,向旁边倒去。 离她最近的乐鳌自然不能让她摔倒,立即扶住了她,再次摸了摸她的脉,确认她只是急怒攻心,这才稍稍放了些心,然后他将她放倒了诊室里的一张长榻上,这才对陆天岐道:“我大概知道她去哪里了。” “我也知道了。”陆天岐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就知道不该信她,我这就去找她。” 说着,就要冲出乐善堂。 “你别冲动,我看这件事情还是有些奇怪,我随你一起去。” “事到如今,这件事情显然就是她做的,她大概是去毁掉那棵树了吧,这样等青泽回来,也就死无对证了,我决不能让她得逞。” 边说着,陆天岐和乐鳌一前一后,一起离开了乐善堂…… …… 张家那个死了的孩子,尸体就挂在他家门口的大槐树上,那日早上,乐鳌出诊的半路上就听到了这个消息,便立即赶到了张家,而很快,陆天岐也听到消息赶了过去。 也就是从那刻起,他便决定一定要找到落颜,一定不能让她再害人。如今又过了两日,张家大门口还悬着白布,却是丧事还没有办完。不过眼下,最吸人眼球的并不是张家的丧事,而是那颗挂过张家儿子尸体的大槐树,此时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这火看起来是刚刚燃起来的,张家也派了很多家丁守在大树的周围,却偏偏没有招呼人救火,竟然是想眼睁睁的看着这棵树被烧成灰烬。 一开始,乐鳌他们还以为是张家人厌恶了这棵树,想看着它毁掉,可等走近了一看,却发觉情况不对,因为那些围在大树周围的家丁们,一个个都眼神呆滞,就像是失了魂一般。 不但如此,伴随着浓烟,乐鳌还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香气,这香气即便是他和陆天岐,闻到了也要赶紧念几遍清心咒,以防被这香气迷了心神去。 察觉不妙,乐鳌连忙大喊道:“天岐,布界。” 陆天岐会意,立即设了结界将大树和周围的家丁隔离开来,以防等一会儿他们清醒的时候,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而结界刚刚布好,却见乐鳌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手指一弹,一股灵气便冲向那棵燃着的大树,瞬间便扑灭了火焰的五分之一,然后他又是一弹,又有一处火焰塌陷了,却是又被他给扑灭了。 他正要继续灭火,却见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的面前,然后一挥手,挡住了他第三次出招。他急忙向后退了几步,定睛向眼前那人看去,却见背着火光,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 第10话:喜鹊 这张脸的主人漂浮在半空,全身上下被一张黑色的斗篷裹得严严实实,被后面的火光一照,给她的身影镶上了一圈金色的轮廓,脸色则因为背着火光,透出一种诡异的橙红。她的嘴角是微微向上翘着的,看着乐鳌的眼神也充满了讽刺,仿佛在嘲笑他一般。 这个时候,原本在乐鳌身后的陆天岐冲了过来,指着眼前之人怒道:“果然是你,落颜!你果然是杀人凶手,这次,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看着他,落颜冷笑一声,哑着声音道:“我既然来了这里,就没打算再隐瞒。这树,我无论如何也要烧掉,你们谁也阻止不了我。” “你以为烧了树就没事了?你现在现了身,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人是你杀的,你烧与不烧又有什么区别?” “呵呵,呵呵呵!” 也许是因为火焰的原因,落颜的声音再没有之前见她时的清灵,反而变得嘶哑,这让她的笑声也随之难听了许多。 笑过之后,她看向陆天岐,幽幽的道:“这有何难,杀了你们不就行了,到时候,树也没了,你们也死无对证,青泽少爷自然只会信我一个人的话。” “杀了我们?凭你?”陆天岐被她给蠢笑了,冷声道,“不要说我们两个,随便我们哪个人同你较量,你都不会占便宜的。你还是快点束手就擒吧,兴许日后还会少受点罪。” “就擒?”落颜冷笑,“今日,不是你们死,就是我死。只是,若是我死了,若是你们杀了青泽哥哥的未婚妻,你觉得他回来之后会相信你们的话,你确信他不会同你们翻脸?呵呵呵,所以,你们根本就没有选择,你们只能活捉我,而我,却可以同你们拼命。我连死都不怕,你以为你们能奈何得了我?” 没想到这丫头连这点都算计在内了,陆天岐暗骂一声卑鄙,然后立即向她冲了过去,怒道:“就算你说的没错,你今日照样跑不了!” 这一次,看到陆天岐冲了过去,乐鳌却没有冲上去,只是看着混战起来的两人,暗暗蹙眉,心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而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到一阵车铃声响起,他转头,却看到老黄载着夏秋进入了结界之中。 夏秋的本事他自然知晓,明白这小小的结界,若是她想应该也不难闯入,所以也并不吃惊,只是此时夏秋坐在黄包车的一侧,座位上空着半幅,坐姿甚是怪异。 乐鳌正奇怪着,老黄已经拉着她来到了乐鳌旁边。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边空座,乐鳌皱了皱眉:“就你一人?” 夏秋翻了个白眼:“还有老黄呢。” 老黄听到夏秋提起他,立即放下车把,对乐鳌点了点头:“乐大夫,我们来了。” 乐鳌的眼底闪过一道精光:“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我自然知道。”夏秋撇撇嘴,“可我也知道,这种事情,若不让她的狐狸尾巴全都露出来,她是不会死心的!” 说着,她大声对陆天岐喊道:“表少爷,你们能不能停一下,我有话想要问她。” 陆天岐此时打得正是憋气,因为落颜说的没错,他的确无法向她施以杀招,无法在不知会青泽一声的情况下就把他的未婚妻给杀了,所以同落颜打起来,根本就是缚手缚脚的,窝火极了。 如今听到夏秋唤他,他索性借机跳出战圈,打算一会儿找乐鳌商量一下对策,看看究竟该拿这个落颜怎么办。 此时,大槐树已经被烧成焦黑,想必是再也活不了了,而落颜看到陆天岐退下,夏秋却慢慢走来,她冷笑着道:“你以为就凭你,能让我束手就擒?你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 沉吟了一下,夏秋抬头看向落颜,大声问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 “为什么这样做?”落颜一愣,然后笑眯了眼,“这还用说吗?我自然是要这棵树闭口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夏秋又问,“我是想问,你处心积虑的混到了落颜身边,如今不但冒充她杀人,还要冒充她毁灭证据,就是想要落实她的罪名。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什么?你说的是什么?我不明白!”落颜的眼珠快速的转动起来。 “都到了这会儿了,你还要继续装下去吗?落颜被你弄哪里去了?你还是快放了她吧!就算你穿了她的衣服,可你身上的味道还是同她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味道有区别的,你还是无法完全冒充她。哪怕是你能变成她的脸,可你的身高却完全无法变成同她一样,你说是不是,喜鹊!” 夏秋的话一下子让周围陷入了沉默,就连陆天岐也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会儿看看“落颜”,一会儿又看看夏秋,这才发现,虽然被厚厚的斗篷罩着,可眼前这个落颜看起来,似乎真的要更高一些。 看到她不言,夏秋又继续说道:“落颜在哪里,你还是快点把她放了吧!她从没将你当成婢女,她向来是把你当朋友的,你就忍心这样对她?” 终于,随着一阵“咯咯咯”的低笑声,半空中的“落颜”落了下来,然后身子一震,斗篷飞入了身后的大火中,她也恢复了真面目,竟然真的是喜鹊。 而她一落地,便抬着下巴看向夏秋,慢条斯理的说道:“你倒是有点本事,不过,你若是想让她活着,就放了我,否则的话,等我毁了摄魂镜,外面那些人,还有她,都会魂飞魄散。你们真的想那样?” “原来真的都是你做的,是你嫁祸给落颜,你快放了她,不然我就杀了你!” 这下,陆天岐终于明白了,就想去抓喜鹊,顺便夺走那个什么摄魂镜,结果这次,又是乐鳌将他给拦住了。 然后只听乐鳌低低的说了句:“稍安勿躁,让夏秋解决。” “她?”陆天岐一愣,但还是重新站好,咬牙道,“好,那就先让她试试看,不过,若是她敢将这个喜鹊放了……” “可以!”就在这时,却听夏秋大声说道,“我可以放了你,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还有,你以前一定认识青泽的吧,你这么做,是不是为了他!” “为了他?”听到夏秋的话,喜鹊的脸上闪过一丝幽怨,“我就算为了他,他的眼中又何曾有我?反而是这个长不大的臭丫头,一直占着他的未婚妻之位,死也不肯放过他。我同他朝夕相处几百年,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可就因为那个女人,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我必须让那个臭丫头退婚,只有她退了婚,我们才有未来,他才能有未来!都是那个臭丫头的错,都是那个臭丫头的错!所有的事情,都是从她逼着青泽少爷订婚开始的,所以,我这么做,又有什么错!” “所以,你才会来到花神谷,接近我、讨好我,然后做了我的婢女,而你的目的就是想毁了我,想毁了我和青泽哥哥的婚约,对不对?” 随着这个声音,一个身影慢慢的在夏秋身边显现出来,竟然是落颜。 她的出现,不要说是喜鹊,就连陆天岐也吃了一惊,他连忙看向乐鳌:“她竟然就在旁边?她隐了身?可我怎么没察觉到她的气息?” 乐鳌瞥了他一眼:“有人帮她,你自然不会察觉。” “有人帮她?是你?”陆天岐一愣。 “我要说不是呢?” “不是你是谁?”这下陆天岐更吃惊,“难道除了喜鹊,她还带了别的帮手来?” 岂知乐鳌又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之前我只是猜测,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不是你,又不是落颜,你的意思难道是……她……” 这个时候,看到渐渐显露了身形的落颜,喜鹊也大吃一惊,她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抚了抚胸口藏镜子的地方,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怎么可能,我的摄魂镜还在,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了一只圆形的镜盒,正是她刚才在厨房,化成夏秋的面容,让落颜失魂的东西。 不过,等她将它打开之后,却吃惊的发现,亮晶晶的镜面上已经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裂痕,这让她一下子呆住了。 “原来是摄魂镜!”听到她的话,夏秋笑了笑,“这东西要是想用,需要耗费不少灵气吧,动静自然也小不了,我们东家又怎么会觉察不到。所以,既然觉察了,也就不会让你得逞了!” 她的话让喜鹊一愣,她立即看向乐鳌,瞪圆了眼睛说道:“原来,刚才你就知道了,却故意装作不知,就是要引我来烧树……我明白了,青泽少爷他……今天根本就不会回来,我就说嘛,我陪着青泽少爷那么久,从没见过他的府邸里有什么灵镜,都是……都是你骗我的!” 乐鳌并没有立即回答喜鹊的话,而是先看向夏秋,眉头轻蹙了一下,可后者见他看过来,却将脸转向了一旁,根本不肯同他对视,于是他只好再把视线收回,看着喜鹊微微一笑:“青泽今天的确回不来,不过,是你骗人杀人在前,我就算骗了你,又有什么关系?” 第11话:为我医相思 乐鳌说的振振有词,喜鹊一时间无法反驳,而这个时候,落颜又开口道:“喜鹊,你究竟是怎么同青泽哥哥认识的,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听到到了这个时候落颜还只想着青泽,陆天岐忍不住说道:“丫头,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如今是这个喜鹊冒充你杀人嫁祸,这件事情一旦坐实,对你来说可是个大麻烦,青泽的去处,难道就不能等咱们办完了正事再问吗?” 说着,他对一旁乐鳌说道:“表哥,既然已经水落石出,咱们还等什么,快点将她抓住吧,也省的她再在临城闯祸。” 只是,他的话也没让乐鳌有丝毫动作,而他想自己冲上去抓人,结果却又被乐鳌拉住了,然后他只说了一句话:“让她问吧,不然,就没机会了!” “没机会?”陆天岐一怔,也立即沉默了,竟然也不再多说什么。 看来,此间事了,他们又要去趟灵雾山了。 喜鹊直到这个时候才明白落颜恢复神智的原因,如今摄魂镜已毁,自己又只有一个人,就连让他们误以为她是落颜都做不到,更不要奢望他们会手下留情。所以,她知道,自己这次已经输了个彻底,正如陆天岐刚才所说,根本就没有逃走的希望。 思及此处,她干脆将摄魂镜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然后看着落颜冷哼道:“怎么,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同青泽少爷认识的?呵呵,我可以告诉你,不过,就怕你心里会不好受。” 落颜脸色一白,但还是点点头:“你告诉我就是。” “我呀……”喜鹊故意拉长了声音,“我就住在青泽少爷的府邸里,天天早上都是我叫他起床,晚上也是我催他入睡,他读书的时候,我在一旁静静地陪他,他烦恼的时候,我为他唱歌解闷。他最喜欢我了,他的抚摸也是这世上最温柔最让我留恋的,我自然也是最喜欢他的。” 喜鹊越说,落颜的脸色越苍白,身子也开始不停地颤抖起来,站在她一旁的夏秋很担心,连忙使劲握了握她的手,低声说道:“她是故意要让你生气的。” 夏秋的话让落颜好了些,她对她点点头:“我知道,夏秋姐姐,我没事。” 说完,她又抬头看向喜鹊:“那青泽哥哥呢?既然你同他朝夕相处,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次,喜鹊的脸上在没有刚刚那种恶意的笑容,而是神色一变,死死盯着落颜厉声道:“你竟然问我他去哪里了?你竟然问我!自从半年前他从花神谷回来,就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我不知道在花神谷发生了什么,只能卖力的讨好他,可他却越来越不开心,整日里愁眉苦脸的,人也整日盯着外面看,连我唤他都听不到了,一心只想着……结果有一天,我一睁眼,却已经被他赶了出来,我想再进去,却怎么也进不去了,他也不见了踪影。我以为他是去花神谷找你去了,便去了花神谷,可他也不在那里。你说,你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将我赶走,为什么他会连家都不回?这么多日子了,我也想找他,可他就是不出现,就是不出现!落颜,你就是个灾星,是你毁了青泽少爷,是你毁了我,如果不是你,我和青泽少爷都会很快乐的,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喜鹊说着,已经愤怒的向落颜冲了过去。 落颜正在出神,她旁边的夏秋却时时刻刻观察着喜鹊的动静,见她想要对落颜不利,连忙一把将落颜搂在了怀里,把她护了起来,只是她这一护,却将自己的后心完全暴露在了喜鹊面前,情况一时凶险万分。 千钧一发之际,夏秋只觉得自己身旁一阵风闪过,却是乐鳌帮她们挡住了喜鹊,随后陆天岐也连忙赶了过来,守在了一旁,然后他微微侧了侧头,看着夏秋斥责道:“你傻了吗?你以为这样就能挡住她?你的本事哪儿去了?” 夏秋脸上一热,低声道:“对不起表少爷,一着急,我忘了。” “忘了?人命关天呀!这也能忘?这人,果然是可以蠢死的!”难得抓住夏秋的把柄,陆天岐立即大声嚷嚷道。 他刚才也着实吓了一跳,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夏秋竟然会忘记使用自己的能力,这若不是乐鳌行动迅速,她肯定会被喜鹊这全力一击打个正着,到那时,只怕就不仅仅是受重伤那么简单了,可能连命都会丢了。 陆天岐的话,这次夏秋还真的反驳不得,更知道这表少爷啰嗦的脾气,只怕自己若是解释的话,他的话会更多,便索性沉默不言。就在此时,她突然觉得怀中一动,却是落颜的肩膀开始不停地颤抖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渗入她胸口的那一股股温热。 她心下一软,轻轻抚着落颜的后背,低声道:“好落颜,一会儿回去,你想吃什么,姐姐都做给你吃。” 夏秋此话一出,落颜的肩膀颤抖的更厉害了。 事到如今,两边已经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陆天岐在这边护着夏秋和落颜,而乐鳌则同喜鹊打了起来。 只是,虽然喜鹊逃命的速度比乐鳌他们快,可那也是因为她是飞禽,自然会在这上面占些上风,所以,真要论起本事来,她远不是乐鳌的对手。 夏秋算着,也就是五分钟左右的时间,她便被乐鳌从半空中打了下来,然后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这个时候,夏秋似乎看到乐鳌对喜鹊说了些什么,喜鹊似乎愣了下,然后愤恨的看了他们这边……也就是落颜一眼之后,才对乐鳌说了句什么。再然后,夏秋便看到乐鳌拿出了一只金色的珠子。 这珠子大概只有拇指大小,捻在乐鳌手中,金光都被他的手挡了一半去,然后她只看到乐鳌的嘴唇动了动,那只金珠上的光芒便突然变得刺眼起来,于是,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这颗珠子便变了样子,却是向外分出了无数条璀璨的金光来。 金光的璀璨只是一瞬,下一刻,这金光突然紧缩,这珠子便变成了一团金色的线,紧接着只见乐鳌将珠子往空中一抛,这团金线突然向四面八方延伸开去,不一会儿功夫,一只金色的鸟笼旋转着出现在喜鹊的头顶。 随着鸟笼越转越快,从鸟笼上散发出来的金光立即将喜鹊笼在了里面,随着金光又是一闪,等夏秋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喜鹊已经消失了踪影,而在那只金色的鸟笼里,此时却多了一样东西,正是一只拖着长长尾巴的花喜鹊。 夏秋一惊,连忙看向乐鳌,却见他已经收回了鸟笼,而人也慢慢地从空中落了下来。 “那是……”夏秋想问,却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最终说了句,“我以为东家只是个大夫……” “他的确是个大夫。”听出夏秋话中之意,陆天岐低声回道,“这个喜鹊杀人嫁祸,若是被其他天师发现,怕是早就魂飞魄散了。用如意珠困住她的元神,也是为了让她早日脱胎换骨,日后重新修炼成妖的希望也能更大,也等于是救了她。” “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表少爷,你放心,我知道的。”夏秋的眼中渐渐恢复了平静,连带着心也平静了下来。 她不是早就知道她家东家是天师吗?既然是天师,又怎么可能只救妖不捉妖?之前,是她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而且,他做的也没错,做错了事,自然是要受到惩罚的,这一点,不要说妖,人不是也一样? 她正想着,乐鳌已经托着鸟笼来到了他们面前,他看了眼手中的鸟笼,对陆天岐说道:“我将她送到鹿族去,放在鹿神庙里,希望有朝一日她可以想通吧。” 从刚才乐鳌说出那番话,陆天岐便知道他已经做好了决定,当即点头道:“表哥放心。” 乐鳌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夏秋,犹豫了一下:“今夜你干脆就陪落颜住在乐善堂吧,等我明天回来,正好有话问你。” 夏秋心中一紧,也点了点头。 最后,乐鳌又看了看被夏秋紧紧抱在怀里的落颜,又小声对夏秋道:“告诉她,喜鹊只是只喜鹊罢了,我去青泽府邸的时候,虽未进去,可透过结界,远远地就看到树杈上有一只很大的喜鹊巢,也许这其中有隐情也不一定。” 夏秋一愣,随即笑了,对他点点头:“东家真是细心,您放心,想必落颜妹妹一定也想通了。” 看到夏秋的笑容,乐鳌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然后他不再多言,身形一闪就离开了,却是往灵雾山的方向去了。 乐鳌一走,老黄立即拉着车从一边走来,让夏秋和落颜上了车,陆天岐则破开结界,带着他们躲开张家的家丁,从大槐树后面的一条小巷离开了。 走在路上,看着两旁划过的灯火,夏秋思忖着明日如何应付乐鳌的问话,不由得有些出了神,不知过了多久,却听一直静静坐在她身旁的落颜突然闷闷的说道:“夏秋姐姐对不起,刚刚是我误会你了,可我在那摄魂镜里,看到了青泽哥哥的影子,所以才会被她得了逞。” 夏秋听她终于开了口,连忙对她小声道:“谁都有大意的时候,我知道,你的本事肯定比她大。” “我说的不是这个。”落颜摇了摇头,“我这次是从花神谷跑出来的,我兄长本来已经追上了我,那个时候,是喜鹊对我兄长说:‘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我兄长心一软,只骂了我句无药可救,就不管我了。夏秋姐姐,这几百年来,他们都说我傻,喜鹊我是真心待她的,如果没有青泽哥哥,也许我们真的能成为好朋友也不一定。”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心中默念着这两句话,夏秋又有些失神,就在她沉思的时候,却听老黄低声说道:“青泽少爷的府邸到了。” 这句话让落颜急忙向一旁看去,老黄也相应放慢了速度,顺着落颜的目光,夏秋果然看到了一棵粗壮高大的老槐树。 不过,透过槐树的,她却看到了老槐树所在的那个土坡对面的另一幢建筑,这让她心中一紧,连忙别开了眼睛…… …… 第12话:大隐术 乐鳌脚程很快,第二天不等乐善堂开门,他就回来了。结果他回是回来了,可一回来,乐善堂就像昨天一样人满为患,根本没工夫同夏秋说话。不过好在,病人同昨日的情形差不多,都是因为花粉症来就诊,所以虽然忙,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就这样,整整忙了三天,病人才渐渐少了,而在这三天中夏秋也一直住在乐善堂里陪落颜,一是白天实在是太累,再就是落颜一时间还不想回花神谷,需要人陪。就这样,直到第三天的傍晚,夏秋打算下工回家的时候,乐鳌才终于有机会同夏秋说话。 夏秋已经三天没回家了,今天回去,是想拿些换洗的衣裳,结果收拾好碗筷后打算穿过大堂离开的时候,却见乐鳌正坐在诊案后面。 见她进来,他问道:“回去?” 夏秋点头:“已经三天了,总要回去看看的。” “你可还记得我那夜临走前对你说的话。” 夏秋立即打起精神,点了点头:“东家想问什么?” 乐鳌笑了笑:“你觉得我不该问?我记得当时你可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对喜鹊说,说是我察觉了她动用摄魂镜,并且破了她的宝贝,神不知鬼不觉的叫醒了落颜。” 夏秋抿了抿唇:“我没那么说。” “可你就是这个意思。”乐鳌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这也就算了,我自是知道你的本事,知道你可以感知甚至影响妖的灵力,法宝自然也一样,只是,你究竟是怎么把落颜藏起来的?你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不是我,是落颜自己……” 夏秋眼神微闪,打算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借口应对,可她还没说完,却听乐鳌又是一声冷哼:“我知道落颜会替你隐瞒,可你瞒得了天岐,却瞒不过我。倘若你执意不肯说实话,那我就只好让你离开乐善堂了。” “东家!”听他为了这件事情要赶自己走,夏秋心中紧了紧,连忙道,“就算我瞒你是我的不对,可是,为了这件事情您就要赶我走?您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我不是为了这件事情赶你走,是因为要对你负责。”乐鳌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我知道你想帮落颜,只是,在那之后,你为何没能阻止喜鹊?可是因为你将落颜藏起来的缘故?” 没想到乐鳌连这种事情都发现了,夏秋语塞,立即垂下了头,算是默认了。 见她不吱声,乐鳌这才低声说道:“你也知道我这乐善堂不是一般的药堂,这么多年来,都是只有我同天岐两个人,你来我这乐善堂,不仅仅是因为你能帮上忙,更重要的是晚上来的那些病人伤不到你。可若是你同其他人一样的话,你自己觉得,你适合在我这里吗?这么多年来,我们乐善堂从不招收外人,就是怕有个什么万一徒增麻烦,可你随随便便就把自己陷入险境,岂不是会成为我们乐善堂的麻烦?我又何必留你在此?” 乐鳌一番话说得夏秋哑口无言,她也知道自己这次的确是有些冒险了,回来之后也曾后怕过,不过,她以为没有人察觉,便不会有事,却没想到惹东家生了这么大的气,一时间也有些后悔。 终于,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缓缓地说道:“东家,这次是我错了。这法子,是我很小的时候一个朋友教给我的,当然了,她也不是普通人,那会儿,她是我唯一的朋友,而且刚来我身边的时候,她十分的弱小。您也知道的,从小我身边便经常会出现那些东西,虽然那些东西最后都会远离我,可对她却是不客气的。所以,她便教了我这个法子,好将她藏起来。不过,虽然用了这个法子之后,我会暂时失去我的能力,可是一旦过了子时,我的能力便又会恢复了。所以,有一段时间,我常常是快到子时的时候将她藏起来,反正我的能力就算是失去,也只是一小会儿的时间,并不会有什么危险。而到了后来,她越来越大,本事也越来越强,我也就用不着帮她了。” 将自己的这段往事和盘托出,夏秋反而觉得心中轻松了不少,乐鳌静静听她说完,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问道:“真的只要过了子时就可以恢复?” “不信您可以让表少爷来试试。”以为乐鳌不信,夏秋立即说道。 “那倒不必。”又想了想,乐鳌继续问道,“你那位朋友现在何处?这法术你可知道叫什么名字?” 这次,夏秋垂下了头,不再看乐鳌,小声说道:“她长大以后,就离开了,大概也是不喜欢我身上的气息吧。不过,这法术她当时教给我的时候说叫大隐术,还说,她们一族的法术适合我的很少,也就只有这个,我勉强能学学。” “勉强学学?”乐鳌哼了声,“这怕是最适合你学的东西了,也只有你的能力,才能将妖的身形气息掩藏的无影无踪,让人无迹可寻,哪怕是我,这身形气息也只能二选其一,真要是遇到稍微厉害些的法师,想要两全,怕是也不容易。” 从小夏秋身边便只有童童一个玩伴,自然有关于妖的种种也全是听她说的,如今听说这大隐术竟然这么厉害,她也吃了一惊。 看出她是真不知情,乐鳌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你是想让落颜察觉喜鹊的真面目才这样做的?难道她自己不能藏起来,还要你帮忙?” 夏秋摇了摇头:“她不肯,若不是我把她藏起来,她只怕要立即冲出来同喜鹊对质,而且,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以为是我用摄魂镜害了她,连我也不相信了。我没办法,只好用这个法子暂时安抚住她。而且,我也怕喜鹊会发现她,反而误事。” “落颜是花神,比喜鹊的本事大多了,她要是施法,喜鹊根本就不会察觉到她的存在,你是关心则乱。” 看到乐鳌的语气神态都缓和很多,夏秋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的饭碗这次是保住了,当即笑了笑:“东家放心,日后我一定会三思而后行。” 听到她说“三思而后行”,乐鳌便知自己日后只怕少不了操心,可偏又说不得什么,毕竟这次落颜的事情,夏秋帮了不少的忙。 “夏秋姐姐,你走了吗?”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外响了起来,然后随着门帘一动,落颜从门外跑了进来。看到夏秋还在前厅没走,她立即笑着跑过去挽住她的胳膊,撒娇似的说道:“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今晚要随你一起回家。” 刚才夏秋在后面同落颜说得好好的,也没见这丫头说要随她一起回去,怎么眨眼间这丫头就改了主意了呢? 夏秋刚想说些什么,却见落颜又将夏秋的手臂使劲挽了挽,低声说道:“姐姐,我刚才在外面听乐大夫声音很大,他可是为难你了。” 原来是这样,这个丫头才进来的! 夏秋心中一暖,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你想随我回去倒是没什么,不过我那里可没有乐善堂大,更没有乐善堂住得舒服,咱们今晚只能挤在一张床上睡了。” “嘻嘻,一张床好,一张床正好可以跟姐姐说话。”落颜也笑道。 说完,落颜转头向乐鳌招呼了一声“乐大夫,明早我和夏秋姐姐一起来上工,早饭你们就别等我们了”,然后,她便拉着夏秋往药堂外面走去。 出了门,老黄早就等在门口了,不过此时他虽然坐在车把上,眼睛却盯着离乐善堂不远处的一个巷子口出神。听到身后有动静,他这才回过神来,转头一看,却见夏秋她们竟然是两个人一起出来了,便笑嘻嘻的用布巾将座位拍打了几下,这才让她们两人上了车。 本来落颜是没想去夏秋家的,可如今一上车却觉得既欢喜又兴奋,反而觉得这实在是个绝妙的主意,挽起夏秋的胳膊便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像极了一只快活的小鸟,那清脆的声音,就像是在路上撒上了一串儿银铃,哪怕是老黄拉着车走了几丈远,还隐隐能听到。 随着落颜的声音渐行渐远,陆天岐也从后院进了大厅,看着空空荡荡的门口,他忿忿的对乐鳌道:“我全都听到了。不过就这么算了,不赶她走了?你以前不是最怕惹麻烦吗?” 斜了他一眼,乐鳌缓缓的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她的气息。” 陆天岐一愣,然后脸上闪过一丝古怪:“表哥,我记得你说过,她身上的气息并不是所有的妖都不喜欢,比如落颜,就总黏着她,对不对。” “你想说什么?”掀了掀眼皮,乐鳌顺手从身旁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医书,然后打开。 盯着他手中的医书看了看,陆天岐突然笑了:“你知道我想说什么。表哥,难不成你同落颜那丫头一样?” 沉默了一下,乐鳌低声回道:“说起落颜,有一件事情我没敢对她说。” “表哥,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落颜……”陆天岐眼神微闪,显然,对乐鳌故意岔开话题很不满。 “昨夜我终于将青泽府邸外面的结界打开了。” “你竟然将结界打开了!”提起青泽,陆天岐立即瞪大了眼睛,本来想要说的话也全都抛到了一旁。 “我们在外面看到的都是幻象,有人在幻术外面又加了结界,所以,青泽他……只怕……”乐鳌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不过,我已经在尽力帮他了。” “他到底怎么了。”看到乐鳌的表情,陆天岐的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不过他也的确不在里面。我在结界上留了个小门,你的话,应该很容易找到。你要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也是为了安抚落颜,不想让她这么早就知道。不过,咱们临城,日后只怕安生不了了,应该有位大人物早就来了。” “我去看看!” 听说青泽可能出了事,陆天岐一刻也呆不下去了,立即就往门外冲去,不过临出门的时候,他却终究不甘心的提醒了一句:“表哥,你的书拿反了。” 乐鳌一怔,这才仔细看了看手中拿着的书,当即自嘲的一笑。 他正想将书合上,却听界铃响了,他脸色一肃,立即站了起来,而这个时候,却听一个虚弱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乐……乐大夫,救……救命呀……” (《落颜——为我医相思》完) 第1话:夜杀 今年的天气虽然暖的早,临城的夜市也早早的开了起来,可清明未过,晚上还是很凉的,所以,一过晚上八点,路上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小贩们也收了摊。只有一些铺子还亮着灯,但是也已经准备打烊了。 当然了,这也只是临城最繁华的街道上的情况,真要到了人迹罕至的小巷,人则更少。 不过,不管天气是寒冷或是炎热,在离临城最繁华的富华大道不远处的一个小巷子深处,一个简陋的面摊几乎每日都开到深夜。 面摊是用毡子搭起来的简陋棚子,在棚子的四个角落挂了四盏马灯,面摊的老板老武看起来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已经在这里摆了二十年的摊子了。 这二十年,老武经历了轰轰烈烈的戊戌变法,经历了从小皇帝到老佛爷然后又是小小皇帝的宫廷大戏,自然也经历了从大清到民国的改朝换代,更是经历了从帝制到共和然后又到北京城里的袁世凯想做皇帝的闹剧,而如今,据说各地的大帅又互相打起来了,到处抢地盘,结果打着打着又要和谈。 这些都是老武从来吃面的客人们嘴里听来的,他的面摊地处偏僻,又是在晚上才开,所以,那些晚归的客人们,一旦打开了话匣子,便比白天自在许多,忌讳也少了,他反而可以听到更多有趣的事。 老武从小就喜欢听人讲古,而这二十年来发生的故事,简直比以往几百年发生的还让他着迷,让他越听越想知道这世间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虽然老武不是普通人,只是一只活了三百年的妖,这人世间的事情他也本可以不理会,可听了那么多,看了那么多,这里又是生他养他的地方,他还是同普通人一样感同身受。 身为妖,即便他有本事,也不能刻意做些什么,改变什么,可他心中总归是有些不甘,也不单单是受了那些吃面的客人们情绪的影响。 大概是起风的缘故,今晚客人不多,直到晚上十一点,老武也只接待了两三位客人,几位客人都不是多话的人,他只隐隐听到,其中两位客人在交谈的时候说起,说是洋人们春节前后在哪个国家开了个会,北京的政府竟然也派了特使去,说是这次国家站对了队,竟然胜了。 而作为战胜国,是可以把那个被打败的绿毛子国家在青岛的特权收回来的。 这几十年,老武只记得北京城的老佛爷不停地把这块地那块地送出去,赔给这个国家那个国家多少多少银子,这把赔出去的地盘收回来,还是头一次听到。 这个消息让他今晚的心情格外好,客人走后,他边收拾碗筷,边忍不住哼起了《白蛇传》里的戏文,同时想将灶台里的柴禾减一些,也省的没客人来白白烧着柴和面汤浪费。 结果把碗筷收拾好后一转身,却吓了他一跳,原来一个留着齐刘海披着厚厚斗篷的女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面摊前。 老武是妖,听力感觉自然比一般人要强很多,只是,这个女子来了,他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察觉,这可是极少见的情形。 他猜此女应该不是普通人,便小心翼翼的试探了下,结果却没有探到任何熟悉的气息。 不过,即便没探到妖气,也不代表此女不是同类,毕竟老武自认道行还浅,若真是来了本领强大的同类,他还真不一定能看出人家的身份。 于是他不动声色的招呼道:“这位小姐,您来吃面?” “嗯。”女子在离她最近的一张桌子前坐下,心不在焉的说道,“你先煮着吧,我正好想同你聊聊天,有话问你。” 听出她不是本地口音,老武心中一紧,连忙转回身去,边下着面边说道:“小姐要是吃面,老头子我还能招呼,不过,您想问话,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女子没有回答他的话,可老武心中已经犯起了嘀咕。猜测是不是临城里哪个花心的妖在外面惹了桃花回来,让人家给追来了。于是,煮面的功夫,他已经把临城里比较出名的几个花心妖怪捋了个遍,猜想是哪个家伙这么厉害,连这么漂亮的女妖怪都给抛弃了。 面不一会儿就煮好了,是最简单的阳春面,老武盛好了面,又多放了几棵青菜,这才端到了女子面前。 放下面碗刚要走,女子却一下子将他的手腕抓住了,漆黑的眸子抬眼看向他,似笑非笑的说道:“我不是说过要问你话吗?” 老武一愣,然后陪笑道:“这位小姐,可我刚才也说了,我这里面是管够的,可问话您就找错地方了,您若是想找人,不如去警察局,小的还要做生意,实在是没法子帮您。” “谁说我要找人。”女子一笑,“我要找的是东湖里的东西。” “东湖里的东西?”这下老武更不明白了,“东湖里能有什么东西?” “这么说你是不知道喽?”女子眼睛眯了起来。 “小的是真不知道小姐的意思。”老武老实的摇摇头,“小姐还是吃面吧,今晚的面小的请了,管够……”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见这个女子突然用手一挥,桌上的阳春面便被她拂到了地上,随着“哗啦”一声响,女子的手腕上多了一串乌青的念珠。 然后,只见她手指边结着奇怪的手印,边冷笑道:“你煮的面我怎么敢吃?既然不知道,也就没有留你的必要了……” 说着,却见她嘴唇快速的动了起来,仿佛在念着什么奇怪的咒语…… …… 自从花神谷的花神落颜住进了乐善堂,老黄就变得很忙很忙,因为这位花神大人是个活泼的性子,在药堂里呆不住,时不时的就想出来逛逛,而乐善堂是要开门营业的,能陪她的夏秋,除了要兼做疡医,还要负责乐大夫和陆少爷的三餐,根本就没太多时间随她到处跑,所以,一时间,老黄就成了这位花神大人的“全陪”,被乐善堂包了车,专门陪着她游山玩水。 老黄很尽责,这一阵子,陪着落颜不但逛遍了临城的大街小巷,甚至连东湖都带着她转了三圈,灵雾山都领着她去了两回了,千禧巷的小吃街更是他们每日的必到之处。而且,尽管在花神大人的支使下,老黄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就穿破了三双鞋,可他还是无怨无悔,仍旧每天风雨无阻的载着她四处乱逛。 只是,虽然他不嫌烦,可临城归根结底就这么大点儿,东湖再大,也只是个湖,总有逛完的一日,所以,这日到了千禧巷后,看着眼前的蓑衣饼,她却再也提不起兴致来,反而更思念起昨天傍晚,夏秋给她做的小馄饨来。 看到她把眼前的蓑衣饼拨弄来拨弄去,老黄笑着道:“大人,要不咱们去吃定胜糕,上次您不是说那个最好吃的吗?” “不要,太甜太腻了。” 将蓑衣饼打包,顺手送给了老黄,落颜决定回去,她决定还是去找夏秋姐姐说话比较好,再不济就晚上随她回家。 上次她随她回她租住的地方,两人说了大半夜悄悄话,早上她还随她去街口吃了甜豆腐脑儿。夏秋姐姐说,这家的甜豆腐脑儿是全临城最好吃的一家,那个她明天早上还是可以再吃一回的,不过,这回她倒想尝尝咸的。 想到这点,落颜总算是觉得有些期待了,脸上也有了笑容,而老黄自然也对她言听计从,待她上车后,他便打算带她回去。 只是刚要启程,落颜却听到一阵低低的笑声从街道一旁传来,她转头望去,却是一愣,原来有几个穿着青色斜襟儿上衣,黑色裙子的女学生正在路上结伴走着。 她们清脆的笑声引来周围很多人的注目,这些人看向她们的眼神既有羡慕又有嫉妒,还有很多老家伙在一旁低低私语,眼神中全是不赞同。 不过,即便这些人认为这些女孩子走在街上太不成体统,可如今能送这些女孩子们上学的人家,都是些有些家底的人家,甚至还有权贵之家……比如那位新来临城的旅长大人,据说他的妹妹也要在女子学堂里上学。 所以,他们怕自己说得太大声,被有心人听去,会惹来不必要麻烦,因此,他们也就有胆窃窃私语,让他们大声,那是死都不敢。 别人怎样落颜没心思理会,可她自己却知道自己是羡慕她们的,她也很想同她们一样,也去学堂上学,也去尝尝做学生的滋味。也许像夏秋姐姐说的那样,日后还能做个女先生什么的。 想到这里,落颜眼睛一亮,她连忙问老黄:“老黄,这些女学生是哪个学堂的学生呀。” 老黄对临城最熟,略微想了想,便道:“这附近有一家临湘女子师范,据说还是政府官办的,这些女学生应该是那里的学生吧!” “女子师范?这个好!”落颜兴奋地踩了踩车板,一脸的迫不及待,“老黄,咱们快回去,我有事情要同乐大夫和陆大哥商量。” “好嘞,大人您坐稳了!”老黄听了立即抬起车把,马上往乐善堂行去。 第2话:上学去 晚膳后,夏秋回去了,落颜去了后面自己的房间,前厅只剩下乐鳌和陆天岐,乐鳌坐在诊案后面,不紧不慢的翻着一本医书。 只是,待夏秋和落颜一离开,陆天岐便冲到乐鳌面前,双手撑住诊案,看着他怒道:“表哥,你是我表哥吧,你是我那个最怕麻烦的表哥吧!” 乐鳌抬头:“说话不要阴阳怪气的,我知道你肯定会反对。” 听了他这句话,陆天岐更怒:“你知道?你确定你知道?” 他立即站直了,用手指着后院的方向,压低声音闷声道:“你明知道我想让她越早离开越好,你竟然还答应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乐鳌没回答他的话,而是递给他一个信封:“你看这个。” 陆天岐一愣,立即接过信封,不过他刚刚将信封里的信拿出来,一股奇异的花香便立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这让他立即回过味来:“这是……花神谷的来信,你已经告诉他们了?” 乐鳌点头:“我本想让他们来接落颜回去,却没想到……” “什么,他们要我们暂时收留落颜!”快速看完了信,陆天岐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该怒还是该气了,总归不会是开心,边喊着,他边抖落着随这封信一起送来的一沓子银票,“难道他们以为咱们乐善堂缺他们这点钱?” “花神谷遍地都是灵丹妙药,的确财大气粗,这些都是吉盛昌的银票,哪怕拿到北京城,都能兑换。”乐鳌轻飘飘的补充了一句。 陆天岐气结,将信和银票在桌子上一拍:“这不是重点吧!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你真想让她留在临城,那样的话,她早晚都会发现……” 不等他说完,乐鳌对他摆了摆手:“那好,你若是不想让她留下,就亲自将她送回去,不过,你觉得她会听你的话?如今她既然已经出来了,还是专门来找青泽的,即便她嘴上不承认,怕是不等到青泽回来,她也不会离开。就算你将她送回去了,她也会重新跑回来,到了那时,万一她再遇到像喜鹊那样的人,只怕就不会像这次这么幸运了……而且,你觉得最近有时间亲自送她回花神谷?” 说着,乐鳌的视线投到了一旁的一只鸟笼上,那鸟笼里他刚拿回来没几天,鸟笼的里面有一只巨大的白色鹦鹉,不过此时,这只大鹦鹉正垂着头,一副蔫蔫的样子,半点精神都没有。 看了眼这只鹦鹉,陆天岐不得不承认乐鳌的话在理,因为,他们最近的确很忙,根本没时间离开临城做别的事情去。不过,他还是觉得在这件事情上乐鳌有些太好说话了些。 他不禁又向那封信看去,却见信只有一页,而且还没有落款,于是他一脸疑惑的盯着乐鳌:“第二页信纸呢?他们花神谷是不是还说了别的事情,对了,你刚刚说他们花神谷遍地都是灵丹妙药,难不成,他们还允诺了你别的东西?” 乐鳌眼神一闪,随即轻咳了两声:“也没什么,不过是一株千年聚灵草而已。” “千年聚灵草?”陆天岐倒吸一口冷气,“那东西离了花神谷还能活?” “谷主……也就是落颜的兄长说,若是我有朝一日想用,随时可以去他们谷里取。”乐鳌轻描淡写的说道。 这下,陆天岐全都明白了,看着乐鳌咬牙道:“表哥,你说了这么多大道理,只怕都抵不上这株千年聚灵草吧。” 乐鳌眉毛挑了挑:“你说的没错,这千年聚灵草可以聚魂修魄,升清祛浊,补元益气,说它起死回生都不为过,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灵药。” “表哥!” “好了!”乐鳌说着,已经从桌案后站了起来。 他看着他道,“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办了,听说那个临湘女子师范是按照洋人的七日一周算时间的,算起来今天应该是周四,下周一,我希望她就能去学堂上课,也省的天天让老黄拉着她在城里乱逛,别忘了,最近临城可不太平,搞不好什么时候又会惹出祸事来。” 怕她惹祸,赶走不就是了! 陆天岐心中暗暗腹诽道。 不过既然乐鳌主意已定,陆天岐心中纵然还有不忿,却也只能接受,而且,他不得不承认,那个千年聚灵草的确是个好东西,尤其是对妖来说。不过,虽然他惹不起表哥,但是却不耽误他将这件事情算在了青泽头上,想着有朝一日定要让他连本带利还给他。 只是,如今青泽本体虽然还在临城,可却成了那副样子,至于他的元神,又到底在哪里呢? 一想到这点,他突然觉得落颜这丫头又有些可怜了,于是第二日傍晚,他便带回来了消息,说是已经安排好落颜的入学事宜了。原来,他找了一个军中的朋友去学堂里说了声,说是乐善堂的东家有个堂妹来了临城,是专门来上这里的女子师范的。 有军中人士疏通,速度果然很快,隔日上午,校服便被学校遣人送了来,说是周一就可以去学校了,甚至连班级座位都已经安排好了。 只不过,为了方便起见,落颜的名字却要改一改,随着乐鳌的姓,改为乐颜。就这样,乐善堂的乐大当家凭空多了一个上女子师范的堂妹。 一得知这个消息,夏秋便向落颜道贺,老黄也自然知晓了,于是,虽然他不用再陪着花神大人在临城乱逛了,如今却又多了一个任务,那就是每天早上在接了夏秋上工后,便立即送落颜去学堂。 不过晚上他就轻松了,因为落颜一定要自己回家,而因为天越来越长,有的时候夏秋下工的时候天色还亮着,反而不需要他再送她回家了,只有夏秋下工晚的时候,他才会送上一送。 前一阵子那么忙,如今一下子闲下来,老黄反而有些不习惯了,再加上这几天天气好,他便没有呆在黄包车夫们的聚集地,而是拉着车往东湖的方向慢慢行着。 这半个月来,整日带着花神大人游山玩水,让他也突然觉得临城的景色着实不错,尤其是这春天,若是能趁着闲时,好好游览一番也挺好。他都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出门踏青了。而且,这个时候,景色好的地方人也一定不会少,也许空着车过去,还能拉一两个客人回来呢。 就这样,连着三四日,老黄送落颜上学之后,便悠哉悠哉的拉着车在临城里转悠,活虽然拉的不多,但是却比以前自在不少。 这一日,将落颜送到临湘女子师范的学堂门口,看着花神大人蹦蹦跳跳的跟着两个在门口遇见的同学一起进了学堂门,老黄便离开了,打算今日去灵雾山附近转转,若是有可能,中午的时候再到神鹿一族讨杯水酒喝。 不过,走着走着,他不知怎的就绕到了种徳堂所在的那条德龄巷。 自从鹿兄的事情发生以后,老黄已经很久没有往这边走了,今天也是他想老族长的水酒想的入了神,才不小心拐到了这边。 德龄巷很长,既然已经进来了,他也没必要再返回去, 只想着快点离开这条巷子,于是他加快了脚步,闷头往前跑,心中也打定主意,即便碰到叫车的人,他也绝不停留。 眼看他就要到达林家的大门口了,大概也就是还有十丈距离的时候,他却看到不甚宽大的街道上竟然停着一辆墨绿色车身黑色车篷的小轿车。 小轿车占了多半个巷子,老黄要想从巷子里过去,势必要擦着车身通过,也就在这时,却听林家的大门传来一声响动,似乎有什么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老黄见状,立即停了车。 这种小轿车据说是美国货,还要在上海上了牌照才能上路,整个临城大概也就十几辆的样子,不但价格不菲,而且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所以,能坐这种车的人绝不是普通人。 在这人世间千年,老黄早就学会了趋利避害,更不会故意招惹是非,所以,他决定,等这辆小轿车开走了再通过。 他刚刚停下来,大门里的人便走出了林家大门,老黄远远地看着,好像是个穿着黑色马褂,带着黑呢礼帽的青年。 这个青年出了林家大门便头也不回的走向了门口停着的车子,而在他的旁边,似乎还跟着一个女子,不过,此人身材高大,将旁边的那个女子挡了个严严实实。 老黄根本看不清那个女子的样貌,只能大致判断出这个女子个头不高,年龄应该也不大,身材也很纤细娇小,不然也不会被遮得这么严实,而从她隐隐约约由那男人身后露出来的淡黄色宽大裙摆,老黄大概猜出,这个女子应该穿了一件洋装。 等他们到了车边,司机早就从车上下来等候他们了,只是,那男子却没让司机为女子开门,而是亲自将后面的车门打开,送女子上了车,然后他才绕到前面,对前来送行的人们行了个礼,这才进了司机打开的车门。 整个过程中,男人虽然看起来彬彬有礼,可处处透着敷衍,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一般身份的人。 那些送出门来的林家人中,仿佛也有穿着洋装的男女,不过,等老黄看到车上那个女子露出来的侧脸后,整个人一下子就呆住了,哪里还有心情理会其他的人,其他的事…… 第3话:女乘客 大概因为老黄太过震惊,当车子启动的那一刻,才意识到他们这是要走了,于是他再也顾不得其他,而是立即拉着车追了上去,向那辆小轿车追了上去……因为他要看清楚些,再看清楚些。 他等那人已经等了几百年,虽然他坚信那人还会回到这里,可时间越久,他越怀疑自己如此坚持的必要性。 世界如此之大,以前有大明、大清,如今他才知道,海的那一边还有更大的天地,还有黄头发绿眼睛的洋人,他只守在这一个地方,万一错过了该怎门办,难道他要几百年几百年的无休止的等下去吗? 越想,他越着急,越想要看清楚那个人的脸,脚步也一下子加快了,若不是仅存的理智告诉他,此时是白天,他只怕会立即飞到那辆车的前面,拦住它,好将车里的人看个清楚明白。 只是,即便如此,饶是他此时的速度,也足够令人咂舌,如果这是在繁荣的大街上,怕是有不少眼尖的人都会发现,此时的老黄,根本连脚尖都没有沾地,就像是话本里描绘的那些一身轻身功夫、身怀绝技的侠士般。 但此时,老黄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以至于他在追赶的过程中,隐隐听到有人在叫车,他也没觉出有什么奇怪来,因为他此时所有的心思全放在前面的那辆小轿车上。 刚刚他还觉得德龄巷很长,可这会儿,他却觉得这条巷子实在是太短了,因为他追了没一会儿,那辆车就拐了弯儿,而等他也紧追几步赶上去之后,却发现车子竟然拐到了富华大道上。 富华大道很宽阔,是临城最繁华的道路之一,道路的两旁全是高大的建筑,很多都是洋人盖起来的高楼和百货商店,在路牙子上则全是摆摊的摊贩,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拐到这条路上之后,由于道路加宽,小轿车的速度就加快了,而老黄的速度却不能更快了。 再快,他就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到时候就算找到了人,只怕还会引来更大的麻烦,他可不想再重蹈几百年前的覆辙。于是,他只能暂时将那辆车的车牌记下来,速度也渐渐放缓了,而他这一放慢速度,那辆车很快就拐入另一个巷子不见了。 临城就这么大,有车的人家也就这么多,车也就那么几辆,只要她不离开临城,就凭他这些年对临城的了解,用不了几日,他就能将车主找到。况且,就算他找不到,还有乐善堂,他相信,在这临城,没有乐善堂做不到的事情。 虽然自己心中很清楚,可是就这么将车追丢了,老黄还是觉得很沮丧,一下子什么兴趣都没有了,更不要说回灵雾山看老朋友,于是,他便沿着富华大道心不在焉的溜达了起来,打算今天早点收工,早点去乐善堂向乐大夫求助。 不过,他行了没一会儿,在富华百货公司门口,一个穿着绿色洋装,留着齐刘海披肩发的女孩子拦住了他。 “师傅,去东湖。” 有人叫车,即便现在老黄不是很想载人,也只能停下来让她上了车,毕竟他现在是个黄包车夫,既然做这一行,就不能随随便便敷衍了事。 待那个女孩子坐稳之后,老黄立即拉着车往东湖的方向行去,边行着他边问道:“这位小姐,您去东湖什么地方,东湖很大的,您总要说个具体的位置吧。” “东湖,很大吗?”女子并不急于告诉老黄确切地点,而是反问道。 这个时候,老黄才察觉她的口音有些怪异,不像是本地人。 临城乃至周围方圆百里这几千年来都属于吴地,方言都是软糯柔和的,尤其是从女子的口中说出来,更是好听软和,能让人心都化了。而这个女子虽然声音清亮,可是却生硬平板,让人感觉她的舌头都是直的,倒像是北方人。 老黄在临城做车夫很多年了,对口音最为敏感,尤其是近几十年,因为军阀林立,身后各有自己的靠山,临城也是鱼龙混杂,这让他们这些同人打交道的车夫们更是小心,生怕被什么人套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去,亦或是带什么人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徒惹祸端。 于是,老黄心中立即提高了警惕,马上说道:“东湖是咱们临城最大的湖了,要是想要绕着它跑一圈,至少需要一整天的时间。小姐要是想去看景色,小的倒是可以推荐几处不错的地方。” “景色好的地方,人也一定很多吧。”听了老黄的话,他身后的女子突然说道。 “这会儿正是踏青的好时候,景色好的地方,人也肯定少不了。”有些摸不清这个女子的意思了,老黄回答道。 “嗯,那你就带我去一个人少的地方吧。” “人少的地方?”老黄一愣。 “越少越好,最好除了我,一个人也没有。”女子补充道。 那岂不是到了荒郊野外? 老黄暗自嘀咕了起来,甚至还怀疑这位小姐是不是想不开了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寻短见,于是心中便又多生了一份警惕。 不过转念又一想,如今临城里乃至全国受苦受难吃不起饭的人多了,他们都不寻短见,这个小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又怎么可能千里迢迢又是过河又是跨江的,专门来东湖寻短见呢? 老黄觉得自己想多了,于是不再多话,而是拉着这位小姐往六角亭的方向行去。 要说人少,六角亭自然是东湖边上比较人迹罕至的地方之一,前一阵子花神大人施法催发百花的地方就是那里。 虽然那里也是在东湖边上,可是却并没有紧邻着东湖,离东湖还有几里地,再加上它是在一个山坡上,又是可以观东湖远景的最适宜之地,周围又郁郁葱葱的,景色也算说得过去。 而且,如果是这里的话,哪怕是这位小姐真的想寻短见,也要跑到几里之外的东湖边才能成功,他就算救不了她,也能让她多想想,兴许一想就想通了呢。 六角亭因为偏僻,所以离富华大道很远,因此,快到中午的时候,老黄才载着那个女子来到了山坡下。由于山坡紧挨着大路,所以,即便这里已经处于临城的郊区,但还是时不时的有车马行人从路上走过。 老黄停下,正要请那女子下车,却不想那女子又说道:“你说的那个亭子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 老黄笑呵呵的指着眼前的那条小路,又指了指树木间露出来的一个亭子角:“您看,您沿着这条路上去,就到了,一进了亭子,就能看到东湖了。地方到了,谢谢您,三毛钱。” “你把我送上去,我给你一块。”哪想到女子并不付钱,也不下车,而是笑嘻嘻的看着老黄说道。 直到这个时候,看到女人脸上的笑容,老黄才肯定,此女绝不会寻短见的。而且,她的笑容太过诡异,让他看了浑身都不舒服,那种一下子就把他看透的感觉,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他又笑了笑:“这位小姐,已经不远了,您不如……” 这个时候,女子却嘟了嘟嘴,低头看了看自己镶着亮片的鞋子:“这路上全是土,会把我的鞋子弄脏的。” 女子的鞋子是淡绿色的,一看就是配合她身上的衣服搭配的,老黄只有在路过百货公司橱窗的时候,才见过类似的鞋子,更是知道它们价值不菲。只怕单是她鞋上的亮片,他一天的辛苦钱都买不来。 于是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那我就送您上去,不过,送到了我就走,您下来的时候,就自己想办法吧。” 听到他的话,女子一下子笑眯了眼:“放心,你只上去就足够了,不需要下来。” 女子的话怪怪的,但是老黄既然说了,就要做到,当即他拉起黄包车,沿着土路就往山坡上跑去。 那日他也是这样拉着夏秋上山找落颜的,今日再去六角亭自然是轻车熟路,而且,对于一只千年道行的妖来说,这点坡度根本算不了什么。 看着老黄将车拉的飞快,他身后坐着的那个女子似笑非笑的说道:“师傅的速度真是快呢,只怕万国运动会上的冠军也比不上您的速度。” 老黄心中一紧,他自然是听说过万国运动会的名头,好像大清还未亡的时候,朝廷就受到过邀请,结果那个时候因为朝廷刚刚打了败仗,便没派人参加。可即便那个时候朝廷真的派人参加,他是妖,平日里隐藏身份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去出这个头,这个女子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会儿,老黄是真的有些后悔接下这个活儿了,索性不再说话,只是闷声往前跑,他已经打定主意,到了六角亭,若是这个女人再纠缠,他哪怕不要车费,也绝不再多停留一分钟。 大概七八分钟之后,他终于将车拉到了六角亭外面,等他将车再次停好,立即转头看向身后的女子:“这位小姐,到了……” 只是他这一回头,却吃了一惊,原来,他的车上已经空无一人,刚才坐车的女子早就不知了去向,他心中暗道不妙,连车也顾不上要了,转头就往山下跑。 第4话:巫 老黄还没跑几步,却听一个冷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了起来:“这里的妖怪还真是嚣张,大白天就敢在街上四处闲逛。不是说你们的法师很厉害吗?他们一个个全都死了吗?” 随着这个声音,一股巨大的灵气向老黄后心袭了过来。被人背后偷袭,老黄只能奋力躲闪,而在一连躲过了三次攻击后,老黄终于转回身看向攻击他的那人,正是他刚刚拉上山的那位女子。 此时,她的手中正结着一个奇怪的手印,手腕上则挂着一串乌黑发亮的念珠。看到老黄转过头来,她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念诵着什么咒语。 看到她的样子,老黄就明白了。看来从一开始她就已经看出了他的身份,故意将他诳来僻静之处,竟然是想收了他。只是,他一个千年的妖怪,又岂是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能收的了的。 于是他沉了沉心,盯着对面的女子说道:“这位小姐,我并没有害过人,你就算想要收我,也得分个青红皂白吧!” “妖就是妖,今日不害人,改日你一定会害人,我若是今日不收你,就等于是帮你害人。所以,你说什么都没用,我是不会被你蛊惑的!” 说着,只听她念诵咒语的声音越来越大,而随着她的声音加大,老黄只觉得一股嗡嗡的金属撞击的声音不停地在耳边回荡起来,让他心中涌上阵阵焦躁。 不过,好在他道行不低,虽然这声音搅得他心神不宁,可他也没有完全失去神智,但是,他也不想同这个女子纠缠,仍旧想着找寻机会离开。 此时,女子也发现自己没能完全控制老黄,于是她冷笑一声:“果然比以前的道行高些!” 说着,却见这个女子突然咬破自己的食指指尖,然后在空中一甩,一团血雾便在空中弥散开来。而很快的,这些血雾形成了几十粒血珠,然后在空中抖了抖,便变成了几十柄血剑向老黄刺了过来。 看到这些血剑,老黄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这女孩小小年纪,竟然可以用自己的血作为武器攻击别人,他忽然想到了传说中的血咒之术。 据说这血咒之术是上古之时巫族惯用的看家本领之一,只是因为它太过邪祟,结果在妖神大战之时,由于巫族首鼠两端,结果竟被妖道两派联手灭掉了。 从此以后,巫族便成了最见不得光的一族,后来,他们在主脉凋零后,余下的那些旁支在中原再无立足之地,便远避海外了…… “你是巫……” 老黄吃惊的说道,而与此同时,那几十柄血剑,已经飞到了他的面前…… …… 最近天气越来越好,花粉症也逐渐告一段落,最起码在白天,乐善堂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闲与平静。 只是,虽然白天平静了,可夏秋却觉得有些地方很不对劲儿,最让她觉得不寻常的的地方是,这几日乐鳌和陆天岐天天早出晚归,仿佛在调查什么事情,甚至连午饭陆天岐都不回来吃了。 不但如此,每次出门,他们都会带着前一阵子带回来的那只雪白的大鹦鹉,行动十分诡异。而等他们回来以后,乐鳌便催着她回去,晚饭也不让她做了。 夏秋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每每当她问起,总会有人打断她的问题,亦或是用别的事情岔开,总之她是看出来了,这次东家是铁了心要瞒着她。也不知道她家东家是认定她帮不上忙,还是压根不打算让她帮忙。 而今日,落颜一走,乐鳌和陆天岐再次带着鹦鹉出了门,留下来的话仍旧是午饭不回来吃了,晚饭不用她做了,让她一过了四点,不用等落颜放学,就可以下工。 他们瞒着她不告诉她,还刻意将她和落颜分开,很明显就是怕她知道什么。不过,即便他们什么都不说,她也知道出事了。 因为这几天她早上来乐善堂的时候,好几次都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血气,而这血气绝不会是普通人的,因为若是普通人,她绝不会在过了一夜后还能清清楚楚的闻到。 虽然他们中午不回来,可是夏秋还是要吃午饭的,快到午时的时候,她正在后厨忙活着,却听到院子里的界铃响了,当即吓了一跳,连忙赶往大堂。 这界铃若是普通人来了,是绝不会响的,因为它是被灵气催动的,而乐善堂的规矩,全临城的妖都知道,所以,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们是绝不会在白天前来。如今界铃在白天响起,显然是有人遇到了万分紧急的事情。 一踏进大堂,夏秋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同她这几天来上工的时候,闻到的一般无二,而等她看到靠在门边的那人,更是吓了一跳。 她连忙走到门前,先是将大门紧紧关上,然后才将那人扶到了乐鳌的诊室里,让他坐在了椅子上之后,低声问道:“老黄,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来人正是老黄,此时,他浑身是血,让夏秋根本分不清有多少伤口,更不知道他身上的血是他自己的多一些,还是别人的多一些,即便是想给他上药,一时间也无从下手。 被夏秋扶到诊室中,老黄略略缓了口气,然后向左右看了看:“乐大夫呢,陆少爷呢,他们不在吗?” “他们一早就出去了。”说话的功夫,夏秋已经从旁边的小橱里拿出了金创药和绷带,虽然她不知道这些普通人用的东西适不适合老黄,可是,她也总得知道他伤口在什么地方,有多深,才能为他治疗呀。 听到乐鳌和陆天岐不在,老黄脸色一变,顾不上回答夏秋的话,挣扎着就要站起来,同时气喘吁吁的说道:“不行,早知道他们不在,我就不会来了,我先走了,等晚上我再来。” 看到他摇摇晃晃的,根本连路都走不了几步,竟然还要挣扎着离开,夏秋一下子将他按回到椅子上,叱道:“你这副样子,还能等到晚上?只怕不出一个小时就会休克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一个个怎么都不肯告诉我实话?” 老黄还挣扎着要离开,只是,就在这时,却听大门被人敲响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有没有人?我可进去了!” “糟了!”听到这个声音,老黄脸色大变,“原来她一直跟着我,好一个奸诈的女人,这下糟糕了……” …… 夏秋打开门,果然看到一个穿着绿色洋装的女子。这个女子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留着齐刘海,她的眼睛不大,眼裂狭长,眼尾却向上微微挑着,是一双标准的丹凤眼。 她的眸子黑得发亮,仿佛一下子就能看到人的心里去。再加上她雪白的皮肤,嫣红微厚的嘴唇,像极了夏秋在百货公司的橱窗里看到的洋娃娃。 不过,这个女孩子虽然漂亮,可脾气看起来却不太好,夏秋刚刚将门打开,她就从外面闯了进来,要不是夏秋躲闪及时,差点就被她撞个正着。 而一进屋子,她就旁若无人的往药堂里面走,仿佛根本就没看到开门的夏秋。而等她环顾了大厅一圈儿之后,才仿佛注意到夏秋,转头看着她道:“他呢,我知道他进来了,你把他藏哪里了?” 女子说话声音很高,难免给人一种趾高气昂之感,也让人很不舒服,这若是陆天岐在,只怕立即将她赶走都有可能,而今日,夏秋却好脾气的回答她道:“这位小姐,您是找人吗?我们这是药堂,您应该是找错地方了吧!” “找错地方?”女子眼睛微眯,“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虽然他使了障眼法,可在他进入你们药堂之后,你们的大门立即关上了,这不是心中有鬼是什么?” 夏秋笑了笑:“我关门,是因为我要到后面做饭,东家不在,我又去了后面,万一有什么人进来偷东西怎么办?再不济,像小姐这样硬要进来找人的,我岂不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 “什么做饭,我看你们这个药堂本身就很有问题,你也很有问题,你快点把他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女子是亲眼看着老黄进了乐善堂,所以,无论夏秋说什么她都不肯信,只认为她是在骗她。而边说着,她的手腕一甩,一串青黑色的念珠出现上,正是刚才她作法想要降服老黄的法宝。 亮出自己的宝贝,她冷哼一声:“我的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你既然还不把他交出来,那就只说明一个问题,你同他是同类。所以,我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言下之意,若是今日夏秋不交出老黄,她就把夏秋当妖怪一样给收了。 夏秋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看到女子凶神恶煞的样子,就知道她今日不找到老黄是绝不肯罢休,而她又不是妖,所以,她的能力对她应该也不会起作用。 这下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听到乐鳌和陆天岐不在,老黄执意要走了! 第5话:女飞贼? 事已至此,着急也没用,于是夏秋略略静了下心,然后看着女子笑道:“这位小姐,光天化日之下,你就这么冲进了我家药堂,还口口声声要人,我实在是没办法满足您的要求,给您变出一个大活人来。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找警察来解决吧,我们这乐善堂在这临城开了百年,还从没人说过我家药堂有问题呢,怎么偏偏你一个外地人来了,就要听你的?” 说着,她立即向大门口走去。 “你做什么?想逃,没门!” 看到夏秋的样子,以为她要逃走,女子又开始结那中奇怪的手印,念珠也被她高高的举了起来,看样子是想要做法。 只是,听到她的话,夏秋只是回头看了看她,然后歪着头冷笑道:“逃?这是我家药堂,我为何要逃?” 边说着,她已经打开了大门,对街道上的行人和两边的小贩招呼道:“各位大哥大姐大叔大婶,我们乐善堂已经在临城开了百年,刚刚这位小姐闯进来,非说有人进了我家,还要我把人交出来,不然就要教训我。各位,我今日就让大家给我们乐善堂做个见证,你们进来帮这个小姐找一找,看看我们乐善堂到底有没有藏人。” 虽然乐善堂门脸陈旧,可是毕竟在临城已经开了百年,再加上乐鳌向来不同大家斤斤计较,义诊赊药的事情做过无数次,甚至有的时候家里的宠物畜生病了,让这位乐善堂的当家去帮忙诊治,他也从来没有二话。所以,乐善堂的口碑在这一带还是很好的。 此时听到夏秋一招呼,很多街坊和摊贩都围了过来,对着夏秋身后站着的那个女子好一番指指点点。他们的态度很明显,就是全都以为她是来捣乱的。 看到夏秋一下子将这么多人叫了过来,女子心中暗道不妙,看着夏秋怒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不敢出手了吗?” 扫了眼她已经垂下来的手,以及被她有意无意掩藏在衣袖里的念珠,夏秋知道自己赌对了,心中也松了几分,然后看着她道:“这位小姐,我不知道您是哪里来的,谁派来的,来我们乐善堂捣乱又是为了什么。不过,既然东家将这药堂交给我照看,他不在家,我若是让什么人随便进来捣乱,东家岂不是白养我了?所以,今日,这五奎巷所有的大叔大婶大哥大姐,谁都可以来乐善堂找人,偏偏就你不行。让街坊们进来找人,是为了告诉大家,我们乐善堂光明磊落,不怕别人栽赃。不让你找,是因为我们乐善堂虽小,却也不是随便一个什么人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欺负的。若是小姐觉得这样做还不满意,出了五奎巷,再拐几道街,就是富华大道,警察局就在富华大道上,咱们可以找警察局来解决,您若是怕麻烦,几条街道外就有巡警,让他们来也一样。” 夏秋的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立即有几个街坊嚷嚷起来:“乐善堂我们又怎么会信不过,定是这个女人趁着乐大当家不在来找事的!” “是呀是呀,这药堂从外面看一目了然,哪里有什么人在里面,这个女人是想闯人家后院呢,大概是个蟊贼,看到药堂就一个小姑娘看着,想要去人家后院打劫的,听说最近咱们临城来了个飞贼,专门杀人越货,连小商小贩都不放过,没准儿就是她!” “没错,我刚才在门口摆摊,只看到这个女人闯进去了,除此以外,其余的什么人都没看到,她这是真以为咱们五奎巷的人都是瞎子呢,今日抢了乐善堂,搞不好明日就抢到咱们家里去了……” 人就是这样,说的人越多,越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于是,那个女子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周围的街坊便已经将她看做了胆敢在白天就入室抢劫的女飞贼,不但给她定了罪名,甚至还有人已经去找附近巡逻的巡警去了。 这个女子把握再大,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敢用自己能力。否则的话,只怕她不但捉不到妖,反而还会被这些人当妖怪给捉了。 也正因为如此,刚才的时候,当她察觉从自己眼前飞快跑过去一只活生生的妖的时候,并没有立即收了他,而是把他诳去荒郊野外后才动的手,结果,她还是低估了这只妖的本事,让他给逃了。 不过,有一件事情她也很奇怪,就是她进了这家乐善堂之后,便试图找到那只妖的藏身之处,查寻他的气息,可结果,连她在他身上种下的特有的标记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若不是她可以肯定那只受伤的妖进了这里,只怕也会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呢。 如今的情形已经不是她能不能找到那只妖的问题了,而是今日她到底能不能从这里离开。因为随着人越聚越多,整个五奎路全都被人给堵死了,到了最后,巡警果然被人叫了来。 来的那些巡警也是五奎路上的邻居,领头的一个姓李,从小就受乐善堂的照顾,比乐鳌他们也小不了几岁。 此时挤过人群,李巡警看到竟然真有人敢找乐善堂的麻烦,脸色立即沉了下来,领着同伴走到女子面前,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阴森森的说道:“你不是临城人吧,行了,前因后果我都知道了,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看到这巡警竟然真的不知死活的想要抓她,女子冷哼一声:“你抓我?呵呵,我怕你是好抓不好放,你可想好了!” 巡警见过横的,却没见过一个女子竟然也有这么大的口气,于是冷笑道:“老子今天就抓你这个女飞贼了。” 说着,就让几个弟兄围了过去。 夏秋自然知道这个女子并不是飞贼,而此时又见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心中一动,急忙拦了李巡警,小声道:“李大人,虽然这个女人居心叵测,不过,我看她年岁不大,应该是受人唆使,不如您就网开一面,看在我们乐善堂的面子上,饶她这一次吧!” “看你们乐善堂的面子?”此时李巡警已经被这个女子激怒了,誓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于是冷笑道,“那谁给我面子?这个女人来历不明,偏偏咱们临城最近又闹飞贼,好几处地方也都被人闯了空门,甚至还有人失踪了,所以,她的嫌疑最大。为了临城百姓的安危,我只能带她去警察局走一遭了。” 说到这里,他缓和了下语气,对夏秋道:“等你家东家回来后你对他说,最近别老让你一个人看门了,省的再像今天这样。你这是没让她得逞,若是让她得逞了,你一个小姑娘,岂不是只有吃亏的份儿?” 事已至此,夏秋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了,便不再阻拦。而且,她也不担心这个女子会吃亏,毕竟,连老黄都能伤成那样,她的本事又岂是几个巡警就能对付的,怕是还到不了警察局,就已经自己脱身了。 听到夏秋竟然为自己求情,女子只以为她是心中有鬼,更加怀疑起夏秋来,于是她冷笑道:“不用你假好心,你真以为他们带的走我?” “老子今日怎么就带不走你了……”听到直到现在这个女子还不知死活,李巡警已经将手铐亮了出来,准备锁人。 可就在这时,却见这个女子突然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册子,在李巡警面前晃了晃,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巡警大人,现在你还认为我是女飞贼吗?” 夏秋不知道她拿出来的是什么册子,也没来得及看到册子的封面,但是却可以看到她那本册子的第一页上,好像贴着一张照片,看起来好像是本证件。 而看到这本册子,李巡警的脸色立即变了,他刚想拿过来再仔细看看,这本册子却被女子收回去了,然后只听她小声嘀咕了句什么,语气音调同之前大不相同,夏秋也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倒像是什么地方的方言。 只是,听她说了这句话后,李巡警的脸色更难看了,整个人也仿佛呆掉了一般。这个时候,女子推开他们走到夏秋身边,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夏秋立即警惕起来。 “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早晚会知道的。”女子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我也知道,你绝不是普通人!” 说着,她不再理会夏秋,而是大步的走下了乐善堂的台阶,在街坊的怒目而视下,她抬了抬下巴:“让开。” 本来大家都已经看到李巡警要抓这个女人了,可没想到,不过是短短时间,李巡警竟然又放了她。可巡警都不拦着她了,他们这些老百姓还能做什么,于是众街坊相互看了一番,默默让开了一条路,而那个女人也不客气,沿着他们让开的通道,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他一走,街坊们立即围向李巡警:“怎么回事,李大人,您怎么不抓住这个女飞贼。” 这女子一走,李巡警又仿佛活过来了,看到围过来的街坊,一脸不耐烦的嚷嚷道:“行啦行啦,她肯定不是飞贼,都散了吧,都散了吧。” 第6话:学徒 巡警都这么说了,周围的街坊也不好在说什么,便纷纷散开了,不过等他们都走了,李巡警将夏秋拉到一旁,低声说道:“你家东家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尤其是富华大道上的那些人?” “富华大道上的人?”夏秋愣了愣,一时间弄不明白李巡警话中的意思。 看她一脸发蒙的样子,李巡警知道说了也白说,只得又道:“算了,这件事情我还是给你家东家说吧。对了,我记得你好像姓夏是吧。” “嗯,我叫夏秋。”夏秋点点头。 “这乐善堂呀,很少这么热闹过。听说乐大当家的堂妹还来了,现在去女子师范上学去了?” 夏秋又点点头:“李大人,富华大道上的那些人怎么了?” “唉,你们毕竟是小姑娘。等你家东家来了,让他去找我一趟,刚才闯进你们乐善堂的那个女人……不简单……” 话说到这里,李巡警也不再多言,只是颇有深意的看了夏秋一眼,然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等他们都走了,夏秋再次将门关上,这才来到诊室里,然后低声唤道:“老黄,你还在吧。” 隔了好久,才听到老黄应了一声:“夏小姐,我还好。” 听到他出声了,夏秋才松了口气,继续道:“对不起老黄,我现在还不能让你现身,因为我不知道那个女人还会不会回来,我得等东家回来了才能让你出来,而且,你现在这样,我也没法帮你疗伤。。” “没事的,谢谢夏小姐,这次,多亏您了!”老黄虚弱的道,“您放心,只要没人打扰,我自己也能疗伤,支撑到东家回来没问题的。” “这样就好。”听老黄这么说,夏秋松了口气,“我这就去找东家,你知道他们去什么地方了吗?” “界铃一响,东家一定会有感应的,我想现在他们应该就在回来的路上了。” 听他这么说,夏秋更放心了,这才想起后院的厨房里还煮着饭,于是她惊呼一声,就往后院跑去。 不过,她刚动了动,却听老黄的声音再次响起:“夏小姐,那个女人的确不简单。” “嗯?”夏秋一下子站住了,转头看向诊室。 “她不是咱们临城人,更不是咱们中国人,她……是东洋人……” “东洋人!”夏秋一下子愣住了。 富华大道上洋行林立,其中以东洋人的洋行最多……原来,李巡警说的是这个意思。 这么说,那个女人拿出来的小册子,就是证明她是东洋人的身份证明了? 难怪李巡警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一个小小的巡警,又怎么惹得起那些人,怕是他们警察局的局长也惹不起呀! 只是,一个东洋人,跑到他们临城来抓妖怪,是不是有些太奇怪了? …… 陆天岐去送老黄后,夏秋还是没有半点要离开乐善堂的意思,今天乐鳌倒是没有赶她离开,而是边收拾药箱边说道:“今夜你就陪落颜吧,子时之前你还是呆在乐善堂比较安全。” “东家,你同表少爷这几日天天早出晚归,是不是同这件事情有关?”说着,夏秋还看了眼厅中的鹦鹉,却见它仍旧蔫蔫的,还是没什么精神。 斜了她一眼,乐鳌低声道:“没错,不过这件事情你还是少掺和的好,因为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们要找的,不是妖,所以,你的能力也排不上用场。” “不是妖?”夏秋眉毛挑了挑,“你们找的就是今天上午来的那个东洋女人对不对?” 略略思忖了一下,乐鳌道:“如今看来,九成应该是她。怪不得我们摸不着头绪,原来竟是东洋人,这倒是有些棘手了。” “东家,事到如今,你还觉得你们瞒着我就是为我好吗?”盯着他的侧脸,夏秋低声问道。 这一次,乐鳌终于停下了正在收拾药箱的手,看着她皱了皱眉:“是我太想当然了,的确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药堂,不过,我本以为白天应该没事的。却没想到,老黄竟然在大白天露了行迹。” 一般妖怪白天的妖力会变弱,所以,很多弱小的妖怪在白天的时候会找个地方藏起来,直到晚上天黑了才会活动,只有一些灵力强大的妖怪,才会在白天出现,不过,那也是在他们能够充分隐藏自己身上妖气的情况下。 谁知道老黄大白天为了追人竟然露了气息,而那个东洋女人,竟然也敢在大白天收妖,实在是太过胆大包天了。 不过,想到老黄对那个女人的描述,以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乐鳌却觉得有些地方非常可疑,再加上这一阵子城中的妖怪很多都被不明身份的法师收了,应该就是这个东洋法师,乐鳌倒觉得,这个女人仿佛是专门来临城捉妖来的。 只是,为什么是临城? 而且,老黄刚才还说,当时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是这个女人却给他留了一线生机,说是有话要问他,而他也是趁着这个机会,才找到逃走的时机,赶回乐善堂求救的。 这一阵子,乐鳌和陆天岐之所以这么忙,是因为那些被这个神秘法师攻击过的妖怪几乎全都死了,只有面摊老板老武活了下来,不过,他却也因为受伤过重,被打回了原形,什么消息都无法给他们提供,他们只能日日带着他在街上找寻,希望他发现打伤他那人的踪迹后,能给他们些提示。 如今,老黄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一个,他们这才知道,最近在临城捉妖的神秘法师,竟然是一个年轻女子,而且还是个东洋人。 而这个东洋法师,确切的说是东洋巫女,是不是每个人都像对待老黄这样,临杀死他们前还要问他们些话呢,她究竟想问什么? 听到乐鳌竟然将这件事情归咎于白天老黄露了痕迹,夏秋很是有些恼火,但她还是笑了笑:“东家,您是不是到现在还不把我当做乐善堂的人?想着有朝一日消除我的记忆?” 乐鳌神情一顿,一时间倒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看到他的样子,夏秋抿了抿唇:“东家,您还记不记得前一阵子我说过,有事情要请你帮忙?”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听到她突然提起这件事,乐鳌的神情立即严肃了起来。 夏秋抬了抬头:“我想做东家一样的人,也想像您一样,做一个能医治妖怪的大夫,抑或是天师,反正不管怎么称呼都好,我就是想帮他们。” “做一个,像我一样的……人?”喃喃的说出这句话,乐鳌的似乎有些出神。 看到自己将话说到这份儿上,乐鳌还是无动于衷,甚至连下文都不接了,夏秋这次是真的有些恼了,声音忍不住提高了几分:“东家是什么意思?难道您做的我就做不得吗?哪怕是普通大夫,也还会带几个学徒呢,难道我就不能随您学些东西,还是说,您觉得我的能力无法胜任?所以我连试一试的资格都没有?” 这个时候,乐鳌才似乎回过神来,看到已经气得满脸通红的夏秋,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您是什么意思?您倒是说说看,我到底有没有做您学徒的资格?”看着乐鳌,夏秋的眼中充满了期待。 看到她清澈的眸子,乐鳌却不自觉地将自己的眼睛躲闪开来,然后低声道:“你看到的,也许并非你所想的那个样子,我能做的事情,也并非人人都适合。因为,我是……” 不等乐鳌说完,夏秋便失望的打断道:“东家,归根结底您还是觉得我没那个能力,对不对?” 说完这句话,她不等乐鳌再说下去,一转身往乐善堂的大门口走去。 “你做什么去?我不是说了,今晚你……” “东家不必说了,我今日实在是不想留在乐善堂,我还是回去吧。” “难道你忘了,子时之前你半分能力都没有。” “那又如何?”夏秋转头对他笑了笑,“我要是今晚真出了什么事,也省的东家日日让老黄接送我上下工了,那该省下多少麻烦?这样一来,东家也不会再担心我会将乐善堂的事情说出去了。” 她的话让乐鳌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他冷哼了一声:“就你聪明!” “不是我聪明。”听到他这句话,夏秋叹了口气,“是东家的心肠太软了。东家放心,我只是今晚不想在乐善堂呆着罢了,而且我也想自己回去想一想。” 沉默了一下,乐鳌不再阻拦:“那我送你。” “不必!”夏秋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不认识东家前,遇到过更凶险的事情,不也活到了现在?我还是一个人回去吧!东家的好意我心领了,日后也不必老黄送我了,这么多年来,我一个人来来去去,其实也习惯了。” 说完,夏秋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头也不回的出了大门,离开乐善堂回家去了。 第7话: 宴会 乐鳌不得不承认夏秋说的没错,这么多年来,她虽然身负奇怪的能力,也的确活得好好的,而他留她在乐善堂,一部分是因为她的能力,而另一部分也的确是因为他无法消除她的记忆,只能让她留在这里看着她。 只是,如今她竟然要向他学习医治妖怪,这却比无法消除她的记忆还要让他为难,这个丫头,果然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他是不是该找个机会告诉她呢? 就在这时,突然门口的界铃响了一下,乐鳌一愣,还以为有病人进来了。可是,这界铃在响了一声后,门口却半个人影都没有出现。 乐鳌愣了愣,脸色一变,立即冲出了乐善堂的大门,往夏秋离开的方向追了去。 果然,不过片刻,他便看到一个黑影在沿着墙根阴影悄无声息的跟在夏秋后面。而此时,夏秋仍旧在前面不紧不慢的走着,显然因为子时未过,她的能力没有恢复,并没有发现有东西正跟着她。 乐鳌明白了,看来平日夏秋能力还在的时候,这东西不敢靠近她,都是远远地躲着她,所以他们才会没有察觉它的存在,而如今,夏秋能力暂失,那股拒妖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也消失无踪,他这才敢跟上来。 只是,看这东西的样子,似乎只是想跟着她,并没有任何想要对她不利的样子。于是乐鳌沉吟了一下,也悄悄潜到那东西身后,并慢慢靠近,打算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得抓住。 不过,乐鳌的打算虽然不错,可这东西似乎十分警觉,眼看乐鳌就要将它抓住的时候,这个黑影却突然一闪,躲到了旁边的一棵大树后。而等乐鳌转到大树后面的时候,这东西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竟然是被他给逃了。 乐鳌没想到会有妖怪能从自己眼皮底下逃走,心中吃了一惊。不过,他却知道此时不是吃惊的时候。于是他急忙赶上前面的夏秋,悄无声息的跟在她的身后,直到她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地方。不过,接下来的这一路,他却再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第二日,夏秋仍旧按时上工,样子也很平和,仿佛昨晚同乐鳌的争执从未存在过一般。乐鳌自然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晚上夏秋回去的时候,他又跟了上去,希望能再次发现那个黑影的踪迹。不过可惜,大概是夏秋的能力重新恢复的缘故,乐鳌连着跟了她三天,都没有再看到那个影子。 当然,虽然没抓到那东西,乐鳌却也上了心,思忖着是不是想个办法将那个影子揪出来,也省的总惦记着。 还没等他想出法子,第四日晚上,落颜早早的就回来了,而她回来后便跑到乐鳌面前,问他周六晚上她能不能出门。 因为前一阵子那个东洋法师的缘故,乐鳌已经好久不让她晚上去逛夜市了,所以,这次她想出去,肯定要征得乐鳌这个她名义上的堂哥的同意。 “出去?你想去哪儿?”乐鳌还没回答,他一旁的陆天岐先回话了,“不是说了最近临城很乱,不让你晚上出门吗?” “我又没问你,陆——表——哥——”落颜故意拉长了声音,然后继续看向乐鳌,“乐大夫,是我的同学邀请我的,她这个周六被邀请出席宴会,听说还是西式的宴会,好像挺好玩儿的样子,我也想跟去瞧瞧。” 说到这里,她又想了想:“对了,我想让夏秋姐姐也一起去,我看她这阵子总是闷闷不乐的,正好带她去散散心。” “你是说西式宴会?”乐鳌愣了愣,却从一旁的书堆里抽出一张烫金的请柬来,递到落颜面前,“是不是林家的宴会?” 看到乐鳌递过来的请柬,落颜也是一愣,从随身的书包里拿出另一张一模一样的,然后恍然大悟道:“原来乐大夫也有?不过,我这张是空白的,是菁菁给我的,说是可以随便填名字。” 陆天岐拿过来一看,果然看到落颜的那张请柬上,被邀请人的地方是空白的,可落款却是林家的落款,时间地点更是一样,的确是同一场宴会。 看到果然是同一场宴会,落颜抚掌笑道:“这可真是太巧了,那咱们就一起去吧,等到了宴席上我再同菁菁汇合。” “你说去就去?表哥还没决定呢。”看到落颜这么开心,陆天岐就觉得不舒服,看向乐鳌道,“表哥,这可是林家的宴会,咱们真的要去。” 落颜来得晚,自然不知道鹿兄的事情,而连老黄都很抵触去林家门口拉客,陆天岐更是不想同林家有任何交集,甚至还觉得乐鳌多事,就不该帮着抢救林老爷子,让他中风死掉才好呢。 那日,虽然乐鳌帮林家救了人,林家也只有在他们离开林府的时候道了声谢,如今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期间林家人却再也没有提起此事。有一次,还隐晦的让人来提醒他们,希望他们不要对外人说太多关于林老爷子的事情,更不要提起那晚他们看到的事情。 他们看到的东西自然比他们认为他们看到的多得多,而且,他们也根本没打算对外面多说什么。只是,即便如此,林家的态度却让陆天岐很不舒服,感觉他们那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很想让他狠狠的揍一顿。因此,一听说这是林家的请柬,他打从心里就不愿意参加。 看着眼前的两张请柬,乐鳌沉吟了一下:“林老爷子的事情谁都没想到,这点我们问心无愧,自然也不必在意。不过,听说这次其余五大药堂都接到了请柬,咱们不去的话,似乎有些太刻意了,反而不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反正现在林家又没人主事,搞不好是请咱们去了之后帮他们那几房主持分家的,这种事情,可不是咱们外人能掺和的。”陆天岐撇撇嘴道。 “那可不一定。”乐鳌笑了笑,“我听说,林家的大儿子从东洋回来了,应该是林老爷子叫回来的,为的就是回来主事。看来,虽然林老爷子中了风,可脑袋还是清楚的,威信也在,林家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倒。他这次,应该是想给他的儿子铺路吧。” “哼,这个老家伙。”陆天岐嘟囔了一句,一脸的不忿。 看到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那么多,自己一句也听不懂,落颜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到底去不去呀。反正我告诉你们,你们不去我也要去,我都答应菁菁了,不然的话,她一个人去多无聊呀。” 看到她的样子,乐鳌笑了笑:“你放心,这次我们乐善堂一定会去的。” “表哥……” 陆天岐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乐鳌一个眼神阻止了,随即,他用手摩挲了几下请柬上的金字,有意无意的说道:“别忘了,这位林少爷,可是从东洋回来的呢……” 他特别加重了“东洋”两个字,陆天岐立即明白了,果然不再说什么了。 至于落颜,只听到能去就已经很高兴了,正巧这会儿夏秋从后面过来叫他们去吃饭,她一看到她,眼睛一亮,立即冲了过去,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兴奋的道:“夏秋姐姐,周六晚上咱们一起去参加宴会,明天咱们就去买衣服去。” “参加宴会?买衣服?”夏秋愣了愣,不由看向乐鳌,“什么宴会?买什么衣服?” 看到她进来了,陆天岐犹豫了一下:“表哥,让她也去吗?” 这次乐鳌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她自然是要去的,而且非去不可!” …… 林府的宴会几乎把大半个临城都惊动了,不但临城的其它五大药堂都来了人,就连很多商界政界的人士也来了,显然,林家这次为了给林家大少爷打通人脉下了血本。 乐鳌带着乐善堂的一众人等来的不早不晚,就是为了不惹人注意,而等他们来了一会儿之后,庆余堂和同泰堂的当家才到。不过等这五大当家一到齐,自然是聚到了一起,说些他们感兴趣的事情。 作为乐善堂的当家,乐鳌就算再不习惯,有些场面上的事情还是要应付的,便只能让陆天岐看好两个女孩子,自己同其他当家们到一旁寒暄起来。 说是看好两个女孩子,其实陆天岐觉得,只要看好落颜一个就行了,一进入林家后院,看到林家按照西式宴会的风格,露天摆满了一院子好吃的点心酒水,她就什么都忘了,只是一个劲儿的找那些看起来好看又好吃,可爱又味美的东西下手。 那副如狼似虎,恨不得将盘子吞进肚里的样子,让陆天岐很后悔将她带了来。 不过,在夏秋看起来,落颜也不过是吃东西的速度快了些,少了些矜持,却远没到失礼的地步,实在是陆天岐有些太大惊小怪了。甚至在她心中,还有些羡慕起落颜满不在乎的底气。 比如她,就不能像落颜那样放的开,满屋子的食物酒水,她总怕一个不小心会把身上的衣服弄脏,那样的话,只怕卖了她都赔不起这身衣服的钱。 第8话:再遇 她身上这件淡蓝色的洋装是租的,本来落颜想要给她买一件,可是被她立即拒绝了,因为她基本上没有穿这种衣服的场合,哪怕是租一件,她都觉得奢侈。 本来她也是想拒绝落颜邀请的,可一想到听说她不想去,这丫头的脸上立即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她就觉得有些不忍心。而后来,在她听了乐鳌对她说的那理由后,这才知道这次乐鳌想让她参加的原因,才勉强同意过来。 原来,这位林少爷是从东洋留学回来的,同东洋人自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乐鳌让她来参加宴会,是想让她在宴会上好好瞧瞧,看看有没有那日见过的东洋女人。毕竟,除了老黄,她如今是唯一能认出那个女人样貌的知情人。 于是,这么一说,她反而没有拒绝的理由,自然也是非来不可了。 正因为如此,她用来租衣服的钱乐善堂给她出了,她心里才不会别扭,毕竟,这怎么也算得上是“公事”,东家报销也是在情理之中。 可既然东家都给把租金出了,若这衣服被损毁了,她可没自信自己一点责任都不用担,就算他们东家不在乎,可是旁边还有一个碎嘴的陆天岐呢,她可不想让他总是那这件事情念叨她。 所以,夏秋略略吃了些东西后,便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了下来,打算就这么度过整个宴会时间,而且,坐在一个固定的座位上,反而让她更有机会观察参加宴会的人。 没一会儿功夫,随着人群中一阵喧哗,夏秋隐隐听到有人吸着凉气说道:“旅长大人马上到了,看来这林家果然是树大根深,连新任的旅长大人都给他家面子呢。” “是吗?我听说他家少爷在回国的时候,刚好同旅长的家人同船,对他的家人颇为照顾,所以,前一阵子,旅长还派人去他家看望呢!” “呵呵,看来林家这是又要起来了呀!” “什么起来了,看你说的,这种徳堂什么时候倒过?只要林家灵雾山的鹿场还在,那些鹿……啧啧啧……果然是祖宗保佑呀,我怎么就没这样一个好祖宗,给我留下这么大一份家业呢!” “行了行了,别酸了,咱们还是快去门口迎接吧!” 就这样,没一会儿,院子里的人至少少了一半,而且还全都是男人,大概都是去门口迎那位新上任的旅长大人去了。 这些人一走,院子一空下来,夏秋看起人来就更清楚了,而这个时候,却见对面正拉着陆天岐猛吃一盘巧克力蛋糕的落颜,竟然也放下手中的餐盘,拉着陆天岐就往外面走,边走边说道:“菁菁来了,她可算是来了,再不来,这些好吃的就都被人吃光了,我带你去找菁菁。” “菁菁?”陆天岐一愣,这才恍然大悟道,“你别对我说,这个菁菁是旅长家的亲戚。” “咦,难道我没说过吗?”落颜歪了歪头,“不过,旅长怎么了,官很大吗?” 陆天岐的脸色此时实在是好看的紧,那副既吃惊又不相信的样子连夏秋看了都觉得有趣。 不过,看起来他还是有些不甘心,于是他看了一旁的夏秋一眼,给了她个眼色,然后便随着落颜往前院走去,誓要看个清楚明白。 要知道,他也是无意之间才认识了这位新任旅长的副官,搭上了关系,可落颜不过才上了几天的女学,就被旅长的家人邀来参加宴会,也实在是太夸张了些。 他们这一走,夏秋更可以聚精会神的观察院子里的每一个人了,而且,走的大部分都是男人,留下来的基本上都是妇孺,这也让她更好辨认。 不过此时她才发现,根本不是所有的人都穿洋装,也有穿中式服装的,看来是落颜这小丫头片子想要穿洋装过瘾,才会故意这么说的。 夏秋只知道自己在观察别人,却不知道自己也是被人观察的对象,而且已经被看了好一会儿了。如今陆天岐和落颜一离开,大厅中再没人同她作伴之后,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她的身后,然后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待她回过头来,这人看着一脸震惊的夏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夏小姐,好巧呀!不过,你们乐善堂的东家竟然肯带你来这种宴会,只怕你不仅仅是为他打工这么简单吧?他可也知道你的身份?” 刚开始的时候,夏秋自然是被这人吓了一跳,可还不等她说完话,她便已经平静下来,也看着她笑道:“原来是你呀,怎么,小姐来这里,也是来找人的?” “本来不是的。”女子嘻嘻一笑,“可看到你就是了,怎么样夏小姐,今日你还想让巡警来抓我吗?不过听说,今天警察局长也来了呢。” 这个女子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出现在林家的宴会上,夏秋猜测,她同林家的关系一定不一般,又想到乐鳌让她今晚做的事情,她心中明白,今天只要见到这个女子,他们的目的便已经达到了。 所以,夏秋不欲与她多做纠缠,而是立即站了起来,彬彬有礼的说道:“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说完,她就打算去找乐鳌,如今他们几大药堂的东家估计都在前面迎接那位旅长大人,她打算去前院同他们汇合。 只是,她刚刚站起来,却见这个女子突然从旁边拿来一杯红酒,然后猛地泼在了她的身上…… 红色的葡萄酒一泼到淡蓝色的洋装上,马上渗了进去,在洋装上开出了一朵朵粉紫色的“花朵”,夏秋的脸色立即变了。 而这个时候,却见女子一下子紧握住夏秋的胳膊,夸张的大喊道:“糟了,实在是对不起,我陪你到后面清理一下吧!” 说着,不等夏秋出声反对,硬是拉着她往花园的后面走去。 被她就这么硬生生拽走了,夏秋心中暗道不妙。不过可惜,如果这个女子是妖还好,可她偏偏是人,而且,力气还不小,所以她也没办法,总不能大声喊救命吧。 她现在只能赌这个女子不敢在林家明目张胆的杀人灭口,然后就是赌她家东家赶快发现她。 而随着这个女子将她一路向园林深处拽去,随后又跨入了一个小门,看到自己所在的地方后,夏秋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了,因为误打误撞间,她竟然又把她带到了芍药园里。看来,刚才举行宴会的地方,同这芍药园也是通着的。 不过,到了这里,就很少再看到林家人了,连仆人都很少见,果然是一个“杀人灭口”的好地方! 又往芍药园里走了几步,夏秋一把甩开女子的手,冷冷的道:“你到底是谁,你把我带来这里想做什么?” “做什么?”女子冷笑一声,“当然是让你原形毕露了。” “原形?”夏秋眉毛向上挑了挑,“难道……你以为我是……” “难道不是吗?夏小姐?”女子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据我所知,自从你进入乐善堂之后,这临城中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而且我听说,林伯父中风那晚,你也在场,还有你日日回家路过的那条路,是不是前一阵子也出了事,一死一伤?还有就是前几天,你拼命要护着的那东西……为他,你甚至不惜找来巡警。你要说这一切都是巧合,是不是也有些太巧了呢?” “你查我?”夏秋吃了一惊。 虽然这个女人说的一切都是捕风捉影,可既然她能在短短几日内将她这几个月的情况查到这个程度,想必信息来源的渠道一定很广。 而如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似乎只怀疑自己,并没有怀疑到乐善堂和东家的身上去,更没有提到她以前在雅济医院的事,那这件事情就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于是在初起的吃惊之后,她又沉了沉心,低声道:“这位小姐,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怎么了?这临城这么大,若说巧合,只怕比我遭遇更离奇的大有人在。而且,实不相瞒,我从小命中带煞,周围时常有不幸的事情发生,承蒙东家不弃,这才让我有了自食其力的机会。这位小姐,若是你认为命中带煞都是罪过的话,我也无话可说,你总不能因为我周围发生了几件不幸的事,就要把我杀了吧!” 夏秋说完,不再理会这个女人,转头往来路走去,边走边补充道:“我不知道小姐是谁,为什么非要针对我,我真的只是乐善堂一个打杂的,赚钱糊口而已,比不得小姐,上次得罪了您实在是我有眼无珠,您就放过我吧!” 这要是一般人,听到夏秋的这番话,只怕还会想一想,不过可惜,她偏偏早已被人先入为主的认定是妖孽,所以,她说的任何话,都被这个女子认为是蛊惑之言,反而更让她下定了除掉她的决心。 看到她要走,这个女子再次快速绕到她前面,再次挡住她的去路,身法之快,让人咂舌。 而此时,她手腕上的念珠也已经露出来了,即便是在黑夜,也透出乌青的光,让人不寒而栗。 第9话: 得救 被她挡住去路,夏秋只得再次站住,而女子则看着她冷笑:“你想撇清自己的嫌疑很好办,只要乖乖站在这里就行了。” “站在这里?”夏秋心中隐隐的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女子咯咯一笑,“你不是想证明你不是妖孽吗……” 边说着,却见她已经竖起了挂着念珠的手,然后手指快速的结起了手印,然后边结着边低声说道:“我这法子最简单不过,只要你不化成原形,你就不是妖孽,嘻嘻,你敢不敢让我一试?” 边说着,却见这个女子已经咬破自己的指尖,然后在空中一洒,立即有很多颗血珠在空中凝结了起来,眨眼间便在空中形成了数支血剑。 老黄脱险后,将当时的情形都对他们说了,她自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不是妖,自然不怕这个女人的检验,而且,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个女子如此难缠,若是让她真的验明正身,对她,对乐善堂还是一件好事。 只是,这种想法刚刚在她的心头闪过,她立即觉出了不对劲儿。 这血剑,老黄也提起过,只是,正是因为被这血剑刺中,他才会因此受了重伤,身上还留下了一股奇怪的血腥气,是落颜废了好大劲儿才将他身上的这种血腥气去掉的。可,老黄已经被伤成了那个样子,也没见他化作原形呀! 糟了,这个女人在诈她,她这是要她乖乖在这里站着受死! 而且,若是看到如此诡异的情形无动于衷,还乖乖站在原地被她检验,那不就成了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吗”? 电光火石下,夏秋立即抱着头蹲了下来,同时大声喊道:“妖怪,妖怪,来人呀,有妖怪!” 夏秋猜得没错,这个女子就是要诈她,而且,她已经肯定夏秋不是普通人,更是打定了主意要置她于死地。结果,夏秋的反应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这让她的手不由得一顿,终于有些犹豫起来,有那么一瞬间她还真怕自己的判断出现失误,将普通人给杀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听她手腕上挂着的念珠突然发出“嗡”的一声响,这让她在愣了愣后再也没有犹豫,立即驱动血剑,向夏秋刺了过去…… “住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在院子里响了起来,而后,一个身影突然插入了夏秋和这个女子的中间,看到这个人,女子大吃一惊,连忙用手一挥,将空中的那几支血剑给拂散了,然后她一脸怒气的看着对面那人:“你来做什么?” 夏秋只觉得自己眼前有个黑影闪过,然后那股越来越近的血腥之气便被硬生生给挡在了外面,虽然还没来得及睁眼,但她知道自己应该是得救了。只是,她以为是东家来了,可等她睁开眼睛,却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身影挡在了自己前面。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东家来的时候穿得仍旧是他惯常穿的长衫,而且,他也从没有给自己做过西装,于是她稍稍放松的心再次揪紧了。 这个时候,听到女子的问话,挡在夏秋前面的这个男人低声道:“原田,你这是做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原来她叫原田? 夏秋心中暗暗记下来了,打算等一会儿见到乐鳌之后告诉他。 “可今日是我们林家最重要的日子,你就非要这个时候吗?” “所以我把她带到这里来了,这里又没人。”被称作原田的女子很不以为然的说道。 “可她是我们林家的客人,又有很多人看到她随你过来了,若是她出了事,乐善堂不会罢休的。”男子又劝道。 “嘻嘻,若是他们看到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只怕还要谢谢我呢!” 听到她的话,夏秋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于是立即向前冲了几步,一把抱住前面那个男子的腰,然后故意结结巴巴的说道:“这位……这位先生,您救救我,救救我呀,她是妖怪,她要吃了我!” “我是妖怪?你倒是会倒打一耙!我今天,非要看看你是个什么狡猾的东西!”听到夏秋的话,原田怒不可遏,向前抢了几步,看着眼前的人说道,“林生你闪开,你不要被她魅惑了,这些东西最会骗人了!” “不行,今天绝对不行!”被夏秋一抱,被唤作林生的男子,口气也强硬起来,“这几日你在临城里做了什么,我不想知道。可这是我家,我不能让你为所欲为!而且,我刚刚在旁边已经看了许久,她根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又怎么可能是你说的那种东西,别任性了,快让她走吧,你也跟我回去,刚才旅长大人还要见你呢!” “他是什么东西,我最烦的就是他了!你闪开,我今日一定要让她原形毕露!你要是再不闪开,别怪我对你也不客气了!” 显然,原田根本就没有将男子的话听进去,今日是铁了心要杀了夏秋。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一个声音在女子的身后响了起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迷路了吗?让我好找,还不过来!” 这个声音突然在院子里响起,吓了男子一跳,而原田也在听到这个声音后才后知后觉的回过了头,却看到一个穿着靛蓝色长衫的男人正站在芍药园的门口。 月光从这个男人的身后照了过来,让人一时间看不清他的样貌,可清冷的月光却也在他的身周镶上了一层银边,让他给人的感觉既清冷又神秘。 听到这个声音,夏秋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她连忙放开那个叫林生的男子的腰,急忙向那人跑去,等到了他面前,她紧紧抓住他的袖子,然后转头看向原田,指着她用一种“害怕到发抖”声音的说道:“东……东家,妖……妖怪……,妖怪要吃了我……” 说完,她恰到好处的将头一歪,靠在了乐鳌的肩膀上,就这么虚弱的“晕”过去了…… 她如此机智,乐鳌只得顺势将她抱起,然后看了眼她微微颤动睫毛,又冷笑着看了那个被称作林生的男子一眼,语调平静的说道:“好啊,林少爷,没想到您这宴会这么精彩,不过,我们乐善堂的学徒受了惊吓晕倒了,看来我们是无法再为您庆祝了,代我向林老爷子问好,我先告辞了!” 说着,他抱着夏秋,也不从后面走了,而是往前面药堂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道:“林少爷,如今这副情形,只怕您也不想让我们从后面离开吧,还是找人打开夹道的大门吧。” 林少爷愣了愣,然后立即点头,低声道:“乐大当家,实在是对不住,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改日我一定上门给您解释,我现在就为您开门……” …… 那日是夏秋回来好久之后,落颜才从林家回来的,结果一回来就立即抓住夏秋的手,左看右看看了好久,见她没有受伤,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原来为了不惹人怀疑,陆天岐是在回来的路上才对落颜说了宴会上发生的事情,结果让落颜担心了一路,更是自责自己一个人去找菁菁,把夏秋一个人留在宴会上,让她遇险。 如今见夏秋没事,落颜放心之余,却忍不住大骂原田晴子有眼无珠,放着他们这些货真价实的妖不找,却专门找夏秋一个普通人的麻烦,还立誓日后见了她,一定给她好看。 临离开的时候,林家大少爷林鸿升带着那个女人现了身,他们这才知道那个女子的真实名字叫做原田晴子,果然是个东洋人。 看到她义愤填膺的样子,夏秋生怕她一冲动再惹出什么事来,立即安抚道:“你放心好了,我本就是人,她那些本事,再厉害也不会把我怎样。倒是你,没事儿你别去招惹她,你们掩藏身上的气息不容易,只要你别让她发现,她肯定不会识破你们的身份。” “可是,难道就让她这么无法无天吗?她这次可是差点杀了你呢!要不是乐大夫及时赶到,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正因为发生了今天的事情,日后她对我反而不敢轻举妄动。”夏秋想了想,“倒是你,你不是很喜欢你的学校和同学吗?今天那个叫菁菁的还邀你去参加宴会,我真的很替你高兴呢。可你若是因为招惹了她,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可就再也无法上学了,最起码,你可能再也见不到菁菁了,你真舍得?” “我……” 夏秋的话,正好说道落颜的心坎里去了,她在花神谷这么多年,除了没出事之前,自己还有几个朋友一起玩儿外,后来随着他们逐渐长大,而她的生长太过缓慢,他们就再也玩不到一起去了。所以这几百年来,她在谷中感受最多的就是孤独和寂寞。 而如今,到了临城,除了夏秋,她还在学堂里认识了那么多的朋友,学到了那么多新鲜的东西,实在是开心极了。因此,她当然不想再过回之前的那种无聊日子了。 只是,就算如此,若是因此就不管夏秋的安危,她是说什么都做不到的。 第10话:道歉 沉吟了一会儿之后,落颜对夏秋说道:“好,夏秋姐姐,我保证不去故意惹她,可她若是再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来,我是说什么都不会放过她的,必让她后悔来这世间一遭。” 夏秋自然相信落颜的话是真心的,心中感动无比,于是又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笑道:“我的花神大人,我知道你是最厉害的,行了吧!” 话说到这里,夏秋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而是指着自己衣服上的酒渍一脸无奈的问落颜:“我的花神大人,现在你还得帮我一个忙,你有没有什么法术,能将我身上的酒渍去掉,这样还回去,人家必然是不干的……” 夏秋衣服上的酒渍,落颜一时间还真没好办法去掉,便给她出主意,说是还的时候可以用个障眼法,那样肯定不会被人发现。 虽然这的确是个办法,可夏秋却觉得太过无赖,不过后来,这件事情让乐鳌知道了,便让陆天岐出面将洋装买了下来,就当是给夏秋的补偿。 难得的,这次陆天岐竟没有冷嘲热讽,二话不说就去时装店付了钱,回来还把收据给了夏秋。 平白多了这么一件大礼,虽然这衣服已经脏掉了,可夏秋还是很高兴,于是便专门去洗衣房请教,最后还真的把衣服上的酒渍洗了七八分下去。 虽然最后还是没能彻底清除,可月底发了工钱后,夏秋立即去绣房买了几尺丝绦回来,攒成小花缀在污渍上面,反而更添别致,连落颜看了都一个劲儿的说好看,非让夏秋在她新买的洋装上面也缀上几朵小花做点缀。 这一阵子,乐鳌怕原田晴子再找夏秋的麻烦,便让夏秋留在乐善堂住,结果反而便宜了落颜,而这几日的同吃同住下来,落颜索性建议夏秋别在外面租房了,又费钱又不安全,干脆搬到乐善堂同她作伴。 之前夏秋也的确同陆天岐说过,想搬到乐善堂住,不过那是为了打消他们的怀疑,好让他们以为她已经被抹去了记忆,并不是真的想搬过来。而后来她被乐鳌揭穿后,就再没提过这件事。毕竟她一个女孩子,又同乐善堂非亲非故的,就这么住进乐善堂,颇有些不明不白的意思。 而如今落颜再次提起,她的确又动了心,因为如果有落颜在,她陪她的话,也还算说得过去。更何况,之前离开林家的时候,东家不是明明白白的对林少爷说了,说她是学徒,而既然是学徒,住在乐善堂也无可厚非。 当然了,这其中最重要的当然还是落颜之前说的那两个理由,在外面住的确是又费钱又不安全。 比如她住的那里,晚上的时候,不但经常可以听到枪声,而且,有的时候她还在半夜听到一些人喊打喊杀的从窗户下面跑过,似乎在追杀什么人,而惨叫声自然也是听到过的。 往往一听到这种动静,她就一整夜都不敢闭眼,瞪着眼睛熬到天亮。 而一回到家,四顾无人只有她自己的情形,也让她越发的想念她的朋友,想念那些在医专上学的时候,同同学们秉烛夜谈的过往。就这样,往事如烟云般时不时让她笼于其中,常常让她连睡觉的时候都不安稳,她时常沉浸在过去的梦境中无法自拔,好几次都觉得自己陷入了梦境中,再也出不来了。 这虽然让她在寂寞的同时也多了些人生领悟……快乐其实是很单纯的事情,不过是同三五好友一起,度过漫长的日日夜夜罢了,可她知道自己不可以这样继续下去,否则早晚都会出事的。 而落颜的提议,刚好说中了她的心事,再加上她只交了三个月房租,眼看再过几日就要续租了,若是真的决定搬来同落颜同住,也正好趁着这几日将房子退了,否则这一交房租,又得再交三个月,那对她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看到她动心了,落颜便要找乐鳌去谈,却被她阻止了,她决定自己去同东家谈。毕竟,她同乐善堂说到底是雇佣关系,当初说好的是一个月八块钱外加午饭,并没有其它附加条件,而如今她要重新同东家谈条件,自然也只能自己去。假手他人,即便是落颜,她都觉得不合适,哪怕她知道,东家九成都会同意,于她却不能失礼。 打定主意,这日一早,夏秋就打算同乐鳌提这件事情,同时还计划着今日早点下工回去收拾东西,她的东西虽然不多,半天就能收拾好,可是房东那边还是要说一声的,结清租金后,押金也需要拿回来,而且,毕竟还有几日的租期,她受周围的那些邻居们照顾这些日子,也总该去同他们知会一声道个别。 只是,早上刚开门,便来了几个病人,待乐鳌诊治处理了之后,夏秋刚要同他谈起,却不想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这个人,夏秋心中警钟大作,想要同乐鳌提的事情,也暂时放到了一旁。 来人一进门,看到站在厅中的她便立即向她走了来,她躲不开,只得对他点点头,唤了一声:“林少爷!” “夏小姐,那晚真是失礼了,我这次来,是特地向乐大当家赔礼的!” 走到夏秋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林少爷似乎松了口气,然后立即将手中包得极其漂亮的盒子举了举,连忙道:“上次弄脏了小姐的衣服,这是我赔给小姐的!” 不待夏秋说话,陆天岐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然后半遮着她笑嘻嘻的看着林鸿升道:“林少爷大驾光临,本药堂实在是蓬荜生辉,哪里还敢收您的礼?那晚是哪晚?我怎么不记得您做过失礼的事情呢?还是说,时间太久,我年龄又太大,所以记不得了呢?还望林少爷能提醒一二。” 陆天岐虽然是笑着说的,可言下之意很清楚,就是嫌这位林家大少爷来的太晚了。其实这次也不能怪他小气,从宴会那晚算起,如今已经过了好几日了,这位林少爷现在才来赔礼道歉,也的确是晚了些。 “天岐!”这个时候,乐鳌从诊室走了出来,喝住陆天岐道,“还不快给林少爷看茶。” 说着,他又看了眼夏秋,一脸温和的说道:“你刚刚不是说要出去吗?” 夏秋听了立即会意,连忙道:“是的东家,我正打算出门呢。” 然后,她对林少爷说道:“林少爷您先坐着,我去忙了。” 说完,她立即出了乐善堂的大门,往菜场去了。 以往这个时候,她都是要去菜场买菜的,也不知道东家是知道她出门的时间,还是故意将她支开才这么说的。总之,有一点她还是很感谢东家的,那就是她的确不想同林家的人碰面,即便这个林鸿升林少爷,当时也算是救了她。 不过,后来想起来她却很想知道一件事,就是这个林少爷当时说已经来了一阵子了,见原田晴子出手才出来阻止,那他家东家又是什么时候就藏在一边了呢?总不会比这位林少爷还晚吧。 只可惜,虽然她一直想问东家这件事,可总是忘记,以至于到现在还没有问出口。 夏秋离开后,陆天岐又被支去倒茶,乐鳌便同林鸿升在诊室中坐了下来,双方寒暄过后,林鸿升再次道歉道:“乐大当家,我知道这次的确是我们林家的不对,是我们失礼了。刚才陆少爷说的没错,我应该早就来登门道歉的!” 乐鳌眉毛一挑,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林少爷刚回来,定然很忙,有这个心就够了。” “那怎么行!”听到乐鳌这么说,林鸿升反而激动起来,“乐大当家,这次的事情您挑理是应该的,若是我,我也不会高兴。我一回来就听说家父的事情了,知道若不是当时您就在旁边,家父只怕连命都保不住,可后来,我们家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的那些亲戚竟然……竟然那样对您说话。您知道吗,听到这件事情,我第一反应是立即找您,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并为那些亲戚向您道歉,可想了想,却不敢,因为,我生怕会因为我家那些人的所作所为,被您给赶出来,那样的话,我也实在是忒没面子了些!” 林鸿升说的这么直白,倒有些出乎乐鳌意料之外,但他还是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林少爷说笑了,再怎样,我们乐善堂也不会将林家未来的当家赶出去呀!” 听到乐鳌这么说,林少爷似乎如释重负,然后他又摇了摇头苦笑道:“没错,我知道您不计较这些,可前几日,我带来的那位原田小姐竟然对夏小姐做出那种事情,我实在是更觉得无颜来见您了,所以,这几日我把几件紧要的事情处理完后,就鼓起勇气向您负荆请罪了,我们林家的道歉也实在是不能再拖下去了!所以,这次我已经下定决心,无论您怎么罚我,我都毫无怨言,哪怕您让我登报道歉,我也绝无二话!” 第11话:菁菁 听到林鸿升连登报道歉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似乎是抱着极深的诚意来的,乐鳌反而觉得有些不舒服,再说,这件事情他也不想闹大,毕竟,他这乐善堂都做些什么,没人比他更清楚,他自然是希望乐善堂越低调越好了。 于是,乐鳌笑了笑:“林少爷言重了,我同林老爷子认识很多年了,临城的六大药堂又同气连枝,他有事我无论如何都要帮忙的。退一万步讲,即便是随便一个路人,若是让我们乐善堂遇上,我们也义不容辞,谁让我是大夫呢,所以,之前的事情林少爷完全不用挂怀。” 听了乐鳌的话,林鸿升的脸色又舒展了几分,只是,他正要开口道谢,却听乐鳌话锋一转,似笑非笑的说道:“不过,关于林家同我们乐善堂的事情,我觉得林少爷似乎没有抓到重点。” “重点?”林鸿升一愣,立即诚恳的道,“还请乐大当家指教!” 乐鳌微微顿了顿,脸上的笑容也收回了:“我听说随您回来的那位原田小姐,在那日宴会之前就来过我们乐善堂,那会儿就同夏秋有什么误会,所以宴会上才会针对她。这次的事情,我虽然不介意林家如何,可那位原田小姐,我却希望她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乐善堂了,更不要再针对夏秋,这次是没出什么事,可谁又知道下次会不会出事?总之,你我总不能一直守在她们身边,日后还是小心些的好。” “乐大当家说的有道理。”林少爷恍然大悟,立即连连点头,但是马上,他却露出了一丝难色,“不过,原田那边,我还一直在劝,这件事情上,她的确有些钻牛角尖了。实不相瞒,她家在东洋有一间神社,她是那里的巫女,这次我回国,她本是同我一起来散心的,可不知怎的,就认定了夏小姐是……我已经狠狠说过她了,可她刚离家,大概有些习惯还改不了,不过乐大当家放心,在她想通前,我绝不会让夏小姐出事!” 习惯? 乐鳌心中暗暗冷笑……那日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他可不认为这个林少爷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他倒是也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法子阻止那个原田晴子再次出手! 夏秋回来的时候,乐鳌又出门了,午饭也没回来吃,只有陆天岐边吃着饭,边将那个林少爷来的情形大致说了下,顺道还连讽带刺的将这位林家未来的当家好好损贬了一番。 时常被陆天岐唠叨还不觉得,如今乐善堂一致对外,听到他讽刺外人,夏秋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还特意给他多添了一碗饭,着实让这位表少爷受宠若惊,甚至还问夏秋是不是受刺激了。 夏秋的脸色立即就拉下来了,说了句“我今日回去,晚饭你们自己做吧”就留下一脸震惊的陆天岐转身走了。 只是,虽然夏秋已经打定主意,可等了一下午,乐鳌都没有回来,她也自然没法子同他知会,后来她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同脸色臭臭的陆天岐打了声招呼打算先行离开,想先回去收拾东西,顺便找房东谈退租的事情。 反正她昨天就同落颜说好了,这丫头也早就知道了,便说今晚要同好友菁菁去逛千禧巷的夜市,顺道连晚饭一起解决,也不回来吃了。 所以,连她最心疼的小落颜都不回来了……至于其他人,她自然也就不挂心了,反正饿一顿也不会死! 刚跨出药堂大门,却见乐鳌从外面进来,看到她要走,愣了愣:“做什么去?” 夏秋刚要回答,却见从街的斜对面快速跑来一个人,认出那人,她不由皱了皱眉眉头,同时给乐鳌使了个眼色。 乐鳌转身,眉头也皱了起来:“林少爷?” 林鸿升看着夏秋,不好意思的笑道:“乐大当家,您忘了我上午对您的保证了吗?” “上午?” 乐鳌的眉皱得更紧,不禁看向街对面,林鸿升跑过来的方向,却见那里停着一辆有着洋气的乳白色车身,黑色车篷的小轿车。 “对,我说了要保证夏小姐这段时间的安全,所以,在我说服晴子之前,我会接送夏小姐上下工的。”林少爷一脸诚恳的说道。 “接送她……上下工……” 乐鳌的眸子立即闪烁起来…… 看着小轿车绝尘而去,乐鳌的脸色在沉了一会儿之后,头也不回的问身后的陆天岐:“老黄呢?你不是说他已经没事了,今天会从上海回来吗?” “他的确已经没事了。”陆天岐听了撇撇嘴,“不过,下午的时候,落颜送了消息回来,说是晚上不回来吃饭了,让咱们不用等她,也不用派人去接她,她已经通知老黄,天黑以后在千禧巷的小吃街街口等她了。” “你是说,老黄被落颜叫走了?” 落颜来了这么久,乐鳌此时才终于意识到这个丫头是个大麻烦。 “是呀。”边说着,陆天岐边不服气的说道,“她是真把自己当你妹妹了,即便她出了一半的钱,可连我,都不敢这么指使老黄呢!你是不是该好好给这个丫头立个规矩了,不然的话,她早晚将咱们乐善堂的屋顶给掀了。” “嗯!咱们乐善堂不差她那点钱……”难得的,这次乐鳌竟然附和了陆天岐的话,然后他也不往乐善堂里面走,而是再次出了门,随即轻飘飘的说了句,“的确是该有个规矩了……” 见他来了又走了,还撂下这么一句话,陆天岐实在是有些不适应,不过等他回过神来后,却立即追到了门口,对乐鳌的背影大声喊道:“表哥,回来的时候别忘了带点吃的,随便什么都行,我可还饿着呢……” …… 千禧巷的巷子口,一个穿着笔挺制服的年轻人正站在巷口不停地张望着,似乎在等什么人。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皮肤白净,身材修长,他眼睛不大,却很有神,眉毛则又黑又粗,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英气。 他身上的制服是蓝色的,还戴着一顶蓝色的帽子,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皮鞋,一看便是司机的制服。而在他的身后,果然停着一亮乌黑发亮的小轿车。 小轿车黑色的车篷同车身浑然一体,车篷上还挂着墨绿色的窗帘,车身几乎能照见人影,连轮胎侧壁上都几乎看不到灰尘,一看就是辆刚入手的新车,即便如今临城里这样的小轿车有十几辆了,可这人这车在巷子口一站,仍旧会引来不少人敬畏羡慕的眼光,更多的还有敬而远之。 谁都知道,这种车子,并不是有钱就能开的,多是些有权有势有地位的人家才能开得起,而这些人,往往是大部分逛小吃街的人惹不起的。 年轻人似乎等了有一会儿了,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不耐烦,终于,他的眼睛一亮,对着小吃街街口的方向招了招手,很快,便有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孩子向他快速跑了过来。 “你怎么不在车上等呀。”跑到他面前,穿学生服的女孩子立即嗔怪道,“外面多冷呀。” “嘻嘻,习惯了,小姐快上车吧。”年轻司机说着,为女孩打开了后排的车门。 女孩子也不推辞,立即上了车,而年轻司机则上了前面的驾驶席,然后关上了车门。 “小姐,咱们直接回去吗?”他问道。 “嗯。”女孩点点头,“回去吧,没想到这夜市里人这么多,简直比白天人都多。” “日后天长了,只怕夜市的人更多呢。”司机发动了车子,笑嘻嘻的说道,“等过一阵子到了端午,晚上更热闹,而且,白天的时候东湖里面还要闹龙舟呢。” “真的?那一定很有趣。”女孩听了一脸期待,“明天我就同菁菁约好,端午那天去看龙舟。” “不过那会儿人多,也乱,最好有人陪你们去,女孩子自己去,不太安全。” “我才不怕呢。”女孩撇撇嘴,一脸骄傲的说道,“谁敢找我麻烦,我让他后悔一辈子。” 对自家小姐的本事,司机自然是清楚的,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认真的开着车子,不一会儿功夫,车子拐出了热闹的小巷,上了大路,车也越开越稳。 大概是真的玩累了,再加上司机不再说话,车里越发安静,女孩靠在后座上昏昏欲睡,不过,眼看她就要睡着的时候,突然觉得车子一歪一颤,将她给摇醒了。 女孩一下子精神了,看着前面的年轻司机,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同时她向车窗外看去,却见周围非常的安静,车也少,并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小轿车突然晃动起来。 “前面那是……” 车此时已经稳了下来,只是年轻司机的声音却有些发颤。 “撞鬼了?”女孩子一下子兴奋起来,这才伸长脖子往前看,结果鬼倒是没看到,而是看到了另一辆小轿车。 “不就是一辆车嘛!”女孩子脸上全是失望,不过,等她看清前面那辆车的车牌,马上又兴高采烈起来,“咦,是菁菁家的车呀,开快点,我去给她打个招呼!” 不用她说,车子也已经追上了前面的车,而这一段道路很宽阔,路上车又少,完全容得下两辆车并排。 此时,女孩子已经凑到了一边的窗前,然后对着旁边的车子大声打招呼道:“菁菁!” 旁边车子的车帘立即被人从里面撩了起来,然后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出现在窗口,却也对着她兴奋的喊了声“乐颜”。 就在这个时候,年轻司机的手一晃,车子又随之颤了下,不过,正处于兴奋状态的落颜却完全没有察觉,而是笑着对菁菁说道:“好巧呀,明天见!” “明天见!”菁菁也对落颜回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而后,她放下车帘,乘坐的车子也拐向了旁边的岔路,两辆车子这才分开了。 “333!”菁菁的车子驶走了,年轻司机却略微失神的说出了它的号牌。 “对呀,菁菁家的车牌就是333,咱们乐善堂的是334,好巧,正好挨着呢!”落颜开心的说道。 “是呀,好巧……好巧……”开着车子,年轻司机却更加失魂落魄了。 总算看出些不对劲儿来,落颜向前欠了欠身子,关心的问道:“老黄你怎么了……不对,现在该叫你小黄师傅了,你没事吧!” 小黄师傅总算是醒过神来,看着后视镜中一脸担忧的落颜说道:“小姐放心,我没事的,都已经这么多年了,呵,都已经这么多年了呢,终于……” “小黄师傅,你到底怎么了?”他的样子,让落颜更担心了。 “小姐,我是开心……开心呢!您坐稳了,我可要加速了!” 随着一声巨大的引擎声,黑色的汽车仿佛幽灵般眨眼间就消失在大路的尽头,消失在夜色之中…… (《不速之客——巫云初起》完) 第1话:夜将临 今日是十五,夏秋吃了午饭就走了,只说自己有些私事要去办,下午请半天假就不回来了。这几日正好前来看病抓药的人不多,连乐鳌都不怎么在药堂,陆天岐也便允了。 其实若是前几天,若是夏秋这么做,他肯定会刁难一番的,可这两天,那个林鸿升,天天接夏秋上下工,不要说他们东家,就连他也烦了,好像谁家没有车似的。 要知道,他家的车车牌是334,早就买了去上海上车牌,比林家的366要早好多天,只可惜这一阵子太忙,忘记去提车了,才让林家的车早一步开到了大门口。 要是照他的意思,表哥就该将那车子往门口一停,看看那个林鸿升是不是还好意思天天在他们乐善堂门口接人送人。 不过可惜,也不知道他家表哥怎么想的,明明家里也买了车,可自从林鸿升将车开了来,他就只让老黄……不对,应该说是小黄将车停在旁边一条偏僻的巷子里,连后院都不让停,再加上这几日夏秋晚到早走,没同落颜那丫头说上几句话,所以,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他们乐善堂已经有了自己的小轿车了呢。 而他自己,总不能无缘无故就对夏秋说,自家已经买车了吧,再怎么说,乐鳌和落颜这两个出资人还没提呢,他可不想替他们炫耀,反而显得自己太浅薄。 但是他也看出来了,夏秋那丫头也挺烦这位林少爷的,以至于这两天连脾气都大了许多,刚才走的时候,他不过是多问了一句“办什么事”,就被她的眼神给瞪了回来。他尤记得她似乎咬牙切齿说出“烧香”这两个字时的表情,那副样子,让他深为这位自以为是的林少爷捏把汗。 要知道,就连他这样一个大妖怪如今都不敢惹这位姑奶奶了,又何况是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就算夏秋自己没有灵力,可她却有一肚子的主意,再不济,让落颜扒光了此君的衣服挂在树上还是能做到的。当然了,这也要看这位林公子能惹恼夏秋到什么地步了。 其实,陆天岐以己度人,实在是想多了,夏秋虽然也烦这位林少爷,可今日也的确是有事,并不是为了故意躲他,再说了,人家送她也是好意,即便方法有些让人不适应,可她也不至于到想教训他的程度。 而且,就算真有什么人惹恼了她,她也只会靠自己,而不是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不过话虽如此,平日也就算了,这几日这位林少爷若是老跟着她,却是真的有些麻烦。 因为她对陆天岐说的“烧香”也是确有其事,至于“咬牙切齿”什么的,其实是这家伙脑补出来的。今日,她要去的地方是灵雾山脚下的灵雾寺,每个月十五左右,她都会去寺里烧香,还会晚上在寺庙里吃过素斋再离开,而且是一连三天。 这件事情乐鳌也知道,是她来乐善堂后第一个月来寺里的时候就对他说过的,而如今,她已经来乐善堂三个月了。以前都是她向乐鳌请假,刚巧两次都没当着陆天岐的面,而这次,乐鳌不在药堂,她还是第一次向陆天岐请假,也难怪他不知道。 其实自从落颜住进乐善堂后,夏秋就觉出乐鳌似乎特别的忙,有的时候白天不在,有的时候直到他下工都看不到他。后来有了原田晴子的事情,他自然更忙了,往往是几日几日都见不到他和陆天岐的影子。 不过,按说现在他也应该轻松许多了呀。要知道,如今整个临城的妖怪都知道了那个东洋女人的身份,大家行事自然越发小心,往往她还没出现,那些妖怪便闻风而遁,晚上也很少有妖怪出来乱逛。所以,即便没有林鸿升劝阻,那个女人这一阵子已经很少能在临城里发现妖的踪迹了。 可是奇怪的是,他连老武,也就是那只白色的大鹦鹉都已经送去了神鹿一族养伤,可人却一点都不见清闲,仍旧是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让她连话都没时间同他说。若再这样下去,她也只能让落颜帮她带话了,就是她能不能在乐善堂陪落颜的事情。 夏秋每个月都会连着三天来灵雾寺,而且还是下午来,甚至傍晚来,并不像一般香客那样是午时之前来,所以,这怪异的做法早就引起了灵雾寺里几个知事僧的注意,见她今天果然又来了,岁数最小的僧人了凡便急忙迎了来,对她笑道:“夏姑娘又来了?今天早了些。” 夏秋也对他点点头:“来添些香油钱,顺道也看看我的父母。” 夏秋的父母早已离世,当初她来临城上学,为了方便便将他们的牌位也一并带了来,供奉在灵雾寺里,所以,每个月来寺里的时候,她也会顺便看看他们。 了凡听了立即念了声“阿弥陀佛”,这才道:“夏姑娘如此孝顺,月月都来,您父母在天之灵定然能看到姑娘的孝心。” 夏秋笑了笑没有接话,她想这位了凡师父怕是忘了,去年之前,她还只是一年才来几次,何曾月月来过。 见夏秋笑而不语,了凡又道:“今日还是吃了素斋再回去?” 夏秋又点点头:“劳烦师父安排。” …… 下午四点的时候,林鸿升准时来到了乐善堂,只是左右一看,发现乐善堂里只有陆天岐一个人,不禁问道:“夏小姐呢?” 陆天岐已经等他好久了,看到他终于来了,他这次难得的一脸笑容的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来到林鸿升面前,不紧不慢的说道:“走了。” “走了?”林鸿升一愣,“去哪儿了?” 陆天岐又是一笑:“烧香去了。” “烧香?”林鸿升显然不信,“我早上送她来的时候,她并没有说起呀。” “她是中午去的。”陆天岐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 “中午?”这下林鸿升更不信了,“哪有下午去寺庙烧香的,不都是上午吗?” “要不,林少爷亲自去问问她?”对林鸿升的反应满意急了,陆天岐又道,“反正林大少爷有车,不如去庙里找找看?” 虽然心中仍旧不信,可陆天岐这么说,林鸿升只得问道:“那夏小姐去哪个庙了?” “这个嘛……”陆天岐故意拉长了声音,然后又是嘿嘿笑了两声,“不知道。” “不知道?” “她没告诉我呀!” “我知道了,谢谢。”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林鸿升只得对陆天岐道了谢,然后重新上了外面的车。 一上车,林家的司机便问道:“少爷,夏小姐呢?” “去庙里了。” “去庙里了?”林家司机听了立即道,“那咱们回去?” “不回去。”看了眼站在乐善堂门口,貌似送他出来,正看着他一脸笑容陆天岐,林鸿升笑了笑道,“我们也去庙里。” “也去庙里?”林家司机一愣,“哪个庙?” 这临城内外,加上城外灵雾山上的灵雾寺,少说也有不下十个大大小小的庙宇,随便一句去庙里,只怕要把整座临城跑个遍了。 林鸿升刚刚从东洋回来,但是临城毕竟是他的家乡,对家乡的情况他还是了解几分的,于是沉吟了一下说道:“我记得临城有三座很大的庙宇都在城外,另外东湖边上还有一座道观也不小。听说夏小姐中午就走了,那个时间去烧香,不是那里离得比较远,就是要晚上在那里用斋饭的……” 想到这里,林鸿升吩咐道:“道观就不必去了,咱们去城外的那三座寺庙里找,他们在临城的三个方向,由近到远,一家家找起,反正也是绕着外城转,这样最省时间。到了寺庙,只要问门口的僧人就行,毕竟下午上香的香客不多,他们一定知道。” “是,少爷。”林家司机听了,立即发动了车子。 小轿车缓缓动起,却听林鸿升又缓缓地自言自语道:“我记得,最远的那家应该是灵雾山脚下的灵雾寺吧,不过,好像离夏小姐的住处,那里却似乎是最近的一个……” 在灵雾寺用了素斋,天已经擦黑了,夏秋便慢慢的往临城城里走去,而等她进了城门,天色已经黑透,不过,此时她却不着急回去,因为今晚她还要顺道去雅济医院走一趟。 当初选这个灵雾寺作为她父母牌位的安放地,是因为这座灵雾寺虽然是离临城最远的一座寺庙,可却是离雅济医专最近的一座寺庙,她当时只是想着祭拜父母方便。 而如今,她租住的地方,虽然同其它寺庙比起来,灵雾寺还算比较近,不用穿过整座临城才能到达,可还是有些距离,当然了,离雅济医院也有些距离,所以,她在医院办完事后,必须快点往回赶,否则的话只怕等她回家的时候,都要子夜了。 本来她不必如此,前两个月,她都是下午三点的时候从乐善堂出来,而那个时候,老黄往往已经等到门外了,然后花一两个小时到达寺庙烧了香吃了素斋,然后立即去医院办事,办完事之后,老黄也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所以,等他载她到家的时候,一般不会超过八点。 不过可惜,老黄现在不在,她就只能一个人赶路,所以,今晚看起来要多耗费不少时间了。 第2话:找到了 夏秋到达雅济医院的时候,大夫早已交了班,只有几个值班的护士在大厅,这些护士里自然也有她认识的,显然,她们已经开始在雅济医院上班赚薪水了。 她走到护士台前,认出今晚的值班护士应该是她上一届的学姐,好像是姓刘,于是小声问道:“请问,肖会计下班了吗?” 听到有人咨询,刘护士立即一脸笑容的抬起头,只是一看到是夏秋,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她的头向后仰了仰,人也向后退了一步,然后皱了皱眉:“原来是你呀!” “刘学姐好!”夏秋笑道。 “肖会计应该下班了,你去看看吧!”刘护士不再看她,而是低下头,敷衍的说道。 “谢谢学姐!” 夏秋说着,立即穿过门诊楼的大厅,快步向后院的一座漂亮的小洋楼走去,那是办公楼,是医院的一些专家和管理人员办公的地方。 此时,后面的办公楼已经没几个窗口亮着灯了,会计室在顶楼,夏秋不用上去,便知道肖会计已经走了,因为会计室里的灯早就关了,只能看到黑洞洞的窗口。 看到窗口黑了,她微微一笑,便停了脚,然后她一转身,却不是往回走,而是往门诊楼的西楼头走了去,西楼头的后面有几间平房围成了一个小小的院子,一般很少有人来这里,因为,这里不但有医院的锅炉房、电机房,还有最让人避之不及的停尸房。 用老话讲,这里应该是整间医院阴气最重的地方,而且,因为周围被高大的楼房和围墙包围着,这里即便是白天也很少见到太阳光,而一到了晚上,连锅炉房的师父都很少到这后面来。因为锅炉房的大门开在另一边,可以直接拐到前院去,这里只有用来打热水的炉子罢了。 只是别人怕的东西夏秋却不怕,她来到这个小院子后,先是向四周看了一番,确定的确没有人在这里之后,这才走到了停尸房对面的热水炉子旁边站好。 她向天上看了看,发现今晚的天气同前两个月一样都不是很好,厚厚的云层积在空中,连月亮的影子都看不到,更不要说会有月光洒进这院子里了。 可也正是如此,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慢慢的坐到了一旁的台阶上。 坐好后,她先是盯着停尸房那两扇黑漆漆的大门看了一会儿,然后她突然低声说道:“我又来看你了。” 她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突兀的响起,若是此时有什么人来到这里,一定会吓得魂飞魄散,但她此时似乎完全没想到这些,而是继续说道:“我本以为东家能帮你,不过后来发现,东家也不是谁都帮的,所以我不想冒险,因此,只有咱们自己帮自己了……” 然后,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再忍耐几个月,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说着,她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了一个白瓷小瓶,然后打开上面的塞子,将里面的东西缓缓地倒在了脚下。 借着微弱的反光,可以发现这东西晶莹透亮,仿佛是油,而随着它落入脚下的泥土中,一股檀香的味道迅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虽然这味道转瞬即逝,但是也足可以判断出,这瓶子中的东西应该是寺庙里的灯油。 灯油渗进泥土中,夏秋也在同时站了起来,与此同时,一股风突然在院子里卷了起来…… …… 林鸿升到达灵雾寺的时候,夏秋走了有一会儿了,于是他立即驱车赶往夏秋的住处,结果等她到了夏秋租住的地方,却发现她根本还没有回来。这会儿他才想起了路上路过的雅济医院,于是便让司机调转车头往医院赶。 结果这次总算是没有扑空,到了医院门口,他刚好看到夏秋从医院里面出来,他急忙让司机停了车,自己从车上跳了下去,追上了夏秋。 看到他从后面赶了上来,夏秋吓了一跳,而等她又看到了他身后林家的车,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而这个时候,看到她平安无事,林鸿升却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夏小姐,以后你去哪里能不能同我说一声,我答应了乐大当家这一阵子要护你周全,万一你出了事,我又如何向乐大当家交代。” 关于他答应乐鳌的事情,这两天已经对夏秋说过无数遍了,更是被他奉为了护送夏秋上下工的理由,让夏秋根本推拒不得。而今日,她都已经躲他躲得这么明显了,他竟然还能找到她,也实在是让她吓了一跳。 于是沉默了一下后,她笑了笑道:“是谁告诉林少爷我来这里的?” “是陆少爷。”林鸿升如实相告。 “陆少爷?”夏秋歪了歪头,“他应该也不知道我来这里了吧。” “没错,但他说了,你是去烧香了,所以我找了临城里你有可能去的寺庙道观,总算知道你失去了灵雾寺,不过后来我以为你回了家,却没想到你来医院了。” “就凭这两个字,您就找到了我?”夏秋不得不佩服起这位林少爷的本事来。 林鸿升笑了笑:“只是运气好罢了,不过夏小姐,你日后还是不要这样的好,毕竟我也找了一段时间,万一这段时间你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虽然林鸿升说的一脸关切,可在夏秋听来,这却是像威胁,她实在是有些后怕,万一这位林少爷早来半个小时,那岂不是正好撞到她在医院后院? 突然,她有些明白这个林少爷为什么那么“在乎”自己的安危了。显然,在她同那个原田晴子之间,他应该还是更相信那个东洋女人吧! 有可能他这么做,完全是那个女人指使的,毕竟,最近临城中敢冒头的妖越来越少了,大概那个女人也将这件事情算到了自己头上,以为是她给那些妖怪们通风报信的。 虽然只是猜测,但夏秋心中却一下子豁然开朗,当即心中也有了主意,于是她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多谢林少爷关心,不过,今天的事情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太想让别人知道,就连东家我也不想让他知道,所以,林少爷能不能别告诉我家东家,我来过这里?” 林鸿升听了心中一动,看了眼雅济医院那几个红色的大字,低声问道:“早就听说夏小姐曾在雅济医专学过护士,眼看就要毕业了,可你到这个时候才离开,可是在这里发生过什么不快。” 夏秋听了脸上一黯,低下头道:“我是欠了医院的违约金,每个月月中,都要来医院还钱,不然的话,他们会把我送到警察局的。” “什么!”林鸿升一惊,“你怎么会欠他们的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少爷就不要再问了。”夏秋一脸难色,“我如今违了约,要赔给学校四年,每月五块钱的款项,一共二百四十块,我现在先还给他们利息,日后有钱了再还他们本金,这都是合同上约定好的。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快点还完这笔钱,恢复自由身。” “二百四十块!”这笔款项林鸿升听了也倒吸一口冷气,他自然知道这对普通人意味着什么,但是,马上他又说道,“这简单,不如我……” “不行!”还不等他说出口,夏秋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立即拒绝道,“我要是想借钱,借我们东家的就行了,可那还不是一样,不过是换了个债主罢了,于我又有什么分别。而且我也不想欠人人情,如今东家一个月至少能给我八块钱的工钱,我只要省着些,大概五年左右就能把这笔钱连本带利还清了,毕竟,这是我自己的债务,我还是自己处理比较好……” 听到夏秋如此坚决,林鸿升也不好再说什么,而且她说的没错,她如今在乐善堂打工,乐鳌还没发话,他要是替她还了债,只怕又要惹乐大当家不快了,毕竟,这点钱对乐善堂来说也是小意思。 于是他不再坚持,而是理解的说道:“那好,若是你有什么难处不好对乐大当家开口,一定要告诉我,我能帮的一定会帮。” “不管怎样,还是多谢林少爷了。”夏秋立即对他感激的笑了笑。 此时,林鸿升才看到夏秋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于是关切的问道:“你脸色不好看,是不是着凉了,咱们还是上车吧,我送你回去总行吧,不然的话,你要是用走的,怕是要到半夜才能回家了。” 夏秋的确是累了,所以这次她没有拒绝,轻轻点了点头,此时林家司机已经将车开到了他们身边,林鸿升为夏秋打开了后座的车门,让她坐进去,自己则像往常一样,又坐到了司机旁边的副驾驶位置上。 第3话:黑影 一路无话,不一会儿就到了夏秋的住处,下车的时候,夏秋犹豫了一下说道:“今天我没遇到肖会计,所以明日还要去医院,而且,每个月我都要连着三天去灵雾寺为我过世的父母祈福。所以,若是林少爷非要送我回家的话,明天晚上八点,不如在雅济医院东边的巷子口等我。您知道的,我毕竟是欠医院的钱,虽然林少爷是好心,可若是被医院的人看到我坐了您的车,怕是会引起误会。” 夏秋的担心是人之常情,要是被医院的人看到她坐车,有可能会改变主意逼她立即还钱了,那样的话的确挺麻烦。于是林鸿升点点头:“我知道。不过,你真的不用我送你去灵雾寺?” “白天不会有事的。”夏秋笑道,“林少爷要是真担心,不如好好陪着晴子小姐,其实那样反而一劳永逸。” 立即明白了夏秋的意思,林鸿升脸上一红,叹道:“她若是真让我一直跟着她,我又何必出此下策。不过,反正只有几日,我尽量不让她离开我视线吧!” 看到林鸿升一副头疼的样子,夏秋没再说什么,又笑了笑,便进了自己租住小巷,往自己的住处去了。 由于是在郊区,所以巷子里的光线很昏暗,虽然间或有住户的灯光从窗口透出来,可以借此照明,但也只是极少的路段才能见到灯光,而且也不甚明亮。不过好在夏秋租住的院子离巷口很近,院子的门口还挂着一盏马灯,这倒给她的夜归提供了不少便利。 到了院门口,随着门旁的马灯一晃,夏秋便进了门,只是就在这时,林鸿升却清清楚楚看到了一个黑影在马灯下面一闪,也闪进了院子里。 这让林鸿升原本平和的面容一下子沉了下来,紧接着,却听他冷笑一声吩咐道:“回去吧。” “是!”林家司机听了,立即发动了车子,往德龄巷的方向驶去。 随着汽车的轰鸣声渐渐消失,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巷子的阴影处闪了出来,他看了看刚才夏秋进入的那处院子,眉毛轻蹙了下,然后向周围看了看,找了一棵离那院子最近也是最高的大树跃了上去…… …… 林鸿升进入后院的时候才刚刚过了九点,他刚刚跨进客房的门槛,原田晴子就迎了上来,连忙问道:“怎么样,可有发现?” 看到她一脸急切,林鸿升的脸色缓了缓:“我实在是不明白,那个夏秋是什么对你就这么重要?她是什么东西,值得你非要查出来吗?” “你不懂。”原田晴子冷哼一声,“我祖先说过,这临城在很多年之前就有妖城之说,城里发生过不少事情。而前一阵子我刚来的时候,证明我的祖先说的没错,可这一阵子那些东西突然全都销声匿迹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而且,算算时间,就是被那个夏秋跑掉之后的事情,你能说这些东西藏起来同她没有关系?” 说到这里,她又一脸不悦的看着林鸿升说道:“都怪你,要不是你,我那日就把她给杀了,哪有现在的麻烦?” “你要杀了她麻烦更大。”看到原田晴子一脸的怒气,林鸿升仍旧不慌不忙的说道,“那日若是在外面也就算了,同我们林家扯不上关系,可偏偏是在我家的宴会上,几乎可以说是在所有客人的眼皮子底下。你就这么将她给杀了,乐善堂能罢休?我刚回来,林家的事情还是一团乱麻,可不想再内外交困,你不是来帮我的吗?总不能越帮越忙吧!” 原田晴子听了沉默了一下:“我的确是父亲派来帮你们林家的没错,可我来临城也不是单纯要帮你们,还有家族的任务要做!” “我知道。”林鸿升点点头,“所以我才亲自去乐善堂道歉,就是想查查他们乐善堂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一直以来都平和的脸上闪过一丝凉意,幽幽的说道:“我总觉得,我父亲这次中风实在是太奇怪了,乐留仙出现的也太及时了些,也许其中有什么关系也不一定。而且,我家祖传的宝贝也一并丢了,而在那之前,乐留仙来求药,那个夏秋刚好也去了后院。” “你怎么从没对我说过?”原田晴子愣了愣。 林鸿升冷笑着摇了摇头:“前一阵子你总出去,我便没对你说。那日,被林管事遣去拿苏合香丸的伙计莫名其妙就失踪了,后来天亮以后才在花园的假山后面找到他。而那晚抓鹿的伙计全都晕了,也记不起当时发生了什么。林管事告诉我,说那是那个妖物作祟,可他也说了,当时那妖物被结结实实的绑在药圃里,而且之前还被喂了三朱丸,若是没人帮它,它又怎么会非但没有被药物控制,帮我们找到鹿群,反而又窜到内院去,甚至还进了祠堂盗宝?怎么想我都觉得,有人在它的身后帮它!” 听到林鸿升这么说,原田晴子的脸色才好了些,歪着头看向他:“林生,你真这么想的?我还以为你不相信我!” 林鸿升笑了笑:“我又怎么会不信你,我要是不信你,又怎么会答应你父亲带你来临城,其实是你不信我才对吧!” 被林鸿升说中了心中的想法,原田撇撇嘴:“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我只觉得你回国之后,同在日本的时候大不一样,做什么事情都不痛快,以前你可从不会惹我不开心的。” 听到原田的话,林鸿升无奈的说道:“我又怎么敢惹你不开心,是你想多了。我若不是信你,这两日又怎么会听你的,跟着那个夏小姐,我不就是想看看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听他又提到了夏秋,原田连忙道:“她果然有不对劲儿的地方吧!” “要说不对劲儿的地方,还真有。”林鸿升想了想,便将今天夏秋去灵雾寺上香的事情对原田说了,说到最后,说到夏秋回家时,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今天晚上送她到家门口的时候,我看到有个黑影跟着她进了院子……” “有黑影?”原田一愣,立即明白了,“我记起来了,在日本的时候,我父亲曾经用牛耳草给你洗过眼睛,你能感觉到它们……” 说到这里,她立即就要往外冲:“我就知道她有问题,那咱们还等什么。” “原田,你还没听我把话说完。”林鸿升急忙拉住她。 “你都看到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晴子的眼睛一瞪,原本狭长的眼睛一下子大了一倍,眸子里也仿佛有一簇火亮了起来。 “我要说的是,也许这个夏秋真像她之前所说的那样,不过是命中带煞,容易招惹那些东西罢了,也许你是真的弄错了!”林鸿升连忙说道。 使劲甩了甩林鸿升的胳膊,却没甩掉,原田的脾气一下子上来了:“林生,我说你变了你还不承认,你快放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这若是在日本……” “这若是在日本,不要说你,你们原田家又能如何?”不等她说完,林鸿升突然松开了拉着她胳膊的手,平静地看着她,“原田家的情况你自己也清楚,本是猿女君的后人,可如今只剩了一间神社,哪怕是其它几个家族,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然,你又怎么会随我来临城?” 原田脸色一变:“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看她总算不再往外冲了,林鸿升这才缓了缓语气,“我们两家同气连枝,临行前,你父亲也让我好好照看你,尤其是怕你这个脾气会坏事,难道你忘了你父亲临行前对你说的话了吗?” 林鸿升本来也不想戳她痛处,可原田来临城的这段日子,也太过肆无忌惮了,比在日本的时候还要任性妄为,如今临城形势诡异,若是长此以往,肯定不是好事,他不能让她再任性下去了。 “父亲大人他……”原田的脸上一时间有些阴晴不定,神情也也越发复杂,“父亲大人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儿子继承他的神社。” 斜了她一眼,林鸿升道:“你这么说,原田先生会伤心的,在你们家族,什么时候不是女子比男子金贵。” “你不必说了,我都明白。”这个时候,原田才算真正平静下来,“林生,既然你不让我去,可那个夏秋万一真有问题,我们就放任不管吗?” “那怎么可能。”安抚下原田,林鸿升松了一口气,然后低声道,“明日,你同我一起去……” 第4话:小男孩 第二天,林鸿升按照夏秋说的,在医院东边的巷子里等她出来,而这一次,因为他留了心,所以,夏秋刚刚出现的时候,他就在她身边的不远处看到了一个黑影。不过,随着夏秋向他走近,那个黑影也突然消失了踪迹,大概是躲在阴影里藏了起来。 看到林鸿升果然在巷子里等着,夏秋立即走向他,很不好意思的说道:“林少爷,又麻烦您了。” “哪里。”林鸿升笑了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本来,这件事情就是因我家而起,夏小姐不必介怀。” 客气过后,两人先后上了车,夏秋这才发现,今日林鸿升竟然没有带司机,而是自己开车,不由吃惊的说道:“林少爷竟然会开车?” 林鸿升笑了笑:“怎么,不相信我的技术?” “怎么会。”夏秋连忙道,“我只是觉得很惊讶罢了!” “放心,我技术很好的,在日本的时候,我都是自己开车的!”林鸿升说着,立即发动了车子。 随着汽车缓缓地移动起来,车子很快开出小巷,上了大路,待车子开稳之后,林鸿升转头看向夏秋:“夏小姐,今日你的钱可还了?” 夏秋摇了摇头:“我还是晚了一步,今天肖会计又下班了,我明日再早些过来。” 林鸿升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天都黑透了,那些坐办公室的职员肯定是早就下班了,下次你不如先来医院,再去寺里,那样也能回去早些。” 夏秋又何尝不知这样会早回去,可她要的就是肖会计不在这个时机,不然的话,她又如何有借口去后院?只是,这件事情她又怎么会说明,而是笑道:“我离开的时候,同医院闹了些不快,所以不想碰到太多的熟人。肖会计人很好的,我去找他还舒服些。” “哦。是这样?” 林鸿升自然没有说,他早就跟着夏秋了,知道她在进医院的时候,虽然天才刚黑,可她却在医院里至少呆了半个小时,这期间,天早就黑透了。而既然像她所说的那样,不想遇到太多熟人,而肖会计又不在,那这半个小时,她究竟去做什么去了? 林鸿升心中疑虑重重,不过,虽然怀疑,可他今晚的重点并不在夏秋回医院的时间长短这件事情上,而是在那个黑影身上,于是他也不再多问,而夏秋似乎也很疲惫,同他说了没几句话就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起来。 就这样,两人各怀心事,一路上也没再多说什么,不一会儿就到了夏秋租住的那处巷子口。感觉到车停了,夏秋立即睁开眼,看了看窗外,然后对前面的林鸿升笑道:“这么快就到了,谢谢林少爷。” “快回去休息吧!”林鸿升也对她笑了笑。 下车,向林鸿升道谢告别,夏秋像往常一样往巷子里走去,她租住的那个院子门前的马灯仍旧亮着,虽然微弱,却也让人很容易就能找到目标。林鸿升也不着急回去,一直看着夏秋缓缓而去的背影,似乎要目送她进门才放心。 到了院子门口,夏秋打开了院门,随着“吱呀”一声响,她的人也进入了门洞里,于是,也就是在她进入院门的那一刻,林鸿升再一次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个黑影。 这个黑影也就是一米多高的人形影子,被马灯一照,变成一种透明的灰色。之前在日本的时候,他也见过几次原田做法,知道有的东西是可以随着周围的环境变化隐藏自己身形的,就像是变色龙一般。而一般情况下,像这种隐了身形的东西,他能看到他们的影子就已经很不错了,毕竟,他只是用牛耳草洗了眼睛,有没有其他特别的能力。 不过,这牛耳草也不是对每个普通人都有效,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却偏偏对他有用。 他觉得,这大概应该归功于他家事事相传的传家宝。从小受这宝物的熏陶,被这宝器的灵气日日熏蒸,所以牛耳草才会对他有用的吧。 但是,所谓的有用,也只是让他能看见罢了,真要是遇到了本领强大的妖怪,遇到那种可以隐藏自己气息的妖怪,就连原田都没办法察觉,又何况是他。 原田之所以怀疑夏秋,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以为她已经强大到可以隐藏自己身上的气息了,因此非要除之而后快。可如今林鸿升在看到这个影子后,反而觉得夏秋没有问题。 试想,如果夏秋真的本领强大,又怎么会让这样一个东西跟着她而没有任何动作呢?即便昨天当着他的面无法动手,可隔了一天了,她可是有无数次机会将这东西赶走或者消灭掉呢,结果今晚他竟然又看到了它。 这个黑影在门口闪了闪,就想像昨天那样,随夏秋进入院门。 不过,昨日事起突然,林鸿升不能做什么,而今日他却是有备而来的。所以,眼看那个黑影就要进入院子里了,却见院门口的马灯突然亮了一下,于是紧接着,却见那个黑影就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似的,一下子弹了回来,摔倒在了地上,而这个时候,前面的夏秋已经进了院子并把院门重新关上了。 它这一摔,就被破了法术,再也无法隐藏身形,不一会儿功夫,就现出了本来面目。而这个时候,林鸿升吃惊的发现,这东西竟然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的身上穿了一身绿色的袄裤,头发剪得很整齐,他的嘴唇红扑扑肉嘟嘟的,脸颊也是圆圆的,看起来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散财童子。 现形之后,他大大的眸子里立即闪过一丝慌张,原本白里透红的脸颊,也一下子没了血色。他应该是察觉了不对,所以立即从地上一跃而起,转身就往一旁的阴影里跑,应该是想逃。 不过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他刚刚站起,身体便一动都不能动了,然后便见一个人影从旁边的遮挡处闪了出来。 此人手腕上挂着一串青黑色的念珠,口中念念有词,应该是在念着什么咒语,正是原田。 看到这个小东西一动都不能动了,原田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然后她立即走到小男孩身边,一把拎住他的脖领子,轻蔑的说道:“还是个小妖。” 怕她在这里动手,林鸿升连忙在车窗口低声唤道:“快上车!” 原田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但还是听了林鸿升的话,拎着小男孩赶到了车子旁,林鸿升立即为她打开门。 待她上了车坐好后,林鸿升马上启动了车子,然后低声道:“咱们去西郊,那里有处乱葬岗,应该会比较安静。” “西郊?”原田回忆了一下,“就是灵雾寺那边?靠近雅济医院的那处郊区?我刚来的时候好像去过一次。” “嗯,医院无主的尸体基本上都在那里处理。”边说着,他边抬头看了看后视镜里那个沉默的诡异的男孩,又道,“自然,也方便你做事。” “这临城你最熟,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吧,反正都差不多。”原田说着,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男孩,冷笑道,“小东西,你同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又是谁?你对我实话实说,我一会儿可能还会让你舒服点死,不然的话……” 小男孩看了她一眼,却又立即低下了头,一言不发,显然并不想回答原田的问题,原田看了再次冷笑:“总有办法让你开口的。” 汽车绝尘而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巷子尽头,不过,他们刚走,夏秋租住的那间院子的院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夏秋又从里面走了出来。 显然,刚才她一直呆在门里面,自然也听到了原田在门口说的话。此时她一脸担心,犹豫了一下,就想到巷子口看看情况。可还没走几步,却见一个人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做什么去?” 夏秋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两步,不过等她看清楚来人之后,忍不住惊讶的说道:“东家,您怎么在这里?” 没理会她,乐鳌看向巷口汽车消失的方向,低低的说道:“就算你出去了,你以为你追的上车?” “可是……可是刚才在门口,好像……好像……”回忆着刚才原田在门口说过的话,夏秋皱了皱眉,“刚才那是原田小姐吧,我听她在门外说……” “看来你真不知道他的存在。”看到夏秋的样子,乐鳌眉头蹙了蹙,“不过,就算你追上了,又能做什么?在家里好好呆着,子时之前不许出门。” 夏秋心中一惊,连忙盯着乐鳌道:“东家,您知道了……” “不然,你会没有察觉?”乐鳌说着已经转了身,“那孩子应该跟你好久了,不过,你能力在的时候他近不了你的身,可你的能力没了,却又感觉不到他,若不是他今日被人逼得现了身,你又听到了动静,怕是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存在吧!” “东家……” 夏秋还想说什么,却听已经走出去很远的乐鳌再次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今晚,你管好自己就是!” 说着,他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巷子口…… …… 第5话:精灵? 载着原田和那个孩子,林鸿升一路上只捡小路,不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临城西郊那片乱葬岗的外面。到了这里,车子就没法子再往前行了,自然也人迹罕至。两人先后下了车,往乱葬岗旁边的一处荒地走了去。 这一路上,任凭原田怎么问,这个孩子都一言不发,她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而如今到了这里,再也不会有人打搅她,她哪里还有耐心再好言好语的问话,立即将孩子扔在了地上,冷笑道:“小东西,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我再问你一遍,那个夏秋是什么东西,你又是什么东西?” 这一次,小男孩终于不再沉默了,他抬头看着原田道:“这位姐姐,你为什么要杀我,难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小男孩一出声,声音清脆干净,就像是一汪深泉在山里婉转而过,这倒让原田和林鸿升微微愣了愣。不过,身为巫女,原田又怎么可能被一个孩子的声音所蛊惑,而是微微一笑,缓缓地说道:“好孩子,你告诉我想知道的,我就放过你如何?” 小男孩抬头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垂下头,淡淡的道:“姐姐别骗人了,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的,不管我说不说,你都会杀了我。” 他如此直白,倒出乎原田意料之外,然后她又笑了笑:“是呀,可死和死还不一样呢。” “对我来说都一样。”小男孩听了,仍不为所动,摇了摇头道。他那副样子,那种语气,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倒像是个七八十岁已经看透生死的老人家。 看这孩子油盐不进,原田正要发作,却见孩子再次抬头看向她,不紧不慢的说道:“姐姐问我是谁,可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又怎么告诉你?所以,姐姐若是想杀就杀吧!” “你以为我会信?” 虽然孩子说得真诚,可原田又怎么肯信,只见她摩挲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念珠,然后咬破自己的中指,弹了一滴血到男孩的身上。于是,随着这血落在了男孩的左肩膀上,渗入了男孩的衣服里,只见男孩惨叫一声,捂着肩膀蜷缩在了地上。 紧接着,原田手指快速的动了起来,做了个手印,仿佛在掐算着什么,一会儿后,却见她脸色难看的说道:“只是一只最低等的精灵?怎么可能?” 精灵,一般都是怪物刚刚化形时的样子,乃是最低等的一类妖物,有的妖物甚至连魂魄都没有修全,就像是一个傻子,而且大部分都由于没有完全修成人形,奇丑无比。 当然了,若是人死了以后,有些怨念留在世间,也会化为灵,同精灵如出一辙。等到这些怨念消散,这些灵才会逐渐消散,重新聚齐魂魄往生去了。 这个孩子谈吐条理清楚,人也长得漂亮,哪里像是最低等的精灵?要说是怨念而化成的灵,倒是有几分可能。 不过,如果他真的是灵,那么他说的话反而又多了几分可信,因为,样子好看,说话清楚,却偏偏想不起自己是谁,这也是一种魂魄缺失的表现。 但是,虽然道理说得通,可原田从小在神社见惯了各种鬼怪精灵,像如此特别的灵还是头一次看到,更何况,之前他用的隐藏身形的法术,也不像是一个低等精灵能用得了的法术呀?再说了,如果是怨念化成的灵,他又怎么会变成小男孩的样子,根本不可能凝神聚体。 所以,如此一来,她更觉得这个孩子可疑,然后她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空,低声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看到原田的样子,林鸿升就知道她这是要用手段拷问这个孩子了,至于她的手段,同她在一起这么久,他也略知一二,所以,不等原田动手,他对她说道:“我还是像以前那样去车里等你吧,一会儿你完事了,去车里找我就是。” 原田没应他,林鸿升就当她是默认了,然后径自向停车的方向走去。并非他不忍心看原田用刑,而是他知道,他不在的话,原田会更自在些,毕竟,有些手段,当着外人的面她也不好用出来。 不过,虽然他给她留出了空间,可他却觉得今晚她怕是又要无功而返了。因为,经过这件事情,他更觉得原田的判断可能出错了。 他猜这个东西也许是从医院里尾随夏秋出来的,不然的话,为何他前几日送夏秋的时候没有察觉?怎么夏秋一去医院就出现了?而医院那种地方,就算他不用费心去看,也知道里面有不少脏东西。再说了,夏秋突然从医院离开,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人不快的事情。也许,就同这个小孩子有关。 想着想着,林鸿升几乎已经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思忖着哪日应该亲自去那个雅济医院一探究竟。 其实,从昨日他看到那个黑影的时候就已经这样猜测了,但是他却没有将这些猜测告诉原田,因为原田太冲动了,最近更是因此在临城引了不少的麻烦,所以,他想先将这一切调查清楚了再说。 昨天同原田商议完,他就已经计划进入雅济医院调查夏秋底细了,反正他在日本也是学医的,正好回国后需要找一家医院实习,干脆,就找这家雅济医院好了,刚巧一举两得。听说他有一个以前关系不错的学长也在雅济医院里做医生,等过几日,他正好可以去拜访他。 打定主意,林鸿升的心中也轻松了几分,可这时,却突然从一旁的乱葬岗里传来一声惨叫。 林鸿升立即听出是那个孩子的声音,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眉,立即拉开车门进入了车子里的驾驶席上。不过可惜,即便如此,仍旧挡不住那一声接一声的惨叫不断地传来。 这已经不是林鸿升第一次陪着原田出来了,以前在日本的时候,她晚上要是出门办事,他往往就是她的司机。不过在日本的时候,他们这些神社已经没落了,真要是发现了什么东西,那也是不敢明目张胆的办事的,否则,引来警察会很麻烦。 而她随他来到临城之后…… 林鸿升有些心烦意乱,不由抬头看向夜空,发现今晚的空中也有着厚厚的密云,就像是快要下雨似的。算算日子,今天应该是十六,本来应该是月亮最大最圆最漂亮的几天,不过可惜,都同昨天一样,全被这些云给毁了,也不知道下个月的十五,月光会不会明亮一些。 他想着,如果那日月光好的话,他不如带原田去东湖边赏赏月,她来临城这么久了,他还一次都没带她出去逛过呢…… “你还是不说?” 地面上,有一个巨大的五芒星阵,五芒星的五个角分别滴上了原田的血,与此同时,在五芒星阵的中间,也被她滴上了自己的血。 而在她咒语的催动下,五芒星阵已经形成了一个半圆的血红色结界,结界中密布着由她的血化成的血雾,而在五芒星的中间,那个小男孩则紧紧蜷缩成一团,脸上也是极为痛苦的表情。 因为身处其中,这些血雾不但能侵蚀他的肌肤,甚至每一次呼吸,都让他的喉咙和脏腑像是被刀绞碎了一样,痛苦不堪。 “我这法子不会让你死掉,但是却会让恨不得立即死掉!”看着里面面容扭曲的男孩,原田冷冷的说道,“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谁?那个夏秋又是什么东西?你告诉我,我就立即给你一个痛快!” “我说了……”男孩的脸上充满了痛苦,原本好听的声音也变得嘶哑,“姐姐,我真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谁,又怎么会知道那位姐姐的身份?” “你不知道她是谁?为何跟着她?”原田才不信他的话,质问道。 “我……我只是想跟着她罢了,觉得她身边很安全,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冷哼一声,原田捻动念珠的速度突然快了起来,“你以为我是傻瓜吗?” 随着她速度的加快,五芒星阵里的血雾也越来越浓重,男孩也更加痛苦,发出一声重似一声的惨叫,不要说回答原田的话,就连他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 看到到了这个程度男孩还不开口,原田的脸上闪过一丝焦躁,于是她放缓了捻动念珠的速度,再次问道:“那好,我问你另一个问题,你要是这件事情老老实实回答了我,我就立即杀了你。” “姐姐,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你……你快问吧!”男孩呻吟道。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东湖湖底藏着的东西?” “东湖水底?”男孩愣了愣。 “对?”原田眼睛一亮,“没错,就在东湖湖底,你有没有去过那里?” 男孩的眼神有些涣散了,然后他眼珠动了动,看了眼原田的方向,咧嘴一笑:“姐姐,你说的东湖,是城里的那个湖吧,原来……它的名字叫东湖呀……” 第6话: 落颜的心事 原田一愣,立即明白被戏弄了,不由得勃然大怒,干脆从地上站了起来,将念珠夹在双掌中,然后冷酷的说道:“好,我这就把我的血催进你的身体里,让你从里到外一点点腐烂,我既然继承了祖先猿女君的血液,就绝不能让你们这些东西蛊惑人间,就让天照大神赐予我们家族的力量将你烧成灰烬吧……” 话音刚落,却见她突然舞动起来,念珠也飞快的转起,而随着她身体的快速舞动,只听“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空中碰撞在了一起。 而后,男孩只听到周围传来一阵又一阵让他头痛欲裂的咒文,几乎要将他扯成碎片,与此同时,就连那些包裹着他的血雾,也骤然缩紧,向他的全身上下压缩过来。 此时,他的眼前只有满目的血红,让他几乎发狂,似乎有什么东西也要破体而出…… …… 今天晚上,落颜回来的很早,只是,等她回到乐善堂的时候,夏秋早就走了,想想自己已经有好几日没有看到夏秋了,甚至连晚饭都是她下学以后才做的,她突然有些想自己的夏秋姐姐,想她做出来的小馄饨的味道了。 等吃了晚饭,她又在前面的大厅里练了一会儿字,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到了她该睡觉的时候,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乐大夫也没有回来,更意识到,他似乎已经连着好几日都没在她睡觉前回家了,这让她忍不住问陆天岐道:“陆大哥,怎么看起来乐大夫最近很忙的样子?晚上连药堂都不回了,好多病人都是你帮着处理的,他到底在忙什么呀!” 以前无论他们回来多晚,落颜都从不问他们的行踪,这还是第一次,陆天岐抬头扫了她一眼,又低下头:“怎么,你找他有事?” “没事就不能问问吗?”落颜翻了个白眼,然后还是实话实说道,“我就是想问问,夏秋姐姐同乐大夫谈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搬来跟我一起住呀。我都等了好几日了,本以为以后可以天天同夏秋姐姐在一起了,可没想到,竟然好几日都没看到她了。难不成乐大夫不同意?” “什么?你是说,夏秋已经答应你要来乐善堂与你同住了?”陆天岐一愣,“她什么时候答应的?” 看到他一脸惊讶的样子,落颜撇嘴道:“就是前几日,我本来要帮她同乐大夫说的,可夏秋姐姐偏要自己去谈,我就只好等着,结果等了这么多日子了,不要说她搬来住,连人都碰不到了。反正我也想好了,乐大夫要是不同意,我就同夏秋姐姐搬出去住,我在学堂里听同学说,她家在临城里有一处别院想要出售,不如我就买下来好了。” 花神谷回信的时候,给乐鳌寄来的那些银票,乐鳌一张都没收,后来全都给了落颜,再加上落颜离开花神谷时带出来的钱财,如今她可是个小富婆,不然的话,也不会那么大方,肯出一半的车钱了,即便他表哥再三推辞也没用。后来没办法,他只好先替她将那一半的车钱收起来攒着,好等见到她兄长的时候再还给他。不过,落颜并不知道这些,如今她离开花神谷后,可以说是大开眼界,更是知道了钱财的妙处,出手也大方。 不过,她这副暴发户的样子却是陆天岐极看不惯的,如今听她又口出豪言,忍不住讽刺道:“你问过夏秋的意思吗?” 落颜脸一红,正要争辩几句,却见陆天岐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笑嘻嘻的转了话题道:“好了好了,你怎么知道我表哥不同意?你不知道他这几天有多忙,还有夏秋,这两天也神神秘秘的,过了中午就走了,说是什么烧香去了,据说明天还要请假,大概是没顾上提吧。你真想知道,不如等明日见了她再问问她。明日,是你的休息日吧,你肯定能同她说上话的。” 落颜一听,这次陆天岐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而且,刚才他说的也没错,夏秋姐姐可不是个没主意的人,反正她肯定是做不了她的主的,倒不如等她开口。 话一说完,陆天岐似乎若有所思,不再吱声了,落颜自然也不再说话,可这大堂中一静下来,落颜却感到有些寂寞了。 这些日子,新学校新班级新朋友占据了她所有的精力,对学校生活她是感到新鲜的,对新朋友也是感到欣喜的,对未来的日子也是充满希望的,所以,这短短几周的时间,她比以往上百年都快活,因为她已经不再为一个人而活,而是有了自己的圈子和生活。 不过,初初经历新生活的欣喜之后,她却有些迷茫。她在学校里的日子,也同其她同学闲聊过,可发现,她的这些同学里面并不是每个人都胸怀大志。 自然有想成为女先生的,但是也有早已订婚,只不过是在学校度过结婚前这段无所事事的时光,毕业后就结婚生子的,还有的是想来新式学堂镀镀金,日后好找一个乘龙快婿。 她们在分享自己日后生活的时候,落颜却往往默不作声,因为,不管是思想摩登也好,胸无大志也罢,所有人都对自己的未来有一个规划,亦或是已经有人给她们做了规划,可偏偏她自己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的确喜欢在学校同朋友们在一起的日子,可是,她总不能上一辈子学吧。而且,不要说一辈子,只怕凭她这个样子,三年毕业后她的样貌还没有改变,只怕就要被人指指点点了,就像在花神谷时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在花神谷的时候,大家还只是对她嘲笑亦或是同情,可若是在这里,大家恐怕就要怕她了,把她当妖怪,她的那些朋友们,只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她和颜悦色了,想必是唯恐避之不及了吧! 果然,无论在哪里,她的身体无法长大这个事实,对她来说都是一个魔咒。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听陆天岐突然又开口了:“落颜,你后悔吗?” 落颜一愣,不过马上明白了陆天岐的意思,若是以往,她一定会想也不想就给他肯定的回答,不过这次,她却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才缓缓地说道:“要说不怨恨,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以前在花神谷的时候,不管谁问起,我都不会说后悔,因为我就算说了也没用,哪怕是撑面子,我也不能说自己后悔呀!” 听到她的话,陆天岐被逗乐了:“这么说,你果然还是后悔的。” 落颜斜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就想听我说后悔?不过可惜,我还真不后悔。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情再后悔还有什么用,再说了,当时,我的确是心甘情愿替青泽哥哥挡住那个怪物袭击的。虽然他嫌我烦,可我当时就肯定自己是喜欢他的,日后也一定要嫁给他,所以,就算替他挡了也没什么。我若不帮他,让他受伤死了,只怕我会更后悔,那才是真正的悔恨交加。” 听她这么说,陆天岐却有些羡慕起青泽来,然后又道:“有你这样对他,青泽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遗憾?”落颜眨了眨眼,“陆大哥为何这么说?” “没事,我只是觉得你对他真的不错!”看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陆天岐连忙打着哈哈掩饰道,“他本就应该对你更好。” 只是听到他这么说,落颜的眸子却一下子黯淡下来,盯着桌上的烛火幽幽地说道:“不过,我只对他好又有什么用?” “你放心好了,青泽是个负责的人,你对他的好,他全都记在心里呢,只不过不肯说出来罢了。”难得的,陆天岐竟然没有像以前那样毒舌,倒是劝起落颜来。 “我知道青泽哥哥是个负责的人。”不过,听了他的话,落颜却轻轻摇了摇头,“可我要的又岂止是他的负责。他失踪以后,我想了很多,这才发现,我有一个地方做错了。” “做错了?哪里错了?” 落颜整个人都伏在了桌子上,也不看陆天岐,而是闷闷的说道:“我只说一定要嫁给青泽哥哥,可却忘了问他是不是想要娶我?也正因为他是个负责的人,所以,我一说了,他才会立即同意的吧。我……应该问问他的……要是当初问了……就好了……我在临城等他回来,就是想问他这句话,他若是……我再也不会纠缠他……” 这一阵子同其她女孩子们在一起,自然也少不了谈这些女孩子们最关心的话题,落颜的心中也一下子豁然开朗,这才知道什么叫做两情相悦。 这些女孩子们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更是把几本舶来的爱情小说奉为经典,落颜又怎么会不受其影响,自然也看了几本,更是深为里面男女主人公的浪漫爱情所感动。 然后她又联想到自己这几百年来所过的日子,发现甜蜜极少,反而是孤寂更多一些,连小说里一半的罗曼蒂克都没有,更不要说山盟海誓了。 除了刚刚定亲的那几年,随着青泽渐渐长大,他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以至于到了后来,青泽半年才会抽空去花神谷一次,与其说是去看她,到不如说是履行义务,哪里有半点未婚夫妻的甜蜜。 反倒是那个喜鹊,若是她说的是真的的话,他们倒真似般配的一对儿了。 “青泽怎么会不想娶你?”陆天岐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忍不住说道,“他这几百年来整日不在家,就是为了给你找药呀……” 第7话:地震 这是乐鳌收伏喜鹊的时候,最后得知的消息,他本来是想问她知不知道青泽哪里去了,可她当时却说,之所以这么恨落颜,正是因为她认为青泽的失踪同落颜脱不了关系的缘故。 因为她还记得青泽最后一次去看落颜的时候,看起来十分开心,似乎是落颜的病有了医治的法子,而在那之前,她曾经看到青泽不眠不休的看一本书,整整三日都没有合眼。 而后来,他回来了,人却失魂落魄的,再之后的事情,她说的全是实话。 只是,有一点乐鳌和陆天岐却全都不信,她说她本来还无法化成人形,可后来被赶出来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太担心青泽了,于是一夜之间竟然化成了人形,还在无意间得了摄魂镜,而后来她为了找青泽,便去了花神谷…… 正因为这件事情太过奇怪,而且只是听喜鹊所说,并没有得到证实,再加上青泽此时生死未卜,所以乐鳌便只告诉了陆天岐一人,不想让其他人,尤其是落颜多想。 所以,如今话赶话就这么说了出来,陆天岐也并非有意。故而,说到一半后,他立即收住了后面要说的话,眼睛却看向落颜,生怕这丫头会冲过来对他刨根问底。 只是,他这话说完后,落颜却仍旧伏在桌子上一动都没动,根本没有任何反应,这让他心中更忐忑了,试探的唤了两句:“落颜,落颜?” 这个时候,落颜才终于动了动,然后重新坐了起来,她转头看向陆天岐。从她的眼神里,陆天岐得不到任何信息,因为,她虽然转回了头,却似乎在看着他发呆,这让陆天岐的心中一沉。 可就在这个时候,随着一阵天摇地动,屋子里的家具摆设突然剧烈的晃动起来,不过一会儿功夫,连蜡烛都因为这阵巨震被晃灭了。 “糟了!”边说着,陆天岐向落颜冲了过去,然后一把拎起她,将她从屋子里拎了出来,冲到了外面的大街上。 一到了街上,他们这才发现,整条街上的房屋都在晃动着,落颜从小住在花神谷,何时见过这种阵仗,当即吓了一跳,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 “地震了!”陆天岐皱着眉头说道。 “地震了?这就是地震?”大地的颤动从脚下传来,让落颜整个人都随着地面的颤动而颤抖着,她一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过,也是因为他们速度快,才会看到街上的情形,等五奎路上的其他住户也从屋子里冲出来的时候,地面的颤动早就结束了,街道上陆陆续续多了很多惊魂未定的街坊。 他们一个个看起来应该都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有的还裹着被子,而又过了一会儿,甚至还有烟火从街边的某一户人家冒了出来,想来是刚才的地震导致的失火。 不过好在,这次的地震频率不大,时间也不长,虽然有人家失火,可还是及时扑灭了,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可经过这一番折腾,已经没人敢回去睡觉了,全都守在大街上,生怕刚刚的地震只是开始。老人们都有经验,一般若是发生了地震,绝不会震一次就结束,而是会连着几天反复震好多次,有的时候,还会伴随着天象的异常。 所以,地震虽然恐怖,可由此带来的恐慌和不安则更恐怖。 在街上躲避的功夫,陆天岐和落颜已经听到有人小声嘀咕起来,说是天降异象,必生妖孽。 听到这些人毫无道理的话,陆天岐默默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暗自腹诽道:妖孽?妖孽也同你们一样,在街上避难呢! 正想着,却突然听到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快看,看天上!” 随着这个声音,所有的人都太投向天空中看去,却见一道青光从西郊的方向腾空而起,然后划了一道弧线,又突然消失了。 看到这道青光,陆天岐和落颜的脸色全都变了,而此时,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带得头,已经有人跪了下来,对着那道青光消失的方向使劲旳磕起头来。偏偏就在人们跪下的那刻,一道惊雷在空中响起,将剩下那些懵懵懂懂的人们吓得一个激灵,也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 又是一声炸雷,瓢泼大雨从天而降。这让跪在地上的人们再也不敢抬起头来,只是一个劲儿的磕着头,大呼老天保佑,人们顿时乱作一团。 于是,在一团混乱中,谁也没有发现,乐善堂的表少爷和大小姐突然消失不见了…… …… 原田本来已经打定主意要那个孩子的命了,只是,眼看着五芒星中的血雾要包裹住那孩子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一道青光突然在五芒星阵中炸裂开来,冲破了血雾,冲破了她的阵法,破空而去。 阵法被破,她立即遭到了反噬,吐出了一大口血,人也向后倒退了好几步。原田大怒,刚要追上去,却是一阵天摇地动,让她连站都站不稳了,眼看就要摔倒。 而就趁着这个时候,青光早已在她的眼前消失,往他们来的方向去了,须臾之后,她便眼睁睁的看着这道青光突然向下落去,然后落到了一座黑漆漆的山头上,消失了踪影。 于此同时,一双手及时扶住了她,趁她发呆的功夫,拉着她冲到了一片更空旷的地方,以免她被有可能倒掉的大树给砸到。 之后她转头,却看到是林鸿升,当即着急的说道:“林生,让他跑了,他果然不一般!” “我看到了!”一发觉地震了,林鸿升就赶了过来,刚好也看到了那道青光,此时,他也看向光消失的方向,心中默默想了下位置,低声道,“我知道大概位置,随我来!” 说着,他拉着原田上了车,立即顺着来路驶去。 不过此时,由于刚刚的巨震,临城的百姓已经没人敢在屋子里呆着了,全都涌到了大街上,再加上下起了瓢泼大雨,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这让他们开车通过人群,着实花了些时间,所以,等他们的车到达一座桥旁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而这个时候,看了看右边的建筑,又看了看桥那边的一座小山,原田立即说道:“没错,就是那座山,那道光就是在那座山上消失的。” “我知道。”边说着,林鸿升已经停了车,“这桥太窄了,车过不去,咱们只能走过去了,你没问题吧……” 他的话还没说完,原田已经跳下了车,往山的方向冲了去,林鸿升也只得随她一起跳下了车,跟在她的身后也追了上去。 这座山不高,若说是个土坡也说得过去,所以它的山坡也很缓。到达山脚下,他们两人连歇都没歇,立即冒着雨沿着山路向山上跑。大概半个小时之后,他们终于上到了山顶,而此时,他们的衣服也全都湿透了。 只是到了山顶之后,他们除了看到眼前的那一大片东湖,什么人、什么东西都没有看到。 原田向左右看了看,然后又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之后,结果什么气息也察觉不到,可她还是不死心,立即从随身的包里将式盘拿了出来,然后口中念念有词,希望通过式盘找到那孩子的踪迹。 就这样,她冒着大雨在山顶上折腾了好半天,可到最后还是一无所获,这让她更为光火。 这会儿,距那道青光破阵而去,已经两个多小时了,时间已经接近子夜,一旁的林鸿升本来只是默默地守着,可看到到了这个时候原田还不死心,只得提醒道:“原田,也许他已经跑了。” “就算跑了,也该能察觉到他残余的能量吧,可我现在怎么什么都看不到,什么气息也觉察不出来?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此时,原田的眼睛通红,人也几乎要被气疯了,她今年十八岁,可是却已经有十年做巫女的经验了,但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遇到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怪物,这让她的自尊心大受打击。在她的家族,在她的故乡,她可是有第一巫女称号的?而如今,却被一个小妖耍的团团转?她实在是不甘心,不甘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雨慢慢的小了,可原田心中的怒气却越来越大,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头突然低了低,然后眼睛一亮,随即她口中念念有词,手指一捻,一朵红色的火焰出现在她的指尖,随即只见她随手一掷,这团火焰便向东湖方向的半山腰落去。 火焰在快要落下的时候突然亮了一下,于是,这让原田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一个亭角,她立即认出来了:“六角亭?竟然又是六角亭?” 她说着,转头看向一旁的林鸿升:“林生,难道你还觉得夏秋同那日的妖怪没关系吗?那日,那个妖怪也是在这里逃走的,所以他一定对这里十分熟悉,所以才会隐藏行迹藏起来了!” 第8话:青泽 六角亭的事情,林鸿升自然听原田说了,那也是她怀疑夏秋的开始,可直到现在,他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觉得要想查夏秋,还是要从雅济医院查起。 可这个时候,他知道自己说什么原田都是听不进去的,她的固执他一直都知道,更知道她这次是钻了牛角尖。 所以,他也不立即否定她的话,因为那样只会越弄越糟,而是岔开话题道:“原田,事到如今,咱们还是先回去。你刚刚被反噬,如今又是爬山又是耗费灵力驾驭式盘的,一定累了,不如回去休息好了,咱们再好好研究一下该怎么办!” “怎么,你还是不信我?那我就去那个六角亭好好看看,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说着,原田就想下到另一边的山坡上去。 “原田,今天晚上这么大的雨,就算有什么踪迹也早就被雨冲没了,你听我的,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你的情形很不好,不能再在外面淋雨吹风了!” 可是,原田又怎么肯听他的,甚至根本就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冲下去,冲下去找那个逃走的怪物。 可就在这时,她突然觉得后颈一痛,她想转头看看是谁偷袭了她,可终究没有将头转回去,而是向一旁一歪,然后被林鸿升抱在了怀里。 林鸿升也是没办法才会出此下策,看到原田终于安静下来了,他将她打横抱起,沿着原路下山。 此时虽然已经不下雨了,可是山路泥泞湿滑,他又抱着一个人,下去的速度可比上来的时候慢多了,用了半个小时的功夫,他才下到半山腰。 这里有一片平地,他可以暂时休息一下,而在他旁边,有一棵粗壮高大的老槐树。 休息的功夫,他忍不住端详了这棵槐树一番,这才想起,自己小时候来这里玩的时候也有这棵槐树,听家里的大人说起,这棵槐树大概已经活了上千年了。 可这次,虽然他认出了这棵槐树,却发现,这棵树早就枯死了,树干焦黑,树枝上也没有半分绿色,树杈也干枯的裂开了。它这副样子,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将它吹倒似的,也真难为附近的樵夫上山砍柴时没有看中它,将它劈成柴禾带回家。 不过,同这棵树比起来,林鸿升的注意力却被正对着这棵树的另一座建筑吸引了过去。这会儿,那座建筑已经重新亮起了灯,应该是发电机重新工作了,那正是林鸿升觉得非常可疑的雅济医院。 当看到那道青光落到这座山头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里。一次可能说是无意,第二次可以说是巧合,可次次都同这个雅济医院有关系,那岂不是就太奇怪了? 更何况,原田最怀疑的夏秋,也是从这座雅济医院里离开的,这座医院在这次事情中出现的概率是不是也太大了点? 休息过后,重新抱起原田,林鸿升继续往山下走,而此时,他已经恨不得明天就立即去雅济医院一探究竟了…… …… 看到他们终于下山离开,一个人影从大槐树的后面闪了出来,而同他一起闪出来的,还有那个穿着绿色袄裤的小男孩。 扫了眼林鸿升的背影,乐鳌低头看了看旁边的男孩:“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小男孩的眼睛此时已经变得异常深邃,眸子里承载的已经不再是懵懂迷茫,而是一种疲惫和无奈,他仰起脸看向乐鳌:“我要说忘记了,你信吗?” “我信!”乐鳌郑重的点点头,“不过,做为千年木灵,你又怎么是那么容易被毒死?不过,你能回来,还要感谢落颜!” “落颜?她来了?”男孩一愣,然后又皱了皱眉,“还有……你刚刚说……毒?” “是呀!”乐鳌转头看向他身后的大槐树,“你的本体都快被毒死了,可却被人用结界困在里面,还布置了幻像,让人在外面看着生机勃勃的。若不是落颜来找你,让我们发现了不对劲儿,谁会想到破开你木灵大人布下的结界,到你的家里一探究竟呢?” “你这么说……我好像想起些什么了?可是……却模模糊糊的……”边说着,男孩子边皱紧了眉头,他那副表情,同他此时的年龄很不相称。 看到他的样子,乐鳌撇了撇嘴:“放心,你马上就会好起来的,这一阵子,我几乎天天都来这里一两趟,已经为你的本体净化了快一个月了,如今你回来了,只会事半功倍。” 说着,他的左手突然晃了晃,随着山风,他的手臂立即变成了布满鳞片的妖臂,然后他又将自己的右手抬了起来,同左边的妖臂虚托起了一个圆,而几乎是在同时,在这个圆中,一团金黄和一团银白色的气各占一半充斥其中。 随即,他口中念念有词了一会儿,到了最后,只听他轻叱一声,一道交织着金黄和银白的灵气向大槐树涌了过去。 这道灵气很快就将大树包裹起来,与此同时,男孩的身上也笼上了一层镶着金边的白光,然后,他同这棵树就像是起了共鸣一般,随着这道灵气的缠绕、跳跃,也一起闪动起来,就像是一起进入了夜空中璀璨的银河。 这异象只是一闪即逝,等到达山脚的林鸿升察觉了些许不对劲儿再看向半山腰的时候,随着又一道闪电从天而降,瓢泼大雨再次下了起来,让他再也没心思探寻那一纵即逝的奇怪气息,一心只想着快些回到车里,带着原田回去,结束这湿冷阴暗又混乱的夜。 而这个时候,随着接连两三道闪电在夜空中闪过,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青年已经出现在乐鳌面前、老槐树的前面,出现在原本那个男孩子所在的地方…… 看到这个青年,乐鳌终于淡淡一笑,对他伸出了手:“青泽,欢迎归来……” …… 乐鳌下到山脚下的时候,遇到了正在上山的陆天岐和落颜,看到他从山上下来,落颜立即上前拉住了他的袖子,焦急的问道:“可是青泽哥哥回来了?是不是他回来了?” “你们怎么来了?”看到他们,乐鳌的眼神微闪,他没想到落颜回来这么快。 “刚刚地震了,我们在街上躲避的时候,看到了青光和闪电,还以为是哪个妖要渡劫飞升了,便想来看看热闹。”听到乐鳌的问话,陆天岐回答道。 “不过,我们先是去了西郊的乱葬岗,找了好一会儿,结果什么都没发现,正打算回去的时候,落颜眼尖,看到了轮胎印儿,我们这才循着印记一直找到了林家的车,然后来到了这里。本来我们是要立即上山的,却看到林少爷抱着那个东洋女人从山上下来了,便猜是青泽出了事。” 陆天岐说着,却频频看向一旁的落颜。 看到林鸿升抱着原田晴子从山上下来的时候,由于这个东洋女人恶名在外,这丫头都快急疯了,差点就冲上去同她拼命,要不是他察觉不对死命拉着,不定还会惹出什么乱子。而接下来的那几道闪电,他一眼就认出是乐鳌在做法,又怎么肯让落颜上去打扰,硬是连哄带骗的让她在山下等了一会儿,确定乐鳌已经做法完毕了,这才同意她上山。不过没走几步,就遇到了乐鳌,他也算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正说着,落颜却已经等不及了,就要继续往山上冲,结果这次却是被乐鳌给拦住了。 “他刚刚回来,你还是让他休息一下吧。这一阵子,发生了不少事,我觉得,他大概也想自己静一静。” “发生了不少事?”落颜一愣,随即她垂下了眸子,“青泽哥哥他……真的是去给我找药了吗?” 乐鳌一听,立即看向她身旁的陆天岐,却见后者撇了撇嘴,眼神却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别的地方,一副不自在的样子。 他立即明白了,犹豫了一下对落颜说道:“关于这件事情,刚才他并没有提起,而我们之前也只是听喜鹊说的,可她的话却并不一定能信。所以,我觉得,你还是亲自问他比较好。” 