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来接招》 第1章:极品好老公是骗来的 2014年9月22日,绝对是宁春来最倒霉的一天,这天是她27岁的生日,这天她送给自己一双新鞋,鞋是当季款,漂亮得眩目,还打六折,于是抢得打破脑袋。轮到她,是最后一双,穿上怎么看怎么美,就是有点小,夹脚,于是她犹豫了一下。 这时旁边一个女人低声对另一个女人说,再等等,她穿不下的。 宁春来转头瞟了那两个女人一眼,对方的确又年轻又娇小,清澈的眸子努力抑制对宁春来脚上鞋子的渴望。 宁春来一咬牙就对服务员断喝:这双我要了,开票! 然后她穿着新鞋子,将旧鞋留在人家柜台下,然后在两个女人愤怒的目光中得意离去。 却还不急着回家,穿着不合脚的鞋满街晃。眼睛瞟到前面的一家汗蒸馆,忽然感觉脚下像炸裂一般疼。疼痛是美鞋不能拒绝的馈赠。 于是进了汗蒸馆,在炽热的空气里释放一身的疲劳,顺便进入冥想。 想自己的小说在网站上的点击率,这个月大约又是创了新低了。 想冰箱里那罐辣酱,要不要送给妈,反正在家里吃一次吵一次。 想还在路上的十几个快递包裹,要用什么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方法运回衣柜里。 想…… 然后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于是穿衣,梳头,化妆,出门取鞋时,一低头,整个脑子都懵了,鞋不见了! 才穿不到两个小时,将她的脚指头夹得血痕斑斑的,美丽的,打六折的新鞋,被不知哪个无良的大妈大姐穿走了! 便宜的,不到二十块钱一个人的汗蒸馆,没人站出来为宁春来的新鞋负责。她们同情地倾听,然后摇头一问三不知。 宁春来欲哭无泪。 银色的奔驰S320在黄昏街道上安静地行驶,尽管车外喧嚣,车内却听不见一丝声音。 古立握着方向盘,专注地盯着前方,这是他一贯的状态,最重要的事,就是眼前正在做的事。 宁春来坐在副驾上,沮丧地看着脚上那双从汗蒸馆借走的劣质塑胶拖鞋。 宁春来可怜巴巴地开口,咱们这是直接回家吗? 古立平静地说,不。 宁春来再次可怜巴巴,咱不去你爸家行不行…… 早说了回去吃饭,我爸最恨改变计划。古立说。 最恨改变计划的应该是你吧!这是宁春来心里的话,但她不敢说出来,依旧无力地争取,可我这鞋…… 古立没说话,车子却拐一个弯,驶进一家商场的地下停车场。然后古立停车,松开安全带。 古立说,下车,上楼,买鞋。 宁春来要哭了,商场那么多人,我这个样子…… 古立说,现在知道难为情了?我是怎么告诉你的,别去那种便宜却不能保证卫生和安全的私人汗蒸房。 人家就是喜欢蒸蒸去疲劳嘛!宁春来争辩。 那不好意思了,回家后你还得给我消毒。古立打开副驾驶的门,将宁春来拉下来,宁春来只得躲躲闪闪地跟着古立走向电梯。门开,里面有几个人出来,其中一个忽然叫道,古主编,这么巧? 宁春来大惊,恨不得小腿以下断掉才好,下意识避在古立身后。古立大概也没想到会遇到熟人,一时也有些尴尬,但仍然拉过宁春来,向那人介绍,我太太。 宁春来只好冲那人点点头。那人的目光还是准确地落在她的塑料拖鞋上,表情微怔。 宁春来索性冲那人笑笑,解释道,脚受伤了。 说完她夸张地瘸着腿,大大方方地走进电梯,对古立招手,亲爱的,快点,咱们赶时间。 古立对她瞪眼。 电梯缓缓上行,炽白的灯光在古立头顶打出一圈光晕,令他整个侧脸的轮廊像雕塑一般精致又冰冷。 宁春来又陷入冥想,这回她想的是,这个男人怎么就成了她的丈夫?他不喜欢的事,她全都喜欢并忍不住去做。他的工作领域和生活圈子,对她来说就像小时候看的科教片,又刻板又无聊。 他也曾经是个活泼有趣的大情人,在他以为她是个在水一方的佳人的时候。 现在的她也是佳人,只不过不在水边站着只供幻想了,她走进了他的生活,成为他的妻子,侵略(这个词用得好伤人)了他的地盘。 于是他慢慢收了活泼和有趣,因为那些本也是他装出来的,看穿了她以后,他也懒得装了,刻板和无聊的属性开始展现,变成了时刻拿着黑板擦准备朝她掷过来的中学教导主任。 2014年9月22日,宁春来27岁的生日,距她和古立结婚,已有八个月零三天。距她和古立第一次见面,则有10年。 2004年,宁春来17岁,因为作文老得全年级第一,尽管别的科目学得稀烂,仍然被选上了由几个学校联合搞的尖子生暑期夏令营,去的地方是三亚,混迹于一群陌生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中间,被表彰被肯定被授予各种头衔并被各路老师和领导许以各种远大前程和未来,那是她这辈子的人生颠峰,从那以后她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并一滑到底刹不住车。 她就在那个夏令营认识了古立,古立可不像她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假尖子生,人家是实打实的考试皇帝,即使不上课不看书不补习,仍然次次稳坐全校头把交椅,代表学校参加全市全省全国的各种比赛次次奖项不落,更何况人家还坚持上课看书补习。