听到他的话,落颜愣了愣,抿了抿唇,垂下头道:“好吧,这么久没回来,青泽哥哥一定是累了,今天也的确是太晚了,我明天再来找他好了。嗯,正好给他做醋鱼接风。” 乐鳌同陆天岐对视一眼,两人都没再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这个时候,落颜已经转身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三人没再借助法术,而是慢慢的往回走,不是他们不想用,而是等到了大路上才发现,整个临城的百姓们此时全在街上呆着,谁都不敢回家,结果路上的人比白天人还多。 所以,等他们赶回乐善堂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而这个时候,很多街坊已经冒险从家里拿了被子出来,在大街上席地而卧,打算就这么将就一宿了。 好在现在已经是暮春,天气不是很冷,不然的话,这一夜的露宿后,只怕明日各大药堂医院又要爆满了。 眼看就要到乐善堂的时候,陆天岐远远地便看到,夏秋竟然站在大门口,看到他们回来了,连忙紧走了几步,一脸担心的说道:“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地震了……” 第9话:毒 她说着话,眼睛却是看向乐鳌的,很显然是在问他。毕竟,今晚的事情太过诡异,看样子,到现在乐鳌才追原田小姐回来,而老黄……不对,现在应该说是小黄师傅了,在他刚走不久,就来接她了,不过却没想到半途中遇到了地震,被大量涌到街道上的百姓们阻了路,直到子时前后才到达乐善堂。而这个时候,乐善堂早就没人了。 乐鳌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看向她的左右,皱了皱眉:“黄苍呢?不是他去接你的吗?” “小黄师傅送我到乐善堂门口后就离开了,说是去看一个朋友,走了有一会儿了。”夏秋道。 乐鳌没再说什么,而是径自往乐善堂里面走去,边走边说道:“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回去。” “回去?”夏秋一愣,不禁看向满大街出来避难的人,但马上她反应过来了,跟在乐鳌他们身后也进了乐善堂。 进了大厅,乐鳌没有停留而是直接向后院走去,进了后院里的书房,夏秋他们也自然跟他一起进了屋,不过进屋之后,夏秋立即道:“今晚不是真正的地震对不对?” 乐鳌点点头,而这个时候,夏秋只觉得自己的袖子被人轻轻扯了扯,她转头,却看到落颜用既期待又紧张的眼神看着她,低声说道:“夏秋姐姐,青泽哥哥回来了。” “青泽回来了?”夏秋吃了一惊,她再次看向乐鳌,“青泽每次回来都是这个样子吗?” 会引起地震? 这是不是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怎么会。”这个时候,陆天岐插嘴道,“青泽很喜欢安静,每次来去都静悄悄的,否则的话,我们怎么会连他离开了都不知道。” 陆天岐说着,也看向了乐鳌。 之前乐鳌对他说,青泽的本体被人下了毒,所以他本人只怕也受伤不轻,搞不好早就魂飞魄散了,所以他们才会一直瞒着落颜。 乐鳌天天去青泽的府邸给他的本体施行净化之术,只盼着能找回他的一魂半魄,好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即便是乐鳌,在青泽元神不在的情况下,也没有把握彻底为青泽解毒,更不要说指望他能重新出现了。 而如今,青泽竟然真的回来了,这简直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奇迹了。 只是,青泽中毒这件事情,如果说之前乐鳌瞒着落颜是为了不让她担心,可如今青泽人都回来了,他竟然还不肯告诉她真相,而是让她去问青泽本人,陆天岐知道其中必有缘故,自然也不敢多嘴。 之前他已经多过一回嘴了,如今他可不想再被人说是长舌男。不过这次,落颜竟然也出奇的安静,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反而点头附和道:“没错,青泽哥哥最不喜欢给人找麻烦了,若不是万不得已,绝不会如此大张旗鼓的惊动全城。” 说到这里,她立即往外走去,却是打算回自己的房间,边走边自言自语的说道:“今晚这种情形,明日肯定是不能上课了,我先去睡一觉,等明天去集市上买鱼,给青泽哥哥做醋鱼吃……” 说着,她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口,不过又似是想起什么似的嘟囔了一句:“就是不知道明日集市开不开市,今晚应该不会有人去河边捕鱼了吧……” 边说着,她的人已经离开了书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甚至连声招呼都没同夏秋打。 看到她终于离开了,乐鳌也似乎松了口气,这才问夏秋道:“你真的没有察觉,一直有个男孩跟着你吗?” 夏秋知道乐鳌说的应该就是今日被原田捉去的那个孩子,虽然她在门里没看到什么,听到原田的声音更没敢打开院门,可原田说的话她还是听到了,她记得她叫了声“小东西”,大概就是乐鳌口中的男孩吧。 只是,这些日子她根本就没注意到有东西跟在自己身边,而且,凭她的能力,也不该有东西肯不声不响的跟在她身边的呀,所以那个小男孩是怎么回事,她也不清楚。 于是她老老实实的摇摇头:“东家,我真不知道。” “这么说,你更不知道他是谁了?”乐鳌又问。 “他是谁?”夏秋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答案,但是却觉得根本不可能。 不过,乐鳌接下来的话却把她认为的不可能变成了可能,只见他点点头:“你应该猜到了,是青泽!” “什么!”不等夏秋惊讶,陆天岐率先叫出了声,“怎么可能?你是说,青泽一直跟在夏秋的身边,根本就没离开临城?” 乐鳌点头:“没错,他把自己灵力全部收了起来,只有元神化作了灵,一直跟在夏秋的身边。若不是这次他受到了威胁,而我又一直在给他的本体净化毒素,让他受到的侵害渐渐变弱,只怕他永远都会以这个小男孩的样子存在,直到他自己身上的毒渐渐消失,他有能力再次驾驭自己灵力的那天!” “表哥,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我们察觉了青泽的不对劲儿,没有及时替他的本体解毒,他可能会不声不响的死掉,而他死掉后,元神则化为灵体,就像是普通人死了以后会变成灵一样?”越说,陆天岐的脸色越难看。 “差不多就是你说的这个意思。”乐鳌肯定了陆天岐的话。 “可是表哥。”陆天岐眼神微闪,“若是妖,本体消亡之后,不是元神也会随之消亡的吗?青泽他虽说是木灵,但毕竟还未渡劫飞升,他怎么可能让自己即将消亡的元神化作一个小男孩出现呢?” “这一点,我也想不通。”乐鳌沉吟了一下,看了眼旁边听得目瞪口呆的夏秋,“我想,大概是青泽在这临城已经千年,早就同这里的地脉连成一体,所以,他的元神在这里总会更容易找到归处。不过,也许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你怀疑什么?”陆天岐连忙问道。 “我怀疑,下毒之人根本就没想杀青泽,只是想让他中毒罢了,不然的话,这世上那么多毒药,他又何必用效果如此缓慢的毒呢?大概他……” “怎么?” “大概,他只想让他发狂罢了。” “发狂?”陆天岐心中一紧,“你是说发狂?” 乐鳌再次点了点头。 虽然对他们的话不是太懂,可一说到毒和发狂,夏秋立即想到了前一阵子发生的事情,插嘴道:“难道是像鹿兄那样,被人喂了三朱丸。” “三朱丸对草木是没有用的。”乐鳌回答道,“但是他这毒的效果,也应该差不多。” 说着,他看向陆天岐:“你别忘了,青泽就像是整个临城的眼睛,这里发生了什么,没人比他更清楚了,而如今,这双眼睛若是再也起不到作用的话……” “这样那个下毒之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陆天岐终于想清楚了,声音沉沉的说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此时,书房里的气氛一片凝重,看到平时最吊儿郎当的陆天岐都这副表情,夏秋也越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只是,以前乐鳌他们做什么事情都瞒着她,可这次,他们就在她的面前肆无忌惮的谈论起青泽的事情,倒让她有些不太适应了,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才对,但一时间却又不知道到底该做什么,只能细细回想起自己这一阵子都去过哪些地方,碰到过哪些人,又做过些什么。 突然,她想到以前老黄似乎给她指过青泽本体所在的位置,这让她心中一动,不过,那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也让她的心中更加忐忑。 而在这个时候,却见乐鳌的神色反而缓了缓,低声道:“你不用太担心,其实,他还是小看青泽了。若是其它妖,中了他这毒,只怕一定会走火入魔了,可偏偏是性格恬淡的青泽。” “表哥,难道是青泽对你说了什么?他现在真的没事了?” 乐鳌摇摇头:“他消失了好几个月,想恢复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青泽心地太善,再加上他灵力充沛,又是遍布全城,所以,那人想要困住他根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他,为了不走火入魔伤人害人,竟然舍得散了自己的灵力,甚至还让元神脱离了本体,反而让他的元神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略略思忖了一下,夏秋明白了:“东家的意思是,他的病入了皮毛却没入经络脏腑,虽然元气大伤却并没有伤到根本,所以还有得治?” “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错。”乐鳌点点头。 这会儿夏秋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阵子东家经常出门,是去为青泽治病去了。” 乐鳌还没回答,却听陆天岐没好气的说道:“不然还能如何?倒是你,青泽到底是怎么跟上你的,你真的想不起来吗?对了,我想起来了,你以前在雅济医院实习过,青泽的本体就在雅济医院对面的山坡上,同医院遥遥相对,难道你以前没去过那里,以前没注意到对面的山上有一棵老槐树?” 第10话:聚灵草 夏秋一愣,随即垂下眸,低声道:“我也是去年才去医院实习,而且,整日都在医院里忙着,怎么会有时间出来?再说了,就算出来,也是去热闹的街市上买些必需品,然后就匆匆回返了,哪里有时间去逛荒山?表少爷,我知道你着急,可现在不是相互埋怨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治好那位青泽先生吧!” 夏秋说的有理,而陆天岐也只是一时找不到人埋怨才会习惯性的针对她,其实话一说出来就后悔了,觉得少了绅士的风度,可如今听到夏秋这么说,反而觉得脸上挂不住了,立即看向乐鳌:“表哥,既然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也就别问她了,让她该回哪儿回哪儿吧。” 言下之意是下了逐客令,不想让夏秋再掺和此事了。 夏秋听了心中郁怒,她是有志气的,送上门去讨人嫌,可不附和她的作风。虽然她的确想同东家学本事,可是嗟来之食,不要也罢! 想到这里,夏秋正要告辞,却听乐鳌突然说道:“这次,青泽的病,只怕少不了她帮忙。” “表哥,你说什么?”陆天岐一愣。 此时乐鳌已经看向夏秋,犹豫了一下:“不管如何,青泽的元神肯呆在你身边,想必是觉得你身边很安全,我想大概也是因为如此,他才没有受到其它妖怪的欺负,得以完整的保存元神到现在。我想,也许由你为他解毒,会事半功倍。” “表哥,你是说真的!”陆天岐此时已经一脸震惊,“你这样做,只怕不合规矩。” “那你想不想救青泽?”乐鳌皱了皱眉,“你可知,他现在不但身上半点灵力皆无,甚至连他失踪前发生过什么都想不起来。一日不知道是谁害了他,只怕这整个临城的妖都不安生。” 陆天岐自然是想救青泽的,可是教一个普通人净化之术,在这千年里还是头一次,即便在他来临城之前也从没有过先例。 而这个时候,夏秋已经是一脸欣喜,终于明白,原来东家毫不避讳将青泽的事情在她面前和盘托出,竟然是已经打算教她东西了。 这个想法让她连之前对陆天岐的那一点点怨愤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脑海中只想着即将学到手的本事。于是她立即点点头:“东家放心,我一定帮您治好青泽先生,我也一定会好好学的!” 乐鳌轻轻“嗯”了一声:“不急,我要出门一趟,临行前我先教你一些口诀,你先记下,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问天岐就是。” “问我?”“问他!” 听到乐鳌的话,夏秋和陆天岐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 “怎么,有问题吗?” 看到他们两个的样子,乐鳌脸色一沉。 一看不妙,夏秋连忙道:“东家放心,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我一定会好好请教表少爷的!” 只是,听到她的话,陆天岐远没有夏秋识趣,反而在她服软后,重重的哼了一声。 此时夏秋正开心着,根本没工夫同陆天岐一般见识,看没什么事了,正打算回房,好一个人将这个消息沉淀下,却听乐鳌又叮嘱道:“不过,在我离开这几日,你们最好别让落颜去青泽那里,最好……也别让她知道青泽中毒的事情。” “难道青泽先生连落颜也想不起来了?”夏秋想到乐鳌刚才提起青泽失忆,立即紧张的问道。 “那倒不至于。”乐鳌摇头,犹豫了一下,“这是青泽要求的。” “是,东家!”虽然不明白青泽为什么这样做,夏秋还是应道。 “另外还有一件事……”说到这里,乐鳌看着夏秋皱了皱眉,然后转回身背对着她道,“我看,这段日子你就留在乐善堂陪落颜吧。你房子的租期不是快到了吗?索性就退了吧。反正乐善堂地方也大,又不会要你租金,有你在,落颜还能安稳些,不会老想着往外面跑了!” 这些日子,夏秋总是找不到机会同乐鳌说起这件事情,正懊恼着,却没想到乐鳌竟然主动提起了,这让她不由得受宠若惊,除了点头,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所以,直到离开书房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有道谢,这又让她懊恼了一回。 不过,此时再专门回去道谢就有些太刻意太突兀了些,反而多生了许多尴尬,只得暂时作罢。 就这样,她边想着日后该如何好好学习法术报答东家的信任,边回了落颜的屋子。等她进屋后,却听到了落颜均匀的呼吸声,仿佛早已睡熟了…… 夏秋离开了好一会儿,陆天岐都没有离开的打算,眼睛只是盯着乐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乐鳌本来在写东西,可看到他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的,不得不放下笔,看着他道:“怎么,你有话说?” 陆天岐本在犹豫,此时听到乐鳌主动问了,立即点头道:“你觉得我什么都不该问?” 沉吟了一下,乐鳌双手交叉的支着下巴,低声道:“难道你不想救青泽了吗?” “青泽我当然要救。”陆天岐顿了顿,“可我也想提醒你,别忘了你父亲的事情,难道你想步他后尘?” 乐鳌神色一黯:“说起我父亲,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然后他又自嘲的一笑:“其实岂止是我父亲,我们乐家,凡是这乐善堂的继承者,又有哪个不是很早就去世了?” “你既然这么清楚,为何对这个夏秋……” 不等陆天岐说完,却见乐鳌突然站起,从桌案后绕了出来,笑着摇摇头:“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快点救青泽,快点知道那个下毒人的身份。你可知,青泽现在非常虚弱,正所谓虚不受补,我怕我的净化之力太猛反而会伤到他。有夏秋在一旁辅佐,反而可以抵消掉净化之术的刚力,对他的病情大有益处。而且,青泽也必须快点想起忘掉的事情,这样咱们才好早作打算,否则的话,我怕这临城就要发生大事了。” “你真的只是想救青泽?”听到乐鳌的这番话,本来已经笃定的陆天岐,终于动摇,也松了一口气。 “不然呢。”乐鳌轻笑了一声,顺手将自己刚刚写好的东西塞到陆天岐手中,“明早,把这个给她,我去花神谷一趟。” 略略扫了一眼手中的纸笺,发现上面写的内容,陆天岐终于又相信了几分,这才问道:“花神谷?你说要出门一趟就是要去花神谷?你去那里做什么?” 乐鳌的嘴巴撇了一下:“当然是让谷主履行承诺了。” “履行承诺?”陆天岐立即想起来,一脸欣喜的说道,“原来那千年聚灵草你是为青泽准备的。” “其实他也不吃亏,毕竟是他的未来妹夫,就算没有这件事,他也应该会同意我用药的吧。”乐鳌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门口,只是之后,却听他顿了顿说道,“不过,你们应该拦得住落颜那丫头的吧……” “什么意思……”陆天岐心中一惊,而这个时候,乐鳌已经消失在书房门口,早已离开了。 …… 第二日,临城果然是一团糟,落颜也不用上学,一睁眼就想去集市买鱼,好去看青泽。乐鳌叮嘱在先,夏秋和陆天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将落颜拦了下来。不过,夏秋本以为没事了,晚上便让小黄师傅陪她去雅济医院还钱,可就在她离开的这一小会儿功夫,陆天岐却被落颜钻了空子。 所以,等夏秋办完事打算回乐善堂的时候,却被脸色凝重的小黄师傅告知,他刚刚收到陆天岐的通知,说是落颜跑出来了,而目的地很明显,正是青泽的府邸,也就是雅济医院对面的那棵老槐树。于是,她同小黄师傅又急忙驱车赶往那处山坡,结果刚到了岔路上的木桥旁,就看到落颜失魂落魄的从桥那边走了过来。 看到终于找到她了,夏秋立即下了车,只是等她走到了她面前,她却仍旧毫无反应,直到夏秋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可一看到是她的夏秋姐姐,落颜便一下子扑到了她的怀里,然后“哇”的一下哭出了声。 她哭得声音很大,看起来也很伤心,夏秋即便想劝,都不知道该从何劝起,只能任凭她在自己怀里不停的哭着,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的抚着她的后背,希望她能好受些。 也不知落颜哭了多久,总之,等夏秋察觉的时候,陆天岐已经站在她身后好长时间了,只是脸色却难看的紧。待落颜的哭声变小了些,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他对你说什么了?” 陆天岐的话说得太快,夏秋来不及阻止,于是眼见着本来哭声小了些的落颜一时间又开始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瞪了身后的陆天岐一眼,示意他不要再说话,然后又抚了一会儿落颜的后背,待她情绪又平静了些这才劝道:“外面太冷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等回去以后你再给我说发生了什么?他若是真的欺负了你,我就去把他抓来,让他亲自给你赔礼道歉。” 第11话:六角山 哪想到听了夏秋这番话,落颜却立即止住了哭声,瞪着红通通的眼睛对她使劲摇头道:“夏秋姐姐,我只是难过罢了,不关青泽哥哥的事,我其实……我其实还要感谢他!” “感谢他?”夏秋有些不明白落颜的逻辑了。 “嗯。”落颜点点头,“青泽哥哥对我说了实话,他之前真的只是可怜我,而且这么多年也很累了,如今他想通了,告诉了我实话,说他只是把我当妹妹。他还让我选择,他说他还可以继续履行婚约,而且立即去花神谷提亲,但是,也可以立即去花神谷退亲,这样的话,我们两个就都……都……都……自……自……自由了……” 说到“自由”两个字的时候,落颜又抽泣起来,显然已经伤心之极。 夏秋不由揽紧了落颜,压住心中的火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哦?那我家落颜是怎么回答的?” “我?”落颜一下子提高了声音,只是紧接着却听她用坚定的声音小声说道,“我说,青泽哥哥,多谢你这么长时间的照顾,我们以后还是好朋友……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我告诉他,喜鹊如今在鹿神庙里,他可以去那里找他,我还祝福他,祝福他日后找到心爱的人,可以同心爱的人白头到老!” “然后你就跑出来了?”夏秋的胸口不停地起伏着,但为了不刺激落颜,说出来的话还是轻飘飘的。 “嗯,然后……然后我就跑出来了……呜呜呜……夏秋姐姐,我是不是很傻?呜呜呜……” “怎么会?我家落颜是世上最聪明漂亮的花神了,别人才是真的傻!” 说这句话的时候,夏秋瞪了陆天岐一眼,一想到他同那个青泽竟然是好友,她自然也无法给他好脸色了。 而这个时候,却见陆天岐也一脸恼火的说道:“这才刚回来,就这么让人不省心,我去看看!” 说着,他身形一闪,往山上冲去。 他几乎是闯进青泽府邸的,如今这里没了人为布置的结界,他想进来,如入无人之境,而他刚一冲进青泽府邸的大门,便大声嚷嚷道:“青泽,你给我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了!你是疯了吗?” 随着他的话音,一个青衣男子从树屋里面慢慢的走了出来,看到是陆天岐,他对他一笑,低声说了句:“天岐,好久不见……” “喂,你是不是傻了,等了这么多年……唉?唉!唉……”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见青泽顺着树屋的门框慢慢滑倒在地…… …… 三日后,乐鳌回来了,之后便同陆天岐两人关起门来在书房里说了半天的话,而从书房出来之后,乐鳌便打算去找青泽。 “东家,您这是要去给青泽先生治病吗?”看到乐鳌出来,一直等在院子里的夏秋立即迎了上来。 乐鳌对她点点头:“青泽同落颜的事情天岐都对我说过了。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却问道:“给你的口诀你都背过了?” “口诀不难。”夏秋过来,有一半也是为了对他说青泽的事情,可此时听到他问道这个,只得答道,“不明白的地方也问过表少爷了,他也给我解释了,不过……” 虽然陆天岐解释时的态度不敢恭维,但是也算是尽责,并没有故意为难或者误导,夏秋已经很知足了,只是,她看过后,发现只是一些导引行气的东西,便有些不解,所以,想等乐鳌回来后再问个清楚。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乐鳌问道。 “东家,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夏秋想了想,将自己心中的疑惑向乐鳌和盘托出,然后说道,“东家不是让我帮着治妖吗,可这些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她的质疑早就在乐鳌的预料之中,而且,若是他说什么她就信了,那她也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夏秋了,于是他的嘴角向上扬了扬:“你先好好练习我给你的口诀,就像你当初练习大隐术的时候一样,等过几日,你再随我去青泽那里。” 说到这里,乐鳌似是想到了什么,看着夏秋又问:“落颜可知道青泽中毒的事情?你没告诉她吧!” 夏秋可不像陆天岐那个大嘴巴,虽然心中气愤,可是乐鳌的叮嘱她却从不敢忘,而且,她也觉得其中有蹊跷,暂时也没打算告诉落颜,省的这个丫头再出什么状况。 再说了,东家临走前就叮嘱了两件事,一件事别让落颜去见青泽,另一件就是别让她知道青泽中毒的事情。 结果第一件他们没看住她,让这她这么伤心,第二件事她又怎么敢不做好。所以看到落颜伤心,好几次她都差点对她说了,终究是没有说出口,打算等见了乐鳌好好问清楚再说。 于是她立即点头:“东家放心,她并不知情。” “嗯,那就好。”乐鳌说着,继续往门外走去,边走边说道,“你先好好练习吧。” “好的。”看到他就这么走了,夏秋只得点头应道。 …… 又过了大概一周之后,地震的影响已经渐渐消失,临城的百姓又基本恢复了以往那种平静的日子,街道上除了一些因为房屋倒塌的人外,其余的则该上工的上工,该上学的上学,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而这个时候,乐鳌才让夏秋随自己上雅济医院对面的那座荒山上找青泽。 直到到了山脚下,夏秋才想起,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这座山的名字,不禁向乐鳌问起。 只是她的问题却让乐鳌也是一愣,然后他笑道:“我还真不知道这座山叫什么,其实,听天岐说起,这里在千年前还是一片平地,正是因为有了青泽,这里才慢慢隆起,变成了一座孤零零的小山包。后来有人发现这里可以看到东湖的全景,位置很不错,便又在半山腰建了一座六角亭,而这六角亭本来也是没有名字的,只不过它建成了六角的模样,才会被这么称呼。所以,这次你还真的问到我了。” 没想到连乐鳌都不知道这座山的名字,夏秋也奇了,她还以为她家东家对这临城的事情无所不知呢。 于是,她扫了眼满山郁郁葱葱的树木花草,又想到那位青泽先生的本体在此,打趣道:“如今,连个小巷子政府都给起个名字,虽说这里是荒山,可也是很大一片了,又怎么能没有名字,反正那为青泽先生一直住在这里,我看干脆就叫它青山好了。” “青山?这名字我可不敢恭维。”乐鳌眼神微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青山吗?你起的这个名字同荒山又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泛泛。” 察觉到自己的弦外之音被乐鳌看出来了,夏秋也不生气,等她又向前快走了几步,转头再看向乐鳌的时候,继续笑嘻嘻的说道:“不过是个名字罢了,反正我觉得挺好听的,实在不行六角山也行,反正有座六角亭……” 她本来还想继续说下去,却不想突然瞥到了乐鳌背后的雅济医院,这让她脸上的笑容立即收了回去,然后她转回身,慢慢的向山上走,不再说话了。 看到夏秋脸色变了,乐鳌也看了看身后,然后他转回头来,看着前面的夏秋,犹豫了一下,终是问道:“那医院到底怎么了,竟让你同它决裂至此,宁肯付巨额赔偿也不肯留下?” “东家都知道了?”夏秋继续向前走,头也不回的说道。 “从你第一次去上香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乐鳌回道。 毕竟乐善堂不是一个普通的药堂,又怎么会随便让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登堂入室,雅济医院的事情乐鳌调查过一些,却只知道是夏秋犯了错,这才离开。不但如此,他甚至连夏秋以前在家乡的事情都查过了,结果除了他家同邻里不是很亲近外,并没有调查出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而且,夏家也的确曾经开过药堂,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何,夏家夫妇双双去世,药堂自然也关门了,而那个时候,夏秋只有十二岁。 可是虽然当时她只有十二岁,却也没有被亲戚邻里欺负了去,最后还考上了雅济医专来了临城。而她临走前,将家里的东西全部变卖,房子铺子土地也全都卖掉了,这才凑齐了路费和生活费,来临城上学。 只是,虽然看起来这些年都是她一个人,可知道了她的能力,乐鳌却坚信,她一个人绝对做不到这些,一定有人在一旁暗中帮忙,或者……不是人。 不过,这丫头嘴紧的很,也精明得很,根本不向人轻易提起自己的过去,这让乐鳌也无从查起。 “是呢,不然您也不会每回都让老黄来接我了。” 果然,听了他的话,夏秋也只是回头对他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然后又看了眼雅济医院,再次回过头去,然后轻轻的说道,“是有些事情,不过我现在还不想说,也不想骗您,希望东家不要再问了。” 第12话:驱毒 看到夏秋的样子,乐鳌不知怎的却想到了以前夏秋对他提起的一件事情。他记得,落颜刚来临城的时候,夏秋似乎说过想让他帮忙,那个时候她好像是说有一个朋友,可后来,等喜鹊被送到鹿神庙之后,她再提出让他帮忙的时候,却只说想要随他学医治妖怪的本事。 既然选择相信她,乐鳌自然也就不会咄咄相逼,而她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知道,这个话题是继续不下去了,于是笑了笑道:“也罢,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夏秋又回头看向乐鳌,这次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多谢东家体恤。” 两人边说着话,已经到了半山腰,来到了那棵大槐树的前面。上次接落颜的时候,夏秋没能上山,并没有看到槐树的真正样子,而此时等她真正看到这棵老槐树后,却吃惊的说道:“它……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样子?” 此时,她面前的老槐树树枝树干已经干枯得发黄甚至发黑,就像是被大火烧过一样,而且,虽然此时已经是暮春,别的树木都已经郁郁葱葱,而这棵老槐树上只有顶端向阳的地方透出来几片瘦弱的嫩芽,在春日的暖风中不停颤抖着。 不过,幸亏有这几片嫩芽,才让人知道这棵树还没有彻底枯死,还是有些生机的,即便这生机也有可能在不久之后彻底消弭于无形。 乐鳌眼神微闪,并没有揭破夏秋话语中透出来的信息,而是解释道:“如今它已经好很多了,若是前一阵子,只怕连这几片叶子都不曾有呢。” 这个时候,夏秋才察觉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立即郑重的问道:“东家,落颜来的时候,这树也是这副样子?” “落颜来的时候,想必并不是这副样子吧!也真是难为他了……”乐鳌说着,向前走了几步,然后用手一拂,一道古朴的大门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然后他轻轻敲了敲门,低声唤道,“青泽,我又来了!” 乐鳌叫了门后好久,里面都静悄悄的,没有半分动静,就在夏秋以为那位青泽先生可能不在家的时候,却听大门突然发出一声轻响,却是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夏秋吓了一跳,连忙顺着缓缓开启的大门往里看去,却看到一个身材瘦削、脸色苍白的绿衫青年出现在门里。 不过,他虽然看起来很虚弱,但是不得不说,长得却十分好看。他的眼睛不大,眼角向上挑起,即便此时由于生病,眼睑微微有些水肿,但是也不影响从他的眼神里面散发出来的特有神韵。他眉毛长长,却直插入鬓间,虽然不浓,却很舒展,让人一看就觉得很舒服。再加上他高挺的鼻梁、微厚苍白却饱满的嘴唇、一头齐腰飘逸的长发…… 夏秋觉得,若是此时给他穿上女子的衣服,梳上女子的发髻,就是活脱脱一个病西施,即便水中的锦鲤见了,也会觉得自惭形秽,不敢浮上水面,所谓天人,也不过如此。 此时,夏秋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落颜对这位青泽先生念念不忘了。 看到夏秋盯着青泽看个不停,乐鳌低低的咳了一声:“青泽,这是夏秋。” “我知道。”青泽微微一笑,“你能带来我这里的,除了她还有谁?你好,夏小姐。” “哦,啊!”这个时候,夏秋才终于惊觉自己的失态,脸颊立即有些发热,只是抬头一看,看到这位“大美人”正在对自己笑,只得急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他,而是低声道,“您好,青泽先生。” “什么先生不先生的,说得老气横秋的,叫我青泽就是。”青泽将大门又打开了一些,做了一个向里面请的手势,“别站在门口说话了,请进吧!” 懵懂间,夏秋跟在乐鳌身后进了大门,往里走了一会儿之后,才发觉青泽的宅邸竟然大的可怕。 虽然她在外面只看到一棵树,可那只是在外面看到的,真正进了里面后,夏秋才发现别有洞天,这里竟然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绕着院子甚至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河,而在前面不远处竟然还有一座假山…… 而这里的屋子几乎全部是用树木拼搭而成,有的甚至完全是在一棵粗大的树干上直接修成了小楼,造型创意都十分独特,实在是让人想不赞叹都难。 此时,青泽正在前面带路,他们的目的地看起来是对面一座宽大的树屋,夏秋猜应该是客厅之类的地方,而在他们所走的这条路的两旁,围着很多花草树木,应该是专门修整出来的花圃。 不过,虽然这里的花很显眼,草木却看起来没精打采的,让夏秋忍不住想起刚才进来之前,在门口看到的大槐树的惨状。她猜测,若是等这位青泽先生的病彻底好了,这些草木应该也会好起来了吧。 正想着,他们已经进入了客厅的大门。 在厅中坐好后,青泽一脸歉意的说道:“实在对不住,我最近身体不好,怠慢夏小姐了,听说这段时间来,您对落颜十分照顾,在下心中非常感谢。落颜她已经很久都没朋友了,难为你知道她的身份,还对她那么好,我真替她高兴。” 提起落颜,夏秋那因为美色而发涨的头脑才清醒几分,可是心中却也更加疑惑,从这位青泽先生的所说的话来看,他应该是很关心落颜的,可既然如此,那日又为何让落颜那么伤心?难道真如他所说,他只是可怜落颜,把落颜当自己的妹妹? 想到这些,夏秋很有一种冲动,想当面质问他,但是想到自己此行的来意,却将即将出口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如此一来,她也更冷静了,对青泽点点头道:“青泽先生放心,就算不看在落颜的份上,我同东家也会治好您的病,解了您的毒的。” 她的话让青泽一愣,却一句话也接不上来了,还好有乐鳌在一旁,瞥了眼旁边的夏秋,打破了尴尬:“我今日将药炼好了,你一会儿服下,我们一同为你解毒。” “药?什么药?”青泽一怔。 乐鳌眼神微闪,低声道:“可以让你元神聚集的药物,我已经炼了七日了,刚刚才炼好,不然早就给你用了。怎么,难道连我也信不过了?” 青泽听了却自嘲的摇了摇头:“乐大夫我怎么会信不过?我只是怕你浪费罢了,反正我现在……也罢,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可以吗?” “现在就可以开始,不过,还是去后面的厢房吧,那里比较安静些。”乐鳌提议。 “那好,你们随我来。”青泽说着,立即站起,往后面走去,夏秋和乐鳌自然也跟了上去。 这一次,没耽搁很长时间,他们穿过了一条很短的过道,就到了后面的厢房里。房间里的摆设不多,但却很雅致,正对门是一张木头屏风,而绕过屏风则是一张木榻和一座茶台,茶台的周围摆着几张藤椅,同木屋的布置相得益彰,很有几分野趣。 乐鳌似乎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一进来,就让青泽盘腿坐在了木榻上,然后他先让夏秋在一旁看着,待青泽服下他给他炼制的那丸淡红色的药丸后,这才施法为他解毒。 这一次,乐鳌没有将妖臂显露出来,因为此时同当日不同,当日他是为了求快,而这次是为了求稳,因为青泽所中的毒虽然药效不强,但是却很麻烦。 由于这毒是下在他的本体上,又经历了很长时间,很多东西已经渗入了树干和附近的土壤,即便他的元神因为远离没有彻底感染,可如今他既然回来了,元神想要彻底同他的本体分开却十分不容易,因此,很难从他的体内祛除。 而且,直到现在,乐鳌都还没查出他中的是什么毒,根本谈不上炼制解药,只能是硬驱。 这法子,是最伤元气的,即便是身体强壮的妖也要脱一层皮去,更不要说青泽现在已经灵力涣散,元神大损了。 乐鳌此法,恰如给虚弱病人治病时用了虎狼之药一般,能不能治好,一半看大夫的本事,另一半却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过,青泽也算是运气不错,乐鳌先是替他找来了千年聚灵草,帮他炼制了丹药聚集元神培元固本,又带来夏秋打算帮他削弱净化之术的刚气,里里外外都给他做了充足的保障,将治愈他的可能提高到了七成。 所以,这若是把他的治疗方法看作是一副药的话,这药方里君臣佐使的配伍运用足以让天下最好的大夫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服下药后,青泽就感到一股热流从全身聚集到胸口,血脉经络也似乎一下子通畅起来了,身体四肢也开始微微发热。这让他心中暗暗称奇,他知道,这是灵力流经身体的表现,也就是说,之前被他散去的元神灵气竟开始重新聚回他的体内。 而这个时候,随着乐鳌施放的那道银黄交杂的灵气将他裹住,这种感觉愈演愈烈,他只觉得自己原本干瘪冰冷的血脉一下子就饱胀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也弥漫了他的四肢百骸。 于是,不一会功夫,青泽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灵气充满了,仿佛全身都充满了力量,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但是,他还来不及高兴,随着这股力量越来越大,青泽心中却突然产生一股恐惧,觉得自己马上就会被这股力量撑爆似的,而随着身体内外一阵阵针扎似的刺痛,他的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了。 看到时机差不多了,乐鳌立即低声唤了句:“夏秋。” 第13话:惜花心无语 夏秋立即会意,她闭上眼睛,开始按照之前乐鳌给她写的那些口诀上的话所说,调动自己体内的气息,然后用这气息锁定青泽和乐鳌的气息,尤其是乐鳌那股强大的力量,然后像之前自己运用大隐术时那样,将这气息推了过去,将乐鳌的那股力量包裹其中,然后混杂在一起,重新导入青泽体内。 就在夏秋掺进自己气息的同时,青泽立即感到自己周身的那股刺痛在慢慢减弱,就连那种身体几乎要被撑爆了的感觉也一并缓解下来,就像是自己因为充满了力量而沸腾的血液里被人泼了一碗温暖的热水般,让自己的血平静下来,可是又不似被泼入冷水般那样凛冽,让他实在是舒服之极。 于是,在这两股力量的交织下,青泽只觉得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再也无所遁形,随着缓缓而出的汗液流淌而出,而到了最后,当他的体内终于出现了一股属于自己的微弱灵气的时候,那股外来的灵气渐渐地减弱,为他这股气息腾出了足够的地方,让它有机会渐渐壮大。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股外来的灵气却在加速自己的撤离,直到最后,全部从青泽的体内离开,终于重新还给了青泽一个清净……他竟然睡着了…… 随着乐鳌将自己的灵气收回,夏秋也在同时收回了自己的气息,而这个时候,她的额头上也见了汗。等她睁开了眼,站在她对面的乐鳌问道:“如何?” 看到乐鳌一脸关切的样子,夏秋笑了笑:“没什么,就是第一次帮东家,有些紧张。” 见她没事,乐鳌微微一笑:“以后你就会习惯的。” 他说完,立即走向了青泽,将他轻轻地放倒在床榻上,然后为他盖好了榻上的云被。不过在这个过程中,触到他身上已经湿透的衣衫,他则暗暗运功,帮他把衣服烘干了。 安置好青泽,乐鳌走向夏秋,低声道:“让他休息一下,咱们去前面等吧。” 夏秋点头,她也正有此意。 乐鳌还没什么,可她一个女孩子,在一个男人睡觉的时候守在他的身边,怎么都觉得别扭,更何况还是在这个男人长得不错,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的未婚夫的情况下。 纵然现在已经是民国,男女间的大防已经好多了,但那也不意味着她就可以不讲礼貌。 到了客厅,乐鳌同夏秋分别找了两张椅子坐下,夏秋这才看了眼厢房的方向,问道:“东家,青泽先生大概多久能醒?” “毒素已除去大半,但是他太虚弱了,即便有你的能力辅佐,他估计也要休息一会儿才能醒过来。”略略思忖了一下,乐鳌估计道,“大概得两个小时吧。” “那醒来后他会如何?会立即痊愈吗?”夏秋又问。 毕竟这位青泽先生是她的第一个“病人”,她自然比较上心。 “这毒讨厌也就讨厌在这里,虽然不强,但是却难以根除。”乐鳌皱了皱眉,“没有解药的情况下,我们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不易,接下来就要看青泽自己了。” “自己?”夏秋怔了怔。 “嗯。”乐鳌犹豫了一下,“一会儿我还有些事情要叮嘱他。” 话说到这里,乐鳌便闭目养神起来,显然,刚才也耗费了他不少灵气,看到他的样子,夏秋不敢打扰,只能坐在大厅里发呆,等着青泽醒来。 两个小时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但也足够让人等到无聊了。再加上从这大厅里,可以清清楚楚看到院子里美丽的景色,所以在这两个小时里,夏秋已经无数次琢磨,要不要到这院子里转一圈,好让时间过得快一些。 不过最终,为了防止自己在这个大宅子迷路,再劳烦东家去找她,她还是忍住了无聊,等到了青泽从后面的厢房里重新出来。 结果,等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夏秋惊讶的发现这位青泽先生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此时的青泽脸上已经有了血色,就连眼睛看起来都比之前看到他的时候有神了。再加上他身上的长衫已经被他换成了深绿色,如今衬着他的肤色,让他整个人都似乎鲜明了不少。 而等他一开口,明显声音也比刚才大了几分,只见他对着夏秋和乐鳌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一脸感激的道:“乐大夫,夏小姐,你们的再造之恩,在下感激不尽!”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没救了,可这次一醒来,却发现自己身上的毒素不但消失了九成,就连灵气也恢复了一半,实在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所以,一醒来,就立即换了衣服前来道谢了。 他一躬到底,夏秋自然受宠若惊,连忙站起摆着手道:“是我家东家,你谢他就是!” “夏小姐不必客气,乐大夫绝不会平白带你来的。”青泽一笑。 到这个时候,乐鳌才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别高兴的太早,找不到解药,我也无法为你彻底清除余毒的,剩下的毒素,只能你自己想办法了。而且,因为这毒素,你日后想要修回另外一半的灵气,也要比以前难上数倍,到时候你别埋怨我就是。” 虽说如此,可这也大大让青泽惊喜莫名了,因为在这之前,他真以为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快要灰飞烟灭了呢。 于是他又要再次道谢,可这次乐鳌却摆摆手,再次阻止了他,然后只见他眉毛一挑:“这次,多亏得了千年聚灵草,才会让你散掉的灵气重新聚回。不然的话,纵然有夏秋在一旁辅佐,我也是不敢为你用这么大的力气驱毒,就怕等这毒驱走了,你仅剩的元神,也随着这毒一块烟消云散了。” “千年聚灵草?”青泽一愣,突然有些失神,“可是花神谷的千年聚灵草?” “没错,正是花神谷的千年聚灵草。”乐鳌点头,“你可有想说的?” 听了他的话,却见青泽苦笑一下:“你应该早些告诉我的。” 乐鳌抬了抬下巴:“早些告诉你,你就不用了吗?我怕早点告诉你,效果就没这么好了。反正这药我用也用了,你的命也保住了,剩下的我就管不着了。我治得了你的病,却治不了你的心,你先想清楚了再说吧。如今落颜在临城上学,要在我那里住一阵子,你随时都可以来看她。” 说着,他站起了身,对青泽拱了拱手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以后你别再不声不响的消失了,也省的别人担心。” 说到这里,乐鳌立即叫了夏秋,两人离开的时候,青泽本来想送他们,却也被他拒绝了。 离开青泽府邸的大门,没走几步,夏秋再回头看,发现大门已经消失不见了,而等他们快到山脚的时候,她才忍不住问道:“东家,青泽先生真的要把喜鹊带回来吗?” 乐鳌看了她一眼:“从我再见到他那刻,他就不曾提过喜鹊的事情。” 夏秋愣了愣:“可落颜已经告诉他了呀。” 乐鳌撇了撇嘴:“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没救了。所以我去花神谷取药之前,让你们看住落颜,不让他们见面。” “你的意思是……”夏秋立即明白了,只是却不敢肯定。 “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乐鳌打断她的话,“我们能做的事情只是治好他,至于其他……” 他顿了顿:“他们拖了几百年,也该有个结果了。” 说着,他又瞥了夏秋一眼:“怎么,你想告诉落颜?” 夏秋想了想,却摇了摇头:“落颜好容易不难过了,这几天才有些精神,我觉得还是再等等吧。也许,等冷静下来后,落颜会发现,自己只是被表象所迷呢?你们都说她几百岁了,可我看她还天真的很,也许等一等,她会找到更合适的也不一定。而且,青泽的想法,我们也只是猜测,万一不是我想的那样,岂不是让落颜再伤心一回?” 夏秋这番话倒让乐鳌对她刮目相看了,于是他眼睛眯了眯:“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在这方面还颇有心得。” 听出乐鳌话外之音,夏秋立即道:“东家,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您可别小瞧人。” 说着,她不再等乐鳌,而是快步往山下走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山脚,往那座石桥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乐鳌却若有所思,眼神却飘到了前方不远处的雅济医院的外墙上…… 两人一路无话,被小黄师父载着回了乐善堂,不过,眼看快到家的时候,却见五奎路上突然热闹起来。而且,越往乐善堂的方向走,人越多。这让乐鳌和夏秋都有些不安,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 眼看离乐善堂还有几百米的时候,汽车再也开不过去了,他们只能下车。只是,等他们挤过人群,来到乐善堂门口的时候,却目瞪口呆。 原来,在乐善堂门口,有人支起了一口大锅,此时,大锅里热气腾腾的,看样子像粥。而在大锅的一旁,放着这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落颜,陆天岐则站在大锅同桌子中间的地方,拿着一个大马勺,正在给排队的人们盛粥。 而在大锅的后面,一个穿着黄色洋装的女孩正指挥着几个穿着军装的士兵送馒头的送馒头,煮粥的煮粥,添柴的添柴。 这些士兵中有一个穿着军官服饰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女孩的身边,密切注视着周围那些领粥百姓的动静,显然是在保护这个女孩。 这个军官和那个女孩乐鳌都在宴会上见过,一个是旅长大人的副官应该是姓张,落颜上学的事情,就是陆天岐拜托他帮的忙。而另一个则是旅长大人的妹妹菁菁,也就是落颜在学校里的好友。 他们早就听说,这几日旅长为了安抚震后无家可归的灾民,在临城里设立了好几个施粥地点,而眼下看来,今日他们乐善堂也成了施粥点之一了。 只不过,如今看来,围观的人似乎比领粥的人还要多出去不少。 虽然乐鳌他们早就知道这次根本就不是地震,而且临城里百姓也无一人伤亡,可眼下的情形正是旅长大人显示自己仁政爱民的大好机会,再由他妹妹和副官出面,更是妥当无比,他们自然说不得什么。 可他们竟然把粥棚摆到了乐善堂门口…… 两人扫了眼脸色铁青的陆天岐,然后相互使了个眼色,便悄悄退出了围观的人群…… (《青泽——惜花心无语》完) 第1话:实习大夫 一回到林家,原田就生了场大病,林家的大夫说是伤寒,足足为她诊治了好几日,才将症状压下,脱离了危险。 她一清醒,就看到了坐在屋子里的林鸿升,想起在那座荒山上发生的事情,就怒不可遏。即便林鸿升不眠不休的守了她好几夜,也被她愤怒的赶走,还扬言再也不想见到他。 怕她情绪激动再让病情严重,林鸿升只得离开,不过离开的时候,他却再三叮嘱照顾她的丫头,让她们好好看着她,千万不要让她出门,最好连床都不要下,开窗都要小心,绝不可以再受风寒。 不过,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经过这场大病,原田根本连下地的力气都没有,更不要说出门了,入口的东西除了药就是粥,半点滋味都没有,搞得她浑身都软绵绵的,说话的声音语调甚至都比以前弱了不少。 这种状态让原田晴子很不痛快,没过几日就嚷嚷着让林家人送她去临城里洋人开的医院去,想到那里输液打针,好让自己的病快些好。 显然,相对于林家大夫的医术,她更相信洋人的医院,而且在她的家乡,洋人的医院诊所早就大行其道,很少有人再喝草药了,她也很久都没闻到草药的味道了。 只是可惜,在林家如今除了林老爷子,就是林鸿升的话管用了,而林少爷既然说了不让她下床出门,好好在家养病,别人又怎么可能送她去洋人的医院? 洋大夫的医术如何暂且放在一旁不说,单是这送去的路上,万一再次受了风寒,让病情加重,这个责任就没人付的起。 所以,无论这位东洋大小姐怎么折腾,周围侍候的丫头们全都充耳不闻,照样该送药的送药,该送粥的送粥,一切还是按照林鸿升吩咐的步骤来。 这让原田更加怒不可遏,故而也无数次打翻了丫头们端来的药碗粥碗。不过可惜,即便她拒绝治疗,却并没有难住林家的大夫,等她烧的昏昏沉沉的时候,那大夫便立即进屋替她施针,却是用针灸控制她的病情。 醒了之后,感到自己浑身都痛,原田这回是彻底服了,也醒悟了,终于开始问丫头林鸿升的去处。她算是看出来了,如今她在林家,只要林鸿升不开口,谁说话都没用。 不管怎样,他在日本也是学的西医,也曾经因为生病住过医院,一定能理解她的话,她实在是不想再受这种罪了。 不过可惜,等她想起林鸿升的时候,却被丫头告知,少爷出门了,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 她问她他去哪里了,丫头也不瞒她,告诉她,她家少爷说是去医院实习了,再问她是哪个医院,丫头却说不知道。 这个时候,原田实在是无语了,她想要住院不成,这个林鸿升倒好,主动跑到医院实习去了,让人打针输液不说,还把她一个人扔在林家喝苦药,实在是让她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不过话匣子打开后,照顾她的丫头又向她说出了林鸿升临走前留给原田的话,他让丫头转告她,她的病已经无碍,正是需要固本的时候,所以这个阶段还是食补调理对她身体最好,他还让她好好养病,等他回来后再向她负荆请罪。 听了这句话,原田便知道,自己的病若是无法彻底痊愈,只怕永远出不了林家大门了,心中虽然忿忿,可是却也充满了无奈,而后,她果然不再折腾了,吃药喝粥也全都听大夫的,比之前乖顺了数倍。 只是,大夫庆幸之余,却不知道,原田平静的外表下其实在心中已经恨死了林鸿升,并且打定主意,等自己的病好之后,就立即搬离林家,去富华大道上的日本会馆里去住,再也不受他钳制,在那里,他们原田家有自己的联络人。 这一次不是她不想去找,而是她如今根本就没有能力,之前她想召唤式神帮她传递消息,可此时她实在是太虚弱了,剪好的纸人即便沾了她的血,也飞不出去,还没飞出房间便摔了下来。她是真没了办法才不得不老老实实呆在这里…… 此时的林鸿升自然不知道原田心中所想,这会儿他已经在学长的帮助下,化名林洪进入了雅济医院做实习大夫。 原本实习大夫是要一个科室一个科室的轮科的,每个科室或一个月或几个月,好让实习生的能力得到全面提升。不过,林鸿升可不是专门来实习的,他另有目的,而且他也没时间花太多时间实习,林家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他去处理,所以,他这一来,就找了儿科作为第一个实习的科室,打算一个月之后就离开。 之所以选择儿科,是因为这个科室可以更好的隐藏他的身份。虽然他刚刚才回来,可经过前几日的宴会,这临城稍微有些头脸的人家都见过他,他只有在儿科才能最低限度的遇到熟人。毕竟,来这里看病的多是一些小孩子和妇孺,这样一来,他被认出来的几率就要小很多很多了。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雅济医院的儿科比较靠后,从这里的窗户可以直接看到后面办公楼里院长和财务室的窗户。既然知道了夏秋每个月都来还钱,还大赞这里的肖会计人很好后,他自然要先从肖会计入手了。 林鸿升的学长姓段,也是刚到临城不久,其实本来他是想直接问段学长的,不过可惜,段学长新年后才来,那个时候,夏秋早就离开医院了。 说起如何来的这里,段学长说,当时他本来在别的医院,不过,却被这家医院的院长高薪挖了过来,而且一来就是做这里的外科主任。 当时因为太急,他觉得心里不踏实也打听了两句,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家医院校董的儿子也是从国外回来的外科大夫,是这里的外科主任,结果年前出了意外,可这个职位又不能一直空着,这才在年后紧急招人,让他有了这个机会。至于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出的,他却一概不知,来医院这么久,也不曾听到有人说起,只说是因为私事出了事。 学长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再问就有些太刻意了,但是校董儿子的事情也引起了林鸿升的注意,他决定有机会也要好好打听一番。不过,事情总要一件件的办,为今之计,就是先要去探探那个肖会计的底细。 实习医生是没有薪水可拿的,但是医院却管饭,需要林鸿升从会计那里领取用餐的餐牌。 雅济医院的后面有一座食堂,是专门供应医生护士们吃饭的,有的时候也供应病人的餐饮。只不过,医生护士凭着餐牌就可以吃饭,病人却要花高价才能用餐。于是,这便成了他接近肖会计的机会。 故而,他拒绝了段学长为他代领餐牌的好意,在午休之后,特意去找了肖会计一趟。 会计室在三楼,同院长室很近,门口挂了白底黑字的木牌,很容易找到。林鸿升到达会计室门口的时候,门是虚掩的,他本想敲门来着,可手指即将碰到房门的那刻,他突然改了主意,而是将门轻轻地推开了,尽量放轻脚步走进了屋子里。 会计室里有两张对着放置的桌子,不过此时靠房门的那张桌子是空的,里面那张桌子的后面则坐着一个秃了半截头顶的中年人。 在来之前林鸿升就打听过会计室的情形,知道里面除了肖会计还有一个年轻的出纳,据说是另一个校董的亲戚,但是这几日出纳请了假,会计室里只有肖会计,正是这个秃顶男人。 林鸿升进来的时候,肖会计似乎在低头翻看着什么东西,手也不停的拨弄着算盘珠子,似乎在算账。不过他帐算得太入迷,再加上林鸿升故意放轻了脚步,所以,直到他都到他桌前了,这个肖会计也没有察觉。 而这个时候,林鸿升快速的看了他翻看的那东西一眼,发现上面竟然写的是外文,而且,看那单子的制式,倒像是一张汇款单。不过可惜,凭他此时同桌子的距离,无法看清楚单子上的数额。 林鸿升正想走近些再看看清楚,肖会计这边也算完了帐,终于发觉了不对劲儿,他抬起头来,结果发现竟然有人,立即被吓了一跳。 不过接下来,他却马上下意识的用旁边的一张报纸将那张汇款单遮住了,随后瞪着林鸿升怒道:“你是谁?来做什么?这会计室是能随随便便进来的吗?” 看到被发现了,林鸿升立即赔笑道:“您是肖主任吧,我是新来的实习大夫,我们主任说,要来您这里领食堂的餐牌。” “实习大夫?”肖会计脸色一沉,看向房门的方向,“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看到门没关,就进来了,不过,您似乎太认真了,我也不好打搅您,所以……所以……” “难道你的家教没教你进来要敲门的吗?”刚才实在是被吓倒了,肖会计叱道。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林鸿升连忙赔礼,结果过了好一会儿,肖会计才不同他计较了,然后用钥匙打开旁边的一个木柜,拿出一个小木盒来,随即问道:“名字。” “哦,林洪,我是新来的实习大夫林洪,现在在儿科实习。” 第2话:筒子楼 听了他的名字,肖会计在盒子里翻找了半天,终于拿出了一块原木色的小木牌。小木牌的上面写着一个“食”字,下面还编着号码。 他先将牌子上的号码抄在了一个本子上,然后又写上了林洪的名字,之后才拿出一个薄薄的纸卡,用毛笔再在上面写了“林洪”两个字,然后他在这张纸卡后面刷了浆糊,贴在了木牌后面。 随后他将木牌递给林鸿升,冷冰冰的说道:“记住凭牌吃饭,每次你去食堂的时候,都要把这牌子出示给食堂的经理,他会按照号码查你的名字,无误了才会放你进去。若是这牌子丢了,你要赶快过来我这里报失,我好给你换个新牌子、新号码,食堂经理那里也会一起换成新的。咱们医院早中晚加夜宵,一天可以在食堂吃四次,一个月就是一百二十次。食堂经理那里会给你划次数,要是超了,没办法了,剩下的日子你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吃饭问题了。” “好的好的。”林鸿升听得连连点头,暗叹这洋人医院的管理就是精细妥帖,心中则思忖着回去以后也要在种徳堂好好推广一番。 不过,就在肖会计要收回盒子那刻,他心中一动,突然问道:“肖主任,若是我实习完后离开了呢?这牌子还用不用交回来?” 肖会计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今天他的事情还很多,哪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一个小小的实习生身上,况且,还几乎没有几个大夫在医院实习完后就走的呢,最起码也要干个一两年稳定一下再考虑跳槽的事情。 于是他没好气的说道:“当然要交回来了。不过,就算不交回来也没用,人都走了,食堂经理那份单子上也就被除了名,号码也会作废,到时候就算厚着脸皮来吃霸王餐,经理也不会放人进去的。再说了,医院的医生护士就这些人,哪怕没这张单子,也不好混进食堂。” 说到这里,他耐心用尽,对林鸿升摆了摆手:“行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去问你们主任,还有那些护士们,我这里很忙,你出去吧!” “好,谢谢肖主任。”林鸿升应着,人也立即退了出去。 不过离开会计室后,他却并没有立即离开办公楼,而是藏在了楼层两层半的一处凹陷处,这是他在上楼的时候就已经看好的。 这里有一张欧式的落地窗,上面还配了天鹅绒的窗帘,因为这会儿是白天,窗帘被拉到了两旁,正好可以遮住这处凹陷,无意间竟然给这里隔出了一个有着巨大落地窗的露台。 大概是这个露台引发了医院里某人的妙想,竟然在这里安置了一张欧式的圆桌和两张圆椅,虽然地方不大,但是却很有雅趣。 所以,说是藏,其实林鸿升是坐在了圆椅上,透过窗帘暗暗观察外面的动静。 他等了大概不到十分钟,便听见会计室的大门一响,然后肖会计从里面走出来,手里则拿着那张汇款单。等他过了楼梯口,林鸿升急忙再次上了三楼,然后他站在拐角偷偷的盯着肖会计看,却见他果然敲响了院长的门,然后走了进去。 显然,肖会计这是要给院长去报账。 刚才在等候的功夫,林鸿升已经细细回想过那汇款单上的字体,终于想起那应该是德文或法文,肯定不是英文。 虽然如今国内的洋医院多数都是由外国人开的,也经常受到外国研究所的资助,可是他记得这个雅济医院应该是美国人开的呀,怎么会同德国人扯上关系? 据他所知,如今世界上的大战刚刚打完,停战的和会都开了好几个月了,美国同德国则是敌对国家,而且,这次还是德国败了。 所以,怎么可能一家由美国人开的医院会得到德国研究所的资助呢? 想着想着,林鸿升有些出神,就在这个时候,却听一个女人的声音蓦的响了起来:“这位先生,您找谁?” 林鸿升吓了一跳,他急忙转头,却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正站在他身后,而她的手中拿着簸箕和扫帚,看样子像是清洁工。 林鸿升急忙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镇静的道:“我……我是来拿饭牌的。” 说着,他连忙晃了晃手中刚刚拿到的木牌。 看到他手中的木牌,老女人笑了笑:“原来是新来的大夫呀,您好。” 林鸿升脸上一热:“我只是实习大夫。” “来这里的实习大夫最后都成了正式大夫了,您真是太谦虚了。”老女人笑道,“我姓朱,是这里的清洁工。” 看到老女人不像是起疑心的样子,林鸿升也连忙笑道:“您好,朱阿姨。” “嘿嘿,先生好!”朱阿姨笑了笑,“这楼很好看吧,刚来的时候我也看花了眼呢,尤其是这些灯,竟然不用火,是不是吓了一跳?” “是不错,是不错。”林鸿升连忙道,“我们主任还在等我,我先回去了。” “好的,先生您去忙!”朱阿姨连忙道。 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楼,林鸿升才察觉自己的里衣都湿透了,院子里的风一吹,浑身上下都凉嗖嗖的,让他立即清醒了几分,而也是这个时候,他才觉出不对劲儿来。 这个时间,怎么会有清洁工去办公楼打扫卫生呢?办公楼又不是门诊楼,经常有杂物垃圾产生,也应该像其它的普通公司一样,早上打扫晚上清理就行了呀。 不过,即便心中有疑问,林鸿升却不敢再去办公楼了,而是转身回了科室。见他拿个饭牌花了这么长时间,带他的王主任颇有些不满,于是接下来林鸿升不敢再有其它动作,认认真真工作了一下午。 直到快下班,王主任去了病房,段学长不放心他第一天上班,来探望的时候,他才有机会打听消息,立即问他知不知道都有哪些国外的研究所援助了雅济医院。 段学长知道的不多,听到他发问,略略说了几个著名的,便再也想不起来了。不过,正如林鸿升所料,这些资助医院的研究所,没有一家是德国的,也没有法国的,英国倒是有几家,日本也有一家,不过最多的还是美国。 所以,如果那汇款单上的文字是法文还好,可若是德文…… 果然,当林鸿升隐晦的提起德国的时候,师兄的脸色却微微一变,低声道:“这怎么可能?就算以后有,前几年也不会有,不然的话,其它那几个研究所还肯资助这里?听说很多德国的研究所背后都有政府支持,他们呀……啧啧啧……” 林鸿升自然知道师兄的意思是什么,这也正是他担心的。怕师兄起疑,他立即将这个话题用其他不相关的盖了过去,但是到了最后,他心念一动,突然问道:“咱们医院有没有一个姓朱的清洁工,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个子不高,长得却很干净。” “你说的是朱阿姨呀。”听了他的话,学长立即露出了一脸了然,“她同我差不多时间来的,人很好,话不多,却很勤快。说着,他看向走廊尽头,用下巴指了指。你说的就是她吧!” 走廊尽头,有一个穿着白色褂子,带着蓝套袖的女人刚好从一旁的拐角处走出来,正拿着扫帚扫着地,在她的身旁放着一个盛满垃圾的木桶,看样子应该是在下班前最后一次清理垃圾。 本来她在埋头干着活儿,不过,大概是被人盯着看有了感应,趁着直腰的机会往林鸿升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看到是他后,立即对他摆了摆手,笑道:“先生,原来您在这个科室呀!” “是呀,我在儿科实习。”看了看身后的科室牌子,林鸿升笑了笑,与此同时,他心中的怀疑也立即烟消云散了。 为了不惹人怀疑,林鸿升也在医院后边的两层小楼里申请了一间宿舍,这是座筒子楼,是医院特意为单身职员准备的,原本是旧病房。不过,一般情况下,医生住的少,多是在外面租住条件更好的,护士却住的多,毕竟她们薪水有限。 而且,医生因为多是男性,所以安排在一楼,基本上都是单间,护士们则因为都是女孩子,又全是从雅济医专毕业的,住惯了集体宿舍,所以安排在楼上,一间屋子能住下四人左右。 不过,等住进去的第一晚,林鸿升就后悔了,因为这座筒子楼里几乎全是女孩,又是护士经常要倒班,所以从早到晚,他都不得消停。 筒子楼隔音很差,这让他几乎日夜都能听到上下班的护士们从自己的门口经过。而且,她们往往不是一个人,而是成群结队,时不时的还说笑几句,让他往往刚刚睡着,就被交班的护士们惊醒了。 就在某夜他再次被交班护士惊醒,思忖这自己这么做的必要性时,随着他听到两个从他门前路过护士的交谈内容,他一下子来了精神,这几日少眠的辛苦也立即烟消云散了…… 第3话: 恶作剧 这两个护士比其她护士回来的要晚不少,而其中一个似乎边走还边安慰另外一个,听起来,另外一个护士应该是被吓到了。 当她们经过他房门口的时候,他听到其中一个护士低声说道:“你明知道那里有停尸房,还非要晚上去,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 “我……我只是天黑前忘记打水了,锅炉房在那里,我想着,才八点多,天刚黑,哪想到……哪想到……怎么办,我这几天总是做恶梦,夜班都不敢一个人值,这样下去,会被扣薪水的!” 这时候,另一个护士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了。 “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你的胆子也太小了。”第一个护士说了这句话后顿了顿,“我记得你说过,应该是地震的第二天吧!” “徐大夫的事情还过去好几个月了呢,现在还不是没人敢提起,也不能怪我胆小吧,这医院,本来就邪门……” “行了行了,你快别说了,大半夜的,说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自从徐大夫在楼顶上……那院子就没什么人敢去了,这次只能怪你自己……” 两人说着,声音渐渐消失在楼梯口,应该是上了楼,只是,她们走了,林鸿升却如获至宝。 那个徐大夫他也听过,正是他学长代替的那位外科主任,也是校董的儿子,而刚才听那两个小护士所说,想必那位徐大夫就是在锅炉房附近出的事。 这几日,他只知道那里靠近停尸房,所以才会被人忌讳,却没想到还有这一桩事,这实在是他太想当然了,差点错过了最重要的线索。 虽然他来雅济医院是为了调查夏秋,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一个小护士太不起眼,这几天任何消息都探不到。而这个徐大夫就不同了,身为校董的儿子,看起来发生了不小的事,可大家对他的事情却全都是闭口不言,这肯定不正常。 而且,从他的学长顶替这位徐大夫工作的时间算起,似乎他出事的时候同夏秋离开医院应该是差不多时间,所以,林鸿升猜测,夏秋的离职很有可能同这个徐大夫有关。 于是乎,这两件事情就变成了一件事,既然查不到夏秋,那他自然就要好好查查这个徐大夫了,也许能有收获也不一定。 今晚得的消息,让他心中一下子有了底,所以这一夜他睡得很好,他已经打定主意,今晚养精蓄锐,明日他一定要好好探探那个据说是徐大夫出事的院子。 隔日,林鸿升的工作效率出奇的高,同前几日的无精打采判若两人,这让带他的儿科王主任总算对他刷新了些看法。而吃过晚饭后,林鸿升的表现更是让人对他刮目相看,因为他竟然自告奋勇要求在医院住院部值晚班。 本来,实习医生是不用值晚班的,林鸿升如此自觉主动,王主任自然不能打消他的积极性,立即欣然应允,自己则乐呵呵的回家去了。 最近住院部本来就没什么病情严重的病人住院,如今既然有人替他值班,他自然要早些回家休息。而且他的住处离医院也不远,就算真有什么事,立即去他家里叫他也来得及。 林鸿升的目的当然不是要好好表现,所以,等他查过最后一次房后,并没有在医生值班处守着,而是拿了一个暖水瓶佯作打水去了后院。 去后院的这一路上,他也的确碰到过几个值班护士和医生,只是,他们看到他手中拿着的水瓶,猜到他要去哪里做什么之后,人人都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 他们显然是想警告林鸿升的,可是又似乎碍于某种原因每人都欲言又止,可正因为如此,林鸿升才更觉得可疑。 因为这反而证明了另一件事,他之前的猜测没错,徐大夫的事情,一定是被医院的某位大人物下了禁口令,所以他们才会一个个如此表情,这也更加强了他今晚的信心! 地方非常好找,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哪个不知道锅炉房和停尸房的位置?所以,林鸿升很顺利就到达了那个四面不见光的小院子。 而他一到达这个地方,立即有一股阴森森的凉气向他迎面扑来,他之前那因为找到了线索而兴奋雀跃的心也在这一刻冷静下来。 他立即沉下心,拎着暖瓶,向锅炉房的方向走去。 这会儿,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很多人在晚上不敢来这个院子了,因为此时,在这个院子里,他看到了无数黑影。这些黑影或在院子里徘徊,或出现在屋顶上,甚至还出现在树梢上。不过,这所有的地方有一个地方黑影最多,正是停尸房的门口。 而他若是想要去锅炉房打水,势必要穿过这些黑影,甚至要同他们擦肩而过。 这种事,要是放在一般人的身上,可能就是觉得冷飕飕的,不舒服罢了,而林鸿升因为被牛耳草洗了眼睛,那种能看见的感觉可就同不能看见的感觉大不相同。 因此,别人或许只要壮着胆子就行,因为他们看不到,而他不但要装作看不到,而且还要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恐惧和厌恶。 因为,即便只是影子,他也看到了几个体型很不正常的,比如,白天的时候,他似乎听说有个男人被汽车碾了过去,送来了医院,还有一个人因为欠债被人砍了胳膊扔进了东湖里,也被警察局暂时送来了这里……而显然,它们此时都在…… 不过,林鸿升以前也随原田出去过很多次,比这更恐怖的情况都见过,只是没有这次的数量多罢了,所以,现在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是,那个徐大夫究竟在哪里? 若是昨天那两个小护士说的是真的,那个“徐大夫”只怕还没有离开,所以,他应该可以在这里找到它。 从院子口到锅炉房的这一段路,林鸿升故意走得很慢很慢,他今天特意找了医院去年的旧院刊,果然在上面找到了徐大夫的照片,所以,他自认若是它能出现的话,他肯定可以认出他。 不过可惜,眼看他已经打好了热水,却还是没有看到“它”的踪影。 就在林鸿升盘算着是不是往这些黑影最多的地方,也就是停尸房门口再查看一番的时候,突然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影慢慢向他飘了过来。 林鸿升心中先是一惊,然后却又是一喜。他虽然看到徐大夫的照片,可却只是半身照,并没有看到他的全身照片,而这个黑影身材高大,看样子应该是个男人,搞不好就是他要找的“它”。 于是,他屏住呼吸拎着暖瓶开始慢慢往院门口走,而他的另一只手则伸到了衣袋里…… 随着这个黑影的靠近,林鸿升明显感到一股彻骨的寒向他袭来,甚至在他同那个黑影的中间,刮起了一股小小的旋风。 旋风卷着院子里的泥土向他袭来,他急忙闭了下眼,这才没让眼睛被尘土迷住。可也就在他闭眼的功夫,就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突然被这股风卷着滚了过来,然后悄无声息的滚到了他的脚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眼睁睁的看到那个向他慢慢走近的身影突然间变细拉长,然后竟然整个匍匐在地上,延伸到了他脚下,随后,一双黑黢黢的手,向他的脚腕抓去。 林鸿升立即明白了,“它”这是想让他被这块石头“绊倒”,原来,这东西向他靠近,只是想戏弄他,他伸进衣袋里的手不由紧了紧…… 这个时候,随着这个黑影的靠近,林鸿升也终于能看到它的“五官”,不过,虽然它五官模糊,可他也一眼认出,它绝不会是徐大夫, 因为这个影子竟然长着络腮胡子,而且,看样子是个老人。 林鸿升心中有些恼火,立即向前迈了一步,躲过了那双想要恶作剧的黑手,跨过了那块石头,而等那个黑影不死心的再次缠来时候,他伸进衣袋里的手突然拿了出来。 然后只见他的手指突然一弹,一粒珠子正中这黑影的额心,紧接着他只看到这个黑影张了张嘴,便一下子像雾气一样烟消云散了。 珠子是桃木的,而且被原田的血浸泡过,本来他是想用来降服徐大夫的,可眼下,这个黑影实在是讨厌透顶,他的耐心也消耗殆尽,便立即出手了。 此时他有些沮丧,因为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即便那位徐大夫真的是在这里出的事,可戏弄那些护士的却可能并不是他。看看这些黑影的数量就知道了,它们每一个都有可能,就像刚刚戏弄他的那个一样。 而人们疑心生暗鬼,一旦发生某件蹊跷事,便会不自觉得把这些事情安在了那个倒霉的徐大夫身上罢了,只会认为是他搞鬼。 黑影消失后,珠子却并没有在原地停下来,林鸿升心中烦乱也没管它,任凭这珠子一路滚去。 第4话:地下室 这桃木珠林鸿升还有很多,如今衣袋里就装着好几颗,而且也不难制作,只要原田在,就会源源不绝。 不过,他不在乎,却苦了这一院子的黑影,因为凡是被这珠子触碰到的黑影,不是立即消失,就是消失了身体的一部分,十分凄惨。 但林鸿升此时哪里还顾得这些,这会儿他已经安全到达院子门口,也意识到自己今晚的冒险要徒劳无功了。 他正沮丧着,那颗桃木珠子已经滚到了墙角处,黑影们也知道了这珠子的厉害,不敢再靠过去。可偏偏在这时,突然有一个个子小小的黑影从其它那些东西中跳了出来,向林鸿升……不对,应该是院子口快速冲了过去。 林鸿升大惊,一开始还以为这东西要对自己不利,立即又捻了一颗桃木珠子出来,随时准备对付它,可眼看这黑影冲到他眼前,而他手中捻着的珠子也即将出手的时候,一个声音却突然在林鸿升前面不远处响起:“咦,林大夫,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在这里?” 这个声音把林鸿升吓了一跳,手中捻着的珠子自然也没有掷出去,而也就是这个时候,那个冲向他的黑影突然在到了院子口之后向旁边一拐,躲到了大楼的阴影里去了。 扫了眼那黑影藏身的地方,林鸿升却立即对说话的那人笑了笑:“原来是朱阿姨啊,吓了我一跳,这么晚了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刚才吃饭的时候才想起,这后院还有一袋垃圾没有扔,便连忙赶了过来。”朱阿姨的手中拎着一个大袋子,正是医院用来装垃圾的袋子,然后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您可千万别告诉其它人,不然院长就该罚我工钱了。” 林鸿升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眼睛却再次瞥向墙角的阴影处:“您放心,我不告诉别人。” “嘿嘿,我就知道林大夫是个好人。”朱阿姨似乎没看出林鸿升脸上的敷衍,偷偷瞥了眼他身后的院子,继续碎碎念道,“林大夫呀,没人告诉你,这后院晚上不能来吗?” 这个时候,林鸿升才终于有了些兴趣,看着她道:“怎么,朱阿姨知道这后院曾经发生过什么?” 朱阿姨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含含糊糊的说道:“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刚来的。那个……总之,林大夫晚上别再来这里就是了!” 说着,她似乎不愿意再多说什么,而是连忙道:“那个,没事我就去扔垃圾了,林大夫您也赶快回去吧,这晚上挺冷的,可别着了凉。” 说完,她便急忙拎着垃圾往后门的方向走了。 那里是医院的后门,是员工常走的地方,而且还能拐到那栋筒子楼,林鸿升这几日也经常走哪里。 朱阿姨虽然急急忙忙走了,可林鸿升却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相反,她若是同其它医院员工不一样,才会让他觉得可疑。 不过,他心中有些可惜却是真的,因为刚才那个黑影突然向他冲过来,也许能让他发现些线索,可这个朱阿姨一出现,那个黑影一定早就跑了,他今晚看来注定要无功而返了。 于是,他很不甘心的再次向那个黑影刚刚藏身的方向看去。 可这个时候,他却眼睛一亮,因为,就在此刻,那个黑影竟然从阴影里再次跑了出来,然后蹦蹦跳跳的就往一个方向跑去,而且,正是后门的方向。 这会儿,林鸿升已经顾不得思考其他,而是立即跟了上去,他可不想再一次失去线索了。 而这次,并没有人再打搅他,他很快跟着那个小小的黑影来到了后门处。 不过到了这里后,这个黑影并没有出去,而是拐向了相反的方向,那里有一条窄窄的过道,是医院的围墙和大楼挤出来的过道,大概只能容一个人通过。 每天下班的时候,林鸿升都会路过这里,不过他却从没在意过,只是觉得医院没有用大楼的外墙做围墙有些奇怪。而这次,等他跟着这个影子钻进这条过道后,才发现,在大楼的外墙上竟然还有一扇小小的铁门。平日这铁门被围墙遮着,又是很靠里面,这才没有被人注意到。 而到了这扇铁门外,那个黑影便一下子钻进铁门里消失了踪影。 林鸿升急忙跟了过去,却发现这门上竟然锁了暗锁,即便他早有准备,也不好打开。就在他思忖对策的时候,他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什么人的谈话声,而紧接着,铁门一响,仿佛有人要从里面出来。 林鸿升大惊,急忙向过道的里面躲去,然后站在了最里面的一处阴影里。 从铁门里出来的是两个人,他们一出来,铁门就在他们身后自己关上了,显然是在上面装了弹簧。 大概是没想到会有人找到这里,他们出来之后,也并没有往林鸿升这边看,而是立即停止了交谈,然后沉默的向过道外面走去了。 在他们的身后,林鸿升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们的背影,而等他们走出过道,走到后门处有了亮光,林鸿升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正是他之前见过的肖会计。 这两个人在后门处闪了闪就不见了,林鸿升这才重新走到了小门处,只是,他本以为铁门已经再次锁上了,可等他拉了拉铁门上的铜把手后却欣喜若狂,原来,原本应该自动锁上的铁门,竟然被他一下子拉开了。 不过,虽然兴奋,他却没有失去冷静贸然进去,而是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不知怎么回事,门缝里竟然卡了一块拇指大的小石头,所以这门才没有自己锁上。 这让他大叹自己运气不错,立即打开铁门走了进去。 等他进入铁门后,发现这里竟然有一条向下的阶梯,原来,这处铁门是通向地下室的。 犹豫了一下后,他检查了下铁门上的暗锁,发现是自己在国外用过的某一款,打开的时候只要转动旁边一个银白色的椭圆形大钮就可以了,而想要反锁,则横过它旁边的椭圆形小钮即可,那样的话,外面的人即便有钥匙都进不来。 于是他立即放心的将门关上,不过,他自然也不敢反锁惹人怀疑,然后他便沿着台阶向下走去。 台阶的两旁隔几步就有一盏小灯,虽然不是很亮,不过照亮脚下的路却足够了。几分钟后,林鸿升终于下到了台阶底部,而这个时候,一左一右两条昏暗悠长的过道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略略估算了下位置,大致判断出他此时所在的方向应该是医院门诊楼的下面,而他左手边的这条过道,则应该是医院的走廊,右边那条,他要是没推断错,应该是通往他刚才所在的那个小院子,也就是停尸房的方向。 略微熟悉的格局让他心中的紧张感稍微缓和了一下,可还不等他决定该选哪条路,却觉得左边走廊的尽头似乎有什么东西一晃。 他愣了愣后立即认出来了,那正是那个带他来到此地的黑影,此时这个黑影再度现身,很显然,它是故意带他到这里的,那么也就是说,它有东西让他看。 按捺住一颗激动地心,林鸿升立即毫不犹豫的沿着左边的走廊走去,虽然他不知道这个黑影是不是他找的那个徐大夫,不过,很显然,这个医院果然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大秘密。 走廊不长,他的速度也不慢,可他还是觉得时间过得有些久,漆黑的走廊中只有属于他一个人的脚步声,所以,每一步都像是踩到了他的心脏上。 终于,他到达了刚才那个黑影出现的地方,而这里同上面的门诊楼一样,也有一个拐角,他要是没记错,应该是通往前院的过道。果然,等他拐到另一条路后,也发现了那条过道。 不过,这条过道却明显比上面的宽且长,而且也比刚才他来的那条过道昏暗,看上去阴森森的。只是,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林鸿升哪里还有回去的道理,而也正是这个时候,那个黑影在这条过道的尽头又是一闪。 这一次,使劲攥了攥自己插进衣袋里的拳,林鸿升继续大步向前走去,这一次,他已经大致猜到这条过道通往的方向了,他若是判断无误,这里应该通往筒子楼的下面。 他边走,边估算着距离,果然在大至筒子楼下方的位置上,到达了过道的尽头。不过这次,尽头再没有岔路,而是出现了另一道门,是一道铁栅栏门。 既然是铁栅栏门,自然就不能用暗锁了,上面挂了一个大个儿的铜锁。而透过铁栅栏,林鸿升又看到了一个走廊。 不过,这条走廊看起来很短,在它的两旁全是一个个的小门,门后应该是房间,而每一道门上都挂着门锁,门是木头的,看起来就像是普通办公室的门,不过,虽然这些门上都挂着锁,但显然,它们同之前这两道大门的严密程度是不能比的。 到了这里之后,林鸿升再没看到那个黑影,不过他却知道自己应该已经离秘密越来越近了,而越是这个时候,他就越不能着急。 第5话:解剖台 林鸿升不紧不慢的拿出一把在国外时,从一名英国士兵手里高价买来的工具刀,从里面找出一把细细长长的小刀,然后在挂在栅栏门上的那只大黄铜锁的锁孔里捅了几下…… 于是,随着“咔嗒”一声,那把巨大的铜锁应声而开,他立即取下铜锁,打开了栅栏门。 他以前经常随着原田晚上行动,自然也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铁将军把门,这个本事也就练出来了。其实,就算刚才没有那粒小石子卡住铁门,他也是有办法将门打开的,只不过就是要多费些时间罢了。 推开栅栏门,走进走廊,林鸿升发觉这里的光线不但更昏暗,而且一进入这里,一股难闻的消毒水味便迎面扑来。甚至不仅仅是消毒水味,在这种味道里还掺杂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两种味道混在一起,让人连呼吸都不那么自在了。 忍住心中的恶心,林鸿升向左右看了看,却发现他身体左边的走廊里,似乎有一扇双开的木门,凭着感觉,他觉得那里应该是这个密室的关键所在,于是他立即走了过去。 挂在那扇双开木门门口的锁头自然被林鸿升不费吹灰之力打开了,然后他立即推开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只是,这一进去后,他却发现这里似乎只是一个档案室,有很多档案盒子被整齐的码在旁边的架子上。 犹豫了一下,林鸿升顺手从架子上拿下一盒档案,然后打开桌上的台灯翻阅起来……没错,这个地下室竟然通了电,同筒子楼一样,显然是医院的发电机发出来的电。 翻了这盒子里放着的几张表格后,林鸿升发现这些表格像是什么人的身体检查报告,很多表格不但在每一项上的检查后面画了不同的符号,在最底下甚至还写了健康或者不健康等评价,以及过往的主要病史。 不过,这些身体检查报告上却没有人名,只有编号。比如,他翻的这几张表格,就是从八十号到一百号的报告。 翻了几盒档案后,林鸿升没有发觉什么特别的地方,便索性将这些档案放回了原处,然后他离开了档案室,往旁边的一个房间走去。 看样子,要想弄明白那些档案的来历,他只能一间间打开这些房间看了。 很快,他就打开了另一个房间的锁头,不过,等门一推开,一股更浓烈的消毒水味便迎面扑来,确切的说是福尔马林的味道。屋子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林鸿升凭着这几日在筒子楼居住的经验,摸索着将房间的电灯打开了。 可这一开灯,等他看到屋子里摆放的东西后,却目瞪口呆…… 等他察觉的时候,已经到了一个冰冷的水泥台前面,这台子虽然是水泥的,可是在林鸿升的眼里却并不陌生,他在日本求学的时候,经常可以看到这种台子,自然也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他又看向周围,因为围着这张台子有很多的木头架子。 此时,在每一个木头架子上都放着很多玻璃容器,福尔马林的味道就是从这些容器里散发出来的,而每一个容器的福尔马林里都浸泡着某种器官,这些器官大小不一,有的甚至只是一部分……显然,这些器官原本的主人,年龄跨度很大。 林鸿升是学医的,自然知道这些器官绝不可能是动物的。而他再仔细看,却见每一个容器的容器口处都用细线挂着一个标签,他立即走到近前辨认了一番,结果却发现这标签上记录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个号码,而他眼前的这个则标着阿拉伯数字89。 这让他一下子明白了,明白了自己刚才翻阅的那些表格的来历。 林鸿升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他现在已经完全明白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虽然他早就听说国外有人专门用人体器官做实验,做教研,可他却没想到,这些实验的标本竟然是这么来的。 而想到那些表格上最后写的健康或者不健康的评语,他更深深地怀疑,这些器官从这些人的身上取下来的时候,这些人是否还活着。 想到自己此行的来意,虽然他不确定那位徐大夫出的意外同这里有没有关系,不过却可以肯定,如果那位徐大夫发现这里的一切后,是完全有可能出“意外”的。 此时,他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了,决定立即离开,不然的话,若是被人发现,只怕他这个实习生也要出“意外”了。 这么想着,他也立即这么做了,马上向门口走去。 不过,他刚刚踏出房门口,突然感到一股凛冽的风迎面向自己扑来,他大惊,连忙向旁边躲去,总算是躲过了这充满杀气的一击。 而趁着躲闪的功夫,他也顺势来到了门外的走廊上,这才发现,一个秃顶男人,正拿着一把铁锹向自己挥来。而就是这功夫,他又向他挥来了第二锹。 在日本的时候,整日跟着原田出去,林鸿升自然没有少锻炼,而且,他小的时候甚至还跟着一位在临城当地有名的师父学过一阵子拳脚,所以身手自然比一般人灵活。 因此,当此人向他挥来了第二锹、第三锹的时候,他都灵活的躲闪过去了,而且,他边闪边退已经退到了铁栅栏门处,只要一转身,就可以沿着原路逃回去。 可看到这种情形,那人的铁锹挥舞的更疯狂了,看样子是誓要留下林鸿升在这里。 林鸿升打从心眼里不想同他缠斗,一心只想离开,所以后来眼看能逃离的时候,便没怎么还手。不过,就当他瞅到机会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耳后突然凉了一下,仿佛有一股凉风从他的后颈吹了过去。 他先是一怔,然后立即会意,在躲闪对面那人的铁锹时,突然身子一矮,然后他的腿就地向后一扫……结果,随着他听到“哎呦”一声惊呼,立即有人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他手中的木棒也被他重重的扔在了地上。 这个人摔倒在地上后很久都没起来,对面用铁锹攻击他的那人也似乎一下子被眼前的情形吓呆了,竟然暂时停了手。 而趁这个机会,却见林鸿升已经灵巧的转到了倒在地上那人的身后,然后,只见他拿出一把乌黑的东西抵在了这个人的太阳穴上,冷笑着对对面那人说道:“肖主任,我觉得咱们是该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 第二天,林鸿升被王主任狠狠地骂了一顿,原因是本来昨晚值班的他突然间不见了,后来病房里有一个孩子高烧不退,值班护士没办法,便连夜将他请了回来。 本来开心地回家休息,没想到是这个结果,被人从热腾腾的被窝里揪出来,还不如不回来,王主任还能不生气,所以,今早一来,他就让林鸿升收拾东西走人,最后是段学长苦口婆心替他说了很多好话,林鸿升又再三保证下不为例之后,才算是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 事情解决后,林鸿升请学长吃饭,当然不是在食堂,而是在离医院最近的一座酒楼里,这个时候,段学长才想起来问林鸿升昨晚离岗的原因。 林鸿升只告诉他,自己打热水的时候不小心摔了暖瓶,弄湿了身上的衣服,这才回去换,哪想到,换好衣服后本想休息一下,却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听到他竟然晚上去打热水,段学长也吓了一跳,连忙叮嘱他,后院晚上很邪门,让他千万不要再去了。 原来,他刚来的时候不信邪也晚上到后院去过,结果还真遇到一些怪事。只不过林鸿升既然没打算在这里长留,实习医生又不用值晚班,他怕他害怕,就没对他提起。 林鸿升立即向段学长道谢,并保证日后绝对不会再去后院,连白天都不去了,段学长这才放了心。 出酒楼的时候,林鸿升遇到了正要进来的肖会计,他立即笑嘻嘻的对他打了招呼,不过肖会计见了他却像见了鬼一般,低着头就往楼上去了,这让段学长大为奇怪,结果却被林鸿升一句“肖主任脾气大”给遮掩过去。 出了酒楼,林鸿升无意间往酒楼的二楼看了一眼,却看到一个秃了一半的脑袋狼狈的从窗口缩了回去,这让他又是冷冷一笑。 他在雅济医院的实习这才过了计划中的不到三分之一的时间,离一个月之期还有很长,所以他不急,有些事情,他可以慢慢来…… 林鸿升一脸轻松的离去,可却不知,此时在酒楼楼顶上,一个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却笑得意味深长。 此时夜幕降临,天色已经全黑了,此人先是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拍了拍蜷在自己脚边的一个黑影的头,满脸称赞的道:“做的不错。” 那个黑影晃了晃,却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显得有多开心,而是看起来非常害怕。 紧接着,却见此人又笑了笑,低声道:“作为奖励,你往生去吧!” 听到这句话,这个黑影仿佛想要逃,却终归一动都不能动了,而后却听此人冷哼道:“怎么?不愿意?呵呵,你要知道,人妖殊途,这是你们最好的选择……” 随着此人话音落下,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随手一拂,这个黑影一下子就像是雾气般烟消云散了,而后,随着一股冷风卷过,这个楼顶上的身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医院诡事》完) 第1话:夜遇 旅长大人的粥足足施了快半个月才终于结束了,而这十几天来,乐善堂也没法子开门营业,只是一天到晚不停地煮粥,施粥。而在临城,向来不缺少饥肠辘辘的贫民,所以,随着乐善堂门口有粥喝的消息传遍全城,前来领粥的人也越来越多,五奎巷里也终于排起了长队。 至于乐鳌同夏秋,他们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终于被落颜拉来一起做善事,总算是让一开始就被“抓丁”的陆天岐心里平衡了些。至于那位菁菁小姐,却只在第一日在乐善堂呆了一天,隔日便转到其它的粥棚去了,乐善堂这里,由落颜全权负责。 当然了,这粥自然不会一直布施下去的,待菁菁募来的米用完后,乐善堂的粥棚自然也就撤了,而这个时候,临城也重新焕发了生机。这让累了这么多天的几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夏秋已经正式搬到了乐善堂,她的房间就在落颜房间的旁边,毕竟是长住,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两人共用一个房间了。不过,就算两人不能住在一起,都在乐善堂,睡觉前她们总是能说说话的,总比以前要方便多了。而且,这么一折腾,落颜的情绪也好了很多,毕竟有事做,有朋友聊天,总比整日里闲来无事胡思乱想的好。 这几日他们实在是累到了,包括陆天岐,所以,中午粥棚一撤,夏秋他们全都回房去狠狠睡了一下午,等醒来以后,已经是傍晚了。 此时乐鳌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夏秋猜他应该是去看青泽了,毕竟自从上次给青泽解毒之后,他还不曾去看过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恢复的如何了。 但是这种猜测夏秋却不敢同落颜说,生怕她再想起不开心的事情,于是趁着她睡饱后来找她,便捡她感兴趣的话题问道:“怎么样,忙了这些日子,晚上你想吃什么,姐姐给你做。” 凭着夏秋的经验,只要一提吃的,落颜的心情便会立即多云转晴,可以说最好哄了。而且,最近他们忙得哪里有功夫好好做饭,往往是就着粥随便炒几个简单的菜,再配上干粮,快速吃完后就继续干活儿了。所以,也该好好补一补了,尤其是落颜。 果然,听到夏秋的问话,落颜眼睛一亮,只是她正要开口回答的时候,却见陆天岐从门外跨了进来,一进来就不客气的说道:“饿了,晚上吃醋鱼吧,就上白米饭。我都好久没吃鱼了。” 听到陆天岐的话,夏秋立即暗道不妙,下意识的就看向了落颜,却见她果然脸色一黯,不过马上,她的脸色却恢复了平静,也笑嘻嘻的道:“是呢,我也想吃了呢。哪怕现在只是听到,就想流口水了呢。夏秋姐姐,不如咱们晚上就吃醋鱼吧!” 看到落颜的样子,夏秋不知怎的却觉得有些心疼。但是既然她不想让人窥得她的心思,她又怎么好点破,而是也笑道:“你们说得倒简单,现在都是傍晚了,哪里还能找到新鲜的鱼,我总不能给你现捞去吧。” 听到她的话,落颜想了想却笑嘻嘻的指向陆天岐:“怎么不成,这不有个现成的人手让你使唤吗?我就不信,凭着陆大哥的本事,会捉不到一条新鲜的鱼回来。怕是他在东湖的湖边转一圈儿,就会有无数的鱼自己从湖里跳出来吧。你说我说的对不对,陆大哥?” 落颜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让陆天岐亲自去抓鱼,反正都有法术,抓条鱼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不过可惜,某妖已经懒到了极点,听到落颜的提议,立即哼哼哧哧的转了话题,撇着嘴道:“本少爷还没歇够呢,要不是你那个好朋友菁菁在咱们乐善堂门口设粥棚,咱们这几日至于忙的脚不沾地吗?反正我不去,今天我是说什么都不出门了。” 说着,他笑嘻嘻的看着夏秋道:“不行醋鱼就改天吧,今儿个你就炒几个好菜得了,要不,就包小馄饨,那个,不是落颜妹子最爱吃的吗?” 瞪了他一眼,夏秋讽道:“你真以为我同你们一样,想变什么就变什么?难道包馄饨的肉菜就不用买吗?馅料就不用调吗?面粉不用和吗?你还真以为吃的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陆天岐听了缩了缩脖子,不得不承认夏秋说得有理,以前他同乐鳌,甚至再往前追溯若干年,即便他灵力再大,也不曾在做饭上强过谁,反而是那个最坐享其成的一个。 可是,即便他承认夏秋说的没错,今日让他去捉鱼买菜那是他万万不愿意的,当即干笑了两声:“那就随便吧,反正你做的饭都好吃。我去前面看看,看看有没有病人。” 说完,竟然转身回了前厅,却是就这么溜了。 对于他如此厚颜,落颜也看不下去了,哼了一声道:“这人怎么这么懒呢,夏秋姐姐,他不陪你我陪你,我去帮你抓鱼。” 说着,立即起身,就是要陪夏秋出去。 夏秋连忙拉住她,笑道:“行了,你就别同他一般见识了,你真要为这种事情同他生气,那还不气死了。今晚这鱼肯定是吃不了了,我还是出去买些猪肉,回来给你们包馄饨吧,家里还有些菜头,应该够做馅料了。你在家帮我把面和好了,回来咱们就包馄饨,这样还能节省些时间。” “可这个点了,还有肉铺开门吗?而且,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吧!”看着已经微微发暗的天色,落颜一脸担心的说道,“还是让我陪你去吧!小黄师傅去送菁菁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让你一个人去,我总不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肉铺又不远,等天黑之前,我就回来了。”说着,夏秋已经走到了门口,然后转头对落颜笑道,“累了这几日,咱们也该好好吃点东西了。” 见夏秋如此坚持,落颜也就没有再执意陪她出去,而且,夏秋说的也对,她要是在家里和面,的确可以更节省时间,于是,夏秋便出了乐善堂,向最近的一家肉铺走去。 那家肉铺的屠夫就住在铺子的后院,也是五奎路上关门最晚的一家,她要是现在赶去,一个小时之内肯定能返回乐善堂,那个时候天应该还没有黑。 不过,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等夏秋到了那间肉铺后,发现门板上得死死的,一问旁边的邻居才得知,原来他家已经关门好一阵子了,只说是老家出了些事,回家去了,大概就在几日前。 这一周,夏秋只忙活着帮落颜施粥,根本没时间买肉,当然也不知道有这件事。不过眼下既然这间肉铺关了门,可肉总不能不买,于是她看天色还没有完全黑,想到几条街过去也有一间肉铺,便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打算去那里瞧瞧,要是真没有也就算了。 这么想着,夏秋脚下也不敢耽搁,连忙赶去了另一家,虽然她这次肯定不能在一个小时内回乐善堂了,但是总得在天黑前赶到目的地吧。这次,夏秋的运气还算不错,总算在另一家肉铺上门前赶到了,不过可惜,因为都已经要关门了,肉铺里的肉已经没有五花肉,只剩下了一块精肉少肥肉多的肥猪肉了。 虽然这肉用来耗油非常好,可做馄饨未免太肥腻了些,而且也要比五花肉贵一些。不过犹豫了片刻后,夏秋还是将它买了下来。想着反正也晚了,实在不行回去就不包馄饨了,改作肉臊面好了,她记得家里还有些青瓜和萝卜,倒是可以做肉码。 边想着晚饭怎么做,夏秋边往回走,这次没走一会儿,天色就暗了下来,而等她拐到五奎路上之后,天色已经全黑了。 虽然此时已经到了暮春,可天黑以后,路上的行人还是很少见的,但这条路夏秋已经走过了无数次,哪怕是闭着眼睛她也能找到乐善堂,所以就有些走神。于是,就在她想着是不是要再加个汤的时候,从她即将路过的一条小巷子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影。 这个人影着实将夏秋吓了一跳,而且,等她意识到不妙的时候,这个人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重重的撞到了她的身上,差点将她撞倒。 而且随着这一撞,这个人手中拎着的一个盒子应声而落。只是,眼看这盒子就要落到地上的时候,一股强大的灵力在夏秋身周卷了起来,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也更让她震惊。 从小到大,夏秋还不曾让这种灵力离自己如此近过,往往在它们还离自己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的能力便会自发产生回应,将这种灵力消解于无形。 所以,此时的夏秋如临大敌,立即就要发动自己能力让这股灵力消散。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让她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她的能力刚想对抗那灵力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施放出来的气息仿若石沉大海,一下子失去了依托,也就是说,激发她产生能力的那股灵气竟然自己消失了! 第2话:女人 所有的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的,还不等夏秋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听到一个女人的惊呼:“啊呀,糟了,我的定胜糕!” 然后,夏秋只看到一个女人在她眼前蹲下来,对着地上已经散架的盒子不停的念叨着“坏了”,而她的手也不停地捡拾着地上那些从散架的盒子里摔出来的一块块糕饼,一副想要挽救的样子。 原来,她刚才提在手里的是点心盒子! 就在这个女人蹲下来的功夫,夏秋已经向后退了几步,全身上下都戒备起来,如临大敌,就等着她继续出招。不过可惜,这个女人似乎只关心已经碎了一地的糕饼,再没有任何后招。 这让夏秋的心中有了一丝动摇——难不成她刚才的感觉错了,这个女人只是普通人而已。 想到这些,她再次悄悄驱动起自己体内的气息,向眼前这个女人探去,而这一探,非但没有解除她的疑惑,反而让她更加可以肯定,这个女人果然不是普通人。 只不过,她身上非人的气息少之又少,同刚才那股汹涌强大的力量极不相称,但即便如此,夏秋却可以肯定,刚才那股强大的灵力,肯定是属于这个女人,而不是属于什么其他藏在暗处的东西。 妖同人一样,都有属于自己特有的气,而且不会轻易改变,这也是为什么有的妖即便幻化成了别人的模样,也照样会被熟悉的人认出来一样。而夏秋,也正好有这种力量。 有一件事情她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对东家和表少爷他们说。自从学了东家教给她的导引之术,她分辨起妖同普通人来,比以前要敏感多了。如今,除非她不想,亦或是对方太过强大,否则的话,这世上几乎没有什么妖气能逃过她的眼睛。 而且,即便对方强大,她只要动用自己更多的力量,她仍旧能够感觉得到,比如陆天岐,经过最近的一次探查她知道,他的道行绝不止他说的千年。 所以,眼前这个女人的突然出现,在夏秋看来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居心叵测! 试想,一个看似柔弱的“女人”突然接近她,还要隐藏自己的真正身份,又怎么可能是抱着善意? 这让夏秋立即想到了一个人,就是那个原田晴子,大概这临城里,只有她才会三番两次的找她麻烦、试探她,而这次,这是想派个人到她身边监视她,好拆穿她的“真面目”吗? 不过,听说她自从地震之后就病了,一直呆在林府没有出门,甚至听说她连床都下不了了,所以,林鸿升这一阵子才没工夫来找她,而是在府里陪着她养病。 可若她真的病成了那样,还敢让人来试探她,甚至这个试探的人还是一只妖……那么,这个女人的执念也实在是太可怕了,被她缠上,也的确是挺头痛的。 想通这点,夏秋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同这个女人周旋,让支使她的那人打消怀疑。 其实夏秋想想也挺可笑的,明明自己是货真价实的人,竟然为了要打消别人的误会极力证明自己是个人。而证明自己是人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继续做自己……自己何苦,那个原田晴子又是何苦? 于是,夏秋沉了沉心,也蹲了下来,帮着眼前的女人捡拾着地上的糕饼,并一脸歉意的说道:“实在对不起,我没看到您……” 不过,不等她说完,却见眼前的女子抬起了头,反而对夏秋一脸抱歉的说道:“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没看路,错在我,是我撞了您才对。” 直到这个时候,夏秋才看清楚这个女子的样子,却见她上身穿着一件藕色的斜襟儿大褂,下面穿着一条蛋青色百褶裙,梳着妇人的发髻。虽然她的样貌不是最漂亮的,可五官却很素雅,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唇配着巴掌大小的小脸,实在是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她有一双微微上斜的狭长眼睛,很容易让夏秋想起戏台上看到的花旦的眼,只不过,花旦的眼睛是油彩特意夸张的画出来的,而这个女人的眼睛虽然比不上戏台上的妆容夸张,却十分传神。确切的说,她的眼,就是戏台上戏子在真实世界中的模板,那种勾魂夺魄的感觉,即便是夏秋一看到它,也有些出神。 不过很快,这个女人便将眼睛重新垂了下去,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一地的点心上,看起来应该是被夏秋盯得有些不自在。而这个时候夏秋也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说道:“姐姐,你没事吧,我扶你起来!” 女有些腼腆,听到夏秋的话,继续垂着头讷讷的道:“我没事,姑娘快回家吧,这次真的不关你的事。” 说着,她站了起来,显然是已经放弃了地上碎掉的糕饼,而后,她一转身,却是要重新返回她刚刚出来的巷子。 夏秋一愣,不禁问道:“姐姐,您做什么去?” 她不是应该趁机缠上她,然后想方设法随她回乐善堂,好调查她的身份吗? 夏秋的话让女人回了下头,但她又立即垂下,小声说道:“我要去再买一份,去的晚了,糕饼店就关门了。” “糕饼店?”夏秋皱了皱眉,“姐姐说的不会是千禧巷的那家得意斋吧?” 在临城里,得意斋的定胜糕做得最好吃,还常常被人当做特产送给远来的亲朋好友。而她刚才略略扫了眼盒子上的字,也的确写着“得意斋”三个字。 不过,千禧巷离五奎巷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就算如今开了夜市,可这个女人若是再回去,肯定里面的糕饼已经卖完了,搞不好夜市都要收市了,肯定是要白跑一趟的。 不过…… 夏秋转念又一想,若是这个女人使用法术,那倒是可以很快的赶到那里,只是,她难道不是来抓她把柄的吗? 夏秋觉得有些地方似乎同自己设想的不对,不过,即便如此,她也只以为是这个女人的花招,也许,她是想让她“送”她一程?那样的话倒是有可能,而且,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暴露“妖”的身份。 果然,听到夏秋的话,女人顿了顿,然后她可怜兮兮的看了夏秋一眼,点了点头:“姑娘说的没错,好像的确有些晚了。” 从她的眸子里透出来的可怜,让夏秋的心也不由得软了软,她敢肯定,若是此时有只妖怪在这里,搞不好就真的自告奋勇去送她了。不过可惜,她只是普通人,也早看透了她的把戏,又怎么会上当。 只是在这个时候,却听这个女人继续说道:“可我先生今天难得早回来,他最喜欢那家店里的定胜糕了,是我笨,才会将糕饼打翻了,所以我若是不去一趟,岂不是对不起他。多谢姑娘提醒,天晚了,你还是快回家吧!” 说完这句话,这个女人一转头,竟然就这么走了。而这个时候,夏秋才看出,她的身材十分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似的,而不一会儿功夫,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黑漆漆的巷子里。 她的背影消失了好一会儿,夏秋才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只怕是真的弄错了,这个女人有可能真的只是不小心撞上的。 可是,虽然她走了,她最后说话时的眼神却让夏秋好久都忘不了。从她那双眸子里透出来的忧郁、哀伤的感觉也让她觉得似曾相识,更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就在这个时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怎么,不放心她?” 这个声音把夏秋吓了一跳,她连忙回头,却见有一个人正站在她身后五步远的地方,虽然光线昏暗,夏秋也一眼认出了他,莞尔一笑:“东家,您怎么来了?” 见她看到了他,乐鳌才慢慢向她走来,边走边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去了肉铺,知道那里关门了,便猜着你去了另一家。” 夏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没想到他家这几日没开张,是不是落颜他们饿了,咱们这就回去吧。” 此时,乐鳌已经走到了夏秋的身边,却继续看着那个女人消失的小巷,而后只听他低低的说了句:“我也不放心,去看看吧!” 说着,他握住夏秋的胳膊,微微笑了笑:“可能会有些晕,不过一会儿就好了。” “啊!”立即明白了乐鳌的意思,夏秋吃惊的道,“我们跟踪她?”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乐鳌说着,已经开始结起了手印。 “可是东家……”夏秋看了看手里拎着的肉,“落颜他们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 不过,她只来得及说这句话,而后便听到乐鳌慢悠悠的说道了句“饿一顿又死不了”,然后她果然感到一阵眩晕,于是立即紧闭上了眼,紧接着,随着耳边一阵呼呼的风声刮过,等夏秋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到了千禧巷旁边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竟是已经到了。 这个时候,只听她旁边的乐鳌淡淡的说道:“只能到这里了,咱们走过去。” 第3话: 守株待兔 “咦,咱们不是要跟踪她吗?”夏秋愣了愣。 乐鳌此时已经向千禧巷的方向踱了去,边走边缓缓地道:“她若是不用法术,肯定比咱们到的晚,就算用了法术,也不一定比咱们早,咱们去那得意斋门口守株待兔好了。” 夏秋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个最省力最稳妥的法子,于是她紧走几步跟上乐鳌:“可她若是不来呢?” 若她真的是原田派来的,也许刚才只是为了做做样子,肯定不会到这里,不过若是她临时改变了主意……突然想到那个女人临走的时候露出来的表情,夏秋却觉得,这个女人就算明知铺子会关门,大概也一定会到这里看个究竟的吧。 而她若真的不来,那就是演技太好太逼真了,反而再一次印证了她刚开始的猜测。 若真是那样,夏秋相信自己一定会很沮丧的,因为她的确被她给骗到了。 这个时候,却听乐鳌又开了口:“她若不来……这临城还没有我乐善堂找不到的妖!” 还有一句话乐鳌没有说——这临城也没有敢同他们乐善堂作对的妖! 正想着,得意斋近在眼前…… 得意斋位于千禧巷第一个十字路口的北边,位置最是好找,乐鳌他们到达的时候,得意斋虽然还开着门,可是老板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收摊了。 这里说是夜市,可毕竟还没到夏天,一般过了晚上八点,人就走的差不多了,毕竟这会儿的人们睡觉都早,所以八点已经算是很晚了。 而且,糕饼店也不比其它店铺,越晚,来光顾的人自然也就越少,毕竟到了晚上,再好吃的糕饼也不新鲜了。更何况,这个得意斋的定胜糕,向来是当天做好了当天卖完,绝不会卖隔日的,自然做出来的数量也有限。 大概七点刚过,得意斋的老板就上门走了,这个时候夏秋向来路看了一眼,果然还没看到刚才那个女人的身影。 算了算时间,从东家带她来这里,已经快一个小时了,正常情况下,那个女人走得再慢也该到了,可现在还没有出现,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看到夏秋闷闷不乐的样子,乐鳌撇了撇嘴:“可是饿了?不如吃些东西再回去吧!” “啊!”夏秋一愣,抬头看向一旁的乐鳌,“吃了东西再回去?” 边说着,她又看了眼仍在手里提着的肥猪肉:“落颜他们……” 不等她说完,却见乐鳌已经向一旁的面摊走去,然后招呼了声:“伙计,两碗猫耳朵。” 说完,他又回头看了眼夏秋:“听说你晚上想包馄饨?他这里好像还剩了些馄饨小笼,不如尝尝看。” 结果,这次仍旧不等夏秋说话,他便自己做了主,对伙计又挥了挥手:“再加一份小笼,快些。” 叫好东西后,他这才找了张空桌子坐下,再次看向夏秋,脸上的表情透着一种“你怎么还不过来的样子”。 看到伙计吆喝着去了,夏秋自然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得硬着头皮坐到了乐鳌对面的座位上,然后她将肥猪肉放到了桌子上,又瞅了最后一眼,心中暗道“这可怪不得我”,然后笑着看向乐鳌:“谢谢东家。” 乐鳌点了点头,却没再说话,只是看着灯火通明的巷子,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他不说话,夏秋也不敢吱声,心中却觉得别扭无比。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外面同人吃饭,还是个男子,又是她的东家,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不过好在,伙计很快就把猫耳朵和小笼端上来了,这才让夏秋轻松了些,最起码她有事做了,不必再搜肠刮肚的想着要不要找个话题说话。 而等她吃了口热腾腾的猫耳朵,又沾着辣和醋咬了一口馄饨后,随着薄薄馄饨皮里鲜香的汤汁流入口中,她之前的不自在立即一扫而空,对乐鳌笑道:“这千禧巷的小吃果然名不虚传,比我以前在医院饭堂吃的好多了。” 以前她哪舍得出来吃东西,而她上学时饭堂的大师傅即便手艺了得,可毕竟对各种小吃没什么研究,包子她是吃过的,哪想到馄饨也能用来蒸着吃,以前纵然听过,也没机会尝试,如今这一尝,味道还真的不错。 “临城的小吃还很多。”只吃了寥寥数口猫耳朵,乐鳌就将筷子放下了,然后眼神瞥向一旁,“日后得闲了,我可以带你在临城多逛逛。” 他的话让夏秋一愣,立即目不转睛的看向他,而此时,乐鳌也察觉了自己话似乎容易让人会错意,然后皱了皱眉:“我的意思是,你不要总是呆在药堂不出来,论对这临城的熟悉程度,你现在只怕连落颜都不如,日后让你跑个腿儿都不方便。” 夏秋听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呢,我现在可是乐善堂的学徒呢,日后少不了为东家跑腿儿办事,东家放心,您说的我记住了。” 她倒是很想逛街,可囊中羞涩,又有什么办法? 不过说完,夏秋不再说其它,而是小口而快速的吃起了碗里的猫耳朵。 乐鳌的眼神虽然看向旁边,可却时不时的回头瞥她一眼,却见她虽然吃了猫耳朵,可小笼里的馄饨只在刚才吃了一个之后就没再吃了,不由皱了皱眉:“怎么,这馄饨不好吃?” “怎么会。”夏秋笑了笑,“我是想打包回去给落颜吃,那丫头可还没吃晚饭呢。” 至于那个表少爷陆天岐,她可没想着管他,东家不是说了,饿一顿也不会死吗? 见她仍旧惦记那两个让她大晚上一个人跑腿儿的家伙,乐鳌不悦的撇撇嘴,但还是对伙计招呼了一声道:“再来两个小笼。” 说完,他看向夏秋:“吃吧,他们两个饿不到。” 见东家果然还是没舍得让那两个家伙挨饿,夏秋笑了笑:“我是真的吃不下了,不如等咱们回去以后,同他们一起吃好了。” 这次乐鳌没再强求,正好伙计送了另外两笼馄饨来,他就让他连同剩下的馄饨一起打了包。这次,紧随伙计之后,馄饨店的老板也来了,向乐鳌打招呼道:“乐大夫,您可好久不光顾我们这里了。” 乐鳌看了旁边的夏秋一眼,对他笑道:“嗯,最近比较忙,都在家里吃了。” 馄饨店的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伙计是他的小儿子,看样子已经同乐鳌认识好久了。鉴于今晚发生的事情,待他一出现,夏秋不由自主的就开始探查他的气息,结果却发现他就是个普通人。 她的小动作乐鳌又怎么会觉不出来,于是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这让夏秋感到有些尴尬,不得不别开了眼,投向了他们来时的方向,而自己心中也觉得有些好笑,知道今晚自己的确是有些太敏感了些。 不过,如今看来,她的确是被那个女妖给骗了,看来以后她要更小心才行了。现在她只想着赶紧回去,也省的落颜那丫头饿到了,想必有了这几屉馄饨,那丫头也不会生她气了吧。 只是,她正想着,随着一个纤瘦的身影出现在她前面不远的方向,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不禁唤道:“东家,东家……” 乐鳌正在同老板寒暄,一开始并没有听到夏秋的声音,等她喊了几声之后,他才注意到,他先是看向她,然后又顺着她的眼神看向了他们来时的方向。 结果这时,那个纤细的身影已经来到了他们对面的那间得意斋前面,然后对着已经上得严严实实的门板发了会儿呆后,便失魂落魄的转回身,再次离开了。 “是她,她竟然来了!”看到乐鳌也发现了,夏秋低声说道。 “嗯,我知道了。”乐鳌点点头,然后立即同老板告别,拎着馄饨同夏秋离开了馄饨铺。 出了馄饨铺,夏秋低声道:“东家,她……好像出了什么事……” 此时的她同刚才夏秋见到的时候有些不同,那时虽然她撞到了她,可身上的衣服还很整齐,只有发髻大概是因为走得着急有些碎发落了下来,她离开她的时候自然也是如此。而这次这个女人再出现,身上的衣服虽然没有破掉,但却沾满了灰尘,发髻也变了,只是随便在后脑绾了一下,再没有之前的精致。 夏秋心中有些后悔,她只想着她不是普通人,却没意识到她还是一个女子,一个女人在天黑以后还在街上独自走,那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只是……只是她不是妖吗?她的灵力不是也很强大吗?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难道说欺负她的也是一只妖,她在路上碰到仇家了? 正胡思乱想着,却听乐鳌在她身旁低声道:“也许只是天黑赶路,摔了一跤。别忘了,她可不是普通人,你不用太过替她担心,咱们跟过去看看就是。” 乐鳌的话让夏秋心中好受了些,也点了点头,便同乐鳌两个人一起跟上了那个女人,想要看看她到底想要去何处,要见什么人,是不是真的要去见她的先生。 第4话:不管了? 夏秋他们同这个女人保持了大概十几步的距离,尽量不让她察觉到他们,更不让她再离开他们的视线,跟了很长一段路。这次,这一路上再没有出现过什么意外,但这个女人也没有按照原路穿小巷前往五奎巷,而是绕了一条很远的路,所以大概一个小时之后,才到达了当初同夏秋撞到的地方。 而这时,原本散落在地上的定胜糕早就被巷子里的野猫野狗叼走了大半,就连盒子也不见了,只余下了一些碎的捡都捡不起来的渣子。 女人到了这里,再次哀怨的看了地上的点心渣子一眼,这才转了方向,穿过五奎路,往富春巷的方向走去。 乐鳌和夏秋就这么默默地在她身后跟着,结果越走他们两人越奇怪,因为女人前往的方向的确是富春巷没错。 这富春巷是近十几年才刚刚繁荣起来,基本上住得都是临城里的新晋,听说还有几个刚到临城的军界人物也在那里置了宅子。看这个女人的装扮不像是四大楼里的人,也不像是丫头奴婢,难不成是富春巷里哪户人家的姨娘? 只是,住在富春巷里的那些人家,家里的姨娘上街,又怎么可能不派人陪着?肯让她大晚上的一个人在外面停留? 不过,以前夏秋上下工也经常经过富春巷,也有可能是这个女人只是路过这里,想要往城郊去。 但是,不一会儿功夫,他们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这个女人来到了一个黑漆的大门外后,就停住了。 她先是推了推,发现大门从里面被闩住了,然后她只得敲了敲大门,低低的唤了声:“娘,我回来了。” 这个黑漆大门只有中等大小,看起来住在这里的人家应该不是种徳堂那般的高门大户。可就算不是高门大户,但富春巷上又怎么会有贫民。 乐鳌略略推断了下,猜测这门的后面最起码是个两进的院子。也就是说这院子的主人,最起码是个小康之家,而且既然能在富春巷置下宅子,肯定还是有些后台的小康之家。 可这样一来,这个女人的身份就更加难以捉摸了,这样的人家怎么也要有几个仆人丫头的吧,怎么可能让主人一个人跑那么远买东西? 可是,也总不可能是这个女人连自己家住在哪里都忘了吧! 结果,乐鳌同夏秋在墙角处等了好久,都没见有人给这个女人开门,直到这个女人又敲了两三次门,叫“娘”的声音也一次比一次低声下气之后,黑色的大门才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只是,还不等这个女人进门,却听“哗啦”“哐当”两声,一盆水被人从门里泼了出来,然后大门又重新重重的关上了。随即,一个沙哑刻薄的声音在大门里面响了起来:“你这个破烂货,这么晚了又到哪里勾搭男人去了,我们张家怎么会有你这种媳妇,给我滚,我们张家容不下你!” 女人听了,不顾身上被水淋了个湿透,立即跪了下来,边磕着头边发抖的哭道:“娘,娘!是媳妇不对,是媳妇笨,子文这些日子很辛苦,今日好容易回家,媳妇就去给子文买他最爱吃的定胜糕去了,结果走到半路却摔坏了,本想再去给他买一份,可路上……可路上……却……却不小心摔到了旁边的沟里。而等媳妇再次到了得意斋,他们也关了门,这才回来晚了。娘,娘,是媳妇的错,是媳妇的错,您这次就饶了媳妇吧!” 可显然,里面的女人并不想就这么容易放过她,听过她的解释后,反而继续骂骂咧咧的,说出来的话也越发污秽不堪,简直无法入耳。 只是,无论她说的多恶毒难听,门外的女人只是一个劲儿的求饶、磕头,半点反驳都不敢有。就这样,门外的女人足足求了半个小时,声音都变得嘶哑了,门里才传出一个男人低低的声音,仿佛是在劝说门里面的女人。 结果这次,又隔了好一会儿,里面的女人才冷冷的说道:“你就给我跪在这里,天亮之前不许起来,若是敢起来,我们张家立即把你给休了!子文,这种女人值得你为他求情?跟娘回去!” 说完,却听门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应该是里面的女人和那个叫子文的男人离开了,而这个时候,门外的女子也不再大声求饶哭闹,而是规规矩矩的跪在大门口,继续小声啜泣起来…… 躲在一旁的夏秋早就看不下去了,直到最后看到这个女子被罚跪,她愤怒的看向乐鳌:“东家,她都已经被欺负到这个地步了,为何还要如此听话?她……她为何不一走了之?” 她可是妖呀,而且,很可能还是一个灵力强大的妖,竟然就这么任人摆布,还是被一个恶女人摆布,她的“妖”脸难道不要了吗? 此时,乐鳌也不得其解,不由问夏秋:“你真的确定她是妖?” “东家……” 听到乐鳌质疑自己的判断,夏秋正要争辩,却被乐鳌摆了摆手阻止了,然后他低声道:“不管怎样,咱们先回去。” “回去?”夏秋一怔,“难道不管了吗?” “怎么管?”乐鳌摇了摇头,“很明显,门里的是她的婆婆和先生,这是他们家的家务事,你觉得咱们该怎么管?” “可是……可是……”夏秋眨了眨,然后愤愤不平的说道,“可是东家,她是妖呀,难道……难道咱们乐善堂不该帮她吗?” …… 等乐鳌他们回到乐善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落颜早就等急了,看到夏秋回来,第一时间就冲了上去,拉着她左看右看的好一会儿,然后眼睛通红道:“夏秋姐姐,你没出事真是太好了。” 本来夏秋正若有所思,看到落颜的样子,不由怔了怔:“出事?我能出什么事?你这丫头怎么了?” 此时落颜的眼睛不但红通通的,眼眶里的泪水还打着转儿,看到她更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反而把她给吓到了。 用手背擦掉眼角将落未落的泪水,落颜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然后又偷偷瞧了旁边的乐鳌一眼,干脆一头扎在了夏秋的怀里,然后闷闷的说道:“夏秋姐姐,你去哪儿了。怎么到这会儿才回来,我都快急死了。我以为……我以为……” 她犹记得天刚擦黑那会儿,乐大夫回来后,发现夏秋不在,而是一个人出门买东西去了,那副阴沉下来的脸色。虽然他当时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身就离开了,可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个时候落颜才想到曾经听陆天岐说过,自从那个叫原田的东洋女人出现以后,尤其是林家的宴会之后,好像东家就没再让夏秋一个人在晚上出过门。 虽然大部分时间是老黄陪着,可后来老黄受了伤,有几日即便是那个林少爷送夏秋回去,乐大夫还是会悄悄跟上去。 而到了最后,不等夏秋开口,乐大夫就主动让她住在乐善堂,还收她做了学徒。也正因为如此,夏秋偶尔不在的时候,陆天岐没少在她面前絮叨,一心认为夏秋是个大麻烦。 那段时间,落颜正好刚刚去上学,一切正新鲜着,后来又出了青泽的事情,所以乐善堂这边的事情便少了些注意,结果后来听陆天岐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也是那个时候落颜才知道,虽然她想的是让夏秋陪自己,同自己作伴,可东家让夏秋留在乐善堂,更多的却是为她的安全考虑。 而今日,看到乐大夫的样子,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有些大意了,夏秋姐姐总为她着想,可她又何曾为夏秋姐姐想过,这一阵子因为青泽的事情,她没少自怨自艾,总以为自己是天下最可怜的人,做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的,她若是能为夏秋姐姐多想一些,今天也肯定不会让她一个人出门的。 即便那个原田目前正在养病,可那个女人做事不顾后果,非常危险。万一哪天夏秋姐姐再同她碰上,他们又不在身边,那是一定会吃亏的。 所以,乐鳌走后,她就一心期盼他快点带着夏秋回来,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至于夏秋说的回来给她包小馄饨的事情,早就被她忘到脑后了,只有陆天岐时不时的酸两句,说什么快饿死了云云,全都被她给瞪了回去。 结果乐大夫这一走,这么久都没回来,让她也越发的忐忑不安,几乎认定夏秋已经出了事,心中的沮丧更是无以复加,所以一看到夏秋终于回来了,随着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人也放松下来,情绪自然也显露了出来,这才会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只是,夏秋并不知道她走后发生的事情,更不知道乐鳌是专门来追她的,看到落颜的样子,心都快化了,有关那个女人的事情也暂时被她抛到了脑后。 她连忙拿出打包回来的馄饨小笼,小声哄道:“好落颜,是姐姐不对,不该回来这么晚的,你一定等急了吧,是不是饿了,东家给你们带了馄饨小笼,你等几分钟,我给你热一下。” 第5话:丽娘 “馄饨小笼?” 还不等落颜回话,却见一旁的陆天岐已经走了过来,看着夏秋手中拿着的袋子,两眼放光的说道:“可是千禧巷的那家?表哥,你竟然去那里了,竟然不叫上我?我都快饿死了!不过也真是难得,表哥你这是第一次给我带东西吧!” 以前的时候,就算他要求了,表哥都不理他,他记得有一次他向表哥抗议过,却被表哥一句“饿一顿你又死不了”,给轻飘飘的顶了回去,让他很是伤心。因此,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是各吃各的。 这几个月是因为夏秋每天都在乐善堂做饭,他们这才在一起吃了几次饭。而且,即便这段时间他们因为有事经常出去,在家里吃的少了些,可他们在家里一起吃饭的次数,已经比以前好多年加起来都多了。 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落颜立即想到这是夏秋专门为自己带回来的,于是刚刚擦掉的眼泪又涌出来了,再次紧紧抱住夏秋,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说道:“夏秋姐姐,都是我不好,我这一阵子太任性了,这世上对我好的人那么多,我已经很幸福啦,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再胡思乱想了,我也要对你们好。” 夏秋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晚回来了一会儿,这个丫头竟然说了这么多感性的话,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小声哄着落颜,先是看向对面的陆天岐,只见他撇了撇嘴,将头扭向了一旁,而等她一脸疑问的看向乐鳌的时候,后者已经不紧不慢的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边走边轻描淡写的说道:“吃完了早点睡。” 即便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情,夏秋还有很多话想对乐鳌说,想向他请教,可她此时也知道不是时候,眼下这个情绪莫名激动起来的落颜,已经不够她应付的了,只能暂时作罢。 不过,等她安抚好落颜,吃了东西睡了一觉起来,再去找乐鳌的时候,却被陆天岐告知,他出门了,至于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陆天岐也不知道。 而且,不仅仅是她有话问陆天岐,陆天岐更是有一肚子的话还想问夏秋呢。所以,不等夏秋继续问下去,陆天岐却已经忍不住开口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那么晚才回来?难道真是我表哥带着你去逛街去了?” 回来之后乐鳌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大早又走了,他还没来及问他,自然也不知道他们昨晚遇到的事情,而他们竟然带回了千禧巷的馄饨,所以,陆天岐能想到的只有这一种可能,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这件事情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昨晚的时候夏秋就同落颜说过了,结果小丫头一听,也是一样的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即就去把那个女人救出来。不过正当落颜想要告诉陆天岐昨晚发生的事时,却见陆天岐突然一脸古怪的看着她道:“我告诉你,你可别对我表哥抱什么幻想。” 幻想? 夏秋一愣,嘴唇立即抿了起来:“表少爷是什么意思?” 看到她脸色变了,还以为自己猜中了她的心事,陆天岐犹豫了一下又道:“我就明说了吧,我表哥是不可能看上你的。他去找你,是怕你出了什么事会给我们乐善堂惹来麻烦。别以为他跟你去了一趟千禧巷就能代表什么,他不过是想带你见见世面。毕竟你是乐善堂的人,不能太小气丢我们的人。你若是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只会害人害己!” 这些话他早想说了,不过表哥那里他往往只开了个头,就被他随便几句话给打发了,而夏秋这里他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如今好容易让他逮着由头,还能不好好利用起来?别看他平时看起来玩世不恭的,可他毕竟有千年的阅历,完全知道有些东西必须在它刚刚露出端倪的时候就给它掐掉,否则的话,只会后患无穷。 所以,昨晚的事情,虽然他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乐鳌担心夏秋出事追出去是真,带着夏秋去了千禧巷吃东西是真,破天荒的头一次帮他们打包带吃的回来也是真。所以,他不必知道更详细的经过,只要知道这几点就足够了,足够他借机敲打夏秋的了。 而且,凭心而论,他这么对夏秋说,也是为了她好,虽然这丫头平日心眼多些,本事诡异些,脾气大些,比较滑头些,可人还是不错的,再加上她的厨艺也是着实的好,他可不想真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再做坏人,这种教训,以前他又不是没有过。 只是,他的阅历虽然足够,可是在某一方面却又是先天的不足,因为他永远都不了解女人。所以,他这番话除了触怒夏秋外,根本就没有起到任何有益的作用,甚至还让夏秋认为,他这么说这么做是乐鳌授意的,平白多了一种被侮辱的感觉。 于是她冷笑一声:“那我是不是要谢谢表少爷的提醒了?” “那倒不用。”陆天岐仍未察觉某人已经到了愤怒的边缘,好死不死的回道。 重重哼了一声,夏秋转身往外走。 “你做什么去?”陆天岐微微怔了下。 还不等夏秋回答,却听身后传来落颜的声音:“夏秋姐姐,你要出门吗?我也去。” 边说着,她已经来到了大堂中,然后狠狠瞪了一眼柜台后面的陆天岐,没好气的低讽了句:“这世上只怕在没有比你更多事的男人,也没有比你更多事的妖了!” “臭丫头,你再说一遍!”被落颜如此鄙视,陆天岐怒道,“我哪里多事了!” 不过这会儿落颜早就不理他了,而是到了夏秋的身边,一把挽住夏秋的胳膊,笑嘻嘻的道:“今天是周日,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夏秋心中的愤怒在看到落颜那张笑脸的同时就减轻了几分,她先是对她勉强笑了笑,然后转头一脸冷静的看向陆天岐:“我只能说,表少爷,你想多了。而且表少爷,从我十二岁起,我就自己拿主意了。所以,不要说如今我同东家之间没什么,就算是有什么,也轮不到你来管。” 说着,她不再理会陆天岐,而是看着落颜眯了眯眼,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我去买菜,你要想跟着就跟着吧,你说,咱们中午吃葱烧猪蹄如何?实在不行就再买点大葱回来包猪肉大葱馅儿的包子。昨天吃的馄饨里面的汤汁不错,我觉得应该能调出差不多的味道来,正好昨天买了肥猪肉,做汤包最合适不过了。再不行我就给你做葱油饼,拌个三丝,就着猪蹄,配着汤来吃,看起来也不错。” 夏秋说的每一样,落颜都觉得很好吃,恨不得一顿饭将这三种饭菜都吃遍,所以,连连点头说好,不过,夏秋的话却让陆天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都隐隐发绿了。 他焉能不知夏秋是故意这么说的,而且,只怕今天一天他都别想摆脱“葱”这种让他深恶痛绝的东西了。可以前他能说出抗议的话,今日不知为何,除了生闷气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夏秋同落颜离开,他才看着门口的方向重重的哼了一声:“臭丫头,本少爷是为你好,你早晚就知道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 自从搬到临城来,丽娘就一直光顾离自己家最近的那家集市,而且已经基本上同集市的各位摊主们熟悉了,所以一看到她来了,对这位性情随和,为人和蔼的张太太,摊主们都很热情,纷纷同她打起了招呼。 对于摊主们的热情,丽娘自然也报以礼貌的笑容,不过,她却不敢同他们多说什么,因为今天她要买的东西还很多,要办的事情也不少,根本没有时间同别人说闲话,而且,她也没有同别人聊天的心情。 虽然早上天一亮,她就被子文偷偷放进了院子,可昨晚她毕竟犯了大错,子文也不能替她遮掩,而是让她做好早餐后立即去娘那里磕头认错。她去的时候娘还没起床,她足足在门外站了一个小时,娘才让她进去帮她梳洗打扮。 好在,今早没出什么大纰漏,总算是让娘满意了,竟然也没再骂她。不过,眼看昨天的事情就要揭过去了,娘却终于向她宣布了她最害怕的事情,娘要给子文纳妾了。 她不怕娘骂她,也不怕娘打她,她就怕娘说起这件事情,不过可惜,拖了这么多年,她终究还是没躲过去。 怪只怪她同子文圆房十年都没有为子文生下一男半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娘只是让她多做些事情,不赶她走已经很大度了,她还能要求什么? 娘说七日后就要抬那个女人进门,据说是临城本地人,是她爹去军营办事的时候,亲自提出来的,曹旅长也松了口,更是早就派人同娘说过了,要不是子文一直没点头,这人只怕早就进了门。 只可惜,拖来拖去,最终还是拖不过。 第6话:试探 事到如今,她除了点头答应,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就算是有泪也要往肚子里吞。她什么都不怨,只怨自己命太苦。而且,当初若不是子文一家救了她,她只怕早就死在山里被野兽吞到肚子里了。 虽然后来张家捡了她让她做了童养媳,可她不得不说,开始的几年,不管是娘还是子文,对她都是很好的。直到后来他们圆了房,子文从了军…… 今日出来,娘特意允许她晚点回去,午饭竟然也不用她做了,让她将新人入门的一应东西采办齐全。 虽然只是纳妾,那女人的家里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到时候只要一顶小轿将她抬进门里来就是。可娘的意思是,重内不重外。也就是说,对外虽然可以不动声色,可对内一定要重视,毕竟是他们张家传宗接代的大事。 所以,娘说了,新房里的红烛花灯一概不能少,床铺铺盖也要用大红,一应摆设也都要换新的。甚至于娘还对她提起,以后要雇两个人来伺候这位新的如夫人,也省的婚后累到了,拖延了她孙子的到来。 别的也就算了,一听到娘让她给这位如夫人的房间里置办大红的被褥,丽娘就觉得心中一揪一揪的痛。这大红色可是正房的颜色,别人家若是纳妾,一般用粉红或者桃红就很不错了,可这次,娘竟然让让她用大红! “咦,姐姐?原来是你!好巧呀!”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在她的身旁响起,丽娘应声转头,却愣了愣,然后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看着她手里挎着的菜篮:“原来是姑娘?你也来这里买菜?” “是呀,原来姐姐就住在附近,以前我怎么都没遇到过姐姐?昨晚姐姐急匆匆就走了,没摔伤吧!” 出现在丽娘身边的正是夏秋,她同落颜一出门,就直奔富春巷,刚巧看到丽娘去集市,便一路跟了过来,却看到丽娘竟然进了喜铺买东西,所以,她一出来,她同落颜就急忙上前去打招呼。 “姑娘有心了,我没事。”丽娘说着,就想离开。 只是,她想离开,夏秋却是特意为她来的,又怎么可能让她这么轻易就走,于是她连忙带着落颜紧跟着她走了两步,继续笑着问道:“昨晚,姐姐可买到了定胜糕?” 她的话让丽娘脸色一黯,脚步也慢了几分,然后低着头摇了摇头:“不曾,我去的时候,得意斋早就关门了。”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夏秋故意露出一脸的惋惜,“得意斋的定胜糕很好吃呢,我们一会儿也想去千禧巷,不如姐姐随我们一起去逛逛吧!对了,忘了向姐姐介绍了,我叫夏秋,这是我妹妹乐颜。” 夏秋说着,将落颜推到了丽娘面前,落颜眼珠一转,立即对丽娘说道:“姐姐好,我叫乐颜,姐姐是我表姐的朋友吗?姐姐好漂亮呀!” 落颜的声音甜甜糯糯的,人又长得玉雪可爱,被她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盯着看,丽娘的心都快化了。再想到自己若是同子文刚圆房就能生下孩子的话,只怕也这么大了,丽娘的心便又软了几分,于是她彻底停住了,对落颜温柔一笑:“好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可惜我身上什么都没带。不如这红玛瑙串子你先带着玩儿吧。” 这玛瑙串子是她刚才在喜铺买的,本是为那位如夫人准备的首饰之一。虽然不值什么钱,可样子却很时兴,其中一颗还雕了颗羊头,取“祥”字的彩头,作为礼物倒也合适。 可是刚刚才见面,她就送落颜这东西,也算是很重的礼了,落颜又怎么敢收,连忙将手背在身后退了两步,然后笑嘻嘻的道:“姐姐又不是我们的长辈,这礼我可不敢收。你没带礼,我又何曾带了,哪有你给我我却不还礼的道理,不如改日,咱们全都把东西带全了,再交换礼物如何?我看姐姐很是喜欢,我哥哥是乐善堂的乐大夫,姐姐家住在哪里,改日我们上门拜访呀!” “原来是乐善堂的乐大夫!” 落颜的话说的有理,丽娘一时冲动,此时也知道自己无缘无故送人礼物有些唐突,便顺势将东西收了,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听我先生提过乐大夫,你就是乐大夫的堂妹吧,可是在临湘女子师范读书?我先生姓张,如今在政府的曹旅长手下做副官。” 关于这位张副官,落颜又怎么会不知道,前几日她帮着菁菁施粥的时候,这位张副官还在一旁帮忙呢,而且,这位张副官也正是陆天岐认识的那位军界人士,落颜能进女子师范读书也多亏了他帮忙。 于是落颜同夏秋交换了个眼神,夏秋笑道:“我当是谁,原来姐姐就是张太太呀,说起来,我妹妹能去女子师范读书,还要多亏张副官帮忙呢。也难怪姐姐同乐颜一见如故,连我在旁边都忘了呢。” 丽娘脸上一红,连忙道:“对不起,是我失礼了,还请姑娘不要怪罪。什么张太太,你们叫我丽娘好了。” “原来是丽娘姐姐!”夏秋嘻嘻一笑,“昨天晚上遇到姐姐,今天竟然又遇到了,您家又早就帮了我们大忙,看来咱们真是有缘分呢!” 夏秋不提昨晚还好,一提到昨晚,丽娘却立即想到了自己此时的处境,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勉强了,然后点点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是呢,的确有缘分呢。” 看到她说着说着,眉间又涌上了愁绪,夏秋眼神微闪,低头看着她篮子里的红烛喜字说道:“姐姐家里这是要办喜事了吗?” 夏秋这句话,立即让丽娘脸上原本就勉强的笑容变成了苦笑,然后她盯着篮子里的红烛出了会儿神,幽幽的说道:“是呀,要办喜事了,我先生隔几日就要抬如夫人进门了,我……是来给他们置办东西的!” 如夫人进门,却要原配的正室夫人亲自置办婚礼用品,即便夏秋昨晚见识了门里那位婆婆的彪悍,可还是觉得太过份了。于是,她强压了压心中的怒气,淡淡的道:“是张副官让姐姐来置办的吗?其实这种事情,让个丫头来办不就行了,又何必姐姐亲自来。” 结果却见丽娘又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子文俸禄有限,娘又勤俭,所以我家没有下人。” 偌大一个旅长副官竟然没有下人?这种事情不要说夏秋,就连落颜都不信,于是她也忍不住问道:“姐姐家那么大,就凭姐姐一个人操持,那岂不是都要累死了。” 落颜刚刚才去看过张副官家,虽然只是在门外,可猜也能大概猜到张副官宅子的规模,因此一急就说漏了嘴。这让夏秋提心吊胆了一番,生怕丽娘会察觉出不对,对她们起了怀疑。 不过好在,丽娘似乎并没有察觉出不对劲儿来,反而笑道:“那有什么,以前没来临城前也是我操持的,不过是两进的院子,我们也只有三人,没什么难的。” 只是,说到这里她的眼神又是一黯,因为,很快她的家里就不是三个人了,不但要多一个如夫人,还要增添很多下人,娘果然很心疼这个快要进门的如夫人呢。 想到这些,原本遇到夏秋她们后的些微喜悦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然后丽娘扯了一个笑容,对夏秋她们说道:“我还要去前面的绸缎铺子,先告辞了,等以后不忙了再去拜访你们。” 说完,也不再同夏秋她们多说,就匆匆的往前面去了。 娘说要找人做四床缎面的被褥,图案则要龙凤呈祥、百鸟朝凤、花开富贵和百子图,而且,也全部要大红的。 丽娘觉得,只怕七日后她会被里里外外的红色晃瞎了,即便是现在,她只要听到“红色”这个词,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胃里也一阵阵的泛呕。 正想着,不知怎的,突然一股怪风卷着灰尘迎面向她吹了过来,她不由闭了下眼,而等她睁开眼后,却看到了满地的桃花瓣。原来刚才那阵风把她头顶上的几朵桃花也吹落了。 丽娘看着地上碎掉花瓣愣了愣,然后再次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就拐到另一个巷子里,往绸缎铺去了。 看到丽娘逃也似的走了,落颜正要说话,却见夏秋突然对她摆了摆手,然后看向一旁的桃树。不过可惜,桃树上花团锦簇,集市上也人来人往乱糟糟的,极大影响了她的感觉。所以她只得道:“咱们先回去吧,边走边说。” 虽然不知道夏秋发现了什么,可落颜知道,她绝不会无缘无故如此,自然点头同意。直到两人走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夏秋这才停下来,又感受了一下周围的气息后,这才道:“好了,没事了,你可以说了。” “夏秋姐姐,怎么了?”落颜不急着说丽娘的事,而是先好奇的问道。 夏秋笑了笑:“我好像感到些陌生的气息,不过现在没有了。” “你感到的是我的气息吧,刚才那些花瓣是我吹落的。”落颜立即道。 “你的气息我怎么会不熟悉?”夏秋摇摇头,“不过,也有可能是哪个过路的妖怪吧?总之不用管他了,你刚刚想对我说什么?” 第7话:分歧 夏秋说的话倒是也有些可能,于是落颜也不再想这件事而是开口道:“夏秋姐姐,你看得没错,她的气息虽然很弱,可我也察觉了。不过,你若是不说,我肯定不会看出来的。只是……你刚刚也看到了吧!” 夏秋点点头:“我看到了,那些桃花瓣躲开了她。” 落颜“嗯”了一声:“那些花瓣我附了些法力上去,若是普通人,怕是要受些皮外之伤的,可是你也发现了,那些花瓣根本近不了她的身,眼看就要挨到她的时候,就自己掉在了地上。” “这么说,她果然是故意隐藏自己的身份了?”夏秋皱了皱眉,“可是,那个张副官对她好也就算了,但很明显,张家不但将她当丫头使,那个张副官也要娶如夫人了,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她又何必留在那里,自取其辱呢?” 说到这里,夏秋看着落颜道:“如果是你,他们这么对你,你会如何?” 落颜听了,立即攥紧了拳,冷哼道:“若是他们敢这么对我,我立即将他们埋在花圃里做花肥!” 不过,说到这里,她又犹豫了下:“只是,这位丽娘姐姐,也许是真的爱她的先生,你说她婆婆那个样子,大概,她只是不舍得让她先生为难呢?” “爱到可以眼睁睁看着他娶别人?甚至还要给他们亲自置办新房里的东西?”夏秋说着冷笑了一声,然后看着落颜道,“若青泽是个普通人,他这么做的话,你只怕早就离开他了吧!若是爱他爱到低若尘埃,连自尊都没有了,就算日日跟在他身边,又有什么意思?” 没想到夏秋会在这个时候提到青泽,落颜一愣,随即敛了眼皮看向自己的脚尖,小声道:“夏秋姐姐,你忘了,我根本就没这个机会,青泽哥哥不过是把我当妹妹罢了,甚至,还把我当麻烦。” 看到落颜的样子,夏秋知道自己一时失言了,于是连忙摇了摇头,握住了落颜的手腕,低声道:“那可不一样,也是我用错了对象,我的意思是,你们都不是普通人,所以是体会不到这种滋味的。一只妖放弃了一切要同一个普通人在一起,结果却落了这样一个下场,可不仅仅是伤心两个字就能形容的。况且……” 夏秋说着,眼神突然放空,看向了空中的一个方向,淡淡的说道:“况且,人和妖在一起本来就不会有好结果的……” “夏秋姐姐!”看到夏秋的样子,落颜有些奇怪,不禁问道,“你……在说谁?” 夏秋回过神来,看着她笑道:“反正不是在说你。总之,这种感觉你是体会不到的,而且,青泽他……” “他怎么了?”看到夏秋似乎有话要说,落颜的心思一下子全都扑到了青泽身上,连之前感受到的那一点点的不对劲儿都忘到脑后了。 察觉失言,夏秋眼珠转了转,笑嘻嘻的道:“他同你一样,都钻了牛角尖,也许过些日子,你们就都想通了。” 一听夏秋就是在敷衍她,落颜撇了撇嘴:“我知道你怕我伤心。不过,夏秋姐姐你放心好了,我现在已经想通了,这世界这么大,如今又有了这么多好玩儿有趣的事情,我不会再只想着嫁给青泽哥哥这一件事情了。听菁菁说,在那些红头发绿眼睛的国家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如今知道了世界这么大,我也想出去看看呢。” 看到落颜的样子,夏秋觉得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下子长大了一般,于是她使劲搂了搂落颜的肩膀,肯定的说道:“我家落颜就是不一般,我觉得日后你真的能成为一个女先生呢。要是丽娘也如你一般胸襟广阔就好了呢。” 说到这里,她突然若有所思起来……落颜以前也因为青泽的事情伤心欲绝,可后来不是也想通了?若是有人能开导开导丽娘的话,也许她也能想通也不一定呢? 不过,这个时候,落颜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说道:“夏秋姐姐,如果丽娘不是因为喜欢张副官,而是因为别的目的才留在张副官身边的呢?或许……或许她想……” 若是丽娘目的不良的话,那她在张家忍气吞声的待着,仿佛就更容易解释通了。 夏秋摇了摇头:“这点我早就想过了,不过,我觉得她不是,而且,如果真的如你所说,咱们更该让她离开张家了,也省的日后害人害己。” 喜鹊就是最好的例子,若是这个丽娘真的想要加害张家人,乐鳌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她更该阻止她,不可让她一错再错。 “也许,我应该再同她谈谈。”想了想,夏秋自言自语道。 她们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五奎路上,而随着一阵汽车的汽笛声响起,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他们身旁。车停好后,一个人透过车窗对她们打招呼道:“你们出去了?上车吧,咱们一起回去。” 车里的人正是乐鳌,原来他今天出门是坐车出去的,这倒是同他往日独来独往的风格不同。 上了车,还不等夏秋她们开口,却听乐鳌低低的说道:“昨晚那个女人,是曹旅长手下张副官的太太,叫丽娘。她嫁给张副官已经十年了,是童养媳。”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回头看向夏秋:“据说,张副官七日后要娶如夫人了。” 原来,他今日一大早出去,竟然是去打听丽娘的身份去了! 夏秋虽然吃惊,但心中却十分感动,知道东家果然还是不肯放任不管,当即点点头:“谢谢东家,我们刚才在集市上遇到丽娘,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 “你们刚才……自己去调查丽娘了?”乐鳌眉头皱了皱,“你知不知道,这很危险,若是那个丽娘居心叵测,只怕……” “这么说,东家也清楚丽娘姐姐没有害人之心咯?”夏秋眼睛一亮,快速说道,“这么说,东家肯帮她了?” 只是,看到夏秋满脸的期待,乐鳌却转回头去,看着前方的路低声道:“我还是那句话,这件事情毕竟还没弄清楚,而且,这是别人的家事,我们乐善堂从不插手别人家事,只有他们来求助的时候,才会出手。” 夏秋立即明白了乐鳌的意思,这次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东家,这么说,您还是不肯出手了?” 这次,乐鳌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默默地看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好,东家的决定自然有东家的道理!”夏秋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然后她整个人重重的靠在车椅背上,眼神则看向窗外,不再吱声了。 “我的意思是,一定要调查清楚。” 乐鳌终于开了口,不过,随着汽车拐弯时,小黄师傅按喇叭的汽笛声,夏秋却似乎没有听到…… …… 婚礼的用品果然不是那么容易采办齐全的,即便前一天丽娘跑了整整一天,可终究还是忘了定新人用的鸳鸯帐子,被张老太太好一顿数落。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她连早饭都没顾上吃就出了门,再次赶往集市的方向。 不过刚刚走出富春巷,她却听到一阵汽笛声响起,却是身后有车驶了过来,她连忙躲到了一旁,想给车子让路,却不想,身后驶来的车子却在她的身边停住了。 她转头一看,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车子的后车窗里,正在对她笑,竟是昨天在集市上遇到的夏秋。 “夏小姐?” 丽娘一脸的诧异,可夏秋已经从车里将车门打开了,笑嘻嘻的道:“丽娘姐姐,咱们还真是有缘分呢,今天端午,姐姐可是要去东湖边上看龙舟?我送你呀!” 看到是夏秋,丽娘笑了笑:“今天端午吗?我都忘了。谢谢夏小姐,我不是去湖边,我是去集市。” “昨天的集市吗?正好顺路,上来吧,我送你过去。” 丽娘一愣,本来想拒绝,可一想到集市的确还有一段距离,夏秋又盛情难却,于是点了点头:“那就多谢夏小姐了。” 上了车,将车门关好,夏秋笑嘻嘻的对前面开车的小黄师傅道:“走吧!” 小黄师傅应了一声,便再次发动了车子,而这个时候,夏秋则伸手帮丽娘放下了她旁边车窗上的车帘,并低声道:“风凉,别把姐姐吹到了。” “谢谢夏小姐。” 夏秋如此贴心,丽娘立即表示了感谢,而夏秋只是对她笑了笑,紧接着放下了自己这边的车帘,这才重新坐好。 不过之后,只见她沉吟了一下,却突然问道:“丽娘姐姐,我同你一见如故,也很喜欢你,咱们都住在临城,日后你若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可以来乐善堂找我。” 夏秋这句话一下子就说到丽娘的心里去了,在张家这么多年,她的生活里除了娘就是子文,要不就是怎么做也做不完的家事,根本就没有年龄相近的姐妹,也没有机会去交朋友,自然有了委屈也找不到人来诉说。如今听到夏秋的话,要说不想向她倾诉那是假的,可这个念头不过在心里转了一圈,她却立即恢复了理智,对夏秋笑了笑:“多谢夏小姐,娘和子文对我很好,我又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夏秋歪头看了看她,却笑了:“丽娘姐姐,我何曾说张老太太和你先生对你不好了?” 第8话:锁 丽娘一愣,脸颊当即有些发热,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暴露了自己的心事,于是马上垂下了头,小声说道:“我……我的意思是……是我过得很开心,我先生很体贴我,娘……娘对我就像……就像亲生……亲生……” 说到这里,丽娘是真的说不下去了。 有些事情,若是一直埋在心中还好,或许故意装作不在乎,就可以骗自己无所谓,可若是一旦被人说破,就像是将窗纸捅破了一般,也就再也无法继续骗自己了,就如揭了伤疤后血淋淋的伤口,只有彻骨的疼痛。 而这个时候,夏秋又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丽娘姐姐,其实有些话若是能说出来,心里也许能好受些。” 于是,她这句话后,下一刻,丽娘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 丽娘知道,自己这会儿不应该掉泪的,这样只会让自己的脆弱更多的暴露出来,不过可惜,她心里很清楚,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毕竟她已经忍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的心都已经麻木了,而如今这颗麻木的心又如何能控制住她剩余的情感,她只觉得自己的心灵和身体已经随着泪水的涌出彻底分离开来,再也合不到一起了。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丽娘知道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否则的话,她只怕会哭上三天三夜,于是她试图擦干眼角的泪水,可终究是擦不干净,只能连忙把头转向一旁,狼狈的看着车窗上的布帘,哑着声音说道:“集市应该快到了吧?我该下车了。” “丽娘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夏秋幽幽的道,“那夜我都看到了,张老太太让你在门外跪了一夜,张副官过几日也要娶如夫人了,他们一家把你当丫头使……” “你……你怎么知道?”丽娘吃了一惊,满脸泪痕的转回头来,看向夏秋,“你跟踪我?” “丽娘姐姐,我只是担心你罢了。”夏秋低下头,慢慢的说道,“你同他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又何必如此执着呢?我以前有个朋友,也同你一样,爱上了一个……” “不对!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这个时候,丽娘的伤心已经完全被警惕和震惊压下去了,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她就算再伤心,也不可能在一个只见过三次面的新朋友面前哭的不能自已呀,就像是她不知不觉就被人带入了那种绝望的情绪中去一样。 所以,警惕心一起,她已经根本不想听夏秋说话了,也听不进去,而是尽量同夏秋保持最远的距离,一脸戒备的看向她:“你是谁?你为什么要跟踪我?你想做什么?” “丽娘姐姐,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我家东家也看出来了,你不必再装下去了!”以为她只是生气,夏秋连忙说道。 “装?装什么装?我不是普通人?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普通人?我要下车,停车,把门打开!” 丽娘说着,就要打开车门,不过可惜,她是头一次坐车,根本就不知道门锁怎么开,到了最后,她一着急,干脆不想着打开车门了,而是一把将车帘扯开,竟然想从车窗跳出去。 不过,等她打开车帘,却发现车子根本就没有开向集市,周围也空无一人,她竟是已经被带到了临城的郊外,这让她一下子愣住了。 丽娘的反应的确出乎夏秋意料之外,按说她都已经开诚布公了,这位丽娘姐姐哪怕再不愿意离开,也不该再想着隐瞒自己身份了,最不济也该摆出谈判的架势才对。 虽然她想帮她,可她若是说自己心甘情愿,她自然也不会再打扰她,正如东家所说,这是她的家事,外人除了提醒,还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诉她,日后若是真的忍不下去了,乐善堂可以帮她的忙。 可眼下看来,她如此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普通人的反应,哪里像是一个本领强大的妖了? 难道说,她看错了,这个丽娘根本就不是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 这一下,夏秋心中忐忑起来。这次她是瞒着东家出来的,若是这个丽娘真的不是妖,而她又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她可没有东家消除别人记忆的本事。 想到这里,夏秋决定再试一回,于是她立即屏息凝神,暗暗发动自己体内的气,向丽娘身周探去。而此时,丽娘已经回过神来,转头看着夏秋惊恐的道:“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想做什么?你别想要挟我先生,子文他不会为我付赎金的。” 显然,她竟把夏秋当做了绑人勒索的女匪。 夏秋心中哭笑不得,但还是凝下心神向丽娘的体内探去,找寻着她血脉中同普通人那种极不相同的气息。 这正是她学了乐鳌教她的导引之术后琢磨到的新本事,只不过上次用的时候,她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一触即撤,而这次她则是全力施为。 如果她没有估算错,她这个新本事若是用到了极致,可以在对方不发动能力的情况下先发制人,提前控制住对方,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被动抵挡。 不过,之前她只是练习,连最简单的应用都很少,本是想给东家一个惊喜的,所以这次她全力以赴的使用这种新本事,还是头一次。 可显然,虽然是第一次,效果却还是不错的,因为丽娘眼看不妙想要冲向夏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然一动都不能动了! 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盯着夏秋一脸震惊的说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妖怪,妖怪,你是妖怪!” 夏秋此时可没功夫同她解释,这会儿只想趁着丽娘被控制住的时候探明她的真正身份。 虽然,丽娘能被她的能力影响,已经从一个方面证明她的猜测了。可事情如此诡异,她总要彻底搞清楚才行。而且,这种本事她第一次用,也不知道能控制丽娘多长时间,她自然半刻都不肯耽搁。 夏秋闭上了眼,任凭自己的气在丽娘的身体里移动,而她此时也似乎随着这股气息进入了丽娘的血脉之中,看到了她血脉中的变化,甚至感受到了她心脏和血脉的搏动。 而渐渐的,她似乎看到了一股白色的气,不停地在丽娘的血脉中流动着,只是这白气似乎很虚弱,若隐若现的,就连夏秋也不能时刻感受到它的踪迹。 不过好在,在夏秋的紧追不舍下,这股白气终于带着她来到了一扇金色的大门前,只是一到了这道金色的大门前面,那股白气便立即被这金色的大门吸了进去,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夏秋也停在了大门前,她用手触了触这门,结果发现这门坚硬无比,而且还热的烫手,不仅如此,大门的上面还挂着一个巨大的金色锁头。 夏秋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她可以肯定,若是普通人,体内是绝不会有这种东西的,就像是要把什么东西锁在里面,让它永远都出不来一般。 看来,要想知道丽娘的秘密,她势必要打开这扇大门了。 夏秋在门前权衡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打开这把锁头,只是就在她把自己体内的气息注入到这把锁头里的时候,却突然觉得一道金光从这把锁头上反射回来。紧接着,她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一痛,一股辣辣的感觉立即涌上了喉咙。 这种感觉让她不由得闷哼一声,而与此同时,她却听到对面传来一声痛呼,她连忙睁开眼看向丽娘,却见她的头一歪,竟然向后倒了去,然后靠在车后背上一动不动了。 夏秋吓了一跳,哪里还顾得自己胸口的疼痛,连忙将丽娘扶起来,这才发现她全身都软绵绵的,双目紧闭,脸色也白的瘆人。 夏秋唤了她几声,她半点反应都没有,于是,迟疑了一下,她将自己的手指伸向了她的鼻前,结果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比丽娘还难看……因为丽娘已经气息皆无。 “丽娘姐姐,丽娘姐姐!”夏秋连忙将她放平,回忆起之前在雅济医院学过的急救知识,先是重锤了她的胸口几下,然后开始替她按压胸部,想要帮她做人工呼吸。而这个时候,小黄师傅早就把车子停到了路旁,然后回头看向满头大汗的夏秋,也是一脸的慌乱:“夏小姐,她怎么了?难道……难道死了?您不是说,要帮她吗?” “她不会死的,不会的!” 夏秋现在只有一个心思,就是救活丽娘,决不能让她就这么死掉,只是,虽然她很想用自己的能力救她,可一来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救她,二来她体内的气息此时已经所剩无几,她就算知道怎么救,只怕也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就在这时,突然车外卷过一阵疾风,将车帘也高高的卷了起来,车帘飘散开来,露出窗外的情形,一个人出现在窗外,夏秋的背后。 然后,车门被这个人一把拉开,紧接着只听他低声喝道:“出来!” 第9话:封印 夏秋回头,却是一脸的欣喜若狂,她唤了声“东家”,而人也从车里迅速的退了出来,站在了乐鳌身后。 夏秋下车后,乐鳌也不上车,而是站在车外问她道:“发生了什么?” 夏秋立即快速的回答道:“我以为我的判断错了,想要再次确认她的身份,可没想到,却在她体内看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和另一股气化成的一把奇怪的锁,我想把锁打开,可那锁我只是碰了碰,就被弹了了出来,然后,就变成了这样!丽娘姐姐她……她没呼吸了……” “锁?”她的话让乐鳌脸色一沉,“那锁,是什么颜色的?” “金色的!”夏秋立即说道,“丽娘体内的气,却是白色的!” “金色?白色!”乐鳌背对着夏秋,所以夏秋没有看到,听到这两个词,乐鳌的脸色变得难看无比。 “东家,丽娘姐姐她……她不会真的死了吧!”虽然没看到乐鳌的脸色,可夏秋还是能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在他身后低声问道。 “死?哪那么容易?” 夏秋的话换来乐鳌一声冷哼,夏秋发誓,她从来没听到东家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她印象中的东家,向来是温文儒雅,情绪更是很少有大起大落的时候。而这次,他的语气中不但充满了嘲讽,甚至还很愤怒。难不成,东家以前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不过,既然东家这么说,是不是也意味着丽娘姐姐这次不会真的有事? 现在夏秋心中只有丽娘的安危,至于其他的事情,即便她注意到了,也立即被她抛到脑后了。 她正想着,却听乐鳌的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那种恬淡,他低声嘱咐道:“你先同黄苍到一边休息。” 夏秋正要应下,却突然捕捉到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她立即警惕起来,先是向周围看了看,然后提醒道:“东家,先等等!” 乐鳌一愣,可还不等他回过头来,却见夏秋用手一指,两张白惨惨的东西从一旁的树杈上打着旋儿的落下来,不过,这也耗尽了她仅剩的灵气和全身的力气,然后,她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一时间竟没力气站起,然后弱弱的唤了声:“小黄师傅。” 黄苍此时也已经下了车,听到夏秋的声音,立即会意,几乎是在她说话的同时冲了过去,将那两张东西一下子踩在了脚下,然后他俯下身,将它们从地上捡了起来,却发现竟然是两个用符纸剪成的小人,他当即脸色一变,看向乐鳌:“乐大夫,竟然有人跟踪咱们?” “我看到了,也大概知道是谁了?”乐鳌脸色也不好看。 想这临城,一心同夏秋作对,想要查明她身份的还能有谁?看样子,她的伤应该是好的差不多了。 乐鳌脸色凝重,看向夏秋,本想问她情况如何,可还不等他开口,却见夏秋对他点点头:“东家,这次没事了。” 乐鳌皱了皱眉,“嗯”了一声,又看了看夏秋的嘴角,这才重新转回身去,然后低低的吩咐了一句:“黄苍,设界!” 小黄师傅怔了怔,立刻会意,知道这次东家是要全力以赴救治车里的那个女人了。而他连结界都让自己帮着设,那很显然,这次的救治只怕要耗费不少力气,乐大夫这是要他给他护法。 黄苍很少有帮得上乐善堂的机会,这次被委以重任,又怎么敢耽搁,马上施法,在他们周围布了一个小小的结界。而这个时候,乐鳌已经将体内那一金一银两股气聚在了身前,然后用手轻轻一推,将它们同时注入到了丽娘的体内…… 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丽娘体外交织的两股气息越来越耀眼,她的脸色也似乎比刚才好转许多,不过,紧接着,夏秋只觉得自己的眼前一闪,这两股气息便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于是,还在她发呆的功夫,却见乐鳌已经将自己的双手放了下来,然后低声道:“好了,她已经没事了……” 此时,夏秋的身体状况已经缓和了不少,也早就站了起来,所以不待他说完,她已经走到了车门前,上了车。 她上车后,第一件事是将自己的手指凑到丽娘的鼻前,发现她果然恢复了呼吸,这才转头看向乐鳌,一脸的感激:“东家,太好了,她又活过来了,终于活过来了!” 说着说着,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些潮,不由得用手一摸,原来,不知何时,她已经泪流满面。 看到她竟然哭了,乐鳌又皱了皱眉:“活是活过来了,不过,她元灵上的封印,我却暂时解不开。” “封印,您说封印?”夏秋一愣,“您的意思是,有人封印了她的元灵,所以……所以她才会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如今看来,的确是这样。”乐鳌点了点头,“她只怕……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妖。” “您的意思是,她作为妖的记忆被封印了?连妖力也一起被封印了?”夏秋的脸色立即难看起来,“是谁?难道是那个张副官?他想留住她?” 就像牛郎织女的故事,牛郎拿了织女的天衣,所以织女才回不去天上,做了他的妻子,替她生儿育女? 而丽娘的“天衣”就是她的记忆? “不可能是他!”没想到,这次乐鳌连想都不想,就斩钉截铁的否定了夏秋的猜测,然后低低的哼了声,“你不必猜了,绝对不是张副官。而且,她的妖力只被封印了一部分,自保能力还是有的。” “东家难道知道那个人是谁?”夏秋忍不住又问道。 这次,乐鳌却没有回答她,而是递给她一块手帕,缓缓的道:“你的嘴角……擦擦吧!” 夏秋一怔,忍不住用手抹了下自己的嘴角,却发现竟然有干涸的血渍,她立即想到了刚才自己的气被那把锁弹回来的时候,喉咙里那股辣辣的感觉,显然,她应该就是那会儿受的伤。 她脸颊一热,立即接过乐鳌的帕子,快速的擦干净嘴角的血,可正当她想将帕子还给乐鳌的时候,却见他已经转身向大路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道:“把结界撤了吧,她还要过一会儿才能醒,我刚才顺便抹去了她的记忆,你们把她送回遇到她的地方再回去。至于今天的事情,等你回去了我还有话说!” 回去了还有话说? 夏秋心中暗道不妙,本想对东家表示的感谢也被她抛到了脑后。 她知道自己这次擅自行动不对,暗中让小黄师傅帮她也不对,更何况这次她还差点害死丽娘。不管怎样,错就是错了,东家不管怎么罚她,她都毫无怨言,只要他不赶她走,让她做什么她都心甘情愿。 就这样,抱着这种想法,晚饭之后,夏秋端着一盘肉粽子,硬着头皮走进了乐鳌的书房,可粽子放下后她刚要认错,却见乐鳌用眼皮扫了扫旁边桌子上放着的大盒子,又重新挪回到眼前的书上,然后不紧不慢的道:“里面是件衣服,明日穿上它,随我一起去趟张副官家。” “啊?什么?”夏秋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问道。 乐鳌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手中拿着的书上,听到夏秋的疑问,眼皮抬也不抬的说道:“张副官要娶如夫人,曹旅长是大媒人,本来想让他大办,却被张副官以于礼不合推了。不过,这婚礼虽然没有,礼却是不能不到的。” “东家的意思是,明日咱们乐善堂要去给张副官送礼去?”夏秋恍然大悟。 乐鳌点头:“张副官是曹旅长的亲信,以前,这种事情都是天岐去做的。不过这次,我觉得应该带你去看看,毕竟,张太太是女子,有些话还是你来问比较合适。” “东家早就决定了?”夏秋的脸上有些发热。 “嗯,前两日吧。”乐鳌不紧不慢的说道,“等衣服花了些时间。” 犹豫了一下,夏秋心悦诚服的说道:“东家,我错了。” 难怪东家那日说要调查清楚才行,看来他早有打算了,不然的话,这种事情又何必他亲自出面,正如他所说,让陆天岐去也就是了。 “你错了?”这个时候,乐鳌终于将视线从书本上移了开来,“你以为我不会管那个丽娘?” 夏秋低下头:“对不起东家,是我太心急了,应该相信东家才对。” “你不是心急,你是关心则乱?”乐鳌看向夏秋,“落颜那次你就很冷静,可这次,你的反应却同上次判若两人。难不成,这个丽娘让你想起了什么人?” 夏秋的眼神慌乱了一下,连忙移向窗外的一堵墙上,心虚的说道:“我只是觉得丽娘太可怜了,一个妖,却被普通人摧残成了那副样子,我实在是看不下去……” 说到这里,她又抬高了声音:“总之,这次多谢东家,不然的话,我这次就要犯下大错了!” “你不用谢我……” 乐鳌说到一半,却听旁边的界铃响了一下,显然是有病人来了,于是他立即站起身,往书房外走去,边走边说道:“虽然现在证明丽娘的确是被人所害,可你私自行动,还是要罚的。” 第10话:张副官 罚! 夏秋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 此时,乐鳌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口,然后夏秋只听他轻飘飘的说了句:“就扣一个月的工钱吧!” 夏秋一听,脸色立即垮了下来——这下,她辛辛苦苦省下来的房钱可全泡汤了! 此时,在临城的另一处宅子里,原田晴子正眼巴巴的看着窗口,从天黑以后,她就望眼欲穿了,不过可惜,一直等到子夜,她今天放出去的几个式神却一个都没回来。 终于,在零点的钟声敲过之后,她放弃了,眼中则充满了阴郁,显然,她的式神们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只是,不一会儿功夫,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想通了什么,竟然“咯咯”的独自笑出了声,然后只听她小声自言自语道:“夏秋呀夏秋,普通人可毁不了我的式神,那个女人——应该叫丽娘吧,嘻嘻,我就不信,她同你一样狡猾……” …… 张子文张副官的家果然是个两进的院子,为了让张副官能够安心的娶如夫人,曹旅长特意给他提前放了几天的婚假,所以乐鳌他们去的时候,张副官也正好在家。 乐善堂的当家亲自来了,张副官自然也不敢怠慢,立即将他迎进了客厅里。 这一次,夏秋才真正注意这个男人,却见他虽然个头不高,肤色却很白皙,一看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的书生样子。他的眼睛不大,但是却还算有神,但也不知道是眼睛的问题还是后天养成的习惯,他的眼睛时不时的会眯上一眯,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不过,他面对他们时的笑容却很有杀伤力,很容易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若不是他们早就知道了丽娘的事情,怕是很容易会对他产生好感。 可是有一点,夏秋想到后却觉得这个人绝不简单。因为他们之前也算是见过几面,可哪次这个张副官都没有给她留下太深的印象,也就是说,这个人很容易隐藏自己。 夏秋不知道这是不是官场中的老油条必备的技能之一,可对她来说,这点却很难做到。引人注意谁都会做,可若是能做到不动声色,让一个人见到他几次后对他还是毫无印象,那这人应该算是很可怕了。 试想,一直有人站在暗处观察你,而你却连他的样子都记不住,那该是一件多危险的事情? 宾主落座后,乐鳌只对张副官介绍,夏秋是他们乐善堂的大夫。可夏秋观察张副官,张副官也没闲着,也在观察他们,所以,对于乐鳌的话他也只是听听罢了,心中却有着另外的一番计较。 今日夏秋穿了一件冰蓝色的旗袍,旗袍的斜襟上还缀着白色丝线盘成的纽襻,就像是海上绽放了一朵朵洁白的浪花。只是,这旗袍颜色虽然素气,用料却绝对不一般。尽管厅中光线不好看不出来,可夏秋进屋前,她穿着这衣服还在外面阳光里的时候,张副官就已经注意到了,因为这衣服竟然会变幻颜色。 虽然张副官对女人的衣服没研究,可是由于长期替曹旅长打点内务外务,对衣服的料子却很有研究,知道最近有一款从国外进口的料子,只有上海才有的卖,好像就有这种特点。 而且,今年开春的时候,在他们换防到临城前,旅长的几位太太们就在上海很是采购了一番,里面就有这种料子,简直爱不释手。当然了,价格自然也是好得很,所以,只有大太太和旅长大人最得宠的五姨太才一人领了一匹回去。 大太太那匹索性就压了箱底,说是要给曹小姐做嫁妆,而五姨太虽然不喜欢这种素净的颜色,可也只舍得做一件短袖的旗袍,剩下的则小心翼翼的藏了起来,连看都不让别的姨太太看。 所以,心中有了计较之后,张副官立即让新来的小丫头上茶,给乐鳌上了一杯龙井,而夏秋这边则上了一杯当下在上海的夫人太太圈子里最喜欢的花茶,还加了蜜。 不过显然,张副官想的虽然周到,无奈这个新来的小丫头干活却不太利落,送茶上来的时候,不但洒了乐鳌的龙井,泡茶的水竟然还是温的。至于夏秋那杯,虽然没出什么大的纰漏,可却忘了给她拿用来搅拌的勺子,是他提醒了之后,小丫头才急匆匆的又送了上来,让他不悦的瞥了小丫头一眼。 看到张副官的眼神,乐鳌笑了笑,将茶放到了旁边的茶几上,对他说道:“张大人,这就是曹旅长送您的丫头吧。” 张副官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没想到连乐大当家都知道了,没错,正是她们,昨晚才来的,还有一个在我母亲身边伺候,没让她到前面来。” 曹旅长对这位张副官的器重满城皆知,曹旅长虽然草莽出身,大字不识几个,但是却很喜欢有文化的人,这个张副官据说就是他无意间遇到就带在了身边,结果一留就是十年,一些同当地文人士绅打交道的事情全是这位张副官在办,如今已经成了他的左膀右臂,是他不可缺少的帮手。 所以,曹旅长越想把这位张副官留在身边,就免不了要更深入“关心”他一下。这不,听说张副官一直无子,就送了他如夫人,听说他勤俭持家,家中竟然没有下人,索性连丫头都一起送了,还说要让张副官能在家里好好休息,不让他为家中琐事分心。 只是,他送也就送了,还想将这件事树为榜样,免不了在手下面前炫耀一番,无外是只要好好跟着老子干,女子、票子、宅子应有尽有之类的励志之言。 于是,说给一人听,入得百人耳,所以,昨天这两个小丫头一进张家,陆天岐便立即跑来告诉乐鳌了。而在几日前,全城的士绅们便已经都知道这位曹旅长面前的红人过几日要娶如夫人过门了,因此,这些日子,张家的门槛只怕都要被送礼的人踏破了。 不过,送礼也就罢了,管教丫头这种事毕竟是人家的家事,若是平时,乐鳌是不会提起的,也省的不知道主人的脾气,惹人难堪。可他这次来,就是来探查张家虚实的,怕的就是张子文没有反应。而如今看来,如此老城的张副官都把表情挂在脸上了,显然是真的不太喜欢那位曹旅长的做法,再加上他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开心的表情,也就是说,那位如夫人的事情,兴许还真不是他的真实意思。 关于这件事情,夏秋也听说了,可更是觉得丽娘命苦。想她辛辛苦苦操劳了那么多年,都没有人伺候,如今这位如夫人一进门,就有了丫头,她实在是为她不值。 不过,经过了昨天的事情,她已经明白,冲动和同情解决不了问题,为今之计就是要像东家所说的那样,快点调查出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那样的话,他们才好帮助丽娘。所以,她今天来张家的最主要目的,就是来见丽娘。 想到这里,夏秋接过张副官的话笑了笑:“不过如此一来,丽娘姐姐也能轻松许多了,不必再像以前那样事事亲力亲为了。” 听到夏秋的话,张副官一愣:“夏小姐认识我太太?” 夏秋立即露出一副不好意思:“说起来,我实在是对不起丽娘姐姐,第一次我见她的时候,不小心将她手里的点心撞翻了,结果丽娘姐姐也没说什么,还一个劲儿的让我快回家。” “你把她的点心撞翻了?”张副官眼睛眯了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前几天。”夏秋道,“那天天色已经很晚了,结果她让我回去也就算了,自己却要返回千禧巷重新买一份,想来她是极喜欢吃那点心的,这让我心中更过意不去了。而前几日我和乐颜妹妹又在集市上见到她,她仍旧急匆匆的,没说几句话便又分别了,我都没机会向她道歉,所以这次我特地带了两盒定胜糕来,专门送给丽娘姐姐,算是赔礼。” 夏秋的话让张副官有些失神,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些神来,却垂下了眼皮:“原来是这样。” 说着,他对一旁站着的小丫头说道:“你去把太太请来,就说她朋友来看她了。就是后院左手第二个房间,记住了?” “是!”小丫头怯怯的应了,立即跑到后面叫自家太太去了,而不一会儿功夫,后门一闪,一个纤细的身影进了大厅,正是丽娘。 看到厅中的夏秋,丽娘先是一愣,然后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快步走向她:“夏小姐,您怎么来了?” 说着,她又看了看她的身后,问道:“乐颜呢?她可是同你一起来了?” “姐姐只记得乐颜,我可要吃醋了了呢。” 丽娘脸色一红,对夏秋行了个礼算是赔不是,然后道:“是我的错,只是你来了她没来,难免我会多挂念些。” 夏秋笑了笑:“乐颜今天要上课,自然是来不了的,不过她托我帮她捎了礼物来,说要让我亲自给你呢。” 第11话:往事 看到丽娘果然认识夏秋,而且两人还一副很开心很熟络的样子,张副官的嘴角向上扬了扬,因为他已经很久没见到丽娘如此欢欣的表情了,想来是同乐善堂的两位女孩极为投缘。 其实从一听到乐善堂的东家亲自来送礼,他心中就有些奇怪,因为这位东家向来深居简出,送礼走关系的事情也都是拜托他表弟来做,他最熟的也是他的表弟。可今日他竟然亲自送礼来,他还以为他要拜托他帮他办什么难办的事情呢。 而眼下看来,则很清楚了,看来这位乐大当家是为了这位夏小姐才亲自来的,只是为了亲自陪她来看好友。所以,从乐鳌进门,虽然他们说话不多,可张副官对两人的关系已经自认为非常了解了。 于是他笑着看着丽娘,体贴的道:“既然如此,你带夏小姐到后面转转吧,我同乐大当家也正好谈些事情。” 有个陌生男人在这里,丽娘即便心中高兴,也觉得拘束,此时张子文让她们到后面去,她正求之不得,于是立即笑着拉住夏秋的手:“子文说得对,我们还是不要打搅他们谈正事了,我们到后面去,正好也看看乐颜送我什么礼物,上次我没送出去的礼物,这次你们也该收了吧!” “这次,自然是客随主便啦!”夏秋俏皮的眨了眨眼。 张家的宅子虽然只有两进,可是却被丽娘打理的很利落,甚至还在后院的及一个角落用扶苏木和木槿花辟出来一个小花园,无形中就让院子看起来宽敞很多。感慨于丽娘的心灵手巧之余,夏秋也被丽娘带到了这个花园里,却发现园里已经姹紫嫣红,花香扑鼻了。 不但如此,更别出心裁的是,在花园正中偏右的位置,竟然还有一个用鹅卵石镶成的八尺见方的小池塘。 池塘里引了活水,里面还有两尾红色的锦鲤,阳光罩在水面上,射在锦鲤的身上,让红色的锦鲤变得金光闪闪的,一下子就吸引了夏秋的目光。 她快步走上池塘上架起的拱形小木桥,先是低头看了看池中的锦鲤,然后抬头看着丽娘笑道:“丽娘姐姐,这若是给您一个五进的大宅子,您是不是还能变出一座紫禁城来?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番妙想呀!小妹真是佩服呢!” 这还是丽娘头一次受到如此巨大的夸奖,眉角也少有的飞扬起来,但她还是谦虚的说道:“看您说的,还紫禁城,这若是在十几年前,只怕立即就一个越矩,被官府抓去砍头了,这也就是民国了,才没有人同你一般计较。” “可不就是民国了,我才敢说的嘛!”夏秋吐了吐舌头,“我还不是被丽娘姐姐的奇思妙想给震撼了吗?真不知道张副官是怎么娶到姐姐的,想必当初一定花了不少功夫吧。” 听到她突然提起张副官,丽娘愣了愣,然后露出了一个腼腆笑容:“我其实是张家的童养媳。” 夏秋眼神微闪,然后从木桥上走下来,来到丽娘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道:“丽娘姐姐,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的。其实,童养媳又怎么了,只要张家人对你好也是一样的,最起码也是个家呀。不像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如今一个亲人都没有。家,也早散了!” 听到夏秋说自己无亲无故,丽娘很是吃了一惊,不禁问道:“怎么会,乐颜小姐不是您的表妹吗?” 夏秋苦笑了一下:“那是乐颜小姐心肠好,其实姐姐只要打听下就知道了,我其实是乐善堂的学徒,不过同乐颜小姐比较投缘,才被她认作姐姐,真要算起来,我们其实是主仆,不是姐妹呢。而我们东家也不计较这些,见乐颜小姐开心,也就由着我们这么称呼了。说实在的,每次乐颜小姐在人前这么叫我,我都觉得很不好意思,可若是解释的话,不但显得有些太着意了,也有些对不起乐颜小姐,索性便由它去了。” 听夏秋说出自己真正的身份,丽娘非但没有瞧不起她,反而觉得更心疼她了,而且还多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当即也说道:“那是夏小姐有福气,遇到了乐小姐和乐大夫,以后也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不像我……” 说到这里,丽娘语气一顿,意识到自己仿佛不该自怨自艾,马上改口道:“不像我,刚成年家里就横遭意外,甚至连家在哪里都不记得了,要不是子文一家发现并救了我,只怕我早就死在山里喂狼了。” “横遭意外?”夏秋故意装作吃了一惊的样子,“姐姐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你父母他们也……” 丽娘点点头,脸上闪过悲伤:“已经十几年了,具体的情形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山里,周围全是尸体,而且,很多尸体都已经不完整了。后来我从尸堆里爬出来,恰好遇到了子文,是他把我带回家,让我在他家养好了伤,让我不至于被饿死冻死。子文后来告诉我,这些人全部是被山匪所杀,他从里面找到了一对中年夫妇的尸体,应该是我的父母,问我要不要去看一看。只是……” “只是什么?”夏秋连忙问道。 丽娘苦笑着摇摇头:“只是我当时什么都不记得了,更不敢去看那对夫妇的尸体,就像是生怕会想起来什么似的……你说,我是不是很不孝?” 夏秋使劲握了下丽娘的手,小声道:“这怪不得姐姐,要怪也要怪那些山匪心狠手辣,而且,姐姐全都忘了,一定是受过很大的刺激,姐姐不敢去看尸体,也是正常的,毕竟姐姐那会儿还小。我看姐姐现在也就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想必当时也就不到十岁吧,那么小,又亲眼看到父母被杀,任谁也受不了。” 这个时候,丽娘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我当时虽然我记不得自己的年龄,可在外人看来已经十八九岁了,那会儿子文才十三岁,不然我也不会做张家的童养媳了,子文十八岁的时候,我们圆的房,如今我们已经成亲十年了。” “什么!”夏秋装作吃了一惊的样子,“这么说姐姐如今都已经三十多岁了,可我怎么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呢?姐姐,您究竟是怎么保养的呀,能不能教教我!” 听到夏秋的夸奖,丽娘的脸上却并没有露出开心的神色,而是用手抚了抚自己的脸,轻轻叹了口气:“还是老了呀。” 不然,子文也不会对她越来越冷淡,如今还同意娶如夫人了。 妖怪自然是可以长久的保持青春的,即便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妖力也被封了,可是这种特质却仍旧是存在的。因此,虽然丽娘觉得自己比张副官大,可是,若是不说他们的岁数,其实看着现在的丽娘还要比张副官小一些。 不过,夏秋也知道,这种情况对于丽娘恢复记忆是没有太大帮助的,索性也不再同她强调,而是继续打听她刚到张家的事情。 “丽娘姐姐,说起来已经有十五年了,难道你就没想过去找自己的家人和家乡吗?” 丽娘眼神一黯,又叹了口气:“刚开始的时候,子文的确是问过我可否记得家乡在哪里,在我们圆房前,他甚至还帮我找过,不过,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连自己姓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名字都是他们张家后来给我取的,又能找到什么?而且事情过了那么久,都没有人来出事的地方找过我,我猜家里也应该是没人了吧。张家救了我,又养了我五年,我报答他们也是应该的,后来也便绝了心思,安安心心跟着子文过日子。而且,你也知道的,十多年前,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就算有线索,怕是也早就毁于战火了。再说了,子文家那一带匪患严重,他又怎么敢留下我和娘两个女人长期离家外出。至于后来,他跟了曹旅长,我们一家搬到了城里,日子才好过了些。但是即便如此,他却要跟着军队四处打仗。而且,军队打了胜仗还好,若是打败了,我和娘在家里整日提心吊胆还不够,又哪有功夫去找我的家人?所以,如今已经过了十几年,我就算想找只怕也不得不死心了。” “这么说,姐姐关于遇到张副官以前的事情,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丽娘想了一下,然后落寞的点点头:“只怕这一辈子都不会想起来了。” 夏秋一下明白了,看来她在丽娘体内看到的那把金色的大锁,不但锁住了丽娘的灵力,还锁住了她以前的记忆,她这才会想不起自己真正的身份。不过,也正如东家所说,丽娘还是保留了一些自保能力的,否则的话,那日她在点心盒子落地那一刹那,就不会在情急之下驱动出自己体内的灵力了,也更不会让她察觉。 不过,她留下的灵力毕竟有限,仍旧没有阻止那点心盒子的落地,结果还让她察觉了她的身份。 第12话: 张老太太 现在,夏秋已经大致理清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必丽娘应该是遇到了对头,被对方重伤,然后她逃命的时候,刚好遇到山匪劫道,就被误认为是那家被山匪劫杀的人家的女儿。 所以,张家只以为她是孤女,她也认为自己父母双亡,这才会心甘情愿的做一个普通人的妻子,成了他家的童养媳。 只是,事情像这样发展下去也就算了,问题是,机缘巧合下,这位张副官的官儿越做越大,张家也越来越不把她这个童养媳放在眼里,甚至开始嫌弃她了。 尤其是张家老太太,只怕还在以恩人自居,以为她的命是他们家救的,所以,他们怎么虐待她都不过分,这才会毫不顾忌丽娘的想法,给张副官娶如夫人。 加之丽娘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灵力也被对头所封,以为张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才一再容忍张家越来越过分的做法……只是,若是有朝一日,她突然想起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呢? 这种想法,让夏秋一下子又恢复了信心。原本她以为丽娘是爱张副官的,所以才会逆来顺受,而如今看来,只怕在她心里,张家的恩情才是最大的。也就是说,只要她能想起自己的过往,就不难让她离开张副官。 而且,夏秋总觉得丽娘的这种情形似乎同青泽的情形有些相同,都是因为重伤失去了记忆,只不过她在青泽恢复记忆之前,从没进过青泽的体内,并不知道他的身体里有没有类似的锁头,她也不知道如今丽娘的样貌是不是她本来的样子。 可东家既然能治好青泽,那么在夏秋看来,丽娘也应该差不多,最起码并不会像东家之前所说的那样完全没有希望就是了。 这让她恨不得立即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东家,更恨不得明天丽娘就恢复记忆,回到自己本该回到的地方。不过,纵然心情激动,有了上次的教训,她却又很快冷静下来,决定打听得更清楚一些,然后想了想,继续问道:“姐姐可还记得你家出事的地方?” 丽娘悲伤地说道:“我怎么会忘。是一个叫做老狼牙的地方。子文说,那里是个易守难攻的隘口,路也很窄,所以山匪很喜欢在那里出没,我家……大概就是被他们给盯上了吧!” 看到丽娘的眼圈儿又变红了,夏秋连忙安慰道:“姐姐别伤心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过,你说你们家以前是山里的?我还真看不出来。我们表少爷说,张副官才华横溢,很受曹旅长器重。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临城附近的学子呢。看来我真是太想当然了。” 说到张副官的才华,丽娘的脸上总算是少了些悲伤,多了些骄傲的神色,笑道:“不怪妹妹猜错,很多人都这么说呢。不过,子文虽然是从山里出来的,可那个时候,他是乡里有名的神童,我遇到他那年,他刚刚中了秀才,是他们那里最小的秀才呢。而且,他十五岁上就在县衙里做书吏了。只可惜,后来大清亡了,县衙门变成了县政府,曹大人带着人占了我们县。幸好子文在曹大人来了以后在政府里帮了他不少忙,所以他们开拔的时候,他就让子文做了他的副官,我们一家人才搬到了大一些的城镇里。” “姐姐家以前是哪里的?这么说,应该离临城很远啦?”夏秋不动声色的问道。 “在江西那边,至于什么地方,我只知道子文做书吏的那个县衙叫做陵水县。” 陵水县,老狼牙! 夏秋将这两个地名暗暗记在心里。 看来要想查出丽娘的过去,只有从这里开始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夏秋向丽娘请教了一些打理园子的心得,前边便遣小丫头来叫了,却是乐鳌要回去了,来问夏秋是要一起回去,还是一会儿再让小黄师傅来接。夏秋自然明白,这是在问她,该问的问题问完了没有。于是立即说要同乐鳌一起离开。 知道夏秋这是要回去了,丽娘心中很是不舍,可却也知道,夏秋也是寄人篱下,不能太过自由,便同她约定了回访的日子之后,带着夏秋离开花园,想要亲自送她离开,夏秋自然欣然应允。 不过,路过偏厢的时候,丽娘似乎想到了什么,让夏秋在原地稍等,自己进了屋子里。后来经旁边的小丫头解释,夏秋才知道,这屋子就是丽娘的屋子。只是,身为正房,却住在偏厢,则更可以看出丽娘在张家的地位和待遇了。 现在夏秋已经没心思生气了,她现在只想着快点同东家交换消息,让丽娘快点恢复记忆,好尽快把丽娘从“火坑”里解救出来。 没一会儿,丽娘就从屋子里出来了,而在她的手中,拿着两个锦盒。锦盒一红一绿,用红绿两色的缎子包成,看起来很精致。将这两个锦盒递到夏秋面前,丽娘笑道:“刚才只顾说话,倒是把这件事情忘记了。你们的礼和人都到了,我不回礼怎么行,这是两个玛瑙串子,就是上次想要送给乐颜的,我后来又去买了条一模一样,就是想着日后再见了你们给你们见面礼呢,你们可别嫌寒酸。” 打开颜色不同的两个锦盒,夏秋果然看到了两条一模一样的玛瑙串子,每一个的上面都串着一颗羊头,同上次丽娘要送乐颜的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玛瑙串子比上次的颜色要深很多,红得像血。 丽娘都说了是回礼,夏秋也不是矫情的人,正要道谢收下,却不想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在一旁响了起来:“丽娘,你在做什么,这不是你给子文过几日成亲置办的东西吗?我说怎么同单子对不上,原来你是自己留下了?这是……要送人?” 随着这个声音,夏秋眼见着丽娘的脸色变了,之前的笑容和恬淡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和不知所措。然后她垂下头,对来人行了一个大清的蹲礼,唯唯诺诺的请安道:“娘!” 夏秋转头看去,却看到一个满头银发的的太太被一个小丫头扶着,出现在院子里,想必就是张家的老太太了。 上一次因为天黑,再加上这位张老太太在大门里面,夏秋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而这次真正看清了她的样貌后,不得不说果然是相由心生,因为这位老太太颧骨高耸,下巴尖尖,眉毛都是三角的,生了一副标准的刻薄相。 老太太的眼睛同张副官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此时正眯着眼睛,一脸不悦的看着丽娘,而她的嘴唇却几乎薄成一条线了,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主。这会儿,她正抬着尖尖的下巴看着丽娘,对于夏秋这边却一眼都没有瞅,显然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丽娘行了大礼,夏秋自然不会像她一样,可就这么站在她的旁边不说话,也似乎有些尴尬,而隔了好一会儿,这位张老太太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架势已经把场面控制住了,这才慢吞吞的再次开口道:“我问你话呢,难道你以为不说话,就可以蒙混过去了吗?” “娘……这个……这个不是给玉兰的,是我,是我自己出的钱……”丽娘结结巴巴的解释道。 只是,不等她说完,却听张老太太一脸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你的钱就不是我们张家的钱吗?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自己有钱了?别说钱了,就连你这条命,都是我们张家给的,你还真以为这家里你能做主吗?” “娘,是媳妇错了,应该……应该先禀告您一声的……”丽娘的脸色此时都已经吓白了,小心翼翼的说道,“您……您就饶过媳妇这一回吧!” 