世上最可怕的事不是遇上比你牛逼的人,而是比你牛逼的人还比你更努力。 所以古立在即使尖子遍地的夏令营里也是扎眼的,他反应极快,不管是知识竞赛,还是智力游戏,他永远用看上去像在放空的表情,然后说出别人抠破脑袋也想不出的答案。 但是他不随和,咄咄逼人,会在与人配合的时候毫不客气地指责搭档是个傻逼,对有人破坏了他的规矩而大发脾气。 所以他并不受欢迎,小组拿分需要他,娱乐放松的时候可不喜欢这个冷场王。 只有宁春来能够解救他。宁春来自甘做一个智商垫底的人物,负责嘻嘻哈哈,也同样因为智商问题,争强好胜的组员并不愿意带她玩。 于是夏令营的两个极端人物不得不走在一起抱团取暖。当然,古立是不屑于和宁春来组团的,他觉得独来独往挺好。 但是宁春来不干,她用17岁少女特有的简单和大胆,非要和古立赖在一起,理由她也说不清楚,打电话告诉妈的时候她说,当一个优秀的人被大家排挤的时候,我觉得我的优秀就不亚于他了。 所以在宁春来的努力下,她和古立保持了有别于大家的友情,当夏令营结束时,古立发现他已经开始想念这个傻呼呼的姑娘了,因为她太容易快乐了,路上看见两只蚂蚁打架也会让她哈哈大笑,而且她对他讲的那些自己写的小说,人设奇葩,情节离谱,结局轰轰烈烈,古立从没看过那样的小说,也断定那样的小说正常人的脑子写不出来。 因此,宁春来对古立就是一种新鲜的存在,他在智商上可以辗压她,在精神上却控制不了她,他慢慢开始享受被她带着做蠢事的乐趣,比如,去指导老师寝室偷榴莲和芒果,好学生不会这么干,可宁春来是可爱的坏学生。 他还记得在宿舍里被宁春来逼着将偷来的芒果全吃光,这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对芒果过敏,吃完脸肿得像猪头。然后宁春来用自己的大披肩将他包得像个阿拉伯妇女,两个人偷偷租用当地人的农用三轮车去镇卫生院。 好在古立的过敏症状并不严重,还没到医院,肿已经消了,两个人索性在镇上逛了一圈,还在简陋的电影院看了一场港片,记得是周润发演的,年代久远得连画面都模糊,可是宁春来看得很开心,一边看一边自开弹幕评论,那是古立第一次为不喜欢的片子熬满两个小时,因为听宁春来吐槽比电影本身好玩多了。 可能那时候两个人并没有过渡到爱情的阶段,夏令营结束后,两个人保持了一段时间的联络,然后高考降临,古立上了名校,而宁春来众望所归地去了一所烂得令人皱眉的专科。 学校的等级不同,相当于一个阶层与另一个阶层的不同,宁春来渐渐听不懂古立的来信里说了什么,她不知道名校学生可以为一个课题在实验室连呆两周直到手边的饭盒里长了虫,她不知道学生可以穿晚礼服跟着导师去满是外国人的酒会上叭叭叭全程彪英文,她不知道参加一个专业比赛可以坐十多个小时的飞机抵达大洋彼岸的另一端……古立的世界离她太远了,慢慢地,她不想参与也参与不了了。 大二下学期,古立去了英国当交换生,然后留在那边继续深造,她则彻底中断了与他的联系。 大三上半年,她在古立的个人主页上看到他写的一篇小文章,是关于高中那个夏令营的回忆,别的同学在古立的笔下全都面目模糊,唯有她,单纯美好得像个天使。她没想到古立会那样旗帜鲜明地怀念她,想了两天,才决定去留言,可是重新打开他的主页时,却发现那篇文章已被他删掉了。 她惆怅了好几天,然后才算了。自始至终,没有传达给他片言只语。 因为妈说过,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最好不要有交集,不然将来会很辛苦。 父亲去世得早,妈独立抚养她长大,有一肚子的人生经验准备传授给她。妈是个好妈,从来不逼她在学业上有所成就,考上专科也高高兴兴送她去读,毕业了找不到工作就任她闲在家当米虫,别人一说她女儿没出息就直接跳起来和人家干架。直到她说要写网文赚钱,妈拍肿了胸脯表示支持,并四处宣传女儿要当作家了。 后来就真的当了网络写手,算不算作家不知道,但收入是有的,靠点击率算工资,有时候不怎么好,有时候也还行,就那么混着,得得瑟瑟的,然后就到了26岁,然后再次遇上古立。 遇上古立之前宁春来谈过几次不靠谱的恋爱,对方一律是文艺青年,都会写点小文,出点小书,办几场小签售会啥的,但总是谈着谈着就飞了,因为宁春来也是文艺青年,文艺青年和文艺青年是不能凑一起的,其危害相当于近亲结婚。 再次遇上古立之前,宁春来几乎忘了这个人。毕竟宁春来长得很漂亮,又有点小才气,努力掩饰一下,倒也看不出来是一个女屌丝。于是追她的人不少,桃花飞来飞去,宁春来也很忙。 邂逅古立是因为宁春来有个闺蜜叫刘安然,刘安然的父亲是宁妈以前单位的领导,两个姑娘从小一块儿长大,好得衣服都换着穿。但是刘安然比宁春来有出息得多,大学考的是985,毕业后顺利找到专业对口的工作,在一家有名的传媒集团旗下的网络财经频道当记者。 然后这一年刘安然部门举办年会,可以带家属,刘安然单身没家属,就把宁春来拖去了,一去就“当”地一声,天上掉下来个王子,活生生地砸在宁春来脚背上。 一别九年,两个人也有些变化,不是长相,而是气质。 宁春来那天走的是精致范,因为她知道这种高端的年会肯定少不了装逼人士,不管骨子里如何,必须先在气场上压制他们,不能给刘安然丢人。于是那天宁春来全身名牌披挂,头发挽成高贵的髻,两腮摇晃着亮闪闪的大耳环。到了地方才知道自己用力过猛了,因为她发现大集团的人自信是骨子里的,竟不需要靠外表来标榜自己,很多人随便的牛仔T恤就来了,可是眉眼言谈之间,那股子瞧不起人的傲劲儿,宁春来学不了。 刘安然迟到了几分钟,看到宁春来的狼狈哭笑不得,问她,你是来相亲的吗?可咱公司大多都是老男人啊! 宁春来白她一眼,你才来相亲呢! 刘安然还真是喜欢相亲。忘了提的是,宁春来的妈退休后,闲着无事,便与昔日的老姐妹合伙开了一家婚介公司,干得兴兴头头,从此宁春来的灾难就来了,因为妈三天两头要求她去相亲,妈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先相,相不上再放给别人。 宁春来反抗强烈,妈便游说刘安然,意在给宁春来做表率。刘安然是个无比向往爱情的姑娘,况且她知道宁阿姨不会害她。于是次次都去,表现完美。 当然,刘安然也并没有从妈的婚介所找到合适的男人,原因很明显,被逼得上婚介所的男人,有好货的几率得多低! 后来,两个姑娘就沦为婚介所的相亲头牌,每次需要给那些来登记入册的男人吃一颗定心丸时,妈便会派她们出场。 当然,这是不对的。宁春来发誓,她自始至终都在强烈反抗,直到妈许诺,相一次亲给她三百块钱劳务费。当她实在穷得没法可想时,也会稍微考虑一下挣这个外快。 此是后话。 这天盛装打扮的宁春来就像只闯进人群的猴子,咬着牙接受男人女人或善意或恶意的围观。 直到她在大厅的不锈钢墙壁上看到自己缩着脖子的影子,一下就炸了,心里想的是,满大厅的人,比我漂亮的没几个,比我用心打扮的更是没有,凭什么我还要自卑?就因为她们有个体面的工作而我没有? 心一横,牙一咬,就决定把脖子抬起来,一抬,就见古立直直地向她走过来。 她记得那张脸,甚至能凭着那张脸坚毅完美的角度,想象它被芒果过敏症搞得肿胀变形的样子。 她呆住,身上骨头发硬,脸上却不动声色。在古立看来,这个当年会教他偷东西的姑娘,是凭了什么,一身傲气地立在那里啊! 然后他自以为明白了,因为她美。 她看上去就是美惯了,美了一辈子的样子,她的眼形有点弯弯的,不笑已然像在笑,她的鼻子小而挺,她的嘴角自然上翘,唇珠饱满,和他最喜欢的影星林嘉欣一样,是好多女人愿意花大价钱整成的形状。 当然,他是研究生毕业后才从电影里认识了林嘉欣,当时就心里一跳,然后记起了17岁夏令营的那个姑娘。 这晚宁春来简直赚疯了,被众人目光凌迟有什么关系?本场最帅的王子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窘迫,因为他显然被这奇异的重逢弄晕了,也被她美晕了。 宁春来因此端了一晚上,她承认,她是故意的。因为她记得他的优秀,他的海归背景,他是集团里最年轻的高层管理者,她们在重逢的这晚无数次碰撞和交换了17岁那年夏令营的回忆,两个人的眸子里都闪着比星星还耀眼的光。 宁春来提醒自己,原来她在他心里并没有那么差劲,那么好的,加油,让自己的内在配得起自己的外表。 作为真正的闺蜜,刘安然肯定了宁春来的刻意,刘安然说,古立刚来公司就被一大票女同事疯狂追捧,你要想猎获这个男人就得花点心思,用你的本真是赢不了的。 刘安然这个毒舌小娘们儿,从来不忌讳伤害宁春来的自尊心,可宁春来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十年后的宁春来成熟了,再不认为妈那种固步自封的择偶观是正确的了,其次,她觉得自己也挺不错的,凭什么配不上这个男人? 这晚古立问了宁春来一个问题,你还写那些稀奇古怪的小说吗? 宁春来想了想回答,写,但已经不那么狂热了。我在准备考旅游体验师。 宁春来没有撒谎,这个职业深深地诱惑着她,拿着工资出去游山玩水,这么美好的职业,实在值得她好好努力一把。 当然,考不考得过她并没有把握,因为她挺忙的,一边要应付网站编辑的催稿,一边要应付妈的婚介所那些奇形怪状急需安慰的男会员。资料书是买了一堆,却没办法专心坐下来看上一页。 所以说出来,也有些气短,还有她下意识隐藏自己那收入不稳的写手职业是出于什么原因,她一时也说不清,于是便有些沮丧。 第2章:剥掉虚伪假面原来这么爽 那晚的邂逅对宁春来来说,是一个历史的里程碑,因为她的人生从此迎来新挑战,试图将古立牢牢抓在手里。 看外表,两个人是最登对的,论实力,古立自不必说,宁春来憋足了劲儿,努力让自己满身都散发出宁静致远的文艺气质,约会时披肩直发,着森女风长裙和夹脚拖鞋,架黑框眼镜,总之自己笔下逼格最高的女主角怎么收拾,她就怎么收拾。 古立看她的眼神永远闪闪发光,于是她不得不像个舞台中央的女主角,在那炫目的光茫下,卖力地表演。 可是每次约会完毕,回到家都有一种虚脱感,迅速剥掉长裙,换上短裤和大T恤,喝一大杯温开水,这才有缓过气来的感觉。 然后扑在电脑上更新网文,对某个读者的恶意批评破口大骂,或者因为网站少算了她的工钱而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找编辑扯皮。这个时候的宁春来根本不记得白天那个和古立约会的女子是谁,她变身《功夫》里的包租婆,热情地和网上不认识的人吵架,一堆堆辛辣的语言从指尖流淌,像匕首一般,唰唰地朝那些没事找事的人飞过去,无比的过瘾。 