夏秋本以为,在客人和下人面前,这位张老太太会给丽娘一些面子,不会太过分,可现在,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张老太太,无时无刻不在摆着婆婆的谱,搞不好在下人和客人面前更加变本加厉,就是想要向外人宣告,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夏秋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也不想丽娘为难,于是她向张老夫人走了几步,将手里红绿两个锦盒递到了搀着她的小丫头手里,然后转头对丽娘笑了笑:“丽娘姐姐,我先告辞了,等哪日你有空了,再去找我们玩儿。” 说着,她对丽娘摆摆手,也没理会正摆着婆婆谱的张老夫人,转身就往客厅的方向去了。 张老太太本以为夏秋会向她请个安什么的再走,哪想到竟然直接被她给忽略了,所以,在夏秋向前走了好一段距离之后,听到身后的张老太太怒气冲冲的对丽娘吼道:“她是谁,怎么这么不知礼数?什么东西……什么,是你的朋友?哼哼,果然是一路货色,一路货色……” 夏秋一路往外面走,一路听着张老太太在后面骂骂咧咧的,而丽娘解释的声音则越来越小。听着自家老太太说的话越发的不堪入耳,连陪着夏秋回前厅的小丫头也觉得过分了,忍不住对夏秋小声说道:“夏小姐,您见谅,我家老夫人不知道您是先生的客人。” 第13话:礼物 “这有什么不同吗?”夏秋转头对她微微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小云。” “小云,日后对你家太太好些,与人为善,总不会吃亏的。” “嗯,奴婢记下了。”小云点点头。 说着,两人已经进了客厅的后门,又拐了一个弯儿,夏秋重新进入了客厅中,而一进入大厅里,刚才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声音立即听不到了,显然,张家的客厅,隔音做的很好。 看到夏秋一个人从后面回来了,却没有自己太太跟随,张副官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悦,问小云道:“太太呢?为何不亲自送出来?” 小云面露难色,夏秋笑了笑道:“在院子里遇到了老太太,老太太有事情同丽娘姐姐说,我就先随小云回来了。” “娘同丽娘说事情?”张副官的眉头蹙了蹙,然后眯了下眼,对厅中的乐鳌抱拳笑道,“实在是怠慢乐大当家和夏小姐了,这几日家里事情太多,招待不周,还望乐大当家不要介意。” “怎么会。”此时乐鳌已经站了起来,同样对张副官抱了抱拳,“是我们打扰了,不过,还是提前恭喜张大人了。” “不敢不敢。” 出去的时候,张副官将乐鳌和夏秋一直送到了门口,直到站在门外的台阶上看着他们上车离开,这才重新返回大门里。不过黑漆的大门一关上,他便匆匆向后院走去…… …… 夏秋和乐鳌回到乐善堂没多久,夏秋正对刚刚放学归来的落颜说着自己在张家后院遇到听到的那些事儿,却不想张家再次派人来了,来的正是刚才送夏秋去大厅的小云,说是夏秋落了东西在张家,她家先生特意让她送过来。 夏秋一看她“落下”的东西,除了那两个她还给张老太太的红绿锦盒,张副官还特意托张太太的名义,送了夏秋两匹缎子,送了乐鳌和陆天岐一人一套三不斋的砚台。 看着张副官送来的四样礼物,夏秋有些好奇的问道:“东家,那两串玛瑙串子也就算了,可张副官又多加了这么多礼,难不成他们当兵的还有求于咱们乐善堂?” 夏秋记得,上次曹旅长去参加林家家宴的时候,林家那可叫一个受宠若惊,连带这位张副官也被他们奉为上宾,很是讨好。而且,这还是有曹旅长的小妹妹从国外回来的时候,同林鸿升和原田晴子坐一艘船的面子。 可这一趟去了张家回来,夏秋却发现,张副官对东家真的很客气,同对林家的态度完全不同。 这次,还不等乐鳌说话,陆天岐洋洋得意的开口道:“这你就不明白了吧。虽然他们林家家大业大,可论起这资历来,我表哥的威望在临城商界可是仅次于他们林家林老爷子的。如今林老爷子病重,林少爷又刚刚回来,论人脉、论资历,论对这临城的熟悉程度又怎么同我表哥比。他们这些当兵的初来乍到,要兵饷没兵饷,要人情没人情,可不全指着咱们帮忙。别说别的了,哪怕是前一阵子的募捐,若不是乐颜顶着乐善堂大小姐的名头出面帮忙,那个曹菁菁只怕也没这么轻松。大概也是因为如此,这位张副官才会逐渐把注意力从林家转移到咱们乐善堂来吧。你以为我是怎么搭上这位张副官的,其实说起来当初我们在戏园子遇到的时候,是他先同我说的话呢。” 陆天岐的话把夏秋说得一愣一愣的,但想了想后却忍不住反驳道:“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以前只听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还从没听说过当兵的害怕斯文人的,他们可有枪呢。” 以前她可是听说过,有些军队,白天为兵、夜晚为匪,军饷不够了,那可是要抢的,而且,有钱的地主商人,哪个没被当兵的打过秋风。虽然她夏秋只有十六岁,可见过听过的却不少。这个陆天岐少说也有上千岁了,怎么还这么天真? 夏秋的意思,陆天岐明白了,乐鳌自然也明白,这次他先陆天岐一步开了口,对夏秋笑了笑:“你说的没错,不过,他们可不只有明枪,还有暗箭呢,咱们以不变应万变就是。” 夏秋想了想,点点头:“东家说的没错,你们不是普通人,所以他们这些普通人的法子自然对咱们没用,咱们也不必怕他们。” 只是,说到这里,她还有一个疑惑,她记得当初自己去六大药堂应聘药工的时候,这乐善堂是最默默无名的一个,怎么在陆天岐口里却成了临城仅次于种徳堂的第二把交椅?而且,他们家东家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出头的样子,比林鸿升大不了多少,怎么就能同林老爷子平起平坐呢? 林老爷子已经五十多岁了,据说已经接掌种徳堂三十年,他们家东家顶多接掌乐善堂十几年,单从这时间上,两家就不在一条起跑线上。而且,陆天岐和落颜都口口声声说这乐善堂的名号已经用了百年,可却从没听他们提起过东家的父母,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而他们之前,是不是也在经营乐善堂。 夏秋断断续续的听陆天岐说过,说是乐家的大部分产业都在老家,可这个老家究竟在什么地方,又有什么人在,她没听任何人说起过。可既然能将乐善堂做到临城的六大药堂之一,还持续了百年。夏秋绝不相信乐家在临城毫无根基,只有一间药堂。 乐鳌自然不知道夏秋一下子想到了这么多,听到她的话,他瞥了陆天岐一下:“不过这次,天岐应该是猜错了,这位张副官送礼过来,恐怕不仅仅是拉关系这么简单。” “什么,我猜错了?”陆天岐一脸的不悦,但是却瞪了夏秋一眼,“我说错了,难道她就说得对?” “你再念念这砚台盒子上的字。”瞥了眼装着砚台的精美礼盒,乐鳌凉凉的道。 “三不斋。这不是咱们临城最有名的砚台铺子的名字吗……”陆天岐说到一半,突然眉头一皱,一拳砸到了放着砚台的桌面上,“不看、不听、不说……这是警告咱们不要乱说话呢。” “也没那么严重。”乐鳌的唇角向上翘了翘,转头看向夏秋,“你不是说你没理张家老太太就离开了,所以把那个张家老太太气的骂人?” 夏秋翻了翻眼皮:“她那副样子,实在是吓人,我被吓到了,所以忘了说话。” “这理由你也就对我们说说吧。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咱们做的也有失礼的地方。所以才是‘不言’呀!”乐鳌摇了摇头,然后又盯着砚台看了一会儿,“看来这位张副官很清楚他母亲的脾气,他对他太太也未必无情,不过可惜,他也是个孝子……” 说到这里,他又一次问夏秋:“你说是什么地方?陵水县,老狼牙?” “对。”夏秋点头,“听丽娘姐姐的意思,她应该是在那里失去记忆的,也是在那里遇到张子文的。” “说起来,那里,我很多年前还真去过一次……”乐鳌若有所思的说道。 …… (《今夕篇——十年生死两茫茫》完) 第1话:夜夜心 江西,陵水县街头。 “这位太太,您看起来印堂发黑,面色发青,想必是最近家里有了不干净的东西,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呀……” 土地庙前,一个脸色白里透红,圆脸的算命先生,正双眉紧蹙的看着眼前正在找她算卦的一名美妇。 美妇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的年纪,身材却比一般的少妇丰腴许多,皮肤看起来也白皙的多,哪里有半分这位算命先生所说的青黑之色。果然,听了算命先生的话,美妇面露不屑,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相信。 其实,她还真不是来这里算命的,这要不是今天怪热的,她等的人又暂时没到,只有这算命摊处在阴凉处,而且还有座位,她才不会过来坐下呢。她已经想好了,若真能坐在这里等人过来,她大不了就给他一块钱,反正她家也不缺这些,就当是花钱买了个舒服。 也是她失策,早知道今天中午这么热,她就约在茶楼了,也不过是多花两三块钱的事,哪像现在,想找个休息的地方,还要来这个算命摊子。 只是如今,她等的人不到,眼前这个圆脸的算命先生却在自己面前不停地呱噪,这让她很有些不耐烦,然后边用手帕当扇子扇着,边轻蔑的说道:“先生,您就不能有点新鲜的吗?什么印堂发黑,脸色发青,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无论哪个都是这么说,这命若是真这么容易算,我都能去摆摊算卦了。” 她语出不屑,圆脸先生却并不着恼,眼神扫过她由于天热微微敞开的领口后,干笑了两声:“这位太太,每人都这么说,并不代表我说的不对呀。您可千万别大意,不然的话,您等的那个人又怎么会不出现呢?” 美妇愣了愣,这才正眼瞧了瞧这个算命先生:“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人?”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露出一丝了然,撇着嘴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看到我在旁边等了好久了吧。哼哼,你们这些算命先生,还真是无孔不入呀。” 事已至此,美妇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她注意到土地庙对面有个酒楼,正好可以看到土地庙门口的情况,恰巧现在已经是午饭时间了,她决定到对面边吃饭边等。 可她扔下一块钱刚要起身离开,却听圆脸的算命先生幽幽的说道:“身为主母,却被婢子登堂入室,如今被逼到找旧人帮忙的份上,这位太太,今日你等的那人是真的来不了了。你可想过回去之后该怎么办?真的就这么忍气吞声下去吗?” 算命先生的话,吓得美妇手中的帕子都掉了,她像看鬼一样看着他,隔了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说道:“那你可知我是谁?” 圆脸先生的脸上再次恢复了之前的笑容,然后他用手指掐算了一番后,看着美妇道:“这位太太,我还要看看您的手相,才能下定论。” 美妇不知何时已经再次坐在了圆脸先生对面,听了先生的话,立即伸出自己圆润白皙的手,递到先生面前。圆脸先生毫不客气的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先是将她的手背翻过来,用手指很是摩挲了一番之后,这才将她的手翻过来,让她的手心朝上,手掌中的各条纹线也自然暴露在他的眼前。 美妇的手心滑嫩白皙,皮肤也滑如凝脂,一看就是个不干活的太太,沿着美妇手心中的纹路,圆脸先生很是细细摩挲了一番,直到美妇白了他一眼,慢悠悠的用鼻音说道:“先生,您可瞧仔细了?” 圆脸先生嘿嘿一笑,立即停止了摩挲,可却也不放开美妇的手,然后盯着她的额心眯着眼道:“陵水西方一棺材,一头大来一头小,幡旗招展三千只,升官发财好自在。” 圆脸先生念得是一首不伦不类的打油诗,若是外人听到,恐怕只会以为是哪家人有了喜丧。可这陵水县的本地人都知道,在陵水县的西方有一座棺材山,山上有一个占山为王的土匪,人称李大头,又称李阎王,而十多年前,李大头从山下窑子里弄上山一个压寨夫人,曾是陵水县城有名的窑姐儿张小环,而他们这支山匪,号称有三千人,是陵水县的一害。 所以,听到圆脸先生的话,美妇心中吃了一惊,因为她正是张小环。想当初她被带上山的时候只有十六岁,正是水葱一样的年纪,而如今已经二十六岁了,整整过了十年。即便保养得宜,可身材还是有些微微发福,很多人只怕已经认不出她来了。 而这次,她下山是瞒着所有人下来的,连李大头都不知道她来做什么了,结果却被这位算命先生一语说中,这让她怎么能不吃惊? 她向来不信命,可这位算命先生的说法也太玄乎了些,所以,一时间也没注意到自己仍旧被他握着手吃着豆腐,而是紧张的说道:“先生,您真是神了。只是,我等的那人真的不来了吗?还有,若是他不来,您能不能帮我除掉那个狐狸精呢?” 说到这里,她的牙已经咬得咯咯直响了。 前一阵子,李大头从山下掳来了一个女学生,说好是给她做婢子的,可却让她发现李大头竟然对这个毛还没长全的丫头有了别的心思,当即怒不可遏。 那个时候她一怒之下,当着李大头的面就要把这丫头处置了,可却被李大头给拦了,他甚至还同她翻了脸,对她摊了牌,就是要娶这个丫头做姨太太,差点把她的肺给气炸了。 这还不算,那个李大头在屡屡求欢不果后,因为这丫头的一句话,竟然提出要明媒正娶她,让她给他做平妻,还要三媒六聘将她娶过门。 姨太太也就算了,她终究是压着她一头,可平妻的话,还三媒六聘,这让她立即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危机之中。想当初,她被带上山,哪有什么三媒六聘,同山上的兄弟们喝了顿酒,就被李大头扛进洞房去了,这若是多了一个三媒六聘娶进来的大姑娘…… 张小环突然想到这一阵子李大头神神秘秘的,说是山下有人过来联络他,想让他把队伍拉下山,好像还要给他弄个什么军衔,到时候摇身一变,他可就是军官,而她可就成了官太太了。 那会儿她还想着日后成了官太太,就正大光明的去上海,去北京城,去看看她十几年都没看到过的花花世界,也出一口她在这荒山里憋了十几年的恶气。可在这个时候,突然出来一个平妻,还是个女学生……她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到自己未来悲惨的命运了。 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偷偷联络了山下的表哥,想让他想办法找人将女学生给偷下山去,最好还让李大头以为,这人是自己跑的才好。 到时候卖了也好,杀了也好,只要不在她眼前,只要过了政府收编他们棺材山这个坎儿,她就可以从长计议了。 可眼下,她没有等到表哥,反而被这个算命先生一眼瞧破身份,说中心事,即便她从来不信命,也不得不对这个算命先生刮目相看。 这个时候,圆脸先生边摸着她的手,边不停地叹息道:“太太,咱们相见就是有缘,我也知道你是个苦命人。也罢,你若是信我,我就帮你一回。” “真的!”张小环立即露出了一丝欣喜,“先生真的肯帮我。” 圆脸先生点点头:“我既然说了,那自然是一言九鼎。不过太太,这人的福禄寿都是有限的,按理说,您这次若不是遇到我,怕是很快就会被那个女人赶出门去了,我若是出手帮了您,等于是为您逆天改命,这罪过可不小,您总得付出些相应的代价才成。” 边说着,圆脸先生的手已经沿着张小环的手腕向她的袖子里伸了进去,张小环愣了下,立即会意,于是媚眼如丝的扫了他一眼,含羞带怯的说道:“只要先生能帮我除了心头大患,先生要什么,我就给先生什么,决不食言!” 被她的眼尾一扫,圆脸先生的身子立即酥了半边,当即不停地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咳咳,太太果然是女中丈夫,不对……嘿嘿嘿,我信太太就是,我信太太就是。” “我自然言而有信了。”说着,张小环主动将另一只手覆在了圆脸先生的手背上,娇滴滴的问道,“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我……我……我姓崔。”圆脸先生满脸通红的说道。 “哦,原来是崔先生呀,奴家这次可就全靠你了。” 张小环的身子向前探了探,刚好把自己敞开的领口暴露在崔先生的眼前,这让他狠狠咽了口唾沫,正要满口答应下来,却听旁边传来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是崔先生吧。您可还认得我?” 眼前的旖旎在听到这个声音后立即快速移开了,这让崔先生很恼火,转头看向敢来打扰他好事的那人,本想疾言厉色的斥责一番,再将人赶走。可一看到来人,看到他那双微微带笑的眼睛,他却像是见了鬼一般,立即打了个激灵,然后“嗖”的一下站起身来,对他大声道:“你认错人了,认错人了。” “怎么会。”来人笑了笑,“先生刚才不是说自己姓崔吗?而且上次咱们第一次见面您也是在这里摆摊,我怎么会认错。” “崔先生,他真的认错人了?”张小环的脸上闪过一丝警惕。 看到张小环脸上的而怀疑,崔先生暗道一声不妙,然后连忙笑着道:“岁数大了,记性也不好了,我的确给他算过一次卦,不过已经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所以一时间没认出他来,嘿嘿,嘿嘿嘿。” 说着,他使劲捏了捏张小环的手,低声道:“太太先回去,明日我就去给您家看风水。这几日您先忍忍,千万别轻举妄动,可知道了?” 听到崔先生的话,张小环又笑了笑,温柔的说道:“我知道了,那我可就一心只等您了,崔先生可别让奴家失望哦?” “放心放心,我常年在这里摆摊子,你不是也听这位先生说了?我的酬劳还没拿,怎么舍得让太太失望呢?” 听崔先生这么说,张小环总算放了心,然后她又给那个前来找人的男人抛了个媚眼,这才不紧不慢的走了。 张小环走了,崔先生脸上色眯眯的笑容也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斜眼看向身旁的男子,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来了?” 还不等这个男子回答他,却见他摆了摆手打断他道:“等等,等等,让我算一算……” 说着,他竟然真的用手指掐算起来。 只是,看着他的表演,男子却只是微微笑着看着他,丝毫打搅他的意思都没有,而过了好一会儿,崔先生自己都表演不下去了,终于睁开了眼放下了手,看着他撇嘴道:“算不算都一样,反正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了,我的逍遥日子也就没有了。” 说着,他开始收拾自己的卦摊,然后有气无力的说道:“行了行了,还是随我回去再说吧。嗯,那个幡子,给我拿来,那可是我的饭碗。” 男子转头,果然看到了身后的幡子,可就在他拿起幡子想递给崔先生的时候,终于觉出了不对劲儿,于是他急忙回头,却见崔先生早已不在原地,而是已经溜进附近的一个小巷子里了,他只来得及看到他一闪而逝的衣角。 男子连忙追过去,可到了巷子口才发现,这条巷子虽然不宽,可是却曲曲折折的,还有着很多岔路,恰恰是陵水县最具特色的巷子之一。这若不是十分熟悉地形的本地人,根本就无法找到崔先生的踪迹。 男子愣了愣,却终究是自嘲的一笑,然后摇着头道:“也罢,你总不能一直躲着不见我。陵水西方一棺材,一头大来一头小,幡旗招展三千只,升官发财好自在……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到哪里找你去吗?” …… 第2话: 龙祥福地 第二日,张小环正在棺材山上生闷气,因为李大头前两天下山的时候说了,今日傍晚可能回来,可刚才先一步回来报信的小喽喽在她这里不过说了两句话,就钻到了那个女学生的房间里,后来,她问了安插在那个女学生房间里的婢女,说是他替李大头传话,要给女学生带惊喜回来。 惊喜? 她委身李大头十几年,何时见他给过她惊喜? 要么是在他出门的时候替他提心吊胆,要么是被他的花心气的连饭都吃不下。说起礼物,每次她要是不叮嘱他,他何时主动给她带东西回来过,有的时候就算是叮嘱了,他也会忘记。 而现在,不过是出门一趟,倒想起惊喜来了。 在眼前写着女学生名字的小人上狠狠扎了几针,她这才略略出了一口恶气,停了下来——这个小人心口的位置已经几乎被她扎成筛子了。 她刚要把小人收起,却听门口的卫兵突然来报,说是弟兄们在山腰抓了个风水先生,说什么是来寻龙定穴的,还指名道姓要见大当家。 一听是风水先生,张小环立即知道是谁来了,可心中欣喜,脸上却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大当家不在,你们先把他关起来,等大当家回来了再说。”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提心吊胆的,就怕卫兵会真的听了她的,不过好在,崔先生没让她失望,卫兵果然没有立即应下来,而是说道:“太太,我看您还是见见吧。这个先生说得头头是道的,还说什么咱们棺材山里有龙脉,是要出皇帝的,我怕咱们要是得罪了他,他施个什么法坏了咱们的事,可就得不偿失了。” “龙脉?”张小环听了心中暗暗好笑,心道这位崔先生还真敢说,可脸上却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故意想了想才说道,“你们都知道的,我是向来不信这个,可大当家却不一样,既然如此,你先将他带到前面的聚义厅吧,把其他几个当家也叫上,咱们先听听他怎么说,他若是不怕死想骗钱,我先替大当家结果了他。” “是。”卫兵听了,立即下去将先生带到了聚义厅,而这个时候,张小环和其他几个当家早就分等次坐好,就等他来了。 一看到门口进来的那人,张小环提了好几日的心马上放下了,因为这位风水先生正是之前在土地庙门口遇到的崔先生。 今日,他的脸仍旧红扑扑的,不过圆脸上却见了汗,应该是由于爬山的缘故,见他果然言而有信,张小环压住心中的狂喜,故意一脸严肃的问道:“这位先生,就是您说我们这棺材山上有龙脉的?我先提醒你,我们这棺材山可不是一般的地方,你若是敢信口胡诌,我们可是管杀不管埋的。” “嘿嘿,这种事情我怎么敢随口乱说。在下姓魏,就在陵水县的土地庙前摆摊子,这几日看到陵水县西方祥云升腾,这才过来看看,却没想到竟然让我看到真龙即将出世!” 崔先生说着,对张小环眨了眨眼,然后一本正经的拿出八卦盘,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儿后,又继续道:“不瞒太太,太太这寨子就建在龙脉上,所以大王这么多年来才会风生水起,地盘也越来越大。” 此时,在屋子里的,除了张小环,还有其它几个当家,听了崔先生的话一个个连连点头,因为,这位崔先生说的没错,他们这些年招兵买马,的确是越来越顺,就连前几天,从南京来了个什么特使,还同他家大当家谈什么收编的事。那可是要摇身一变从土匪变成正规军的,所以,如今听到这个崔先生这么一说,他们一个个更是深以为然。 看到崔先生不过是几句吹捧之言,竟然让他们都信了,张小环心中暗暗冷笑,但是他们信了,她却继续装出一副不信的样子,凉凉的说道:“你上嘴皮一碰下嘴皮,我们这棺材山就成了龙祥福地。什么都是你说的,我们又怎么知道是真是假?你总该拿些证据来吧。” “太太莫不信。这棺材山西高东低,顺势而成,西边山顶不但有两棵老松,如今已经长成,凑成龙之两角,两角之间还有清泉,顺着山脊向东流去,同山中云雾浑然天成,可不就是一条昂首向天的祥龙。而最近山中的云雾是不是越发的浓密了?水流也越来越大?这就说明真龙即将腾空而起,这是要飞升了呀!” 崔先生舌灿莲花,要不是张小环早知道崔先生的来意,只怕连她也信了他这番说辞,于是她愣了愣后,转头看向周围的几个当家:“各位,大当家现在不在,你们比我一个女人见多识广,你们觉得他的话有几分真假?” 能上山做土匪的,多多少少都是些乡里的混子痞子,就知道打打杀杀,所以,听崔先生一番吹嘘下来,其余的几个当家都已经有些飘飘然了。即便只有三分真,他们也是要当做十二分的。所以,听到张小环的话后,这几个当家一个个都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尤其是一个姓刘的二当家,更是开心的最都合不拢了,对张小环道:“大嫂,这个崔先生的话估计是真的,他一个风水先生,若不是堪破天机,无缘无故的来咱们棺材山做什么,总不会是闲的没事干,故意送上来让咱们打劫吧!” “是呀,一定不是无缘无故上山的。”张小环冷冷一笑,“所以,如果不弄明白他真正的目的,我是不会信他的。” 她的话让二当家一愣,脸上立即有些挂不住了,当即收了脸上的笑容,看着张小环不屑的说道:“大嫂太小心了吧,难道就大嫂聪明?若是大哥在这里,也一定会很开心的,大嫂该为大哥开心才对吧。” “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太好了,所以才要弄清楚。”张小环笑了笑,看向崔先生,“你说,是不是呀,先生。” “嘿嘿嘿,太太说的是。”崔先生也一脸笑容的说道,“不怕告诉太太,在下上山的确有目的,就是想入伙的,也想借这龙脉飞黄腾达一把,也想光宗耀祖啊!” “飞黄腾达?光宗耀祖?”张小环故意冷笑了一声,“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我们这些兄弟在一起出生入死十几年,我当家的若是有朝一日能离开这棺材山,要提携的也是他们。就因为你看到了龙脉,我们就要让你入伙,你的胃口还真是不小呀。” “太太和大当家果然讲义气。”崔先生眼珠转了转,“我既然想入伙,自然不是空手来的,我是带着礼物来的。” “礼物?”二当家一愣,“什么礼物?难道是任命书吗?你是南京那边的派来的?” 二当家此话一出,其余的当家都不做声了,关于这件事情,虽然大家都知道,可真正同南京那边接触的只有大当家一个人,这次大当家下山,据说也是要见什么特使,这让其他人颇有些不满,还以为他们大当家这是想要吃独食。所以,一提起这个,所有人全都屏息凝神,盯着张小环看,因为这件事情在这棺材山,除了李大头,就是张小环清楚了。 可张小环自然知道眼前根本就不是什么特使,而是她从山下找来的帮手,于是眼睛微眯:“这位先生,二当家说的,你听到了?” 崔先生呵呵一乐:“南京什么的我可没那个福气,也没那本事,我日后还要仰仗大当家呢……”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向屋子里看了一圈,突然阴森森的说道:“不过,我送的礼只怕比那个更重。诸位,这么多年来,你们只呆在棺材山,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按理说,都十年了,你们又占着龙脉,早就该功成名就了呀。想那北京城里,前几年不是还改朝换代过了吗?” 他说的改朝换代,自然指的的就是曾经的袁大总统,那可真是后来称了帝的,虽然最终还是没成,可毕竟也算是用了几日新的年号,不管长短,也算是过了几日皇帝的瘾儿。 “你是什么意思?”张小环眼睛微眯。 现在她也有些不明白这位崔先生了,按说他不是来帮她赶走那个狐狸精的吗?怎么现在越扯越远了,扯到了龙脉,还扯到了之前的袁大总统,这同他赶走那个狐狸精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时候,其他几位当家也全都听得瞪圆了眼,见崔先生说到关键的地方就停了,忍不住追问道:“难不成,你说我家当家,也能做皇帝?”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崔先生笑了笑,“你们可知为何那个姓袁的能行,你们却只能呆在风水宝地做山匪吗?” “为什么?”除了张小环,其它几位当家已经完全被崔先生牵着鼻子走了,不禁问道。 “那是因为,你们把龙眼给压住了!”绕了一大圈,崔先生终于把这句话引了出来,然后摇头叹息道,“所以这龙才飞不起来呀。” 第3话:龙眼 “先生,你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你不是说马上祥龙要飞升了吗?”二当家黑着脸道。 “没错,这龙是要飞升了,不过可惜,没有眼的话,又能飞多远。所以,若想这龙飞得高远,需要把龙眼打开,把压在龙眼上的东西给挪开。如此,才能万事大吉。” “把龙眼上压着的东西给移开?”二当家愣了愣,然后怒气冲冲的说道,“谁,谁敢压住龙眼,老子将它大卸八块!” “不是谁。”崔先生故意叹了口气,“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压住这龙眼的,正是咱们的寨子……” 还不等他说完,张小环立即打断了他的话,怒道:“一派胡言,难不成,你还想让我们把这寨子给拆了吗?果然是个骗子,来人,给我把他赶出去,不对,把他给我从山上扔下去……” “等等!”这一次,二当家打断了张小环,低声对她道,“大嫂,先听听他怎么说吧。若是……” “难不成,你们还真信了他的鬼话?”张小环怒道。 “大嫂,嘿嘿,这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大哥做主比较好。这寨子是大哥建的,那会儿你还没上山呢,拆不拆还是他说了算。” “怎么,你的意思是,我说了不算?我还是不是你们大嫂了?”说到这里,张小环脸色一沉,“还是说,你早就想认别人做大嫂了?” “怎么会怎么会,大嫂我只认你一个,我只是觉得,听这位先生把话说完咱们再决定,而且,大哥不是一会儿就回来了吗?这件事情让他定夺如何。” “让他定夺?我看你是不想让我管了吧。”张小环冷笑,“你还说认我做大嫂?好,这次的事情我不管了,等大当家回来,我亲自对他说,我看你们怎么收场!” “怎么敢?大嫂消消气,我怎么会让他拆咱们寨子呢?”说到这里,二当家沉了脸,但是却一脸期待的看着崔先生说道:“你还真是胃口不小,想拆我们寨子?难不成,这就是你的大礼?” “我怎么敢拆寨子?”崔先生连忙说道,然后笑眯眯的看了张小环一眼,“只要拆了压在龙眼上的物件就行,也许是间房子,也许是一块大石,也许是一棵树,或许是一座坟,总之,这要我看了才能知道,这就是我说的大礼。” 他的话让二当家也松了口气,毕竟拆寨子也太大手笔了些,他还真做不了主,当即他脸色缓和了几分,笑着道:“原来如此,如果先生真的有本事,我们这棺材山正好也缺个军师,我可以向我大哥举荐。只是,你说要看了才知道,先生想怎么看呢?” 崔先生等得就是他这句话,然后他拍了拍身上挂着的装了八卦盘的布袋,一脸高深的说道:“我自然有办法,就看各位当家们信不信我了。” 二当家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再问问张小环,毕竟大哥不在,她名义上是棺材山的当家人,于是小心翼翼的说道:“大嫂,这种事情,我觉得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其实,让他看看也没什么吧。” 张小环冷笑:“怎么,这会儿想起我是大嫂了?不过你是不是忘了,刚才我就说了,这件事情我不管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要不,你们就等你们大哥回来问问他。” 二当家心中腹诽了句“头发长见识短”,然后笑着道:“大嫂,你这就是赌气了不是?我还不是想让咱们棺材山的兄弟好,想让大哥好。我看这样吧,咱们这寨子也不小,不如就先让先生看着,反正大哥晚上就回来了,到时候再告诉他也不迟,就从我的院子开始,大家以为如何?” 剩下的几个当家早就被崔先生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心,如今大嫂不管,二当家又以身作则,他们还能不答应?而且,他们这棺材山背靠悬崖,且易守难攻,就算被人看到了地形,只要上不了山门,谁也打不下来。退一万步讲,即便这个风水先生真的有什么歪心思,他们也有十分的把握让他下不了棺材山。 听了他的话,崔先生却笑了笑道:“二当家放心,在下不用一间一间的看,你们只要在寨子里给我摆下香案,让我开坛做法,我一定能侦得龙眼的大致位置,到时候,你们在随我去确认一番就是了。” “如此就更好了。”二当家一听,比他想象的还要简单,脸上的表情又轻松了几分,连忙让人在院子里摆下香案,让崔先生做法。 崔先生也不含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香炉黄纸朱砂,还将早就写好的纸幡让山匪们挂好,然后就点燃香烛纸钱,用朱砂在黄纸上画了鲜红的符咒,念念有词的做起法来。 就这样,他盘坐在地,大概念了半个小时的咒语,然后突然睁开眼睛,用手往眼前的蜡烛上一扬,烛火一下子爆开了,一共形成了三朵烛花,“啪啪啪”的响了三声,这才终于安静下来。 崔先生立即一脸欣喜地站了起来,然后看着三朵烛花出现的三个方向,对二当家道:“二当家,这三朵烛花对着的位置,就是龙眼可能存在的位置。” 说着,他拿出八卦盘,装模作样的在三个方向比划了一番,立即笑道:“这三个地方我大概已经知道在什么位置了,不过在下本事有限,不能立即判断出来,必须在这三个地方实地做法找寻才行。不过二当家,如今尚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压住了龙眼,所以,您现在立即吩咐下去,这山上的所有人都不能离开屋子,也不能随意搬动屋子里的东西,我怕那东西是活物,若是在咱们找寻的这段时间移动了的话,这位置只怕又要重新找了。” “行,我这就让他们不得离开屋子半步。”二当家立即吩咐下去,但末了还是不忘问崔先生一句,“先生,若是有人走动了,会如何?” 崔先生叹了口气:“我能力有限,这功法又极耗法力,若是有人走动了,我若是再想做法只怕就要三个月之后了。” “三个月,那岂不是黄瓜菜都凉了。”二当家听了更不敢怠慢,连忙又派了个人去叮嘱之前报信的那人,让那人报完信后,也不要回来了,后来的这个也一样,等先生查验完了,再离开。 都安排好了,崔先生这才在二当家的带领下前往第一个地点,他们决定由西到东寻找龙眼,因为,按照崔先生的话来说,越往西,龙眼存在的可能性越大,因为龙头是上扬的嘛! 说来也巧,这第一个查验的地方正是二当家的院子,而且崔先生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之后,立即让其他跟他来的人退出了院子,结果半个小时后,他则在二当家太太的眼皮底下从客厅中间的地下三尺处掘出一个用料古朴的雕花盒子来。然后,他将二当家请进了院子,当着他的面打开了盒子,竟发现盒子里放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二当家在这院子住了好多年,还从没想过自己院子的地下还能有这种东西,看着夜明珠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只是,他虽然高兴得了宝贝,崔先生则失望的说道:“看来是这珠子混淆了我的法术,不过,这珠子这么大,也算是个宝贝,二当家快收起来吧。” “好的好的。”二当家说着,连忙让太太将珠子收了起来,然后这次是彻底服了,一脸谄媚的说道,“大师,不是还有两处吗?咱们快去看看吧!” 这位大师随便一发功,竟然能挖出一颗夜明珠,不但是二当家,就连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张小环都吓了一跳,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她给了崔先生一个询问的眼神,却见崔先生微微一笑,竟给她抛了个媚眼,让她急忙低下了头,暗骂了句“臭男人”。 有了二当家的例子,到了第二处地方,也就是寨子里的库房的时候,崔先生的压力就小多了。虽然库房重地,一般人靠近不得,可崔先生此时已经被棺材山的山匪们当成了神仙一般的存在,哪里还敢阻止他。果然又让他一个人单独去库房里转了一圈。 而大概一个小时以后,崔先生又将大当家他们叫了进去,然后指着院子后面的一个位置,对他们说道:“将这里挖开,下面有东西。” 听了他的话,二当家立即让几个小喽喽拿起铁锹挖了起来,结果不过是一刻钟的功夫,只听轰隆一声,后院的地面竟然向下坍塌下去,竟然出现了一个大坑,而在大坑的底部,一汪清澈的深泉出现在众人面前。 二当家看到大喜,立即对崔先生说道:“大师,这难道就是龙眼?泉眼泉眼,可不就是这个意思?” 崔先生微微一笑:“若是平时,你说的不错,可是,这棺材山的龙眼明明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这泉眼若在库房里也就罢了,如今在院子里,你可看到有什么东西压在它的上面?” 第4话:疯魔 二当家一愣,当即尴尬的笑了笑:“大师别见怪,我只是太着急了。这么说,第三处地方一定是龙眼喽?” 崔先生想了想,点点头:“若我没猜错,应该是如此。不过,我还是低估了你们棺材山的龙气。” “先生的意思是……” 崔先生高深的一笑,然后在二当家耳边说道:“山中泉水向来都是顺势而下,正所谓水往低处流。所以我才会猜测龙眼靠西,可这第三处地方却靠东,而且,只怕同这处深泉颇有渊源,二当家想到了什么?” 二当家愣神的功夫,崔先生继续说道:“乃是龙气上逆!就是说,这龙已经醒了,龙气也运行起来,这才会催动泉水逆流,这是马上要飞龙在天了呀!” “什么!大师,您的意思是,这龙已经要飞起来了?”二当家相当激动。 “只要我能找到位置,到时候将压在上面的东西毁掉之后,在场的众人都有好处。” “在场的众人都有好处?”喃喃的念着这句话,二当家眼睛里一亮,立即道,“那先生还等什么,咱们快去第三个,不对,应该是快去龙眼所在吧!” “去是肯定要去的。”崔先生再次低声叮嘱道,“不过,这次也尤为重要,那压住龙眼的东西,绝不是普通东西,可能很厉害,我必须好好同它斗一斗才行,所以,没我的吩咐,你们谁也不能进去,一旦我收了那东西,自会招呼你们,在此之前,你们一步都不能靠近,明白了吗?” “是,是!我明白了。”二当家应着,连忙道,“大师,咱们还是快去吧,再不去,这天都要黑了!” 被二当家催促着,崔先生很快来到了第三处地方,这里位于内宅,是李大头的院子,而他们到达的地方,是大院子里的一个小套院。到了这里,崔先生刚要进去,却听张小环突然站了出来:“这里不行,里面住着向姑娘。” 向姑娘就是李大头三媒六聘娶的那个女学生,也是张小环最恨的人。 “大嫂,刚才你也看到了,这位崔先生非比旁人,他可是个活神仙呀,这是最后一处了,龙眼只怕就在里面,您可不能因小失大呀!” 二当家此时一心想要找到龙眼,最好趁着大当家回来之前毁掉压在上面的东西,自己吸收些龙气,所以,对于张小环的横生枝节,他除了觉得麻烦,就是以为张小环看破了自己的心思,想要尽快找到龙眼的心思反而更急迫了。 所以,边说着,他已经催促起崔先生:“大师,你快进去吧,里面也知会过了,我们在外面等你消息。” “那……好吧!”崔先生应着,然后深深地看了眼一旁的张小环,然后便转回头,立即进了向姑娘的院子里。 他刚刚关上院门,便听张小环在外面对二当家说道:“二当家,我看你是疯了,这个向姑娘可是大当家的心头肉,我告诉你,若是今日出了什么,我可不替你背黑锅……” 此时,崔先生已经往院子里面走了,院外的话已经听不太清楚,只听到二当家含含混混的应了句什么,大致意思是出了事他负责云云。 崔先生心中暗暗骂了句傻瓜,而这个时候,却见正前方的屋子里走出两个女孩,看装束,一个穿着学生衣服,应该就是那个向姑娘,而另一个则穿着丫头的袄裤。 不得不说,这个向姑娘长得果然好看,她有一张圆圆的脸盘,一双欲语还休的眸子,一只樱桃小口,还有一个小巧好看的鼻子。不过,这些不是最重要的,好看的女人哪里都有,可是又好看又有气质的女人却不多见。别看这个向姑娘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年纪,可是却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大气端庄,让人不忍亵渎。 也难怪那个李大头想要娶这个向姑娘做平妻了,若是这棺材山的山匪真的被政府军收编了,有这个向姑娘做妻子,肯定比这个张小环加分不少。 不过,崔先生自己却对向姑娘这种类型的没兴趣,他感兴趣的就是类似张小环那样熟透的蜜桃子,所以,帮她也是心甘情愿,即便这帮忙是顺手为之。 看到崔先生进来,向姑娘眼睛闪了一下,然后问道:“先生来我这院子里找龙眼?棺材山的龙眼?” “向姑娘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来找东西的,不过……” 说话的功夫,崔先生已经到了向姑娘的面前,然后他顿了顿,看了旁边的丫头一眼,突然用手一扬,一股香气便在这个丫头的面前弥漫开来,而后,只见这个丫头身子一歪,竟然一声不响的摔倒在地,就这么被崔先生给迷晕了。 向姑娘吓了一跳,但她还是镇静的说道:“这位先生,我也是被掳来的,这屋子里的东西,你想拿什么就拿吧,我绝不出声。” 哪想到,听了她的话后,崔先生微微一笑:“向姑娘,你误会了,我是你爹求来救你下山的……” “我爹?”向姑娘一下子愣住了…… …… 一个小时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张小环估摸着人已经差不多跑远了,这才再次一脸气愤的说道:“二当家,都一个小时了,里面的人还没出来,也没有任何动静……刘兄弟,你可要记得你说过的话,若是向姑娘出了什么事,你可要全担下来呀!” 此时,二当家心中也有些忐忑,虽然上次在库房的时候,崔先生也在里面呆了快一个小时,可却不像这次这样,里面如此安静,因为里面当时还是有其他人的,偶尔还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可这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天黑了的缘故,他感觉里面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简直可以说是死寂。 他犹豫要不要进去看一看,可一想到崔先生之前吩咐过的,这次对于找龙眼至关重要,决不能打扰他,便又重新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得硬着头皮道:“大嫂,应该快了吧,这次应该是找到了,所以才会这么久吧!” “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反正这件事情同我没关系,真若出了什么事,你不怕大当家的盒子炮?”张小环这会儿什么都不怕了,笑嘻嘻的说道。 她越说,二当家越忐忑,脸上的汗也下来了,可他又怕功亏一篑,仍旧不敢进门,只是不停地在院外踱着步,时不时的还竖起耳朵想听听里面的动静。结果可想而知,里面仍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就这样,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人群后面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大当家回来了”,然后围观的山匪们自动让出了一条小道,不一会儿功夫,李大头就拎着一个包装漂亮的盒子从人群后面喜滋滋的走了出来。 到了向姑娘的院门口,看到门口围观的那些人,李大头不由的一愣,脸上的那道存在多年的刀疤也哆嗦了一下:“你们干什么,这么多人到我院子里做什么,我刚才上山的时候,发现一个守卫都没有。怎么了,我媳妇怎么了?” “当家的!” 张小环明知道李大头此时口中的“媳妇”绝不是她,可还是忍住心中的愤怒,哭哭啼啼的冲了上去,然后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全都向他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尤其是说了自己怎么努力阻止二当家,又是如何被二当家欺负的。结果,没等她说完,李大头就一把将她推开,然后冲过去拎着二当家的脖领子,青筋直冒的说道:“姓刘的,老子的媳妇出了事,我第一个崩了你!” 说着,他立即冲进了院子里。 他刚刚冲进里面,却见二当家的太太突然捧着那个从自家大厅地下挖出来的木盒子穿过人群小跑了过来。然后她来到自家男人面前,将盒子打开给他看:“当家的,这夜明珠怎么晚上不亮呀。还有,刚才我把它拿出来的时候,发现这珠子上面竟然掉粉……” 说着,她又用帕子蹭了一下珠子给二当家看,果然看到帕子上多了一层粉末。 二当家大惊,连忙将盒子里的珠子拿了出来,然后用指甲狠狠划了一下,然后勃然大怒,将珠子使劲向地上扔去,随着哗啦一声响,他愤怒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奶奶的,是玻璃……” 只是,他最后一个“的”字还没有说出口,却听院门一响,有人从院子里冲了出来,然后随着一声枪响,二当家的脑门上多了一个血窟窿,于是,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这么倒在地上死了。 这时,黑暗中响起李大头冷冰冰的声音:“蠢货,找东西不用灯的吗?你弄丢了老子的媳妇,老子让你偿命!” 枪响之后,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敢再多发一言,生怕自己成了第二个二当家。而在停顿了几秒钟之后,才听到二当家的太太扑在自己男人的尸体上嚎啕大哭起来,最后是李大头听得不耐烦了,才让人将她拖下去了。然后开始招呼手下,打算下山追人。 眼睁睁的看着二当家就这么一命呜呼,张小环的手心却已经冒出了冷汗。 第5话:李大头 张小环虽然利用了二当家,可她却怎么也没想到,李大头就因为那个丫头不见了,就把同自己同甘共苦十几年的兄弟就这么给崩了。这该有多狠的心肠才能下得去手呀! 此时,看着被拖下去的二当家和他的太太,张小环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人也有些恍惚起来,而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李大头已经点齐人马,下山追人去了。 这个时候她才发觉,不过是片刻的功夫,追人的追人,回去的回去,被拖走的拖走,竟然没人再理她,仿佛她就是一个多余的存在。 山风吹来,张小环突然觉得很冷,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这才发现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却是刚才李大头喜滋滋拎上山的那个盒子。 此时,盒子早就散落在地,里面的东西也露了出来,张小环一眼就看出,里面是一件雪白的洋装。 这样式、这颜色,她依稀在南京百货商店的橱窗里见到过,应该是洋人的婚纱。她还记得,自己唯一一次同李大头一起去南京的时候,曾经向他讨过,可却被李大头一句死人才穿白给拒绝了,而且,那个时候他还说不吉利,让她以后想都不要想。 走到婚纱前,用自己的三寸金莲踢了踢那裙子上的流苏,张小环看了眼李大头下山的方向,嘴角却露出了一个讽笑,然后她转身,立即回了自己的屋子。 回屋之后,她坐在了茶几旁,想要给自己倒杯茶,可拎起茶壶,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她脸一沉,立即将茶壶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然后大声唤道:“人呢,茶都凉了,还不去给我换壶热的。” “是,是的太太!”她的声音立即让小丫头从一旁的隔间里走了出来,只是人却战战兢兢,怕是已经知道了二当家被大当家杀了的事情,也被吓到了。 看到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张小环更生气了,索性将茶壶扔在地上摔得粉碎,然后厉声呵斥道:“死得又不是你,你怕什么,真没出息!” “是,是,奴婢这就去给您找个新壶泡茶!”小丫头立即跪在地上将地上的碎片捡的干干净净,又快速的退出去了,于是,屋子里又再次只剩了张小环一人。 屋子里静下来了,张小环出了一会儿神,而后自言自语的说道:“若是我放走的,你也会在我的脑门上开个窟窿吗?大头……” 就在这个时候,屋子里突然响起低低的笑声:“太太,事情我给您办好了,我的酬劳也该给了吧!” 蓦地响起这个声音,张小环吓了一跳,手中的茶杯又差点摔了,不过随着一个人影从暗处闪了出来,她愣了下后却对他妩媚一笑:“崔先生,您还真是心急呢!” “嘿嘿嘿,我就是心急,我都等了好几天了,今天又累了一下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碰都不能碰,能不心急吗……” 崔先生说着,已经来到了张小环面前。 看到他一副猴急的样子,张小环掩口笑道:“只要那人不再回来,你什么时候要不行?哪怕我下山找你也是可以的。我家当家的一会儿就回来了,万一被他碰到,咱们只怕就都完了呢!” “嘿嘿嘿!”崔先生此时已经握住了张小环的手,低低的说道,“我的太太,你以为我只把她带下山吗?我可是给你当家的留了不少线索呢,他如今怕是早就往东边追去了,估计天亮也回不来,我这可都是为了你。而且,就算他回来了,你说自己睡了不就是了……我的太太……” 张小环眼神微闪,然后幽幽的说道:“就算我没睡,他也好久没来我屋子了,宁愿做和尚,他也不来……也罢……” 张小环说着,先是对崔先生抛了个媚眼,然后对外面大声喊道:“我乏了,要休息了,今晚都累了,你们也歇着去吧,明早儿再来,听到了吗……” “是!”门外远远的传来丫头的回答,不一会儿,丫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果然是真的回去了。 “哎呦,我的好太太,我可没白帮你……” 崔先生开心的说了句,人也迫不及待的扑了上去…… …… 崔先生发誓,这一次,是他这个“花丛老手”最窝囊的一次。他辛辛苦苦好几天,好容易到了拿“酬劳”的时候,竟然被“捉奸在床”! 被“捉奸在床”也就罢了,哪怕让他成了事儿也行呀,可老天偏偏不让他如愿,衣服不过才脱到一半,屋门就被人撞开了,竟然是李大头! 然后是一阵乱枪响起,床上已经抻开的锦被上立即被射出了几个冒着烟的窟窿,若不是他和张小环及时从床上滚了下来,只怕那窟窿就射在了他们的身上了。 张小环尖叫着胡乱裹起了外衣,躲在了一个大花盆的后面,而这时,李大头的枪口已经完全咬住了崔先生。 随着枪声不断响起,崔先生光着膀子满屋子乱窜,而边向他射击,李大头边愤怒的吼道:“老子都听到了,老子就知道这件事不简单,幸亏回来看了看。奶奶的,老子干死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不一会儿,李大头盒子炮里的子弹就打完了,趁着他换弹夹的功夫,崔先生这才缓了口气,却不怕死的嚷嚷道:“你用枪算什么本事,有种跟老子打一场呀,老子定把你打的满地找牙。” 听到他这挑衅的话,李大头怒不可遏,脸上的刀疤也因为愤怒由粉红变成紫红,额头上的青筋更是鼓得高高的。 虽说他如今已经厌了张小环,可他是男人,被人带了绿帽子,还被人瞧不起,那可就不是单单为了女人了,而是为了自己的尊严而战。 于是李大头将盒子炮往腰上一插,冷笑的看着崔先生道:“好,老子就先活活捶死你,再把这个女人赏给弟兄们,我要让你尝尝棺材山李阎王的厉害!” 李大头的话让张小环惊出了一身冷汗,要知道李大头长得虎背熊腰,一身的蛮力,枪法又好,在棺材山当了十几年的山匪,陵水县换了很多个县太爷和县长都没能把他怎么样。而崔先生,不但身子虚胖,身材也矮墩墩的,虽然五官长得好看些,但是怎么看他都不是李大头的对手。而他死了也就罢了,可这李大头如今已经恨死了她,不然也不会说出将她赏给他那些兄弟们的话了。真到了那时,她只怕是生不如死。 所以,若是这位崔先生被打死,那她也是十成十活不了的! 想到这里,她急忙向李大头冲了过去,边冲着边哭着说道:“当家的,我错了,小环错了,您这次就饶了我吧,我……我也是被迷了心窍,我只是……只是实在是气不过呀!我跟了当家的十多年,在当家的心里却不如一个刚认识十多天的黄毛丫头,当家的呀,你的心里就真的对小环没有半分怜惜了吗……” 她边哭着已经冲到了李大头的身后,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将自己埋在心里的话索性一股脑儿全都倒了出来。李大头没想到,如今到了这步田地,他们这对奸夫淫妇算计他的事情已经彻底暴露了,张小环还有胆子同他讲旧情,想让他回心转意,一下子更怒了。 他先是甩了一下张小环,发现没甩开,大怒道:“滚,你这个破烂货,你再敢拦着老子,老子现在就把你撕了!” 他的话似乎将张小环吓到了,她的身子不由得一震,而趁这个机会,李大头侧了侧身,狠狠地推了张小环一把,这次终于推开了她,让她松开了他的腰。 李大头的力气很大,根本半点都没顾念十几年的夫妻之情,所以,他这一推,用了九成的力道,刚好把张小环推到了一旁的茶几上,张小环的额头重重的磕在桌角上,立即血流如注,伤势看起来不轻,人也发出一声惨叫。 可即便如此,李大头却根本连看都没看张小环一眼,随着他腰中的束缚一松,他又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然后看向近在咫尺的崔先生,冷笑道:“孙子,你不是让老子过来吗?老子过来了……” 可就在他慢慢靠近的时候,他却看到了对面的崔先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而且他的注意力并没有在他身上,他先是看了看他的腰间,然后却越过他,看向他的身后。能做到大当家,李大头不是傻子,这个时候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立即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腰。 不过此时已经晚了,就在他低头的功夫,只听身后一声枪响,他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一凉,然后想转头,可最终没能成功,然后就像铁塔一样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李大头倒地,他身后那人便彻底暴露在崔先生的眼前,却是拿着李大头王八盒子的张小环。原来,她刚才趁着抱住李大头的功夫,趁机偷走了他别在腰间的盒子炮,然后在他背后开枪杀了他,只怕李大头到死也想不到,他已经打算弃若敝履的女人,最后竟然要了他的命。 第6话:报仇 杀了李大头,张小环拿枪的手很久都没有放下。崔先生走过去本想安抚她,不过,他刚刚走到她身边,却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慌,突然尖叫道:“他……他动了!” 然后又是几声枪响,却是她又向倒在地上的李大头补了几枪,地上的李大头在子弹的力量下,又颤动了几下,血和碎掉的皮肤四溅,却哪里有半分还活着的迹象。 崔先生知道她是太害怕了,尽量用柔和的语气说道:“没事了,没事了,他已经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他边说着,边想将自己的手搭在张小环的肩膀上,试图安慰她,不过,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她肩膀的时候,却见张小环身子一颤,却突然转头看向他。 此时的张小环哪里还有半分少妇的风韵,她不但披头散发,满脸是血,而且还目露凶光,比鬼也好不了几分。 崔先生吓了一跳,手也不敢再放上去,而这个时候,他却看到张小环的脸色又变了,只见她突然“妩媚”的一笑,然后哑着声音说道:“是呢,这下他就再也害不了我了,再也没法子把我赏给他那些弟兄们了。” “嗯嗯,对对!”崔先生的手此时已经完全收了回来,更是被此时张小环的样子吓得胆战心惊。 他有一个感觉,此时的张小环,恐怕已经再不是刚刚那个张小环了,他的心中立即升起一股警惕。 只是,崔先生虽然松了手,哪想到张小环却主动将他的胳膊挽住了,然后“媚眼如丝”的看着他道:“先生,奴家这可是为了您呢,您可不能不管奴家。” 被张小环软乎而细腻的手握住,这次崔先生却感到像针扎的一样,有心将手抽出来,可不知怎的却不敢。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张小环的手一紧,然后又松开了他,紧接着,她握着枪的手指向了衣柜的旁边,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她的话音刚落,却听一个女人的声音镇静的响了起来:“别开枪,是我。” 随着话音,一个穿着学生衣服的女孩从衣柜后面闪了出来,竟然是崔先生原本已经送下山的向姑娘。此时,她的手中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捡的生锈的匕首。等她完全从藏身之处出来,便迅速将这把匕首重新收了起来。 “原来是你!”看到是她,张小环的眼睛都红了,她瞥了眼旁边的崔先生,冷笑道,“你不是说,已经将她送走了吗?你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崔先生额上冷汗直冒,只感觉自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只能尽量解释道:“太太,我的确送她下山了,然后……然后不就是来这里等您了嘛!我怎么知道她又回来了?” 他说的是真的,虽然他这次的确是为了救这个向姑娘来的,可由于有张小环的帮忙,他们的时间很充裕,让他完全有时间布好疑阵,他甚至已经将这位向姑娘送到了山脚才再次上的山。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这次非但布好的疑阵没用,李大头早早就回来了,就连这位他原本以为已经安全的向姑娘,竟然也重新上了山,重新出现在棺材山的山寨里。那他这几日所做的这一切,今天所做的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为了谁? 看到崔先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张小环的脸色才好看了些。只是,她早已恨死了这个姓向的女人,如今李大头已死,这位向姑娘又重新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又怎么可能放过她。然后她又对崔先生妩媚一笑:“既然如此就好,那我杀了她,你也不会反对的吧!” 说着,她就想向向姑娘开枪。 可是,崔先生又怎么可能让她杀了她,于是他连忙挡在了向姑娘的身前,对张小环笑着说道:“如今只要她下了山,就对你再没有威胁了,你又何苦再杀人。” “怎么,你在为她求情?”看到崔先生竟然挡在了向姑娘的面前,张小环眼神微闪,似笑非笑的说道,“还是说,你这次上山根本就是为了她,为了从我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山匪手中救她下山?” 说话的时候,张小环的枪一直没有放下,眼神也越来越冷,崔先生一时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这个时候,却见被崔先生挡在身后的向姑娘突然向旁边跨了一步,离开了他的遮挡。 然后她看着张小环手中的盒子炮,冷静的说道:“太太,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瞒您的了,我是上山来报仇的。正是李大头,十五年前杀了我全家,所以,不见他死透了,我是不会离开的。如今,他既然死了,还是被太太亲手杀死的,我很感激太太,所以,也愿意为太太做任何事。您现在放我走,可以对他们说,是我为了报仇杀了他,这对你只会有益无害。” “你是……来报仇的?”张小环一愣,“真的?” 向姑娘点点头:“我本来想在婚礼上杀了他,连匕首都准备好了。结果却没想到……” 说到这里,她看了眼身侧的崔先生,然后又继续道:“所以,我才返了回来,想要趁这最后的机会了结他。” “你说的,是真的?”张小环半信半疑的问道。 向姑娘点点头:“是真的,太太。不然的话,你以为我稀罕这个山匪太太的位子?” 张小环眼神微闪,终于放下了枪,然后笑着说道:“那如今,李大头死了,你也死心了?你真的肯替我担下杀死李大头的罪名?” “太太,我不会再上这棺材山了,所以,您所说的罪名,我正求之不得!”说到这里,向姑娘恨恨的看了地上的李大头一眼,“我只恨不是我自己亲手结果了他。” 边说着,她边递给了张小环一块手帕,上面绣了一个向字,然后又道:“您把这个给他们看,让他们确定我重新回来了就是。” “那好吧!”张小环说着,熟练的卸下盒子炮里的弹夹,将里面的子弹一颗颗退了出来,只留下一颗,然后又将弹夹装好,这才交到向姑娘的手里,笑眯眯的道:“那你就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吧。” 说着,她又冷冷的斜了崔先生一眼:“你也一样,跟她一起走吧。” 手中拿着沉甸甸的枪,向姑娘只觉得心也沉甸甸的,而崔先生此时也没什么同张小环好说的了,更是巴不得立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两人刚要走,却被张小环再次叫住了。 向姑娘回头,却见张小环对她笑了笑:“向姑娘,我求你最后一件事儿,在我胳膊上打一枪。” “打一枪?”向姑娘一愣。 “这样才像真的。”张小环平静的说着,就像是在说一件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向姑娘犹豫了一下,最终举起了手中的枪,然后向张小环走近了一些,然后犹豫了一下又走近了些,直到确认自己不会误伤到她要害之后,这才对她的肩膀处开了一枪。 张小环立即发出一声闷哼,她的脸色也在刹那间变得惨白,额上也有大颗的汗珠冒了出来。然后她对向姑娘他们挥了挥手,意思是让他们快走,显然,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事已至此,崔先生只得同向姑娘一起出了大门,不过门外的院子此时仍旧是一片死寂。看来有人交代过,不让别人进来。而这个交代的人,很显然,除了李大头不会有别人。 崔先生看了身侧的向姑娘一眼,犹疑的问道:“你真是一个人重新上的山?你真的同李大头有仇?” “先生。”向姑娘转头对他笑了笑,“你也真的是受我爹的委托来救我的吗?” 崔先生一愣,眼珠转了转干笑道:“当然是了,不然等你回去问你爹不就知道了。” 向姑娘又笑笑:“那你同我爹的关系一定很好喽?” 说着,她将手中的盒子炮递到崔先生手中,自己则将刚才收起来的那把生锈的匕首再次拿了出来。 看看她手中的匕首,虽然觉得她拿着这么一把破匕首实在是太寒酸了些,气场也有些怪,可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盒子炮,崔先生却不得不承认,眼下的情形,与其手中拿着一把没有子弹的枪,还真不如拿把刀来得管用。 而把枪递给他之后,向姑娘却拉着他绕向后院,低声道:“后门没人,我刚刚就是从后门进来的,而且后山也有条小路。” 看来这个向姑娘果然是有备而来,不过是在山上呆了短短十几日,就已经将山上的情形摸了个差不多了,可这也让崔先生突然觉得自己上山救人似乎有些多余。 这人果然是不能貌相的,这向老爹看起来邋邋遢遢,老实厚道的不行,竟然有了一个这么精明的女儿,难道是祖坟冒了青烟了吗? 可转念又一想,崔先生却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儿——刚刚这个向姑娘说李大头杀了她全家,那就是也包括她父母喽?那这个向老爹同她又是什么关系? 看来,他们两个人中,有一个人说了谎! 第7话:山神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功夫,他们已经到了后院,果然看到后院的小门虚掩着,他们急忙出了小门,向后山的方向逃去。可就在这时,他们却清清楚楚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不少人向李大头的院子冲了过去,看样子是已经知道出了事。 向姑娘眉头皱了皱,冷哼道:“这位太太是想杀人灭口呢?她怕是不会让咱们下山了。” 崔先生眼神微闪,心中已经赞同的不能再赞同了。他在刚刚就已经发现了,此时的张小环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张小环了,怕是要比李大头更狠。 可虽然已经到了危急关头,就连向姑娘也连连皱眉,崔先生的脸上却反而没什么惧色,而是嘿嘿一笑,口气轻松又狂妄的说道:“这棺材山,还轮不到他们做主!” 说着,他一把拉住向姑娘的胳膊,绕开小路,向一旁的林子里钻去,而等到了四面都是树林的地方之后,却见崔先生突然站定,然后先是抬头看了看天,这才看向向姑娘道:“向姑娘,实不相瞒,我不是普通人,所以,一会儿可别把你吓到了!” 向姑娘一愣,她先是一脸警惕的看了崔先生一眼,然后又仔细听了听林子周围的动静,发觉已经有脚步声从小路上匆匆而过,也就是说那些山匪已经发现小门开着追了上来,甚至还超过了他们,等于是将它们困死在了山上。于是她犹豫了一下,担心的看着崔先生道:“崔先生,咱们怕是跑不了了,你是不是被吓傻了?” 说着,她的眼睛看向他手中的盒子炮,而她握着匕首的手却紧了紧…… 不过,崔先生却似乎没有注意到向姑娘表情的变化,听到她的话后,他先是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故意一脸为难的说道:“若是以前,我肯定是不会暴露自己身份的,不过,最近我的一个朋友刚好在附近,他的本事倒是可以让我再无后顾之忧,所以,嘿嘿嘿,向姑娘你别躲那么远,你快拉住我的手,咱们这就下山。” 向姑娘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向崔先生走了过去,同时向他伸出了左手,不过,在她伸出左手的同时,她握着匕首的右手却悄悄背到了身后。 就在此时,却听一个幽幽的声音突然在他们的头顶处响起:“崔嵬,你说的那个朋友是我吗?” 随着这个声音,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却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英俊男子,也正是那日在土地庙前,被崔先生甩掉的那个年轻人。 看到他竟然也在,崔先生脸上立即露出了喜色,马上凑到了他的身前,笑着道:“你在这里实在是太好了,你不会见死不救吧,所以,咱们赶快吧!” 男子的嘴撇了一下,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崔嵬,崔先生,这会儿你把我当朋友了,不是昨日躲我的时候了?” “当时我是有事儿,真有事儿!嘿嘿嘿,再说了,咱们的关系那可是生死之交,你怎么也不忍心我被山匪们打成筛子吧!” “筛子?”男子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你被打成筛子的样子,我倒真想看看。” “啊!你不会那么无情吧!再说了,我这次也是做好事!” “做好事?”男子冷哼一声,“做好事做到人家床上去了?我可是亲眼看着你下了山又重新上去的,就算是被打成筛子,那也是自找的!” “你一直跟着我?你怎么知道我要来这里的?”这个时候,崔嵬才发现不对劲儿。 “这很难吗?” 男子说着,却看向一旁的向姑娘,脸上露出探究之色,不过此时,向姑娘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也感到很惊讶,警惕的问道:“你……不对,你们到底是谁?怎么……怎么就突然出现了……” 她要没判断错,这里应该是半山腰,而这个男人,应该是突然从天而降的! 男子正要解释,却听外面传来几个人的谈话声,是山匪的声音,只听他们说道:“好像有人声,不会是他们吧,怎么办,要不要进去把他们揪出来?” “进去?你先进去?你不知道他们把大当家的盒子炮抢走了吗?子弹还有满满一弹夹呢!” “那怎么办?让人来看看?” “看什么看,大嫂和三当家说了,格杀勿论,咱们先把他们打死,再把他们拖出来不就行了。” “嘿嘿,还是你聪明。大嫂还说,要是打死了,就等于给大当家报了仇,有重赏!” “那还等什么!” 说着,树丛外面已经响起了拉枪栓的声音。 事态紧急,男子已经顾不得解释太多,他立即抢到向姑娘面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低声说了句:“会有些晕,峰顶见!” 说着,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便同向姑娘一起消失了踪影。 看到他们走了,崔先生大惊,连忙低声嚷嚷道:“乐鳌,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怎么不带我一起走!” 不过边说着,他的短粗的手指已经开始结印了,嘴中也开始念念有词,于是,他终于在枪声响起的那刻施法成功,也在眨眼间消失了踪影…… …… 在同棺材山隔了几个山头处,有一座玉笔锋,与棺材山处于同一山脉,由于其形状又高又直,像是一支高高竖起的笔而得名。而且,正因为其又高又直,山上又多有悬崖峭壁,所以很少有人会到达玉笔锋的山顶处,故而很久以前就有人传说,这玉笔锋上住着神仙,若是有人见到了这神仙,就会长生不老,再也不受俗事的烦扰。 还有甚者,甚至言之凿凿的说曾亲眼见过这个神仙,说这神仙身长八尺,道骨仙风,白发白须,慈眉善目,整日里乘着仙鹤出入自己的洞府,而他的洞府就在玉笔锋的峰顶上,成日里云雾缭绕,只有有机缘的人才能找到那洞天福地,找到那个鹤发童颜的老神仙。 看着脚下茫茫云海,向姑娘转头看向崔嵬,用一种不相信的语气问道:“你真的是玉笔锋上的那个神仙?活的,神仙?” 虽然此时已经是半夜,可脚下的云海却不是假的,等带她上山的乐鳌告诉了她这是什么地方,她很容易便会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听到的有关玉笔锋的传说,所以,即便如她,也难免震惊起来,生怕自己迷糊了,是身在梦里。 可如果这是真的话,这个带她来的男子还好些,那个崔先生的形象可就惨了些。而且,什么白发白须、鹤发童颜,他们两个哪个都同这些特点搭不上半分关系。 所以,等崔嵬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峰顶,出现在她的面前之后,她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一句,问他是不是真的是神仙。 对于这种话,崔嵬向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若说自己是吧,可他毕竟还是差着那么一点,而且每次到最后,总是差那么一点,所以他自认为自己还算不得神仙,即便他已经活了几千年,可也只能算是个地仙,而这还是他沾了他原形的光。 其实,他只不过是这玉笔锋上的一块石头,长年累月接受日月光华的照耀,才会莫名其妙的有了神智,修成了人身,再加上他本体属于大山,同这十万大山“血脉相连”,这才同这十万大山有了密不可分的联系。 不过可惜,本来有了天之精气和山水之灵气的滋养,他的法力应该早就更上一层的,但自从他有了人形,有了前往凡间的本事后,却难以避免的成了“俗人”一个,故而大把精力长期耽于声色犬马间,到如今才修到地仙的程度,想要再上一步已经难上加难了。 看到一向巧舌如簧的崔嵬面露难色,乐鳌嘴角向上扬了扬:“还是我替他说了吧,他是这十万大山的一方山神。” “山神?那就是真的神仙喽?”向姑娘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过更多的却是不确定,毕竟,自从她懂事起,所接受的教育就是新式的,在脑海里也根本就没有这种概念,而这些日子,实在是有太多的事颠覆她这种认知了,所以,她又看向乐鳌,“这么说,你也是?” 瞥了旁边的崔嵬一眼,乐鳌低声道:“我同他没有半点相同。” 此时,崔嵬已经很不自在了,他实在是不明白,好端端的,乐鳌为何非要把这个向姑娘带到他的洞府里来,即便他很快就会抹去她的记忆,可也完全不必呀,只要把她带到棺材山下,或者是陵水县城里不就行了,那样她也会很安全。 他就是在土地庙里看到前来许愿的向老爹的,也就是在那时,竟认出他是十多年前救过自己的恩人。 他记得那年夏天,山中连降暴雨,大雨整整下了三天,几乎将这十万大山给淹了,他耗尽了自己的法力才退了山洪,保住了这山中大部分的飞禽走兽。可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因为力竭,晕倒在山里,直到被一个趁着雨停水退后赶路的男人救了。 第8话: 白虎崖 那个男人没做什么,只是给了他一块干粮,一碗清水。虽然即便没有这个男人他早晚也会醒来,但是一饭一水之恩仍旧是恩,故而,在听了向老爹在土地庙的恳求后,他才会想要帮他找回失踪的女儿,好报当年的恩情。 所以,他相信,他只要将向姑娘带到土地庙前面,就一定能等到向老爹,而且,就算等不到向老爹,这个向姑娘精明的很,又怎么会找不到自己的家?这样一来,他欠人的恩情也就报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竟然连洞府都让人找到了。 因此,听到乐鳌的话后,他不屑的哼了声:“你又以为谁想同你一样?赶紧着,把人给我送下山去,我家可不收外人借宿。” 说是将人送下山,其实崔嵬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就是让乐鳌赶紧抹去这个向姑娘的记忆,也让这件事情有个圆满的了结。 不过这次,却见乐鳌笑了笑:“这次,还真不行呢!” “不行!”崔嵬气鼓鼓的说道,“这是你家还是我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你不送我送!” 说着,他就向向姑娘走去,看样子是要亲自送她下玉笔锋。 不过看到他走来,不知怎的,向姑娘却向后退了一下,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不想下山。 这让崔嵬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故意沉着脸道:“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神仙,我是山里的老妖精,其实就是个山鬼,专门吃你们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姑娘的。” 看到他那副吓人的样子,向姑娘先是愣了愣,然后却“噗嗤”一下笑了:“崔先生,你真有趣。” “我?有趣?你好大胆子!”崔嵬脸上的凶色挂不住了,圆脸反而一下子变得通红,还真能配得上“有趣”两个字。 只见向姑娘又退了退,笑着道:“崔先生放心,我不是要赖在你家里不走,实在是现在太晚了,我就算下了山,也没地方住,倒不如我在这里待一宿,等明日一早你再送我下山找我爹爹。” 崔嵬愣了愣,这才意识到此时已经快要子时了,就算下了山,客栈也都关门了。 只是,难道这个向姑娘不是在陵水县附近住的吗? 这时,却听乐鳌也开口道:“正是如此,我这次来找你,也是有事情想问你。而刚才听了这位向姑娘的话,好像同我想问的事情很有些关系,这才直接来了你的洞府。” “原来,你是故意把她带来问话的?”崔嵬愣了愣,然后怒道,“那你怎么不早对我说?” 乐鳌斜了他一眼:“我倒是想说,是你没机会让我开口吧。” 想到昨日自己的确是跑掉了,崔嵬脸上一红,轻咳了一声道:“我那是想要先办正事,我这人最是认真,难道你不知道吗?” 乐鳌笑了笑:“我知道,所以我就让你认真的办完事再现身!” 认真的办完事再现身? 崔嵬细细琢磨起乐鳌这番话,很快便明白过来,感情这家伙一直在暗处看他表演呐,也就是说,他在屋子里同那个张小环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他也全都听到看到了! 崔嵬的圆脸一下子红的有些发紫了,心中的火一窜一窜的向上跳,可到最后,他除了在心中腹诽,什么都做不了。 多年不见,这个孩子果然如他预期般一样,越来越坏了,如今竟然连听墙角都学会了,甚至还有过之,已经不仅仅是听,而是正大光明的在一旁看了。 这次也怪他大意了,他应该在刚刚见到他的那刻就想到的。 如今,他真庆幸自己没同那个张小环做出什么了,否则的话,岂不是在这个家伙的面前上演了一幅活春。宫,那样的话,只怕会让他取笑一辈子的! 看到崔嵬发黑的脸色,乐鳌已经大致能猜到他此时心中所想了,心中立即舒爽不少。想当初,自己在这玉笔锋上随他学本事的时候,也没少受他捉弄。所以,从那以后,他每次见到他,都忍不住想戏弄他一番,如今也算是报了仇了。 不过,他此次来的目的毕竟不是为了找他的麻烦,而是要查找丽娘的身世,所以目的一达到,他便立即转了话题言归正传,看着向姑娘道:“向姑娘,我听你说,十五年前你们全家都被山匪所害,你是为了报仇才会上的棺材山,找那李大头?” 没想到乐鳌问起这个,向姑娘原本笑着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然后她垂了头,想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们全家的确是被李大头所杀,而那个时候我刚一岁,还不记事,是被奶娘压在身子底下,这才免于遇难。” 说到这里,她抬头看向一旁的崔嵬:“所以,你说是我爹爹的朋友,我一开始还觉得你是个骗子。我爹爹早就死了,只有一个老家人一直将我养大。他姓向,我就随了他的姓,对外号称是父女,不过,向爹爹曾经进过宫,我随他回老家之后,他的朋友我都认识,可偏偏不认识你。而若是他来我家之前的朋友,想必也不会认为我真是他的女儿。” 听到这里,崔嵬有些明白了:“所以,你不信我,以为我是张小环派来害你的,你才重新回了棺材山。” 向姑娘点点头:“我家本来要到陵水县投亲,当时我向爹爹是我父母在半路上收留的,最年轻,脚程也是最快的,所以快到陵水县的时候,我的亲生父母便让我向爹爹先行一步去亲戚家报信,这才捡了一命。结果他回来以后,发现尸横遍地,山匪也已经走了,然后发现了我和尚存一口气的父亲。可他回来就是要告诉我们,我家要投奔的亲戚已经不在陵水县里,也不知道搬去了哪里。所以后来,在没办法的情况下,这才带着我,回了他的老家。我父亲临死前告诉了他仇人的名字,正是那个李大头。他本来是劫财,可看到我娘起了色心,我娘不从,甚至还伤了他,他这才凶性大发,杀了我们全家。而他脸上的那道疤,就是我娘亲用簪子划的。所以,一看到这道疤,我就知道是他,便想方设法上了山,想要借机杀了他,为我们一家人报仇!” 听了她这番话,不得不说,这向姑娘的胆子的确是大的出奇,竟然能想到去匪窝杀山匪,这若是一般的姑娘,别说杀人了,只怕见到山匪都要吓死了。 她的话基本上同丽娘的描述没什么不同,此时,乐鳌几乎已经肯定她就是那个死在老狼牙那家人的女儿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又问了一句:“那你还记不记得出事的地方?” 听了乐鳌的话,向姑娘眼神微闪,很肯定的说道:“我向爹爹对我说过,是在白虎崖。” “白虎崖?”乐鳌一愣,“你没记错?” 向姑娘点点头:“不会错的,每逢清明祭日,向爹爹都会带着我去白虎崖祭扫,我亲生父母就埋在那里。” 看到向姑娘一脸认真地样子,乐鳌眉头皱了皱:“我知道了,你先休息吧,明日一早崔先生就会送你回陵水县。” 看到乐鳌原本舒展的眉头一下子又皱了起来,崔嵬猜测其中一定有事。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不想同向姑娘多说,也便没有立即问他,而是将向姑娘的住处安排好之后,才重新来到洞府的门口,对看着脚下云海发呆的乐鳌说道:“怎么,难道不是白虎崖?” 乐鳌点点头,仍旧盯着脚下的云海说道:“你可听说过老狼牙?” “老狼牙?”崔嵬想了想,“那也是一处鬼见愁呀。不过,这两个地方离得很远,一个在西,一个在东,正好位于陵水县的东西两边。” “那我问你,十五年前,在那老狼牙,是不是也发生过类似的惨事?就同这位向姑娘说的差不多?”这次乐鳌转头看向了崔嵬。 哪想到崔嵬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那我怎么知道,就连向姑娘说的白虎崖的事情,我都不知道。” 乐鳌眯了眯眼,一脸鄙视的看着他:“你不是山神吗?这十万大山里发生的事情还有你不知道的?” 崔嵬不屑的撇撇嘴:“那又如何?我还活了几千年了呢,怎么可能在这山中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记得。而且,你说的那段时间,我正好不在玉笔锋,到凡间历练去了,所以就更不知道了。” “历练?”乐鳌笑了笑,“可是像今日那样历练?” 崔嵬听了老脸一红,然后又立即绷紧了,义正言辞的说道:“你小子别笑,若不是因为你们在我这里调皮捣蛋,我怎么会整整一年都没下玉笔锋?难道你走了,老子下山放松一下有错吗?” 听了他的话,乐鳌沉默了一会儿,再次看向脚下的云海,然后幽幽的说道:“我记得,那一年,你不止一次对我说,要把我扔下玉笔锋,就在这里!” “那是我为了历练你,你小子竟然还记仇了!”崔嵬大声嚷嚷道,“你在我这里白吃白住一年,我还得罪你了啊!” “得罪谈不上。”乐鳌转头看了看他,嘴角向上扬了扬,“就是不知我还有没有机会再来看你。” 第9话:帮忙 崔嵬神色一顿,慢慢走到乐鳌身旁,想像以前那样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却发现他已经比他高了一个头还多,只得泄气的作罢,然后也看向脚下的云海:“它……还好吧!” “嗯,幸不辱命!”乐鳌淡淡的道。 崔嵬的眸子却一黯:“你也已经,二十八岁了吧。” “嗯。” “快了。”崔嵬长叹一口气,扫了眼他的左臂,“乐家那边……” “乐家从不会让大家失望的。”乐鳌笑了笑,“所以,你也放心。只不过,下一个只怕就没我这么好说话了。” 听到乐鳌笑着说出这句话,崔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实在是活得太久了,有些事情,的确像他之前所说,已经不记得了,可有些事情,却让他永远都忘不掉,而记住什么忘记什么,即便他是这十万大山的山神,也无法选择……他的悲哀又有谁能知道? “好了,我该回去了。”最终,乐鳌打破了沉默。 “回去?”崔嵬一愣,“回哪里去?你不明早再走吗?” 乐鳌笑道:“我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自然不能留她一个人在客栈。” “是那个猫崽子吗?怎么不同你一起来?”崔嵬气哼哼的道,“当初他比你可没少闯祸。” “不是。”乐鳌笑道,“我出来了,临城自然要有他坐镇的。若是明日你送向姑娘下山,不如去客栈找我,倒是可以见见她?” “难道是个姑娘!”崔嵬大惊失色,“你别忘了你父亲他……” 乐鳌又笑了,然后想了想“你放心好了,我自然不会像我父亲一样,不过……你见到她就明白了,也许……日后,她能帮到你也不一定。” “这个姑娘还能帮到我?” 乐鳌说得轻松,可崔嵬的心中却感到越发的忐忑。这小子说是同他父亲不一样,可他怎么反而觉得他们父子是越来越像了呢,于是,这更坚定了他要见那位姑娘的决心。而且,他刚想起来,的确有事让他帮忙,也正好看看那位姑娘怎么“帮”他。 这会儿,乐鳌看说得差不多了,就打算离开,却被崔嵬一把拉住了:“等等,我正好有事让你帮忙。” “有事让我帮忙?”乐鳌一愣。 “你可记得你的胡二叔?” “胡二叔?”乐鳌想了想,“就是那个你刚同他表妹进了房,他就跑到玉笔锋来,在你门口唉声叹气,然后盘着腿,在你门外大声念经的那个?” 崔嵬的圆脸一下子又涨红了,咬着牙对乐鳌道:“你小子能不能记住些好事?” 乐鳌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胡二叔怎么了?我记得虽然他修道有方,可却更喜欢佛法,好像听你说过,他的洞府里还有佛堂是吧。只可惜,我没去他家看过。” “好人的确是个好人,不过……”说到这里,崔嵬的脸上露出一丝可惜,“不过,你明日还是去看看他吧,他都病了好多年了,如今越发重了,你若能治好他,也不错。他家就在离咱们玉笔锋不远的不归峰上。记不记得你那会儿最爱去不归峰摘桑葚,桑树最多的那座山坡上有一座荒坟,荒坟的两旁有两只破石马,那就是他的洞府了。等到了那里,你大喊三声胡二叔,他就会为你开门。” 不归峰乐鳌倒是很熟,可胡二叔的家他还是头一次去,他将崔嵬的话暗暗记在心里,然后却好奇的看着他:“怎么,你不同我一起去?” “你不是着急吗,我明早还要送向姑娘下山,怕是不能去的太早。”沉吟了一下,崔嵬却微微向后回了回头,看向洞口,“我觉得,还是把她交到她向爹爹的手里才能放心。这个向姑娘,胆子实在是太大了,心思又深,万一再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出了事,我岂不是成了恩将仇报?” “而且……”说到这里,崔嵬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我曾拜托你胡二叔在我历练那几年帮着照看山里的事情,也许我不知道的事情他知道也不一定。总之就是,这次你怕是非要找他一趟不可了。” “也好,那我就在胡二叔那里等你好了。”乐鳌立即点点头。 时间真的是不早了,两人约定好后,乐鳌就要立即下山,却不想竟然再次被崔嵬拦住,然后他将自己又白又胖的左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又怎么了?你再不让我回去,可就天亮了!” 乐鳌可不记得以前的崔嵬这么婆妈,难道有话就不能一次说完吗? “我可抹不去这丫头的记忆,你又急着走,所以,拿来吧!”崔嵬撇嘴道。 乐鳌这才明白过来:“本来,我是想着临走前抹掉她的记忆,等明日一早,你趁着她还睡着,就送她回去。不过,既然你说要亲自把她交给她爹爹……你确定她肯吃?而且,若是吞服的话,只怕她要受些苦。” “不吃的话我就先带她去不归峰呗。”崔嵬嘿嘿笑了两声,“再说了,有我在旁边,还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苦不管?” “那……好吧!” 犹豫了一下,乐鳌立即用双手在胸前画了个圆,于是,那一银一金两种颜色的气再次出现在他的胸前,而随着他双手化成的圆越来越小,这团气也越发的明亮起来。渐渐地,这两团气融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出哪边是银,哪边是金,而紧接着,却见乐鳌用手指在夜空中凌空写了一个字,然后马上将它攥在了手心里,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攥住了那个明亮的光团,最后他将两只手合在了一起。 等他再次将手张开的时候,手中已经出现了一颗黑色的药丸。 将药丸塞到崔嵬的手里,乐鳌快速的说了句“这下没事了吧”,然后也不等崔嵬回答,他便纵身一跃,从玉笔锋上跳了下去,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茫茫的云海中。 看到他这副恨不得立即逃开他的样子,崔嵬暗骂了句“过河拆桥”,然后用丹田之气对着茫茫云海大声喊道:“别忘了明天把她一起带来,千万别忘了啊……” 云海自然不能回答他,但他肯定乐鳌一定听到了,不过他想了想之后,又再次对着云海大声喊了句:“我若是赶不及去你胡二叔家,就去客栈找你,你可千万别不等我先走了……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是哪家客栈呢,你个臭小子!” “崔先生!” 他正喊着,却听后面传来向姑娘的声音,他转头,看到她正站在洞府门口,显然已经待了有一会儿了。 想到自己刚才的确是挺啰嗦的,崔嵬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怎么,吵到你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个臭小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 向姑娘笑了笑,向崔嵬走了过来:“没关系,反正我也睡不着。不过,这个乐先生好像同您很亲近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您的儿子呢。” “哈哈,怎么会,我哪里会有儿子,我还没成亲呢。”崔嵬一脸尴尬的摆手道,“那是我一个老友的儿子,不对,应该算是我的小友吧!” “这个说法倒是有趣。”向姑娘笑了笑,又向崔嵬走近了一步,不过她眼神闪烁,好像有话要向崔嵬说。 看出她神色有异,崔嵬愣了愣:“向姑娘有事?” 见崔嵬看出来了,向姑娘停了停,迟疑的问道:“我刚才看到那位乐先生给了您什么东西,还说要给谁服下。” 崔嵬明白了,看来这个向姑娘果然是个多疑的主,显然,即便他们救了她,她似乎也没有完全相信他们。 这让崔嵬有些不悦,本来,他是来帮忙的,是来做报恩好事的。结果这位向姑娘不感谢也就罢了,还猜疑他,即便是她小时候父母双亡有情可原,可到了现在她还怀疑他们的用心,可就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于是他收了脸上的笑容,点点头:“没错,这是能让你忘记我们的药丸,等明日我送你回去,你就服了她,这样对咱们都有好处。” “让我忘记你们的药丸?”向姑娘一愣,忍不住又向前走了一步,眨巴着眼睛说道,“这世上真有这种药?我吃了后不会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忘了,成了傻子吧!” “怎么会。”崔嵬沉着脸道,“只是忘记有关我们的事情罢了,你还是你,不会有任何改变。” 可崔嵬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向姑娘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沉吟了一下后,她又向前踏了一步,然后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崔先生,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不过,你能不能让我看看那药丸。” 被一个自己救了的人如此怀疑,崔嵬真是恨不得立即就把这药丸给这个丫头吃了,然后索性将她扔到陵水县城门口了事。 他活了几千年,什么人没见过,可像这样多疑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他还是头一次遇到。 不过,尽管他十分不悦,可还是将乐鳌给他的药丸递到了向姑娘面前,冷冷的道:“这有什么可看的,不就是一颗药丸吗……” 见他将药丸递了过来,向姑娘立即伸出左手去接,可此时,崔嵬又怎么可能先给她,只打算给她看看就收回来,可就在他收回药丸的时候,眼角无意间向下一瞥,却看到向姑娘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偷偷伸了出来。 而此时,她的右手正握着一把匕首,正是那把之前崔嵬见过好几次的生锈的匕首…… 第10话:黑袍人 “我去,你个……” 崔嵬大惊,可此时他身后是悬崖,仓促之间用不了术法,而向姑娘又离他太近,想躲都没地方躲,于是,他只能硬生生挨了这一刀。 他本来寻思着,普通人的利器不会怎么样他,撑死了也就在他身上划一个小口子罢了,更何况还是一把生锈的匕首,可紧接着,他却知道自己托大了。 事实上,这把看起来已经锈迹斑斑的匕首不费吹灰之力就插入了他的胸口,就像是插入了一块豆腐,当时就让他痛得倒吸一口冷气。而下一刻,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这把匕首几乎是在插入他胸口的同时,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匕首虽然消失了,崔嵬胸口的血洞却没有消失,他胸口的剧痛也没有半分减轻,紧接着,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沉,便从悬崖上摔了下去…… …… 陵水县的好再来客栈里,一间客房的烛火直到过了子时还没有熄灭,店里的孙小二闹肚子,连着起来了几次都注意到了,于是心中盘算着等天亮以后怎么开口向这间客房的客人多收些灯油钱。 他们的房钱虽然在陵水县里属于中上,可也不代表灯油可以整日里烧着,那得费多少油,更何况,他们家的灯油还是用的洋油。 其实要是他们本地人,哪怕口音都是江西这一带的客人,他只怕连这么想都不会,实在是他早就看出这租房子的两个小子谈吐不俗,身上的衣服也光鲜,听说还是从江浙那边的大城市来的,租的也是他们这里最贵最豪华的套间。 因此,他寻思着他们既然不差这几个钱,又是“外地人”,所以他要是“好好”对他们说的话,他们一定不会为难他们这些做小本生意的吧! 正想着,孙小二突然觉得院子里刮过一阵怪风,他不由缩了缩脖子。这股风刮得实在是怪,就像是从头顶上刮起来的一样,这大半夜的,甚至把他的鸡皮疙瘩都吹出来了。当即,他不敢再在院子里耽搁,连忙回了自己的屋子,继续睡觉去了。 他刚进屋,便见那个亮着灯的套房里,灯火似乎闪了闪,而后,一个喜悦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东家,您回来了!” 嗯了一声,乐鳌已经坐到了套间中间客厅的椅子上,夏秋连忙过去帮他倒了一杯茶,笑着道:“东家,怎么样,可查出十五年前老狼牙的事情了?” 乐鳌沉吟了一下:“不是老狼牙,是白虎崖。” “白虎崖?”夏秋一怔,“不是老狼牙吗?丽娘姐姐亲口对我说了,她家出事的地方就是在老狼牙呀!” “所以,不是张子文骗了她,就是这两桩案子根本就不是一件事。”喝了口茶,乐鳌低低的道。 “那怎么办,咱们回去问张副官?”夏秋皱了皱眉,“可他若是存心隐瞒,又怎么会告诉咱们?后日晚上就是他娶如夫人的时候了吧,就算咱们回去,这会儿只怕也没机会问他。” “问张副官那是最后没办法的办法。”乐鳌笑了笑,“咱们明日再去个地方,也许另一个人清楚也不一定。” 说着,他又喝了口茶,惊诧的看着夏秋道:“这是什么茶?怎么是甜的?” “里面加了蜂蜜。”夏秋笑嘻嘻的道,“上次在张副官家喝了一次,不过那是花茶,我回去同落颜说了,她说红茶也可以这么喝,还专门给我从学校抄来一个方子,我就试着做了做。红茶暖胃,这会儿喝还不晚,再过几日,只怕就太燥了。” “怪不得落颜不想让你出来。”乐鳌笑了笑,他将茶放到了一边,沉吟了一下后,又看向夏秋,“明日,也许你还要见到另一个人,我曾经在他家住过一阵子,对我还凑合。他这个人最是无赖,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就当没听到吧!” 虽然知道夏秋不是崔嵬感兴趣的那种“熟女”,可有些话他该说在前面还是要说在前面的。那位山神大人的心思最是跳脱,万一哪根筋不对了,只怕他乐善堂就永无宁日了。 所以,他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总之,你少说话,别理他就是。” “是。”夏秋听了眼珠转了转,“可是那位崔嵬崔先生?” 乐鳌脸色一沉,轻哼了声:“可不就是那个为老不尊的老不修,如今岁数大了,反而越发啰嗦起来了。” 虽然乐鳌这么说,可夏秋听到一向严肃的乐鳌竟然这么说崔嵬,却觉出这位崔先生一定同乐鳌关系匪浅,搞不好又是另一个“陆天岐”。 而且,乐鳌寻找这位崔先生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更知道他是一位已经活了几千年的山神。 这两天住在客栈里,有关玉笔锋上山神的传说夏秋听了不少,所以她不但相信了传说,甚至因为乐鳌的缘故比旁人更加深信不疑。 一听说明天要见到这位山神大人,夏秋心中小小紧张了一下,只希望明天不要真的发生什么事情才好,可千万别得罪这位老神仙。 …… 天终于亮了,第一缕阳光第一个照到的就是最高的玉笔锋,也照亮了玉笔锋上的人。在崖边坐了一夜的向岚也终于感受到了阳光照在身上的温暖。 眼前人影一闪,一个黑袍人将好容易出现的阳光遮挡住了:“辛苦了,我这就送你回去。” “他掉下去了。”向岚头也不抬的说道,“我等了一夜,他都没再上来。” “嗯。”黑袍人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你爹已经在家里等你了,听说你被山匪掳了,他很着急。” 直到这个时候,向岚才抬头看向黑袍人,结果黑袍人的脸仍旧遮得严严实实的,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她仍旧无法知道黑袍人的样子,然后她又垂下了眼皮:“真的是我爹,让他去救我的?” “你爹的确同他有些渊源。”黑袍人说着,已经转身往崖边走去,“怎么,你不想回去,还想在这等他?” 向岚沉默了一下,站了起来,然后她抬头看向黑袍人的背影:“我有一事相求,希望你能再帮我一次。” “你求我?”黑袍人向后侧了侧身,“我没听错吧!” 紧攥着拳,向岚一字一句的说道:“请你让我……忘掉这几天的一切,尤其是他……” “呵呵!”黑袍人轻笑出声,“让我帮忙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可想好了。” “代价?什么代价?”向岚的脸上闪过一丝警惕。 “如果是妖,我会要走它的元丹,可你是人……”黑袍人顿了顿,似乎想了下,“好人的话,我会要他的心,毕竟是稀罕玩意儿,还能赏玩一番,不过你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要什么。” 向岚愣了愣,然后却笑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是好人,可我却帮你杀了人……不对,是杀了个神仙!” “说是山神,其实不过是个山鬼罢了。但你说的没错,你还有用,所以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忘掉一切?而且,我也挺喜欢你的性格的,跟我很像。”黑袍人又轻飘飘的道。 “可我就是想忘记呢?”向岚无比认真的道。 “真的这么想忘掉?”黑袍人似乎吃了一惊,不过顿了顿后,又笑了,“这点我倒是看错你了!不过,如今你大仇已报,已经没了执念,你爹又平安到家,貌似已经无所求了吧,又该拿些什么同我做交易呢,让我想想……” “交易?”向岚冷冷的道,“你果然很讨厌。” 看到向岚的样子,黑袍人突然觉得又有些感兴趣了,兴奋地说道:“既然如此,你这么坚持,不如……用你爹来换?” “不行!”向岚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黑袍人。 “你不想忘记了吗?”黑袍人引。诱她道。 向岚嘴唇使劲抿了抿,然后一下子笑了,然后她突然张开自己的左手,让黑袍人看到手心中的黑色药丸,淡淡的道:“这是真的吧!我会告诉自己,忘掉乐先生和崔先生,忘记发生在玉笔锋和棺材山的一切,不过,我还要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忘记一个穿着黑袍的人,更要记住,这个人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哪怕只是见到都要远远的躲开……” “你怎么会有这个……你刚刚是在试探我?”黑袍人没想到乐鳌竟然给了她抹去记忆的药丸,语气中闪过一丝惊讶。 “是呀,所以,你可以把我留在这里,等那个乐先生回来重新让我恢复记忆,也可以在我失去记忆后把我从这悬崖上扔下去。” 边说着,她已经一口吞下了乐鳌的药丸。 药丸刚入腹,向岚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好像血液都要沸腾起来,而她的神智也在同时越发的昏蒙。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她暗暗对自己说了最后一句话:还要记住,这个黑袍人是个女人……哪怕是下辈子,也要清清楚楚的记住…… 向岚彻底晕过去以后,黑袍人才慢慢踱到她的面前,她俯身看了看她,然后直起身来“咯咯咯”的笑出了声:“看来我真的看错你了,你哪里是想忘记,根本是想让我杀了你,把你也从这悬崖上扔下去吧!” “不过……”她顿了顿,然后一把拎起向岚,力气大的根本就不像个女人,这才继续说道,“不过可惜,你猜错了,这么有趣的女孩,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呢?你不想见我这身黑袍,那我下次就换身衣服好了……” 边说着,她已经拎着向岚跃下了玉笔锋,眨眼间就消失在玉笔锋下的茫茫的云海中…… (《山鬼——有朋自远方来》完) 第1话:幻夜 第二天,乐鳌就带着夏秋上了不归峰,这个时候,已经是洋历的六月初了,早已是草长莺飞的时候。 他们上山的这一路上,看到了很多桑树,桑葚也已经挂满了枝,有的甚至已经发红了。看着这些桑葚,乐鳌一脸怀念的说道:“想当初我和天岐几乎将这不归山跑遍了,也是这个时候,大概更晚一点吧,就是为了这里的桑果。” “这里的桑葚真这么好吃?”夏秋向周围看了看,也想尝一尝,可惜桑葚太高,她的个子太矮,想要摘到,只怕要借助些工具才行,要么就只能爬到树上去,便只能暂时作罢。 看到她的样子,乐鳌微微一笑,一伸手,一根桑枝出现在他手上,枝头上的果实紫红紫红的,挂着早熟的果子,然后他递给夏秋:“你尝尝看,不过这个时候,应该还有些酸意。” 夏秋立即接了,摘下一颗用帕子擦了擦就塞到了嘴里,果然是酸酸甜甜的,味道真心不错,于是她干脆把桑枝上的果子全都摘了下来,用帕子一个个擦了,然后包在帕子里捧到乐鳌面前,笑道:“味道的确不错,东家也很久没吃了吧。” 乐鳌一愣,最终还是拈起一个送入了口中。桑果入口,一股清新的野果子味弥漫口颊,仍旧是以前的味道。可果子的味道没变,他却已经不再是那个刚上玉笔锋的孩子了,然后他对夏秋笑道:“是有不少年了,你吃吧,不用给我。” 夏秋这才把手帕里包着的果子一个个吃了,边吃边说道:“我家以前门口也有一棵大桑树,我小时候也经常在这个时候去采桑葚吃,而且我家那会儿还养了些蚕,不多,一开始也就十几条,养着玩儿的,结果没几年变成了几百条,全靠我家门口的那颗桑树养着。最后一年,我家得了一斤多蚕丝,因为是自家乱养的,品质不高,没有人收,我家也没打算卖,我娘亲就说等冬天的时候给我做丝绵小袄穿,我娘还把养蚕留下的蚕沙装了一个小枕头,说是能清热凉血,蚕尿也被我娘收到一个小瓷瓶里放在阴凉的地窖里,据说可以点耳朵,剩下的蚕蛹则被我爹爹炮制成了药材,据说后来还卖了个好价钱。” 这还是乐鳌头一次听夏秋说自己小时候的事情,结果一听到几只小小的蚕竟然被他们家派上了这么多的用场,不禁哑然:“你家果然是开药堂的,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浪费呀。怪不得你的刀工那么好,是你父亲教你的?” 夏秋又笑道:“我爹那会儿说我小,怕我被刀铡了手,连药库的门都不让我靠近,只让我在前面认药,我是偷偷进去的,看到师父们的刀法那么厉害,便去厨房找我娘,拿着她切菜的刀切萝卜玩儿。结果后来,我爹拗不过我,只好让我跟他学炮制药材,可我在厨房帮了我娘几年忙,切菜什么的比我娘还麻利,我娘也经常把我拎到厨房干活儿,久而久之,这药工的活儿我都会做了,厨房的活儿也没落下。” 夏秋三言两语,乐鳌就听出她从小就是一个有主意的主儿,也难怪在她十二岁以后,能一个人撑起这个家了。虽然后来她家的药堂还是关了门,可最终也没让外人占了便宜去,实在是不幸中的大幸。不过,这些话夏秋没有说,乐鳌也不便问,于是又问道:“那后来呢,你家的那些蚕子呢?几百条蚕想必蚕子要上千了吧,可是嫌麻烦不养了?” 只是听到乐鳌的话,原本正在兴高采烈讲述自己小时候事情的夏秋一下子不说话了,隔了好久她才垂着眼皮道:“嗯,的确是太麻烦了,所以蚕子来年就送人了。” 说到这里,她抖了抖自己包桑葚的帕子,却是桑葚已经全部被她吃完了,看着帕子上桑葚汁水留下来的黑紫印痕,夏秋笑着岔开了话题:“桑葚好吃,不过这帕子却毁了。” 可紧接着她突然愣了愣,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一脸懊恼的看着乐鳌说道:“糟了东家,上次你借我用的帕子我洗好了晾在窗子外了,出门急忘记收回来了,这几日,咱们临城千万不要下雨,不然可就毁了。” 这次,不是她故意小题大作转移话题,实在是上次乐鳌借给她擦血渍的帕子质地太好,摸着不但象是丝绸的,她在上面还看到了几个绣出来的洋文,很像是洋人经常在衣服鞋子上故意留下的商标。 在她的印象里,只有贵的不行的洋货,才会打上商标,这才不敢随意处置,很是仔细的洗好了,打算等干了再还给东家,哪想到竟然忘了。 那块帕子乐鳌早就忘了,此时听夏秋提起才想起来,于是安慰道:“无妨,那是买东西送的,不过,你的伤可是好利落了,一会儿见到那位胡二叔,怕是也需要你帮忙。” 听崔嵬说,这个胡二叔病的很重,若是也像青泽一样虚不受补的话,怕是少不了夏秋的导引之术帮忙。 夏秋听了立即点了点头:“东家放心,早就没事了,随时听候东家差遣。” “那就好。”乐鳌微微笑了笑,然后看向前方,“应该是到了,一会儿你听我吩咐。” “是!” 夏秋应着,也随着乐鳌的眼神向前望去,却见前方不远处已经没了路,只有一个破旧的坟冢。 坟冢虽然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可显然刚刚修建的时候应该修的很精细,因为远远的她就可以看到那坟冢上竟然还砌着些青砖,并不是只有一堆黄土。 不过,大概是因为时间久了,坟冢上的青砖有大部分已经脱落,斑斑驳驳的,脱落的地方还长出了野草,连墓碑都倒在一旁断成了两截,看上去很有些凄凉。 坟冢的前面还立着两匹石马,不过,也是因为年代太久的缘故,石马已经被风雨打磨的看不出模样了,勉强能看出是一立一卧,马头也被磨成了椭圆,连耳朵都辨认不出来了,只有走近这石马后,才能勉强在它头部眼睛的位置看到浅浅的刻痕,可要想看到它的眼珠,已经是不可能了。 “东家,就是这里?”夏秋向周围看了一番,发现这里的确是比他们刚来时走的那条小径宽敞些,而且,这一大片地方,也只有这个坟冢。 荒冢、石马、种满桑树的小路……回想昨晚离开玉笔锋的时候崔嵬向他形容的样子,乐鳌点点头:“应该就是这里了。” 说着,他让夏秋站到五步外的一棵大桑树的后面躲好,自己则走到两匹石马的中间,先是对这荒冢恭恭敬敬的抱了抱拳,然后才大声喊道:“胡二叔,在下乐鳌,是崔嵬让我来找您的……” 这句话,乐鳌又重复了两遍,“胡二叔”三个字,也自然跟着一起重复了。而喊过三遍之后,他没有再出声,只是盯着坟冢抱着拳静静地等着。 于是,大概在他喊完之后一分钟左右的时候,夏秋突然觉得自己脚下微微颤动起来,于是她急忙目不转睛的看向荒冢,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不一会儿,地面的颤动消失后,只听一声闷响,破旧的坟冢突然从中间裂成了两半,一道大门出现在坟冢原本所在的地方,两半的坟冢,就像是莲花的花瓣,正好把这道大门托在花心的位置。 之前,夏秋去过青泽家一次,那个时候,大门也是突然就出现了,不过那个时候,青泽的大门就是普通的大门,哪里像这次一样,这么有创意,仿若莲花盛开般。 不但如此,随着大门出现,周围的光线仿佛一下子就暗了下来,两盏大红灯笼出现在大门的两旁,让裂开的坟冢更像一朵红莲,而那两匹破旧的石马,在这灯笼的照耀下也一下子鲜活起来,这次夏秋再看向它们的时候,却见它们竟然变成了两个巨大的石狮子,甚是威武。 “东家,这就是那个胡二叔的家?” 夏秋连忙从桑树后面跑了出来,来到了乐鳌的身旁,而这个时候,却见大门已经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粉衣的中年男子。 男子虽然看起来已经三十多岁了,可他的皮肤似乎比女人还要娇嫩,在红灯笼的照耀下,他的肌肤透着粉色,让他的脸就像花瓣一样。于是粉色的衣服、粉色的面庞、粉红的大门、粉红的石狮子,还有……夏秋看向胡二叔的头发,眼睛却再也挪不开了,因为,他的头发竟然也是粉色的。 不过,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关键是这些颜色加在一个中年男子身上竟然毫不做作,反而有种浑然天成的感觉,让人感觉很顺眼,再加上他又长了一对桃花眼,瞧着那微微上扬的眼角以及飞扬的眉,让夏秋不得不把他的身份往花上靠,心中则不停寻思着,这位胡二叔该不会也是花神什么的吧,而且,搞不好还是位桃花仙。 第2话:山中往事 夏秋胡思乱想的功夫,胡二叔已经对乐鳌回了礼,然后拘谨的一笑:“乐鳌?你就是十八年前在玉笔锋上的那个乐家孩子?” 乐鳌笑了笑:“胡二叔,已经二十年了。” 胡二叔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连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掩饰道:“的确是好久不见了,快请进吧!” 说着,他便率先转身进了大门,而乐鳌则带着夏秋紧随其后,上了大门前的台阶,也进了大门。这个时候,夏秋才发现胡二叔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的,可同他出众的眉眼比起来,却不够瞧了,让人根本不会太过在意,反而让他更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亲近之感。 不过,一进入胡家的大门,随着门口的红灯笼一下子被隔到了门外,一股湿冷的气息立即迎面扑来,夏秋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才吃惊的发现,门里门外简直就像是两个世界。 原本她以为,如此热闹的大门,院子里面也应该是花团锦簇,最不济也要像青泽的府邸那样格局独特,仿若仙境。可一进了门,虽然院子里再次明亮起来,恢复成了白天的样子,可在夏秋眼中却只看到了凄凉和破败。 从大门口到大厅这一路上,她虽然可以看到用竹篱笆围起来的花圃,可是花圃里的花草早就干枯腐败了。 他们脚下所走的小路,似乎是用青石铺就,可是路上却积满了厚厚地灰尘和落叶,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清理了。 等上了客厅的台阶,台阶上也全是灰,他们三个人走过,便留下了三个人的脚印,清晰地诡异。 而且,夏秋还发现,刚刚在门口的时候,她的眼睛欺骗了她,原本她以为这位胡二叔浑身都是粉色,可眼下看来,她完全错了。 这位胡二叔的身上根本半点粉色都没有,他身上那件“粉色”的外衣,根本就是一件白衫,而他粉色的头发,也是因为他有一头的银发。 等他们来到厅中,找地方坐下来后,夏秋再次发现,他的脸色也跟桃花没有半分可比之处,而是因为实在是太白了,才会被门口的红灯笼映成那种极粉的颜色。于是,这也让他的那双桃花眼立即失色不少,如今一到了正常光线下,夏秋只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疲惫和浑浊。 门里门外,人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可感觉已经完全不同了——短短一段距离,一位姿容脱俗的逍遥子立即变成了一名神情疲惫的美大叔,让人忍不住就想唏嘘一番。 几人落了座,不过才说了几句话,相互介绍了番,胡二叔这才发现茶还没上,当即说了句怠慢,便急忙到后面给他们泡茶去了,乐鳌他们想拦都拦不住,也只能任由他去了。 见他去后面了,夏秋才低低的问乐鳌道:“东家,这位胡二叔,头发一直都是银白色的?妖也会老?” “我只见过他一次,不过那时他的头发还是黑的,样子也没这么不修边幅。如今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同之前果然大不相同,怪不得崔嵬说他病了,还病得不轻,让我看看他。” “病了?什么病会让他连他头发都变白了?” 夏秋皱了皱眉,脸上有些惆怅——若是这位胡二叔不生病,想必风采也不会比青泽先生差吧。 从一开始这位胡二叔出现,乐鳌就发觉夏秋一个劲儿的盯着他看,眼睛都快黏人家身上了,而如今,看到她眼中的可惜,他一脸了然的笑了笑:“失望了?” 乐鳌早就发现,夏秋对漂亮的人或物半点抵抗力都没有,比如落颜,比如青泽,比如丽娘。尤其是青泽,没见他之前还一副要为好姐妹出气的样子,可见了之后,立即连眼珠都不会转了,说话也比以前软和几分。 虽然后来她还是没有给青泽好脸色,可她见了青泽还是会盯着使劲看,就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似的。 有好几次,乐鳌在一旁看到的时候忍不住回忆,却发现夏秋一次也没有盯着他这样看过。难不成是因为他长得太平凡了?这让他一下子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失望了。 所以,这次看到夏秋的脸色变来变去,他却生出几分有趣来,趁着胡二叔不在,忍不住打趣她。 只是,听了他的话,夏秋却一脸伤感的看向他:“东家,您一定要把这位胡二叔的病治好。” 她可是最看不得“美人儿”受苦了,以前她是没能力,如今有了东家,她一定要竭尽所能帮助他想帮助的人。 乐鳌此时心中不得不服,看来这“病美人儿”也是“美人儿”呀,他实在是小瞧了夏秋对漂亮东西的执着。 不过,他刚才刚进来的时候,已经瞧出了几分,怀疑这位胡二叔不是真的病了,而是心病,所以,应该并无性命之忧,但是时间久了,郁气结胸可就没准了。因此,根据以往的经验,要想治好这位胡二叔的病,只怕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需要找到他的心结所在才行。 可明日就是张副官娶如夫人的日子,他们今天必须赶回去,所以这次怕是要无功而返了。不过,等丽娘的事情了结了,他倒是可以再来瞧瞧,替他好好诊治一番。 于是他对夏秋点点头:“放心好了,这位胡二叔的病说难也不难,不过,这次咱们怕是只能先看看了,打听完了老狼牙的事情就回去,大不了等过一阵子我专门来为他诊治。” “谢谢东家,到时候也一定要带上我。”夏秋脸上立即笑开了,主动请缨道。 “那是自然。”见夏秋笑了,乐鳌也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胡二叔已经端着茶盘重新来到了厅里,却是亲自为他们泡了茶。不过,他送茶上来的时候,虽然茶具很干净,像是刚刷的,可茶盘上却还有一层灰,应该是才找出来的,乐鳌甚至怀疑,只怕这沏茶的水,都是这位胡二叔刚烧好的。 上次他见这位胡二叔虽然已经是二十多年前,可他仍记得,此人虽然看着迂腐点,却从未像今日这样邋遢,又联想到大门口处的别致心思以及进门后的破败之象,乐鳌大致猜到这位胡二叔的心结是什么了,于是喝了一口茶后,笑着问道:“胡二叔,二婶呢?她不在家吗?” 他不问还好,他这一问,原本由于完成了倒茶这件“重要工作”脸色相对缓和了些的胡二叔,脸色一下子又苍白起来,然后他摇了摇头,苦笑道:“亏你还记得你二婶。她走啦……再也不回来啦……” 看到胡二叔一副伤心的样子,乐鳌他们不敢再问,便决定言归正传,先问了老狼牙的事情再说,毕竟,那件事情比较急。 于是,简单聊了些往事,乐鳌立即打听起胡二叔当年替崔嵬看管十万大山时的事情来。 “你说的是十五年前?”胡二叔一愣,但紧接着,却听他突然叹道,“就是黑石兄下山历练的那几年?你问那年的事情做什么?那些年发生的事情可不少……” “不少?”乐鳌微怔,“难道那些年发生了很多事?” 胡二叔点点头:“就是你离开后不久,咱们这山里突然连着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雨,河水暴涨不说,山里好多地方都塌了方,很多飞禽走兽,甚至道行低的道友都因此遭了灾,不但如此,大雨还差点把陵水县给淹了,幸好黑石兄施法让山洪改了道,这才让陵水县的人们幸免于难。” 乐鳌想了想:“怪不得这次见他,他的功力没什么进益,甚至还退步了,是不是因为阻止山洪的时候受了伤?” 胡二叔点点头:“自从我认识他,他便是如此,其实,真正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这么多年来都没能更上一步,可不仅仅是喜欢凡间的景色。否则的话,他也不可能做了这十万大山的山神。” “我知道。”乐鳌笑了笑。 “看来,他没白教导你。”胡二叔赞许的点点头 两人顿时心照不宣,距离也当即拉近了不少。 “后来呢。”夏秋没见过那个崔嵬,虽然心中佩服,可他们此时时间有限,她只想快点打听到丽娘的事情。 “后来,山洪退去,黑石兄却元气大伤,他便找到我,让我先帮他照看山中事务,他则要闭关修炼一阵子。不过,这山中的飞禽走兽都知道他在玉笔锋的洞府,为了能好好修炼不被人打扰,他便去了凡间,离开了玉笔锋。” “果然是不得已!”乐鳌若有所思,无奈的一笑,“他还对我说是在山上照看我们呆烦了,下山散心。” “他真这么说?”胡二叔笑着摇了摇头,“他就是这个脾气,生怕别人会为他担心,你有机会还是好好问问他吧,也许能帮上他的忙也不一定。” “胡二叔放心。”乐鳌点了点头。 说到这里,他想了想又问道:“您既然说发生了很多事,只怕不止这一件事情吧。” 第3话:老狼牙 “当然不止。”胡二叔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虽说黑石兄拦住了山洪,可大暴雨还是让附近村寨城镇的百姓们受了灾,很多人庄稼被毁,连饭都吃不上了,便只能去外地逃荒,那段时间,想穿过这十万大山去外面的百姓数不胜数,而他们其中很多人,就在逃荒的路上没了命。甚至为了一口吃的,卖儿卖女,杀人越货者比比皆是,更是有很多人上山做了山匪,四处抢劫,让这灾年雪上加霜。” 说到这里,胡二叔顿了顿,看着乐鳌道:“整日看着这些人受苦,我也想帮他们,可是即便我有心,却也没办法帮所有人,而且你知道的,对于凡间的事情,咱们都讲究因缘,而且是轻易不能插手的,否则很容易被反噬,这是多少年来约定俗成的规矩。哪怕是黑石兄让山洪改道救了一县的人,那也是山洪威胁咱们山中的飞禽走兽在先,他才出手的。可即便如此,他也失去了大半的修为,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他还不如之前本事的一半,哪怕回个玉笔锋都吃力,只怕要恢复到当初的全盛时期,也要几十年之后了。” 听到这里,乐鳌这才想起昨日回玉笔锋的时候,崔嵬的确比他回的晚,于是皱了皱眉:“他怎么昨日不对我说呢,看来我的确应该再去看看他了。” 若是他说了,他一定会等到天亮再回去,最起码他还可以为他诊治一番,调理一下,也正好可以是帮他把那个向姑娘带下山,如今听胡二叔的话,只怕他要想带向姑娘下山,需要耗费不少力气。 “这的确像他的行事,看着百无禁忌,其实最怕求人。”想到崔嵬那张动不动就爱涨红的圆脸,胡二叔笑道,“你放心好了,虽然他受了些劫难,不过这也为他积了些功德,大概再过个几十年,他就不用只做个地仙了。” “没错。”乐鳌也舒展了眉,“他的确是没他自己认为的那么脸皮厚,只可惜到时不能当面恭喜他了。” 这句话只是一带而过,紧接着乐鳌便言归正传:“胡二叔,这次我们来,就是来问有关山匪的事情的。十五年前,就在离陵水县不远的山里发生了一起山匪灭门的惨案。不过,有人说是在白虎崖,也有人说是在老狼牙,你可还记得?” 崔嵬的事情,乐鳌以后自会找他好好询问,眼下,他们最重要的是丽娘的事,也是为这件事情而来,不能像平时一样听胡二叔慢慢讲了。 他们必须快速查出这件事到底是在哪里发生的才行,才能判断出张家是不是有心隐瞒丽娘的身世。 因为,他们家若是有心瞒她,那张子文就很可能认识那个封印了丽娘元神的人,他们可以从他身上下手找到元凶。 不然的话,只怕就难了,他们就只能从丽娘身上入手了。不过这样一来,就成了他们在明,那人在暗,比从张子文身上顺藤摸瓜查找线索更加麻烦。 正因为如此,今天在回去前,他还想顺道去打听一下张子文的事情,如果丽娘说的不错,当初这个张子文一定很出名,一定有很多人都记得这个神童,他们既然来了,自然也要弄清楚他的底细。 不过,当时丽娘并没有说这个张子文在哪个村子,只说在陵水县附近,怕是不太好打听,只能是去县政府查以往的卷宗了。 他既然做过书吏,即便只是大清的,可鉴于如今的很多官府即便在成了民国后,人员也是换汤不换药,所以搞不好现在还有人记得他。 其实这件事情,夏秋在他去找崔嵬的时候就提出来了,还打算一个人去问,可县政府是什么地方,他又怎么能让夏秋一个人去,只说等他回来以后再说。 只是,这次乐鳌似乎还真的问对了人,他的话音刚落,却见胡二叔眉毛一挑,立即接话道:“你说的是老狼牙的那桩惨事吧!我自然记的。以往山匪虽然凶狠,可大多是劫财,充其量杀几个人祭祭旗就带着钱财女人回山去了。那次他们将那家人全都杀了不说,甚至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可惜我来的太晚了,只看到那些山匪将尸体一具具的扔下山崖,什么都做不了,否则的话,哪怕会被反噬,我一定会出手救他们的。” “您确定是老狼牙?”夏秋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会不会那年白虎崖也发生过相同的事情?” “如果你们确定是十五年前的话,只有老狼牙的那一桩。而且在我帮黑石兄看管山中事务的时候,也只有这一桩让我想忘也忘不掉。”胡二叔肯定的说道。 “您怎么这么肯定是十五年前发生的?”夏秋忍不住又问道,“我去县政府打听过,根本没人知道这件事情呀……” 夏秋说到这里,突然感到一股凉凉的视线投到了自己身上,当即明白自己一急之下说漏了嘴,一脸尴尬的看向旁边的乐鳌,讷讷的道:“东家,我只是一个人呆着太无聊了,您放心,我只是去打听,至于那个张副官连提都没提。” 乐鳌又冷冷的瞅了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而是也问胡二叔道:“胡二叔,您真的确定十五年前发生灭门惨案的是老狼牙?” “没错,我可以肯定!”胡二叔点头道,“至于这位夏姑娘说的情况……我想,应该是尸体都被扔下了山崖,全家都死了,没有苦主,自然也就没有人知道了。” 胡二叔的话说到这里,夏秋已经几乎可以肯定这件事情就发生在老狼牙了,而且,那个张子文也没有骗丽娘,的确是在这里发现的她。而丽娘说,她醒来看到很多残肢,很有可能是尸体被扔下山的过程中造成的,反而更印证了张子文说的话。 只是,胡二叔说的也太肯定了,让反而让她有些奇怪,毕竟十五年了啊,这山中日月,十五年只是弹指一挥间,哪里会像普通人那样一天天的算日子,他刚见乐鳌的时候不是也忘了他是十八年还是二十年前来的玉笔锋了吗,怎么这次就这么肯定。 虽然夏秋脸上的疑惑一纵即逝,可还是让胡二叔看到了,于是他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们觉得奇怪,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件事情发生的前几天,你二婶就离开了我,而当时,我还傻乎乎以为她只是赌气,以为她还会回来。” 胡二叔的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如今,她离开我也已经十五年了,她不在的日子我简直是度日如年。只可惜,这十五年来我到处都找不到她的下落,她只怕是再也不肯回来了。” 事情发生前不久胡二婶就离开了胡二叔? 夏秋和乐鳌对视一眼,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之后,只听乐鳌开口问胡二叔:“胡二叔,你可认识一个叫做张子文的人?十五年前,他应该才十三岁,据说是陵水县这一带的神童,十三岁就考上了秀才。” 在决定管丽娘的事情的时候,乐鳌就想过,若是张子文没有说谎,那么那个封印丽娘元丹和记忆的人很有可能就在这山中,所以他才在胡二叔面前没有直接提丽娘,而是先转着弯儿的询问老狼牙的事情,不过眼下看来,他们似乎不说不行了。 果然,听到张子文这个名字,胡二叔先是想了想,然后则道:“我倒是认识一个十岁的孩子,也叫张子文,正是那年山洪暴发的时候认识的,当时我救了他,还同他一起被困在了一个塌方的山洞里三天三夜,直到山洪退了才被你二婶找到。” “这么说,胡二婶也见过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也认识她?”夏秋心中一紧。 “自然见过。”胡二叔点了点头,“不过,那个孩子认不认识你二婶我就不知道了。那会儿他高烧不退,人已经奄奄一息了,我是靠自己的灵力才让他勉强活过了三日。后来一脱困,我就立即将他送到了陵水县里一家有名的医馆里诊治,还帮他付了诊费。直到确定他没事,我才离开。” “那二婶呢,二婶也随你一起去了?”夏秋急忙问道。 胡二叔摇了摇头苦笑道:“自然没有。后来她走了以后我想了无数次,好像就是山洪之后,她才渐渐不理我了的。现在想起来,她救出我的时候,脸色很难看,我连问都没问一句,就带着那个男孩下山了,所以她才会伤心了吧!可我现在即便想通了,又有什么用?” 事情仿佛越来越向诡异的方向发展了,乐鳌和夏秋也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乐鳌是从没见过这位胡二婶的,于是犹豫了一下问道:“胡二叔,您可认识一个叫做丽娘的女人?” “丽娘?”胡二叔一愣,“她是谁?” 乐鳌和夏秋再次对视了一眼,乐鳌又道:“胡二叔,只怕您要随我们去临城一趟了。” “随你们去临城?做什么?”胡二叔一愣。 “路上我再同您说,不过您先答应我,不要着急。”乐鳌站了起来,快速的说道。 看来他是无法在胡二叔这里等崔嵬会合了,只能下次再带着夏秋来看他了…… …… 第4话:祈福 乐鳌他们回乐善堂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看到他们回来,落颜第一个冲了过去,拉住夏秋的手开心的说道:“夏秋姐姐,我就知道你今天一定会回来,明天就是那个张副官娶如夫人的日子了,怎么样,你们这次去陵水县,可查到了什么……” “你说什么?那个孩子有了她还不算,还要娶如夫人。”落颜的话刚说了一半,却从旁边冲出来一个白发白衫的男子,正是胡二叔,此时他已经气得手脚冰凉,“她怎么受得了?她怎么受得了呀!” 落颜刚刚只顾着为夏秋回来欢喜,根本没注意到乐鳌的身后还有另一个人,立即被吓了一跳,后退两步道,“你谁呀,你跟丽娘姐姐是什么关系?” “她……她是我的妻……”胡二叔的声音都被气的发抖了。 “妻!”落颜吃了一惊,瞪圆了眼睛道,“如果你是丽娘姐姐的丈夫?那张子文是谁?” “他……他是个混蛋,混蛋!” 看到胡二叔的眼睛都气红了,一旁的夏秋连忙安抚道:“胡二叔,现在您还没见到丽娘姐姐,还不能完全确定他就是你失踪的妻子,不如等您见了她再做定论。” “我现在就要见她,她在哪里,快带我去见她!”胡二叔已经迫不及待了。 “在哪里!在哪里!” 胡二叔话音刚落,却听后面传来一个怪异的声音,所有人向后看去,却见客厅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雪白的大鹦鹉,刚才的声音就是从这个鹦鹉的嘴里发出来的。 “这是……老武……”看到鹦鹉,乐鳌皱了皱眉,“鹿兄将它送回来了?” “嗯。”陆天岐此时走了过来,回头扫了眼身后的鹦鹉,笑嘻嘻的道,“鹿兄说它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不便再留在鹿神庙里,就送了回来。” “我看是它太呱噪才被送回来的!这几日,就听到它在叫,烦都烦死了。” 落颜皱了皱眉,瞪了鹦鹉一眼,哪想到被她一瞪,鹦鹉立即“啊啊”的叫了几声,然后大声喊道:“菁菁,菁菁!好不好看……” “你……你还会听墙根了,看我不拔光你的毛!” 落颜气的小脸涨红,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结果这只鹦鹉又开始扑棱着翅膀喊道:“救命!救命!” “怎么,你把菁菁带到乐善堂了?”乐鳌看着落颜皱眉道。 不等落颜说话,却见陆天岐也吃惊的看着她说道:“什么时候的事情?不是说了,不能把外人带到家里来吗?万一被她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不就糟糕了。” “你不知道?”乐鳌看向陆天岐,“不是让你好好看家的吗?” 陆天岐瞪了落颜一眼,看着乐鳌笑道:“我总不能拴在这里吧,再说了,她又不像夏秋那样做饭给我吃,我总得填饱肚子吧!” 陆天岐的视线躲躲闪闪的,让乐鳌觉得很奇怪,不过这个时候,夏秋却打断他们道:“先别说这些了,还是先让胡二叔见见丽娘姐姐吧,只要确定了她就是胡二叔失踪的妻子,一切就好办了。” “对,我要先见见她。不管她是不是灵儿,我都要见见她,现在就见。”胡二叔不停地点着头说道,“那个张子文的家在哪里,咱们还是快去吧。” 原来,胡二嫂的名字叫灵儿。 胡二叔说着,就要往门外冲,乐鳌急忙将他拦住,低声道:“胡二叔,您先别着急,咱们总不能大白天的就这么闯进人家家里找人吧,等天黑以后,咱们再去……” …… 终于捱到夜幕降临,乐鳌让小黄师傅载着他们去了富春巷,只是,等到了张家的门口,他们却看到张家大门此时不但张灯结彩的,还有不少人出入。 听说前面就是张家,胡二叔正要下车,却被乐鳌拦住了:“等一下!” “不是已经到了吗?”胡二叔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气,“刚才你不让我来也就罢了,现在你还拦着我,你们好像不想让我见到灵儿似的。” “胡二叔,我们若是不想让您见,就不会把你带到这里了。”夏秋连忙道,“东家的意思是,你要用什么身份去见丽娘姐姐?” “我……我……”胡二叔一时语塞,“我就说是她的亲戚。” 这个理由显然是说不通的,先不说丽娘和张家都以为她是孤儿,就算是张家人信了,将他放进去,他见到了丽娘,然后又能怎样?丽娘现在可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怕是更想不起他这位“前夫”。 他们本来刚才商量着,趁着天黑偷偷进入张家去找丽娘,可眼下看来,临城里最后一批给张副官送礼的人全都集中在今晚了,他们就算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可这么多人出入,她们也不见得能见到丽娘。要知道,这些送礼的人难保不带女眷来,若是像上次夏秋来的时候一样,让丽娘作陪,他们就这么贸然出现在张家,岂不是自找麻烦? 于是,夏秋和乐鳌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决定用商量好的第二个计划,于是夏秋看了看前面灯火通明的张家大门,笑了笑道:“还是我去吧,看看能不能进去把丽娘姐姐叫出来,让她在后门处露个脸,这样一来,胡二叔和东家即便在车里也能看清楚。” 胡二叔一听,的确是一个又稳妥又有用的主意,连忙道:“如此甚好,有劳夏姑娘了。” “二叔客气了。”夏秋说着,已经下了车,往张家大门口走去。 刚到门口,夏秋就看到从门里走来一人,应该是要到大门口准备迎接宾客的,立即笑了,对她点点头,声音不高不低的打招呼道:“小云。” 出来的那人正是上次引夏秋出来的小云,她当时还同她说了几句话,看出这是个厚道的婢子,后来,她还替主人送了礼去乐善堂。此时看到夏秋来了,她先是一愣,然后笑道:“夏小姐,您怎么来了,可是来找我家太太的。” “是的。”夏秋点点头,“我出门了几天,今天刚刚回来,就想来看看丽娘姐姐,明天,应该就是你家先生娶如夫人的日子吧,我想看看有什么能帮她的。” 听了夏秋的话,小云的脸上立即露出一个可惜的表情:“夏小姐,太太不在家,她出去了。” “出去了?”夏秋一愣,看了眼门上的大红灯笼,“明日可是如夫人进门的日子,她这个时候能去哪里?可是还有什么东西没有置办齐全?” 小云的眼神闪了闪,压低声音对夏秋道:“不是。我家太太是去庙里给张家祈福去了。” “去庙里给张家祈福?”夏秋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祈什么福?给谁祈福?” 这个时候,小云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悲悯,瞅了眼自家大门上挂着的大红灯笼,缓缓的道:“自然是为了张家子孙绵延祈福了,是老太太让她去的。” 这下夏秋全明白了,她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讥讽笑容:“老太太真是有心,让丽娘姐姐这个时候祈福。” 小云也轻轻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道:“夏小姐,太太就是太太,小云心中有数的。” 说着,她看了眼城西的方向,又低声道:“就在灵雾寺里,我家太太今早走的,说是要在寺里呆三天,大概后日傍晚才能回来。” 后日傍晚?那岂不是错过了新人头一日的敬茶,看来这位张老太太是真的想赶走她这个媳妇了。如今,怕是就等着这位新入门的如夫人替他们家开枝散叶了吧! 夏秋笑了笑:“小云,谢谢你,日后若是有什么事,你可以来乐善堂找我,你是个好孩子。” 听到夏秋的话,小云立即笑开了,露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我家太太是个好人,好人不该这样的。” 同小云告了别,夏秋重新上了车,看到她回来了,胡二叔还以为已经约了丽娘,连忙问夏秋张家的后门在什么地方,可结果一听丽娘竟然去了寺里,眼中立即闪过一丝失望。不过马上,他又立即催促道:“那咱们还等什么,还不快去寺里,这样也好,寺里安静。” 这个时候,乐鳌却一脸凝重的说道:“胡二叔,您可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在张家也就算了,您以为这个时候那灵雾寺还开着山门,能随便让人进去找人?还是说您想亲自去寺庙里寻人?先不说您能不能打听出丽娘所住的房间,哪怕是您真的找到了,您知道的,如今丽娘已经忘了以前的事情,咱们又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她就是二婶,万一不是,你又如何保证不惊动寺庙里的僧人?” 从端午节那日发生的事情可以看出,丽娘对自己人类的身份深信不疑,哪怕是夏秋,都被她认为是绑匪,又何况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若是胡二叔大晚上的出现在她的屋子里,不用想都知道,两人一旦碰面,那一定会在寺庙里引起轩然大波,搞不好还会让人以为丽娘和胡二叔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纵然胡二叔和胡二婶的事情让人可怜可叹,可胡二叔此时因为激动料事不周,他们却不能为了照顾他的心情让事情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第5话:三十岁 乐鳌的话像一盆冷水,一下子将胡二叔浇醒了,所以,他的脸色虽然难看,可却并没有说出反驳的话。 这个时候,夏秋也补充道:“东家说的没错。胡二叔,您想想看,若是丽娘姐姐是你要找的人,也认出了你也就罢了,如果不是,即便你能用法术立即离开,可丽娘姐姐不行呀,这若是让人看到一个男人半夜出现在她的房间里,你这不是害了她吗?她在张家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如此一来,张家岂不是更有理由虐待她了?” “可我……可我,可我真的想见她。”终于,在沉默了很久之后,胡二叔幽幽的叹了口气,落寞的说道。 “不过是再等一晚罢了,您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换件衣服,梳洗一下,您千里迢迢的都从陵水县赶来了,都已经等了十五年,难道还差这一晚吗?” 夏秋的话,总算让胡二叔一颗躁动的心渐渐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对夏秋苦笑了一下:“夏姑娘说的对,在这凡间,自然要遵守凡间的礼法规矩,我也不能太肆意妄为了,今晚只怕要麻烦你们了,等明日一早,咱们再去灵雾寺找她。至于她是不是我的灵儿,明日一早自会见分晓。” “正是如此。”夏秋点点头,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从这位胡二叔知道丽娘的事情后,他就再也没有当时他们在他家里谈话时的冷静了,她真怕会出事,如今让他休息一晚,只会有益无害。她看向乐鳌,见他紧皱的眉头也也松开了些,便对他笑了笑,于是乐鳌对她点点头,然后对身旁的小黄师傅说道:“行了,咱们先回乐善堂吧,明日一早再去灵雾寺。” 小黄师傅应了一声,立即驱动车子往回返,乐鳌则看向了前面,只是心中却有些不安。 他们这次去陵水县也有些太顺利了,这么快就找到胡二叔,实在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而且,胡二叔对当年胡二婶为什么离家都不清楚,却能清楚的记得当年老狼牙的灭门惨案。偏偏这件惨案发生的时候,也刚巧是他离开玉笔锋,崔嵬让胡二叔照看山里事务的时候。 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巧合,可又处处让人觉得并非巧合,仿佛这些出事的人或事,多多少少都同他和乐善堂有些联系,这实在是让他想不多想都不行。 回了乐善堂后,夏秋安排胡二叔住进客房,自己也回了屋子休息,这一天都在路上赶着,她也的确有些累了。而待他们全都休息后,乐鳌却把陆天岐叫到了书房里。 从他们带着胡二叔回来,陆天岐就察觉出乐鳌的脸色有些难看,正想找个机会问问他是不是在陵水县发生了什么。如今乐鳌正好叫他过来,所以他一进屋就问道:“见到他了?是他帮你找到的胡二叔?” 他说的“他”自然是崔嵬了,由于这位山神大人在他陪着乐鳌在玉笔锋上的时候曾经大大得罪了他,他早就记了仇,故而这次乐鳌去陵水县,他也没有跟着一起去。 乐鳌点点头:“自然是见到了,不过,自从咱们走后,山里发生了些事情,我也是听胡二叔说了,才知道的。” “山里出事了?”陆天岐愣了愣,“出什么事了?” 乐鳌简单的将胡二叔告诉他的事情对他讲了,陆天岐酸溜溜的说道:“真看不出来,这个家伙竟然还有这份心思。” “你应该比我认识他更早吧,难道不知?”看到陆天岐的样子,乐鳌低声道。 陆天岐扫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那个倚老卖老的家伙,我才懒的搭理他。不过看在这次他做的事情还算漂亮的份上,下次你再去的时候,我也跟去看看吧,也好看看他弱成什么样了。” 乐鳌自然知道陆天岐并不是真的幸灾乐祸,只是嘴上逞强罢了,于是笑了笑:“好,下次你不去也要拉上你。” 陆天岐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视线也移到了别处,然后哼道:“没事了吧,没事我就回去休息了,明早不用我跟去吧。” “有事。”只是这个时候,却见乐鳌的脸色突然一沉,低低的说道,“那人……回来了。” “那人?”陆天岐先是一愣,然后脸上的心不在焉迅速收起,他盯着乐鳌道,“你怎么知道的,你说的是……” “就是那人……”乐鳌冷冷一笑。 陆天岐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严肃之色,他看着乐鳌道:“乐鳌,我对你说过很多次,你父亲的死只是……” “我知道,乐善堂的当家极少有活过三十岁的。”乐鳌微微一笑,“可前一刻他还好好的,你能说同那人无关?” “乐鳌,这种只凭猜测的事是做不得准的。”陆天岐眼神微闪。 乐鳌笑了笑:“所以这次更要问清楚。” “问清楚?怎么问?”陆天岐皱了皱眉,“还有,你怎么这么肯定是那人回来了?你见到了?” “我就是知道。”乐鳌低低的说了句,然后他看向陆天岐,“你也要小心。” “小心?”陆天岐怔了怔,“你是怕那人会对我……” “我不知道。”乐鳌摇了摇头,“只是,除了我父亲,只有你在我身边的时间最长,那人若是针对我,只怕就一定会找你麻烦了!” 说到这里,书房里的界铃突然响了,乐鳌深深地看了陆天岐一眼,快步向前面的药堂走去。 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口,陆天岐那向来玩世不恭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苦笑:“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说完,他也往前面的药堂去了。 …… 第二日一早,经过一晚的休息,胡二叔的精神果然比昨天好多了,不但身上那件皱皱巴巴的白衣换成了一件藏蓝色的长袍,连那头银色的长发,都被他用法术变短,然后整整齐齐的梳到了后面,甚至还借了乐鳌的一顶呢子礼帽戴在了头上,好遮住他头发的颜色。如此一收拾,他整个人焕然一新,也更让夏秋挪不开眼了。 她旁边正要去上学的落颜也同她一样,眼睛也黏在了胡二叔的身上,啧啧赞叹道:“夏秋姐姐,你看胡二叔像不像海报上的电影明星?不对,比海报上的电影明星还要好看,这可是活的明星呢。” 落颜早就想去上海看场电影了,结果一直没机会去,只从菁菁那里得了些电影画报像宝贝一样收着,虽然只是图片,可她却对海报上的男女明星们赞不绝口,恨不得将它们从画报上抠下来。因此,在得知了有电影明星这么个职业后,如今除了当女先生外,她又悄悄有了一个新的理想,就是去演电影,也当一回明星。 她觉得,菁菁说的那些动起来的画,可比戏台上唱戏好玩儿多了,而且看着自己在画片里动起来,那岂不是比法术更有趣的一件事吗?最起码,这件事,她可是凭法术做不出来的。 被落颜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胡二叔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和脚上的皮鞋,不自在的说道:“现在城里的人都这么穿衣服吗?感觉怪怪的。” “不怪不怪,是很帅才对。”落颜连忙道,“若是丽娘姐姐看到您,哪怕是真的不认识您,只怕也会被您吸引呢,也不会以为您是坏人了。” “你以为坏人都是写在脸上的吗?长得好看就不是坏人,只有你这种小女孩儿才会这么说。”对落颜的话嗤之以鼻,陆天岐凉凉的说道。 “我今天得罪你了吗?”落颜怒道,“从一大早起来,你就绷着个脸,像谁欠你多少钱似的。我可不想看你这幅晚娘脸,我上学去了。” 说着,落颜对陆天岐做了一个鬼脸,转身去学校了。 这一点,不得不说落颜是个好学生。她同其她那些大小姐们不一样,她去学校是真的学东西去的,而不是去学校消磨时间,所以,她上课下课也很准时,从不迟到早退,哪怕前几日端午节的时候,她很想去看龙舟,可最终因为课业还是放弃了。所以,即便今天她真的很想看胡二叔同丽娘“团聚”,可鉴于今天不是休息日,她也只能放弃。 不过,在临出门的时候,她还是对胡二叔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算是对胡二叔此行的鼓励。 在她看来,丽娘是不是胡二叔的妻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丽娘不能再在张家呆下去。 如今,对于夏秋说的那番话她也有些同感了,张子文这个普通人,真的不适合丽娘,丽娘就该离开这种旧式家庭,寻找属于自己的真正幸福。比如胡二叔,对自己的妻子痴心一片,如今既然他妻子不在身边,若是他们能在一起,就很不错。 这一阵子,时常有其她学校的学姐来她们学校演讲,说的就是这些,而且,还号召她们不要只想自己,只想着嫁人,还要多关心国家大事。比如那个国外开了好久的和会,非但没有让北京的新政府收回青岛,甚至还将青岛从德国人手里交到了东洋人手上,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简直是奇耻大辱。 第6话: 梅林 这位学姐还对她们提起,这件事情发生以后,很多地方都闹起了罢工罢市罢课,而他们临城因为前一阵子地震的缘故,迟迟没有人站出来组织。如今地震的影响已经渐渐消散,便立即有学校打算组织学生罢课,还说连黄包车夫都要联合起来不拉东洋人了呢。 落颜刚刚才从花神谷出来,对过去几十年的事情感触并不是很深,可是老黄的事情她可是亲眼所见,原田晴子对夏秋的咄咄相逼她也是感同身受。因此,对于大家的这种做法她深以为然,只恨没有早点想到这个法子赶走原田。 不过,这些事、这些想法落颜没机会同乐鳌他们说,也不想说,她只想同菁菁说,毕竟她们心理年龄相近,想法也相近。她们两个甚至还偷偷商量着,下次那位学姐再组织游行的时候,她们也参加,也尽自己的一份力,若是家里不让,她们就偷偷的参加。 乐鳌他们自然不知道落颜想什么,就连夏秋,这一阵子因为事情太多太忙,也没有及时了解落颜的想法。 不过,有一点她们两个却是十分相同的,就是完全赞成丽娘离开张子文。 于是落颜走后,夏秋也看着胡二叔笑道:“二叔,落颜天真无邪,您别同她一般见识,有些话她只是随便说说。不过有一句话她说的没错,这一身装扮的确很适合您。” “这……这都是乐大夫借给我的。”胡二叔说着,感激的看了乐鳌一眼。 乐鳌嘴角扬了扬:“举手之劳罢了,咱们走吧,黄苍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好,好!”连说了两个好字,胡二叔立即往门外走。 他在前面走,乐鳌和夏秋也随后跟上,可看到前面走路的他,夏秋却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此时的胡二叔身子摇摇摆摆的,就像是一只鸭子,等夏秋再仔细一看,却差点笑出声来,原来胡二叔竟然是同手同脚的走着。 看到他这副样子,站在院子里的陆天岐用手掩住眼睛嚷嚷道:“真是看不下去了。” 说着,他转身回了药堂,没好气的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来看店。” 乐鳌的笑容也扩大了几分,不过总算是还保持在礼貌的范围内。但显然,他憋笑还是憋得很辛苦的,直到胡二叔上了车,他才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对小黄师傅道:“行了,咱们出发吧!” “好!” 小黄师父应着,立即发动了车子。 昨晚天黑,胡二叔又着急,所以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坐的是什么东西,如今是大白天,光线又明亮,他自然也看清楚了车中的情形,不由惊讶的说道:“这原来不是马车,我昨晚还以为是马车呢。” “这是洋人的小轿车。”夏秋笑着解释道,“不用马拉,是要吃油的。” “油是什么?是普通人家里炒菜用的油吗?” “这油是专门用来让车子开动的。”夏秋想了想说道。 其实这汽车的工作原理,她也不知道,也从没在意过,只知道是一个很费钱的代步工具,所以,让她解释汽油是什么,还真有些为难她。 夏秋的话虽然没有解开胡二叔的疑问,但他还是引起了他的兴趣,扶着车子的牛皮车座感慨的长叹了一声:“看来我这一阵子没下山,这凡间的变化很大呀。万一灵儿不肯再跟我回去过清苦的日子怎么办?” 说着,他便不停的打量起了车内的装饰,甚至还仔细看了小黄师傅一会儿,看他怎么开车,到了最后,他干脆问起乐鳌这车价值几何,又在何处能买到了。 看来,他这是打算等找到胡二婶以后,自己也买一辆了。 虽然觉得胡二叔心急了些,可是如此一来,却正好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让他不再心心念念一会儿同丽娘见面的事情来,夏秋觉得这是好事,于是不再插嘴,而是一心听他们男人们聊天,聊这车子的原理、用处、来历,而到了后来,甚至连开车的小黄师傅也加入了聊天的行列。 这让夏秋着实感到,这男人不管多不爱说话,一旦遇到自己喜欢的话题也会变得很健谈,比如车子,比如女人……正如女人们在一起遇到了服饰、心上人之类的话题一样,也同样是一聊起来就停不下来。 也正因为此,才让这些男男女女们不管是人还是妖,都在瞬间变得鲜活起来,更加的有血有肉,也让她这个旁观者听得津津有味。 身在乱世,能得岁月静好,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事情,哪怕只是片刻的悠闲,也让她觉得幸福不已,恨不得时间在此刻长久的静止下去。 不过,悠闲的时刻毕竟是短暂的,夏秋觉得车开了没多一会儿,灵雾山就近在眼前了。而一看到前面山腰上烟雾缭绕的寺庙,胡二叔也知道地方到了,不由自主就闭了嘴,乐鳌同小黄师傅自然也识趣的停止了交谈。 车开到这里,就再也没法子往前开了,将车停到灵雾山脚下,找了一处比较空旷平坦的空地,夏秋就打算下车。 他们的计划还是同昨晚一样,就是借着让丽娘送她出来的名义,争取让她在庙门口露个脸。这样,相信以胡二叔的眼力,看清楚她的样貌应该不是问题。 不过,刚打开车门,看到山门处熙熙攘攘的人流,夏秋犹豫了一下对小黄师傅道:“小黄师傅,你还是带着东家和胡二叔去灵雾山西面的那个山口吧,那里人还少些,胡二叔应该也会看得更清楚。” 听了夏秋的话,小黄师傅一怔:“西边的山口?我怎么不知道那里还有路通往灵雾寺?” 夏秋笑道:“是年前刚开的一条小路,西面山坡上多了一处梅林,一入了腊月就经常有游客来赏梅,连带着很多来上香的香客也过去游览。不过那处梅林也在山腰上,出了寺再重新上山就太麻烦了,灵雾寺索性就在侧面开了个小门,又修了条小路,这样一来,香客们下山的时候就可以顺道游览梅园了。而且,从这大路到那里的路也很宽,应该足够车子开进去。” “梅林?”小黄师傅听了立即恍然大悟,笑道,“你说梅林我就知道了,冬天的时候我的确载过不少人到那里赏梅。就是不知道原来那梅园竟然已经同寺庙通着了。这么说,你是想带张太太去‘赏梅’喽?” 听到“张太太”三个字,夏秋下意识的看了旁边的胡二叔一眼,却见他垂着眼皮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没有注意到小黄师傅的话,这让她心情微松。 如此看来,胡二叔的状态比昨天晚上的时候也要平静很多了,看来休息了一晚,的确对安抚他的情绪有用。 不过,即便胡二叔没有注意到,夏秋还是立即转了话题,又对小黄师傅笑道:“我就是想带丽娘姐姐去‘赏梅’,反正这夏天的梅林比冬天冷清多了,想必人也少,正好让胡二叔认人。” 只是,听了她的话后,乐鳌想了想却道:“我看,我们也别开车进去了,还是走进去吧,然后找个离小路近的地方藏起来,别让丽娘看到咱车子,现在赏梅的人少,有辆车停在路边反而显得太突兀了,更容易引人怀疑。” 夏秋想了想,立即点点头:“也行,反正那里离大路也没多远,即便走过去,时间也绰绰有余。” 乐鳌笑了笑:“那就这么办,你快去吧,一会儿我们就过去。” “是,东家。”夏秋笑着应了句,这才下了车,往灵雾寺山门的方向去了。 夏秋刚下了车,乐鳌同胡二叔也下了车,然后他叮嘱黄苍道:“你把车掉个头停在路边,就在车里等我们,我们一认完人,就回来找你。” “好嘞,乐大夫。”小黄师傅说着,立即启动了车子,到前面找岔路掉头去了。 下了车,乐鳌带着胡二叔沿着西边的小路慢慢往前走,边走着,他边说道:“二叔,一会儿咱们看看那梅林里的情形如何,我觉得最好还是藏在林子里最不容易被人发觉,也看得最清楚。不过您要答应我一件事,不管那个丽娘是不是二婶,您都不能现在就冲出去认她。我之前已经对您说了,她现在什么都忘了,贸然出现只会吓到她,有害无益。您听我的,认出了也千万别出声,咱们回乐善堂再慢慢计议……” 说着说着,乐鳌突然发觉身侧有些空,转头一看,却见胡二叔不知何时已经远远的落在了后面,他立即停住了,皱了皱眉:“怎么了,二叔?” 此时,胡二叔早就停了下来,他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着乐鳌摇头苦笑道:“乐大夫,我……不行……” “不行?什么不行?”乐鳌眼睛眯了一下。 胡二叔看着前方弯弯曲曲的山路,幽幽的说道:“如果……如果这个丽娘,不是……不是我的灵儿,我……我该怎么办……” …… 第7话:缘起即灭 灵雾寺说是在灵雾山的半山腰上,其实也并不是很高,山门离山脚也不过就是五六十米的距离,离山顶却有四五百米的距离,夏秋进了山门拾阶而上,不一会儿就走到了灵雾寺的寺门口。 踏进灵雾寺大门的时候,经常接待她的了凡小师父正好送香客出来,看到她来了,他先是愣了愣,然后立即向她走了过去,笑着双手合十道:“夏姑娘,你怎么今日来了?今天才初九吧。” 夏秋笑了笑:“我是来看朋友的。” “朋友?”了凡师父一愣,“我们这灵雾寺有您的朋友?” 夏秋收起笑容点了点头:“昨日,是不是有一位张太太来寺里诵经祈福?我就找他。” “张太太?”了凡想了想,“夏姑娘说的可是张副官的太太?” “正是。”夏秋又点点头,“我前一阵子出门了,昨天回来去找她,才知道她已经来了这里,便想来看看她。” 关于张副官的事情,了凡也听来上香的香客们说过,而昨日这位张太太来的时候,也正好是他接待的,于是他立即道:“若那位张太太真是您的朋友,您也好好开导下她吧,从昨日她来了,就一直在佛堂念经,听水月庵的慈清师太说,晚上宵禁后,这位张太太仍旧在小佛堂里念了整宿的经,素斋更是一口都没动过。而等今天一大早,她又来佛堂跪着了。” 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听说这位张太太要在寺里祈福三日,小僧真怕,她若是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他的话让夏秋的眼睛眯了眯:“所以,我来了呀。了凡师父,前面带路吧!” “好,夏姑娘请随我来,她就在后面的佛堂里。”了凡说着,一转身,已经走到前面为她领路了。 对这灵雾寺,夏秋还是很熟悉的,知道在这灵雾寺的后山,有一个水月庵,同灵雾寺只有一墙之隔,若是有女香客需要在山上留宿,往往就会被灵雾寺安排在那里。而白日的时候,女香客在灵雾寺祈福也好,在水月庵就近祈福也罢,全随自愿。 不过,刚才听这了凡师父所说,想必丽娘不管是白天在灵雾寺还是晚上在水月庵,都在不停的诵经祈福,也不知道是真的祈福,还是想借此惩罚麻痹自己,毕竟,今日可是张副官迎如夫人进门的日子。 但是,不管是什么,正如她对了凡说的,既然她来了,她就不能让丽娘这么作践自己,不管她是不是胡二叔失踪的妻子,她都不能再让她留在张家了。 边想着,了凡已经带着夏秋到了后面香客居士们诵经的佛堂门口,夏秋远远地就看到了丽娘。不过此时她并不是在佛堂里面诵经,而是在同一个穿着袈裟的大师站在院子里说着什么。 这位大师的头顶上点着比丘戒,颌下蓄着白须,正是灵雾寺的方丈法空大师。 看到师父也在,了凡连忙向法空大师走去,然后对他双手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师父,您怎么在这。” 法空大师向来不喜俗物,往常这个时间,他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坐,所以了凡比较奇怪。 法空大师对了凡笑了笑:“今日天气不错,我来看看过几日的法会准备的如何了?” “师父放心,已经都准备好了。”了凡连忙道。 “那就好。”法空方丈点点头,这才看到了凡身旁的夏秋,却见她这会儿正上上下下打量他,嘴角不知什么时候也挂上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被人如此打量,法空方丈心中略有不悦,对夏秋道:“阿弥陀佛,这位姑娘,您为何如此看老僧。” 夏秋笑了一下:“我只是头一次看到方丈大师罢了。想来这么久了,我月月来灵雾寺,却一次都没见过方丈大师,也不知道算是有缘还是无缘。” 法空微微一笑:“一切有为法,皆是因缘和合,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姑娘,对缘之一字,你未免着象了。” “只可惜,缘起即灭,缘生已空。”就在这时,却听丽娘幽幽的开了口,然后她看着夏秋眼圈发红的说道,“夏小姐,您怎么来了。” 此时,夏秋才看向丽娘,莞尔一笑:“丽娘姐姐,你怎么帮着方丈说起话来,这是要教训我吗?论打禅,我可比不过你们。我是专门来看你的,我这几日不在家,你怎么来了灵雾寺,实在是让我好找。” “我哪是帮着方丈大师说话,我是在说自己。”说着,丽娘过来拉住她的手,眼眶里却已经有泪水在打转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顿了顿后,则道,“夏小姐,谢谢您来看我。” “这位是……”看到丽娘同夏秋很熟识的样子,法空方丈皱了皱眉。 丽娘连忙拭了拭眼角,对法空方丈客气的说道:“法空大师,这是夏秋夏小姐,是临城乐善堂的大夫。” “乐善堂的大夫?”法空方丈一愣,然后却笑了,他看着夏秋点点头,“可是乐大夫的那间乐善堂?” 他的话夏秋和丽娘还不觉得有什么,了凡却怔了怔:“哪个乐大夫?” 法空方丈看了看他,又看了眼对面的夏秋,眯了眯眼:“在这临城,还有几个乐大夫。” 说到这里,他双手合十对夏秋和丽娘施了个礼,微笑着说道:“老僧还有事,就不打扰二位了。这位太太,我倒是觉得您该同这位夏小姐好好说说话,对于您的疑问,她或许能帮您。” 说罢,他便带着了凡一起离开了。 他们走了以后,丽娘便将夏秋往佛堂里面领,同时有些不知所措的说道:“这大热天的,您上山一定热了渴了吧,我从家里带了些茶来,夏小姐随我去用些吧。” 这么久以来,丽娘都很少有朋友,如今夏秋亲自来寺庙里看她,她又不是傻瓜,怎么会猜不到她为了什么,所以,即便她此时整个人是伤心的,可心中也是欢喜的,便想好好招待这位关心她的朋友。 可是时间紧迫,夏秋也不是专门来看她的,她要快些把丽娘带到胡二叔面前,尽快确认她的身份才行。 种种巧合让夏秋觉得,这位丽娘就是胡二叔失踪的妻子灵儿,现在,他们差的只有胡二叔的一句话了。 她相信,既然东家把胡二叔带来认人,那么,只要认出丽娘就是胡二叔的妻子,他就一定有办法解开丽娘心头的那把锁,让她恢复做妖时的记忆。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让丽娘心甘情愿的随他们离开。 于是她急忙拉住丽娘,笑道:“丽娘姐姐,茶我就不喝了,我也是跟东家打了一声招呼就跑出来了,还要赶快回去,不如,你陪我走走,咱们边走边聊吧。” 听到夏秋如此说,丽娘心中更感动了,叹了口气道:“夏小姐,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您还亲自跑一趟,您放心,我没事的。” “没事?”夏秋眼神微闪,“一整日不吃不喝只是诵经……这还是没事?” 丽娘一怔,原本拭掉的泪水再一次再次涌入眼眶中,而这次她却再也忍不了了,泪水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然后她用手掩面,哽咽的说道:“夏小姐,您都知道了?不过,您真的放心吧,刚刚海空大师也开导我了,我已经想通,本来正要回水月庵呢。这……都是命,都是命啊!” “姐姐已经想通了?”夏秋眼睛眯了眯,一把挎住她的胳膊,笑了笑,“那我就听听姐姐是怎么想通的吧。” 说着,她便拉着丽娘往灵雾寺西侧梅园的方向走去。 丽娘自然不知道夏秋的目的,被她拉着,她边用帕子拭掉脸上的泪水,边幽幽的叹了一声:“你问我怎么想通的,这又有什么好说的。我就是想着,不如成全他们算了。娘让我这个时候来山上祈福,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吧。” “成全他们?怎么成全?”夏秋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轻轻地问道。 “娘和子文最重名声,肯定不会忍心自己的子孙全是庶出,那样,对孩子也不好。所以,既然娘想让我让出这个正房的位置,我让出来就是了。” “让出来?”夏秋的嘴角向上扬了扬,“这就是姐姐想出来的办法?你也说自己无父无母,连家在哪里也不知道,即便你让出这个正房的位置,又该回哪里?到时候张家还能容你在家里住着?难不成,你想变妻为妾?这样倒是不用离开张家了……” “不会的!”这次,不等夏秋说完,一向温婉的丽娘突然提高了声音,快速的答道,“我怎么可能自取其辱,夏小姐放心好了,我绝不会那么糊涂的。” “哦?那姐姐如何打算?” 丽娘苦笑了下,转头看向灵雾寺后,看向那处隐藏在苍松翠柏间的一处飞檐,缓缓地说道:“无家人自有无家人的去处,别说我本来就是个无根之人,哪怕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女儿,若是走到我这一步,怕是跟我选择相同的也不在少数吧。” 第8话: 梅林 看到那飞檐,夏秋明白了,心中的怒气又被激起了一层:“姐姐倒是想得开,知道成人之美,可这件事,您同张副官提过吗?他也同意了?” 丽娘怔了怔,露出一个凄凉的笑容:“我还没同他说,不过,他是个孝子,想必也不会反对的吧。” 夏秋冷笑了一下:“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张家对姐姐简直半分情谊都没有,先是挟恩求报,让姐姐做了他家的童养媳,如今又要赶走姐姐,果真无情无义。” “也不能说是无情。”丽娘苦笑了一下,“你当我同他真没有过欢愉的时光吗?那个时候,他对我的好根本就不像是真的,让我总怀疑是在梦里。你知道我那个时候怕什么吗?我生怕有朝一日自己梦醒了,发现一切都是假的,我根本就不曾遇到过他。” “你觉得一切都是假的?根本就不曾遇到过张副官?”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夏秋语气一变,“丽娘姐姐,你真的这么觉得过?” 丽娘点点头:“有的时候睡着了,我根本分不出什么是真的什么是梦境,觉得自己好像会一直睡下去,再也醒不了了,梦里也经常看到一些奇怪的事情,仿佛曾经经历过,又仿佛很遥远,就像是前世发生的一样。” “那姐姐可还记得梦里发生的事情,或者梦里的人?”夏秋急忙问。 “怎么可能。”丽娘一笑,“梦里的事情醒来就忘了,怎么会记得。不过最近的时候,有一次我好像还梦到你了,梦到咱们在一辆车子里,不过后来我就醒了,想必是太想见你和落颜了吧。” 听到这件事,夏秋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干笑道:“看来我和落颜日后要多找姐姐来玩儿才对。” “日后……”丽娘的脸上闪过惆怅,“我也想去拜访你们,只是……” 说到这里,丽娘说不下去了,以前她在张家,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自然没时间出门访友,日后若是她去了水月庵,怕是就更没自由了,看来梦里她梦到的事情,也只能是一个梦了。 看到丽娘的脸上露出难过的神情,夏秋连忙又问道:“姐姐,那你刚刚说的那个前世的梦,里面发生的事情,就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说着,她看了看前面,马上就要到小路的尽头了,她若是没有记错,拐个弯儿过去应该就是通往梅林的小门。 听了夏秋的话,丽娘还真的认真想了想,但很快,她的脸上却闪过一丝厌恶来,凉凉的道:“真要说是什么感觉,我想应该是很黑,很冷,还有就是很痛,痛彻心扉的那种痛吧。” 很黑很冷很痛? 夏秋皱了皱眉……如果丽娘能梦到乐鳌消除的那部分记忆的话,怕是这个有关前世的梦,应该就是她失忆前发生的事情了。只是,她之前听胡二叔说的那些往事,虽然听出他们夫妻间应该有芥蒂,可似乎哪件都同这几个词没有关系。 而且,听到这几个词,夏秋想到的可不是什么好事,听起来倒像是某人被关在什么阴冷的地方受苦一般。 夏秋正想着,却见丽娘想了想后又补充道:“对了,好像还有很多水,到处都是水,冰冷刺骨的水……” 水?难道是洪水? 可洪水不是被崔嵬改道了吗?为此他还大伤元气? 丽娘的话让夏秋越来越抓不住要领,而这个时候,西门已经近在咫尺了。 于是,既然想不通,夏秋索性也就不想了,而是笑了笑:“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咱们不管它了。倒是姐姐刚才说的打算,你可要考虑好了。你真的就想这么成全他们?牺牲自己成全他们?我是觉得不值得。就算你要离开张家,也不必用这种法子,世界如此之大,难道除了水月庵就没姐姐的容身之处了么?姐姐总该往远处想想。” “夏小姐说的虽然没错,可是,我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童养媳,又没什么学问,世界再大,于我又有什么关系?” “姐姐,你跟我来!”夏秋笑了笑,拉着丽娘出了灵雾寺的大门,然后指着眼前的梅园说道:“姐姐可知这些都是什么树?” “什么树?”丽娘沿着小路走进了梅园,用手抚了抚树杈上同周围的姹紫嫣红比起来,略显晦暗干枯的宽大树叶,沉吟了一下:“你刚才说这里是梅园,这些想必应该是梅树吧!这一园子……都是?” “正是梅树。” 夏秋说着,快步走到丽娘身边,拉着她突然向山下跑去,这让丽娘在猝不及防下,发出一声声惊呼,连喊着“慢些慢些”。 夏秋“咯咯”的笑着,而且,丽娘越喊,她笑得越欢畅,直到她带着丽娘跑过了一大半的园子,她们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丽娘已经因为急速奔跑脸颊通红,同时,她的手也开始不停的抚着胸口,安抚着快速跳动的心脏,根本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隔了好久,丽娘才终于缓过劲儿来,甩开夏秋的手嗔道:“你这丫头,发得什么疯,万一摔倒怎么办,这可是下坡,会滚下去的。” 由于刚刚的剧烈运动,丽娘的眸子透出少有的明亮,衬着她粉色的脸颊,让人更加挪不开眼了。 夏秋歪着头看着她,莞尔一笑:“丽娘姐姐,你知道吗?这里在冬天很热闹呢,各色梅花压弯了枝头,很多人都来赏梅,这才多了这条通往山下的小路。世人都道春夏之际百花盛开,引人入胜,冬日萧瑟寒冷,凄凄惨惨,可你若是冬日来了这里,可还会觉得这里冷冷清清?怕是除了喜欢羡慕之外就是肃然起敬了吧!那个时候,这一园的景色,怕是要胜过万千姹紫嫣红了呢!” “一园的景色,胜过万千姹紫嫣红?”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丽娘似乎若有所思。 夏秋点头,深有感触的说道:“姐姐不要妄自菲薄,你现在伤心难过,不过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错误的人罢了,他不懂欣赏你,注定会悔恨终生。况且,有句话说得好,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说的不就是姐姐吗?你可千万别小瞧了自己。” 夏秋的话,似乎说到丽娘心坎里去了,她一下子沉默下来,仿佛思考着什么,人也沿着小路慢慢向前踱着,出着神。 看到她的样子,夏秋并不打扰她,只是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不过,在丽娘离她有七八步远的时候,却见她笑了笑,偷偷看向一旁的一棵老梅树。 就在这个时候,随着一阵清风吹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低低的传入她的耳中。 “是她吗?” 这个声音很低,若不是夏秋早就注意到了胡二叔的气息和藏身的位置,根本就不会听到,更不要说丽娘离她还有一段距离,又正在出神。 只是,这个声音响起好一会儿后,都没有听到有人回答,夏秋心中有些着急,不禁又看了他们藏身的梅树一眼,甚至还对着那棵梅树使了个眼色。 不过可惜,即便她动作如此大了,仍旧没有得到回应,这让她的心中忐忑起来——难道说,丽娘真的不是胡二叔失踪的妻子灵儿? 而这个时候,丽娘已经回过神来,她回头看了夏秋一眼,笑了笑:“夏小姐,您说的话我记住了,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考虑的。” 说着,她又转回头去,看着前方通往山下的弯弯曲曲的小路叹道:“梅花香自苦寒来,道理我自然是懂的,只是……” 边说着,她已经沿着小路缓缓向山下行去,同时说道:“我先送夏小姐下山吧。” 直到此时,那棵梅树的后面仍旧没有半分动静,夏秋微微沉吟了一下,立即追上丽娘,再次挎住她的胳膊,笑道:“丽娘姐姐是个聪慧的女子,我还盼着今年冬天,陪你一起来赏梅呢。” 丽娘对她又是一笑,然后扫了眼四周的梅树,温柔的说道:“这么大一片梅林,若是真到了那时,一定好看的不得了。” “这还用说。”边说着,夏秋挽着丽娘,两人一起慢慢的向山下走去。 岂止是夏秋心中忐忑,此时陪在胡二叔身边的乐鳌也是皱紧了眉头,眼看着夏秋她们就要消失在小路拐弯处了,他终于忍不住再次问道:“胡二叔,她们已经走远了,这下,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这位张太太,究竟是不是你失踪的妻子了吧。” 他的话音刚落,却见胡二叔终于转头看向了他,只是,此时的他满脸通红,神情却呆滞无比,就像是傻子一样。 这让乐鳌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可他正要再问,却见胡二叔突然将视线再次投到了前方正要消失在梅树掩映处的丽娘的背影上,而后,只听他低吼一声“灵儿”,然后身子一纵,竟然就这么冲了出去! 原来,他不是没认出丽娘,而是被突然跑进他视野的丽娘惊呆了。 第9话:仇人? 整整十五年了,胡二叔已经失去自己妻子的音信十五年了,她就这样像一只精灵般出现在他的面前,这让他整个人都傻掉了。所以,直到看到丽娘即将再次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他才如梦方醒,反应了过来,冲了上去。 而这个时候,什么从长计议,什么回去再谈,什么乐鳌对他的叮嘱,什么灵儿会不会原谅他,他全都抛到了脑后,他现在只有一个心思,就是立即追上自己的妻子,带她回家,带她回到不归峰的荒冢里,从此日日守着她,再也不离开。 虽然乐鳌早有准备,可胡二叔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倘若刚开始的时候胡二叔就想冲出去见丽娘,他一定能拦住他,并且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是,胡二叔好久没有出声,这慢半拍的性子大大打乱了乐鳌的计划,要知道,此时的他几乎已经认为这次要无功而返了,根本就没想到胡二叔会在这个时候冲出去。 一时间,他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也立即从老梅树后面冲了出来,想要上前拦住胡二叔。 只不过,因为之前的耽搁,他想拦人的时候已经有些落后了,胡二叔这会儿早就冲出了几丈远,离他有一段距离了。 可别看只有几丈远,却也让乐鳌颇伤脑筋,因为,虽然他可以在短时间内追上他,但是那个时候他肯定也见到丽娘了,若是再做出什么不恰当的动作,只怕就麻烦了,搞不好还会让失去记忆的丽娘认为他是登徒子。 乐鳌正想着如何善后,却突然觉得一股劲风从天而降,紧接着,一股不善的气息向他逼来。 由于这股气息实在是来的太猛太突然,猝不及防下,乐鳌只能向一旁滑去,同时双手一推,驱动自己的灵力向气息逼来的方向攻去。 不过,因为不知道是谁进攻自己,所以乐鳌并没有用尽全力,更多的是想先接下这一攻击,看清楚来人是谁再作打算。 可事实证明,这只让他陷入了被动,形势也向更让他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因为,就在他回击的同时,随着一道金光闪过,他的招式立即被化解,而在这个时候,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力量才终于显现出来。 而这力量一出现,他就知道糟了。 这股力量趁着乐鳌的灵力还没有收回来的时机趁虚而入,不过是眨眼间就将他整个人全都包裹起来。而这个时候,他再想出招,用自己的灵力冲破这股力量所及的地方,却已经晚了。 这股力量已经像蚕茧般将他紧紧包裹起来,让他的招式和灵力根本就无法痛快的施展出来。这个时候,他虽然还可以动,不过,他所有的动作,所有的灵力一经发出,就像是石沉大海般,一下子就没了动静,让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在原地几尺见方的地方打转。 在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某人设下的阵法中后,乐鳌的脸色黑如锅底,只是,他却不再试图冲破这股力量,而是抬头看着天空的方向,冷道:“你终于回来了!这么多年,既然连困住我的阵法都没舍得换一个,又为何不敢现身呢?” 他的话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而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已经冲到前面的胡二叔突然惊慌的喊道:“你……你是谁,你……你快放了灵儿……” 乐鳌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这是调虎离山! 还是请君入瓮? …… 夏秋知道自己这次大意了,虽然下山的时候她又察觉到了之前那股熟悉的气息,可为了不在丽娘面前施展自己的能力,她一直忍着没有出手。只想着等胡二叔认完人之后,她再像上次一样除掉那些碍眼的东西,因为她可以肯定,这次应该还是上次她从树梢上打下来的那个纸人。 事实证明,她这次是想当然了,她只想到那东西像上次一样是又来监视她的,却没想到,这次竟然连那纸人的主人都跟来了。 所以,在原田晴子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着实没有反应过来,而等她想跑的时候,不过是刚转身,便觉得自己后颈一痛,就这样失去了知觉。 后来的事情她自然就不知道了,直到她在一个幽深的林子里醒来,发现自己被捆得死死的,而在她前面不远处,有几个人影正在那里晃动着,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听声音,好像是胡二叔夫妇和原田他们。 “这位姑娘,人我都帮你带来了,你为何还不放了我妻子?”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妻子?” “灵儿,我是二哥呀,你难道真的忘了我了吗?忘了咱们之间的一切?咱们可是在一起了几千年了,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几千年?你还说你不是疯子!我要回去了,你们放开我!啊!” “你……你放开她,你说过,我帮你把夏姑娘带到这里,就放了她的,你……你这个女人,怎么能出尔反尔?” “夏姑娘?夏姑娘你没事吧,你醒了吗?”这个时候,丽娘连忙急呼道,语气里充满担心。 夏秋心中一动,连忙闭上了眼,继续装晕。 如今的情形实在是太诡异了,她必须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才行。怎么是胡二叔把她带来的?难不成胡二叔同原田是一伙儿的,来这里就是为了绑架她?而他说的那些话也都是假的,甚至……连丽娘的话也是假的,她真的是原田操纵用来试探她的工具?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局也太大了吧!难道这位原田小姐并不单单是为了她而来,而是为了东家而来,不然,又如何解释胡二叔的出现呢? 要知道,胡二叔可是远在陵水县,是她和东家千里迢迢亲自带回来的呀。这位原田小姐再厉害,也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内就将手伸到陵水县,设局让胡二叔骗他们呀! 可是,胡二叔如果没骗他们,东家现在又在哪里呢? 就在夏秋脑筋飞快转动的时候,原田终于开口说话了,只是,她的口气中却充满了厌恶:“吵死了,你们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她话音刚落,却听胡二叔再次开口,愤怒的道:“也罢,虽然这非我所愿,可你既然出尔反尔,也别怪我出手了。” 说着,他口中念念有词,手指也快速的翻动起来,却是要开始结印做法,看样子打算同原田大打出手了。 “你真打算这么做?”原田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讽笑。 从这只老妖怪刚才乖乖抱着晕倒的夏秋同她一起进入山林深处的时候,原田就知道丽娘是他的死穴,所以,此时见他打算用强,却半点都不担心,只是将手中架在丽娘颈间的匕首紧了紧,然后又轻轻一划。 于是,随着丽娘的痛呼,一道鲜红的血痕出现在她的颈间,立即有血从她雪白的脖子上淌了下来,滴在了她身上藕色的外裳上,晕染出了一团团血红。 “不……不要……”看到从丽娘脖子上流下来的血,胡二叔的脸色一下子白了,结结巴巴的说道,“你别伤她,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这才对嘛!”原田笑嘻嘻的道,“你若像刚才那样听我的,她也就不会受苦了。” “我的错!我的错!”胡二叔不停地点着头,“这位法师,您到底怎样才能放了我的妻子,我求求您,放了她吧,千万别伤害她,哪怕……哪怕您让我用命来换,我也心甘情愿!” “你这可是真心话?”原田得意的说道,然后她瞪了胡二叔一眼,恶狠狠的补充道,“我才不信你!你们妖怪最狡猾了,上次就从我眼皮底下跑了一个,这次,决不能让你们再跑了!” “我不跑,我真的不跑,您……您放了她吧,法师,我求您了!”胡二叔再次乞求道。 “这倒不急。”原田舒了舒眉,“我还有话要问你,等你回答我了,我再决定是不是要放了你们!” “法师请问。”胡二叔急忙道,眼睛却几乎已经长在了丽娘的身上。 此时,经过刚才的匕首割颈,丽娘的脸色早已变得像纸一样白,只是,抬起头来一看到胡二叔直勾勾的眼神,她的心中却复杂万分,只能快速低下了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个男人她不记得见过,她甚至还觉得这个男人头脑很不清醒,有可能是个疯子,可他的话她却听得清清楚楚。虽然她现在认为这个男人一定是认错人了,可对他那个口口声声喊着的“灵儿”却羡慕无比,知道这个男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叫灵儿的女子,为了他的妻子。 这让她又想到了张子文,只盼望着有一天,自己在他的心中能有相同的分量,而不只是一名身份卑微的童养媳,可以被他的母亲随意拿捏侮辱的受气包。 她正胡思乱想着,却觉得挟持她的原田手臂又一紧,然后冷冷的说道:“你叫丽娘吧,你也听着,我这个问题是问你们两个的,你们无论谁给了我满意的回答,我都可以考虑放过你们。” “法师,灵儿她什么都忘了,您问我就是。”胡二叔连忙道。 “你们……”原田眼神微闪,“你们可曾见过东湖里的东西?” 第10话: 妖丹 这个问题同上次她问青泽的那个问题一样,或者说,每一个她在临城抓到的妖怪,她都会在处置他们之前问他们这个问题,因为她此番临城之行,正是为此而来的,至于帮助林家什么的,根本就是顺手为之。更何况,她此时已经不想帮林鸿升了。 “东湖里的东西?”丽娘一怔,“东湖里能有什么?难道有宝贝?” “当然是宝。”原田冷冷一笑,而此时的她,已经精准的把握到了对面胡二叔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亮光。 虽然胡二叔眼中的光在闪了闪后就立即被他慌张的表情掩饰下去,可还是晚了,原田已经可以肯定,胡二叔一定知道东湖的秘密。因为,这光是她在之前那些妖怪的眼中从没看到的,这让她的心立即快速的跳了起来。 “你知道对不对?你真的知道对不对?告诉我,告诉我它在哪里,怎么才能找到,快告诉我!” 只是,此时的胡二叔却似乎比刚才冷静多了,听到原田的问话,他只是苦笑了一下:“这位法师,我根本就不是临城的人,我是从江西的十万大山里来的,你问我东湖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您……您是故意刁难我的吧!” 原田的脸上露出迷惑,一脸不相信的说道:“你真不知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她?” 胡二叔差点都要给原田跪下了,他用凄凉的语气说道:“法师,我是真的不知道呀。您让我告诉您一件我不知道的事情,您又让我怎么回答?您倒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杀了你?你真打算为了她死?”原田冷哼道,“不过这个女妖精好像并不认识你,你真的确定他就是你的妻子?” 听到她的话,胡二叔立即肯定的点了点头,他深情的看着丽娘,缓缓的道:“她就是我失踪了十五年的妻子灵儿,我怎么可能不认得她?我们从没化成人形的时候就在一起,一起修炼,一起变化成人,一起修建了洞府,一起生活了两千年,不要说她的样貌还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哪怕是她已经面目全非,我也照样能认出她来。她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十五年前我没能保护她,让她流落在外,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我已经恨死了自己,如今如果能为她而死,那简直是天下最幸福的事情。生死是大事,您觉得我会用自己的性命儿戏,用她的性命儿戏?” 他的话句句深情,几乎每一句都说到了丽娘的心坎里去了,可任凭她想破脑袋,脑海里对这个深情的男人却没有半分印象。 所以,虽然她心中一万个希望她就是这个男人说的那个灵儿,可还是看着胡二叔哽咽的道:“这位先生,我真的不认识您,您大概也认错人了。我劝您,还是快走吧,带着夏小姐离开这里,您要是能救了夏小姐,我对您感激不尽。我已经是一个没希望的人了,所以,不能再因为我连累夏小姐。那样我可就真的罪不可恕了!” “灵儿,你在说什么,你觉得为夫会看着你在眼前死去吗?”胡二叔说着,抬头看向原田,“这位法师,只要您肯放了灵儿,有什么招式您全都用起来吧,我胡二保证,绝对不躲闪不还手,您就算把我大卸八块,我也绝不会皱一下眉。” “让我出招?”原田笑出了声,“你们三个,我只有一个,我若是出了招,放开这个女妖精,你们不就能围攻我了?你真以为我是傻子吗?所以,你自己动手吧!” “我自己动手?”胡二叔脸色先是一白,可马上,他却使劲摇了摇头,看着原田道,“不行,万一我死了您还不放过灵儿怎么办?我信不过!” “你觉得你还有选择?”原田冷哼,“还是说,你想让我现在就杀了她?” “不,不要!”胡二叔连忙阻止道。 “那就快点。”原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耐烦。 既然没用,那就只能杀掉一了百了了,不过眼下的情形是一对三,的确是有些麻烦,就算有一个还晕着、被困着,她也不能掉以轻心,太多消耗自己的力气,她需要用些计策才行。 胡二叔咬了咬唇,然后他又看了丽娘一眼,最终提议道:“我说一个法子,法师看看行不行。” 原田没说话,只是眯了眯眼。 “我……我把我的元丹给您,您就把灵儿放了!”胡二叔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说道,“我没了元丹连普通人都不如,您随时可以杀我!咱们一手交人,一手交丹,怎么样?” “一手交人,一手交丹?”原田的眉毛立即向上挑了挑,立即痛快的点点头,“好!” 交出元丹? 夏秋心中微沉。 妖的元丹是其毕生修为所在,一旦失去,那可就意味着将自己数年的修为舍弃,不要说再也无法维持人形,怕是连性命都堪忧。 看着胡二叔已经准备开始吐丹了,夏秋很有一种冲动,就是立即用自己的能力阻止他,她也完全能够做到这一切。 只是,想了想后她还是放弃了。 就算她做到了又能怎样呢? 如今听了他们的谈话,她已经猜出了大致的经过,很显然,胡二叔也是刚刚才被原田胁迫,是为了自己的妻子,才将她带到这里来的,并不是有意要对付她和东家的。 可这也让她更加的为难。 她若是阻止胡二叔交丹,就一定会暴露自己已经醒了的事实,而到了那时,原田一定会继续以丽娘作为要挟,逼着胡二叔对付她,那样的话,反而更加糟糕。 只可惜,她只能削弱妖力,对于原田却半点办法都没有,否则的话,她只要能想个办法让原田动不了,哪怕只有几秒钟的时间,眼前的形势就会整个逆转过来。 所有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最终,夏秋决定暂时按兵不动。 她听东家提过,元丹即便离开了妖的体内,短时间内对妖是没有影响的,即便使不出妖力,可人形总是能维持一段时间。既然这个胡二叔不是假的,那刚才就一定同东家在一起,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分开了,但是东家绝不会完全不知情。 因此,现在最稳妥的法子就是走一步说一步,期待胡二叔在交出妖丹的这段时间,东家能够赶来相救。而且保不齐,胡二叔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就这样,她眼睁睁看着胡二叔从自己的口中吐出了元丹,然后托在手中慢慢的向原田走去,边走边小心翼翼的说道:“法师,这就是我的元丹,里面有我将近两千年的妖力,我全都给您,您……您把灵儿还给我吧!” 由于妖力醇厚,胡二叔的青色元丹已经发出淡淡的金黄,在这幽暗的树林里,更显得熠熠生辉。 原田以前在家乡的时候,抓的都是些小妖,也取过些妖丹回去炼药,可她抓的那些妖怪,最厉害的也不过上千年,哪比得上中原大地地域宽广,妖的种类也自然是数不胜数,甚至还有上古遗留下来的神迹妖王。 所以,看到胡二叔这么轻易就把自己两千年的妖丹送到了她的面前,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这颗宝石般的妖丹吸引了,恨不得立即就取过来好好炼化一番。 不过,她也并没有被这唾手可及的妖丹迷了心神,反而更加冷静小心,所以她沉吟了一下后,眼神微闪:“你先把元丹给我。” 胡二叔一愣,然后一脸的不自在:“法师,咱们可是说好的。” “我让你先给我,你就先给我。”原田立即变了脸色。 “好……好吧……” 胡二叔的额头上已经见汗了,想来是元丹离体,他的气息也变得虚弱了。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听原田的,又向她走了几步,然后走到丽娘身边,先是把拿着元丹的手伸到原田面前,然后才将另一只手向丽娘伸去,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样可以了吧!” 只是,随着他将元丹递到原田面前,却听到一阵“叽叽嘎嘎”的怪笑声突然在他的耳旁响起,而就在他一闪神的功夫,他手中托着的元丹已经被原田抢走了。紧接着,她整个人也随着元丹的到手,挟持着丽娘又向后退了好几步,同胡二叔保持了至少三步远的距离。 察觉上当,胡二叔急忙想冲上前去抢人,却不想原田厉声喝道:“站住,你要敢过来,我现在就割掉她的头!” “你……你骗我!”胡二叔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而这个时候却见几个黄色的纸人从他的身旁飞回到了原田身边,再次“叽叽嘎嘎”的怪笑起来,显然,它们刚才是故意要转移胡二叔注意力的。 诡计得逞,原田得意的说道:“你们中国人不是说过,兵不厌诈吗?这可不能怪我。” 说着,她又开心的看了眼到手的妖丹,似是对胡二叔,又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你不是说这个女人是你妻子吗?还同你一起修炼了几千年,想来她体内也有一颗吧,等一会儿我杀了她,将她那颗也取了,正好凑成一对!” 第11话:丹毒 “你……你……你真卑鄙!”胡二叔此时已经被气得浑身发抖。 而这个时候听到原田也要杀了自己,丽娘也乞求道:“这位法师,我真的不是妖,你一定认错了。不过,你若是想杀了我,我绝不会反抗,您……您不如将这位先生的东西还给他吧,您只杀我还不行吗?” “嘻嘻,你觉得,这件事情你说了算吗?”原田冷笑道,“先把你们两个解决了,剩下的那个就容易多了。” 说着,她的手一晃,手中的匕首立即向丽娘的颈部割去,竟然真的想割掉她的头颅。 “不要!”“不要!” 就在这时,突然传出两声阻止的声音,与此同时,却见原本盘桓在原田身旁的纸人,身子突然一颤,竟然向原田拿着匕首的手扑了过去。 于是,原田只觉得自己的手腕一痛,竟然是被纸人锋利的边缘割了一道深深地口子,匕首也因为手腕的剧痛被松开了,“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胡二叔已经冲到了原田面前,一把将丽娘从她的手中扯了出来,然后拥在怀中,快速向后退去。 边退着,他边看向原田身后被捆在一旁的夏秋,眼中透着感激。 那两声“不要”,一声是他的,另一声自然是夏秋发出的。虽然她无法阻止原田,可幸好这个女人放出了自己的纸人,东家说这种东西在东洋叫做式神,而式神这种东西,本身就是妖物,所以,她让它们按她的意愿行事,还是绰绰有余的。 比如上次,就是她用自己的能力将在暗处窥探的纸人打了下来,破了原田的法术。只是可惜,刚才原田放出纸人的时候她没有察觉,不然也不会让原田趁着胡二叔不备,将元丹抢走了。 原田到现在都不知道夏秋的能力,再加上夏秋在她身后,事情又发生的十分仓促,所以,她自然以为这一切都是胡二叔做的,立即大怒:“果然狡猾,那好,我就让你们马上死在这里。” 说到这里,她就要施放血咒捉妖,只是她正要像以前那样咬破自己手指做法的时候,她的手不过刚刚抬到了胸前,一股无力感就突然充斥了她的双臂,她废了好大的劲儿,都无法把胳膊抬到下巴的位置,最高也只能将手抬到胸前,两手都是。 原田还没来得及吃惊,这种感觉竟然开始迅速蔓延起来,一股麻痹感从她的双手逐渐向身体的其它部位扩散而去。 原田大怒,瞪视胡二叔:“你,你做了什么?” 这个时候,胡二叔的脸上已经收起了之前的无奈和凄凉,而是冷冷的瞧着原田:“这是我身上的丹毒,很快你就会浑身麻痹,连舌头都动不了了。我本不想这样,可你……逼人太甚!” “丹毒?这就是你把元丹交给我的原因?”原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你想杀了我?” 夏秋听了立即明白了,心中暗赞胡二叔聪明,她就说嘛,元丹这么重要的东西,又关系到丽娘的生死,胡二叔就算再紧张也不应该那么容易让原田抢了去呀。如今看来,他果然是故意的,但这样也的确非常冒险。 她听东家说过,这丹毒本是妖物在修炼过程中积攒在体内的毒素,一般情况下无法根除,于是,一些道行高的妖为了不让这些毒素影响自己进一步修炼,将它们藏在了元丹的深处。 除非到了生死关头,他们轻易不会将它们催生出来,而这次,胡二叔显然是要破釜沉舟了,拼着自己日后消耗妖力重新将丹毒逼回元丹中,也要让原田暂时失去行动的能力,好救下自己的妻子。 不过之后呢?胡二叔真要杀了原田吗? 也是,这个原田如此狠辣,不但无缘无故杀了那么多妖,甚至还想杀了胡二叔和丽娘,若是她伤了自己最爱的人,她怕是也饶不了她吧! 只是,听到原田的话,只见胡二叔摇了摇头,叹道:“我胡二从不杀人,这两千多年来,我甚至连荤腥都没沾过。所以,虽然这次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可我也不会杀了你。等一会儿你就会昏迷,我会把你带回十万大山中,将你看管起来,让你再也出不了山,也害不了其它的妖,等你老死之后,我也会把你好好安葬,让你入土为安。” 带回十万大山?看管起来? 夏秋心中泛起了嘀咕——什么看管,看来这位胡二叔是想将这位原田小姐囚禁到死了。虽说他不杀人,不过眼下看来,这种法子只怕比杀了原田还让人痛苦。 终生囚禁在大山里呀! 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呢! 夏秋觉得,原田是不会接受的。 果然,听到胡二叔的话,原田笑出了声,她死死盯着他,愤怒的道:“让我被妖怪看管囚禁?你做梦!” 下一刻,却见她的嘴一下子抿得紧紧的,而后是一声闷哼。 胡二叔先是一愣,等他明白原田做了什么之后,立即放开丽娘就想冲过去,嘴中则惊慌的道:“我不想杀你,你又何必咬舌自尽!只不过是想囚禁你几十年罢了,很快就过去了,只因你知道……” 咬舌自尽? 夏秋在原田的身后,看不到原田此时的情形,听到胡二叔说到咬舌自尽四个字,她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因为原田是绝不会自杀的。而第二反应就是糟了,连忙喊道:“小心……” 事起仓促,当夏秋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却见胡二叔已经发现了不对,脸色也在同时变了:“你……你想做什么?” 这个时候,原田的嘴虽然仍旧紧紧闭着,可仍有一缕鲜血从她的嘴角渗了出来,然后只见她邪气的一笑,然后一张嘴,一口鲜血便喷到了她手中握着的元丹上。 就在她的血喷到了元丹上的那一刻,只见元丹上的金光立即黯淡下去,然后逐渐消失,紧接着元丹本身甚至开始发黑,而后,凡是元丹上被她的血沾到的地方,都被腐蚀出一个个蜂窝般的小孔来。 于是,随着这些小孔越来越多,胡二叔原本金光闪闪的元丹立即像是枯萎了的花儿一般,迅速的腐败消融,直到最后,化成了一把黑灰,随着林子里的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不——” 这是,只听胡二叔发出一声惨叫,原本冲向原田的他随着元丹的消融立即摔倒在地,然后,只见他抽搐了几下,立即像云雾一样四散而去,不过是眨眼间,好好的一位美大叔只剩下了几件衣服。 “啊!” 以为胡二叔烟消云散了,夏秋吓得叫出了声,不过,就在这时,随着衣服下面动了动,却见一只雪白的狐狸从衣服下面钻了出来。 狐狸很大,站起来怕是要有一人多高,浑身雪白,连半根杂毛都没有,雪狐的眼睛是碧绿的,就像是两颗碧绿的宝石。 这双宝石般的眼睛在向周围看了看之后,最终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了脚下已经散落一地的衣服上,而在愣了愣之后,则发出一声“吱”的惨叫,显然是知道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而这个时候,却听原田“呵呵”傻笑了两声,然后突然数起数来:“一、二、三、……八、九……呵呵呵,原来是九尾妖……” 她最后一个字已经因为舌头麻痹,再也发不出声来,然后只听“噗通”一声,她摔倒在地,再也没有了动静! 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让丽娘彻底呆掉了,她看着刚刚还救了自己的男子就这么在眼前变成了一只白色的九尾狐,整个人都呆掉了。 而这个时候,九尾狐那双碧绿的眼睛也看向了她,看样子很想向她走过去,可在看到她眼中的恐惧和害怕后,只得停住了脚步,而是转头看向一旁的夏秋,对她“吱吱”的叫了两声,似乎在向她求助。 夏秋现在也很懊悔,她怎么就忘了原田的血有这种特殊的功效了呢,如今胡二叔的元丹被毁,被打回原形,丽娘又还没有恢复记忆,想必更害怕胡二叔了,这件事情已经往越来越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于是,她急忙唤道:“丽娘姐姐,丽娘姐姐,你先放开我,你先把我放开呀。” 被她一提醒,丽娘这才回过些神来,急忙拎着裙子向夏秋的方向跑去,边跑边说着:“夏小姐,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位先生,他……他真是妖怪?” “你先放了我,我再向你解释!”夏秋连忙道。 不过听了她这番话,却见丽娘的脚步突然定住了,她一脸古怪的看着夏秋道:“夏小姐,你不会……你不会也同他一样吧!你知道吗,在之前的梦里,我还看到你想要对我……” 看到丽娘的样子,夏秋知道自己也被怀疑了,心中更是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无力感,她现在无比盼望着东家能出现在她的面前。只是,隔了这么久东家还没出现,她的心中却越来越不安,担心东家已经出了事。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一个声音幽幽的在他们的头顶上响起:“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十五年了,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 第12话:胡灵儿 “谁,是谁?” 夏秋同灵儿的脸色立即大变,纷纷抬头向头顶望去,而这个时候,九尾白狐也似乎察觉了危机,连忙向夏秋她们跑去,同时脑袋也在看着空中。 不过,他不过才跑了几步,随着一股怪风在林子里刮了起来,一个浑身罩在黑袍里的身影突然从天而降,出现在他们仨人正中的位置。 然后此人转头看向丽娘,语气轻蔑的说道:“胡灵儿,这就是你十五年前要的结果吗?” 听起来,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丽娘脸色一变:“你是谁,你叫谁?谁是胡灵儿?” 黑袍人轻笑了一声:“不就是你了?难道这里还有别人叫胡灵儿吗?” 丽娘的脸色一下子涨的通红,她立即大声反驳道:“你……你才是妖怪,我是人,我叫丽娘,我的先生是临城的张子文。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我要回家了!” “家?你的家应该在不归峰!”黑袍人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 此时,九尾雪狐已经跑到了夏秋的身边,即便他此时已经化成了原形,成了一只狐狸,可他慧根仍在,自然也能听懂黑袍人的话,只不过是不能用人言说话罢了。所以,听到黑袍人的话,立即瞪圆了碧绿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睛里满是激动。 看看他,又看了看丽娘,夏秋却觉得眼前的情形没这么乐观,于是低低的对九尾雪狐说道:“胡二叔,你能不能想办法把我的绳子松开?” 她现在被绑着,即便不影响她能力的发挥,可万一有个什么事,想要逃命只怕就不容易了。 而且,刚才这个黑袍人一出现,她就已经在探查她的气息了,却发现她竟然不是妖,而是人,或者说,她应该是同原田一样的人。 这对他们来说可算不上是个好消息。 不过可惜,胡二叔此时已经完全被她们的对话吸引了,根本就没有听到夏秋的话,这让夏秋暗暗着急,可又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提醒他,生怕被那个黑袍人察觉,反而提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时,只见丽娘向后退了几步,心惊胆战的说道:“你……你胡说,什么不归峰,那是什么地方?我……我……我要回家了……” 说着,她一转身,竟是想就这么跑掉。 不过可惜,黑袍人又怎么肯让她逃掉,她不过刚刚转了身,便觉得耳边一阵风划过,黑袍人竟然已经挡在了她的前面,然后她的手不过是轻轻一挥,丽娘便向后飞去,然后重重的摔在了离夏秋他们不远的地方,好半天都起不来。 看到丽娘摔倒,雪狐显然很着急,立即向她冲了过去,同时还围着她“吱吱”的叫着,似乎在问她如何。 可一看到这只雪狐,丽娘的脸上反而更慌张了,大喊一声“走开”,然后用手一推,竟然把雪狐推向了一旁。 猝不及防下,雪狐向后摔去,甚至还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沾了一身的枯枝败草,这让他雪白的皮毛再没有之前那么整齐了,看起来甚是狼狈。 