在妈的婚介所做兼职时,她不再有耐心听那些失意男人胡扯,他们的开场白她都会背了,无非就是,你真漂亮。你这么漂亮干嘛还来相亲。你对我感觉如何? 以前她会友好地回答,再漂亮也要结婚生子成家立业呀!你不要这么不自信,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优势,你是最棒的,要相信自己不是吗? 而现在她只想对他们狂吼,是呀我这么漂亮你用膝盖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和你怎么样,做人就不能清醒一点吗?你40岁工资2500块还想找28岁以下有稳定工作的美女是不是得了妄想症? 她觉得让自己情绪如此不稳定都是因为邂逅了古立,因为她生怕哪天古立对她的新鲜感会消失,也怕她哪天就崩不住露了原形。 装优雅,装空灵,装在水一方的佳人,她好累,感觉自己快精神分裂了。 古立对她解释了删除主页上那篇文章的原因,因为那时候他恋爱了,女友不高兴了。 宁春来听到时脸有些歪,然后古立马上解释,和她实在性格不合,没几个月就分了。 古立说,那是我唯一的一次恋爱经历。你呢? 宁春来的脸更歪,愣了一下她说,我不止一段。 这完全是本真发挥,但她来不及修正,说出来居然也不后悔。 她又说,交往过几个,都不合适,也没留下多大印象…… 古立说,我知道。 宁春来惊奇地反问,你知道? 古立说,你博客上都写着呢!春来,你还是那么率真,和我记忆中一样。 宁春来这才想起,自己手贱,当初确实在博客上给那几个家伙多少留下过痕迹,还好没来得及撒谎,不然才真是前功尽弃。 她忽然就有点焦躁,忽然就有点不想装了。 于是她转着手中的咖啡勺,一咬牙就说,其实我肯定考不上旅游体验师。 哦?古立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她说,我年纪大了,看不进去书了,当然,小时候也看不进,虽然不看书,却喜欢写,还是喜欢写那些稀奇古怪的小说,我…… 古立就在这时说,春来,我们正式在一起吧! 宁春来顿住,呆呆地看着古立。 古立迎着她的目光,无比坚定和坦诚。 宁春来结结巴巴地说,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古立说,我想和你确定关系,你愿意正式做我女朋友吗? 宁春来在那一刻竟然怂了,她心虚地说,你了解我吗?我们才来往了半个月…… 古立说,可我们的缘份从十年前就开始了,你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真好。 那一刻宁春来感觉自己就是70年前的延安群众,猛一天就迎来了解放军,然后炮声隆隆的黑暗天地,终于照进了阳光。 第3章:出门没看黄历的下场 刘安然听闻古立向宁春来表白了,作为VIP级闺蜜,她真心为宁春来的成就感到高兴。 然后她鼓励宁春来,继续装淑女,直到和古立走进民政局,顺利拿到那两个红本本为止! 这天宁春来在妈的婚介所办公室,兴奋地汇报古立表白的细节。妈用专业的态度和表情,听得一脸严肃。 然后妈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你是以写网文为生的? 宁春来说,暂时……不告诉吧。 哟!妈一脸鄙夷,这职业很丢人吗?当作家不是你的理想吗?还只是找个高级点的白领而已,这要是找个富二代,我看你还不认妈了。 宁春来拿眼睛白着妈。 妈忽然又想起来,他知道你妈开婚介所吗? 宁春来摇头,古立问过,她说退休。 还有,妈曾经把稍微过得了关的男人让她统统相一遍的事,打死也不能说,太丢人了。 妈叹气摇头,一脸不小心养了个叛徒的痛心疾首。 刘安然这时走进来,打扮得十分花俏。因为宁阿姨今天通知她来相一枚“很不错”的男人。 三个女人便坐下来热烈讨论宁春来的成就,妈还是那句话,宁春来就是宁春来,她不需要伪装,也能成功得到古立的爱情。 两个姑娘却一致反对,在她们看来,宁妈那个年代的女人远比她们天真,因为以前的男人们还没学会如何对女人使坏,娶了谁,就是一辈子。 这时和刘安然相亲的男人来了,宁春来她妈拉着刘安然出去介绍,宁春来无聊,便也出去围观。 婚介所有一个专门辟出来供相亲男女聊天的茶吧,茶水钱通常由男方支付。宁春来一走出去就愣住,因为那相亲的男人,她竟然认识! 是她的前男友伍峰! 四年前,这个身为小作家的男人不告而别,连手机号都换掉,宁春来千辛万苦追踪到他时,这男人甩出一句,我理想中的女人不是你这样的。 就为这一句,宁春来愤怒地冲上去,砸坏了他刚买的单反相机。然后伍峰追着她要债要了一年,还扬言要去法院起诉她。没想到会在这里,在这样的情况下碰见。 宁春来觉得自己今天出门肯定没看黄历。 刘安然知道宁春来这段故事,但她并没有见过伍峰,看他长得眉眼还挺周正,首先一顿欣喜,向宁春来投来征询的目光。 宁春来却迅速闪进办公室,没让伍峰发现她。 然后她给刘安然发短信,只一句:他就是单反相机渣男! 可以想象,刘安然坐在茶吧区五雷轰顶的心情。宁春来熬油一般,好不容易熬到相亲结束,伍峰离开,她赶紧冲出去抓住刘安然,问她,你俩说什么了? 刘安然说,我给他留了手机号。 宁春来眼珠子都瞪出来。 刘安然说,他看样子对我挺感兴趣的,我要为你报仇。 宁春来怔住。 然后她说,不行!没事招惹他干嘛?万一他知道是因为我…… 刘安然说,他当年怎么欺负你的你忘了?你什么时候这么怕事了?不能因为有了古立,就变得这么小心翼翼,累不累呀?做自己好吗? 刘安然的话燃起了宁春来的斗志,当年的耻辱感一点一点地席卷了她,她沉默了。 刘安然说,放心吧,我不会把自己绕进去的,只是让他吃点苦头,让他明白女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两个姑娘正低声商议着,妈进来了,问刘安然,感觉如何呀?这男的条件不错吧,又有才,阿姨可不会害你。 两人赶紧打住,关于宁春来的这一段,妈从来不知道,宁春来十分依恋母亲,但什么事该对妈讲,什么事该对闺蜜讲,她心里自有一杆称。 当宁春来和古立继续享受甜蜜恋爱,也继续纠结要不要将剥下来的女汉子皮重新穿上时,刘安然和伍峰开始了“约会”。 刘安然从小到大,家庭条件比宁春来好太多,她父亲是企业高层,母亲是行政干部,她是家中独女。宁春来由母亲独立抚养,自然吃穿用度远不及她,但刘安然从小就有意识地模糊这个区别,她有的,宁春来也要有,否则她宁愿不要,比如衣服,比如文具,比如假期旅行,任何东西都要有宁春来的一份。所以刘安然她妈经常对宁春来的妈说,不如你女儿也给我一起养算了,看你养个女儿多省钱。 刘安然她妈就是这样,因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喜欢夹枪带棒地说话,并从来不认为这样会伤害宁春来和她妈的自尊心。 为了两个孩子的友情,宁春来她妈尽量不和刘安然她妈对立,她只是私下严格要求宁春来不许再要刘家的东西。但刘安然执意要给,宁春来不要,她连自己那份也扔掉。 刘安然长得没有宁春来漂亮,但皮肤白,骨架小,小小年纪就发育得很好。她虽然不像宁春来一样会写小说,却喜欢有才气的男人,曾经无比羡慕宁春来总是能认识才子。当这些才子一个个地离去后,她比宁春来还要痛心疾首。 报复伍峰的计划好象很简单,不过是设法让伍峰爱上她,然后再痛快地踹了他,踹的时候还要明确告诉这个男人,我是来替宁春来复仇的。 爽吧,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解恨。 可惜刘安然过于高估了自己的力量,她忘了自己并没有多少恋爱经验,也忘了这个伍峰之所以当年让宁春来神魂颠倒,也实在是有些过人之处。 然后就是可悲的局面,她好象爱上伍峰了。这个男人写的文章很劲道,也取得了一些小成绩,有一批小粉丝,经常出去搞签售。 而且伍峰对刘安然坦言,他去婚介所征婚,不过是为自己笔下的某个人物找心理依据,简言之,他在体验生活。 但是伍峰又说,可我一见到你,就无法自拔了。安然,你整个人,美好得不可理喻。 刘安然短暂地晕了一秒钟,然后告诉自己挺住。接下来,第二次告诉自己挺住,然后还有第三次。 当宁春来在古立车里,刚完成一次昏天黑地的激吻时,她接到刘安然的短信,刘安然说,那个家伙太会说情话了,我招架不住,要撤了。 宁春来回了两个字,赶紧! 可惜刘安然领悟迟了,当宁春来从百忙的恋爱中想起来过问时,她一咬牙就告诉宁春来,我撤不了了。 宁春来眼前一黑。 第4章:来自闺蜜的胁迫 刘安然确定自己爱上了伍峰,尽管她知道他那么操蛋的旧事,而且还事关最亲爱的闺蜜宁春来。 刘安然觉得自己没有办法,伍峰就是一个无时无刻散发出魅力的混蛋啊,他看她的眼神,明明是不经意,可刘安然接收到的,就是万丈光茫。 宁春来跳断了腿,撕裂了肠子,刘安然要是这么乱来一气,这闺蜜就没法要了。可是,她怎么能不要刘安然呢,那可是彼此捧着对方脸蛋看大的人! 宁春来决定去找伍峰谈判,去之前给刘安然发了短信,问她伍峰现在的住处。刘安然没回短信,人却闪电般杀了过来,就一句,不许去! 宁春来这才知道,刘安然根本没告诉伍峰她和宁春来的关系。她假装是缘份让她和伍峰相遇,假装没有过为闺蜜两肋插刀报复渣男的初衷。 刘安然对宁春来说,如果你去戳破,我和伍峰肯定完了。 完了就完了!宁春来说,我就是为了让你俩完才去找他的! 宁春来说完就要出门,刘安然拉住她,两个人在门后发生强烈的肢体冲突,1米68的宁春来当然占了上风,将只有1米6的刘安然死死按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然后宁春来脸对着脸,凌厉地命令刘安然,说,你要和伍峰分手! 刘安然将脸扭过一边。 宁春来将她的脸扳过来,重复道,说!你要和伍峰分手! 刘安然仍然不吭声。 宁春来用手捏她的脸,用很大的劲,刘安然疼得五官扭曲,却如受到拷打的女烈士一般,紧闭嘴巴,怒目圆睁。 宁春来恨得很,索性一口咬在刘安然的腮帮子上。 刘安然哇地哭起来,边哭边说,我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你凭什么让我分手? 就凭那个男人是混球!宁春来吼道。 混不混球不是你说了算,也许他只是不喜欢你呢?刘安然说。 宁春来愣住。 当初和伍峰分手时,刘安然比谁都气愤,宁春来那么漂亮那么有才,哪个男人竟然会主动甩了她肯定是脑子有毛病。 