可即便如此,从地上站起来之后,雪狐的碧绿眼睛只是黯了黯,便又立即向丽娘冲去,不过这次,他冲到离丽娘只有几尺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然后一脸受伤的看着她,同时又十分委屈的小声叫了两声。 此时的丽娘根本不敢看雪狐,她拼命的想要站起来,想要离开这个诡异的树林,离开这些奇怪的人们。 可是,不等她站起,黑袍人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笑:“我知道你都想不起来了,那我就告诉你。你就是胡灵儿,你的妖力和记忆是你求着我让我封印的,你这么做的原因,只是为了……” 说到这里,她扫了眼旁边的雪狐,冷冷的道:“只是为了离开他,离开这个同你生活了两千年的夫君。” “吱吱,吱吱吱!” 黑袍人的话,让雪狐浑身颤抖起来,他看着丽娘,眼睛里全是不相信,碧绿的眸子也像是蒙了一层雾,散发着悲哀的光。 “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妖怪,你走开,你走开!” 胡乱抓着身旁的碎石泥沙,丽娘就向眼前的黑袍人掷去,不过可惜,这些东西还没近黑袍人的身,便自己落在了地上,显然,黑袍人的灵气已经强大到可以在体外自动形成护卫自己的罡气。 这让夏秋突然想起了之前落颜用花瓣试探丽娘时的情形,心中不由一动……难不成她们之前猜错了,丽娘身周的那层气,是这个黑袍人加上去的,是为了……不让丽娘过早死掉? 难道丽娘真的是主动让这个黑袍人封印记忆和妖力的? 但是不管怎样,这个黑袍人很厉害就是了。 生怕丽娘会惹恼这个神秘人,不得已下,夏秋只得出了声:“这位……这位大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一个失了忆一个化了原形不能说话,当年的事情只有你知道了吧,你不如说出来,这样一来,也许丽娘姐姐就想起来了。” 这个时候,黑袍人似乎才发现了夏秋,她的头向夏秋这边转了转,凉凉的道:“小姑娘,你真想知道?” 夏秋连忙点头:“我想所有人都想知道,毕竟这件事情我们也调查了很久,可就是抓不着头绪。您若是说出来,我们也会很感谢的。” “抓不到头绪?”黑袍人冷笑道,“这有什么抓不到头绪的。不过是在一起呆腻了想换个人试试罢了,这些妖们都是一个德行,始乱终弃,淫乱无耻……” “不会的,丽娘姐姐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不等她说完,夏秋急忙道,而这个时候,雪狐也在一旁跳着脚的叫着,看样子对黑袍人的话很是愤慨。 “不是吗?”黑袍人笑出了声,“当时可是她求着我让我封了她的记忆的,还说要忘掉她的夫君,因为他的夫君只爱凡人不爱她,那她也就只能选择弃之而去。她还让我连她的妖气也一并封了,说是要成为一个凡人,也找一个凡人的夫君,这样才公平。我觉得她的提议不错,就帮她实现了。” “提议不错?就帮她实现了?”夏秋的眉毛皱起,“原来,她体内的那把金色的锁就是你设的?你可知道,你那把锁连着她的元神,若是强行打开,元神就会尽散,她连命都没了。” “呵呵,怎么,你以为让我出手是白出的吗?”黑袍人又笑了,“其实我是饶了她一命,不然十五年前,她的元丹就已经是我的了。但我是讲理的,不会白拿她的东西,即便她是个妖。于是我便问她想要什么,她这才对我提出了这个请求。我们,也算是公平交换。” 黑袍人说到这里,夏秋算是听明白了,想必当初丽娘离开不归峰,结果却遇上了这黑袍人,而这个黑袍人本来是要杀她取丹的,可偏要故作姿态胁迫她同她做交易,这才有了她被封住记忆、封住妖力成为普通人的条件。想必那时胡灵儿已经被胡二叔伤透了心吧。 可是,究竟胡二叔做了什么,竟然让胡灵儿不顾两千年的夫妻之情,离他而去呢? 就在这时,却听胡灵儿突然小声的啜泣起来:“你们……你们为什么非说我是妖呢?我是人,我是人呀!我的先生是张子文,我是丽娘,我不是胡灵儿,我的家不在不归峰,不在呀……” 她伤心的哭泣声,让雪狐那双碧绿的眼睛中雾气更浓了,他向前踏了一步,似乎想去安慰她,可最终在听到“张子文”三个字后,停住了脚,转而一脸愤怒的看向黑袍人,龇着他尖利的犬牙,喉咙里也开始“咕咕”的响着,一副恨不得将黑袍人生吃活剥的样子。 看样子,他仍旧无法生胡灵儿的气,而是把心中的怨愤全都投在了这个黑袍人的身上。 看到雪狐的样子,夏秋急忙道:“大师,您说了这么多,我怎么觉得你对丽娘姐姐这颗元丹反而没什么兴趣呢?否则,您又为何以此为条件帮她封印记忆和妖力呢?这样一来,您可要等很多年吧。您就算是天师,怕是也比不过妖的寿命吧!还是说,您也是妖……” “闭嘴?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下贱丑陋的东西!”不等夏秋说完,黑袍人就厉声呵斥道。 不过紧接着,却听她冷笑一声:“不过你猜的也没错,我当时听到她的条件,觉得十分有趣,便在她的元丹上又加了道禁咒,一旦她想起以前的事情,她妖力的封印也会在同时被打开,不过,与此同时,她的妖力和元丹也会在同时冲撞起来,一起灰飞烟灭……呵呵,反正这元丹已经是我的了,我是用也好,毁也罢,随我高兴就是。结果,我没想到,这个女人成了凡人之后,还是一样的窝囊可怜,如今竟然到了要被婆家扫地出门的地步,还真是可笑……” 第13话: 狐狸 就在这个时候,夏秋只觉得眼前白影一闪,就知道糟了,可还不等她有所动作,却见黑袍人的手不过是动了动,这个白影便已经向后摔去了,却是那只雪狐。 而这一次,雪狐摔去的方向是另一旁的山壁,而且从雪狐摔出去的速度和力度判断,这一次黑袍人的力道很大,这若是被甩到山壁上,没有妖力护体的雪狐很可能会脑浆迸裂。 夏秋虽然很想拦住雪狐,可他完全是被甩出去的,半点妖力都没用上,有的只是蛮劲,夏秋的能力根本就没用,再加上她此时还被绑着,更是连冲出去接住他都做不到,只能干着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夏秋只觉得眼前有个身影一闪,竟然先雪狐一步到达了山壁处,速度之快,绝不是普通人,然后她以自己为肉盾,拦住了雪狐。 被飞速摔过来的雪狐一撞,她立即发出一声痛哼,显然被撞得不轻,不过,这样一来却总算救下了雪狐,然后同他一起慢慢的沿着山壁滑落在地。 “丽娘姐姐!”看到抱住雪狐的那人,夏秋忍不住惊呼道。 听到她的呼唤,丽娘转头看了她一眼,一脸伤心的说道:“夏小姐,这一阵子,让您费心了。” 夏秋一怔,立即明白过来:“你……你都想起来了?” 可是,她若是想起来了,不就意味着…… 此时的丽娘已经泪流满面,她看了眼怀中抱着的雪狐,幽幽的说道:“这么多年来,我知道你爱凡人是胜过我的,可我也从来不争不怨,因为我仰慕的就是这样的你。可那日,我泡在洪水里费尽千辛万苦将你救出来,你却连理都没理我,就抱着一个孩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我却真的不能不在乎了。你知道吗?在你离开后,就在你离开后……” 说到这里,丽娘似乎说不下去了,眼泪更像是决了堤一般汹涌而下:“之后三个月,你一次家门未入,只因为洪水过后,黑石先生走了,那十万大山的所有生灵们需要你……可是,你知道我那三个月在做什么吗?就是那时,我们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儿。可你不在,他也因为我耗尽妖力救你,眼看就要不保,我足足用了三个月的时间闭关,耗尽了仅剩的妖力想要留住他,可终究还是功亏一篑!二哥,你这两千多年来,救了无数的凡人,可我害怕发抖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大哭绝望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二哥,咱们的孩儿没了,可你却根本连他存在过都不知道,你说,我能不愤怒吗?” “丽娘姐姐……”丽娘的话把夏秋惊到了,而此时,看到她越来越透明的身体,她更加震惊。 这会儿,丽娘已经听不到别人的话了,只想将自己想要说的话全都说完,于是她更紧的搂住怀中的雪狐,最后道:“他们需要你,可我也需要你呀!我们的孩儿也需要你呀!所以我后来便想,若我是个凡人,你是不是还会如此对我,我若成了凡人的妻,你会不会还爱他们如往昔……还是,会恨他们入骨……” “而如今,我才发现……” 说到这里,丽娘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凄凉,于是,这丝凄凉成为她人形时最后的表情,再然后,她的衣服也一下子塌在了地上,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丽娘姐姐!”夏秋忍不住大喊道。 只可惜再无人回答她的呼唤,片刻之后,她只看到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动了动,于是,一只火红的狐狸从衣服下露出了头。 “丽娘姐姐?胡……胡灵儿……胡,胡二叔……” 看到紧随火狐之后又露出来的雪狐脑袋,一时间,夏秋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元丹被毁,他们两人加起来一共四千年的道行毁于一旦,就算仍具灵根,可要想再修回人形怕是已经难上加难了。 就在这时,看着地上一红一白两只狐狸,黑袍人抚着自己刚刚被雪狐抓伤的手背冷哼道:“妖孽就是妖孽,待我给你们一个痛快吧!” 她说着,口中突然念念有词,然后只见离两只狐狸不远的地方有两根尖利的树枝突然腾空而起,然后就像两只利箭一般,向他们一起射了去。 夏秋早就察觉不妙了,千钧一发之际,却见她的眼神突然一闪,看着两只狐狸在心中暗暗大喊了声:“快回乐善堂!” 于是,就在那两支箭眼看就要刺中两狐的时候,却见两只狐狸突然间就消失了踪影,连气息都找不到了。那两支尖利的树枝,也因为失了追寻的妖气,在半空中晃了晃,就落下了地。 直到这个时候,夏秋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不过,虽然胡二叔他们得救了,这却也将她的能力暴露于那个黑袍人的面前,于是黑袍人愣了愣后,冷笑道:“真看不出,你也是个妖孽,掩藏的还真是深哪……” 随着她的话音,原本射向两狐的树枝,再次从地上飞到了半空中,不过这次它们调转了角度,却是向夏秋射了过去…… 不要说现在夏秋仍被绑得结结实实的,躲都没法躲,哪怕她没有被绑着,只怕也逃不掉,夏秋知道自己躲不过了,于是咬了咬牙,闭上了眼。 这会儿她比以往更想她家东家了,她家东家在,她绝不会被逼到如此境地,甚至连小命都要搭上。同时她的心中也很沮丧,果然,没有东家在身边,她什么都做不好!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林子里传出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声,而且似乎还离她很近,这让她的耳朵立即被一种巨大的“嗡嗡”充斥了,一时半会儿甚至连声音都听不真切。 她急忙睁开眼,却见原本射向她的树枝各自断成两截落在了地上,而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仿佛从远方传来般十分不真切响起:“放了她,她不是妖,他快来了……” 耳中的杂音让夏秋根本判断不出这个声音传来的方向,只看到对面的黑袍人似乎向她左边的山壁望去,想必那个救了她的人应该就在那个方向。 可紧接着,夏秋却看到黑袍人的头似乎抬了抬,露出了一个雪白的下巴和一张微微上扬的嘴:“不是吗……” 受耳中嗡嗡杂音影响,夏秋虽然看到黑袍人的嘴在动,可她的声音听起来却断断续续的,夏秋费尽了力气也只听到她说出这句话:“记住,乐家欠我的……” 然后,却见黑袍人身形一闪,就这么在林子里消失了踪影。 黑袍人走了,那个救了夏秋的人的声音也随着她的离开一起消失,只是,虽然因为枪声的缘故,夏秋没有听清,可还是觉得那人的口气有些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只可惜她现在耗尽了自己的能力,以至于她无法像以前那样去探查那个声音的气息,否则,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认出声音的主人。 就在她懊恼的时候,却听一个声音似乎从远方传了过了:“夏秋!” 就算夏秋此时耳朵里嗡嗡的响做一团,可这个声音她又怎么会听不出来,一时间她的眼泪都差点掉下来,所以她拼命喊道:“东家,我在这里,在……” 她第二个“在这里”还没喊完,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却是乐鳌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看到东家的样子,夏秋却不由得一怔。 乐鳌此时的状态夏秋还是头一次见到,以前的时候,无论他遇到多强大得多对手,多棘手的事情,身上都是清清爽爽的,可这次,夏秋却看到他的袖子被扯了一个大口子,下摆也是,应该是被树林里的树杈划破的。 他这幅样子,一看就是刚刚经历了不少事情,再想到他迟迟不到,夏秋心中又伤心又庆幸。 伤心的是若是东家早点到,胡二叔夫妇应该就不会元丹尽毁,庆幸的是,能将东家阻挡这么长时间的人本事一定不小,只要东家没事,她觉得自己就算是再被多绑几个小时也无怨无悔。 夏秋发怔的功夫,却见乐鳌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句什么,可他明明已经近在眼前,但他的声音却仿佛远远地传来般让她听不清楚,她急忙抬头,大声的问道:“什么,东家你说什么?” 她明白了,刚才东家喊她的时候应该是离她很近了,而且用了很大的声音,不然的话,她一定是听不清的,就像现在,她就在他对面,他的声音稍微小点,自己也听不清,看来她的听力果然受了枪声很大的影响。 “你耳朵怎么了?” 只是,她的样子却让乐鳌的脸色立即变了。他的手一挥,绑着夏秋的绳子便自动松开,然后他一把将夏秋拉起,迅速将脸凑到她的颊旁靠近耳朵的地方,开始检查她耳朵的情形,看来是担心夏秋的耳朵受了伤。 夏秋知道东家误会了,可她正想向他解释自己没什么大事,只是刚才被那枪声震得暂时失聪,可随着一股温润的气息呼在她的颈边,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立即让她的脸颊变得火辣辣的,心跳也若小鹿乱撞般越跳越快,要解释的话自然也全都忘到了脑后。 第14话:送别 正心猿意马着,夏秋突然觉得两耳一暖,却是乐鳌用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此时,他的脸已经离开了她的颈边,他幽深的眸子也在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那种认真的感觉,几乎要把夏秋吸进他眼底深处。 随后,他嘴唇微动,也不知道念了什么咒语,夏秋就觉得一股热流从两耳贯通全身,立即把耳膜的酸麻钝痛驱赶的无影无踪。 虽然她早就察觉东家的手指很修长,比一般人都长,可这次才发现,他的手竟然也可以很暖很软,就像女孩子的一样。 于是,从他捂住她耳朵的那刻,她就不由的想……一个男人,怎么会有这样一双暖玉般的手呢?真是让人既羡慕又嫉妒! 不仅仅是手,夏秋觉得自己全身都被这股热流熨帖得舒舒服服,让她真想就这么睡过去。但此时的她同东家四目相对,却根本舍不得闭眼,因为直到今日她才发觉,原来她家东家竟然也很好看。 他不但有着不输青泽的英俊五官,气质更是远胜于胡二叔的淡然超脱,让人只是靠近就觉得安心可靠,让人恨不得永远都留在他身边,甚至可以把性命都毫不犹豫的交给他。 正出着神,夏秋却觉得自己的双手一空,却是乐鳌已经松开了她的耳朵,而这个时候她才发觉,原来不知何时,她竟然已经将自己的手覆在了东家的手背上而不自知。 夏秋觉得自己的脸颊仿佛要熟了,不禁暗自庆幸树林中光线昏暗,否则的话,单是她此时满脸通红的样子,都要让人尴尬死了……夏秋急忙低下了头。 这个时候,乐鳌终于松了一口气似的低声道:“没事了,不过是血气紊乱,我已经帮你疏导过了。” “谢……谢谢东家!”发现自己的耳朵果然好了,夏秋更是觉得无地自容,头也垂得更低了。 “我是听到枪声过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着,乐鳌这才向周围看去,发现林子里一片狼藉,显然有人在这里打斗过,而在不远处,还有一个人正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却是原田晴子。 看到是她,乐鳌心下立即猜到几分,皱了皱眉:“她怎么在这里,她又想伤你?胡二叔呢,丽娘呢?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去了哪里?” 看来,在他被阵法困住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这会儿,夏秋终于想起了正事,连忙道:“东家,原来丽娘真的是胡灵儿,真的是胡二叔失踪的妻子……” 等夏秋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完,乐鳌却陷入了沉默,仿佛在思考什么。 看到他的样子,夏秋有些担心的说道:“东家,那个黑袍人最后走的时候说,乐家欠她的,会不会……会不会对您不利?” 看到夏秋一副担心的样子,乐鳌对她安慰的一笑:“你没事就好。咱们回去吧,正好看看胡二叔他们有没有回去。” 虽然他比上次快了数倍将那阵法破掉赶来,可那人显然是有意为之,目的就是不让他出手。 他实在是不敢想,若不是那个神秘的人开枪打断了两根树枝,若不是他提前破掉阵法,若不是他被枪声吸引到了这里,夏秋还有没有命等他赶来救她。 他的想法夏秋自然不知,更不知道刚才乐鳌遇到了什么,可他的话却让夏秋的脸上又是一热,然后她轻轻地点点头,应了声“好”。 夏秋知道自己此时的情绪忽上忽下的很不同寻常,可她也只把这些归咎于刚刚的劫后余生,并没有往别处去想。 可她跟在乐鳌身后,本以为他会立即带着她下山,却不想在她点头后,乐鳌却一转身向地上人事不省的原田晴子走去。 夏秋愣了愣,她倒是把她给忘了,于是她也立即跟上,然后边走边在乐鳌的身旁低声道:“东家,我们该如何处置她?这次即便消除了她的记忆,怕是也不行了吧。” 她现在也开始考虑胡二叔当初的建议了,这个原田晴子留在临城的确很麻烦。 沉吟了一下,乐鳌问道:“她可察觉了你的能力?” 夏秋想了想:“我刚才一直在装晕,她应该没察觉,不然的话,她一定会不问青红皂白先把我当妖怪杀掉的。” “所以……”乐鳌的嘴角向上扬了扬,“她大概也不会相信你会救她吧。” “她害了胡二叔和丽娘,我不对付她就已经很客气了。”夏秋扁了扁嘴。 虽然很理解夏秋的感受,可乐鳌却知此时不能感情用事的,于是又道:“可她若是不见了,旁人就一定会怀疑到你的头上。” 乐鳌话中的意思夏秋自然明白,原田晴子肯定有同伙,别的不说,单是那个林鸿升就应该是知情的,不然的话,他当初也不会替原田试探她,甚至帮她绑架青泽。这次若是原田因为追踪她没能回去,肯定会坐实了她“妖”的身份,到时候只怕会更加麻烦,搞不好还会连累乐善堂。 只是,心中明白是明白,但让夏秋去救原田,哪怕只是做做样子,她也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的,于是她对乐鳌撇撇嘴:“既然如此,就麻烦东家送她回去吧,我要先回家看看胡二叔他们是不是平安到家了。” 说着,她瞥了仍旧昏迷不醒的原田一眼,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 …… 乐鳌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两只狐狸早已回来,还在陆天岐的帮助下现了身,正围着夏秋和落颜打转。 对于乐鳌送原田回去的事情夏秋连提都没提,只是问乐鳌什么时候送两只狐狸回他们不归山的家。 原来,就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们已经“问”过了胡二叔他们,问他们是想留在这里,还是回去,结果,在他们提到不归山的时候,两只狐狸同时点了点头。 鉴于那个原田见过胡二叔的原形,乐鳌自然是希望宜早不宜迟,便决定第二天一早就送他们回去,因为不舍丽娘,夏秋也表示要一同去,乐鳌想了想就同意了。 不过,这边答应着,他却也在同时看向了陆天岐。他的意思不言而喻,因为前几天陆天岐对他说过,想去看看崔嵬,也不知道他这次要不要一起去。 哪想到,看到乐鳌向他看来,陆天岐却撇着嘴道:“我倒是想去,不过,也要看这位小姑奶奶愿不愿意看药堂。” 他说的小姑奶奶,自然是以学业为重的落颜了。 哪想到落颜听了嘻嘻一笑:“愿意,我怎么不愿意,你们去就是了。” “呦呵,你怎么转性了,前几日端午的时候,我想让你请假去看龙舟,你都言辞拒绝了,怎么这次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不等落颜回答,却听夏秋笑道:“你忘了,明日礼拜天,她不用上课的。” 陆天岐这才想起来,恍然大悟道:“我都忘了。” 不过,紧接着,却见他撇撇嘴:“可我还是不放心,真要是有病人来了,你能看吗?” 这次是乐鳌接了话:“我早想同你说了,我请了个坐堂大夫,本来想让他过几日再来,但眼下看来,明日就让他过来帮忙好了。” “坐堂大夫?”陆天岐一愣,“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请的,请的谁?” 这一阵子乐鳌太忙,常常不在药堂,乐善堂的事情的确有些顾不过来,他倒是曾经同他商量过要请个人来帮忙,他也同意了,不过,却没想到乐鳌这么快就请到了人。 只是此时,乐鳌却没有要回答陆天岐的意思,而是瞥了落颜一眼后,缓缓的道:“等明日他来了你就知道了。” 不过,第二日陆天岐没等到新大夫到来就同乐鳌他们上了路,大概中午的时候,他们就到了不归山。到了这里之后,陆天岐并没有送胡二叔夫妇回家,而是直奔玉笔锋去看崔嵬,只有夏秋和乐鳌两个人去送胡二叔他们。 只是,说是回玉笔锋的家,胡二叔夫妇如今却也只能看着家门望“门”兴叹。此时,他们两个已经妖力全失,除了比别的动物更聪明些外,其余的,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故而,荒冢也只是荒冢,石马也只能是石马,即便乐鳌有能力将他们送回去,他们也会因为无法出来,活活饿死在里面。 因此,一到了这里,两只狐狸绕着荒冢恋恋不舍得转了两圈后,就对他们二人摆了摆尾巴,准备双双隐入桑林。 临行前,乐鳌已经为他们施法改头换面,他们的外貌已经不再是九尾雪狐和火狐了,而是两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灰黄色狐狸,这也是他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 不过,临走的时候,雄狐却最后回头看了乐鳌一眼,似乎有什么话要说,而看到他的神色,乐鳌则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吧。” 听到他这句话,雄狐这才似放了心,随着雌狐一起离开了。 看着他们渐渐消失在桑林里,夏秋有些出神的说道:“我想,他们应该不希望有人再打搅他们了吧。” 第15话:桑 看了夏秋一眼,乐鳌沉吟了下:“胡二叔他……也不算做错,若不是那场大洪水……” 若不是那场大洪水,若不是胡灵儿失去了孩子,想必他们也走不到这一步。 只是,不等乐鳌说完,夏秋却打断了他的话,转头看着荒冢道:“也不知道这无主的荒冢能不能等到他们再次修炼成人形,东家,你说他们家日后会不会住进别人?” 这十万大山中,道行高深的妖物比比皆是,难免会有那么一两个发懒的,看到一处现成的洞府就据为己有。若是一旦被占了去,就算有朝一日胡二叔夫妇重新修炼成功归来,也没那么容易让人将洞府让出来了。 从那日进门的时候,夏秋就看出这宅子凝聚了主人的各种巧思,知道丽娘就是胡灵儿后,她更是被这位姐姐的奇思妙想所折服。觉得她费尽心思布置的家若是白白被不相干的人占去,实在是太可惜了。 乐鳌想了想:“我倒是可以先设个结界帮他们隐个几十年,至于日后,不如就交给崔嵬,他是这里的山神,又是胡二叔的好友,我想于情于礼他都会帮忙看护的吧。” 夏秋听了立即笑道:“如此甚好,那就拜托东家了。” 虽然对于东家对胡二叔的评价不敢苟同,也故意打断了他,可她如今最在乎的确是丽娘姐姐的心血,若是东家能帮忙,她就能放一半的心了。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看,东家的确比那个胡二叔好太多了,她甚至相信,如果东家也是妖,东家也处在同胡二叔相似的位置,丽娘姐姐是一定不会走的。 看到夏秋笑了,乐鳌也笑了笑。虽然他知道他这法子只能管一时之用,若是碰到了道行更高深的妖或法师照样会被破掉,可他此时却很理解夏秋的心情,怕是这丫头对胡二叔夫妇的事情还耿耿于怀,希望能再多帮他们一些吧。 这丫头,对妖果然比对人还好! 于是他对夏秋道:“你先去林子里等着吧,我做好了结界就去找你。” 若要布界,他必须亮出自己的妖臂,可虽然知道她对妖比对人好,可他却不太想让夏秋看到他的妖臂。这丫头最喜欢漂亮的东西,而他的那只妖臂,连他自己都觉得丑陋。 夏秋想了想,也笑了,点头道:“正好,我也要去林子里办点事情。” 说完,她一转身,却是迫不及待的回他们刚才走过的桑林去了。 办点事情? 乐鳌皱了皱眉。 在桑林里能办什么事情? 虽然心中充满了疑问,可乐鳌还是先宁心静气的为荒冢设下了结界。结界设好后,原本的荒冢石马彻底消失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桑林。 除了幻象,结界外他还设了阵法,即便有人不小心走进了这片“桑林”中,也会立即转到周围的树林去,然后在原地转圈,也就是所谓的“鬼打墙”。 做好这一切后,乐鳌就回去找夏秋,可都快走出桑林了,竟还没看到她的影子,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什么地方办事去了。 以为她是去了林子深处,乐鳌正考虑着要不要去林子里面也找一找,却听到“咔吧”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前方不远处的桑树上落了下来。 他立即警觉起来,可抬头一看,顿时哭笑不得,原来,从树上掉下来的竟然是夏秋,至于那声“咔吧”声,则是她压断树枝的声音。 他急忙向前冲了几步,总算是在夏秋落地前接住了她,然后好气又好笑的道:“难道你说的办点事情就是爬树?你多大了,很好玩儿吗?” 夏秋吐了吐舌头,却顾不得回答乐鳌的话,而是立即看向自己怀里的一个小布袋,看到布袋里的东西无恙后,她才抬头笑着看向乐鳌:“吓死我了,还好桑葚没压烂。” 由于激动和紧张,夏秋的脸颊变得红扑扑的,眼睛也因为兴奋黑的发亮,乐鳌一愣,不禁看向她手中的布袋:“你说的办事,就是采桑葚?” 从乐鳌的怀里跳下来,夏秋很宝贝的又看了看布口袋里的桑葚,然后对他笑道:“那日我回去,同落颜说起这里的桑葚,她馋的不得了,这次临行前拜托我一定要为她带回去些呢,反正有东家带着脚程也快,咱们晚上就能回去了,也不耽误她尝鲜。” 乐鳌听了哑然,打趣道:“古有千里送鹅毛,现在你这是千里采桑果,这桑树,哪里没有,何必非在这里采。” 夏秋笑嘻嘻的捻了一个放在嘴里:“咱们那里都是有主的,哪有这些无主的桑果采得自在,而且,还是亲自采呢。” 说着,她又递给乐鳌一个:“东家尝尝,这亲自采的可要更好吃呢。” 乐鳌想告诉她,自己小时也在这里漫山遍野的采过桑葚,可话到嘴边,却又不得不打住,因为夏秋已经将桑葚递到了他的嘴边,他只得张开嘴吃了。 桑葚入口,果然酸酸甜甜的,还是他记忆中的味道,可看着夏秋一脸满足的表情,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此时的味道比以前更可口,心中反而更赞同她的话了。索性说道:“既然如此,不如以后每年来这里住一阵子好了,正好也陪陪崔嵬那个家伙……” 说到这里,乐鳌神情一顿,这才想起,他很快就要三十岁了。 对乐鳌表情夏秋压根就没注意到,对他的提议她却非常赞同,于是点头笑道:“那当然好,不如咱们就专拣礼拜天来,那样的话,落颜也能跟着一起来,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看到夏秋一脸兴奋的样子,乐鳌不忍打断她,勉强笑道:“也好,可以让天岐送你来。” “他?”夏秋一脸嫌弃的说道,“我可请不起他,到时候表少爷一定会嫌烦不肯来的,不如就让他在乐善堂看家好了,我和落颜有东家陪着就够了。” “让我陪?”乐鳌微微一怔。 就在这时,却听从前方小路的拐角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乐鳌眉头微皱,立即上前一步,将夏秋挡在了身后。不一会儿,从小路拐角处急匆匆走来一人,却是陆天岐。 看到是他,乐鳌松了一口气,正想问他何事这么着急,却见陆天岐一看到他们便迫不及待的向他小跑过来,边跑边焦急的说道:“表哥,出事了……” (《前尘篇——十年生死两茫茫》完) 第1话:云之峰 玉笔锋是十万大山里最高的一座山峰,自然山势也是最陡峭的,再加上越往上山中云雾越重,往往将通往山顶的唯一一条小路遮得严严实实,故而,这座山除了采药人外,很少有人能上到半山腰。而即便是采药人,也往往上到离山顶几十丈,小路的尽头处就不再向上走了。因为到了这里,前面便再也没有了路,只有陡峭的悬崖,再加上日夜笼罩在悬崖上的浓雾,湿滑阴冷的崖壁,甚至连野兽都上不去了,更不要说是人。 以至于千百年来,在这玉笔锋下的老百姓中流传着一个传说,说是玉笔锋的峰顶上住着神仙,谁要是能爬到山顶上便也可以得道成仙,长生不老。 不过,虽然这么多年来很是有几个胆大或者求仙心切的人想要爬到玉笔锋的峰顶,可基本上全都铩羽而归,结果也各不相同,有攀岩的时候滑下来摔死摔伤的,还有吸了林子里的瘴气重病不起的,甚至有的只上到了半山腰便遇到了鬼打墙之类的怪事,最终被吓回来的,而最多的则是上山之后就再无音信,突然失踪的,总之是没一个能成功登顶。 那些失踪的人,显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有人说这是那位住在山顶的老神仙对那些想打搅他生活的人的惩罚,更有人说,这山上住的不是神仙,而是藏着无数伥鬼,他们躲藏在密林里,就是等着有人自投罗网进入山里,然后被他作为替身换取往生的。 这种种传言让玉笔锋显得更加的神秘莫测,也更让人敬畏。于是乎,甚至连采药人都不想来玉笔锋了,原本就人迹罕至的小路渐渐掩藏在密林茅草中,越发的隐蔽起来。 就是在这样一条时隐时现的小路上,这日清晨,却听到了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清脆的响起:“我就说你指错路了,早听我的,早就到了。” 随着话音,一个矮小的身影从小路的拐角处蹦蹦跳跳的走了出来,他脚步轻快,身上还背着一个巨大的布囊,几乎要占去他身高的一半去了,竟是一个八九岁的男孩。而在他的身旁,正小跑着一只黑色的小猫,这小猫看起来也就一尺多长,有着一双碧绿的眼睛,个子也不大。看起来应该是这个小男孩养的宠物。 不过这对组合若是出现在乡野之间,哪怕是集市之上,都不会让人多瞧一眼,可他们偏偏出现在这处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荒山之中,便显得有些诡异了。 就在这时,更让人难以相信的事情发生了。 “我上次来都是五十年前了,谁知道这里的变化这么大,这可不能怪我。” 那只在小男孩身边小跑的黑猫竟然开口说话了。 “五十年前?五十年前你也是这幅样子?”小男孩显然早已习惯,头微微向下低了低,看着黑猫又问道。 “那当然不是了,五十年前,我可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美少年,我是送你十七爷爷上山的,你不信回去问问你父亲,他是见过他的。” “我才不信,若是五十年前你送我十七爷爷上山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人形,怎么现在还是这个样子,我才不信你。” “这是你父亲要求的,是他要求的好不好,这样我才方便留在你身边。我可是已经有上千年的道行了。不过,你若是想让我变成人形陪在你身边也容易,因为最后关键还在你,你若是想,我立即就可以变成人。不如你就让我变成人的样子呆在你身边如何?” 说这句话的时候,黑猫碧绿的眼睛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甚至还散发出金色的光芒,眼神也自然充满了期待。 “我若让你变成人,你就能变成人?”小男孩似乎有些心动了,低头看着黑猫似乎犹豫起来。 “是呀,我变成了人,可以陪你说话,可以陪你一起玩儿,还能帮你做很多事情,比现在这副样子有用多了。”发觉有戏,黑猫立即循循善诱道。 又是一阵沉默,小男孩沉思起来,不过,待他想了好一会儿后,却见他嘴唇轻轻一抿,口气轻快地说道:“为什么要让你变成人,我倒觉得,你现在这幅样子挺好的。我父亲做得对,他果然是最了解我的。” 黑猫怔了怔,然后龇着牙怒气冲冲的说道:“你……你这小子,竟然故意耍我。” “我怎么敢,你可是我的守护灵呢,得罪了你我有什么好处。”小男孩轻飘飘的说道。 黑猫显然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小男孩打断了,然后他嫌弃的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好啦,这件事我会考虑的。快走吧,我父亲说了,若是天黑之前到不了绝壁下面,我们就上不去玉笔锋了,到时就算不冻死,也会被林子里的那些怪物围攻的。” 说完,他也不再理会黑猫,而是沿着小路继续向前行去,而黑猫却在愣了愣后紧跑几步追上他,很不服气的说道:“这件事情还用你说,这还是我当初告诉你十七爷爷的,别拖拖拉拉的,走快点。” 边说着,他边向前快速冲了几步,跑到了男孩的前面。 这一次他们总算是没走错路,没有再跑偏方向走进密林里去,可即便如此,由于山势险峻,他们也直到申时才到达小路的尽头,而此时,虽然在山下仍旧是天光大亮,可在山中,因为雾气密林的遮挡,已经非常昏暗了。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对他们来说反而更容易了,小男孩低头看了旁边的黑猫一眼,低低的道:“该你了。” “哼。”黑猫不屑的轻哼了一声,然后才慢吞吞的走到了男孩的前面,趾高气昂的抬了抬下巴,随即,只听喉咙发出“咕噜”一声轻响,一段复杂的咒文从他的嘴里低低的念了出来。 这段咒文时快时慢,语调也有高有低,而且还很长,不过到了最后,咒文的念诵速度突然变得急促起来,连带着声音也越来越大了,仿佛整座山的生灵都能听到一般。而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到一阵咔咔的响声从峰顶的方向传来,男孩急忙抬头看去,却见原本密不透风的浓雾一点点消散了,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到了最后,等浓雾完全消散之后,一道陡峭的石梯出现在原本云雾缭绕的地方。 不过,看到这石梯通往的方向男孩才发现,这石梯竟然是斜向上插入云中的。原来这玉笔锋的峰顶不是在他们正上方的头顶上,而是在石梯的尽头,也就是说,这座石梯像是一座虹桥般,连接了这边的山体和那边的峰顶,峰顶就像是一座漂浮在云海中的孤岛。 石梯已现,男孩却没有立即上去,而是看着石梯对面的山峰讷讷的道:“这玉笔锋的峰顶,是被削下来的吗?” 看到男孩儿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黑猫总算是找回了些面子,老气横秋的说道:“这诡镜之术,不是一般人能用的。” 听出了黑猫语气中的不屑,男孩低头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那又如何,难道你会?” 黑猫立即被问住了,而这个时候,男孩已经不再理他,立即踏上了石梯,往对面的山峰快速走了去。 “喂,你倒是等等我呀!”看到男孩就这么走了,黑猫也连忙跳上了石梯,不过他刚踩上石阶,走了没几步,他们身后的石阶就被云雾遮住了,所以,当他们沿着石梯踏上玉笔锋峰顶的时候,石梯也再次消失在了云海之中。 不过到了这里,已经再没有什么山东西能遮住天光了,就连云海也被踩到了脚下,天色反而一下子亮了起来,倒像是平日山下未时左右的天色。 踏上峰顶,又向前走了几步,一股脚踏实地的感觉让男孩安心不少,他向四周环顾了一番:“这就是玉笔锋了?那位山神爷爷在哪里?” “山神爷爷?”听到他的话,黑猫呵呵两声怪笑,“他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估计就气死了,走吧,他已经该就在洞府里,他知道咱们这几天要到,所以应该不会到外面乱逛的。” 乱逛? 男孩眼神闪了闪,立即跟在黑猫的后面向对面的山洞走去。 一进了山洞,男孩就觉得眼前一亮,却是有一个穿着白色衣衫的男子正背对着他们坐在山洞里,以为他就是山神爷爷,男孩急忙走了上去就想打招呼,却被黑猫一下子叫住了。 “等等!” 男孩停了下来,黑猫却先他一步绕到了那个背对着他们的男人前面,等看清楚他的样貌之后,黑猫的眸子闪了闪:“敢问阁下是……” 白袍男人先是仔细瞧了对面的黑猫一眼,然后好奇的问道:“你们也是来找黑石先生的?” 黑猫连忙点头:“您是哪位,我以前怎么没见过您?” 白袍男人看着黑猫尴尬的笑了笑:“我在不归峰,姓胡,你是黑石先生的朋友?” “算是吧。”黑猫勉为其难的点点头。 哪想到听到他的话白袍男人眼睛一亮,连忙道:“你若是他朋友,能不能让他快些让我表妹出来,再过几日就是我表妹成亲的日子了,却躲在这玉笔锋好几日了,还不让我进去,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我?”黑猫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我也好久没来了。” “这样呀。”白袍男人眼神一黯,叹气道,“那我只好继续等了。” 说着,他不再同黑猫说话,而是继续正襟危坐,双目轻闭,口中也开始念念有词起来。 一开始黑猫还以为他是要念咒语做法,可后来仔细一听,这位白袍先生念得竟然是佛经,一下子就有些凌乱了,而这个时候男孩也走到了他身边,也听到了白袍男子口中念得经文,皱了皱眉:“他这是在念佛经?” 黑猫只能点头。 就这样,他们三个在洞里等了很久,直到峰顶的天色都快黑了,都没见有人从白袍男人正对的那扇石门里出来,白袍男人似乎毫无所觉,仍旧在门口念经,男孩和黑猫却有些等不及了。 他们的干粮已经消耗的干干净净,甚至连水都喝光了,若是今晚再见不到那位山神爷爷,肯定要饿肚子的。 终于男孩等不及了,同黑猫交换了一个眼神,突然说道:“我记得曾经在书上看过三顾茅庐的故事,你读过吗?” 黑猫立即会意,一脸不怀好意的说道:“倒是有这么个故事。” “那好。”男孩笑了笑,“正好前一阵子我二十一叔教了我御火术,正好可以一用。” 此时,白袍男人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立即停止了念诵经文,而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道:“不可不可,这可是黑石先生的家里。” 男孩和黑猫一起斜了这个男人一眼,一句话不说的就出了洞,而不一会儿,男孩就抱了好大一捆枯枝回来,然后堆在了房门口。 这个时候,白袍男人也不在坐着念经了,而是站了起来,看样子想要阻止他们。可刚动了动,却被黑猫拦到了前面,嗤笑道:“难道先生还有更好的方法吗?敢问你在这里已经念了多久经了?” 白袍男人神色一滞,脚步也停了下来,脸上满是尴尬。 这个时候男孩已经将枯枝码好了,然后他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打了几个响指,一簇蓝色的火焰便出现在他的指尖,然后他看着大门笑了笑,就要把这簇火焰弹到枯枝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听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响了起来:“四娘,你还是快随你表哥回去吧,否则,我这洞府都要被这两个小子烧了!” 说到这里,他一脸怒气看向门口正要丢火焰的男孩,恶狠狠的说道:“你就是鳌哥儿,你要敢烧了我的洞府,我就敢把你点了天灯……” …… 站在崖边,往事如脚下的云海般不断翻腾着,乐鳌看着那一大片血迹,哑声道:“他应该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我们下去找!” “好!”一旁的陆天岐应着,率先跃入了脚下的云海之中,乐鳌也紧随其后跳了下去…… 第2话:伥鬼 秋色日浓,天色也黑的越来越早了,不过是下午申时不到的时候,山林中已经见不到阳光,只能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到淡淡的天光。 在林子里的一棵高大的野桑树上,一条花斑蛇已经绕着树干悄无声息的上了树,待到一根粗大的树枝旁时,它竖起了前身,三角脑袋对着正在树枝上躺着睡觉的孩子,咝咝的吐着信子。 不过,就在这条花斑蛇正要弹过去的时候,斜刺里冲出来一个黑影,将它死死按在树杈上。虽然被这突然冲出来的不速之客按住了七寸,可这条花斑蛇还在不停地扭动着,想要挣脱按住它的利爪。 这若是在平地上,利爪的主人自然是根本不会让它得逞的,可此时是在树上,昨夜又刚刚下过雨,树枝树干还潮湿着,这让他的爪子有些打滑,竟然真被花瓣蛇得逞了去。 这条花斑蛇十分狡猾,一旦得逞,便立即向那个熟睡的孩子扑了过去,看样子是非要吸到那孩子的精血不可。不过可惜,它刚扑到一半,便听“噗”的一声,蛇头便在空中爆开了,然后它的蛇身则像一条破麻绳般从树上落了下去,然后“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后又扭动了几下,这才一动都不动了。 黑猫惊魂未定的看了眼地上的蛇尸,这才恍然大悟,一脸愤懑的看着树枝上已经坐起来的孩子:“你早醒了。” “这么大的煞气,我就算睡着了也会被熏醒的。”男孩不屑的撇撇嘴,然后从高高的树杈上一跃而下,然后又往林子深处走去。 黑猫也急忙从树上跃下来,然后它紧走几步跟上男孩:“你做什么去?” “饿了,打只兔子吃。”男孩心不在焉的说道。 “干嘛不回去,黑石那里也有吃的。” 而且还是现成的……黑猫心中补充了一句。 男孩皱了皱眉:“他洞府里的味道,我不喜欢。” 边说着,他已经到了一棵果树下面,然后他嗖嗖几下爬上了大树,然后在树杈上摘了几个青色的野果子下来,然后他拿出其中一个对树下的黑猫比了比:“这个果子味道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黑猫看了皱了皱眉:“可我想吃肉。” “切!”男孩请嗤一声,几下将采下来的野果子吃光了,这才从树上跳了下来,“等着,一会儿找个兔子什么的,你就有的吃了。” 不过又向前走了几步,男孩突然顿了顿,背对着黑猫问道:“我若是回去被我父亲传了那东西,会不会也有那种味道?” 黑猫一怔,这才明白这孩子闹得是什么别扭,马上摇头道:“怎么会,你难道从你父亲身上闻到那种味道了?你们乐家人同我们毕竟还是不同的。” 男孩的肩膀松了松,似乎是轻出了口气,然后却听他又道:“谁知道呢……” 说完这句话,男孩似乎也没想着黑猫会回答,而是径自往前走去,却是去找野味去了。 只是,他的话却让黑猫的眼睛黯了黯,在他走远后,低低的答道:“没有万一,可你若是放弃,那才会是百分之百会死,立刻死……” …… 玉笔锋都人迹罕至,更不要说这里的密林了,更是数年都无人踏足,有的地方甚至上百年都不曾看到人影,所以玉笔锋对于妖怪们来说,可以说天堂般的存在。他们在这里修炼、生活、繁衍生息,胆子自然也比一般的野兽要大,甚至可以说是凶狠。故而,谁也不知道从自己眼前跑过去的小动物,是不是已经修炼了几百年的妖,亦或是变化过已经堕入魔道的凶兽。 鳌哥儿刚来,在玉笔锋顶上也不过才住了几日,来的时候也是被黑猫领着,顺着特别开辟的小路上的山,虽然中途也走错了路,可毕竟只是在林子外围,并不曾深入里面,再加上时间很短,也不曾惊动什么妖物,所以并不知道这林子里的厉害。还以为这里同自家附近山上的林子一样,即便在里面呆三天三夜也没关系。再加上刚才那条蛇妖的攻击让他很容易就察觉了,所以,更没有对着林子的危险有足够的认识。 因此,在看到一只肥大的兔子在离他几丈远的地方跑过的时候,他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 结果,等他察觉不对劲儿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整个人毫无防备的从突然出现的悬崖上跌落下去,要不是被一棵生长在崖壁上的小树拦住,怕是早已跌落在崖底粉身碎骨了。 这个时候,他再抬头,却看到崖顶有个黑乎乎的东西一闪而过,似乎在打量他,看到他竟然没摔下去,竟然还失望的发出了一声怪叫,而后,这个东西闪了闪,便从崖顶上消失了。 只是,鳌哥儿本以为它离开了,可随着崖顶上再次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几块人头大小的石头竟然从崖上被丢了下来。 鳌哥儿大惊,这才知道,这东西竟是要铁了心置他于死地,刚才那兔子怕是就是这东西变的,就是要引他坠崖。不过,这东西似乎也不是妖,因为若是妖的话,不会就这么白白放过他身上的精血,就算想让他死,也会先把他吸干了再说。 鳌哥儿在家里的书上看到过有关这东西的内容,他正要说出这东西的名字,却听另一个声音在他之前开口了。 “伥鬼!” 他转头,却看到了伏在一旁树枝上的黑猫,而此时,它碧绿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崖顶上那个再次冒出头来查看下面情况的东西,随即只听他不知念了句什么咒语,两只猫爪子也抬起来摩挲了一下,鳌哥儿便听到崖顶上传来一声怪叫,应该就是那东西的惨叫,再然后,那东西再也没了动静,大石头也再没有从崖顶上飞下来。 又屏息凝神的看了崖顶一会儿,确认那东西不会再出来捣鬼了,鳌哥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可当他转头看向一旁的黑猫,想要让他把他弄上去的时候,却呆了呆。 “你怎么了?” 此时的黑猫,哪里还有刚才的半点威风,却是四肢瘫软的趴在一根粗树枝上,伸着舌头不停地喘气。听到鳌哥儿发问,他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含含混混的说道:“怎么了?没力气了。我可是用尽了灵力才把那东西赶走的,不然的话,他不把你摔死是绝不会罢休的。你没看到吗,那伥鬼的眼睛血红,怕是已经在这林子里呆了几百年了,大概是早就绝了往生的念头,反而专门吞噬被它害死的那些人的魂魄,好增加自己的道行。这种人生前一定死得极冤,死后自然也是最恶的恶鬼。” “即便如此。”鳌哥儿又抬头看了看崖顶,然后一脸怀疑的看着他道,“你不是说号称有千年道行吗?怎么对付一个几百年的伥鬼就成了这副样子。而且,我掉下来也就算了,你又何必也跟着一起跳下来。” 不然的话,他就算没了力气,也可以去找帮手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两人全都困在了一棵崖壁上的小树上。 听到鳌哥儿的质疑,黑猫气哼哼的抖了抖胡子,他才不会告诉他,自己也是没有注意到才会跟着一起掉下来的。而且,哪里会有这么凑巧,鳌哥儿刚好被一棵小树拦住落势,根本是他发觉不妙用法术将他给推过来的,不然,他的灵力又怎么会耗损这么大。 于是他没好气的道:“你以为我想?变成这副样子跟着你,是你父亲的主意,为此,我还封印了大部分法力,不然的话,早就被过路的天师道士们给发现抓走了,以至于现在灵力也只能用一点点。所以我才让你赶快让我恢复人形呀,那样的话,我就不用憋屈在这么一个小小的身体里了……” “好,我现在就同意。你快变了人把我弄上去吧!” 不等他说完,鳌哥儿便迫不及待的说道。此时,卡住他的树枝已经发出了“咔吧咔吧”的声音,看样子,应该是快要挂不住他了。 “你以为这种事情是说句话就行的吗?”虽然黑猫此时四肢无力,可仍忍不住大声嚷嚷起来,“先不说现在我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短时间内不能用法术,就算能变成人形,一时半会儿也没力气救你,只会让这树枝断的更快罢了……” 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听到一阵“咔咔”的声音,却是树枝真的要断了。 鳌哥儿嘴唇抿了抿,冷哼道:“难道你除了啰嗦,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黑猫此时也察觉了形势的危急,可此时他又用不了法术,只能干着急。 “我想想,我想想……对了,遁地术,崔嵬那老头不是刚教会你遁地术吗?用那个,用那个法术把咱们瞬移到崖顶上,对,就用这个!” 这遁地术的确是那个黑石先生刚教会鳌哥儿的,他倒是也勉强能用,当即他不再耽搁,连忙念诵咒语,想要带着黑猫回到崖顶上。 不过可惜,咒语他念了好几遍,而且他也相信自己没有念错,可他们别说回到崖顶上了,根本连地方都没挪半分,反而是那棵拦住他们的小树更弯了,树杈发出的声响也越来越大了。 “怎么回事。”鳌哥儿的脸上难得的闪过一丝慌乱,他看向黑猫,却见黑猫碧绿的眸子里也充满了疑惑不解。 就在这个时候,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吧”声,小树终于断了,鳌哥儿立即向下坠去。 可他虽然落下去了,黑猫所在的另一半树枝,却没有断掉,他自然仍旧好端端的趴在上面。也就是说,鳌哥儿的坠落于他反而更加安全。 如此细弱的小树,虽然承受不住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儿,可承受一只猫却是绰绰有余了。 但就在鳌哥儿掉下去的那一刹那,却见黑猫突然从树杈上跳了下来,然后借助旁边一块大石的力道狠狠一踩,竟然加快速度向鳌哥儿俯冲过去。 由于借助了岩石的力道,黑猫下坠的速度比鳌哥儿更快,很快就追上了他,落入了他的怀里,而几乎是在他落入他怀里的同时,却听他急促的说道:“踩岩壁,念咒语。” 鳌哥立即明白了,就是说,这遁地术一定要贴着土地岩石才能使用。 可他们正在往下坠,又如何能贴近岩壁,更不要说同时还要把咒语念出来。 黑猫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又急促的道:“快落地时,我会托你一托。” 鳌哥愣了愣,心中却暗道:你若是真能托住我,还用我用遁地术吗?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怎的,他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女子温柔的声音:“自己的性命不能靠别人,要靠自己,自然也不能交到别人手上……” 鳌哥心中静了一下,脑海中迅速将自己以前在家里学过的零零散散的法术过了一遍,然后他眼睛一亮,嘴唇微动,立即念出一个咒语。于是,就在他念出咒语的那刻,山中突然刮起了一阵小小的龙卷风,竟然真的将他们的落势托了一托。 只是他法力毕竟还弱,虽然这风托了他们一下,却只减缓了他们的落势,还无法将他们托上去。 不过,只要能缓一缓也就足够了。就在他们在空中微微停顿的那一刻,鳌哥儿不知又念了句什么咒语,突然有数条藤蔓向他们冲了过来,卷住了他们的腰,将他们往崖壁的方向拽去。 渐渐地,这些藤蔓也因为法术的削弱慢慢失去了力道,可由于之前的势头,他们仍旧向崖壁撞去,而这个时候鳌哥儿也早早的伸出了自己的脚。 于是,就在他的脚尖碰到崖壁的那一刹那,他再次念诵了遁地术的咒语,而这一次,几乎是在他念完咒语的同时,他同他怀里的黑猫便在半空中失去了踪影,不知道遁到什么地方去了…… …… “怎么样,还是没找到?”临近傍晚,乐鳌和陆天岐才从崖底上来,可看他们一脸的疲惫,夏秋知道又是无功而返。 果然,乐鳌和陆天岐全都一脸疲惫的摇摇头。 看到他们的样子,夏秋沉吟了一下:“刚才我去了黑石先生洞府里一趟,我倒是觉得,这次我应该能帮上忙。” “你?”陆天岐嘴巴不屑的瞥了瞥。 瞪了他一眼,夏秋看向乐鳌:“东家,你……你能不能带我下去……” “我?带你下去?”乐鳌眉头微皱,“下去做什么?” “东家,如果黑石先生还活着,我想,我应该能察觉出他的气息。”夏秋一脸坚定的说道。 第3话:妖 黑猫是被一股阴冷的气息冻醒的,而等他睁开眼,饶是他的本体是属于夜间出没的动物,但毕竟化成人形久了,猛地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又湿又冷的环境中后,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不禁自言自语:“我……我这是死了入地府了吗?” 就在这时,却听旁边传来鳌哥儿稚嫩却不失冷静的声音:“不是,这里应该是个山洞。” 说着,黑猫只觉得自己身旁窸窸窣窣响了一番,然后只听到“啪”的一声,一簇明亮的火焰在黑暗中跳动起来,却是鳌哥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 也算他们走运,这火折子藏得深,刚才坠崖的时候才没丢掉,否则的话,不要说鳌哥儿,哪怕是黑猫此时都用不上半点灵力了。 火折子亮起,照亮了周围的一小片地方,也照亮了黑猫胆子,他一下子再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而这个时候,却见火折子闪了闪,然后一个人影猫了下腰,似乎捡起了什么东西。 再然后,则是小小的火苗眨眼间变成了一团大的火焰,却是鳌哥儿做了一个火把出来。 鳌哥儿也是无意间发觉了脚下的枯枝,这才捡起来做成了火把。枯枝不是很粗,只有尺把长的样子,应该烧不了多久,但是却比小小的火折子明亮多了,也能照到更大的地方。 这个时候,黑猫作为动物的本能终于派上了用场,他视力也渐渐适应了周围环境,逐渐看清了周围的环境。结果发现鳌哥儿说的没错,这里果然是一个山洞。 看来,刚才鳌哥用遁地术的时候出了偏差,把他们带到这座山洞里来了。只是,目前虽然他们的命是保住了,也不用被摔得粉身碎骨,可他们却不知道被传到了什么地方,这让黑猫连忙对一旁拿着火把的鳌哥儿说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用法术的时候,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地方?” 鳌哥儿瞥了他一眼,仔细想了想自己刚才念咒语时心里想着的目的地,然后摇摇头:“我怕法力不济,我只想着去最近的安全地方,大概,这里应该就是离咱们最近的安全所在吧!” “这里是离咱们最近的最安全所在?”黑猫在原地转了两圈,无可奈何地说道,“算了,也别管这里是哪里了,你快点再用一次遁地术,现在想着回崖上,听到没?” “我试了,没用!”鳌哥说着斜了黑猫一眼,却擎着火把往山洞的里面走去。 “没用?什么叫没用?”黑猫一听急了,连忙几步追上他,“你是说咱们被困在这里了,出不去了?” 对他的一惊一乍鳌哥儿懒的理他,而是拿着火把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道:“我觉得,现在咱们最应该做的是尽快查清这里是什么地方,最不济也要在这根树枝被烧光之前,找到下一根树枝才行。” 只可惜他没带火油出来,不然的话,这树枝也能多烧一阵子了。 鳌哥儿拿着火把往前走,黑猫也只能跟随,不管为什么鳌哥儿暂时不能用新学的法术了,他们也总不能就在一个地方呆着,傻等着法力慢慢恢复吧,总要想些办法快点回去才行。 再说了,就算要等,也至少要弄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有没有危险。 不过,显然幸运之神还是眷顾他们的,他们走了没一会儿,便发现前面渐渐有了光亮。 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找到出口了,很是欣喜了一番。不过,等他们走到发出光亮的地方,却大失所望,对视一眼后,双双皱起了眉。 他们的确找到了出口,不过很可惜,这出口是在他们头顶方向的,他们看到的光,不过是眼前一个大水潭反射出来的光。也就是说,他们要想出去,需要像鸟儿一样飞上去才行。 可眼下,他们什么法力都使不出来,而且,就算能使出来,凭他们的灵力,谁知道会不会飞到一半就掉下来。所以,如果说他们想要从这个出口出去,怕是真的比登天还难。 但这也让他们确定了自己所处的位置——他们现在应该是在哪座山的山腹里。 不过,还是有好的地方,就是他们在这里暂时用不到火把了,而周围一明亮起来,鳌哥立即从周围捡了很多的枯枝枯草过来,用火折子点着,很快就生了一堆火。 橙色的火焰暖洋洋的,照得鳌哥的脸颊也红扑扑的,他边拨动着火苗,边一脸可惜的说道:“若是这会儿能有只兔子就好了,我还带着盐包呢,可以用来烤着吃。” “还想着兔子呢?”黑猫听了没好气的说道,“若不是你要抓兔子,咱们怎么会落入那只伥鬼的圈套,也不可能会差点摔死,更不会被困在这个奇怪的山洞里了。我以后,再也不吃烤兔子了!” “不想吃烤兔子……”他话音刚落,鳌哥儿突然压低了声音,然后悄悄抽出腰间的短刀,“那可以吃别的!” 听到他的话,黑猫立即循着他的眼神向一个方向看去,却见在离他们不远处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有一双幽蓝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们,仿佛马上就要向他们扑出来似的…… …… 等随着乐鳌下了崖,夏秋才知道东家为什么这么小心,山中的罡风比刀子还厉害,刮得她脸颊生疼,而且,山风的力气还很大,好几次都差点把她吹走。不但如此,就在他们缓缓下落的过程中,她可以感受到浓烈的妖气和怨气从崖底吹上来,让她一阵阵的作呕。 不过,既然她下来了,就不能无功而返。她受东家大恩,还从没有真正帮到过他什么,这次她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又怎么能退缩。 这时,乐鳌说话了:“是不是不习惯?你本来就对这些气息敏感,若是受不了同我说一声,我带你上去……” 他话音未落,却听夏秋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乐鳌眼神一定。 “东家。”夏秋转头看向他,指着一处山壁,“我好像察觉到黑石先生的气息了,只是,那里面还有一股十分强大的妖气。” 不过,若不是这股妖气,她恐怕还无法察觉出掺杂在它其中的那股与众不同的气息。 那气息实在太弱,若不是被这强大的妖气包裹住,夏秋相信,它一定早就被这山中的罡风吹散了。 但越是到这个时候,夏秋就越谨慎,建议道:“东家,不如让表少爷也下来吧。” “不必!” 哪想到她话音刚落,乐鳌便斩钉截铁的回道。然后他一改之前的谨慎小心,带着夏秋立即向那处山壁快速冲了过去…… 第4话:巨蟒 随着一阵沙沙的游动声,这双碧蓝眼睛的主人终于从阴影中移了出来。可一看到他的真容,不要说鳌哥儿了,就连黑猫也一下子变得手脚冰凉,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原来,这东西不是别的,竟然是一条成人一抱粗细的青色巨蟒。 随着巨蟒慢慢向他们靠近,他们才发现,这条巨蟒不但粗,而且还长,眼看它的头已经到了鳌哥他们的近前了,可它却也只露出了身子的一小半,有一大半还隐藏在他刚才藏身的阴影里。 不过,单是他这一半露出来的身子,也有几丈长了,被头顶的光一照,散发出一层幽幽的金光,却是身上已经生了一层金色的鳞片。 鳌哥儿记得以前听父亲说过,这种已经能生出金色鳞片的大蟒,往往是已经快要修炼成功,而下一步,就是要飞升成可以呼风唤雨的龙。他立即看向巨蟒的额头,果然看到他的两个额角鼓鼓的,看起来像是多出来的两个肉疙瘩,可实际上那是已经要渡劫飞升的征兆。 大蟒步步紧逼,鳌哥他们只能步步后退,可这水池就这么大,周围也只有窄窄的一圈池岸,再往后就是岩石,他们根本无处可退,除非他们想要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只是,不要说他们离那里还有一段距离,单单是那里那么黑,他们可不觉得等他们全都陷入了黑暗中后,会比这条巨蟒更占便宜。很显然,他们是落入这条巨蟒的巢穴中了,他们就算想逃,又怎么可能比它更熟悉这里的地形? 眼看他们都要绕着水池转一个圈儿了,可巨蟒不但步步紧逼,甚至连它的蛇尾都没有从黑暗中游出来。即便鳌哥儿从小就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可他毕竟年纪还小,又哪里单独经历过这种事情,只是刚才的一只狡猾的伥鬼,就已经让他吃了大亏,又何况如此大的一条巨蟒。 鳌哥儿只觉得嗓子发干,盯着巨蟒却对旁边的黑猫说道:“你不是妖吗?去同他认认亲,兴许它能放过我们吧!” 黑猫此时也被吓得不轻,忍不住往鳌哥脚旁凑了凑,干巴巴的说道:“你应该听到过有道菜叫龙虎斗吧。” “什么意思?”鳌哥儿还小,自然没听过。 “就是说,我们一族同它们一族是天生的冤家……这下你明白了吧!” 鳌哥儿脸色一变,想了想后却低低的道:“意思就是,若是它想对咱们不利,会先把你吞下去。” 黑猫听了立即语塞,愤怒的嚷嚷着:“鳌哥儿,你这是真心话,你真想把我喂蛇?” 鳌哥儿这回终于看了他一眼,嘻嘻一笑:“怎么会,吞了你我也活不了。我是想说,有些妖物渡劫之前食量很大,也很暴躁。可你看它,陪着咱们绕着这池子都快转一圈了,都没有对咱们怎么样,你说,它会不会是不想吃咱们?” 黑猫一愣,立即觉得鳌哥儿说的很有道理——如今他们两个跑也跑不了,法术也用不了,根本就是两份新鲜美味的大餐,怎么这条巨蟒反而没有一口气把他们吞下去,反而陪着他们转圈儿玩儿?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却见巨蟒的身子又从阴影里多挪出来一分,而这个时候,鳌哥儿指着他肚腹地方低声道:“你看。”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黑猫看到这头巨蟒刚露出来的肚皮上血肉模糊的,看样子像是受了伤,而他又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这条巨蟒的身旁,好像散落着一些枯黄透明的东西。 这个时候,鳌哥儿也看出来了,快速的说道:“我明白了,它这是在蜕皮,咱们打扰它了。” 那枯黄透明的东西就是蜕下来的蛇衣,在化蛟成龙之前,巨蟒还是蛇身,每隔一段时间自然是要蜕皮的,这也算是他在历劫,很是辛苦。而随着巨蟒的身体又露出来一部分,鳌哥儿他们终于发现,就在那处血肉模糊的伤口后面,巨蟒的蛇衣还没有褪尽,颜色还是黑漆漆的。 鳌哥儿犹豫了一下:“看来,他的蛇衣是卡住了。” “那它应该跑不快的。”黑猫松了一口气,“咱们若是原路返回,它肯定追不上咱们。” 此时,他们已经绕了这水池一圈,正好到了他们刚刚来时的那条路,黑猫已经渐渐向后退去,准备随时落跑了。 可他向后退,鳌哥儿却似乎并没有后退的意思,而是喃喃的说道:“按说,它应该被困住好久了,也应该饿了许久了吧!” “对呀,这巨蟒蜕皮,褪上几个月都不稀奇,看他这皮蜕下来的程度,我估计应该至少褪了四十九天了,这若是九九八十一天褪不完,它估计飞升的路就断了,就算死不了,怕是也只能一辈子当个蟒妖了。” 所以,他们更要快跑了,这巨蟒刚才不吃他们,不代表一会儿饿极了不吃他们,谁知道它是不是把他们当做新鲜的食库了,随时准备吞下肚补充体力。 不过,有这头巨蟒在这里,有一点好处,就是这里绝不会有其它妖物了,他们若是沿原路返回,虽然光线不好,却应该不会遭遇什么危险。 只是这个时候,鳌哥儿却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又看着巨蟒道:“它都这么大了,还不会人言,更不会化成人形,想必很倒霉吧,这次若是不能蜕皮成功,之前的修为也要毁于一旦,实在是有些可怜。” “怎么,难道你还想帮它?”黑猫听出点意思来了,连忙阻止道,“不行,你也知道他还未修炼成人形,所以身上煞气也是最浓的,甚至可以说同一般的蟒蛇没什么区别。别看它现在没怎么样咱们,但它随时都可能翻脸,鳌哥儿,若是你父亲来,兴许还能压制住它,可你的话……”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见鳌哥儿看了他一眼,撇嘴道:“难道你忘了我们乐善堂是做什么的了吗?事到如今,反正咱们也无法离开,倒不如帮帮它。” 说到这里,他似乎下定了决心,立即向这条巨蟒受伤的肚腹慢慢走了过去,黑猫在他身后大急,连忙喊道:“你疯了吗?难道你不怕被他吞了?我告诉你,你若是被它一口吞下,我肯定掉头就跑。” 不过,黑猫说着,却跟在鳌哥儿后面也慢慢向巨蟒伤口的位置靠近,只不过,他却一眨不眨的盯着巨蟒的眼睛,随时防备它突然袭击。 巨蟒虽然大,可在它没有化蛟成龙前,攻击的方式就那么几种,要么是用身体将猎物勒死然后吞下,要么就是直接将活物吞下,当然了,有的巨蟒因为整日吞吐密林中的瘴气,还会吐出毒气,先把猎物熏晕,然后还是生吞。 边想着,黑猫边不时的扫向巨蟒后背七寸之处。无论多大的蛇,七寸都是它要命的地方,也是最容易攻击得手的地方。他现在因为休养已经有了些微妖力,若是到时候真的发现这条巨蟒想要对鳌哥儿不利,他就立即攻击,就算现在打不死它,让它眩晕一阵子总是没问题的。 就在黑猫严阵以待的时候,鳌哥儿已经到了巨蟒受伤的位置,他先是仔细看了看,发现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烂的。大概是因为蛇皮久久不褪,这条巨蟒着了急才想借助外力,结果非但蛇皮仍旧没能褪下来,连肚腹都伤了。 而且,走近之后,鳌哥儿才发现,他伤口的位置已经隐隐有白色的肉虫在涌动,看来是早已腐烂了,应该是已经受伤很久。这让他对黑猫刚才的四十九日之说怀疑起来,他猜测,这条巨蟒蜕皮的时间应该还会更长。 犹豫了一下,鳌哥儿抽出自己的短刀,也不管巨蟒能不能听懂,看着它的眼睛说道:“我帮你把腐肉去掉,你不要动,我不会伤害你的。” 看到鳌哥儿竟然要动刀子,黑猫大惊,连忙嚷嚷道:“等等,若是它以为你对它不利怎么办,它会立即吞了你的!” 可就在这时,却听丝丝几声响,却是巨蟒的蛇信子吐了出来,它的信子血红,看起来很是可怖,不过他的嘴巴却是紧紧闭着的,然后,鳌哥儿便看到巨蟒的脑袋竟然点了几下,显然是听懂了鳌哥儿的话。 没想到他竟然回应了,鳌哥儿大受鼓舞,立即又道,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说着,他又向巨蟒的肚腹走近了些,然后用手中的小刀,快速而利落的将巨蟒已经生蛆的腐肉一刀刀剜了下来。腐肉处理完毕后,他又拿出自己随身带的金创药,洒在了巨蟒的伤口上。 金创药里混有白及,虽然去腐生肌的作用很强大,但是伤口却会因为药的作用有些疼,鳌哥儿担心这药用上去之后,巨蟒会受不了,便提前知会了一声,巨蟒也点了头。 可事实证明,他还是有些大意了。当金创药洒到了巨蟒伤口上的时候,它巨大的身体突然剧烈的一颤,尚未蜕皮的蛇尾,也向鳌哥儿扫了过去…… …… 夏秋觉得不过眨眼功夫,东家就已经带着她到达了那处山壁的前面,而就在她以为东家会在山壁前停下的时候,东家却没有任何停顿的向那处山壁撞了去,吓得她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不过,随着她眼前一暗又一明,不过是闭眼的功夫,一股阴冷的湿气便迎面扑来。她这才发现,他们竟然已经到了一处黑漆漆的山洞中,而此时,东家已经将她放了下来,改为牵着她的手,而他的另一只手中正拿着一只火把。 看到周围漆黑一片,夏秋忍不住往乐鳌身边靠了靠,低声问道:“东家,这是哪里?” 她的话刚问完,却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山洞深处传了过来,而后,她的眼前闪过一道青光,而这个时候,却听乐鳌低低的说道:“咱们……又见面了……” 第5话:九九 被巨蟒的蛇尾扫中,鳌哥儿立即摔向了一旁的山壁,而这个时候,以为巨蟒要对鳌哥儿不利,黑猫立即“喵呜”叫了一声,像闪电般冲向了巨蟒的后背,对准它的七寸处就是狠狠地一爪。 黑猫的攻击让巨蟒身体的扭动更剧烈了,蛇尾也再次扫向一旁,一时间山洞里飞沙走石,甚至洞壁上的石块也被这股力量纷纷震落。 这让黑猫大急,以为这条巨蟒兽性大发,更怕鳌哥儿会受到伤害,索性又抓了它几下,好转移它的注意力,同时大喊道:“鳌哥儿,你先跑,我随后跟上。” 只是,虽然被巨蟒的蛇尾连着扫中了两次,摔得鼻青脸肿,鳌哥儿却连忙对黑猫大喊道:“它是因为疼才会动的,你别再抓它了,否则真要是激起它的狂性,咱们谁也跑不了。” “可是……”黑猫犹豫了下,最后还是从巨蟒的后背上跳了下来,然后落到了正对它的位置,前身伏地,后腿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再次进攻它。 巨蟒此时也察觉了自己的不对,终于控制住自己的蛇尾不再扭动了,与此同时,它的蛇头也伏低了转头看向鳌哥儿,眼中全是歉意。 看到它的样子,鳌哥儿知道它刚才只是疼的狠了,于是松了一口气,又对他说道:“我刚才给你治伤的时候发现,你的皮是卡在了后背上。我觉得我能帮你,不过这次,你不能再乱动了,行不行?” 听出他话中的意思,黑猫吃了一惊,连忙道:“你疯了吗?难不成你还要帮它把皮褪了?” 那样的话,等这条巨蟒褪了皮就再也没有束缚,想要吞掉他们更是易如反掌。 只是,鳌哥儿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而是看着巨蟒继续道:“不过,这样一来,你劫数不满,怕是还要再修炼多年才能真正渡劫成功。你若是同意,就点点头,若是不同意就摇摇头,我们自会离开。” 如今,这条巨蟒若是再褪不下皮去,怕是连命都没了,区区再多修炼几年同这相比,那可是要好太多了,所以,听到鳌哥的话后,巨蟒立即忙不迭的点着头,信子也丝丝的响着,只可惜还不能吐人言,不能张口道谢。 看到他首肯,鳌哥儿这才重新拿出自己的短刀,然后道:“那好,那我就开始了。” 说着,他再次向巨蟒靠近,然后跳到了巨蟒的后背上。 知道鳌哥儿这是心意已决,黑猫虽然不赞同,但是却没办法劝服鳌哥儿,只能是将身体伏得更低,暗暗聚集力量。 跳到巨蟒后背上之后,又看了眼巨蟒后背上卡着的蛇皮,鳌哥犹豫了一下最后说道:“虽然我父亲说过,渡劫只能妖物自己应劫,可我觉得既然我莫名其妙就这么同你遇上了,那就是有缘!” 说着,他小心翼翼的用手中的短刀划开巨蟒旧皮和新皮黏连的地方,这才发现巨蟒之所以蜕皮不成功,是因为这里曾经受过伤,有一块横向的疤痕阻止了蛇皮的褪下。不过,这里本来就有旧伤,若想将皮褪下,需要在原有的疤痕上割掉很大一块肉,可以说,这比刚才他给巨蟒上药的时候还要痛上百倍,而且时间也长。 刚才巨蟒尚且疼的乱滚,更不要说现在了,一定比刚才要痛苦万倍。所以,每割一刀,鳌哥儿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手重了,巨蟒再发了狂。不过这次,巨蟒有了前车之鉴,再也不敢动了,但是它的痛苦,鳌哥儿却仍旧感受的到,因为每割下去一刀,他都会感受到巨蟒会颤抖一下,于是他割了八十一刀,巨蟒就颤抖了八十一下。 其实,八十下的时候,鳌哥儿就已经清理完毕了,但是他想了想后,又轻轻的多割了一刀,凑足了九九八十一刀,他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但就是觉得,八十一刀比八十刀好。不过,他这最后一刀只是微微划破了巨蟒的皮,并没有让巨蟒有多痛苦。然后他从巨蟒的后背跳了下来,来到黑猫的身边,巨蟒的面前,然后笑了笑道:“好了,你现在试试看,这皮能不能褪下来了。” 听到鳌哥儿的话,巨蟒摆了摆脑袋看向自己的尾巴,然后蛇信子兴奋地丝丝吐了几下,又向鳌哥儿他们看了过去,不过之后,他的脑袋却看向了他们刚刚过来的山洞,然后晃了两下。 鳌哥儿愣了愣,这次是黑猫先明白了,连忙说道:“它是让咱们躲到山洞里面去。” 说着,他已经转身向山洞的方向跑去,边跑边招呼道:“他怕是要成功了,这是怕威力太大伤到咱们呢。” 鳌哥儿这才明白过来,也连忙跟着黑猫往山洞里跑去。 他们刚跑进山洞,躲进一个拐角处,便听到他们原本所在的那个水池旁传来一声巨响,而后整座山都似乎晃动起来,再然后是他们刚刚跑进的入口出突然传来一阵“哗啦啦”什么东西坍塌的声音,于是随着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传来,黑猫懊恼的在原地蹦了几下,甩着尾巴嚷嚷道:“糟了,应该是洞口堵住了。我就说吧,不让你帮它,这下好了,咱们是真的出不去了!” 不过,他嚷嚷归嚷嚷,刚才他情急之下想对付巨蟒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法力已经恢复一些了,虽然不是全部,但是带着他们离开这里是不成问题的。所以,嚷嚷两句后,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静静等着山洞中的震动消失,他好做法带着鳌哥儿离开这里。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山洞中的晃动终于渐渐平息了,黑猫正说要带着鳌哥儿离开,却听到洞口突然又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音,鳌哥儿立即站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洞口的方向,而不一会儿功夫,只见洞中绿影一闪,一只形状古怪的巨大蛇头,出现在他们面前…… …… 饶是夏秋见过无数妖怪,可当眼前突然出现一只巨大的蛇头,还是被吓了一跳。而且,这条蛇的蛇头,还不是一般的蛇头,这个巨大蛇头的头顶上,有着两个高高的鼓包,就像是以前孩童们梳起来的两个抓髻,看起来既怪异又有趣。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大青蟒突然抬起了蛇头,眼睛盯着乐鳌好一会儿,就像是在盯着一只猎物,然后只见它的蛇信子突然丝丝吐了出来…… 第6话:天之池 出现在鳌哥儿面前的那蛇正是刚刚他们帮助过的那条巨蟒,不过,此时它却没能飞升成龙,却也不是蛟的样子,跟刚才没什么不一样的,真要说有什么变化,就是它额头上的两个鼓包似乎比之前更突出了些,看起来应该是角,只是这对“角”一副欲出不出的样子,实在是让人看着有些着急。 看到大青蟒终归是没能化蛟成龙,鳌哥儿有些可惜的说道:“果然还是差了一点!” “什么差一点?”黑猫不禁问道。 于是鳌哥就把自己多划了大青蟒一刀的事情对黑猫说了。听完之后,黑猫连连摇头道:“这是天数,纵然你多划了它一刀,想让他九九归真,只可惜,你八十刀就为它脱了困,这是天意。” “天意?”鳌哥儿一愣。 “总之我也说不清楚,不如你回去问问那个崔嵬吧。” “你是说黑石先生知道?” “毕竟,这是他的山头嘛!”黑猫含混的说道。 不过,虽然没有化蛟成龙,可青蟒却似乎很开心的样子,他对鳌哥儿摆了摆头,然后又丝丝的吐了吐信子,蛇头则慢慢向后退去,而它边退着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鳌哥儿,似乎要让鳌哥随他一起走。 到了这会儿,鳌哥儿自然知道这条巨蟒已无恶意,于是犹豫了一下,便带着黑猫一起出了洞口,回到了水潭旁。 这一到了亮处,鳌哥儿和黑猫发现,巨蟒身上的青色已经闪闪发亮,成了一种鲜活的绿色,让人感觉生机勃勃的,实在是漂亮的紧,虽然终是没能化蛟成龙,样子也怪怪的。可看到它此时充满生气的样子,鳌哥儿也算是放了心。 看到这条巨蟒已经没事了,黑猫早就等不及了,立即就要带着鳌哥儿离开,可就在这个时候,却见巨蟒的头一拐,突然伏在了地上,挡住了鳌哥儿和黑猫。 “你想做什么?”黑猫立即跳了出来,挡在了鳌哥儿前面,而这个时候,却听他身后的鳌哥儿突然道:“你是想带我们离开?你……知道出去的路?” 巨蟒点了点头,脑袋则伏得更低了。 黑猫本想立即拒绝,可这个时候却觉得脖子一痛,竟是被鳌哥儿拎了起来,然后他只觉得身子一轻,就被带着上了巨蟒的后背。 一上了蟒背,鳌哥儿就把黑猫踹到了怀里,于是,黑猫抗议的话便变成了一阵“呜呜呜”的闷哼声,然后鳌哥儿紧紧抱住巨蟒的脖子。而他刚刚抱好,便觉得身子向上一抬,却是被巨蟒带着飞了起来! 原来,虽然巨蟒没有成功飞升,但这腾云驾雾的本事却学到了,也难怪刚才他们洞里面躲着的时候,外面会有那么大动静了。 也算这条巨蟒造化不小,一旦能腾云驾雾,也算是没有绝了他化蛟成龙的希望,只不过是日子向后延一延罢了。 巨蟒带着他直奔头顶亮光所在,看起来,它这是要送他们离开。 不过,鳌哥儿和黑猫本以为这头顶的亮光是天空,可如今随着他们被巨蟒载着离这处亮光越来越近,他却发现,头顶之处根本就不是天空,更没有洞口,他们越向上反而觉得光线越暗,头顶亮光的真面目也就越来越显露在他们的面前,竟然是一团悬在半空中的水池。 这个时候,黑猫从鳌哥儿的怀里露出头来,看着悬在半空中的那个水池惊讶的道:“这里的灵气已经充沛到这种地步了吗?难怪……难怪会有这么大的巨蟒了,这灵气将这水池里的水都托起来了,实在是太少见了。” 他正说着,却听这条巨蟒“丝丝”了两声,竟是载着他们穿过了池底。这让鳌哥儿和黑猫猝不及防下呛了好大一口水,不过因为巨蟒的速度很快,所以他们只是难受了一下,就冲出了水池。等他们再睁眼的时候,却看到了满天星斗,原来,已经是深夜了! 而这个时候,却见黑猫在鳌哥儿的怀里蹿了几蹿,兴奋地喊道:“你看,是玉笔锋!” 原来,巨蟒带他们出来的天池,正是他们来时所爬的那座“玉笔锋”的峰顶,而他们的对面,则是真正的玉笔锋,山神崔嵬的洞府所在,而且,从这水池的上面看玉笔锋,根本就没有云雾遮着,他们甚至都已经看到洞口了。 不要说黑猫了,甚至连鳌哥儿都差点欢呼起来。 都已经到了这里,巨蟒自然将他们送到了玉笔锋上,而他们刚刚从它的后背上跳下来,却见洞府门口人影一闪,黑石先生从里面匆匆走了出来,看到他们和巨蟒,一愣:“你们这是去哪儿了?” 看他的样子,似乎根本就不知道鳌哥儿他们离开过玉笔锋,就在此时,一个身影从他的洞府里面缓缓地走了出来,竟然是个熟人,正是那日他们刚上山的时候,关在黑石先生洞府里不肯出来的胡家表妹。 看到鳌哥儿他们回来了,胡家表妹扭着纤细的腰肢嫣然一笑:“呦,孩子们回来了,那我也该走了。” 说完,她就跃下了玉笔锋,往她表哥所在的不归峰去了。 此时的黑石先生一脸尴尬,然后轻咳了两声道:“那个,明日是她出嫁的日子,我们谈事情有些晚了,没注意到你们没回来,饿了吧,那个,我屋子里还有些肉干,你们先垫垫肚子吧!” 鳌哥儿白了他一眼,就要同巨蟒告别,不过,他一闪身的功夫,黑石先生却突然看到巨蟒那两只想出未出的角,以及它甩在半空中的蛇尾,于是眼神一闪,连忙道:“你的角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的尾巴,是谁干的!” …… 看到巨蟒吐着信子就向他们冲了过来,这也就是夏秋,旁人的话,只怕早就被吓跑了,还以为这条巨蟒想要把人吞下去。 乐鳌也知道巨蟒认出了他,只是,这会儿他可顾不得同它叙旧,而是立即道:“我知道,他在你这里对不对?快带我们去找他!” 大蟒立即点头,然后蛇头一转却是转向了另一侧的洞口,乐鳌见状,连忙带着夏秋跃到了青蟒的背上,还没等夏秋站稳,却见青蟒立即快速的在洞穴里游动起来,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个水潭旁边,而后,蛇头向上一抬,竟然向头顶的亮光冲去。 而这个时候,等青蟒的身体完全从洞中游走出来,整个舒展开来之后,夏秋才发现,这条巨蟒竟然有十几丈长,而等她看向它的尾巴,更是惊诧不已,指着蛇尾对乐鳌低声说道:“东家,你看!” 第7话:小龙 这头巨蟒,不仅角没有完全化出来,就连尾巴都不是同它身体一样的青色,在它的蛇尾处,有一道白色的环,环的两边,一边是青色,另一边却是黑色,也就是说,这条巨蟒的尾尖处,也还没有完全修炼成功。而那个白色的环,正是鳌哥当初为它割掉旧皮的地方。 刚才鳌哥儿的注意力完全被头顶的天池吸引过去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巨蟒的尾巴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也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静静听完前因后果,崔嵬的那双小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他看着眼前的巨蟒笑嘻嘻的道:“我在这山中这么久,未曾化形就欲化蛟成龙的虽然见过几个,可飞升失败还能活下来的你还是第一个,更不要说你还能修得了腾云驾雾的本事。” 说了这些,他又看向鳌哥儿,和颜悦色的道:“当时看到它你为何不跑?你怎么知道它饿极了之后不会一口吞了你们。” 鳌哥儿想了想:“它若是想吃我们早就吃了,而且,它的眼睛告诉我,它需要帮助。” “不愧是乐家的孩子。”崔嵬脸上的肥肉颤了颤,“我就说嘛,刚刚在洞府里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山摇地动,一定是个大家伙出世了,没想到竟同你有关。不过可惜,若是它能再受几日的苦,兴许也就不是这副半蛟半龙的怪样子了。如今,怕是需要个契机,才能真正化龙了。” “契机?”鳌哥儿眼神微闪,“我若是不帮他,他一定会化龙?” “只有半数的机会。”崔嵬一脸高深的说道。 这下鳌哥儿明白了,斜着眼看向他:“就是说,要么死,要么成龙喽?你这是让我见死不救?你这同没说又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撇了下嘴:“若是你,会如何选?” 崔嵬立即哑然……他自然是不想灰飞烟灭强的。 看到他的圆脸一下子涨的通红,鳌哥儿又撇了撇嘴:“所以,既然事已至此,山神大人不如说些有用的。还不如点化下它,也省的契机到了,它都不知道。” 被一个孩子这么教训,崔嵬还真是头一次,可又不好同一个孩子翻脸,更不要说这个孩子说的还挺有道理,于是他想了想,不情不愿地走到了崖边,用手抚了抚巨蟒那两只欲出未出的角,哼哼唧唧的道:“遇到乐家的人也是你的造化,不过,从今往后你要刻苦修炼,千万不要再被不相干的事情骚扰,等你功德圆满的那日,自会有人认出你来,这角,自然也就能生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日后就要让他呆在山洞里好好修炼,轻易不要出来吗?” 想到那天池下充沛的灵力,真若是修炼的话,那里自然要比别处更适宜些,怕是在下面修炼一年,等于在别处修炼三年了。说了这么多话,他也就觉得这句话崔嵬说的还算靠谱。 于是鳌哥儿立即对青蟒摆了摆手:“既然如此,那你就快回去吧,咱们后会有期!” 青蟒自然听懂了,然后它又对崖上的鳌哥儿点了点头,这才丝丝了两声,算是同他们道别,然后身子在空中盘旋了下,立即往对面的天池飞去,终于化作一道青光不见了…… …… 夏秋指给乐鳌看的就是青蟒的尾巴,时至今日,青蟒的身子上还是有一个白色的圆环,蛇尾也仍旧黑漆漆的。 乐鳌向后看了一眼,却见这些年过去,青蟒不过是身子变粗了些,但圆环的位置和黑色蛇尾似乎一点变化都没有,于是轻轻的问道:“那年洪水,你可出来过?” 青蟒丝丝了两声,脑袋轻点了下,然后它的蛇身一顿,却是停到了半空中,乐鳌抬头一看,却见他们已经来到了天池的底部,而这个时候,隐隐的有一个人影在他头顶处的池水中飘荡着。 乐鳌心中一酸,立即对青蟒道:“在上面等我。” 说着,他纵身一跃,跃入了天池中,向那个人影游了过去,而这个时候,夏秋已经学着乐鳌的样子紧紧将青蟒抱好,然后被它载着,也冲入了天池中。 不过是须臾,夏秋已经被巨蟒带着出了天池,悬在了天池上空,而不一会儿功夫,乐鳌也抱着一个人从天池中冲了出来。 他一出来就直奔青蟒,青蟒也立即迎上他,第一时刻接住他同他怀里的那个人,然后毫不停顿的往玉笔锋冲了去。 此时,陆天岐早就在崖边等着了,看到巨蟒带着夏秋他们一起回来,马上迎了过去,同乐鳌一起将那个从天池中捞起来的人抬了下来。 这个时候夏秋才看清,被从天池里捞出来的人是个圆脸的胖子,想必就是失踪了几日的黑石先生崔嵬,十万大山里的山神! 看到乐鳌他们抬着崔嵬往洞府走去,夏秋跳下蟒背本也打算跟上,可是刚跟了几步,便被乐鳌阻止了。 “这里你帮不上忙,在外面等着就是。” 听了他的话夏秋只得站住,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崔嵬抬进洞府里,直到再也听不到动静。 这个时候,随着一阵丝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夏秋才忆起如今这玉笔锋上还有“别人”,连忙回过头去,果然看到青蟒仍旧盘旋在半空中还未走。 夏秋心中一热,看着它轻轻地说道:“你也很急对不对?” 青蟒听懂了,立即对她点了点头。 然后夏秋对它招了招手,让它的头凑近自己,然后她抚着它看起来十分滑稽的肉角,低低的说道:“放心吧,有东家在,黑石先生一定没事的!对了,刚才东家都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她问起这个,巨蟒摇了摇头,然后围着夏秋绕了一圈儿,看起来应该是很喜欢夏秋。一时间,它身上的鳞片借着星月之光的反射发出一路金光,将夏秋包裹其中,实在是好看到不行。 虽然也担心着那位黑石先生,可夏秋还是被这头青蟒的呆萌逗笑了,她壮着胆子抚了抚巨蟒身上的鳞片,一脸羡慕的说道:“我以前有一个好朋友,跟你一样,不过,她没你道行高,更没有你的鳞片好看,竟然还会发光。她叫童童,不如你就叫小龙吧!你的样子,哪里像蛇,连角都生出来了,根本就已经是一条青龙了嘛……” 随着她这句话出口,小龙突然离开她在半空中快速的盘旋起来,连带着它身下的云海也如沸腾般翻滚起来,就在夏秋震惊不已的时候,却听它仰天长啸一声,玉笔锋上顿时金光大作…… (《云之峰,天之池》完) 第1话:将夜 从小囡记事起,娘亲每月十五都会带她去离镇子最近的永安寺拜拜,然后用了素斋布了施,从寺里取一瓶佛前长明灯里的灯油回来。而等到了家,每天早上一起床,爹爹洗漱完毕,准备开店之前,就会把瓷瓶里的灯油滴一滴掺在他家佛龛前面的长明灯灯油里,然后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求些什么。 不过,别人家的佛龛里摆着的是菩萨关公,而他们家的佛龛里摆着的却是一个黑色的牌位,牌位上用金粉写着几个字,应该是一个人的名字。娘亲告诉她,这是她姑姑,也就是她爹爹的亲妹妹。 那时候小囡还小,自然娘亲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不过那个时候,她最感兴趣的并不是这位姑姑的来历,她觉得最神奇的是,娘亲从永安寺里取回来的灯油,从来都是正好能滴满一个月,一滴也不多,一滴也不少。 只是,等后来她长大了,药名也能认出不少之后,对这块写着“小妹夏门朱砂之位”的牌子却越发好奇起来。因为,虽然这牌子上写着“小妹”两个字,可是却没有落款人,所以,很可能并不是爹爹立的。她慢慢懂事之后,知道她们家在这里已经住了很长时间,镇子上的七拐八拐的亲戚也不少,可却并未听说父亲还有个妹妹。 而且,每每亲戚提起,都会说他父亲这一支三代单传,希望他父亲能为夏家多多开枝散叶之类的话,结果,这个话题每次一提起,娘亲都会同父亲生一回气,要父亲哄好几天才能哄好。而娘亲一高兴回来,就会给他们做醋鱼吃,因为爹爹最喜欢吃鱼。 总有那么几年,小孩子的好奇心是一日胜过一日的,再加上小囡小小的身子素来就灵活,爬树上房甚至比同年的臭小子们都麻利,这家里家外更是没她淘气不到的地方,于是,终有一日,她的注意力放在了自家的佛龛上。 就在前几日,爹爹带她去茶楼听书的时候,说书人说起一个高人,就是把自家藏着宝贝的密室机关设在了佛龛里。说书人将书说的活灵活现,小囡几乎完全带入到里面。于是,第二日,趁着爹爹去前面开铺子,娘亲出去买东西,她爬上了佛龛前的供桌上。 毕竟才五岁,即便小囡爬上了供桌,视线也不过同佛龛平齐,再加上佛龛是凹进墙里的,她需要伸展了手臂掂着脚尖才能够到佛龛里的牌位。 手指一碰到牌位,说书先生的话便立即响在了她的耳边。她记得,书里说这牌位是需要扭动的,只要转个圈儿,“密室”的机关就会打开,一扇大门就会出现,而大门里面一定藏了价值连城的宝贝和武功秘籍什么的。小囡想,说书先生说不能贪,所以,再多的宝贝她也就看上一眼就好,就看一眼! 小囡的手虽小,可手指却灵活有力,很快就把牌位转了个个儿,不过可惜,牌位轻飘飘的,一点都不像是带着机簧的样子,牌位转过来之后,也没从什么地方传来大门打开的声音,周围仍旧是静悄悄的。 等了一会儿,屋子里仍旧什么动静都没,小囡心中别提多失望了,不过,她正想把牌位恢复原状,也省的一会儿被娘亲发现,却被贴在牌位后面的一张黄色的纸吸引了。 刚才她只注意周围的动静,完全没仔细看过这牌位,这会儿才发现,这张黄色的纸似乎是故意贴在牌位后面的。 黄纸的上面还用红色的颜料写了一个字,只可惜这个字的笔画太复杂了,她根本就不认得,于是鬼使神差的,她就把这张纸从牌位上揭了下来,然后凑在眼前认真的看了起来,似乎想要努力的将这个字辨别出来。 只是,她认字认得太认真,却忘了自己仍旧站在供桌上,而这张供桌上,不仅仅摆着祭品,还摆着盛满灯油的长明灯,于是,随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在屋子里弥漫开来,小囡这才惊觉,她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衣角竟然沾了灯油被引燃了。 情急之下,她也不管自己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就急忙扑打起来。只可惜,沾了灯油的衣服很容易着,很快就向别的地方蔓延开来,不但如此,就连小囡手中没来得及放下的黄纸也被这火焰引燃,转眼间就化成了灰烬。 黄纸烧的很快,甚至没等小囡扔掉它,就已经烧到了她的手指,十指连心,小囡忍不住叫了一声从供桌上摔下来,摔倒地上后,她顾不得身上的痛,使劲打了几个滚儿,只可惜火烧的太快,根本就滚不灭。 这会儿小囡已经忘记求救呼喊了,一心只想着将身上的火扑灭,而火焰的烧灼更是让她痛的不停滚着,而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突然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刺得她眼睛生疼生疼的,然后她便失去了知觉…… 小囡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小床上。一睁眼看到熟悉的房梁,闻到熟悉的艾草味道,她立即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她向四周看去,发现娘亲还没有回来,爹爹也不在。 而等她坐在床上发了很久呆后,立即从床上一跃而起下了地,直奔爹娘放着佛龛的那个小屋。 那小屋在院子的角落里,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屋子,亲戚朋友们来串门,也绝不会注意到那里,即便偶尔说起,爹娘也只说那里是杂物房,乱的很,一般并不让外人随意进入。 等小囡再次冲进了屋子,却被眼前的情形惊住了。因为佛龛里的牌位仍旧好好摆在那里,供桌上的贡品也整整齐齐的,就连长明灯也静静地燃烧着,根本就不像是曾就有人打翻过。 小囡揉了揉眼睛再看,发现自己没有看错,所有的一切都井井有条,完全没有着过火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个温柔却严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囡囡,不是说了,不让你来这里的吗?” 小囡回头,看到了娘亲,而后,一个有力的臂膀将她抱了起来,却是爹爹。爹爹点着她的鼻子温柔的道:“囡囡不要来这里,这里全是灰尘,会生病的。” 看着温柔的爹爹,小囡点点头,然后趴在爹爹的肩膀上,被他抱出了屋子,不过,就在屋门关上的那刻,小囡却看到供桌的后面有道白光一闪,仿佛有什么东西露出了脑袋…… …… “童童!”夏秋大喊一声从睡梦中惊醒,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柜台上睡着了。 她急忙向周围看了看,发现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当即松了口气。 乐鳌和陆天岐出去了,下午只有她同新请来的坐堂大夫看店,如今已经是傍晚,也不知道那位大夫去了哪里。 正想到后面找一下,却不想小门这个时候倒是先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果然是新大夫从后院走了进来,夏秋正要同他打招呼,却见一个青色的肉团子向她扑了过来,然后一下子抱住了夏秋的腿,奶声奶气的唤了声:“娘亲!” 夏秋立即囧了,想要拉开他,同时满脸通红的说道:“小龙乖,不要乱叫,我不是你娘亲。” 看到他们两个,大夫笑了:“你给他起了名字,形同再造,你又是他在化形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他会认你为母也不奇怪。” 他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夏秋有些愤愤不平,抬头看着他:“若是真如青泽先生所说,他叫我娘亲也就算了,可为何……为何……” 就在这时,她却觉得腿上一松,竟是这个小肉团子放开了她,而后,她只听到他清脆的喊了声“爹爹”,却是滚到了刚刚进门的那人面前,然后抱住了他的大腿。 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呀! 夏秋郁闷的看向大门口,却见乐鳌已经站在了那里,而这个时候,他已经把那个青色的肉团子抱了起来,然后温柔的点了点他的鼻尖:“你这孩子,爹娘可不是能乱叫的!” 乐鳌点小龙鼻子的样子,同夏秋记忆中的爹爹如出一辙,这让她不由看呆了去,而这个时候,却见乐鳌放下小龙,对夏秋点了点头:“我们回来了。” “啊!”夏秋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连忙垂下头,然后走到乐鳌身边将小龙拉开,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东家先歇歇吧,落颜今天回来的晚,等一会儿落颜回来我再做饭。” “好。”乐鳌点点头,然后看向一旁的青泽,“没什么事情发生吧?” 青泽点点头:“今天一天都很平静,倒是你们,该办的事情可曾办妥了?” “青泽先生放心,黑石先生已无大碍,山里的事情也都交代好了,他现在已经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闭关,等他休养一阵子,就会出关了。” 他们今早就是去给黑石先生送药去了,那日药没带在身上,所以回来后,他们便决定趁着黑石先生闭关之前再去送一趟。 第2话:夜客 “那就好。”听乐鳌这么说,青泽也放了心,然后笑了笑,又看了看门外的天色,估摸着落颜快回来了,便告辞道,“那我就回去了,有事你随时叫我即可。” “多谢!” 青泽走了没多久,落颜就回来了,不过到了门口后却不着急进门,而是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好像在找什么。她的心思夏秋还能不清楚,对门口的她招招手:“别看了,他早走了,还不进来。” 听夏秋这么说,落颜才一副松口气的样子,进了药堂。 夏秋正要去做饭,也没理她便进了后院,落颜自然也跟着她进了后院,放下书本后便去厨房帮忙。结果一进厨房,发现夏秋在里面忙着,小龙却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看书。看到他这么安分,哪有一点男孩子的调皮劲儿,落颜忍不住逗他:“小龙,叫姐姐。” 不过可惜,听了她的话,小龙只是抬了抬眼皮,便又重新将视线投回到了眼前的书上。 见他不理她,落颜干脆将书从他的手中抽出来,翻到书皮上一看,竟然是《春秋》,当即只觉得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你说你小小年纪,看看《三字经》、《百家姓》也就算了,看什么《春秋》呀,你看得懂吗?” 哪想到,小龙仍旧不理她,而是从她的手里拿回书,然后打开,继续看了起来。 被他如此无视,落颜不由得愤愤,哼道:“你说说你,看起来有五六岁了,可是只会叫爹娘,难道让你叫声姐姐你都学不会吗?这两个字就那么难叫吗?”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处响了起来。 “讨厌!讨厌!” 落颜脸色一变,立即抬头,却看到一只雪白的鹦鹉正站在窗外的树杈上,对着她不停地嚷嚷着,甚至还扑棱起了翅膀,落颜只觉得一股呛鼻的灰尘夹着白色的短羽迎面扑来,让她咳嗽了好几下。 她自然知道鹦鹉是故意的,于是再也顾不得逗小龙,而是向那只鹦鹉跑了去,边跑边喊道:“你胆子真不小,信不信我拔光你的毛……” 只是鹦鹉又怎么肯让她抓住,自然也满院子的飞了起来,一时间院子里乌烟瘴气,鸟声、人声、撞到东西的声音此起彼伏,很是热闹。这个时候,小龙也不看手中的《春秋》了,而是托着腮,津津有味的看起了院子里的人鸟……不对,应该说是花鸟大战,嘴角微微上扬的样子,竟同乐鳌有几分相似。 自从从玉笔锋回来,家里常常像这样硝烟弥漫的,闲了夏秋也嚷嚷两句,让他们别打搅了前面药堂里病人,不过眼下,夏秋可顾不得管他们,她正忙着做饭呢。于是乎,在一片鸡飞狗跳声中,乐善堂的晚饭终于摆上了桌。 饭菜一上桌,这些家伙们才算安生了些,全都围着桌子坐了下来,就连那只白鹦鹉也站在架子上被拎到了饭桌前,放在了乐鳌的身后,夏秋甚至还贴心的在它的食盒里放了一把豆子。不过,虽然都坐好了,可乐鳌不动筷他们是不会先吃的,也还算是有些规矩。 看着原来坐他同陆天岐两个人还嫌空旷的桌子如今挤得满满的,乐鳌扫视了大家一眼,对陆天岐说了句:“等明日,你去找个木器店的掌柜来,打张大些的八仙桌吧。” 陆天岐听了愣了愣,但立即应了,乐鳌这才低低的说了句:“吃吧!” 正所谓“食不言寝不语”,这一点在乐善堂做的还是很好的,无论饭前多么热闹,一旦吃起饭来,大家很少会发出多余的动静。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夏秋正要去厨房给大家盛汤,却见乐鳌的手一顿,放下了碗,看向前面药堂的方向,然后他皱了皱眉,唤了声:“天岐。” 陆天岐也几乎是同他一起将碗放下了,然后两人站起,乐鳌在前,陆天岐在后,一起往前面药堂走去。 难道是有病人了? 夏秋不禁看向挂在门口的界铃,却见它静悄悄的,半点响声都未发出,她正奇怪着,却听乐鳌头也不回的说道:“你们先吃。” 他们就这么去了前面,留下一桌子大大小小忐忑不安,看了看落颜他们,夏秋索性也放下了筷子。虽然她也很想跟过去看看,可界铃没响,说明来者不是妖,所以,她就算跟过去也没用。 果然,不一会儿乐鳌和陆天岐就回来了,两人的脸色都说不上好看,尤其是陆天岐,脸色都可以称得上发黑了。看到他们的样子,夏秋连忙问:“怎么了?谁来了?” 不等乐鳌开口,陆天岐立即冷笑道:“你猜是谁,是张副官。” “张副官?” “嗯。”这个时候乐鳌开口了,“他来找她太太。” “丽娘姐姐?”落颜一下子站了起来,“他找丽娘姐姐,怎么找到咱们这里来了?不是他不要丽娘姐姐了吗?还娶了小老婆,来咱们这里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知道我是最后一个见丽娘的人吧。”夏秋想了想道,然后她又看向乐鳌,“东家怎么说?” “怎么说?”这个时候,陆天岐又接过话头,“幸亏表哥善后做得好,灵雾寺的和尚和水月庵的尼姑都以为胡灵儿见过你后就回水月庵的客房了,那个张副官就算怀疑,也不能怎么样。不过临走的时候,他说话阴阳怪气的,我看呀,今后我同他的交情也就断了。” “明明就是他对不起丽娘姐姐,如今丽娘姐姐不见了,却来找我们麻烦,真不要脸!”落颜听了,怒道。 扫了夏秋一眼,乐鳌沉吟了一下:“他说,他已经把如夫人送回去了。” 他这句话一出,屋子里立即沉默下来,隔了许久,夏秋才缓缓地道:“那日,我见丽娘姐姐的时候,她正在同灵雾寺的法空大师说话,当时她就说了句缘起即灭,果然如此。” “缘起……即灭?”扫了屋子里的众人一番,乐鳌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却见他眉毛一挑,转身又往药堂走,边走边道:“今晚的客人还真不少。” 这次,门口的界铃有了些微晃动,声音也微不可闻,夏秋见状也立即跟了上去。 一进入药堂,夏秋便听到一个女人不屑的声音:“他还真来找你了?你告诉他真相不就行了。” 看到此时站在药堂中的人,夏秋只觉得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今晚的客人的确不少,可一个个都是不速之客,这次来的竟然是那个东洋女人原田晴子,看来她这是伤好了,所以又来找她麻烦来了。 “你来做什么?”这次,不等乐鳌开口,夏秋先说话了,“我早对你说了,我不是什么妖怪,你怎么没完没了呢?” 只是这次,看了夏秋一眼,原田撇撇嘴却看向了乐鳌,对他点了点头:“我是来向乐大夫道谢的。” 说着,她双手扶膝,对乐鳌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您救了我!” 原田态度的大转变,让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陆天岐和夏秋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只有乐鳌还算平静,对原田虚扶了一下:“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只是希望日后你不要再针对我们乐善堂的人了,他们真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我知道!”这个时候,原田点点头,再次瞥了夏秋一下,“她若是妖怪,决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我打晕,更不会让你救我,而且,你也不会让她留在你这里。” 原田说的这些话,前面夏秋还好理解,可最后一句她却觉得有些怪异。紧接着,却听原田又道:“那两只九尾狐狸精呢?你怎么把他们收了……” 三人俱是一愣,这才明白过来,看来这位原田小姐把乐鳌当成同道了。 就在这个时候,夏秋却觉得自己的大腿一紧,然后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娘亲!” 她一低头,发现不知何时小龙居然跑到前面来了。 只是这会儿她却顾不得纠正他的称呼,而是连忙看向原田,生怕原田会看破他的身份。 果然,看到突然从后面滚出来一个胖墩墩的小肉团子,原田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过来了。于是她的眉头一下子皱起,可却是看向夏秋,与此同时,以前那种怀疑的神色又露了出来。 夏秋心中正在暗呼糟糕,却见原田突然轻嗤一声:“我以为夏小姐只是个学生呢,看来是我看走眼了。” 说完这句话,原田不再看他们,而是再次看向乐鳌,彬彬有礼的说道:“乐大夫,为了表示感谢,明天我在日侨会馆请您吃饭,希望您能赏光。” “日侨会馆?”乐鳌一怔,那里可不是一般人能出入的。 “是的。”原田点点头,“过几天我就要搬到会馆去住了,毕竟,住在别人家不是很方便……” 就在这时,却见原本抱着夏秋大腿的小肉团子移动了,这次却是滚到了乐鳌的身边,然后抱住他的大腿,奶声奶气的唤了一声“爹爹”,于是几乎是在瞬间,药堂里的空气立即凝固了…… 第3话:十五 原田走了以后,忍了好久的陆天岐终于笑出了声,他看看夏秋,又看看乐鳌,最后则看了看仍旧抱着乐鳌大腿的惹祸精小龙,阴阳怪气的说道:“表哥,我看这个东洋女人是看上你了,明天那个日侨会馆,你怕是不去也不行了。不过,我本以为这个女人同那个林鸿升是一对呢,没想到呀没想到……” “你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白了他一眼,乐鳌将小龙从地上抱了起来,看着他无奈的道,“小龙,我对你说过多少次了,这爹娘是不能乱叫的,以后你千万不要再这么叫了!” 小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可是又转头看着夏秋叫了一声“娘亲”,这让夏秋的脸色一下子涨的通红,当即跺了跺脚道:“你这孩子……” 只是,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同小龙翻脸,只得咬了咬唇,一转身离开了前面的大堂,往后院去了。 这个时候,陆天岐却走到了乐鳌身边,看着他抱在怀里的小龙叹道:“表哥,你可曾听他说过别的话?叫过别的人?” 说到这里,他轻轻抚了抚小龙的头顶,摇头道:“真没想到,你化形慢也就算了,竟然连人言都学的这么慢,可就这样,却也能成了龙,难道你跟别的妖怪不一样,是倒着修炼的吗?” 他的手放在小龙头上,似乎让他很不舒服,于是他甩了甩脑袋,将他的手甩掉,然后一转头不再理会陆天岐,而是趴在了乐鳌的肩膀上,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 察觉到小龙的不开心,乐鳌拍了拍他的后背,对陆天岐道:“他好像不喜欢你。” “谁稀罕他喜欢。”被一个孩子如此嫌弃,陆天岐的脸上先挂不住了,色厉内荏的说道,“反正我们天生是冤家,喜欢才不正常吧。” 说着,他不屑的哼了一声,也转去后院了。 看他走了,小龙这才从乐鳌的肩膀上抬起了头,然后看着他又甜甜的唤了声“爹爹”。 这下乐鳌是真的没办法了,只得道:“好了好了,我也不同你较真了,太晚了,你也该休息了,日后我再慢慢教你。” 送小龙回了房,又亲自哄他睡下,乐鳌这才离开了他的房间,刚出了门,却见夏秋正站在院子里,不停地往他这边看。 想到这几日都是她哄小龙睡觉的,乐鳌知道她这是嘴硬心软,便走到她面前,对她点点头:“他已经睡了。” 夏秋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撇嘴道:“这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懂事,刚才那个原田一定是误会了。” 乐鳌笑了笑:“她误会不误会有什么关系,咱们同她又不熟。” 夏秋听了眼睛终于弯了弯,抿着唇道:“东家送她回去的时候,可曾想到今日?” 乐鳌一愣:“今日怎么了?” 夏秋脸上的笑容收了收,然后垂下了眼皮:“那明日呢?” “明日?”乐鳌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却听到界铃声响了起来,他脸色一沉,立即就往前面走去,边走边说道,“明日是十五了吧,你可是还要去寺里?” 夏秋怔了怔,然后点了点头,不过,还不等她再问,乐鳌已经从院子里离开了。 第二天,乐善堂从开门一直忙到了中午,甚至午饭乐鳌都是在诊案前吃的。不过,即便如此,乐鳌还是准了夏秋的假,让小黄师傅送夏秋去灵雾寺的同时,把青泽接来帮忙。 虽然东家像以往一样体谅,可夏秋却高兴不起来,故而快到青泽家的时候,夏秋就借口不顺路让小黄师傅将她放了下来,自己一个人走剩下的那段路程。 青泽为了到乐善堂帮忙,特意在他的府邸下面的街道里租了一间屋子,就是怕被有心人察觉了他的身份,给乐善堂徒惹麻烦。只不过,他租屋子的地方故意找的很偏僻,在巷子深处,所以即便到了巷子口,小黄师傅还是要拐好几道弯才能到他家,所以,夏秋说不顺路,他也没多想,只以为夏秋一向体贴,是不想让他多跑冤枉路。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他今早已经听说,说是那个东洋女人已经解除了对夏秋的怀疑,甚至还以为乐大夫是同她一样的法师,故而觉得她不会再对夏小姐不利,再加上接了青泽先生差不多落颜小姐也就该放学了,他必须早早过去等着,这样才能赶得及见她一面。 虽然他现在不能同她相认,她也一定认不出他来,可他能多见见她,哪怕是听听她的声音也是满足的,就感觉今天这一天没有白过。 下了小黄师傅的车,离灵雾寺还有大约一半的路程,夏秋边走边想心事,时间倒也过得快。只不过等她到了灵雾山脚下的时候,看着头顶上已经乌云散尽的天空,心中却有些担心起来。 这个月的十五比前面哪个月的十五天气都好,如今烈日当空,碧蓝的天上没有一丝白云,怕是等到了晚上的时候也应该是皓月当空,很亮很亮的吧。 虽然说对旁人来说,这或许是夜游东湖的好时机,可她却恨不得立即刮来一阵狂风,然后再下起来大风大雨才是好的。这么想着,她已经到了灵雾寺的山门前,等她跨进灵雾寺的里面,却听一个声音在寺门口响起:“夏姑娘,你果然来了。” 夏秋抬头,却见这次来迎他的不是了凡,却是法空…… …… 傍晚的时候,乐善堂才渐渐安静下来。今日,也不知道是不是知晓夏秋不在,落颜让人传话回来,说是跟菁菁去夜市,还让传话的人顺道接走了小龙,不回来吃饭了,所以青泽一直呆到了天快黑还没有离开。 天岐去买吃的了,少了他的呱噪,药堂一下子安静下来,反倒让人不适应,而这个时候看到乐鳌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青泽笑了笑:“刚刚听天岐说,你今日有约?” 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乐鳌却抬头看向天边的晚霞,悠悠的道:“今晚的夜色应该不错,落颜那丫头怕是要很晚才回来了。” 他的话让青泽的笑容僵了僵,然后轻咳了声:“她在花神谷那么久都没有朋友,这个菁菁同她倒是有缘。” “岂止。”乐鳌对他笑了笑,“听说今天还有别校的学生一起去。” “别校?”青泽微微一怔,“别校是哪个?” 貌似这临城只有一家女子师范。 “这你应该去问落颜。”看了他一眼,乐鳌宽慰道,“不过我觉得,能同她们一起去夜市的,也该是个女学生吧,你放心就是。” 青泽又愣了一下,然后嘴角却故意向上扬了扬:“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只是觉得,现在临城不太平,她还是早点回来的好。” 听他这么说,乐鳌笑的意味深长,却不再说话了,而是顺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读了起来,等着陆天岐将晚饭带回来,他只说去街角买些包子,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不过,这一等却等到了天色黑透,圆月当空。看看屋子里的挂钟,陆天岐已经出去至少一个半小时了,这若真是去了街角,怕是三五个来回都有了。虽说他经常有不靠谱的时候,可像这样的事情还是头一次发生。这个时候乐鳌才发觉,一向懒散的他,今日竟是主动提出要出去买吃的的,这也让他今日的举动更加奇怪。 只是,青泽的注意力此时却完全不在陆天岐身上,而是不停地看向外面越来越深的夜色,以及同之相对应的越来越明亮的月光。于是,乐鳌刚说要去找陆天岐,青泽却已经站了起来,自言自语说了句:“已经很晚了。” 说着,就往大门口走去,也不知道是要回去,还是要去找落颜回来。 只是,他刚刚走到门口,却看到正对着乐善堂门口的那棵大槐树突然对他晃了晃,然后他一怔,转头看向乐鳌,神色凝重的说道:“乐大夫,夏小姐是不是去了雅济医院?” …… 刚一进医院的后院,夏秋就感觉出今晚情况很不一样,仿佛四处都涌动着一种诡异的躁动。她抬头看向空中的皓月,心中有些忐忑……今晚的夜色实在实在是太好了。 银色的月亮像个圆盘一样挂在空中,给这常年不见天日的后院也洒上了一片银光,甚至把那些白日里都见不了光的边边角角们都笼在了其中,让那里的东西比往日更加的无所遁形。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让这些原本肆无忌惮的东西们收敛了许多,甚至藏到了更加阴暗的角落。 只是这样一来,却让那些从更加阴暗的地方散发出的阴寒之气越发的厚重了,显然,它们聚集在一起比它们分散开来更让这后院危机四伏。 一时间满地月光成霜,凝住了更加强大的怨念和煞气之余,也让这本动人的月色肃杀起来,使普通人轻易不敢靠近。 如此强大的煞气,即便是夏秋也不由的手心见汗,明白自己前几个月的运气是有多好。不过,这也证明,好运并不会永远伴随她的,比如今日。 第4话:童童 既然来了,夏秋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这次,她取了比以前多一倍灯油,将娘亲以前用来装灯油的瓷瓶也灌满了。到了这里之后,她先是慢慢走到热水房窗后的位置,也就是她每次来这里的时候都会停留的地方,然后取出灯油,将它们缓缓地滴在了脚下的地面上。 两瓶灯油都滴下去之后,那股只有寺庙里才会散发出来的檀香味立即在院子里弥散开来,然后,她看向院子中心的位置,缓缓地说道:“童童,我又来看你了!” 她的话音落下不久,便见院子里突然卷起了一阵风,风息尘落,一团幽幽的白光出现在院子里,漂浮在半空中,随着这团光越来越大,越来越明亮,一个穿着白色荷叶袖学生装,捧着一大捧百合花的少女出现在白光里。 少女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漆黑的眸子就像是点亮夜空的宝石,她的肤色很白,就像是水晶堆成的一般,她粉色花瓣般的唇正微微翘着,猛一看,竟然同夏秋有七分相似。 她一现身,就对夏秋招了招手,“嗨”了一声,然后嘟着小嘴道:“小秋,你最近到哪儿去了,我都没看到你,你这是不要我这个朋友了吗?” 说到这里,她把自己怀里抱着的百合花向夏秋的方向递了递,然后语气欢快的说道:“你看,这么多百合花,是我专门为你采的,你闻闻,香不香?” 看着童童手中捧着的百合,夏秋却没有动,而是勉强笑了一下:“你采的,必然是香的。” “真的吗?你就会哄我,你连闻都没闻呢?”童童说着,立即将自己手中的花向夏秋又送了送,“你就闻一下嘛……” …… 晚上,一向好睡的小囡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滚儿。并非她不想睡,而是她一闭上眼就会看到那道白光,更害怕自己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得救只是个梦,事实上她早就被大火烧死了。 不过,孩子毕竟是孩子,等她在床上滚累了,也就自然而然睡着了,只是,因为白天的惊吓,她睡得并不踏实,仿佛全身都紧绷着,睡得很累。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小囡突然觉得脖子凉飕飕的,她还以为是风,脖子先是缩了缩,然后又往里面滚了滚。 可奇怪的是,不管她的脖子缩得多紧,又往床里面滚了多远,那股冷劲儿只增不减。慢慢的,她觉出来了,应该不是风,而是有什么冰冰凉的东西在碰她的脖子。 这样一来她哪还睡得着,立即睁开了眼,可眼前的情形却差点将她的魂儿给吓飞了。原来有一个黑影正站在她的床前,而这个黑影的手长长的,已经伸到了她的眼前,看样子竟然还想摸她的脸。 饶是小囡胆子大,可毕竟只是个五岁的女孩子,眼前发生的情况让她毛骨悚然,她想张口叫爹娘,可喉咙里就像是灌了过年用来黏灶王爷嘴巴的糖瓜,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不但如此,那个黑影似乎已经不再局限于它的手,整个身体都要爬上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囡觉得自己看到了它的嘴,以及比黑夜还黑的,深不见底的喉咙。 小囡觉得,自己要被这个怪东西吞下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觉得屋子里突然亮起一团白光,然后一个声音奶声奶气的说道:“不喜欢它,让它走就是了。” 让它走?让它走! 这个声音提醒了她,小囡心中默念的这几个字,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使劲挥起了双手,向那黑影推去,而在她的心中则大喊着:“走开!你走开……” 就在她在心中大喊的时候,也不知道何时,她的喉咙一下子通畅起来,她终于能喊出了声! 几乎是在她喊出声音的同时,那个黑影就被一阵强风吹散了,而黑影散尽之后,她也终于看清了突然出现在屋子里的那团光,以及在光里的那个“人”。 黑暗中,白光忽明忽暗,像极了夏天里湖边出现的萤火虫,只不过萤火虫的光是淡黄,而它却是莹白,就像是寒冷的夜里呼出来的白气,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一般。光里的那个“人”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看起来也就是四五岁的年纪,她盘腿坐在光团里,白色的裙子遮着她的腿,正看着小囡咧着嘴笑。 小囡正要问她是谁,却见她看向窗外,用胖胖的手指指了指道:“那边还有些。” 小囡沿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窗子外面竟然有好几个影子在晃动,看那副样子,竟然是也想挤进屋来。 小囡吓得大叫起来,立即用手胡乱挥着,然后不停的喊着:“走开,你们都给我走开……” 挥手的时候她不敢睁眼,只是不停地大叫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听到那个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就对了,以后不喜欢它们,不要让它们靠近就是!嘻嘻……” 可她虽然这么说了,小囡却仍旧不敢睁眼,而是边大声哭着边大喊着“走开”,直到房门响起,爹爹和娘亲从外面匆匆进来,娘亲将她搂在了怀里,同爹爹一起哄着她。 可她虽然闻到了娘亲的味道,听到了爹爹的声音,但就是不敢睁眼,还是不停地哭着,生怕自己一停下来就再也发不出声,一睁眼就又看到那些黑乎乎的东西。 就这样,爹爹和娘亲只好把她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然后就这么抱着她直到天亮。而等到了天亮以后,她却说起了胡话,竟然是发了热…… …… 看着童童递过来的百合,夏秋歪了歪头,笑道:“即便不闻,我也知道它是天底下最香的花。你还记得吗?我大病一场之后,你再来看我,就是带着一枝百合,你说你最喜欢百合,也最喜欢百合的颜色,日后也一定要在一个种满百合花的地方盖一所大房子,天天同它们作伴。” “是呢!”童童的头也学着夏秋歪了歪,“只是,这束百合有些不同呢,你真的要好好闻闻,只闻一下,只闻一下好不好?” 第5话:七婶 小囡也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不过,她一睁眼,就看到了那个漂浮在半空中的小人儿,此时,一股淡淡的花香迎面扑来,却是小女孩手中拿着的百合。 这东西小囡以前在后院见过,都是爹娘用来炮制药材的,往往扎成一捆摊在地上,要么就是已经晾好晒干的一片片等待入药的花瓣。她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拿在手中把玩,而且,她不得不说,这花同这个小女孩实在是太配了,让她也很想将她手中的百合花拿过来闻一闻。 她正想着,小女孩已经将花递了过来,对她笑道:“送你的,你闻闻看,香不香。” 小囡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把花接过来了,然后狠狠地一吸,随着香气沁入她的心脾,她只觉得自己仿佛更精神了,躺在床上看着半空中的女孩,傻傻的问:“你怎么不是黑影,你怎么白天也能出来。” 小女孩翻了个白眼:“我怎么就不能白天出来了?我跟它们可不一样。” “是吗?”小囡歪了歪头,“你是为了救我才出来的吗?你什么时候走?” 小女孩哼了一声:“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这里了,应该是你叫我出来的呢。” “我叫你出来的?”小囡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我不记得了,不过我不想让你走。” 想起那夜出现在屋子内外的黑影,若不是这个小女孩提醒了她,她怕是真要被那个怪东西吞进肚子里了,所以,她真不想让她走。 小囡说着,看向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你别走好不好?我一个人,很怕……” 看到小囡可怜兮兮的,眼泪都快从眼眶里流出来了,小女孩儿想了想,像是下定很大决心似的,对她点点头:“好吧,其实我也就只有一个人,在哪里都一样,我叫童童,你呢?就叫小囡?” 小囡破涕为笑,连忙说起了自己的大名:“我娘亲说我生在夏末初秋,所以,我爹爹就给我取名夏秋。” “小秋?嘻嘻,我记住了,以后你有事找我,就去门口那棵大桑树下面悄悄的叫我三声,我就会出来了,我有空也会找你来玩儿的。” “好的,好的!”小囡使劲点点头,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手中拿着的花,赞叹道,“这花,真香啊!” …… 百合花近在咫尺,可夏秋既不伸手,也不向她靠近,只是悲哀的看着她,然后叹了口气:“童童,我只是来看看你,看看你我就要走了。不过你放心,明天和后天我还会来的,我每个月都会来看你的。” 她的话让童童的脸色立即变了,她拿花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紧接着,她的嘴唇也开始颤抖起来,然后是浑身都颤抖起来。 她垂下眼皮,将百合紧紧的搂回到胸口,紧紧……紧紧的抱住,然后另一只手掩住面孔,眼泪从她的指缝里流了出来,她泣不成声的说道:“小秋,你为什么这样对我。连我的花你都不肯要了,难道连你也嫌弃我吗?我……我真的就那么讨人嫌吗?” 她伤心的样子终于让夏秋微微动容,她忍不住向前跨了一步,但是却并不接触她,只是试着安慰道:“童童,我怎么会嫌弃你呢?你只是病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我告诉你,我已经快要找到办法了,我一定可以治好你,真的可以治好你!” “治好我?你真的能治好我?”童童渐渐停止了哭泣,然后她捂着脸的手放了下来,一双被泪水洗过的几乎透明的眸子盯着夏秋看,过了好一会儿,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既然能治好我,那你就赶快治啊!” 说着,她便向夏秋狠狠撞了过去…… …… 自从童童答应留下来之后,就在小囡家门口的大桑树下住了下来,不过,她也不是每天都有时间来找小囡玩儿。小囡问起,她对小囡说,她要修炼,尤其是每个月十五那几天,是她修炼最好的时机,因为那会儿的月亮最大、最圆,也是她汲取天地灵气最容易的时候,这几日对他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日子。 那个时候,小囡才知道,原来童童是一条白蛇妖,已经有两百年的道行了,不过最近刚刚才有了人形,甚至连尾巴都没有褪去。 她穿的小裙子遮住了她的尾巴,轻易不肯露于人前。不过,有次被小囡偶尔看到了,她却觉得非常漂亮,简直像极了爹爹给她讲的故事里的女娲娘娘,还有娘亲给她讲过的白娘娘,而且,她觉得白娘娘应该就是童童这样的,因为它们都是白蛇呀! 听小囡说自己的尾巴漂亮,童童非常开心,索性也不藏了,每次来找小囡,都摆动着尾巴凌空而来,雪白的尾巴、银色的鳞片,被阳光一照,闪耀着金色的光,实在是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这个时候,小囡就会将窗子大开,让她从窗户里溜进来。 这件事情她自然是不敢对爹娘讲的,童童也不想让她爹娘知道,所以,一旦她进了她的房间,她就会立即将窗户关得紧紧的,两人能说上好长时间的悄悄话。 而那段时间,爹娘还以为小囡大病一场后转了性子,能安安分分的留在自己房间里读书了,所以更是轻易不去打搅她,只有快吃饭的时候,才会来喊她,而这个时候童童早就从窗子溜出去了。 自从童童来了以后,虽然也时不时的有黑影来找她,可有她在身边,小囡一点儿也不怕,而且,这些东西只要小囡喊一声,或者挥挥手,便会立即跑开了,她也就更不怕了。 渐渐的,连这些黑影也越来越少了,小囡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生病之前的样子,唯一的不同,是多了一个童童。 小囡六岁的时候,爹娘想让她上私塾。那个时候,也有些富贵人家的女孩儿们上了学堂,所以爹爹也动了心。 不过,他们家虽然小康,却并不富贵,爹爹便想到了一个本家叔伯开的私塾,有心送小囡去那里读书,这样一来,到了学堂里也好有个照应。 这位叔伯小囡平日里唤他七伯,也是同爹爹关系最好的叔伯之一,七伯的太太就是七婶,是一个很爱笑的婶子。 每次去七伯家,七婶都会给她拿出亲手做的小点心,实在是好吃得不行。所以这日傍晚听说爹爹要带她去七伯家,小囡开心极了,心中想着七婶做的桂花糕差点流下口水。 不过,这次去七伯家,小囡却没看到七婶,只有七伯和五堂哥在,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五堂哥眼睛红通通的好像哭过,七伯的大褂也皱皱巴巴的,远没有以前见到他的时候挺展利落。 爹爹见状,便打发小囡去外面玩,七伯自然也让五堂哥作陪。可出了屋子,一是院子里没什么好玩儿的,甚至连他家以前在院子里养的金鱼都死光了,再就是惦念七婶的桂花糕,小囡便问堂哥七婶在不在,什么时候能回来。 哪想到小囡才问了一句,五堂哥的脸色便黑了,狠狠推了她一把,就跑到外面去了。 小囡受了委屈就回客厅找爹爹,结果一进屋,看到七婶回来了,就站在七伯的身边,她干脆哭着去找七婶,然后抓住七婶的手就告状,想让七婶管束五堂哥。 只是,小囡的手刚刚碰到七婶,七婶就躲开了,她这才察觉,七婶手竟然是凉冰冰的,而且还挂着水,她抬头再看七婶,这才发现,七婶浑身都湿透了,头发竟然也是湿的,沾在惨白的脸上,甚至还向下滴着水。 小囡的委屈立即被好奇心挤走了,她歪着头看向七婶,好奇的道:“七婶,你怎么浑身都湿了?外面没下雨呀!” 这个时候小囡没发现,从刚才她进门找七婶时七伯就变得很难看的脸色,在这一瞬间立即变成铁青,他一把抓住小囡的胳膊,大声且紧张的问道:“囡囡,你说什么?你说你七婶浑身湿透了?她……她在这里?我……我怎么没想到呢?” “七伯,疼!” 七伯的手劲很大,几乎要把小囡的胳膊捏断了,就在她呼痛的功夫,她再抬头,七婶已经不见了。 这个时候,爹爹已经抢先一步将小囡拽到了自己怀里,对着七伯一脸歉意:“七哥莫怪,小孩子童言无忌,我们先告辞了!” 说着,也不管七伯是不是回应了,他抱起小囡就离开了。 几日后,小囡看到一队出殡的队伍从家门口经过,最前头披麻戴孝的竟然是五堂哥,这才知道七婶出了事,不过,围观的街坊们可惜的说是七婶患了伤寒,可小囡的脑海里却不时的想起那日浑身湿透的七婶,这回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七婶会突然消失了。 自那以后,小囡如愿上了私塾,不过并不是七伯开的那家,而是另一家,同七伯那家在小镇的两头。也是从那件事情开始,爹爹看着小囡的眼神却失了些许宠溺,反而多了些淡淡的忧愁。 直到有一日,她正在书房里边做功课边陪爹爹,娘亲却突然闯了进来。 一向温文的娘亲那次出奇的紧张,看到爹爹后,也不管房里还有没有其他人,颤着声音道:“不见了!它不见了……” 而这一刻,爹爹却立即看向了小囡,那时爹爹的眼神,小囡一辈子也忘不了…… 第6话:结界 看着向她撞过来的童童,夏秋却仿佛傻了般一动不动。 于是,就在她眼看被撞到的时候,童童却仿佛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不但立即停了下来,甚至还向后退了好几步,然后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看到她倒地,夏秋忍不住向她迈了一步,看起来想要去扶她,可最终她这迈出的一步还是收了回来,转而关心的问道:“童童,怎么样,你没事吧!” “呵呵,呵呵呵。你真的关心我吗?”伏在地上,童童笑出了声,而渐渐的,这笑声变成了抽泣,却是伤心至极。可即便她如此的伤心,那束百合仍旧像宝贝般被她紧紧的搂在怀里,片刻不肯分离。 夏秋此时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圈也有些发红了,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后,夏秋终是只能叹口气:“童童,我该回去了,明天我还会来看你的!” 说着,她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不过,她刚要走,却听童童突然又说话了。 她不知何时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雪白的裙摆铺洒了一地,然后她缓缓地飘了起来,裙摆也随她慢慢的飞起,在空中随风舞动着,最后,她用悲伤的声音幽幽的道:“让我再为你最后唱首歌吧,唱完了你再走!” 说着,她的身体越升越高,被皎洁的月光一照,整个人都像是钻石镶成的一般,渐渐的,她的裙摆已经不再是裙摆,而是变成了一条长长的蛇尾,蛇尾在空中扭动着,反射出点点银光,让夏秋几乎挪不开眼。 夏秋已经很久没见过她化成原形的样子了,眼前的童童美得让她窒息,一时间她还真舍不得离开了,立即站在了原地。 这个时候,童童也不再伤心难过,而是看着她微微一笑,便展开歌喉吟唱起来: “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辜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 边唱着,童童边舞动着她巨大的蛇尾,就像是空中划过的白练,在月光下很让人眼花缭乱。 夏秋听出来了,这是纳兰公子的诗,当初她读给童童听的时候,她还撇着嘴说太伤感,让人听了很不舒服,可没想到,她竟然还是记下来了。 只是,看着越来越高的月亮,夏秋却知道,她不能再心软下去了,心中也默默念了句对不起。 可即便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到了此时,她还是犹豫了,毕竟,童童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见她受苦,她也不好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感应,只见正在唱歌的童童突然停了下来,她定定的看向夏秋:“小秋,这法子还是我教给你的,你真的忍心就这么把我一直藏下去吗?” 夏秋微微一顿,然后轻轻摇了摇头:“童童,那你还记得我是怎么学会的吗?” …… 小囡越来越大了,对家里发生的事情也越来越敏感,虽然爹爹和娘亲有意掩饰,他们在大部分时候也仍旧恩爱,可她还是时不时的能听到从他们的房间传出的低低争执声,而这争执也只可能是为了她。 于是,这也让她更喜欢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真正的喜欢起了读书。 这日,从中午的时候天色就不好,小囡从私塾回来之后,就一个人躲在屋子里练字。终于,到了傍晚时分,雷声轰轰的响起,终于要下大雨了。 闷热的屋子随着从窗口灌进来的风,一下子变得凉爽起来,让小囡觉得格外痛快,她索性将窗子全部打开,享受着暴风雨来临前的舒爽。 只是,随着空中的雷声越来越急,越来越近,小囡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起来。她还从未有听过如此近的雷声,就仿佛是在她的头顶上响起一般。 就在她诧异的时候,却见白光一闪,一个身影从窗口闪进了她的屋子里,竟是童童。等她关上窗转头看向她的时候,却吃了一惊。 以往那个俏皮漂亮的小人儿此时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她浑身湿透,人也瑟瑟发抖,脸色更是像雪一样白,仿佛魂魄都被吓飞了一般。 “小囡,救救我!”她缩在墙角,蜷成一团说道。 “救你?”小囡怔了怔,立即道,“怎么救?” “把我……把我藏起来。”童童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这些雷……这些雷是冲我来的!” “我应该做什么。”童童有难,小囡自然义不容辞。 “就像你赶走那些东西一样,心中想着把我藏起来,让所有人都看不到我就行!” 有了以前的经验,小囡很快就掌握了要领,可即便如此,她也是试了好多次才成功。 而成功之后,她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连站起来都费力了,只能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这个时候,雷声已经震得屋顶的瓦片哗哗作响了,让小囡觉得,这雷声随时都可能将房顶戳一个大洞出来。 这会儿,小囡才觉出害怕来,不知怎的,她又想到了自己差点被烧死的那日,也不知道若是被雷电击中,同被火烧死,哪个更痛一些。 就在她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被震聋了的时候,却突然被一个人紧紧抱在了怀中,而后她听到娘亲温柔的声音响起:“小囡乖,有娘亲在!” 在娘亲软和温暖的怀里,小囡才渐渐的安下心来,那隆隆的雷声也仿佛被隔到了千里之外,她才终于不怕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雷声一声弱似一声,间隔也越来越长,到了最后终于彻底消失。直到这个时候,娘亲才终于松开了她。 不过,松开她之后,娘亲的眉头却皱的死紧,就在她刚想开口对她说些什么的时候,小囡却听到从门口的方向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她同娘亲一起向门口望去,却看到了脸色铁青的爹爹。此时在他的脚边,是他用来挖药的药锄,刚才那声动静就是这药锄落地的声音。 看到爹爹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小囡连忙向童童藏身的那个角落看去,却见童童仍旧不见踪影,这才放了心。而这个时候,她却只听到爹爹说了一个“你”字,再然后他便一转身离开了门口,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 那一刻,小囡只觉得娘亲原本松了些的手臂再次紧了紧,然后她只听到她幽幽一叹:“囡囡,有些东西需要自己承受才行,别人是替不了的。” 说着,她终于松开了小囡,立即出门追爹爹去了。 而从那日起,家里的气氛似乎变得微妙起来,让小囡觉得很不舒服,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也是从那日起,童童的尾巴便化去了,她终于有了一双笔直修长的腿。 为此,小囡还特意把自己最心爱的绣花鞋送给她穿,她甚至还穿着小囡送她的鞋跳了第一支舞。小囡心中的阴影也在见到她跳舞的那一刻暂时消去了,只剩下替朋友高兴…… …… “是啊!”想起往事,童童幽幽的道,“所以我很感谢你。可是,如今我却更恨你,你真以为,你还能关得住我吗?就凭……” 童童说着,突然在院子里盘旋了一圈儿,然后突然“咯咯咯”的笑了,随即,却见她突然向空中冲去,向着月亮的方向冲了过去。夏秋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觉得在皎洁的月光下,童童的身周似乎出现了一层黑气。 她不知道童童为什么这样做,可心中一个声音却告诉她糟了,她忍不住大喊道:“童童,你想做什么?你千万不能出去,会被人发现的!” 夏秋说着,连忙向童童冲了过去,然后想也不想就打算用自己的能力将结界加固,想将童童再次藏起来,阻止她离开。可这一次,她刚刚将结界布上,却听童童突然“咯咯咯”的笑着从空中向她冲了过来,然后只听她很欢快的说道:“小秋,你上当了!” 她这种口气,就像她们小时玩捉迷藏的时候,她找到她时的语气,可是,此时童童语气笃定,夏秋却仍旧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上了她的当。 童童从半空中向她冲来,而这一次,她轻而易举就穿过了她设得结界,向她撞了过来。这个时候,夏秋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她眼看要同童童撞上的时候,她却突然感到一股凉风穿过了她。她这才察觉出不对劲儿,连忙向左右看了看,这才发现,哪里还有童童的影子。 夏秋的脸色立即变了,而这个时候,却听“咯咯咯”的笑声再次传了出来,循声望去,夏秋却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再次出现在了院子里。她现身后,怀中仍旧抱着那束百合花,得意却飞上了眉头:“小秋,你现在要如何困住我呢?” “你是怎么出来的?”夏秋心中略沉,如今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这法子是我教你的,我想出来,自然出得来。”童童得意的说道。 “不对。”夏秋眉头微皱,“一定有人帮你,是谁?” 第7话:月光白 每到月圆之夜,月亮越是明亮,夏秋的能力便会越弱,相应的,童童的能力便会加强。可即便如此,她仅剩的能力加上灵雾寺的灯油,困住童童还是没问题的。即便今日的月光出奇的好,童童的能力可以达到顶峰,但她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出来。 而且,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很早就出来了,然后用自己的幻影诱使她耗尽能力再次布下结界才现身。如此缜密的计划,夏秋不信是童童能想出来的,所以,她可以肯定,一定有人在后面捣鬼。 “帮我?”听到夏秋的话,童童冷笑道,“连你都背叛了我,还有谁肯帮我?啊!你觉得,还有谁肯帮我!” 说着,她再次向夏秋冲了过去。 不过,即便她整个人此时都变得恶狠狠的,可她怀中抱着的那束“百合”却仍旧不肯撒手,故而姿势十分的怪异,让人想不注意都难。这时,你定睛再看,却见她怀中抱着的百合早就换了模样,而是变成了一只小小的襁褓。 而边冲着,她边柔声细语的说道:“乖儿子,这是你夏姨,来……快给你夏姨打个招呼!” 此时,夏秋的能力已经用尽,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而在她面前的,则是一个恨她入骨的妖怪,而且还是一只有着几百年道行,可以说是非常强大的妖怪。 可即便如此,她边在院子里躲闪着,还边想劝她,不停地说道:“童童,我真的不是骗你的,如今的临城十分的危险,你千万不能露了行迹,否则的话,一定会被人发现的,那样……就糟糕了……” 不过可惜,她的话童童根本就听不进去,她已经被禁锢了大半年,对夏秋更是恨上加恨,一心只想复仇,而且,她如今已经势在必得,今晚一定要杀了夏秋才能解气,又怎么可能隐藏自己的杀气。 只是,虽然童童对夏秋恨之入骨,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对夏秋借着后院的障碍物一次次躲过她的攻击浑然不觉,只是一门心思的直冲过去,好几次都差点撞到了墙壁和障碍物上。 就这样,夏秋竟然也趁着这几次机会挪到了后院出口的位置。 童童如今既然不听她的劝,她就只能暂时离开了,等过了今日午夜,她的能力恢复之后,她有很多办法再把她困住。 她心中默算了下时间,知道这会儿大概是七点多钟的样子,离午夜还有四个多小时。她相信,她若是能找到一个地方藏起来,还是有把握藏到能力恢复之时的。实在不行,她就藏到灵雾寺里,那个地方的话,童童想要做什么,多少也会有些顾忌。 只是,她的想法虽然不错,可等她到达出口,眼看就要冲出去的时候,却仿佛撞上了什么,竟被什么阴寒冰冷的东西硬生生的弹了回来。 不但如此,由于她之前跑得太急,这一弹也等于是将她自己全部的力量都反弹到了她自己的身上,这让她立即摔倒在地。 摔倒在地后,夏秋却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而是看着近在咫尺的出口发怔:“这些东西是……” 这时,她听到童童的笑声在她身后响起:“咯咯咯,你真以为我抓不到你吗?你关了我这么久,如今自己尝到了这种滋味,是什么感觉?怎么样,撞得头破血流的感觉不错吧,是不是很无助,是不是很绝望?” 如果没猜错,那股阴冷的气息应该是常年隐藏在这后院中的东西,眼下夏秋能力已失,虽然看不到它们,可那股阴寒的气息她却仍旧能感受得到。毕竟她是直接撞上去的,离得实在是太近了。 而且,只怕不只是她,即便是个普通人,遇到这种事情,也绝不会没有察觉。 不过,童童是什么时候能够驱使这些东西的?在她的记忆里她对这些东西也向来是敬而远之,生怕被它们破了道行,沾染了不该沾染的气息。她总不能在短短半年时间里,就学会了这些手段,而且还是在她困住她,她连出都出不来,这些东西也进不去的时候? 夏秋的心沉了沉,干脆也不躲闪了,甚至连站都不站起来,而是转头看向身后的童童,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童童,你真的要杀了我?” 童童的嘴角此时高高扬起,就像她头一次穿她送的绣花鞋的样子,而她怀中抱着的那个襁褓此时也被她轻轻地晃着,她嘴里哼唱着什么,仿佛在哄着襁褓里的孩子入睡。 大概是觉得夏秋已经无处可逃,童童的心思此时已经完全放在了孩子身上,既像是在哄他,又像是在逗弄他,俨然一副新母亲的慈爱样子。 所以,隔了好一会儿,她同孩子亲近够了,这才再次看向夏秋,微微笑了笑:“小秋,你连我的儿子都不肯看一眼,还想让我放过你吗?他可是连名字都没有呢!” 没有接她的话,夏秋沉吟了一下,冷静的说道:“我向你解释过很多次了,我同他什么都没有,我只是担心你而已,才会去找他,你怎么就不信呢……” “啪!” 夏秋这句话还没说完,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却是被童童重重掴了个耳光,几乎是瞬间,她便觉得自己的半个脸都木了,眨眼间已经高高的肿起。 这个时候,童童脸上的笑容已经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骨的恨意,她咬着牙关道:“你还敢提他。若不是你,他怎么会离开我?怎么会抛下我们母子不管?如今,他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你却把我困在这里出不去,我找到他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全是因为你,是你勾引他,他才会离开我们的,全是因为你!” 说着,她巨大的蛇尾一摆,竟是将夏秋拦腰卷起,而后,她用尾巴把夏秋举到了半空中,仰头看着她恶狠狠地道:“我早该杀了你的!杀了你,他就不会把你放在眼里,更不会被你骗了抛弃了我,我好悔,我好恨呀!都怪你,全怪你!” 随着她的大吼,她的表情也扭曲起来,然后,她盯着夏秋的眼睛,将自己的蛇尾一点一点收紧,半点都不肯放过夏秋越来越痛苦的样子,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解恨。 很快,夏秋就觉得自己呼吸困难,腰也感觉快要被断成两截。此时的她不要说开口,哪怕是能吸上一口气都觉得是老天的恩赐。 童童眼中这会儿哪里还有半点温情,只剩下了痛快,这让夏秋的心更像是刀剜一样的痛。 她同童童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她从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死在童童的手上,只怕她也没想到会亲手杀了她吧。 渐渐地,夏秋的眼中只剩下了头顶上又大又圆的月亮。 那一片惨白惨白的光渐渐渗入到了她的脑海中,以至于到了最后,她的脑中眼里也只剩下了这一大片的惨白,就像是她头一次看到童童时她身上穿着的雪白的裙子,就像是五堂哥手中打着的白色的幡,就像是娘亲和爹爹…… 可偏偏是这时,她却突兀的想起,她答应落颜等月亮最大最圆的时候要陪她去东湖赏月的,当时东家也在,而且他竟然也同意陪她们一起去…… 如今,可惜了…… 缘起即灭,果然如此! 爹娘是,她同童童是,同落颜、小龙、小黄师傅、表少爷,还有他……果然都是如此。大概这世上的所有人所有的事所有的一切,全都是这种结局吧! 但她怎么有些不甘心呢? 就像……就像娘亲最后看她的眼神,那里面也满满的都是不甘心吧! …… 小囡十二岁后,镇子上的私塾就不再收她了,爹爹便决定送她去另一个大些镇子上的新式学堂去读女学。那里很远,又不提供住宿,爹爹便把她托给一户好友家暂住,她一个月才会被爹爹接回家住上一日。 她记得最后一次被爹爹亲自接回家的时候,爹爹趁着娘亲回娘家的功夫,带她进入了那间放着佛龛的屋子里,然后他给了她一炷香,让她给牌位磕了三个头。等她站起来后,爹爹却告诉她一个让她怎么也接受不了的真相。 爹爹说,她是这位夏朱砂姑娘的女儿,这位朱砂姑娘对他们一家有恩,所以他们才会在她离世后收养了她,只对外面说她是他们的女儿。 小囡自是不信的,无论爹爹怎么说她都不肯信,非要等娘亲回来问娘亲。不过可惜,那日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刻意回避小囡的问题,娘亲根本就没有回来,而第二日,小囡便又被爹爹送走了。 只是,小囡本以为等她再回家的时候一定可以问清楚娘亲这件事,甚至想着等下周休假的时候再回一次家,总之一定要当着娘亲的面将这件事情问明白。 不过她没想到,她被送回邻镇的第二日,娘亲半夜的时候居然来看她了,不过,她当时只是对她一笑,说自己要走了,然后便在她的眼前消失了。 第8话:入魔 当时夏秋一个激灵翻身坐起,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是做梦。她那会儿只恨自己不能像童童一样可以腾云驾雾,立即赶回家中。而那段时间,童童因为到了修炼的关键之处,已经消失好久了,她也根本就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到了第二日傍晚,她担心的事情终于成了现实,天刚擦黑,七伯便遣五堂哥来叫她回去,说是她家出了事,可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却只是虎着脸,一个字都不肯说。 直到她连夜同他赶回家,看到自家的屋子到处都是一片惨白,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人都傻了。 这个时候,五堂哥才冷冰冰的告诉她。她爹被人杀了,而她娘亲则失踪了,他们怀疑是她娘亲同人私奔的时候被他爹爹察觉,这才遭了毒手。而且,她爹好像是中毒而死,可仵作验了,却根本不是砒霜,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毒死的,也查不出毒素。 五堂哥说的话,让小囡想起了坊间关于七婶死因的传言,更想起了那日在七伯家厅堂里的所见。看着五堂哥嘴角那丝拼命掩饰下的恶意,小囡虽然只有十二岁,且刚刚失去父母,却仍旧冷静的回道:“五哥,你见过金银细软都不拿就同人私奔的吗?” 五堂哥愣了愣,怎么也想不到,小囡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注意到这一点。 而不等他回答却听小囡又道:“还有五哥,既然验不出毒,你怎么知道我爹爹是被毒死的?” “可你爹面色发青……”五堂哥终于回上了话。 小囡笑了:“上吊的人也是这种脸色,冻死的人也是,哪怕是刚刚淹死的人,捞上来之后,隔一段时间也会变成这种脸色!” 五堂哥一下子愣了,尤其是听到夏秋说的淹死的人也是这种脸色的时候,脸色更是隐隐发白。 而这个时候,小囡又笑着眨了眨眼,盯着他的眼睛道:“五堂哥,我们家可没有自己给自己泼脏水的习惯!” 此时的五堂哥看小囡就像看鬼一样,他“你”了半天,却终究说不出一个字来,而这个时候,小囡眉头一挑,大声道:“五堂哥,我不叫‘你’,我叫夏秋,这名字是我爹爹起的,我娘亲说,我生在夏末秋初,正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时候,也正是她最喜欢的季节。” 五堂哥被她吓跑了,她知道他是去找人了。他找人也好,如今情形,她一个人还真忙不过来,的确需要人帮忙。 不过,趁着家里还只有她一个人的功夫,她去了后院的屋子,来到佛龛前,却见地面上被外面的月光一照,闪耀起莹莹的绿光,就像是美丽的夜明珠碎了一地。 这个时候,她才终于哭了,她细心地将地上的粉末收起,包在了自己的手帕里,终究没把它放入爹爹的身边,而是将它埋在了后院的大槐树下。 其实她早该察觉了,只可惜娘亲从小伴她长大,她的气息她早已熟悉,就算偶尔察觉,也会被她有意无意的忽略过去。童童她都能引为好友,又何况是娘亲? 不过可惜,她不在乎,却有人在乎。 大概从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今日的悲剧了吧。毕竟这世间没几个白娘娘和许仙,而后来,白娘娘不是也被压在了雷锋塔下了吗? 缘起……即灭…… …… 夏秋觉得自己又看到了爹爹和娘亲,他们微笑着向她走来,娘亲在向她招手,叫她囡囡,爹爹也小囡小囡的唤着她,她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岁之前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可她正想向他们跑去,却见爹爹皱了眉,娘亲的眼里也流下了泪水。再然后,她却听到娘亲对她轻轻地说道:“囡囡,还不到时候,你还不能过来呢……” 随着娘亲的话音,地上突然出现了一道深深地裂缝,将她同爹爹和娘亲阻隔到了两边。 裂缝越来越大,她根本就过不去,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她越来越远,到了最后,连面目也看不清楚了。夏秋急了,忍不住大喊着:“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了她的耳边。 “因为她已经入了魔!” “啊!”夏秋一下子睁开眼睛,却看到一脸冷意的乐鳌,她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着急的道,“东家,您救救童童,您一定能救她的吧!” 看到夏秋总算是醒了,乐鳌脸上的神色才缓和了几分。不过紧接着,他的眉头再次紧紧皱起,回头看了看道:“这次,你还是先顾自己吧!” “东家……” 夏秋话没说完,乐鳌已经松开了她,然后转身看向身后:“这就是你那个朋友吗?” 不待夏秋回答,他又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夏秋的正前方,将她挡的严严实实,然后才看着院中的童童说道:“你若杀了她,今日一定活不了!” 此时,童童已经退到了院子的一角,正对坏了自己好事的这个男人恨得咬牙切齿。 刚才她眼看就要成功了,却突然察觉有人绕到了她的背后,险些就让他偷袭成功。不得已之下,她只得暂时松了松尾巴,想要先看清楚偷袭她的人是谁再说。 可就在她放松的那一刹那,这个男人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将夏秋救走了。而现在她才明白,这个男人就是为了夏秋而来。 就在刚刚,她已经对乐鳌做了短暂的观察,发现这个男人似乎不是普通人,可他身上的气息也不像是法师,给人的感觉很是奇怪。 这会儿,听到乐鳌的话,童童微微笑了笑:“小秋,这是你请来帮忙的朋友吗?怎么不介绍我认识下。” 夏秋微微沉吟了下:“童童,只要你能回去,我家东家一定会帮你的。” “哦?”童童眨眨眼,“我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你说的帮我的法子呀?嘻嘻,嘻嘻嘻。不过……我倒想看看,他怎么帮我……” 她说着,已经向乐鳌冲了过去,与此同时,她的尾巴也向乐鳌的脚下狠狠扫了过去,竟是想要双管齐下,同时攻击乐鳌的上下两路。 只是,乐鳌是谁,别说童童一个刚刚化形不过十年左右,道行也只有一二百年的小妖,哪怕是千年的妖怪,他都从来不放在眼里。故而,对于童童的攻击,他只是微微闪了下身,就躲开了。而且,为了防止他躲开后童童会误伤到他身后护着的夏秋,他还故意放慢了速度,想要将童童引到一旁再出手。 不过,虽然他留了力,童童却不知道,一看到自己的进攻被这个男人轻而易举躲开了,当即被激起了狂性,索性也不管夏秋了,而是一心进攻乐鳌,想要先将他杀掉再说。 可这正是乐鳌想要的,这样一来,他正好可以将她远远地引开,离夏秋越远越好。 而经过短暂的交手后,乐鳌也明白童童并不是他的对手,可这也让他心中有些犹豫。固然这个被称作童童的女妖已经入了魔,可她毕竟是夏秋的朋友,在她面前,他总不好出手太重,最好是像以前一样,先将她困住,最起码调查清楚原委后再让做定夺。 只是,刚开始的时候童童虽然没有察觉,可渐渐地,她也终于发觉了不对劲儿,意识到乐鳌根本就没有用全力,就是说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这种被人轻视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当即恼羞成怒。而后,她突然住了手,然后向后撤了撤,盯着乐鳌幽幽的道:“你本事这么大为什么也听她的?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喜欢着她,爱着她,而我……而我却只有被抛弃的命运,为什么,为什么!” 她说着,突然看向夏秋,眸子也在这一刹那突然发出幽幽的绿光,然后她竟然再次向夏秋恶狠狠地冲了过去。 乐鳌虽然这边同童童缠斗着,可却仍旧密切注意着夏秋那边的动静,看到童童转了目标,便也急忙跟了过去,想要再次挡住她。可也就在这个时候,却见童童突然停住,然后竟然用难以置信的速度突然转身,紧接着便向乐鳌狠狠地撞了过去。 此时乐鳌想收势换招的确是有些晚了,不过,就算他一动不动任凭童童撞过来,就凭她的道行,也根本是不痛不痒,所以他索性就没躲。 可就在童童眼看就要撞过来的时候,乐鳌却终于发觉了不对劲儿,因为这次,童童身周的那团黑气更明显了,不但如此,她原本空着的另一只手,已经完全被黑气紧紧的包裹起来,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看到她手的样子,乐鳌心中一紧,这才连忙向一旁躲闪,这才算是勉强躲过了童童的手。说是勉强,其实是他的衣袖还是被这团黑气不小心碰到了,结果几乎是在碰到的瞬间,衣袖立即化成了碎片,然后他连忙甩了甩胳膊,碎片便变成了粉末,半点痕迹都不留了。 第9话: 毒 这一刻,乐鳌没了袖子的手臂整个暴露在月光下,被童童看了个正着,而后她愣了愣,却“咯咯”的笑了:“我说你怎么这么厉害,原来也是个……” 乐鳌这会儿背对着夏秋,被亮的刺眼的月光一照,她只能看到乐鳌的背影,自然也无法看清乐鳌的手臂,只是觉得东家的手臂在背光的时候,似乎比之前看起来要粗一些。不过,这点发现也被她瞬间抛到了脑后,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让童童快些停下来。 她自然看出来东家是手下留情了的,只是,即便现在东家不像对付喜鹊那样对付童童,可难保等一会儿东家会不耐烦,到了那个时候,童童的下场怕是要比喜鹊还要悲惨。 她不想让自己的好友被毁掉元丹永远的关起来,也不想让自己的好友在遭受到那么大的痛苦后进一步遭到伤害,这也是她在看到东家对付喜鹊的手段后,放弃了将这件事情告诉乐鳌,让他出手帮忙的原因。 要知道,童童犯的错不比喜鹊小,再加上她这会儿已经入了魔,只怕东家杀了她都有可能。 可她犯的错再大,也是童童呀,是她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她到现在还记得,爹娘不在后,童童终于出现时的情形。 面对众多亲戚争产都没有退缩一步的夏秋,却在童童回来后一下子抱住了她的腰,任凭自己的委屈不甘和痛苦无声的宣泄在了她雪白的衣衫上。 而那个时候,童童只是静静地站着,任凭她抱着,直到最后她的情绪宣泄完毕,她对她说家里只剩下她们俩了的时候,童童只是“嗯”了一声,便离开了门口的大桑树,在那个家里住了下来。从此就是数年不离不弃的陪伴,甚至于陪着她来到了临城,化成一条小白蛇藏在了房梁上,成了她隐形的室友,陪她渡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眠的长夜! 袖子被童童手上的黑气化成粉末后,乐鳌的脸色已经黑沉的仿若锅底,他盯着童童的手:“果然……说,这毒是谁给你的?” 他的眼角已经闪过了一丝杀机。 “谁给我的?谁给我的!”以为乐鳌怕了,童童再次得意起来,“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童童的话让乐鳌的唇角微微扬了下:“既然如此,只能打到你开口了!” “等等!”就在这时,夏秋大声阻止道。 乐鳌的头向后侧了侧,背对着夏秋道:“她刚才可是要杀了你,你还为她求情?” 事已至此,夏秋知道这件事情只怕已经不能善了,于是她咬了咬唇,向前走了几步:“东家,您能不能先听我说句话?” 沉吟了一下,乐鳌问:“你想说什么?” 乐鳌同各种妖打了这么久交道,他当然知道什么妖能救,什么妖却是万万不能沾惹的。 如今这个童童,显然已经入魔太深,若是留下来,不仅会害人,怕是还会害了整个临城的妖怪。所以,这次无论谁求情,他都不会心软。 在乐善堂呆了这么久,夏秋又怎会不知,乐善堂不仅仅是救治妖怪的地方,更是一个维持临城妖怪和普通人平衡的地方。虽然她不知道别的城镇里是不是也有这么多妖怪,也有专门救治妖怪的药堂。可有一点可以肯定,若是有东西破坏了临城的平衡和宁静,乐鳌就会出手,将这东西拔去,不管是人还是妖,他都不会手下留情。 就像是做外科手术拔除一颗毒瘤,一旦迟了或是没有拔除干净,这人就会有性命之忧。临城的情形也正是如此。 所以,越了解乐善堂,越了解东家,夏秋越不敢同乐鳌提起童童的事情,而且越来越不敢。 “东家……”夏秋想了下措辞,“童童她是被人欺骗抛弃,才会发狂的,您能不能……” 这次,乐鳌却没等她把话说完,打断道:“那她身上的怨气和血气是怎么回事?夏秋,到了现在,你还想瞒我吗?” “怨气和血气……”夏秋一下子答不上来了。 乐鳌又道:“不然呢,若不是她杀了人,又发了狂,你会舍得将她囚在这里?我若没猜错,应该有半年了吧!” 夏秋垂下了眼:“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东家。” “所以,你是不是能告诉我,她究竟杀了谁?还是,等我自己查出来?” 说到这里,看到夏秋还有些犹豫,乐鳌沉声道:“你可知,她身上已经身中剧毒,而且,同当日青泽中的很可能是一种。” “你说什么,童童也中毒了?就是那种让青泽先生差点入魔的毒?”乐鳌的话让夏秋吃了一惊。 乐鳌点头:“不然的话,青泽怎么会这么快得到消息,我又怎么会来到这里?” 这一次,夏秋终于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难怪这几个月她觉得童童越来越狂躁了,竟是如此。 于是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先是抬头往楼顶的方向瞅了瞅,然后看向童童手中紧紧抱着的襁褓,这才道:“她杀了谁?她杀的自然是那个辜负了她的人,也是她孩子的父亲!” “你说什么!”这次,不待乐鳌回答,童童立即尖声喊道,“你说谎,我没杀他,没有!没有!你说谎,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说着,她已经完全忘记了乐鳌的存在,恶狠狠地向夏秋扑了过去! 有乐鳌在,又怎么可能让她得逞,他立即挡住了童童,再次同她战到了一处,而到了这会儿,这场较量早已没了悬念,乐鳌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制服了她。 这会儿,童童已经几乎完全变成一条巨蛇的样子,肩膀以下全部都是蛇身,剩下的两只手也似乎变得软绵绵的,不知何时就会化成虚无。这让她根本没法子再好好抱着自己的孩子,只能暂时将他放到身侧,然后用两只快要消失的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不过,她看夏秋的眼神仍旧是恶狠狠的,其中的不甘和恨意,已经不是用言语能形容的了。 她的眼神让乐鳌又多了一分杀机,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是要问清楚给她下毒的那人的身份,因为他怀疑,给她下毒的那人,同给青泽下毒的是同一人,他必须将这个人找出来。 于是,盯着她的眼睛,他最后问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身上的毒,是谁给你下的?那人现在又在何处?” 只是这个时候,童童却已经对乐鳌的问题充耳不闻,只是盯着夏秋大声质问着:“你为什么要说他被我杀了?你有何居心?” 到了这会儿,夏秋已经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了,她没有回答童童,而是看向乐鳌:“东家,您的净化之术不是可以祛除魔气吗?上次青泽先生中毒差点入魔的时候,您不是也一样救了他?难道这次不能试着救救童童?只要能治好她,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乐鳌犹豫了一下:“他们二人,终究还是有些不一样的,青泽自己护住了元丹,而她……” 而她,毒性早已深入骨髓丹田,无方可医了! 后面的话,乐鳌终究没有说出来。 就在这时,却听到一个充满可惜的声音在夏秋的身后响起:“那毒十分厉害,我千年的道行都不得不散功自保,看她的样子怕是已经魔气入心,夏大夫,不如你先随我回去,让乐大夫处理这里的事情吧!” 这个声音把夏秋吓了一跳,乐鳌也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下子皱紧了眉。循声望去,却见一个穿着青衫的清润男子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却是青泽。此时,他的胳膊上还架着一个男人,不过这个男人脑袋低垂,一点动静都没有,倒像是晕过去了。 看看他,又看了看他架着的那个男人,乐鳌脸色有些难看:“他怎么也在这?” 青泽将架着的男人靠墙放好,这才笑了笑道:“这人有本事不让乐大夫察觉气息,也算是厉害。乐大夫放心,他离得远,应该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但愿如此。”乐鳌的嘴唇抿了抿,这次却注意到了那个男人身上竟然穿着西医大夫才会穿着的白色制服,哼了一声,“不过,这林少爷心机还真是不浅。” 被青泽发现打晕的正是林鸿升,今日是月圆之夜,他又恰巧看到了夏秋来了医院后院,又怎么可能不跟过来?只是,他不敢跟的太紧,毕竟今晚月光太亮,这后院又没有能够藏身的地方,他怕自己跟得紧了会被察觉,这才远远地看着。 也正因为如此,他能看到的只是夏秋一个人自言自语。而到了后来,那些他能看得到的东西就将这院子围住了,却正好遮住了他的视线,让他很难看清里面的情形。 就在他正想靠近一些,想看得更清楚的时候,乐鳌却来了,然后便打散了那些东西,直冲进院子里。 不过,那些围着院子东西退去后,这位乐善堂的大当家却像是同什么东西打了起来,是他看不到的东西,于是,这让他又好奇、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往院子的方向挪。 后来,直到乐鳌的袖子化成粉末那刻,他才终于靠近了一些,不过,虽然乐鳌的身体遮住了月光,但林鸿升却可以肯定,乐鳌的手臂一定有问题,绝不只是变粗那么简单。可正当他想要再靠近些,看得更清楚些的时候,却被随后赶来的青泽发现,而且打晕了。 即便乐鳌心存疑虑,可眼下的情形,林鸿升的事情只能向后推一推,先解决童童的事情再说。只是,如今看这个童童的情形,怕是不用他出手,她自己都要把功散掉了。而等过一会儿她完全化成原形,他肯定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但眼下这个童童疯疯癫癫的,也不像是能问出东西的样子,在夏秋的面前,他又不能使出太酷烈的手段,这让他实在是有些为难。 青泽本在一旁藏着,之所以现身,正是看出了乐鳌的为难,这才想着让夏秋先跟他离开,可显然,让夏秋回去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于是他犹豫了一下,向童童走了过去。 来到童童身边后,他一弯腰,却是小心翼翼的将她身旁的襁褓抱了起来,只是,待他看到襁褓里的“婴儿”时,却一下子愣住了。 看到自己的“孩子”被一个陌生人抱了起来,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童童这才回了几分神,她艰难的抬着上身,然后把自己的手伸向青泽,有些惊慌的喊道:“儿子,快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此时的青泽满脸疑惑,他回头看了身后不远处的夏秋一眼,这才低下头看向童童:“你说,这是你的孩子?” “对,快把我的儿子还给我,快还给我!”童童艰难的挥舞着自己的胳膊,想要要回自己的襁褓。 青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好,我可以把它还给你,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们,究竟是谁在你身上下了毒?” 这会儿,童童的注意力全在襁褓上面,好像根本就没听到青泽的话,而青泽正要再问,却听夏秋在他的身后唤他:“青泽先生,把它给我,让我试试吧!” 童童身上的衰败之气越来越重了,这同半年前只是发狂的她完全不同,夏秋只恨自己没有早发现这一点。 而东家既然说童童被人下了毒,而且还是同青泽先生一样的毒,这让她很容易就能够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定是有人趁着她不在这段时间对童童做了手脚。而东家之前就说过了,青泽先生若不是提早将自己的元神同本体割裂开来,怕是早晚也是入魔发狂的下场。 她知道,自己现在做什么都晚了,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揪出那个下毒的人,不能让那人再去害人。 看到是她,青泽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襁褓交到了夏秋手上,然后幽幽一叹:“你的心情我很理解,若是我,只怕做的也不会比你更好!” “谢谢您。”夏秋对他点点头,然后抱着孩子蹲下了身,先是看了襁褓里的“孩子”一眼,然后对童童笑道:“他很像你小时候呢。” 第10话:送我回去 她的话让童童一愣,但马上她却瞪圆了眼睛:“你骗人,他是个男孩,怎么可能同我一样?” 夏秋又笑了笑:“怎么会,都说生子肖母嘛!男孩子自然会更像母亲一些了。” “真的吗?”童童一愣,然后竟然像小时候那样撇了撇嘴,“你向来最会说话,我才不信。” 说着说着,童童的双手已经完全消失了,她整个人都匍匐在地上,只有一颗美丽的头还拼命的扬着,似乎想要看清楚夏秋怀中抱着的孩子,同时她不停地说道:“小秋,你把他抱低些,我快看不到他了,快呀!” 也不知道是不是快要化成原形的缘故,童童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细,越来越小,就像是小孩子的声音,就像是夏秋第一次看到她在自己房间里的时候,听到的糯糯的声音。 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夏秋点点头,尽量将怀中的襁褓放低些,但是她却也只是做做姿态,根本没想着让童童看到怀中“孩子”的脸,因为襁褓中的婴儿早就化成了一具枯骨。其实,在童童诞下他的那刻,他就已经没有了声息,早就夭折了。也正因为如此,童童才会受了很大的刺激。只是,那个时候夏秋却不知,这只是个开始。就在她替童童去质问那人的时候,质问他为何在童童怀孕后就不再出现的时候,那个花花公子竟然对她动手动脚起来,还说了些侮辱童童的话。结果,谁都没想到,童童就在一旁,不但伤心欲绝,而且对夏秋产生了很大的误会。而后来的事情,夏秋根本不敢回想。童童出现质问,却不小心让那人看到了怀中抱着的孩子的尸体,以及尸体上尚未化出双腿的蛇尾。那人见了立即吓得魂飞魄散,大喊着“妖怪”就要去叫人,真心的是半分情谊都不念,而再然后,就是童童想要阻拦,将那人从楼顶上推了下去,最后,她便彻底疯了,差点让整个医院为她陪葬。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得不将她困住,可这也让她更恨她。而且,自从她发狂后,心中只记得她对不起她,只记得她“勾引”了她儿子的父亲,以至于每见夏秋一次,都要比之前更疯狂一回。 后来,由于那个花花公子出了事,医院便怀疑到了她的头上,但是却因为没有证据,明的来不了,只好来暗的,好几次夏秋下夜班回来,都能看到自己的宿舍里有别人翻动过的痕迹。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她只得离开了医院,宁愿付一大笔违约金,也不敢再留下来。而事实上,这座雅济医院也再没什么让她眷恋的了。 边把手中的襁褓慢慢向童童靠近,夏秋边不动声色的问道:“童童,这孩子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你在这医院里,认不认识什么医术高明的医生,我好带他去看看。” 说着,她瞅向了一旁的乐鳌,却见后者对她微微点了点头,看来,他同她应该想到一起去了。东家早就说过,青泽先生当初中毒的时候,应该是有人给他一点点的下毒,让毒素慢慢的渗入他的身体里,让他根本无法及时察觉,所以她猜,既然这毒都是同一种,想必下毒的方法也是一样的。否则的话,若是直接下了猛药,一定很快就会露馅,她也不会时隔半年才察觉。因此,她猜测,这个下毒的人,应该就是这家医院里的人,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出入医院。 在医院一呆半年,除了得了重病的病人,就是这里的医生护士了,而若是病入膏肓的病人,又怎么可能下得了床,到的了后院?所以,这个下毒的人,只可能是这里的职员。 再加上青泽的府邸就在对面的山上,离这里不远,他也同样中了毒,所以,那人只怕现在还在医院里。 这会儿,童童的注意力全部被夏秋怀中的襁褓吸引过去了,一心只想快点看到孩子,再加上随着她的功力渐渐散去,她的心智也越来越像小孩子,所以,听到夏秋的话后,她想也不想的道:“有啊,这一阵子那人也经常来看我呢,还夸我的儿子长得漂亮。小秋呀,你说,该给我的儿子取什么名字好呢?” 夏秋心中苦涩,却强笑道:“是什么样的人呀,男人还是女人,老人还是年轻人,医生还是护士?你能不能说清楚点,不然我可不好找到他。” “是个女人……”说到这里,童童回忆了一下,然后突然使劲的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小秋,我竟然不记得了呢,怎么办?”夏秋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是能知道是个女人,也算是有些收获。这个时候,童童的脖子也变得软绵绵的,头已经彻底抬不起来了,可她还是挣扎着想要再看眼自己的孩子,不停地乞求道:“小秋,快些,求求你快些,我快看不到了。” 她的话语中带着哭音,夏秋只觉得自己的心一剜一剜的疼,她求助似的看向一旁的青泽,却见他也是轻轻一叹,然后他用手在襁褓上轻轻一拂,这才道:“就让她看看吧!” 看到襁褓中被青泽先生幻化出来的婴儿脸,夏秋脸上一喜,这才急忙将孩子放低,凑到了童童眼前,然后哽咽的说道:“你看,是不是很像你?” 这个时候,童童终于看到“孩子”了,已经变得模糊的五官竟然也挤出了一个笑容,嘴角向两腮大大的咧开。可这会儿她已经发不出声来,只是“唔唔”的对夏秋点了点头,而再张口,她的嘴里已经吐出了血红的信子了。于是,夏秋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却听乐鳌突然说了句“小心”,便立即冲向了夏秋,把她一把拉了回来。被他一抻,夏秋抱着的襁褓却不小心脱了手,而几乎是在同时,她突然听到几声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然后只听到“噗噗”几声,却是打在了她刚刚松手的襁褓上。于是随着一阵黑烟腾起,不但青泽的法术被破掉了,就连襁褓里的婴儿枯骨也随着这黑烟消失的无影无踪。 “啊!” 夏秋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从童童的嘴中发出,于是,已经完全变成一条大蛇的她突然高高扬起身子,足足有整座楼那么高,再然后,便见她张开自己的大嘴,吐着自己猩红的信子,喷着黑气向她扑了过来。 这个时候,夏秋又想到了自己头一次看到的那个想要吞下自己的黑影,那种从内而外发出来的恐惧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下去,只不过,这次想要吞下她的是那个帮过她无数次、陪着她一天天长大、她曾经认为一辈子也不会分开的童童! “傻了吗!”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一个嗔怒的声音响在耳边,再然后她便被一个人大力的拉到了怀中,她的鼻子狠狠地撞在了他的胸口上,一时的酸痛让她又想掉泪了。 紧接着,她却觉得自己似乎飞了出去,然后则是听到了什么人叫嚷的声音,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终于,等一切都平静下来的时候,乐鳌松开了她,这个时候,她已经在后院看不到童童了,哪里都找不到。而陆天岐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院子里。 此时的他脸色铁青,他先是狠狠瞪了夏秋一眼,然后看向乐鳌:“怎么样,你没事吧?” 乐鳌对他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你刚才用的是……” 只是,话说到这里,他却没能再说下去,身体突然的向一旁倒去,夏秋吓了一跳,想要扶住他,结果却被他带着也一起向旁边倒去,而在他们倒地的那一刹那,她却听乐鳌最后说道:“送我回去……不用、担心……” …… 林鸿升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家里,那个时候,他却完全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问下人他们也完全不清楚,只知道一大早洒扫屋子的时候,便已经见他躺在床上睡着了。他现在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在夏秋来了之后随她去了医院后院,再然后,就是一只手臂若隐若现,虽然他记不得这只手臂是谁的,但是他却可以肯定,那手臂一定不是普通人的手臂,更不是女人的手臂。 难道这是夏秋要见的那个东西的手臂吗? 只可惜,这次林鸿升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而这个时候,见他醒了,已经有下人来报,说是原田小姐收拾东西离开了,回了日侨会馆。这让他原本就想的发疼的脑壳更像是要炸开一般。于是他干脆什么也不想了,立即穿好衣服直奔日侨会馆,去找原田,想要把她找回来。 结果可想而知,虽然他见到了原田,可原田却根本不想回去,甚至连理由都懒得说。而且,看样子她正要出门,甚至身上还穿了一件比较正式的深绿色绣着樱花的和服,看起来像是要去见什么人。 第11话:灵雾寺 林鸿升不知道她要去见谁,也知道她若不想说,他再怎么问也没用,想了想后,便捡她最关心的事情说道:“你不是怀疑那个夏秋吗?我昨日……” 只是还不等他说完,原田便打断他的话:“林生,关于这件事情,我觉得你说得对,我现在正要去乐善堂,我觉得,我们两家倒是可以合作,你若是有时间,不如也一起去吧!” “什么?”林鸿升愣了愣,实在想不通,自己不过离家一个月,怎么这个原田对乐善堂竟然有了如此大的改观,他明明听下人们说,原田是在十多天前身体才恢复差不多的。 这时,他突然想到下人们提到的另一件事,说是就在几天前,这位原田小姐突然游兴大发,去了灵雾寺,后来是被乐善堂的当家送回林家的,而且回来的时候,脸色似乎很不好看。 夏秋——乐鳌——乐善堂…… 林鸿升突然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联系,而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了残存在自己记忆中的那只怪异的手臂,于是他一下子拉住原田的胳膊,快速说道:“不行,这个乐善堂有古怪,你不能去!” 一把甩开他的手,原田冷笑:“林生,当初是你让我不要怀疑那个夏秋的,怎么今天我想同乐善堂合作,反对的也是你?我不同你说了,今天我一定要把乐大当家请到会馆来。” “今天把他请来?”林鸿升皱了皱眉,“你以前也请过?什么时候?” “就在昨晚,不过他爽约了,我觉得他一定有什么误会,所以今天我一定要把他请来。”原田坚定的说着,头上金色的绸缎发夹在她微微的点头下颤了几颤。 林鸿升记得,这发夹还是她在家里的时候他父亲送她的成人礼,价值不菲,她平时很少戴出来。刚得到礼物的时候,她曾经拿着发夹在他眼前拼命的晃,还说这是太阳的颜色,正是他们家族所侍奉的天神的颜色。而今日,这发夹在太阳的映照下果然散发着璀璨耀眼的光,甚至让他的眼睛也微微刺痛起来。 这让他想也不想再次挡住了她的路:“不行,你绝不能去!昨晚……昨晚也许就是他……” “你是什么意思?”原田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林生,我怎么觉得你回国以后,越来越喜欢同我作对了呢?我记得以前你不是这个样子。你让开,不然我要叫人了,难道你忘了这是哪里?这里可不是你们林家。” 她的话音刚落,似乎察觉了他们起了争执,有几个站在会馆大厅中间的侍从向他们看了过来,那副虎视眈眈的样子,就像是随时都要冲过来一样。 林鸿升心中一寒,不敢再有更大的动作,正要向她说起昨晚的怪事,却见原田再次冷笑道:“再说了,我已经成人了,连我父亲都不再管我,也不用你多事。” 说着,她绕开林鸿升,径自往会馆门口快步走去,然后上了一辆刚好停在会馆门口的黄包车,往乐善堂的方向去了。 林鸿升本想跟上去,可想了想却改变了主意,跳上车往灵雾山的方向去了。 显然原田是从灵雾寺回来之后才对乐善堂改变了看法,他总要弄清楚在灵雾寺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行。而且,那个夏秋每次回雅济医院前都会去趟灵雾寺,也许能从灵雾寺里的僧人那里打听到什么事情也不一定。 本来他是没有把目光放在灵雾寺上的,只是觉得雅济医院可疑,可眼下看来,这个夏秋曾经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很可疑了! 洋人的汽车就是快,林鸿升边想事情边开车,不过是片刻便到了灵雾山脚下,然后他立即停好车上了山,刚进门就看到一个小僧人向他迎来:“施主,您是来参加今天的法会的吗?还有一会儿才开始,您不如到后面稍等片刻。” 出来迎他的正是了凡,作为知事僧,眼力尤其重要,所以,一看到林鸿升进了寺院的山门,他便立即迎了过来。 即便上山的时候察觉出今日的香客有些多,可今天正好是旧历十六,林鸿升也只以为是上香的人多些罢了,根本没想到今日会是灵雾寺的法会,当即有些犹豫,但他还是在想了想后道:“我想见方丈,不知道他可有时间。” “方丈?”了凡一愣,当即施礼道,“法空方丈他现在正在准备法会,施主想要同他论法,不如等到法会结束后,若那个时候方丈有时间,可以同施主一见。不过,法会之后,方丈有几个重要的施主要见,怕是……” 说到这里,了凡的脸上露出一丝难色,个中意思显而易见——不是所有想要见方丈的人都能见的。 虽然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林鸿升今日又不是为了论法而来,于是又犹豫了一下:“这位小师父,其实我来只是想来打听一些事情,就在几日前,有一位东洋小姐来了你们灵雾寺,她是不是在山上出了什么事,怎么会被乐善堂的乐大当家给送回去了。” 听到他不但指名道姓,而且还提到了东洋人,而这个指名道姓的人还是临城里很有名的乐善堂的东家,了凡就算是知道什么,也不敢说了,只得一脸尴尬的道:“这位施主,您看,今日是我们灵雾寺的法会,您若是有别的事情,不如过了法会再来,至于您说的事情,小僧真的不清楚,你倒不如找他们亲自问个清楚。” 了凡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可林鸿升还是不死心,他先是向左右看了一番,发现就算香客很多,可这大门口的知事僧也就那么几个,当即他又问:“那小师父可认得一个叫夏秋的女香客,她应该每个月都会来你们寺里上香的。” 了凡当然认识夏秋,而且每次夏秋上山都是他接待的她,但这个时候,他已经对林鸿升起了疑,又怎么肯随意泄露夏秋的消息,当即他又笑了笑:“每个月来我们寺里上香的施主那么多,小僧又怎么可能每个都认得,而且,既然是女香客,怕是水月庵那边会接待得更多些,施主倒是可以去那里问问。” 说到这里,他的视线却从林鸿升身上挪开了,然后眼睛一亮,向他身后迎了去,随即高颂一声佛号:“刘施主,您来了,快里面请吧……” 结果可想而知,即便林鸿升绕了好大一圈儿,去了后面的水月庵,可仍旧是无功而返,那里的女尼根本就没见过夏秋。 垂头丧气的下山后,他在车里愣了片刻,终于还是驾车往乐善堂的方向驶去,说到底,他还是不放心晴子。他决定将昨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对她说出来,连带着这一个月他在雅济医院的所见所闻也一起告诉她。 他同晴子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知道她十分多疑,但是,若她一旦钻了牛角尖,那种执念也是非常的可怕。所以他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对她说出昨晚的事情,是怕她冲动之下会作出什么他无法把握的事情。 可没想到,他这次竟然完全低估了晴子对乐鳌的信任,难道只因为他送她回家,她就再也不怀疑他了吗?还是说他帮了她很大的忙,让她根本无法怀疑他。 只是,他一直以来都在帮着她,她最信任的人不应该是他林鸿升吗?怎么短短几日,她就变了。若是如此,他们之前十几年的情谊又算什么? 他现在真想的很知道,到底乐鳌为原田晴子做过什么! 越想,林鸿升脸色越难看,但是也更觉得乐善堂不简单了。 正想着,他眼看就要进入城门,不过,就在这时他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城门口往外张望,于是,他急忙将车停在了那人身边,从车里探出头来:“怎么了?” 在城门口等他的人却是家里的林主管,看到他终于从城外回来了,他急忙道:“少爷,不好了,鹿场出事了。” “什么!”林鸿升倒吸一口冷气。 鹿场是他们林家起家所在,更是他们家的根基,鹿场出了事,一定是大事,那是要动摇他们种徳堂根基的,而林主管亲自在城门口等,甚至连等他回去都等不及,也一定是十万火急的。 于是他立即道:“上车,边走边说。” 林主管应了一声立即跳上车,而紧接着,林鸿升调转车头,立即往灵雾山的方向驶去…… …… 此时,盛装打扮前往乐善堂的原田晴子也自然是无功而返,她在乐善堂呆了一上午,却只被告知乐善堂的东家昨晚出急诊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而她表示想要再等一会儿,乐善堂也没有任何刁难,反而给她准备了零食茶水,那个夏秋还好几次替她添了水换了点心,甚至于午饭时间到了,还邀请她到后面一起吃,让她完全没了脾气。 都到了人家吃饭的点儿了,原田也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呆下去,只说等乐鳌回来再来,这才离开了乐善堂。可出了乐善堂的大门后,她却觉得有一股郁气不上不下的出不来。 第12话:普通人 原田晴子很清楚,那个乐鳌根本是在躲着她。什么出了急诊,什么回不来,根本都是乐善堂的人在敷衍她,他根本就是不想见她。 而且,他还让那个夏秋来招呼她,这是想要告诉她什么吗? 她边走边想,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原田终于觉得自己的脚有些酸痛,这才想起,自己今日是穿了木屐出来的,的确不利于长时间步行。正好此时有一辆黄包车从她的身边驶过,她便招了招手,打算乘黄包车回会馆。 只是,看到她招手,那辆黄包车的车夫只是瞥了她一眼,便低下了头,然后从她身边匆匆驶过了。 原田眉头皱了皱,正好此时又有一辆黄包车向她所在的方向驶了过来,她便又招了招手。可这次,那辆黄包车不过是顿了顿,便一拐弯儿,拐到旁边的小路上去了。 直到连着拦了四五辆黄包车后,原田这才察觉出不对劲儿来,也才刚刚意识到路人们瞧她的眼神似乎同以前有些不同。 难道是因为她今天穿了和服的缘故? 只是,早上她也是穿着这身衣服叫的车,这才不过半天时间,怎么好像整个临城里都弥漫起一股让她不舒服的气息? 到底是怎么回事? …… 原田晴子前脚刚离开,夏秋后脚就冲进了后院的密室,此时,陆天岐已经先她一步进了密室里了。除了他们,密室里还有青泽和小龙,看到他们两个几乎是同时出现,青泽点点头:“她走了?” “可算走了。”陆天岐说着,立即看向青泽背后的那张冰床,皱眉道,“他的情况如何?” 青泽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但是也没有恶化,我在他体内察觉到一股气,同他上次替我医治的时候相似,应该是在自疗吧。” “那又如何?”陆天岐转头狠狠看了夏秋一眼,“这毒要是这么好解又怎么会让你散功自保?能医不自医,他要是把功散了,又如何自疗。” 夏秋垂了眸,默默走到冰床前面:“青泽先生您先去前面吧,要是那个原田晴子回来,一定会起疑的,我和小龙留在这里就是。” 不等青泽回答,却听陆天岐抢先道:“怎么,难道你以为你学到的那点皮毛就能帮他?” 夏秋的心思恰恰被陆天岐说中了,她脚步停了停:“上次我就是这么帮东家替青泽先生解毒的!而且,东家最后说,最后说……” “呵!”不等她说完,陆天岐嗤笑一声,“你也就这点本事,还是麻烦精一个,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看上你了。” 说着,他转头就往外走。 “你做什么去?”见他要走,夏秋和青泽一起问道。 “做什么?”陆天岐顿了顿,“当然是去找解药了,这毒,我还不信就解不了了!” 说着,他身体晃了晃就在门口消失了。 见他走了,青泽看了眼冰床上双目紧闭的乐鳌,叹了口气:“我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还是去前面吧。不过,一会儿落颜回来,你还打算瞒着她?” 昨晚他们回来之后,落颜早就睡下了,只有小龙听到他们的动静从屋子里跑了出来,陪着他们一起将乐鳌安置在了密室的冰床上。早上的时候,落颜连早饭都没吃,打了声招呼就走了,好像有什么急事,他们也根本没机会同她说。 夏秋摇摇头:“没想瞒她,不过如今看来,她不知道还是有好处的,最起码今天原田来的时候她不在,不然以她的性子,真不知道会不会被原田察觉。不过,今天她下学回来,就算咱们不说她也会知道的,毕竟这乐善堂就这么几个人。” “说的是。”青泽点点头,然后又看了乐鳌一眼,“那我就先到前面去了,你……好好陪着他吧!” 说完,青泽也走了,密室里只剩下了夏秋、小龙和乐鳌三个人。 从乐鳌被送到冰床上那刻,小龙就趴在床边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谁也叫不走,谁也拉不走,刚刚夏秋他们说话的时候,他也像是没听到般,只是眼巴巴的看着乐鳌。 这会儿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人,看到他这幅样子,夏秋鼻子一酸,低低的唤了声:“小龙。” 这一刻,小龙才像是听到一般,转头看了看夏秋,然后叫了一声“娘亲”,随即又看向一动不动的乐鳌,又轻轻唤了一声“爹爹”。 这让夏秋更难受了,她也走到病床边,半跪在床前,一手揽住小龙,将他搂到胸前,然后看着乐鳌哑声道:“你放心,你爹爹他一定会醒的,他那么厉害,一定会没事的!” 小龙点点头,叫了声爹爹,然后又看着夏秋叫了声娘亲,眼中则充满了期待。 看着小龙渴盼的眼神,夏秋犹豫了一下:“不管怎样,我总要试试,最起码在表少爷找到解药之前,我不能干等着什么都不做。” 她的话让小龙眼睛一亮,也跟着使劲点了点头,然后他立即站起,然后身子一晃,化作了一条青色的小蛇,在乐鳌身体的上空盘旋起来,然后夏秋只见他嘴巴一张,一颗金色的珠子突然从他的口中吐了出来。 类似的珠子,夏秋曾见胡二叔吐出过一回,还以为小龙也把自己的元丹吐出来了,当即吓了一跳。 她正想阻止,可再仔细一看,发现这珠子似乎同胡二叔那颗有些不同,因为这“珠子”竟然不是正圆的,而是椭圆形的。就在她疑惑的时候,却见这颗珠子绕着乐鳌转了一圈儿,仿佛洒下了什么金色的粉末,眨眼间乐鳌便被这金色的粉末全部笼罩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这粉末慢慢从半空中落下,附在乐鳌的身上,就像是给他镀了一层的金,而这层金色很快就渗入到乐鳌的身体中消失不见,就像是被他吸收了一般。 夏秋怔了怔,立即明白过来,当即欣喜的说道:“原来是蛇胆……不对,应该说是龙胆了,我记得东家曾经说过,这东西能解百毒。小龙,你真是个好孩子。” 只是,夏秋高兴了没多久,却见原本乐鳌好了一下的脸色突然间又变得灰败起来,而这个时候,小龙吐出的那颗金色的珠子也一下子暗淡起来,随后一闪,便从空中消失,应该是重新回到小龙的身体里了。 做完这一切后,小龙在空中划过一道青光,再次回到夏秋的身边,不过之后却盘在她的脚边不动了,看起来似乎十分疲惫。 夏秋想了想便明白了,想必是小龙毕竟修为尚浅,故而他的龙胆效果也有限。可看着蜷在一旁的小龙,夏秋却一下子又有了斗志。 别看她年龄不大,可经历的事情却不比别人少,之前那么多事情她都闯过来了,怎么可以在这件事情上颓废下去? 童童已经不在了,她不能再让东家有事! 于是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看着乐鳌道:“东家,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有事,你也不能有事。我……我还有话要对你说呢……” 说着,她仔细回想起之前乐鳌教给她的导引之术,想着上次帮助青泽先生驱毒的时候自己配合乐鳌的情形,慢慢沉下心来,然后让自己体内那股与众不同的气息快速聚集起来…… …… 傍晚的时候,青泽来找她,说是陆天岐还没有回来,落颜也没有回来。他还说今日外面乱哄哄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想出去找找他们。 他真正要找谁,夏秋心中自然清楚,而且也同他一样担心。可她刚要答应下来,却听到门口的界铃突然响了。青泽只得先出去查看。 可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脸上却全是古怪,他站在门口对夏秋道:“夏大夫,有人找你。” “找我?”夏秋一愣,“谁?” 难不成那个原田晴子又来了? 只是,听了他的问题,青泽的脸色更古怪了,摇了摇头:“是谁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他就在大厅里。” 青泽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夏秋更加奇怪,只得叮嘱一旁的小龙道:“看好你爹爹,我马上回来。” 小龙点头,此时他已经恢复了人形,听到夏秋的叮嘱,立即笔直的站在乐鳌的床头,脸上一副严阵以待,那副认真的样子再配上他圆圆的小脸,即便夏秋此时还为乐鳌担心着,也忍不住笑了笑。 青泽也笑了,点头道:“你放心,有我在这陪着他呢。” 到了前厅,还没进门夏秋就听到几句声音尖细的“阿弥陀佛”,怔了怔才意识到是那只大鹦鹉的声音,等她匆匆进门,果然看到一个穿着袈裟的僧人正站在大厅里,看到她进来,他转过身对她一笑:“夏施主,有礼了。” “法空大师!”夏秋愣了愣,连忙走到他面前,“您怎么来了?” “老僧是担心施主,不过眼下看来,老僧的担心果然应验了。” 夏秋的眸子垂了下来,然后轻轻“嗯”了一声:“我应该听您的才对。” “她呢?”看到她的样子,法空方丈眉头微微蹙了下。 夏秋摇头:“被表少爷刺中,烟消云散了。” 法空又向周围扫视了一番,继续问:“乐大当家呢。” 夏秋沉默了一下:“在后面,他中了她的毒,表少爷已经去为他找解药了。” 只是,这解药从发现青泽中毒那刻,他们就已经开始找了,可不但找了好久都没找到,甚至连是什么毒都不知道,眼下又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内找到呢? “哦?陆天岐知道解药在什么地方?”法空眉头又是一蹙。 夏秋立即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马上抬头看向他:“大师是什么意思?” 法空方丈不答,只是摇摇头:“夏施主,我劝你一句,早些离开这里吧,这乐善堂不是普通人该呆的地方。” 不是普通人呆得地方? 可她算是普通人吗? 夏秋的眉头越皱越紧,有些东西在她的脑子里乱成一团,而她却根本理不出头绪…… (《童童——人生若只如初见》完) 第1话:夜狱 舒晴是一周前从上海赶来临城的,她来之前,上海的学生、工人和商人们已经罢课、罢工、罢市好几天了,就是为了抗议北京的新政府在巴黎和会上的外交失败。 临城这里由于在前段时间发生了地震,所以直到现在学联才派她来这里组织学生活动。但是,时间虽短,却颇有成效,今日他们就在富华大道上组织了学生的抗议游行,同时,工人和商人们也被组织起来大规模响应,共同抗议山东被从德国人手中转到了日本人手中,抗议卖国的二十一条,抗议国格被列强欺侮。 不过,虽然游行规模很大,却也引起了政府的弹压,甚至还抽调了军队出来,阻止他们进一步靠近市政厅所在的街道,尽量将他们阻止在几条街外。 其实,这也显示了他们的色厉内荏,上海都罢工罢课好久了,北京城里甚至连赵家楼都给烧了,一个小小的临城,螳臂又安能挡车? 可即便心中发虚,这些脑满肠肥的官员们也深知“杀鸡儆猴”的道理,所以,眼看着学生们情绪越来越激动,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群也越来越多,便立即命令警察们抓了几个冲在最前面的学生,先关起来再说。而舒晴就恰好是那几个被抓起来的学生中的一个。 舒晴是这次游行的组织者之一,不过,即便她被抓起来关进了牢房,她也不担心外面的游行会因此偃旗息鼓,根据在上海的经验,越是这样,越能激发同学们的义愤。再说了,临城的组织者又不只她一人,而今日,不仅仅是临城,上海周边乃至江浙一带大些的城镇都在同一时间举行了游行。大势所趋,仅仅几个跳梁小丑又焉能挡住这股汹涌的洪流。 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要照顾好同她一起被抓进来的同学们,不能让他们被威吓住,即便是在大牢里,也要开展积极的对抗。 他们被抓起来的一共有二十多个同学,男生多些,应该有十几个,女生不过六个,现在他们被分男女分别关押,男生那边也有学联的人在里面,而女生这边,自然就要靠她了。 刚被抓进来的时候,有两个女生似乎被吓到了,但是好在有她在,一番安抚后,总算是平静下来。不过,她们是中午被抓进来的,被抓进来以后,就再也没有警察出现过,一副对他们不闻不问的样子。而此时借着头顶上那个小小的窗户向外面看去,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显然是已经到了晚上,却仍旧没人出现。自然,从中午到现在也没人给她们送过吃的。 虽然几个女孩子谁也不说话,但是从气氛上可以感觉出,她们此时应该是又开始紧张了。 舒晴知道,这一定是那些当官的授意的,为的就是磨掉她们的锐气,她决不能让他们得逞。虽然她知道外面也一定在积极的为解救他们进行谈判,可她在里面也不能静等着什么都不做,也必须想个办法,让那些龟缩在市政厅和警察局的官僚们露头。 她正想着主意,却闻到一股清甜的花香味在牢房里突兀的弥散开来,她转头,却看到那个从被抓进来就一个人静静坐在牢房角落里的女生拿出了一个用精致的帕子包成的小包。 看到大家都向她看过去,她不好意思的一笑,慢慢打开手帕,又往几个女生中间凑了凑,小声道:“大家都饿了吧,我这正好带着些点心,不如大家先吃了垫补下。” 这股诱人的甜香味同充满霉味的牢房产生了鲜明的对比,不等这个女生走近,其余几个女生便立即向她靠拢过去,舒晴也向她走去。待她走到她面前,那股甜香味更加浓郁,却是她已经打开了帕子,于是六个棋子大小、上面点着不同颜色圆点的酥饼出现在帕子里。 女生数了数,笑道:“正好六个,咱们一人一个。红色的是玫瑰馅儿的,绿色的是豆沙,黄色的是红糖,嗯,有褶子的是百果馅儿的,还有带黑芝麻的是白糖的,白芝麻是黑芝麻馅儿的,你们都喜欢吃什么味道的,自己挑吧……” 看着这个女孩儿用欢快的语调一一列举出这些酥饼的各种味道,舒晴知道自己这次彻底看走眼了。 这个女孩儿本来是除了她刚刚安慰的那两个女孩儿外,她最担心的一个。因为虽然这个女孩进来后并没有显示出什么沮丧的情绪,只是默默坐在一旁不说话,可她看起来却是她们几个中最小的一个,她生怕她会被吓得突然大哭起来,那样的话,会大大影响士气,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显然,她的判断完全错了,看着女生轻松的笑脸,她使劲想着她的名字,可就是想不起来。虽然这也不能怪她,实在是她来临城的时间不长,可见过的人却不少,想要一一记住她们的名字并不容易。 