宁春来对刘安然无比失望,为了一个渣男,这个女人已经连基本的智商都没有了。 宁春来站起来,整理一下凌乱的裙摆。 她说,你回去吧,我要出门了。 刘安然说,我不走,你也不许出门。 宁春来拍拍手,我刚换下来一条牛仔裤在卫生间的盆子里泡着,你要不走就帮我洗一下。不用担心我找不到伍峰,我知道他的工作单位。 然后她再次拉开门走出去,将门砰地带上。 宁春来抱定解救刘安然的悲壮心情,昂首阔步地下楼,走出单元门,然后身后传来刘安然炸裂长空的呼唤声,宁春来! 宁春来一扭头,发现刘安然站在二楼她家的阳台栏杆处,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迎风猎猎招展。 刘安然看着宁春来,平静地说,你要敢去找他,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第5章:男人是爱情的学校,闺蜜则是校长 刘安然遇上男人就会被屎糊住眼的死德性,宁春来不是不知道,所以她妥协了。 这么憋屈的事,却不能找古立商量,尽管他们正处于浓郁的爱情当中。因为宁春来绝对不能让古立知道,她曾经被那样一个渣男涮过,还为了一架不过万的单反相机,像个泼妇般和人打了一年的口水仗。 她的过去这么上不得台面,完全配不上古立这枚岁月静好的男子,这可怎么是好? 更重要的是,刘安然怎么办?一个渣男的闯入,会彻底毁了她,也会毁了她们维持了二十六年的友情。 宁春来真是愁死了。 她只确定一件事,一定要不惜代价地阻止刘安然跳入火坑。 对伍峰这个人,宁春来虽然与他只短暂交往了三个月,却也了解这人一些特性。 那就是他最不喜欢女人抽烟。 作为一个作家,本应对这种事极其宽容的,会抽烟的女作家不要太多。可是在伍峰这里不行,他本人不抽烟,也讨厌女人抽烟,他说女人抽烟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无时无刻都在释放一种性暗示,而他,喜欢被动的,永远关闭着自己的,等待被开发的女人。 现阶段的刘安然大概就是他眼中被动的,关闭着自己的,等待被开发的女人。虽然宁春来知道,刘安然绝对不是这样的,但女人遇上自己喜欢的男人,总得装一装的,不装是傻子。 宁春来当年就不装,所以伍峰才会说,我理想中的女人不是你这样的。 遇上古立,她懂得装了,于是旗开得胜。 男人也是女人的学校。 而闺蜜,则是学校的校长,碰见那种跑偏的学生,一定要将她拉回来。 宁春来登录了刘安然的微信号,她们之间连密码都是共用的,因为宁春来经常发生忘记密码这种蠢事,刘安然是她的人形保险箱。 然后她以刘安然的名义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本小说,旁边放着一杯西瓜汁,然后配文字:要睡了,却还想看几页书,抑或喝点果汁,困顿于早睡,学习,或者减肥,人生好难抉择。 这段文字,完全符合刘安然那颗执着的文艺之心,而照片经过精心处理,过度曝光,色泽怀旧,逼格爆表。在只占整张照片十分之一的角落,则有一只烟盒,默默地露出半只角。 这就足够了。相信以伍峰的敏锐,不会放过这个细节。 这个时间段,刘安然还在办公室赶稿,手机会关掉。所以宁春来让那张照片在刘安然的朋友圈呆了足足半个小时,才施施然删掉了它。 然后,就让伍峰和刘安然去扯吧,伍峰生平最恨的事,除了女人抽烟,还有撒谎,宁春来想象当刘安然赌咒发誓自己没有发过那样一张照片,并指责伍峰胡扯时,那个男人会怎样的失望和崩溃。 宁春来深深拜服于自己的聪慧,这个时候,她一心怀着拯救世界的悲悯,并没有想到,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第6章:两个母亲的对峙 刘安然依然我行我素地与伍峰交往着,宁春来暗地里使的坏,竟没有使她受到丝毫影响。 宁春来坐不住了,不得不再一次趁刘安然加班关手机的时候,登录了她的微信,查看她和伍峰的聊天纪录,然后傻了。 那对男女早就对这件事讨论过了,却完全没有火拼的意思。伍峰平静地问,你抽烟? 刘安然回答,不。为什么这么问? 然后伍峰将已被宁春来删掉的那张照片发了过去,这个家伙竟然截图了。 半晌后,刘安然的回答是,是我闺蜜搞的鬼,她不希望我和你在一起。 伍峰的回应只有三个字,你出来。 刘安然半秒都没有犹豫就说,好。 这就是关于这件事的全部纪录,然后就没了,甚至这段对话中,都没有出现宁春来的名字。 但宁春来可以想象,刘安然和伍峰见了面,两个炽热的人只顾光茫万丈地相爱,才不会理会诸如抽烟这种小事。 甚至也懒得找宁春来算帐。 这就是刘安然,一旦爱了,就准备粉身碎骨。 宁春来前所未有地感到屈辱。她无法容忍被刘安然如此傲慢地对待。 宁春来去找了刘安然她妈,向她汇报了她女儿的动向。 在向刘阿姨汇报之前,宁春来像个间谍般调查了伍峰的前史和现状,作为一个在特定范围内颇有名气的小作家,想要调查他远比普通人容易,于是宁春来很轻易就得知,在她之后,刘安然之前,这个家伙中间交往过八个女朋友。 她顺藤摸瓜,查到了这些前女友的信息,发现其中有四个对伍峰有过血泪控诉,还有人想不开为他自杀过,博客上割腕还未长好的伤口照片触目惊心。 宁春来的目的很明确,既然她的力量还不足以阻止刘安然跳火坑,那么只得借助家长的力量让刘安然回头。 伍峰不是良人,他会伤得刘安然鲜血淋漓,那八个前女友就是榜样。 但宁春来对刘安然她妈隐瞒了自己与伍峰的那段往事,主要是太丢脸,并不愿意让自己也加入那八个前女友中间,作为惨痛的样本。 刘安然她妈听到女儿竟然和一个劣迹累累的男人谈恋爱,无比震惊。愣怔过后第一句话竟然是,你怎么最开始不阻止她?现在才来告诉我? 好吧,刘安然她妈一贯强势,并没有把宁春来当外人。 其实,宁春来从来就有点忌禅刘安然她妈,虽然她给刘安然买什么东西都会给同样给宁春来一份,但宁春来从小就清醒地知道,这并不是刘阿姨的本意,她不过是出于对女儿的宠爱和妥协,再加上家里不缺钱,才不得不便宜宁春来。 刘阿姨是那种典型的生活优越,挑剔,娇贵,性格强势的女人,如果不是为了女儿,宁春来猜她不会和她家这样生活水准的人家打交道。长大后她就很少去刘安然家了,刘安然也更喜欢来宁春来家,吃宁春来她妈做的手擀面。 所以,宁春来更不敢将伍峰是她妈介绍给刘安然的事告诉刘阿姨。两个女性长辈在经济地位上不对等,在性格和思维方式上也南辕北辙,虽然走得近,但注定成不了朋友。 她不能确定刘阿姨能摆平刘安然,带着一丝不安,灰溜溜地离开。 然后,她就迎来了自己和妈的灾难。 刘阿姨在第二天午后闯进了宁春来的家。这天宁春来她妈不用去婚介所值班,所以在家里做了一桌菜,招待女儿的男朋友古立。 这是古立第一次来宁春来家。房子不大,也有些年头了,布置得花花绿绿的,所有家具上都置着田园碎花布,大概一是为了防尘,二是为了宁春来她妈那颗不死的少女心。 但母女俩都不是讲究的人,满屋的碎花,搭配有点过时的家具,给人的感觉就是凌乱,即使有重要客人来,刻意收拾过,也还是乱。 宁春来她妈并不在乎,她主张以最自然舒服的状态迎接未来的女婿。宁春来急归急,却毫无办法,她总不能因为古立的来访,而把房子重新装修一遍。 但古立显然并没有介意这些乱,看着满屋的小市民气息,反而有些羡慕。 他说,你家真好,热热闹闹的,家里有女性,就是不一样。 这话有些伤感。因为在三年前,他的母亲过世了,留下他和父亲,两个大老爷们儿的家,想想都觉得冰冷。 宁春来她妈说,喜欢就常来。我比较忙,春来是天天在家的。 古立问,阿姨还在工作吗?春来说您已经退休了…… 宁春来她妈还来不及回答,宁春来已经抢过话头,现在的退休人士肯乖乖在家呆着的有几个?跳舞,绘画,打牌,旅游,比上班还忙呢! 开婚介所当然不丢人,婚介所规模小连个员工都请不起也不丢人,但以妈的坦率和豪爽,很容易就扯出宁春来曾经给婚介所当托儿的事,这可太丢人了。 妈白了宁春来一眼,饶了她,转身回厨房剥葱。 古立坐在沙发上,温柔地看着宁春来,宁春来也傻呵呵地看着他。 然后古立问,你考试的那些资料呢,给我看看,难度到哪儿,我给你把把关。 宁春来张口结舌,算了吧,好容易来一趟,哪舍得让你劳动。 古立已经站起来,并顺手将宁春来拉起来,说,别磨蹭,快找出来。 宁春来眼前一黑。 因为她真不知道把那些资料塞哪儿了。 于是牵着古立的手满屋子转圈,果然四处寻找不见,很是狼狈,真想大声问一句厨房里的妈,是不是把那些纸用来点煤气了。 刘安然她妈就在这时敲响了大门。 宁春来松了一口气,不管此时造访的是谁,都得感谢他。 门打开,然后她愣住。 刘安然她妈用几乎是推搡的动作将宁春来拨到一边,板着脸问,你妈呢? 宁春来赶紧说,阿姨您坐,我给您倒水,我妈做饭呢…… 郑慧江!刘安然她妈不听她说完,扯着嗓子叫了一声,你出来,有事问你! 宁春来愣住,刘安然她妈显然口气不善。 古立站在客厅,也明显感觉到这位女性长辈的火药味,有些不安。 宁春来讷讷地拉着古立,对刘安然她妈介绍,刘阿姨,这是古立,我男朋友…… 刘安然她妈瞟都没瞟古立一眼,再次向厨房叫,郑慧江,不是叫你出来吗?你赶紧出来! 宁春来十分尴尬。 古立却不动声色,礼貌地说,阿姨好。阿姨您先坐吧! 刘安然她妈这才将眼神在古立脸上溜了一眼,嘴角牵起一丝冷笑,你男朋友?哪来的?也是你妈婚介所的主打产品? 这简直就是来吵架的节奏,宁春来忍不住了,刘阿姨,您来到底有什么事? 什么事,你……刘安然她妈立刻拉开嗓门准备控诉,一点没打算客气。 这时卫生间的门砰地打开,宁春来她妈走了出来,原来刚才不方便答话,是因为她在上厕所。 宁春来她妈走过来,安然妈妈,你来了?坐吧,正好快吃饭了…… 郑慧江,我问你,你到底什么意思?刘安然她妈打断她。 宁春来她妈愣住。 刘安然她妈说,你让自己的女儿在婚介所当托就算了,就当你们家穷不这么干就揭不开锅,干嘛还拉上我女儿,给她介绍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你收了那男人什么好处?凭什么这么祸害我女儿?我们家招你惹你了? 宁春来和她妈惊住,都顾不得看身后古立的表情。 刘安然她妈继续发彪,平时你女儿占我女儿多少便宜我就不说了,带着她净往不入流的地方跑也就算了,还给她介绍这种垃圾男人,现在我女儿跟撞了南墙似的,她这辈子毁了,这个责任你负?还是你负? 她分别指着宁春来和她妈,口水喷到宁春来脸上。 宁春来这才分辩,刘阿姨,我…… 宁春来你什么居心?凭什么设个套让我家安然钻进去?