她只是依稀记得,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女生,经常跟着一个个子高些的女生来一起来,不过这次却只有她被抓了进来。 她正想着,却觉得眼前一晃,却是女孩已经将酥饼送到了她的面前,笑眯眯的道:“舒晴同学,就剩两个了,你是要玫瑰馅儿的,还是要芝麻馅儿的?” 听到这个女孩儿准确的喊出了她的名字,舒晴脸上一红,点点头:“我随便,芝麻的就行。” “好!”女孩儿说着,拿走了点着红点的酥饼,然后将点着白芝麻的酥饼连同手帕一起递到了舒晴手里,紧接着她小口却快速的将酥饼吃了下去,最后幽幽一叹,“这个点儿,姐姐应该做好饭等我回去了,她答应我今晚给我包小馄饨的。” 将酥饼托在手中并没有立即吃下去,舒晴总算找到了打开话题的切入点,看着她笑了笑:“这是你姐姐做的吗?真不错。” 女孩儿笑了笑:“当然了,我姐姐最会做点心了,都是她亲手做的呢。” 说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不过,我今晚要是不回去,她一定会担心的。” 她此话一出,突然一阵低低的啜泣声传来,舒晴脸色一变,连忙循声望去,却见之前那两个女生中的一个,在吃过酥饼后抽泣起来。她立即想去安抚她,却不想那个拿出酥饼的女孩儿先她一步开了口:“姐姐你别哭了,咱们不会有事的。呶,我这里还有两包山楂果,你要不要吃。” “山……山楂果?”这几个字让哭泣的女学生立即停了下来,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好奇,“你……你怎么会带这种东西?你……你……你是怎么带进来的?” 虽然她们被关进牢房的时候警察并没有搜她们的身,可是随身物品还是被收走了,而且,谁出来游行会带点心零食呀。 女孩儿听了眼珠一转,笑嘻嘻的拍了拍自己的腰:“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我是带进来了。这山楂果很好吃,酸酸甜甜的,外面还滚着一层冰糖,天热了也不会化,你尝尝看呀。” 说着,她捻出一个塞到抽泣的女孩儿口中,女孩儿咀嚼了下,竟然点点头:“是不错,竟然还去了核?” “我就说吧。”女孩说着,大大咧咧的向周围招呼道,“都来尝尝吧,我带了两包,足够咱们吃了。” 这一次,连舒晴都忍不住第一时间凑了过去。 山楂果入口,果然酸甜爽口,而且的确去了核,果肉甚至还很有弹性,就像是刚从树上摘下的一样。不但如此,轻轻一咬,外面滚着的冰糖马上碎裂开来,传来“咔咔”的糖壳碎裂的声音,再加上冰糖清爽的甜味,实在是过瘾。 舒晴只记得自己初春去北京开会的时候,吃过的北京城里的糖葫芦才是这个味道。 只是,那时天气还冷,可她上个月再去,她便见不到了,据说是天热以后,糖葫芦就做不好了。而此时,已经是六月中旬,旧历连端午都过了,在这南方的小城里还能吃到这种东西,实在是让她觉得有些神奇。 “这个……也是你姐姐做的?”因为,她不记得曾经在这边看到有店铺卖这种东西,“你是,女子师范的学生吧!” “是呀,我听你的演讲听了好几次呢。”女孩一笑,“舒同学猜得没错,这个也是我姐姐做的,别人想吃都吃不到。这山楂果,就算紫禁城的老佛爷也没福气吃呢。” 听到她说老佛爷,舒晴却沉了脸:“什么老佛爷,你说的是那个慈禧太后吧。当初若不是她动用了水师的钱办寿宴,咱们又怎么会输给日本人,你还叫她老佛爷 ?” 女孩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忙道:“不好意思,说习惯了。” 说话的功夫,两包山楂果都见了底,不过,此时牢房里的气氛已经比刚才的愁云惨雾好多了,女孩子们有了零食吃,心情好了自然也活跃起来。虽然一人一个酥饼加几个山楂果对几乎一天没吃饭的他们来说有些少,但也比什么都没有好多了。 第2话:胜利 舒晴也是女孩子,自然也很快同其她人打成一片。 这次的游行虽然她是组织者之一,可以前她高高在上,一出现就被很多人围着,所以,即便同她一起被关进牢房的女孩子们是因为她的演讲才参加了这次的游行,可同她却几乎没说过话。这次有了同她近距离接触聊天的机会,这才发现,舒晴不但学识渊博,说话也还很风趣,聊得久了,就像是邻家大姐姐一般。 随着气氛越来越轻松,牢房里甚至还传来了低低的笑声,大家各自介绍了自己,讲了自己的见闻和故事,就像是平日同闺蜜们在一起秉烛夜谈一样。 不过,话一说得多了,就会感到口渴,即便刚才吃了山楂果,可毕竟解渴的效果有限,而直到现在,还是没有一个警察或者狱卒什么的来看她们,显然是打定主意要让她们尝尝苦头了。 虽然舒晴已经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可饥渴的滋味毕竟不好受,她知道还是应该想办法叫人过来,毕竟,眼下的形势明眼人都能看清楚,就算不清楚的,她也能让他清楚,她相信只要有人来,她就一定能说服他给她们送吃的来。 她正想着怎样才能将看守牢房的警察引来,却见她对面那个女子师范的小姑娘不好意思的一笑,然后只见她在腰里抚了一下,于是,只见像是变戏法般的,又有一个大包在她的手中出现了。 而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她打开了包裹,却看到包裹里面有六个婴儿拳头大小的“苹果”,然后她嘟了嘟嘴,不好意思的笑道:“那个,这果子有些小,有人叫她沙果,大家不如先吃了解解渴吧!” 这一次,牢房里在沉默了一下后,离她最近的一个女生一下子将手凑到了她的腰间,然后一脸震惊的道:“天!你这么小的身板,是怎么藏下了这么多东西的!你……你家里不会是变戏法的吧!” 见她的手凑过来,小女孩急忙躲,一躲就躲到了舒晴的身后去了,然后踮着脚尖扶着舒晴的肩膀笑道:“怎么,你是不是不想吃,不想吃的话,你那份我就替你吃了,这沙果其实很好吃呢,而且我都洗干净了,皮都不用削。” “谁说我不想吃,我是想看看你还带了什么好吃的没拿出来。你别躲,你别躲呀!”女孩说着,已经扑了过去。 此时不但是这个女生,舒晴也有些凌乱。看这个女孩个子最小,人也很瘦,她怎么可能随身带这么多东西?而且,之前的酥饼也就算了,本来就不大,可这次的沙果每个都有婴儿拳头大小呢。 而且,酥饼也好、沙果也好,都是正好六个,同这牢房里的人数一模一样。难不成,这个女孩子算好了她们六个人会关在一起,而且还没饭吃,这才带了大堆的零食和水果,就等着饥寒交迫的时候吃? 这怎么可能? 于是,她干笑了两声急忙躲到一旁:“行了,你们别闹了。不过,我也很好奇呢,你究竟是怎么把这么多吃的带进来的?” 她一闪开,小女孩没了遮挡,一下子暴露在其她几个女孩的面前,于是另外几个女孩,除了舒晴,一个个全都像是“饿虎扑食”般嘻嘻哈哈的扑了过去,拉胳膊的拉胳膊,抱腰的抱腰,呵痒的呵痒,很快就把她制服了,而后,起头的那个女孩在她的腰里一摸,脸色却变了变,震惊的神色跃然脸上:“你……你……竟然还有!” 这个时候,小女孩总算是告了饶,无可奈何的道:“行啦行啦,快放了我吧,我拿出来还不行吗?” 难道她还真的有东西没有拿出来? 这一下,连舒晴都震惊了。 于是,在几个女孩放开了小女孩儿后,只见她当着众人的面,小手从裙子的一侧斜插下去,在里面使劲的掏呀掏,到了最后,终于又掏出了一包用牛皮纸包着的东西来。这个时候女孩们才发现,在这个小女孩的裙子侧面,竟然开了一个深深的斜兜,那牛皮纸的包,就是从这斜兜里拿出来的。 而显然,其余那些东西,也是从这兜里拿出来的,只不过校服的裙子裙摆很宽,又是深色的,一般不会引起周围人注意而已。 不过,每个女孩都有一两身校服,她们当然知道,学校发的裙子是不会缝出兜子来的,所以,这只可能是这个小女孩而自己改的。 “你这裙子,不会也是你姐姐帮你改的吧!”想到这一点,舒晴终于服气了。 “嘿嘿,我姐姐知道我爱吃零食,这才帮我加了这两个兜子,没想到,还真派上了大用场。”小女孩儿眼珠一转,狡黠的说道。 就在几位女孩子震惊于她神奇的裙子之余,却见她已经打开了从自己兜子里掏出来的那个牛皮纸包,一脸委屈的说道:“你们看,可不是我故意要藏起来的,这只是一包葵花籽,咱们现在正口渴着,吃它只会越来越渴的,我也是为了大家好。” 闻着从纸包里传来香气,起头那个女孩儿一脸的不信:“我才不信,你这葵花籽,怎么会有梅子的味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小女孩儿得意的说道,“我姐姐用梅子给我炒的,当然会有梅子的味道了。” 她的话引来女孩们一脸的艳羡:“你姐姐真好,等咱们出去后,我一定也认你姐姐做姐姐,让她也给我改裙子,让她也给我做山楂果,让她也给我炒葵花籽。” 没想到,这句酸溜溜的话引来了小女孩儿很大方的回应:“好呀,欢迎呀,我姐姐也一定会喜欢你们的。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家就在乐善堂,很好找的,等咱们都出去了,你们都去我家,我让姐姐给咱们做好吃的,给咱们接风洗尘。” “乐颜,你真的有一个好姐姐呢!”这个时候,舒晴也忍不住羡慕的说道,“我要是也有这么一个好姐姐就好了。” 酥饼和沙果只有六个,应该只是巧合吧! 山楂和葵花籽不是一个两包一个一包吗? 多亏了这个叫乐颜的小姑娘,不然的话,今晚就算能熬过去,怕是也不会这么轻松呢。 看着牢房里那些女孩子脸上的笑容,舒晴如是想。 不过,听到乐颜说出去之后如何如何,一个女孩儿却立即垮了脸,总算是想起了他们此时的处境,摇头道:“咱们……咱们真的能出去吗?你现在身上就剩这包葵花籽了,若是明天他们还不给咱们吃的……” “不会的!” 舒晴正要说些什么鼓励她,却听乐颜脆生生的说道,那种肯定的样子,让舒晴也一下子忘了自己该说什么,只是看着一脸自信的她。 然后只见乐颜微微笑了笑:“菁菁没事儿,咱们也肯定没事儿!” “菁菁?菁菁是谁?”舒晴好奇地问道,“就是经常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女生吗?” 乐颜点点头,然后又是一笑:“反正咱们是绝不会有事的!” 就算菁菁请不来救兵,还有她呢,要想将她们弄出去简直太容易了,大不了最后让乐大夫抹去这几个女孩的记忆就是了。不过刚才也真是好险,要不是她的裙子上突然出现了两个大兜,差点就露馅了。 不过…… 她不由看向从窗户里透出来的点点树影,暗暗撇了撇嘴。 看来,家里已经知道她出事了呢。只不过,为何来的不是乐大夫,也不是那个讨厌的陆天岐,来的却是他呢? 第二日一大早,面对已经在市政厅外聚集了一夜的学生们,以及上层人士的施压,政府终于妥协了,决定释放昨日被关入牢房里的学生。 而出来的时候,男生们一个个面色苍白,神情凛然,女生们却满脸的笑容,那副自信的样子,立即引来了守候在外面的学生们的阵阵欢呼,自此“六巾帼”的传说在临城一带流传了很久很久。 而被捕的学生们刚刚被迎回队伍里,市政府便接到了加急电报,说是北京政府几位大员因为这次的学潮以及罢工、罢市活动引咎下台,就连大总统都因此辞职,代理政府也表示,绝不会在不平等的条约上签字。全国范围内的学生请愿活动大获成功。 在市政府接到消息的同时,学生们也听到了这个好消息,人群中立即传来一阵欢呼,乐颜也欢呼起来,而且比谁都大声。 就在这个时候,她却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快跟我回去。” 随着这个声音,她的胳膊被人一把抓住,她正要挣脱,一转头看到来人却立即放弃了这个念头,就这么任由他将她拉出了学生的队伍。 到了人少的地方,她才甩开他的胳膊,皱着眉道:“不用你拉,我一会儿自己回去。” “不行,现在就得走,你可知道……” 来找她的人正是青泽,此时,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落颜虽然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道:“都已经没事了,我要同大家庆祝完了再回去。” 青泽正要对她说乐善堂出了事,这时,却见一个人突然冲了过来,一把将落颜拉到了身后,看着青泽一脸警惕的说道:“你是谁,想做什么?” 然后她又微微侧了侧头:“别怕,有我在。” 第3话:六角山的雪 冲过来的人正是舒晴,虽然被欢呼的人群冲散,但她一直就在离落颜不远的地方,自然也看到了一个身子高挑的青年将落颜硬拉走了,她生怕落颜会出事,便急忙跟了过来。 结果一来就看到落颜甩开青泽的手,还以为自己猜对了,这个青年要对这位可爱的小妹妹不利,所以便在第一时间冲了过来。 舒晴的突然出现,也出乎落颜的意料,更让此时的场面有些尴尬,而听到她的话,落颜知道她误会了,连忙道:“舒同学,你误会了,他……他是我……我的……” “我”了半天,落颜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向她介绍青泽才好。 正在这个时候,却见又有几个原本在游行队伍里的男生也围了过来。 他们有的落颜眼熟,有的则是随着舒晴一起过来的。毕竟,舒晴大家都认识,乐颜又因为年纪小,样貌出众很容易让人注意。所以,竟然一下子围了四五个男生。 此时,他们正处在兴奋中,整个状态也是亢奋的,所以,见有人突然带走他们的女英雄,便显得有些虎视眈眈,大有舒晴或者落颜一声令下,他们就一起扑上去的样子。 而这个时候,却见青泽眉头皱了皱,扫了一眼周围的人,低低的说了句:“不好意思,我是她的未婚夫,家里出了事,需要她立即回家。” 啊,未婚夫! 就在众人呆愣的时候,青泽已经带着落颜扬长而去…… …… 落颜同青泽回乐善堂的时候,夏秋正好刚从密室里出来,她是想透口气,因为乐鳌仍旧还没有醒,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这一夜她无数次尝试着要将自己体内的气注入到东家的身体里,可好几次都是刚刚找到破绽,就被乐鳌体内的一股气一下子弹了出来,而要想再进去,则更加的难了。看来表少爷说得对,能医不自医,东家这毒,怕是真有些麻烦了。 不过,看到落颜回来,夏秋还是稍稍松了口气。昨晚青泽出门找落颜,到了半夜才回来,结果却给她带来了落颜被抓的消息,虽然他又让她不用担心,说落颜应付的来,她也知道落颜的本事,知道区区一个牢房根本就关不住她,可那里毕竟是牢房呀,她又怎么可能不担心。 因此,看到落颜急匆匆的冲向后院,她第一时间便迎了上去,然后忍不住在她的后背上轻拍一下,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让人不省心呢,哪怕你提前告诉我一声也好呀!下次可不许了!” 虽然被夏秋拍了一下,可落颜却觉得心里暖暖的,但是想到乐善堂发生了这么多事,自己不但没帮上忙,还让夏秋多担一分心,她心中还是充满了愧疚,一下子将夏秋搂住,闷闷的道:“好姐姐,是我不对,我下次绝不会瞒着你们了!” “还有下次?”夏秋瞪了瞪眼,想要再拍落颜一下,可看到她通红的小脸终究还是没忍心下手,最终叹了口气,“你呀,你还真以为你是同他们一样的人吗?你同他们,毕竟是不同的。” 落颜咬了咬唇没吱声,而是看向密室的方向:“乐大夫怎么样了,可好些了?” 夏秋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她看向落颜身后的青泽,低声道:“青泽先生,麻烦您照顾东家一下,我要出去一趟。” “出去?你想去哪里?”青泽皱眉。 夏秋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我觉得,那个下毒的人一定在雅济医院。您还记得那几声枪响吧,就是从角落里响起来的,要不是这样,怕是童童她也不会……也不会……” 正是那几声枪响,不但打散了那个包着婴儿枯骨的襁褓,也同样打碎了童童仅存的人性,让她彻底发了狂。而东家曾经说过,那毒正是可以让妖物入魔的,不然的话,童童也不会在即将被打回原形的时候突然爆发出那么大的力量,连乐鳌都没办法躲开她的攻击。 不过,应该说是东家根本就没想躲,因为,童童原本的攻击对象是她,东家若是躲开了,那么,如今躺在这张冰床上的就是她了,更也许,她连躺在这里的机会都没有,而是立即随童童一起烟消云散了。 因此,不管是童童的死,还是乐鳌的重伤,都让夏秋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中。 她这一天多的功夫不停地在想,若是她能早点将这件事情告诉东家,也许童童就不会被人毒害,最重也就是被打回原形而已,若不是自己替童童向乐鳌求情,东家怕是早就将她擒住了,也不会被她所伤。 陆天岐说的对,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果然是个麻烦精呢! 如今童童死了,她怪不得任何人,而乐鳌若是因此出了什么事,她又哪有脸活在这个世上,更不要说继续留在乐善堂了。 青泽立即听出了她的意思,犹豫了一下:“那个雅济医院我也觉得有问题。不过,咱们想到的,天岐怕是也一样想到了,他说去找解药,也许就是去了那里,你去先不论能不能找到线索,怕是调查起来也没有他便利,毕竟,那里的人有很多都是认识你的。” “我……”夏秋神色一黯,却点点头,“青泽先生说得对,是我着急了,我若去了,他们怕是更会提防,反而不好找人了。” 青泽微微颌首:“没错,我觉得,还是这里最需要你。” 说着他看向密室的方向,微微有些出神:“即便他这会儿昏迷着,不过,若是有你在他身边,他也一定会有所感应的吧,让他拼命的想醒来。这一点,谁也无法替代你。” 就在这时,却听落颜突然说道:“你们怎么总说雅济医院呢?夏秋姐姐,难道你忘了,青泽哥哥他可是连去我们花神谷的事情都忘记了。我们花神谷在千里之外,难道不应该是在我们花神谷就开始了吗?” 她的话让夏秋和青泽全都愣了愣,不得不承认落颜说的有理,因为,真要说开始,这件事情还就是从青泽身上开始的,只不过那人没成功。应该是也没想到青泽会宁愿散功自保,也不入魔伤人吧。 夏秋沉吟了下:“落颜,你还记不记得青泽是什么时候去的你们花神谷,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落颜想了想:“我只记得是七八个月前,应该还没到腊月吧。” “七八个月前?”夏秋的眉头越皱越紧,“那就是洋厉的十一月底,十二月初?” “是呀,应该就是那段时间!”在女子师范这段时间,对洋人的的历法,落颜也有了些了解,心中默算了下,立即点点头。 “每年过年前,青泽哥哥都会去我们花神谷送年礼的,有的时候早一两个月,有的时候是在腊月。”落颜说着,不由得偷偷瞥向青泽,“但不管怎样,他只要来了,就会一直待到过完年,等给我父母兄长拜了年再离开,是不是青泽哥哥?” 青泽听了点头:“没错,的确是这样。” 每年青泽都会去花神谷送年礼,几百年了都是如此,然后再在谷里住上一段时间,不过去年的时候,他虽然送了年礼来,却因为她不小心惹恼了他,呆了两日便回去了,自此再没有消息,甚至连过年的时候都没来花神谷拜年,这才让她察觉出不同,匆匆来了临城寻他,结果却没想到,竟然是出了事。 而这个时候,却见夏秋的眼神闪烁起来,低低的道:“我也记得,喜鹊曾经说过,青泽从你们花神谷回来之后,就郁郁寡欢的,后来还把她给她给赶走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寻到花神谷找你,想查明他赶她走的原因,对不对?这么说来,青泽失踪的时间,就应该是过了洋历元旦前后了吧,我记得,元旦之后有一天,外面下了很大很大的雪,在临城,很少下雪的,而那天,竟然下雪了……” 这么久了,她谁都没告诉,正是下着大雪的那天晚上,她离开了雅济医院。 可那一日,她却根本就没有地方去,混混噩噩的就上了雅济医院对面的山坡上,也就是她后来取名六角山的那座荒山,青泽的府邸所在,因为在那里,能看到雅济医院的大楼,也能看到后院的一角。 “雪?白色的……雪……”提到雪,青泽的眉头皱了起来,仿佛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青泽先生,你不用想了。”就在这时,却见夏秋轻轻一叹,“你虽然还没想起来,可我已经替你想起来了。应该就是那日,下雪的那日,你散了功随我离开了你的府邸。因为那日,我在你的树冠下面坐了整整一夜。看来……” 看来,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带走”青泽的元神,而那东西因为失了青泽的踪迹,却又察觉了雅济医院的不同,或者说是察觉了童童的气息,这才会潜入医院中,目标也自然从青泽身上转到了童童身上,暗中给她下毒,让她最终入了魔,才会有了后来发生的事情。 而青泽因为离开了自己的本体,反而置之死地而后生,保住了自己的本心,等到了被他们发现的那日,最终又重新回了六角山,到最后也只是失了半年多的记忆,以及几成功力罢了。 第4话:青泽的书 看着眼前的落颜,夏秋心中五味杂陈……若是她不离开雅济医院,就不会带走青泽的元神,可也不会将那下毒之人引入雅济医院,引到了童童的身边,童童大概也不会因此而死。 所以,若说是用童童的性命换了青泽的性命也不为过。 “看来什么?”落颜自然不知道夏秋心中所想,看她说了一半的话就不说了,忍不住歪着头看向她。 “没什么!”夏秋回过神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一旁的青泽沉吟了一下,“落颜,你一定要同青泽先生好好的。” 听到夏秋突然这么说,落颜的脸色一下子涨的通红,她小心翼翼的觑了青泽一眼,用细弱蚊蚋的声音道:“夏秋姐姐,你说什么呀,青泽哥哥……青泽哥哥他……” 青泽哥哥他……只把我当妹妹的。 虽然刚才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是自己的未婚夫,可后来他也说了,是怕那些同学再纠缠,毕竟,乐善堂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又在牢里关了一夜,什么忙都帮不上,自然是越快脱身越好了。 只是,落颜虽然还不明白,青泽却已经有些明白了,显然,还是同他失忆的那段时间有关。而且,他也的确是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随着夏秋离开的了。他只隐隐记得,自己似乎曾经萌生了散功的念头,再然后能想起来的就是被乐鳌所救,回到自己府邸前了。 至于其他,完全模模糊糊的,就像是无数碎片般,怎么拼都拼不到一起。他想,这应该是同自己散掉的那些功力有关。毕竟,原本完整的记忆,一下子碎裂开来,再凑到一起的时候,又哪是那么容易还回到原来位置的。再说了,他还有一部分功力没有找回来,大概这一部分就是带着他最近的这些记忆,已经散落在了茫茫宇宙中了吧! 想到这些,青泽苦笑:“夏大夫,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显然,他那段失去的记忆非常重要,如今就算是为了救乐鳌,他也要快些想起来才行。 青泽的情形,夏秋又怎么会不清楚,更知道强求不得,但眼下,除了雅济医院,就只有青泽这一个线索了,她也是没有办法。 这时,落颜也终于明白了夏秋的意思,于是她眼珠一转:“夏秋姐姐,你先别着急。虽然青泽哥哥记不起来了,可我还记得呀,我试试看,看能不能让他想起来一些。” “你?”青泽的眉头皱成了疙瘩,“你有什么办法?” 看到他的样子,落颜双手叉腰,抬头看向他:“我有什么办法?我最起码记得你来我们花神谷的时候发生的那些事情,每一件都记得。我问你,乐大夫说,你把去年去我们花神谷送年礼的事情全都忘了,这一点,没错吧!” 青泽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确是记不清楚了。” “那之前呢,你是从哪里才开始想不起来的?”落颜又问。 这次,青泽用心想了想:“大概就是给你家准备好年礼之后吧。” 看来,真的是在她们花神谷,或者是在前往花神谷的路上出的事。 落颜的心中此时有些难过,因为若真是如此,他很可能就是在他们花神谷出的事,那样的话又让她于心何安? 于是,她想了想后又问道:“那你也一定不记得我是如何惹恼你的了吧!” 青泽摇头,叹道:“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 他深深地看了落颜一眼,有句话却盘旋在心中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实在是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让他生她的气,而且还是拂袖而去。 “因为……我扯破了你一本书……”不等青泽开口,落颜幽幽的说道,“那本书很新,像是你新买的书,当时我想看,你却不让我看,我一着急,就把它扯破了。” “新买的书?”青泽一脸茫然,“我买过书?” 落颜点头:“而且,你似乎很在意这本书,我把书扯破了之后,你就立即夺了过去,也马上变了脸,而第二天,你就不告而别了。” “只因为……一本书?”青泽的脸上满是不相信。 “嗯。”落颜点头,“你以前从不看这种书的。因为我看上面的字很小,不像是用毛笔写的,也不像是你最爱看的那些古籍,而且字是横着排的,应该是印出来的。所以我才会好奇,想看看是什么书竟然这么吸引你。结果却看到上面有好多我看不懂的符号。现在想想,应该……应该是方程式吧!” 那个时候落颜不懂,只觉得是奇怪的符号,如今在女学读了一阵子书,国内外的书籍接触了很多,而且,她们的课本也全是印出来的小字,有的甚至还是直接翻译的国外的课本。 而关于自然科学,虽然在女学接触的不多,但还是学了些的,因此,后来她才知道,青泽看得那本书上的符号,应该是方程式一类的东西。就是不知道是数学方程式还是化学,亦或是其它科学的方程式。 “方程式?”这个名词却让青泽一头雾水,“那是什么东西?” 看他是真的不记得了,落颜耐心的解释道:“是一种可以让两种不同的原料经过一些手段合成或者分解成新的东西的记录方式,是洋人最习惯用的东西,他们的好多药丸就是通过这种方程式经过实际的实验做出来的,对一些咱们中国大夫很棘手的病症有特效。” “用来做药的?”青泽皱了皱眉,“可我怎么觉得像是炼丹?” “也可以这么理解,咱们老祖宗的炼丹术同这个还真的挺像的。”听到青泽这么说,落颜突然觉得自己的老祖宗真的挺伟大的。 她的话让青泽又想了想:“你这么说,我明白了。看来,那书上一定有什么有用的东西。而且还是从海外传进来的,很重要的内容。” “一定!”落颜点头,“我把你的书撕了,你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然后就把书像宝贝似的收了起来,还把我赶走了,第二天连声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我想,既然那书那么宝贝,就算破了你也应该好好收着呢吧,难道你没在你的书架上见过它。” 青泽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他摇了摇头:“没有,我的书房里根本就没有这样一本书。正如你所说,我只有古籍孤本,像你说的这种书,我的书架上若是有,我一定不会没注意到。” 他的书房都是他自己清扫,而且也是清扫的最仔细的一处,根本舍不得用法术,生怕万一一个不注意,会伤了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孤本古籍,所以,他也可以肯定,他的书房中绝不会有这本书。 “没有?”落颜皱紧了眉,“会不会是你当宝贝收起来,结果忘记收到什么地方了?” 说着,她立即拉住青泽的手,拽着他往外跑,边跑边说道:“不行,我要找过才行,你随我一起去找找看。” 就算青泽不记得了,她却是清清楚楚记得那本书,而且也怨念好久了,毕竟,若不是因为这本书,青泽也不会拂袖而去,更不会在归来后说出退婚的话来。所以,她都快恨死那本书了。 看着青泽就这么被落颜拉走了,夏秋也皱紧了眉。 难道,这整件事情的发生的真的同青泽那本印着方程式的书有关? 这方程式她之前在医专的时候也学过一些,但却想不出来,青泽为什么会把这种书当做宝贝,还差点因此同落颜翻脸。 而且,这书青泽又是怎么得的,从谁那里得的? 或者说,是谁给他的! …… 落颜同青泽这一去到了天色擦黑还没有回来,夏秋只得前面后面的跑。好在今日来乐善堂的人不多,只有六七个,也是来拿药的居多,有两个看病的,也都是小毛病,一个伤风,另一个则是小孩子,胳膊脱了臼,夏秋很容易就帮他们治好了。 说起来,今日还多亏了老武,夏秋在后面的时候只有他在前面呆着,一有人来药堂,他便会大声叫,小龙耳朵灵,马上就会听到,她也得以在第一时刻从后院赶到前院,不至于将乐善堂的大门给关了。 看着天色渐黑,可落颜和青泽先生还是丝毫没有要回来的迹象,夏秋便决定先将乐善堂的大门给关了。虽然她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那些晚上来看病的病人会不会看到大门关上就离开,可她总要试试。 她的确不知道如何真正关上乐善堂的大门,也并未问过乐鳌。她只知道,只要界铃一响,乐鳌无论在做什么,无论是什么时间,都会第一时间赶到前面。也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乐鳌好像从未有真正休息的时候。 “娘亲!”看到夏秋坐在一旁出神,小龙靠了过来。 夏秋回过神来,看着他笑道:“我没事。只是如今已经快两日两夜,东家还没有醒,我有些担心罢了。不过我也信东家,他说他没事就一定没事。” 第5话:病人 小龙点点头,然后身子一动,却是又想化成小蛇为乐鳌解毒,却被夏秋一下子拦住了。 她对他摇摇头:“昨天你就试过了,结果整整一晚上都没有恢复人形,东家也没醒,所以,我觉得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作用。咱们再等等看,等青泽他们和表少爷回来再说,他们毕竟有千年的道行,应该比咱们更知道该怎么做。” 小龙点点头,然后默默坐到了夏秋的身旁,陪着她一起等。 不过,没一会儿功夫小龙就打起了瞌睡,然后东倒西歪了一会儿,就靠在夏秋怀里睡着了。 夏秋知道,他这几日定是累极。虽然他已经修成了人形,可毕竟道行还低,不然也不会只化成小孩子的样子。而且,从乐鳌回来那刻,他就陪着他们一起在等了,她累了的时候尚且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可每次她醒来,这孩子都瞪着乌黑溜圆的眼睛醒着,让她也一下子没了睡意。 不过眼下,这是真的累了吧! 为了让他睡得更舒服一点,夏秋索性将他抱到了旁边的一张木榻上,还给他盖上了一条薄毯。大概是因为原形的关系,小龙的身上非常的凉,每次碰到他冰凉的小手,夏秋都会觉得心疼,反正,从头到尾她都没把他当做妖看过,只是把他当个小孩子。 而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旦睡着了就很难被惊醒,她将他送到木榻上后,他都毫无所觉,不过是翻了个身,便继续沉沉睡去。 刚刚把小龙安顿好,夏秋就想出去找些吃的,现在她虽然没有时间做饭了,但是昨晚趁着青泽回来的功夫,却蒸了些虾饺,主要是怕落颜回来以后饿肚子。而如今,虽然落颜没顾上吃,可于她来说倒是方便很多。 虽然她现在真的是什么都吃不下,可她即便吃不下,也要逼着自己吃,否则的话,又有谁来照顾乐鳌和小龙呢?即便青泽他们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可对于重要的人,自然还是由自己亲自照顾最踏实。 吃了四五个虾饺,夏秋就再也吃不下了,便烧了些开水,打算一会儿替东家清理下头面。不仅如此,虽然东家只在床上躺了两天,可他的下巴上已经有了隐隐的青色,夏秋也想帮他清理下。 她以前在雅济医院实习的时候,也是这样照顾昏迷不醒的病人的,所以也算熟练。其实,若不是青泽先生不在,她本来想为东家清理下身体的,这人若是身体清爽了,想必也会醒来的更快吧。只可惜,他同落颜去找线索了,暂时不太方便。 热水一会儿就烧好了,夏秋正要拎去密室里,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到一阵“叮铃铃”清脆的声音响起,竟是界铃响了。 果然,这乐善堂的大门,只凭她是关不了的。 夏秋连忙放下水壶,向前面快步走去。就算关不了门,可她也治不好那些特殊病人的病呀,只能当面对人家说声抱歉了。 进了前面的大厅,果然已经有一个身材高挑宛如竹竿的人背对着她站在了客厅中,听到后面有了动静,来人立即回头,夏秋这才看到,此人脸色发黑,嘴唇也没有半点血色,整个人也瘦骨嶙峋的,看样子还真是病的不清。 不过,观察这个病人之余,夏秋却看向了一旁的白色鹦鹉,却见它今晚竟然出奇的安静,这次不但一动不动,甚至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实在是太奇怪了。 要知道,上次法空大师来的时候,它也是呱噪的很呢,还“阿弥陀佛”的喊了半天,让她十分的不好意思。而这次,它竟然像哑了般,实在是让她想不注意都难。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来人开了口:“我、要、见、乐、大、夫……” 此人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出这句话来的,而且声音低沉嘶哑,就像是从胸口憋出来的声音一般,夏秋听在耳中,只觉得身上毛毛的,十分不舒服。 夏秋正想对他说乐大夫不在,让他改日再来,可还不等她开口,却听来人再一次重复道:“我、要、见、乐、大、夫……” 这一次,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更显得声音呆板机械,这让夏秋觉得更不舒服了,而且,这次她注意到,此人的嘴唇竟然没动。 按照以往的经验,一般来乐善堂看病的“病人”,见到夏秋不是远远地躲开,就是一副很亲近的样子,比如陆天岐,比如小龙和落颜。再不济,最起码第一次见的时候,都不会是太自在,比如老黄第一次送她回家的时候,一路上话很少,看起来似乎很紧张。 而这个病人,只是机械的说着这几个字,对夏秋既不亲近也不厌恶,倒让夏秋觉得有些奇怪了。 不过,她现在没时间考虑太多,再说了,晚上来的病人来找乐鳌本来就无可厚非,而且,若是无所求,谁会没事儿跑到乐善堂来。她从小到大,见得怪人还少吗? 于是她立即笑了笑:“对不起,我们东家出门了,您不如过几日再来吧。” 只是,夏秋说了这句话后,却见来人继续机械的说道:“我、要、见、乐、大、夫……” 而这一次,他说了这句话后,脚却向前迈了一步,看那副样子,似乎要自己去后面找人。 夏秋眉头皱了下——难道这个病人是来乐善堂找碴的? 想到这里,夏秋立即暗暗施展自己的能力向来人的身上探了过去,想要试试此人的深浅。而她一旦有了这个念头,体内的那股气便自动向来人靠拢过去。 到了此刻,来人却似乎刚刚才把夏秋放在眼里,只见他眼珠僵硬的转了转,立即转头看向夏秋,而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夏秋觉得自己听到了“咯吱咯吱”什么东西摩擦的声音。 夏秋向后退了一步,看着来人一脸担心的道:“阁下这么急,是不是病人病情很严重?等不得了?” 来人脚步顿了顿,似乎迟疑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 夏秋想了下:“这样吧,我们东家虽然不在,可我们表少爷在,对于医术他也略知一二,我去帮你叫他来可好?” 说着,夏秋转身,就想回后院。 来人顿了下,只可惜却马上反应过来,立即向夏秋冲了过去,紧接着,他原本藏在长长衣袖里手,也伸了出来。 一露出手来,他的手立即向夏秋的后心抓去,五根手指更是尖利的像钩子一般,这若是被他打中,定会被穿个透心凉。 眼看夏秋就要被他打中了,却见这个时候,夏秋身子微微一顿,然后半蹲了下,便向柜台的角落扑去,险险躲开了他的攻击,随即,却听她大喊一声:“滚开!” 夏秋已经探明了此人身上诡异的气息,同以前那些想要靠近她的东西没什么两样,所以也很有把握对付他。 果然,就在她喊出这两个字的同时,只见一股黑气从那人的身上散开,再然后,便见那人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而之后,夏秋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穿着的衣服,乃至身上脸上的皮肤全都化成了点点碎片,燃着绿色的火焰,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只是本以为等这些碎片燃尽之后自己会松一口气,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夏秋觉得毛骨悚然。 因为,随着火焰的散尽,此人并没有像以前那些东西那样立即消失,化于无形,而是仍旧能在黑气中看到影子,依然稳稳地站着。而且,它不但能站立着,竟然还可以继续向前走,就这样,它就这么一步步的从那一团黑烟中走了出来。 于是,片刻后,一副骨架穿过黑气,出现在夏秋的面前。 随着这骨架离夏秋越来越近,她发现这具骨架的骨头颜色惨白里还带着隐隐的黄色,就像是刚从土里爬出来一样。它每走一步,都发出“吱嘎”的摩擦声,那是骨头同骨头之间的摩擦声,而它钩子般的手中,却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 这种东西,夏秋无形的见过,可有形的、能动的这还是头一次见,即便她也在医专上过几节解剖学,可也不过是看看图片罢了,临城这种小地方,哪个学校敢弄副骨架在课堂里摆着?倒是听说雅济医院里有类似的模型,但是,在医院里实习这么久,夏秋也一次都没见到过。所以,即便她胆子不小,却难免愣了几秒。 而就在她愣神的功夫,却见这具诡异的骨架已经越过她直接往后院去了,此时夏秋意识到,这东西根本就是冲着乐鳌来的,于是她急忙跟了过去,想要拦住它。 可看着这东西走的缓慢,一步步的,但移动的速度却出奇的快,她才刚冲到门边,它竟然已经进了后院了,然后“咔吧咔吧”的扭着僵硬的脖子,转动着硕大的脑袋,仿佛在找着什么。 此时夏秋心中无比庆幸,庆幸东家是被藏在了密室里,而不是在房间。如今也好,就让它找,这样还可以拖延些时间,她相信青泽先生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到了那时,就不用担心这个怪物了。 可她的庆幸也只持续了短短一分钟,因为,这怪物在院子里看了一圈后,却几乎是毫不迟疑的立即向院子中心的一棵梧桐树走了去。 夏秋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这东西,是怎么知道密室所在的! 第6话:现身 事实证明,这东西的确不是误打误撞,更不是巧合。到了梧桐树前面后,它立即换了方向,往梧桐树的后面走去。 树的后面是一面墙,从外面看是紧挨着厨房的,一般人自然也只以为这棵树不过是靠着厨房生长而已,却怎么也不会想到,梧桐树同墙壁之间那不过是半人宽的距离才是真正的关窍所在。 就在墙壁和梧桐树之间,有通往密室的门,这密室原本是个地窖,一开始本是用来储存杂物的,即便是不做手脚,也轻易不会被人察觉。但是被乐鳌和陆天岐用障眼法遮住后,一般人想要看到这扇门,就更不容易了,需要念诵特别的咒语才行,而且,这咒语离得远了还不起作用。 难不成是这东西感受到了法术的气息,才会一下子找到那里的? 可乐鳌和陆天岐有本事让原田晴子都无法发现乐善堂一众人等的身份,区区一个密室入口,又怎么会被如此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察觉呢? 夏秋刚才喊的那声“滚开”,正是因为感觉出了这东西非人的气息才会喊出来的,而事实证明,她那一声大喊也的确把附在这东西身上的秽物给驱散了。 但接下来的事情她却不明白了,因为她刚才又想用自己能力赶走这东西的时候,却察觉它身上竟然半点妖邪之气都没有,让她根本就无从入手。 乐善堂的人都知道,夏秋的能力只对妖鬼管用,对一般的人或者法师是不会起作用的,所以她才会在原田晴子针对她的时候无可奈何,眼睁睁的看着胡二叔夫妇被原田擒住,以至于最后被打回原形。这期间,只有原田在施放出式神的时候,她才终于有了些用武之地。 而说起这东洋法师的式神,按乐鳌的说法,其实也是妖的一种,或者是妖的元神,只不过他们同法师签订了契约,被法师所用,进而换来法师的庇护和不杀,说白了,就是养小鬼,养小妖。因此,若是这些东西出现,夏秋根本就不怕。 但眼下这个东西,夏秋实在是不知道它是什么,不是血肉之躯,却能快速移动,明明是个死物,身上却没有妖邪之气,一时间,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夏秋的诧异只是片刻,而这个时候,这具骷髅已经快速挪到了梧桐树同厨房之间的空隙处,紧接着,却见他拿着匕首的“手”突然抬了起来,然后只见它用手中的匕首轻轻在树和墙壁之间拨了一下,密室的入口就慢慢的显露出来,竟然是把障眼法给破了! 障眼法一旦被破,梧桐树同厨房间可就不仅仅是半人的距离了,而是将地窖近一人高,两人宽的大门显露出来。 由于密室十分隐蔽,夏秋根本就没想到会有外人发现它,所以刚才出来的时候她甚至连门都没关,更不要说锁上了。所以,几乎是在障眼法被破掉的那一刹那,便见这具骷髅突然低了低它硕大的脑袋,就这么钻进了地窖里。那副灵活的样子,哪里像是一具冷冰冰的骨架。 进了地窖下几级台阶就能看到乐鳌躺着的那张冰床,根本连半点缓冲的地方都没有。 这下夏秋急了,连忙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不过,她刚刚钻进地窖,便听到一阵东西倒地的声音,还传来了打斗声,等她下到了台阶底部,冲进了内室中后,却看到一条巨大的青蟒正围着那具骷髅转着圈,竟是小龙,显然,是这东西把他惊醒了。 刚才,夏秋都差点把小龙忘了,此时,看他同那具骷髅缠斗起来,她连忙冲到了冰床前,挡在了乐鳌的前面,严阵以待。 这具骷髅太诡异了,就算有小龙在,她也不能彻底放心。所以,边看着他们打斗,她边仔细的观察起来,想要找到这具骷髅的破绽。 此时的小龙,虽然由于位置的缘故,身体没有在玉笔峰的时候巨大,但是也有三四米长了,所以,被他卷在其中,那具骷髅根本没有半点机会跑出来。 只是,小龙身上青金色的亮光不停闪烁,可里面的那具骷髅,虽然被他围着,竟然也能散发出一阵阵黄色的光,就像他身上骨头的颜色一样。 可渐渐地,夏秋却发现,这具骷髅似乎不仅仅是散发出黄色的光这么简单,确切的说,在小龙密不透风的包围下,它身上的骨头仿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虽然夏秋不想相信,但是却不得不承认,这具骷髅居然也能散发出金色的光。 以前乐鳌没事的时候同她说过,道行越是高深的妖物,身上的灵光也就越明亮,而那些污秽之物正相反,身上的妖光往往黑灰晦暗,入了魔更是如此。 刚才她大喊“滚开”的时候,可以肯定,它身上附着的一定是污秽之物,所以她一喊,那些东西就自己散掉了。 难不成,这具骷髅已经修炼有成了? 可这又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她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向左右看了看后大声喊道:“你是什么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既然污秽之物能附着在死物身上,那么仙气灵气应该也能吧,若是那些灵气的话,她自然是拿它没办法了! 只是,她的喊声却并没有引来回应,而小龙同那具骷髅间的较量也似乎接近了尾声。在小龙猛烈的进攻夹缠下,随着几声“咔吧咔吧”的脆响,那具骷髅的臂骨和腿骨竟然齐刷刷断了,紧接着断掉的是他的肋骨和脊椎…… 然后只听“哗啦啦”一声响,它的断骨几乎是在瞬间就坍塌在了地上,散了一地,就连它那只握着匕首的手,也落在了离夏秋不远的地方。不过,虽然它断了,可它的手指却仍旧完好,而在它已经断了的手上,也仍旧紧紧握着那只锈迹斑斑的匕首。 看到刚才自己完全无可奈何的怪物被打散在地,夏秋却仍旧心有余悸。她想了想,捡起一块落在自己附近的肩胛骨碎片,然后凑在眼前翻来覆去的看,而这个时候,小龙已经重新化为人形,然后冲过来抱着夏秋的腰,担心的唤了句“娘亲”。 只是这个时候,夏秋却没顾上理他,她看着肩胛骨碎片的眼睛则越睁越大。 紧接着,只听她突然喊了声“糟糕”,然后便见她一转身,整个人都扑在了乐鳌的身上,用自己的身体将他身上的各处要害都护了个严严实实。 被她大力一甩,小龙也在猝不及防下摔倒在地,眼睛也同样瞪得溜圆,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一道金光闪过,直奔夏秋而去,而且是直射向夏秋的后心,也就是原本乐鳌胸口的方向。不过,在眼看就要射中夏秋的时候,却见那道金光却似乎顿了顿,然后一拐,却是擦着夏秋的肩膀刺入了乐鳌的肩头。 这个时候小龙才发现,那道刺中乐鳌的金光竟然是原本在那骷髅手中紧紧握着的匕首,那把不起眼的,生锈的匕首。 此时,那具骷髅已经断掉的部分仍旧挂在匕首的手柄上,而他眼前再一闪,却见原本插在乐鳌肩膀上的匕首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然后是一阵轻轻地碎裂声,挂在匕首上的断肢也随着匕首的消失落了下去,然后散落在冰床上,指节也一截截的碎开了。 “爹爹,娘亲!”小龙惊慌的大叫着。 他正要冲过去,却突然觉得自己的脖领子一紧,似乎被什么人给拎了起来,他想转头,可此人抓的位置极准,让他根本连动也动不了。而且,渐渐地,也不知道这人使了什么手段,不但他的脖子转不了,甚至连他的身体四肢也使不上力气了,整个人都似乎瘫软了。 就在此时,他却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呵呵,我倒是不知道,乐大当家何时有了一个龙崽子,甚至连媳妇都娶了,怎么也没人喊我喝一杯喜酒呢?小姑娘,灵雾寺一别,我们又见面了!”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夏秋捂着肩膀从冰床上滚落下来,但她仍旧挡在乐鳌面前,冷静的看着来人道:“就是你?就是你在医院里下的毒,让童童入魔,也是你给青泽下的毒吧,如今,你还想杀东家,你……你究竟是谁?东家跟你到底有什么仇,你为何要害了一个又一个。” “呦,小丫头片子,你还不算傻,我倒想知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来人说着,放下了自己黑斗篷上的兜帽,于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精致的女人出现在夏秋的面前。 显然,她就是那日在灵雾山中差点杀了夏秋的黑袍人。 夏秋眼睛眯了眯,看了眼被她擒住的小龙,缓缓的道:“告诉你可以,但你必须先把他放了。” 女人笑了笑:“我若是不放呢?” 夏秋也跟着笑了一下:“那你就算杀了我们,我也不会告诉你我是怎么猜到的,死也不会!” 第7话:故人 “呵呵,你认真的样子还真是有趣。”女人掩口笑了几下,“我也不逗你了,这个龙崽子我可没兴趣,就依你吧!” 只是她说着,她的手突然抖了抖,嘴中也不知道念了句什么,然后,便见小龙眼皮一翻,竟是被她抖回了真身,成了一条儿臂粗细的小青蛇,然后便一动不动了。 “你做了什么!”夏秋大惊。 “放心好了,我说放过他就会放过他。”女人不紧不慢的道,然后又瞅了眼手中的小青蛇,随手向夏秋掷了去。 夏秋急忙伸手将他接住,可无论她怎么唤,小龙都没动静,到了最后,见他终于吐了吐信子,她这才稍稍放了心,抬头看着对面的女人道:“若是小龙有个什么,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女人耸耸肩:“你想怎么不放过我呀,你的本事对我根本一点儿用都没有。” 夏秋脸色有些发烧,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你可以试试看。” 女人撇撇嘴,露出一副不屑的样子,这才说道:“这个龙崽子还是有些麻烦的,我好容易抓住他的七寸,能把他活着还给你就不错了,你还想怎的?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你若是出尔反尔,他怕是很快就要被我做成蛇羹了……不对,应该说是龙羹……呵呵呵……” 似乎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有趣,女人忍不住轻笑起来。 夏秋此时恨死了这个女人,可眼下她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若是惹恼了她,正如她刚刚所说,一定会立即杀了他们的,而她若是杀了他们,乐鳌也一定会死。谁都可以看出,刚刚那东西就是冲着昏迷不醒的乐鳌来的。 尽管心中不甘,恨不得立即就为童童报仇,可夏秋却知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自己想什么都没用,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于是她压下心中的怒火,将小龙小心翼翼的放回到冰床上,乐鳌的身边,然后看着女人道:“你想知道为什么?其实很简单。” 夏秋低下头,用脚尖踢了踢碎了一地的骷髅骨头,慢慢的道:“这东西,是你从雅济医院偷出来的吧,这……根本就是石膏做的!” 女人也看了看地上碎了一地的“骨头”,然后笑嘻嘻的点头:“没错,的确是我从医院的标本室里借出来的,只是,单凭这个,你就能肯定我是杀了那个白蛇妖的人吗?” 夏秋摇了摇头:“我们早就怀疑雅济医院有问题了,要不是因为那里的人都认识我,我已经去那里调查去了。我刚刚离开雅济医院,你就混进那里了吧,而且还发现了童童,并给她下了毒,就是为了让她入魔对不对?而就在几天前,你发现童童还未彻底入魔就要被东家给收了,这才会开枪打向她的孩子,终于如愿以偿。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童童呢?她……她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女人略略想了一下,又笑了:“所以,你一看到这个石膏模型,便立即猜到我又来了,这才会立即护住乐家小子,你这是想为他死吗?真看不出,你对他倒是用情挺深的!” 她的话让夏秋一下子抬起头来,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忍着火气道:“怎么,我不护着东家,难道眼睁睁看着他被你杀了吗?就像你杀了童童的孩子那样!我想,童童说的那个夸她孩子漂亮的人也是你吧!你……你怎么就那么狠的心呢!童童……童童她何曾得罪过你!” 这个时候,女人终于收回了脸上的笑容,冷道:“她该死!她杀了人,身上怨气冲天,若不是你将她藏了起来,她早就被其他法师发现了。你真以为她会变好?呵呵,我不得不说你实在是太天真了!一只虎只要吃过人,日后就会顿顿吃人,根本就不会再吃别的东西了。妖也一样,一旦杀了人,感受到自己那种凌驾于世间万物的力量,就再也忘不了了,哪怕是毁了她的元丹,她也会将这种感觉牢牢的记在记忆深处,日后再次修炼有成,也仍旧会杀人,直至最后入魔!我让她提早入魔,不过是物尽其用罢了!” “你根本是在为自己脱罪!”夏秋怒道,“若是真如你所说,那青泽先生怎么回事?你又为何想要让他入魔?那丽娘姐姐呢?你又为何让她用记忆跟你交换性命?他们可都是好人,可却都被你害了,一个散功自保,另一个被打回原形,难道这也是你在帮他们吗?” 听到她这么说,女人又笑了:“小丫头,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眼见为实的,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能力是从哪来的,又是谁传授给你的,但是,你却让我想到了一位故人。可那位故人却着实是嫉妖如仇,哪里像你这样,整日里同这些妖怪们混在一起,还替他们出起头来,甚至今日还差点为他们而死。你同她没关系还好,你若同她真有些关系,我怕她是要死不瞑目了!” “谁,你说的是谁!”夏秋脸色一变,然后她略一沉吟,突然道,“可是朱砂!” 她这句话倒是让女人又吃惊了一回,然后点了点头道:“看来你还真同她有些关系,嘻嘻,改日看来我要找她去念叨念叨了!” “她……她还活着!”夏秋只觉得自己的的心跳越来越快,同时一脸期待的看向这个女人。 可这个时候,却见女人对着她又摇了摇头:“对咱们这些人来说,是生是死很重要吗?” 咱们?谁同你是咱们! 夏秋心中这么想着,但是脸上的神色却故意软了下,幽幽的道:“这么说,还真是故人了?” 听到她这么说,女人突然笑了:“故人?呵呵呵,丫头,我就喜欢你这点,知道审时度势,不过可惜,我同那个朱砂有过节。所以,你以为一句故人,就能让我放过你吗?” 她的话让夏秋的脸色微微一变,而这个时候,却见女人狡黠的眨了眨眼,然后摇了摇头:“丫头,你还真是好骗。” 说到这里,她又看了躺在冰床上的乐鳌一眼,眼神中露出的不知道是厌恶还是冷酷,总之是一种非常复杂的神色,然后她才慢吞吞的道:“你真以为临城乐善堂的当家是那么容易死的?呵呵,老天不让他死,谁也杀不了他!” 说到这里,她一转身竟然向外面走了去,边走边说道:“不过,看在朱砂的面子上,我劝你一会儿还是先躲一躲比较好,否则的话,只怕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难道那个白蛇妖还没给你教训吗?” “童童?童童怎么了?你是什么意思?”听出她话中有话,夏秋急忙问道,“你到底是谁?” 此时,这个女人已经走向了门口,看样子竟是真的要离开了。 难道这个女人真的没想杀乐鳌?只是,她既然不想杀他,又为何控制那具骷髅标本闯进乐善堂,还刺伤了乐鳌? 夏秋正百思不得其解,却听已经走到门口的女人突然低低的说了句:“丫头,你知道为什么那个白蛇妖会诞下死胎吗?” 夏秋一愣。 此时只听那个女人又道:“那你可知,为何妖同人在一起,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有自己的血脉?” 这句话让夏秋一个激灵。 而这个时候,女人最后道:“丫头,你可知,这三界中,除了人神妖鬼仙魔之外还有一种东西……叫修罗,那……可是一种可悲的东西……” 说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女人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地窖的门口。 修罗?修罗! 夏秋突然觉得脊背有些发寒,这个女人前两句话说的正是童童和她的父母,而这最后一句话说的又是谁呢? 夏秋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心跳的飞快,她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可最终却又不敢往更深的地方想,可是又不由自主的不停地想……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是故意在让自己混乱,故意让自己理不出头绪,只因为,她不想理出头绪来,永远也不想……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听到地窖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神情一凛,以为那个女人又回来了,于是她立即收回自己已经飘了很远的思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门口。 只是,她紧绷的神经在看到门口的来人后,再次松懈下来,因为来人竟是青泽,而他后面的则是一脸紧张的落颜,他们两人果然及时赶回来了。 落颜的肩膀上还站着那只白色的大鹦鹉,此刻,在看到夏秋后,它才大声的喊道:“吓死了吓死了!她来了她来了!” 他们进了地窖以后,落颜立即就冲到了夏秋身边,更是拉住她上上下下的看了个遍,当她看到夏秋肩膀上的伤口时,着急的道:“夏秋姐姐,你……你受伤了!都怪我,都怪我拉青泽哥哥离开,都怪我!” 原来,密室门口的梧桐树在察觉不对劲儿后,第一时间传达给了青泽,他们也是立即就赶了过来。可到了乐善堂门口后,他们却根本进不去,任凭青泽想尽了办法也进不去。直到刚刚,这结界突然消失了,他们才冲了进来。 第8话: 清醒的乐鳌 一进入大堂,青泽他们就察觉了老武的异样,好像是他被什么法术给困住了,动不了也发不了声,只是像木头一样在架子上站着。 不过,虽然看着吓人,可这法术并不复杂,解开它不要说青泽,就连落颜都能轻易做到,于是,青泽留下落颜帮老武,自己则立即冲到了后院,冲进了地窖里,这才发现,地窖的障眼法果然让人给破了! 看到夏秋肩膀上的伤口,青泽也皱了皱眉,然后看了她身后仍旧一动不动的乐鳌一眼:“他呢?不会是……” 夏秋对他摇了摇头:“她应该没想杀他。” “她?谁?”青泽边说着,已经走到了冰床前面,仔细检查了下乐鳌的伤口,这才松了口气,“只是些皮外伤。” 然后他又看了看从他肩膀上洒落到冰床上的血迹,皱了皱眉:“不过,流了很多血。” “很多血?”夏秋一怔,连忙上前查探,果然发现,从乐鳌肩膀的伤口上流出来的血,已经把冰床浸红了一大片,夏秋脸色微微变了变。 刚才那把匕首消失后,她第一时间就查看了东家的伤口,的确如青泽所说,虽然匕首插在了乐鳌的肩膀上,可他的伤口并不是很深,怎么可能短短一会儿功夫就流出这么多血来呢? 难不成,是那把匕首有问题?那个女人同她说话,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是为了让她无法及时发现东家伤口的异样?要是这么说的话,那她说不想让乐鳌死也是假的了? 夏秋觉得自己真是蠢,蠢透了! 若是东家因此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根本就无法原谅自己。 夏秋的心中悔恨和绝望交织着,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就是越紧急她就越要让自己冷静,她再次仔细想了一遍那个女人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情,然后,她慢慢坐在了冰床上,看着乐鳌的脸,头也不回的问青泽:“青泽先生,东家他现在很危险吗?可是……没救了……”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她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轻的就像是羽毛一样。 青泽心细,立即察觉出夏秋的异样,知道她会错意了,连忙道:“夏大夫放心,若是普通人,自然很危险,不过乐大夫的话,一定会没事的。” 青泽这番话说出来后,明显感觉夏秋的肩膀一松,然后她沉默了十几秒,才低低的道:“那就好。谢谢你,青泽先生。” 而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紧紧握住乐鳌的手,甚至连手背上的青色血管都鼓了起来,就像是用尽了全力。 这个时候,就连神经一向大条的落颜都察觉了夏秋的情绪不对,连忙走上前去扶住她的肩,而等她看到她的脸,却立即吃惊的道:“夏秋姐姐,你怎么了?你……你哭了?” 夏秋连忙用另一只手擦掉脸上的泪水,否定道:“我没事儿,我只是听说东家没事儿高兴的。” 说到这里,她连忙转开话题,转头看向青泽:“对了,青泽先生,你说的普通人是什么意思?” 听她这么问,却换做青泽愣了愣,他刚刚来乐善堂做坐堂医不久,并不知道夏秋不清楚乐鳌的真正身份,如今听夏秋这么问,立即察觉了不对劲儿之处,而等他又看到了落颜对他不停地眨眼后,更是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他有心回避这个问题,可夏秋现在正盯着他看,他若是刻意不回答,似乎也不行。 就在他犹豫着要如何同夏秋解释的时候,却见眼前绿光一闪,小龙出现在大家的眼前。 他一出现,就连忙扑到了夏秋的怀里,叫了声“娘亲”,然后又看着乐鳌叫了声“爹爹”,最后才一脸警觉地看向周围,似乎找寻着什么,而在此时,却听他突然说道:“坏人!” 这还是小龙除了叫“爹爹”“娘亲”之外能叫出声的第三个词呢,饶是夏秋刚刚为乐鳌揪心了许久,此时还是一脸惊喜的说道:“小龙,你终于能说三个词了,你爹爹醒来,一定会很开心的!” 这会儿,她已经将要问青泽的话忘到了脑后,她现在只知道,那个女人没骗她,乐鳌没事,小龙没事,大家都没事! 小龙的打岔,让青泽也松了口气,最起码他不用现在就回答夏秋的问题了,他不禁又看向站在夏秋身旁的落颜,却见她正对他轻轻点着头。 见小龙还在找坏人,想到刚刚他差点就死在那个女人手中,夏秋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于是连忙将他搂在怀里,低声道:“小龙不要找了,她已经走了,真的走了!” “坏人……坏人……”虽然听懂了夏秋的话,可小龙还是在不停地念着这两个字,显然已经恨极了那人。 就在这时,夏秋却觉得自己原本握着乐鳌的那只手一紧,却是被一只大手给反握住了,她心中一动,立即看向乐鳌,惊喜的道:“东家,您醒了……” 可她这句话还没说完,却看到了一双冷冰冰的眸子,让她把下面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这双眸子是乐鳌的眸子没错,可是,却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陌生。 要知道,她所认识的乐鳌是一个话虽不多,但是却能让人如沐春风的男子,他的眼睛也盛满温度。可这对眸子,却冷得像冰,利得像刀子,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而这个时候,随着她的手被握的越来越紧,夏秋也终于将自己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到了他握着她的手上,而等她看清乐鳌的手后,却倒吸一口冷气。 因为所看到的,哪里是人的手臂,而是一只布满了鳞片的兽臂,而握着她手的自然也不是人类的手,而是一只指甲尖利的兽爪。 “东家!”夏秋大喊一声,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可被铁钳一样的兽爪紧紧箍着,她根本就抽不出来。 这个时候,落颜和青泽也发现了不对劲儿,落颜离得最近,想要去把夏秋拉过来,可刚刚伸了伸手,却感到一股大力甩向了她,她根本连抵挡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就向后摔去。 青泽本来是冲向夏秋的,可看到落颜就这么被扔了出来,只得临时改变了方向,用最快速度冲到了落颜身后,将她接在了怀里,可饶是落颜身材瘦小,但被她的去势一撞,青泽只觉得自己胸口的肋骨都快被撞断了,气息也一下子被搅乱了,好半天都缓不过来,由此可见刚刚乐鳌那一甩力道的巨大。 而等青泽终于将自己的气息稳定下来,想要再去帮夏秋的时候,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只见乐鳌不知何时已经从冰床上坐起,而他的兽臂此时正卡着夏秋的脖子将她高高的举起,而他的眼中此时充满了陌生和冷漠,哪里还是乐善堂那个妙手仁心的乐大夫,根本就成了另一个人! 青泽惊慌失措的大喊道:“乐大夫,你疯了吗!” 说着,他半点也不敢耽搁的向乐鳌冲了过去。 不过,此时有人比他离得更近,速度也更快,就是一直呆在夏秋身边的小龙。看到情形不对劲儿,小龙大喊了声“爹爹”,便化作一条青色的大蟒,紧紧缠住了乐鳌卡着夏秋脖子的妖臂。与此同时,他的身上还散发出青绿色的光,应该是在施展法术,想要让乐鳌松手。 其实,此时若是旁人,小龙会在第一时间缠住他的脖子,毕竟不管是人是妖,脖颈之处向来是身体上最脆弱的地方,他若是先发制人缠住此处,就算不想置人于死地,也会让对方立即脱力,四肢酸软。只是,乐鳌是他的“爹爹”呀,小龙从未想过攻击自己的“爹爹”,因此只是缠住了他,想让他醒过来,让他放开他的“娘亲”。 小龙如愿以偿,因为在他缠住乐鳌妖臂的同时,乐鳌的手果然松开了,但是紧接着,却见他的嘴角向上扬了扬,竟是笑了笑。而下一刻,他那只人类的手竟突然伸向了小龙,伸向了他的七寸之处。 小龙的速度快,乐鳌的速度更快,等青泽冲到离他们五步远的地方,乐鳌已经握住小龙的蛇身了,青泽大惊,再次大声喊道:“乐大夫,那是小龙……” 此时的乐鳌,他真的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而就在这时,他却突然听到夏秋大喊了一声:“不行!” 于是几乎是在同时,他只感到浑身无力,四肢都软绵绵的,体内的灵力也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般。 而且显然,不仅仅是他,对面的乐鳌也在同时皱了皱眉,原本已经抓住小龙的手松了松,而小龙也在眨眼间从一条儿臂粗的青蛇变成了一条拇指粗细的小青蛇,从乐鳌的手中落在了地上。 但这还没完,就在这时,青泽只觉得眼前一花,却见一个身影快速的冲过去,捡起了地上的小蛇,然后后退了三四步,大声喊道:“隐!” 于是眼睁睁的,青泽就看到乐鳌在他们眼前消失了。 第9话:消失的匕首 直到这个时候,夏秋才抱着小龙瘫倒在地上,但是眼泪也在瞬间流了下来。隔了好一会儿,待青泽觉得自己体内消失的灵力又渐渐恢复了的时候,却见她转头看向他,低低的道:“青泽先生,这是……这是怎么回事?东家……东家他怎么会突然变成妖呢?难道……难道是那把消失的匕首?是那东西让东家变成了妖?” 听到她的话,青泽声音艰涩:“夏大夫,这妖哪是一天就能变成的?” 他的话让夏秋一下子沉默了,然后紧紧的搂着小龙,整个人似乎都失了神。 只是,在回应夏秋之余,青泽也从夏秋的话中意识到了整件事情的不对劲儿之处,不禁皱着眉问:“不过,你说的消失的匕首是怎么回事?夏大夫,夏大夫……” 一连唤了好几声,夏秋才似乎回过神来,对他摇了摇头:“那把匕首,看起来锈迹斑斑,毫不起眼,可是一刺入东家的肩膀,见了血,便立即消失不见了,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消失的匕首!锈迹斑斑!”青泽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而这个时候,却听夏秋用低低的声音问:“青泽先生,你的意思是,东家他一直都是……一直都是……妖……” 她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可掩盖在平静下面不安,青泽又怎么会听不出来?但对她的问题,青泽却只能点头。 于是夏秋又看向一旁的落颜,缓缓的问:“你也早就知道了?” 落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只能点点头:“对不起,夏秋姐姐,我……我早就想告诉你的,可是,乐大夫不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 “不怪你!”夏秋摇了摇头,“我应该早就发现的,可我……可我从未想到……” “没想到什么?”就在这时,却听一个声音在地窖门口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是陆天岐,他竟然在这个时候赶回来了。 走近地窖,他先是向周围看了看,发现屋子里一片狼藉,一看就是曾经打斗过,然后他又看向空空如也的冰床,脸色立即沉了下来:“表哥呢,你们把表哥弄哪儿去了?” “表哥?”这个时候,落颜正是一肚的火气没处发泄,想到陆天岐一去杳无音信,如今姗姗来迟,还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我们可是都差点死在你那个好表哥手里呢,你难道不应该先问问我们的情况如何吗?” “什么,表哥醒了!”陆天岐脸色一变,人也有些失神,“我还是来晚一步!” 青泽立即抓住了他话中的意思,眉毛微挑:“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乐大夫醒来后会发狂?” 刚才听到夏秋提起那把生锈的匕首,他还以为乐鳌是因为中了匕首上的毒而发狂的,可此时听到陆天岐这么说,他才明白,为何向来同乐鳌形影不离的他会如此着急的离开,要为乐鳌找解药,原来是为了不让他们看到这一幕。 陆天岐脸色微沉,没有立即回答青泽的问题,而是继续看向周围,找着乐鳌的踪影,同时低低的道:“我表哥呢,你们到底把他怎么了?” “我们能把他怎样?要不是夏秋姐姐用他的能力将他变没了,我们都得死,你没看到乐大夫刚才的样子,实在是吓死人了……” 不等落颜说完,陆天岐瞪了一旁的夏秋一眼:“又是你……你竟能他给弄没了?你还真是厉害!” 他的话并没有让夏秋抬起原本低垂的眸,但她还是淡淡的道:“你放心,东家就在这里,只不过咱们看不到他罢了,但是他暂时也出不来,等过了子时,如果……如果他没事了的话,我……我会……” 此时,没人能看到乐鳌在她所布的结界里的样子,就连她也不行,但是,既然结界是她设的,她自然也能感受到里面灵气剧烈的波动,她无法想象,若是等过了子时,东家还是无法恢复正常的话,难道她要将他一直这么困下去吗? 就像童童一样! 只是,童童烟消云散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她真的不想再承受一次了,不想! “不用等到子时。”可不等她说完,陆天岐便冷冷的道,“再过半个小时,他就会恢复正常了。” 这个时候,夏秋终于抬起头来:“这么说,东家这不是第一次了?” 看到众人都看向他,陆天岐抿了抿唇:“这又怎么了?表哥做的事情,是一般人能做的吗?若是普通人,只怕早就死过几百回了。只不过每次他遇险,都会昏迷一阵子,醒来的时候就会变成这样。毕竟,他体内的妖魂,比他自己的魂力要强大得多,因此,清醒的时候也自然是妖魂先醒了。不过这次……” 陆天岐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却神色复杂的看向夏秋。 虽然他口口声声要乐鳌赶夏秋走,可到了最后,为了让他能继续瞒下去,还是选择了去帮他找解药。只要他找到了解药,提前帮乐鳌解了毒,就不必等他体内的妖魂帮他解毒了,自然也不会让妖神在他的魂力不足以压制妖神魂力的时候醒来。 陪他这么久,虽然他不说,可他却知道他一定是想这么做。不过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让这个丫头终于知道了乐鳌的身份。 可这不正是他所期待的吗?也许,知道了乐鳌的身份,这丫头也就会知难而退了吧! 这会儿,夏秋终于明白陆天岐的意思,用自己理解能力范围的话,艰难的道:“你的意思是,东家本来是人,可他也是妖,因为他的体内有妖魂?那妖魂……那妖魂……” “嗯,那妖魂就附着在他那只妖臂上。”事已至此,陆天岐索性什么也不瞒她了,“乐家的人每隔若干年都会找这样一个孩子,让他继承妖臂,继承乐善堂,而从继承了妖臂的那天开始,这个孩子也就从人变成了妖。算起来,也该有上千年了吧!” 说到这里,他向落颜和青泽扫了一眼:“这一点,有些道行的妖都知道,你们说,是吧!” 青泽和落颜自然知道,这让落颜的心中又有了大大的愧疚,她正想再向夏秋解释些什么,却见夏秋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紧紧的抱住小龙道:“里面……里面的动静已经没了,我想……我想东家已经醒了吧。我先带小龙回去,看看他伤势如何,然后等过了子时,我再来解除封禁。又或者,你们谁现在比东家道行高的,也可以替他解除。我……我先回去了!” 说到这里,她立即匆匆的往地窖的出口走去。可走到一半,却听陆天岐在她身后叹道:“同他体内那个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妖魂比起来,我们有哪个能比他的道行高,怕是连全盛时的崔嵬来了也不行,这也就是他的妖力还未完全觉醒,否则的话,就凭你这点本事,又怎么能困得住他?” 不过,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可今天他恢复的也太早了些,我回来有十分钟了吗……” 只是后面他说的话夏秋并没有听到,此时,她已经出了地窖的大门,来到了外面,进入了院子里。抬头看了看漫天的星斗,她发现就连明亮的月光也无法遮挡它们不停闪烁的眼睛,以至于这些星光刺得她眸子发痛发辣,想不流泪都不行。 温热的泪水落在了怀中小龙冰凉的身体上,一下子变得凉冰冰的,不一会儿,这冰凉的泪水便流到了她的手背上,渗入了她手背的肌肤里,让她全身都冷得发颤。 抚着小龙,夏秋喃喃的道:“小龙,你爹爹他……果然是妖呢,你是不是应该很高兴?” 顿了顿,她又接着说道:“她果然没骗我,一个字都没骗我。怪不得她说让我躲一躲……呵呵……” 边说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昏暗的院子里,消失在月色星光之中…… …… 那日晚上,刚过了子时,夏秋就解除了大隐术,但她也立即回了房,只说小龙到现在还没有恢复人形,需要照顾。 这晚,青泽也在乐善堂留了宿,虽然他不说什么,可陆天岐和乐鳌都看得出他是在担心落颜。果然,第二日一早,青泽告辞的时候,说是昨日那本被撕掉的书没有找到,今日还要让落颜帮着继续找下去,反正学校这几天因为学潮的缘故都在停课,索性就让落颜帮他找到了再回来。那书就是落颜心里的一根刺,所以,一提到这个,她想都不想就答应了,而且,她走的时候,还把老武带走了,说是老武鼻子灵,让它也帮着一起找。 可都知道狗鼻子灵,却从未听说过鹦鹉的鼻子灵的,别说陆天岐了,连乐鳌都觉得好笑,但还是让它跟着去了。 至于夏秋,虽然仍旧是一早起来给大家做早餐,可据说小龙在半夜恢复了人形后就一直没有醒,因此,做好饭后,她便急匆匆的回后面照顾小龙去了,不要说同乐鳌说话,就连眼睛都没向他瞥一下,请假都是对着陆天岐说的。 第10话:陆天岐 终于,乐善堂的前厅里又剩下了乐鳌和陆天岐两个人,这让陆天岐很有些不习惯,他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两人在药堂里呆着了。 这段时间,夏秋一直在前面帮忙,很多时候都是三个人一起,要么就是他同夏秋,或者乐鳌同夏秋,总之就是,如今突然少了一个人在前面,他反而觉得别扭了。 今天一大早天气就不太好,空中淅淅沥沥的飘着雨丝,半上午的时候,随着空中一声闷雷,瓢泼大雨下了起来,这下子,连病人都变少了。看着门外哗哗下着的大雨,陆天岐出了大半天的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而随着一声前所未有的闷雷突然在空中炸开,才似乎将他一下子惊醒了,这才看着乐鳌问道:“怎么样,你想好怎么同她说了吗?” 他的话问出来好久,才听乐鳌慢吞吞的答道:“说什么?” “说什么?”陆天岐一下子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走到他面前,“就是……就是你是妖的事情呀!” “有什么可说的?”这次,乐鳌倒回答的很快,然后他放下手中的书本,双手交叉的想了一会儿,突然看向陆天岐,“相对于这个,我倒是有一件事情更想知道。” “什么事?”陆天岐一愣,眼神也快速的闪烁起来。 乐鳌抿了抿唇,顿了一下:“其实,你早见过她了吧,甚至还帮过她的忙。” “谁?”陆天岐的眼神闪烁的更厉害了。 乐鳌的嘴角向上扬了扬:“还有谁?当然是红姨了!那把刺中童童的匕首,就是她给你的吧。还有,你拿回来的解药也是她给你的,给青泽下毒的也是她,差点杀了崔嵬的也是她吧!天岐,我是最信任你的,可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难道说你也要帮着她向我们乐家讨债吗?难道,我父亲的一条命,还不够赔她儿子的命吗?天岐,你瞒着我做了这么多的事,还差点害死黑石先生,你还要继续助纣为虐,帮着她害人吗?还是说,我父亲的死,也是……” “不是!”听到他提起他的父亲,陆天岐立即大声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父亲的事情,更没有对不起你,只是,她的做法的确有些太激烈了,我之前……我之前也没想到……” 他这么说,就等于是承认了,而他刚说到这里,却听后面的小门外传来一阵“哗啦啦”摔碎什么东西的声音,乐鳌同陆天岐的脸色全都一变。只怪外面的雨声太大了,他们谁都没有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这个时间,应该是夏秋来给他们送饭来了吧! 几乎是瞬间,乐鳌便越过陆天岐闪到了小门的前面,就在这时,夏秋从门外冲了进来,却不想刚好被乐鳌挡在了身后。 “东家你让开,我要问问表少爷,为什么帮着那个女人害童童,我要问问他!”被乐鳌挡在身后,夏秋却仍想冲出来。 而这个时候,却见陆天岐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他歪着头看了看了乐鳌:“表哥,你这么挡在她面前,是怕我会伤了她吗?你觉得我会伤了她?” 沉吟了一下,乐鳌低声道:“我知道,你不会。” “可你的行动已经证明了啊!”陆天岐大声喊道,同时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我明白了,什么没什么可说的,你是怕我知道你很在乎她,怕我会拿她要挟你,所以故意那么说的对不对?你从刚才就一直在套我的话,提防着我对不对!” “没有。”乐鳌继续道。 “没有,你的行动就是最好的证明。”陆天岐冷笑,“亏我叫了你这么多年的表哥,呵呵!” 这个时候,乐鳌身后的夏秋已经被气得浑身发抖了,她攥紧了拳,低声道:“东家,你让开,你快些让开!” 随着她的话音,乐鳌只感到一股巨大的气从她的身后涌了过来,向陆天岐涌了过去,他知道糟了,看来夏秋在盛怒之下已经打算动用自己的能力了。 他离得近,自然是第一个感受到的,可乐善堂的前厅就这么大,陆天岐感受到的时间也不晚,于是他脸色一变,狠狠的瞪了眼乐鳌身后的夏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在前厅消失了踪影,夏秋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见他就这么跑了,夏秋怔了怔后,在乐鳌的背后低低的说了句:“东家,这乐善堂,我果然不该来的,果然不该!” 她的话说完,乐鳌只听到身后的小门传来一声重重的关门声,然后夏秋的脚步声便消失在了巨大的雨声中…… 小门关上了好一会儿,乐鳌才一个人坐到了陆天岐最喜欢坐的那张高凳上,看着柜台上算盘发呆。 有一件事情,他谁也没告诉,就是在那妖魂清醒的时候,他也一起醒了,不过可惜,他却只能被挤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完全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那东西用自己的身体打伤了小龙,还差点杀了夏秋。 虽然最终他还还是用比以往短一倍的时间夺回了自己的身体,可是,十五分钟的时间,夏秋和小龙都足够死上很多次了,更不要说一旁帮忙的青泽和落颜,还有老武……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却见乐善堂的大门一响,有人从外面快速走了进来,他抬头,眉头却皱的更紧,因为,来人竟然是那个原田晴子。 这一次,原田晴子没穿和服,而是穿了一身裁剪得体的裤装,身上还背了一个很时髦的斜挎皮包。 看到乐鳌就在柜台后面,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不过马上,她的眉头却再次蹙了起来,然后几步走到乐鳌面前,语速极快的说道:“乐大夫,你回来真是太好了,听说你们乐善堂还兼兽医对吗?” 乐善堂兼兽医是临城医药行里皆知的事情,为此还被不少同行的药堂嘲笑,所以原田晴子这么问必有缘故,所以,乐鳌自然点了点头:“没错!” “太好了!”原田晴子眼睛更亮了,“林生家的鹿场生了瘟疫,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您快随我去看看吧!” “林家鹿场出了瘟疫?”乐鳌一怔,不禁看向门外仍旧在下的大雨。 以为他是嫌雨天不方便,原田连忙道:“我今天开了会馆的车出来,下雨也是不怕的,救鹿如救火,你现在就跟我去吧!” 林家的鹿场就在灵雾山的后山,离神鹿一族很近,这倒让乐鳌有些担心了,于是他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眼身后紧紧关上的小门,快速的说道:“好,我这就跟你去。不过我家现在没人,我得先给他们留个条子,告诉他们我去了什么地方!” “好,那您快写!”原田理解的道。 片刻后,乐鳌随着原田上了停在外面的汽车,立即往灵雾山的方向去了,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雨雾中…… (《复仇者——往事如影随形》完) 第1话:鹿瘟 随原田晴子来到林家的鹿场时,雨已经停了,甚至还出了太阳,可看到原田竟然将乐鳌找了来,林鸿升的脸色却多云转阴,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滴下水来。 看到他的样子,乐鳌笑着看向身旁的原田:“林少爷似乎不知道我要来呢。” 原田其实是昨天去林家打探有关学潮消息的时候才知道林家鹿场出了事,林鸿升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本来她昨晚回去后,是打算再通过会馆的人打探一下消息,判断下利弊,可却突然想起乐善堂还兼做兽医,一下子意识到这是一个接近乐善堂,接近乐鳌的好机会,所以才决定第二日一大早就来找乐鳌上山,帮林家医治瘟疫。 不过可惜,早上的这场雨却打乱了她的计划,她本想等雨停了再去找乐鳌,却没想到雨竟然越下越大了,这才不得不冒着雨去乐善堂请人。但幸好乐鳌回来了,而雨也在他们赶到林家鹿场时竟然停了,让她分外觉得是个好兆头。 听到乐鳌的话,原田的脸上露出一副不高兴,看着林鸿升道:“林生,我是担心你才会请乐大夫冒雨过来的,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不欢迎我来吗?那我走好了。” 林鸿升哪里是不欢迎原田晴子来,根本就是不欢迎乐鳌来,但此时听到原田把自己同乐鳌捆在了一起,虽然不高兴,但还是强扯出一个笑容,对她道:“当然不是,只是这几天我都忙坏了,一直在担心鹿场的事。怠慢之处,还望乐大当家海涵。” 他说后面这句话时,是对着乐鳌说的,乐鳌自然也不同他计较,笑了笑:“林少爷放心,既然我来了,必定会全力以赴,这同谁请我来的没关系,毕竟医者仁心,我们乐善堂既然还兼治兽科,便一定不会辱没了我们乐善堂的名头。” “乐大当家的医术,我自然是信得过的,那就随我来吧!”看到乐鳌一副语笑嫣嫣的样子,林鸿升的脑海中却总是闪现出那夜唯一留在自己记忆中的妖臂,不由自主就把它同乐鳌联系到了一起去,眼神自然也有意无意的往他的手臂看去。 他的眼神偷偷摸摸,乐鳌却落落大方,干脆也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然后好奇的问他:“林少爷,怎么了?” “没有没有!”林鸿升急忙回过神来,然后转身,眼神再也不敢在乐鳌的手臂上流连了,而是带着乐鳌和原田出了客厅,穿过院子,然后向右一拐,往山坡上的鹿场走去。 林家用来接待客人的别院离鹿场不远,几乎就是同鹿场挨着的,乐鳌他们走了大概五分钟,就到了一处平坦宽阔的围栏前。围栏的旁边,有一个用茅草做顶的棚子,棚子很宽很大,大概有五个客厅那么大。在林鸿升的带领下,他们先来到了这里。 一进门,一股刺鼻的骚味掺杂着药草的酸味便直扑入鼻中,让原田频频皱眉,以至于站在门口,根本就不想往里走。看到她这副嫌弃的样子,林鸿升体贴的道:“里面空气不好,反正你也不懂,就在外面等着吧。” 这一次,原田难得的听了林鸿升的话,对他点点头:“好,我到外面看看。” 原田离开,林鸿升的脸色自然也没有刚才好看了,他边继续在前面带路,边道:“其实,我们林家有自己的兽医,本不用乐大当家跑这一趟的。” 乐鳌笑了笑:“毕竟是原田小姐的一番心意。” 他的话让林鸿升转了头,却是一脸的狐疑,仿佛有些摸不清乐鳌话中的意思了。 在他看来,能被原田请来,又是来帮他家的鹿诊治,这位乐大当家应该得意才对,他这么谦虚,反而有些让他不适应。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几天他累坏了,脾气也不好,若不是原田,而是别人将乐鳌请来的话,他怕是都要骂人了。结果现在乐鳌不卑不亢的样子,反而让他清醒了些,想起了“风度”两个字,当即整肃了下心情,对乐鳌挤出了一个笑容:“的确,我同晴子一起长大,虽然她有时候爱发脾气,可心中还是向着我的,多谢乐大当家。” “这是自然。”乐鳌的嘴角也向上扬了扬,“在这临城,谁不知道原田小姐是你们林家的座上宾呢?” 林鸿升笑了笑,终于不再说话了,而是继续领着乐鳌往前走,等走到棚子尽头的时候,却见有一块巨大的麻布将顶头的棚子隔出了一个小间。林鸿升立即走了进去,乐鳌也尾随其后进入了里面,结果进去一看,却看到几只马鹿的尸体排成一排被放在地上,而在另一边,有几只鹿在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在那几只尚未死亡的鹿的旁边,一名白发苍苍穿着蓝色罩衣的老者正蹲在旁边愁眉苦脸,就连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是林鸿升轻咳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转头一看是东家,便连忙站起,对林鸿升拱了拱手:“少爷来了!” “嗯,老吴,怎么样了,你的药可有了效果?”林鸿升说着,向他走了过去,眼睛则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鹿,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少爷,这瘟疫实在是起的蹊跷,我在林家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好像一点征兆都没有,就有鹿病死了。”老吴听到林鸿升的话,摇头叹道。 而这个时候,他也刚刚注意到了跟在林鸿升身后的乐鳌,于是在愣了一下之后,他的眼睛却立即亮了起来,几步走到乐鳌面前,惊喜的道:“少爷,你竟然把乐大大夫给请来了,这可是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即便时时刻刻告诫自己要有风度,可此时听到老吴激动地声音,林鸿升心中还是别扭了一下,于是他只是“唔”了一声,并没有立即回答老吴的话,而是走到了那头快要死掉的鹿的旁边,低头看了看,自言自语道:“难道,到现在都还没有诊断出瘟疫的种类由来吗?总不可能是一下子冒出来的吧!” 这个时候,却见乐鳌对到了眼前的吴老拱了拱手:“原来您就是林家鹿场的兽医吴老呀,久仰久仰,我早就听过您的名字了。” 听到乐鳌这么夸赞自己,吴老老脸一红,摇头叹道:“乐大夫谬赞了,论这兽医一道,在临城哪一个比得上你们乐善堂,想当初令尊还在世的时候,机缘巧合下,我曾经向令尊请教,他可教会我不少东西,到现在我都受益匪浅,只可惜……” 说到这里,吴老没有再说下去。 乐鳌眼神微闪,但他立即不动声色的将话题重新引到了这次的瘟疫上,问吴老道:“您刚刚说,这瘟疫是突然发起来的?” “对!”听到乐鳌提到了这次的鹿瘟,吴老连忙道,“说个不恰当的比喻,就是这瘟疫仿佛从天而降。以往的瘟疫,再怎样也会有些征兆,而老夫这么多年来,几乎每隔几日就抽查鹿场中鹿的情况,从未懈怠。就在有鹿死亡的前一天,我才刚刚检查过,可没想到……可没想到第二天就有三头鹿死了,那些鹿死了之后,鹿目圆睁,眼中也布满血丝,样子十分凄惨,而且每一只死掉的鹿症状都是一模一样。” 乐鳌听了皱了皱眉:“那之前的那些鹿尸呢?” “已经都烧掉了。”吴老答道,“不过今日大雨,这些尸体无法烧掉,只能先搬到棚子里,也省的它们的尸体被雨水冲刷后,再祸害山下的其它牲畜。等一会儿地面上再干燥些,这些鹿尸也要被立即烧掉了。” “嗯。”乐鳌想了想,立即返回到那几具鹿尸的旁边,仔细查看了下它们的死状,果然如同吴老所说,一个个双目圆睁,眼珠子也被血丝布满,几乎看不到眼白了。而如今在棚子里的这些尸体,因为多放了一段时间,所以,眼底的血丝已经发黑,更是让人觉得可怖。 这种死状,乐鳌也是头一次见,而且,从未听过因鹿瘟而死的鹿是这种样子的。就在他思索的时候,林鸿升再次来到他身边,低低的问道:“乐大当家,如何,你可看出了什么?” 林鸿升此时心中是矛盾的,既期望乐鳌能看出问题,又有些担心乐鳌会看出问题,因为,连在他家做了几十年的吴老都没法子诊治的瘟疫,想必一定是极难治的,若乐鳌再没有办法,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的鹿一头头死掉吧。 至于他担心乐鳌会看出问题,那就是因为私心了。 想他临城最大的药堂种徳堂,竟然还要请乐善堂的大夫来给自家的鹿诊病,即便只是鹿,可这若是传出去,怕是也要笑掉临城医药行各位当家的大牙了。更重要的是,在原田面前,他们种徳堂肯定要被乐善堂给比下去了,这是他最不能忍的。 只不过,如今事态紧急,他还是暂时将私心抛到了一旁,毕竟同祖祖辈辈留下的家业比起来,私心又算得了什么? 第2话:红色布条 这边林鸿升心情复杂,那边乐鳌却没有立即给他准确的答复,而是想了想道:“这次,这病真的是突然发起来的,没有任何征兆?” 吴老听了立即点头:“这点我可以肯定。” “嗯。”乐鳌嗯了一声,却立即往外面走去。 看到他仍旧是一副沉思的样子,林鸿升眉毛挑了下:“不会是乐大当家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吧!” 乐鳌看了他一眼,笑道:“肯定是瘟疫,不过,这种瘟疫,应该已经消失很久了,书上称‘一黑倒’,发病极快,基本上是倒下了就起不来了。只不过,这种瘟疫却从未听说发生在牲畜身上,而是发生在人的身上。上次有记载的‘一黑倒’,应该是在四五百年前了,那会儿清军尚未入关,应该是在塞外归顺清军的一个小部落里发生的,不过后来,却没有记载这病是如何治好的,只说是那个发病的部落消失了。” “你的意思是,这部落里的人都死光了?”林鸿升脸色陡变,“还是说,是有人将这个部落的人都杀了,才遏制住了瘟疫的蔓延?” 毕竟,部落里有了瘟疫,第一时间自然是要逃走了,这也是瘟疫会蔓延的原因。可后来既没有蔓延,这个部落也消失了,由不得林鸿升不往最残酷的方面想。 看到林鸿升的样子,乐鳌沉吟了下:“我现在只是猜测,毕竟这种瘟疫这么多年来并没有在牲畜中发生的先例,至于再早些的,我就不太清楚了。具体的,还要我看过其它的鹿才能确定,不如林少爷先带我去鹿场里看看吧,看看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这一次,林鸿升不敢再胡思乱想了,连忙引着乐鳌穿过棚子后面的一扇小门,往鹿场的里面走去,进了鹿场,乐鳌向左右看了看,却转头对林鸿升道:“林少爷,我建议你还是快把那些鹿的尸体处理掉吧,实在不行,先在上面撒上些石灰,毕竟这病曾经是人得过的,万一从这鹿的身上再传到了人的身上,怕是整个临城都要遭殃了。至于这里,你只要告诉我水源在何处就行,毕竟,瘟疫的传播,同水离不了关系。” “好的!”林鸿升连忙指着鹿场西北方,靠近山体的方向说道:“水就是从山上流下来的溪水,我们围着鹿场修了一圈水渠,还有一个积水潭,我家鹿场建了百年,全靠这条活水。” “嗯,这鹿场的位置的确是得天独厚。”乐鳌点头,“那我就先去那里看看,林少爷赶快去处理尸体的事情吧。” “好,一会儿有发现的话,乐大当家让他来告知我一声就是。”林鸿升说着,点了旁边的一个跟班,让他带乐鳌去查看小溪的情况。 林鸿升走后,那个小跟班就领着乐鳌往西南方向走,这一路上果然看到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鹿出现在草丛灌木中,不过,一看到有人过来了,它们便灵活的藏到了两旁灌木丛的后面。 林家虽然在鹿场里种了树,可只有鹿场周围的两三排,远不能同山上的密林相比。当然了,若是真的种了那么多的树,林家人想要用鹿入药的时候,抓起来可就难多了,毕竟,他们养鹿可不是为了做好事,那是要拿来做药材卖钱的。 鹿场很大,走了好一会儿,乐鳌才走到了那条小溪的跟前,却见林家人在这里挖了一个小小的水潭,又从水潭的中分了几条水渠出去,几乎围着鹿场绕了一圈儿,果然是心思够巧。 围着水潭绕了一圈,乐鳌对旁边的跟班道:“你沿着水渠下去找一找,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里面。” 跟班一愣:“吴老已经让我们都找过了。” 乐鳌笑了笑:“若是有东西在水渠下面,经过这几日的浸泡,想必也应该浮起来了吧!” 小跟班一听,恍然大悟,连忙道:“我这就去找,要不要再多找几个人?” 毕竟这鹿场很大,水渠也很长。 “暂时先不必,你就先走一圈看看吧。若是又发现,咱们再说。” “好的,乐大当家!”小跟班点着头,立即转头去查看水渠的情况去了。 等他走远了,乐鳌脸上的笑容才微微收了收,然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水潭的水面看着。 只见不一会儿功夫,水潭的潭面上就突然漾起了淡淡的波纹,而随着潭面上的波纹越来越大,整个水潭里的水就像是沸腾了一般翻滚起来。片刻后,水潭中的水便随着这翻腾卷起了一个漩涡。 随着漩涡越来越大、越来越宽,到了最后,整个水潭的水都被这漩涡卷了起来,甚至这漩涡还高出了水潭的潭面。于是,几乎是刹那间,整个水潭都空了,潭中潭底的情形一览无遗。 据乐鳌所知,林家的鹿场已经快要百年,这水潭也应该至少建了大几十年了,所以,放眼望去,水潭里满是淤泥和水草,潭壁上还长满了青苔,而在那一片黑乎乎的淤泥里,乐鳌却一眼看到了一点红色。 他连忙一伸手,将那红色的东西从水潭中吸了过来,拿在手中一看,竟是一块红色的布条。 他用手抻了抻,发现布条还很有韧性,不像是在水潭里泡了很久的样子,倒像是刚刚落在里面不久,他将布条凑到鼻前闻了闻,一股酸臭味立即刺入了他的鼻中,让他狠狠皱了皱眉。 他正要再仔细观察一番,脸色却微微一沉,然后一挥手,被卷起来的潭水立即“哗啦”一声全都落回到了水潭中,甚至还有很多水溅到了池岸上。不过,潭水刚刚归位,乐鳌却听到一个吃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乐大夫,你也察觉这水潭有问题了?” 乐鳌转头,却见是原田晴子寻了过来,而在她的身旁,飞着四五只纸人,也就是原田家的式神。 于是他笑了笑:“原田小姐,我只是来看看水源有没有问题。” “看看?”原田眼珠一转,嘻嘻笑道,“看来你也发觉了,这鹿场的瘟疫,根本就不是飞来横祸,是有东西作祟对吧!怎么,到现在你还不承认自己是法师吗?” 乐鳌笑了笑未置可否,而这个时候,原田一眼就看到了乐鳌手中拿着的红色布条,眼睛立即一亮,几步走上前去。只是,她刚刚伸了伸手,却见乐鳌向后退了一步,低声道:“这个……你不能碰。” “为什么?”原田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是什么东西?” 她正说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围在她身边的那些纸人,突然吱吱叫着向后退去,一下子退出了好几米远。 原田转头,先是愣了愣,然后一瞪眼,嘴里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大概是要叫它们重新回来吧。于是,其中的几只接受了她的指令,果然又向她飞了过来,不过可惜,这些纸人只向她飞了一半的距离,就又重新返了回去,根本就不敢靠近原田。 看到它们战战兢兢的样子,原田只觉得心中恼火,然后用手一挥,哼道:“既然如此,那还留你们做什么!” 于是,只见一道红光闪过,却是原田用指甲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自己的血甩向它们,再然后,就是一阵“吱吱吱”的惨叫,那几个纸人的身上燃起了红色的火焰,眨眼间就灰飞烟灭了。 虽然这些纸人帮着原田做了不少坏事,可毕竟也是妖灵,有一些只怕也非自愿,而是同原田家签了血契才不得不受她驱策,因此,看到它们就这么被弃若敝履,魂飞魄散,乐鳌的脸上立即闪过一丝冷意。而这个时候,原田已经重新回头看向乐鳌,撇着嘴道:“这些东西果然信不得。” 乐鳌的嘴角向两旁扯了扯,然后转回身,重新看向眼前的水潭,犹豫了一下后,背对着原田晴子道:“原田小姐,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带了式盘,是它指引我来的。” 原田说着,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了她从不离身的式盘,乐鳌扫了眼,却见她的式盘是黑色的,只有两只手掌大小,一只手完全可以托起来,式盘的两边由于经常抚摸已经发亮了,一看就年代久远。 乐鳌笑了笑:“这东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那是当然。”原田得意洋洋的说道,“应该有一千多年了吧,据说是从大唐得来的。我的祖先曾经去过大唐,后来随着鉴真大法师一起回的国。” “鉴真师父?”乐鳌又笑了一下,“我记得曾从古籍上看到过,好像他除了佛法高深外,还精通医术,带去了不少医书药谱。” “那是当然。”原田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不过紧接着,却听乐鳌话锋一转:“至于这式盘嘛……” “式盘怎么了?” 看到原田疑惑的眼光,乐鳌顿了顿,又扫了眼那式盘上刻着的天罡北斗:“看样子你这副是六壬式盘,东汉的时候就该有了。此盘颜色发黑发乌,而式盘的用料多为枣木,我猜,你这个应该是传说中的雷劈枣木所制,不要说在一千年前,哪怕是再早上千年,都是难得一见的宝物,想必赠你祖先这式盘的人同你家关系匪浅。不过,虽然这式盘不错,可……” 说到这里,乐鳌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第3话:一只死鼠 “不过什么?”听到乐鳌夸自家的宝贝,原田本来是很开心的,但此时听到他转了话锋,于是立即问道,“难道这式盘还有什么不足?” “不是。”乐鳌摇了摇头,“你手中的式盘已经算得上是式盘中的极品了,即便是在我们这里,都很少能找到同他媲美的宝物。” 乐鳌的话让原田更得意了,可她还没来得及谦虚,却听乐鳌又接着道:“其实自从唐以来,中原的六壬一脉已经很少用到式盘了。从袁天罡李淳风之后,讲究的是‘袖里乾坤’,故而渐渐地也就没什么人来做这东西了,即便做出来,材料也很少刻意去寻,所以,原田小姐一定要好好保管它,这只怕已经是孤品了。” 乐鳌的话说到这里,原田脸色一变,立即意识到,他这么说似乎是暗讽他们家的法术已经过时了,这式盘再厉害,又哪里比得上随手拈来的“袖里乾坤”? 这“袖里乾坤”她不是没听过,但是随着他们的家族渐渐衰落,能让巫女一职沿袭下去已经不易,哪里还有精力更上一层楼。一时间,看着手中乌黑发亮的式盘,原田只觉得脸上隐隐发热。 这个时候,见她不发声了,却听乐鳌又道:“至于你说你祖先是得了这式盘后随鉴真师父一起回的国,其一,鉴真师父乃是佛家弟子,六壬一脉擅长茅山术,同道家关系匪浅,再加上袁天罡盛于武周之前,鉴真东渡则是在开元年间,而且直到第七次才得以成功,那个时候已经是天宝年间了,这中间可是有百年的间隔,我想,你家祖先可能记错了得它的时间。” 原田向来争强好胜,虽然自己的家族日渐式微,可终究是曾经侍奉过天照大神的家族,她也以此为傲,对家中的传说典故更是深信不疑。如今一连被乐鳌点出好几处矛盾之处,再加上她从小就上的是西洋学堂,对于对岸这个庞大却贫弱的国家越发不屑一顾,又怎么可能去更深的了解这个国家。因此,对于乐鳌的话,她一个字都无法反驳。 可她最终还是傲气的,将式盘狠狠塞进自己的挎包里之后,她看着乐鳌笑了下:“乐大夫,毕竟已经过了千年,你怎么知道你所看的书是真的,不是演绎出来的?我的家族可是侍奉天照大神的,家谱里记载的又怎么会有错?” 听她这么说,乐鳌笑了笑:“原田小姐说得对。” 说完,他一转身,沿着两旁的水渠往回走,低着头仿佛在找着什么,不再理会原田了。 见乐鳌不理他了,原田皱了皱眉,但她很快又跟上了他,也像他一样往水渠里看,结果却看不出任何端倪。有心将手中的式盘拿出来搜寻,可一想到刚才乐鳌没用式盘也比她早一步找到了那处水池,心中就像是打了个结,又不想将它拿出来了。 于是她干脆问道:“乐大夫,你还没告诉我,那块布条是做什么用的,难道就是它引起了鹿瘟。” 乐鳌看着她似笑非笑:“不过是块布条罢了,哪里有那么厉害。” 原田正要再问,却见沿着水渠从远方跑来一人,正是刚才乐鳌打发出去的跟班。来到乐鳌面前后,他立即气喘吁吁地说道:“乐大夫,找到了。” “哦,是什么?”乐鳌眉毛一挑。 “您跟我来。” 小跟班说着,立即沿着水渠往来路跑,乐鳌同原田晴子则立即跟了上去。 大概沿着水渠走了几十米远的距离,小跟班停住了,然后远远地指着岸边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道:“乐大夫,您看,就是那只死鼠,刚才一阵怪风刮过,它果然就从水底飘上来了。而且您看,这鼠身上还缠着绳子,像是挂着什么东西,我猜应该是石头,不然您看它的样子,都已经涨的像鼓了,结果这会儿才浮起来,定是有人故意将它沉下去的。” 在离那死鼠几步远的地方,乐鳌停了下来,然后他问那个小跟班:“你可碰过它?” 小跟班连忙摇头:“我是用树枝将它捞起来的,然后就不敢动了,就去找您了。” “很好。”乐鳌赞许的点点头,“现在,你继续去找类似的东西,不过,还是不要告诉任何人,这里我来负责就是,还有,你若是找到了别的,也要像这次一样,只给我一个人看,千万不要再惊动其他人了。” “连我家少爷也不说?”小跟班面露难色。 乐鳌又笑:“你没看到原田小姐在这里吗?你放心好了,若是你家少爷问起,让他来找我就是,你什么都不要说,更不要当着其他人的面说,明白了吗?” “是!”小跟班听了,觑了旁边面色不渝的原田一眼,想到自家少爷同这个东洋女人的传闻,立即使劲点了点头。 小跟班走后,原田立即迫不及待的问道:“难道真有人在鹿场里散播病毒?林家这是得罪人了?” 乐鳌笑了笑:“林家家大业大,更是临城医药行的翘楚,难免有人眼红,正所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呀。” 非常赞同乐鳌的话,原田又低头看向那只死鼠,皱着眉道:“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东西?” “源头找到,就好说了。”乐鳌沉吟了下,“不过,既然这瘟疫发起来了,就没那么容易消失,而且这瘟疫可能会过人,原田小姐还是躲一躲的好,我得将它带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再处置。” “你要一个人处置它?”原田眼神微闪。 “劳烦原田小姐同林少爷去说一声吧,也让他赶快处理好那些鹿的尸体,我先把这东西处理了,才好诊治那些生病的鹿。” 原田想了想,一笑:“好,我就听乐大夫的。” 她说着,立即一转身往刚才的草棚去了,这次竟然一点儿都没有提出异议。 她走了以后,乐鳌的脸色才彻底沉了下来,他盯着那死鼠看了好一会儿,冷笑道:“这种老怪物都被找来了,看来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呀!” 说着,他用手一拂,那只死鼠便突然漂浮在了半空中,随后他向左右看了看,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了林家鹿场正中的位置,他在心中暗暗推算了一番后,这才向那里走去。而那只漂浮在半空中的死鼠,也随他一起向那里飘了过去。 不一会儿功夫,他就到了目的地,他先是看了看空中太阳的位置,然后便从四周找了些大小不一的石块来,将其摆成了几个圆环。这些圆环一个套一个,整齐且规律的排列着,而那只死鼠早已被乐鳌放在了圆环的中间。 乐鳌所选的地方,十分空旷,周围最近的树也要有百米之远,只要太阳一升起来,这里就会被阳光照射到,乃是这鹿场中阳气最重的所在。此时虽然已经是下午,且刚刚下过大雨,鹿场的大部分地面还是潮湿的,可独独这里,已经完全干透了,就可见此地阳气的旺盛。 阵法摆好后,乐鳌口中念念有词,两只手也做起了手诀,于是,就在他口诀加手诀的催动下,阵法中间的死鼠再次飘了起来。而随着乐鳌的口诀念得越来越急,手诀也做得越来越快,这只死鼠的身上突然散发出诡异的黑气。 不一会儿功夫,黑气越来越浓,范围也越来越大,最终将这只死鼠完全包裹其中,而等这死鼠彻底消失在黑气中不见了的时候,若是有人仔细听的话,就会察觉,一阵阵刺耳的尖叫声从这黑气中传了出来,让人头皮发麻。 不过,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乐鳌一个,对于这诡异的声音他却仿佛完全没听到一般,反而口中的咒语念得更快了,手诀更是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终于,随着这团黑气再次变大,那一阵阵让人身上发寒的尖叫声渐渐消失了,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这会儿,那团黑气已经扩大到了半人大小。此时,透过黑气,有点点红光透了出来,就这样,不一会儿功夫,黑气变成了暗红色的光团,吱吱的尖叫声也在沉默了片刻后,变成了更加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什么人咯咯的笑声。 随着红光越来越盛,里面也果然渐渐显露出一个人影,只不过,眼看这个人影就要现身的时候,突然这团红光闪了一下,然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乐鳌冲了过去,眨眼间就冲到了乐鳌的面前。 眼看它就要撞到乐鳌了的胸口了,可这团红光仍旧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意思,那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见它就这么撞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乐鳌没反应过来还是根本不在意,他完全没有要躲闪的意思。于是,就在这东西即将撞上他的那一刹那,乐鳌的身形晃了晃,然后竟悄无声息的没了踪影。 那红光似乎停了停,但是马上却听乐鳌的声音竟在它的背后响起:“你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吗……” 他话音未落,却见这团红光又是一闪,再次向他撞了过去,而这次,它几乎是在瞬间就到了乐鳌的面前,然后再次狠狠一扑,速度竟比上次还快了数倍。 第4话:八卦两仪阵 不过可惜,无论这东西速度多快,这东西的冲撞仍旧落了空,“乐鳌”就在它即将撞上他的那一刹那,再次消失了踪影。 而这一次,几乎是在同时,只听两个一模一样的声音在它身后异口同声的说道:“你还是乖乖随我离开这里吧,否则的话,这八卦两仪阵一旦发动起来,不管你来历如何,都只有烟消云散一条路。” 他正说着,却见那道红光再次向乐鳌冲了过去,不过这次,虽然乐鳌依旧没有躲,可这道光不等到他面前,就突然偏离了方向,向一旁歪了过去,就像是要摔倒般一下子没了方向,最终只得绕着圈的往回冲。 经过这几次,这东西应该是知道了这阵法的厉害,回去之后,不再冲向乐鳌,而是转身往没有乐鳌的那个方向跑,看样子是想逃。 可此时它再想逃已经晚了,因为无论它冲向哪个方向,那个方向就会出现乐鳌的身影,每一次都将它逃跑的路挡得密不透风,让它根本就无路可逃。 于是,在逃了多次都没能成功的情况下,这团红光不得不重新回到阵法中间的位置。咯咯的笑声,也变成了呜呜的哭声,那种充满委屈的声音,直射人的的心魂,让人很容易就心软下去。 乐鳌皱了皱眉,急忙默念了一番清心咒,这才算是没有被它的声音迷惑,随即他冷哼:“你倒哭起来了,难道你比那些让你害死的生灵还要委屈吗?你若不是有个好父亲,又纵着你,你早就不知道轮回多少次了,又岂会让你害死那么多的人。” 乐鳌此话一出,阵法里的哭声立即消失了,但不过是静了须臾,便听到一阵刺耳的嘶吼声从这团红光中传出,然后这团红光一下子扩大了数倍,黑气也再次在红光的周围弥散开来。 而后,黑气卷着红光打着旋儿的在八卦两仪阵中快速旋转起来,渐渐充斥了整个法阵。只不过,任凭它体积变得再大,旋转的速度再快,都无法冲破阵法的边界。 这个时候,乐鳌也从刚才的一个、两个变成整整七个人影,围着阵法站了一圈儿。他们像杀神一样守在阵法周围,每一个“乐鳌”的嘴唇都在快速的动着,都在念着法决,手也不停地翻飞着,像闪电一般的拈着手诀,而且频率动作更是一模一样。 就这样,随着时间越来越久,那团红光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想必是已经快要力竭。与之相反的是,阵法边界散发的金光却越来越亮,眼看就要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灿烂夺目。 不一会儿,这些金色的光越发的刺眼,就像是利箭一般,射向阵法里的东西,大有刺穿那团红光,让里面的那东西现身的征兆。 感觉火候差不多了,乐鳌正要收阵,将这东西擒住,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却听一旁传来原田晴子惊讶的声音:“乐大夫,这是什么东西。” 乐鳌心中一沉,手中正在结印的手指也微微停顿了一下,可也就是这一下,他却知道糟糕了。 于是,就在下一刻,那道被红光包裹着的东西果然向他的真身冲了过来,乐鳌犹豫了一下,只得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然后身子一侧,往旁边闪了闪,躲开了它的攻击。 他这一躲,却见原本耀眼的金光,在猛地亮了一下后突然黯淡下来,而后随着一连串“噗噗”的声音响起,却是他原本用来设置阵法的石块一个个的全都化成了粉末,阵法自然也破了。 阵法一破,那道红光不敢再耽搁,立即破空而去,然后钻入山上的密林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 夏秋是雨停之后再次来到前厅时,才知道乐鳌是去林家鹿场了,而这个时候,刚好消失了好几日的小黄师父回来了,她便让他立即带着她和小龙前往林家鹿场。 不过,到了离林家鹿场还有一段路的时候,她却让小黄师傅停了车,让他把车开到一旁等候,自己则带着小龙打算走过去。 听到她的建议,当时小黄师傅就劝她,说刚下过雨山路不好走,最好还是他送她上去,但却被她断然拒绝了。 因为当时她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进入鹿场找他。 毕竟,她刚刚同乐鳌大吵一架,更是伤心他瞒了她那么多事情,已经不知道过了今日该如何留在乐善堂,如何同他相处了,甚至已经萌生了一走了之的念头。 可一发现他一个人跟原田去了林家的鹿场,她的心中却十分不安,所以,她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让老黄载上她追了过来。 直到上了车,出了城门之后,她才意识到,当时他离开的时候,明明知道她就在后面,可却也只留了条子,而不是叫上她一起,是不是也不想见她呢? 这个想法让她更加的犹豫起来,所以,才决定到了山脚后走上去。 因为,去林家的鹿场的山路只有一条,若是小黄师傅开车上去,目标就太大了,一定会立即惊动林家的人,到时候她想反悔都不行。 只是,步行了一段路后,她却真的后悔了,因为正如小黄师傅所说,雨后的山路果然十分泥泞,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举步维艰,好几次她都差点滑到。要不是有小龙暗中帮衬着,她一定早就滚了满身的泥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脏了鞋子。 可心中虽然后悔,但如今鞋已经脏了,她也不好意思再回去重新坐车,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心中则暗自庆幸,林家鹿场是在山坡上,连半山腰都没有到。所以,她虽然走的辛苦些,可走了没一会儿,她已经能看到庄子的屋角了 不过,她的心刚刚才松了下,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车子的轰鸣声,初起,她还以为是小黄师傅不放心,开车跟上来了,连忙回头看。可随着车子的轰鸣声越来越近,她还听到了别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人的脚步声。 夏秋再仔细听,发现这脚步声非常的繁杂纷乱,应该不是一个人,而是有很多人,于是在犹豫了一下后,她立即躲到了旁边的树丛里。 刚藏好没一会儿,她便看到果然有车开上了山,不过却开得很慢,自然也不是乐善堂的车。在车的后面,则有一队人小跑着跟着,等他们走近后,夏秋终于看清楚了,跟在车后的,竟然是一支军队…… …… 第5话: 三日 看着那道红光消失的地方出了会儿神,乐鳌转头看向原田晴子,嘴角向上扯了扯:“原田小姐,我不是说我来处置吗?” 原田怔了怔,但马上说道:“我只是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而且,如今看来,你果真是法师。”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斜了她一眼,乐鳌抿了抿唇,“你确实帮了忙,不过却是帮了那东西的忙。” “那东西?是什么东西?”原田急忙问道。 乐鳌这会儿不想理她,而是转身往出口方向走去,今日让这东西跑了,日后想要抓住它就更难了,他看来要想别的办法了。 而且,这次很明显他已经激怒了它,搞不好这东西会做出更疯狂的事情,他必须快点想好对策才是。 乐鳌边想边走,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原田在说什么做什么,直到他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人狠狠一拉,让他不得不停住了脚,这才转头看向原田,却见她一脸愤怒的道:“乐大夫,你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知道不过是喊了一声,就把那东西给吓走了?这也怪不得我吧。你没拦住他,只能说明你能力不行,你若是一开始就让我同你一起,他肯定已经被抓住了。” 乐鳌心中连连冷笑,不动声色的甩开原田拉着他胳膊的手,彬彬有礼的道:“原田小姐说的对。” 说完,他便拂了拂衣袖,继续往草棚的方向去了。 这一拂,让原田晴子感到深深地屈辱,她咬着牙看着前面的乐鳌,幽幽的道:“难道我帮不了你,那个夏秋就能帮你吗?” 乐鳌走得很快,原田根本就追不上他,再加上他有意同她保持距离,不一会儿就甩开她老远,只是,眼看他就要到草棚的时候,却见之前跟着他的那个小跟班竟然从棚子里急匆匆的走了出来,看到乐鳌,他眼睛一亮,立即走到他的面前:“乐大夫,我正要去找您呢。” 看到他这么着急,乐鳌皱了皱眉:“怎么了?可是又有鹿发病了?” “不是。”小跟班说着,立即压低了声音,“有客人来了,我家少爷让你赶快到前面的别院去。” “客人?让我去?”乐鳌怔了怔。 “总之,您跟我去了就知道了。”小跟班说着,连忙拉着乐鳌往鹿场外面走去。 来到林家鹿场的前厅,看到厅中稳稳当当坐着的那人,乐鳌眼神微闪,然后笑着对他拱了拱手:“张大人,您怎么来了。” 原来,来林家鹿场的竟然是张子文,只不过,同前几次见他的时候穿着便服不同,这次这个张副官竟然穿着一身军装,而且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前几次温和,而是一脸的严肃。 听到乐鳌向他打招呼,张子文挤出了一个笑容:“没想到乐大当家也在这里,看来,这次林家鹿场情况不妙呀!” 听出他话中有话,乐鳌立即看向一旁的林鸿升,却见他眉头紧皱,对乐鳌摇了摇头,然后只见他对张副官陪笑道:“张大人,如今我们鹿场只是草料出了问题,我已经让他们换了草料了,很快就没事了,也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怎么会认为我们林家的鹿场闹起了瘟疫呢?” 听到林鸿升的解释,张副官对他笑了笑:“林少爷,我从哪里知道的先不谈,只是,我刚刚上来的时候,可是亲眼看到你在后院的空地上烧毁那些鹿的尸体,有的鹿尸上还撒了石灰。如果不是你家鹿场闹了瘟疫,只是吃坏了肚子,你又怎么舍得将这些鹿烧个一干二净。我虽然对医术研究不多,却也知道鹿的全身都是宝,别的不说,单是那鹿角,都是能炼鹿角胶的,你们林家舍得就这么将它毁了?” 说到这里,他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踱到了林鸿升的面前,低低的道:“林少爷,我知道这鹿场是你们林家的基业,可是,你这鹿场紧邻临城,里面可是有一城的老百姓呀,万一你家的瘟疫过到了人的身上,全城可就都遭了秧。我们旅长最在乎的就是老百姓的安危了,所以才会派我来山上劝一劝林少爷。虽然从东洋回来的时候,我家大小姐颇受你们的照顾,可同所有临城老百姓比起来,我家旅长也只能说声对不起了。而且,林少爷也知道的,最近北京那边的新政府正是混乱的时候,大总统都下了台,学潮也刚刚过去,临城的那些官儿们这会儿只想着自保,什么事儿都不敢管。现在,临城的一切都压在我家旅长的肩头,他也是没有办法啊!” “这个……这个我自然知道。”林鸿升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张副官的言下之意他能听不清楚,自然是要他将这鹿瘟控制在他们林家的鹿场里了,这让他立即想到了那个消失的部落。 那个部落是自己死光了还是被清军杀光了他不知道,不过有一点他明白,若是这鹿场完了,他们林家也就完了,百年的基业便会真的毁于一旦!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乐鳌突然开口道:“张大人,刚刚林少爷说的没错,这次鹿场的怪病我已经找到了根源,很快就能治好。虽然您和旅长说的办法可以一劳永逸,但这样一来,不但咱们临城的医药行会受到震荡,怕是连临城的百姓也会人心惶惶,反而更不利于稳定此时的局面吧。” 无论是张副官还是林鸿升,都没有想到此时乐鳌竟然会替林家说话。按说林家若是倒了,他们乐善堂也会是受益人之一,他这么说这么做,实在是太出乎平常人意料之外了。 到底还是张副官应变能力强悍,在怔了怔后,只见他微微一笑:“乐大夫,这么说在你眼里,这些鹿的性命,比临城里百姓的性命还要重要了?” 乐鳌拱了拱手:“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既然已经找到了医治的法子,没必要将这些鹿全都杀了。” “找到了医治的法子?”张副官眯了眯眼,“这么说,你已经有治好的病鹿了?” 乐鳌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有,但是再过几日,我自然就能将它们治好。” “再过几日?”张副官突然提高了声音,“若是这几日瘟疫蔓延到山下的牲畜,甚至蔓延到临城的百姓身上呢?” “乐鳌!在你的眼里,人命就那么不值钱吗!” 张副官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不知为何一下子变得通红,看来是动了真怒,声音自然也放到了最大。 林鸿升一看不好,连忙劝道:“张大人息怒,我们家鹿患的真的不是瘟疫,更谈不上蔓延一说,乐大夫是临城里最有名的兽医,他说能治好,就一定能治好,又怎么会不在乎人命呢?” “可我得到的线报就是瘟疫。”说着,张子文转头看着乐鳌厉声道,“乐大夫,你怎么说?这是瘟疫,还是普通的病症?” 乐鳌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道:“的确是瘟疫,而且还是很厉害的瘟疫。” “乐大夫!”林鸿升的脸色也为之一变。 扫了他一眼,乐鳌继续心平气和的道:“张大人,给我三日时间,若是到时候这瘟疫消失不了,亦或是瘟疫蔓延到了临城城内,乐某一定承担责任。” “承担责任?”张副官又是冷笑,“你承担的了吗?你一条命,难道能抵得过临城那么多百姓的性命?” “我只希望张大人能相信我一次。”乐鳌坚定的道。 并非他不把人命看在眼里,事实恰恰相反,他正是为了临城的百姓才会阻止张副官杀鹿——如今的情形,让他不得不这样做。 现在,那东西已经逃了,而且肯定恨极了他,若是这鹿场里的鹿全都被杀了,它的怨气没地方发泄,定然会去临城找他,那个时候,才是临城的灾难。 而若是这鹿死不了,它再恨也会先把气出在这些鹿的上面,眼下看来,它已经将这鹿场看做它的囊中之物,哪怕他们什么都不做,它怕是不折腾死这整个鹿场的鹿都是不会罢休的。 也就是说,有鹿在,就是临城百姓的盾牌,总会护上临城里的百姓和大小妖怪几日,可若是这道屏障没了,那遭殃的只可能是临城的百姓了。 只是,这些话他根本就无法告诉他们,倘若刚才他将那东西收了,如今他根本就不会出来冒这个头,林家的生死同他又有什么相干。 想到这里,他又冷冷的看了一旁的原田一眼,嘴角向下撇了撇。 不过,看到乐鳌看向她,原田还以为他是要她支持他,于是想了想后立即道:“若是张大人觉得不踏实,我可以用日侨会馆作担保,您就让乐大夫治上三天吧!” “用日侨会馆作担保?”张副官闻言深深地看了乐鳌一眼,意味深长的一笑,“没想到,乐善堂同日侨会馆还有这层交情,以前,是我看走眼了。” 紧接着,不等乐鳌开口解释,他又是一笑:“既然有日侨会馆作担保,那么我就等乐大夫三日,希望乐大夫不要让我,不要让旅长,不要让整个临城的百姓们失望啊。” 说完,他又深深的看了乐鳌一眼,微微一笑,就这么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张副官刚走,却见林鸿升连忙问乐鳌:“乐大夫,你真有把握治好这瘟疫?” 乐鳌未置可否,而是挑了下眉:“不然如何,难道林少爷想让张大人立即将你这鹿场的鹿全都杀个干净?” 林鸿升脸色一变:“可是,三日后,若是……” 他刚说到这里,却见林主管急匆匆的从门外走了进来,对林鸿升道:“少爷,咱们鹿场,咱们鹿场被张大人的兵包围了,到底怎么回事?” 林主管今天本来是被林鸿升遣回临城,让他照看种徳堂的生意,毕竟他在山上顾不上,临城那边总要有人看着才行。结果刚才进来的时候,发现鹿场被张子文带来的兵围了个水泄不通,立即被吓了一跳。而他刚刚进来,就看到几个鹿场里做工的当地人被挡了回去,却是他们林家的鹿场已经只许进,不许出了。 听了林主管的话,林鸿升也吓了一跳,但还是故作镇定的说道:“张大人已经走了,那些兵一会儿也就该被他带走了吧。” “那可不见得。”这个时候,乐鳌接话道。 林鸿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无比,看着乐鳌道:“他刚刚不是答应给咱们三天的时间吗?” 乐鳌摇了摇头,缓缓地道:“他只说这三天中不杀鹿,可没说同意咱们下山。不过,他说的没错,这鹿瘟若是真的过到了临城的百姓身上,那咱们可就都是临城的罪人了。” 林鸿升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也无话可说。今日若不是乐鳌和原田在,只怕他家的鹿场就肯定不保了,而且,眼下的情形,分明是乐鳌将责任揽了一大半在自己的身上,这若是别人这么做,他一定会感激不尽的,只是,为什么偏偏是乐鳌。 边想着,他不由再次向乐鳌看了去,然后又看了看原田,最后他的眼神还是不由自主的在乐鳌的胳膊上扫了一下,这才匆匆收回。 随即他想了想:“乐大夫,你真有办法治好这场鹿瘟。” 看了看他,乐鳌沉吟了一下:“我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是有办法。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林鸿升一愣,“什么条件?” 乐鳌看了看他,最终将视线落在了一旁的原田身上:“我的条件很简单。今天晚上,我就会为这些病鹿针疗,由于这期间我必须连续不断地为它们施针,所以,诊室里一定要保持绝对的安静,绝不能受到任何人的打扰,否则的话,只怕这些鹿就真的没救了。” “你一个人?连续不断的施针?”林鸿升眉头微微皱了皱,“就是说,谁也不能进去?” “正是如此。”乐鳌点点头。 他知道自己这次有些冒险,若是有陆天岐在,他大可以让他在外面守着,可如今,只有他一个人,还是在林家的鹿场里,周围的这些人对他还没什么善意……可时间紧迫,他必须快些控制住这里的局面才行,也由不得他多想了。 第6话:提灯笼的孩子 果然,听了他的话,不但是林鸿升,就连原田的眼中都满是怀疑,她不禁又想到了刚才在鹿场中发生的那一幕,乐鳌当时也是这样要求她的,说要一个人解决问题,而眼下又是这样,就像是他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 可是,她连他是法师的秘密都知道了,他还有什么需要瞒着她的呢? 想到这点,原田心中很不舒服。 于是她也问道:“那要多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还是一整夜?” 乐鳌心中默算了下,缓缓地道:“算上今晚,至少要两晚。” “什么!”原田同林鸿升面面相觑。 “这么久!” “而且,若是中间被人打断,重头来过是小,只怕是要前功尽弃了。”乐鳌的嘴角翘了一下,然后看向林鸿升,“到了那个时候,就算张大人舍不得,我也会要求他尽快将这鹿场中的鹿处置掉,毕竟人命还是最重要的。” “真的要那么久?”虽然怀疑,可林鸿升此时却已经没了办法,试探的说道,“可如果又有鹿病了怎么办?你说不让人打搅你,可它们病了,总要送进去给你诊治吧。” 乐鳌点点头:“其实,有可能还会更久,不过我三日后一定会出来,至于你说的问题……” 乐鳌说着,从随身的药箱里拿出了一个小瓶,递给林鸿升道:“林少爷,你将这药粉掺在鹿场的草料里,最起码能保证三日内不会发病,而到了那个时候,我将这些病鹿治好了,先解了燃眉之急,再一一诊治它们。” 接过药瓶,林鸿升在手里掂了掂:“这是什么药?” 乐鳌微微一笑:“总之不是给人吃的药。” 每个药堂都有几个属于自己的秘方,林鸿升一听就明白了,也不再多问,而是将它迅速的收好。 而这个时候,却听原田突然道:“三天都不出来,难道你连饭都不吃了吗?” 她这番话一出,乐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林鸿升的脸则在沉了沉后,宽慰原田道:“乐大夫这么说,自然有他这么说的道理,我给他带些耐存的点心进去,先捱过这几天再说,等乐大夫出来之后,我一定好好谢谢乐大夫。” “那倒不必。”乐鳌微微一笑,“医药这一行,免不了哪家什么时候就需要帮忙,上次,我不是也去你们种徳堂讨苏合香丸去了吗?” 听他提起苏合香丸,林鸿升的耳根隐隐发热,开始有些怀疑起自己之前的判断来了,总而言之,若是这次乐鳌帮他们林家救了鹿场,他怕是很难再怀疑他,针对他了,不然的话,岂不是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忘恩负义? 安排好这一切后,乐鳌他们便往草棚的方向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吴老从里面出来,但仍旧是愁眉不展的,因为又有几头鹿死掉了,如今,只有三头鹿还活着,但是也已经奄奄一息,甚至连水都喂不下了。 见了他,乐鳌心中一动,立即将刚刚对林鸿升他们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听得吴老连连点头,甚至拍着胸脯打包票道:“乐大夫放心,我一定会陪着东家在外面一步不离的守着,决不让不相干的人打扰你。” 乐鳌笑了笑,然后对他说了声“谢谢”,便回头再次叮嘱林鸿升他们道:“各位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进了草棚,然后将草棚的大门紧紧关上,便再也没了声息。 看着眼前的门被乐鳌关上,原田和林鸿升的心中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但是又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而这个时候,却见吴老从旁边搬来一张小木凳,坐在了棚子门口,然后一脸坚定的说道:“只要乐大夫不出来,谁也别想从这扇门里进去。” 看到吴老那副坚定的样子,原田和林鸿升的心中更加怪异了,而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仿佛他们守门的决心,还不及吴老的一半…… 进了草棚的大门,乐鳌沿着长长的过道走到了最里面的隔间处,撩开麻布帘子后,果然看到三头鹿奄奄一息的倒卧在地上。乐鳌的眉头微微一皱,然后用手轻轻一拂,立即施展了净化之术。 这瘟疫看起来凶险,但他的净化之术连三朱丸的毒都能解,又何况其它,只不过这瘟疫同其它的病症不同,即便现在解了,可不找到源头,不抓住那个制造瘟疫的罪魁祸首,终究还是没用。 虽然他已经暂时将那东西打跑了,这也是他敢向张子文立下三日之约的原因,可那东西一天抓不到,他一天都不能安心。 向来只有千日抓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它之前差点被擒,一定会更加的多疑小心,再想骗它出来只怕已经不容易了,现如今,只能换个思路,就是再想个办法,让那东西做不了孽,施不了法。 而要做到这一点,只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就不行了,他必须找到能克制住那东西的法宝才行。而在这里,在这灵雾山中,还真有一样东西…… 不知什么时候,草棚里只余下了几头马鹿,乐鳌已经从草棚里消失了。 不过,同之前的奄奄一息相比,这一次,这几头鹿却似乎睡着了,而且看起来睡得极为平静香甜。 静静地草棚里,甚至可以听到它们平稳规律的呼吸声…… …… 夏秋赶到林家鹿场外面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那支军队也早就到了,正在门口围着。 稳妥起见,夏秋立即躲到了一旁的树丛里暗暗观察,结果却亲眼看到在她后面上山的林主管费了半天劲儿才被大兵们准许进入庄子,至于从鹿场里面出来的伙计们,甚至是赶着驴车的车把式,全都被轰了回去,竟然是只准进不准出了。 于是,看到这一切后,即便让夏秋进,她也不敢贸然进了,虽然她很担心里面的乐鳌,但是也要想清楚才行。多年来她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越是紧急的时候,就越要想清楚,谋定而后动。 而没一会儿,她便看到张副官开着车出了庄子。不过,他只带了几个卫兵下了山,剩下的那些大兵们还在门口守着,半点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这时,看着门口守卫的士兵,夏秋思考了几分钟,然后对化作小青蛇缠在她胳膊上的小龙道:“你能让咱们神不知鬼不觉的进里面去吗?” 袖子里传来几声“丝丝”的吐信子的声音,是小龙肯定的答复,夏秋正想说好,却不想一阵小孩子“呜呜”的哭声从一旁传了过来,夏秋循声望去,却见林子深处似乎透出些亮光,哭声就是从那亮光处传来的。 看了看前面被大兵们围得严严实实的鹿场大门,夏秋又向哭声传来的方向看了下,她暂时改变了主意,循着哭声往那亮着光的地方走去。结果没走几步,便看到一个穿着灰色的单衣单裤,梳着两个抓髻的小女孩坐在地上伤心的哭着。而在小女孩的身边,放着一只红色的灯笼,刚才夏秋看到的灯光,就是从这只灯笼发出来的。 夏秋本想上前将她扶起来,可看到她身边放着的灯笼后,脚步却一下子顿住了,然后她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笑了笑:“小妹妹,你怎么了?可是迷路了?” 只是,听到夏秋的话,这个“小女孩”却突然抬起了头,盯着夏秋不高兴的说道:“我不是女孩儿,我是男孩儿。” 他这一开口,虽然充满了浓浓的童音,但是夏秋还是听了出来,这个孩子的确是男孩儿。 只不过,现在已经是民国了,已经很少有小男孩梳这种发式了,而且,即便是在大清还未亡的时候,也很少有孩子能留这种发式。除非是从小就入了道观修道的道童,否则的话,所有的男子从他这么大的时候开始,都是要剃头留辫子的。他这种发式,只有清朝之前的孩子才会留的吧。 但是,虽然这个孩子的发型有些怪,可夏秋还是向他道了歉,随即指着他身边的红灯笼,试探的问道:“小弟弟,你那个灯笼怪好看的,我可不可以看一看呀。” 只是,夏秋不说这些话还好,听到她这么说,这个小男孩儿反而一下子将灯笼紧紧的搂在了怀里,然后一脸警惕的说道:“”你想干什么? 看到他这么护着这只灯笼,夏秋干笑了两声:“我只是看着好看,想仔细看看。” “不行。”听到夏秋竟敢惦记他的灯笼,小男孩儿连哭都忘了,倔强的说道,“这是我爹亲手给我做的,谁也不许碰。” 看到他这么紧张这个灯笼,夏秋连忙摆了摆手:“好吧,不碰就不碰,那你是不是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又为什么哭呢?你家大人呢?” 夏秋这番话,似乎又让小男孩儿想到了伤心处,只见他嘴巴一撇,继续大哭起来,边哭着,他边泣不成声的道:“我爹爹……我爹爹让我在这儿等他,可现在都天黑了,他都不回来,我……我……我害怕……哇……” 第7话:小义 “你爹爹让你在这里等他?”夏秋向周围扫了一圈儿,皱了皱眉,“你没记错?” “怎么会记错,他就进了前面那个庄子里了,以前他都带我进去玩儿的,这次却说什么都不让我进去,让我在外面等,可……可他怎么到现在还不出来呀,呜呜呜!” “你爹爹进了前面那个庄子?”想到了刚才自己在门口看到的那些被挡回去的人,夏秋又问,“你爹爹进那个庄子做什么?” “我爹爹是给他们送草料的,我家都给他们送了好多年了。”小男孩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家有辆驴车。” “原来如此。”夏秋想了想,安慰道,“我正要去庄子里,不过好像庄子里发生了些事情,现在只能进不能出,你爹爹怕是一时半会出不来了,你家在哪里,远不远,不如我送你回家吧。” 哪想到小男孩儿摇了摇头:“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山坳里,我家只剩我和爹爹了,他不出来,我就在这里等,他总会出来的,要是等他出来的时候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着急的。” 边说着,小男孩儿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想来是被林子里的凉风激到了。 见他这么懂事,夏秋很是心疼,于是想了想,哄道:“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家不是不远吗?我先送你回去,反正一会儿我还要去庄子办事,就顺道告诉你爹爹一声,好让他放心。不然的话,你若是万一生了病,你爹爹不是更担心了?” 夏秋这番话,倒像是说到小男孩儿心里去了,他歪着头想了想:“你说的好像有些道理,我要是生了病,不但爹爹着急,还要花钱买药喝,又苦又浪费。” 听到他这么说,夏秋“噗嗤”一下笑了:“没错,你说的很对,天都快黑了,所以,你是不是可以前面带路了呢?送你回去以后,我还要去庄子里办事呢。” 听到她这么说,小男孩儿才不好意思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腼腆的道:“那就谢谢姐姐了,我叫小义。” “我叫夏秋。”夏秋说着,向前走了几步,就要伸手捡起地上的灯笼,可她的手还没有碰到灯笼,却被小义再一次率先抢到了怀里,然后他拎起灯笼,对夏秋不好意思的道:“虽然不远,可路却不太好走,还是我在前面带路吧。” 他说着话,人已经蹦蹦跳跳的出了树林,来到了大路上,然后向左右看了看,他指着对面一条穿过林子的小路道:“走路的话,这条路最近,咱们从这里走吧,姐姐。” 夏秋眼睛眯了一下,然后笑道:“好,就听你的。” 只是,她正要跟上,却不想盘在她胳膊上的小龙突然“丝丝”的叫了两声,仿佛在提醒她什么。她轻轻抚了抚袖口,低声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那孩子手里提的灯笼有些怪,又是一个人在密林里,说不定真的同林家鹿场的事情有关呢。现在东家在里面,怕是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咱们不如跟过去看看。” 听她这么说,小龙才安静下来,而这个时候,那个小男孩儿已经到了大路的对面,他一回头,发现夏秋没有跟上来,再次对她招手道:“夏秋姐姐,你快来呀,再晚的话,等天黑透了,林子里的路就更不好走了。” “好!”夏秋笑着应了声,也连忙穿过大路,跟了上去…… …… 神鹿一族乃是在上古时就已经存在的一个部落,那个时候,混沌初开,众神还未神隐,神兽妖兽更是在人间横行无忌,百姓们叫苦不迭。因此“屠龙术”便大行其道,出现了很多为了保卫自己的部落,专门修习此术的勇士。 不过,所谓“屠龙术”,并不只是为了屠“龙”,而只是代指,代指那些祸害百姓的妖兽怪物们。而在这些怪物中,力量最大的当属妖神,那是可以同神们一较高下的凶神。 所以,那个时候,一些性格暴戾的妖族,便全都归在了妖神麾下,妄想冲破九重天,将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们拽下来,自己也去过一回世间万物主宰的瘾儿。 就这样,妖神带领众妖同天神们展开了大战,一时间生灵涂炭,遍地焦土。虽然最后天神们最终得到了胜利,将妖神封印起来,可却也损耗巨大,其中,天帝的小女儿,也在这次大战中殒命,让天帝痛不欲生。 自此,天帝带领众神归隐,再也不肯踏足这片伤心之地。而在那之后,才有了三皇五帝,才有了后来各朝各代的延续。 不过,在妖神带领众妖攻打九重天的时候,一向温顺善良的神鹿一族却明智的选择明哲保身,在族长的带领下,整个部落藏入灵雾山中归隐,这才没有像其它妖族那样,在后来妖神失败后,被打的七零八落,甚至整个灭了族,连只小兽都没有留下。 而在众神归隐后,自然也更没有天神来找他们的麻烦,他们也得以繁衍生息到现在。 当然了,神鹿一族之所以能在灵雾山中藏了这么多年,并不只是因为他们的聚居之处特别隐蔽,最重要的依仗是他们布在神鹿一族周围的太极迷踪阵。 这太极迷踪阵,同当日乐鳌布在胡二叔夫妇居住的古墓外的阵法雷同,但是,却比那个阵法强大得多。因为,这是近万年来,神鹿一族的族长们用自己的灵力一层层加固过的阵法。而且,每一任族长飞升之时,就会将自己的原身埋于阵法之下,让自己原始之力,依旧保护自己的族人们。 所以,到了这阵法的外面,若是没有神鹿一族的族人带领着,哪怕是妖神亲临,都不可能毫发无损的穿过这个阵法,更不要说那些在山中迷路的普通人了,很容易就会被困死在阵法里。 当然了,对于这些人,若是无意间闯入阵法的,他们还是会出手救治,不过,在来人的伤养好之后,他们就会抹掉他的记忆,再把他送回灵雾山中,就好比百年前林家的那个青年。 不过可惜,那个青年在得到救治后,非但没有感谢神鹿一族,反而借着神鹿一族的善良和对他的信任,盗走了供奉在鹿神庙中的圣物,也就是带领神鹿一族归隐的那位族长留下来的铁木鱼。 不但如此,在神鹿一族察觉后,想要向他追讨回来的时候,那个姓林的小人,还寻了一位厉害的法师,甚至还给族长设下圈套,将他重创。不得已之下,神鹿一族只得暂时放弃了对圣物的追寻,暂时退回到了阵法里。 当时,那位法师已经追到了阵法外面,可面对千变万化的太极迷踪阵,最终也只能放弃。但是那位法师临走时却在阵外放出话来,说是神鹿一族的人再敢害人,就算舍掉一身的修为,也要破了这阵法,将神鹿一族赶尽杀绝。 这个时候,神鹿一族才知道,这位法师也是受了那个狡诈小人的蒙蔽,可那会儿再解释,他们只怕会越描越黑,只得暂时放弃追回圣物,让它暂时遗失在外,只等有了恰当的机会再将它寻回。 就在几个月前,神鹿一族的继承人鹿一终于在乐善堂的帮助下将圣物寻回,也就是乐鳌同夏秋帮助过的鹿兄,于是,他也就成为了神鹿一族下一任族长的继承人。 而这一任的族长鹿零先生,经过百年的修炼,终于恢复了被那位法师毁伤的元气,不日即将飞升了。 只是,一日没有飞升,老族长就还是鹿零,乐鳌要做的事情就非得他点头才行。 鹿兄是个老实人,眼见着乐鳌已经在大厅里呆了快一整夜了,他们族长还没有出来,他真恨不得立即去敲族长的门,让他别再说了,赶快出来做正事,也省的让乐鳌大晚上的干等。 不过,每次他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乐鳌便笑着阻止了他,只说自己的事情不急,等老族长睡饱了再说都来得及,而鹿兄,也只需要陪他品茶就行了。 鹿一给他泡的是他们神鹿一族自己种的六月雪,今年的新茶,乐鳌喝的津津有味,还说自己离开的时候让鹿一送他些,鹿一一边心不在焉的应承着,一边频频看向窗外的天色,只盼着太阳快点升起来,等天亮了,他们的老族长只怕就没有理由不出来见客了吧。 故而,当太阳刚刚升起,天也不过是蒙蒙亮的时候,鹿一再次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好意思的道:“我们长老应该也快醒了,我这就去叫他出来。” 这次,乐鳌却没有阻止他,但眼神却看向了客厅门口的方向,然后微微一笑:“族长大人,我还以为你不等正午的时候,不会出来见我呢。” 鹿一一愣,也连忙看向门口,果然看到自家族长已经站在那里了。 看着乐鳌似笑非笑的样子,鹿零族长沉了沉脸,哼了一声:“小子,你死心吧,我是不会借给你的。” “借,借什么?” 虽然陪了乐鳌一晚上,但是鹿一根本就不知道乐鳌是做什么来的,只知道他是来找族长帮忙的。 第8话:红灯笼 自从这一任乐善堂的当家人上任后,同他们神鹿一族的关系一直不错,更是断不了来找他们帮忙。比如前一阵子他们送到鹿神庙的那只喜鹊,还有那只鹦鹉,以及托他们炼的法器等等。 可哪次乐鳌来找他们帮忙,他们族长从没有让他等过这么久。 不要说时间不对,再不对的时间,这位乐大当家也来过,甚至在他刚刚接任乐善堂当家,整个人还稚气未脱的时候,直接闯进族长浴室的事情都做过。跟那些比起来,不过是半夜赶来求助,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听到自家族长的质问,鹿一有些发蒙。 乐鳌早就料到鹿零族长会拒绝,所以,他也不恼,而是继续笑道:“我以为鹿前辈一直都是助人为乐的呢。” “臭小子,这些年来,我做的助人为乐,不对,是助你为乐的事情还少吗?你这么说,还有没有良心?” “那是自然,鹿前辈从来都是悲天悯人的。”乐鳌缓缓的道。 “别给我戴高帽。这次的事情绝对不行!”看到乐鳌的样子,鹿族长的头瞥向一边,黑着脸道。 “我还没开口呢?”乐鳌叹了口气。 还是鹿一心最软,虽然不知道族长的反应为何如此反常,但还是小声劝道:“零叔,乐大夫不过是借样东西,您就别让他等了。他大半夜就赶来了,想必这件事情一定很急,如今又等了一夜,您不如就帮帮他吧!” 听到鹿一也这么说,鹿零瞪着他道:“傻小子,你知道他要借什么吗?你这脾气,我怎么敢把鹿族交给你,只怕别人把咱们都卖了,你还帮着人家数钱呢。” “零叔,不管借什么,乐当家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鹿一拍着胸脯道。 鹿族长正想骂醒他,却不想一旁的乐鳌已经率先开口道:“鹿兄,实不相瞒,我这次想借的正是咱们神鹿一族的圣器,也就是几个月前,你刚刚找回来的那只铁木鱼。” “什么!?”听到铁木鱼几个字,鹿兄一下子愣住了。 这个时候,鹿族长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傻孩子,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才见他了吧。要是你,你肯不肯将刚寻回来的圣物让他再带出鹿神庙去?” 鹿兄张了张嘴,终于什么话也没说,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而这个时候,却见乐鳌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深深叹了口气道:“鹿前辈,不管怎样,那也是你们鹿族的子孙,您真的不救?” 鹿族长脸色一变:“它们被养在鹿场里,早晚都是要被人杀掉入药的。而且,虽然它们的确是鹿,可它们一个个神智未开,跟我们连祖先都算不上是同一个,至于说它们是我们鹿族的子孙,更是无稽之谈。” “那临城里的人呢?”盯着他,乐鳌又道,“临城里的普通人你也不管了?如今,这瘟疫若是不能及时被控制住,很有可能会传入临城中,到了那个时候,临城就会成为一座死城,鹿前辈真的要见死不救?” “我们是神鹿一族,所以……” 这句话鹿族长刚说了一半,却被乐鳌打断了,他凉凉的笑了一下:“鹿前辈,您是不是说你们更不是人类,所以人类的死活同你们也没有关系。若你真的这么想,那么乐某这次就当没来,日后,我也不会来打扰鹿前辈,和您的族人了。” 乐鳌说着,对鹿族长拱了拱手,却是要告辞。 只是,他刚刚走到大厅的门边,却听鹿族长突然大喝一声:“慢!” 他立即回头,却见鹿族长绷着脸道:“你以为以退为进有用?你这个臭小子花招太多了,我不会上你的当的。” 听了他的话,乐鳌却摇了摇头:“鹿前辈,实不相瞒,这次的鹿瘟绝不简单,您百年前就可以飞升了,能力也早就近乎于神,想必也应该察觉了吧。这次的瘟疫,都是因为一个老怪物来到了临城才造成的,而它的身份,我想,我不说您也应该想到了。” 说到这里,乐鳌顿了顿,扫了眼鹿零的表情,果然看到他神色凝重,这才继续说道:“鹿前辈,想当初,您的祖先带着族人归隐,不就是不想看到神州大地生灵涂炭吗?您真忍心看着临城在你眼皮底下变成一座死城?” 说完,他又对鹿族长拱了拱手:“鹿前辈,那些鹿还等着我回去救治,乐某先告辞了。” 乐鳌说完,转头就走,这次却再也没有停留,很快就踏出了客厅,到了院子里,然后他就往出口的方向走去,根本半分迟疑都没有。 大概就这样走了五分钟的样子,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鹿一的声音,这才顿了顿脚步,转头看向他:“鹿兄,你来的正好,正好送我出去。不然的话,我还得找别的神鹿族人送我。” “乐大夫,你怎么走这么快,难道圣物你真的不要了吗?”几步跑到乐鳌身边,鹿兄急道。 乐鳌笑了笑:“不好强人所难。” “你这脾气啊……同小的时候一样!”鹿兄摇了摇头,然后微笑了下,“快回去吧,你刚走零叔就改变主意了,让我来叫你回去呢。” “鹿前辈真的同意借我铁木鱼一用了?”乐鳌故意吃惊的说道。 “总之,你先同我回去,他既然让你回去,那就一定是想通了吧!” 听鹿一这么说,乐鳌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那我就随你再回去一次。” …… 随着小义走了大概一刻钟的功夫,夏秋除了感到自己是在走下坡路外,就是道路越来越崎岖,越来越难走了,而这个时候,天色也完全黑了。 虽然前面的小义拎着灯笼,可似乎这灯笼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幽幽的红光只能照亮脚下一小块地方,夏秋即便紧紧跟在他的后面,也越发的看不清脚下的路了。 她不得不暂时停了下来,对前面的小义说道:“小义,你家快到了吗?你不是说就在附近吗?” 她停了下来,小义也不往前走了,而是也停了下来,他转头看着她,一脸抱歉的说道:“对不起,夏秋姐姐,小路就是这样的,我爹送草料去庄子里的时候虽然走得是大路,可那路要绕好大的远,咱们走一个时辰都走不到,这条小路虽然难走些,可两刻钟的时间肯定到,你看,前面亮光的地方就是这林子的尽头了,出了林子就到了大路,就好走了。” “一个时辰?两刻钟?”听到这个孩子对时间的说法,夏秋笑了笑,“你说的是两个小时,半个小时吧。” 小义一愣,脸颊立即涨得通红,点点头:“对不起姐姐,我都习惯了。” “没关系,我小时候也这么说呢,上学之后才改的口。”夏秋眯了下眼。 小义又笑了笑,然后继续在前面带路,结果又在林子里磕磕绊绊了大概五分钟的样子后,果然就走出了树林,到了一条宽阔的石板路上。 夏秋这才松了口气,最起码这里道路平坦,她再也不用担心她的脚受罪了,至于鞋子,她已经懒的管它了,上山的时候,它们就已经脏的不能要了,怕是回去了连刷都刷不出来了。 大概沿着道路又走了五分钟,小义立即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座亮着灯的屋子道:“那里就是我家了。咦,怎么灯亮了?难道……难道我爹爹别咱们先到家了!” 说着,他也顾不上招呼夏秋,而是迫不及待的向那屋子跑了过去,红色的灯笼在他的手里一晃一晃的。 夏秋不过是愣了一下,小义的身形便消失在了夜色中,若不是那盏醒目的红灯,夏秋怕是连他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小义!” 唤了一声,发现小义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那盏红灯反而闪得越来越快,也离她越来越远,夏秋只得立即追了上去,就连她胳膊上缠着的小龙突然开始的躁动都顾不上了。 不过,等夏秋追上了那盏红色的灯笼,也就是追上了小义后,却看到小义正站在前面对她微微的笑,竟然是在等她,不过,等她看到他所在的位置时,脸色却立即变了。 她只顾着追那盏红色的灯笼,却没有发现,原本的屋子早就不见了踪影,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山洞的洞口。 发觉不妙,夏秋正想离开,却听山洞中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丫头,你是不是以为这孩子身上没妖气,所以就放了心?” 听到这个声音,夏秋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然后她的手悄悄地一甩,将小龙从自己的袖子里甩了出去,先是低低的说了句“去找乐鳌”,然后才大声道:“所以,你就让他引我来?你知道,我会在意他手里拎着的灯笼?害怕他出事?” 山洞里传来一声轻笑:“傻孩子,这次你是真的错了,那灯笼从这孩子一出生就有了,同他更是形影不离,这一路上,你可曾看到他离开这灯笼一步,它已经可以说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了。” 第9话:又来 这个时候,夏秋才恍然大悟,明白自己这次是托大了,不过好在,她已经把小龙放了,希望他机灵些,赶快离开。 可她刚想到这里,却听里面又传来一声轻笑:“放心,那个龙崽子我是真的没兴趣,我只是想见你罢了,快进来吧,咱们娘俩好好唠唠。” 随着这句话说完,却见站在山洞门口的小义立即向旁边挪了挪,然后对着夏秋一笑:“夏秋姐姐,你还是快进去吧!” 看了小义一眼,夏秋沉吟了下:“我进去可以,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来这里又是做什么的?” 小义撇撇嘴:“我是来玩儿的,里面的那个老女人将我吵醒了,说是这里比较好玩儿,我就来了。” “好玩儿?只是如此?” “不然又如何?”小义咧嘴一笑,然后突然出手,狠狠一推夏秋,将她推进了山洞里,然后站在洞口得意洋洋的道,“老太婆,这人我帮你带到了,以后咱俩就两清了,你可别再管我做什么了啊!” 山洞里面静了一下,然后便听到一个慢悠悠的声音说道:“怎么,下午的教训还不够吗?不过,你随便吧,而且,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的,我相信,过不了几天,你还是会来找我的。” “切!才不会!”小义说着,便拎着灯笼打算原路返回,只是走了没几步,却突然一顿,低头看了看。当他看到地上那条绿色的小青蛇后,邪恶的一笑,立即弯腰将它拎了起来,轻飘飘的道,“刚才就是你在她袖子里动来动去的吧。” 见自己被发现了,小龙干脆也不躲了,向挑衅的他吐了吐信子,发出了“丝丝”的声音。 “嘻嘻,有趣。”小义露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然后一把将小龙塞到了怀里,然后自言自语的道,“都说蛇鼠一窝,不如下次我就用你吧,你应该比那个好用吧,而且也更好看些。” 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不过,怕是要过几日了,还别说,那个男人还真不太好对付!” 边说着,他边提着灯笼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听到山洞外小义走远了,红姨看着夏秋一笑:“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你还活着,不错!” 想到昨天晚上她临走的时候说的那番话,夏秋盯着她问道:“你真是红姨?你是来找乐家复仇的?陆天岐……陆天岐杀了童童,也是你的授意对不对?他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里,竟能让他背叛乐鳌?” 对她的问题,红姨只是淡淡一笑:“你一下子问了这么多,我到底该先回答你哪一个呢?” 听到她果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夏秋干脆席地而坐,慢慢的说道:“一个个回答吧,不如,你先告诉我,乐家是怎么害死了你的孩子的。” “连这件事情他都告诉你了?”这倒让红姨有些吃惊了,但马上她又笑道,“是呀,他们乐家是害死了我的儿子,所以你告诉我,难道我不该向他们复仇吗?为了那个白蛇妖,你不是也差点同陆天岐翻脸吗?” “连这个你都知道了?”夏秋吃了一惊,但马上反应过来,“陆天岐今天来找过你,对不对?” 红姨未置可否,只是笑了一下:“我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 夏秋想了想:“那么,乐鳌说你杀了他父亲,也是真的喽?” “他是这么说的?”红姨眉毛挑了挑,“呵呵,其实他也没说错。” 看到红姨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夏秋心中一动:“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丫头,你这么多问题,既然时间还早,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看着夏秋,红姨笑着道。 “故事?” “当然只是故事。” 红姨说着,眼睛却看向了洞口外面黑黢黢的夜,出神的说道:“很多年前,有一个家中世代修习茅山术的女孩出门历练,却爱上了一个青年,可不久之后,她却发现,这个青年的家族并不简单,甚至,两家的祖先还有世仇。可那个时候,这个女孩却义无反顾的嫁给了心上人,却没有想到,这只是她噩梦的开始……” …… 为了保证草棚门口随时有人盯着,林鸿升他们分为三拨,轮流去休息。 本来他一开始是只想他和吴老两个人轮流照看的,但原田不同意,坚持要求也守在外面,无奈之下,他只得叫来林主管,在原田值守的时候在一旁帮衬着,说是让他等着差遣,其实是怕她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这也不能怪他多想,也不是他不相信原田,实在是这林家鹿场至关重要,如今又是紧急时刻,他不能有半分大意,更不能冒半分险。 就这样,每人三个小时,一直等到了天亮,而乐鳌也果然没从里面出来,林主管甚至把耳朵贴在草棚的墙壁上仔细听了好几次,希望能听到里面的动静,可每次都让他失望了,因为他什么都听不到。 而最后一次,他被前来换班的吴老撞了个正着,立即把他拉到一旁狠狠呵斥了一回,让他心中更不满了,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于是,在陪着原田回前面别院的路上,他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原田小姐,不是我不想听乐大夫的,实在是这乐大夫也太小心了些,竟然一个人都不让进,难不成他还怕别人偷学去了他家的秘方不成?” “乐大夫只是不想让人打扰。”原田也很好奇,但还是替乐鳌解释道。 “就算跟进个人去,也不算是打扰吧。”林主管撇撇嘴,“我听说西洋大夫开刀的时候,一开几个小时,就这样旁边还需要助手给他擦汗递东西呢,乐大夫一个人给那几头鹿针疗,只怕不比开刀简单,他一个人真能行?” 林主管说的这点,原田倒是非常清楚,西洋的外科大夫有时候的确是要给病人开刀的,而且也的确要耗费不少精力,时间更是会耗费很多。所以,对于乐鳌这次的做法,原田其实早就有了自己的判断,就是他有什么秘密需要隐藏起来,不让别人知道。 可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他越是神秘,原田就越发好奇了。 而这个时候,却听林主管继续道:“我看,就是他们乐善堂小气,生怕我们种徳堂知道了他们的秘方。只是,我们种徳堂是医人的,又不是医牲畜的,就算知道了又如何,难道还会同他们乐善堂抢临城第一兽医的名头吗?” 他说到这里,却见一直沉默的原田终于接了话,看着他道:“你们中国人,对祖传秘方是不是护得很严?” “那当然了,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怎么能随便交给别人?”说到这里,林主管似乎觉得好像同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冲突,便立即将意思又强拉了回来,“可要防,那也是防同行。再说了,他们乐家的秘方只怕不只这一张,万一因此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机,那岂不是糟糕。” 他这句话让原田一下子停了下来,仔细看了他好一会儿,直瞅的他头皮发麻,心里发虚。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却见从前面跑来一个跟班,老远就对原田喊道:“原田小姐,张大人又来了,少爷让您赶快去呢!” “又来了?”原田皱了皱眉。 想到昨天乐鳌说的那些话,她便明白了。 只要不杀鹿,这位张大人就算是住在这庄子上也不算违了三日之约,她有些不耐烦——看来这里的人非常喜欢玩儿文字游戏呢。 不过,虽然心中不悦,但她既然以日侨会馆的名义做了担保,那这件事情自然就要管到底,于是,她用日语抱怨了下,便急匆匆的往前面去了…… 进了大厅,张副官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林鸿升则在一旁陪着,气氛说不上轻松,却也谈不上是紧张。看到原田进了屋,张副官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地道:“原田小姐对林家可真是尽心竭力呀。” 原田抬了抬下巴:“你放心,乐大夫已经治了一夜,想必不用三日,这场疫情就能被消灭了。” “乐大夫的本事我还是有所耳闻的。”张子文说着,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我记得以前原田小姐同乐善堂的关系没这么好吧,好像有一次,你闯进了乐善堂,乐善堂里的那位夏大夫还把街上的巡警给叫来了,对不对。” 原田皱了皱眉:“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已经发生很久了,怎么了?” 张子文又看了旁边的林鸿升一眼,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罢了,我也是这几天才刚刚接手警察局的一些杂务。” 林鸿升听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对张副官拱手道:“这么说,张大人日后是要从政了?” 张子文笑着摇了摇:“只不过最近城里正乱着,没人主事罢了,旅长便让我暂时接手市政厅的一些事务,尤其是治安方面的,毕竟,如今那些市政厅的官员们,有些不顶事儿。” 第10话:大人小人 “那我更要恭喜张大人了……不对,应该说是张局长。”林鸿升拍马道。 张子文又笑了笑,算是对林鸿升的回应,但是马上,他又看向原田:“我听菁菁小姐说,你对她说过,你们原田家是巫女世家,以前还是侍奉皇族的?” 张子文的打探让原田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我家是侍奉天照大神的。张长官,你问这些做什么?” 张子文眯了眯眼:“我只是好奇罢了,因为听说东洋的巫女身上都会有一些异于常人的能力,不知道原田小姐能不能让我开开眼界。”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不但原田的脸色变了,就连林鸿升的脸色也变了,因为他深知原田晴子的脾气,生怕她一怒之下再把张副官给得罪了,于是不等原田开口,他便连忙道:“张局长,巫女只是一个称号而已,您可别听别人胡说。” 原田的脸色此时果然变得铁青:“张长官,我若真会异能,对这临城里的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呢!” 而这“很多人”里,自然也包括他张子文、张副官。 这下,原田有些明白这位张副官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针对林家鹿场了,而且还一点情面都不讲,原来竟是因为那件事。 他既然连她同乐善堂起争执的事情都查得出来,就更不要说几日前乐鳌送她回林家的事情了,而且,只怕他随便一查,便可以得知,他那位狐妖妻子的失踪时间同他们去灵雾山的时间基本上相同,自然也会很容易联想到她同乐鳌的身上。 可那又如何? 原田心中连连冷笑——一只狐妖罢了,要不是自己此次来还有更重要的事,不想惹太多麻烦,她倒真想将那个丽娘的真实身份告诉这位张副官,想必到了那时,这位张副官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灵雾山的事情,林鸿升根本就不知情,这会儿听到原田的语气里充满了火药味,而张副官的脸色也一下子变了,他完全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能在一旁陪着小心和稀泥,干巴巴的笑道:“晴子,你什么时候也会开玩笑了,呵呵,呵呵呵!” 林鸿升在这边假惺惺的笑,可除了他,在场的其他两人谁也笑不出来,原田实在是呆不下去了,撇了撇嘴:“我昨天晚上几乎没合眼,我先去休息了。” 说着,她一转身,便招呼也不打一声的离开了客厅,往林鸿升特意给她准备的房间去了。 林鸿升就这么被晾在了一旁,假笑自然也僵在了脸上,而张副官此时斜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道:“林少爷,别怪我没提醒你,以前也就算了,这一阵子,连街上的车夫都不敢载东洋人了,你这鹿场竟然还有东洋人给你作保,你可要好好掂量下。” “车夫都不敢载东洋人了?”林鸿升一怔。 临城的学潮他虽然也听林管家从城里回来的时候说过,可这一阵子他脑子里只有鹿场的事,哪里知道竟然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 其实,从刚刚张副官说他接管了警察局的时候,他心中就已经泛起了嘀咕,打算等一会儿找林主管过来好好询问下。毕竟,军队上的人接管了警察局,那就等于是军管了,若不是形势危急到了一定程度,市政厅的那些老滑头们,又怎么敢让护卫自己的警察局被军队给接手? 而如今听张副官这么一说,他终于有些明白了。 于是在短暂的呆愣后,他连忙对张副官拱了拱手:“多谢张局长,我一定会小心的。” “你知道就好。”张子文笑了笑,“不过三天的期限一过,你这鹿场的瘟疫若是没有消除,只怕到时候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感谢我了,我只是希望林少爷知道,我只是公事公办,以后你不要记仇的好。” “哪里哪里!”林鸿升连忙道,“张局长和旅长也是为了临城,真要是到了那时……” 想到这里,林鸿升咬了咬牙:“真要到了那时,乐大夫还是无法控制疫情的话,我们林家……我们林家……” 只是,不等林鸿升说完,却见张副官眼睛的唇角向上扬了扬:“我也希望这疫情快点控制住,毕竟,不仅仅是日侨会馆,乐大夫也算是给你们林家做了担保的,所以,你们林家若是出了什么事,乐善堂只怕也……” 张副官的话说到这里,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了,而是立即站起身,对林鸿升拱了拱手:“我就是来看看疫情控制的如何了,既然还是老样子,我就先告辞了。不过林少爷,我劝你一句,还是早作打算吧,毕竟,这瘟疫不同其他病症,可是拖不得的……” 张副官走了好久,林鸿升才稍稍回味过来,他看着门口张副官离开的方向,不知怎的竟打了个寒颤。然后他静了静心,立即往后面走去,他刚出门,却从旁边闪出一个人来,将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原田,她果然没有回房间休息。 原田此时也看着门口的方向,眉头蹙了蹙后看向林鸿升:“林生,刚刚那个张长官是什么意思?” 林鸿升使劲挤出一个笑容:“还不是希望咱们快点把疫情控制住。” 听到他的回答,原田似乎陷入了沉思,看到她的样子,林鸿升连忙道:“刚才没顾上问你,怎么样,乐大夫出来了吗?” 原田回过神来,摇头:“没有。” 到了这会儿,林鸿升哪里还有心情睡觉休息,挥了挥手:“我再去看看。” 说着,他便往鹿场的方向走去,而原田想了想,也跟在他后面走了过去。 到了草棚门口,吴老正在门口稳稳当当的坐着,看到林鸿升同原田来了,这才站了起来:“少爷,原田小姐,你们怎么不去休息?” 林鸿升摇了摇头:“早上的时候,张大人又来了,刚刚才走。怎么样,里面还是没有乐大夫的动静吗?” 吴老点头:“不过我相信,乐大夫一定能控制住这场瘟疫。” “一定?”就在这个时候,林主管开口了,“可即便如此,也不该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吧。” 原田和林鸿升没回房休息,林主管自然也不敢一个人独自去休息,也跟了过来。 吴老看着他绷起了脸:“难道乐大夫救不了,你就能救了?” 乐鳌叮嘱他们的时候,林主管并不在,是后来被林鸿升叫来陪原田的,所以,林主管并不知道当初乐鳌是如何一遍又一遍强调后才进的棚子,再加上因为夏秋的事情,还有之前林老爷子的事情,林主管的心中总有个心结在那里解不开,总觉得乐善堂同这件事情有关系,所以对于乐鳌的话,并不是非常的信服。 此时看到吴老给他摆起了脸色,林主管心里更不痛快了,冷哼道:“我刚才仔细听了好久,都没有听到里面有任何动静,死寂死寂的,若不是你说乐大夫就在里面,我根本就不会相信里面有人。” 说着,他又撇了撇嘴:“说实在的,我要不是知道咱们这棚子既没有大些的窗户,又没有通往外面的后门,我还以为乐大夫早就走了呢。可既然里面有人,这棚子又不怎么隔音,你说怎么就连声音都听不到呢?” “大概,这就是这法子的特点吧!”林鸿升眼神微闪,“所以乐大夫才让咱们在外面等着,不可进去打搅他。” 听了他的话,林主管叹了口气:“少爷,不要怪小的小人之心,您想想,若是咱们的鹿场三天后平息不了疫情,就只有听张副官的,将鹿全杀了。可这个乐大当家治病也就罢了,却非要三天后才出来,到了那个时候,万一他失败了,咱们的鹿场哪怕是想找别人帮忙,都没有机会了,岂不是真的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步。” 说到这里,他一脸真诚的看向林鸿升:“少爷,我从小就生在鹿场,我家从我太爷爷的时候起就是林家的家生子,这是到了民国,承蒙老爷子开恩,我才一步步坐到主管的位置,这林家就像我的家似的,我怎么会做对林家不利的事情呢?这件事情,我不是说乐大夫本事不行,我只是觉得,咱们不该一棵树上吊死,应该再想想别的法子,搞不好,还能找到更好的法子了呢……您说是不是,少爷?” 别的法子? 林鸿升心中暗暗恼火——若非他找不到别的法子,又怎么会听乐鳌的,其实,在所有人中,他是最不想欠乐鳌人情的一个。 他正要开口驳斥,却听林主管继续说道:“而且少爷,您再想想,这乐家同咱们林家的交情向来平平,怎么这次咱们林家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乐家这么热心?还有上次老太爷的事情,乐大当家也在场。现在我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这几个月来,每到咱们林家出事的时候,乐大夫总能及时赶到?一次可以说是巧合,可次数多了,再说巧合岂不是太牵强了?” 第11话:骗你的 不得不说,虽然林主管有一部分是出于私心,可说的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尤其是林鸿升,原本因为乐鳌保下鹿场而动摇的怀疑,在这一刻又重新翻涌上来。 不过,他却没有忘记原田在旁边,更没有忘记这次是原田把乐鳌给请来的,所以,听到林主管这么说,他第一时刻便绷了脸,叱道:“不要牵强附会,这次,若不是乐大夫帮咱们求情,只怕张副官昨天就把咱们鹿场的鹿杀了,咱们怎么可以怀疑他呢?只是……”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看向原田:“只是,乐大夫之前也说了,这瘟疫极可能过人,他这么久都没有出来,还是跟几头病鹿在一起,晴子,你说,他会不会……” 他后面的话即便不说出来,晴子也猜到了,而且,这也是她最担心的。 即便是法师,但也是人,所以,普通人能染上的瘟疫,法师也不例外。乐鳌进去里面这么久,都无声无息的,用林主管的话说,就是“死寂死寂”的。 听到他们的话,一旁的吴老先是一怔,然后连忙摆手道:“少东家,千万不可呀,乐大夫既然说了他不出来就不让咱们进去,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再说了,乐大夫说了,最多三天,可现在还不到中午,才过了一个晚上,哪怕……哪怕咱们等到明天早上再进去察看也行呀。” 吴老的话,让林鸿升和原田又有了些动摇,因为他说的没错,这才一个晚上他们就等不及了,的确是有些说不过去。 可就在这时,却听林主管冷笑着又开口了:“吴老,你究竟是谁家雇来的?怎么开口闭口全是乐大夫乐大夫的,难道你忘了自己也是个大夫吗?这些鹿你没看好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就算了,如今反而将林家的基业全都放在一个外人的身上,你把林家当什么?把少爷当什么?你以为,少爷同你一样老糊涂了吗?” “你!你……”吴老年岁大了,被林主管这番话顶的好一阵子接不上话来,就连指着他的手指也微微颤抖起来。 林主管冷笑着挡开他指着他的手指,继续说道:“还有,你昨天说什么你同乐善堂的老当家认识,这一点我们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事情瞒着东家?” 这个吴老仗着自己是老爷子亲自请来的老人,好几次都倚老卖老,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早就看不过去了,这次倒好,竟让他知道他以前竟然同乐家的老当家还有过接触,他又怎么会不好好利用? “你……你是说,我是……我是乐善堂的人?” 这下,吴老总算是回过味儿来,只觉得头晕眼花,然后“噗通”一下坐在了门口的凳子上,隔了好一会儿,才颓唐的说道:“少爷,连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林鸿升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正如林主管所说,他也是头一次听说吴老同乐善堂的老当家认识,这件事情多多少少让他心里有些别扭。 但是,吴老来林家之后的功劳他也是完全明白的,对于林主管暗示他是乐善堂派来的奸细,他也是不信的,于是只得道:“吴老,我自然不会怀疑你,不过那个乐善堂,的确是有些奇怪,有些事情,我总要问清楚才好。您同乐家的老当家究竟是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认识的?” 林鸿升的话让吴老一下子抬起头来,他看了林鸿升好一会儿,最后突然叹了口气:“少爷既然想知道,我就告诉您,我来林家做兽医已经四十多年了,可我是在三十年前才认识了乐善堂的老当家,那还是我随着老爷子去江西运鹿苗的时候无意间遇到的,那个时候,乐老当家也正好去江西,不过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我们,便搭咱们林家的车一起回来,说是他妻子快要分娩了,赶着回去。只不过,在半路的时候,咱们家的鹿苗突然就变得无精打采的,那个时候我还年轻,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病症,还是乐老当家出手,帮了咱们林家的忙。那一次,老爷子也是千恩万谢呢。怎么,难道老爷子没对您说过?呵呵,呵呵呵,也对,这种事情,老爷子又怎么可能对家里人说呢……呵呵呵……” 他越说,林鸿升越觉得脸上发热,等他说完,林鸿升正想说些什么安抚一下,却不想吴老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摇着头道:“少东家,这次的确是老夫的错,让鹿场在老夫眼皮底下就遭了这么大的害,其实您不说,我也是打算等这件事情一过,就告老的。毕竟人老了,眼神腿脚不灵便了,精力也跟不上了,也就不在林家尸位素餐了。而如今,既然乐大夫有了法子,我就更不用留下来了。老夫就此别过,多谢老太爷和少爷一直以来的照顾!” 说着,吴老一步步的向林鸿升他们走了过去,整个人一下子就像是苍老了十岁,不过,路过林鸿升身边的时候,他语重心长的说道:“少爷,最后老夫再劝您一句,这临城的医药行都是一体,向来是斗而不破,正所谓医者仁心,凡是从医之人,若是没有这点心胸,早晚是要出事的,言尽于此,少爷,您保重吧!” 说完这些,他不再回头,就这么步履蹒跚的向庄子外面走去。 吴老的话让林鸿升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他有心阻止他,但是挽留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他高高在上惯了,明知自己这次错了,可若是就此当众服软,实在是有失他林家少爷的威严。 不过,他此时已经有了别的对策,反正现在庄子被包围着,吴老根本出不去,等这件事情了结了,他再私下里挽留也不迟。 可他这么想的,旁边的林主管见他不出声,还以为他被吴老的话激怒了,冷哼:“眼看治不好了就这么一走了之,哼,难道真以为林家鹿场没了他就不行了吗?老狐狸……” 林鸿升脸色一变,正要呵斥他,却听一个淡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吴老,您若是现在就这么走了,一会儿又有谁能帮我?” 这个声音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回过头去,吴老也在同时停住了脚步,他回头一看,却见乐鳌已经开了草棚的门,正站在门口对他笑,他的脸上有些疲惫,但整个人看起来还算轻松。 这让他不由自主的往回走,还没到他面前,他就兴奋地说道:“乐大夫,您这么快就出来了?” “不快不行呀!”乐鳌笑着,扫了草棚外其他几个人一眼,缓缓地道,“我要是再不出来,只怕有人就要把这棚子烧了。” 林鸿升脸色一红,但马上不动声色的说道:“乐大夫,你误会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瞄了身旁的林主管一眼,厉声喝道:“还不给我滚下去!” 林主管怎么也没想到乐鳌这么快就出来了,他不是说三天吗,如今才不过过了一夜,他就出来了,他若是早这么说的话……早这么说的话…… “没听到吗?还不快滚!”林鸿升见林主管在一旁发呆,再次呵斥道,“等下了山,我再好好处置你!” 林主管脸色一白,立即诚惶诚恐的道:“少爷息怒,是小的错了,不该怀疑乐大夫……” “滚!” 这会儿,吴老已经来到了乐鳌面前,至于林主管什么的,他根本就没在意,紧接着他往草棚里看了看,小心翼翼的问道:“乐大夫,那几头鹿……” “它们已经没事了,全都睡着了。”乐鳌笑道,“您可以进去看看……” 吴老早就迫不及待了,不等乐鳌说完,就冲进了棚子里,不过一会儿,他又兴奋的从棚子里走了出来,满脸红光的说道:“果然,果然都没事了,全都睡着了,哈哈,哈哈哈!” 听到吴老这么说,林鸿升也松了口气,他正要上前向乐鳌道谢,却不想有个小跟班此时从鹿场里面向他急匆匆的跑来,心急火燎的大声喊道:“少爷,少爷不好了,又有鹿病倒了,乐大夫给的药根本就没用。” 林鸿升原本缓和了些的脸色转眼又变了,他再次看向乐鳌,尽量用平稳的声音问道:“乐大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昨晚给我那些药的时候,不是说过,可以保证鹿场的鹿暂时不发病的吗?” 瞥了他一眼,乐鳌的嘴角向上翘了下,然后轻飘飘的道:“嗯,我是骗你的!” “……” 天知道,林鸿升此时撕了乐鳌的心都有。 林鸿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他先是瞪了吴老一眼,却见吴老也是一脸的震惊,他惊疑的问道:“可是乐大夫,刚刚里面的三头鹿,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吴老的这句话,总算是让林鸿升恢复了些理智,他强吞一口气,尽量镇静的问道:“乐大夫,我就想听你一句话。我们林家鹿场的瘟疫,你到底能不能治好?” 第12话:表哥来了 乐鳌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道:“里面的三头鹿,我治了一整晚才将它们治好,林少爷以为呢?” “你的意思是……”林鸿升有些明白了。 乐鳌微微一笑:“我若不这么做,林少爷只怕一晚的时间都不会给我,你说是不是,林少爷?” 林鸿升语塞,乐鳌说的没错,他从始至终就没有相信过他,没有相信他会救他们林家的鹿场。 可事实不也是如此吗? 就算乐鳌治好了里面的三只鹿,可他用了十几个小时,而他们鹿场的鹿岂止三只,而是有五百多只,就算只有十分之一的鹿染了瘟疫,三天也完全治不完呀。 强忍住心中的怒气,林鸿升继续道:“乐大夫,我若是把我们林家的学徒伙计全找来,您能不能在最短时间内教会他们治疗方法?” 听了他的话,乐鳌又笑了:“除非,林少爷找的这些人,有吴老三成的本事,否则的话,就算我们乐家不在乎秘术外传,别说三天,哪怕是三年,他们都做不到。” 乐鳌的话让林鸿升沉默了好一会儿,等他抬起头来,脸色已经挂满了霜,然后僵硬的道:“即便如此,还是要感谢乐大夫走了这一遭,我还有事,就不送乐大夫了。” 说完,林鸿升转身就要离开。 只是,在场的几人中,除了他,谁都没有动,原田反而向乐鳌靠近了一步,低低的问道:“乐大夫,你还是别卖关子了,林生他已经快急疯了。” 斜了前面的林鸿升一眼,乐鳌又看了眼一旁满是期待的吴老,他正要开口,却见从门口的方向又跑来一个跟班。 看到又有人像是来报信的样子,林鸿升的脸色更阴沉了,不等他到面前,便厉声问道:“可是又有鹿病倒了。” 小跟班先是一愣,但他还算是机灵,马上便回过神来,看着林鸿升身后的乐鳌道:“少爷,有人在庄子外面找乐大夫,他说他是来帮忙的。” “来找乐大夫,帮忙的?”林鸿升愣了愣,“可曾报上名字?” “他说他姓陆。”小跟班说着,又看向乐鳌。 “嗯,是我让他来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乐鳌已经收了脸上的不屑与戏谑,然后不等林鸿升开口,他看向一旁的吴老:“吴老,您这里草药都是齐全的吧。” 吴老一怔,但马上点点头:“乐大夫放心,庄子里就有兽药房。” “很好。”乐鳌再次点头,然后略微思考了一会儿后,低声且快速的说道,“吴老,您记好了,桃仁十六,藏红花十,川朴二,甘草四,连翘六,柴胡四,葛根四……以此为比,兽药房的药有多少用多少,然后用大锅煮沸,现在就去。” 心中默默记下乐鳌念出来的方子,吴老犹豫了一下:“乐大夫,您这是解毒汤?可我之前用过,好像……” 乐鳌笑道:“没错,正是解毒汤,不过,我这副却同你的用法不一样,更关键的是,来的那位仁兄带来了最重要的药引子,您只管去做就是。” 吴老听了眼睛一亮,当即点头道:“老夫这就去。” 说完,他也不再废话,小跑着就向兽药房方向走去,但他走了没几步却被乐鳌又一次叫住了,然后补充道:“去鹿场的水潭边架锅熬药,还有,不要用水渠里的水,用庄子里的井水。” 虽然不明白乐鳌为什么这么做,但吴老还是点了点头。 吴老走了以后,乐鳌又转头看向原田:“原田小姐,有件事情怕是只有你才能去做。” “什么事?” 乐鳌微笑了下:“我听说你们日侨会馆里有自己的大夫,应该有洋医生惯用的玻璃针管和皮管子吧。” “你要给那些鹿灌药?”原田想了想道。 乐鳌点了点头:“这鹿不像人,还是要备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好。”原田立即应道,“会馆的只怕不够用,我可以去附近的医院找找看。” 她若没记错,最近的那个就应该是雅济医院。 乐鳌的本意只是支开她,见她竟这么热心,便立即点了点头:“如今能出这间庄子只怕也只有原田小姐了。” 不过,临走前,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突然问乐鳌道:“乐大夫,你那张字条是留给他的?” “原田小姐既然说了是鹿瘟,我自然要防患于未然,这才留了字条让人把他叫了来。”乐鳌面不改色的道。 原田一愣:“乐大夫果然有先见之明。” 说完这些,原田不疑有他,立即向后院走了去,她的车停在那里,自然从那里走最方便。 见她离开了,乐鳌这才往庄子的前门走去。 林鸿升刚刚都已经下了逐客令,可此时看到乐鳌的样子,心中又多了一丝丝的期待,于是他立即收回脸上的不渝,几步跟上乐鳌,低声问道:“乐大夫,你真有办法救我们鹿场?” 乐鳌“嗯”了一声,但马上他却道:“林少爷,吴老在你家做了四十年了吧。” 不知道乐鳌为什么突然提到吴老,但还不等林鸿升回过神来,他已经走出去老远了。 到了门口,果然有人被张子文的兵拦在外面,看到乐鳌他们出来,来人对他晃了晃手中的盒子:“表弟,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表哥辛苦了。”看着鹿一那张黑红的脸,乐鳌笑了笑。 这是鹿零族长肯借神器的唯一条件,就是神器必须一直由鹿一拿着,就连乐鳌也不能碰,而使用的办法,也只有鹿一一个人知道。因此,乐鳌虽然同鹿一是一起赶回来的,但是却让他扮作自己的表哥送东西上山,反正大家都知道陆天岐是他的表弟,那么,他再多一个姓陆的表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他,则负责唬住林家的人,支走原田,然后再把鹿一带进庄子里。 虽然他有九成的把握让原田无法识别鹿一的身份,可有这么个人在身边,有些事情终究是不太方便。哪怕他昨日几句话就让原田对自家的式盘有了心结,可她终究是走得远远的最让人放心。 想必到了现在,这个林鸿升已经不敢再怀疑他了吧,这也正是他想要的。 经过了好一番求情,守门的士兵终于同意让鹿一进庄子了,而乐鳌他们也不敢耽搁,进了庄子后直奔鹿场的水潭而去。还离的老远,几人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随风飘来,而等他们赶到水潭边的时候,吴老已经领着伙计早就把铁锅架了起来,火也早升起来了,只不过水多锅大,这会儿药汤还只是温的,热气都看不到,火苗也不是很旺盛。 看到乐鳌他们来了,吴老连忙迎了过去,有些犹豫的说道:“乐大夫,咱们这庄子里没有那么大的砂锅,这是最大的锅了,还是铁锅,对药性怕是会有些影响。” 乐鳌点点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等一会儿药汤沸腾了,我就让我表哥将药引子投进去。” 吴老早就看到了乐鳌身边的鹿一,知道他说的表哥就是他,而他此时对乐鳌口中的药引子好奇无比,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鹿一手中的盒子问道:“不知道是什么药引子,乐大夫可否告诉老夫。” 乐鳌瞥了鹿一一眼,信口胡诌道:“不过是一株千年雪莲,但这东西在入药前不能见光,见了光就会化掉,药性也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听到千年雪莲几个字,鹿一狠狠瞥了乐鳌一眼,然后开始在脑海中想像千年雪莲究竟是什么样子,自己要如何做,才会让在场的这两位普通人以为那“千年雪莲”投入锅中就化掉了。 “千年雪莲?” 而吴老听了却一脸的震惊,盯着鹿一激动的道:“这千年雪莲我只在本草上读到过,甚至连图都没有,一会儿……一会儿可否让老夫开开眼界?” 乐鳌一笑:“吴老,这东西必须开盒后立即投入药汤中才能起效,您要是真想看,一会儿我表哥开盒的时候您可千万不要眨眼。” “好,好!”吴老听了,立即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一伸手,竟从裤兜里拿出了一个镜盒出来,然后打开镜盒,从里面拿出了一副珐琅框的眼镜,小心翼翼的架在了自己的鼻梁上。 “天山雪莲”什么的连吴老都没见过,就更不要说林鸿升了,而且,单从吴老的叙述中,他就知道此物价值不菲,当即犹豫了一下道:“乐大夫,真是天山雪莲?” 这个时候,乐鳌眯了下眼:“林少爷,这天山雪莲价值不菲,你若是同意,我可就用了。” 言下之意自然是这东西不能白用,更不是免费的。 可他这么一说,林鸿升反而觉得心中踏实了些,当即说道:“乐大夫放心,这次您帮了我们林家大忙,我必不会让乐善堂吃亏就是。” “有林少爷这句话,乐某也就放心了。”乐鳌笑了笑。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这世上总有这么一种人,对于别人的帮助从来只有警戒之心,其实这也正影射了他的内心,因为他们自己不值得相信,所以他们也不敢去相信别人。 第13话:源头 解毒汤不一会儿就熬好了,汤药刚刚沸腾起来,乐鳌就喊了声“是时候了”,鹿一便火速打开盒子,将里面的东西倒了进去。 本来有了乐鳌之前的提醒,吴老和林鸿升,乃至周围那些来帮着生火熬药的伙计们都是瞪大了眼睛盯着看的,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刮来了一阵怪风,迷了众人的眼,所以,待他们睁开眼的时候,盒子里的东西早就没入了沸腾的药汤里消失不见了,他们也仅仅只看到了个影子。 虽然这风吹起来的有些怪,可药已融化,再说什么都没用了。而这个时候,却听乐鳌快速的吩咐道:“快,马上把药汤倒进水潭里。” 众人应了一声,立即用毡布垫着,合力将滚烫的药汤倒入了水潭中。 药汤一入水潭,水潭的表面只不过冒了下白烟,解毒汤便彻底同水潭里的水混在了一起,顺着从水潭引出来的水渠流走了,一点痕迹不留。 这让林鸿升有些担心这药汤的效果,毕竟,相对偌大的水潭来说,这一锅药汤实在是太少了些。 不过马上,却听乐鳌又吩咐道:“药渣留着,一会儿掺进鹿场的草料里。对了,不要全用上,每次都留下三分之一,然后继续填进去药材煎熬,一直到太阳落山之后,再把剩下的药渣全都倒进水潭里。” 听到乐鳌这么说,林鸿升才算稍稍放了心,急忙又问道:“乐大夫,这样能行吗?” 乐鳌斜了他一眼,撇了下嘴:“当然不行。” 林鸿升原本缓和了些的脸色又变了。 但马上乐鳌又道:“我还要去山上一趟,找到溪水的源头才行,我怀疑有不干净的东西在山上。” 林鸿升一愣:“难道不是那只死鼠?” 乐鳌一笑:“林少爷,你觉得区区一只死鼠,而且都已经被捞上来了,会有这么大的威力?刚刚不是又病了几只鹿吗?再说了,你这水渠是通往山下的,山下沿岸的牲畜都没事,怎么就偏偏你家的鹿场出了事?这不觉得很奇怪吗?” 这一点林鸿升不是没想过,只不过他根本就顾不上那么多,如今被乐鳌再次提起,他这才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所以,我觉得还是应该上山看一看。” “可如今,鹿场被张大人的兵包围了……” 林鸿升还没说完,乐鳌又笑了笑:“林家的鹿场建了这么多年,难道只有大门能出入吗?” 事实证明,乐鳌的推测是正确的,林鸿升果然给他指了一条小路,于是,他立即带着鹿一上了山。 他同鹿一上山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他们刚刚离开,却又有人在门口求见,仍旧是找乐鳌。以为又是乐鳌找来帮忙的,林鸿升连忙到门外去迎,可这次,他见到的却是熟人。 “林少爷,我家东家在这里吧,昨天傍晚夏小姐一个人上山找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想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小黄师傅?”乐家的司机林鸿升怎么会不认识,可此时听到他的话,却愣了一下,“夏小姐昨天就来了?我怎么没见到她?” …… 天色将明,红姨也停止了讲述,夏秋正听得用心,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红姨继续说下去,只是看着洞口出神,忍不住问道:“后来呢,他们成亲以后呢?” 在她的催问生中回过神来,红姨一笑:“没了。” “没了?”夏秋皱了皱眉,“只有这些?” “是呀,很多故事不都是这样,有情人终成眷属后就结束了。”红姨的嘴角向上扬了扬,眼中闪过蔑意。 夏秋仔细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既然如此,我就告辞了。” 说着,她转身就往山洞外面走去。 见她就这么走了,红姨看着她的背影凉凉的道:“就这么走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绊住我,可我知道,我已经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夏秋头也不回的道。 此时,她已经走到了洞口,洞外的景色也尽收眼底。天已大亮,洞口的外面都是些乱石草木,周围还有山围着,果然是一个山坳。既然如此,她猜这里离大路一定不远,只要出了山洞,她一定能再次找到回去的路。 她的话让红姨微微一怔,但很快她幽幽的道:“既如此,又为何不早些离开。” 夏秋转头看向她,犹豫了一下:“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你自己怎么说,我都觉得你并不想害东家,而且也不恨他。所以,我觉得,应该听听你的话。而且那个陆天岐,我怎么也不相信他会背叛东家,他肯帮你,也许知道一些连东家都不知道的事情。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若不想说,我也没办法。” 红姨故事里的那个女孩,肯定是她自己,可这一整晚只说了她同她丈夫成亲前的事情,对他们成亲之后的事情绝口不提,更不要说她同乐家反目的原因,显然,她是想隐瞒什么。 可她既然信不过她,竟然还同她说了一整晚的话,那就只说明一个问题,她必须说些什么让她留在这里,她现在反而有些担心东家了。 “你错了。”这个时候,却见红姨又笑了,“我不是不想杀他,而是杀不了他,不过很快,我就能杀他了,比如,过了今天。” “你什么意思?”夏秋顿了顿,回头看了她一眼,可马上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她下意识的立即向山洞外面冲去。 不过可惜,等她到了洞口,却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被挡了回来,她心中大惊,知道这是有人布下了结界。 以往,只有她给别人布界,却从没有像这样被人拦过,可她正要冲破洞口的屏障,却听红姨在她身后幽幽地道:“我劝你还是省省吧,你的本事只对妖有用,若是朱砂的话,兴许还能同我斗上一斗……” 夏秋听到这些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只觉得自己释放出去的气几乎在瞬间又反弹了回来,全部作用在了自己的身上,再然后,她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沿着溪流一直向上,乐鳌和鹿一终于找到了溪流的发源处,是一个开在峭壁上的山洞。山洞很高,山壁也很陡峭,由于溪水的冲刷,山壁上的石头不但十分光滑,上面还长了一层厚厚的青苔。 总之,就是普通人想要爬上山壁进入山洞,除非是从山顶上绑着绳子滑下来,否则的话,想要从下面爬上去,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当然了,这里说的是普通人,对于乐鳌他们来说就简单多了,只见他同鹿一轻轻一跃,便跳上了山壁,来到了洞口,而从下面看起来小小窄窄的山洞,等他们走进去之后却发现十分的宽大幽深。山洞的中间有一条湍急的河流,正是小溪的源头。看了看脚下的河流,鹿一又看向前面看不到尽头的山洞,低问道:“就在这里?” 乐鳌点头:“他只能在这里做手脚,因为他可以顺着溪流而下,不过,昨日他受了重创,怕是在养精蓄锐,咱们必须趁这个机会将它拿下。” “好。”鹿一说着,再次将手中的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了铁木鱼,看着乐鳌道,“我们神鹿一族,每过五百年就会出现一次大厄,今年正好五百年,所以我才会非要今年将它找回来,而眼下看来,这灾厄应该就是这个吧,毕竟,那种老怪物可不是轻易就能现世的。” “若是如此最好,我也就不欠老族长的人情了。”乐鳌笑道。 “呵,这么多年来,你以为你们乐家和我们神鹿一族还算的清楚吗?有那时间,你还不如多想想自己的事情,你明年,就三十岁了吧!” 乐鳌眼睛一闪,撇嘴:“不用你提醒!好了,可以开始了吗?” 说着,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将那块红色的布条拿了出来,然后双手合十的将它夹在掌心,口中则念念有词。没一会儿工夫,只见有一股黑烟从他紧紧夹着布条的指缝中飘散出来,几乎是瞬间,一股让人作呕的臭气在山洞中弥散开来。而这个时候,却见鹿一盘腿坐在了地上,将铁木鱼放在了两腿之间开始轻轻地敲击起来,山洞中立即响起一阵悦耳的金石之声。 这声音就像是一股清流般在整个山洞中弥漫开来,乃至于洞中的那股令人作呕的臭气也在这声音的引导下不再在山洞中横冲直撞,而是随着这声音聚在了一处,最后化作一条黑色镶金的线,像条金色的小蛇一样,往山洞深处游走而去,不一会儿,就化作一个金色的亮点,然后闪了闪便不见了。 虽然这道金线消失了,可鹿一仍旧不紧不慢的敲动着铁木鱼,节奏音调没有半分紊乱,就像是在催动着什么,而乐鳌则一眨不眨的看着山洞的深处,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只听鹿一敲击铁木鱼的频率突然快了起来,声调也越来越大,而伴随着铁木鱼的声音,似乎有什么声音从山洞的深处传了出来。而随着木鱼声越来越急,那声音也越来越大,就像是什么野兽的嘶吼声,而且离他们也越来越近。 第14话: 你来了 终于,那点金光再次出现,只是,不仅仅是金光,紧随其后的还有一团火红的光,也不知道是金光将红光引了来,还是红光对金光紧追不舍现了身。随着金光和红光越来越近,乐鳌也看得越来越清楚,原来,这两道光根本就不是一前一后过来的,而是同时到达了眼前。 此时,金色的光紧紧缠在一只红色的灯笼上,而在它们的后面,那个近似于野兽嘶吼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楚,不过,却根本没有野兽,而是一个小男孩儿愤怒的大叫。 之所以他刚才会听错,是因为这洞太深,他离得又远,这才会因为掺杂了洞中的风声和回音让人听到那种恐怖的声音。而此时他到了近前,乐鳌听到的却是一个清脆的声音:“快把灯笼还给我!” 看到终于将他再次引了出来,乐鳌微微一笑:“我们又见面了!” “又是你!”小义此时眼睛通红,“你为什么总是找我的麻烦!” “不是我找你麻烦,是你就不该出现。”乐鳌道,“你父亲颛顼帝怜你刚出生就夭折,这才会为你聚魂,让你得以重生,可你倒好,却成了散播瘟疫的疫鬼,反而夺去了无数人的性命。如今山河破碎,外寇辱国,你在这个时候又出来兴风作浪,到底谁才是麻烦!” 小义脸色苍白,看了看乐鳌,又看了看那只被金光紧紧捆缚住的红灯笼,愤怒的说道:“我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父亲怜我?呵呵呵,他倒不如早点让我去死,我也省的变成这种浑身充满疫疠毒气的怪物。他为我聚魂,可我却不能见光,只能傍晚之后出来,这同阴界的那些厉鬼又有什么区别。我同他哭闹,他却给了我一身鼠皮,让我同鼠族为伍,那些东西肮脏发臭不说,即便白天出来,却也是要被人赶来赶去。我的母亲厌我,不肯见我,我的兄弟姐妹们也离我远远的,我偶尔有机会靠近他们,能得到的也只有嫌弃的白眼。你说我父亲对我好,呵呵呵,你倒说说看,他除了让我苟且的活着,又给了我什么好,我倒宁愿一死了之,早早投胎,早早转世轮回,你以为谁都稀罕颛顼帝之子的名头?他除了让我更痛苦,他又做了什么,还能做什么!” 小义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但乐鳌的脸上仍旧是一片平静,等他把话说完,他这才缓缓地开口道:“所以呢,所以你父亲让你生,你就让人去死?” “嘿嘿嘿!”小义咧嘴一笑,“是呀,难道你不觉得我做了一件大好事吗?让他们早早投胎,搞不好这辈子死在了路边,下一辈子就成了将军呢。我觉得他们应该感谢我。” “好。”乐鳌眼睛眯了眯,“那我现在就如你所愿!” 说着,只见他身形一闪,已经到了小义的面前,然后他用手一挥,原本缠着那灯笼的金光一下子松开了,而后紧紧的缠到了小义身上,让他再也动弹不得。而那只红灯笼,则立即掉在了地上,但是却没有灭,静静地歪在地上,散发着孤零零的光。 这个时候,乐鳌从怀中拿出了一颗金色的珠子,然后用手一捻,珠子立即裂成了两个半圆,却是空心的。然后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而眨眼间,小义整个人都被金光笼住了。 小义大惊,万万没想到乐鳌出手竟然这么快,让他连反应都来不及,他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你真要杀了我”,而下一刻,却见他的身形一闪,竟立即在山洞中消失了,而紧接着,却是乐鳌手中的那颗金珠突然闪了下,眨眼间又重新合成了一个。 看到乐鳌如此利落的将这只疫鬼收了,鹿一这才停止了敲击铁木鱼,然后轻轻舒了口气:“你这是又要往鹿神庙里送了?” “不行?”乐鳌一直紧绷着的肩膀终于松了下来,对鹿一扯了个笑容。 看来那日的八卦两仪阵对这个疫鬼伤害不小,他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他给收了,他以为还要再费些功夫呢。 “我说不行有用吗?” 鹿一也一脸轻松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从乐鳌的手中接过金珠,同铁木鱼一起放到了盒子里,认命的道,“只希望有一天,他们能想通就好。” 乐鳌正要开口,却突然觉得眼前绿光一闪,他急忙低下头,脸色却一下子变了,紧接着,只见他弯下了腰,从地上捡起了什么东西。 看到他神色有异,鹿一凑过去看向他手里托着东西,却一脸的疑惑:“蛇?” 可这个时候,当他再看向乐鳌的脸的时候,却见他的脸色苍白的出奇,他一愣:“怎么了?” “小龙……糟了,出事了!”乐鳌说着,已经向山洞外面冲去。 鹿一不认识小龙,自然也不知道小龙同夏秋向来形影不离,只是看到乐鳌的样子,他立即猜到一定是出了大事。可他正要跟着乐鳌身后出去,眼睛一撇,却看到了歪在一边的那只红灯笼,不禁大喊了声:“这灯笼怎么办!” 此时,乐鳌已经从洞口一跃而下,鹿一的话只得到了他远远的回复:“烧了!” 鹿一皱了皱眉,又看了眼地上的灯笼,然后用手一捻,一簇火焰便出现在他的指尖,然后他又一甩,火苗立即落在了灯笼上,红色的灯笼眨眼被蓝色的火焰包围了。 只是,乐鳌走的急,鹿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然也心急,所以,没等看着灯笼完全烧完,他就尾随乐鳌冲出了山洞,随他一起往山下的鹿场冲去。 可是,他们两个刚刚离开山洞,围着灯笼的火便自己灭掉了,灯笼也完好无损,而不一会儿,一只苍白的小手将灯笼从地上捡了起来,只不过这次,灯笼的光却比刚刚稍显暗淡,而那只手的主人,喘息声也越发的急促。 然后这个身影一闪,竟也尾随乐鳌和鹿一冲出了山洞。不过它并不是往鹿场的方向冲去,而是冲向了另一个方向…… …… 乐鳌回到鹿场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了,鹿场的伙计们仍旧按照乐鳌的方法,反反复复的熬着解毒汤,一次又一次的将汤药倒进水潭里。只是,当乐鳌冲进前面的客厅,想要向林鸿升告辞的时候,看到眼前的那几个人,他的脸色却变得说不出的古怪。 原来,张副官又来了,只不过,这次他不是一个人,他的身边竟站着微微笑着的夏秋,看到乐鳌来了,她对他点点头,礼貌的唤了声“东家”,而在夏秋的旁边,还站着另一个人,正是上山来打听夏秋情况的小黄师父。 而这个时候,小黄师傅看看乐鳌,又看了看站在张副官身边的夏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应该是有话要对乐鳌说。 乐鳌眼神微闪,向夏秋走了去,边走边问道:“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夏秋刚要回答,却被张副官笑着打断了:“我在路边看到晕倒的夏小姐,她说她昨晚就上山了,可不知为什么今天下午却出现在路边,我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便只好将她带上山,结果刚到门口,就看到你们家的司机心急火燎的站在外面,应该也是想找夏小姐。” 夏秋笑了一下,点点头:“正是这样。” 夏秋的笑容让乐鳌觉得很怪异,但此时是在林家,他也不好再问什么,只得停下来道:“这件事情我会调查清楚的,但不管怎样,我都要好好谢谢张副官,多亏你发现了她。” 说完,乐鳌对夏秋摆了摆手:“过来。” 可他的话却只是让夏秋对他笑了笑,却并没有移动脚步,然后,她竟然将眼皮垂了下来,不再看乐鳌。 这让乐鳌微微一怔,但随即他又释然了,以为夏秋还在为陆天岐的事情生气,所以才不想理他。 “举手之劳罢了。”看到夏秋和乐鳌的样子,张副官又笑了下,然后却扫向乐鳌身边的鹿一,关心地问,“林少爷说,你们上山寻溪水的源头去了,可看到了什么?” 关于这点,乐鳌早就想好了,不紧不慢的道:“我刚来的时候,问过吴老了,他说前一阵子鹿场丢过几头鹿,我这次果然在山上看到了它们,不过它们都已经死了,正好倒在溪水里,这才会生了疫疠,染了山下的鹿场,我们已经清理过了,应该没问题了。” 听到乐鳌的话,林鸿升这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我就说嘛,为什么只有我们林家鹿场的鹿生了病,山下的牲畜没问题,原来是那几头死鹿害的,所以才只会让鹿染病,真是多谢乐大夫了!” “无妨。”乐鳌笑了笑,又看了夏秋一眼,这才对林鸿升道,“这鹿场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们也该回去了,如今天岐出了门,药堂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我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 第15话:图穷 听乐鳌说现在就想走,第一个不愿意的自然是林鸿升。 如今这位乐大当家不过是在鹿场里倒了几锅药,什么效果还没有显现出来,就连他说上山处理那些死鹿也只是他一面之词,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所以,林鸿升还是想让他再多留一段时间,哪怕只有一夜的时间也好。 因此,乐鳌此话一出,林鸿升立即道:“乐大当家,你就算现在回去,天也早黑了,晚上药堂又不开门,不如今晚就在别院住下,明天一早趁着天明回去的好。” 乐鳌早猜到林鸿升不会轻易放他离开,于是笑道:“林少爷说的固然没错,可昨夜我以为他们两人还在药堂,这才放心的留了下来,可现在才知道,他们昨天就离开药堂了,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天的时间,万一有人找我出诊,可就糟了。” 林鸿升干笑了下:“大半夜的,谁会……”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乐鳌却凉凉的道:“林少爷,你放心好了,你家的鹿场已经没问题了,现在天已经快黑了,药也不用再熬了,你不必再留我在山上。我若是想留,就不会走,比如昨天。” 林鸿升只觉得脸上一热,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还真说不出来阻拦的话了,可私心作祟,他却并不想让乐鳌这么离开,正犹豫着,却听张副官突然道:“乐大当家说的没错,这两日乐大当家也辛苦了,不如就由我护送你们回去吧。对了,还有这位陆表哥,应该不在临城吧,要不要我派车送你回去?” 他说着,悄悄地给了林鸿升一个眼色。 林鸿升微微一怔,但立即会意,急忙点点头:“没错,天色太晚,有张副官送乐大夫回去,我也放心些,这些日子,的确是辛苦乐大当家了,这件事情解决后,我一定登门道谢。” 若不是为了临城的百姓,若不是不想让那疫鬼继续作孽,乐鳌又怎么会管林家鹿场的事情,至于他们说要送鹿一那更不可能,于是他微微一笑:“我的车足够坐下了,就不劳张副官了。” 说着,他走到张副官的身边,夏秋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低的说道:“走吧,咱们该回去了。” 夏秋对他微笑的点点头,说了个“好”字,就要跟他离开,小黄同鹿一见状也一起向客厅门口的方向走去,自然是听乐鳌的吩咐,打算就这么离开了,而且,他们的位置比乐鳌他们靠外,反而走在了他们的前面。 这个时候,张副官虽然看着乐鳌拉着夏秋的胳膊有些出神,却没有出言阻止,看样子是就想这么放乐鳌离去。可这让林鸿升大急,连忙紧赶几步,想要追上乐鳌将他们拦下来。 可他刚冲到一半,他的胳膊却突然被旁边的人一拉,而后只听那人用低低的说道:“林少爷,你继承的不仅仅是这个鹿场吧,难道你忘了《列宗传》里所记载的,难道你不想试试?” “《列宗传》?”林鸿升倒吸一口冷气,“你怎么知道……” 这会儿,乐鳌他们已经走到了门口,鹿一和黄苍甚至已经跨出了客厅的大门,可就在这个时候,却见鹿一的身子一僵,突然用嘶哑的声音说道:“表弟,我就不去你家了,我先走一步了。” 说着,鹿一突然一闪,身影竟然在眨眼间冲出了别院,然后身影晃了晃就不见了。 这个时候,乐鳌也察觉了不妙,他急忙看向身旁的夏秋,却见后者瞪圆了眼睛看向门口的方向,根本就没有看他的意思,他眉头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却不想有人从身后向他们撞了过来,一下子撞开了乐鳌拉着夏秋的手,从他们两人中间冲向了门外。 冲出去的却是林鸿升,而张副官也紧随其后冲了过来,站在乐鳌同夏秋的中间看着前面的林鸿升道:“林少爷这是怎么了。” 看着林鸿升的背影,乐鳌的眼神一凉,斜了旁边的张副官一眼:“张副官同林少爷几乎是同时冲过来的,难道您不知道吗?” 张子文看着乐鳌微微一笑:“乐大当家觉得,我应该知道吗?”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已经冲出别院大门的林鸿升突然指着鹿场的方向大声喊道:“在那里,在那里,他跑到那里了,我家的铁木鱼,那盒子里一定是我家的铁木鱼!” 此时,乐鳌也已经到了门边,沉着脸向林鸿升指着的方向看去,却见有一头高大梅花鹿正往鹿场的方向跑去,不是鹿兄是谁。而在他的口中,衔着的正是刚刚拿在他手中的那个盒子,也就是那个装着铁木鱼的盒子。不过,鹿兄跑的飞快,他到门口的时候,他已经跑进了鹿场,等张副官也冲出来的时候,他早就只剩下了一个影子,而且很快就消失在鹿场的树林里不见了。 于是乐鳌眼神微闪,淡淡的道:“我只看到了一头鹿,并没有看到什么盒子。林少爷,在你家鹿场看到鹿,应该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吧!” 听到乐鳌的话,林鸿升眼睛通红的回过头来,盯着乐鳌看了好一会儿,咬着牙道:“乐大夫,你眼睛瞎了吗……” 不过马上,他却一脸古怪的看着乐鳌幽幽的道:“对了,你说他是你表哥,那你一定知道他的身份吧,而且更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冷笑:“又或者,连你都不是人……” 他怎么就忘了那只时不时浮现在脑海中的妖臂呢? 听到他的话,乐鳌皱了皱眉,随即也回以一个冷笑:“林少爷,这就是你说的感谢吗?你们林家的感谢,真是让我长见识了!” 张副官自从出了门,就一直看着鹿场的方向,此时听到两人起了争执,他略一沉吟,低低的道:“林少爷,你刚刚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一口咬定那头鹿就是那位陆表哥呢?这又怎么可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荒诞的事情?你是不是眼花了?而且说真的,我也没看到那头鹿的口中衔着东西。” “张大人,你……”听到张子文这么说,林鸿升似乎很吃惊的样子,但是马上他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兴奋地说道,“没错,我念了咒语,他就变回了原形,我若是把他找到再继续念咒语就一定能将他抓住,对了对了,这就对了,我一定能找回我家的传家宝!多谢张大人提醒!” 说着,他不再理会乐鳌,而是立即向鹿场的方向冲了过去。 听到他的话,乐鳌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忍不住再次看向夏秋,上次他什么都没说,她就帮了忙,可这次,她是怎么了?难道是她没有认出鹿一来,还是仍旧在生乐善堂的气? 不过此时,却见张副官突然向他靠近了一步,有意无意间遮住了夏秋,然后他笑着问道:“乐大夫,林少爷的情况看起来有些奇怪,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乐鳌心中沉了沉,盯着张子文:“的确应该去看看。” 说着他头也不回的对小黄道:“你也不用去追表哥送他了,在这里陪着夏秋,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也紧随林鸿升之后,向鹿场的方向跑了去。 “送表哥?”张副官愣了愣,看向小黄,“你家东家说的是什么意思?” 小黄抬头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道:“刚才表少爷的话张大人也应该听到了,他已经回家了,而且是在大家眼皮底下冲出了大门,本来东家是打算让我送他的,但是眼下看来怕是不行了,我得在这里陪着夏小姐。” 说到这里,他眉头皱了皱,看向站在张副官身旁,一脸淡然的夏秋道:“夏小姐的脸色不太好,等一会儿东家回来我们得赶紧回去。” 张副官听了,露出狡黠的一笑:“是吗?我怎么觉得你们东家是关心则乱呢?而且,说实在的,我虽然没看到那头梅花鹿里衔着什么宝贝,但是好像也没看到你家那位陆表哥出了院子,他要出院子,肯定会被我的士兵拦住,毕竟,我还没有宣布解除包围。” 张子文的话让小黄有些语塞,可就在他以为张子文会立即出门问守门士兵这件事的时候,却见他突然又看向夏秋,然后竟低低的说道:“夏小姐,要不咱们也去鹿场看一看。” 听了他的话,没想到夏秋对他也是一笑:“好啊。” 说完,张副官对着门口那几个守门的士兵喊了声:“你们几个,好好招呼下小黄师父。” 然后,他在前带路,夏秋紧随其后,两人不紧不慢的也向鹿场的方向走去。 小黄见状大惊,正要追上去将夏秋拉回来,却不想几个士兵突然从门口的方向冲了进来,将他团团围住,看到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手中还端着枪,虽然他对付起他们来不算太难,但他也不敢乱动。 不过须臾后,他眼珠子微微一转,或许,他倒是可以趁这个机会做些什么…… 第16话: 匕现 林鸿升一路走,嘴中一路念着什么,整个人就像是疯了一般,乐鳌紧随其后,心情也越来越沉,虽然他不知道林鸿升怎么就突然想到了铁木鱼,但是却可以肯定,一定同张子文有关。 看来这个张副官此次来林家鹿场根本不是来杀鹿的,更不是来阻止瘟疫蔓延,而是另有所图,只可惜他之前一心只想着救人,完全没有理会他,倒让他钻了空子。 更可恶的是,他一直紧紧跟在夏秋的身边,而夏秋这次竟然没有动用她的能力阻止铁木鱼的力量,这才是让他最担心的。 不过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及时阻止林鸿升找到鹿一保护铁木鱼,否则的话,他就太对不起神鹿一族,对不起鹿零族长了。 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铁木鱼在林家呆久了也有了感应,林鸿升边念诵着咒语,竟然也渐渐接近了鹿一,眼看林鸿升就要到达鹿一藏身的那处灌木丛的旁边了,林鸿升念诵咒语的声音甚至已经开始发颤,乐鳌知道自己再也没有选择,就要出手打晕林鸿升。 即便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后患无穷,哪怕他及时消除了林鸿升这次的记忆,就像上次在雅济医院的时候一样,可这次毕竟不同,上次只有他一个人,他说出来的话未必有人会信,可这次若是他追鹿前还好端端的,追鹿之后就忘记发生了什么,而且他还跟在身边,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是不想走到这一步。 就在这个时候,眼看林鸿升就要到达鹿一身边,却见他脚步一顿,突然头也不回的说道:“乐大夫,上次在雅济医院,你是不是让我忘了什么东西?不过这次,除非你杀了我,否则的话,我什么都不会忘。” 说到这里,他突然向鹿一的方向扑了过去,乐鳌心中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 可正当他想要出手的时候,突然感到一股气从他身后汹涌的扑了过来,这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手下一顿,立即终止了心中的打算,而也几乎是在同时,却听林鸿升愤怒的喊道:“怎么会,那畜生不见了,它不见了!” 说着,他从灌木丛中冲了出来,然后一把揪住乐鳌的脖领子,脸色通红的道:“乐鳌,你究竟搞的什么鬼?它怎么不见了,我家的铁木鱼,怎么不见了!” 这个时候,乐鳌的唇角向上翘了翘:“什么不见了?林少爷,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我建议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那里,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呀!” “不会的,不可能,我都感觉到了,怎么可能会一下子就没了他的气息,乐鳌,你究竟是谁,你……你快把我家的铁木鱼还回来!” 说着,他挥起拳头就向乐鳌的脸上打去。 就算不用法术,乐鳌又怎么会被林鸿升打中,他不过是微微向旁边一闪,林鸿升的拳头就落了空,然后他肩膀一抖,林鸿升抓着他衣襟的手也被他震开了。然后他后退几步,整了整领口冷道:“林少爷,你疯了不成?” “是你,一定是你!”说着,林鸿升再一次扑了上去。 不过这次,他却被一个人拦住了,他转头,愣了愣:“张大人。” 这会儿张副官已经沉了脸,抓住林鸿升的胳膊道:“林少爷,你这是做什么。” “张大人,他把……他把那个畜生藏起来了。”林鸿升大声吼道。 张子文看向乐鳌,乐鳌笑着耸耸肩:“张大人,我想我该回去了,林少爷这里就劳烦您了。” 说着,他的视线落在夏秋的身上,低低的道:“我们走吧。” 夏秋自然是同张副官一起来的,这会儿正站在乐鳌和张副官的中间,脸上的笑容也仍旧如刚才那样,淡然而灿烂。 虽然刚刚发生的事情让乐鳌放了些心,可看到夏秋的样子,他的心却再次提了起来,实在是今日的夏秋太不寻常了,让他忍不住往最坏的可能去想。 所以,如今鹿一既然已经“不见了”,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带她回家,就是弄清楚她同小黄分开的这一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同谁在一起! 而此时的夏秋,只是任他牵起手,然后笑着回了句:“好!” 可偏偏这个“好”字,反而让他更焦灼了,让他现在恨不得立即就带着她飞回乐善堂。 但是,越是焦急的时候,却越是有不速之客出现,夏秋刚刚点头同意,却听一个声音冷冰冰的响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说话的人正是刚刚从山下赶回来的原田晴子,此时,她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乐鳌以及他紧紧握着夏秋的手上,但是须臾之后,却见她突然一笑,向乐鳌走来:“乐大夫,我听说鹿瘟已经被控制住了,那我从医院带回来的针管和胶皮管子是不是就没用了!” 走近乐鳌后,她一把拉住夏秋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皮笑肉不笑的道:“夏小姐,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今晚还走不走?” 对她的问题,夏秋仍旧是报以温柔的笑容,然后不紧不慢的说了句:“我们马上就走了。” “不能走!”而在这时,却见一个人冲了过来,然后兴奋地一把抓住原田的胳膊,大声道,“晴子,那个怪物出现了,我家的传家宝就在那畜生身上,你回来得正好,快点帮我把它揪出来,这件事情,也只有你能办到了!” “怪物?揪出来?”原田的脸上露出迷惑,“我离开的这半天,这鹿场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刚刚不是听人说,鹿瘟已经被控制住了吗?” “鹿瘟,鹿瘟?”林鸿升喃喃的嘟囔了两句,突然露出一副恍然的样子,然后他看向乐鳌,愤怒的道,“我明白了,这鹿瘟也是你高搞的鬼,对不对?你是为了……你是为了,对,你是为了让我承你的情,让我不再怀疑你是怪物,乐鳌,你好狡诈!” 听到林鸿升越说越离谱,乐鳌皱了皱眉:“林少爷,我看你是中邪了吧。” 说着,他看向原田,然后故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嘴角翘了下:“原田小姐,我觉得有机会你还是带着林少爷去洋人的医院看看吧,我觉得他应该是病了。” 说完,他拉起夏秋转头就往鹿场外面走去。 林鸿升从一回来就心心念念想要找回自家被盗的传家宝,而且一直以来都把目光锁定在了乐鳌的身上,而如今,好容易找到了宝贝的踪迹,结果却在眼前就这么没了,他已经快气疯了,看到乐鳌要走,更是怒不可遏,当即喊一声“别走”,就要冲过去将乐鳌拉住。 不过这次,他仍旧被张子文给拦住了,然后他低声道:“林少爷,你冷静下,既然有原田小姐在,不如就像你说的,让原田小姐帮忙找一下吧。” 说着,他也叫住了前面的乐鳌:“乐大当家,我想,你也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离开吧,这样对你们两家好像都不太好。” 张子文貌似中肯的建议,换来乐鳌一声冷哼:“张大人,是不是今天林少爷不找到他那个所谓的传家宝,我就要被他送到警察局去?你这个局长做的还真公正。” “怎么,难道你不敢?”林鸿升恨恨的说道。 “不可理喻!” 乐鳌说着,拉着夏秋继续往外走。 “等等。”这一次,却是原田拦住了他们。 乐鳌看着她再次皱了皱眉:“原田小姐,你别忘了,这次可是你请我来山上帮林家的。” “乐大夫,对不起了。”原田对乐鳌抱歉的说道,“但张长官说得对,得罪了!” 说着,她一伸手,将自己包里的式盘拿了出来。 即便林鸿升此时状似疯癫,即便她很想相信乐鳌,即便她从不认为这场鹿瘟同乐鳌有什么关系,可林鸿升既然说有怪物,而且还是这样一种她以前从未见过的状态,就已经足够她怀疑的了。 而在这种状态下,不要说乐鳌,哪怕是她最亲近的人,她都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见原田态度如此坚决,一旁的张子文也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乐鳌知道,今天若是不让原田亲自探查一番,他们是谁也走不了了,当即冷笑了一下:“好,你们在这里慢慢查,我们去客厅等总行了吧。” 说完,他立即拉着夏秋头也不回的往林家别院的前厅走去。 乐鳌这样做,虽然不好说什么,可林鸿升却根本不想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他正想跟过去,张子文见状,微微一笑:“林少爷,我看还是我去陪陪乐大当家吧。” 林鸿升眼睛一亮,急忙点头:“这样最好不过。张大人这次多亏了你,日后我们种徳堂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哪里话,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张子文说着,已经紧随乐鳌他们而去。 去客厅的路上,乐鳌总算是有了同夏秋两人独处的机会,可因为在林家鹿场,他却不敢把意思说的太过明显,只是低低的问道:“是你?” 夏秋顿了顿,转头看向他,竟一脸疑惑:“什么?” 乐鳌心中一沉,正要再问,却听身后脚步声响起,却是张子文追上了他们。 乐鳌立即停住,转头看向他,微笑了一下:“张大人,你究竟想做什么?” “做什么?”张子文不紧不慢的道,“我只是怕二位无聊,想要陪陪二位罢了。” “我要不是知道这是林家的山庄,还以为大人是这里的主人呢。”乐鳌讽道。 “我可不敢。”张子文笑了笑,“我不过是从陵水县来的穷小子,若是有这么大的山庄又何必冒着风险从军,又为何连自己的妻子都留不住呢?乐大夫,您真是高看我了!” 说到这里,他似是对乐鳌,又似是对自己自言自语道:“这可是个人吃人的世道,您说是不是呢?” …… 第17话:网 大概一个小时后,也就是八点多的时候,原田同林鸿升终于一起回来了。 看到林鸿升进门时失魂落魄的样子,乐鳌就知道,他们定是无功而返,于是立即站起,带着夏秋和小黄往门口走去,边走边说道:“林少爷,我们可以走了吧。” 林鸿升抬头看了乐鳌一眼,不语,乐鳌自然也不理他,继续往门外走,只有路过林鸿升身边的时候,站在他旁边的原田很抱歉的说了句:“对不起,乐大夫。” “不必,当不起。” 乐鳌说着,已经带着夏秋和小黄出了客厅的大门,往庄子的大门口走去。 虽然折腾大半天一无所获,可林鸿升在心中已经几乎可以肯定这次是乐鳌捣鬼了,故而盯着他背影的眼睛就像是两把钩子,恨不得在他的身上挖出一个洞来。 突然,他看到了张子文布置在门口的卫兵,眼睛一亮,再次冲向了门口的方向。 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乐鳌转头,可是林鸿升已经越过了他冲到了门口,然后他抓住一个士兵大声问道:“你们刚刚可看到有人出去?就是那个最后进门的陆少爷!” 鹿场的封锁应该还没有解除,如果有人从大门出去,一定会被这些士兵看到拦截的,而若没有,那就说明那个妖孽还在鹿场里,最起码可以证明乐鳌所谓的表兄不是普通人。 被林鸿升一拽,看门的士兵先火了,抬手就是给林鸿升一枪托,喝道:“放手!” 说着,他还要再打。 不过马上,他就被张子文制止了,厉声道:“住手,林少爷也是你能打的。” 此时,林鸿升根本顾不上肩膀上火辣辣的疼痛,仍旧抓着士兵的手道:“你快告诉我,刚才到底有没有人出去。” 士兵看了旁边的张子文一眼,这才道:“的确有人出去了,不过我家副官说了,如今鹿场已经没事了,不必再限制人员出入,我们就没拦。” 林鸿升脸色一黯,但紧接着他又问道:“出去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是那个陆少爷吗?” “不知道他姓什么,但是应该是最后一个进鹿场的那个人,身材高高大大的,脸膛发红……” 身材高高大大,脸膛发红,说的可不就是鹿一的样子,乐鳌也没想到这个士兵会说的这么详细,但是沉吟了下,他看了眼旁边的张子文,抿了抿唇。 “够了。”这一次,却是原田出言阻止了林鸿升的进一步发问,她冷冰冰的道,“难道你觉得我帮你请乐大夫来是错了吗?林生,我真是瞧不起你!” 说着,她又对乐鳌说了句抱歉,然后转身回了庄子,她的车子停在鹿场里,要想离开的话,只能从后门离开,而不是像乐鳌和张子文这样,将车子停在了庄子的外面,大门口旁。 见晴子走了,林鸿升愣了愣,这才醒悟了些,转头不甘心的看了乐鳌一眼,便急急忙忙跟了上去,这才回去了。 事情到了这会儿,已经算是基本解决了,等到了大门口,小黄师傅很快就把车子开到了乐鳌的身旁,乐鳌正要带着夏秋上车,却听一旁的张子文突然道:“乐大夫,关于这件事情,你没什么要向我解释的吗?” 看着他,乐鳌微微抬了抬下巴:“张大人想听什么?” 看了他旁边的夏秋和车里的小黄师傅一眼,尤其是看到小黄师傅的时候,他的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然后他才对乐鳌道:“现在已经很晚了,不如乐大夫上我的车吧,有些事情我想单独同您说。” 乐鳌看了张子文,犹豫了一下,然后一笑,点点头:“好。” 说完,他对旁边的夏秋道:“你同小黄师傅在前面,下山的时候不用等我们,等到了山脚再等我就是。” “好!” 依旧是今日夏秋最常露出来的笑容,依旧是一样的语调,可依旧也让乐鳌心中烦乱,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不该答应张子文的要求。 “乐大夫,上车吧。”此时,张子文也将车开到了乐鳌的身旁,然后从车窗里露出头来,对他招呼道,甚至还把他旁边的车门替他打开了。 “张大人这是有备而来?”乐鳌说着,已经跳上了张子文的车。 他同这个张子文,早晚都有这一回。 前面小黄师傅的车子启程后,张子文这才再次发动了自己的车子,不过边扶着方向盘,他边看着乐鳌一脸抱歉的道:“我刚学会开车,可能会有些慢。” 乐鳌现在可没心思同他谈论开车技术的问题,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前面的车子,淡淡的道:“有什么话张大人还是快说吧。” 斜了他一眼,张子文重新看向前方,又沉吟了几秒钟,他这才开口:“其实我是很敬重乐善堂,敬重乐大当家的。” “不敢。” “不过乐大当家,有一件事我却觉得应该对你说明。” “我不就是来听张大人说话的吗。”乐鳌扯了扯嘴角。 “呵……”张子文轻笑一声,“既然如此,我也就开诚布公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才道:“我是在你同林少爷去鹿场找那头鹿之后,才吩咐士兵们解除门口的戒严的,当时,除了随我一起去找你的夏小姐,就只有小黄师傅了,可是后来,我的士兵却看到了你表哥大摇大摆的出了大门……” 听到这里,张子文不再往下说了,乐鳌也不再接话,就这样过了大概五分钟的样子,却见乐鳌看着张子文笑道:“那又怎样呢?张大人?” “我不在乎你们都是什么东西,我只想知道丽娘的下落。” 这一次,张子文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说出了这番话,从他的眼中,乐鳌可以看出他是认真的,可即便如此,正如他刚刚所言……又能怎么样呢? 乐鳌的眼神继续看向前方,却发现已经到了山路的拐弯处,自家的车走的快些,已经拐了过去,他只能从树林的缝隙中看到自家车的车灯,知道它还在行驶着,然后他皱了下眉:“张大人,我们都以为你已经厌弃你妻子了。” “我没有。”张子文的这三个字,仿佛是从胸口挤出来的,语调中充满了无奈、愤懑,还有不甘,“我只是觉得我们的日子还长,我也有我的无奈……” 有家里的,更有他顶头上司的。 “张大人。”乐鳌低低的道,“上次你来乐善堂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同你说过了,这件事情只怕我们无能为力……等过了这个拐弯,你就把我放下吧,这里离山脚已经不远了,我走下去好了,反正我刚刚已经让他们在山脚等我。” 他的话音刚落,便觉得车子一偏,却是张副官握着方向盘的手颤了一下,然后等他再看向乐鳌的时候,眼睛中早就没有了刚刚的温情脉脉,却多了些肃杀和狠厉。 于是,大概也就是过了几秒钟的样子后,车子再次恢复了平稳,张子文的语调也一下子高高的挑了起来:“乐大夫真的不再好好考虑下了?” 此刻,已经到了拐角处,由于角度的缘故,乐善堂的车连车灯都看不到了,乐鳌又犹豫了下,终忍不住劝道:“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我劝张大人还是往前看吧。” “好。”这个时候,张子文已经开着车子拐了弯儿,但马上他却说道,“乐大夫的确应该看看前面。” 乐鳌抬头,却见自家的车子已经停了下来,幽暗的车灯将车的影子映得朦朦胧胧的,乐鳌明明让小黄师傅到了山脚下再停车等着他,他怎么会在这里停了呢。 说话间,张子文的车子已经开到了前面车的后面,这个时候,乐鳌才发现车子的前后车门竟然全都是开着的,这让他大惊失色,不等张子文停稳便跳下了车。 等他冲到车子跟前,却看到车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小黄和夏秋全都不见了,他正要去找,却听旁边的灌木丛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急忙冲了过去,却见小黄从树丛中闪了出来。 看到乐鳌,他眼睛一亮,连忙道:“东家不好了,夏小姐……夏小姐她刚刚突然让我停车,然后跳车离开了。我去追她,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不见了,我怕东家担心,只得先回来报信。” “她去了哪个方向?” 乐鳌的脸色此时黑如锅底——这张布了很多天的大网,到了现在终于收口了吗? “那边!”小黄说着,指着一个方向道。 乐鳌正要去追,却听他身后的张副官幽幽的道:“乐大夫放心,为了不让林家鹿场的瘟疫蔓延,我在这一路上安排了不少士兵,不如让他们陪你一起去找吧。” 乐鳌身子一顿,头也不回的说道:“张大人,这就是你的交换条件?你应该知道,夏秋是你妻子唯一的朋友。” 张子文的脸色此时阴的能滴出水来,他轻哼了声:“这个时候乐大夫倒是想起我妻子同夏小姐是朋友了。不过,乐大夫放心,张某还没那么无聊,跟你玩儿人换人的把戏,明早天亮前,夏小姐一定会回到乐善堂。” 第18话:归来 天亮之前? 乐鳌眼睛眯了下,突然笑道:“好,那我就全权拜托张大人了,我们现在就回乐善堂,等张大人的好消息!” 说着,他一转身跳上了车,对仍在路旁站着的黄苍吼道:“还愣着做什么,跟我回去!” 黄苍闻言,也不再耽搁,深深地看了张子文一眼,也跳上了车,重新发动了车子,载着乐鳌往乐善堂的方向驶去。 回去的路上,乐鳌一言不发,黄苍也不敢问,车里的气氛压抑到不行,不过,等到了乐善堂门口,看到了乐善堂左右那些挎着枪守卫的士兵们,乐鳌终于开了口:“等一会儿你把车停好后,立即去找神鹿一族的鹿零族长,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明白了吗?” 黄苍此时也察觉了事情的不对劲儿,不禁问道:“乐大夫,到底怎么了?那个张副官为什么要包围咱们乐善堂。夏小姐她真的是被张大人给抓了?她不会有事吧!” 乐鳌摇摇头:“他若是想抓她,就不会亲自将她送上山,但是,他知道内情是一定的。我倒也不担心他会伤害夏秋。” “那咱们该怎么办?”黄苍又问。 没有回答他,乐鳌继续道:“这些你不用管,等到了神鹿一族,就暂时留在那里,不要再回来了,明白了吗?” 正在停车的黄苍一愣,转头看向乐鳌,整个人立即呆住了…… 这一夜,可以说是乐善堂开业以来最安静的一夜,不但药堂里只有乐鳌一个人,就连药堂里的界铃整夜都没有响过一声。不过,这也正好可以让乐鳌能全神贯注的为昏迷的小龙诊治。 一番救治下来,乐鳌可以肯定,小龙虽然没什么大事,可由于最近耗损元气太多,又被疫鬼抓住囚禁,沾染了疫疠之气,所以他必须连续为他净化三日,才能保证他重新化成人形。而这一晚,就是第一次。 这种方法很是耗费灵气,而且时间也长,若是在平时,乐鳌只怕要挤出时间来才能为他诊治,可这次,想到外面那些或明或暗的士兵们,乐鳌拍了拍小龙的头,微微笑了下:“也算你运气好吧,真希望你能开口说话,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时小龙已经醒了过来,虽然不能动也不能说,但还是吐了吐信子算是回应,周围熟悉的一切也让他安心,便索性盘成一团藏在乐鳌诊案的抽屉里,老老实实的养着神,乐鳌则在诊案旁边的太师椅上懒懒散散的坐着,百无聊赖的看着书。 这若不是外面时不时传来大兵的脚步声,他们身上背着的枪托撞击声以及时高时低的交谈声,这一夜,除了寂寞些,倒也算是一个宁静的夜晚。直到——小龙突然仰起了头,用亮闪闪的眸子看向大门的方向。 药堂的大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她向药堂里面走了几步,站住,然后看向诊案后的乐鳌扯出了一个艰难的笑容,然后她哑着声音说道:“东家,我回来了。” 乐鳌眉头皱了皱,不由自主的放下书本,可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这个时候,只听夏秋又轻轻的说了句:“还有东家,对不起……” 她说的最后三个字就像是秋日里从树梢上落下来的残叶,被风一卷,便荡开了,眨眼间就消失无踪,而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的身子一歪,就向一旁悄无声息的倒去。 不过,眼看她就要摔倒在地,只见药堂里人影一闪,乐鳌已经到了她的身边,将她稳稳的接住。只是此时,即便隔着衣服,乐鳌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滚烫,甚至连从她口中呼出来的气息都似是能把人烧着了一般。 乐鳌皱了皱眉,急忙将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发现脉洪且弦数,乃是风寒入体、心肝火旺之征,隐隐还有寒包火之象。 乐鳌不敢再耽搁,连忙抱着她往后院的房间走去。 缩在他怀里,这短短的几步路夏秋却不停地发出吟语,但声音含混不清,让乐鳌根本就听不清楚她说的是什么,于是,这也让他将她抱得更紧。 不过,就在他们即将进入夏秋房门的时候,院中飘来乐鳌幽幽的叹息:“回来就好……” …… 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夏秋回来了,门口看守的士兵便在天亮前撤离了,可是乐鳌知道,就算这些明面上的兵士撤离了,乐善堂周围,暗中监视他们的人还大有人在。不用说 ,这些人都是张子文派来的,看样子,他是铁了心要找乐善堂的麻烦了。 而且,就连乐鳌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张副官若是想找茬,他能做文章的地方还有很多,比如,城中今日突然冒出的那个有商人勾结日侨会馆想让临城大乱的消息。 虽然只是小道消息,可这是晚上小黄师傅带着鹿零长老的口信回来的时候告诉乐鳌的,因为他一进城,就在城门口听到了民众们的窃窃私语。于是,他在听到这个谣言的第一时刻,想到的就是乐善堂,第二反应就是,乐善堂被泼了脏水。 看到他竟然没有如他所说留在神鹿一族,乐鳌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悦,看出他面色不渝,小黄师傅连忙解释道:“东家,是鹿零长老让我回来的。” “鹿零长老让你回来的?”乐鳌略一沉吟,“鹿兄回去了?” 黄苍点头:“是的,我到神鹿一族的时候,神鹿的族人们说鹿零长老刚刚出去,也没人知道他去做什么了。我正着急着,鹿零长老竟然带着鹿兄回来了,虽然鹿零长老的脸色不太好看,但是看起来没有什么大事。” “那铁木鱼呢?”乐鳌又问。 “铁木鱼也拿回去了,并没有丢失。”黄苍笑了笑。 在他看来,神鹿一族没事,铁木鱼也没丢,这件事情就等于是得到了圆满的解决,他自然也不用再去神鹿一族了。 哪想到,他的话却让乐鳌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他想了一会儿后,又问:“鹿零长老只对你说了这些?” “当然不是。”黄苍连忙道,“他说让你尽快去他那里一次,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 “什么事?” “他没说。”黄苍摇了摇头,“他只说是重要的事,至于具体是什么,我也问过了,他却不肯说,只是说让你过去一趟。” “我知道了。”乐鳌点了点头,但马上又看向夏秋的房间,低声道,“等她醒了,我再去。” 黄苍也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同时皱起了眉头:“那天夏小姐真的很怪,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龙应该知道些,不过可惜,他不会说话,而且,他现在也化不了人形。” 似乎听到了他在说他,小龙从他的袖口露出头来,然后吐了吐信子,算是回应,然后又再次把头缩了回去。 看到小龙又藏了起来,乐鳌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他抬起头来看向黄苍:“你把我的话再带给鹿零长老,这回,你就真的不要再回来了。” “什么?”他的这个决定让黄苍吃惊不已,“东家,林家鹿场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铁木鱼也没丢,神鹿一族也安然无恙,您为什么要让我离开。” 上次走的急,他没来得及问,还以为是乐鳌怕乐善堂出事连累他,可如今看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乐鳌犹豫了下,如实对他说道:“你的身份,张子文怕是已经知道了。你别忘了,那个原田晴子对你还念念不忘呢,万一被她发现了,你这次只怕就不那么容易脱身了。所以我让你暂时先呆在鹿零长老那里,一是可以避一避,再就是万一出事,你还能帮忙,别的做不了,传信总能做到的。” “张子文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黄苍大吃一惊。 “你是不是扮作鹿兄的样子,大摇大摆出了林家鹿场的大门?” “没错,可我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想到那日林鸿升问过门口守卫的士兵后一副绝望的样子,黄苍甚至在心中的某一处还觉得十分得意。 “他是故意让你这么做的!”乐鳌摇了摇头,“你是不是在他提示之后才去冒充的鹿兄出了门?” 被乐鳌一语点破,黄苍这才恍然大悟,忿忿的道:“这个张副官,真的好狡猾。” “所以,我才让你离开!”乐鳌道,“不过你放心,不会太久的,眼下临城的形势,东洋人只怕不太好过,等什么时候那个原田晴子走了,我会立即通知你,那个时候,即便这个张子文知道你的身份,也不会拿你怎么样,实在不行,你再换副样子就是了。” “可是……” 可是他实在是不想换样子,这就是他跟主人在一起的时候幻化出来的样子,他已经把它当成了自己的一部分,他若是换了样子,他的主人就真的认不出他来了。 只是,这番话黄苍并没有说出来,而是一如既往的点点头:“我听东家的。” 第19话:爱别离 黄苍走后,乐鳌再次进了夏秋的房间,见她还没醒,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发觉虽然仍旧滚烫,但用手扪之,皮肤上却早已没了那种外冷内热的诡异之征,而且已经见了汗,看来是那几剂麻黄汤起了效。 这让他总算放了些心,如今他要做的,就是安心治好她的风寒表症。 放心之余,看到夏秋额上汗如雨下,乐鳌便去端来一盆水,用手捂了一会儿,让它变成温热,这才浸了手巾帮她擦拭汗水。 只可惜落颜去了青泽那里还没有回来,不然的话,由她来照顾她是最方便的。 但心中想着,乐鳌却根本就没有打算将那丫头叫回来。那丫头一回来必定会大惊小怪,这屋子里他肯定就呆不下去了。 乐鳌很清楚,不管在林家鹿场发生了什么,如今的他身份已经被她发现,又发生了童童的事情,只怕她在他这乐善堂呆不了多久了。也许是明日,也许是后日,亦或是哪个凉爽的清晨,总之终归会有那么一天……如果他是青泽或者落颜,兴许会争上一争,不过可惜,他是乐鳌。 “若是我十年前遇到了你……”说到这里,乐鳌自嘲一笑,“十年前又如何?那个时候你才六七岁吧!” 说着,他眼神一闪,好像看到枕下似乎露出什么东西的一角,他伸手将它抻了出来,待看清之后,却是一怔。 这是一块男人的手帕,是他的。 他愣了下,将它收回了自己的袖口里,看着夏秋由于发热而变得粉红的脸出起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乐鳌循声望去,却见一个白影从窗外飞了进来,重重的落在了桌子上,却是老武。 看到是它,乐鳌微微扬了扬唇角:“可是你又把落颜那丫头惹恼了,让人赶了回来?” 老武傲娇的甩了甩头,不屑的喊道:“臭丫头,臭丫头!” 它声音洪亮,而且语调怪异,在宁静的房间中就这么喊了出来,实在是突兀。生怕它的声音会影响夏秋的休息,乐鳌皱了皱眉,对他挥了挥手:“你去前面吧,别吵了她。” 老武听了,立即翻了个白眼,扑棱着翅膀出了窗子,往前面去了。 乐鳌松了口气,不由又看了夏秋一眼,却见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下后又重新恢复了安静,他不禁苦笑了下:“按说,我该让你早些醒的。” 说完,他出了屋门来到院子里,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发觉,在这个夜晚,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泥土的香气,还有不大不小的风一阵儿一阵儿的吹过,应该是又快下大雨了。 不过紧接着,却见他抬头看向屋顶的位置,沉吟了一下道:“既然回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的。” 随着他的话音,一个人影从屋顶上跳了下来,站在了乐鳌对面五六步的地方,然后这人顿了一下,扬着尾音道:“听说出了事,我就来看看,不过,看来都解决了,那我就不久留了。” 来人正是陆天岐,说了这番话后,他立即转身,看样子是想再次离开,不过此时,却听乐鳌突然喊了声:“慢!” 陆天岐立即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乐鳌扬起了下巴:“你别留我,留我也留不住,我是一定要走的。” 乐鳌微微一笑,向他走近了几步,来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知道她在哪里吧。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她搞的鬼,你带我去找她!” 说着,他一伸手,一只手紧紧抓住了陆天岐的肩膀,而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一挥,一道屏障将夏秋的房间护了个严严实实,却是布了结界。 看到他笃定的样子,陆天岐眼神微闪,最终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们乐家人,还真是一个脾气。我可以带你走一遭,不过,她还在不在那里就不知道了。我这几天也没见她,若是找不到,你不能怪我。” “别废话了,前面带路!”乐鳌说着,却抓着陆天岐的肩膀,往灵雾山的方向去了…… …… 乐鳌刚走,夏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盯着窗口的方向出了一会儿神,立即下了床。借着床前那盆水的余温,她简单擦了身子,又换了一身干爽利落的衣服,立即向门口走去。 此时的她热还没有退,走路还有些发飘,头也晕晕的,脚下更像是踩了棉花,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毫不停留的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到了门口,她不过是用手一碰,乐鳌设下的结界就立即解开了,她心中暗暗自嘲——她的能力果然是只对妖力有用。 不过,以前若是她还沾沾自喜的话,那么从昨日她回来之后,她就知道自己的目光是多么的短浅,因为,他们现在的对手根本就不是妖。 出了院子,被夜风一吹,夏秋不禁打了个寒战,她急忙裹了裹身上的披肩,这是她刚才换衣服的时候特意加的,她自然知道自己这会儿受不得风,最好是在屋子里卧床休息,好好睡上几天,不过可惜,她现在没有时间,她必须趁夜离开临城,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到了前面的药堂,她先是在成药那里找了些易于携带的药丸,好让自己能在路上服用,然后她走到了柜台后面,从柜台底下拿出了一个包袱来。 这包袱本是她几日前就收拾好的,里面放的都是她来乐善堂之前的东西,那个时候她本已经打算离开了,可临走前却看到了乐鳌的留言,这才临时改了主意,让小黄师傅带她去了林家鹿场,包袱也就随手放在了柜台下面。 如今也好,她倒是不用临时收拾了。 拎起包袱,正要出门,却听到鸟儿怪叫的声音响起:“嘎嘎,去哪里去哪里,回来回来!” 夏秋回头,却看到老武向她飞了来,然后扑棱着翅膀飞到了她的前面,挡在了她的前面。 看着他笑了笑,夏秋道:“老武乖,快让开,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不让,不让!”老武仍旧扑棱着翅膀,大声叫道,“乐鳌乐鳌,臭丫头臭丫头,来人来人!” 看到老武着急的样子,夏秋心中一暖,只是,她此时必须离开,不然的话,等天亮了,人多眼杂,她只怕就出不了城了。 于是她把脸一虎:“老武让开,不然我就不客气了,你知道我的本事。” 老五的脖子缩了缩,可很快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肥胖的身体和巨大的翅膀立即扫起了一阵风,连房梁上的灰尘都扫了下来,呛得夏秋很是咳嗽了几声:“咳咳,老武,你做什么!” 虽然飞得笨拙,可这样一来,老武反而更靠近后面的大门,也将大门挡得更加严实,同时用更大的声音喊道:“不让不让,坏人坏人!” 看到他如此坚持,夏秋也没了办法,犹豫了一下后,终于道:“老武,你是不是以为我要走?” 老武扑棱了下翅膀,啊啊的叫了两声:“不行不行!” 夏秋笑了笑:“你放心,我不是要走,我只是要回家一趟,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办,等我办完了,我会立即回来。” “骗人,骗人!”老武才不是那么好骗的,反而又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离身后的大门又近了些,挡得更严实了。 见他如此死心眼,夏秋摇了摇头无奈的道:“好吧,我就同你说实话吧,我之前的确想要走的,可现在,我怎么可能离开东家,离开乐善堂。就在昨天,我做了一件大错事,我必须好好弥补才行,而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回家,回去找那个人,只有找到了那人,我以后才不会再成为东家的拖累,才能帮的上东家,你明白了吗?” 这一次,老武的头歪了歪,却没有再开口,但仍旧在半空中飞着,看来是对夏秋的话开始半信半疑了。 这让夏秋总算放心了些,然后她想了想又道:“你在家也好,有些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东家说,你就帮我转达了吧。”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林家鹿场的事情,就是红姨搞的鬼,这一点我猜东家应该已经猜到了,不过,她找来那只疫鬼的目的却不是为了传染瘟疫,更不是想要控制我抓住鹿兄,她的目标是鹿零长老。” 想到自己被红姨控制的那段时间,明明心里是清楚的,后面发生的事情她也记得清清楚楚,但她当时就是没办法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只能听红姨的摆布。 她让她不要出手阻止林鸿升念诵咒语,她果然没有动用自己的能力,她让她把鹿兄藏起来,她也只能按照她的吩咐去做。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个提线木偶一般,只能听从心中那个红姨的声音做事。 那个时候她心中的无力感,比她父母离她而去那个时候还要严重,还要绝望。 她真的不想再有那种感觉了,所以她才要回去,回到那个让她具有这种能力的地方。那个红姨不是说了,若是朱砂在,兴许还能同她斗一斗,而她既然同那个朱砂有那种关系,她一定能从中找到些线索来。 “老武,你告诉东家,是红姨利用鹿兄将神鹿一族的鹿零长老骗了来,然后她给了他一把匕首,就是那把同杀了童童几乎一模一样的匕首,她让鹿零长老狠狠地刺了自己一刀,那把匕首就不见了……你一定要让东家小心……” 夏秋说这些的时候,只觉得眼睛发潮,那个时候,她就在旁边站着,可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人得逞,想到之前她甚至还因为童童的事情想要离开乐善堂,而如今,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还真是讽刺。 这也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东家说,最起码在不做些什么之前,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夏秋说着,老武听着,虽然知道即便他全都听了去,能转述给乐鳌的也只是寥寥,可夏秋知道,他一定能听明白。 果然,听夏秋说完这些话,老武的头歪了歪,然后扑棱了下翅膀,闪到了一旁,让开了挡住的大门。 夏秋脸上一喜,急忙几步走到门前,快出门的时候,她回头看了老武一眼,对他道:“你让东家放心,等我回家拿了东西,立即就会赶回来,你让他千万等我回来。” 说着,她一转身,出了乐善堂,往城门的方向去了。 “小心小心!”老武扑棱着翅膀在屋子里拼命的喊着…… (《爱别离——医者仁心不自医》完) 第1话:夜鬼 虽然是夏日,可山里的风还是阴冷的很,尤其是在山坳里,因为整日整日被周围的大山挡着,见不到阳光,所以便显得更加寒冷。故而,太阳不过是刚刚才往下落,山谷里的光线便变得昏暗起来,再加上山坳里生长的那些高大的树木……在有些角落里,甚至可以称得上伸手不见五指。 这让山里的天色至少要比城里早两个小时进入夜晚,因此,这个时间也自然不会有人来了。只是,今晚却有些不同,偏偏应该是人迹罕至的时间地点,远远地却有一点红光从远处缓慢的走了过来。 红光飘来荡去,却又在黑暗中清晰耀眼,难免让人产生一种诡异的感觉。而等这红光继续靠近后,相信只要看到的人一定会觉得更加诡异,因为,那红光是一盏灯笼,而拎着灯笼的人是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看起来也就半人高,脸色苍白,大大的眼睛也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没有半分神采,他慢慢地走着,看起来每走一步都很艰难,甚至身体也在不停地颤抖着,就像是一片秋日里在枝头抖动的枯叶,仿佛随时都会被风给卷走一般。 不过,即便如此,这个孩子手中的灯笼却握得又稳又紧,甚至连手背上细细的血管都因为他太过用力鼓了起来。 终于,待到山坳里的光线全都消失的时候,他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却是一个隐藏在灌木丛中的山洞,拨开洞口的杂草,他跌跌撞撞的走进了山洞中,然后看着洞中最里面那个闭着眼睛正盘腿而坐的女人,他用哆哆嗦嗦的声音说道:“帮……帮我……” 女人睁开眼,看着他一笑:“我就说你会回来的!” “别……别废话,都……都怪你,你早知道他的本事,对……对不对,你故意……故意让我去送死!”男孩愤怒的说道。 “小义呀!”红姨幽幽一叹,“你别忘了,我早就提醒过你的,虽然你是颛顼的儿子,可他却是比你父亲还要古老的存在,你一个小小的疫鬼,还睡了那么多年,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呢?” “你别想骗我。”小义咬牙,“是你把我从昆仑带到这里来的,是你把我叫醒的,也是你把我带到这个鹿场。你现在说这些废话,以为就能撇清自己的责任吗?你……你一定是早就计划好的,让我死在他的手上,对不对!” 红姨又笑了:“我看是你自己忘了,我只是让你使这鹿场里的鹿染上瘟疫,让它们全死光,别的可什么都没让你做。你别忘了,我从昆仑放你出来的时候,你比现在弱多了,我若是想对付你,那个时候为何不动手,偏偏要等到现在让你死在别人手上。况且,当时可是你自己非要报答我的,还应允我可以帮我一个忙,怎么到了现在,倒都成了我的不是了呢?早知如此,我当初不放你出来,岂不是更省事?” 红姨的话让小义哑口无言,他不得不承认红姨说的的确没错,她若是想对付他,只要当时不放他出来就是,让他被封在昆仑山万年的冰棺里,永远都没有希望。 看他不说话了,红姨笑了笑,站了起来,向他走了过去,然后走到他面前,仔细端详了他一番后,关心的道:“其实我还是不放心你,才会在这里等着你,不然的话,如今事情已经解决,我早就离开了。” “哼,不用你假好心。”小义说着,但是很明显,底气是不足的,应该是在心里已经原谅了红姨。 红姨又是一笑:“行了,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我有什么能帮你的。” 她不提还好,她这一说起他的痛处,小义的脸上立即露出厉色:“还能怎样,还不是中了他们的圈套了……” 等他把山上发生的一切全都说出,红姨想了想道:“这么说,他们的确是挺厉害的,而且,这次你还引来了神鹿一族的人,甚至还有铁木鱼也现世了,也难怪你会上当,输的这么惨。” 但是说到这里,她缓了缓神色:“不过还好,他们不了解你,只收了个空壳回去,不过,若是他们发现了,一定会重新来找你麻烦的吧!” 小义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正是如此,所以我才来找你,也只有你能帮我。” “我怎么才能帮你。”红姨眼神微闪。 “你把我送回昆仑,在那里我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恢复,等我恢复了,我会再来帮你,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被他们打败了。” “昆仑?很远呀!”红姨皱了皱眉,然后一伸手,从怀中拿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用手指轻轻抚摸了几下,摇了摇头,“这一来一去,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若是再等你恢复,怕是一年的时间都不够用,可我在这里,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呢。” “怎么,你这是不想管我了?”小义脸色一沉,眼中也隐隐有红光闪现出来。 红姨又笑了,俯下身抚了抚小义苍白的小脸,摇头叹道:“傻孩子,我既然把你带了出来,又怎么会不管你呢,你放心好了,我这就送你回去!” 她的话让小义的脸色一松,可不过是须臾,却见他瞪圆了眼睛,吃惊的看向红姨,而后,他将眼睛慢慢的挪到了自己手中拎着的灯笼上,一股黑紫之气立即代替了他原本的苍白。 “你……你……你这个狡猾的女人……” 小义说着,他的脸色也在瞬间变得灰败起来,原本圆润光滑的小脸,也在瞬间干瘪枯萎,变得仿若树皮一般。 到了这个时候,红姨才笑着松了手,看着那柄插在红灯笼上的匕首道:“原来这才是你的真身呢,实在是太能唬人了!” “吼!” 随着一声怪叫,小义的身子几乎伸长了一倍,这样一来,不但拉长了他的体,也让他显得更加干瘪丑陋,就像是一具脱了水的干尸。 他钩子一样的爪子立即向红姨挥去,红姨躲闪不及,肩膀上重重的挨了一下,连黑色的外衫都被这一下撕破了,不过,因为是黑色,所以,即便有血渗出来也不是很明显,外人自然也无法判断她的伤势。不过,在硬接了他这一记攻击后,红姨立即向后退去,而小义则摇摇欲坠,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了。 扫了眼肩上伤口,红姨笑嘻嘻的道:“实不相瞒,若不是这次,我还真想不到你的真身竟然只是个灯笼,颛顼帝还真是疼你,怪不得谁也杀不了你,只能把你封印在昆仑的冰棺中。” “吼,吼……我要杀了你!”小义大吼着,歪歪斜斜的就向红姨冲了过去,宛若喝醉了酒一般。 红姨边躲闪着边向那把插在灯笼上的匕首看,却见匕首已经一点点的没入灯笼中,眼看就要没柄了。 这同其它几次的情形完全不同,其它几次只要见了血,这把匕首就会消失不见,而这次竟然这么久了还没有消失,这让她稍微有些心急——难道说,她的推断错了? 不可能! 很快她便推翻了这种想法。 如果这灯笼不是疫鬼的真身,那么他也不会变成这副鬼样子,更不会如此的愤怒。 为了找到“鬼血”她已经暗中寻了很多年,可众所周知,人死之后魂魄飘荡在世间,连形都没有,又怎么会有血。直到她在昆仑山上看到了他,看到了这只疫鬼。 疫鬼是颛顼帝一出世便夭折的孩子,为了让他重生,颛顼帝特意为他聚了魂魄,可即便如此,他仍旧不可能为人,只不过为了讨好颛顼,周围的人才故意吹捧他罢了。 而这些吹捧也随着颛顼帝的灰飞烟灭消失无踪,所以从那时起,疫鬼就成了人人鄙夷的怪物,而在他任性的引起了几场瘟疫之后,更是无法被世人所容,这才被封印在了昆仑山的万年冰棺中。 那时,当她看到他的时候才想起,血为气母,才会因此催生出魂魄,说白了,魂魄就是寄在血液之中的,据说,颛顼帝当初不仅是想为他聚魂,还是想让他重生的,故而就必会留下他的血肉,而疫鬼身为鬼已有几千年,这血可不就是鬼血吗? 可那个时候,一是她还没有找到其它的血引,时机不成熟,再就是不知道这疫鬼的命门所在,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只能将他带下昆仑,悄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寻找他的弱点。因为她知道,对于这只强大的怪物,她的机会只有一次。 而如今,乐鳌既然帮她试探出了疫鬼的弱点,她的血引又都找的差不多了,此时再不动手,还待何时? 果然,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没错,疫鬼在初起气势汹汹的攻击之后,很快便慢了下来,而那把插入红灯的匕首,也彻底没入了灯笼中。 紧接着,那灯笼在突然狠狠亮了一下之后,一下子就灭掉了,而与此同时,疫鬼也终于瘫倒在地,整个身体也迅速的枯萎发黑,渐渐地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等红姨赶过去的时候,发现灭掉的灯笼里早就没有了匕首的踪影,而疫鬼化成的那小小的一团则是一缕黑色的胎发。 “原来,这灯芯就是鬼血所藏之处。”红姨自言自语着,然后用手一指,地上的那缕胎发以及灯笼立即燃了起来,一股焦臭味迅速在山洞中弥漫了起来,红姨皱了皱眉,却没有动,直到看着那胎发和灯笼被烧成灰烬。 不知过了多久,山风吹进山洞里,焦臭味立即淡了不少,这个时候红姨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洞口的方向冷笑道:“你在外面呆了这么久,难道不冷吗……” …… 第2话:六劫鞭 随着红姨的话音,一个人影从外面闪了进来。进了山洞,他先是看了眼地上的那摊灰烬,然后才看向红姨:“你还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连我都差点信了你。” “怎么,怕我到时候把你也杀了?”红姨笑眯了眼。 来人默而不语,显然这句话说到他心里去了。 看到他的样子,红姨摇了摇头:“难道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吗?你怕我?呵呵,难不成你也同他们一样,张副官?” “当然不是。”张子文立即答道,那副样子,像是生怕晚回答一秒,就会被眼前这个恶毒的女人挫骨扬灰一般。 “呵呵。”红姨满意的笑出了声,不过马上,她肃了肃神情,冷冷的道,“不过,水月庵主持的话你都听到了吧,是谁在骗你,你心中应该有数。” “这件事,我的确要谢谢你。”她的话让张子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若不是你,我就真被乐善堂的人骗了,我真没想到,他竟有本事让人胡说八道,丽娘她……” 想到那日他最后一次向乐鳌询问丽娘的下落,张子文的脸色一下子面如死灰:“丽娘她只怕已经不在了吧!” 红姨哼了一声:“你妻子的事情我完全没有必要管,对我来说,她同你脚下的那团灰没什么区别,不过,我既然让你知道了真相,你答应我的事情总该做到吧。” “你放心。”张子文凉凉的道,“我来找你,就是来告诉你,我绝不会放过乐鳌的,他的把柄我已经找到了,帮手我也找到了,如今想要把乐善堂从临城连根拔起,完全不是问题。只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你真的能杀了他?” 红姨眯了眯眼,然后用冷得几乎能冻死人的声音道:“实不相瞒,我来,就是来杀他的,等这一刻,我已经等了二十年了。” 看到他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红姨又笑了笑,然后站了起来,向山洞的后方走去,同时低低的道:“你若不信,就随我来。” 这山洞不大,虽然外面光线昏暗,可山洞里却燃着篝火,所以很容易就能将山洞里的情形尽收眼底,看到她向山洞后方的一处山壁走去,张子文也很好奇她会做什么,当即也跟了过去。 他刚刚跟着红姨走到墙壁前,便见红姨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她用手指一弹,原本的山壁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通向山洞更深处的洞口。而几乎是在山壁消失的那一刹那,便似乎有什么光从这个隐蔽的山洞中透了出来。 “这是……”看到突然就冒出这么一个洞口来,张子文吃了一惊。 “这就是障眼法。”红姨说着,嘴角向上翘了翘,便缓缓地向山洞里走去。 看着这个山洞,虽然张子文心中疑虑重重,但他终究是敌不过心中的好奇,也跟了上去,但是他的手却不由自主的放在了腰间的枪套上,随时准备着拔枪,好应对突发状况。 随着他们越向里面走,那光也就越发的强烈,张子文的心中也越来越吃惊,而等他们终于走到尽头的时候,山洞里已经恍若白昼。 不过,这前面的光虽然很强,但也绚烂无比,张子文非但一点儿都不觉得刺眼,反而心中有着一种奇怪的期待,很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宝贝才会发出这样的光。 没一会儿,等红姨领着他再转过一个弯儿,到达真正的光源所在时,张子文的脸上立即露出震惊之色,而红姨的脸上也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原来,在他们面前凌空竖着一根巨大的骨鞭,伸展开来足有一人多高,这根骨鞭的骨节一截挨着一截,应该是什么东西的整根脊骨所制。 此时,这根骨鞭悬空漂浮在山洞中,手柄在下,鞭身在上,倒竖在洞中,而它细细的鞭尾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半空中轻轻的摇动,甚是诡异。不但如此,在骨鞭的手柄和鞭身之间有一朵莲花状的护手,这莲花有六片花瓣,每个花瓣的颜色都各不相同,在这花瓣的映衬下,整条骨鞭都被映照的流光溢彩,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 不过,你若再仔细看,却见在这六片花瓣中,虽然有五片花瓣颜色瑰丽,闪闪发光,可却有一片花瓣仍旧黯淡无光。而且,不仅仅是黯淡无光,这片花瓣还斑斑锈迹,就像快要朽烂了一般。这若不是有其它花瓣同它在一起,映衬着它,只怕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这片快要朽烂的金属片,竟然同其它花瓣一样,同样属于这朵六瓣莲花的一部分,更看不出它竟是一片花瓣。 “这……这是什么……”不知怎的,面对着这根巨大的骨鞭,张子文的心中升起一种神圣之感,他只觉得自己的膝盖有些发软,仿佛整个山洞乃至从这六瓣莲花上散发出来的光都让他有一种想要膜拜的冲动。 “这是……六劫鞭。”红姨走到骨鞭近前,轻轻抚摸着离她最近的那两片一蓝一金两片花瓣,缓缓地说道。 “六劫鞭?什么东西?”张子文隐隐觉得,这东西绝不是普通人能见到的,红姨也就算了,而他竟然也被带到了这里,这让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了。 “什么东西?”红姨笑了笑,回头扫了他一眼,“这是上古时天神的坐骑神牛的脊骨,同天神一样,这头神牛具有着无限的神力,有它出现的地方,必会五谷丰登、风调雨顺,乃是人们最喜欢的瑞兽。” “瑞兽?”张子文皱了皱眉,说实在的,他不明白,红姨对他说这些做什么。 “是呀,的确是个瑞兽,而且也是个强大的瑞兽,也正因为如此,才会被妖神看做眼中钉。所以,他就借机故意接近它,并且设圈套杀了它。它的皮落在了大地上,立即让千里良田荒芜,它的血落了下来,所过之处全部变成了荒漠和火山。但犹是如此,妖神还不罢休,他生怕它的魂魄回来找他的麻烦,拆穿他的虚伪和阴谋,便将它的骨头挫骨扬灰,洒在了大海中。于是,从那以后,海水变得咸涩,再也无法直接饮用。不过奇怪的是,在所有的骨头中,唯有这段脊骨任他想遍了方法都无法毁去,这也让他的更加的恐惧,于是,他便用六瓣妖莲将它的神力封印,压在了昆仑山的山脚下。” “然后呢?”看着那璀璨的六瓣莲花,听着红姨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故事,张子文的脚却忍不住向后退了退。 看到他的样子,红姨轻蔑的道:“你放心,它伤不了你的。如今六瓣妖莲的封印虽然已经被我解了大半,可这六劫鞭的神力还是无法施展出来,它现在也就是看起来漂亮些罢了。” 张子文暗暗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仔细想了一下后这才道:“你的意思是,你要用这六劫鞭杀了乐鳌?” “没错。”红姨笑了一下,“也只有这六劫鞭,只有神牛刻骨的恨,才能杀了乐鳌,杀了他体内的妖神,否则的话,哪怕你把乐鳌用枪打成筛子,他仍旧会在睡了几天之后重新活过来的。” 红姨的话让张子文脊背发寒,忍不住咬牙道:“那个乐鳌,究竟是个怎样的怪物,除了用这六劫鞭,就没有别的办法除掉他吗?” “怎样的怪物?”红姨眯了眯眼,“呵呵,你也说他是怪物了,所以,你觉得普通的办法能杀了他吗?” 张子文强吞一口气,继续问道:“你刚刚说这六劫鞭的封印还没有完全解开?那你刚刚做的,就是要解开它的封印?究竟要怎样才能完全解开它的封印?” “要解开这六劫鞭的封印,需要这六瓣妖莲饮下仙血、魔血、鬼血、神血、妖血和修罗血,只有这六种血尝遍,六瓣妖莲才会绽放,六劫鞭的封印才会被解开。” “仙血、魔血、鬼血、神血、妖血、修罗血……”张子文只觉得自己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大,他仔细想了下,这才又开口道,“那刚才的疫鬼,就是鬼血喽?” “正是!”红姨欣慰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那莲花护手叹道,“虽然我早有计划,但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找到神血和鬼血。” “神血也找到了?”张子文眼神微闪,“难道是那个夏秋帮你找到的?” “正是她。”红姨笑道,“神鹿一族乃是上古大神的后裔,他们的身体里多多少少都会有大神的血液,而且,自然是以此族的首领最盛。可鹿零那个老家伙,百年前据说就已经很厉害了,连我的祖先都对付不了他,他这次竟然这么乖乖的就把血给了我,那个夏秋的确是帮了我大忙。若不是她困住了鹿一那小子,那个鹿零长老又怎么会乖乖听我的,自己刺了自己一刀,让我得到了他的神血?” 还有那个崔嵬,虽然她用了些手段,可若不是他明明早就能飞升成仙,却仍旧赖在人世间不走,又怎么会让她得到这不是神仙胜似神仙的仙血? 第3话:血引 红姨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夏秋那个丫头就像是上天派来帮她的,先不说鹿一的事,单说之前发生的事情。 虽然在取魔血的时候,她费了些周折,原本她是想让青泽走火入魔,取他的血做为魔血,可这个树灵实在是太过狡猾,竟让他给逃了去,连她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但是正是因为有夏秋在,几乎是在失去这个青泽踪迹的同时,她却碰到了另外一个更适合做为血引的妖物,就是那个杀了人却被夏秋藏在了雅济医院后院的童童。 而同青泽比,这个童童更适合做六劫鞭的血引,当时她循着妖气找去的时候还奇怪,怎么会有这么适合做血引的妖怪,如今想想,她就像是夏秋亲自送到她眼前的一般。 不过那时,因为前面有了青泽的教训,她便不敢明目张胆的做手脚了,只是偷偷潜入雅济医院,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无声息的给童童下毒,让她一天比一天疯狂,一天比一天暴躁,而到了最后,当她终于知道她同夏秋的关系后,她悄悄解开了困住她的结界,还给她出主意,让她想办法提前耗尽夏秋的能力之后再杀了她。 那个时候,她还以为夏秋也是妖怪,所以在她看来,童童若是亲手杀了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她入魔那是肯定的。不过可惜,这个计划最终让及时赶到的乐鳌毁掉了,让她恨得牙根痒痒。 但是,眼看就要功亏一篑的时候,就连她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应变能力,转眼间她就想到了新的主意,她将六瓣妖莲的花瓣化成的匕首塞到了赶来阻止她的陆天岐手里,她让他杀了她,可他毫无意外的根本就没对她动手。 而在她开枪打散了童童“孩子”的幻像后,童童扑向乐鳌的时候,陆天岐果然代她出了手,亲手将匕首刺进了童童的身体里,助她得到了魔血。而之后,她又趁着陆天岐向她要解药故意将他拖住,自己亲自去乐善堂取了乐鳌的血,也就是修罗血。 到了现在,六种血引她已经得到了五种,催开了六瓣妖莲中的五瓣,她只要再得到一味妖血的药引,六瓣妖莲就会彻底绽放,六劫鞭的封印就会被解开。 到了那个时候,她只要能毁掉妖神的肉身,然后就可以让妖神魂飞魄散,让他再也没机会兴风作浪。 只要她成功了,乐家的存在自然也就可有可无,届时,让这个恶心的家族灰飞烟灭,也不过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没错,她恨乐家,恨死了乐家,恨乐家的每一个人,她恨不得让整个乐家都为她的丈夫、儿子陪葬! 听红姨静静地说完这六劫鞭的来历和用途,张子文已经大致明白了她要做的事情,不禁问道:“那瓣生锈的花瓣就是最后一道封印吧。” “没错,只差这道封印了。”红姨点点头,笑着说道,“只需要一味千年妖物的血引就够了,六劫鞭就会发挥它无与伦比的威力。” “千年妖物的血引?”张子文皱了皱眉,“你可有计划?” 红姨转头扫了他一眼,又重新回过头盯着六劫鞭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张副官,你觉得在临城这种地方,找一个有着千年道行的妖物很难吗?” 张子文一愣:“那你为什么不立刻动手?” 红姨背对着他轻哼一声:“就算利器有了,可你觉得,对付一只上古妖神,我不做好完全准备就能动手吗?就如你们练兵打仗,难道就因为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便不做任何准备和计划,而是没头没脑的让士兵们冲上去送死吗?” “那你还需要什么?”张子文问。 红姨想了想:“那个叫夏秋的丫头还有些用,还有那个妖神肉身的位置,我必须再仔细打探下,我估计,神鹿一族的族长应该能知道,那铁木鱼也许也能再派上些用场。” “什么?”张子文皱了皱眉,“既然那铁木鱼有用,你向神鹿一族族长讨血引的时候,为什么不一起要来。” 斜了他一眼,红姨冷笑:“当时的情形,那个鹿一同铁木鱼是在一起的,张副官怎么知道,我若是两个一起讨,会不会一个都讨不到?” 张子文立即语塞,而这个时候,红姨背对着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行了,你还是按照咱们之前的计划去准备吧。你不是说又找了新的帮手吗?总之,你能不能找到你妻子,甚至为你妻子报仇都要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了。我累了,好好想想我说的,你先回去吧。” 被一个老女人就这么干巴巴的下了逐客令,张子文心中自然不太高兴,只是,谁让他的仇人不是普通人呢,若是普通人的话,若是一个普通人敢这样对待他,敢伤了他最爱的妻子,他早就带着自己的手下冲了过去,将那人打成筛子了…… 不对! 想到这里,张子文眼睛微眯——就算是普通人,他也不能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枪决了他,因为他的面前还有另一个障碍,若不是这个障碍,也许丽娘根本就不会离开家,也更不会生死未卜,他现在的计划就是先把这个障碍除去,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在临城呼风唤雨…… …… 张副官走后,红姨立即瘫坐在了地上,脸色也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她用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肩膀,脸上全是痛楚之色,而血,则从她紧紧捂着肩膀的手指缝里渗了出来。 虽然初起没什么,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这才察觉,自己肩膀上刚刚被疫鬼抓伤的伤口似乎越来越疼了,就在刚刚,甚至痛到了让她无法忍受的地步。 她自然不能让张副官这个狡猾的男人察觉到这一点,这才会立即装作翻脸赶走了他。 她先是松开了捂住伤口的手,却是满手的血,然后她才低头望向伤口,却见狰狞的伤口中仍有血不停地渗出来,甚至将她的衣服都湿了半幅,这若不是颜色的缘故,只怕早就被张子文发现了。 简单检查了下伤口,红姨皱了皱眉,这才拿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将里面的药粉倒了些在伤口上,药粉还算管用,刚落到上面,便让血稍稍止住了些。不过可惜,这次的伤仿佛跟普通的伤不同,别看只是伤了表皮,可没一会儿功夫,在药粉彻底渗入伤口之后,便又有血涌了出来。 无奈之下,红姨只得将整瓶的药粉全都倒在了伤口上,药瓶则随手丢在了山洞的角落里,然后,她从衣服上撕下一幅布条,用牙咬着,将伤口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后,伤口的血总算是暂时止住了,红姨也稍稍松了口气,可心中却知,她最终还是小瞧了那个疫鬼。虽然现在有张副官帮她,但到了最后还是要靠她自己,她必须在最后一刻来临前养好伤才行。 边默默计划着自己接下来这段时间要做的事情,红姨边在洞中打坐调息,大概半刻钟之后,她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些。然后她再次站起,随手握住了六劫鞭的手柄,紧接着稍稍一使劲,六劫鞭便被她紧紧握在手中,而在六劫鞭入手的那一刻,骨鞭上璀璨的亮光也似乎瞬间内敛了许多。 然后她轻轻抚了抚鞭梢,淡淡的道:“咱们也该走了。” 说着,她用一块黑布将六劫鞭严严实实的裹紧,让它的亮光无法再透出来半分,然后身子一闪,便离开了山洞,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去了。 …… 乐鳌同陆天岐赶到山坳中的那个山洞的时候,外面的风已经很大了,空中雷声隆隆,眼见着就要下大雨了。此时,山洞中的障眼法已破,他们一进来就看到了那个通往山洞深处的洞口,毫不停留的走了进去。 不过可惜,此时山洞中漆黑一片,红姨早就先他们一步离开了。 陆天岐用手捻了一下,一团亮白的火球在山洞中冉冉升起,顿时将山洞照的雪亮,洞中的一切自然也清晰无比。他们两人向左右看了看,尤其是乐鳌,在闭眼认真感受了一下之后,缓缓的道:“晚来一步,你是有意的?” 陆天岐一怔,立即冷笑:“我若有意,又何必带你来,直接走了就是。” 乐鳌眉头微挑:“之前你千方百计瞒着我同她见面,如今好容易带我来了,她又走了,若是你,你会不会怀疑?” 陆天岐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愤怒的道:“之前我的确不想让你们见面,可我从乐善堂走了以后,想了好几天,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应该你们两人面对面的说通最好。你们越是不见面,误会就越深。” “你以为的误会?”乐鳌冷笑,转身就走。 若不是怕这个女人跑掉,他又怎么会将夏秋一个人留在乐善堂离开,如今这个女人既然不在,他自然要赶紧回去。 只是他刚转身,就被陆天岐拉住了,他转头看他,皱了下眉:“放开!” 第4话:至亲,姐妹 “不放!”陆天岐倔强的说道。 “你拦不住我的。”乐鳌眼睛微眯,“我实在不明白,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是我最信任的人,可她一出现,你为何就变了。我虽不信你是故意背叛,可你不说明原因,我又怎敢再让你留在身边?天岐,你说让我同她解除误会,可我觉得,咱们两人之间的问题才是最该先解决的吧。” 听到乐鳌说他是他最信任的人,陆天岐心中一暖,但紧接着,却见他眉头皱了皱,认真的对乐鳌道:“乐鳌,你同红姨之间真的有误会,她并非你想的那样,她……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的道理,我只是希望你们两个能好好谈谈。” “误会?”乐鳌的嘴角向上扬了扬,“你说,是她设计差点杀了黑石先生是误会,还是借你之手杀了那个叫童童的蛇妖是误会?我若是没猜错,只怕青泽的事情也同她有关,而她找上青泽,你难道没觉得是冲着你来的吗?另外就是这次的鹿瘟,这个山坳同林家鹿场距离很近,夏秋失踪了一夜不知去了哪里,而等她突然同张副官一起出现后就像是失了魂一般。后来她突然跳车失踪,也是在离这个山坳不远的地方,我当时真应该早点找到她,也许那个时候我就能同那个女人碰面了。这样一来,倒是遂了你的心愿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既然她已经不在这里了,那么,我就想听一句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藏在这里,也知道她同夏秋的失踪有关,说明白一点,是不是就是她抓了夏秋,让夏秋听了她的摆布,没有及时阻止林少爷催动铁木鱼,让鹿一身处险境。” 其实,乐鳌还有很多问题,可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个,他也更想知道,他这位最信任的“表弟”从小到大究竟瞒了他多少事情。 陆天岐脸色微变,知道今日有些事情他不得不说了,虽然他曾经向乐家人发过誓,更重要的是向乐鳌的父亲发过誓,但是,事到如今,他实在是不想再看到红姨同乐鳌他们两人如此仇视下去,这也肯定不是乐鳌的父亲所希望看到的。 于是,他沉吟了一下,艰难的开口道:“乐鳌,我之所以相信红姨,甚至还帮她隐瞒了一些事情,是因为,我从来都相信,她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也不可能伤害你。” 乐鳌脸色微沉:“陆天岐,你确定你不是在说胡话?” 陆天岐摇了摇头,苦笑了下:“因为,她是你的亲生母亲!” 随着一声巨响,孕育了半个晚上的雷声就在乐鳌的头上这么炸开了,一股猛烈的凉风从洞口的方向猛吹进来,让人即便是在这盛夏也觉得寒冷刺骨。 盯着陆天岐,乐鳌脸色铁青的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此时,在山洞的外面,大雨终于下起来了…… …… “云翔哥哥,这是我最小的妹妹朱砂,她非要我带她来见你。” 远远地天际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拨开眼前的浓雾,夏秋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乐鳌,她瞪圆了眼睛盯着眼前那个笑眯眯的男人,嘴中却说道:“原来,你就是红绡姐姐说的那个乐云翔呀!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话一出口,夏秋惊愕不已,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她想说的,只是紧接着,她却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同乐鳌十分的相像,可他的确不是乐鳌,因为,乐鳌的脸上,永远不会挂上这种阳光般的笑容,他的笑容总是在她不经意的时候才会绽放,可每一次绽放都会让她刻骨铭心……因为难得,才会难以忘记。 “你家的姐妹,都会起这种火一样的名字吗?”乐云翔看着朱砂笑了笑,再看向眼前的红绡,眼中则充满了宠溺,“不过,同你的性格倒是很像。” “你能小瞧我,可别小瞧我这个妹妹,否则的话,你一定会后悔莫及的。”红绡说着,对朱砂俏皮的眨了眨眼。 可看着一脸幸福的红绡,夏秋却知,朱砂的心中此时却没有半分开心。不仅如此,当她再看向乐云翔的时候,却出人意料的说道:“你是妖?大姐怎么会找一个妖怪做相公!” 她此话一出,场面立即冷了下来,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乐云翔脸上的笑容也立即僵住了,显然是被这个看起来只有六岁的小女孩吓到了,而与他不同,红绡此时虽然也没有说话,但却在一旁抿着嘴笑,而且一会儿看看乐云翔,一会儿看看朱砂,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过了良久,才听乐云翔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干巴巴的说道:“红儿,你这个妹妹果然非同一般。” 红绡没有立即回答乐云翔的话,而是转头看向朱砂,故意问道:“哦,你看出来了?” 朱砂小小年纪,可脸上此时却露出一副老成,她瞥了红绡一眼,冷冰冰的道:“虽然同躲在旁边的那只黑猫有些不同,可终究还是妖,那只黑猫,是他带来的?” 随着她的话音,旁边的树后果然传来一声猫叫,再然后就是一只黑猫从旁边闪了出来,警惕的盯着这个六岁的女孩,而这个时候看到他已经藏不住了,乐云翔干脆对黑猫招了招手,唤道:“小黑,来。” 被称作小黑的猫,立即蹿了过来,几下就跳上乐云翔的肩头,虎视眈眈的盯着朱砂看,那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就像是一只随时都可以扑下山的猛虎,同时,它的喉咙里还发出“呼噜呼噜”的怪音,一副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怕的样子。 可对他的狐假虎威朱砂只是不屑的撇撇嘴,然后轻飘飘的道:“虽然你已经有千年道行了,可跟你主人比起来,你还差得远。” 她的话差点让那只装腔作势的猫从乐云翔的肩膀上掉下来,而这个时候乐云翔更好奇了,看着朱砂,他问红绡道:“你这个妹妹真的只有六岁?” 红绡笑了笑,脸上少了些俏皮却多了些凝重:“我们家隔几代人就会出这样一个天才,她可以驾驭世间的一切妖灵,被称作驭灵人。” “驭灵人?”乐云翔脸色一肃,“可是传说中的驭灵人?” “算是吧。”红绡想了想,补充道,“但是,却又同传说中的有些不同,她们虽然天赋异禀,可有的人长大后能力就会慢慢消失,我这个妹妹,算是我家这几百年来最出色的一个,至于以后,我真的不知道……” 她说到这里,却听朱砂老气横秋的说道:“大姐,你的话太多了,难道你不怕回去受到责罚?” 看到她这副教训人的样子,红绡却狠狠刮了她这个最小的妹妹一下鼻子,哼道:“臭丫头,收起你对别人的那套吧,我才不上你的当。你放心好了,我既然敢把他带来见你,那就是不再准备回去了,我让你出来可不是只让你看姐夫的,我是让你帮我传个话,你告诉他们,日后家里的一切我全都不管了,你们……就当我死了吧……” 红绡的这番话,连乐云翔听起来都震惊无比,当然,除了震惊他的脸上还漾上了满满的感动,而这个朱砂看起来却完全没有吃惊的样子,只是问了句:“你真决定了?” “深思熟虑。” “那好吧!”轻飘飘的说出这几个字后,朱砂走到了乐云翔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抬着下巴说道,“你这妖怪本事还不小,别人也就算了,你竟然能把我这个嫉妖如仇的大姐哄了去,你是怎么做到的?” 本来乐云翔正感动着,听了朱砂的话却一下子被她逗乐了,笑眯眯的道:“那你呢,你到底同不同意?” 斜了她一眼,朱砂转身跑到了红绡面前,抓着她的衣服似乎想要往上爬,红绡如她所愿抱起了她。一被红绡抱起,朱砂便一下子趴在了她的肩头不肯再离开,那副依依不舍得样子,谁都看得出来。 红绡的心也一下子软了,想到今天她离开后,就要有很久的时间看不到这个小妹妹了,也不能护着她不让别人欺负,心中总算是生出了些不舍,将她一下子搂得更紧了。 不过在这个时候,却听朱砂用鼻音在她耳边闷闷的说道:“大姐,这个妖弱得很,怕是用不了多久外面那副躯壳就撑不下去了,你也肯随他走?” 红绡没想到朱砂连这个都看出来了,震惊之余心中也为她对自己的关心感动不已,然后她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她的小脸,用只有他们姐妹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傻妹妹,你说的我早就知道了,不过哪里有什么躯壳,只不过,我爱的人刚巧身体里住着那东西罢了,而且,你放心,那东西轻易不会出来骚扰我们的。” 她的话总算是让朱砂震惊了一回,她从她的肩膀上抬起头来,惊讶的看着红绡:“大姐你疯了!” 第5话:绑架 红绡摇摇头,微笑着说道:“傻孩子,你不懂,我也曾像你一样觉得自己若是这么做就是疯了,可我终究还是这么做了。我已经认了命,想要一直陪他到不能陪为止,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红绡说着,眼圈已经红了,眼波流动间,隐隐还有泪要涌出来。看到大姐的样子,朱砂也一下子心软了,再次搂住红绡的脖子,闷闷的道:“大姐放心,我还小,等我长大,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留住姐夫。只是,你应该知道,人和妖之间,是无法有后代的吧,你那么喜欢小孩子……” 听到朱砂小小年纪连这种事情都想到了,即便满心感伤,红绡还是觉得有些好笑,她轻轻抚了抚朱砂的头顶,不舍得道:“傻妹妹,你要是真有法子帮你姐夫,我们就算没有后代又能如何?所以,你一定要在家里好好的,争取早点出来帮我,以后我就住在临城,你到了那里,找一家叫乐善堂的药堂就行了。” “行,我记住了!”暗暗将这三个字记在心里,小朱砂使劲点了点头…… …… “嘭”的一声,夏秋只觉得自己的头撞到了什么硬梆梆的东西上面,一下子就把她给惊醒了,那个奇怪的梦也就此中止。 她睁开眼,却看到周围黑漆漆的一片,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她想要坐好,却发觉手脚都被绑着,连嘴里都被塞了东西,这让她只能用其他感官来感受周围的情形,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叫嚷声后,她似乎被带着再次移动起来。 她拼命的在心中叮嘱自己要镇静,可被牢牢绑住的手脚却又让她心烦意乱,这会儿不要说是她,哪怕是诸葛在世都想不出办法来。因为,最起码她也要知道自己是被谁给绑架的,为了什么被绑架的。 她默默回想自己离开乐善堂后发生的事情,那时,她随着最后一波出城的商贩离开临城城门,本打算趁着大雨下来之前,在离城门最近的那间驿站住宿,可刚出了城门没多久,就有人从暗处冲出来,打晕了她,而现在,她应该是被带去见什么人吧! 她的手被绑在身后,嘴也被堵着发不出声,虽然一时间动弹不得,但她的手指却可以触到她靠着的后壁,她用指甲轻轻划了下,坚硬而冰凉,上面似乎还挂着什么粘糊糊的东西,再加上周围那股腐败潮湿的臭味,夏秋怀疑,她应该是被装在一辆运送垃圾的车里。 不过,此时的她顾不上恶心,她又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一阵阵“噼噼啪啪”的声音从头顶上响起,听起来应该就是外面有什么东西敲击在了关着她的这东西的上面。 她略略一想就明白了,这声音应该是雨点落下的声音,也就是说现在外面正下着大雨。 想到自己被绑架前快要下雨了,而且空中还打了雷,夏秋猜测,她应该被绑了还没多久,再加上关着自己的这个东西行驶的并不是很快,也不是很颠簸,她猜自己应该还在临城附近,很有可能又被带回了城里。 因为,既然她判断出这是一辆垃圾车,那么临城的垃圾车全都是人力车夫驱使的,车头是一个大大的铁皮箱子,用来装垃圾用。这种东西,若是在城外或者是郊区,根本就派不上用场,只能是在城里较为平坦的石板路上使用。 在想通这一点后,夏秋已经大致判断出绑架自己的人是谁了,因为,在这临城,除了那些人,还有谁不允许自己离开这里呢? 她连夜离开乐善堂回家,躲得也正是这些人。不过可惜,她还是被他们发觉了。 猜出绑架自己的人后,夏秋渐渐恢复了冷静,想着看到他们的时候自己该如何应对。不过,若是在平时,她也许还能想出几个主意来,今天的她却有些力不从心。 本来她就高烧未退,若是乐鳌在的话,根本连房门都不会让她出,如今她跑出来也就算了,还被人打晕扔到了臭气熏天的垃圾车里。不要说她还病着,哪怕是一个健康的人,被关在这臭气熏天的地方也会被熏得喘不过气来,所以,此时的她能维持住自己的清醒不晕过去,甚至还能判断出绑架自己的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有力气想别的事情? 所以,清醒了没一会儿,夏秋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整个人都似乎要烧了起来,连靠都靠不住了,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快点到达目的地,快点见到那个人,否则的话,她怕自己会被熏死在里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再次停了,随着一股新鲜的空气从外面涌进,夏秋总算舒服了几分。 扑进来的空气充满的潮湿的泥土气息,正是雨后的味道,这让她贪婪的狠狠吸了几大口,不过,随着几个人影在她眼前晃了几晃,还不等她看清楚是谁,她的眼睛便被布条蒙上了,脚上的绳子也被人解开了,然后她只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人拖下了车,然后她便听到了铁门的撞击声,最后是被人带着,沿着窄窄的阶梯一路下行。 从始至终,夏秋都是被人架着的,嘴里堵着的东西也没有拿开,眼上更是蒙了东西,除了知道自己沿着阶梯向下走,什么都感知不到。 但是,既然猜到了抓自己的人是谁,她也没有太过慌乱,很听话的跟着架着她的人走着,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只有听话,才能让她少受些苦。 不知走了多久,在她又听到了一阵铁门的响声后,一股熟悉的气味钻进了她的鼻中,而这种气味让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而进了这最后一道铁门没多久,架着她的那两个人似乎又打开了一道门,然后只听其中一人闷闷的说道:“人我给你带来了。” 说着,他们松开了夏秋,然后在她身后将绑着她的绳子割开,再然后就是夏秋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应该是离开了。 手一被松开,夏秋立即拿掉了堵着自己嘴巴的东西,同时扯掉了眼上蒙着的布条,然后她盯着眼前的那个身材微胖、西装革履的男人说道:“肖会计,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将夏秋抓来的正是肖会计,他看着夏秋苍白的脸色,笑着道:“我怎么对你了?夏同学。难道你这个月没有给我把违约金送来,我就不能请你来问问了吗?还是说,你不再想遵守约定了?” “我怎么会不想遵守约定?”夏秋咬唇,“我这几天有事耽搁了,正打算办完了事情就给你送过去呢。” “有事耽搁了?办完了事就给我送过来?”肖会计冷笑,“可我怎么看到你是想逃跑呢?” 说着,他随手将桌上的一样东西扔到了夏秋的面前,东西落地,却立即散开了,正是夏秋原本背在身上的包裹。 看到自己的东西就这么散落在脏兮兮的地上,夏秋怒道:“你做什么!谁要逃跑了?” “你不是逃跑?”斜了地上的东西一眼,肖会计哼道,“我刚才检查过了,你这包袱里只有几块钱,根本连这个月的违约金都不够,你又怎么可能还得起?我看,我还是找警察来吧,哪怕这违约金讨不回来,也能让那些同你一样想入非非的小护士们清醒点,别以为攀上院长家的少爷就万事大吉了,你以为是个麻雀就能变凤凰吗?” 虽然夏秋告诉自己不要生气,可听到肖会计这番话,她的脸色还是立即涨的通红,她大声道:“肖会计,你不要血口喷人,谁想攀上院长家的少爷?谁想麻雀变凤凰?谁又是麻雀?谁又是凤凰?你别忘了,自从我离开这里,每个月都按照约定分期付给医院违约金,如今我已经付了快一半了,可我这次只不过是有事,晚给你了几天,你就让人把我绑到了这里。你说要去找警察,好呀,我也正想问问那些警察局的大老爷们,到底是忘了还钱的罪名严重些,还是绑架罪的罪名严重些,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回答。” “好一张伶牙俐齿。”肖会计的脸上挂上了一层霜,“我真有些后悔给你机会了,我真该第一时间就送你去警察局。” “肖会计。”夏秋低低的道,“你的话也就骗骗你自己罢了。你当初哪里是给我机会,根本就是给你自己机会。徐大夫是院长的儿子,你为了巴结他讨好他,帮他出了多少坏主意,又帮他骗了多少女护士,单是这医院里徐大夫的情人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后来徐大夫出了事,你当时根本就是想全都推在我身上。不过可惜,若是去了警察局,肯定是要过堂的,而局长同院长是好朋友,我若是说了什么,肯定会立即传到院长耳朵里去。正好当时院长在国外,还没有回来,你这才把我赶走了。怎么,当时你怕你做的坏事传到院长耳朵里,现在就不怕了吗,肖会计?” 第6话:无耻无赖 夏秋的话让肖会计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你有什么证据?” 夏秋微微抿了抿唇:“难道肖会计忘了?城东李子巷有一个叫小玉的姑娘,而在落花巷有一个叫刘媛媛的姑娘了吗?还有……” 夏秋说的这两个人,那个小雨本来也是医院的护士,可突然有一天就离开了,夏秋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已经半岁了,长得同徐大夫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至于那个刘媛媛,甚至连实习都没开始,就退了学,然后就一直被徐大夫金屋藏娇,她虽然没有孩子,可却有一张结婚证书,是徐大夫给她的,不过可惜,那证书根本就不是真的,而那个傻丫头直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这些事情都是当初夏秋不放心,帮童童调查的,结果越查越吃惊,越查越明白徐大夫根本就是一个花花公子、大骗子,可那个时候她再想劝童童回心转意,童童已经深陷在那个徐世林的温柔乡里不能自拔,还真以为自己是故事里的白娘子呢。 直到后来,她怀了孕,徐大夫渐渐疏远了她,又有了新欢,她这才醒悟了些,可还是很伤心,而那个时候,看着整日以泪洗面的童童,夏秋又怎么忍心向她说这些,只能是捡好听的安慰她。 而到了后来,她诞下死胎,又无意间撞见了去屋顶同徐大夫摊牌,结果却险些被他污辱的夏秋,更是深受刺激,将那个徐世林从楼顶上推了下去,从此以后便发了狂。 总之,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那个徐世林害的,而这个肖会计则是助纣为虐,帮他祸害了那么多女孩子,也同样逃脱不了干系。 而那个时候,夏秋势单力薄,根本做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暂时逃离医院。 其实,正如她所说,肖会计当时也是没想放过她的,是她暗示要把徐大夫欺骗女护士的事情捅到警察局和报社去,肖会计才暂时让她离开了,但却让她偿还违约金,而且一月一付,还不让她离开临城,让她每个月都必须来医院报到。 为了彻底摆脱他们,夏秋答应了所有的条件,更是故意在付违约金的那几天不准时,让肖会计白等,并借此潜回雅济医院帮助童童加固结界。 可她本以为只要几个月童童就能冷静下来,而到了那个时候,也就根本没人拦得住她们,她们就可以一起离开临城。但她没想到,童童不但没有恢复正常,竟然还越来越疯狂,到了最后连她都想杀掉。 这自然是她始料未及的,可一开始她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几天前才知道是红姨在搞鬼,不过那个时候已经晚了,不但童童死了,还差点因此害了乐鳌。 “行啊,夏秋。”听到夏秋说的话,肖会计冷笑,“你这次还想威胁我?不过,我既然敢把你抓来,你觉得我还怕你的威胁吗?”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然后得意洋洋的道:“你说的那个小玉,根本不在李子巷,而是在西城的东拐巷里住着对吧,而那个刘媛媛,则是在郊外的一个小院子里,不过……现在她们可不在那里喽,至于去了哪里,嘿嘿嘿,我想,你不如亲自去问徐院长。” 他的话让夏秋的脸色立即变了,她盯着他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一个外地人能查出来,我就查不出来?都过去大半年了,你真以为凭着徐院长的人脉,会找不到那两个女人?” “徐院长?他也知道了这件事?”夏秋的心沉了沉,一脸嘲讽的道,“看来徐院长处理这种事情很拿手呢。” “你知道就好。”肖会计冷哼,“不过,徐院长也说了,他并不想难为你,今天你若是将所有的违约金全都交全了,他可以让你走,不过,你若是交不全?嘿嘿……” 说到这里,肖会计停了停:“你要是交不全,我们就只能送你去警察局了,到时候,把你一关,不用多,只要一晚,就能让你得到足够的教训了。至于你说要找什么报社?嘿嘿,如今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吗?我们徐院长可是时时刻刻都在等着告你诽谤呢。那样的话,我想你这辈子都不用从监狱里出来了。” 夏秋此时只恨自己不能像妖怪那样狠狠地冲过去抽这个无耻的男人几巴掌,可如今,她一个人根本就对付不了他们,她的能力也对普通人完全没用,她还真是无计可施。 于是她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没错,既然我不想再在你们这个医院呆下去,自然也要按照之前签订的合约偿还违约金,这点我不会赖。所以,你能不能带我去趟乐善堂,我想向我们东家借些钱给你。” 虽然不好意思,可既然想一劳永逸,这就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至于以后,反正乐善堂包吃包住,她用工钱慢慢抵给乐鳌也就是了。 可是,夏秋这个听起来再合理不过的要求,却被肖会计断然拒绝了,看着夏秋吃惊的脸,肖会计冷笑:“我刚刚的话你没听清楚吗?是让你现在就还,谁知道放你去那个什么乐善堂,你会说些什么,我们怎么可能那么傻?总之我再说一遍,要么现在就还钱,要么就把你送到警察局去,你选吧。” 这下,夏秋明白了,什么徐院长不想同她计较,根本就是那个徐院长从未想过要放过她,这会儿她身无分文,又不能向别人借,可不就剩了送她去警察局一条路了吗? 想通这一点,夏秋咬牙:“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不过嘛!”肖会计说着,突然笑得一脸猥琐,“倒是有一个法子让你即便还不了钱也不用被送进警察局,想必你一定听说过富春巷边上的四大……” 不等她说完,夏秋就随手拿起旁边的一个瓶子扔了过去,满脸通红的说道:“你做梦!” “那就没办法了。”躲开夏秋扔过来的瓶子,肖会计冷笑,“那我就只能送你去警察局了。” 说着,他拿起旁边的一个文件袋,在夏秋眼前晃了晃,“这是你当初入学的时候签的合同,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若是违约,就要按照每个月五块钱的违约金赔给学校,你本该在雅济医院学习三年,这么算下来,就是三十六个月,也就是一百八十块钱。你离开医院的这几个月,一共付了八十块,还有一百块钱没有付清。你若是现在付了就算了,若是付不了,学校只好送你去警察局了。你都听明白了吗?” 这笔账夏秋再明白不过了,更是知道自己这次被绑了来,完全是这个肖会计有预谋的。 只是,她有一点不明白,昨天刚刚回乐善堂,而且还生了病,刚一醒过来就立即出城,连东家都没顾上打招呼,他们又是怎么猜到她今天会离开的呢? 想到这里,她心中微沉,现在她只能想到一个可能,就是乐善堂的外面一定一直有人在监视着,也正是这个监视的人向雅济医院通风报信,这才让她被抓了回来。不然的话,单凭这个肖会计,单凭雅济医院,这么久他们都没有找她麻烦,她甚至还随乐鳌出城了数次都没见他们怎样,怎么偏偏这次就抓了她呢? 看来,这群人盯她只是次要,根本是把乐鳌、把乐善堂给盯上了,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想到这里,夏秋沉默了一下,再次抬头看向肖会计的时候,眼睛却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她的唇角向两旁翘了翘,突然问道:“肖会计,我若没猜错,这里应该是医院的地下室吧!” 肖会计本以为夏秋会向他求饶,可没想到她竟然突然问他这个,当即沉了脸:“是又怎么样,反正你一个人是跑不了的。” “我刚才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难不成这里是放置生物标本的地方?”深深吸了口气,夏秋低低的问道。 “你问这些做什么?”肖会计警惕的道。 他可以笃定,这里夏秋以前绝对没有来过,别说她了,就连那个徐世林徐大夫,院长的公子,院长都没敢让他知道这件事。 看到他的样子,夏秋突然笑了一声,然后盯着肖会计的身后:“其实,我刚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里只怕不是只有标本吧,应该还有更有意思的东西。肖会计,我本以为你们只是骗骗医专里的学生护士也就算了,没想到,你们的胆子竟然这么大,这个雅济医院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呀!” 她的话说得肖会计背后寒毛直竖,忍不住大声否定道:“你胡说什么,你以为装神弄鬼就能救得了你自己吗?真是异想天开!” 说着,他大声喊道:“来人,来人,将她给我送到警察局去,对了,还有院长写给警察局长的信,你们也一并带去。” 肖会计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信封,同夏秋的合同装在了同一个纸袋里,只不过,这信封厚厚的,看起来应该不仅仅装着信纸。 第7话:恶有恶报 肖会计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的房门传来推门的声音,可是,一开始是推门,没一会儿功夫,推门却变成了拍打,而紧接着,门外传来肖会计手下焦急的声音:“肖主任,这门打不开呀,你是不是在里面反锁住了?” “怎么会?”肖会计吃了一惊,就要走过去给他们开门,可走了几步,却觉得自己的脚脖子一凉然后一痛,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立即停住,低头看向脚下,结果地面平平,上面什么都没有。 只是,他正要继续往门口走的时候,却感到另一只脚也似乎被什么抓住了,一下子双腿就像是生了根,一动都不能动了,他大吃一惊,抬头看向夏秋,脸色铁青的道:“你……是你?你做了什么?” 看了眼肖会计的脚腕,夏秋又回头扫了扫身后的大门,抿了下唇:“我能做什么?应该问问你们做了什么?为什么它们连死了都不肯离开,一直围着你们不停地转,难道,你都感受不到吗?” 随即,她的嘴角又向上扬了扬,轻飘飘的说道:“不过,你现在应该感到了吧。抓住你脚腕的那两只手,应该是一个人的,而其中一只的手上,缺了一根小拇指。至于门后面的那三个,它们好像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若不是我需要他们现在顶着门,它们早就像这个一样,第一时间向你冲过去了。所以,你真的想让外面那两个人进来?” “不,不!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肖会计立即惊慌失措的大喊起来。 因为夏秋说的那两只手他还真有印象,应该就是从几日前被他亲自送走的一具尸体上截下来的,他记得那人是个赌徒,家境殷实的时候好像还来医院看过病,正是来看手的,因为为了戒赌他砍了自己的一根手指,需要包扎。 不过,手指虽砍了,赌却没能戒得了,他的家最终还是败掉了。 万幸的是,他并没有染上其它的坏习惯,身体也算是健康,所以,在他的妻子带着孩子离开临城、离开他回家乡后,他的人在街边看到了他。 那个时候他刚被赌场赶出来,头也撞得头破血流,他们将他带到了雅济医院,带到了这个地下室,而第二天,他的资料就被放在了档案柜里,实在是要多顺利有多顺利。 而如今,她竟说她看到了那两只手?没错,他的两只手因为少了手指不够完美,被他弃了,可别的部分却非常的健康,所以,他能留在临城的,也只有这双手了。 但是,这个丫头到底看到了什么,她到底能看到什么?这怎么可能! 看着肖会计一脸惊恐的样子,夏秋幽幽地道:“我当然是人了,不过同我比起来,你们根本就不是人,根本禽兽不如!这里,我听到了很多人在哭,在痛苦的求饶,也听到了你们的狞笑,这些人里,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甚至……甚至还有到处找自己孩子的孕妇,你们……你们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啊!” 她刚才实在是没了办法,这才想到了这个法子,只是以前见到这些东西她都是让它们远远走开的,可既然她能让它们走开,自然也能让它们过来,但她没想到,她本想只找几个帮手,毕竟医院这种地方,找那种帮手还是很容易的,可是却没想到,她不过是心念甫起,竟然出现了这么多,所以,就连她也惊讶了。 不过,毕竟这些东西阴气太重,同妖物完全不同,随着这屋子里的黑影越来越多,夏秋自己都感到了一种锥心刺骨的寒。而周围的寒加上她身上尚未痊愈的病,不过是几分钟的功夫,她就觉得自己浑身都要烧起来了,而与此同时,那种透骨的寒又几乎从内里冻碎了她的骨头。 这让她忍不住想发抖,甚至整个人都已经摇摇欲坠,可是在肖会计的面前,她却只能咬着牙关强忍着,强忍着不让肖会计发现。 这个时候,在肖会计身边的已经不仅仅是那双手了,还有更多的黑影,更多想要找他算账的东西,而他此刻也早已瘫倒在地,缩在了墙角,瑟瑟发抖的大声喊道:“我不怕你们,我不怕,你们滚开,滚开!” 看到他脸上的恐惧,夏秋感到差不多了,这才向他走了去,边走边说道:“咱们做个交易吧,你把我的合同还我,我就让它们走,你觉得怎么样?” “我……我……”肖会计的脸上先是闪过惊喜,显然是很乐意的,但是马上,却见他沉着脸摇着头道,“你……你做梦,我今天是绝不会让你一个人走出医院大门的!” 见他到了这个时候还如此强硬,夏秋也不再同他废话,心念微转间,却见肖会计紧紧搂着档案袋的手突然一点一点儿的松开。 这让他更是一脸惊恐:“怎么……怎么回事,它们它们……” 肖会计的确不想松手,可是却耐不住有两股无形却巨大的力量将他的手臂一点点儿掰开,到了最后,他的双臂被狠狠拉开贴在了身后的墙壁上,而他怀中抱着的档案袋也终于落了下来,夏秋脸上这才闪过一丝喜色,然后快步走上前去,将那档案袋捡了起来。 她打开袋子,拿出里面的文件,发现果然是自己入学时签订的合约,而那个鼓鼓的信封她也打开了,不过还没看内容,却有一张100大洋的支票从里面飘了出来。 捡起支票,夏秋冷笑着看着肖会计:“你是说我只要付清了违约金,就能同医院彻底解除关系,对不对?” 此时肖会计已经浑身僵硬,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只能含含混混的道:“没错。” “那好!”夏秋抿嘴一笑,将手中的支票递到他手中,同时撕碎了院长给警察局的信,扔到了肖会计的脸上,缓缓的道,“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踏进雅济医院一步,你们也别再来烦我。” 说完,她转身就走。 走到门边,门口早就没了那些东西堵着,可门外也再也没有其他人的动静,她一推开门,却看到两个人靠着墙倒在地上,却是翻着白眼吐着白沫,再看看他们周围围着的那些东西,夏秋明白,这两个人怕是也为这座医院做了不少坏事。 而这个时候,却听肖会计在屋子里面艰难的喊道:“东西你已经拿走了,就快让它们走吧,你不是说……你不是说……啊啊啊……” 夏秋顿了顿,却继续往外走,根本没有任何要驱赶它们的意思。 她之前的确是这么说过,可此时的她浑身冷得像冰,体力早已透支,就像她以前用了大隐术,就会能力暂时消失的时候相似,再加上她身体尚未痊愈,所以,她即便有心,也是无力的。 更何况,看到聚集来的越来越多的黑影,她的心中已经出离愤怒了,早就改变了初衷。 当然了,最后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已经丧失能力的她,同普通人根本就没什么不同,她若是继续呆在这里,只怕也不会比这些人好多少,她必须趁着自己现在还清醒,还有体力走路,快点离开这里才行! 只是,她越是想离开这里,她的腿脚就越是不听使唤,等她艰难的挪到那个铁栅栏门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就像是掉到了冰窟中,头痛欲裂,神智也越来越飘忽了。而等她艰难的打开了铁栅栏门,她所有的体力已经全都消耗殆尽,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一旁倒去。 不过,就在她眼看就要摔倒的时候,一个人突然从旁边闪了出来,将她一把接住了,她抬起头来想要看清楚接住她的人是谁,可是脑袋却沉得根本抬不起来。 而等那人将脸凑到她面前唤她的时候,她的视线早已模糊,不但听不清他的声音,也更看不清他的脸了,再然后,她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 …… “我不信!”初起的震惊过后,乐鳌的脸上再次恢复了平静,他转头往山洞外面走去,边走边道,“我不知道你中了什么邪,竟然会说这种话!你回乐家去吧,关于这件事情,我也会写封信回去的,在你没有恢复正常前,就不要再回来了……” 只是,他的话刚说完,却觉得眼前人影一闪,陆天岐已经挡在了他的前面,他看着他郑重的道:“我没骗你,就算你亲自去问乐家人,他们也不会否认,乐鳌,我说的,全是真的。” “真的?”乐鳌定了定,看着他冷笑,“我只知道我母亲死了,我父亲一个人把我带大,而那个红姨,以为我父亲杀了她的儿子,这才找我父亲报仇,导致我父亲身死。我父亲死的时候我就在外面站着,却被她用阵法困了起来,我亲耳听到父亲临死前的惨叫,难道你的意思是,我的母亲不但杀了我的父亲,还要杀了我吗?” 第8话: 不眠之夜 “乐鳌,你母亲她根本就没杀你父亲,她只是来见他最后一面,难道你不知道,乐善堂……乐善堂的东家,一旦年满三十岁,就会……就会……” “既然如此,她为何又要把我挡在外面?还有,她离开时看我的眼神……” 那眼神绝对不是一种母亲该有的眼神,里面充满了厌恶、鄙夷和不屑,一个母亲,怎么会用那种眼光看自己的孩子呢? “她只是……她只是不想让你看到你父亲临死时的样子。”陆天岐眼神闪烁了下,“身为乐善堂的东家,谁都会经历这一幕,可别人都是子侄继承这一位置,只有你不同……” “你不要说了!”不等陆天岐说完,乐鳌再次打断了他,低低的道,“那你当时为何不告诉我,为什么一直都瞒着我,如今为什么又决定告诉我了?我的命运从我继承了这只妖臂那刻我就清楚会是什么结局,你不要说瞒着我也是为我好。” “乐鳌……”陆天岐还想再说什么,乐鳌却已经转身冲出了洞口,冲入了茫茫大雨中,远远地他只听到他说了一句话,“你这些话,还是同乐家人去说吧!” “乐鳌,她现在已经同乐家势同水火,你真的想让他们知道她又回来了……”陆天岐大声说着,一闪身也冲了出去。 陆天岐紧随乐鳌其后,这一次他已经下定决心,决不能让这母子两人再这样继续误会下去,虽然他不知道红姨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可他觉得,两人需要面对面的好好谈一谈,冷静一下,母子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所以,哪怕这次乐鳌烦死了他,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乐善堂,最起码,他也要让他们母子两人见一面,这么多年来,她也实在是太可怜了。 想当初,他们是多么让人羡慕的一对儿啊! 今晚的雨实在是大的诡异,虽然下了好久,可直到他们赶回乐善堂的时候,仍旧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迹象,而且越下越大、越下越急,即便是陆天岐的速度,也根本躲不及,这一路走来,身上的衣服也被雨水淋湿了。 可他刚进乐善堂,正想要回后院自己的房间换身干燥的衣服,顺便再烧些热水擦擦身,但进了药堂大门还没几步,却见迎面冲来一人,差点将他撞到。 开始他本想躲闪的,可最终他还是拦住了那人,惊讶的问:“你做什么去,刚回来怎么又要出去。” 冲出来的人正是乐鳌,他此时也是浑身湿透,头发上甚至还往下滴着水,被陆天岐拦住,他先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这让陆天岐心虚了一下,连忙收回了拦着他的手,讷讷的道:“我……我回来换衣服。” 说完之后,他心中很是觉得窝囊,他心虚个什么劲儿呀,他是真的想消除他们母子间的误会呀! 于是,他正想说句什么话壮壮底气,却听乐鳌低低的道:“她走了。” “走了?”陆天岐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柜台下面的包袱不见了,她走了……”乐鳌咬牙,“偏捡这种鬼天气……” 这次,陆天岐终于明白了,可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大堂里的老武突然喊道:“回家……回家……” 乐鳌一愣,但他马上明白过来,然后陆天岐不过是一闪神的功夫,他就再次冲入了大雨之中…… 乐鳌离开了好久,陆天岐都站在大门口反应不过来,直到大厅里的老武又喊了几嗓子,他才回过神来,可脸色却已经出奇的难看了。 看看老武,又看了看乐鳌消失的方向,他的眼中闪过的竟是无可奈何,他看向天花板的方向,喃喃的道:“你们……还真是父子呀……” 大雨直到半夜才渐渐停了,可雨停了,乐鳌却没有回来,夏秋自然也没有回来。 陆天岐在柜台后面窝了一夜,甚至连身上的湿衣服都被他的体温熏干了,都没敢离开半步,可最终还是没等到他们归来。 最终,待天亮之后,当他正准备放弃等待,到后面好好洗漱一番,换件衣服再接着等的时候,一股潮湿的气息伴随着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乐善堂的大厅中,却是乐鳌一个人回来了。 见他总算回来了,陆天岐心中松了几分,也顾不得去后面了,而是绕过柜台来到他的面前,焦急的问道:“可找到她了?” 此时,乐鳌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头发也湿漉漉的,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听到陆天岐发问,他抬眼看了看他,又垂下眸,低低的道:“我去了东城外最近的那家旅馆看过了,根本就没见她在那里留宿。我又沿着大路向前面追了几十里,一个赶路的行人都没有见到……” 说着,乐鳌进了门,向老武的方向走去,显然,他想再问的清楚一些。 而这个时候,算了算乐鳌出去的时间和脚程,陆天岐不禁问道:“即便如此,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嗯。”乐鳌轻轻应了一声,“回来后,我又去临城郊外离其它几个城门口最近的旅馆找了找……” 他就这么一间间找了下去,可虽然每间旅馆都住满了被这场雨阻住的旅人客商,有的客栈甚至连大厅里都住满了人,可就是看不到她的影子,她到底去了哪里? “老武,她临走前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她真的是要回家吗?” “回家……回家……”老武扑棱着翅膀,“拿东西……拿东西,回来……回来……等我回来……” 乐鳌的眼睛先是亮了亮,可马上他的眉头却再次紧紧皱起,同时喃喃的道:“回家?你回的到底是哪个家呀……” 如果夏秋真的回家,他这一晚上找下来,绝对不会找不到的,除非她也学会了一日千里的本事,能在瞬间赶回到她的家乡。 可她是人,哪怕能力再强,也根本不可能有这种本事,除非……除非有人帮她…… 但她认识的妖就那么几个,除了他和陆天岐,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哪怕是落颜和青泽,都不可能在一夜间带着夏秋回到她百里外的家乡…… 他正想着,却听一旁已经完全被他无视的陆天岐突然说道:“如果她是骗你的,她没回家呢?你怎么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他的话仿佛一下子点醒了乐鳌,他的眼睛一亮,转身就往大门的方向走去,看样子竟是又要出去。陆天岐见状急忙将他拦住了,怒道:“刚回来又走,做什么去?” “去找青泽。”乐鳌也不瞒他,但脚下也没有停。 “找他做什么?” “若是她没有离开临城,他一定能知道她的下落!”乐鳌说着,已经挣开了陆天岐的阻拦走到了大门口。 他的样子急的陆天岐直跺脚:“你疯了吗!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故意躲你,骗你!” 听到他的话,乐鳌的脚步终于顿了顿,他转头看向他,冷笑了下:“像你们一样吗?” 陆天岐立即语塞。 见他不言,乐鳌再次补充道:“她会瞒我,却不会骗我。而你们,瞒骗了我二十年……” 这一次,陆天岐更是无话可说了。 说完这些,乐鳌已经来到了外面的街道上,陆天岐下意识的也跟了出去,可他刚刚跨出大门,却听到一个慢悠悠的声音响了起来:“乐大夫,一大早的,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他抬头,却见张子文正一脸冷意的站在大门口,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很多士兵,这些士兵端着枪,枪口正冲着乐善堂,满脸的杀气腾腾。 乐鳌站住了,陆天岐也跟着站住了,然后乐鳌扫了眼这些士兵,最后将目光定在了张副官身上:“张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子文冷笑了下:“什么意思?乐大夫,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来人呀,给我搜!” 只见他挥了挥手,他身后的士兵便一拥而上,想要冲进乐善堂。而这会儿乐鳌他们正站在大门口,将入口挡得严严实实的,他们根本进不去,所以为首的两个就要推开他们。 不过可惜,乐鳌和陆天岐是谁,能轻易的让他们推开,相反,眼见着乐鳌和陆天岐不过向他们推了下,冲上来的士兵们便向后倒去,随即“哎呦哎呦”的摔了一地。 不过,有几个士兵被摔急了,站起来之后立即拉紧了枪栓,看样子竟是想开枪。 虽然乐鳌完全不怕他们开枪,可一旦如此,他们的身份也会随之暴露了,于是他立即对张子文拱了拱手道:“张大人,并非乐某不配合,你就算要搜我们乐善堂,总该有个理由吧。” 在没有得到确凿证据前,张子文也暂时不想将事情闹大,于是他挥了挥手,暂时阻止了想要开枪的士兵,冷道:“乐大夫,你还问我怎么了?我问你,那个黄苍,是不是你家的司机?” 乐鳌一怔,点头:“没错。” “你家车的车牌是不是334?” “正是。”乐鳌脸色一沉,点头。 “那好,我问你,你家的车现在在哪里?你敢让黄苍将它开出来吗?” 第9话:网 看到张子文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乐鳌沉吟了下:“黄苍……我派他出城收药去了……” “收药?”张子文的眼睛眯了起来,“什么时候走的,是昨晚还是前晚?乐大夫,我劝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否则一个包庇之罪是跑不了了。” 乐鳌抬头看向他:“张大人,你就说发生了什么事吧,不要兜圈子了。” “那好,既然乐大夫忘记了,我就提醒你一下。”张子文哼了一声,“昨晚,你家的车出现在旅长家的门外,那个黄苍不但挟持了旅长大人的妹妹菁菁小姐,还把旅长打成重伤。” “你说什么?”乐鳌的眼睛眯了起来,“昨晚天气不好,张大人可认准了?” “他逃跑的时候,被我带着护卫阻击,我是亲眼看到他的脸的,我看的清清楚楚,正是你家的司机黄苍。之后他就开着车带着菁菁小姐逃掉了,我们冒雨在城里搜了一夜都没找到他,所以只好来这里找他了。怎么样,乐大夫,这下我们可以进去搜了吧!” 此时,乐鳌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他沉吟了下,点点头:“好,那张大人就好好搜搜吧,看看那个黄苍究竟有没有藏在我们乐善堂。” 说着,他闪到了一旁,然后,把同样挡在门口的陆天岐也拉离了药堂大门,静静地等着这些士兵们进去搜查。 见乐鳌闪开了,张子文也不客气,立即挥了挥手,指挥自己带来的士兵冲进了乐善堂。 这些士兵一冲进去,立即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而没一会儿,随着一阵嘎嘎的鸟叫声,老武从里面飞了出来,然后一出门就停在了乐鳌的肩膀上,大声嚷嚷道:“强盗……强盗……” 乐鳌抚了抚他炸开的毛,冷静的道:“中午可想吃小鱼?” 他此话一出,老武立即不叫了,安静的站在乐鳌肩膀上,比任何时候都要乖巧。安抚下了它,乐鳌再次看向张子文,彬彬有礼的说道:“张大人,黄苍总不会藏在鸟笼子里吧。” 张子文瞥了他一眼,对旁边的一个士兵耳语了几句,这名士兵立即进了药堂里,再然后,里面的动静果然就小多了。然后,张子文看着乐鳌道:“乐大夫,我的手下都是穷乡僻壤来的,行事粗鲁,希望你不要见怪。但是,这也难怪他们,旅长大人可是一手将他们带了出来,如今旅长大人受了重伤,妹妹也不知去了何处,他们火气大些也有情可原。” 乐鳌也对他笑了一下:“没关系,有张大人这么知书达理的人带着,我放心的很。张大人当初可是陵水县家喻户晓的神童呢,我自然信得过大人。” 张子文脸色沉了下,正好此时刚才进去传话的小兵搬了把太师椅出来,他就干脆坐在门口不动了,而乐鳌和陆天岐则站在台阶上面,静静地等着里面搜查的士兵出来。两边人马,谁都不肯多发一言。 大概一个小时后,进去搜查的士兵终于出来了,而这个时候,闻讯赶来的街坊们已经将路堵了个严严实实,众人或窃窃私语,或一脸义愤,但是也有幸灾乐祸者,总之表情不一而足。而后来,甚至巡警们也来了,但是他们却是站在街坊的前面拦着他们,为首的头头乐鳌不熟悉,但是一出现就卑躬屈膝的站在了张子文的身后。 士兵们一出来,领头的那个便直奔张子文,向他行了个军礼道:“后面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人都没有?”张子文似笑非笑的看向乐鳌,“我记得乐善堂以前很热闹呀,乐颜小姐还是菁菁小姐好朋友,那个夏秋夏大夫,前天晚上不是也回来了吗?怎么现在只有你们两个?” 乐鳌微微一笑:“乐颜回家探亲,让夏秋陪着一起去了,怎么,张大人,难道探亲也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张子文故意拉长了声音,他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慢慢踱到乐鳌面前,“只是乐大夫,你不觉得她们离开的时间太巧了吗?难道不是有人故意送走她们的?” 听张子文这么说,乐鳌立即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郑重的道:“张大人,我怎么知道这两天旅长家会出事?再说了,她们暂时出了门,可我们还在,您若是不信,不如等过几日她们回来以后亲自问问她们,反正我们这乐善堂已经是百年的老字号了,又不会无缘无故消失,而我这个乐善堂的东家,不是也好好地站在这里吗?张大人还有什么怀疑的?” “没错,没错!”张子文眯了眯眼,“乐大夫说的一点儿错都没有。只是,难道你家司机绑架了旅长妹妹,你们乐善堂就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乐鳌听了立即道:“如果真是黄苍干的,我一定不会包庇他。再说了,张大人,就算他是开了我家的车绑架了菁菁小姐,那我家也算是受害者呀。正好,听说您现在代理了警察局长一职,我就直接向您报案了,希望警察局能帮我们乐善堂找回丢失的汽车,毕竟,那玩意儿可不是一般的东西,更不是能随便藏起来的东西,只要找到了它,大概也就知道黄苍的下落了吧。” “你倒是说的轻松!”张子文听了一脸怒色,“那个黄苍他根本就是个……” 说到这里,张子文顿了顿,盯着乐鳌道:“乐大夫,你们乐善堂是不是就没有普通人,嗯?” 这句话倒让乐鳌一愣,但紧接着他又笑了笑:“乐某就是一个在临城开药堂的大夫罢了,张大人说的不是普通人,我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张子文冷哼了声。 乐鳌不想就这个问题同他有过多纠缠,此时见士兵们都退出来了,他转头看了下身后的大门,对张子文道:“张大人,是不是搜完了,若是搜完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进去了。” 张子文也不再多言,而是撇了撇嘴:“搜是搜完了,可你们乐善堂的疑点太多了,这人我是不能撤的,保不齐那个黄苍还会回来,所以,乐大夫就担待一下吧!” “这有什么,若那黄苍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凶徒,有大人们在外面,我还能放心不少呢,更要谢谢大人这段时间来的照顾。前几日,大人不也是派兵在外面保护我们吗?我乐鳌全都记在心里了,等此间事了,一定会率领本地乡绅给大人送块‘忠勇有为’的牌匾去,希望大人到时候能笑纳。” 对于牌匾什么的,张子文自然不在乎,更知道乐鳌根本是言不由衷,借着送牌匾为名,威胁他这个外来的,当即笑笑不言,而是转头吩咐手下道:“都给我看好了,一只老鼠都不能给我随便放进去!” “是!”站在他旁边的士兵立即挺胸敬礼,大声应道。 张子文吩咐完,转身就要离开,但是很快的,他又再一次回过头来,对乐鳌一笑:“乐大夫,乐小姐和夏小姐,的确是‘一起’离开的,没错吧!” 乐鳌心中一沉,低低反问道:“不是一起,难道还是两处?” “哈哈,我就是问问,问问!”边笑着,张子文边转了身,然后在士兵们的簇拥下,离开了。 他离开后,乐鳌和陆天岐重新回了乐善堂。关上身后的大门,看着屋子里的一片狼藉,陆天岐幽幽的道:“欺人太甚!他知道自己搜的是哪里吗?” 乐鳌看着他冷冷一笑:“只怕正是知道,才会这样做。” 说着,他走进了大厅里,从地上扶起一把翻倒在地的椅子,坐了上去,此时,他已经不再着急找夏秋了,而是坐在那里出神,仿佛在思考什么。 他的话让陆天岐吃了一惊,他急忙走到他面前:“到底怎么回事,我不过才走了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乐鳌重复了一遍,看着陆天岐,嘴角露出嘲讽的笑,“你应该去问问那个女人,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怕是出力不少!” “红……红绡?你母亲!”陆天岐更吃惊了。 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乐鳌低低的道:“天岐,我不想再听到那两个字,你觉得你了解她,可我觉得,我应该比你更了解她?不管她是不是你说的那样,是不是我的母亲,她却是肯定厌恶我的,你真的觉得,一个厌恶我的人,会对我做出什么好事来吗?搞不好……”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一切都太巧了,夏秋昨晚失踪,黄苍则成了杀人绑架的罪犯,还被人看到了样貌,查到了车号,然后就是张子文一大早就来兴师问罪。 怎么想这件事情都不寻常,再加上前几天的鹿瘟事件,仿佛很多事情之间都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而再往前推,青泽的失踪,黑石先生的受伤,丽娘和胡二叔的元丹被毁,以及童童的入魔被杀,每一件事情都有阴谋的影子。 可如今,他即便知道了幕后那人,可他最信任的兄弟加亲人却告诉他那是他的母亲,他要相信她。 对一个前来复仇,时时刻刻想要至自己于死地的女人,一个可能杀了自己父亲的女人,有人却让自己相信她,而这个人还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乐鳌觉得,这天底下只怕没有比这件事情更滑稽可笑的了。 这一切让他觉得,就像是有人织了一张巨大的网,在一点点的困住他,而眼下,应该是到了那人收网的时候了吧! 他若没猜错,夏秋一定是落入了他们的手中……最起码,从刚刚张子文的那番话可以听出,他应该是知道夏秋下落的。 只是,那个女人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只是让他死吗? 想到这里,乐鳌突然站起,向后院走去,然后来到了院子里的那棵大槐树下。 看着茂密的树冠,他在心中默默地传话给它:“告诉青泽,我想知道夏秋的下落,她一定就在临城里,让他务必找到她……” 第10话: 得偿所愿 夏秋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日之后了,看着那扇陌生窗子外面的翠兰天空,她出了好一会儿的神才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只是坐起来之后,她却只是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发呆。她隐隐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有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陪了她很久,同她说了很多话,而就在刚才,就在她睁开眼睛之后,梦里发生的一切都仿佛随风而逝了,再也拼不起来。 正在这时,却听一个欣喜却恭敬的声音响了起来:“夏小姐,您醒了!快去禀报少爷!” 夏秋循声望去,却看到一个穿着粉色褂子的圆脸小丫头,此时,她那一双杏核眼里充满了欣喜,与此同时一阵脚步声响起,另一个粉红的身影已经快速的出了门,看来是叫那个她们口中的“少爷”去了。 看着她,夏秋皱皱眉:“你是谁,你家少爷是谁,这是哪里?” 圆脸丫头立即笑道:“夏小姐,这里是林家,我是雪院的丫头小环,我们少爷带您回来的时候您浑身滚烫,一直在说胡话,真是老天保佑,您总算是醒了。” “林家?林鸿升?”夏秋眼神微闪。 看来之前那个出现在医院地下室的人就是林鸿升了,是他救了她,把他带回了家? 夏秋靠着床头闭了一会儿眼,再睁眼却笑道:“我已经没事了,怎么能再劳烦林少爷亲自过来,应该是我去谢他才对。” 她说着,就要下床。 看到她要起来,小环连忙扶住了她,着急的道:“大夫说您至少要卧床半个月呢,夏小姐,您快躺回去,万一病情再有了反复,我可担待不起。” 这一动,夏秋才知道自己的确很虚弱,不但手软脚软,甚至连呼吸都觉得费力,但她还是对小环道:“可我总得换件衣服吧,我这个样子见你家少爷,毕竟有些不太方便。” 小环听了,的确是这个理儿,即便现在是民国了,可也没开放到男子能随便进女子卧室的地步,即便这个夏小姐是少爷抱回来的,这里还是林家,可他带她回来后就只找了大夫来给她看病,还说一定要治好,其他时间便再也没进过这个屋子,只说这位夏小姐醒了,让她们立即去禀报。 于是,小环想了想,便去旁边的屋子拿了件自己从没有穿过的新衣服来,不好意思的道:“夏小姐包袱里的衣服全都湿透了,这几天也没顾上熨烫,您就先凑合穿我的吧。” 小环的衣服是亲手缝制的,虽然料子是粗麻的,可是却做的很用心,针脚也密,前襟上甚至还绣了两朵山茶花,边穿着,夏秋便忍不住赞道:“小环的手艺真不错,我真是自叹不如呢。” 夏秋的夸奖让小环脸色一红,不好意思的道:“还是怠慢夏小姐了。” 也许是下床活动了下,等林鸿升赶来的时候,夏秋已经觉得头没那么晕了,手脚也有了力气,除了走路的时候气短些,已经没什么不适的地方了。而看到夏秋刚醒就能被小环扶着已经走出卧房,来到了客厅中,林鸿升也是一脸的惊讶。 不过,还不等他开口,夏秋先对他感激的点点头:“林少爷,我刚才已经听小环说了,多谢你救了我,还帮我治病。” 林鸿升本是来慰问的,却被夏秋先道了谢,掌握了主动,于是只能笑着道:“我总不能看着夏小姐晕倒不管吧。” 夏秋对他笑了笑,然后却看向小环:“小环姑娘,我有些饿了,你能不能帮我找些吃的来。” 小环一愣,刚才夏秋一下地她就问了,因为厨房早就温着清粥,就等夏秋醒了,可当时夏秋说不饿的,怎么现在突然饿了。 不过,还不等她应下来,却听林鸿升也道:“夏小姐昏睡了三天了,肯定饿了,你快去吧!” “是,少爷!” 小环应了,将夏秋扶到一把椅子上坐好,自己则匆匆的往厨房的方向走去,而这个时候,林鸿升又对一旁的另一个丫头道:“小双,你也去帮忙。” “是!”被唤作小双的丫头听了,也立即离开了屋子,追小环去了。 待她们都走了,夏秋才开口问道:“林少爷,你救了我我很感激,可虽然失礼,我还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林鸿升说着,已经向夏秋走了过来,等他来到夏秋面前,一直背在身后的手这才伸到了前面,竟是拿着一个牛皮纸袋。 看到这个熟悉的纸袋,夏秋眼睛一亮,几乎是一把就夺了过来。然后她迅速打开纸袋,拿出里面的文件,果然正是她入学雅济医院时签的协议书。 又将上面的内容读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她沉吟了下对林鸿升道:“林少爷,可有洋火。” “啪”的一声,却是林鸿升打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洋火机,一小簇火焰立即在火机上跳跃起来,然后他一笑:“夏小姐,请吧。” 看到他一脸的笑容,夏秋又轻轻地说了句“谢谢”,然后便将那协议书凑到了火苗上,然后看着它一点点的在眼前烧成灰烬。 林鸿升也在旁边静静地看着,直到看到夏秋一脸的如释重负,这才开口道:“夏小姐放心,你欠医院的帐,我也一并替你还了,他们以后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说着,他又递给了夏秋一张纸,夏秋接过去一看,竟然是一张收条,是告诉她违约金已收讫,协议作废的收条。 这张收条让夏秋更吃惊了,手中拿着收条,她抬头盯了林鸿升好一会儿:“林少爷,你为什么这么做?” 林鸿升摸了摸鼻子,很随意的说道:“不过是帮朋友,难道不行吗?” 然后看到夏秋一脸不信,他又补充道:“你放心好了,这钱我会找你东家要的,不会让你欠我人情。” 听他竟然提起了乐鳌,夏秋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几分,不过却难掩吃惊:“东家知道我在这里?” “嗯。”林鸿升立即应道,“把你从医院带回来,我就去通知他了,不过他现在有些不太方便,便没有来接你,等你的病好了,你再回去就是。” “是东家这么说的?”林鸿升这番话让夏秋更吃惊了,她打心眼里不信东家会把她就这么丢在林家不管,“你找过他了?” 林鸿升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而是犹豫了一下:“夏小姐,你同乐大夫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夏秋一怔,但马上她便垂下了眸,低声道:“东家他大概是生气了吧。” 气她被红姨骗,气她不告而别? “有什么误会是不能解开的呢?”林鸿升笑了笑,“等你的病彻底好了,我亲自送你回去,不过大夫也说了,你至少要卧床半个月,你现在还是趁这个机会多多休息吧。” 夏秋点了点头,然后她又犹豫了一下:“林少爷,我还有个问题。” “巧了,我又知道你要问什么。”林鸿升笑了笑道,“你是问我为什么刚好出现在医院的地下室吧。” 夏秋只能点头。 “我在东洋学医,这一阵子正好在那所医院实习,这不,鹿场的鹿瘟被乐大夫帮着治好后,我就又回了医院。昨晚,我是看几个护工鬼鬼祟祟就留心了些,哪想到竟然看到了你,这才也跟着下了地下室。不过我怕他们发现,没敢太接近,结果刚到那个铁栅栏门口,就看到你跑了出来,还晕倒了。” 说到这里,林鸿升的脸上露出一副义愤:“早知如此,我应该胆子再大些,一发现是你,就把你从他们手里抢过来,也不会让你受那么多苦了。” 夏秋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虽然那日她被红姨控制了,可在鹿场发生的事情她全都记得,更是记得这个林鸿升在发现鹿兄的踪迹后非常激动,对乐鳌也不是很友善,哪怕说他们差点打起来都不为过。可眼下的他,却对她半点敌意都没有,甚至还救了她,哪怕是提起乐鳌也能心平气和的,简直同林家鹿场里那个林少爷判若两人。 可他救了她也是真的,帮她拿回了协议书也是真的,甚至还帮她烧了它,这反而让她有些不明白了。难不成,短短几日,这个林少爷竟然想通了,不想再同乐善堂为敌了? 而且,他还帮她付清了违约金,甚至连收条都拿回来了……可明明她拿着协议书跑出来的时候,肖会计和他的手下都被那些东西吓瘫了,他又怎么可能同他们谈条件? 还有那些充斥在地下室的东西,难道这个林鸿升竟然没有察觉?她记得,上次他借口送她回家的时候,可是伙同那个原田小姐一起绑走了青泽元神化成的小孩子呢。那时他的手法之熟练,胆子之大,绝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的人,分明一直就是原田的帮手。 而既然是帮手,对于这些东西,他不可能感觉不到。 想到这里,夏秋问:“林少爷,我晕倒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第11话:疑,惑 问完自己的问题,夏秋的眼睛紧紧盯着林鸿升,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 只是,在她的紧盯下,林鸿升仍旧泰然自若,连想都不想的答道:“你刚晕倒,肖会计就追出来了,不过我并不怕他,帮你付了违约金就带着你走了。” “那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别的东西?”夏秋还是有些不甘心。 这一次,夏秋的话让总算让林鸿升顿了顿,然后却见他一笑:“夏小姐,关于这件事,我觉得咱们还是等你好了之后再谈吧,雅济医院我是不打算再回去了,我劝你最好也别再靠近那里,那个地方,对你们女孩子,怕是不好。” 他虽然说的隐晦,可对于夏秋来说,却已经是开诚布公了,虽然这并不是夏秋想要的答案,可总比他一直掩饰下去让她更安心些。 但是,安心不等于是完全相信,即便林鸿升救了她,也仍旧无法改变林家在她脑海里的印象,也不足以让她信任他。 只不过,如今她暂时回不了乐善堂,身体也无法再撑起一次回家的旅途奔波,看起来也只能暂时留在林家了。 不过,东家到底有没有听到她让老武转述的话,知道她只是要回家一趟呢? 还是说,老武根本就没说清楚,所以东家才会以为她要离开? 用了小环端来的清粥,夏秋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起来,不一会儿,她的体力连让她胡思乱想都支撑不了了,很快便沉沉睡去…… …… “红姨,鬼……鬼……,鹿零长老……啊……鹿零长老,刺……刺自己……匕首匕首……” 这三天来,乐鳌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让老武重复夏秋临走时的留言了,虽然老武此时只是只鹦鹉,灵力早已散尽,可他毕竟曾经是妖,比一般的动物要聪明太多了,乐鳌的话他也听得懂,故而虽然断断续续的,但是也能大致将夏秋的留言说个四五成,而剩下的那几成就靠乐鳌自己去猜了。 听到他说的这些,乐鳌沉吟了一下,低低的道:“这些你都说过了,我知道,是不是红姨让夏秋抓住了鹿一,用鹿一来引诱鹿零长老出现,然后让他用那把奇怪的匕首刺了自己一刀,对不对?” 乐鳌说着,却看向一旁脸色难看的陆天岐,此时他不发一言,盯着鹦鹉使劲看,很想从他的眼神中找出撒谎的痕迹,不过可惜,上次他没做到,这次也做不到。老武此时只是只鹦鹉,纵然聪明些,但是也不会自己编造谎言,再说了,谁又会想到,一只鹦鹉竟然还能当传话筒的。 果然,听到乐鳌的话,老武扑棱着翅膀兴奋地喊道:“猜到了,东家……猜到了……千万……千万等我回来……” “你兴奋什么,谁知道那丫头是不是……” 谁知道那丫头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可后面的话陆天岐还没说出来,却见乐鳌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事情发生后,我让黄苍去神鹿一族报信,顺便躲一躲,结果他很快就回来了,说是鹿零长老和鹿兄没事,铁木鱼也没事,当时鹿零长老就让我去鹿族一趟,说是有事情要同我说,我想,大概就是同我商量这件事情吧,我猜,他应该是知道那匕首的来历。” 对那匕首,陆天岐也心存疑惑,毕竟他是实实在在用过的。别看那匕首看着不起眼,浑身还锈迹斑斑的,可这把匕首被红姨塞到他手中之后,他立即感到了这东西的不凡。 不过可惜,还不等他看仔细,乐鳌那边就被童童攻击,危在旦夕,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 可他本来只想刺伤童童,让她受了重伤后方便擒拿,根本就没想到,那匕首刚一刺进童童的身体,就像是活了一般,自己钻了进去了,再也寻不到踪影,这也导致了童童血溅当场,魂飞魄散。现在想来,的确是红绡借着他对乐鳌的关心,利用了他。 见陆天岐想的出神,乐鳌缓缓地道:“怎么,到现在还信她不是别有用心吗?” 乐鳌的声音让陆天岐回过神来,他皱了皱眉:“那你当时为何不立即去找鹿零长老?” 乐鳌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这件事情,而当时……” 他说着,抚了抚自己的手腕,小龙从他的袖口里露出头来,然后“丝丝”的吐了吐信子,便又重新藏了回去。 当时小龙需要救治,夏秋也昏迷不醒,他根本就离不开,若不是后来陆天岐突然回来了,他想让他帮他找到那个女人,他是一刻都不肯离开乐善堂的。 而如今看来,他果然不该离开,不管陆天岐是不是承认,他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那个女人的帮手,让他中了那个女人的调虎离山计。 她应该早就算到陆天岐会回来告诉他藏身之处,又故意藏得不远,因此做了这么个局,只可惜当时他抓她心切,偏偏着了她的道。 “那现在咱们就去神鹿一族。”陆天岐说着,看向紧闭的大门,冷哼,“这些小兵怎么可能拦住咱们?” “不行!”乐鳌立即道,“若咱们刚走,张副官就来了,咱们不就真的成了畏罪潜逃,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而且,直到现在,青泽还没有传话过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她的下落。” 若是连青泽都找不到,只怕夏秋所在的地方一定特别隐蔽,她被红姨抓住的可能性也更大,而若真的是那样,她的目的只可能是一个,就是要以夏秋为质,让他不要插手最近发生的事情,更不要随便离开乐善堂。 所以,在没有得到夏秋的下落之前,或者在没有确定是那个女人搞的鬼,还是张子文自作主张之前,他是不敢轻易离开乐善堂的。 不过,听到张子文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唯一可以放心的是,不管是红姨还是张子文,一定不会让夏秋有事,夏秋的安全他暂时不用担心,这也是能让他现在还安心留在乐善堂的原因。至于那奇怪的匕首,既然他们都知道了它的怪异之处,见到以后多留心也就是了。 “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陆天岐不禁问道。 “等!”看着院子里的大槐树,乐鳌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却只说了这一个字。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耐心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可他在耐心和理智耗尽之前,知道这才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 至于在理智耗尽之后……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听他说出这个字,陆天岐心中却不知怎的有些发酸,乐鳌的本事他比谁都清楚,若是他想,他甚至能将东湖都翻个底朝天,又何惧一个小小的副官?而如今,只因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他就真的一步都不踏出屋子,足见他心中有多在乎那个丫头。 不敢看乐鳌,陆天岐向后院走去,边走边说道:“那我去弄些吃的,这几天你什么都没吃,肯定是不行的,我记得我离开前厨房里还有些米和那丫头腌的小黄瓜,不行咱们先简单的吃点。不过现在出不去,只能我做饭,做成什么样子,你只能认了。” 乐鳌正要点头,却听前面突然传来一阵骚乱,然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外面大声嚷嚷起来:“这是我堂哥家,我一直住在这里,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今天偏要进去,偏要回家,你们有本事打死我,啊!” 这个声音…… “落颜!”乐鳌和陆天岐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这个名字,然后一起向前面冲了过去…… …… 大概在林家又休养两天,夏秋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正想找个机会向林鸿升请辞离开,可还不等她找他,林鸿升却突然遣人来请她,说是今日天气不错,问她愿不愿意来花园走走,晒晒太阳,呼吸下新鲜空气,也正好陪着他们散散步。 “他们”,是林鸿升遣来传话那人的原话,这立即让夏秋心中泛起了嘀咕……难不成,林鸿升并不是一个人在花园里,还有别人? 难道是那个原田小姐? 边想着,在小环的引领下,夏秋来到了林家的花园。而一到了这里她便认出来了,因为这里她不只来过一次,正是那日原田晴子差点杀了她的地方。而正如她之前所猜测的,林鸿升果然不是一个人在这里,他还陪着另一个人,不过这个人不是原田晴子,而是他的父亲,林老先生。 看到夏秋来了,正推着林老爷子散步的林鸿升立即对夏秋笑着摆了摆手,唤道:“夏小姐,在这里。” 不过,他说着,却低了低头,发现有一滴口水从父亲的嘴角流了出来,便急忙拿出自己的手帕,帮他拭了去。 他刚刚把父亲的口水擦干净,夏秋就已经来到了他面前,然后她神色复杂的看着轮椅上的林老先生,低声问道:“林老先生他……怎么样了?” 夏秋的话让林鸿升立即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摇头叹道:“还是老样子,不过,现在总算能认出我了,他现在最喜欢让我推着出来散步了,就像是个小孩子。” 第12话:哀兵之策 林鸿升的话让夏秋心中暗暗感慨起来——若是有人看到那夜林老爷子对着鹿兄拔枪的一幕,怕是怎么也不会说他像个小孩子吧。 不过,即便那夜她帮了鹿兄,但当时却半点都没有要害林老爷子的意思,谁能想到他就突然中风了呢?这要不是东家及时出手相救,怕是当时这位林老爷子就会一命呜呼了。 回想那夜的情形,夏秋不禁又看了林老爷子一眼,看到他那已经失了神采的眼睛,看到他脸上挂着的白痴一般的笑,以及不停从嘴角流出来的口水,她突然觉得,也许当时这位林老爷子就这么过去,对他来说还是件好事。 后来她曾听乐鳌说过,说是这位林老爷子若是被家人照顾的好,还可以寿终正寝,只不过永远都会是这般样子,再也无法恢复更好了。 不过,看不到还好,如今看到林老爷子的惨状,即便夏秋明白这件事情怪不得他们,可除去这位林老爷子的身份,对一个老人来说,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忍心,于是对林鸿升笑了笑:“不如让我推林老爷子走一段吧。” “你?那好吧!”对她的主动请缨,林鸿升似乎有些吃惊,但他还是马上将轮椅转了个圈儿,把把手送到了夏秋手中,然后笑了笑,“我倒忘了,你做过护士,正好,我倒是能好好请教下你,如何才能更好的照顾我父亲。” 看着他,夏秋摇了摇头:“林少爷不也是学医的吗,其实,你照顾的已经很好了。” “我总觉得还不够。”深深地看了父亲一眼,林鸿升低声道,“我总记得我小时候去东洋留学之前,父亲对我的照顾和教诲,那时候的我几乎是家里的霸王,谁都不敢惹我。虽然我父亲也很疼我,可他却知道,再让我在家里这么嚣张跋扈下去,对我并不好,这才决定送我出国留学。” “没想到林老先生这么有远见。”夏秋回道。 林鸿升又摇了摇头:“我父亲的眼光从来都是很好的。不过,我被送走前一晚,哭了整夜,几乎求了全家所有人,可我父亲做的决定,没人能够阻止,那个时候我真是恨极了他,哪怕他在我临走前来到我的房间,想同我说说话,我也装睡没理他。” “后来呢。” “后来,我父亲见我不肯同他说话,只说了句:鸿升呀,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爹的苦心的,你是咱们林家的接班人,可咱们林家的接班人不可能是废物,那样就是害了咱们林家,所以,为父才狠下心让你出去,只盼着有朝一日你能回来,不求你能光宗耀祖,只求你有资格担下这番家业!” 说到这里,林鸿升眼圈红了:“后来我好几年都没有回家省亲,任凭父亲给我写了无数封信,我都没回一封,我恨了他很多年,直到这几年我才渐渐明白了父亲的话,知道他的良苦用心。如今,我得到了我想得到的东西,成功从学校毕业,而那些从小跟我一起玩耍的少爷们,他们一个个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就等着继承家业,坐吃山空……” 说到这里,林鸿升突然停了,然后一脸复杂的看向夏秋:“只是,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可我父亲却因为失去了他最想守护的东西,变成了这副模样。我回来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上海找最好的脑神经科医生,可他看了我父亲的情况,却告诉我,我父亲想要完全恢复正常已经不可能了,但是,若是能找到我父亲的病根,也许他还能恢复些神智,对他的心情和身体也会大有好处。我当然知道我父亲的心结是什么,但是,我虽然对这东西并不是很感兴趣,可若是能对我父亲的病有好处,作为一个儿子,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话说到这里,夏秋还能不明白林鸿升的意思,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于是她的心一沉,手中推着的轮椅也顿了下,不过很快,她的脸上再次恢复了平静,然后转头看向林鸿升:“林少爷,你是说给我听的吗?” “是也不是!”林鸿升苦笑了下,“我知道前几天在鹿场的时候我失礼了,可我实在是想让我父亲快点好起来,并不是存心冒犯乐善堂,冒犯乐大夫。如今想想,我当时一定是鬼迷了心窍,实在是傻得可以。其实,即便夏小姐不说,我也知道,你一定对我那时和现在的态度不同很是好奇吧,但我也解释不了什么,其实,我只是想让夏小姐知道我的苦衷,希望你不要误会我,不要以为我是你……是你们乐善堂的敌人,仅此而已。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是……夏小姐……夏小姐,对我的看法,对我非常重要。” 林鸿升的这番话,又让夏秋心中一惊,她实在是没想到林鸿升会当着她的面突然这么说,她也从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 只是,即便没经历过,可她早已不像同龄人一样,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她在调查徐大夫的过程中实在是见过了太多的虚伪和欺骗,而她最好的朋友童童,也正是信了这些谎言才会害人害己,最终落了个入魔发狂,魂飞魄散的下场。 而且,作为一个从小地方来的丫头,她也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她根本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影响这位临城六大药堂之一种徳堂的继承人,从海外留洋回来的林少爷。再说了,她同林鸿升不过才见了几面,即便他帮过她也救过她,可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实在是让人感到有些交浅言深,让她反而不自在,更是心生警惕。 所以,对林鸿升这些近似于表白的话,夏秋根本就没有接腔,而是笑了笑:“林少爷,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林鸿升一愣,但马上体贴的道:“是我的错,你本来就病着,还让你推轮椅,我实在是该死。” “不要这么说,没关系的,能陪陪林老爷子,我也很开心。”夏秋礼貌的道,然后就要转身离开。 可她刚往回走了没几步,却听林鸿升在她身后喊道:“夏小姐,大夫说你这几日千万不能累到,十日之后要来复查,你……你会等到他来复查吧。” 这句话让夏秋的脚步停了停,然后她转头又看了眼林鸿升,犹豫了一下:“林少爷,你真的告诉东家我在这里了吧。” 林鸿升微微一怔,但马上点头:“我的确派人去了,这点你可以放心。” 听到他的话,夏秋这才转回了头,背对着他道:“那我就等到大夫复查之后再离开吧,这几日又要麻烦林少爷了。” 若是东家知道她在这里,怎么到现在都不来找她回去呢? 虽然夏秋怀疑林鸿升有事瞒着她,根本就没有告诉东家她在这里的事,可万一,他真的告诉了东家,而东家铁了心不来呢? 真要这样,她回乐善堂又有什么意思? 反正大夫还要复查,那就……再等等吧! 夏秋刚刚离开花园,却听到一个嘲讽的声音在林鸿升的身后响起:“林少爷,你这哀兵之策似乎不太管用呢!” 林鸿升脸色一沉,头也不回的说道:“要你管!你倒是想个更好的办法来?” “呵呵,呵呵呵!”身后那个声音再次笑出了声,“这本就是你们林家的事情,我即便想管,可你敢让我插手吗?” 他的这番话让林鸿升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咬牙道:“还有几日,你到时再看。再说了,若是这样还不行的话,最高兴的不该是你吗……” …… 在外人看来,落颜本就是乐善堂的表小姐,所以,见她来了,看守的士兵不过是向上面报告了一声,便让她进了乐善堂。 只是,原本在大门口趾高气昂、咄咄逼人的落颜,进入乐善堂后,尤其是身后的大门被陆天岐紧紧关上之后,她的脸色立即变了。她一把抓住乐鳌,焦急的说道:“乐大夫……” 乐鳌连忙对她摆了摆手,扫了她身后的大门一眼:“后面去说。” 说着,便把落颜拉到了后院的书房里。 刚进书房,落颜便迅速的说道:“乐大夫,救命呀,快随我去救人。” 看到她的样子,乐鳌的脸色立即变了:“谁?救谁?” “是……是,是小黄师傅!”落颜急忙道。 “小黄师傅?黄苍?”乐鳌的脸色在松了一下后再次绷紧,急忙问道,“他怎么了?难不成旅长真的是他打伤的,他真的挟持了那个菁菁小姐,张子文没冤枉他?” “当然不是!”落颜跺着脚道,“是那个张子文,他带着手下突然哗变,想要挟持菁菁要挟他哥哥把指挥权交出来,结果当时不知怎的黄苍也在菁菁那里,便带着她跑掉了。不过他们走的时候还是被发现了,被张子文的人打成了重伤,后来是不得不用法术带着菁菁脱身。” “原来是这样!”乐鳌眼神微闪,“我就知道事情不会是像那个张子文说的那样,这个张副官的胆子也太大了。” “行了,乐大夫,快别说了,咱们快走吧。”落颜拉着乐鳌就想往外面冲。 “走?去哪里?” 第13话:医者仁心 落颜此时顾不上同乐鳌解释太多,只是简单地道:“黄苍出事后就带着菁菁去了青泽哥哥租住的小院,并想办法通知了他,青泽哥哥他本想来找你救他的,结果那天早上刚到乐善堂门口,就看到张子文的军队将乐善堂包围了,他只得回去自己医治小黄师父。可是如今已经三天了,小黄师傅不但没醒,气息竟越来越微弱了,青泽哥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能让我来请你,青泽哥哥说,若是他再醒不了的话,只怕……只怕会……” 青泽这几天来日以继夜的替黄苍疗伤,实在是尽了他的全力,只是,他花了三天时间把黄苍的外伤全都治好了,可黄苍就是醒不过来。一旁陪着的菁菁都快哭成了泪人,看得落颜心疼不已。 青泽背着他们还对她说,若是黄苍再醒不过来,只怕会越来越虚弱,到了那个时候,伤了元神,化了原形是小,怕是连命都会送掉,他们这才决定让落颜冒险回乐善堂请乐鳌来医治。 听了她的话,乐鳌眉头皱得更紧:“这么说,青泽这几日一直在为黄苍疗伤,根本就没有听到我传给他的话了?” “传话?什么话?”落颜一愣,“自从进了小院,青泽哥哥连着三天三夜都没出来,现在还在为小黄师傅传功续命呢。怎么,你给他传话了?” 看到落颜脸上的疑惑,乐鳌沉吟了下,终于点点头:“好,我这就随你一起去。” “表哥!”听到他要出去,陆天岐一怔,然后神色复杂的道,“你真的决定了?难道你不怕那个张副官……” 乐鳌摇了摇头:“人命关天,我没得选。而且,既然他没听到,我正好可以当面告知他,到时候他也照样可以帮我找人。论找人,尤其是在临城找人,他比我在行!” “找人?谁不见了?”听了乐鳌的话,落颜一愣,这才向四周看了起来,发现屋子里只有乐鳌和陆天岐,当即脸色也变了,“夏秋姐姐呢?她呢?她去哪里了?你们说的找人,难道是她……” “一会儿让天岐告诉你吧。”乐鳌说着,立即露出了手腕,拍了拍盘在他胳膊上的小龙的头,低声道,“小龙,一会儿就靠你了!” 说着,他用手一指,一道青光从他的手腕上落在了地上,而后摇摇晃晃的映出一个青色的影子来,而又是一眨眼的功夫,这个影子上的青光退去,而是出现了一个人。 看着对面这个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乐鳌道:“这里就靠你们了,有什么事,传话给青泽,尽量别让张子文进来,省的被他看出来了。” 话音刚落,他身形一闪,便在屋子里消失了踪影。 看到乐鳌就这么走了,落颜和陆天岐发了好一会儿的怔,直到一旁那个“乐鳌”走到落颜身边,小心翼翼的抻了抻落颜的衣袖,才让她稍稍回过神来。只是,等她一转头看到那张同乐鳌一模一样却充满不安和羞涩的脸,落颜却有些凌乱了。 不过,凌乱的岂止是她,还有一旁的陆天岐。他神色复杂的看着“乐鳌”,然后小心翼翼的唤了声:“小龙!?” “乐鳌”听了立即快速的点着头,眼中则充满了不安和小心翼翼。 陆天岐叹了口气:“你还是不会说话对吧。” “乐鳌”又使劲点了点头。 陆天岐撇嘴:“没事,那个姓张的若是真来了,我就说你这几天为了小黄师傅的事着急上火坏了嗓子,他不会看出来的。” 于是“乐鳌”再次点了点头。 安排小龙去了乐鳌的诊室看书,落颜则一下子抓住了陆天岐,连珠炮似的问道:“夏秋姐姐到底怎么了,乐大夫说了,让你告诉我的。” “她呀……” 陆天岐撇了下嘴,便将这几日自己知道的事情向落颜娓娓道来,当然了,关于红姨就是说乐鳌母亲的事情,他自然是绝口不谈的…… …… 晚饭的时候,夏秋的胃口很好,饭量几乎是前几日的一倍,看得小环胆战心惊的,生怕她晚饭吃的太多,晚上休息的时候积了食。所以,在夏秋说想要再加一碗粥的时候,她吓得差点将砂锅抱起来,口中则不停地说着:“夏小姐,您真的不能再吃了,克化不了就又要生病了。” 看到她的样子,夏秋笑道:“那怕什么,我食欲好正说明我的病快好了呀,你见过哪个病入膏肓的病人这么好饭量的,我觉得你应该高兴才对。” 小环才没被她的强词夺理骗过,很坚定的道:“那也不行,中午也就算了,晚上真的不能吃这么多,不但不能吃这么多,一会儿您还要随我一起去外面好好走走,遛遛食儿,不能就这么刚吃饱就躺床上睡了。” 见她不像是说笑,夏秋歪了歪头:“什么叫遛遛食儿,你当是遛猫遛狗呢,难听死了。” 大概是夏秋这几日平易近人惯了,小环才不怕她,听到她这么说,态度反而更坚决了,索性将砂锅端到了一旁的茶几上,然后大声道:“反正今晚不能听您的,正好今天天气好,您必须陪我到院子里走走。” 小环如此坚决,夏秋根本拗不过她,只得摊手道:“好了好了,我听你的就是。不过能不能让我再喝碗粥……” 今晚虽然月色一般,可星光却不错,抬头看着漫天的星星,吸着傍晚潮湿却清新的空气,夏秋不禁对旁边的小环道:“说起来,来你们林家这么多天了,我除了今天去见你家少爷在外面走了走,其余时间都在屋子里呆着,连雪院都没逛过,是不是有些太闷了。” “不是啊。”小环听了,转头看着夏秋笑道,“夏小姐很风趣呀,跟夏小姐在一起,很开心呢,也不知道您从哪里听到那么多的故事和笑话,要是夏小姐是我们家的小姐就好了,我一定专门申请去您的院子伺候您。” “小姐?算了吧,你实在是高看我了。”夏秋说着,眼睛却不停地看向周围的景色,正好此时看到了一个小门,她不禁问道,“那个门是做什么的?通到哪里?” “那里呀!”小环瞥了一眼,回答道,“是通向夹道的,我们下人们有事的话,经常从那里出入。” “这么说,那里可以通向宅子外面?”夏秋又问。 “是呀,这些夹道连接着宅子里各个独立的小院,自然也能通向大门了……对了,咱们雪院离后门近些,我们平时偷偷跑出去买东买西,都是走哪里。有一阵子,时常还有货郎在后门外专门等着,我们丫头们要是买些丝线手帕什么的方便的很呢。不过可惜,后来老爷出事,林主管整肃宅院,要出门的话还要去管事儿手里拿对牌,那小门也不经常开了,所以我们就不能随便出去了,那货郎若是等不到人,大概就去别家守着了吧。” “看来林老爷子的事情对你们林家影响不小呢,也不知道林老爷子的病能不能好起来。”想到林老爷子的状况,夏秋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老爷他……”看到夏秋一脸的可惜,小环偷偷看了她一眼,然后犹豫了半天才道,“嗯,老爷很严厉的,我们都怕他,据说连少爷小时候也怕他呢。我听一个从小在林家当丫头的妈妈说,少爷小时候文静的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小姑娘。老爷这才把他送到东洋去,就是想磨练他,让他多些男子气概。” “文静?”夏秋先是愣了愣,然后微微一笑,“看出来了,林少爷是个读书人!” “是呢。”听她似乎在称赞自家少爷,小环开心的道,“少爷回来后,林主管就不敢太严厉了,有的时候看到管事儿的训斥我们,他还会帮我们说话呢,真是个好少爷!连后门都管的没那么紧了呢。” “是吗?所以你们又可以去小货郞那里买东西了吧!想必那个小货郎长得一定很俊俏。”夏秋打趣道。 听到她的话,小环的脸颊立即红了,跺脚道:“夏小姐说什么呀……” 话说到这里,墙外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执声,小环愣了下,喃喃的道:“墙外面应该是内花园……” 说到一半,她似乎像是发觉了什么似的连忙拉着夏秋往回走,边走边小声道:“差不多了,夏小姐,咱们回去吧。” “回去做什么呢?”看着眼前的那堵墙,夏秋的眼角闪过一丝狡黠,然后她微微一笑,“熟人呢,外面说话的应该是你家少爷和那个原田晴子小姐吧!” “好像是的。”小环支支吾吾的道,声音则更小了,不过,她紧接着又道,“原田小姐只是前一阵子在我家暂住了几天,早就搬走了。” “我知道。”夏秋笑了笑。 这件事,可是原田小姐亲自去乐善堂告诉东家的。 “啊?少爷都告诉您啦!”小环立即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夏秋笑了一下,未置可否,而这个时候,却听墙外原田晴子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 “林生,果然是你让那个张副官的手下去找我的吧!乐善堂的事情我听说了,本来正奇怪着,现在终于明白是谁搞得鬼了。你就是因为如此,才会针对乐鳌,针对乐善堂的吧!你实在是让我太失望了!” 乐善堂出事了! 夏秋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第14话:林少爷的二次表白 今天晴子能主动来找他,林鸿升本来很高兴的,虽然她来的时候脸色不好,但他还是兴致勃勃的带她去了自家的内花园。 花园里他刚刚移植了一棵樱花树,虽然此时并不是樱花开放的季节,但是这树是专门为晴子找来的,是他一回来就已经着手做的事情,只不过要想找到同东洋一样品种的樱花树并不容易,直到前几日,卖家才把树给他送了来,而那个时候,晴子已经离开林家了。 只是,虽然林鸿升兴高采烈,可带原田晴子来的这一路上,她却脸色黑沉,不发一言。而在看到樱花树后,她也并没有露出欣喜的神色,反而更加心事重重了。 看到她的样子,林鸿升有些担心,终于忍不住问道:“晴子,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从一到林家,晴子就在盘算怎么开口,如今林鸿升先问了起来,她反而松了口气,于是立即道:“林生,我一直把你当做我最好的朋友和伙伴,我想你应该知道的吧。” 林鸿升一怔,然后眼睛看向了一旁,盯着樱花树的树冠低声道:“嗯,说起来,我们已经认识十几年了吧,从我去东洋上学那个时候起,就住在你家。我记得,我第一天到你家的时候,你穿着一件粉色的小和服,手上还捧着一只皮球,头发也不过是刚刚才到肩膀。你的头上系着一个粉色的蝴蝶结,大大的眼睛盯着我不住的看。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小姑娘,我能住在你家,实在是太好了。” 林鸿升的话让原田一愣,不禁低低的道:“我没想到,你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我当然记得清楚。”林鸿升笑了笑,“我一个人远渡重洋,却遇到了你,立即就把你当成了我的伙伴,只是后来,你却对我不理不睬,让我很是伤心了一阵。不过,当我知道你是性格使然,并不是独独针对我之后,我反而一下子理解了你。作为你们家族最后一个巫女,你身上有太多压力了,必不会像普通女孩子那样。那个时候,我就决定好好陪着你,为了让你没有借口赶走我,我甚至让原田伯父用牛耳草给我洗眼睛,即便我知道,若是这样做,日后会看到很多我不想看到的东西。而后来,我回国前,听说你会陪我一起回家,我真的非常非常开心!” 听到林鸿升突然说起往事,晴子垂下了眼皮:“以前的事情,就不要说了。振兴原田家,是我身为巫女的责任,这次来临城,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并不是专门陪你回来的。” “这个我知道。”林鸿升点头,“所以,你来了以后,你做的事情我从来没管过,你让我帮忙的事情,我也从来没说过一个不字。只是上次,你生了那么重的病,还想出去乱跑,不得已之下,我才会让人看着你,自己去帮你调查,可我回来之后,却发现你已经走了……我知道,我的做法有些激烈了,家里的仆人也怠慢了你,不过,如今那些伺候过你的丫头仆人们我全都打发到郊外的庄子上去了。我现在只希望你消消气,还是回来吧,毕竟一直住在会馆太不方便了,即便那里有你们原田家的人,可你一个女孩子,实在是有太多不便了。” 他说的这些话,终于让原田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但是紧接着,却听她说道:“会馆我住的很习惯,我父亲前几天给我寄了信来,也是寄到会馆的。今天我来,不是要同你说这些事情。林生,你的想法我能感觉到一些,只是我想告诉你,我们真的不合适。你只是一个普通人,而我是要振兴我们原田家的,我要做的事情,你根本帮不了我。没错,你的确用牛耳草洗了眼睛,在日本的时候,也是你陪着我驱邪捉妖,你帮了我很多。可是,你也只能帮我到这里了,我要想振兴原田家,需要更强大的人来帮我,只有那样,才会让我们伟大的天皇陛下注意到我们家族的存在,才能让我们家族再次沐浴在天照大神的神光之中。而我这次来临城,就是要把东湖里那个曾经帮助过我们家族的神灵请回日本去,供奉在我们的家庙里。一个有着活的神灵的原田家,一定比任何家族更能受到天皇陛下的重视,我们原田家也自然可以重新振兴起来的。” 原田晴子的话说的再清楚不过,这么多年来,林鸿升也从没想过,自己在原田眼里竟然这样一种可有可无的存在。而如今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在见到乐鳌后,原田晴子会突然改变对乐善堂的看法,想方设法要接近他了。原来她这是看中了乐鳌的能力,想要让他做她的帮手,同她一起振兴原田家。 只是,她想怎么让他帮她?难道是要嫁给他,让他做她们原田家的女婿吗? 即便林鸿升知道乐鳌绝对不会答应,可此时听到原田的话,整个人也几乎要气炸了,他一把抓住原田的肩,大声道:“我不能帮你,那个乐鳌就能帮你吗?你真以为他能帮你,再过几日,你就会亲眼看到他的真面目了……晴子,你醒醒好不好!” 原田晴子身子一晃,就甩开了林鸿升的手,然后幽幽的道:“所以,乐善堂的事情也有你的一份对不对?” 林鸿升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怒之下,将他插手乐善堂的事情透了出来,不过,正当他想着如何向原田晴子解释的时候,却听原田冷哼了声,再次大声问道:“林生,果然是你让那个张副官的手下去找我的吧!乐善堂的事情我听说了,本来正奇怪着,现在终于明白是谁搞得鬼了,你就是因为如此,才会针对乐鳌,针对乐善堂的吧!你实在是让我太失望了!” 说完,原田晴子转身就要离开。 看到原田要走,林鸿升急忙拦住了她:“原田,你听我解释。我是真的怀疑乐鳌不是普通人,才会让张副官帮忙的。我让他去找你调查,不仅是想让你亲眼看到他的真面目,更是因为这整座临城,也只有你能胜任,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放手!”甩开林鸿升的胳膊,原田冷哼,“他是个法师,当然不是普通人,这点我早就知道了。我也是法师,难道你也要调查我吗?” “不是,我怀疑他根本不是法师。”林鸿升急忙道,“我怀疑他是个怪物,一个强大的怪物,你怎么能同他在一起?” “林生,你不要再说了。在鹿场的时候也是这样,他明明是来帮你的,你却那样针对他。难不成这世上所有会法术的法师都是怪物吗,这么说,我也是个怪物喽?林生,我以为你同其他人不同的。” “晴子你别生气,我不是说你,我是说乐鳌,只怕他真的是怪物,晴子,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相信,只要你好好调查,一定能够发现。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只要你能帮着张副官找到那个刺客,就一定能引来乐鳌,等到了那个时候,他一定会救他,你到那个时候就明白了,我根本就没骗你。而那个刺客,张副官也对你说了吧,他也不是普通人。你想想看,如果乐鳌真是个法师,他怎么可能让那个人在他的药堂登堂入室。你也说他法力强大,若是连你都能察觉的事情,他却根本不在乎,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他同那怪物根本就是同类。” 林鸿升的这番话,终于让原田停住了脚,她很认真的看了林鸿升一会儿,却突然冷笑了一下:“好,那我就去找找看。不过林生,我要告诉你,如果我真找到了那个刺客,我绝不会多留他一分钟,会立即杀了他。” “杀了他?为什么!”林鸿升怔了下,“难道你不想……” “不想!”原田面无表情的道,“有一件事情我没告诉你,那个张副官失踪的太太,根本就是只九尾狐妖,我当时差点就杀了她了,结果却被她暗算。若不是乐鳌及时赶到救了我,我早就成了那只狐妖的晚餐了。而那个张副官,只怕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会处处针对乐鳌,说到底,是他代我受过。你觉得,我会怀疑一个杀了狐妖,又救了我的恩人吗?谁知道那个刺客是不是你们安排的,我根本不会相信那个张副官。” “晴子!” 原田晴子说完,便快步离去,林鸿升正要追上去,却听旁边的墙后传来一声轻轻地“咔吧”声,他心道不妙,急忙站停住,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里紧邻着安排夏秋住下的雪院,而刚刚那声响动…… 等他绕到雪院里的时候,墙后面早就没了人影,他本想直接过去问个明白,但想了想却放弃了。他不傻,夏秋也不傻,他若是直接去问,肯定没有结果。 不过,这里是林家,他是这里的主人,有些事情他若是想知道,办法多得很…… …… 第15话:不是普通人 回去的路上,小环一言不发,夏秋也没同她说话,只是想着心事。等回了房间,夏秋正要让小环帮她打水洗漱,却见小环却眼神闪烁的道:“夏小姐,我以为……我以为您同少爷是……是……” “是什么?”回头看着她一笑,“你这丫头是不是很少离开雪院?” 小环脸色一红,点了点头:“我才来一年,刚来就被分配在了雪院,这里一向很冷清的,只有我和小双负责洒扫,管事儿说了,等我们大些了再去伺候其它的主子。” 她本来以为少爷亲自送夏秋回来,是对夏秋有意,可今天听了他同原田晴子的话才知道,她完全理解错了…… 夏秋又笑:“我想你家少爷一会儿肯定会找你同小双去问话的,到时候你照实说就是。” 小环一愣,而这个时候夏秋却对她摆了摆手:“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对了,一会儿热水打过来,你就回去休息吧,我自己来就是。” “好,好的。”小环应着,一脸迷茫的退了下去。 看着小环离开,夏秋心中暗暗冷笑,小环年龄小,一来又分在雪院这种没什么利益冲突的地方,还没伺候过主人,所以才会没什么心机,不过,林鸿升让她来照顾她,是想让她少些戒备,更相信他一些吗? 好吧,她承认,他差点就成功了。只是,林鸿升只怕不知道,若不是发生了刚刚那件事情,她也已经打算今晚离开林家去乐善堂查探情况了,因为虽然白天的时候她有些动摇,可后来她仔细想了想,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开诚布公的同东家谈开更好。 她可没工夫在这里瞎猜,不管是她还是乐善堂,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哪怕东家真的不接受她,她该做的事情还是要一件不落的做完的。因为,她要对自己负责。 吃多出去遛弯儿只是个借口,哪怕小环不提,她也会自己提出来的,因为她要知道自己该怎么离开林家,而嘴快的小环已经给了她答案。 不过可惜,如今她偷听的事情应该是被林鸿升察觉了,这对她今晚的计划很不利,她若是没猜错,小环只怕马上就会被叫去问话了,而且,搞不好明天一大早林鸿升就会来“问候”她,然后,雪院的看管也一定会比以往更严。 她要想离开,只能趁现在,这会儿才七八点钟的样子,原田晴子也不过是刚刚才离开,想必那个小环口中的后门还开着吧…… 小环没想到,她不过是去厨房烧个热水的功夫,夏秋就从房间里消失了,而还没等她找人,少爷果然派人来传话,说是要问她话,紧接着,等她出了雪院的门去少爷院子的时候,才发现院子门口和围墙外面多了不少家丁,这更让她心惊胆战。 见到少爷后,林鸿升立即问了小环刚才在墙后偷听他同晴子说话的事情,只是等小环回禀完,林鸿升正要叮嘱她看紧夏秋的时候,却见小环吞吞吐吐的说道:“少爷,夏小姐她刚才不在屋子里。” “什么?”林鸿升一愣,一时半会儿竟然没反应过来。 然后小环只得接着道:“刚才夏小姐说让我去烧水,可我烧了水给她端过去的时候,她就不在屋子里了,我还以为她去如厕了,正打算等她回来,您就派人来叫我了……” “糟了!”不等小环说完,林鸿升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到门口大声吩咐道,“去,全去后门那,快去给我追,给我拦住她!决不能让她今晚离开!” “少爷!”看到林鸿升气急败坏的样子,小环知道自己猜测的事只怕是真的,忍不住讷讷的唤了他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林鸿升转头看向她,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小环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样,少爷问我什么我答什么就是了,只不过刚才看到雪院外面的家丁,又听了少爷的问话,我才觉得不对劲儿……可那么短时间,夏小姐她……她能离开咱们林家吗……” 即便雪院离后门很近,可因为要穿过内花园,至少也要走十分钟的功夫才能到后门处,更不要说这个时间,后门很可能已经落了锁。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只告诉夏秋那扇小门能通往外面的夹道,外面的夹道能通向后门,可是方向却并没有对她说,夏小姐就算想走,也该问清楚方向吧。 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鸿升打断了,他重重的一哼:“你以为她是普通人?” 说着,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屋子,指挥家丁们追人去了。 小环本来也想跟过去,可想了想后,却终究没有跟着少爷一起追人,甚至还把一旁的小双给拉住了。 看着小双一脸的疑惑,小环低声道:“小双,咱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还是在这里等着少爷的消息吧!少爷不是说了,夏小姐她……不是普通人……” …… 乐鳌赶到青泽那里的时候,青泽早已筋疲力尽,所以一进了屋,乐鳌一句话也顾不上说,就开始先为黄苍注入灵力续命。而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为什么这次连青泽都搞不定黄苍的伤了,因为他的伤实在是太重了。 他的身上不仅有刀伤,还有枪伤,虽然没有击中要害,可有一处伤正在胸口上,实在是凶险,即便他们是妖,也全是血肉之躯,虽然可以设结界拦截子弹,可看黄苍此时的情形,怕是他当时根本就来不及设界,应该是事情发生的特别突然。 虽然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每一件都让菁菁吃惊,可乐鳌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屋子里,而且一出现就把青泽推开,代替青泽替黄苍疗伤,还是把她吓了一跳。 好在青泽这会儿缓过些劲儿来,急忙过来安抚她:“这是乐善堂的乐大夫,他来了,黄苍一定会没事的。” 青泽不解释,菁菁也看出来了,连忙点头道:“我认识乐大夫,是乐颜的堂哥……” 不过说到这里,她又顿了顿,迟疑的道:“只是,乐大夫他难道也是……” 青泽知道,从黄苍救了她那刻起,这位菁菁小姐就再难以同他们这群人摆脱关系了,只得道:“我知道这几天你一定看到很多奇怪的事情,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救小黄师傅,不如等他好了,你自己问他。” 菁菁听了立即使劲点点头:“只要黄苍大哥能平安无事,我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 说到这里,她眼圈又红了:“若不是黄苍大哥,我和我哥哥,只怕……只怕早就没命了!” 张副官哗变,让她哥哥交出指挥权,还想以她为人质要挟。只是,谁不知道,若是他哥哥真的交出了指挥权,那就没用了,只有死路一条,而他哥哥死了,她也必定是活不了的,他们最后还是一个死。 这个时候,也不知道黄苍大哥怎么就出现了,从那些乱兵手里抢走了她,还冲出了那些乱兵的包围带她离开。 虽然,黄苍受伤后,第一个通知的是青泽,但是青泽来了以后就立即帮黄苍疗伤,对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只是了解了一个大概,甚至还不如落颜了解的清楚。此时,乐鳌既然已经到了,他只觉得自己肩上轻松了不少,于是对菁菁道:“曹小姐,咱们不如到外面等吧,不要在这里打扰了乐大夫,正好,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你也好好同我说一说。” 虽然菁菁不舍,但也知道,自己留在屋子里没什么用,便点了点头,同青泽一起出了屋子,往旁边的书房去了。 一进了书房,青泽便问道:“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我听说曹旅长在士兵中人望甚高,怎么会突然哗变了呢?那个张子文,不过是个小小的副官,还是被曹旅长一手提拔上来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和本事?” 曹小姐听了,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低声道:“青泽先生说的没错,这个张副官的确是我哥哥的心腹。我回国以后,我哥哥也是一直让他负责我的安全警卫,我们都很信任他。可这次……这次我们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想要夺我哥哥的指挥权。” “这一阵子,可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青泽又问,“你哥哥同张副官是不是在什么事情上有了分歧?” 曹小姐摇了摇头:“军队上的事情我不懂。我只知道有一次,我哥哥发了好大的脾气,把他最喜欢的茶碗都摔了。我问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他却说张副官不识好歹,我再问他怎么了,他就不肯对我说了。只是从那以后,张副官就称病,好一阵子都没有出现,我的警卫工作也交给了别人。后来,北京那边的新政府辞职后,临城的官员们一个个人心惶惶,我哥哥这才把张副官叫了回来,让他代理警察局长的工作。” “即便如此,他也只是个警察局的代局长,怎么可能让士兵哗变呢?”青泽眼神微闪。 第16话:声东击西 菁菁说的简单,但是在青泽看来,这表示曹旅长已经不打算让张子文留在自己的军队里了,是要借着警察局长这个名头,削掉他的在军队里的权利。 警察局长,说得好听,可要同军队比起来,那可就不够瞧了。 不过,想想学潮才刚过去没多久,张子文就算是被曹旅长踢出了军队,但是兵权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交出来的,这也难怪张子文会在这个时候铤而走险了。 而这个时候,只听曹小姐又道:“青泽先生你不知道,我哥哥的兵马都是驻扎在城外的,没有我哥哥的手令根本进不了城,进城的只是一小队亲兵,而这队亲兵一直以来都是张子文负责管辖的。另外,所有人都知道,张副官是我哥哥的心腹,所以,如今他只要把罪名推到黄大哥身上,然后再拿了我哥哥交出指挥权的手令,做出一副临危受命的样子,不会有人怀疑他。而到了那个时候,我哥哥就可以‘重伤而亡’了。” “既然如此……”听到这里,青泽想了想,然后微微一笑,“曹小姐,我觉得你应该帮帮你哥哥。” “帮我哥哥?怎么帮?”曹小姐重复了一遍,但很快明白过来,“青泽先生的意思是……” “嗯,今晚我就送你出城。”青泽道,“军营的位置,你应该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我哥哥带我去过好几次。”曹小姐点点头,但是马上,她又看向黄苍所在的那个屋子的窗口,“黄大哥他……” “只有你和你哥哥安全了,黄苍才会安全,不然的话,如果你哥哥出了什么事,这个刺客的罪名他就背定了!” 曹菁菁并不是只会哭的小女孩儿,甚至还在国外独立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这几天只顾着担心黄苍的伤势,这才有些蒙了,如今被青泽点醒,当即明白过来,当即更使劲的点点头:“我听青泽先生的,不过,万一那些兵不听我的。” 青泽笑了笑:“城外驻扎的是不是有一个孙团长?” “孙团长?”曹菁菁一愣,“是有这么个人,不过我哥哥说他是……” “有勇无谋对不对?”青泽一笑。 曹菁菁点头:“我哥哥是这么说的。” “你去了营地,直接去找这个孙团长,就说……你哥哥已经被张子文害死了,你让他帮你去报仇,说的越悲痛越好,越哀伤越好。”青泽不紧不慢的道。 曹菁菁的脸上先是露出一丝疑惑,但马上恍然大悟,然后轻轻摇了摇头:“我哥哥……真的很不容易,难怪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把我送到东洋去了。” “你哥哥是个好哥哥,所以这次,能不能帮你哥哥,能不能替黄苍洗脱罪名,全靠你了!” “我知道了,青泽先生。”曹菁菁点点头,但是紧接着,她歪着头看了看青泽,缓缓地道,“舒学姐前几日还让我劝乐颜,如今看来,乐颜眼光不错,有你在,我就再也不怕这丫头吃亏了!” 青泽先是一愣,然后笑道:“你先去休息吧,今晚,你要赶好长一段路呢。” 曹菁菁笑了笑,然后再次看了眼黄苍所在的屋子,最后道:“还有黄大哥……等他醒了,你告诉他,我很快就回来……” …… 晚上的时候,青泽刚把曹小姐送出城回来,就看到乐鳌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递给他一张方子道:“这些药,你应该能弄到吧!” 青泽简单看了一番,点了点头:“放心,都不是太难找的药。他……没事了吧!” “还要再等一天才能度过危险期,等一会儿你去找药,我还要帮他运功疗伤。他这是外伤,我的净化之术起不了太大作用,你这几天帮他疗伤,怕是费了不少灵力吧!” 青泽笑了笑:“灵力早晚会练回来的,人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我若不是功力不济,也不会叫你来。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冲着乐善堂去的,这幕后策划的人只怕不简单,只凭张子文,怕是没这么大的本事。” “还有……” 说到这里,青泽的眼神闪了闪:“我已经听到你的传话了,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不过我已经去查了,最后一次她出现在雅济医院,不过那晚风大雨大,城中的树有不少都被连根拔起,怕是要费些功夫,但只要她在城里,我相信最迟明晚就能有结果。” “雅济医院?”乐鳌脸色沉了沉,“她是自己去的?” 青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不是。不过我刚才送曹小姐离开后,回来的时候顺便查探了一下,发现那里的有些东西似乎在前几日被人召唤出来过,如今它们还在四处飘荡着,所以,雅济医院这几天发生了不少怪事!只是,那晚医院里的树也被吹断了几棵,混乱中也没有谁注意到她离开。” “我知道了!”乐鳌沉默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才道,“我要进去继续为黄苍疗伤了,你去帮我准备药材吧!” 青泽一愣,然后又犹豫了一下:“你若是想要去找她,不如我来帮……” “你不行,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不然,你也不会舍得让落颜冒险去乐善堂找我!”乐鳌挑了挑眉,“你能帮我找她,就是帮了我很大忙了……而且,她若是在,也一定会赞同我这么做的……” 说最后这一句话的时候,乐鳌的声音很低很低,而他的人已经再次到了房间门口,然后是房门被轻轻地关上,房间里也再次陷入了寂静之中…… …… 刚刚离开雪院没一会儿,夏秋就看到雪院被家丁们包围了,而后是小环被叫走。再然后就是林鸿升气急败坏的赶来,亲自在雪院搜查一番之后,带着人直奔后门的方向。而林府的家丁们,也在他的带领下,全部扑向后门。 紧接着,夏秋就看到通向后门的方向灯火通明,却是家丁们拎着火把灯笼站满了整个夹道,在这种情况下,别说一个人了,哪怕是一只猫一只狗都无所遁形。 看到这位林少爷竟然动用了整个林家的家丁,只是为了阻止自己离开,夏秋冷笑了一下,却沿着夹道往同后门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此时,她穿着小环借她的那件衣服,头发也编成了林府丫鬟们统一的长辫子,如果不是熟悉她的人,一眼看过去,根本不会认出她曾是林家少爷的座上宾,只会以为她是林家哪个院儿里的丫头。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一路上,偶尔遇到了几个下人,他们也只是看了看她就不再理会她了。 因为虽然时间不长,可林家各院的仆人们早已听说,林少爷带着整个林府的家丁往后门去了,要去追什么人。只是他们却从没想到,有人会反其道而行,偏偏往正门的方向走。 夏秋要的正是这个效果……同从没有走过的后门比起来,前门才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尤其是林鸿升今天让她去的那个芍药园,她已经去过三次了,第一次是帮鹿兄夺回铁木鱼,第二次是差点被原田晴子杀掉,第三次就是今天。 所以,即便从雪院到那里需要走至少二十分钟的时间,可是,她估算着,就算从雪院到后门,怎么也需要十分钟,来回就已经二十分钟了。林鸿升就这么带人去追她,肯定要在后门耽搁一段时间,这样至少又要五分钟,这就是二十五分钟。 而这个时间,她早就到达芍药园了。 芍药园的另一头,就是分隔前面药堂和后面后宅的夹道,只要能穿过芍药园,到达那处夹道,她就等于有了两条逃离的途径:一条是通过夹道,转到外面的街道上,另一条就是想办法让前面药堂的人将大门打开,从种徳堂离开。 第一条路虽然简单,但是她耗费的时间会有些长,而第二条路,虽然危险些,但只要穿过种徳堂后面的院子进入种徳堂里面就行了,一旦进入种徳堂的大堂里,离外面的街道就只有一门之隔,那个时候,她就算是闯,也能闯过去! 不过,这两条逃离方法在她的脑海里盘桓了半天,她却有些左右为难,拿不准走哪条,便决定到时候随机应变,看情形再说。 赶往前院的路上,夏秋正好路过林家的祠堂,也就是林家世世代代供奉铁木鱼的地方。这么晚了,祠堂的大门早就关了,只有两盏白色的灯笼在门口飘来飘去,衬得黑漆漆的大门阴森森的。 路过大门口的时候,夏秋停了一下,认真看了那扇黑漆大门大概一两分钟的样子,这才继续往前赶路。 她若是没记错,到了祠堂以后,就已经走了一半的路,也就是说,这个时候林鸿升很可能已经发现不对劲儿往回赶了,她必须更快的赶到芍药园才行,这让她不禁加快了脚步,甚至小跑起来。 好在这会儿已经很晚了,夹道上早已没什么下人丫头,所以,她虽然走的快些,却再也没碰到什么人,很顺利就到达了芍药园的月亮门处。 第17话:离开 到了这里,夏秋就剩下了两道障碍,一道是芍药园的守园人,另一道就是前面通向种徳堂的那道大门。要想离开林家,这两道障碍她是怎么都绕不过去的。 于是,深吸一口气,夏秋来到芍药园的门房前,然后用力的敲响了大门:“快开门呀!老爷不好了,少爷让我到前面拿药,快开门呀,救命呀!” 随着急促的敲门声,门房里很快有了动静,先是里面的灯亮了,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披衣服。而紧接着,只听房门一响,门开了,一个五十多岁的驼背老头出现在房门口。 这个老头白天夏秋来见林鸿升的时候扫了一眼,但是当时他正在角落站着,头也是垂着的,夏秋只记得他微驼的后背。不过,白天的时候,她穿的是自己的衣服,头发也不是这个样式,因此,她决定赌一赌。 老头姓张,大家都叫他老张头,此时出了门,他先是眯着眼睛看了夏秋几秒钟,然后才一脸迟疑的道:“你是……” “大叔快开门呀,我是少爷房里的丫头小茶,老爷不好了,少爷让我赶快去前面药堂取药,再耽搁,老爷怕是……怕是……” 夏秋这一路小跑过来,头发已经散了,脸上也全是汗,再加上天色晚,老张头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所以虽然看着有些眼熟,竟然没有认出眼前的她竟然就是白天被少爷请到芍药园里来的那位小姐。 如今一听老爷快不行了,老张头又怎么敢耽搁,连忙从旁边的墙上取了钥匙,就往芍药园的大门冲:“好,我这就给你开门!” “快些,快些!”夏秋心中暗喜,可还是在不停地催促道。 老张头虽然是驼背,可腿脚还算麻利,很快就来到芍药园的门口,帮夏秋打开了内宅的大门,然后又小跑着穿过芍药园,来到了通往前面夹道处的那道小门处,从里面打开了拴着铁栅栏门的链锁。 随着链锁“哗啦”一声打开,夏秋终于到了必须选择的时候——究竟是沿着夹道离开,还是干脆闯进前面的药堂去。 就在这时,随着一阵“沙沙”响声,夏秋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身后不远处低低的说道:“找到了,找到了!” 夏秋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转回头去,却看到了那棵拴过鹿兄的桂花树正轻轻摇着自己的树冠。这桂花树虽然是长在药园子里的,但因为十分高大,夏秋在外面仍旧能看到它的茂密的树顶,也一眼就认出了它。 “怎么了,小茶姑娘?”见门开了她却不出去,而是看着身后发呆,老张头一脸疑惑的问道,“那桂花树怎么了?” “没什么!咱们还是快点给老爷拿药去吧!”虽然觉得奇怪,但夏秋决不认为自己刚刚听错了,不过此时她顾不上理会这些,先离开林家才是最重要的,于是她一脚跨出了院门。 从小门到前面的大门,只有四五步路,可这四五步路,夏秋却想了无数种可能,眼看就要到达种徳堂的后门处,老张头也打算上前敲门的时候,夏秋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一次的脚步声很杂乱,但是声音却不大,想必离得还有一段距离,大概是刚刚进了芍药园的内院大门。 夏秋知道,林鸿升终于来了,而且比她预计的要早很多! 此时,老张头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不禁一脸狐疑的看向身后:“又有人来了?” 几乎是在瞬间,夏秋便做出了决定,着急的说道:“怕是少爷等不及亲自来了,大叔快点把门叫开,看来老爷的病不能再耽搁了!” 救人如救火,又何况这个被救的人还是自己家的老爷,于是老张头更不敢耽搁了,使出吃奶的力气迅速拍打着大门:“开门,开门,救命,救命呀!” 老张头拍的很使劲,里面值夜的伙计很快便从里面打开了大门,一看是他,不禁吃惊的道:“张大叔,怎么了……” 只是还不等他问完,一个漂亮女孩儿便将他推到一旁,然后大喊着“来不及了”,挂着一身的冷气冲进了院子里,沿着回廊,往前面的药堂冲了去。 被人猛地这也么一推,值夜的伙计第一反应就是要拦住她,结果还不等他出手,却被老张头先拉住了,然后他低声且快速的说道:“老爷快不行了,少爷让人来前面取药。” “取药?”伙计愣了愣,“前面的药堂里多是些药材,成药很少,贵重的成药更少,为了老爷的病,少爷几乎把老爷用得着的好药全都拿到内库去了,这丫头怎么跑前面取药来了。” 老张头一听,这才想起,好像还真听说过这件事,于是愣了愣,支支吾吾的道:“大概,老爷的病发得急,少爷准备不足吧!” “不对!”伙计摇了摇头,“很不对,这个丫头真是少爷房里的?” 老张头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了,连忙道:“她说她叫小茶。” “小茶?还是不对!” 虽然前面的伙计对后宅的侍女丫头什么的不全认识,可漂亮的丫头他们总会在没事的时候意淫一番,刚才虽然夏秋跑得很快,可他还是看出这是个漂亮的丫头。但是,在他的印象里,伙计们聊起来的那几个出众的丫头中,并没有一个叫小茶的呀。 想到这里,伙计立即追了上去,边追边喊道:“喂,你站住,你到底是谁!” 看到这种情形,老张头也意识到不妙,因为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这人可是他给放出来的呀,于是也急忙跟了上去,不过,他同这个值夜伙计一前一后追到通往前面药堂的小门处的时候,夏秋早就进了种徳堂里面,而他们想要推开小门,却发现,小门被人从里面锁住了。 这扇门,虽然里面有插销和暗锁,但是却很少用,因为来来去去进人出人,全要从这里走,以至于晚上都不会插上。不过,上次夏秋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门上的插销,所以这次一进来,就立即将门反锁。 此时,种徳堂才刚刚上了门不久,值夜的大夫正坐在诊案后看书,本来看得正入迷,哪想到房门一响,竟然进来了一个“丫头”,不过,他暂时还没注意到夏秋已经将门锁了,只是对有人突然闯进药堂有些不悦,大声问道:“你是从后宅来的?哪个院儿的,这么晚了来药堂做什么?怎么这么莽撞!” 夏秋连忙向他走去,然后仍旧一脸的焦急:“大夫,老爷不好了,少爷让我来取些安宫回去。” 一听是老爷的事,大夫又怎敢怠慢,连忙道:“老爷怎么了?” “大夫,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您还是快些给我取药吧,再晚,怕是就来不及了!”夏秋大声催促道。 “好,好!”大夫听了,连忙走到放着贵重药材的柜子,拿出钥匙将柜子打开,但是边取着药,他还不住的问道,“老爷怎么突然发了病,前两天我去看他,他都能认出我来了,应该是有很大好转了呀……” 只是,他絮絮叨叨的说着,却没有注意,身后的夏秋早就悄无声息的往大门口走了去,虽然大门已经上上了,可要从里面打开,还是很容易的,只要她能打开大门,就能冲到外面的街道上,离开林家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却听到她刚刚进来的小门传来一阵剧烈的撞击声,而后林鸿升的声音在穿过小门透了过来:“给我把门踹开!” 而在此时,拿药的大夫也发觉了不对劲儿,不过,他也只是看了小门一眼,然后奇怪的道:“们怎么锁上了……” 只是,当他再看向夏秋,却一脸的吃惊:“你……你要做什么!” 事已至此,夏秋知道,自己想要悄无声息的离开已经不可能了,于是脸一沉,低低的道:“这位大夫,对不起了……” “你……你要做什么……”大夫本来想要冲过去拦住夏秋的,可随着一股阴寒之气迎面扑来,他的脸色立即变得煞白,却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同时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那是……那是什么东西……” 当林鸿升指挥着家丁们将小门撞开后,刚要冲进去,却感到一股阴冷的寒气从药堂里涌了出来,跟在原田晴子身边这么久,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心中不禁暗叫糟糕。 而等他冲进药堂,看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的大夫,以及打开的大门后,他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之前在医院地下室的时候,他还以为只是巧合,而如今他算是明白了,这个夏秋的能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不仅是他,此时随着他一起冲进来的家丁和伙计们也全都是一脸的诧异,有人甚至还嘟囔道:“这屋子里,怎么这么冷,像冰窖一样!” 林鸿升听了心中暗暗冷笑,这种冷,可比冰窖的冷危险多了,那是要要命的! 边想着,他的手已经悄无声息的伸到了裤兜里,然后又迅速抽出,最后朝着那个向自己气势汹汹冲过来的黑影轻轻一弹…… 第18话:摊牌 随着一道红光划过半空,这黑影尖嚎着化成了普通人看不见的烟雾消失的无影无踪,不过,在这黑影消失之前,他脖子后面那条粗粗的辫子却扫到了林鸿升的脸颊上,让他感到自己的半个脸颊都被冻木了! 狠狠用手背蹭了脸颊一下,林鸿升咬牙道:“她跑不远,我知道她要去哪里!” 在这临城,这个夏秋除了去乐善堂还能去哪里? 既然知道了她的目的地,所以想要追上她简直太容易了。刚刚,他已经着人将他的车开过来了,一会儿就能到,他完全有把握在她到乐善堂之前抢先拦住她。 就算她真的比他先到一步也无妨,乐善堂现在被张子文的兵围得严严实实,她根本就进不去。 而且,如今临城已经全在张子文的掌控下,警察局和军队都听他的指挥,既然已经撕破脸,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原本林鸿升还对张子文提出的合作要求有些犹豫,不想借助他的力量太多,这才想从夏秋口中套出神鹿一族的藏身之地,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就算了。 可如今,他既然已经没了选择,就只有同张子文合作一途,这样的话,她这个夏秋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也就别怪他以她为质要挟那个乐鳌了。 反正只要今晚原田能抓住那个刺客,找到曹小姐,他们就再无后顾之忧,然后等杀了曹旅长兄妹,夺了军权,这临城就是他们的了!这乐鳌本事再大,能抵挡得住城外的千军万马吗? 边想着,林鸿升已经冲到了药堂门口,可他正要踏出药堂,却感到一股更凛冽的冷气从外面直扑进来。与此同时,他突然觉得脚下一紧,仿佛被什么绊住了,而等他低头看去,却看到了一张嘴巴咧到耳根的丑脸。 此时,随着这张丑脸的嘴巴里参差不齐的牙齿上下碰了碰,一个细小的声音响了起来:“咯咯吱……咯咯吱……药,药……” 眼前的情形让林鸿升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然后他想也不想就是狠狠一甩腿,将脚上的那东西甩到了一旁。 那东西一落了地,便化成黑烟散掉了,倒是没有再继续纠缠他。 只是,他刚要松一口气,等他再看向外面街道上的时候,整个人却像是坠入了冰窟之中,只觉得牙根儿一阵阵的发酸,头皮都要炸开了…… 晴子说得对,这个夏秋,果然是个怪物…… …… 答应了张副官的请求,原田只是向他要了一把沾了老黄血的刺刀,而在闻了闻之后,她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张副官正想问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她却转头离开了张子文的办公室,等张子文追出去之后,她的身影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原田几乎是毫不费力就找到了青泽租住的小屋,而她赶到的时候,黄苍的伤刚刚渡过最危险的时候,青泽则出去查探夏秋的下落了,也不在这里。 因为,万籁俱寂之时,也是草木万灵神识最敏感的时候,他自然要趁夜晚好好调查夏秋的下落了。所以,小院里除了仍旧昏睡的黄苍,只有刚能歇口气的乐鳌。 不过显然,刚刚才松一口气的他注定是消停不了了。在察觉到院子里的异样后,他第一时间是用结界先把黄苍护了起来,然后才走出了屋子,来到了院子里。 一出门,看到台阶下脸色铁青的原田,乐鳌微微一笑:“原田小姐,你怎么来了。” “怎么,难道这里我不能来吗?”原田说着,挥着手中的念珠,指着手中的式盘,对乐鳌道,“他就是那日跑掉的黄包车夫吧,我的念珠已经记住了他的血,这才带我来到这里,乐大夫,我想听你的解释。” “解释什么?”乐鳌又笑了笑。 “解释什么?”原田的脸色更难看了,“难道你不该向我解释下,为什么要护着一只妖?你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份吧!” “知道又如何?”乐鳌走下了台阶,“这是我们乐善堂的事情,没必要向你解释吧!” 原田立即语塞,脸颊也被气的通红:“乐鳌,你怎么可以如此自甘堕落。” 乐鳌听了笑着摇摇头:“我一向如此。原田小姐,我劝你还是回去吧,这里不是你的地方,更不是你的国家,有些事情也轮不到你管,你也管不了。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而来,但是无论你为了什么,你都不可能是我的朋友,趁着我还没改变主意,你快走吧,你是打不过我的!” 乐鳌是笑着说出这番话的,可他的笑容看在原田的眼里却像刀子一样。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会用这种语气说出这么冷酷的话语来。这也让她意识到一个她怎么也不想相信的现实,她在他眼里根本就一文不值! 可她既然已经来了,又怎么肯甘心认输,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就这么离开,说什么都要将这件事情弄个清楚明白。而且,那个黄苍之前被他逃了一次,这一次,她说什么都不能让他逃掉了,她必须维护他们家族的荣誉,她身为巫女的荣誉! 于是,她强吞了口气,缓缓的道:“乐鳌,我不想同你为敌,那个黄苍是我的猎物,我必须负责到底,至于你的事情,等这件事情结束了,咱们再谈。” 听到她到了现在还这么说,好像完全没意识到刚才自己已经同她摊牌了,乐鳌冷笑了下:“看来,原田小姐的中国话还是不精通,没听懂我的意思。” “我不想懂!”看着乐鳌脸上的冷意,原田突然大声喊道,“不管什么事情,都等我杀了他再说!” 说着,她不再理会乐鳌,而是立即向屋子里冲了去,却是要一意孤行杀掉黄苍。 只是,看到她冲进去了,乐鳌却纹丝未动,只是冷眼旁观,结果,原田冲进去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只听一声闷哼,然后一个人影从屋子门口摔了出来,重重的摔到了门口的台阶下,好半天都站不起来。 看着摔在地上的原田,乐鳌淡淡的道:“原田小姐,中国有个成语叫做知难而退,有我在,你杀不了他的!” 原田刚才是被结界的力量弹回来的,她根本就没想到,这世上竟会有这么强大的结界,让她连靠近都不能,更不要说杀掉结界中的妖怪了。只是从小到大,她杀掉无数妖怪,从未失手过,又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当即站起来又冲了上去。 不过可惜,这次的结果一样,而与上次稍稍有些不同的是,因为她这次施放的法力更大更强,她也被弹回来的更远摔得更重,这一次,她正好摔到了乐鳌的脚底下。 乐鳌低头看了看她:“原田小姐,自从你来了临城,有多少无辜的妖怪死在了你的手里,多少妖怪百年甚至千年的道行被你毁于一旦,我如今只是让你走,已经是很客气了,你若是再执迷不悟,只怕想走都走不了了!” “乐鳌,你以为我会怕你?今天,我非要杀了他不可!” 原田说着,突然咬破自己的手指,然后狠狠地吮吸起来,紧接着,她再次冲进了屋子里。 而这次,看到她的做法,乐鳌的眉头稍微皱了皱眉,终于向前挪了一步。只是,也就是他挪了一步的功夫,便见原田再次从屋子里飞了出来,而这次,虽然她被摔得更远,也更惨,脸上却充满了惊恐之色。 等她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之后,她死死地盯着屋子的大门口:“怎么可能?我的血……怎么可能不管用?” 她刚才把自己的血喷了一大口在结界上面,可刚开始的时候,虽然结界被她的血腐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但是眼见着,那个她好容易打开的口子就再次愈合了,她的血也随之消失不见。 看到她整个人都要傻了一般,乐鳌皱了皱眉:“原田晴子,你放弃吧,我不想杀你,你别逼我动手!” “杀我?”原田这时才像是回过神来,机械的将头转向乐鳌,哑着声音说道,“为了这些妖孽,你竟然想杀我?一个法师?” “我说了,我不想杀你,也不想杀任何人,你还是回到你该回去的地方吧!”乐鳌抿着唇道。 “你不杀我?你不杀我?”喃喃的重复着这几个字,原田突然狂笑起来,“哈哈哈,乐鳌呀乐鳌,你以为我的命是你的?你不是不想杀我吗?呵呵呵,我偏偏不如你的愿,我就不信,我杀不了屋子里的那个该死的妖怪!” 原田说着,突然从地上弹跳起来,然后拔腿就往屋子里冲,那副疯狂的样子,简直比怪物还要像怪物! 乐鳌皱了皱眉,这次终于跟了进去,而他刚进屋,便见原田晴子竟向自己的手腕一口咬去。 他当即明白了,立即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冷道:“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我就不信,流尽我全身的血,我破不了这个结界,我杀不了那只妖怪!”原田疯狂的大吼道。 第19话: 驭灵人 “真是个疯子!”乐鳌斜了她一眼,“哪怕十个你,也做不到!” “我不信,我不信!”虽然被乐鳌紧紧抓着,原田却不断挣扎着,想要挣脱乐鳌的手,咬破自己的腕脉。 乐鳌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浑身上下一个激灵,连忙转头看向院外,脸色也在刹那间变了。 此时,原田一心只想杀了黄苍,对于周围的异动完全没有感觉到,仍旧大声嚷嚷道:“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随着乐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已经没有耐心同原田纠缠下去了,只见他回过头来,盯着原田的冷笑道:“你想死?好呀,我成全你!” 话音刚落,只见他手起掌落,狠狠地劈在了原田的颈后,于是原田身子一软,便向后倒了去,不过,在她意识离她而去的最后一刻,她咬牙切齿的说道:“乐鳌,我恨你……” 原田晴子恨不恨他,乐鳌不在乎,他只知道,不能再让这个东洋女人再在临城待下去了,这也是他同原田彻底撕破脸的原因,因为他已经决定让她忘记这一切,老老实实离开临城,不要再在这里添乱了。 不过,眼下发生了更严重的情况,他的计划要稍稍做些改变了。 乐鳌将原田晴子放在地板上后,只见他用手在她的脸上晃了几晃,口中则道:“醒来后,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唯一记得的就是,你父亲来信让你回国,而且是立即启程……” 抹去他人的记忆,乐鳌已经驾轻就熟,这次,鉴于原田的特殊身份,为了保证让原田在回国之前不会想起这里发生的事情,他甚至用了比往常多一倍的灵力来封印她的记忆。 只是,原本他还打算再在这段记忆上多打几个封禁,就像红姨封印丽娘的记忆一样。可眼下,他怕是只能暂时放弃了。 他若是没猜错,就在刚刚,临城已经发生了大事,他不能把自己的灵力全部耗费封印原田身上,他必须多留些余力才行,否则的话,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 离开了林家的种徳堂,夏秋自然是直奔乐善堂,但是她也清楚,单凭自己两条腿,是根本跑不过林家的家丁,更跑不过车子的。 她当然知道,自己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先找个地方藏起来,藏到明天天亮,那个时候,街上人来人往的行人多了,林鸿升再想抓她,就没这么容易了。 不过,想法是好的,却有一个问题,她没想到林鸿升竟然来的这么快! 她离开种徳堂的时候,林鸿升他们已经破门而入了,她就算现在跑出了种徳堂,只怕还来不及跑到巷子口,找到藏身之处,就会被他们发现,结果她还是会前功尽弃。 虽然她在离开雪院的这一路上,考虑了很多从种徳堂离开之后摆脱追踪的方法,但是,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应该有五到十分钟的藏身时间,重点也是放在“硬闯”出种徳堂这件事上。 所以,她路上路过林家祠堂的时候突然停了,并不是站在那里只顾发呆,而是因为她无意间发现了一只徘徊在大门口的“黑影”。 这个黑影时隐时现,圆圆的脑袋后面还有一根辫子,他不停地在祠堂门口游荡,但是却似乎久久不得门而入,夏秋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带走了。 后来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正是因为这个黑影,夏秋才得以放倒种徳堂的值夜大夫,顺利打开种徳堂的大门。不过可惜的是,她前脚刚踏出大门,后面便传来林鸿升破门而入的声音,不要说五分钟的藏身时间,哪怕两分钟她都没有。 在那一瞬间,很多想法都从她的脑海里冒了出来,但没有一个能用的,直到一阵“沙沙”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轻轻的说道:“找到了,找到了!” 这个声音同刚才那棵桂花树的声音完全不同,略显嘶哑,倒像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夏秋连忙向自己的左边看去,却看到了一棵梧桐树。 同刚刚那棵芍药园的桂花树一样,此时它的树冠也在轻轻摇摆着,手掌般大小的树叶相互摩擦,不停的发出“沙沙”的声音,夏秋又仔细听了听,脸上立即闪过喜色,因为她再次清清楚楚的听到它在说:“找到了,找到了!” 几乎是在同时,夏秋便明白过来了——青泽先生?是青泽先生让你们来找我的吗! 夏秋在心中欢呼了一声。 她当然知道这满城的树木都是青泽的眼睛和耳朵,只是,她只曾听说,却从来没有体验过,而如今,她已经能听到这些树木的声音了吗? 而这个时候,却听那个声音竟然回应了她在心中说出来的话——是的,不过,他现在在城的另一边,要过一会儿才能过来!” 你,你竟然能听到我的话? 夏秋吃了一惊,但马上,她心中又问道——大家都好吗?东家好吗?是东家拜托青泽先生来找你的吗? 不过这次,这棵梧桐树并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而是提醒道——他要出来了! 他? 夏秋立即明白了,这个“他”指的是林鸿升,这让她心中闪过一丝焦躁,默道——我跑不过他们。 那又如何? 梧桐树突然轻叹了声——你可是同青泽先生一样,连我的声音都能听到人呀!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在这一刹那,夏秋突然茅塞顿开,她立即看向四周,看向周围黑漆漆的夜色,然后她轻轻地闭上眼,感受着那些她以前不想感受、甚至不愿接受的东西,渐渐地,她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气围绕在她的身周,这气冷得刺骨,让她如坠冰窟之中。 可这种冰一样的寒,以前让她惶恐,今日却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安心。 没有多久,她渐渐可以感受到,自己身周的这团气已经形成了一个漩涡,不停地将那些让她既畏惧又充满安全感的东西卷到身边。 而随着这股气越来越强大,夏秋只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已经被冻得麻木,但与之相反的是,那种恐惧感却随之越来越淡了。 这个时候,她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已经成了一种超脱肉体的存在,自己仿佛可以吸纳世间一切的力量,这让她更是无所畏惧,仿佛可以操控这天地间一切可以操纵的能量! 突然,夏秋有一种感觉,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就这么离开,抛却一切的离开,不管是世间的烦恼还是无助,不管是悲伤还是喜悦,不管是肉体还是那些羁绊,她都可以就这么抛开,而她自己在抛掉这一切后,就会到达一个极乐的所在,再也不会被世间的喜怒哀乐烦扰…… 没有痛苦,没有伤痛、没有眼泪……那个地方似乎真的很适合她,她似乎早就期待这样一个让她安心的地方了…… “不行!”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随即,夏秋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一坠,然后就是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针扎一样的疼痛,紧接着是她的身子一颤,整个人则剧烈的颤抖起来,她转过头,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忍不住唤了一声:“东……东家……” 看到她终于睁开了眼,乐鳌松了口气,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顶,低低的道:“你太累了,睡吧!剩下的,交给我便是!” “嗯!” 夏秋安心的应了一声,然后头一歪,几乎是在瞬间就昏睡过去……她实在实在是太累了…… …… 青泽赶来的时候,乐鳌已经在这了,看着他怀里抱着的夏秋,他脸色难看的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那些东西……怎么……怎么一下子全冒出来了……” 看着怀中脸色发青的夏秋,乐鳌摇了摇头:“看来,她就是传说中的驭灵人,可以操控人世间一切灵怪的驭灵人!” “什么!”青泽吃了一惊,“怎么可能,上古的确曾有过驭灵人,可是……可是,她不是在妖神大战中魂飞魄散了吗?怎么可能……” 乐鳌面无表情的道:“我不知道,我只是以前曾听我父亲对我说过,这世间应该是真的还有驭灵人的后人,只不过这些人的能力好像一直都被什么力量压制着,让她们难以承继先人的全部灵力,可眼下,只怕……” “那你刚刚既然把她召集来的那些灵怪们全都压下去了,是不是说她的力量也没有完全觉醒呢?”青泽的脸上闪过一丝期待。 乐鳌摇了摇头:“我早知道她与众不同,却没想到她竟然是驭灵人!正如我当初没有把握封印她的记忆一样,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完全压制她的能力,而且,我怕我这次的压制只会适得其反!” “适得其反?”青泽脸色一沉,“什么意思?” “难道你忘了……我是谁?我们乐家又是因为什么而存在的?”抬眼扫了他一下,乐鳌露出了一个苦笑。 这句话让青泽的脸色更难看了,而后,只见他沉吟了一下,低声道:“若是这世上真有了驭灵人,我们妖族怕是就再也没有自由自在的日子了……乐鳌,不如……把她交给我吧……” “不行!”还不等他说完,乐鳌的脸色便蓦地沉了下来,“你想都不要想,谁也别想!青泽,这件事情,除了我,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不希望再有第三个人知道,哪怕是天岐也不行。你明白了吗?她……”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深深地看了夏秋一眼:“她为了一个入了魔的童童尚且奋不顾身,为了那个丽娘洒泪,你觉得,就算她是驭灵人,又能对你我做什么?” 他的话让青泽沉默了好久,终于,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就暂时先听你的吧,只是,即便你不想将她如何,是不是也该把她送走呢?毕竟,留在你身边……” 这个时候,乐鳌已经打算带着夏秋离开了,听到青泽的话,他顿了一下,低声道:“青泽先生,若是让你把落颜送走,你会如何……” 青泽一下子怔住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乐鳌早已没了踪影,而此时,随着一阵枪响,西门城门处突然亮起了火光,几乎映红了临城的半个天空…… (《六劫鞭——生生劫》完) 第1话:回乡 夏秋的老家宣明镇大概离临城有三百里左右,若是步行,大概需要走半个月,快马的话,也需要三天的时间,不过有乐鳌在,千里之外的陵水县他们还能半日就到,故而去宣明镇,他们也就只用了三个小时就到了镇子外面的宣明河边。 这条宣明河从镇子中蜿蜒而过,镇子里的居民也都是祖祖辈辈居住在此处,夏家是宣明镇上最古老的家族之一,从镇史有记载的时候,就已经有他们家了……而这座宣明镇有记载的镇史,能追溯到夏商之时。 站在宣明河边,看着小镇的入口,夏秋却有些犹豫。见她都到了家门口还不肯进去,知她必有心事,一旁的乐鳌也不催她,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等着她,顺便也欣赏下宣明河两岸的风景。 他之前为了调查夏秋的身世,曾经来过宣明镇一趟,不过来去匆匆,又是夜晚,所以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景致。而此次前来,正是上午,也是光线最好的时候,阳光照在宣明河的河面上,闪过点点粼光,清风拂过河岸两旁的垂柳,着实是绿荫如雾,碧水如玉,景色清雅漂亮,很容易就让人沉醉其中,忘记了时间的所在。 如此充满灵气的地方,也难怪会养出夏秋这样充满灵气的女孩儿了……不由自主的,乐鳌又向夏秋看去,却见她眉头微微皱着,仿佛在做什么难以抉择之事,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可是近乡情怯?” 被他的话音打断沉思,夏秋总算回过了神,可看了乐鳌一眼,眼神便又重新挪开了,闪烁的说道:“东家,真要那么说吗?” “说什么?”乐鳌微微一笑。 “说……说……说你是我的未婚夫……”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夏秋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脸颊也在瞬时涨得通红。 乐鳌又是一笑:“不这么说也行,只是,你又如何打算同你七伯介绍我?说我是你的东家,你在我的药堂打杂,医专也早就不上了,如今飘零在外,无着无落。而即便如此,你此次回来也不是为了回乡居住,等事情办完,还要跟我这个东家回临城去,然后再无名无份的继续做你的药工……” 乐鳌越说,夏秋的脸颊越红,到了最后,几乎红的要滴出血来,只得一脸尴尬的打断他道:“东家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再回来的,未婚夫……就未婚夫吧!不过东家,有一点你可要清楚,我去乐善堂可是做大夫的,是大夫!” “有区别吗?”乐鳌的嘴角向上弯了弯,然后一把抓住夏秋的手腕往镇子走去,同时说道,“在你七伯眼里怕是都一样的,还是未婚夫更有说服力些。” 被他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抓住了手腕,夏秋的脸颊已经红的不能再红了,只得匆匆低下了头,连抬头看路都不敢,只是盯着乐鳌的脚后跟看,心中的感觉却复杂无比。 因为此时的她不得不承认,在她的心中不仅仅有紧张、忐忑,甚至还有着那么一点点开心甜蜜……只是,这种感觉她又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从那日她醒来后,东家脸上的笑容似乎就多了起来,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整日冷冰冰的,眼神也淡的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这让她觉得,这样的东家越发有血有肉了,反而比以前更加像人。也更让她想起在逃离林家后,她整个人都快被那股阴冷的寒气扯碎的时候,东家突然出现,将她的神识拉回来后说的那番话。 他说剩下的全都交给他,还让她好好地休息。 她醒来之后,发现所有的事情果然全都解决了,她回到了乐善堂自己的房间,曹小姐也带着她哥哥留在城外的兵打进了城,张副官兵败退走,藏到了山里,就连林鸿升也消失了踪影,不知道去了何处。 等两日后她终于能下地的时候,临城里似乎又重新恢复了平静,就连女子师范都重新开了课。虽然上不了几日就要放假,可落颜却欢欢喜喜的拎着书包上学去了。 下学后,落颜甚至还带回来了曹小姐,然后招呼了一声,便让小黄师傅载着她们去夜市玩儿了,只留下青泽先生一个人脸色难看的生闷气。但最终,青泽先生还是借口下工回家,而人却是朝着落颜离开的方向走了。 于是,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恢复了以前的样子,甚至更好。乐善堂的大家也一个人都没少,甚至连陆天岐都回来了,虽然仍旧对她不理不睬的,可他以前就对她阴阳怪气的,他若是真有什么变化,她反而觉得奇怪了。 因此,在外人看来,大家还像以前一样,仿佛一家人般,其乐融融的生活在一起。 只是,看着眼前的一切,夏秋却清醒的明白,别人虽然没有改变,可她却不一样了。 昏迷前的那一幕她久久不能忘怀,好几次她一闭眼就想起了那日灵魂几乎要远离她身体的一幕。 她总觉得,那日的她仿佛不是真正的她,可又的确是她。她很想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可前车之鉴,让她轻易不敢离开乐善堂,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直到昨日,乐鳌突然对她说,她该回去一趟了,而且他会陪着一起去,她整个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错,她想要的是真相! 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是谁? 自己的能力是从哪里来的? 自己的亲生母亲又是谁,真的是那个叫做朱砂的女人吗? 而她的养父养母,究竟是怎么离开这个世界的,又是为了什么? 那个隐蔽在后院屋子里的神龛,到底有什么能力,怎么会让她突然间就变得不一样了? 她心中实在是有太多疑问了,多到几乎将她淹没,多到让她窒息,多到她不找出真相,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走,该怎么继续自己的生活! 于是,这个时候,乐鳌一句轻轻的“我陪你回去”,让她的眼泪都快涌出来了,只是下一句“做为你的未婚夫”,却又将她快要涌出来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只剩下了惊愕和无所适从,以及眼前那张从没有见过的、坦然的、笑盈盈的脸! 这真的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冷情冷性、不苟言笑的东家吗? 快进镇子的时候,夏秋只觉得自己更加心慌意乱了,连忙拉着乐鳌站住了,低低的道:“东家,我七伯他不会怀疑吧!” 乐鳌转头看了她一眼:“本来不会怀疑,可听到你还叫我东家,只怕定会怀疑了。” “啊!”夏秋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说道,“乐……乐鳌……” “嗯!”乐鳌点了点头,拉着夏秋的胳膊继续往镇子里面走,边走边说道,“我听说你同你七伯家不是很和睦,怎么如今要见他了,你看起来倒像是有点怕他呢?我以为,你不会怕什么人呢!” 听到他这么说,夏秋知道,自己同七伯家的那点恩怨乐鳌应该早就知道了,于是撇了撇嘴:“本来我七伯同我家的关系最好,不过在我七婶……也就是我七伯娘死后,七伯就不怎么同我家来往了。我七婶死的不明不白的,在她死后我亲眼看到她站在我七伯的身后,浑身还湿淋淋的,当时我还小,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立即就喊了出来,还想去找我七婶要点心吃,我想,我七伯是怕了吧……又或许,他心中有鬼……” 以前乐鳌还是只知道个大概,此次听夏秋这么详细的说了出来,才知道她同她七伯的梁子是怎么结下来的。显然,是他那个七伯被她怪异的能力吓到了。于是他又问道:“那你五哥呢?你又是怎么得罪他的?” 听到这里,夏秋的脸色白了下,低低的说道:“我五哥从小就爱欺负我,向来都是七婶护着我,那日,他叫我从学校里回来,一路上一言不发,回来就说我娘害死我爹同人私奔了……你觉得,是我得罪了他吗?” 看到夏秋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乐鳌立即停住了脚,摸了摸她的头顶,低声道:“别伤心了,事情总会真相大白的!” 被他抚着头顶,一股暖流仿佛从上到下贯穿了她的全身,让夏秋心中更是涌上了浓浓的委屈。她家里的事情,她从不屑同外人提起,而到了乐鳌这里,她不知不觉就这么充满怨气的将自己心中的怨愤全都一股脑儿倒出来了,这让她竟然感到了从没有过的畅快。 也许只有在这个男人的面前,她才可以毫无顾忌的将自己的不甘显露出来吧,哪怕是当时在童童面前,她也从没有这种感觉,那个时候,她不是不想,而是童童的表现太过冷静了,连带着让她也不得不冷静下来,再加上同童童之间她一直是保护者的角色,所以在大哭一场之后,她的理智很快便压住了尚未宣泄完毕的情感。 而在乐鳌面前,她却觉得痛快淋漓多了,夏秋觉得,若不是此时在街道上,若不是此时是光天化日,想必她一定会扑到他的怀里哭个痛快! “到了!”正聊着,乐鳌突然停了下来,看着眼前那处黑漆大门说道,“你真的决定先去你七伯家?” 第2话:联盟 虽然早知道乐鳌调查过她的身世,可夏秋没想到,连她七伯家他都这么轻而易举就找到了,显然当时他下了不小的功夫,于是她立即点头:“虽然我七伯不喜我,我也不愿意见他,可他是族中的长老,我将家里能卖的东西卖掉后,宅子还是族里的,所以不能卖,便被七伯暂时看管起来,再怎样,我也要从他这里拿大门钥匙的。” 看到她的样子,乐鳌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带你跳进去呢。” 夏秋立即抬起下巴,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自己的家,自然要光明正大的回去,我想,我爹娘也不想见我偷偷摸摸的回家吧!” 说到这里,她摸了摸自己随身带着的包袱——里面有两块硬梆梆的东西,正是她爹娘的牌位,这次回来,她将他们一并从灵雾寺取出来了,就是让他们随她一起回家。 “如你所愿!”乐鳌也点了点头,“正好我也看看你这个七叔,究竟是怎样的人。” 说完,他再次握紧夏秋的手腕,带着她上了门前的台阶,然后使劲叩响了门环…… …… 红姨是在灵雾山的山谷里找到张子文的,此时的他一身狼狈,身边只跟着一百多个士兵,而且每个人都已经筋疲力尽了。 孙团长带着军队冲进来的时候,张子文还想同他联手,不过可惜,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是曹旅长已死,还是被他害死的,所以根本就是打着为旅长报仇的旗号冲进来的,又怎么可能同他联手。 于是乎,他手中的几百士兵以及上百警察在孙团长两千多人的攻打下,结果根本就没有任何悬念。他们根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最后只能带着几个贴身的士兵从另一个城门出了城。 而在撤退的时候,他竟然撞见了开车找他来帮忙的林鸿升,原来在发觉外面情形不对后,林鸿升立即过来找他,其实是想找原田,结果原田没找到,却被他用枪逼着开着自己的车随他逃离了临城。紧接着,他们又在城外碰到了一队败退的士兵,几经辗转后终于摆脱了孙团长的追击,藏入了灵雾山的山谷里。 看到红姨竟然找到了他们,林鸿升第一个冲了过来,抓住她就问道:“你……你是雅济医院的那个清洁工红姨?你怎么来了这里?不过这不重要,你先告诉我,临城怎么样了?种徳堂怎么样了?” 红姨甩掉他的手,笑了笑:“种徳堂呀,已经被曹旅长的兵给查封了,幸亏你跑出来了,不然的话,你只怕就要被抓走关起来了。” 林鸿升听了大吃一惊,转头就往山谷外面跑,嘴中则道:“凭什么,他们凭什么查封种徳堂。” “凭什么?”看他想走,这次张子文也不拦他,冷笑道,“你真以为曹旅长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他不知道,他妹妹曹菁菁同乐善堂是什么关系?这次若不是乐善堂的那些怪物帮忙,你真当她能在我的严密监视下出了城,还跑到城外找来援兵?而且,若是没人提点,就凭她的阅历,她能对孙团长说她哥哥已经死了?若不是如此,你真当这个孙团长肯出兵救那个姓曹的?他是巴不得他快点死了好上位呢!他以为自己冲进来杀了我给那个姓曹的报了仇就能名正言顺取而代之了,真是异想天开。我现在真想看看他看到活着的曹旅长时的表情,想必一定很精彩!” 张子文的话立即让林鸿升停住了脚步,他脸色难看的看向张子文:“你说的,都是真的?” “呵,不信你可以回去试试。只怕一进城就被抓起来了。你也不想想,你们种徳堂怎么会无缘无故被查封?你动了那个女人,你真以为乐鳌那怪物能饶了你?” “还有……”说到这里,他转头看了红姨一眼,冷笑道,“这位红姨也不是什么医院的清洁工,可是一位本事高超的法师,你要是想回去,怕是只有靠她才行了!” 虽然张子文早想把他这个帮手带到红姨面前了,可是自从红姨带他看了六劫鞭后,她就失踪了。 在兵变之前他本想找她帮忙的,但却因为不知她的踪迹这才作罢。如今想想,他当时真该找个帮手的,否则的话也不会让黄苍带着曹菁菁跑掉,即便后来他通过林鸿升请了原田晴子帮忙,可还是晚了,不但黄苍没找到,还让曹菁菁引来援兵,最后功亏一篑。 “法师?”林鸿升一愣,然后立即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是你带我找到医院地下的实验室的对不对?你……你为什么这么做!” “林少爷,我可是救了你。”红姨笑了笑,“你难道没发现,你最后一次靠近医院后院的事情已经完全记不得了吗?我引你去别的地方,可是一片好心,省的你过早趟进这潭浑水中,早早丢了性命!” 林鸿升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他自然不会全信红姨的话,但是却又不得不承认她有些话的确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因为最后一次靠近医院后院后,他除了一只诡异的手臂,的确是什么都记不得了,根本不知道在自己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看到林鸿升沉默不言,红姨不再理他,而是看着张子文道:“张副官,我真没想到,我不过是闭关疗了几日的伤,你就将局面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你还真的很有本事呢。在行动前,你为何不找我商量一下再动手呢?” “找你商量?”张子文凉凉的道,“向来都是你找我,我又何时找到过你?怨我不同你商量,你倒是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今天若不是林少爷说你在医院做过清洁工,我还真不知道,你竟然已经在临城潜伏这么久了呢!” 说到这里,他的嘴角向一旁歪了歪:“既然你说让我找你商量,那么现在你告诉我,我们该怎么样才能重新杀进临城,杀了那个乐鳌,将那个乐善堂彻底荡平呢?” 红姨听了微微一笑:“我来就是来找你们说这件事情的,这几天你们好好在这里休息,等时机成熟了,我自会来找你们。” “时机成熟?什么时机?你打算让我们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死吗?”张子文咬着牙道,“我恨不得现在就把那个怪物大卸八块!” 他们这个山谷并不隐蔽,很快就会被人找到的,等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这些残兵败将还不是只有死路一条。这若是正常情况下,他就应该立即撤离临城,然后找一个地方重新把队伍拉起来,等壮大之后,再卷土重来。 张子文其实早就给自己留了后路,既有钱也有枪,反正这些年乱的很,只要他有钱有枪,不愁找不到兵源,现在他缺的就是时间。 但是他也知道,若是他此时走了,等再回来的时候就是几年之后了,而到了那个时候,也不知道乐鳌还在不在临城,他若是不在了,丽娘的仇他就永远都报不了了,所以,这次他哪怕是兵败退走,也要想办法杀了那个怪物。 他是亲眼看到过红姨手中的六劫鞭的,也知道那东西能杀了乐鳌,所以,说到这里,他盯着红姨压低了声音:“就看,你肯不肯帮我了!” 红姨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她马上摇了摇头:“你别忘了,还差一个引子呢,等找到了最后一个引子,它才能有威力。” “你不是说……在临城找个妖怪很容易吗?”张子文怒道。 “你以为随便哪个都成?”红姨冷笑,“总之,你们在这里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就会让人给你们送些吃的过来,山洞里也足够你们遮风避雨了。你也说了,当初那个孙团长对你穷追不舍是想用你的命换指挥权,如今既然曹旅长没死,我倒觉得,他应该巴不得让你多活几天呢。最起码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好多士兵在山里搜查,可就是在山谷周围绕着圈不肯进来,他应该是想放你一马吧!” “那又如何,难道我要一辈子像个老鼠一样活着,而且还要感谢他们的不杀之恩?那样的话,倒不如死了痛快!” “一辈子?”红姨轻笑了声,“你想多了,即便你想,我可没这打算,你以为谁都有一辈子?” 说着,她转身往谷外走,边走边道:“你也说了他是怪物,所以我们对付他又怎么可能用普通人,而你这次吃亏就吃在这里!我会在谷外设个阵法的,这样你们就更安全了,我出去一趟,最多三天必定返回。” 对她的话,林鸿升深有同感,不过看到她要走了,他连忙道:“红……红前辈,若是有机会,您能不能帮我看下晴子,看看她好不好,自从那夜,我就失了她的消息,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 既然曹旅长重新掌管了临城,那就是说明张子文的计划失败了,所以他除了担心种徳堂担心自己的家,他最担心的就是晴子了,虽然她有外国侨民的身份,可是前一阵子的学潮正是针对东洋人的,让他实在是不放心。 他的话再次让红姨停住了,她转头看了看他,然后微微一笑:“巧了,我就是要去找她。你放心,你的话我一定会带到的!” 说着,她身形不过闪了闪,便从山谷里消失了…… 第3话:聘礼和嫁妆 坐在七伯家的客厅里,夏秋发现,这里同她记忆中的仍旧一模一样,客厅中的两张太师椅还在正中间的位置,两边用来待客的椅子也仍旧整整齐齐排列着,就连一进门就看到的那幅八仙报喜图也仍旧挂在原来的位置,主人座正后面的墙上。只不过同以前相比,这图有些发黄了,有的地方竟然还出现了破损,可即便如此,这宅子的主人还是舍不得将它换下来,只是用纸小心的裱糊好了,仍旧贴在墙壁上。 此时七伯正坐在他惯坐的左边椅子上,已经比以前高壮了很多的五哥则站在他的身后,而右边原本属于七婶的椅子则空着没人坐。不过,虽然空着,可这椅子却一尘不染,经年的红木椅子甚至还散发出幽幽的红光,很是漂亮。 显然,对于夏秋的突然回来,七伯还是有些吃惊的,因此在他们落座后好一会儿,在他仔细端详了他们一番,尤其是乐鳌一番后,这才开口问道:“九丫头,你不是说再也不回来了吗?” 七伯一开口,他唯一的儿子夏丰登也在他父亲身后开口道:“九妹,我记得你当初走的时候很干脆,怎么又回来了?可是外面呆不下去了,想回来让族里收留?” 原本夏秋还有些忐忑的心,在听到夏丰登的这番话后,立即充满了怒气和斗志,她冷笑一声:“五哥说的哪里话,我毕竟出生在这里,难道连回来看看都不行吗?听你的意思,我是被族里除名了,还是被赶出去了?” 夏丰登正要反驳,七伯立即喝道:“丰登,归根结底她也是你九妹,都是姓夏的,年轻人火气大些可以理解,毕竟大家都年轻过,你还做不了族里的主!” 夏丰登听了之后脸色一红,急忙恭敬的道:“是的父亲,儿子知错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站在七伯背后,垂着头,不肯再发一言了! 夏丰登虽然闭了嘴,可此时场面已经打开,却不会再冷下去了,于是七伯看着乐鳌道:“请问,这位先生是……” 乐鳌微微一笑,站起来对七伯行了个礼,不紧不慢的道:“七伯父,我这次是陪夏秋回来祭扫的。” 听乐鳌喊他七伯父,七伯的眼睛眯了起来,再次仔细打量了乐鳌一番:“伯父不敢当,阁下说……陪九丫头回乡祭祖?” “正是!”乐鳌看了夏秋一眼,这才道,“我是临城乐善堂的东家,我同秋儿已经两情相悦,互许终身了,这次回来,一是要回乡祭扫秋儿的父母,再就是想向夏家提亲。纵然现在已经是民国了,可老礼还在,我总不能让秋儿受委屈,总要用三媒六聘风风光光的将她娶回去。既然秋儿父母已然不在了,那么也就只能夏家族里的长辈能够代她父母应允此事了,故而我才会跟她一同前来。聘礼已经在路上了,比我们要慢一些。我们先来七伯父这里,是因为我听秋儿说,您从小就对她关爱有加,她父母去世之后,也是您在一旁帮衬,才没让她受更多的委屈。所以,先来七伯父这里,只是想让七伯父先点个头,这样我也好,秋儿也好,我们就能放一半的心了!” 乐鳌一口气说完这番话,不但七伯和夏丰登呆了,就连一旁的夏秋也惊得合不拢嘴,虽然她答应乐鳌用未婚夫的身份随她回家,可她这一路上也没听他提起聘礼的事情呀。 而且,是真的有聘礼还是东家随口说的,这若是随口说的话,只怕聘礼不到,他们可就离不开夏家了,可若这聘礼真的到了…… 夏秋的心突然快速的跳了起来,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发飘,这让她暗暗掐了自己手心一下,生疼生疼的,这让她确定,她不是在做梦! 她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今的形势好像已经不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了,她现在只能是乐鳌说什么,她听什么了。 在客厅中又冷场了片刻后,七伯父也回过神来,他盯着乐鳌问:“你说你要娶九丫头?你这次是来下聘礼的?” 乐鳌笑了笑,又看了一旁的夏秋一眼:“秋儿只是让我陪她来祭扫,这件事情我也是一直瞒着她的。虽说现在是民国了,我们只要领张结婚证书就是合法夫妻,秋儿也没提家里的事,可我觉得,这么做终究是委屈了她,这才决定瞒着她做下这件事。我想,她心里也是极度希望我们的婚事能得到族中长辈认可的吧!” 夏秋从不知道,乐鳌一旦开口,口才竟然这么好,三句两句便把她描述成了一个满腹委屈又有口难言的样子,以至于连她自己都有些相信了,想到一个新娘子到了成亲的时候,自己家中连个宾客都没有,也的确是够凄凉的。 而这么想着,她竟然也觉得鼻子发酸,眼圈也竟然有些发红了。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七伯突然拍着桌子站了起来,然后一脸怒气的大声喊道:“不行,这怎么可以!” 被他的声音一下子驱走了心中的哀痛,夏秋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可她正要喊回去,却被乐鳌一下子拉住了手腕,然后对她轻轻摇了摇头,这让她立即冷静下来……没错,这未婚夫本来就是假的,七伯不同意不是正好吗? 而且,日后她就算真的嫁人,也完全不用她这些所谓族人们同意,更何况,她也根本就不是夏家人。正如乐鳌所说,只要去市政府领张结婚证书也就是了,还可以登报声明一下,族里不承认,有政府承认也是一样的。 不过,夏秋刚刚冷静下来,却听七伯气呼呼的说道:“什么狗屁结婚证书,我们夏家的闺女怎么可能不明不白的就凭一张纸就算嫁了人,运送聘礼的车什么时候到?” 乐鳌也是一愣,答道:“三日后!” “好,还来得及!”七伯父说着,突然转身,对身后的夏丰登说道,“你十叔当初存在我这里的,给九丫头准备的嫁妆呢?” 夏丰登立即道:“一直在库房里。” “好,这几天你给我清点下,等过几天聘礼到了,正好让车一并拉回去,既然是民国了,只要礼数到了就行,临城可在三百里之外呢,咱们也得知道变通明白吗?” “是的父亲,我这就去清点!”夏丰登说着就要往外走。 可他刚走两步,却又被他父亲拉住了,然后又问道:“咱们夏家在临城可还有产业?” 夏丰登想了想,答道:“好像有一处米庄,对了,东湖边好像还有个小院儿!” “这就好。”七伯父点点头,然后看着夏秋道,“等你回去了,嫁妆先放到那小院儿里。等日子定了,我不管你之前住在什么地方,你出阁前就住在那里,直到成亲那日,你听到了吗? ” 此时,夏秋已经被七伯父父子的一番话弄蒙了,已经不知道该回什么好,而这个时候,看到她呆呆的不说话,夏丰登不耐烦的皱皱眉:“欢喜傻了吗?我爹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吱声?” 直到此时,夏秋才被他喝得回过神来,她盯着七伯声音干涩的说道:“七伯父,我爹是什么时候把嫁妆放到你这里的?他……他怎么会把嫁妆放到你这里的?” 扫了她一眼,七伯的脸色沉了下:“当时你还小,所以这件事情我并没有对你说,就是你父亲出事前那几日,应该就是你休假回去之后吧。不然,你以为镇子上的传言是怎么来的。你不想想,若不是你父亲早有预感,又怎么会像交代后事那样托孤于我?不过,这件事情后来在镇子里传的很不堪,丰登当时也听到了一些传言,对你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也狠狠教训他了。但是,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这东西是你的就是你的,我不会占去分毫,反而可以松了一口气了。” 说着,他看了乐鳌一眼:“乐善堂?我听说过。如果你真是乐善堂的东家,也算是同九丫头的父亲一脉相承,他就喜欢悬壶济世,以至于连正经事都不怎么上心,只可惜他救人无数,而他自己却……” 说到这里,七伯的眼圈儿有些红了,看来是真的心疼自己这个族弟。而听了他的话,夏秋却一直呆呆的,显然,有些事情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她现在必须重新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捋一遍,把自己小时候没想到的事情,或者想当然的事情也重新再思考一遍。 没错,她当时再聪明,再有童童帮着,也实在是太小了,看来有些事情的确并不是像她想象的那样,还很值得推敲。 看到他们两个一个暗自神伤,一个发呆,乐鳌连忙道:“七伯父放心,我一定会对秋儿好的。” “嗯,我看出来了。”七伯回了回神,看着乐鳌的眼睛道,“你既然这么远都能送聘礼过来,只为了不让九丫头受委屈,足见你对她的真心,也足见你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不然的话,你以为我这么容易就会把九丫头的嫁妆搬出来?” 第4话:家 乐鳌没想到,这次的事情竟然这么顺利,而这个七伯父也是性情中人,更是个大智之人,竟然这么容易就应允了这桩婚事。 而这个时候,七伯已经开始翻黄历找日子了,还管乐鳌要生辰八字,说是要让族里的老人合一合,作风也实在是有些太过雷厉风行了些。 于是乐鳌急忙笑道:“七伯不急,这次回来,我们还要住几日,秋儿还想回她家里再看看,再收拾些之前没带走的东西。因为,只怕这次看过后,下次回来这宅子就要住进新的族人了吧!” 到了这会儿,七伯张罗亲事的劲头才稍微降了些,然后看了夏秋一眼,他叹气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十弟只有这一个女儿,这宅子又是夏家的祖产,肯定是要分给其他族人的,我如今一直没有分出去,就是因为九丫头还没有嫁。这点是夏家一直以来的规矩,我们整个家族在这里落地生根这么久,这规矩自然也是不能改的。所以,也只能委屈九丫头了。不过,在九丫头出嫁前,这宅子还是她的,你们若是想回去看看,就去看看吧。可那里已经很久没人打扫了,住人只怕勉强,你们看过后还是回我这里,我让他们收拾好客房,这里总比那里舒服些。” “谢谢七伯父!”乐鳌连忙道谢。 说话的功夫,夏丰登便拿来了夏秋家大门的钥匙,亲自交到了乐鳌的手上,不过,给他们钥匙的时候,他瞥了旁边默不作声的夏秋一眼,犹豫了一下道:“九妹,那天……” “五哥,我们……我们,先回家了!” 说完,夏秋拉着乐鳌就离开了七伯家,向自己家走去…… …… 红姨到达日侨会馆门口的时候,看到门口停了很多车,有马车,也有汽车,还有板车。等她找到原田晴子的房间时,却发现她果然在收拾东西。 屋子里猛地多出了一个人来,原田马上就察觉了,第一反应是从枕下掏出了一把手枪。 只是,不等她扣动扳机,枪脊却已经被红姨握住了,然后她看着她笑道:“你是个法师,用这种普通人用的东西,有意思吗?” “你是谁?”原田晴子盯着她道,“我不认识你!” “可我认识你!”红姨冷哼道,“是林鸿升让我来找你的。” “林生?”原田一愣,“他找我做什么?他不是同那个张子文因为军队哗变的事情逃走了吗?他在哪里?”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之前听说他出事,原田还是有些担心他的。 红姨没有回答她,而是看着她快要收拾好的行装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父亲捎来口信让我回去,说是有急事,正好有几位伯父也要回日本,我们约好了在上海见面,然后一起回家。” 红姨一愣,然后她却笑了,摇头道:“乐鳌真是厉害,看来,你是真的将前几天的事情完全忘记了!” “前几天?怎么了?” 原田醒来就是在会馆,除了头有些痛外,什么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再就是她还记得一件事,就是她父亲前几日捎来的信是让她回国,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同她商量。 “怎么了?”红姨一笑,“我怎么听说,就在张副官兵败逃走的那晚,你受他请托去找那个带走曹小姐的人。而你只不过是闻了闻沾了那人血的刺刀就脸色大变,立即走了,而再后来,直到张副官他们离开临城,都没你的消息,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找到那人了。” 她的话让原田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道:“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见那个张子文了,我又什么时候去帮他找人了?你说的是我吗?” “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亏你还是个法师!”看着原田铁青的脸色,红姨顿了顿,幽幽的说道,“不过,虽然你找没找到那个人我不知道,可看你现在的样子,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你一定是遇到了乐鳌,而且还起了不小的争执,否则,你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还遇到了乐大夫?”原田冷笑,“我不知道你是谁,是看在林生的面子,我才允许你说这么多话,可你若是再胡言乱语,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她继续收拾她的行李,同时下了逐客令:“如果你真是林生派来的,正好回去帮我告诉他一声,我要回国了,就不同他当面道别了,至于其他,我送他一句中国的成语——好自为之吧!” 原田不相信她的话,红姨一点儿都不吃惊,毕竟她对她来说还是个陌生人,于是她笑了笑:“没关系,你不相信我是正常的。只是,原田小姐,你一个人的时候不妨想一想,你真的能想起来张副官兵败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吗?若是想不起来,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然后见原田不理她,红姨又低声补充道:“若是你想不起来,或者记不清楚了,我建议你晚几天回国,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的……你的乐大夫可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更不是一个同你一样的法师,他的真正身份,就算你不想承认,也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哪怕刻意逃避,他也不会变成你希望的那种人!” 逃避? 原田微微一怔,再转头看向身后时,红姨早已不见了。 这个时候,她的脸色才彻底沉了下来,收拾行李的手也停下了,整个人则在榻榻米上呆坐了好一会儿——刚刚那个女人说的没错,她的确记不起来那日发生的事情了,只是隐隐记得自己头很痛,在房间里睡了一天,而等她醒来的时候,就是临城中张副官哗变失败,带着残兵败将逃出临城的消息…… …… 打开家门,看着眼前熟悉却已经凋敝的景象,夏秋心中难免再一次生出几分凄凉来。 虽然她在父母离世后在这里独自生活了好几年,可有童童在,从没见过屋子里的哪个角落积下灰尘,而满院子的花花草草,更是被童童打理的很好,修剪的也很整齐,从来都是生机勃勃的。 虽然童童是妖,可有些事情并不是只有妖力就能做到的,这一点,夏秋对她实在是佩服的不行。 而后来,她决定离开这里去临城上学的时候,本来打算再也不回来了,更以为她们一离开,七伯父就会将这间祖屋分出去,并没有想太多。以至于有次在临城偶尔碰到一个同乡,得知自家的宅子一直闲置,并未被族里处置之后,她也只是吃惊了下,并没有太在意。 因为在她看来,这宅子分不分已经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因为她肯定不会再回去了。 不过可惜,世事难料,她今天竟然又回到了这里,只不过这次陪着她的不再是那个从小陪她一起长大的蛇妖童童,而是乐鳌。 看到夏秋打开大门后,站在门口迟迟不进去,乐鳌低低的叹道:“这里果然有很久没住人了。” 他的话让夏秋回过神来,转头看着他微微扬了下嘴角:“现在还早,天黑前总能收拾出两间屋子住人的。” 从七伯家出来的这一路上,夏秋一直低着头不发一言,乐鳌虽然担心,可有聘礼的事情在前,他一时间也不好开口。 因为,他本以为夏秋一出了七伯家便会质问他的,如今她这种情形,倒是让他始料未及,便只能在她身边默默跟着。而现在她终于开口了,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笑了笑:“这是当然,不过,你七伯怕是要失望了。” “不会的,我能住在这里的机会已经不多了,同七伯好好说,他会理解的。”夏秋对着乐鳌笑了一下,便沿着小路往里走去,“咱们先去后院吧,先把这次来的正事办了再说!” 乐鳌略作犹豫,然后几步赶到夏秋身后,对她说道:“可是嫌我太过自作主张了?只是,我若是就这么跟了来,顶着你未婚夫的名头却没有任何承诺,你七伯怕是会以为我是骗子吧!” 他的话让夏秋顿了下,她转头看向乐鳌:“东家,那运送聘礼的车难道是假的?” 乐鳌怔了一下,然后摇头:“当然不是,若是那样的话,我岂不是就真成骗子了。” 夏秋又笑了:“听我七伯的意思,这聘礼是要连同我的嫁妆再一起运回临城的,到那个时候,东家打算怎么办?” 夏秋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是刁钻,等于是把球又踢回给了乐鳌,于是他沉吟了片刻,爽朗一笑:“那就要恭喜你,如今有了双倍嫁妆了?” 夏秋听了先是愣了下,然后撇嘴道:“我已经有一份了,不需要别人再送一份,东家的好意,我心领了。” 说完,她便立即快步的穿过前厅的回廊,小跑着往后院去了。 她的反应让乐鳌先是皱了下眉,但马上他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人也急忙追了上去。 不过夏秋走的很快,他直到穿过分隔前后院的月亮门才追上她。 一追上她,他就拉住了她的手腕:“秋儿……” “咦?” 只是,不等乐鳌说出下面的话,却见夏秋突然自己停住了脚步,看着后院皱眉道:“东家,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好像有些不同?” 第5话: 亲人 乐鳌此时也进入了后院中,听了夏秋的话立即向院子中望去,然后皱了下眉,将夏秋拉到了身后:“的确是有些奇怪,咱们小心些。” 原来,进入后院后,两人举目望去,却见这后面的院子同前面的院子完全不同。不但地上一尘不染,就连花草树木都郁郁葱葱的,哪里有半分凋敝衰落的样子,根本就不像已经很多年没住人了。 将夏秋拉到身后后,乐鳌仔细感受了一下,发现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气息,更没有生人的气息,这让他更奇怪了:“难道这后院一直有人打扫吗?你七伯父不是说……” “这种事,我七伯父不会骗咱们的,也没必要。”此时,夏秋已经从乐鳌的身后绕了出来,“再说了,前院那么破败,怎么到了后院反而一下子干净了,一定是有人不想让人知道他在这里,故意布得障眼法。” 还有一件事情她没有说,就是她这个怪人在族中,甚至是整个镇子里都是有名的,更有人在她父母离世后,说她家风水不好,有时候宁愿绕道也要躲着她家的大门走。 想必七伯父没有将他们家的宅子分出去,一部分是因为他父亲的托付,另一部分就是族人因为那些传言对她家的宅子敬而远之的缘故。 不过说实话,这件事情她其实也曾推波助澜过,父母刚离世的时候,很多亲戚都来找茬,她又不相信七伯父会主持公道,便索性做了几件事,把他们吓走了,而如今,看来是有人钻了这个空子,鸠占鹊巢了。 想到这里,夏秋的底气立即壮了很多,干脆大大方方的往主人房走去,也就是她和父母居住的那几间屋子,想要找出那个不声不响就住进她家的人。 不过可惜,在主人房转了一圈儿之后,除了发现每间屋子都窗明几净,非常的干净外,她一个人都没看到,更看不出有任何人在这里生活的迹象。 这让她既有些奇怪又有些担心,于是又不甘心的在院子里又找了一圈儿,可结果仍旧是一样的,仍旧没看到她同乐鳌以外的人。 这下,连乐鳌都觉得奇怪了,不禁道:“难道是有什么人受了你家的恩惠,所以经常来你家打扫,就是想等主人回来?” 夏秋摇了摇头:“东家,我没有感觉到妖术的气息,你有吗?” 乐鳌向四周看了一眼,也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收拾屋子也不一定要用妖术吧!他若不用,咱们肯定感受不到。如今正是正午,你家的院子又是向阳的,即便有遗留下来的其它气息,怕是也早就被阳光驱散了,就算这有东西作祟,咱们怕是也要等晚上才能觉出来了。” 这一点不用乐鳌说,夏秋也知道,只不过,她又犹豫了一下,突然一转身向主人房的后面跑了去,乐鳌以为她发现了什么,也急忙跟了过去,结果发现她一绕过屋子,便直接冲进了一间破败的小屋。 而等他跟着她进了屋,却见夏秋正盯着正前方的一个小小的神龛发呆。 看到那个神龛,以及神龛供奉的牌位上写着的“夏朱砂”三个字,乐鳌明白,看来这里正是夏秋突然获得灵力的那个小屋,只是此时,神龛前面的供桌上不但摆着贡品,就连长明灯也燃着,同夏秋来的路上对他说的一模一样。 乐鳌皱了下眉:“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夏朱砂的牌位?你的……亲生母亲?” 此时,夏秋终于转头看向他,但泪水已经流了满面:“这牌位……这牌位……” “这牌位怎么了?”看到她这副样子,乐鳌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牌位……这牌位……不该在这里呀……”夏秋哽咽的道,“这种摆法,同我娘……同我娘摆得……一模一样……” 就在她父母离世的第二天早上,她就把这牌位连同香案前的两盏长明灯全都埋到了院子里的大树底下。因为,那个时候她根本就不相信父亲的话,不相信她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 而等后来渐渐冷静下来,她也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之后,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那会儿,这牌位已经埋了那么久,她觉得早就应该朽烂了,再加上也没出什么事,便也没将它起出来。至于后来,她也就慢慢将这件事情忘记了。 而如今,看到这原本应该朽烂的牌位突然又重新出现在神龛里,就连香案上贡品和长明灯的摆法都同以前一模一样,这让她立即想起了一种不可能的可能。 于是,还不等说完话,她就立即冲出了屋门,跑到了院子里,大声喊道:“娘……娘!你是不是在这里,你是不是在这里呀!我是囡囡,囡囡回来了,囡囡回来了呀……” …… 随着日头渐渐偏西,小院里的阳光也渐渐褪去,微风拂过,给潮热的天气增添了一分凉爽。 夜幕降临,风随着夜色渐深也大了不少,随风而来的还有一丝沁人的香气,让乍闻到这种香气的人忍不住沉醉其中,久久都不愿意睁开眼睛。 只是,香气虽让人陶醉,可随着这气味,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却无声无息的闯入了小院之中,然后身影一闪,进入了这院子里唯一亮着灯光的屋子。 这屋子里的灯光虽然微弱,在这漆黑的夜中就像是夏日河边的萤火,可它却坚强而倔强的燃着,就像在静静等着自己燃烧世界的那日。 随着人影的闪入,灯光随之晃了几晃,只是,这个人影刚进入屋子,便听她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看样子是想转身离开。 只是显然,她的打算并没有成功,因为随着灯光更加剧烈的晃动,屋子里又多了几个人影,他们的影子映在窗纸上,忽闪忽闪的几乎要把这灯光扫灭,竟是同刚进入屋子的那个人影打了起来。 只不过,又过了一会儿,却听一声吃惊又失望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是……木槿阿姨……” 随着这个声音,打斗戛然而止,然后是一个颤抖的声音响了起来:“囡囡,是你?真的是你!” 夏秋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一直默默帮他们打扫庭院的竟然是已经很久不见的木槿阿姨,她上次见她的时候,还只有五六岁,若不是她同她娘亲长得非常相像,她根本就不可能在这么多年后还能认出她来。 只不过,长得再像也只是像罢了,夏秋根本不可能将她认成自己的母亲,这也正是她失望的原因……虽然,她知道自己的母亲肯定不在了,可身为一个女儿,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是不愿意放弃的。 “囡囡,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我等在这里果然没错!”看到夏秋,木槿立即上前拉住她的手,眼中也充满了泪,“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你就这么离开了家,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虽然失望,可木槿阿姨已经算是自己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之一了,夏秋还是很激动地,于是也一下子拉住木槿的手点头道:“木槿阿姨,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母亲离世后我就想去找你们了,可却不知道你们住在何处?这个神龛是你重新摆好的吗?你怎么知道牌位在哪里?” 夏秋一连串的问题让木槿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好,而这个时候,却见一双手搭在了夏秋的肩膀上,乐鳌缓缓地开口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去书房吧!” 说完,他看着木槿一笑:“您是秋儿的阿姨?也就是她母亲的娘家人了?” 夏秋的父母离世后,她同童童在这里单独生活了好几年,可那个时候不见她的这些母家人前来,结果却偏偏等夏秋离开这里,不打算再回来之后,她才出现,而出现之后,她根本就没有去临城找夏秋的意思,而是一直留在这里,这也实在是有些太不寻常了些,所以,乐鳌现在根本就不相信她。 乐鳌虽然笑着,可木槿也不是小孩子了,从他的眼神里就看出了怀疑和不信任。虽然木槿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又有什么本事,可他保护夏秋的姿态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于是她也点点头,拉着夏秋的手道:“没错,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去书房谈吧。” 书房在主人房的正中,连着后院的客厅,这里自然也是一尘不染,被木槿打扫的很干净。三人一进入书房里,夏秋就端出了早就备好的茶。 一杯热茶进肚,捂着仍旧有些发烫的杯子,木槿垂下眼皮低声道:“囡囡,你早知道我要来?” 夏秋笑了笑:“这后院一看就是有人经常打扫的,你这一阵子住在哪个房间?” 抬头看了她一眼,木槿笑了笑:“客房。这是姐姐的家,我就算来了,也只能住客房!” 她的一声姐姐让夏秋立即收起了脸上的笑,她捧着茶杯并不喝,而是缓缓的道:“木槿阿姨,你一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能不能跟我说说?我真的很想知道我、还有我们家,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扫了她旁边的乐鳌一眼,木槿沉吟了下:“我不知道你知道多少,不过,你这次就算不问,我也要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你的,因为,我等在这里,就是要告诉你真相!” …… 第6话:守护灵 “我想,你应该知道,你的娘亲并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你的母亲是朱砂小姐,一个灵力强大的驭灵人,对吧!” 想了想,木槿还是决定从这件事情开始讲起,而此时夏秋听到木槿阿姨终于将自己的身世明明白白说了出来,藏在她心底的那一点点期待也立即被击得粉碎,于是她眸子一黯,点头道:“没错,这件事情,爹爹娘亲出事前,爹爹曾经亲口告诉过我。” “我就知道。”木槿似乎松了口气,“姐夫果然是个君子,这件事情他早晚都会告诉你的。” 紧接着,她又道:“不过,你爹一开始并不知道你娘亲的身份,更不知道我们一家人的身份,你娘亲一直觉得对不起他,因为我们是妖,他是人,所以,很难有自己的孩子。可即便如此,你爹还是很爱你的娘亲,哪怕是她将你抱回了家,还将朱砂小姐的牌位供奉在家里,你爹都没有任何反对,不但认下了你这个女儿,还视若己出,姐姐她的确没有看走眼。” “我娘亲和朱砂,她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听到她谈起自己的爹娘,夏秋心中更加难过。 “你娘亲是朱砂小姐的守护灵。”木槿道,“没人知道你娘亲是怎么成为朱砂小姐的守护灵的,我们只知道,有一天,你娘亲突然就不见了,而她再出现的时候,就告诉我们,她已经成了驭灵人的守护灵,要随她离开。而后来,等你娘亲同你爹成亲的时候,我们才有了她的消息,可我问她朱砂小姐的事情,她只是笑笑却不说话。后来问的急了,她才说,朱砂小姐是好人,同意她同你爹成亲,不然的话,若是没有她的同意,他们是永远都无法在一起的。” “没有我母亲的同意,我娘亲永远都无法同爹爹在一起?”夏秋愣了愣。 木槿点了点头:“没错,我曾经听你娘亲说过,之所以驭灵人需要守护灵,是因为她们的力量还没有完全觉醒,所以需要守护灵在一旁守护保护。而驭灵人的能力同守护灵的能力是相辅相成的,驭灵人的灵力越强,相应的,守护灵的能力也会变强。两人连性命都是息息相关的。不过,作为守护灵也不是永久的,有的驭灵人在成年后灵力渐渐消失,守护灵的能力也会相应的减弱。不过,守护灵毕竟不是人,他们本身也是有灵力的,故而,当守护灵的能力大大强于驭灵人的时候,契约就会自动解除,守护灵恢复了自由,而驭灵人也变成了普通人,甚至会因此死掉。” “这么说,夏秋的母亲是因为灵力衰竭才会去世的?”听到这里,乐鳌问道。 听到他的话,木槿露出了一个苦笑,摇头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又怎么会发生后面的事情,姐姐和姐夫,只怕也不会死了。” “木槿阿姨,你是什么意思?”夏秋的眉毛蹙成一团。 木槿叹了口气:“朱砂小姐实在是这么多年来,难得一见的驭灵人。你知道你娘亲为什么能够摆脱守护灵的身份嫁给你爹爹吗?” “难道不是因为解除了契约?” 木槿又摇了摇头:“的确,契约的确是解除了,但是却是被朱砂小姐强行解除的。因为,朱砂小姐的灵力已经强大到不需要守护灵的地步了。也就是像之前所说的那样,守护灵的灵力大大强于驭灵人的能力后,契约会解除,但是相反,若是驭灵人的能力大大强于守护灵的能力,只要驭灵人愿意,契约也会解除。而且,驭灵人还可以自己去寻找更强大的守护灵,让他们继续辅助她,提升她的灵力。朱砂小姐的灵力当时实在是太强大了,你娘亲已经远远不及她,所以,她才能够放你娘亲自由,让她嫁给了姐夫,而且,听你娘亲说,朱砂小姐当时并没有找新的守护灵的打算,因为她已经不需要了!” 强大到不需要守护灵的地步? 乐鳌微微一怔,不禁看向旁边的夏秋。 几日前他才刚刚见识过夏秋的能力,即便是他,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那些被她唤出来灵物压制下去,而即便如此,据他所见,夏秋的还不能完全驾驭自己的能力,甚至还没有将能力发挥到最大。而如今,这位木槿阿姨说那位朱砂小姐已经强大到不需要守护灵的地步,他实在不敢想象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只是,既然她都这么强大了,又怎么会…… 显然,夏秋同他想到一起去了,听了木槿阿姨的话,她颤着声音问道:“既然她已经如此强大了,她又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她?” 木槿顿了顿,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听你娘亲说,朱砂小姐遇到了一个妖力更加强大的怪物,故而受了重伤,弥留之际,她将你娘亲叫了去,将你交给她抚养,并把自己的灵力封印在了灵符之中,只待有朝一日可以让有缘人继承。” “灵符?就是那张贴在灵位后面的灵符?”夏秋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就是那张。”木槿叹了口气,“本来你娘亲想要找个时机交给朱砂小姐的家人的,可是她舍不得你,怕你会被他们带走,就想等你大些,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你之后,由你亲自交给他们,不过可惜,还不等你长大,你竟然亲手烧了这张灵符,继承了朱砂小姐的灵力,你娘亲就更不敢同朱砂小姐的家人联系了。” “原来如此。”夏秋重重的靠在了椅背上,垂着眼皮道,“那童童……” “没错,你继承你母亲灵力的同时,守护灵也会出现,只是你同她全都没有选择,只能靠天数。除非有朝一日你的能力像你母亲一样变强了,你才能自己选择守护灵,同它签下契约。” 夏秋虽然早就知道童童的出现并不是偶然,可眼下才真正明白她们两个之间的关系,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木槿之前说过的话,不禁问道:“如果契约不解除,我娘亲就无法嫁给我爹爹吗?” 木槿点了点头:“守护灵同别的妖物不同,在获得强大灵力的同时,自然也要保持同驭灵人最亲密的关系,否则的话,一旦远离,就会渐渐衰弱下去,甚至会因为灵力枯竭而死去,除非解除了契约,它们虽然因此会丧失大部分灵力,可命还是能保下来的……” 听木槿说到这里,夏秋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后来童童会发狂了,原来正是这个原因,她若是早点同她解除契约的话,也许她也不会发狂入魔,更不会死掉。 看到夏秋的样子,木槿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哭了?” 乐鳌看了夏秋一眼,替她说道:“她的守护灵已经死了。” “死了?”木槿吓了一跳,“童童……那个白蛇妖,已经死了?怎么可能!” “的确是死了。”乐鳌低声道,“她被人所骗,发了狂,后来秋儿怕她惹事,就将她囚禁了,可在这期间,她却被人下毒,最终入了魔,后来,被我失手杀了!” 虽然最后童童是被陆天岐所杀,可最终陆天岐是为了救他,而且也是被红姨所骗,所以,乐鳌还是把这个责任算到了自己头上。 “你?杀了她?杀了囡囡的守护灵?”木槿听了更吃惊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谁不重要。”乐鳌缓缓地道,“只是你刚才说驭灵人和她的守护灵之间密不可分,我只想知道,童童死了以后,对秋儿有没有什么影响,会不会对她不利。” 他的话让木槿沉吟了一下,然后她走到夏秋面前,轻轻拥住了她,低声道:“既然囡囡现在好好地在这里,就算有影响又能有多少呢?那契约,归根结底限制守护灵多一些,对驭灵人影响有限。” 影响有限?那就是说还是有影响喽? 乐鳌眼神微闪,终究还是没有揭破木槿,因为她既然这么说,就意味着有些事情不想让夏秋知道,他就算问了估计也没用,更何况,除了这些,他们有太多的疑问,至于其它,总要一点点的去调查。 “那我娘亲和爹爹又是怎么死的?”就在这时,却见夏秋擦了擦脸颊上的泪,低声问道,“难道也同我的身份有关?” 夏秋的眼神锐利的像刀子,在她的注视下,木槿不禁别过了头,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就是那个杀了朱砂小姐的怪物。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你娘亲和朱砂小姐的关系,便找了来,逼问朱砂小姐留下的灵符下落。你娘亲先施计拖延住了他,然后找机会逃脱,回娘家求助。临行前还让你爹爹先藏起来,暂时不要回家。结果……” “结果,我爹爹没听我娘亲的话,仍旧留在了家里……”想到最后一次被爹爹接回家的时候,爹爹对她说的那些话,夏秋语气发颤,声音也越来越小,“我爹爹根本就没想离开,还特意去学堂接我回来,将我的身世全都告诉了我,木槿阿姨,我爹爹和娘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这么做……他这么做……” 他这么做分明是自己一心求死吧! 第7话:告别 后面的话夏秋说不出来,木槿也陷入了久久的沉默,过了良久,她才悠悠一叹:“我想,你爹爹大概是已经猜到你娘亲那会儿已经一心赴死了吧!” “什么!”夏秋瞪圆了眼睛,“木槿阿姨,你刚刚不是说,娘亲是回家求助去了吗?” “她的确是回家求助,可她却不是求家族帮忙,因为她知道,连朱砂小姐都能重创的怪物,根本就不会将我们这一族看在眼里。她回家求助,是想让我们在她离开后,不要再去找你们,让你同你爹爹彻底同我族断了联系,让你们做回普通人。而且,她临离开的时候还对我说……” “她说什么?”夏秋迫不及待的问道。 “她说,你们本来就是普通人,只要过普通人的生活也就是了,何必同我们一族牵扯上,平白的多出这么多是非来!”说到这里,木槿的眼圈儿一下子红了。 “普通人?”喃喃的说着这几个字,夏秋摇了摇头,“可我……哪里像普通人了?我的确……很想做个普通人,可惜……” 看到她们两人暗自神伤,乐鳌皱了皱眉:“这么说,那个怪物他还并不知道秋儿的身份?” 乐鳌一语中的,木槿立即收起伤心点头道:“没错,我一开始也不明白姐姐的良苦用心,再加上担心姐姐姐夫,便偷偷的跟了过来。可我还是晚来一步,只见到了姐姐最后一面。” “你见了她最后一面?她对你说了什么?”乐鳌急忙问。 “那个时候,姐夫已经死了,她也奄奄一息,可她还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告诉我,她已经让那个怪物误以为她已经将灵符送回了朱砂小姐家,怪物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让我找机会将囡囡支走,让她最好离开这里,到一个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去,以防那个怪物有朝一日知道真相再找回来。” “所以,我去临城是你故意引导的?”夏秋一愣,“我就说,临城的招生传单,怎么会无缘无故落在我家大门口,原来,你是故意让我看到的?” 木槿点点头,一脸的无奈:“我根本就不敢靠你太近,因为你的感觉越来越敏锐,我的气息一旦被你察觉,你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我,这也是你娘亲最不希望的。” “那秋儿去临城后,你可曾探望过她?”乐鳌问。 听到他这么说,却见木槿盯着他道:“没有,因为我知道临城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可正是不普通,才会让囡囡能够隐藏其中不被那个怪物察觉,才能让她更加安全。” “那你为何又守在这里不肯离去?” 这一次,木槿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道:“姐姐的想法虽好,可是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囡囡又这么聪明,即便走的决绝,可我知道,她有朝一日一定会怀疑的,而那个时候她一定会回来调查真相。” “所以你就守在这里,等她回来?”乐鳌眼神微闪,“而她一回来,你就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她。这样一来,你就不怕辜负了你姐姐的托付了吗?” 木槿微微一笑:“我大概已经猜到您是谁了,只是,若是乐大夫也处在我的位置,您又会如何做呢?” 说着,她慈祥的看了夏秋一眼:“姐姐之前的交代,我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如今囡囡长大了,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她自己做主比较好。” “就算您不告诉我,我也会设法自己查出来的。”夏秋立即道,“您说的没错,我这次来,就是来调查我的身世,您既然全都对我说了,我也省了不少力气。” 听了夏秋的话,木槿一脸欣慰:“囡囡不愧是朱砂小姐的女儿,我就知道,我不会白白等待,你一定会回来。” “木槿阿姨,我能不能再问你最后一件事……” 不等夏秋说完,木槿便回答道:“我知道,你是不是想问那个杀了朱砂小姐和你父母的凶手是谁?” 夏秋立即点头:“没错,您知道吗?” 木槿缓缓地摇了摇头:“我来的时候,那个怪物已经离开了,我根本不知道那个怪物是谁,你娘亲也没告诉我,我只知道强大如朱砂小姐都死在他的手上,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遇上他。因为,不管你知不知道他的名字,你遇到他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就像你的娘亲和爹爹……” 夜已经很深了,三人的谈话也接近了尾声,要回房间休息的时候,夏秋说什么也要同木槿阿姨睡在一起,因为她还有很多很多的话问她,木槿自然欣然应允。不过临出门的时候,趁着夏秋走在前面的功夫,乐鳌悄悄地问木槿:“你真不知道凶手是谁?” “乐大夫……”木槿也压低了声音,“正如我刚才所说,知不知道他的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你们遇到他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太迟了,倒不如让囡囡开心几年,也许过一阵子,等她的能力消失,那个怪物就会放过她了!” “消失?”乐鳌一怔,但马上他便明白过来,又沉吟了一下,“过几日,聘礼就到了……” “聘礼?”这下换木槿愣了下,但马上却见她一笑,轻轻说了句什么,不过,却被夜风很快吹散了。 第二天早上,乐鳌还没有起床,便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打开门,却看到一脸泪痕的夏秋,她头发披散着,鞋带都没系,身上也只披了一件外衣。 他吓了一跳,急忙将她拉进了房间,随手扯过来一张毯子将她包在了里面。因为即便是夏日,在这座人迹罕至的宅子里,早上的风还是很凉的。 被他包着毯子拥在怀里,夏秋还是忍不住的瑟瑟发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颤着声音道:“木槿阿姨……木槿阿姨她不见了,我找了所有的房间,都看不到她的影子。” “嗯,我知道了。”乐鳌心疼的低声应道。 “她想走的话,我不会拦她的,可她为什么连声再见都不同我说呢?”乐鳌的声音似乎让夏秋安心了些,可她还是忍不住闷闷的说道。 “也许,有些人害怕说再见吧!” 隔了好久,随着夏秋身体的颤抖渐渐缓和,却听她用低低的声音说道:“我不会,我永远都不会不声不响离开的!” 乐鳌一愣,然后唇角向上扬了扬:“我知道你不会,我,也不会……” 其实,他很想告诉她,实际上木槿昨天就已经告别过了,昨晚那句随风而逝的话,就是她在向他们说再见。 她说——真好,不过可惜,我怕是看不到了…… 夏秋感受到了她的灵气,可她却并没有分辨出她另外的气息,大概也是她藏得太好了吧,也不知道是谁帮她聚的灵……可也正是因为如此,说明夏秋的火候还远远不够! 如今她心愿已了,怕是不会再回来了,也难为她在这里等了这么多年,守了这么多年! 由此看来,她娘亲的家族,只怕也…… 正沉吟着,乐鳌突然觉得怀中一动,夏秋已经抬头看向了他,她的眼中仍旧有尚未落下的泪水,眼圈儿也仍旧通红,此时她紧紧盯着他,小声却坚定的说道:“好,这是我们的约定!” 太阳升起,透过窗户的缝隙正照在夏秋的脸上,让她脸上的绒毛都变成了金色,乐鳌略略失了下神,但马上他对她笑道:“好,这是我们的约定!” …… 炎炎六月,正是天气最潮热的时候,夏秋没想到,她同乐鳌回家乡的时候只用了半天的时间,而返回临城竟然足足用了七八天时间,即便如此,才不过是到达临城的郊外。 而眼下天色已暗,他们怕是今日进不了城了,最快也要明天午时才能进城。 其实夏秋和乐鳌早就归心似箭,只是耐不住身后庞大的聘礼和嫁妆车队,更耐不住同他们一起前往临城的人,只得耐住性子一步步的赶回来,如果只有他们自己的话,只怕他们早就撇下车队自己先回去了,毕竟,临城里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九妹夫,我听说临城有个东湖,景色雅致,不但可以泛舟湖上,听说还在湖边圈了一处浴场,可以去湖边乘凉,可有此事?” 这次,夏丰登作为夏家的娘家人,押着嫁妆同乐鳌他们一起前往临城,一路上妹夫长妹夫短的,显然已经完全将乐鳌当成了夏家的女婿。 只是,这本来是件好事,可他那副自来熟的架势,连夏秋都怕极了他,一上路就躲得远远的,同几个陪同的丫鬟老老实实坐在马车里,任由他去缠着乐鳌说话。 不过,虽然她在车上,乐鳌他们骑着马离她却并不远,故而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这才想起,这位五堂哥从小就极喜欢玩儿水,水性也极为了得,曾经还有沿着宣明河一路游水穿镇而过的壮举,为此没少让七伯七婶担心。 不仅如此,甚至宣明镇附近的那些水潭河流,只要条件允许,他更是游了个遍,也因此养成了见水必游的怪癖。 第8话:邪术 对于这位一同上路的“大舅哥”,乐鳌自然不敢怠慢,这一路上从来都是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此时听他提到了东湖浴场,立即笑道:“倒是有这么个地方,是很多年前几个洋人开的,进进出出的也多是洋人和买办,本地人倒是很少,一般本地人若是夏天热得很了,会去郊外东湖边野游纳凉,也很不错。” “还有这等好地方?等到了临城,你一定要带我去看看。”夏丰登兴奋地道。 他的话让乐鳌愣了愣:“你想去野游?” 夏丰登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乐鳌一脸疑惑:“你不会没去过吧?” 不过想了想又释然了:“对了,你是乐善堂的东家,在外面赤身露体总是不妥。” “那倒不是。”乐鳌笑道,“我从小就不擅水,等咱们到了临城,我替你打听一下,看看还有什么有趣的地方。” “那自然好,我现在都迫不及待想要快点赶到临城了,哈哈!”夏丰登说着,开心的笑了起来。 正说着,便有押车的管家前来请示,说是天色暗了,只能到最近的一家小客栈过夜。 这一点,刚才众人就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当即乐鳌便做了决定,前往客栈休息,等明日一早再启程赶往临城。 下了车,住了店,安顿好一行人后,夏秋总算找了个机会把乐鳌拉到了一旁说话,还没开口,脸上已经是一副不好意思:“我五哥他……是不是很烦?” 看到夏秋的样子,乐鳌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倒是个直爽的性子,我猜,他当初说出那番话后就已经后悔了。” “这不重要,我已经看淡了!”夏秋摆了摆手,“我现在只是担心,他若是回乐善堂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回去一定会告诉我七伯的。那个时候该如何是好?” “我还以为你不会在乎你七伯的话呢。”乐鳌打趣道,不过马上,他又安抚她,“你多虑了,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的。哪怕是法师都察觉不了乐善堂一众人等的身份,又何况你五哥?再说了,他又不同咱们朝夕相处,是要住在你们夏家的小院里的,也就更不可能发现他们的身份了。” 听他提起了法师,夏秋立即想到了那日在林家隔墙听到的话,更想起了原田晴子说过的话,不禁道:“你说的可是原田晴子?” 从林家回去之后,不仅夏秋告诉了乐鳌那晚在林家听到的话,乐鳌也把原田那夜去小院找麻烦的事情对她说了。此刻见夏秋担心,乐鳌又道:“若不出意外,她应该已经离开了。” “真的吗?那可真是个好消息。”果然,听到他的话,夏秋松了一口气,然后吐槽道,“有这个女人在,总觉得不踏实,实在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发疯!” 想到那日在小院中原田晴子的所作所为,乐鳌眸子微闪,附和的点点头:“你说的没错。” 如今张子文兵败遁入山中,他几乎可以肯定,此人一定会同红姨联起手来,他们的对手能少一个是一个,尤其是像原田晴子这样的法师,就算他不怕她,可不代表她不麻烦,所以,能支开还是支开的好。 哪怕过一段日子原田回过味儿来,又重新返回,可远渡重洋这一来一回哪有那么容易,所以,即便她又回来了,红姨的事情他基本上已经解决,到了那个时候,就可以专心对付她了。 不过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他想到的只怕那个女人也想到了,她可能会做手脚。 但她本事再大,也无法恢复原田的记忆,至于其他,反正她根本就是冲着他来的,而他,也正求之不得! 所以,夏秋知道的越少反而越安全。 多日的奔波,反而让快到家门口的众人更容易觉得疲惫,吃过晚饭后,大家很快就各自回房休息,打算明日一早启程,一鼓作气返回临城。 乐鳌也是一样,虽然他睡不着,但也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默默思索着这一阵子在临城中发生的事情,想着那个女人的目的,想着那把诡异的生锈匕首。 据他所知,这匕首已经出现过四次了,第一次是黑石先生,第二次是童童,第三次则是他自己,第四次是神鹿一族的鹿零族长。 现在想起来,这其中,除了童童死了之外,其余几人,包括他在内,都只是受了轻重不同的伤而已。或者说,那个女人似乎只想让那诡异的匕首沾上他们的血。 这种做法,简直比那把诡异的匕首还要诡异,倒像是这个女人在施什么邪术。而她使用这种邪术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要对付他,或者说是要对付乐善堂。 鹿零族长此前让黄苍转告他,让他去他那里一趟,想必就是为了这匕首的事情。 只是,军队哗变平息后,他立即就陪着夏秋赶往宣明镇,虽然在上路前他曾去了神鹿一族一次,不过可惜,等他到了阵法外面,发现阵法竟然出现了变化,他根本就不能像往常那样进去了,也没在外面看到任何神鹿一族的族人,便只能暂时作罢。可他本以为这次去宣明镇三日内就会返回,却没想到足足耽搁了十余日。 所以,这次回了临城,他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去灵雾山,去找鹿零长老,把这匕首的事情问清楚。 越想,乐鳌就越睡不着,恨不得天色立即就亮了,而最后,他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想到此地离灵雾山不远,他是不是应该立即赶往神鹿一族问清楚情况,凭他的脚程,这一来一回耽误不了多长时间,很可能天亮之前,他就会重新赶回来了。 边想着,他已经穿衣下床,他先是走到了门边,但马上他改了主意,立即转到了窗边,打算从窗子离开。 不过,他刚刚推开窗子,却见对面房顶上有一个黑影,却是站着一个人,此时,月光照在此人的脸上,让她的脸颊像雪一样白,她正在对他微微笑着,甚至看到他看向她,还对他招了招手。 “好巧啊,乐大夫!” 说完这句话,她身形一闪便向客栈的外面闪去。 乐鳌先是一怔,可看到她跑了,立即低喝一声“站住”,然后也尾随其后冲出了窗子,跟着她的背影,往客栈旁边的一片林子追了去…… …… 阳光,小院,娘亲哄她入睡的歌谣声,爹爹绕口的汤头歌声……夏秋仿佛回到了她儿时的时光,那时光让她安心舒服,就像是所有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不过渐渐地,这光换了颜色,不再是金的刺眼,让人印象深刻,而是变成了暖暖的橙光,在这团橙色的光线下,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有了温度,而那些在橙光下晃动的人影,她也全都认了出来,有落颜、青泽先生、老武、小龙,甚至还有那个一向同她不对付的陆天岐,自然,在他们的身后,一个更让她感到温暖的身影向她缓缓走了过来,却是乐鳌。 而就在他出现的那一刹那,所有的一切一下子变成了火红,她看到了大红的帐子,大红的嫁衣,大红的绣球,大红的蜡烛,还有大红的喜字,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着了火,把她的脸颊都烤得热辣辣,她猜,她的脸颊一定已经红透了…… 不由自主的,她就向乐鳌走了去,而他也向她微笑着伸出了手。 他的手纤细修长,实在是一双极好看的手,看着这双手,她甚至有些出神,想到从今以后,这双手会牵着她走下去,她的心中不但有着小小的激动,还有着一丝忐忑。 终于,她还是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慢慢地靠近他,想要将自己的手交到他的手上,而他的笑容也在这一瞬间绽放得大大的,让她根本就不忍挪开眼。 只是,眼看她的手就要碰到他的指尖了,她突然感到一道刀子一样的光落在了她的身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脊背上的寒毛也立即竖了起来…… 夏秋猛地睁开眼,竟看到一个人影正坐在床边盯着她看。 此时窗子已经大开,凄冷的月光投到这个人的脸上、眼上,让她的眼中闪耀着寒冰般的光。 “原田……晴子……你怎么……” 你怎么还没有走! 后面的话夏秋硬生生咽了下去,而是立即坐起,冷静的说道:“原田小姐,你怎么来了?” 看到她眼中的警惕,原田晴子笑了笑:“我来接你们呀!” “接我们?”夏秋眼神微闪,“我们明天就到家了,你有事找我……不对,你若是有事找东家,明天去乐善堂就是。” 说到这里,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如果你着急的话,我现在就去帮你把东家叫醒,你们自己谈好了!” 说着,她披衣下床,就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看着她就这么往门外走,原田一开始只是看着她,直到她想要开门的时候,才抢上一步,按住了房门。 夏秋脸色一沉,盯着她看:“原田小姐,你想做什么?” “他不在。”原田一笑。 第9话: 圈套 “不在?”夏秋一愣。 “对呀,他不在。”原田又笑了笑,“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觉得你同我一起去见证最好!” “见证?见证什么?” 夏秋向后面退了两步,开始默默戒备起来,不过可惜,自从上次逃离林家后,她的能力似乎受到了影响,乐鳌只说养几日就好了,而眼下看来,她的确还需要些时日。 “去了你就知道了……” 随着话音,一股香气迎面扑来,然后夏秋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你把我引到这里来,想做什么?”看着周围黑黢黢的林子,乐鳌沉着声音问道。 “我知道,陆天岐已经把我的身份告诉你了,所以,难道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来人正是红姨,黢黑的林子衬着她的脸颊更苍白了,她幽幽的对乐鳌说道。 “你觉得我该说些什么?”紧紧盯着她,乐鳌低声道,“你做的一切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况且,就算我问了,你就一定会回答?” “你可以问问看。”红姨眯了下眼。 “你那匕首究竟是什么东西?”乐鳌想也不想的问道,“你想用它做什么?” “呵呵,呵呵呵。”听了乐鳌的问题,红姨立即笑了,“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要杀了你父亲,又为什么舍你而去,甚至还想要杀了你呢!” “问这些?”乐鳌冷笑一声,“你做都已经做了,我问还有什么意义,你若真想回答,就告诉我你打算用那匕首做什么坏事,你告诉了我,我兴许还会放你一条生路。” “你放我生路?”红姨轻笑了一下,“别忘了,你是妖,你若是杀了人,就只有死路一条,就像那个童童,不然的话,我可能还会放过她。” “那黑石先生呢?他处处救人,不还是让你差点杀了,若不是他命大,被小龙救了,只怕早就烟消云散了。” “黑石先生?崔嵬那个老滑头?呵呵,他就算死了也同我没关系,我可没让那个女孩儿杀了他,你要找,去找那个女孩儿好了!” “诡辩,若不是你,她能上得了玉笔锋?”乐鳌怒道,但是马上,却见他语气缓了缓,“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也没指望你会告诉我,我只要抓住了你,一切就真相大白了,也不怕你会再出来害人!” 说着,乐鳌便向红姨冲了过去,却是打算擒住她。 归根结底,最近的这些事情都是这个女人在背后暗暗筹划,只要他能将她抓住,不管是张子文也好,林鸿升也好,还是那个原田晴子,就会犹如一团散沙般,再怎么也不会翻起大浪来,到时候他分而克之也就是了。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敢面对现实?因为不管我如何做,不管你如何恨我,我都是你的母亲,这一点,是谁都改变不了的,所以,你才这么着急要杀了我。” 看到乐鳌冲了来,红姨却仍旧一动不动,只是定定的看着他,甚至乐鳌都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掌风都已经逼近了她的脸颊,她仍旧连躲闪的意思都没有。 这让乐鳌犹豫了,于是,眼看就要抓住她肩膀的时候,他一下子收回了手,甚至还后退了一步,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他倒不是相信这个女人的话,也不是被她这番突然冒出来的话所打动,而是他绝不相信这个女人会老老实实的束手就擒,她向来狡猾,如今这种反应让他觉得更加可疑。 不过,看到他就这么停了,红姨又阴阳怪气的道:“怎么,被我说中了?你不是说要抓我吗?怎么这就停手了?我提醒你,你这次若是不抓,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没有理会她的挑衅,乐鳌沉了沉心,低声道:“你这次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红姨顿了顿,突然垂下了眸,然后轻轻一叹:“我说,我就是想来看看我儿子,你信吗?” 她这句话出口,树林中立即陷入了一团死寂,隔了好久,乐鳌发出一声轻嗤:“所以,既然你看过了,是不是也该走了。你若真把我当你儿子,以后就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觉得这样,对你我是最好的!” 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出现,虽然他恨她入骨,恨她杀了自己的父亲,可陆天岐说的也没错,他又能拿她如何?更何况,他很快就三十岁了,而在三十岁之前,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根本没有时间为了仇恨活着。 他要安顿好乐善堂里的所有人,要把乐家的继承人接到身边教导,还要给自己安排一个合理的下落。他向夏家七伯提出的成亲日子是在两年以后,借口也很充足,因为夏秋还小,他想等她长大些。 这些安排,他承认,是有着自己私心的,尽管希望渺茫,但他总想着,万一自己三十岁之后没有步上父辈的后尘呢? 而他若是仍旧不能幸免,他还有时间为她安排妥当,绝不会让她再像这几年一样如浮萍一般。 最起码,经过这次,她已经又同自己的家族恢复了联系,而且,那个时候他还想过,若是她同家族关系修复不了的话,最起码乐家还是能作为她的保障,毕竟,她只要顶上“未婚妻”的名头,乐家就绝不会不管她。 要知道,如今世道下不太平,他实在是不敢想象,一个无根的女孩儿,身处这种乱世,又身怀异能,会有什么下场。 事实证明,结果要比他预计的好得多,因为夏家根本就没打算放弃这个女儿。 由此一来,他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而如今,红姨突然出现,又对他说出这番话,虽然他不知道其中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假意,又或者全部是假的,但是,她若真心悔过,告诉她的计划,告诉他那匕首的作用,然后再也不出现,他也未必要赶尽杀绝。 即便,他心中清楚的明白,这种可能哪怕万分之一都不到,而她即便承诺了,他也不见得会完全相信,但这世界上总会有奇迹发生不是吗? 不过,奇迹终归只是奇迹,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发生的,下一刻,在听了乐鳌的话愣了一下后,红姨的眼睛向黢黑的夜空扫了一眼,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你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 “刚才……” 乐鳌的话才说了一半,便觉得眼前人影一闪,竟然是红姨冲了过来,然后她的声音再次在夜空中轻飘飘的响起:“我刚刚说过,你刚才不抓我,以后就没机会了!” “卑鄙!”乐鳌怒喝一声,也立即迎了上去,同红姨交起手来。 红姨不愧是红姨,即便是乐鳌,一时间也占不了上峰,不过,他毕竟年轻,体质又异于常人,没一会儿功夫,红姨的速度便慢了下来,看起来竟然有力不从心之感。 不仅如此,在交手中,乐鳌发现,红姨的脸色似乎越来越苍白,喘息声也似乎越来越粗重,露出一副很疲惫的样子,看样子倒像是受了伤。 这倒让乐鳌大为诧异,照以往的经验,红姨最擅长的是设置陷阱,最不济也是同他比拼法力,而不是像这样同他面对面的硬抗,更不要说还是在可能受了伤的情况下。 她这么做,根本是以己之短,攻他之长,是完全没有胜算的。或者说,她根本是在这里同他拖延时间…… 突然,乐鳌一下子茅塞顿开,她刚刚同他说的那些话,可不就是在拖延时间吗?而她既然把他引出了客栈,那么她的目标只有一个…… 想到这里,乐鳌立即收手,然后转身就往回走,想要赶回客栈。 而这一次,见他竟然想要离开,红姨才施了法术,转到了他的前面,拦住了他,似笑非笑的说道:“你不是想杀了我吗?” “滚开!”乐鳌咬牙,“不然你一定会后悔莫及!” 看到乐鳌凶狠的样子,红姨一怔,然后冷哼:“就是这副样子,你同你父亲一样,有哪一点儿像人,真是让我看到就恶心。” 说着,她突然手指结印,身子做出了几个奇怪的动作,口中也念念有词,看到她这副样子,乐鳌大惊,急忙向她冲去,想要打断她的动作,可终究晚了一步,眼看就要到达她面前的时候,却被一堵无形的墙拦住了,而他转身再想向其他方向冲,四周也被拦住了,却是再次陷入了红姨的阵法中。 只是这次,他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无助,更是比第二次在灵雾山那次更加的冷静,他没有试图用蛮力突破这困住他的力量。 他冷冷的看着眼前的红姨,低声道:“难道,你就只会这一个阵法吗?” 说着,他的手臂一晃,随着一道金光闪过,妖臂终于显现出来,然后只见他向面前那道无形的墙壁狠狠一击,于是眼见着,一道道裂纹出现在他身周三尺见方的区域里。 此时才发现,这个区域,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水晶球,将他包裹其中,不过马上,随着这些裂纹,这个“水晶球”化成了银色的碎片,消失在他的四周,无影无踪了…… 几乎是在那个困住乐鳌的“水晶球”碎裂的同时,他的身影一闪,立即向林子外面冲去,伴随着他身影消失的还有他冷冷的声音:“她若是有事,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第10话:水麒麟 乐鳌刚刚离开,红姨就因为力竭瘫倒在地上,在喘息了好一会儿后,她这才看向旁边的一棵大树,笑了笑道:“你都看到了?” 随着她的声音,两个身影一起从树上落了下来,而看到靠在她肩膀上昏迷不醒的那人,红姨一怔,皱了皱眉:“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出现的两人,一个正是原田晴子,而另一个,则是被她劫持来的夏秋,显然,在红姨的计划里,并没有劫持夏秋这个打算,是原田晴子自作主张。 只是,原田晴子并没有向她解释的打算,而是将夏秋一把推到地上后,盯着乐鳌离开的方向幽幽的道:“你赢了,我果然被他蒙骗了。” 说着,她的手一抖,一把女士手枪出现在她的手中,她把枪口对准地上不省人事的夏秋,面无表情的道:“这么说,她也是妖怪了?她也骗了我?” “等等!”见她想要在这里就杀掉夏秋,红姨皱着眉阻止道,“你疯了,枪声一响,他一定会返回来的,再说了,她的确不是妖。” 眼皮抬了抬,原田看着红姨冷笑:“证据。” 这倒让红姨怔了下,但马上她眯了眯眼,扶着旁边的树干慢慢的站了起来,似笑非笑的道:“不管她是不是,她对我都很有用。你就这么杀了她,太可惜了!” 说着她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迹,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指低声道:“实不相瞒,这个女孩是我小妹的孩子,我小妹的能力很奇怪,是可以代代相传的,而我偏偏知道传功的方法……” 原田先是皱了皱眉,然后一脸厌恶的看着红姨道:“你要用她练功?” “你若不信,等我把她的功力全收了,再把她重新交给你处置,到时候,哪怕你把她大卸八块,都同我没有半分关系。况且……” “况且什么?”红姨的话让原田的枪口向下垂了垂,但她却仍旧没有挪开枪。 “况且,你若是在这里杀了她,那个怪物一定会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上你,你还怎么做你想做的事情,倒不如先将她留一留,反而会让他投鼠忌器,对咱们岂不是更有利?” “我想做的事情?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原田的眼睛也眯了起来,但显然,她的口气已经松动了。 “你在临城打听了这么久,什么消息都没打听到,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红姨笑了笑,“不过,虽然你没打听到,我却替你探听到了,你找的不就是东湖底下的的水麒麟吗?据说此兽千年才现世一次,不过,这么古老的神兽,你问这些小妖们,他们又怎么会清楚,你问错人了!” 红姨的话让原田一愣,而紧接着,她的枪口一抬,已经转而指向了红姨,她一脸警惕的道:“你怎么知道,我从没对别人说过……” 即便说过了,也是在拷问妖怪的时候提到,不过往往知道她目的的妖怪,下一刻便会被她无情的杀掉灭口,这也是为什么她抓一个杀一个的原因之一。 “呵呵,我就是知道。而且,我也知道谁清楚水麒麟的下落。”此时,红姨已经完全占据了主动,说话也变得不疾不徐。 “谁?”原田晴子立即迫不及待的问道。 红姨一笑,扫了地上的夏秋一眼,原田会意,终于将枪收了起来,点点头:“好,那我就先让你练功。” “原田小姐放心,等一会儿咱们同张副官他们汇合了,我就带你们去找他们,保证让你心想事成。” “他们?谁?” “能知道水麒麟下落这种上古神兽的人,自然也是最古老的家族。在这东湖附近,除了临城郊外灵雾山中的神鹿一族,还能有谁?” “神鹿一族?”原田一愣,“难道是抢走林生家宝物的那些鹿妖?” “没错!”红姨笑着蹲下身,用手摸了摸夏秋的鼻息,见她呼吸尚算平稳,唇角总算变得平缓了些,之后她重新站起来,看着原田继续道,“其实在很多年前,我家的祖先曾经帮过林家,也正因为如此,知道了这个神秘妖族的存在。不过当时守卫他们一族的阵法甚是厉害,我家的祖先只得无功而返,暂时放过了他们。但是,虽然她人离开了,但终其一生都未曾放弃找寻破局之法,并留下了大量的笔记。而刚巧,我在研习祖先的笔记后,找到了破阵之法。不过,这个法子我一个人用不了,还要找些帮手,所以才会找原田小姐帮忙。我想,原田小姐应该也不会拒绝的吧!” “我怎么会拒绝呢?”原田晴子咬牙道,“我就是为了水麒麟而来的,只是,你为什么帮我?这件事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总要给我说清楚,否则的话,我要怎么相信你?” “我有什么好处?”红姨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我要对你说,那个怪物的父亲就是我杀的,他心心念念要找我报仇呢?我要对你说,人妖天生势不两立,作为法师,同这些妖物更是必须分出个你死我活呢?原田小姐,实不相瞒,我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杀了那个怪物,而此族同他颇有渊源,所以,法师捉妖,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她脸上的愤怒和仇恨,连原田晴子看了都愣了楞,但马上,她却“呵呵”的笑出了声,点头道:“好,我暂且信你,就同你去那个鹿族一趟,不过,我必须先回会馆一趟。” “你要回临城?”红姨皱了皱眉,“难道你现在就想去杀他?不可能的,他不是那么容易被杀死的,否则的话,我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了……” 这次不等她说完,原田晴子便对她摆了摆手:“你放心好了,我既然答应同你合作,就不会再鲁莽行事。如今水麒麟有了下落,我总要知会家里一声,我回会馆就是要给家里发一封电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一旦发了电报,我立即赶到山上同你们会合。” “发电报?”红姨眼神微闪…… 原田晴子执意要走,红姨也不好阻拦,只得告诉了她张子文他们所在的位置,放她离开。 不过,目送原田离开之后,却见红姨斜睨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夏秋,凉凉的道:“不愧是朱砂的女儿,你早就醒了吧!” 见到自己被拆穿了,夏秋自然再也装不下去了,翻身坐起,抬头看着红姨道:“你为什么救我?” “看来你早就醒了,那为何不开口呼救呢?”红姨冷笑,“那样的话,他或许还会留下来救你。” 抬头看了她一眼,夏秋站了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道:“我的确早就醒了,可正因为如此,当我看到东家亮出来的妖臂时,就知道,原田晴子这次已经打定主意要杀我了,我那会儿呼救,只会让她更早扭断我的脖子。” 乐鳌身份一暴露,整个乐善堂也暴露了,别人也就算了,可原田晴子早就想杀她了,这次又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再说了,就算她呼救了,原田不马上杀了她,但她一时间也绝对挣脱不了,必会被她当做人质要挟东家,丽娘和胡二叔的事情历历在目,即便东家的能力比胡二叔高出好一截,但她也不能冒险。所以,审时度势下,她决定继续装昏迷,等她松懈了,再想办法逃走。 不过没想到,原田竟然这么迫不及待,这么的疯狂,若不是红姨阻止,她这次只怕仍旧讨不了好去。 她的小心思,红姨看的一清二楚,不禁冷笑道:“你倒是挺为他着想的,不过,你知不知道,他根本就活不过三十岁,乐善堂的东家,每一个人都活不过三十岁!” 她的这番话,让正在拍打身上灰尘的夏秋一下子愣住了,她抬起头来盯着红姨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一转头往林子外面跑,边跑边说道:“不可能,他刚去我家下了聘礼,我不信!” 可红姨又怎么肯让她这么离开,一把将她拽了回来,幸灾乐祸的道:“你还真不知道呀,还真是傻得可以,天下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姑娘呢!你不会是为了逃跑装出来的吧!” “你放开我,我不信,我要亲口去问他!”夏秋仍旧挣扎着,可也不知道红姨用了什么法子,她根本挣脱不开。 不过,过了一会儿后,红姨也有些不耐烦了,冷哼道:“你要再不老实,我就用手段了,你真想像上次在鹿场的时候一样,变成行尸走肉?” 她这句话让夏秋稍稍停止了挣扎,但回头看向她的时候,眼中却有大滴的泪水滚落下来,她哽咽的道:“他说两年后再迎娶我,说我年纪还小,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他怎么会……我求求你,让我去问问他好不好,我不信,我真的不信……”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你能做什么?到最后还不是眼睁睁的看着他死掉。”红姨的声音一下子冷得像冰。 “那又如何,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我一定能找到办法的!”夏秋又想挣扎,她盯着红姨的眼睛,“你快放了我,你刚才救下我,不就是想放了我吗?” “我的确没打算抓你,不过,如今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们要偷袭鹿族的消息,你就只好随我走一趟了。” 说着,红姨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至于最后是杀了你还是放了你,等我们抓住那些鹿妖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说完,她拽着夏秋就往林子深处走去…… 第11话:藏身之处 虽然见过鹿兄几次,也知道神鹿一族的存在,但是夏秋从没有去过神鹿一族的栖息之地。 而这次,让她没想到的是,将她带走之后,红姨一没有去找张子文他们会合,二没有联系原田,而是直接将夏秋带到了灵雾山深处。 甚至在到达落脚地后,还毫不讳言的告诉夏秋,她们现在的所在地离神鹿一族连一里的距离都不到。 于是,夏秋是越发看不懂红姨的做法了。 在她疑惑的眼神中,红姨只是告诉她,让她这几日好好伺候她,兴许她一高兴,就把她给放了。 而说完这些,她便钻进了山洞深处,打坐练功起来,对夏秋根本连管都不管了。 一看这山洞里简单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夏秋就知道,这应该是红姨的长期落脚地之一,由此看来,她之前告诉原田晴子的,关于已经找出破解神鹿一族阵法的说法肯定不是空穴来风,她早就盯上神鹿一族了。 只是,她就这么让她自由随便的走动,真的不怕她会逃走吗? 事实证明,红姨还真不怕,因为夏秋借口出去找吃的,离开她们藏身的山洞后,在原地转了几圈后才发现,这个山洞方圆几十米的范围内都被一股奇怪的气息笼盖住了,而在这股气息的外面,则是白色的浓雾,她若是仔细听,还能听到从浓雾深处传来的野兽怪叫声,让人只是听到就觉得毛骨悚然。 夏秋不是第一次见结界了,但是以前的结界范围很小,只在她身周几尺开外,所以,也不知道这种气息是不是也是一种结界的存在,所以,在转了几次之后,只能悻悻的返回山洞。 不过,她本以为红姨是故意让她知难而退,所以心中已经抱定了被她诘难的准备,但她没想到的是,诘难虽有,却不是因为她想逃而逃不了,而是红姨见她空手而归,冷笑着骂了她句“真没用”。 这一骂,把夏秋立即激怒了,再加上心中走不掉着急,便顶撞了句“你自己怎么不去找”,于是,听了她这句话后,红姨继续冷笑着出了山洞,不过片刻功夫便带了只奄奄一息的山鸡回来,扔到夏秋面前后就一脸鄙夷的继续回里面打坐练功去了。 夏秋怎么也没想到,红姨竟然真的出去找吃的了,此时看到地上的山鸡,才觉得自己早已饥肠辘辘,想到自己就算是想要逃跑,也需要积蓄体力,当即吞下心中的不忿,老老实实升起火,将山鸡收拾了,又从山洞的一角找到了红姨存放佐料杂物的地方,将鸡配了佐料串好烤熟,又从洞口外面的野果子树上摘了几只果子,寻了些野菜,做了一小瓦罐野菜汤。 汤刚刚煮好,红姨就从里面出来了,看到她忙活了两个小时的成果后,愣了愣,然后瞥了夏秋一眼后,面无表情的道:“怪不得从你来了,他就很少在外面吃饭了。” 夏秋正在盛汤的手一顿,抬眼看向她:“你怎么知道东家经常在外面吃饭?” 红姨冷笑:“我要杀他,自然要把他的作息起居摸的一清二楚,不然又如何找机会下手?” 夏秋自然知道她一直都要杀乐鳌,只是她竟然如此强调,反而让她觉得有些怪怪的。 不过她也没再多想,而是将刚刚盛好的一碗野菜汤递给她:“尝尝看,你这里佐料不全,我只能做到这样了。” 接过夏秋的碗,红姨小心的喝了几小口,尝了尝味道,然后道:“我口重,下次多放些盐。” 看到她小口但快速喝着汤,夏秋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而等她汤喝下去小半碗儿后,她终于忍不住道:“你就这么喝了?你不怕……” “怕什么?怕你在汤里下毒?”红姨笑了,“不会的,先不说你有没有这个胆子。即便你有,你又不是傻瓜,在没有找到出去的路之前,你不会让我有事的。不然,你就彻底困死在这里了。” 夏秋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一阵红一阵白的,但顿了顿,还是不服气的道:“也许你死了,这结界就被破开了……很多法术不都是这么破开的吗?” “好呀,你也说了也许,要不,你就试试看?”红姨轻蔑的道。 夏秋立即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而这个时候,红姨已经将碗中的汤喝的差不多了,于是自己又盛了一碗,不过边盛着汤,她边缓缓地说道:“其实你真该杀了我。” “什么!”夏秋以为自己听错了。 红姨抬起眼皮对她一笑:“你知道我是要杀了那个怪物的,你杀了我,他可就安全了。不过,你杀了我后,自己也一样活不了,我再怎样也会在临死前杀了你,所以,你可愿意为了他的安全赴死?” 夏秋没想到红姨会这么激自己,愣了愣后,却笑了,然后垂下头,这才给自己盛了一碗汤,然后又揪下一只鸡腿,小声却坚定的说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但是,在弄清楚你的目的前,我不会杀你的。官府定人死罪尚需要过堂,还需要证人证据,我若是不问青红皂白杀了你,那我又成了什么?而且……” 而且,她总觉得这件事情太过诡异,即便童童因这个女人而死,那个时候她也真的想杀了她,但是冷静下来之后,尤其是在听了木槿阿姨对她说的那些往事后,她反而觉得这件事情大有蹊跷,必须要查清楚才行。 不但如此,虽然红姨口口声声要杀乐鳌,但是直到现在为止,东家还都好好的,甚至,她还从原田的手中救了她。 按说,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她就算觉得她没有被杀的价值,认她自生自灭也就是了,又何必救她呢? 难道只是顾念她同朱砂的姐妹之情? 可这么久过去了,朱砂也去世好久了,情份也不见得能留下多少,不然的话,鹿场的事情,她也不会被这个女人利用的这么惨…… 心中正琢磨着,却听红姨又开了口,盯着她道:“而且什么?和你娘一样妇人之仁,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说完这句话,红姨将碗重重的往地上一放,转身又回里面练功去了,只留下了仍旧愣在原地莫名其妙的夏秋。 对于突然发起火来的红姨,夏秋心中实在是忍不住腹诽——难不成她不杀她还错了不成? 这让她想起以前看爹爹医书的时候,《黄帝内经》中曾提到过,女子“七七,任脉虚,太衝脉衰少,天暌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所以这个时候的女人会喜怒无常,还特别爱发脾气。 看这个红姨应该刚好是这个年纪,大概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情况理解她吧,她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不过,自此以后,红姨除了吃饭的时候,再也没有离开过山洞深处,吃的也是夏秋自己打回来的。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在这个奇怪的结界中想要打到猎物非常容易,野果野菜也很丰盛,而山洞外不远处就有一个清澈的水潭,水源也不是问题。 显然,这里是红姨特别找好的地方,说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她觉得,哪怕在这里待上几年,她们都不会有任何生存问题。 但是,这种情况也是让夏秋最担心的,因为,若是她真的在这里陪着红姨呆上几年,那外面岂不是就翻天了! 事实证明,红姨比夏秋更着急,因为在三天后,她便穿着一身崭新的黑色道袍从山洞里面走了出来。虽然黑色的袍子同她的脸色对比鲜明,但是此时她的脸色已经不再只有苍白,总算多了些血气。她的身上背着一个大挎包,一看就是要出去的样子。 她出来的时候,夏秋正蹲在山洞的角落准备晚饭,结果她扫了一眼她收拾了一半的野兔子,撇了撇嘴道:“不必了,咱们该走了!” “走?去哪里?”夏秋“嗖”的一下站了起来。 红姨一笑:“还能去哪里,自然是神鹿一族了!” “你……你要去破阵!”夏秋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不然你以为你能离开这里?”红姨扫了夏秋一眼,已经快步走出了山洞。 夏秋见状,也急忙紧紧跟上,生怕跟丢了,被她继续扔在这里。 几十米的直线距离并不远,她们很快就到了结界的边缘,浓雾升起的地方,而此时,野兽的怪叫声仍旧从浓雾深处清清楚楚的传了出来,那尖利的声音,已经不止一次让夏秋身上起满了鸡皮疙瘩,这次也不例外。 到了这里,红姨便停下了,然后她头也不回的道:“我知道,你这几天不止一次想从这里出去,可都被挡住了对不对?” 夏秋脸色一红:“你是法师,这若是妖怪设得结界,我早就走了。” “呵呵,呵呵呵!” 她的话让红姨笑出了声,这让夏秋更恼火了,怒道:“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这个时候,红姨才回头才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蔑的道:“法师如何?妖怪又如何?不管哪个都是一种逆天的存在,本质上是一样的!你可是驭灵人,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真是白做朱砂的女儿了。” 说着,她径自往浓雾中走去,边走边说道:“有的时候,心中有魔,处处都是魔障,同是人是妖又有什么关系……” 第12话:家的方向 见红姨就这么走出去了,不像是解除了法术的样子,夏秋吃了一惊,也连忙跟了上去,不过可惜,待到达浓雾处,她又被一股奇怪的气息阻住了,根本就出不去。 这个时候,红姨的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在前面的浓雾里,夏秋心中大急,只是连冲了几次后,仍旧冲不出去。 她正要叫住前面的红姨,却听她充满鄙夷的声音悠悠的透过浓雾传了过来:“还真是个笨蛋!” 你才是笨蛋! 夏秋心中暗暗腹诽道。 但是,经过她这一骂,她的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她出去时说的那句话,于是略略沉吟后,她闭上眼,暗暗对自己说:就当自己周围全是妖气吧! 边想着,她边将自己体内的气凝聚于指尖,然后小心翼翼的向前探去,而这次,随着一股凉意从指尖慢慢延伸开来,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出来了。 只是,出来之后她再回头向后看去,却见身后只有密不透风的树林,之前那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正在她看着身后发呆的时候,却听红姨慢条斯理的声音再次响起:“看来还没有笨到无可救药。” 这让夏秋立即回过头去,却见原本的浓雾早就没了,而红姨则站在离她十步远的前方,正静静的看着她。见她终于回过神来,她撇了撇嘴,继续往前走,同时说道:“怎么样,想不想去看看神鹿一族的藏身之地?” 就算夏秋现在急于离开这个女人,可在眼下天色已经快要黑透、周围也全是陌生树林的地方,她还是不太敢莽撞行事,于是只得硬着头皮跟在了红姨身后,随她七拐八拐穿过树林,找到小路,走到了一片相对宽阔的空地上。 可就在她刚刚踏上这片空地的时候,远远的便看到一座锥形的石头山突然就凭空出现在她们的面前。只是此时,借着傍晚的余光,她发现在这座山陡峭的山壁前似乎黑压压的聚集了不少人。 一开始的时候,她还以为是神鹿一族的族人,便忍不住从里面找寻鹿兄的身影,可再仔细一看,却发现这些人中很多都穿着灰色的军服,她甚至还看到了他们手中端着的枪。 她立即明白了,那些人竟然是军队,而能带军队来到这里的人,除了那个恨他们入骨的张子文张副官还能有谁? 他们……这是竟然早就到了,这是要协助红姨破阵? 而很快,一个更加让她吃惊的身影也跃入了她的眼帘,竟然是那日回去的原田晴子。此时,她背对着她,身上则穿了一身红白相间的袍子,像和服又不太像,上白下红,那条血红的裙子即便是在这昏暗的傍晚也扎眼得很,就像是一团火,又像是一滩血,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她怎么也来了,她怎么会知道这里?”夏秋吃惊的道。 红姨冷笑:“你以为我不出去,就无法通知他们吗?”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 夏秋看向她,明明她这几天同她朝夕相处,她根本就不可能去通知他们,甚至带他们来这里呀。 红姨似乎懒的理她,而是看着前面那群人,缓缓地说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跟我一起过去,让那个日本女人杀掉,第二,就是趁着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赶快离开。” “你现在放我走?”夏秋愣了愣,看了看眼看就要黑下来的天色和密不透风的树林,“这个时候?” 红姨转头像看傻瓜一样盯着她:“怎么,还想让我雇顶轿子、打着灯笼送你回去吗?” 说完,她又回过了头,缓缓向山壁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心不在焉的说道:“要是见了那个怪物,别忘了告诉他,今晚我们就会杀进神鹿一族的老巢,将里面的那些妖怪们抽筋剥皮,他要是来得及时,应该刚好能赶上一顿全鹿宴!呵呵呵……” 全鹿宴! 夏秋心中一凛。 看来,不管今天这神鹿一族的阵法能不能破开,神鹿一族怕是都很危险了,她必须赶快去通知乐鳌,让他迅速来这里救援鹿兄他们。 她回头看了看身后已经显得越发漆黑可怖的树林,然后将心一横,转头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她就不信,这林子再诡异,能有这几天困住她的那浓雾诡异? 这个女人说得对,心中有魔,处处都是魔障——张子文他们没有她领着不是也到了这里吗? 她只要能走出这个林子,哪怕只找到一条小路,就有机会下山找到大路,那个时候,她就一定能找到回临城的路。 不一会儿,夏秋的身影就消失在阴暗的树林中,而这个时候,红姨已经向前走了好长一段路了。 似乎有所感应,她正想回头看一眼,却听一个不客气的声音在她的前方响起:“喂,你来晚了!” 说着,声音的主人看了看她的身后,脸色不禁一沉:“她呢?你把她给放了?” 看着眼前脸色阴沉的原田晴子,红姨笑了笑,然后轻轻拂了下身上崭新的道袍,不紧不慢的说道:“你见过哪个怪物被人用来练了功吸了妖气还能活蹦乱跳的?” 原田晴子满脸不信:“你是说,她死了?” “只剩一口气罢了!”红姨说着,继续往山壁的方向走,“带着她过来太累赘,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我就带你去找她,只要她到时候还有口气,随便你处置。” 红姨的话让原田晴子半信半疑,而这个时候,红姨已经离开她有一段距离了,然后她转了话题:“今夜,咱们还是先全力以赴破开这阵法吧,这一刻,我可是已经等了好久了,原田小姐,你的伏魔珠和式盘,也可以拿出来了……” 原田一怔,忍不住捻了捻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珠串,也就是她常常用来捉妖杀妖的那串珠子:“你怎么知道这是伏魔珠?” “呵呵,你们家族同我的祖先还是有一些渊源的,况且,没这两样东西,你们怎么敢寻水麒麟?退一万步讲,若不是知道你有这两样东西,我会同你合作?” 她的话让原田的脸色越发阴沉,很有一种让人扒光了衣服的感觉,而更可气的是,对这个女人口中所谓的他们一族,她竟然半点不知,更是对着两样宝贝的来历生疑。 因为,她的父亲只告诉她,这两样东西是千年前他们家的祖先前往中土的时候被人所赠,而她的父亲,也是被他的父亲这么告知的。 原田心中不忿,却也更想看看红姨的本事,点头道:“好,让我拿出来没问题,不过,你总要告诉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吧!” “很简单!”红姨一笑,“不过首先,原田小姐还是先用你的式盘找到阵法的入口位置吧!” …… 夏秋发现,她还是高估自己在野外寻路的能力了,她从天色擦黑开始一直寻了几个小时,可除了感到自己不停地在原地打转后,更是觉得路越来越难走了,到了最后,她几乎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 她的脚下已经没有任何像样的路,她的周围不是杂草就是大树,再就是或远或近的野兽嘶吼声,而这次,她可以确定,这野兽的嘶吼声绝不是法术造出来的幻境幻听,而是真的有东西在她的身边。 这些东西全都虎视眈眈的在旁边守着,她甚至还能看到它们时隐时现的幽眸,仿佛就等着她一松懈,便会立即扑上来将她撕个粉碎。 虽然夏秋经历过不少凶险,可像现在这样还是第一次,哪怕是她千里迢迢从家乡前往临城的时候,一路上风餐露宿也有童童陪着她、照顾她,让她有惊无险的顺利赶到学校。 其实她现在也不求别的,只求能辨认出南北,那样哪怕没路,她也可以一直往临城的方向走,毕竟灵雾山的位置是不会变的。 她正想着,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沿着脚下的草丛传来,她立即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并在那声音眼看就要到眼前的时候,跳上了旁边的一块突出来的大石头。 而几乎是在同时,只见一道青银色的光在草丛中蜿蜒而过,待夏秋终于辨认出从自己脚下穿过去的是什么东西后,冷汗几乎把里衣湿透了,因为,刚才过去的竟然是一条手腕粗的大蟒。 银色的光是它身上的鳞片反射出的从树叶间透下来的星光,而青色则是它本身的颜色,看这大蟒的样子,最起码已经有几十岁了,虽然比不上小龙,身上也没有妖气,可勒死头小羊总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而既然能缠死羊,自然也就能吞了她! 这个时候,夏秋才隐隐觉得自己有些托大了,甚至觉得,红姨故意赶她走,就是想让她在这林子里自生自灭。 只是,就算她就这么死了,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她就算想让她死,直接交给原田晴子不是更简单,最起码还能卖个人情给她。 夏秋尽量让自己烦躁的心安静下来,她又看了看天空,想要借着空中的星光得到些指示,以前她在医专的图书馆中也看过些除了医学以外的杂书,据说空中的星斗在关键时刻是可以为旅人指示方向的。 不过可惜,她并没有专攻过地理学,也不认为自己对方向有过人的感觉,这个想法虽好,可对她来说根本就没用——真要让她找准方向,除非有人给她指出来,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指出来临城的方向就好! 只指出临城的方向! 突然间,夏秋茅塞顿开…… 第13话:脱困 “在那里!”看着式盘上的指针不停颤动,原田晴子最后终于指向了山壁前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只是她正要向那里走去,却不想红姨已经抢先一步冲了过去,仔细看了看那处角落,然后在看到紧挨着山壁的几块大石,以及那棵在夜风中不停晃动的小树后,突然笑出了声。 “虽是神鹿一族,本为畜类,但自混沌初开起,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八八六十四别卦……一切皆有定数。八卦中乾为马,坤为牛,震为龙,巽为鸡,坎为豕,离为雉,艮为狗,兑为羊,更是包罗世间生灵。神鹿一族从上古时便已存在,那时便已同神接近,即便经过了千年万年,它们一族仍旧残存着神的血脉,所以护卫它们的阵法暗含此道自然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里,只有从生门打入,往休门杀出,复从开门杀入,阵法才可破……先祖虽然知道这个道理,可却怎么也找不到生开二门,皆因这两门本来位置应该一个在正东,一个在正北,只可惜先祖在这两个方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甚至她还怀疑阵法被人进行了改动,在四面八方全都找了一遍,可还是不得其门而入,却没想到,这两门竟然是在不停变化的,怪不得无法破阵……哈哈,你这副六壬式盘果然厉害,想必做出它的人用的是古法,而这上古的阵法,果然要用这古法所制的宝物来破呀……” 红姨一口气说出这么多道理,显然是人已经极其兴奋了,只是,此时原田他们可顾不上听红姨说教,再厉害的宝物对她来说,也比不过水麒麟的下落,于是很不耐烦的催促道:“既然找到了,就快点破阵吧,再耽搁,天都亮了!” 被她打断红姨显然很不高兴,却也不再说下去,而是瞥了她一眼,一脸的轻蔑:“也罢,夏虫不可语冰,中原大地千万年的智慧,岂是你一时半会儿能听明白的!你不就是想要水麒麟吗?那一会儿就听我指挥!” 说着,她的手中快速结印,身体也舞动起来,口中则念念有词,而紧接着,随着空中银光一闪,一柄巨大的骨鞭突然出现在空中。 这骨鞭别人不认识,一旁一直沉默着的张子文却是认得的,不禁轻声说道:“六劫……” 只是这几个字还没说完,却见红姨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立即将后面最后一个字咽了下去,而这个时候红姨再次开了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答他的疑问:“破阵足够了!” 张子文不再说话,而这个时候,站在一旁的林鸿升已经被这突然出现的上古神器惊住了,不禁道:“它是从哪里出来的?” 此时,红姨已经把这把尚未完全觉醒的骨鞭握在了手中,然后转头看了看林鸿升:“林少爷,你先躲在一旁,等一会儿阵法破掉后,我们会牵制住这些怪物,你就趁机潜进去。我想,鹿神庙的大致位置你不会不知道吧,剩下的,就不用我教你了……” 没错,林家这几代传下来的那本《列宗传》的确记录了鹿神庙的位置,但这也要进入神鹿一族之后才能找到,进不去的话,一切都是免谈。 如今见红姨如此胸有成竹的样子,虽然他半信半疑,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吩咐完他,红姨立即握着骨鞭向前缓缓走去,边走边道:“其余两位,张副官,让你的人控制住那些小妖,原田小姐,你的伏魔珠也要准备好了,那些大妖怪可不是好对付的,我们只要把他们牵制到林少爷拿到铁木鱼就大功告成了……” …… 当夏秋睁开眼睛的时候,果然看到几条黑影摇摇晃晃的出现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它们形状怪异,身形也很飘忽,仿佛风一吹便会随风飘散一般。但即便如此,夏秋还是看出,其中一个长着一双呼扇呼扇的大耳朵,另一个有着一对獠牙,而剩下的那个却更接近人形,不过可惜,这个影子只有上半身飘着,下半身怎么也看不到了。 虽然这些黑影奇形怪状看起来很可怖,但他们却始终同夏秋保持着一定距离,不肯靠近,甚至还摆出一副随时要逃的样子。 他们怕,夏秋其实也怕,虽然之前在医院、还有在逃离林家的时候她都用过类似的法子,可每次用过后,她都会因为力竭陷入昏迷,然后一睡就是一两天。可那两次好在是在城里,第一次被林鸿升带走,第二次则是被乐鳌救了,都没出什么严重的后果。 而这次,她若是在这里晕倒,只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一定会被那些在黑暗中蠢蠢欲动的东西们给生吞活剥了。 当然了,这次让夏秋能放心些的是,这些东西只出来了三只,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前赴后继,再加上她现在感觉还不错,并没有任何因为力竭而晕倒的迹象。 不过,虽然成功将它们叫出来了,但她要做的事情也只完成了一半。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扫了这三个黑影一眼:“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临城在什么方向。” 她话音刚落,却见三个黑影在停顿了一下后,一个黑影的大耳朵一下子拉长,指向她的正前方,另一个黑影的脑袋晃了晃,看向了她左边,而最后一个只有半截身子的人影,则侧了侧身,然后抬起胳膊,指向了她的右边。 三个黑影指出了三个方向,这让夏秋有些气馁,但她还是又耐心问了一遍:“我现在要回临城,你们告诉我,该往哪个方向走。” 这次,她的话音刚落,三个黑影再次为她指了方向,不过,虽然同上次的不同,可这次他们为她指的仍旧是三个不同的方向。 这下,夏秋懂了,看来它们是存心不想让她离开。 但想通这一点后,夏秋却笑了,然后她眯着眼睛看着它们不紧不慢的道:“好,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我数三下,你们三个之中若是有谁同其它两个指的方向不同,我立即让它魂飞魄散,三个都不同我就三个都杀,这林子里像你们这样的东西多得很,我犯不着在你们身上浪费时间!一、二……” 还不等夏秋数到三,却见这三个东西摇头的摇头,伸胳膊的伸胳膊,扭身子的扭身子……全都指向了夏秋的左边,也是这林子里最黑最暗的地方。 看着它们所指的方向,夏秋略一沉吟,低声道:“好了,你们走吧,若是以后再敢骗人,休怪我不客气!” 随着她的话音,三个影子如蒙大赦,全都飘飘忽忽的在林子里消失了,而夏秋则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向它们所指的方向走去,进入了黑乎乎的树影里。 不过,虽然在进入这树影里她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可这次,她身周的黑暗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渐渐亮了起来,又向前走了几步后,她竟然听到了一阵“哗哗”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而还不等她加快脚步,她的眼前便突然有了更亮的光,却是有点点银光透过稀疏的树枝在不远的前方闪烁。 就在她错愕的功夫,她已经走出了树影,竟看到一条小河有条不紊的蜿蜒向前流去,星光洒在河面上,就像是流动的水银一般。 水在山中行,自然是要往山下流的,而沿着水流一直往下走,就一定能找到下山的路。 这让夏秋异常兴奋,步子也快了不少,而这时,大概是因为有河道的缘故,河的两岸已经变得非常平整,借着天上的星光,夏秋再也不用摸黑赶路了,视野也渐渐开阔,脚程更是比之前快了数倍。 就这样,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后,当夏秋随着河流穿过一小片树林,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河面一下宽了一倍,而随着河面变宽,就连地面都平坦很多。 这个时候,借着星光远远望去,夏秋突然看到了一座尖顶样的建筑,以及从这尖顶上发出来的微光。 待她仔细辨认后,不由得欣喜若狂,因为,她认出来了,这座尖顶样的建筑,竟然是佛塔的塔尖,而那微光,则是从塔顶的小窗口里传出来的长明灯。 “灵雾寺!”夏秋忍不住低低的欢呼出声。 也难怪她会喊出声来,因为只要找到了灵雾寺,她就等于找到了下山的路,到时候回到临城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她的脚步一下子更快了,几乎是朝着佛塔的方向跑了过去,哪怕因为下坡的缘故,她好几次都差点因此摔倒都没有减缓速度。 大概跑了一刻钟的功夫,不但佛塔近在眼前,夏秋甚至已经看到了灵雾寺的围墙,甚至……已经踏上了围着灵雾寺周围修出来的石子小路。 这条小路她认识,应该也通向寺庙的正门,所以,她只要沿着石子小路走,就可以绕到灵雾寺的大门处,而那个时候,下山的路就剩下了笔直的大道,是连马车和汽车都能并行的大马路了。 边想着,夏秋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大路,甚至已经看到临城城门了! 可就在她一心赶往大路的时候,猝不及防间,却从旁边的林子里突然闪出了一个人影,一下子就挡在了她的面前。 第14话:知人知面 夜晚静谧的林间小路上突然窜出来一个人,立即把夏秋吓了一跳,可还不等她辨认出来人,却听拦路者高颂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这个时候,夏秋也认出他来了,忍不住又惊又疑的唤道:“法空大师!” 法空方丈看着夏秋一笑,雪白的眉毛同时颤了颤:“夏施主,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毕竟是熟人,之前他又帮过自己,夏秋松了口气:“原来是大师呀,吓了我一跳。嗯……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现在正要回临城?” 熟归熟,有些事情,夏秋觉得还是最好先不要告诉法空。 “回临城?”法空方丈一愣,“这个时候?” 他说着,抬头看了看天空:“这会儿已经快子时了,等你赶到临城怕是已经半夜,先不说这一路上你一个姑娘家赶路是不是安全,即便你能平安到达城门口,城门也早就关了,你根本进不去吧!” 之前夏秋一心只想走出树林,对于这一点虽然想到了,但是却并没有考虑太多,只知道只要能出了林子,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了,如今听到法空大师的话,心下立即犹豫起来。 她倒不是怕自己路上会有什么危险,而是怕会耽误了事情,如今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知道神鹿一族怎么样了,她必须第一时间告诉乐鳌才行。只是,别的困难还好说,城门关了的确是个大问题,她又不能像妖怪一样飞过去,只能慢慢等。 想到这里,夏秋心中一动,对法空方丈道:“我想劳烦大师帮我个忙,您能不能……” “可是让我帮你通知乐大夫?”法空大师笑了笑,“老僧正有此意。” 说着,他侧了侧身,指着寺院后面的一条小路道:“看夏施主的样子,怕是已经在林子里走了大半天了吧,不如夏施主随我去寺里用些斋饭,也正好慢慢等乐大夫前来。” 夏秋犹豫了一下,便点头同意了,这位法空方丈她早就知道不是普通人,所以由他去通知乐鳌肯定比她快得多,回来自然更快,眼下肯定没有比这更快更合适的法子了。 不过在边随着法空方丈往寺院里走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补充道:“麻烦大师告诉我家东家,让他一定要接到消息立即过来,决不能耽搁,而且,带的人越多越好。” “人越多越好?”这让法空方丈顿了下,“难道有事发生?” 夏秋沉默以对,因为她不知道该不该牵扯上法空方丈和灵雾寺。 虽然之前童童的事情法空方丈曾经提醒过她,让她该放手时便放手,对于乐善堂的事情也知道不少,只是,她却拿不准他对神鹿一族的事情知道多少,所以还是决定先瞒着他,等乐鳌来了,再交给他定夺。 看到夏秋面露难色,法空方丈也不再追问,而是领着她从灵雾寺的小门直接进入了寺庙的后院。 一直以来夏秋都只去过前面的大殿,这后院她还是第一次来,却发现后院竟然十分的空旷,甚至连树都没有几棵。即便有,也只是些刚刚栽下去的小树,树干只有手臂粗细,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折断了似的,同她刚刚走过的密不透风的树林几乎是两个世界。 不过,眼看就要进入排列着禅房的回廊的时候,借着廊上的灯笼,夏秋却看到了散布在廊下的几截一抱粗的树桩,树桩的断面上湿漉漉的,有的甚至还透着青色,想必这院子中原本是有大树的,只不过刚刚才被人砍断。 夏秋脸上的疑色法空尽收眼底,苦笑着解释道:“前几日有个居士在寺中小住,却嫌窗外的老树遮光引虫,便让人砍了……” 边说着,他边不停地摇头,一副无奈至极的样子。 夏秋听了心中暗暗咂舌——这个居士得多大的来头,人家寺院里的树说砍就砍了,看来这佛门清静之地也不清净呢。 不过,再怎样这也是人家的事情,她也不好多问,只得也赔笑道:“看来法空大师这个方丈不好做呀!” 法空摇头:“没法子,总要给这山上的生灵一个清净向善的去处啊!” 边说着,两人已经进了屋,很快便有小僧人将斋饭送了来,而夏秋一眼看出,这个小僧人也不是普通人。显然,这灵雾寺前面的僧人和后面的僧人是法空方丈刻意分开安排的。 不过,夏秋已经饿了一宿,看到吃的,只觉得自己早已头晕眼花,便没有太在意,一心只想着先填饱肚子,须臾便将斋饭一扫而空。 吃完之后,看到自己面前干干净净的碗碟,她才终于想起不好意思来,脸颊通红的看着法空方丈:“大师见笑了!” “无妨。”法空笑道,“夏施主可吃饱了,要不要老僧再让人送些过来?” 这让夏秋更不好意思了,连忙摇头道:“饱了饱了,对了大师,您可否已经派人去通知我家东家了……” 既然这寺庙里像法空大师这样的人这么多,想必他派别人去速度也不会太慢。 不过正说着,夏秋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一股倦意突然铺天盖地的袭来,她心中一惊,连忙看向对面的法空方丈,却见他仍旧笑吟吟的,而之后,他的笑脸却越来越模糊。 这个时候,夏秋才知道大事不妙……她太傻了,法空方丈怎么就这么凑巧刚好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出现在寺庙外,还刚好碰上了她呢? 只是,此刻她即便想明白也来不及了,随后,她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一连好几日,乐善堂的众人找遍了临城的内内外外,乐鳌更是把夏秋失踪的那家客栈方圆十几里的范围寻了个遍,可结果仍旧是一无所获。 后来,乐鳌从落颜那里得知,有人看到张子文带着人马在几日前离开了临城郊外的灵雾山,往广西方向逃窜,便怀疑是他们趁机带走了夏秋,立即追赶了一天一夜。可不要说夏秋,他甚至连溃兵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这才察觉上了当,又马上赶回了乐善堂。 只是他原本期望其他人能有些好消息,可一进乐善堂的大门,看到迎面走来的夏丰登,以及他身后表情莫测的黄苍,他就知道自己的期待又要落空了,若夏秋回来了,这乐善堂决不会只有黄苍一个人留守,哪怕只是有消息,他也不会是这种表情。 于是,他只得强笑着对已经到了面前的夏丰登拱了拱手:“夏兄!” “唉唉唉,我说妹夫呀,你这样可不行,整天在外面跑不见人也就算了,连我家九妹都忙的不见影儿,除了回临城前那个早上我家九妹给我打了声招呼要回医院当班外,我到现在都没怎么见过你们的影子。你也就算了,我家九妹虽然过两年才嫁,可你就忍心让她去洋人的医院做那端屎端尿伺候人的活儿?你要真心疼她,就赶快把她接回来,你这里不方便,就让她住到我们夏家的小院里去,安安心心准备出嫁!” 夏丰登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乐鳌却根本无言以对,当时情况紧急,夏丰登早上找夏秋的时候,他只好做了手脚,让他以为夏秋回医院当班去了,只是当时他本以为很快就能找到她,却没想到,一连这么多日,他们都一无所获。 如今,他们能找的地方已经全找了,可红姨同夏秋就像是人间蒸发了般,怎么也寻不到踪影,他实在想不出她们会藏在什么地方。 只是,心中焦急,对这夏丰登,乐鳌却只能耐心解释道:“这是秋儿的意思,夏兄也应该知道,她并不喜欢依赖人,但是她已经答应我,等成亲后就不会再出去工作了,会安心留在乐善堂帮我的忙。” 对于夏秋的倔强,夏丰登早就领教过了,所以乐鳌这么说,他并没有起疑,但是想到自己这位妹夫还没成亲就这么纵着自己的未婚妻,夏丰登深感日后自己这位妹夫定然“夫纲难振”,竟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于是他叹了口气:“你这样可不行,我看不如我去医院找她谈谈,让她现在就辞了医院的差事,就算她不听,可有些你说不出口的话,我这个娘家人还是能提一提的。不过,我可不是要帮你,我是要帮自己的妹妹,女人嘛,相夫教子就行了,做什么工嘛!再说,如今都定了亲,抛头露面可就不是大家闺秀的做派了。” 这几日,夏丰登倒是没少提去医院看夏秋的事,只是,都被乐鳌搪塞过去,更是让黄苍带着他满临城的玩儿,东湖边更是没少去。 这样一来,很容易就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再加上他很爱玩儿,常常玩到晚上在外面吃了饭才回来,那个时候,就算乐鳌不在药堂,他也没什么精神找人了。而到了第二天早上,黄苍又早早的开着车等在外面,等候他的又是一整天难以抗拒的游山玩水。 只是,今天已经快到中午了,夏丰登仍旧还呆在乐善堂没出去,难不成黄苍今天没给他安排节目? 他这么想着,不禁看向夏丰登身后的黄苍,却见他对他摇了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脸色也不太好看。 而这个时候,夏丰登又说话了:“其实,我在临城已经呆了不少日子了,想着再见见九妹,叮嘱一番就回去了,也算给父亲有个交代。” 第15话:错过 乐鳌心中微沉,夏丰登要回去他自然求之不得,可如此一来,他可就没法子再拖着不让他见夏秋了,于是他眉毛微微蹙了蹙:“夏兄这么急着回去,可是嫌我招待不周?” “没有没有,你们虽然忙,可小黄师傅带着我将临城好玩儿的地方玩儿了遍,我都记在心里了,跟你们没关系,我只是觉得,我该回去了……” 不等他说完,一旁的黄苍终于忍不住插话道:“东家,今早咱们出门逛街,在街上看到几个东洋人横冲直撞的,舅老爷看不过就上去理论了几句,结果那几个东洋人还想打人,后来被周围的民众围住了,他们才不敢闹事,离开了,然后,舅老爷便败了兴致,就让我载他回来了。” “东洋人?”乐鳌皱了皱眉,“是日侨会馆的?这种时候,他们还敢闹事?” 原本日侨会馆都是些商人,以前虽然也有欺负人的事情发生,可学潮之后,他们消停了不少,有的还回国了,怎么会突然又嚣张起来。 黄苍眼神微闪,盯着乐鳌低声道:“都是些生面孔,应该是新来的,而且,他们……应该同那个原田小姐有些关系……” 因为夏丰登在,黄苍说的非常隐晦,但乐鳌还是听懂了,神情一下严肃起来:“同原田晴子有关?你的意思是……你们不是说原田早就走了吗?” “没错,我亲眼看到她离开的,就在你们回来前几日。只是这些人身上的‘功夫’,同她非常相似,我觉得,他们应该出自一脉。” 黄苍所谓的“功夫”,乐鳌自然知道是什么,而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他之前只以为原田离开了,所以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而如今,若是原田没走的话,那就一定是找到了东湖里那东西的线索,不然也不会叫这么多帮手来帮忙了,而在这临城附近,知道东湖里水麒麟所在的人,除了神鹿一族的鹿零长老,还有谁…… 他不禁暗暗懊悔,若不是夏秋不见了,他早就去找鹿零长老了,而如今,希望还不晚。 想到这里,他只说了句:“我出去一趟。” 说着,他也不管厅中一头雾水的夏丰登,转头就往门外冲去,待夏丰登反应过来追了出去,外面哪里还有乐鳌的影子。 他怔了怔,突然转头看向身后的黄苍,一脸严肃的问:“小黄师傅,最近这乐善堂,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乐鳌走了,也没有告诉他去了哪里,黄苍也正疑惑着,而夏丰登的话,他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他犹豫,夏丰登终于起了疑心,盯着他道:“不会,同九妹有关吧……” …… 看着眼前已经被毁掉的阵法,乐鳌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而等他进入神鹿一族世代繁衍生息,如今却空空如也的山谷,尤其是看到已经被砸的一塌糊涂的鹿神庙后,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深知红姨的厉害,只是,那也只限于单打独斗,而如今,她竟然能劫掠整个山谷的神鹿族人,那就肯定不是她一个人能做到的了 虽然神鹿一族除了鹿零族长和几位长老外,其余的族人法术都不是很高,但是也足足有百余口人,如今竟然一个不落的全都消失了踪影,而且连一具尸体都没有看到,那肯定是被一起挟持了。 杀人容易,可能把这么多人轻而易举的带走,那不费些功夫定是不行的,所以必定少不了红姨和原田晴子的法术,林鸿升操控铁木鱼的咒语,以及张子文的军队。 只是,这么多人或者是鹿,他们将他们带走后,会藏在哪里呢? 乐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林家的鹿场,只是等他赶到后,却失望至极,因为林家鹿场里根本就没有神鹿一族的族人,自然也看不到林鸿升。 而且,同上次来的时候相比,这里明显没以前热闹了,上次,哪怕是被军队包围,整个鹿场都因为鹿瘟岌岌可危的时候,里面的庄丁和下人做事也都有条不紊,眼睛里更是充满了精神劲儿。 这次,虽然鹿场没事了,可不但庄丁下人比以前少很多,这些留下来的庄丁们看起来也没有谁将心思放在鹿场上,很多人哪怕是大白天都躲在没人的地方打牌喝酒,吆五喝六的,大概是以为林家快不行了。 吴老倒是还在自己的诊室里守着,但透过窗口望进去,却见他整个人也是没精打采的,坐在椅子上发呆。 乐鳌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了。虽然林家鹿场没有神鹿一族的族人,但是他可以肯定,红姨挟持了这么多人,一定不会走远,更何况即便是为了东湖里的东西,他们都不可能离临城,甚至说离灵雾山太远,很有可能就藏在山中。 只是这灵雾山中从上古时就灵气逼人,不然神鹿一族也不会选这里做落脚地,故而这山中的灵物妖物也是极多,哪怕乐家人,也不见得所有的妖物都打过交道,更不要说隐藏在这山中的各个秘境了,甚至于借着山中灵气,再造一个秘境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红姨肯定是将神鹿一族带入了哪个不为人知的秘境中,除非他们达成目的,否则的话,决不会现身。 这些秘境他并非找不到,只是,这样一来,人家以逸待劳坐等你进入圈套,他即便找到了又能如何? 红姨掳走夏秋就等于是抓住了他的软肋,只要他出现在她面前,她绝不会放弃这个绝佳的机会,到时候是拿夏秋做诱饵,还是用她做人质,就看这个女人心情了。 而且,他也不认为红姨会把神鹿一族的人同夏秋关在同一个地方,别忘了,当初他帮鹿兄拿回铁木鱼的时候,正是因为夏秋的帮忙,鹿一才没有受铁木鱼的影响,被林家人操纵。 红姨可不是林老爷子,自然不会犯同样的错误,更会将铁木鱼的威力发挥到最大,如今她已经将夏秋掳走了这么多天,想必该问的话都已经问出来了,所以,他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 看着林子里四肢瘫软的梅花鹿们,原田晴子的脸色却极其难看,然后她转头看向一旁正在打坐调息的红姨:“你果然在骗我,我刚刚都找过了,根本就没有她的影子,你把她给放了!” 红姨仍旧闭目养神没有理她,可她旁边的林鸿升却忍不住劝道:“晴子,你何必非要杀了她呢?你再等等,我很快就能帮你问出水麒麟的下落了。” 此时的林鸿升红光满面,这才真正明白铁木鱼的威力,更明白为什么林家世世代代将这宝贝供奉在祠堂里。 当他潜进鹿神庙拿出铁木鱼并将它敲响后,木鱼声让这上百只鹿妖一下子化了原形,还随着木鱼声老老实实的随他们到了这里,竟然半点反抗都没有。 这一切只有在梦中他才见过,哪怕现在他都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浑身都轻飘飘的。 有此神器,还如此好用,这更让他的自信心膨胀到了极致,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他已经成了主宰一切的神一般。 只是,对他的话原田晴子却不屑一顾,她看都不看林鸿升一眼,仍旧盯着红姨道:“你为什么要救她?她跟你是什么关系,你有什么瞒着我们的?你别忘了,如今就算没有你,我也能问出水麒麟的下落,你要是不把她交出来,那你就替她死吧!” 她的话让林鸿升的脸色陡然一变,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原田晴子一定要杀了夏秋不可,为此甚至不惜与现在的盟友翻脸。只是,他向来对原田言听计从惯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张子文听了他们的话,脸色微沉,眼睛也眯了起来。 这个时候,红姨终于睁开了眼,她看着原田嘴角向上勾了勾:“你嫉妒她?” “闭嘴!”原田先是一愣,然后怒不可遏,紧接着,她已经用枪口对准了红姨的胸口,“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只是她这一动,张子文一个眼色,他手下的士兵们立即端起了枪,对准原田,周围想起一片“哗啦啦”拉枪栓的声音。 对他来说,什么神鹿一族、什么水麒麟……都跟他没关系,他同红姨结盟,是为了杀了乐鳌替妻子报仇,在这一点上,红姨可比原田有用多了。 张子文的突然发难,让原田脸色更加难看,可她仍旧不肯就这么放下枪,倒是林鸿升看情况不妙,连忙拉住了她,小声道:“晴子,有话好好说,眼下最重要的是先问出水麒麟的下落吧!” 场中形势一触即发,几个年轻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只有红姨的神色依旧淡淡,看着原田不紧不慢的道:“你不嫉妒她,为何非要杀了她,她还真不是妖怪,真正的妖怪是乐鳌。你的枪口和法术应该对准他才对,而不是那个夏秋,更不是我。原田小姐,你已经被自己的感情冲昏了头了,你难道忘了自己此行为何而来吗?” 第16话:各怀心思 原田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一时间她手中的枪放下也不是,不放下也不是,而她在内心深处却知道,这个女人真的说对了。 在知道乐鳌和夏秋将她当傻子一样欺骗了后,她的心中就像是有把火一直在烧,而她更知道,这把火只有血才能浇灭,不仅仅是乐鳌的血,还有那个夏秋的血,她一定要杀了她,仿佛只有杀了她,才能洗刷自己被欺骗的耻辱。 这一次,又是林鸿升替她解了围,他急忙轻轻压下她的枪口,对其他人笑道:“晴子只是性子太急了,我替她向大家道歉,咱们还是继续打听水麒麟的下落吧。” 张子文看了他一眼,又瞅了瞅面色淡然的红姨,挥了挥手,也让士兵们将枪放下了,然后冷冷的道:“有话……就好好说。” 虽然迫于形势半推半就放下了枪,但原田心中的怒气又怎么会轻易平息下去,仍旧看着红姨冷笑:“乐鳌我也会杀,他们两个我谁都不会放过,倒是你,本来答应我让我处置那个女人的,如今却出尔反尔放了她,又该让我如何信你?” 这个时候,红姨终于缓缓站了起来,看着她一笑:“谁说……我放了她?” 原田一怔:“你没放她?那她在哪里,我为什么没看到她?你可别说你将她杀了,你就算将她杀了,我也要看到她的尸体才能相信……还有,别给我玩儿什么烟消云散的把戏。” “呵呵,呵呵呵!”红姨摇了摇头,“难道你忘了我破阵前同你说的话了吗?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只不过她被安排在别的地方。” “你若还想让我相信你,那就把她带出来让我看看,哪怕尸体也好!”原田自然不肯轻易再信她。 看到原田的样子,红姨叹了口气,却看向了林鸿升:“原田小姐,这件事情你该问林少爷,他比我更清楚她为什么不在这里。” “林生?”原田先是怔了怔,然后愤怒的转头看向林鸿升,“林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起来了,刚才你就为她求情,是你救了她?” 林鸿升此时也是一头雾水,看着原田脸上的怒气,更是觉得心惊肉跳,连忙对红姨摆手:“前辈,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我什么时候放了她了?自从……自从那夜,我可是再没见过她呀……而之后……” 不等他说完,红姨手一挥打断他的话,然后指着那一地瘫倒的梅花鹿问:“你觉得这铁木鱼的威力如何?” “这……”扫了眼鹿群,尤其是领头那只浑身雪白的头鹿,也就是鹿零族长,林鸿升的嘴角不禁向上翘了起来,“很好。” “那你可知,那个从你家里带走铁木鱼的人是谁?” 林鸿升的脸上闪过疑惑:“难道不是乐鳌?” “其实是他!”红姨说着,指向紧跟在那头白鹿后面,身材比一般梅花鹿更加高大魁梧的鹿道,“我要没记错,他应该是下任族长的继承人!” “什么?”林鸿升一愣,但他立即反应过来,“怎么可能?若是他有本事将铁木鱼带走,这会儿又怎么可能被我控制?这咒语,我们林家的当家代代相传,我父亲自然也会,抓住他肯定也不成问题,一定是乐鳌帮了他,他才是害我父亲的凶手!” 红姨摇了摇头:“即便有乐鳌在,这铁木鱼也不是说能拿回来就能拿回来的,不然,这宝物又怎么会在你家放了那么多年,你真当鹿零这个老家伙不知道铁木鱼的下落,不知道你们林家发家的缘由?” “前辈,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父亲到底是被谁所害!”林鸿升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 “是因为她!”红姨立即斩钉截铁的道。 “她?”林鸿升只想了一下,便明白了,可他的脸色也在瞬间变得铁青。 “没错,正是她的能力干扰了铁木鱼的威力,这才让他们轻而易举从你家拿走了铁木鱼,让你父亲生了重病……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她说着,视线从林鸿升的身上又挪到了原田的方向,高深莫测的一笑:“所以,如果有她在,你觉得咱们能这么顺利控制住这上百头鹿妖?” “你是说夏秋?”原田的脸色更加难看,“她竟然有这种本事?” “不管你信不信,她就是有这个本事。”红姨冷静的道,“不然,你以为乐善堂会让她一个普通人留下来?” 原田闻之怒容满面:“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她!” “要杀她的是你,不是我,我只不过没反对罢了。”红姨平静的道,然后冷笑了声,“原田小姐,当初你横生枝节将她掳了来,为我们要做的事情平白添了风险我虽然没说什么,但我……也不是你手里的刀。你要真想杀她,等这里的事情结束后,你自去杀她便是。” “原来这件事是原田小姐自作主张呀!”还不等原田开口,只见张子文的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难道你以为这里还是你们东洋,我们都是你们原田家的家臣?你别忘了,大家不过是互惠互利罢了,你要是坏了我的事,我可不管你是什么人。” 虽然他恨乐鳌他们,但是对这个原田更谈不上好感,若不是为了帮丽娘报仇,他根本就不可能找她帮忙,更不要说同她结盟了。 不然在哗变的时候,他也不会直到最后一刻才找到她,为此耽误了大好时机,导致功败垂成。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只是埋怨红姨在关键时刻不见踪影,而不是后悔晚找了这个东洋女人。 眼看气氛又紧张起来,林鸿升这个和事佬又不得不出来解围了,连忙对张子文赔笑道:“子文兄,我看这件事情都是误会,咱们还是先把正事办了吧。咱们再这么吵下去,看热闹的还不是这些怪物。” 说到这里,他看向为首的鹿零族长,也就是那头浑身雪白的头鹿,然后走过去踢了踢他的肚子,冷笑道:“老东西,水麒麟到底在什么地方?你信不信,我当着你的面,把你这些鹿子鹿孙一个个开膛破肚,炮制成上好的药材吗?” 自从鹿零族长被铁木鱼控制开始,他就一句人言都没说过,让林鸿升不得不认为,他在化为原形的同时,也同时丧失了口吐人言的能力。 可即便如此,既然只有他才知道那个水麒麟的下落,那么让他开口就是必须的,本来他正打算向红姨请教让他们开口的方法,看能不能让他们在恢复人形的同时,却无法恢复妖力,却不想原田为了夏秋的事情突然翻脸,实在是让他极为的被动。 所以,他此次突然过去问话,不过是为了转移众人的视线罢了,他并不认为自己真的能问出什么。 只是,这次他判断错了,他的话音刚落,却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林家为何非要同我们一族过不去呢?难道人心,真的可以贪得无厌至此吗?” 这个声音响起,将林鸿升吓得向后退了好几步,手中的铁木鱼又再次捧了起来,随时准备敲响它。不过,后来见鹿零长老没什么动静,他又壮着胆子向前迈了一步,冷笑道:“你原来会说话呀,也好,也省了我一番功夫。你说我们同你们过不去,可你们害的我父亲卧病在床,还盗了我家的传家宝,难道我不该找你们算账吗?” “传家宝?铁木鱼在我族鹿神庙中供奉了万年,从我族在此落脚的时候就有了,何时成了你们林家的传家宝?至于你父亲的病……没有因又哪来的果,若不是你的祖上忘恩负义又贪得无厌,盗走我族圣物,又如何会有今日的结果?而你,非但不思悔改,反而再次助纣为虐,如今竟然帮着他们打起水麒麟的主意!年轻人,我只想问你一句,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小心一失足成千古恨,做出比你祖上更加不可饶恕的事情来!” 鹿零族长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说出这么多道理来,而且条条林鸿升都无法反驳,这让他不禁恼羞成怒,再次冲上前去,又狠狠踢了鹿零族长几脚,大声吼道:“你一个怪物,有什么资格同我说这些,既然是怪物,那就该死,我就算将你们全都扒了皮,外人也不会多说什么,更是会把我看做英雄!我看,是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不如我就让你清醒下!” 说着,他绕过鹿零,来到他身后鹿一的身边,然后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冷笑着道:“我就先把他杀了给我父亲出气,也让你们看看,得罪了我们林家是什么下场,看你们这些怪物日后还敢不敢同我家作对!” 话音刚落,却见他手起刀落,在鹿一的肚子上狠狠一划,鹿一漂亮的毛皮上便出现了一道裂缝,立即有血从伤口里涌了出来。 剧痛让鹿一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同时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它对林鸿升怒目而视,甚至还想挣扎着站起来。 不过可惜,他的腿不过撑了撑便重新瘫到了地上,他根本就站起不来,不但如此,由于用力过大,从他伤口里又涌出几股鲜血,很快便将地上的一小片土地浸湿了。 鹿血混杂着地上的泥土散发出一股特殊的腥气,直冲人的口鼻,似乎是被这独特的血气刺激到了,林鸿升的瞳孔缩了缩,突然透出诡异的光,然后他干笑了几声:“鹿血可是大补,鹿妖的血想必更是其中圣品,实在是可惜了!不过,谁让你害了我父亲,我怎么可能放过你,不如,我将你身上的肉一片片的片下来,然后给我父亲做成鹿羹吃,想必他一定会很开心!” 说着,林鸿升再次高高举起了匕首,就要继续向鹿一捅去…… 第17话:何苦 夏秋觉得自己仿佛没睡一会儿就醒了,但是等她醒来的时候,却已经是白天,而透过被封住窗子的缝隙向外望去,却是日头西沉,竟然已经要到傍晚了。 窗户都被封死了,更不要说大门,也早就上了锁。夏秋只是试着推了推便放弃了,重新坐回到屋子里的禅床上静静地想办法。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困在灵雾寺里,更没想到一向慈眉善目的法空方丈竟然会做出下迷药的勾当。 只是,他迷晕她想做什么,就是为了阻止她向乐鳌报信吗?也就是说,他完全知道灵雾山里正在发生的事,完全知道红姨要破阵,也完全知道她要对神鹿一族不利的事情,而她被红姨放了却在这里被他关了起来,更是说明——他同红姨根本是一伙的! 但即便这样她还是想不通,红姨可以说是为了同乐善堂作对,为了杀乐鳌,法空方丈又为了什么呢? 他自己也说,要给这山上的灵物们一个清净向善的地方,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像是假话,但如今他的做法根本是把这灵雾寺以及这山中的精灵们牵扯进红姨同乐善堂的私人恩怨上去,又哪里来的清净! 越想,夏秋心中越烦闷,不禁又走向窗口,透过窗户缝儿再次看向外面,希望能看到有人从后院经过,不管是人是妖,她都可以想办法让他们为她开门。不过可惜,虽然没了大树的遮蔽,院子里的情形一览无遗,但她却一个人影都看不到,甚至连虫鸣鸟叫她都没听到一声,整个院子安静的瘆人。 这让她突然明白,只怕根本就没有什么蛮横的居士,这寺庙后院的大树应该是法空方丈让人故意砍断的,至于原因,大概是怕她会借助树木向青泽他们传达信息吧,亦或是怕她借助树灵的力量开门。 此时她才意识到她是多么的傻,城门不开她完全可以让树灵传话给青泽带她进城,又何必非要借助灵雾寺的力量? 只是,这也正说明,红姨同法空方丈早就勾结在一起了,不然灵雾寺也不会刚巧在这个时候把树都砍了。显然,红姨放她走根本就是骗她的,她不过是想借助另一个人的手将她关在另一个地方罢了! 夏秋心中正义愤填膺,却突然听到房门另一边的窗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愣了一下便马上冲了过去,还没到窗口便大声说道:“有人在外面吗?拜托,能不能帮我把门打开!” 脚步声在窗前停住了,沉默了一下后,门外传来低低的声音:“夏施主,是老僧!” 夏秋怔了怔,立即怒不可遏的喊道:“法空,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同红姨那个疯女人狼狈为奸了!” 又是一阵沉默,随即是法空方丈一声幽幽的长叹:“对不起,夏施主,老僧只能这样做。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等过几日,老僧一定会放你离开,到时候你对老僧是杀是剐,老僧悉听尊便!” “过几日?”夏秋眉毛蹙了蹙,“神鹿一族同大师有仇?” “没有。”法空立即道。 “那你为何要阻止我向东家报信?” “鹿零长老他——”法空拉长了尾音,“总之,他们不会有事的。只不过,有些事情他没有想通,想通之后,也未必会反对乐夫人的做法。” 乐夫人?就是红姨! 他果然同她是一伙的! 听他亲口确认了这一点,夏秋心中更怒:“法空大师,那你可否知道,那个女人的最终目标是乐善堂,是乐鳌!即便如此,你也帮她吗?帮她……杀了乐鳌?” 这一次,法空大师沉默的时间更久,久到夏秋都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了,而到最后,才听到他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像是对夏秋,又像是对自己说道:“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想必鹿零长老也一定会想明白,真若是到了那一步,又有谁比整个天下的生灵更重要的呢……” “什么?你说什么?” 夏秋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她正想再问,却听他的声音突然变大了,快速说道:“夏施主,这几日就得罪了,饭菜我会让人从窗口的缝隙递进来的,不过那人是老僧刚雇来打杂的哑巴,听不到你说话,你就不要再有别的心思了,但屋子里有纸笔,你若有什么需要,写下来交给他就是,老僧会尽可能满足,最后,再次请夏施主担待一二,老僧先告辞了!” 说罢,随着一阵轻轻地脚步声越来越远,却是他就这么离开了。 “喂,你等等!你等等!快放了我,快放了我……” 在夏秋的喊声中,法空方丈的脚步声终于彻底消失了,而她也越发疑惑——她本以为红姨是为了报私仇,但眼下看来,这件事情的真相远不止如此!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 “住手!” “住手!” 随着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林鸿升的手顿了顿,他先是看了眼旁边的鹿零族长,又看向身后不悦的道:“前辈,他们不吃些苦头是不会说的!” 同时出声制止的,除了鹿零族长还有红姨,听到林鸿升的质疑,她笑了笑:“你以为将他们都杀了,他们就肯说了吗?你们先到林子外面等一下,我来问他。” “你?” 这次,不但是林鸿升和原田晴子,就连张子文的脸上也充满了质疑。 “怎么,不信?”红姨笑道,“别忘了,那阵法可是我帮你们破开的,对他们的了解,你们也绝不会多过我。” 红姨虽然说的没错,但林鸿升难免还是有些不放心,可他也只能勉为其难的点点头:“那好吧,前辈就先问吧,若是问不出来,再用我的法子。” 反正铁木鱼在手,他可以完全控制住这些鹿,他就不信,到了如今这个时候,他们还能逃出他的手心去。 三人带着士兵很快就退到了林子外面,这个时候红姨才慢慢走近鹿零族长,低头看着他道:“刚才没顾上叙旧,鹿零族长,好久不见。” 鹿零抬头看了看她,又重新垂下了头:“乐夫人,你这又是何苦?” “何苦?”红姨凄然的笑了笑,“东湖里的那东西,害得我家破人亡,你说我是何苦?” 鹿零沉默了一下,终于说道:“这是乐家的宿命,你……还是看开些吧!” “看开?”红姨冷笑,“正是因为所有人都这么想,才会有乐善堂、才会有你们神鹿一族的存在……你让我看开,鹿零族长又能否看开?你真的忍心让你们神鹿一族的子孙后代囚居于此处?不要同我说什么你们只想清净,只怕你比我更明白,真若到了那一日,第一个被毁灭的就是你的鹿子鹿孙们!你真的情愿让你们这支从上古就存在的神族烟消云散?只为了那一个可笑的誓言?” 虽然此时看不清鹿零族长的脸色,但是从他的眼神中还是可以看出,这一直是他所担心的,红姨说到他心里去了。 只是,万年的守护,又岂是红姨短短几句话就能动摇的,鹿零族长在沉吟了一下低声道:“那又如何,这就是我族的宿命,而且,难道有比这个法子更好的办法吗?” “我若说有呢!”红姨说着,突然手一抖,尚未觉醒的六劫鞭出现在半空,她看着它低声道,“你可知这是什么?” “这是……”看到这把长长的骨鞭,鹿零脸色一变,虽然他早就有怀疑,但终究不敢确定,这才会找乐鳌前来商议,只可惜,久久没能等到他的到来,“难道你是用它破阵的!我就说,就算你找到了入口,这上古的大阵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破掉,原来竟然是找到了六劫鞭!” “没错!”红姨点点头,“不过,这六劫鞭还不完美,你看,有一瓣莲花还是暗的呢……” 此时,鹿零族长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紧盯着那根骨鞭不放:“你竟然找到了它,你竟然做到了!这件事情,连乐鳌都不知道,你竟然做到了?是……是乐云翔告诉你的?” “乐家祖宅的书房,有一段时间我也是可以随意出入的。”红姨淡淡的道。 沉默……又是长时间的沉默,不过等鹿零族长再次开口的时候,清澈的鹿眼中却多了一丝决绝:“好!你想知道什么……” ……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正当原田晴子等得不耐烦,打算回树林查看情况的时候,红姨终于出来了。 看到她神态轻松,林鸿升连忙问道:“前辈,他可招了?” 红姨点点头,看向他紧紧握在手中,一刻都不肯松开的铁木鱼,低声道:“你的铁木鱼借我一用。” 林鸿升怔了怔,正要将铁木鱼递过去,却被原田一下子拉了回来,然后她挡在林鸿升前面,盯着红姨道:“你要铁木鱼做什么?” 见她一脸戒备,红姨嗤笑一声:“你也一样。” 说着,她继续道:“把你的血涂在铁木鱼的下面。” “我的血?” 原田还是不肯轻易相信她,她现在越来越不相信这个女人了,总觉得这个女人还瞒着她很多重要的事情,她一不小心,就会上了她的当。 第18话:劫 此刻,红姨的耐心已经将要用尽,而看到在原田晴子的影响下,林鸿升也似乎犹豫起来,她不禁用鼻子哼了下:“你涂了不就知道了,你要不放心,我来涂。” 说完,红姨便将手伸到了林鸿升的面前。 这会儿,林鸿升也的确对红姨心生疑惑,又怎么可能真的将铁木鱼这么重要的东西随便交给她,所以见原田迟迟不肯动手,两人僵持起来,他干脆道:“不如我来吧。” 说着,就要咬破自己的手指。 可他的手指刚刚凑到嘴边,却被红姨喝止了:“你虽然用牛耳草洗了眼睛,可你不是法师,更不是女子,你的血,只会污了它。” 说完,她又冷笑着看向原田:“水麒麟的秘密就在铁木鱼上,你若不想知道就算了。” 听红姨如此说,原田才眼神闪烁的看向一旁的林鸿升,而这个时候,林鸿升已经将铁木鱼递到了她的面前:“晴子,不如试试吧,前辈应该不会骗我们的!” 事到如今,他们除了听红姨的,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如今,原田同水麒麟的秘密只有一步之遥,尤其是在听了红姨的话后,她就算是明知是陷阱,也只能踏进去。 于是她看了红姨一眼,低低的道:“你最好别骗我,否则……” 说着,她将手指凑到嘴边狠狠的一咬,立即有血从伤口渗了出来,而这个时候,林鸿升已经将铁木鱼翻了过来,底部朝上对着她,她则迅速将自己的血涂了上去。 血一接触到铁木鱼,便立即渗了进去,初始虽然铁木鱼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变化,但是大概过了十几秒之后,却见一团白色的雾气从上面腾了起来,升到了半空中。而随着雾气越来越浓,突然有几行金色的字出现在氤氲的雾气里,却是一首诗。 看到这个,除了红姨,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为之一变,而这个时候,却见红姨点了点头:“他果然没骗我,这应该就是召唤水麒麟的咒语。原田小姐,我想,咱们可以去东湖了。” 迅速记下雾气中金色的咒语,原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但是听到红姨的话,她眼神一闪,回头看着她笑道:“那是自然,不过,咱们最好再带上一个人……” 说着,她的视线投向了红姨身后的树林中…… …… 翻过雅济医院对面那座荒山的山坡,来到它靠近东湖的一侧,看着黑暗中仍旧泛着粼粼波光的东湖,一旁的陆天岐沉吟良久才道:“表哥,你真的确定他们会来?我觉得,咱们还是该去山上再找找。” 乐鳌已经盯着东湖的湖面很久了,听到陆天岐的话,低声道:“灵雾山中说得上来的秘境不下二十处,有些是有主的,但大部分却是没主的,但不管有主没主,每进一个秘境都要消耗咱们不少的灵力,你觉得,等咱们一圈找下来,还剩多少力气对付他们?” “可是……”陆天岐皱了皱眉,“万一……我是说咱们如果不及时找到她,万一她出事怎么办?” 乐鳌脸色沉了沉:“若是没有原田,我一定会找她,可若是有原田在,她若是出事,早就出事了,那个疯女人若是得逞了,怕是立即会到我面前炫耀,而不是到现在还没有半分动静。想必即便是同盟,他们也各怀心思,之间一定有了分歧。但分歧虽有,这东湖里的东西却是他们共同的目标,在解决分歧之前,他们一定会最先到达这里。故而,与其让他们在山上守株待兔,倒不如咱们在这里提前布置好,也省的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说起着急,乐鳌比陆天岐更急,但前面他们判定失误,耽搁了不少时间,反而让他更能清醒的判断眼前的形势,他们既然是为了水麒麟而来,那么在解决水麒麟的事情之前只能求同存异,夏秋反而是安全的。所以,哪怕是为了夏秋的安全,这水麒麟他也不能让他们找到。 正想着,一阵风突然吹了过来,打着旋儿往灵雾山的方向而去,乐鳌眉头微微一蹙,伸出手来试了试,却有几大滴水滴落在了他的手心,再然后就是天空中响起一阵闷雷,随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的也往灵雾山的方向去了。 此时,陆天岐也注意到了天象的不同,他的眉毛也蹙了蹙:“这是有东西要渡天劫?这个时候?” “只要它不是那些人的帮手,不用管它。”乐鳌说着,已经沿着荒坡往下走去,边走边道,“青泽已经在下面摆下了阵法,这东湖四周一旦有动静,周围的树灵便会通知他,咱们再赶过去就是。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不如你去四周再看看,要是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或事,立即过来告诉我。” “好。”陆天岐点点头,“你们也要小心……” 他话刚说到一半,却听又一记炸雷滚过他头顶上方的天空往灵雾山去了,这让他不由为林子里那位即将渡劫的仁兄暗暗捏一把汗。自他记事起,像这种劫相他遇到的有限,若那位仁兄真的渡过此劫,也不知道能不能同乐鳌和平相处。 只是,想到这里,陆天岐的心中突然涌上酸意,他想这些似乎有点杞人忧天了,乐鳌马上就要三十岁了,即便这位仁兄渡劫成功,可渡过如此劫数,怕是怎么也要休养个一年两年的,而到了那个时候,这位仁兄是敌是友,同他乐鳌又有何干? “怎么了?”他正沉吟着,却见乐鳌看着脸色发白的他担心地问道,“不舒服?” “没有,我这就去周围看看。”陆天岐急忙摇头,然后身形一闪便离开了。 陆天岐离开后,乐鳌深吸一口气,口中则念念有词,然后只见他手臂一挥,一个巨大的透明罩子便笼在了东湖上空。这“罩子”闪了闪便归于无形,正是乐鳌特意设下的结界。 这结界凡人自然是看不到的,若是青泽的阵法挡不住那些人,这结界便要派上大用场了,最起码不会让临城的普通人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结界布好后,乐鳌又仔细想了想今晚的布置,觉得再没什么遗漏了之后,这才缓缓走下山坡,往东湖的方向走去…… …… 晚饭果然是有人从窗户缝里送进来的,夏秋本想趁这个机会让送饭人帮她把门打开,只是,正如之前法空提醒的那样,无论她的声音多大,外面送饭的人将饭塞进窗户缝里之后,就不紧不慢的走了,脚步声丝毫没有因为夏秋的喊声停留半分,看来果然是个哑巴。 而等夏秋想起来用纸条的时候,那人的脚步声早就没了,更是让她暗暗扼腕。但是夏秋转念又一想……法空既然连送饭的人都提前选好了,还敢让他传纸条,那此人一定不认字,她就算写了怕是也没用。 晚饭不过是两个素包子,一碟咸菜,一小瓦罐米粥。但是,虽然很沮丧,夏秋却没有跟自己过不去,而是老老实实将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要想离开这里,必须有足够的体力才行。 吃完之后,她便躺在禅床上,默默地思考自己究竟如何才能离开这里。 法空现在肯定是不会放她的,即便有朝一日放了她,只怕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到了那时,她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可怕的后果。而她想找人帮忙,这一点她也尝试过了,也行不通,作为灵雾寺的方丈,这座寺庙的主人,法空想让人远离这里实在是太容易了。 哪怕往最好的方向想,真的会有僧人或香客无意中闯入这里,她也不觉得自己的运气能强到在事情结束前等到他们的到来,所以,守株待兔也不可取。 所以,她如果想要离开这里,就只能靠自己了,而且还要在法空主动放走她之前。也只有那样她才有机会及时通知乐鳌,她才能派上些用场。 只是,想到要靠自己,夏秋的眉头却皱的更紧,因为从醒来之后她就不止一次想要找东西帮自己,可这次却发生了以前从没有过的事情——每当她想使用自己的能力时,便觉得一股寺庙里特有的香火气息扑面而来,再然后就是她的气仿佛在碰到了什么东西后,被毫不留情的弹了回来。 一开始她还奇怪,但渐渐地她也想明白了,想到了小时候每日在佛龛前燃着的长明灯,那灯里燃着的灯油,也正是从寺庙讨来的。 显然,这寺庙里的灯油对她的能力有封印的作用,即便她现在能使用自己的能力,范围也很小,怕是连她眼前的这个院子都影响不了。 看来,这个法空很了解自己,对她的能力甚至比她自己还要了解。 一定是红姨告诉他的! 那个红姨,既然同她的亲生母亲出自同一个家族,所以,又怎么可能会不了解她的能力? 故而,意识到这点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能力这会儿根本派不上用场。这也让她突然发觉,童童和乐鳌真的帮了她很多很多,而如今,在只剩她自己的时候,她似乎什么都做不好也做不了。 越想夏秋觉得越沮丧,竟不知不觉到了半夜,而渐渐地,她也终于控制不住自己越来越沉的眼皮,眼看就要睡过去了。 可就在这时,突然一个炸雷凭空响起,一下子就把她惊醒了…… 第19话:帮手 雷声很大,吓得她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之后,她几乎想也不想便立即跳下床向窗口跑去,可不过是刚走了两步,一股凉风便从窗口的缝隙处猛地吹了进来,顶的她差点没喘过气来。待她到达窗口处,外面吹来的风则更猛,其中还夹杂着大滴的水滴——竟然是下大雨了。 今年临城已经不止一次下这种大雨了,最近的一次就是她被抓到雅济医院那次,不过同上次比起来,这次的雨虽然不小,但是雷声隆隆,还电闪雷鸣的,应该不会下很长时间,想必一会儿就停了,不过这次的风却比上次大得多,也可怕的多。 虽然心中害怕,但夏秋却觉得这一幕似乎有些眼熟,记得当初童童渡劫的时候,外面的天象也是这样让人心惊胆战,那一次,如果不是娘亲突然出现替她们解了围,她根本无法想象后来会发生什么。 想到童童和娘亲,她心中不禁涌上哀伤——若不是那次娘亲不经意间暴露了身份,爹爹后来也不会同娘亲之间出现罅隙,以至于对娘亲若即若离的,甚至于仇人寻来时,娘亲万念俱灰,一心赴死,爹爹也最终同她生死相随。 往事历历在目,而眼下的情形,难不成又有东西要渡劫了吗?想到这一阵子在这灵雾山中遇到的那些人和事,夏秋觉得非常有可能。 若真是如此,这雷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而且这么久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想必这东西的道行也不会太低。 只是,若是它道行高的话,会不会比一般的精灵更要敏感呢? 夏秋突然灵机一动,心中立即有了主意。 不管是不是有东西渡劫,这场大风却定是可以吹遍整座灵雾山,她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打定主意,她立即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雷声离她越来越近,夏秋的心也跳得越发的快了,她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而等那雷声几乎在她头顶处响起的时候,一个沙哑的男子声音突然在屋子里响了起来:“你能帮我?” 夏秋这才睁开眼,却见屋子的角落里多了一个高大的黑影,他头发披散着,脸则故意藏在更黑暗的角落里,显然是有心不让她看到。 夏秋才不在乎他长什么样子,只要他能出现,她就等于成功了一半。于是她立即点头:“没错,但是我帮了你,你也要帮我。” “帮你?”黑影的声音一下子转冷,沉默了几秒钟后幽幽的道,“你……想怎么让我帮你?” “很简单,帮我离开这里,离开这间屋子。” 黑影似乎一愣:“仅此而已?” “你以为是什么?”夏秋正说着,一道响雷再次在她的头顶上响起,这一次,震得她的耳朵都疼了,雷声过后,她的耳朵里传来嗡嗡的声音,让她几欲作呕。 只是这个时候,却听那个黑影快速的答道:“好!” 现在夏秋完全没心思管他为什么突然这么痛快了,于是只说了声“你不要动”,然后她便施展出了大隐术,将它立即藏了起来,而随着他身影的消失,他身上特有的气息也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 显然,即便受了寺庙香油的影响,在这么近的距离内,夏秋还是很容易发挥自己能力的。 不过,就在她刚刚将它藏起来的同时,却听一声炸雷劈在了前面不远处的窗子上,吓得她退了好几步,然后她就看到有一条用来封窗子的木条在雷声过后变成了焦黑色,一股股焦糊味弥漫在屋子里,这让夏秋又忍不住后退几步,一下子坐到了禅床上。 既然木条都能在眨眼间变成焦炭,若是人被劈中了,想必比焦炭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有那么一瞬间,夏秋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因为这次不但没有娘亲,就连童童和乐鳌也不在,真要有个什么万一,她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后悔只是一瞬,她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为了尽早脱困,她也只能赌一次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却是又有闪电劈向了窗子,而随着“咔嚓”一声脆响,窗上的木条则被劈了个粉碎。 这一次,即便夏秋坐在禅床上,离窗子还有很远一段距离,木条的碎片还是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猝不及防的飞了过来。 然后,她只觉得脸颊一痛,不禁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却发觉湿漉漉的,等她将手指凑到眼前,竟然是血…… …… 刚刚在山坡上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陆天岐有些魂不守舍,巡视的这一路上,他不禁想起同乐鳌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来。 毕竟,他是看着他出生的,到了后来,更是守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长大,即便这小子非要做他的表哥,让他一度很不爽,但是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而那个时候他还很不服气的想过,即便是做了这个表弟,也不过是十几年的事情,对于他这位已经千岁的老人家来说,不过是白驹过隙罢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只是,直到刚才,他才意识到这十几年竟然这么短,短到让他难以接受,让他恨不得把自己无尽的生命分给他一半才甘心! 正想着,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他警惕起来,他立即躲到一旁的灌木丛后暗中观察。果然,不一会儿就看到几个带着毡帽的男人沿着小路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看样子正是往东湖的方向去的。 这个时间,天上打着雷还下着雨,他们却出现在这里,若说没问题,只怕傻子也不信。陆天岐眼珠儿一转,然后突然大喊了声:“站住!” 他这一嗓子猛地喊出来,在寂静的夜晚简直比炸雷还要吓人,尤其是对这些鬼鬼祟祟的人。不过,这几个男人虽然被吓的愣了一下,甚至还后退了几步,但很快便镇静下来。而紧接着,却见他们突然动了起来,然后背靠背站在了一处,纷纷抄起了藏在宽大长衫下的家伙。 不过,他们拿出的这些家伙,却非刀非剑,正对着陆天岐的那个拿出来了一串黑色的念珠,而他旁边的那个则拿出了一个招魂幡一样的东西,只是这幡像幡又不太像,也比平常的小得多,样子怪异得很。 越看,陆天岐越觉得这些人诡异,他正想凑近过去看看,却见那个拿着“招魂幡”的男人,嘴中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便把头上的毡帽狠狠的拽了下来,扔在了地上,然后便用陆天岐听不懂的语言念着什么。 而经过他们这番言语动作,陆天岐也终于认出来了——这些人竟然是东洋人! 乐鳌将他们叫到东湖边儿的时候就说了,临城中新来的那些东洋人只怕是原田晴子特意叫来帮忙的,而如今他们既然已经到了,想必原田他们也不远了! 想到这里,陆天岐心中不由暗暗冷笑,他们撞到他手里也算是天意,就算问不出夏秋那丫头的下落,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削弱他们的力量。 只是他正想出手,却见这几个东洋人突然做出了一样的手势和动作,然后只见他们整齐的往他所在的方向一挥手,一个法阵便向陆天岐压了过来,竟然是先他一步动手了。 边躲闪着,陆天岐边离开了藏身之处,然后挡在的小路中间,看着他们笑嘻嘻的说:“还算有点本事。不过可惜,只靠你们这点道行,也就只够给本少爷塞牙缝的。” 陆天岐说的话,也不知道这些东洋法师听懂没有,但是他话音落下之后,他们却“哇啦哇啦”大叫起来,显然非常激动,而紧接着,他们又做了一个同样的手势,于是又有一个法阵再次攻向了陆天岐。 这次的攻击明显比上次要厉害些,但对陆天岐这种大妖怪来说却仍旧没用,这一次,他甚至连躲都没躲,不过是用手一挥,便用自己的灵气将法阵格到了一旁。 而趁着这些东洋人积蓄力量打算进行下一次攻击的同时,他纵身一跃便闪到了他们的面前,特意显露出自己的獠牙和利爪,甚至连眸子都故意闪出了瘆人的幽幽绿光。 紧接着,他握了握自己的爪子,不紧不慢的说道:“原田那个女人在哪儿?夏秋在哪儿?你们若是告诉了我,我兴许还能给你们留个全尸!” 又是一阵“哇啦哇啦”的乱叫,几个东洋法师一起向后退了好几步,但他们还是保持了阵法不变,看样子是想继续攻击陆天岐。 见他们冥顽不灵,陆天岐有些不耐烦了,眸子里的绿色幽光在猛地亮了下后,冷道:“既然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问不出来,我就只有杀了你们了,最起码也能让那个原田晴子少几个帮手!” 说着,他高高的扬起自己的利爪,就向面前离他最近的那名东洋法师劈了过去。 虽然他刚才吓唬的成分居多,这一爪也并没有想要他们的命,可即便如此,真若被他这一爪击中,只怕眼前这位东洋法师的脸就被抓烂了,定是生不如死。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一声低喝声响起:“住手!” 这个声音让陆天岐一愣,手自然也停了下来,而下一刻,只见一个人影突然横插到了他同那些东洋法师的的中间。 来人先是对他虚晃一招,然后便向一旁跃了过去,而这一晃,也足以让陆天岐看清楚来人的样貌,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自然也是大吃一惊。 于是,他几乎是想也不想便跟上那人也跃了过去,想要抓住那人问个清楚,只是来人似乎并不恋战,拔腿就跑,他自然也跟了上去。 就这样,他们就这么一前一后追逐着,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东湖外围的树林子里。 几个东洋法师尚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一劫,看到陆天岐就这么走了,还以为他怕了他们,正当他们打算“乘胜”追过去捉妖的时候,却听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すべて私に立ちどまって……” 第20话:回来了 当重新站在院子里之后,夏秋深深地吸了口外面新鲜潮湿的空气,只觉得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此时,雷声早已远去,空气中虽然还飘着细雨,但是比之前已经小了太多,而且已经几乎要停了。 稍稍调整了一下,借着从窗子里透出来的微弱的光,夏秋辨认了下方向,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来时进入的那个后门,她立即小跑着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仍旧是她熟悉的石子路,如今再次见到让她感到格外亲切,然后她毫不停顿的跑了出去,沿着石子路就往灵雾寺的前面,通往山下的大路走去。 不过,她刚跑出门没几步,却听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了她:“你……就这么走了?” 夏秋着急下山,头也不回的“嗯”了一声。 只是,她跑的快,身后的声音跟的也紧,竟然又问道:“你不是让我帮忙吗?” “看来不用了,你可以走了。” 夏秋是从窗子里钻出来的,天雷将窗子上的木板劈了个粉碎,待雷声渐渐停止后,她很容易就从窗户里爬了出来,完全没让这位应劫的仁兄帮忙,而且,既然她目的已经达到,也就没必要同一个陌生人计较帮不帮忙的问题了。 只是她又往前跑了几步后,那个声音仍旧如影随形的跟着她:“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 夏秋这才意识到他为什么一直不肯走了,终于停住了脚步,然后回头看着一个方向道:“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嗯,也就是十二个时辰,今晚子时过后,你就会恢复正常了……” 她使用大隐术的时候,刚好过了子时,所以若是没人帮忙,这位仁兄只能等到今晚子时过后法术失效了。 “真的?” “你要不信就算了,等过了今日子时,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夏秋现在无心同他多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见法空的人影,不过她猜测,他不出现想必是同之前的天雷有关。像他们这种灵物,只怕没什么比渡劫的天雷更让他们胆战心惊的了。只是现在天雷已经渐渐远去,想必他也该到后院查看她的情形来了,她必须赶快下山才行。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微微一动,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道:“不过,你若是等不及,我倒是有个办法让你立即现身,只是这样一来我可就又帮了你一次,加上刚刚,你可就欠我两次人情了。” “什么办法?”那个声音果然马上追问道。 夏秋见他上了钩,微微一笑:“你有没有听过,临城有家乐善堂……” …… 有了这位“隐形人”的帮忙,夏秋很快就到了临城门口,而此时子时已过,临城的大门果然是关着的。 看着紧闭的大门,夏秋心中着急,不由对送她的那位隐身人说道:“怎么在这里停了,咱们进去吧。” 只是这次,那个隐身人却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吱声:“你只是想让我送你回来吧。” 夏秋脸色一滞,尽量用真诚的语气说道:“难道你不想提早现身?” “呵呵,我送你回来,就当是还了你的人情了,日后咱们两不相欠!” 这个声音说完,夏秋只觉得一股风从她的眼前扫过,然后一个声音几乎贴着她的耳边响起:“不过,你这个小丫头倒是挺有趣的,等我养好伤了,一定去那个什么……乐善堂,找你玩儿,嘻嘻嘻……” 伴随着一溜的笑声,这个声音渐渐远去,直到彻底消失,而这个时候夏秋才知道什么叫做老奸巨猾,看来位仁兄早就知道她是想让他帮忙了,还不动声色的套出了她的住处,实在是滑头得很。 但是不管怎样,他也算帮了她,她也就不再同他计较了,而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进城,只是门高墙厚,她又不是可以飞檐走壁的妖怪,她一时间还真没办法。 不过,这也难不倒她,而且关于如何进城,被关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想过了,当即她走到城门口的一棵银杏树下面,对它低声说道:“银杏树呀银杏树,麻烦你跟青泽先生说一声,我就在城门口,让东家快来接我……”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却听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夏秋姐姐,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回来了吗!” 听到这个声音,夏秋立即惊讶的回过头,却见落颜正向她跑来,脸上则是惊喜参半。 夏秋见了她第一反应自然也是惊喜,但是紧接着她却向后退了一步,低声道:“等等,你真是落颜!” 她现在能力已经用尽,已经暂时失去了分辨妖气的能力,所以,如果真是落颜还好,如果不是她,是别的东西不怀好意幻化的,那可就糟了。毕竟,她才刚到城门口,话还没往城里传,落颜怎么就到了呢? 落颜心急,说话功夫已经到了,只是看到夏秋脸上先是惊喜然后却变成警惕的表情,不禁委屈的嘟起了嘴:“夏秋姐姐,你知道我们这几天多担心你吗?只是你一回来,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呢?” 看到落颜委屈的小表情,夏秋将信将疑的问:“你真是落颜?” “不是我还能是谁?”落颜更委屈了。 夏秋犹豫了下,低声道:“那好,既然你是落颜,是花神,就让这棵银杏树开花吧,你若让它开了花,我才信你!” 她的要求让落颜一愣,但紧接着却见她摇了摇头,撇着嘴道:“夏秋姐姐,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这银杏树春天才会开花,秋天会结果,虽然我是花神,却也不能扰乱花期,现在是夏天,姐姐这不是在为难我吗?” 听到她这么说,夏秋这才松了口气,立即向她走了过去,然后拉住她的手,笑嘻嘻的道:“果然是我家的小落颜,能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 这个时候落颜才知道夏秋是在试探她,眼珠转了转后使劲捶了她几下,嘟着嘴道:“夏秋姐姐你真是太坏了,你今晚一出现在灵雾山,青泽哥哥就知道了,只是他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城门口了,还没来得及同乐大夫说,所以便先让我来接你,我兴高采烈的来了,结果你竟然还怀疑我,哼,我不理你了!” 看到她娇嗔的样子,夏秋连忙哄道:“好落颜,我这不是害怕吗,你来的实在是太快了,我怕你是别人假扮的,这次,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她现在实在是不想告诉她,自己之前被“熟人”骗惨了,之前遇到法空大师的时候,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迷晕自己把她关起来,而落颜虽然值得信任,但若是假的可就糟糕了。 她可不想在离乐鳌近在咫尺的地方再被骗一次,那样的话,她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想到这点,她连忙问道:“东家可知道红姨要对神鹿一族下手?他有没有去鹿零长老那里看过?他们有没有出事?” 落颜也知道此时事态紧急,暂时也顾不上生气了,快速回道:“怎么没看过?不过乐大夫晚了一步,赶到神鹿一族的时候,他们都已经不见了。他知道不妙,便连忙赶了回来,只怕今晚要有大事发生呢!总之,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听到这个消息,夏秋知道,自己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但是听说乐鳌已经带着乐善堂的所有人有了准备,这总算让她心中多了几分欣慰,也让她更加迫不及待的想回到乐鳌身边。 于是她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有落颜在,进城对她来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而她们进城以后,落颜更是带着她飞奔起来。 看着两旁的房屋大树飞一般的向后退去,甚至落颜带着她爬山上坡都不费吹灰之力,夏秋心中暗叹,以前真是小瞧了这个丫头。看来作为花神,她的本事最起码比小黄师傅也差不到哪里去,照她这种速度,只怕他们不出十分钟就能到达东湖湖边了。 想到立即就能见到乐鳌,夏秋不知怎的心跳的越来越快,虽然两人只是分别了短短数日,但她却觉得仿佛分开了一辈子那么长,这一回她被原田掳走,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如今历尽波折,她终于回来了,现在,她只希望这辈子再也不同他分开。 随着两旁的建筑越来越熟悉,夏秋甚至已经认出了雅济医院,实在是它楼顶上的红色十字太过刺眼,而又一眨眼,落颜已经带她飞跃了雅济医院对面的荒山,也就是青泽府邸所在的地方,她甚至还看到了山坡上那座六角亭的六边形尖顶。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却听落颜突然“咦”了一声,然后低声嘟囔道:“他怎么在这里?他不是去湖边巡视了吗?” “他!谁?”夏秋立即警惕起来。 “还能是谁。”落颜撇撇嘴,“就是陆大哥喽?这个时候,他不该在这里才对呀!” 夏秋心中一沉,连忙向六角亭看去,只可惜她目力有限,除了黑黢黢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于是她略略沉吟后,突然问道:“你再仔细看看,亭子里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第21话:最后一片花瓣 看着眼前背对着他的身影,陆天岐心情复杂。 刚刚拦住他的人正是红姨,可这也从另外一个方面证明了,她果然同东洋人勾结到一起了。这自然让他怒不可遏,便一路追了过来,想要问清楚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失踪的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她变成这副样子。 虽然到现在他也不信她会做出伤害乐鳌的事情,可这段日子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让他的坚持变得越发苍白无力。如今,就连他自己也怀疑起来了,怀疑他看错了人,怀疑乐鳌说的是真的,怀疑红绡真的要杀掉自己的儿子,只因为他从人变成了妖! 即便之前他们也见过几次,可每次都是匆匆见面,话也说不了几句,他即便有心,也没机会问她这些年的去处,而后来她做了那么多坏事,还利用了他,他就更没机会找她问清楚了。 而今夜,他若是再不问,他实在是不知道天亮前会发生什么,他在为她,也是在为自己争取最后一次机会! “红绡,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夏秋真的是你抓走的?你想对她怎么样?你快把她给放了!还有……” “你真的……真的要杀了乐鳌……” 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陆天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死死盯着红绡的后背,生怕她会说出让他害怕的回答来。而等他问完了话好一会儿,红姨才缓缓的转回身来,看着他笑了笑:“我若说是,你会立即杀了我吗?” 陆天岐的拳头一下子握紧了,指甲都快嵌进手心的肉里了,但他也马上回答了她,使劲点了点头:“是,我会立即杀了你。” 原本因为雨停了而渐渐歇下来的夜风突然间大了起来,吹透了红姨单薄的衣衫,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陆天岐的话并没有让她有多吃惊,身为乐家选出来的孩子,每个人从决定他身份那刻,就会有个守护者,乐鳌自然也不例外。唯一不同的是,陆天岐也曾是乐云翔的守护者。 他护了他们父子这么多年,于公于私都自然比她这个外来者感情深厚的多,而乐鳌更可以说从他一出生就是被他看着长大的,感情更是非同一般。而相比她这个母亲,自从乐鳌身份被确定那刻,她就离开了他,而后来,甚至还…… 所以,她这个儿子有多恨她,大概就对这个陆天岐有多亲厚吧,他早已将他当做了家人,而如今,又多了一个夏秋…… 想到那个女孩子,红姨微微一笑,慢慢向陆天岐走了过去,边走边道:“你放心,那个丫头对我没什么用,而且她母亲是我最小的妹妹,所以,她还要叫我一声阿姨呢,就冲这一点,我也不会将她怎么样的,我已经将她放了。” “你将她放了?什么时候?她怎么还没回来。”陆天岐吃了一惊,“你在什么地方放走了她?” 红姨眼神微闪,却转开了话题,继续说道:“至于你问我是不是真的要杀了乐鳌,杀了我的亲生儿子……” 果然,一提到乐鳌,陆天岐就把夏秋的事情忘到了脑后,他皱了皱眉:“红绡,我实在是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做?当初鳌哥儿病重,这是救他的唯一办法,你当时也是答应了的,可从那以后你就失了踪,再出现的时候则是天翔临死之前,可之后你又不见了。这么多年,你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怎么回来以后,竟然要伤害自己的亲生儿子呢?你别忘了,你可是他的母亲呀,难道你忘了你生下他的时候,有多开心了吗?你现在……怎么忍心……” “你不要说了!”还不等他说完,红姨就打断了他的话,冷哼一声,“你问我这些年去做什么去了,这一点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我是去找东西去了。” “去找东西?什么东西?”陆天岐的眉头皱的更紧。 此时,红姨已经到了陆天岐的面前,然后她微微一笑,突然从袖口拿出一样东西,却是一把生锈的匕首,这匕首陆天岐自然见过,甚至还用它杀了童童,而这次,见她又拿出了它,他的脸色一下子黑了:“就是它?你这么多年只为了找它?” “这东西……”红姨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心不在焉的说道,“是我在昆仑山找到的……” “昆仑山?”陆天岐心中一凛,“你去昆仑山?你去那里做什么?你知道了什么……” 只是,他的话音还未落,只觉得胸口一痛,那柄生锈的匕首深深的插入了他的胸口,这让他的呼吸都在瞬间停滞了。 像以往一样,这柄匕首在刺入他胸口的同时也立即消失了,而与此同时,却见六角亭中突然霞光大盛,一柄流光溢彩的骨鞭突然出现在半空中。 此时陆天岐已经说不出话来,可是看到空中的骨鞭,眼睛却瞪得滚圆,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红姨将他慢慢的放倒,让他半靠在亭子的石柱上,然后凄然一笑:“对不起了,要想让这六劫鞭觉醒,必须用你的血,它就是这上面的最后一瓣花瓣……还有,我从昆仑找到的不仅仅是这个……” 说到这里,她突然俯低身子,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了几个字,而听到她最后说的话,陆天岐的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他抬起手,想要拦住她,却被她轻而易举的甩开了,然后她站起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世上,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以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鳌哥儿他……” 她刚要说些什么,却听一声大喝从不远处响起:“住手,你……你在做什么!” 她一怔,不由看向山坡的下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竟然这么快就脱身了,看来我没看错,呵呵……” 边说着,她边闪出了六角亭,往东湖边去了…… 夏秋她们是眼睁睁看着红姨离开六角亭的,一进亭子,看到陆天岐的样子,落颜第一反应就是去追,却被夏秋拉住了,低声道:“你追上去也打不过她,先救人要紧。” 落颜知道夏秋说得对,只得跺了跺脚,急忙蹲下来查看陆天岐的伤势,结果不看还好,一看到他胸口那处仍旧不断往外渗着血的血洞,她的脸色立即变了,想也不想就从自己身上的荷包里拿了一粒红色的药丸出来,塞到了陆天岐的嘴里,然后她坐到了陆天岐的对面,开始运转法力为他疗伤。 此时,夏秋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就这样大概过了十分钟的功夫,陆天岐终于在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后睁开了眼。 他的眼神先是有些迷茫,但是等他看清楚眼前之人的时候,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他一把抓住旁边站着的夏秋,艰难的道:“六劫鞭……她有六劫鞭,她要杀了他,她真的要杀了他……” “他?”夏秋大惊,“她要杀了乐鳌,你是说,她要用那个什么六劫鞭杀了乐鳌?” 陆天岐摇了摇头,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突然呛咳了几下,咳出一大口血来,声音也越发虚弱了,最后,他用更虚弱的声音喃喃的道,“还有……不要用,告诉她不要用……千万不要用……否则……” 只是刚说到这里,却见他的身体突然越缩越小越缩越小,最后变成了小小的一团,化身成了一只浑身是血的黑猫。 夏秋大吃一惊,而这个时候却见落颜俯下身抱起了他,叹气道:“他的伤若是再偏半寸,谁都救不了他,所以,他只怕短时间内无法维持人形了,化成原形,对他保持精力和体力很有好处。” “这么说,他不会死。”听到落颜的话,夏秋急忙问。 落颜点点头:“他的运气真好,不过伤很重却是真的,搞不好修为就会毁于一旦。我们花神谷有一处疗伤圣地,若是让他在那里养上几天,比在这里养一个月还要有效,应该对他的伤势有好处,只是现在……” 落颜说着,不禁看向东湖的方向,面露难色。 今晚势必有场大战,他们人手本来就少,如今陆天岐身受重伤,已然是不能帮忙了,她若是再走的话,他们这边的人就更少了,可若是不及时诊治的话,陆天岐的伤只怕…… 夏秋沉吟了一下后,当机立断:“人命关天,你还是赶快带他去花神谷吧,若是耽误了时间,反而更糟。” “好。”落颜也不是矫情人,点头道,“我这就回去,正好也同我家里人说说这里的事情,看看他们能不能派些帮手过来,青泽哥哥那里……就麻烦姐姐帮我说一声了……” 她的话音未落,夏秋便闻到一股异香从自己的鼻前飘过,落颜整个人立即不见了踪影,果然是个性急的孩子。 落颜走后,夏秋也不耽搁,默念着陆天岐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快步往东湖边跑去,想要告诉乐鳌这个消息,让他小心。 只是她刚出了亭子没几步,却见一道青光突然降到她的面前,一个温文的声音快速的问道:“落颜呢,她做什么去了?” 第22话:对质 看到青泽这么心急火燎的就赶来了,夏秋就想发笑,但一想到陆天岐的情况,她却笑不出来了,于是便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对他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听完夏秋的话,青泽的脸上却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点头道:“她回去也好,反正她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 反而让人担心。 后面的话青泽没有说出来,而是突然转了话题,眉头紧皱的道:“只是你刚刚说六劫鞭,你真的没听错,天岐说的的确是六劫鞭?” “我当然不会听错,虽然当时表少爷很虚弱,但是这三个字却说得很清楚,说是红姨要用六劫鞭杀了东家。青泽少爷,这六劫鞭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表少爷说起它来一脸的惊慌,我从没见他如此紧张过。” 青泽的神色立即变得凝重,他没有向夏秋解释什么,而是低声道:“兹事体大,咱们还是快点找到乐大夫再说吧……” 他的话音刚落,却听从东湖的方向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两人的脸色一下子全都变了…… …… 东湖边上,乐鳌同原田已经面对面碰到了一起。只是,同原田这边比起来,乐鳌这边的人数却稍显单薄,只有他同黄苍两人。 看到站在他旁边的黄苍,感受到从黄苍身上显露出来的气息,原田晴子便全都明白了,冷冷的看着他道:“乐鳌,原来从一开始你就骗了我。” 乐鳌微微一笑:“原田小姐,那你觉得我该如何对你呢?为你残杀那些无辜的人而拍手叫好吗?” “他们不是人,本就该死。”原田怒道。 乐鳌的脸上挂上一层霜:“我倒觉得正好相反,同他们比起来,你才是凶手!” “你还同他废什么话!”这个时候,却见张子文站了出来,阴森森地看了眼乐鳌身边站着的黄苍,“杀了他们不就一了百了了……听我命令,开枪!” 对于这个黄苍,张子文也是恨之入骨,若不是他救走了曹小姐,他也不至于哗变失败,如今仿若丧家之犬般,故而对他来说,无论是乐鳌还是黄苍,都是他的死敌,如今仇人就在眼前,他又怎么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当然是让手下立即开枪了。 于是,随着张子文一声令下,他手下的士兵们立即向乐鳌他们开枪射击,于是在一阵乱枪声中,东湖边上弥漫起了呛人的硝烟,巨大的火药味让一旁的原田晴子也频频皱眉。 只是,一轮射击过后,趁着士兵们填装弹药的功夫,张子文透过渐渐消散的硝烟向乐鳌他们所站的地方望去,却见他们两个仍旧站在那里,紧接着,却听乐鳌的声音穿透即将散尽的硝烟缓缓的传来:“该我们了!” 他话音刚落,却见一道黄影突然向张子文他们冲了过来,不过眨眼的功夫,这道影子便绕着那些士兵们转了一圈,几乎在同时,张子文便听到一片惊呼声响起,而这个时候,这道黄影已经重新返回了乐鳌身边。 这道影子来了又去时间很短,可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张子文带来的那些士兵手中的枪竟然全都不见了。 张子文倒吸一口冷气,这才发现黄苍手中已经抱着一大摞的枪支,显然正是他的士兵手中消失的那些。见他看过来,黄苍对张子文抬了抬下巴,然后随手一甩,将手中的枪支全部扔进了旁边的东湖里。 随着枪支落入水中,士兵们自然再也无法保持淡定,在黄苍挑衅的眼神中,纷纷向后退去,有的甚至瑟瑟发抖,口中小声嘟囔着“妖怪”、“妖怪”。 此时,张子文怎么也想不通,不过是短短几日功夫不见,这个黄苍怎么就像是穿上了钢盔铁甲一般? 要知道,在哗变的时候,这小子只会带着曹小姐逃跑,而且还被他的手下开枪击中数次,浑身鲜血淋淋的,可是连命都差点没了的。 张子文没想到是正常的,要知道上次的情形同这次根本不同。上次黄苍孤军深入,又事起仓促,慌乱中带着曹小姐他只想尽快逃离,又怎么可能顾得上还手。而如今,他们不但早有准备,身边甚至还有乐鳌设立结界作为屏障挡住子弹,他当然能发挥自己最大的能力了。 他最擅长就是速度和他的獠牙利爪,即便他心地淳善,可在关键时刻,却也是乐鳌最有利的帮手,尤其是在没了后顾之忧后,本事发挥起来当然更是如鱼得水了。 张子文此时已是知道事情有些不妙,心中更是暗暗后悔这次带进城来的人有些少了。 由于对神鹿一族大获全胜,所以这次他随同红姨他们返回临城的时候就只带了少部分的精锐士兵,甚至连军装都脱下了,只换了便服,主要是怕被曹旅长的人发现,反而对他们不利。 这种想法他自然是问过红姨了,红姨也深以为是,他这才放心的将大队人马留在了外面。 只是,他本以为对付神鹿一族那么多的妖怪都轻而易举,即便乐鳌是个大妖怪,可毕竟势单力孤,他们又有枪、又有法师、还有那个什么咒语在手,甚至还有人质,已经准备的非常充分了,对付他们即便会有些棘手也有限,可万万没想到,对方虽然只有两个人,却比整个神鹿一族还要难对付。 这个时候,看着对面的几人,乐鳌淡淡的道:“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立即离开这里,否则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不客气?你想怎么不客气呀,乐大夫!”原田晴子冷哼了下,看向旁边的林子,“将他带上来吧!” 随着她话音落下,立即有人影从树林中闪出,看到这个人,乐鳌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因为他不仅认出了林鸿升,更是认出了随他一起出来的那位——一头雪白的梅花鹿。 于是,他嘴唇微微抿了一下:“说吧,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乐鳌仍旧淡定的样子,大大出乎原田意料之外,她的心中闪过一丝恶意,挑了挑眉:“用你的命,换他的命,如何?” 乐鳌沉默了一下,似是认真思考起来,但很快他便笑出了声:“原田小姐,我说我答应,你信吗?还有,就算我答应,只怕他也不会答应的,你说是不是,鹿零族长?” 白鹿的肚子颤了一下,鹿零族长的声音悠悠的响起:“我就知道你小子是个没良心的,所以也没指望你。原田小姐,以命换命之类的玩笑话你就不要说了,现如今,你还是好好想想,如何才能见到你们心心念念想要的水麒麟吧。老朽的性命已经在你手里了,你若是不好好利用的话,我怕你们一辈子都找不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原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而她身后站着的那些东洋男人也“哇啦哇啦”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显然,虽然他们不会说,可中国话还是能听懂一些的,看起来应该是在劝说着原田什么。 他们越说,原田的脸色越难看,到了最后,她不耐烦的打断他们道:“行了,你们都不要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原田小姐,希望你能做出一个理智的决定。”鹿零长老再次插嘴道。 狠狠瞪了他一眼,原田再次看向乐鳌,眼珠转了转:“这么说,乐大夫不会出手阻止我喽?” 斜了她一眼,乐鳌冷冷的道:“我只最后奉劝原田小姐一句,这水麒麟极其凶狠,只凭你们几个,怕是制不住它的,你们可要想好了。” “我们几个制不住,若是再加上乐大夫呢?我觉得这是一个很不错的主意,不如乐大夫就帮人帮到底吧。” “你做梦!”不等乐鳌开口,黄苍率先怒道,“你们找死是你们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却见原田看了旁边的林鸿升一眼:“林生,不如你露一手给他们看看吧!” 林鸿升早就在等这一刻了,他看着乐鳌笑了两下,不紧不慢的道:“乐大夫,其实我以前很羡慕你的,羡慕你在临城的威望,羡慕你的医术,而后来知道了你的身份,我更羡慕你一身的本事,心中总想着,有朝一日若是成为你那样的人,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而就在前几天,我终于体验到了你那种可以操控一切的感觉,而且,感觉还真的挺不错的……” 他说着,突然敲起了手中的铁木鱼,口中也念念有词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鹿零长老的眼睛突然鼓了起来,然后他一转头,狠狠地向旁边的一块大石头撞了去…… 第23话:东皇太一 鹿零长老的额头一下下的撞向旁边的大石,很快,他的额头便被鲜血染红了,乐鳌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看到他的样子,原田眯了眯眼:“乐大夫,你的心还真是狠呀!” 乐鳌看了看她:“我是为了大家好。” “为大家好?”原田一脸讽刺,“乐大夫还真是个正人君子,连借口都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实在是让人佩服。” “不管你信不信,若是鹿零长老此时神智清楚,他也不会同意的。” 只是,乐鳌越是不同意,原田也就越不甘心,于是眼神微微闪了一下:“乐大夫,你可知那个红姨为何没在这里?” 乐鳌这次终于愣了下,脸色则更阴沉了:“为何?” 原田得意的道:“难道你不觉得少了一个人吗?那个女人现在正在陪着我们最重要的客人呢,至于她们会不会出现,就看乐大夫怎么做了。” “好!”这次,乐鳌几乎是想也不想便点了头,“我答应你,不过,若是你骗我,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没想到乐鳌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原田为之一愣,但是马上她却觉得心中愤怒无比,讽刺道:“乐大夫,你还真是个善变的人,我以为你会誓死不从呢!” 乐鳌不理她,而是看向旁边仍旧在撞石头的鹿零长老:“原田小姐,我既已答应,你是不是可以让他停下来了!” 事已至此,原田只得不情不愿的挥了下手,可心中对夏秋更恨,心中发誓,等一抓到水麒麟,第一件事就是去杀了那个女人。 林鸿升对原田自然言听计从,她既然让他停下,他马上便停止了咒语,铁木鱼自然也停了下来。而他一停下来,鹿零长老立即四肢一软,瘫到在地上,开始呼哧呼哧的喘气,肚腹的颤动也越发激烈。 原田不屑的哼了一声,这才道:“那咱们就开始吧,乐大夫。” “原田小姐打算怎么开始?”乐鳌笑了笑。 “很简单。”原田将自己这一路上想好的计划和盘托出,“我负责找到水麒麟的位置,并用咒语将它召唤出来,而你就负责抓住他。” “我?负责抓住他?”乐鳌冷笑了声,“难道没有我,原田小姐就没有其它办法抓它了吗?” “我让你抓你就抓!”原田一下提高了嗓音,“乐大夫,你要认清楚情况,难道你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没错,我的确是没得选!” 乐鳌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笑容,像是自嘲又像是无奈,同时也像是在嘲讽原田晴子那一眼就能看穿的把戏——她无非是想让他作为牺牲品,帮他们消耗水麒麟的体力和灵力罢了。 的确,这样可以让他们更容易抓住那只藏在东湖湖底不知道几千几万年的神兽! 乐鳌那洞穿一切的眼神,没来由的让原田心烦意乱起来,她别开眼睛看向东湖湖面:“我也一样,身为巫女,原田家的后代,侍奉天照大神古老家族中的一员,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这个时候,鹿零族长总算缓过些劲儿来,颤着肚皮叹道:“乐鳌,你真的要这么做?” 乐鳌半蹲下身子,看着鹿零长老的眼睛,低低的道:“我知道您的意思,只是,您觉得我还有的选吗?” “那你可考虑到后果……咳咳……咳……”说着说着,鹿零剧烈的呛咳起来,显然受伤颇重。 乐鳌眯了下眼:“鹿叔,我也不想这么做的,只是正如她所说,既然都是宿命,那就各安天命吧,兴许这样,还能让这临城消停几年。” “咳……咳咳……可是……” 鹿零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乐鳌再次打断,他唇角向上扬了扬:“有一件事免不了要拜托您,日后乐家再有后人来了,您可要多多教导他,可别再像这次一样,让他欺负到您头上去了。” “你这小子……不行,我绝不能让你这样做,你知道吗,你……你今日真的……真的不必如此,因为……因为……” 鹿零族长说了好几个“因为”,可在这个时候却仿佛犹豫了,迟迟说不出下文,而此时却听乐鳌又笑道:“您不必再找借口劝我了,您若是有机会,倒不如帮我找到夏秋,她的事情我已经写信给乐家说明了,很快他们就会派人来找她,而这次,她……终归是被我连累了……” 鹿零长老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原田一脸不耐烦的打断了:“说完没有,林生,将这只老妖怪带到一旁,我不想再听他说半个字了。” “好的晴子。”林鸿升说着,立即将鹿零长老再次牵回到了树林里,打算将他拴在树干上,只是边拴着,却见鹿零看着他幽幽的道,“林家后生,你可知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道理?” 林鸿升心中一凛,随即却狠狠踹了鹿零长老一脚:“老不死的,等晴子抓住了水麒麟,你和你的那些妖怪族人们,就会成为大补的药材,到时候我看你还怎么卖弄这张嘴!” 做完这一切,他立即离开了树林,重新回到了原田晴子的身边,而此时,原田晴子已经拿出了式盘对准东湖,准备开始找寻水麒麟的位置了。 其实,从她来到临城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想借助式盘的指引找到水麒麟的所在了,不过可惜,她明知道那只神兽就在东湖里面,但是一旦她发动式盘,式盘便会出现混乱,而且盘体开始发烫就像是要烧着了一般,吓得她不敢再试。 后来她又仔细回忆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故事,记得祖父曾经说过,他们的祖先见到那神兽的时候,湖面上似乎响起了悠扬的歌声,她便怀疑,召唤水麒麟出来是需要咒语的。这才开始在临城里大肆捕杀妖怪,想要从他们的口中打听到有关这水麒麟的只言片语。 不过可惜,妖怪杀了不少,却半点消息都没有得到,反而惹了一身的麻烦,遇到了乐鳌这个大魔头,到了最后,在他的如簧巧舌下,她甚至真的一度以为是自家的式盘出了问题,以至于好长一段时间羞于将式盘拿出来再试,甚至还打起了退堂鼓。 所以,她接到“父亲”的消息,让她回国的时候,非但不觉得奇怪,反而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有了回国的打算,打算回去再好好问一下家族的长辈,到底这水麒麟是怎么回事,好得到更多更有用的信息。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让她才醒悟到,自己又被乐鳌骗了,因为他的父亲根本就没有让她回国,反而发消息给她,让她好好留在临城,他立即让分布在中国其它地方的本家族叔伯们去帮她的忙。所以,那些叔伯们接到她打算陪他们一起回国的消息后,一个个都很奇怪。 但是在他们家族,除了大家长,就是巫女的地位最高,虽然奇怪,可这些叔伯们并没有起疑心,还以为她又得到了家族新的指示,便如她所愿,在上海等着她过去同他们汇合。 直到她发电报给他们,让他们火速来临城同她汇合,并在刚才互通了消息之后,他们才知道是被人蒙蔽了,而这个将他们骗的团团的转的人,除了乐鳌还能有谁? 到了这会儿,发觉自己再次被骗,原田晴子心中的愤怒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了,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让这个男人、这个狡猾的怪物死在自己的面前! “乐大夫,你真的是一个很狡猾的怪物。你知道吗,你差点就让我放弃了最引以为傲的东西。但是现在,是你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她说着,将式盘托在了手心,口中则念念有词,应该是在启动式盘。而不一会功夫,式盘果然快速的旋转起来。只是,同平时有规律的旋转不同,它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可以用疯狂来形容。这同上次原田晴子在东湖边使用式盘的时候情形一样。 不过,这次她却再也没有了上次的慌张,而是立即将式盘掷向了空中,口中突然哼起了歌,身体则慢慢的舞动起来。 她的歌声不但清脆悦耳,而且极具穿透力,从一开口就传出去很远,几乎布满了整个湖面。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这歌声一被唱出来,一股浩然之气突然充斥于天地间,仿佛整个大自然都在为它伴奏,仿佛唱歌的不仅仅是原田,而是所有的生灵都在齐声颂唱。 “瑶席兮玉瑱, 盍将把兮琼芳。蕙肴蒸兮兰藉, 奠桂酒兮椒浆……” 站在乐鳌旁边的黄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曲子的旋律哼唱起来,不过很快他就发觉了不对,脸色难看的看向他:“乐大夫,这是什么歌?我……我怎么有一种听了想要流泪的感觉……好像……好像很久之前,不对,是在我尚未出生的时候,就已经会唱这首歌了……” 乐鳌的脸上此时无悲无喜,他看着湖边翩翩起舞的原田,凉凉的道:“这是一首歌颂天帝东皇太一的祭曲,而这水麒麟就是他派到这里来的。” “水麒麟是天帝派来的?”黄苍吃了一惊,“可这东皇太一,我记得,他不是……他不是……” “嗯,他也是妖帝,是我们妖族的祖先!”伴随着原田的吟唱,乐鳌却渐渐放低了声音,“可他……更是天帝!” “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五音纷兮繁会, 君欣欣兮乐康……” 此时,原田的吟唱已经接近了尾声,随着她最后一个字尾音高高的挑起,众人突然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湖面上直扑过来,湖水也像是沸腾了一般突然被笼在了一团白雾中。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咔吧咔吧”的声音也越来越近,等黄苍从歌声中回过神来再向湖面看去的时候,却惊讶的喊道:“结冰了!东家,湖面上结冰了!” ———— PS:本章歌词选自屈原大夫的《九章?东皇太一》,向屈原大大致敬! 第24话:麒麟出世 此时是夏季,而且还未出伏,可以说是一年中最炎热潮湿的时候,即便是在这东湖湖边,是在夜晚,天气也不会凉快到哪里去。所以,在这个时候,东湖的湖面上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结了冰,在正常情况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看到湖面上结了冰,原田却是欣喜若狂,她兴奋的道:“水麒麟向来是居于寒潭之中,而据说这东湖下面就有一个万年寒潭,看来,它这是要从寒潭里出来了,不然的话,也不会带出寒气把整个东湖都冻住了。” 乐鳌他们又岂会不知道水麒麟的特性,如今这从不上冻的东湖变成了这副样子,自然是水麒麟要出世了,他的脸色立即严肃起来。 果然,原田的话音刚落,她刚才掷出去的式盘突然在湖面靠东的位置停了下来,同时开始发出“呜呜”怪音,就像是要提醒主人什么似的。 原田大喜,马上看向乐鳌,幽幽的道:“乐大夫,水麒麟马上就要出来了,请吧!” “东家!”黄苍一下子拉住了乐鳌的胳膊,“不如,让我去吧!” 乐鳌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道:“以后乐善堂来了新人,还要靠你多多照拂呢,你松开吧。” “东家,你是让我……”黄苍有些受宠若惊。 乐鳌点点头,随即甩开黄苍的胳膊,走到了湖边,先是用脚试了试冰面的厚度,然后转头看着原田笑道:“原田小姐,咱们不是同路人,所以,我还是给你们留一条路走吧!” 说着,他一跃而起,沿着湖面,往式盘指示的方向低低的飞了过去…… 乐鳌最后的话让原田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不过看到乐鳌离开后,她也对身后的几个叔伯道:“我们也过去。” 几个东洋法师自然是以巫女马首是瞻,听到原田的命令,立即跟在她身后也向式盘的方向跑了过去。 黄苍见状,生怕这些东洋人会背地里下黑手,自然也默默跟了上去,不过鉴于乐鳌之前的话,他并没有选择踏着冰面走过去,也是低飞了过去。 只不过,他在离乐鳌还有几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又后撤了几米,同已经到达目的地的乐鳌,和正在赶过来的原田一行人成三角状,时刻监视着原田他们的一举一动,并随时准备出手帮忙。 原田走的时候并没有招呼林鸿升和张子文,仿佛已经将他们忘记了,张子文还好,很清楚自己的实力,知道自己即便过去也帮不上忙,但林鸿升却不同。虽然原田对他从来是呼和来呼和去,没有半点尊重,可他却是时时刻刻将她挂在心上的。 于是他看了看身后拴着鹿零族长的树林,又紧握了下手中的铁木鱼,心中立即有了些底气,便对张子文说了句:“我去看看。” 说完,也不等张子文回话,也跟了上去。 张子文斜眼旁观,见张子文就这么跟上去了,他撇了撇嘴找了块平坦的大石坐在了上面休息,而他的手下们则心惊胆战的站在他的身后。 见他就这么坐了下来,离他最近的一名士兵试探的问道:“长官,咱们不跟上去看看吗?” “看看?”张子文冷笑,“你们有几条命?如今咱们的枪械都没了,凭什么过去送死?谁知道那个水麒麟是个什么怪物,要是一口一个将咱们吃了,都没地儿说理去。” 边说着,他边摸了摸腰中别着的枪,这应该是他们所剩不多的武器了,除此以外,他还带着一枚手榴弹,是从刚刚结束的大战中淘换来的,威力极大。即便是曹旅长,也是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弄了几箱回来。他这次为了确保万一,便带了一个出来。 他这次离开的太过狼狈,军械本就不多,自己虽然有资本,可都放在别处,一时间又到哪里去购买武器军火,尤其是这种用一个少一个,威力又巨大的火器。所以,这东西一旦用上,可就是他打算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时候了。 并不是他过于悲观,而是这次的情形实在是有些诡异,让他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那个红姨,自从到了东湖边就不见了踪影,说起来是去引开陆天岐那个怪物,可到现在还不回来,实在是有些不寻常,再联想到她突然消失那几次他们遇到的惨败,更是让他不得不多个心眼儿。 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些人一个个的不是法师就是妖怪,全都不是普通人,红姨之前找他联盟,也只是看中了他在临城的势力和能调动军队的能力。可现如今,他们要枪没枪,要势力没势力,还如丧家犬般,扪心自问,如果他是红姨的话,也会认为他们已经没了用。 没用的人唯一能派上用场的就是他们的小命了,而这偏偏是他最不能给他们的,所以,他除非傻了疯了才会给他们卖力。 “长官……”听到张子文这么说,问话的士兵似乎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同其他几名士兵交换了个眼色,又道,“那咱们不如离开……离开这里吧!” 刚才的情形实在是将他们吓到了,抓住神鹿一族的得意劲儿早就一扫而光,对于张子文的话有一点他们很认同——面对这些妖怪,他们要是再呆下去,只怕几条命都不够用。 可这次张子文却摇了摇头,冷笑道:“别人的死活我不管,我一定要看到他死,只要那个怪物死了,咱们立即走。” 如今他已经对丽娘下落不抱任何幻想了,一心只想着杀掉乐鳌为她报仇。而且,他的要求不高,虽然能亲手杀了他最好,可若是能看着他在自己眼前断气,他也一样心满意足。 想到这里,他不禁按了按手中的手榴弹袋,眼中闪过冷色。 真要到了最后他还没死,那就别怪他六亲不认了,这东西炸不死妖怪,还炸不死人吗? 法师也是人,大不了到时同归于尽! 他心中正盘算着,突然感到一股凉意从周围蔓延过来,而后便听到站在他身后的士兵们突然慌乱的喊道:“这是什么?我的手,我的脚,这……这是……蛇?” 张子文吃了一惊,正想站起来查看,却觉得自己脚脖子一凉,仿佛也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他一低头,果然看到了蛇一样的东西卷住了自己的脚腕儿,不由大吃一惊。 他正要拔枪,却发现卷住他脚腕的并不是蛇,竟然是不知道从哪里蔓延出来的藤蔓,而这个时候,他的手腕儿一紧,竟然也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不要说拔枪,连自由活动都不能了。 这东西将他的手脚缠紧后,还把它们往两旁扯,就像是要把他撕开一般,于是他只觉得眼前一晃,脚下一空,竟是被这些藤蔓吊了起来,硬是拉成大字状悬在了半空中。 借着眼角的余光,他看到其他的士兵也都如他一样,全都被吊了起来,正在惊慌的大喊大叫着。 他毕竟见多识广些,并没有像他们那样惊慌失措,而是向周围看了看,大声喝道:“谁?什么人?什么东西!” 隔了一会儿,只听树丛中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从树林中钻了出来,个矮的那个抬头看了看张子文却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旁边的人道:“青泽先生,趁现在快去把鹿零族长救出来吧。” 来人正是夏秋和青泽,来湖边的时候,由于夏秋的灵力已经用尽,所以他们破开结界进来的时候费了一点功夫,这才到的晚了些,结果一来就看到鹿零族长被林鸿升带走,然后就是原田晴子做法,东湖上冻那一幕。 虽然乐鳌近在眼前,她很想立即冲过去告诉他自己平安无事,可最终还是决定等原田他们离开后,这再出现,打算救下鹿零族长。 不过,她本以为林鸿升不会跟去,想着等原田他们一走,就悄悄绕到林鸿升身后,即便她现在用不了能力干扰铁木鱼的法力,但是绕到他身后将他打晕还是能做到的,她甚至连趁手的木棍都找好了。只要能抢回铁木鱼,林鸿升就再也没有威胁了。 只是可惜,林鸿升竟然也跟了去,而已经冻成冰的湖面上没有任何遮挡,她再想偷袭他根本不可能,这才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打算,只是趁着他们离开,让青泽做法将张副官他们先困住。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即便他们此时救了鹿零族长,可铁木鱼一日拿不回来,神鹿一族早晚还是会被林鸿升摧残,总归是治标不治本。 可就算这样,夏秋也无法眼睁睁的看着鹿零族长浑身是血不管,虽然她别的暂时做不到,可先帮他治疗一下伤口,或者将它暂时藏起来还是能做到的。 而只要能拖延到今日子时,她就可以再次使用自己的能力,让铁木鱼失效,让神鹿一族彻底摆脱林鸿升的控制了。 青泽去找鹿零长老,被吊在半空中的张子文却看着夏秋冷笑:“那个女人果然把你放了,她骗了我们,她根本就不想杀那个怪物。” 夏秋本不想理他,听他这么说,她抬头看向他,低声道:“你错了,她根本就没有放我,我是自己跑出来的。而乐鳌,正是她要杀的目标,以前是,现在是,从来都没有变过,所以,为了东家,我……” 她刚说到这里,突然从湖面上传来一声巨响,一道银光从湖底射了出来,正是乐鳌他们刚刚前往的方向! 水麒麟,出世了! 第25话:疯子 银光从湖底直射上来,在湖面上融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原田晴子用来判定水麒麟位置的式盘早就不知道被这道银光打到了什么地方,抑或是已经粉身碎骨,就连整个冰面也随着这银光的出现震了几震,发出可怕的“咔吧咔吧”的声音。 原田见状不妙,连忙对身后的几位叔伯大声喊道:“结阵!” 于是,几名东洋法师立即围成一圈坐在了冰面上,原田则坐在了他们的中间,各自拿出各自的法器,随时待命。 这个冰洞十分巨大,有五六丈宽,此时,乐鳌正浮在冰洞的上方,是所有人中最淡定、也是最接近冰洞的一个。 银光消失后,他立即看向洞底,却发现漆黑的冰洞深处有一个银色的亮点正在快速的上升,而且越来越近。他连忙向后退了几米,等着洞底的那东西升出湖面。 他刚刚站定,便见一道更加刺眼的银光在洞口一闪,一只庞然大物冲出了黑洞,出现在湖面的正上方。 这庞然大物有一丈多高,周身笼在了一团碧色的火焰之中,身体却是银色,被碧色的火焰照耀着,银色的身体亮晶晶的,猛一看过去就像是透明的一般。 它的身形仿若雪山中的麋鹿,但却大得多也高得多,除此以外,它的后背上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银甲。银甲折射着碧光,让它全身都显得熠熠生辉。 一从东湖里出来,它便仰天长啸一声,两只狼蹄一般的前蹄高高的抬了起来,头顶的独角也挑衅般的指向天空,锋利的角峰就像是世上最大的鬼头刀的刀锋,闪着让人胆寒的蓝光。 长啸之后,它的两只前蹄落了下来,又使劲在半空中踏了踏,这才甩着牛一样的巨大尾巴,歪着头看向眼前的乐鳌。 它的眼睛此时瞪得像两只黑色的铜铃,牙齿则微微龇着,两只巨大的鼻孔还在不停地喷着气,看起来异常凶狠。那副样子,就像是一旦发觉眼前之人是足以威胁它的不速之客,便会立即扑上去,将他撕成碎片,或是直接一口吞下。 “水麒麟!”不远处的原田似惊似叹的喊了一声,眼中充满了渴望和崇拜。 水麒麟一出现,本在一旁暗暗观战,随时准备帮忙的黄苍,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腿软脚软,差点从空中跌下去,而等他稳住了自己的心神,这才吃惊的发现,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已经远远退开了数十丈,竟是在本能中就对这一方霸主退避三舍了。 而他鼓足勇气想要再冲上去的时候,腿脚却像是灌了铅似的,根本就挪动不了半步,就连身体也似乎不受他控制了。 他正在暗暗吃惊,乐鳌的声音远远传来:“你就在那里,不必过来。” 黄苍心中有些羞惭,但却知在三界中,终归有些东西是逾越不得的,东家先是说东皇太一,然后又是水麒麟亲临,这两位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妖怪能企及的,他能见得水麒麟的真颜,也算是此生中的大幸了。 叮嘱好黄苍,乐鳌看向眼前的水麒麟,笑了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其实我也不喜欢你,我也是被逼无奈才会面对你。” 说着,他看了眼冰面上已经跃跃欲试的原田他们,又对水麒麟道:“不过,或许你还能帮我一个忙。” 他说着,一只手臂突然一抖,随着一道金光闪过,他的妖臂显露了出来,然后他看了看自己的妖臂兽爪,无奈的笑道:“这手臂,你一定很眼熟吧。” 乐鳌的手臂一显露出来,对面的水麒麟突然发出一阵低吼,四蹄立即不安的动了起来,一副随时都要扑过去的样子。而这个时候,看到它认出来了,乐鳌又道:“其实我也很讨厌它,你若想要,就拿去吧!” 说着,他的妖臂突然向水麒麟一挥,一道金光便向水麒麟劈砍过去,只是一招过后,他立即掉头就跑,冲向原田他们所在的位置,然后在他们的上空停了下来,又对水麒麟挑衅般的挥了挥妖臂,笑道:“想要,就过来吧!” 刚才乐鳌挥动妖臂闪耀的金光的确让水麒麟怔了怔,只是愣过之后,它的眼中却闪过狂怒,一双眼睛更是紧盯住乐鳌的妖臂再也不肯挪开。 而原田看到乐鳌竟然来到了他们的头顶上,心中不由一惊:“乐鳌,你别耍花招,别忘了,我们若是有个什么好歹,那个女人也活不了!” 乐鳌低头对他们笑了笑:“你们离得太远,我把它引进些,也方便你们抓它,我是为你们着想。” 卑鄙! 原田心中暗骂了一声,口中则连忙吩咐道:“布阵!” 边说着,她已经快速捻起了手中的伏魔珠,而随着她捻动珠子的速度越来越快,珠子竟然变成了血红色,竟是她的手指不知何时被珠子磨破了,鲜血正从她的手指一滴滴的渗入到了珠子里。 而随着她周围的东洋法师们纷纷驱动起自己的法宝,一个五芒星阵渐渐地由白变蓝,又由蓝变红,并且不停向四周扩散开去,很快就覆盖了一大片冰面。 感受到脚下法术的气息,看到这些东洋法师们还算有些本事,乐鳌心中暗暗冷笑,这个时候,却听到对面的水麒麟突然发出一声暴怒的吼叫,而后,整个身体骤然间扩大了数倍,身周围绕的火焰也瞬间高出数倍,却是连同火焰变成了一只十几丈高的巨兽。 而随着它身体变大,它也甩着四蹄碾压过来,仿佛一只脚掌都能将他们碾成肉泥。 乐鳌见它冲了过来,立即向旁边一闪,将原田晴子他们整个暴露在了水麒麟的巨蹄之下,那些东洋法师见状,立即“哇啦哇啦”的大喊起来,似乎是在建议原田赶快驱动血阵,阻止水麒麟将他们踩成肉饼。 不过这次,原田却比他们镇定的多,她挥了挥手,让他们安静下来,虽然她手中的念珠已经变成了紫红色,但是却迟迟没有做法,然后她生硬的道:“再等等。” 虽然这些东洋法师们一个比一个恐惧,可血阵的指挥权在巫女手中,阵法一旦发动,他们就再也移动不了位置,若没有巫女的驱动,他们自己强行离阵,只会死得更快,所以现在想跑都跑不了,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水麒麟的巨蹄从天而降。 就在这时,当这些东洋法师甚至都已经感受到近在他们头顶几尺外的森森寒气时,这寒气却从他们的头顶突然间滑开了,竟是水麒麟转了方向,再次冲向了已经闪到一旁的乐鳌。 看到这些法师们死里逃生,水麒麟反而再次冲向自己,乐鳌苦笑了一下,然后不得不远离了原田他们,往远处飞去。 就在水麒麟即将踩向他们的时候,原田的脸色早就变成煞白,而这个时候,看到水麒麟竟然转移了目标再次进攻乐鳌,她在愣了一下后却兴奋地红了脸,情不自禁的大喊道:“果然没错,果然没错!水麒麟从不会攻击普通人,甚至还会保护咱们,只要不轻易惹恼它,它是绝不会攻击咱们。它最喜欢吞吃的是妖物,无论什么妖物,只要被它盯上,都只有魂飞魄散一个下场!” 其他东洋法师们自然也听过这种说法,只是刚刚,在水麒麟巨大的力量下,早就吓破了胆,哪里还能想到这些。要不是原田在来之前做过细细的计划,想到了这一节,甚至还特意带上了鹿零族长想让他作为牵制消耗水麒麟灵力的诱饵,她刚刚只怕也无法这么镇定。 劫后余生的东洋法师们立即发出一阵欢呼,对于他们的巫女,自然也更加信服了! 对于水麒麟这种脾性,乐鳌自然早就知晓,却没想到它竟然如此的死心眼儿,不是说凡人对他就像是蝼蚁一般它才会不理会的吗? 还是说他那只妖臂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所以才会成为它唯一的目标? 看来,天帝果然找了条好“狗”呢! 只是,同样是妖族出身,天帝就不为天下的众妖多想想吗? 难怪他会成为天下的共主,受各族敬仰膜拜,若是他,只怕还真做不到这点,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偏袒的。 比如现在,虽然知道他的做法会让自己万劫不复,可终究还是起了杀心,为了保护最重要的人,他什么都可以做! 思绪万千中,水麒麟已经近在咫尺,乐鳌再也顾不上多想,身子一闪,在绕了一个大圈儿后,再次向原田他们冲了过去。 他的目的现在已经很清楚,就是要借着水麒麟的力量将原田他们全部除掉,他知道自己不能杀人,甚至如他此时的做法,不亲自动手,也仍旧会受到天谴。可他再过不久就三十岁了,即便他不这么做,也仍旧是魂飞魄散的下场,倒不如拼上一拼,为这临城多换取几年的安宁。 既然这水麒麟已经认准了他,那也好办,他这次不躲就是了,纵然他会粉身碎骨,可这些东洋的法师们也照样一个都跑不了。 边想着,他再次飞到了原田的头顶上,然后立即俯冲下去:“原田小姐,我又把它给你们带来了,这次你们可别让它再跑了!” 听到乐鳌的话,原田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当即脸色大变,愤怒的大喊道:“乐鳌,你这个疯子!疯子!” 第26话:不死,不休 跃入原田晴子血阵的中心,乐鳌立即感到自己周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点点散去,看来他们布的这个阵法还算厉害,不然也不会只凭几个人就想捕获水麒麟了。 除此以外,随着原田手中的伏魔珠颜色越来越深,阵法的范围也似乎越来越大,比刚刚他第一次引来水麒麟时,足足大了五六倍。 现在看起来,这阵法的大小已经同水麒麟的体型有一拼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将十几丈高的水麒麟全部笼在其中,最起码在大小上捕捉水麒麟绰绰有余。 “乐鳌,你这个混蛋,给我滚开,难道你不想要那个女人活命了吗?” 忍住浑身力气被抽离的痛楚,乐鳌此时已经紧紧卡住原田晴子的肩膀,让她除了捻动手中的伏魔珠,什么都做不了,而其它那些东洋法师们,仍旧因为不能动也不敢动,所以也不可能出手帮她。 听到她气急败坏的威胁,乐鳌淡淡的道:“我若是死了,你们却活着,你们又怎么可能放过她。既然如此,倒不如搏上一搏,咱们若是都死了,兴许她还有活命的机会。” 说完,他抬头看向水麒麟再次踏下来的巨大前蹄,笑了笑:“而且,我也不是那么容易死的,倒是你们,可要想好了,若是此时再不驱阵捕捉,此生都不会有机会了……” 乐鳌说的,原田又怎么会不清楚,如今乐鳌摆出了玉石俱焚的架势,她还真没办法做出其它的选择,只能立即发动阵法捕捉水麒麟。 只是,她刚刚要催动阵法,掷出伏魔珠,却突然觉得手臂一沉,竟是被乐鳌从身后给拦住了,然后她听到耳边传来乐鳌微不可闻的声音:“现在想动手了吗?可惜,我已经改变主意了,你已经没机会了!” 他早就想好,红姨要杀的人是他,如果夏秋真在她手里,若是他死了,红姨一定不会再为难她。倒是这个原田晴子,肯定不会放过夏秋,他又怎么可能让她继续活着。 所以,哪怕是他也搭上一条命,也决不能让原田晴子继续活下去! 他刚刚激她,是想让她把阵法催动起来,将招式用老,以至于再也没有改变的余地,而如今他既然已经达成目的,自然是要废掉她的阵法了。 原田晴子哪想到他竟然真的是一心求死,当即惊慌失措的大喊道:“乐鳌,你放手,快放手,快放手……” 水麒麟的寒气渐渐逼近,听着原田和那些东洋法师们的喊声,乐鳌却觉得心满意足。 只要他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水麒麟会立即回它的寒潭,再不会有人打它的主意,而红姨看到他死了也会收手,乐善堂的所有人都可以继续过他们平静祥和的日子。 而不久以后,乐善堂会出现新的东家,乐家的使命也仍旧会继续下去,就像这些年来所有成为乐善堂或者什么堂的那些东家一样,然后在他们三十岁的时候,离开喧哗的城镇,捡一个幽静的山洞过完他最后的一点儿时光。 只是,明明很清晰地思路,电光火石间有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穿插其中:“不行,我不允许!” 乐鳌心中一凛,手却突然一松,于是,还未等他分辨出这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这个时候,却听到另一个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住手!” 随着这个声音,一样黑漆漆的东西掷向了水麒麟的前蹄,而且竟然准确的击中了,更让人吃惊的是,随着这东西的撞击,水麒麟前蹄上燃着的碧色火焰竟然熄灭了,与此同时,水麒麟发出一声怒吼,竟然缩回了自己的脚,然后向后退了一步。 原田虽然没想到一心赴死的乐鳌为什么会松手,可趁着水麒麟后退的机会,她立即将手中的伏魔珠掷向了水麒麟,而在伏魔珠的指引下,那张已经几乎铺满了小半个湖面的红色法阵突然离地而起,然后就像是一张红色的大网般,自下而上将水麒麟兜了起来。 此时,乐鳌也看清了那样刚才击中水麒麟前蹄的东西,却是一只木鱼,确切的说,正是神鹿一族的圣物铁木鱼。 “晴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刚刚真的吓死我了。” 这个时候,林鸿升气喘吁吁地声音在原田身后响起。刚才正是他发觉不妙立即掷出了铁木鱼,结果歪打正着竟然救了原田他们一行人的性命。 可原田此时哪里顾得上理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渐渐收紧的血色大网,看着随着这网的渐渐逼近,水麒麟身上的碧色火焰逐渐变小,连带着它的身体也一起变小了。 她的心越跳越快,只要不出意外,这水麒麟最终会变成成年细犬大小,而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想要把它运回国,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而在她日本的家里,早就为水麒麟的到来建好了神庙,神庙建在一座山的山顶上,山体的周围辅以法阵,让它能够不受打扰的一直留存下去。 等到了那个时候,天皇陛下一定会莅临神庙,他们的家族做为天照大神最忠诚的奴仆,在显露了本族的强大能力后,也一定会再次踏入朝堂,继续侍奉被天照大神所庇佑的神族后裔。 此时的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家族重获荣光,而她自己也被载入家族的史册,成为全日本最伟大的巫女…… “金生水,水克火……难怪,难怪!” 就在这时,却听乐鳌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原田被打断思绪循声望去,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经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铁木鱼,然后他抬起眼看着原田笑了:“只是火气太盛,水气却无法压制的话,却会成反侮之势,更何况,水火本不相容,而这水麒麟却将水火都占尽了,你们以为压住他身上的碧火就大功告成了吗?” “乐鳌,你是什么意思?”虽然乐鳌说了一堆她听不懂的话,但是原田却觉得这对自己似乎不是好事。 “意思就是……”乐鳌说着,身形一闪,突然再次出现在原田的身后,然后,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原田和那些法师们以及林鸿升全都不能动了,当然了,他也同样一动也不能动了。 “你做什么?”原田脸色大变。 “没什么,让你好好看着罢了!” 乐鳌说着,看向此时已经缩成一丈大小的水麒麟。 这时,水麒麟身上的碧色火焰早就消失不见,没有火焰的映射,让它看起来像是一座用冰雕成的巨兽。这头巨兽的身上密密麻麻的勒着红色的血网,这血网勒得很紧,已经嵌入了它的肉里,看着都疼。只是这个时候,不知为何,水麒麟却再没有像之前那样慢慢缩小了,只是任凭血网越来越紧的勒着它,到最后甚至整个没入它的身体中。 只是,就在大家担心它会被这血网分割成无数肉块的时候,却见它突然跺了跺四蹄,然后又是对着天空一声长啸,那张紧紧勒着它的血网竟突然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紧接着它又一甩头,便见有无数晶莹剔透的珠子四散而去,而还不等它们落地,便听到“啪啪啪”接连不断的碎裂声响起,却是这些珠子全部碎掉了。 “伏魔珠,我的伏魔珠!” 伏魔珠化冰碎裂,原田立即吐出一大口血来,心中更是一阵阵的绞痛,她从没想过,她们家族最宝贵的伏魔珠,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伏魔珠,竟然就这样毁了。 “我刚才的意思是……” 这个时候,乐鳌再次缓缓开口了。 “在绝对的实力和力量面前,什么生克乘侮全是没有意义的,纵然你们一朝得手,可只要它不倒下,你们终究只会自食其果!” 此时,消融了血阵的水麒麟已经陷入了狂怒之中,它甩着四蹄向原田他们冲了过来,而身上原本已经消失的碧色火焰也再次缓缓地燃烧起来,而这一次,它所经过的地方,冰面已经开始出现裂纹,有的甚至已经开始塌陷了。 原田此时仍旧不能动,她自然知道这都是乐鳌做的手脚,难为她在这个时候还能保持镇静,低声对乐鳌道:“我不杀她,你放了我们。” “晚了。”乐鳌面无表情的道,“水麒麟一旦认定目标,那是不死不休的,所以,我一定活不了,而你们……你们以为惹了它,它还会把你们当普通人一般对待吗……” 所以,从他答应原田帮她去对付水麒麟的那刻起,就意味着他此行是有死无生了,而他死了,这些东洋人也绝对不能活! “我不允许,我不允许,我不允许……” 可就在这时,刚刚那个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这次是在乐鳌的脑海中不停地盘旋,而且显然它已经很愤怒了,振聋发聩的声音吵得乐鳌脑仁疼。 “你不允许又能如何!”乐鳌也在心中大吼道。 “你不是说绝不会不告而别的吗?怎么可以食言!”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乐鳌的耳中,他的身子一震,回过了头,却看到夏秋和青泽正站在离他不远的冰面上,而此时,夏秋急于想冲过来,却被青泽死死拦住了! “乐鳌,我没事,我回来了,你……你也回来吧!” 夏秋说着,眼圈儿已经红了…… 第27话:算是告别了吧 见她就这么好好地站在自己的身后,乐鳌也怔了怔,也就是在这一刻,原田感到自己身上的禁制突然消失了。而此时,一直在她身边的林鸿升突然大喊一声“跑”,拉着她就往湖岸的方向冲去。 而那些东洋法师们,也在同时察觉到自己身周的禁制消失,根本不用招呼,也纷纷争先恐后的往回跑。 这个时候,乐鳌也回过神来,立即冲向夏秋和青泽,大喊一声“快走”,拉起夏秋就往岸边冲,转瞬间就冲到了最前面。 只是,随着水麒麟身上的火焰再次熊熊燃起,它的体型也越来越大,众人跑得再快,又怎么能比得上它的速度。更何况,此时冰面已经纷纷碎裂,有的地方已经变得参差不齐,这更影响了众人的逃命速度。 于是,不一会儿功夫,落在后面的一个东洋法师,脚下一绊,便被一块凸起的冰块绊倒了,他正要爬起来继续跑,脚下的冰面突然间裂了一个大缝,他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一声,便一头栽入了裂缝中,再也没了声息。 不但如此,水麒麟迈着大步往前俯冲,看样子虽然仍旧紧咬着乐鳌不放,可这次,它却再也没有顾念脚下那些也在逃命的人类,对着乐鳌的方向是直线冲过去的,至于在这过程中,他脚下踩了捻了什么东西,它看起来完全没有感觉,于是,冰面上接连不断的传来一阵阵哀嚎声。 原田比乐鳌落后不少,但是却在其他法师的最前面,而且超过他们不少,故而有机会回头查看身后的情况,看到这种情形,她不甘心的道:“咱们往旁边跑,它要追的是乐鳌。” 拉着她的林鸿升苦笑了一下:“晴子,我也看出来了,可是,眼下这条路是距离湖岸最近的路,你再看看旁边,冰面已经完全碎裂了,咱们就算是躲得开这怪物,也会掉进湖里的。” 原田脸色一变,知道林鸿升说的没错,因为别说是旁边了,就连她的脚下,也已经有湖水浸过了冰面,她的鞋子也早已湿透了。 只是,若是掉入湖中,他们尚且还有一线生机,若是被水麒麟踩到,那可是半点活的希望都没有了。 想到这些,原田心中一横,对林鸿升道:“林生,不如咱们就赌一次吧!” 林鸿升一愣,立即明白过来,对她点点头:“好,就陪你再赌一次。” 说着,他拉着她往旁边一闪,斜着跑向了河岸,而这条路线,要比刚才那条至少远一倍。不仅如此,他们不过是刚刚跑了几丈远的距离,林鸿升正想调整方向,继续直线往河岸跑时,却觉得脚下一陷,却是落入了湖水之中。 冰水迅速浸透了他身上单薄的衣服,他只觉得自己身上像针扎一样的痛,差点连呼吸都因此停滞了…… 只是刚刚缓过一口气,他却立即看向周围,用沙哑的声音焦急的喊着:“晴子,你在哪里……” 就在刚刚,就在他们陷下去的那刻,他不小心松开了她的手…… …… 没了那些碍眼的法师们,水麒麟的目标更明确了,显然,乐鳌或者说他的妖臂是这头水麒麟无论如何也无法放弃的目标。 不过好在,乐鳌他们的速度比原田他们快得多了,虽然水麒麟越来越近,可他们离湖岸也越来越近,而此时,他们脚下的冰面还很坚固,还没有开始碎裂,即便是从冰上跑,也绝对会在湖水化冻前到达岸边。 只是,眼看就要到湖岸了,乐鳌却突然停住了,他悬在半空,对旁边的青泽和黄苍道:“你们带她上岸。” 说着,就打算把夏秋往青泽他们的方向推去。 “你做什么去?”夏秋一下子拉住了他,“你答应我不会不告而别的!” 乐鳌抚了抚她的脸,笑了笑:“这样就算是告别了吧!” 说着,他毫不迟疑的将夏秋使劲推给了青泽,转身就往回走,迎向了气势汹汹冲过来的水麒麟。 夏秋又想冲过去,这次却被黄苍拦住了。 “小黄师傅,你为什么拦我,我不能让他去送死,明明……明明已经到岸边了呀!”夏秋焦急的喊道。 黄苍摇摇头:“夏小姐,就算东家上了岸又能如何?” “什么?”夏秋一下愣住了。 “这水麒麟已经认准了他,不管他到哪里,它都会追过去,刚才那些东洋法师的下场你也看到了……你觉得东家该去什么地方?” 夏秋明白了,只要水麒麟在,不管乐鳌去哪里,它都会跟到哪里,若是回了临城,它自然也会跟到临城去,而那个时候,可就不是几个东洋法师遭殃的事情了,而是整座城都会被毁掉。 “可是……可是难道咱们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难道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吗?”夏秋已经泣不成声了。 青泽和黄苍两人的脸色全都变得十分凝重,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夏秋,而这个时候,乐鳌已经到了水麒麟面前,同它缠斗起来。 只是,他再厉害,要面对的可是从上古就活下来的十几丈高的妖兽呀! 即便乐鳌露出了妖臂,对付它还是很吃力,而且,他的法术一旦遇到水麒麟周身的碧色火焰就如石沉大海般再也没了动静,更不要说产生什么杀伤力了。 谁都看出来,乐鳌就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同它在搏斗。 这个时候,青泽也叹了口气道:“夏小姐,实不相瞒,乐大夫他只有三十岁的寿命,乐善堂的当家人个个都是如此,而乐大夫明年年底就三十岁了,我想,他应该也是认清了这一点,才会……” “可他不是还不到三十岁吗?既然不到,为什么要自己去送死!”不等青泽说完,夏秋就打断了他的话,大声说道。 “我在医院的时候,见到很多病人,他们得了绝症,谁都知道他们不会再好了,可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都在努力的活着,从没想过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哪怕多活一天,也能得到多一天的精彩,也能多一天生的希望,即便只是看看每天的太阳,看看从窗口飘过的白云,听听窗外小鸟儿的叫声,他们都觉得很幸福!” 夏秋的话让青泽愣住了,他觉得夏秋说得有理,可是,却又觉得她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因为,眼下根本不是乐鳌不想活,根本是他招惹了那个水麒麟,已经无法再独善其身了。 青泽正要再劝,却听夏秋又说道:“所以,咱们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会让那头水麒麟安静下来,放过他,放过咱们呢!青泽先生,我求你最后一次,放开我,让我去试试吧!” “你……试试?”青泽的脸上闪过复杂的表情,“你别忘了,你今天已经无法再使用你的能力了,如果不是这样,我兴许还可以让你试试!” “能力是我的!”夏秋咬牙,“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夏秋的话终于让青泽的决心有些动摇了,而这个时候,却见乐鳌被水麒麟的独角一下子高高的挑起。而等他从天空中落下来的时候,重重的摔在了冰面上,却是半天都起不来身。也就在这个时候,水麒麟巨大的前蹄狠狠的向他踏了下去,眼看就要碾在他的身上。 “停下,我让你停下!你听到没有!” 千钧一发之际,却听夏秋的声音突然响起,沿着冰面传出去好远,而随着她的声音,水麒麟正要踩下去的蹄子突然停了停,然后好奇的抬起头,看向夏秋这边,仿佛在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 眼前的情形让大家都是一惊,于是青泽手一松,夏秋终于从空中落在了冰面上,她的身子趔趄了一下,但很快稳住,然后她使尽全力向水麒麟跑了过去,边跑边喊道:“他不会伤害你的,你听我的,回去好不好!” 这一次,水麒麟再次左顾右盼了起来,似乎仍旧在找寻声音的来源,而这一次,它的前蹄竟然缓缓缩了回去。 夏秋见状大喜,于是她心念电转间,却见原本在地上倒卧的乐鳌渐渐消失了踪影,当然了,连带着他的气息也一同消失了。 成功了! 夏秋在心底暗暗欢呼起来! 虽然乐鳌就在它眼皮底下不见了,可这头水麒麟却似乎毫无所觉,它仍旧左顾右盼的找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到了最后,它的视线终于锁定了夏秋,这个小小的,仿佛蝼蚁般的人影总算进入了它的眼中。 于是它的脑袋歪了歪,身上的火焰却突然变缓变小了,身体也渐渐的缩成了刚刚出现时的样子。 虽然它缩小了也仍旧有一丈多高,但对夏秋来说便不是一个不敢面对的存在了,当即她对它招了招手,轻声说道:“谢谢你,你可以回去了。你回去,回家好吗?” 显然水麒麟听懂了夏秋的话,可它的脑袋仍旧歪着,一双铜铃似的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盯着夏秋看,仿佛在找寻什么东西。 第28话:功亏一篑 水麒麟的注视让夏秋有些不安,但她却不敢把胆怯显露出来,于是只得再次放缓了声音:“你会听我的,对不对?” 就在这时,却听乐鳌虚弱的声音在夏秋的身旁响了起来:“不要再说话了,我想,等一会儿它若是再找不到我的气息,便会自行离去了。” 听到乐鳌的声音,虽然还很虚弱,但是夏秋的心却一下子放下来了。 所以,虽然她还是很想同这头水麒麟说说话,可既然乐鳌这么说,她便决定听他的,不再多说一个字,等它自己静静地离开。 而在她的对面,水麒麟眼光已经变得越来越柔和,它看着她,仿佛在努力找寻着什么,眼中也似乎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这个时候,夏秋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再次轻轻地开口道:“好孩子,回去吧,回到你该去的地方,你不属于这里!” 这一次,水麒麟仿佛真的听懂了,它歪着头认真看了夏秋好一会儿,眼神再次变得柔和,它的眼中似乎盛满了千言万语,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而最终,它的眼神从夏秋的身上移开了,看向了自己的脚下,那副样子,似乎真的是要回去了…… 被它注视的时候,夏秋的心跳的飞快,但是却不敢做任何多余的动作,生怕一个不小心,会让它看出自己的心虚,她的手心中已经浸满了汗,而此时,看到它终于移开了眼神,看样子是要离开了,她的心也在浑身的雀跃中跳的更快了——只要它离开了,今天的一切就都结束了,他们又可以过回以前的日子了。 可就在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水麒麟的时候,却听一个幽幽的声音突然响起:“一天之中,大隐术能用两次,你也算是本事不小了。不过,就是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多用几次……” 而随着这个声音,夏秋的身边渐渐显露出一个清晰地人影来,正是乐鳌。 此时的乐鳌也是一脸的错愕,而更可怕的是,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水麒麟,在看到夏秋身旁的乐鳌时,眼睛突然再次圆睁了起来,它死死盯着他,眼中再次充满了凶光。 “糟了!” 乐鳌忍不住低低的轻喝一声,而这个时候,夏秋只觉得自己的双脚突然变得冰凉,低头一看,却是湖水已经漫过冰面,厚厚的冰层竟是已经开始融化了。 而随着一阵轻轻的“咔咔”声从周围传来,夏秋更是觉得胆战心惊,她向周围扫了一眼,目力所及之处,冰面上已经全是裂痕,有的地方更是像她的脚下一样,已经有大片的湖面露了出来,而此时的裂痕,比刚刚在湖心的时候,更小、更密。 “怎么办……啊——” 看着已经再次冲过来的水麒麟,夏秋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觉得自己被乐鳌使劲向后一推,然后他高喝了声“青泽”,便向水麒麟迎了过去。 此时冰面崎岖,虽然青泽立即赶了过来,可不等他赶到近前,夏秋便觉得自己脚后跟一绊,却是被凸起来的冰面绊倒了。而就在她倒下的那刻,她看到一个身影像风一样冲了过去,直奔乐鳌身后,她手中拿着一柄白惨惨的骨鞭,直冲乐鳌后心而去。 “红姨!”夏秋忍不住惊呼出声。 只是,让她最吃惊地却并不是她的出现,因为就在刚刚,她已经听出了她的声音,也猜到正是她在中间捣鬼,乐鳌才会在她的大隐术下露了行迹,再次引来水麒麟的狂怒。 她最吃惊地是她手中的骨鞭,虽然当时夏秋他们离得远,可她和落颜还是看到了亭子中的流光溢彩,以及那炫目的光彩中惨白的兽骨。只是当时她不知道是什么,可后来听到陆天岐的话,她才知道,原来那应该就是六劫鞭,是一样对乐鳌威胁极大的东西。 故而,虽然这柄骨鞭已经失了之前的光彩,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它。于是,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那一刹那,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立即从冰面上爬了起来,向红姨扑了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腿,将她拉倒在冰面上。 被她拉倒,红姨想要挣开她,她自然是不肯放手的,而两人正纠缠着,随着一阵刺骨的寒没过她的全身,夏秋发现她整个人竟然已经浸入了湖水中,并且还在向下陷去。 她想喊,可一张嘴,一股冰凉的湖水便倒灌进了她的口中,透心的凉,她想游上去,可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原本想要阻拦而抱住的红姨,竟已经反困住了她,让她根本动弹不得,而她身体上的所有关节更是都像被冻住了,让她根本就不能控制自己,所以,她只能跟着她不断地下沉。 这个女人,难道是想拉着她一起死吗? 隐隐的,她似乎觉得有什么人在头顶呼唤她,甚至还向她伸出了手,可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回应那双手,让她急得想哭。 只可惜,她的眼眶不过是一热,眼中流出的泪水,便同周围的湖水混成了一团,除了带走她体内少得可怜的热量外,什么用处都没有。 终于,在挣扎无果后,她的神识随着身体的下沉渐渐消逝,逐渐的,她连那刺骨的寒冷甚至都感觉不到了,而最后,模模糊糊间,她只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影子从她的头顶上压了下来,遮住了她的天、遮住了她能看到的一切,以及她的所有希望…… 几乎是在夏秋随着红姨一起跌入湖中的同时,乐鳌便已经发现并冲了过来,甚至差点抓住夏秋的肩膀,可就在这时,随着冰面的一阵剧烈颤动,他的手同夏秋的肩膀擦肩而过,抓了个空。 乐鳌大急,手正要往水中再探,一股寒意却擦着他的头皮越过了他,竟是水麒麟身上燃着的碧色火焰,与此同时,他脚下的冰全部碎裂,湖水迅速涌了上来。 于是,就在他的身体接触到湖面的那一刻,他整个人突然像是触电了一般被弹开了,趁这个机会,水麒麟巨大的身躯迅速随着一股漩涡向湖中沉去。 虽然被湖面上那股奇怪的力量弹开,可乐鳌很快便重新返回,想要再次进入湖中找寻夏秋,只可惜这次,他的手不过是刚刚触及湖面,却被再次弹开,这一次竟被弹出去一丈多远。 乐鳌不甘心,贴着水面重新飞回夏秋落水的地方,想要再次下湖,而这个时候,水麒麟早已随着那个巨大的漩涡彻底沉了下去,湖面也已经开始复原,他所能看到的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 他想再次跃入湖中救人,可毫无意外的,又一次被弹开了。 接二连三的被湖面弹开,即便是乐鳌也有些发怔,而这个时候,青泽已经赶到,他瞥了乐鳌一眼,低声道:“还是我下去看看吧!” 说完他身子一跃,化作一道青光,沉入了湖底,直追水麒麟而去,黄苍此时也赶到了乐鳌身边,刚才的一幕全都落入他的眼中,他的脸色自然也不好看,看着青泽跳下去的方向,诧异地问道:“东家,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 看着他,乐鳌露出了一丝苦笑,摇了摇头:“我早就知道,有他在下面,我根本就下不去,他们……根本就不会让我接近他……” “他们?他?” 黄苍的脸上更诧异了。 他们是谁?他又是谁? …… 夏秋是被冻醒的,她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周围厚厚的冰霜,可也正因为这些冰霜的反光,浑身打颤的她才能看清楚周围的情形,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个干燥漆黑的洞穴中。 她正想看得更仔细些,却觉得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迎面向她扑来,吓得她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转身就想跑。 可她不过刚刚跳起,身子也才侧了侧,便听到一个嘲讽的声音说道:“你想去哪里?是想被淹死还是被冻死?穿好了跟我走。” 听到这个声音,夏秋才回过神来,借着洞壁上冰霜的反光向前看去,却见一个人正双手抱肩的瞅着她,她的脸上充满了让人熟悉的不屑,不是红姨是谁。她又向脚下望去,却见落在她脚边的那件毛绒绒的东西竟然是一件翻毛的披风,一看就很暖和。 这个时候夏秋才想起,从刚才第一眼看到红姨的时候,便见她的肩上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而此时,她身上的包袱已经不见了,难不成,这就是包袱里的东西。 想到这里,她已经将披风捡了起来,翻看了一下后诧异的看着红姨道:“你让我穿上它?” “如果你不想被冻死的话!” 红姨说完,也不再同她废话,转头就往山洞里走。 山洞中实在是太冷了,夏秋身上又湿着,这披风是货真价实的雪中送炭,她急忙用披风裹紧自己,然后跟上红姨。而走近了之后,她才发觉,红姨身上穿着的已经不是她之前那件玄色的道袍了,而是一件大红的夹袄,显然她也是刚刚换上了干燥的衣服。 夏秋愣了愣:“你早知道会落入这里?” 还是说她的目的就是这座冰冷的水底山洞,否则的话,又怎么解释她如此充分的准备——甚至连替换的厚衣服都准备好了。 第29话:诡谲 落水时的一切夏秋全都想起来,她若是没猜错,这里这么冷,想必就应该是在东湖底部的寒潭附近,也就是刚刚将东湖搅了个天翻地覆的那只水麒麟的栖居之处。 “你哪那么多话。” 红姨的语气中充满不耐烦,步子也越发的快了。夏秋见状,只得不再问话,而是紧紧跟在她身后,往洞穴的最深处走去。 跟在红姨身后,夏秋估计自己大概走了一小时左右的样子,结果发现山洞越来越宽,道路也越来越平整,周围洞壁上的冰层却也越来越厚了。 当然,随着冰层的越来越厚,周围的空气也越来越冷,即便夏秋裹着皮披风,也能感到冷气一团团的向她逼来,让她恨不得让这件毛披风长在自己的身上。 不过,随着冰层越来越厚,它们也越来越趋于透明,就像是洞壁上镶着水晶一般,而且,也不知道这些冰层从哪里反射来的光,山洞里也似乎渐渐变得越发明亮起来。于是,等她们到达山洞尽头那个水潭的时候,她们的周围已经亮如白昼。 到了这里,整个山洞已经变得很宽阔了,而山洞的正上方则有一束光射了下来,隐隐的,夏秋还能看到波光,所以她猜,东湖应该就在她们的头顶上。 这个时候,却听红姨突然轻咳两声道:“湖水顺着顶部渗下来,流过洞壁的时候,一部分冻成了冰,另一部分则流入了这谭中,变成了寒潭……这里可比长白山的天池有趣多了。” 红姨突然说话,夏秋有些受宠若惊,也不失时机的问道:“难道湖水不会将洞口压垮吗?” 这洞口就在她们的头顶,一湖的湖水都往这个山洞里渗,按说早该将洞冲塌了。 红姨斜了她一眼,冷笑:“你觉得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夏秋立即被问住了,这个时候红姨又道:“都说水麒麟喜欢在寒潭中居住,可焉知不是因为它在这里才形成了寒潭?这么多年,也真是难为它了!” 这下夏秋明白了:“你是说,它早就在东湖底了,而且还因为它的存在,形成了这个寒潭,可它为什么在这里呢?又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肯露面。” 在如此地方一呆就是千年万年,那同自我囚禁又有什么区别? “那是因为它必须在这里。”红姨的脸上露出厌恶,“作为看门狗,自然是主人让它在哪里,它就在哪里了?” 看门狗? 这么说,它是受命呆在这里的,听红姨的意思,难道它是在帮主人看管东西? 仿佛看出了夏秋心中所想,红姨一笑:“想知道它看管的是什么东西吗?” “什么东西?” 红姨一笑,夏秋心中就充满了警惕。 “那你把它叫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红姨说着,看向了眼前那个一丈见方的寒潭,嘴角则挂上了一丝诡异的笑。 她的这丝笑容,让夏秋几乎是想也不想便开口拒绝道:“不要。” 虽然她拒绝的如此干脆,红姨的脸上却没有半点不悦,而是点了点头,反而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这么说,你知道它在这里,也知道自己一定能叫出它来了。” 夏秋心中一凛,下意识的看向山洞的一角,虽然她很快就将视线收了回来,可这短短的一瞬还是被红姨抓住了,于是她又笑了,然后竟点了点头:“我就知道,那我只好自己下去看看了。” 说着,她已经走到了潭边,看样子竟是要跳下去。 夏秋大惊,连忙也向前走了两步,有心阻止她,可想到她刚刚对着乐鳌后心刺过去的那幕,心中却突然矛盾起来,于是百般纠结下,她突然问道:“绕了这么大一圈,难道你只想看这寒潭下的东西?你并不想杀乐鳌对不对?” 红姨的脚一顿,回头看了夏秋一眼,又笑了:“丫头,既然你认为我不想杀乐鳌?那你刚刚为什么要阻止我呢?” “我……我……”夏秋立即语塞。 她自然不能看着有人对乐鳌不利而不管,所以刚刚只是她的本能。但是打从心里,她还是不想相信,红姨会对乐鳌不利,会杀了他,即便所谓的事实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她也不相信。 只是,虽然她坚信自己的感觉,可真正到了抉择的时候,她还是不敢留有一丝侥幸,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能让乐鳌受到伤害。 这种矛盾左右着她,也让她更觉得这个红姨神秘莫测起来,也更想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终于,她吞吐了很久,说了句:“我从不相信,这世上会有想杀自己儿子的母亲。” 山洞中一下子陷入了难言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听红姨低低的道:“他告诉你的?” 她的确有些诧异,因为她以为,凭着乐鳌的性子,他会隐瞒夏秋到底的。 夏秋摇了摇头:“你还记得在山洞的时候,你给我讲的那个故事吗?我后来问过青泽先生有关乐鳌父母的事情,他讲的同你说的故事有很多重合的地方,最大的不同就是你的儿子死了,而乐鳌却没死。当时我的确有些疑惑,可后来我想通了,你是在他继承妖臂的那刻就认为他死了,对不对?可是……可是他还好好的活着呀,他并没有死,你怎么能把你的儿子当做杀死你儿子的仇人呢……” “闭嘴!”不等夏秋说完,红姨的眉毛已经竖了起来,大声喝道,“我的儿子从人变成了怪物,而且到了三十岁必死,身体中甚至还住进了一个远古的灵魂,难道我还要认为他活着吗?你说的没错,我的鳌哥儿的确在他五岁那年我就认为他死了,如今只是一个神憎鬼厌的怪物寄居在他的躯体里,操控着他的灵魂,这比他死掉还要让我觉得愤怒!” “所以……”说到这里,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看向眼前的寒潭,嘴角却再次露出诡异的笑容,“所以,我这么多年来寻寻觅觅,就是要让他灰飞烟灭!” 说着,她轻轻一跃,便跳入了寒潭之中…… 夏秋怎么也没想到,红姨说着说着话,竟然说跳就跳,一时间也有些慌了,她紧跟几步走到潭边,可不过是将头往水潭的方向探了探,一股凛冽如刀的寒气便冲的她立即向后退去。 她知道这下糟了,她只是站在寒潭边都已经冷得受不了了,红姨若是身处寒潭之中,岂不是要被冻死? 这个时候,夏秋也终于不再纠结了,大声喊道:“你……你快救救她,把她从潭里带出来吧!” 她话音刚落,却见山洞一角某处厚厚的冰层突然颤了颤,然后竟然从洞壁上剥离开来,于是,原本璀璨耀目的洞壁,转眼间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而之后,一只浑身透明,两人多高的东西快速冲了过来,等快到夏秋身边的时候才渐渐显了形,正是刚刚那只在湖面上逞尽威风的水麒麟。 只不过,此时的水麒麟已经比刚才又小了不少,身体也变成了水晶一般透明,若不是它自己动了起来,旁人根本就发现不了它竟然就缩在山洞的一角。 夏秋之所以能发现它,也并不是因为真正看见了它,是同她的能力有关,因为她一进入这里就感受到了它的气息,知道它隐藏的那个角落不同寻常。 随着水麒麟离夏秋越来越近,它的身体终于变得更加丰满实质了,现出了原身。而等它终于跑到夏秋面前后,先是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然后鼻子喷了一下气,之后就“噗通”一声跃入寒潭之中,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虽然夏秋救人心切,可也没想到水麒麟竟然这么听她的话,而且也听懂了她的话,她说让它救人,它就去救人了。不过也因为如此,她对于红姨的平安归来也更多了一分希望。 她还有很多话想要问她,她相信乐鳌也是。无论他口中怎么说不在乎,怎么口口声声的说恨她,可对于自己的母亲,对于一个从小就离开自己的母亲,他也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很多问题想问吧。而这一点,她也一样感同身受。 边想着,她边看着潭面出神,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声轻轻的“喀拉”声吓了她一跳,也在同时打破了山洞中死一般的静谧。 声音是从水潭中发出来的,只是,看着平静无波的潭面,怎么也不会让人认为,这声音是潭水的声音。夏秋正想走近些看得更清楚些,可刚动了动脚尖,随着几声低咳,一个影子突然从谭中跃了出来,跳到了岸边。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又向后退了几步,而这个时候,这个影子渐渐显露了身形,正是穿着大红夹袄的红姨。 “咳咳……” 彻底现身之后,红姨撕掉身上贴着的一道符咒,又重重的咳了两声后,一脸诡笑的道:“这符是朱砂给我的,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能派上用场,看来,你终究是不如你母亲的!” 第30话:你,还认得我吗? “你……” 夏秋一下子明白了——看来红姨根本就没有跳下寒潭,而是借着她母亲送她的符咒隐了身形气息,同她隐藏妖怪身形气息的做法一样,然后她应该是攀在了水潭的潭壁上,等她引水麒麟下去寻她之后才重新跳出来现了身。 只是,她如此大费周章的引开水麒麟到底想做什么? 而下一刻,不等夏秋问她,红姨已经向她的后面的山壁冲去,而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样东西,正是那把据说可以杀掉乐鳌的六劫鞭。 这骨鞭夏秋从醒来之后就没见她再拿出来过,她还以为她丢在湖里了,却没想到竟然还在。 而就在她一错神的功夫,红姨已经冲到了刚刚因为水麒麟的离开突然出现的洞穴前面,然后她的身影一闪,钻入了洞口,转眼间消失了踪影。 这下夏秋明白了,看来红姨的目标根本不是什么寒潭下的宝物,她的目的根本就是这个水麒麟严密看守的水底山洞,或者说是这山洞中的东西。 边想着,夏秋人也已经到了洞口,而此时,红姨已经深入到洞中很远了。不过据她目测,这个山洞应该不是很深,因为一眼望过去,不但能看到红姨的背影,在山洞的尽头,她还看到了昏黄的灯光。 这光暖暖的,不像是借由冰壁反射出来的光,应该是专门燃起来用作照明的灯光。 边想着,她已经尾随红姨进入了山洞,果然,走了没几分钟,她就到了山洞的尽头,而此时,红姨已经早就等在那里了。 见她终于跟了上来,红姨看着眼前的东西头也不回的说道:“就是这个了!” “这是……” 此时,在山洞的尽头,在她们的面前,放置着一只巨大的石棺,石棺的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可以说朴素的有些简陋,可不知怎的,看着眼前石棺,夏秋却觉得眼睛有些发潮。她突然有一种冲动,就是想要掀开棺盖,看看里面的人,哪怕只看一眼也好。 而就在她这个想法冒出来的同时,似是在回应她,石棺突然发出一声奇怪的响动,而后竟然颤动起来,紧接着,只见棺盖上突然出现了一条裂缝,而后随着“哗啦”一声巨响,棺盖竟然纵向裂成了两半,落在了两旁的地上。 夏秋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想了想,这棺盖真的就这么打开、甚至还碎裂了。 而就在她错愕的功夫,却听红姨幽幽的道:“丫头,你是不是真的很爱我家的鳌哥儿?” “什么?”夏秋一愣,不知道红姨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她。 看到她傻傻的样子,红姨笑了一下,然后她踏上石棺前的台阶,走到了石棺的旁边,仔仔细细打量了番棺中的情形,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抬头看向夏秋,又笑了,随即她将手中的骨鞭抬起来递向夏秋:“你若爱他,就把他毁了吧!” “毁了他?谁?” 夏秋的心中突然腾起一种不妙的感觉,这才发觉红姨似乎离那敞开的石棺太近了。 她的表情立即落入了红姨眼中,所以,她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便见红姨又是一笑,突然长叹了一声:“也罢……” 于是,就在她叹息的功夫,红姨手中的六劫鞭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插入了棺中,随着她敏锐的动作,则是又一声叹息:“我知道你下不了手,所以还是我帮你们吧!” 就在红姨的六劫鞭插入棺中的那刻,夏秋已经冲上了台阶,冲到了石棺面前,可她只来得及向棺中看上一眼,看到里面躺着的是一个头戴藤冠的人面兽身的男人后,这个男人便从被六劫鞭插入的胸口处,一点点的风化消失了…… 夏秋只觉得脸颊一凉,不禁用手一摸,竟有一滴眼泪不知何时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呆了呆,再次看向棺中,那个男人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竟是连丝灰尘也没有留下。 眼泪滴落,落在棺中,留下了褐色的印记,似乎是想要强行留下什么,不过可惜,到了最后,这印记也慢慢的褪去消失,终究是什么也没能剩下。 夏秋心中涌上悲哀,但她却知这眼泪并不是她的,悲哀更不是,因为在那个男人消失的那刻,她的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也随之而去。只是她心中所念,既不是愤怒也不是伤心,而是一种无奈的叹息和一种久久找寻后的尘埃落定。 悲哀消失后,夏秋心中更多的却是诧异,因为她完全能感受到,藏在她身体里的那样东西刚才完全有能力阻止红姨,只是,她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为他流下了一滴眼泪而已,难道说,让这个男人消失,也是她心中所愿吗? “一个是驭灵者、天帝同巫族妃子诞下的小女儿,一个是心心念念要恢复妖族荣光,让妖族凌驾于世间万物之上的妖神,即便没有天帝的阻挠,也终究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想必见了他最后一面,她也死心了吧!” 红姨的话让夏秋的心中亮了一下,可之后是好久的沉默,于是过了好一会儿,她低低的问:“你说的,是那个世世代代将自己的灵力传递下去的第一代驭灵人吗?” 红姨的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我的意思是,不管是这怪物的身体还是他的灵魂,都不能再存在在世间,否则,我的鳌哥儿永远不会摆脱这怪物的控制,而你同我的鳌哥儿也永远不会有好结果。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夏秋怔了怔,似乎若有所思,而这个时候,红姨将骨鞭又往夏秋的手中递了递:“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等你回去后,想做什么就去做,你只要记住一件事,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鳌哥儿,为了你们。” 骨鞭的手柄碰到夏秋的手指,她的手却像针扎的一样缩了回去,然后她索性将双手背到了身后,随即她摇摇头,一脸警惕的看向红姨:“你别想再控制我,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红姨一愣,当随即苦笑一下:“你以为我又想控制你?你还真是看得起我,现在的你……”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住了,抬头看向洞口,她们刚刚进来的方向,眉头皱了一下:“也罢,现在也许还不是时候,再等一会儿吧。” 见她的表情突然变得郑重起来,夏秋这才察觉地面竟然在微微的颤动,而随着这颤动越来越剧烈,一声声似曾相识的嘶吼声也离她们越来越近。 夏秋神色一凛……是水麒麟,定是水麒麟发觉上当重新返回了! 它这么多年来守护的应该就是这具石棺以及这石棺中妖神的身体,如今既然被毁,想必它已经陷入了暴怒,她们再呆下去,怕是谁都无法或者走出去。 这个时候,红姨快速的说道:“丫头,一会儿水麒麟进来看到我拿着六劫鞭,一定会攻击我,你就趁机往洞口跑,那时候,它必定不会注意到你,你就可以趁机离开了。不过,在你离开之前,我会找时机把六劫鞭扔给你,你听明白了吗?然后你把它藏在斗篷里,等水麒麟出去后,想办法哄它送你出去。等你出去之后,你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你要相信,我是不会害你们的,你一定要记住!” 边说着,水麒麟那碧色的火焰已经近在眼前,红姨立即将夏秋向旁边一推,想要将她推到山洞的洞壁处,借此躲开水麒麟的攻击和怒火。 只是这一次,夏秋却躲开了她的手,然后她看着她的眼睛:“刚刚在岸上,你应该有不只一个机会动手吧,只是,你自己根本下不了手,所以才会让我代替你做这件事?” “丫头……”红姨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是……”看到她的样子,夏秋咬了咬唇,“只是,既然连你都下不了手,你又怎么能寄希望于我?” 红姨的脸上立即闪过怒色,一时间连近在咫尺的水麒麟也顾不上了,大声叱道:“好,我不妨告诉你,你以为我真是好心要帮你逃命吗?我不过是被寒潭的寒气所伤,活不了几天了,而我要做的事情又必须有人继续做下去,六劫鞭也必须带出去。所以,你必须活着回去。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我看错你了,你如此优柔寡断,怎么配做你母亲的女儿,又怎么配做驭灵者的传人……” 夏秋的心中此时通透无比,所以,她的激将法非但没有作用,反而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心,于是她也大声回道:“你不用激我,我不会一个人走的!” 说着,她不再理会红姨,而是看向已经到了她们面前的水麒麟。 此时它已经怒火滔天,身形更是变化成这座山洞能容纳下来的最大限度,甚至还在不停变大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整座山洞撑爆一般。 “我觉得……”看着眼前可怖的怪兽,夏秋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冷静,“这些话,你应该自己去同乐鳌说,你欠他一个解释。” “我自己去说?你是不是被这怪物吓傻了!” 看着从山洞四周不停崩塌下来的碎石,红姨冷笑,脸上的表情似在嘲笑夏秋太天真了。 可看到她脸上的嘲讽,夏秋竟又对她肯定的点了点头,然后她向前走了一步,向水麒麟伸出了自己的手:“你不是它,所以,你怎么知道,它在这里困了这么久,不是为了等她的到来?” 她来了,解脱的不仅是他,同样也解脱了深藏在这寒潭中,看守了他千万年的它。 它已经用这千万年的守护和寂寞证明了它的忠诚,所以,如今是不是也到了该歇歇的时候了呢? 说完这些,夏秋高高的抬起头,一脸真诚的看向水麒麟那双充满怒火的眼睛,用极尽温柔的声音说道:“你……还认得我吗?” …… 第31话:原田的条件 从深夜守到天将破晓,青泽终于从东湖里回来了,只是,上岸之后,他却脸色发青,整个人也变得摇摇欲坠。 黄苍急忙迎上去,担心的问:“青泽先生,您没事吧!” 青泽笑着摇摇头:“放心,只是东湖太深了,我的水性终究是不如这水里原生的妖们,休养几日就没事了。” 说着,他走到乐鳌面前,犹豫了一下才道:“乐大夫,对不起……” “青泽先生辛苦了。”乐鳌对他勉强一笑,“是我太难为你了才对,今日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这就让黄苍回乐善堂去拿些丹药给你送过去。” 看到乐鳌强打精神的样子,青泽犹豫了一下,安慰道:“其实,虽然我速度慢些,水性差些,可她们一掉下去我就跟过去了,按理说不该找不到才对。但是,她们突然就不见了,我怀疑应该是被那水麒麟用障眼法摄了去,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倒不如直接找到那处寒潭,也就是那神兽栖息的地方,兴许她们就在那里也不一定。” “寒潭?”乐鳌的眸子亮了一下,却再次黯淡下来,摇头道,“那寒潭也定然是在湖底,而这湖水……” 而这湖水他根本连靠近都不能,更不要说深入其中找到藏于最底部的寒潭了。 黄苍此时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道:“我听菁菁小姐说过,洋人好像训练了一种特殊的军队,他们背着气瓶子,能在水底呆好久,好像还有一种船,是专门在水底游动的,就像是鱼一样,要是咱们找到那种船,兴许就能找到……”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听到一声嗤笑从旁边的树丛中响起,黄苍脸色一变,立即喝道:“谁,出来!” 随着他的话音,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树后闪出,她浑身湿透,满身狼狈,可透过长发看向乐鳌他们的眼神却是恶狠狠的。 “原田晴子?你还没死!”黄苍吃了一惊,立即就要冲过去。 “你们这群蠢货!你们说的那是潜艇!” “等等,让她把话说完!”乐鳌拉住了黄苍,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你能弄到?” 拨开脸上的乱发,原田晴子“呵呵呵”的笑道:“那是海里的玩意儿,而且庞大无比,你觉得你能凭空将它弄来?” 乐鳌咬牙:“你只要告诉我有没有。” “呵呵,呵呵呵!”原田再次笑了起来,“有呀,当然有,不过,我怕等你弄到的时候,她已经变成那怪物的点心了,呵呵呵!” 乐鳌的脸色再次变得难看,因为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他的确可以弄到这世上所有想弄到的东西,可是,他最缺的就是时间,即便那水麒麟不会伤害夏秋,可若她真的陷入寒潭之中,只是冻就会将她冻死了,哪里还能等的及他弄来那个什么叫做潜艇的东西。 看到乐鳌难看的脸色,原田晴子只觉得心中舒爽无比,而后只见她眼神一闪,又道:“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个更好的法子,比你弄潜艇可快多了,你要不要听一听?” “是什么!你的条件是什么?” 乐鳌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了,他知道,原田晴子既然这么说,就一定不会无条件告诉她。 “只要能救出她,不管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很简单。”原田终于不笑了,她死死盯着乐鳌,“我再召唤那水麒麟一次,只要它出来,也许就能将她带出来了。” 原田说的还真是一个办法,而且,就算水麒麟带不出夏秋,可它只要出来了,东湖会再次上冻,那个时候,他哪怕凿也要在这湖中的凿出一条路通往寒潭的路来。 而召唤出水麒麟,眼下最适合的人选就是原田,即便式盘已佚,伏魔珠已毁,可有他们帮忙,这些都不是问题。 于是乐鳌眯了眯眼:“你的条件!” “我的条件?”原田突然看向东湖,有那么一刻竟有些出神,“我要他回来,这就是我的条件!” 他?难道她说的是林鸿升? 乐鳌皱了皱眉,他本以为原田提出的条件仍旧是诸如要他的命,或者是让他帮忙抓获水麒麟之类的,却没想到她竟然提出这个条件,这倒是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而这个时候,看到乐鳌一下子沉默了,原田再次笑了,然后她眯了眯眼:“或者,你让我那些叔伯们重新活过来,呵呵,你不是想让她活吗?好呀,就用他们的命来换吧!” 虽然没有一一看到她的叔伯们惨死,可她爬回岸上这么久都不见他们回来,原田已经肯定他们是凶多吉少了。而林鸿升,他原本不用死的,可他们落入东湖的时候,她撞到冰块晕了过去,是林鸿升重新找到她,将她从水底拉了上来。 只是,她是得救了,他却在快要浮出水面的时候被另外一块碎裂的冰块击中了头,就这么沉了下去,怕是也活不了了。 她现在满眼都是林鸿升沉下去时,从他的伤口中冒出来的血染红湖水的情景,那红色蒙在她的眼前久久不能散去,几乎让她疯狂。而这个时候,她才终于想起他的好来,想起了他对她的耐心细心,想起了他对她的纵容,想起了他这么多年来默默的陪伴。 只是,就算她想明了,了悟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已经再也不可能陪在她的身边了! 她的话果然让乐鳌再次沉默了,隔了好一会儿,他才看着她勉强一笑:“我知道了,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帮忙了。” 他顿了顿,不再看原田,而是再次将视线投向了东湖,随后淡淡的道:“你走吧!” “东家……” 黄苍想说什么,被乐鳌摆了摆手阻止了,他头也不回的道:“没关系,让她走吧。” 当然了,虽然他放了她,可他也不会让原田再想起湖边发生的一切。 黄苍果然不再阻止原田,只是恨恨的看着她,咬着牙说了句:“实在是便宜她了。” 原田没想到乐鳌竟然用这句话就打发了她,但她心中不但没有半点庆幸,脸上反而逐渐蒙上了一层怒色,她的眼睛死死盯着乐鳌的背影,那种神色,仿佛恨不得用在他背后剜出一个洞来。 难道他不该表现出愤怒吗?不该想方设法让她就范吗?不该求她吗? 她真的很想看到他原本充满了希望,可却在突然间希望完全破灭的痛苦样子,就像现在的她……所有的希望完全成了泡影,甚至于连最亲近的人都离她而去。 什么家族的荣兴,什么爱情,什么最重要的人全都统统消失不见,只留下她和她的痛苦和悔恨在这世间……而那种孤寂,也即将像毒蛇一样吞噬掉她以后日子的光明与笑容,让她生不如死! 她不甘心,即便她必定悔恨半生,可生不如死的人也绝不能只有她一个,她即便得不到他,打不过他,杀不了他,也一定要在他的心中留下刻骨铭心的伤痕,让他永远忘不了她,让他恨她生生世世…… 突然,原田疯狂的大笑起来,笑得不能自已,笑得泪流满面,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笑过之后,看着对面一脸诧异的众人,她死死盯着乐鳌,鄙视的道:“你果然是不爱她的,你只是觉得她可怜对不对?乐鳌,你的表现已经证明了一切,你根本就不爱她!不然的话,你为什么会如此淡定,甚至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死在湖底,乐鳌,你骗不了我的,你骗不了我的!” 原田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在嘶吼,那尖利的声音,歇斯底里的,让她已经整个变成了一个疯子。 “我没骗你。”这个时候,乐鳌终于回头看了看她,冷静的道,“我想要进入这东湖,也不是没有办法。” 说着,他突然向东湖走近了几步,来到了湖边,站在了围挡湖水的栏杆上。 他先是看了眼脚下平静的湖水,然后他的手臂突然一挥,于是,随着一道金光,他的妖臂再次显露出来。紧接着,他将那只长满鳞片的妖臂在空中一抹,随着一阵隆隆的轰鸣,原本就要大亮的天色突然间再次暗了下来。 “你……你想做什么?这……这就是你的办法?” 看到黑夜再次降临,原田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惊恐的看向四周,因为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空中已经风雨大作,电闪雷鸣,一副暴风雨就要来临的样子。 “放心,这只是让其他人不要轻易靠近这里的手段而已。” 乐鳌看着她冷笑,而此时,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古旧的藤剑。 藤剑造型简单,仿佛就是被人简单削了几刀制成的,若不是在手柄的部分被人安上了一个剑托,只怕说它是一根尖利些的藤杖也不会有人有异议,更不要说它有多锋利了。 看到这东西,原田或许只是疑惑,可青泽的脸色却立即变了,不禁喊道:“乐大夫,你要三思而后行。” 而一旁的黄苍也在青泽的喊声中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脸色也变了:“难道……这就是乐家祖传下来的那把剑?” 看着手中的藤剑,乐鳌低声道:“我想要进入东湖中很简单,只要将他赶出去就是,而它就可以帮我达成这个愿望……” 说着,他手中的藤剑一挥,就要往自己的妖臂砍去…… 第32话:归来 只要用这把藤剑砍掉妖臂,乐鳌体内妖神的魂魄会暂时离开他的身体,他自然就可以进入东湖了,可这个法子,往往是乐善堂的历任当家人在最后时刻才会用到的法子。 每个乐善堂的当家人只要一过了三十岁,便会狂性大发,那个时候,对他们周围的亲友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曾经就有一位先祖,自以为找到了解除诅咒的办法,在过了三十岁生辰之后没有断臂,结果在他生辰的当夜,杀掉了身边所有的家人朋友,不管是人还是妖,全都死在了他的狂暴之下,且死状极惨。 而若是砍了妖臂,乐家的当家人非但不会发狂,还有足足二十四个时辰同自己的亲友家人告别,这也是他人生中最后的一段时间。 他的父亲乐天翔,也是在他三十岁那日躲入了山中,而他本以为自己和父亲还有二十四个时辰的相聚时间,却没想到,红姨在那个时候出现了。 结果,他不但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甚至于等他清醒之后,连父亲的尸体都没有看上最后一眼,只看到了矗立在眼前的冰冷墓碑。 所以,即便他知道就算红姨不出现,他的父亲也一样会死,可在心底仍旧是无法释怀,而且,红姨进入了父亲藏身的山洞不到一个时辰就出来了,然后他的父亲就死了,他又怎么说服自己不去恨她,不认为她是杀死父亲的凶手? 纵然他长大后从陆天岐口中渐渐知道了乐家当家人的悲惨宿命,也明白了……可终其一生都无法原谅红姨,无法原谅她对他和他父亲所做的一切! 哪怕,她是他的母亲。 藤剑被乐鳌高高的举起,眼看就要落下,此刻,无论是青泽还是黄苍,都已经无法阻止他了,而原田也被乐鳌的举动惊呆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可她的眼睛就像是被乐鳌的举动黏住了般,连眨动都忘记了。 渐渐地,藤剑上聚起了青色的光,就像是烧着的青色火焰,那火苗就是这把剑锋利的刃。 一时间,空中雷声大作,电闪雷鸣,可乐鳌全无所觉,他的眼中唯有那把即将结束自己一生的剑。 从乐家存在那刻起,从没有当家人在三十岁之前提前结束自己生命的,所以,乐鳌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剑砍下去会有什么结果,但此时的他已经顾不得了,他现在就算是将自己烧成灰烬,也要把夏秋从湖底接回来。 只是,眼看藤剑就要砍中他肩膀的时候,他突然浑身一颤,持剑的手一下子顿住了,然后他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立即看向脚下的东湖。 紧接着,在犹豫了一下之后,他突然纵身一跃,向东湖中跳了去。 而这一次,岸上的众人只看到他的身影在湖面上一闪,便立即消失了踪影,竟是已经进入了湖中。 眼前的情形让所人难以置信,尤其是原田,在乐鳌跃入湖中的那一刻就已经冲了过去。她扒着湖边的围栏使劲往湖中看,果然没看到乐鳌的影子,自然也没有看到之前几次他被湖水弹开的情形。 她整个人都傻住了,喃喃的道:“怎么会,怎么会……他,他不是靠近不了湖水吗?他……他怎么这次进去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青泽和黄苍此时也到了栏杆旁,他们同原田一样,都是惊愕万分,尤其是黄苍,深知青泽道行比自己高,知道的事情也比自己多,忍不住问他道:“青泽先生,这……这是怎么回事?” 青泽果然是青泽,稍做思索便想到了一个可能,低声道:“这东湖湖水本身就是防止妖神形神合一的结界,而那水麒麟在湖底那么多年,看守的只怕就是能让妖神复活的宝物,所以,天地之大,乐大夫哪里都去得,偏偏下不了这东湖。而眼下,他还没来得及砍掉自己的妖臂,就已经能潜入水中,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青泽看了黄苍一眼,却没有把最后结果说出来,因为两人已经心照不宣。 这个可能自然只有一个,就是那件水麒麟用了千万年看守的东西,怕是已经被毁掉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东湖湖水作为结界的功能立即消失,乐鳌同那东西牵扯甚深,自然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自然也就立即潜入湖中了。 原田看似盯着湖水发怔,可青泽的话却一个字不落的听在了耳中,更是猜到了原因,但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自己费尽千辛万苦,自己的家族心心念念了千年的神兽,竟然只是一个看门人。 而这个只被人遣来“看门”的怪物,不但千年来都被她的家族奉为神明,甚至因为它,让她,乃至她的家族失去了一切,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她不愿相信,也接受不了,只是盯着湖面,嘴中不停地说着“不可能,不会的”,看起来整个人都已经要魔怔了。而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之后,随着一股让人熟悉的寒气从东湖的湖面上袭来,让她更不愿相信的一幕出现了。 随着这冰冷的寒气,东湖的湖面上竟然再次上冻了。 所有的一切都同上次水麒麟出现时的情形一样,也正是在上次差不多的地方,原田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黑洞,而这次,她早已没了之前的兴奋开心,心中只剩下了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死了,那个女人却还能活下来,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淹死,没有被那只怪物踩死,没有冻死,为什么!” “原田小姐,你到底是想让那个女人死,还是想让乐鳌死呢?你别忘了,只要有乐鳌在,你肯定杀不了她,又为何不一了百了呢?”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旁边的树后传来,那棵树离原田很近,离青泽他们却有一段距离,再加上这个声音被故意压低了,又是专门说给原田听的,所以青泽他们完全没有听到。 原田回头,果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从树后露了出来,她先是愣了愣,眼却一下子瞪圆了:“可以吗?可以杀了他吗?” “我知道,有一样东西能杀了他,而等他死了,那个女人你想将她千刀万剐,也没人能再阻止你了。” “是什么,什么可以杀了他!你快告诉我!” 原田的眼中立即划过一道狠厉的光…… …… 这一次,是乐鳌先从那个黑洞中冲了出来,而没一会儿,之前的那道银光再次从湖底射了上来,自然,水麒麟也随着这道银光重新出现在了东湖上空。 不过这次,除了它之外,它的后背上还载着两个人,她们伏在它的后背上,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到底情况如何。 水麒麟一上来,就盯着乐鳌看,虽然担心夏秋的安危,但乐鳌却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站在原地,也静静地看着水麒麟。 就这样,一人一兽对视了好一会儿,却谁也不肯率先挪开眼神,仿佛谁要是先移开了,就是示弱了一般,气氛一度变得十分诡异。不过,到了最后还是水麒麟先摇了摇头,然后用鼻子狠狠喷了下气,挪开了自己的眼神。直到这个时候,乐鳌才算松了口气。 也是这个时候,乐鳌才有机会再向它后背看去,却见那两个人仍旧老老实实的伏在水麒麟的后背上,还是一动不动。 本来乐鳌都已经确定她们其中一人必是夏秋了,可这个时候又看仔细些了后,发现她们一个穿着红色的外衣,一个套着雪白的皮披风,哪个的穿着身形都不像夏秋,这让他的心中忍不住再次忐忑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却见水麒麟突然动了,竟然迈开四蹄,踏着碧色的火焰,往湖岸的方向行去。 这下,乐鳌真的忍不住了,立即追了上去:“夏秋呢?你要做什么!” 水麒麟只顾走自己的,根本就不理会乐鳌,不过此时,大概是听到了乐鳌的声音,伏在水麒麟后背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于是,只见那件雪白的皮披风动了动,其中一人坐直了身子,自然也露出了夏秋那张纤瘦的脸。 坐好后她立即循着乐鳌的声音看向他,眼睛一下子亮了,然后身子动了动,看样子竟想就这么从水麒麟后背上跳下来,同时欣喜的喊道:“东家……乐……乐鳌,我,我回来了!” 只是她一动,原本安静前行的水麒麟突然吼了一声,仿佛很不满意的样子,这让她立即又不敢动了,而是连忙拍着它的后背小心劝道:“别急别急,我不动就是。” 边说着,她边抱歉的看向乐鳌,对他悄悄摇了摇头。 看到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乐鳌的眉头立即拧成了一个疙瘩,现如今,他是真的弄不明白这头神兽到底是敌是友了。 而这个时候,红姨也从水麒麟的后背上直起了身子,自然也第一眼就看到了乐鳌,只是她的眼神只是闪烁了一下,便又重新看向前方,湖岸的方向,然后略一沉吟后,低声道:“它应该是想把咱们送到岸上吧!” “送到岸上?”夏秋愣了愣。 “不然如何。”红姨冷笑,“难道就在湖中心把咱们放下来,然后等它离开冰融之后,让咱们游回去吗?咳咳,咳咳咳……” 或许是话说的有些急了,红姨又再次咳嗽起来。 第33话:一起死 “竟然是这样!” 夏秋心中更惊讶了,虽然她猜到这水麒麟同第一代驭灵者关系亲密,她也借此终于说动它让它送她们回到岸边,可它竟然如此贴心,却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 看了红姨一眼,乐鳌也不再说话了,只是默不作声地紧跟在水麒麟后面,果然一直跟着它到了湖岸边。 到了这里,水麒麟立即停了下来,身上的碧焰也在瞬间小了很多,紧接着它一抖身子,就连他的身体也跟着小了很多。然后它先是曲了曲后腿,又放平了前腿,竟然匍匐下来,最后它身子一侧,夏秋和红姨就稳稳当当的从它的后背上滑了下来,刚好落在了东湖的湖岸上。 夏秋没想到还真被红姨说中了,心中对这个水麒麟又是感激又是舍不得,但也知道它终究是不属于凡人的世界,于是小心翼翼的抚了抚它的独角,感慨的说道:“谢谢你送我们回来。以后只剩你一个人了,你一定要过得自由自在的,知道了吗?” 她不知道此番它离开,是会继续守在寒潭中,还是会离开,可她都希望它能好好的,不再受任何束缚的自由自在活着,好补偿它千万年来只能困在寒潭下看守妖神身体的遗憾。 而且,就算他们此生不会再见面了,她也会永远记得在东湖的湖底,有如此一个庞然大物真心实意的帮助过她。 似乎听懂了夏秋的话,水麒麟的大脑袋晃了晃,然后它重新站了起来,身上的碧焰也在瞬间突然高涨起来,随着碧焰的燃烧,它的身体也在重新变得高大。 然后只见它仰头对着天空嘶吼了一声,原本风雨大作的天空,一下子变得渐渐安静下来,甚至于连即将响起的雷声也被它的吼声吓了回去,如墨一般的夜空也在这一瞬间仿佛被它这一声吼劈开了一道缝,有光从滚滚黑云中透了出来。 渐渐地,这道缝越来越宽越来越大,空中的阴霾很快便被它驱散了,尚未融化的冰面上甚至映出了晨霞,红彤彤的,就像是冰上着了火。 做好这一切后,晨光中的水麒麟在朝霞的映射下,浑身都散发出钻石般的七彩霞光,在场之人几乎被它的万丈光芒晃瞎了眼。 而就在众人震惊于水麒麟的美丽和光芒时,却见水麒麟又一次对天长啸了一声,最后,它竟狠狠瞪了一旁的乐鳌一眼,然后便展开四蹄,燃烧着熊熊碧火,向它来时出现的那个冰洞奔去。 乐鳌怎么也想不到,水麒麟到了临离开的时候,竟然还给了他一个那样的眼神,心中实在是说不出来是气还是笑。 难不成这个家伙还怕他欺负夏秋不成?所以才会最后用眼神警告他。 虽然他不知道夏秋是怎么做到的,可这个水麒麟对夏秋的爱护和言听计从他还是看在眼中的。他果然还是小瞧了她,原来他以为她只会控制妖物,却没想到,竟然连水麒麟这种神兽她都能让它服服帖帖的。 如今看来,只怕是越强大的妖物妖兽,对她就越是亲近。至于另外一些妖物所谓的厌恶,只怕并不能简单的用厌恶来形容了,照现在看来,应该是一种敬畏吧! 他出神的功夫,水麒麟连同它身上的碧焰已经再次钻入了冰洞之中,而就在它消失在湖面上的那一刻,空中的阴霾彻底散开,东湖上的冰也开始快速的消融,冰水交融间,再被初升的太阳一照,此时东湖上的风景简直美不胜收。 只是,乐鳌还未来得及欣赏这东湖中千年难得一见的美景,却听身旁的夏秋突然大喊了一声“不要”。 乐鳌急忙收回视线看向身边,却见夏秋不知何时已经张开双臂挡在了他的身旁,而此时,在她的前面,红姨正拿着一柄骨鞭对着他们。 六劫鞭! 乐鳌一眼就认了出来。 红姨的脸上此时无悲无喜,她用六劫鞭指着夏秋道:“你让开,你既然让我活着回来,就该想到这一刻,我今日一定要同他做个了断……咳咳,咳咳咳……” 乐鳌眉头一挑,将夏秋拉到了身后,看着红姨手中的骨鞭,冷静的道:“你要用它杀了我?” 然后顿了顿,他又道:“水麒麟看守的东西,也是你用它毁掉的?” “没错,我这么多年来,就是要毁掉他,只要毁掉他,乐家的诅咒,在我身上发生的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再发生了,一切就可以彻底做个了断了!” “好!”乐鳌点点头,又向前走了一步,“如果你这六劫鞭能杀了我,而我死了以后这一切都能结束的话,那你就杀吧!” 红姨一愣,似是没想到乐鳌这么容易就同意了,只是听他这么说,夏秋又怎么肯依,再次绕到了他前面,挡在了他的身前,看着红姨大声道:“他是你的儿子,你真的确定,这六劫鞭一但刺入他的胸口,他不会有事吗?你不怕自己亲手杀了他?你刚刚口口声声说你的鳌哥儿,想必你一定很爱他,也根本不想让他就这么死的吧,否则的话,你又何必非要在他三十岁之前找到这六劫鞭,驱除乐家的诅咒?从你心底里,你还是想让他,想让你的鳌哥儿继续活下去的吧!” 夏秋的话让红姨脸上微微变色,她抿了抿唇:“是又如何,我自有我的计较,你不要管,否则的话,我连你一起杀,闪开!” “不行!”夏秋倔强的摇了摇头,“既然你已经这么决定了,那就一定是得到了什么人的指点,或者知道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我不反对你的决定,我也想救他,我更不想让他三十岁就死去。可是红姨,你们之间实在是有太多误会了,我觉得,与其你们这样剑拔弩张下去,倒不如坐下来,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说清楚,讲明白。难道你不觉得,多一个人商量,这件事情的成功率会更高一些吗?毕竟你的儿子,你的鳌哥儿只有一个,这骨鞭一旦刺下去,那是要要人命的,人命也只有一条……你确定你真的想好了,想清楚了吗?” 说到这里,夏秋的眼圈儿红了,她哽咽的说道:“就像我的娘亲和爹爹,若是当年他们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将心中所想全都说出来,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误会,我的娘亲和爹爹,他们……他们也不会双双死去……” “我……我真的……真的不想再让这世上有遗憾的事情发生了……” 说到最后,夏秋都有些泣不成声了。 “夏秋……” 夏秋的话让乐鳌微微动容,而从她的话中,他似乎还了解了很多他从未想过,也不知道的问题。他不禁看向对面的红姨,却见她的脸色也没有刚刚那么淡定了,一直以来仿若被冰封起来的神色也在瞬间裂开了一道缝。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喀拉”一声响,从他们身后的树丛中发了出来,而后一样东西冒着烟从旁边滚了过来,刚好停在了东湖岸边,夏秋和红姨的中间。 在场之人虽然一个个法术了得,可是却从没人上过战场,故而一时间根本就没有辨认出这是什么东西。而紧接着,只听一个声音歇斯底里的喊道:“原来他是你的儿子,你还骗我要杀了他,你果然不能信,那好吧,你们就一起死吧!” 这是…… “手榴弹!”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乐鳌急忙抱着夏秋向一旁躲去,红姨也连忙向后退去。 只是虽姨精通法术,可对这种火器却知之甚少,她本以为自己躲得已经足够远了,可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响起,她立时便觉得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后推了去,一瞬间便失去了意识,就连手中的六劫鞭,都在这巨大爆炸力的作用下脱了手。 而夏秋有乐鳌护着,再加上他动作迅速,虽然也被这爆炸震倒了,但是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只是在摔倒的时候受了些皮外伤而已。 当爆炸结束,东湖岸边已经全都弥漫起火药的味道,爆炸所形成的硝烟也浓的像雾一般,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震蒙了,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从地上爬起后,看到自己同乐鳌都没事,夏秋立即想到了红姨,她向周围看了看,发现近处没有她的踪迹,马上抓起乐鳌的手大声喊道:“红姨呢?她没事吧……” “东家,你们没事吧!是他……就是他扔的手榴弹,他还真是不死心呀!” 就在这时,黄苍从旁边冲了过来,他的手中抓着一人,竟然是张子文。 原来随着青泽法力渐渐消失,张子文同他的手下们也早就解脱了树藤的束缚,不过,其他人因为害怕全都跑了,他却留了下来,静静地在一旁等着,仍旧不死心的等候着时机,一心要为丽娘报仇。 而就在刚刚,他听说乐鳌竟然是红姨的儿子,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终于掷出了手榴弹,正如他之前所说,他不在乎别人是不是能活,但是乐鳌一定要死! 这会儿,乐鳌暂时也顾不上张子文了,连忙对黄苍说了句:“看好夏秋。” 说完,他便向一个方向冲去。 不仅仅是夏秋,他同样也想知道红姨如何……或许夏秋说得对,他们的确需要好好坐下来谈一谈了,而在这之前,他也不想让她出事。 沿着记忆中红姨所在的方向寻去,乐鳌一直向前,而穿过硝烟后,他终于看到了一个绯色的身影倒卧在地上,看她的穿着正是红姨。 他立即冲了过去,想看看她伤势如何,只是,他刚刚到达她的身边,想要将她扶起来的时候,突然觉得后心一阵剧痛。 他回头,看到了一个女人狰狞的脸…… 第34话:我杀了他 硝烟渐渐散尽,青泽也来到了夏秋他们的身边,他看了眼黄苍抓住的张子文,又向周围扫视了一番,问道:“乐大夫呢?” “他担心红姨,去找她了。”夏秋回道。 青泽略一沉吟,低低的道:“据我所知,这个张子文最恨乐大夫,可他也应该知道,单单一个手榴弹,应该是无法杀死乐大夫的吧。” “青泽先生,您的意思是……”夏秋一愣,也觉出这件事情的不对劲儿来了。 青泽又向周围看了一番,脸色突变:“原田晴子呢?那个女人去哪里了?” 这个时候,却听张子文突然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她去哪里了?她去要那个乐鳌的命了!我杀不了他,可六劫鞭能,那个日本法师能,哈哈哈,这下我能给我的丽娘报仇了!” 他的话让夏秋立即慌了,而这个时候,却听一个女人的声音穿过即将散尽的硝烟传了过来:“嘻嘻嘻,我杀了他,我终于杀了他了……私を殺した,咯咯咯,私を殺した,我杀了他……” 在这两种语言的交替声中,夏秋他们立即冲了过去,可等他们来到离乐鳌几步远的地方,看到眼前的情形时,却不敢再往前走了,因为就在他们前方的不远处,乐鳌正一动不动的跪伏在一个绯色衣衫的女人身上。 绯色衣衫的女人正是被爆炸震晕的红姨,而乐鳌的后心上,插着的正是那把六劫鞭。 而也正是在他的身后,披头散发的原田晴子正低低的笑着,她眼睛通红,整个人也变得疯疯癫癫的。她边说着话,还边哼着歌,一副很愉悦的样子。 察觉到夏秋他们过来,她缓缓地转头看向他们,然后笑嘻嘻的道:“这下他就不会忘记我了,是我杀了他呢,是我……” “东家!” 黄苍把张子文往地上一丢,立即冲了过去,而青泽则脸色难看的站在原地,向来冷静多谋的他,此时也没了往日的淡然。至于夏秋,她此时已经完全呆住了,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伏在地上的乐鳌,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整个人就像是块木头一般。 而这个时候,原田晴子也认出了夏秋,原本呆滞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狠厉起来,她迅速冲向她,大喊道:“他死了,也该你了。我最想杀的人是你,是你!你这个可恶的怪物,你去死吧……” 只是,她还没冲到夏秋近前,却见青泽的袍袖一挥,她便重重的向后摔去,正撞在一棵大树上,然后吐了口血,立即晕了过去。 而这个时候,青泽又看向一旁的张子文,眸子中闪耀起点点青光,就连向来温文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冷厉,显然已经动了杀机。 正在这时,夏秋却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胳膊,脸色苍白的对他摇了摇头,然后看着乐鳌的方向失神的道:“青泽先生,东家不会这么容易死的,他们也不值得你脏了手。” 说着,她放开了青泽,踉踉跄跄的向乐鳌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过走了几步,她停了停,背对着张子文轻轻地道:“丽娘姐姐离开你,真是最最正确的选择。” 她的话让张子文一愣,但马上回过味来:“她……她还没死,她在哪里?” 说着,他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想要追上夏秋问个清楚。 虽然不能杀他,但青泽又怎么会让他再靠近夏秋,于是他袍袖一挥,眨眼间,张子文也重重的摔在了后面的大树上,晕了过去。 此时,随着自己离乐鳌越来越近,夏秋的眼中心中也越发的只有乐鳌一人,而等她到了他身边,整个天地间更是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一样,不知不觉间,她蹲下了身子,将自己的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肩头。 她先是低低的唤了声“乐鳌”,又轻轻地晃了晃他的肩,在等了一会儿,发现他没有任何回应之后,她扶着他肩膀的手不由加大了力气,又使劲晃了晃他,同时仍旧低声唤着他的名字。 不过可惜,尽管她摇晃他的力气越来越大,唤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但始终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反而是她自己,越来越感受到从他单薄的衣衫下面透出来的冰凉。 她一下子坐到了地上,眼睛痴痴地看着他,手却怎么也不肯从他的肩膀上挪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保留住他最后的温度。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勉强保留下来的这丝温度也逐渐散去,他的身体更是僵硬的像冰块一般,让夏秋从里到外冻了个透心凉,仿佛轻轻一敲便会碎成一片片的,再也拼凑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青泽看不下去了,终于走到夏秋身边,想要搀起她来,同时低低的说道:“夏姑娘,咱们……咱们先把乐大夫带回乐善堂吧,天亮了,一会儿就会有人过来,若是让他们看到了,怕是要多出很多麻烦来。而且,这位红姨,好像伤的很重,也要快些医治才行。” 青泽轻轻地劝着,可这句话说了好几遍,夏秋才终于听进了他的话。不过,她先是点了点头,而后竟歪着头对青泽道:“也好,要想治好东家,乐善堂里的药材还齐全些,咱们得立即回去。” 说着,她立即站起,然后使劲拉乐鳌的胳膊,可拉了几次,乐鳌都纹丝不动,她这才眼泪汪汪的看向青泽:“我力气太小,背不动他。” 听到她的话,青泽心中涌上百般滋味,但他还是强忍住心中的悲痛,对她点点头:“我已经让黄苍去开车了,我来背他。” 夏秋的嘴向上咧了咧,可又为难的看向地上的红姨,又发愁的道:“她我也背不动。” 青泽苦笑,又哄道:“黄苍来了,可以背她,你就不要担心了。” “那他们呢?”夏秋说着,指向仍旧昏迷不醒的原田和张子文。 青泽这才再次看向他们,眼角闪过一丝寒意:“我先施法将他们变成树木的样子,等有闲了,再处置他们。” 要是有可能的话,他倒是想让他们就烂在此处。 这次夏秋没有反对,点了点头,不再作声了。 自此以后,直到黄苍将所有人带回乐善堂,夏秋都没再发一言,而等到了乐善堂,乐鳌被安置在了密室里,而红姨则被带到了夏秋的房间。 在路上的时候,青泽就为她简单查看过了,发觉爆炸只是将她震晕了过去,并未受到什么重创,倒是她肩头的一处旧伤似乎比较麻烦,至于具体情形如何,还要进一步检查才行。 安顿好乐鳌,青泽离开密室打算去查看红姨情形的时候,他本想帮乐鳌取下身上插着的骨鞭,可夏秋死活不肯,他也只得随她去了,任由乐鳌俯卧着放置在床上,可却再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唯一能做的,就是让黄苍在一旁盯着,以防夏秋会做出傻事。 只是,青泽离开了没一会儿,黄苍便听到密室的大门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立即警觉起来,而转头一看,却见红姨竟然出现在了大门口。 她一进了门,她便一脸紧张的往密室里冲去,整个人走路跌跌撞撞的,好几次都差点摔倒。 黄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看向紧随红姨其后进门的青泽,却见他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管,便只能放红姨进了房间里。 而进入密室中,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乐鳌,以及他身上插着的那柄骨鞭,红姨的脸上却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连连说道:“还好,还好……” 听到她这么说,黄苍立即怒了,喝道:“怎么,你是害怕我家东家没死透吗?” 红姨一怔,斜了他一眼,冷道:“你一个小小的狼妖知道什么。” 说着,她又向前走了几步,低低的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紧跟其后的青泽低声回道:“快午时了。” “嗯。” 红姨应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的吩咐道:“你们快去灵雾寺将法空请来,越快越好。” “法空?”此时黄苍已经恨透了红姨,怒道,“怎么,你这是要让那个老和尚给我家东家超度吗?不用你假惺惺,你……你给我滚,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只是,他的话音还未落,却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阿弥陀佛……乐夫人,老僧已经来了,应该还不晚吧!” 众人回头望去,却见法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门口。 看到他来了,红姨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点点头道:“大师来的正好,虽然中间出现了一点纰漏,可我最终还是带着六劫鞭回来了,如今……” 说着,她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床上一动不动的乐鳌,低低的道:“而且如今,我们似乎也再没有其它选择了……” “能帮到乐夫人,老僧也算是对的起乐大夫了。” 说着,法空慢慢的向乐鳌走了过去,来到床前后,他先是扫了眼他后背上插着的六劫鞭后,眉头微微蹙了下:“就是希望这个法子有效才是。”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玄铁打制的盒子,托在了手心。 而这个时候,夏秋的身子一震,终于慢慢的转回头来,她一眼就看到了法空手中的盒子,然后眼泪却在瞬间落了下来,转而看向红姨:“你……你真的有办法救他?” 直到这个时候,红姨才叹了口气,用手抚了抚夏秋的头顶,幽幽地道:“这么多年来,我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救我的儿子,救我的鳌哥儿。丫头,虽然你之前说的有理,可眼下,咱们也只有试上一试了,因为……咱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第35话:生&死 “等等……你们真有办法让乐大夫起死回生?” 别说黄苍,连青泽也有些不信,他看了看红姨又看了看法空,一脸的怀疑。 “这本来就是我的计划。”红姨冷静的道,“以前去乐家老宅的时候,我从他们的藏书楼里看到了一本古书,古书上说,可以杀死妖神的六劫鞭就埋在昆仑山的山脚下。” “六劫鞭?” “此乃上古时天帝的小女儿最喜爱的坐骑——神牛的脊骨所制。这神牛在无意间得知了妖神的阴谋,被妖神杀死,可它在死前却充满了对妖神的怨气,妖神想将它挫骨扬灰,可他想尽了办法,神牛的脊骨却无论如何都毁不掉,反而因为经过了千年寒冰和三味真火的淬炼,变得坚不可摧,于是无奈之下,妖神只能用神女最喜欢的六瓣莲花将这节脊骨封印,以暂时平息它的怨气,并将它深深地压在昆仑山的山脚下,咳咳咳……”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红姨忍不住咳嗽了了起来,原本苍白的脸色也因为这剧烈的咳嗽,覆上了一层绯红,但是却同她身上穿着的那件绯色的夹袄一样,颜色有些黯淡灰败。 “你说的那节神牛的脊骨,就是这柄六劫鞭?”夏秋皱了皱眉,“这么说,你这一阵子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就是为了解开六劫鞭的封印?” 红姨咳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法空叹了口气道:“关于这件事情,乐夫人当时找到我的时候,也对我说了些,不如老僧来说说吧。” “法空大师,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他不说话还好,他一开口,夏秋立即看向他,“所以你才会阻我回临城?” 法空对她笑了笑:“关于这件事,老僧应该向夏施主道歉,我的确是有意阻你回去。因为,按照乐夫人之前的计划,需要原田晴子将水麒麟唤出来,这样她才好追随它下寒潭,去毁掉它看守的妖神身体,而在那之前,我们也本来计划是先要毁掉妖神元神的,是怕你会阻碍原田行事,才会将你留上一留。” 说到这里,他扫了红姨一眼:“其实乐夫人之前也没同老僧说太多,只是让老僧想办法在她行事前,将你暂时带到灵雾寺而已,可却没想到那个原田竟然将你抓了来,你也知道了她要去神鹿一族的计划,所以,她为了稳住原田,也为了稳住你,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关于这件事情,夏秋现在暂时也不想追究了,她只想知道如何才能救乐鳌,于是咬了咬唇:“这件事情咱们以后再说。我现在有些明白了,你说的毁掉妖神元神,是不是就像现在这样……” 她说着,再次看向一旁一动不动的乐鳌,眼圈儿再次红了。 “就是要杀了他?” 此时,红姨的脸色好了很多,咳嗽也缓解了些,听到夏秋的话,立即回道:“这是唯一的办法,若是不杀死妖神,鳌哥儿就算活着,也根本恢复不了自由,到了三十岁就会发狂而死,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听她这么说,青泽一惊:“这么说,当初乐大夫的父亲并没有砍掉自己的妖臂?” 说着,他不禁看向一直挂在乐鳌腰间的藤剑。 “我们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希望,毕竟鳌哥儿当初根本就不可能降生,毕竟他是妖,我是人,我们两人之间是无法诞下后人的。可是,鳌哥儿就这么出现了。从那时开始,我们就重新燃起了希望。毕竟,这么多年来,乐家的当家人虽然娶妻的不少,可终究是没有一个能诞下后代的,那个时候他就怀疑,兴许有什么法子能破除乐家的诅咒也不一定。” “那在他三十岁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红姨摇了摇头,而是看向密室大门的方向,低低的道:“现在应该已经午时了吧。” 法空点点头:“老衲进来的时候,眼看就要到正午,此时,应该已经过了吧。” “好。”红姨咬了咬唇,“那就劳烦大师将火灵芝拿出来吧,鳌哥儿能不能起死回生,就看它了!” “火灵芝!你竟然寻到了火灵芝?”青泽大吃一惊,“就是那株据说连化为灰飞的神,都能令其聚魄重生的火灵芝?” “对,就是它。”红姨眼神复杂的看着法空大师手中的玄铁盒子,“其实,自从鳌哥儿被确定为下任继承人后,我就去找它了,而且,也终于在天翔三十岁生辰之前找到了,并赶了回来,可那个时候我还并没有找到六劫鞭,所以把握并不是很大。不过这次……” 说到这里,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对法空大师说道:“大师,趁着正午刚到,先给鳌哥儿服下吧,至于大家的疑问……” 她环视周围众人一眼:“等给他服下了,我再慢慢说与大家听。” 虽然大家都很好奇,但眼下最重要的自然是要救活乐鳌,当即也不再问,而此时,法空已经来到乐鳌身边,然后他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枝通体火红的茎状植株出来。 这植株只有成年人巴掌大小,顶部呈盘云状蜷在一起,根部略细,再加上它通体红彤彤的,看起来就像是一朵燃烧的彤云。 将它取出之后,法空大师先是将芝茎取下,重新放回盒中,然后将芝冠递给了红姨,紧接着,他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玄铁的小杵,细细的研磨起来,不一会儿就将红色的芝茎研成了红色的药粉。 而后,他看着夏秋道:“夏施主,现在请你把这六劫鞭拔下来吧!” 暂时收起心中的悲伤,夏秋点点头,用手抓住六劫鞭的手柄,然后一使劲,立即将骨鞭从乐鳌的身体里拔了出来。 六劫鞭几乎将乐鳌刺了个对穿,造成的伤口也很深很大,但奇怪的是,这么严重的伤口,乐鳌却几乎没有出血,不过,即便如此,伤口却也没有半点愈合的痕迹。 看到他伤口的状态,法空松了口气,笑道:“看来那妖神果然被这六劫鞭刺中,已然魂飞魄散了,不然的话,这骨鞭拔出来以后,乐大夫的伤口应该快速的愈合才对。” “您是说……这样,很好?”夏秋一愣。 法空没再说什么,而是又笑了笑,然后快速的将刚研磨好的药粉洒在了乐鳌后背的伤口上,而红色的药粉刚刚洒上,夏秋便看到一团红色如火般的烟雾立即渗入了乐鳌的伤口中,而很快的,骨鞭造成的伤口便开始迅速的愈合起来。 眼前的奇景让夏秋有些发怔,而这个时候却听法空又道:“大家帮忙,将乐大夫翻过来吧。” 火灵芝的出现,以及乐鳌伤口的快速愈合,已经让青泽和黄苍对红姨又信服了几分,他们立即出手,大家一起轻手轻脚的将乐鳌翻了过来,让他平躺在床上。而这个时候众人明显发现,乐鳌的脸色似乎多了几分红润,再不似刚才那样,脸色苍白的发青了。 而这个时候,红姨则凑了上来,此刻,她手中的芝冠已经被她撕成了小块托在了一块雪白的帕子里,然后,她将火灵芝的芝冠小心翼翼的一小块一小块塞入了乐鳌的口中。 不过,此时乐鳌早就意识全无,让他主动吞下药草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她只能每塞一块,就用手握住他的下巴,帮助他咀嚼吞咽,甚至刚开始几块的时候,还要将手指伸入他的口中,将火灵芝塞入他的喉咙里。 就这样,等所有的芝冠被乐鳌吞下后,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此时,红姨已然是满头大汗,脸上更是露出了满满的疲惫。 夏秋见状,立即将她扶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而眼神却始终停留在仍旧昏迷的乐鳌身上。 看到她这副样子,红姨笑了笑:“放心吧,午时过后,他就会醒了,虽然中间出了些状况,但是妖神的真身和元神已除,他只要醒过来,就是一个正常人了!” 说此话的时候,红姨仿佛已经放下了浑身的戒备和冷酷,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中年妇人,语气中则满满的全是轻松和欣慰。 看到她的样子,夏秋终于忍不住问道:“您刚刚说早就得到了火灵芝,可当他父亲三十岁的时候,您为什么……” 知道夏秋要问什么,红姨叹了口气:“虽然当时我没有找到六劫鞭,但也找了一件上古遗留下来的神器,我们当时想试试看,看看能不能用这件法器先杀死妖神,然后再用火灵芝救活天翔,毕竟火灵芝只有一株,浪费不得。” “那你们又怎么确定妖神生死的呢?” 红姨有些出神,仿佛在回忆着什么,然后她幽幽一叹:“因为我们没有找到六劫鞭,所以,便打算趁着天翔三十岁生日那天动手,因为那个时候是妖神魂力最弱的时候,不然也不会仅凭一把藤剑,就能让他暂时离开历位乐家掌门的身体二十四个时辰。至于判断妖神的生死……” 红姨苦笑了一下,看向旁边的法空:“这一点,刚才法空大师其实已经告诉大家了,因为有妖神附体,所以,无论被附身者受到多严重的伤,哪怕是身首异处,只要把尸首重新缝合起来,他仍旧会起死回生,伤口也会很快愈合。所以,那日天翔早早的就在洞口布好结界,还让我将悄悄尾随他前来的鳌哥儿困住,然后他让我把神器刺入他的胸口,让我亲手杀了他。只要过了午时,他不会重新活过来,就说明我们成功了,我就会立即给他服用火灵芝,到了那时,不但是他,就连整个乐家都会彻底摆脱这个诅咒。只是,若是他在午时之前复活了的话……” 说到这里,她看向床上仍旧躺着的乐鳌,平静的说道:“若是复活了,就说明我们的办法没用,我会继续找寻六劫鞭的下落,而火灵芝自然也不能浪费到妖神的身上……” “结果……结果……” “结果,他终于还是复活了……”青泽说出了她说不出来的话。 红姨点点头:“他复活后,已经认不出我,还差点杀了我,好在在最后一刻,他终于恢复了些神智,然后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藤剑,削掉了自己的手臂。只是此时却已经晚了,他整个人已经陷入了疯狂之中,于是他趁着理智尚存,求我杀了他,不然的话,他怕自己会对我,甚至会对外面的鳌哥儿不利。所以……” 红姨说着说着,不由看向自己的右手,而下面的话,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只是这件事情天岐也不知道吗?按说,他作为两代乐善堂当家的守护灵,你们应该第一个告诉他才对吧!” 红姨摇了摇头:“虽然他是天翔的守护灵,可他后来也做了鳌哥儿的守护灵,我们没找到六劫鞭,这件事情本来就没把握,万一不成功,我们怕会影响日后他对鳌哥儿的扶助。不过后来天翔发狂之后,山洞的结界被削弱,他倒是闯了进来,也看到了后来发生的一切,并没有多做怀疑。而这次回来,我为了唤醒六劫鞭也的确是利用了他,不过你们放心,我故意闪开了他的要害,只要治疗及时,他不会有事的。” 青泽哼了一声:“没错,这样一来,乐大夫还能少个帮手,不……是两个,你是连花神谷都算进去了,也就更方便你行事了。只可惜陆天岐那么信任你,你却骗了他,骗了我们所有人,即便你是为了救乐大夫,可你之前伤了那么多人,甚至还杀了人,真不知道乐大夫醒来后,听到你的所作所为,会作何感想。” 青泽的话让红姨微微笑了下,然后她又重重的咳了两声,低低的道:“我早该在翔哥离开那年就死了,活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鳌哥儿,若是他能摆脱诅咒,我就算下阿鼻地狱又如何?再说了,我本就是个法师,在遇到翔哥之前,也是四处除妖降魔的,更是同你们势不两立,不过是在进了乐家之后才金盆洗手,如今这么做,也只是重操旧业而已。而再退一万步讲,我这些年除掉的妖,哪个不是恶性累累,手中至少都有一条人命,要不就是入了魔,所以,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自认是问心无愧的。” 说到这里,她不禁看向了夏秋,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而后她又笑了笑:“你那个守护灵,可不如你想的那么清白无辜,而且,在她的手中也不止一条人命,不然的话,你以为她会那么容易入魔?你可知道,她为了摆脱你曾经做过什么吗?我觉得你一定不想知道。” “摆脱……我……”夏秋一愣。 之前木槿阿姨对她说的那番话突然响在了耳边……难不成,割裂驭灵人和守护灵之间联系的主动权,不仅仅掌握在驭灵人手中? 只是此时,她没心思想这些,她只想让乐鳌快点醒来,她还有很多很多话要对他说呢。 看到夏秋不言,红姨又看向了青泽,低笑道:“至于你,青泽先生,你也是有心魔的,否则我也不会无端端找上你。不过,你功力深厚,这些年又做了很多善事,手上更是半条人命皆无,定力更是非一般人能比,让你入魔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这点我实在是佩服,所以后来我决定放过你!” 她的话让青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却也没有反驳什么,只是讽道:“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的不杀之恩了?” 红姨笑了笑没再回他,最后看向了法空,低低的问道:“咳咳咳……法空大师,时间可到了?我的鳌哥儿可该醒了?” 法空对她微微笑了笑,点点头:“应该快了吧,大概还有半柱香的功夫。” “好,好!” 红姨连说两个好字,终于不再吱声,而是开始闭目养神,她今天的话实在是有些多了,仿佛要把多少年埋在心中的事情一股脑儿全都倒出来,只是虽然说出来了很痛快,却也让她异常疲惫。 她一个人坚持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到了能看到结果的时候,她又怎么能错过,一定要用最后的时间好好养精蓄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众人的注意力也全都集中在了乐鳌的身上,所有人都期望奇迹发生,尤其是夏秋,已经紧紧握住了乐鳌的手,想要第一个看到他醒来。 眼看午时将过,大家的心也一个个全都提了起来,密室中更是落针可闻,所有人能听到的,仿佛只有自己心跳的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一个声音突然在门口的方向响了起来:“陆大哥……陆大哥让我来告诉你们,绝对绝对不能给乐大夫用火灵芝……” 这个声音让大家吃了一惊,大家回头看去,却见落颜气喘吁吁地从门口的方向冲了进来,而她还没进门又大喊道:“陆大哥说,用了火灵芝,就……就糟了……” 这番话让夏秋的心仿佛被重重击了一拳,与此同时,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腕儿一紧…… 第36话:妖神重生 随着屋子里的温度陡然降了下来,众人被落颜吸引去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乐鳌身上,可等大家再看向他的时候,他已然从床上坐了起来,面无表情的扫视着屋子里的众人。 几人中,数夏秋离他最近,就坐在床边,此时看他醒了,她连忙问道:“乐……乐鳌,你……你没事了……” 她的话让乐鳌的视线立即全部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只是,看到他冷冷的眼神,夏秋却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就想将手收回,只是可惜,此时已经晚了,她不过是一动,就被他的手紧紧箍住,无论如何也抽不回来了。 随着他的手越握越紧,夏秋觉得自己的手仿佛被铁钳紧紧的钳住,马上就要被箍断了,她忍不住痛呼出声,低低的请求道:“放……放开我,很疼……” “疼?”听到她这句话,乐鳌终于开了口,只是声音低喑沙哑,竟充满了嘲讽,“你也知道疼?呵呵,我上次就该认出你来了,原来是你!” “上次?”夏秋一怔,立即明白了,她瞪圆了眼睛看向他,“你?难道是你!怎么会……” 她说着,不禁看向一旁的红姨,而红姨此时也察觉了不对劲儿,立即冲了过去,而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拿出了那把藤剑,她边冲着,边大声喝道:“放开她!” 说着,她手中的藤剑已经向乐鳌的手臂砍了去。 夏秋都不知道这剑是她什么时候从乐鳌腰上取走的,现在想来,应该是她刚刚给乐鳌喂过火灵芝后,就将它取了下来,放在身边了。 不过可惜,虽然她暗中做了准备以防万一,可还是晚了一步,藤剑扑了个空,乐鳌很容易就躲过了藤剑,然后拎着夏秋的衣领一下子跃到了冰床上。 事已至此,在场众人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看到夏秋被他抓住,落颜也急了,就想冲过去救人,却被青泽一把拉住,他低低的问她:“先别着急救人,陆天岐究竟是怎么说的。” 落颜急得直跺脚,看着夏秋眼泪汪汪的说道:“天亮的时候,陆大哥就醒了,可他一醒就让我赶快回来阻止红姨,说决不能让红姨用火灵芝,否则的话,复活的不仅仅是乐大夫,连妖神也会被复活,会产生连他都无法预料的结果。只是我兄长正好去采药了,我只能先赶回来报信,但是我已经留了消息给他,想必他也该快到了。可没想到……” 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青泽听了倒吸一口冷气,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妖神被天帝封印,身体和元神则被分别保管在两个地方,这让他既不能投胎转世,也不能附体重生,正因为如此,才会有乐家人做为器,世世代代封印住妖神的元神,让他无法作恶。 如今,妖神身体已毁,虽然元神也随即被毁去,可却因为火灵芝重生,再加上火灵芝让他的元神和乐鳌的身体合二为一,此刻哪怕是说妖神复活都不夸张。 青泽知道这下事情麻烦了,连忙看向一旁的法空,却见他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应该是也想到了这一点——真要是妖神出世,只怕不仅仅是临城,恐怕整个中原大地都要再次陷入生灵涂炭了。 这个时候,黄苍发觉不妙已经冲了上去,想要救回夏秋,可他人还没有接近“乐鳌”的身边,便见他不过是挥了挥手,他就被掀了回去,摔倒在青泽和落颜的旁边。 黄苍正欲再冲,却被青泽拦了下来,而“乐鳌”此时却看向面前的红姨,冷笑了一声:“我也认出你来了,看来上次你还没有得到教训,不过也好,若不是你的火灵芝,我也不会真正拥有这具身体,我应该好好谢谢你才对。” 红姨脸色苍白,她大喊一声“住口”,藤剑再次向他劈砍过去,目的仍旧是他的妖臂,不过,虽然“乐鳌”早就看出了她的企图,他离她也很近,但这次他却连躲都没躲,只是在藤剑砍中他之前,晃了晃自己的右臂。 只见随着一道金光闪过,他的右手立即变成了青色的兽爪,与此同时,藏在衣袖里的手臂,则将他的袖子涨的鼓鼓的,显然已经再次化出了妖臂。而就在他的妖臂出现的同时,藤剑狠狠的砍到了他的臂膀上。 看到自己成功了,红姨先是一喜,但紧接着她却皱紧了双眉,因为这次同上次很不相同,上次藤剑刚刚砍上去,妖臂就应声而断,而这次,藤剑却像是砍在了石头上,硬邦邦的,震得她虎口都快裂开了。 她正诧异着,却见“乐鳌”露出诡异一笑,然后只听他低喝一声,上身的衣衫全部应声而裂,眨眼间碎成了一片片的,立即露出了大半个脊背来,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这时,当众人看到眼前的情形,全都倒吸一口冷气,就连红姨都仿佛被冻住了,盯着他的上身,瞪圆了眼。 被“乐鳌”拎住了衣领,夏秋一时看不到他的身体,但此时看到众人脸上的惊恐,便知一定是发生了大事。恰在此时,她觉得自己的衣领一松,然后便被“乐鳌”一下子用手臂揽到了胸前,重重的撞在了他的胸口。 一时间,夏秋只觉得身后硬邦邦的,像是撞在了石头上面,而她再一低头,随着那只布满青色鳞片的左臂映入眼中,她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紧接着,只听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呵着湿漉漉的气息在她耳边幽幽的道:“怎么?怕了?我记得以前你的胆子不是这么小的,如今,怎么竟然怕起本君来了?” 此时,不仅是“乐鳌”的两只手臂,他的整个上半身都布满了青色的鳞片,除却他的那张脸,他的身体已经面目全非。而红姨之所以没能砍下他的手臂,是因为藤剑根本就砍到了他铁甲一般的鳞片上,又怎么砍得下去。 这个时候,边同夏秋说着话,“乐鳌”不过是漫不经心的一挥,红姨也被他向后掀翻过去,重重摔到了墙壁上,半天都站不起来。 看到她拼命想要站起来的样子,“乐鳌”冷笑:“你已经被万年尸毒入侵,还身中上古寒潭的冰寒之毒,活不过今日了,你同本君拼命,本君还真是不划算,本君倒不如能送你一程。” 说着,他的右臂被一团金光笼住,看样子要对红姨再施杀招。 虽然对“乐鳌”说的什么万年尸毒、冰寒之毒什么的夏秋全不知晓,但她又怎么肯让他杀掉红姨,当即什么也顾不得了,一把抱住“乐鳌”箍住她的左臂,焦急的道:“既然她快死了,你又何必亲自动手,饶……饶了她吧……” 夏秋情急之下只想阻止“乐鳌”,所以一时间也没想太多,更没有考虑他是不是还会听她的,不过显然,她的这番话还真起了作用。随着她话音落下,“乐鳌”的眼神一缓,笼在他右臂上的金光也在瞬间弱了不少,然后他眉角一挑:“你……求我?” 夏秋立即回过神来,当即使劲点头:“对,我求你,我求求你,不要杀她,还有其他人,你也放过他们吧,你也应该发现了,他们……他们都是你的同族,都是妖,你……你应该护着他们才对!” “没想到天帝的女儿竟然求我?呵呵,呵呵呵,你竟然求我,我真的不认识你了呢,你还是那个永远高高在上,永远用悲悯的眼神看着我,永远不把我放在眼里的神女吗?你竟然求我……哈哈,哈哈哈……” “乐鳌”突然狂笑起来,他的胸腔在笑声中不停地震颤着,冰冷的鳞片摩擦着夏秋裸露在外的脖颈,让她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大概猜到他把她当做了谁,虽然她同那人从未见过,可在寒潭底下的那幕却怎么也忘不掉,尤其是她最后流下的那滴泪水,大概就是为他而落的吧。 不过可惜,即便她曾经真的在她的体内,只怕也早在那个时候就离她远去了,她实在是不明白,他是如何将她认作她的,难道仅是凭借她的特质吗……她继承于她,而且还将被更多的驭灵人一代代继承下去的能力? 可既然如此,上一次他在乐鳌昏迷之后出现时,为何没有认出她来,甚至还差点杀了她? 但不管怎样,眼下看来,这一点对他们还是有利的,因为趁着这个功夫,青泽和法空大师已经上前搀起了红姨,并将她交给落颜照看,他们几个男人则站在了最前面护着她们,屋子里的紧张气氛也暂时缓解了一些。 还是青泽足够冷静,看着“乐鳌”道:“敢问阁下,难道您真的是妖神转世?” 他的话让“乐鳌”止住了笑声,他冷冷的瞧着他:“你不信?” “不是不信。”青泽缓缓地道,“我只是想知道,既然您出现了,那乐大夫去了哪里?” “他?”“乐鳌”脸上闪过厌恶,“死了。” 第37话:你做的对! 死了! 夏秋心中一颤,手脚也立刻变得冰凉,连带着身体都僵硬起来……难道费尽千辛万苦,他们真的用火灵芝只复活了妖神,一个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魔物! 夏秋身体的异样让禁锢着她的妖神立即感觉到了,他一下子将她的脸扳了过来,用兽爪紧紧抓住她的下巴,用阴冷的声音说道:“怎么,心疼了?你喜欢他?” 妖神眸子此时已经变成了一道金色的竖线,而由于握得太紧,他的兽爪、乃至兽爪的指甲深深陷入夏秋的脸颊,给她留下了一个个红色的手印。 被他抓的生疼,夏秋的眼泪都快落下来,这反而让他更加愤怒,他不禁怒吼道:“你还敢为他落泪?哼哼,果然……你果然一点儿都没变,以前如此,如今也是这样,我在你的眼里到底算什么,算什么!” 谁都没想到,他竟然转眼间就变了脸,一旁的黄苍按捺不住,已经准备再次冲上去,决定就算拼上一死,也要将夏秋救回来,就连青泽的脸色也变了,犹豫着要不要出手了。 就在这时,却听红姨的声音在大家的身后响起:“不会的,乐家的当家若是死了,是入不了轮回的,你既然还在这里,既然还顶着他这张脸,鳌哥儿就还没死。” 她的声音,终于暂时转移了妖神的注意力,他转头看向红姨,此时她已经让落颜搀扶着重新走到了众人的前面,他立即怒不可遏:“胡说,虽然那个男人是这么多年来,我能遇到的最强大的器,是人妖所生的修罗,可在这里,他往往活不过十年。而他既然活下来了,就意味着他作为器会越来越强大,而我也会越来越强大,因为,他就是为我而生的。如今我既然复活,他的一切都是我的,所有的都是我的,他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必要,更不必再存在在这个世界!” 见他歇斯底里的脸颊都扭曲了,红姨反而神态更加的平静,她低低的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如此愤怒?想必他一定还在你身体里,甚至已经嵌入到了你的魂魄里,随时准备出现,重新夺回自己的身体,重新将你赶回黑暗的角落。你说的没错,他的确是修罗,也的确强大,可也正因为如此,你更无法驾驭他,反而要时时提防他,因为,你的身体已毁,你的元神已经越来越衰弱,你的一切全都靠他,靠他的施舍,靠他的力量,只有他活着,你才能活着,一旦他死了,你也会立即灰飞烟灭,就像你被藏在寒潭中的身体一样,‘呼’的一下,就什么都没有了!咳……咳咳……” 边说着,红姨的脸色也变得越发苍白,甚至开始发黄,就连咳嗽声也不如之前声音大了,但是声音虽低,一旦咳起来却让人感到撕心裂肺。 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强忍痛楚说的这番话,已成功让妖神的脸色越发难看,甚至整个人都变得狂躁起来,所以,不等她说完,他便将夏秋推向了一旁,然后大吼着“闭嘴”,向红姨冲了过去。 见他冲过来了,红姨一把推开了落颜,不过她刚推开她,青泽却率先挡在了红姨的前面,同时对旁边的黄苍和法空大声喊道:“快带她们走,我来对付他。”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黄苍他们又怎么肯留下青泽一个人离开,反而纷纷迎了上去,而落颜也没离开,而是在他身后大声喊道:“我不走,青泽哥哥,咱们要死一起死!” 说着,却见她手指结印,口中念念有词,转瞬间,不知从哪里飘来一股异香,与此同时,一团浓浓的香雾在屋子里突然弥漫开来,眨眼间,大家已经看不到彼此。 这本是花神谷的绝技之一,是让花神们在危机关头自保用的。这些香雾不但可以阻碍对手的视线,香气还能让人致幻,让对手陷入短暂的幻境中,这样一来,花神们便可以趁这个机会逃离。 只是,这种法子若是只有落颜一个人还好,她自然可以趁机脱身,但眼下,这里有一屋子的人,就算妖神能够在短时间内被拖住,可其他人也讨不了好去,也会因为受到影响,反而耽误了逃生的时间。 不过,落颜法术有限,而在场的哪个都比她的本事高,她又是才学会这个本事不久,故而她此番施法,致幻的能力就减弱了,甚至可以说忽略不计,反而是雾气起了些作用。 因为雾气升起之后,即便是妖神,也无法准确的找到红姨的位置,而其他人则被他这一冲给冲散了,歪打正着间,反而让妖神暂时找不到其他人的踪迹,给他们争取了逃生的时间。 刚才妖神一怒之下放开了夏秋,夏秋便立即尾随他跑向了红姨,而香雾腾起之后,她灵机一动,立即冲向了屋子的墙壁,因为这样一来,比较方便她找到出口。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在雾气散尽后离开这屋子,也不知道现在离开这个屋子还有没有用,但是,最起码她走的方向是离青泽他们越来越近,而不是像刚才那样越来越远。 雾气腾起之后,妖神也发觉了不妙,更发觉自己一怒之下竟然丢失了夏秋的踪迹,不禁在雾气中大吼一声:“瑶姬,你在哪里!你又想背叛我吗?就像上次一样!你给我回来,给我回来,不然,我让所有人给你陪葬……” 随着他的声音,夏秋突然听到一声闷哼,然后是什么东西重重撞击桌椅板凳的声音,再然后是一声惨叫,她若是没听错,应该是黄苍的! 夏秋心中一凛,知道这屋子里地方狭小,他早晚会找到他们的,而那个时候,只怕谁也活不了了! 于是她心中一横,立即就要出声让他住手,可这个时候,她却感到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她的。 她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妖神在她发声前提前找到了她,但紧接着却听红姨虚弱的声音从对面低低的响起:“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 “红……红姨……” 她的手已经像冰一样冷,想到之前妖神说的那些话,夏秋终于相信他说的是真的,眼睛只觉得热辣辣的。 可她正想说些什么,却听红姨低咳着道:“好孩子,你还记得我刚刚说的话吧。” “什么?”夏秋一怔。 “咳咳……咳,丫头,我相信,我能做到的,咳咳……你也一定能做到……咳咳……咳……” 她边说着,便将一样东西塞入了她的手中,最后一次重复道:“能做到,咳咳咳……你能做到的……你是驭灵人,像我朱砂一样的驭灵人,你……你一定能做到的……咳咳……” 说完这些,夏秋只觉得紧紧握着自己的那双冰凉的手一松,对面就再也没了声息…… 夏秋只觉得有股热流从自己的眼眶中涌出,可她还来不及继续伤心,却听浓雾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惨叫声,而后则是青泽的怒喝。 她知道再也不能等了,立即擦干了眼泪,对着刚刚妖神发声的地方大声喊道:“我在这里,你要想见我,就到这里来!” 随着她的声音,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打斗声也马上停了,与此同时,原本密不透风的香雾也逐渐变淡,直到彻底散去。 雾气刚刚散去,妖神便已经站在了夏秋的对面,显然是一听到她的声音便迫不及待的冲了过来。 此时,夏秋着墙壁,双手背在身后,看着渐渐靠近的他,眼中却闪过决绝。 “呵呵,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再也不会!这一次,也不会再有人能阻止我们!” 妖神边说着,已经走到了夏秋的面前,然后他伸出了自己的一只妖臂,嘴巴也几乎要咧到了耳根:“这一次,我要让三界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 没有理会他的手,夏秋却看向了倒在地上青泽他们,却见黄苍早就倒伏在一旁不知生死,而青泽则抱着落颜轻轻地唤着,至于法空大师,也已经靠在墙角处,脸色苍白的闭目养神,看起来受伤也不轻,而在她的身旁,红姨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想到刚刚她遗言般的叮嘱,夏秋知道,她只怕已经不在了。 于是她咬了咬唇:“可以,但你要放过他们。” 听到她的条件,妖神几乎想都没想就同意了,然后低低嘟囔道:“本来就是他们自己找死,就同以前那些背叛我的族人一样,不过,既然你说了,我就放过他们,这下,你可以跟我走了吧!” “走?去哪里?”夏秋盯着他的眼睛,冷静的问道。 妖神挑挑眉:“哪儿都好,不如我们去昆仑,你不是最喜欢那里吗?” “不去昆仑!”夏秋摇了摇头,“我倒觉得另一个地方比较好!” “不去昆仑?那你想去哪里?”妖神好奇的问 。 “我觉得……还是去地狱吧……” 夏秋说着,背在身后的手突然伸了出来,而她的手中此时正拿着一把白色的骨鞭,此刻,骨鞭鞭梢的尖刺部分正对准了妖神的心脏,然后,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刺了下去。 可是,她倾尽全力的一刺,还是让妖神躲开了,她只划伤了他的左臂,而躲开六劫鞭之后,妖神的脸色也在瞬间变得铁青,他死死盯着夏秋,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要再杀我一次!” 虽然失手,但夏秋还是镇定的点头:“没错,我就是要杀掉你,我也一定能杀掉你!” “哈哈,哈哈哈!”看着她愣了愣,妖神竟然狂笑起来。 “你笑什么!”边说着,趁他大笑的功夫,夏秋已经又一次冲了过去,将手中的六劫鞭刺向他。 这次,妖神竟然连躲都没躲,而是一把抓住了她刺过来的骨鞭,阴狠的说道:“好,很好。这才是我认识的瑶姬,你果然是瑶姬。只是……”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一沉:“就凭你,连她之前一半的能力都没能觉醒,你觉得能杀了我?” 夏秋咬了咬牙,狠狠一抽,骨鞭立即从妖神的手中抽了出来,白色的骨鞭也在霎时变成了粉红,却是割裂了妖神的利爪。 看着自己鲜血淋淋的手,妖神一怔,而这个时候,夏秋再次挥舞着六劫鞭向他刺去,有了前车之鉴,妖神再不敢贸然接住六劫鞭,而是向一旁躲闪,显然也惧怕六劫鞭的威力。 就这样,夏秋一次又一次的刺向他,而他一次又一次的躲闪,屋子里的情形立即陷入了短暂的胶着,但是,时间一长,妖神的耐心耗尽,终于恼了,他躲过夏秋又一次刺过来的六劫鞭,怒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你死了,她照样可以重生!” “可以,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一见我就杀了我!”夏秋大声喊道。 虽然她到现在她也不知道那传功的符如何画,但是,既然说了是代代相传,她若是不做些什么,那个他口口声声所喊的神女瑶姬,是绝不会轻易就能把驭灵人的能力传下去的。 而如今听他的意思,只怕瑶姬还将法力附在了她的元神上,故而她若是此时死了,瑶姬的传承中断,神女也就真的死了。 果然,尽管语气阴狠,可随着夏秋继续步步紧逼,妖神却始终不敢如何她,仍旧只是一步步的向后退着,躲闪着她刺过来的六劫鞭。 但是,虽然一时间分不出胜负,可两人的实力却实在悬殊,刺了这么多次,除了有限的几次,夏秋根本刺不到他,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已经察觉自己体力逐渐不支,只怕再过一会儿,不要说杀掉妖神,只怕她连这六劫鞭都举不起来了。 而恰恰在这个时候,她却看到了妖神嘴角露出来的一丝诡笑,立即恍然大悟,想来,这个狡猾的妖神,大概就是想等她力竭之后再出手……他根本就是在玩儿猫捉老鼠的游戏。 想到这点,夏秋心中更加的焦急,更想速战速决,只是,她对付的可是妖神,是经历过上古妖神大战的,而她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又怎么比得上他身经百战——要是,他能站在一个地方不动,哪怕只有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也好呀。 夏秋这个念头刚刚冒了出来,却觉得自己手中的骨鞭一滞,竟然刺中了妖神的胳膊,不禁一愣。 看到自己被刺中,妖神显然也很吃惊,不过马上,他却愤怒的看向一旁青泽,恶狠狠地道:“你找死!” 原来,他的双脚被不知从哪里蔓延出来的藤蔓牢牢锁住了,与此同时,他的两旁也凭空出现了两条藤蔓,瞬间就将他的双臂困住,而后藤蔓向两旁紧紧拉去,一时间竟将他牢牢固定在了屋子中。 看到自己终于成功了,青泽微微松了口气,然后他又紧紧拥了下落颜,一脸平静的对夏秋道:“夏小姐,我困不住他多久,你要抓紧时间!” 看到他平静的样子,夏秋的眼圈儿一下子红了,她点点头,再次举起骨鞭,对准妖神的心口向他刺了去,她知道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只有一次,她若是放弃了,他们所有人的结局只有死! 而看她就这么毫不犹豫的刺了过来,妖神竟突然停止了挣扎,然后冷笑一声:“你真要这么做!” 夏秋一怔,而这个时候,却见妖神眼中的冷意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暖暖的温柔。 看到这熟悉的眼神,夏秋手中的骨鞭立即停了下来。 见她眼看要成功的时候竟然停了,青泽脸色一变,忍不住大喊道:“夏小姐,快刺下去呀!” 夏秋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眼前的“妖神”,再次落了泪,低低的唤了声:“乐鳌~~~!” 乐鳌一笑,也低低的回答她:“你做的对!” “可我……可我做不到!做不到啊——!” 夏秋泪如泉涌,用尽全身力气大喊着,手中的骨鞭却终于刺了过去…… 上话:一元复始 大年初一早上,天还没有亮,一个披着白色皮披风的年轻少妇,便领着一个浑身上下被裘衣裹得圆滚滚的四五岁大的男童来到了一座墓碑前。 少妇盘着圆髻,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样貌也略显稚嫩,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嵌在满月般的脸上,分外的引人注目。 山里的气温比城里要冷上不少,虽然两人穿得都不少,可还是被冻得不轻,鼻尖耳尖全都被冻得通红,被初升的朝霞一照,就仿佛透明的一般。 祭扫完后,少妇似乎还想再留一会儿,那个球儿一样的男童却早已受不住了,轻轻抻了抻少妇的披风,可怜兮兮的说道:“娘亲,这里好冷,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黄叔说要等我放今年第一挂炮仗呢。” 少妇斜了他一眼:“你昨晚守夜的时候不就放了?过了子时,就已经是新年了。” “那怎么行,子时是子时,天亮以后却是不一样的,再说了,咱们不回去,这大年初一早上的饺子谁也不敢先吃,您总不能让大家都饿着肚子吧。” “我看呀,你既不是想放炮仗,更不是想吃饺子,你是想让黄叔带着你去庙里玩儿吧。”少妇一语点破男童的小心思。 发现被看穿了,男童嬉皮笑脸的搂住少妇的胳膊,撒娇似的摇晃道:“反正都一样,听说今天灵雾寺很热闹呢,黄叔一早就答应我,等我去先生那里拜了年,就带我去瞧热闹呢。” “先生那里你倒是该去拜年,这一年多来,他可没有少教导你,而且,今年就他一人,也的确太寂寞了些,要是他愿意,你不如请他一起出去逛逛。” “好嘞!”男童清脆的应道,“我保证让先生跟我一起出门散心,不让他老一个人想姐姐了。” “姐姐?”瞪了他一眼,少妇哼道,“你要当他面这么说,他怕是非但不会同你一起出门,还会把你打出来。” “嘻嘻,嘻嘻,我就是私下叫叫,私下叫叫。”男童吐了吐舌头,调皮的说道。 “行了,快过来给你祖母磕个头,咱们这就回去了!” “是的,娘亲!”男童立即收回了脸上的嬉笑,向前跨了一步,然后规规矩矩的跪在了墓碑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站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抚着墓碑,少妇低低的叹道:“这是瞳儿,已经过继在我们的名下,不过去年他才刚来,我便没带他来看你,如今,你们祖孙也算是见了面,日后,他年年都会来的。” 听到少妇的话,瞳儿也一本正经的说道:“祖母,瞳儿以后会好好照顾娘的,您就放心好了。” 母子二人祭扫完毕,便沿着小路下了山,刚刚拐到大路上,瞳儿就兴奋地跑了过去,来到一辆停靠在路边的小汽车旁边,对站在门外的年轻人喊道:“黄叔,咱们快回家吧,我都快饿死了。” 黄苍宠溺的抚了抚瞳儿的头顶,然后看向少妇:“夫人,山里冷,您快上车吧。” 夏秋点点头,带着瞳儿坐到了汽车的后座上,黄苍也立即进了驾驶室,很快发动起了车子,小汽车又快又稳的往临城城里驶去。 大年初一的饺子昨天晚上就包好了,是菁菁小姐同夏秋一起包的,这已经是是她第二年来乐善堂度过大年夜了。不过,早上的时候她便回去了,毕竟大年初一曹家还要大祭,也不能缺席早上的家宴。 饺子下锅,瞳儿的鞭炮也响了起来,整个五奎路上的鞭炮声更是此起彼伏,同前年又是地震又是暴雨比起来,去年一年临城已经太平太多了,街坊邻居们自然也都希望来年越来越好。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瞳儿用最快速度吃完了饺子,便带上给青泽先生的礼物,同黄苍一起兴高采烈的去拜年了。 只是看到瞳儿兴致勃勃的样子,夏秋想到的却是青泽先生同落颜的事,只觉得有些头痛,实在是不知道他们还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明明这两年,尤其是落颜重伤痊愈后,已经有了些长大的迹象,可青泽先生竟然迟迟不肯松口,故而这丫头一气之下,跟着学校里的学姐学长北上,说是还要参加什么军队,谁都拦不住。 现在她只希望他能早点想通,把那丫头劝回来,别再闹别扭了,大家在一起红红火火的过日子,不好吗? 瞳儿和黄苍出门的时候已经不早了,若是再拜访青泽先生,再去灵雾寺逛逛,午饭肯定回不来,最早也要半下午了,所以他们一离开,夏秋就开始着手准备大年初一的晚饭。 原本喧闹的乐善堂,一下子就剩了她同老武两个,竟然变得少有的安静,不过显然,老武的心思似乎也不在家里了,扑棱着翅膀满屋子的飞,还时不时的绕着夏秋转一圈,一直喊着“老和尚老和尚”,无奈之下,夏秋只得打开窗子,放他去找瞳儿他们,反正它经常出去满临城的转,也不怕它找不到回来的路。 不过它这一飞走,乐善堂就真的只剩下夏秋一人了,而伴随着街道上传来的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更显此地的落寞。 好在夏秋此时的心思全在张罗晚宴上,倒也没觉得有多孤单,一个人没人打搅倒也干得热火朝天。就这样,不知不觉忙活到了下午四点,瞳儿他们从灵雾寺回来。 老武果然准确找到了他们,所以也同他们一起回来了,不过看到他们只有三个,夏秋皱了皱眉:“青泽先生呢?你没请他一起来吃饭吗?” 她不提青泽还好,他这一提,瞳儿立即撇着嘴道:“别提了,我去了先生在山上的宅子,哪想到他竟然不在,只留下了一张字条,说是想出去转转,过一阵子再回来。” “转转?这个时候?”夏秋一愣,“他没说去哪儿吗?” 他昨晚来吃年夜饭的时候,可是一字未提呀。 此时,黄苍却笑嘻嘻的开了口:“青泽先生说,还从未去过天子脚下,正好趁这个机会去看看万里冰封。” 天子脚下?万里冰封! 夏秋眼珠一转便明白了,也笑着道:“随他吧,你们好好收拾下,换换衣服,晚饭马上就好了。” 今天的晚饭,夏秋可是下足了功夫,足足准备了八凉八热还有四种点心,只是没想到青泽会不在,所以,现在看来,今晚的饭菜要剩下不少了。 只是,三人一鸟刚刚各自入席,房门突然开了,一个人影挂着满身的寒气进了屋子,一进来便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夏秋旁边的一个空位上,然后在桌上看了一眼,哼道:“怎么少双碗筷?” 看到来人,夏秋和黄苍愣了愣,就连老武都停止了呱噪,盯着他使劲儿的瞅,只有瞳儿一脸好奇的看着这位不速之客,眼珠子骨碌碌转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还是夏秋先回过神来,吩咐道:“瞳儿,这是你陆表叔,去给他取双碗筷来吧。” “表叔?”瞳儿立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清脆的应了一声,“好!” 瞳儿兴高采烈的去厨间拿碗筷,陆天岐却幽幽的道:“表叔?我可不记得有这么大的侄子。” “你不记得没关系,只要你一朝是乐善堂的表少爷,他就是你的表侄。”斜了他一眼,夏秋淡淡的道。 “你还记得我是乐善堂的表少爷?”陆天岐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乐善堂的事情哪里用得着你一个外人来管?” 看到陆天岐满脸的怒气,不但黄苍不敢出声,就连老武都吓得缩成了一团,可夏秋又何曾惧过他,冷笑道:“哦?难道我不管你来管吗?那我倒想知道,从你伤好以后,你躲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不见你出现给乐善堂出头呢?” “那是因为本少爷心情不好,但也不意味着……”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听瞳儿清脆的声音响起:“表叔吃饭!” 陆天岐后面的话立即被这个声音噎了下去,转头看向一旁,却看到瞳儿那双清澈乌黑的眼睛,一时间,想说的话更不知道从何说起了,只得接过瞳儿递过来的碗筷,“唔”了一声。 对他的恶声恶气夏秋早就习惯了充耳不闻,此刻见他接过了碗筷,便撇了撇嘴道:“既然回来了,正好可以吃个团圆饭了。” 陆天岐一愣,猛地转头看向夏秋,然后紧紧抓着手里的碗,嘟囔了一句:“真是麻烦。” 说完,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埋头猛吃起来。 看到他的吃相,头一次见到这位表叔的瞳儿暗暗咂舌,忍不住偷偷地小声问黄苍:“黄叔,陆表叔是不是好几天没吃饭了,怎么会饿成这样?” 瞳儿的问题黄苍又怎么敢答,只是默默地对他摇头,瞳儿的话自然也落入了陆天岐的耳中,但他却只是抬头看了瞳儿一眼,然后便狠狠地猛瞅了夏秋一下,便继续埋头狂吃起来。 就这样,夏秋原本以为会剩下不少的饭菜,在陆天岐突然回来后,竟吃了个干干净净,根本没剩下多少,更为今晚的团圆饭画上了一个一个圆满的句号。 酒足饭饱,夏秋正想问陆天岐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可还未开口,便听到一阵清脆的铃声响了起来,竟是界铃响了,她脸色一变,立即吩咐道:“黄师傅,昨日瞳儿睡得太晚,今日起的又早,你早点带他去房间休息吧。” “好。” 黄苍立即应了,领着一脸不悦的瞳儿去后面休息了,夏秋正要起身去前面大厅,却听陆天岐低声道:“我同你一起去。” 他要去夏秋当然不会反对,便点了点头,两人立即一前一后去了前面…… …… 下话:万象更新 等两人诊治完前面的病人,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夏秋本以为大年夜会消停些,哪想到今晚竟然来了好几个被炮仗伤到吓到的妖怪,这要不是有陆天岐在一旁帮忙,怕是晚上她一个人要忙活到深夜了。 回后院的路上,陆天岐出奇的沉默,竟然一句话都没同夏秋说,更不要说向她讲述自己离开这些日子的经历了。正巧夏秋今天忙了一天也格外的疲累,便也没心情问他,打算等明天清净的时候再问问他。 所以,她也没对他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在到了后院他房间门口的时候说了一句:“你的房间我一直收拾着,摆设什么的也没变过,前几天更是刚刚打扫过,被褥床单也全都换了新的,你先凑合一晚,明天若是缺什么,你再同我说。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只是,说完这些她刚要回房,却听陆天岐突然开了口:“他呢?还好吗?” 夏秋闻言眉毛微微向上挑了下,然后微微笑着点点头:“你跟我来吧!” 说着,她立即转了方向,往院子里的那棵大槐树,也就是密室入口的方向走去…… 进了密室,里面的陈设还同以前一样,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在离冰床不远的地方,多了一套桌椅,桌面上则摆着笔墨纸砚。 不过陆天岐对这套桌椅没有任何兴趣,他一进来就直奔冰床,而等他到达冰床的床边,整个人却像被定住了,盯着床上躺着的那人,久久都没有挪动一下。 他站着,夏秋也陪他站着,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站了一刻钟之久,最终陆天岐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想回来,而是……我不敢。” “我知道。”夏秋低低的答道,“刚开始那几个月,我几乎天天都呆在这里,希望能看到他睁开眼,希望能出现奇迹,可一直没等到。不过后来瞳儿被送来了,青泽先生对我说,只要瞳儿身上没有出现异样,就说明妖神的元神已经烟消云散,乐家的诅咒也解除了。但是,乐家诅咒解除后只会出现两个结果,要么他会立即醒来,要么他会立即消失。只是如今瞳儿都已经五岁了,同他当时继承妖臂的时候岁数相当,却没有任何妖化的迹象,所以,我现在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自己当初做的到底对不对……” 沉默了一会儿,陆天岐终于又开口道:“可是生怕会看到不想看到的结果,甚至明明知道你的做法是对的,可心中却总是不甘心,即便我不得不承认,若是我当时在场,也不会比你做的更好……因为,这件事情,除了你,除了驭灵人,的确没有人敢做,也没有人能做到……” 虽然陆天岐没有道歉,但他话中的意思也已经很明白了,夏秋也就不再同他计较,只是点点头:“但你现在不是也回来了?不如,就同我一起等他醒来吧。” 当初,她眼看就要杀掉妖神的时候,乐鳌的元神却被那个狡猾的妖神重新放了出来,这让她更加相信了红姨最后对她说的话,于是当机立断,用自己最大的能力想要将妖神的元神赶出乐鳌体内。 只是妖神太过强大,即便她拿出了身为驭灵人的最大本事,却也只是将他的元神从乐鳌的身上弹开了几秒,并没有彻底将他赶走,而后来他很快便又重新回到乐鳌的躯壳中。 于是,千钧一发之际,夏秋趁着妖神元神不稳的时候,将六劫鞭插入了乐鳌的肩膀、却是尚未完全进入他躯体的妖神的元神心脏处。 这样一来,虽然既避开了乐鳌的心口,却刺穿了妖神的要害,可毕竟是兵行险招,仍旧重创了乐鳌。所以,虽然之后妖神的元神再也没有出现,可乐鳌却一直昏迷不醒,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醒来。 不过,让夏秋欣慰的是,虽然乐鳌昏迷不醒,可他却恢复了呼吸,身体也没有随着妖神的消失而烟消云散,甚至连他身上的鳞片和妖臂也突然消失了。 这种变化给了她极大地希望,让她心中相信,他一定不会那么容易就离开她,离开他们。 只是,她充满希望,乐家那边却未雨绸缪,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在那年的春节前,他们送来了瞳儿,也就是妖臂的下一个继承人,而在临走的时候,他们还给夏秋留下了一个残酷的可能,就是乐鳌之所以没有死去,是因为他还不到三十岁。 一旦到了三十岁,因为他的身体早已被妖神的元神侵蚀的千疮百孔,所以,仍旧会像其它乐善堂的东家一样,不得善终。 夏秋留下了瞳儿,更是将自己的头发梳了起来,成为了乐鳌的妻,乐善堂新的东家,但她却始终不相信乐家人的话,一直默默地守在乐善堂,等着乐鳌清醒的那日。 她这一等就等过了两个春节,而再过几日,就是乐鳌的三十岁生辰了。 夏秋的话,让陆天岐一怔,他立即垂下了眸,“嗯”了一声,只是有一句话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他比夏秋更清楚,再过几日就是乐鳌的三十岁生辰……乐家的预言,夏秋的等待都会在那一日被最终揭晓! 想到这一点,陆天岐一时间不敢看夏秋的眼睛,而是将眼神转向了一旁的书桌,慢慢走了过去,却看到书桌的一角摆着一沓厚厚的稿纸,每张纸上都写满了娟秀的小字,一看就是夏秋的笔迹。 他略略翻了几页,脸上却充满了吃惊,不禁看向夏秋:“这是……” 夏秋也走了过去,抚了抚桌上的书稿,低声道:“我有时晚上睡不着觉,就回来这里陪他,可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便想到这世上凡是有些本事的大夫,都会将自己的医案记录下来,好留待后人参详,虽然咱们乐善堂的情况有些特殊,可治人与治妖都是一样的,总也该记下些东西,好让后人能记住他。” 她说着,不禁看向乐鳌,一时间有些出神。 “你这是把表哥治妖的病案记下来了?” 听她这么说,陆天岐心中又是吃惊又是佩服,乐善堂这么多年来,还真没有一个当家的能想到这点,虽然有些冒险,但是他单是想到这本医案的用处,就忍不住热血沸腾。 夏秋笑了笑:“是呀,不过我来得晚,你如今回来了正好,可以同我好好说说他以前的事,想必这本医案会更加的充实有用。” “这还用说。”陆天岐立即眉飞色舞起来,“你才来了几年?我可是跟了他很多年呢,还有他的父亲,我也是一直跟在身边的,所以,见过的病案可比这些多多了。其中还真有几个棘手的,自然也有有趣的,比如有一年……” 说着说着,陆天岐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恨不得立即就向夏秋卖弄一番,看到他着急的样子,夏秋忍不住笑道:“反正你也回来了,也不急于一时,等明日你再同我好好讲讲,想必你的到来,能为这本手札添彩不少呢?” “手札?什么手札?”陆天岐撇嘴,“不好不好,太平凡了,怎么也要叫个什么宝典、什么纲目、什么要略之类的……” 听到他的建议,夏秋心中暗暗发寒,但还是陪着笑道:“好好,一切等明天再说如何?” 虽然如此,陆天岐还是有些意犹未尽,快要离开密室的时候,嘴里还不停嘟囔着自己认为厉害的书名,夏秋也只能默默地听着,生怕自己再说个什么,他会又有新的奇思妙想。 只是两人刚刚离开密室口,陆天岐的身形一闪,突然挡在了夏秋前面,盯着院子里的一个角落低喝道:“什么人,出来!” 随着他的话音,一个黑影立即跃入了院子里,只是,他出现后非但没有一点心虚的样子,反而看着陆天岐怒喝道:“这句话该我问你,你到底是谁,你同她什么关系?” 陆天岐一愣,转头看向夏秋,一脸的疑问。 夏秋的脸上略显尴尬,对他低声说道:“这就是那日我被关在灵雾寺时,突然渡天劫的那只妖怪,幸亏有他,我才能跑出来……” 只是后来,这只妖怪竟然又寻了来,口口声声要她……这让她不禁想起了童童,也不知道他死缠着她,是不是同她身上的特质有关。 关于那只渡天劫的妖,陆天岐后来自然也听说过一些,但是听过也就忘了,并不认为他日后会同他们有什么交集,再加上他这些日子没回来,更不知道这只妖怪有这么烦人。 可正因为他没有回来,这只妖怪自然不认识他,见他这么晚还同夏秋呆在一起,不由怒道:“原来,你不同我离开,是为了等他?那好,我今日就让他有来无回……” 话音未落,他便向陆天岐冲了过来。 他冲动,陆天岐可是比他更冲动,即便发生了这么多事,经历了这么多年,他的脾气也没有半点改变,所以见他竟敢挑衅自己,他又怎么肯示弱,也立即迎了上去,冷哼道:“你以为自己是谁?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谁才是这乐善堂的主人!” 说着,两人便已经战到了一处。 夏秋想要阻止他们,可是喊了几声他们都没有任何停手的意思,这让她自己也不由的怒了。 要知道,从昨晚开始她就在忙活,到现在几乎没合眼,如今好容易要休息了,他们两个竟然又打了起来,这样一来,她怕是今天晚上都无法休息了。 于是她最后喊了一声:“你们要想死,到外面死去,别在我这里碍眼!” 说完,她跺跺脚,转身回了密室。 她今晚铁定是不能睡了,而且,本来浓浓的倦意也被外面两个弄的无影无踪,所以恐怕只能在这里写书写到天亮了。 坐在桌案后,拿起笔,她不禁又看向乐鳌,然后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东家,夜行医手札这个名字怎么样,如果你觉得好,就笑一笑……” 说完这句话,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傻,可还是不死心的盯着乐鳌,一看就是好久。 终于,在看了一会儿后,她自嘲的笑了笑,发现自己真的傻,这么久他都没醒,她怎么能天真的期待乐鳌听到她这句话就会突然醒来呢。 夏秋重重的叹了口气,打算收回视线继续自己今晚的工作,不过最后,她又再次看了乐鳌一眼,可就是这最后一眼,却让她的眼睛在一瞬间瞪的滚圆…… (《夜行医手札》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