我们家招你惹你了?我们家招你惹你了?你让我们怎么办?你让安然怎么办?她现在连家都不回了,我们家招你惹你了! 宁春来她妈总算在刘安然她妈喘气的间歇插了话,安然妈妈,有话好好说,这么红口白牙乱说一通可不对,我是给安然介绍过男朋友,可他们两情相悦,互相欣赏,关春来什么事,她也不认识…… 她不认识?刘安然她妈的口水喷射机继续扫射宁春来她妈的脸,那是她前男友,睡都睡过了吧?还有脸说不认识!玩够了就塞给我家安然了,你们母女俩是有多变态啊!你们分明就是故意的啊,有什么仇什么怨朝我来,祸害我女儿干嘛呀…… 宁春来疯了,懵了,舌头打结了,此时恨不得眼前出现个平行空间好让她钻进去,永远不要回到这个现实世界中来。 在她还完全整理不了思路,也更加顾不上古立时,妈已经与刘安然她妈热火朝天地吵上了。 妈可不能容忍这个高高在上,专横跋扈的女人跑来家里胡乱造谣。 两位女性长辈高于正常分贝的尖利嗓音彼此在空中撞击,宁春来的思维还处于狂乱之中,而古立则本能地想分开两位长辈。 但刘安然她妈已经刹不住车了,她忽然放弃与宁春来她妈的正面对抗,拉过古立,急急地说,你趁早撤了吧,这家女儿从小就坑蒙拐骗,不学好,没文化,整天在网上写黄色小说,没钱就去婚介所当托儿,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这样的女人你也敢要,找死呢这是…… 她还没说完,宁春来她妈嗷地一声就扑上去了。然后两个女人打成一团。 宁春来本能地扑上去拉开妈,却来不及了,刘安然她妈仗着身材高瘦,肢体灵活,一拳砸在宁春来她妈胸口上。 宁春来就疯了,将妈挡到自己身后,然后抓住刘安然她妈的胳膊,死活往门外拖。刘安然她妈站不稳,一个趄趔,差点摔倒。 刘安然她妈又惊又怒,你还敢打人?敢打长辈…… 你长辈没有长辈的样子,跑到我家来造谣,还打我妈,你给我走!走!宁春来疯狂地推搡着刘安然她妈,一直将她推出门外,然后将门大力摔上。 然后她转身,喘着粗气,愤怒和屈辱在她脸上定格。 她的对面,妈同样愤怒和屈辱,而古立,则像一张被风雨淋湿的人形广告牌,表情僵硬,模糊,眼里的光茫已熄灭,仿佛灵魂已不在这个躯壳中。 第7章:深海恐惧症 那天的残局是如何收拾的,古立是如何告辞的,宁春来不记得了。她只记得三个人都没有吃饭,因为宁春来她妈根本就没来得及做饭,刘安然她妈走后,她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狂骂宁春来,怪宁春来不告诉她伍峰的真实身份,现在人家妈打上门来,连她一块儿羞辱,简直是活该!这下宁春来是否满意了! 妈骂得义正言辞,全然不顾古立还在眼前。 宁春来万念俱灰,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在心里继续呼唤那个平行空间快点出现。当她清醒过来时,发现古立已经告辞了,没有一个客人能在主人家里吵架时还能呆得住,古立走的时候肯定向母女俩礼貌地告别过,但她们都顾不上挽留。 古立走后妈也不骂了,坐在沙发上呼呼喘气。然后宁春来问她,这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妈炸着嗓子吼。 我一下失去了两样东西,闺蜜和男朋友,你真的不打算安慰我一下吗?宁春来瞪着妈质问。 妈愣住。 然后宁春来委屈地大哭起来。 在此之后的两天,古立一点消息都没有。宁春来一直熬着,心里期盼古立能主动来一个电话,然后她会尽所能地给他一个解释。 可是没有电话,没有短信,微信朋友圈也没有更新。 两天后,宁春来鼓起勇气打了一个电话过去,得到的却是电脑女声冰冷的回应,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宁春来一直知道自己有深海恐惧症,喜欢找虐时就想象自己身处海流深处的漩涡当中,体会那种极致的恐惧和极致的寒。此刻不用想象,她确定自己就是在海流深处,陷于至寒至冰至黑当中,永不救赎。 第8章:女人打架就是撕头发 刘安然她妈再次找上门来时,已不复当初的气焰,在外面小心地敲门,低低地唤,春来,春来! 宁春来在卧室里睡得昏天黑地,眼睛耳朵鼻子以及手机全都关闭,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妈听见了,也巍然不动,并拿起遥控器,将音量调到最大。 妈已下定决心,不管刘安然她妈采取什么样的进攻方式,反正她不开门,不应战。 从此宁家也和刘家没有任何关系。 刘安然她妈孜孜不倦地在外面敲了二十分钟,宁春来她妈到底坐不住,关掉电视,拉开门,瞪着刘安然她妈。 宁妈问,你还想怎么样? 刘安然她妈看门终于开了,松了口气,然后说,让春来去趟我家。 不去。宁妈说,你家门槛高,我们去不起。 刘安然她妈说,安然不吃不喝三天了,让春来去劝劝她吧! 宁妈一愣,说,我们不敢再祸害你女儿了。 然后宁妈就要关门,刘安然她妈敏捷地伸出右脚,别在门边。 刘安然她妈说,那垃圾男人甩了她,她要死要活的,我什么招都使了,实在没有办法,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求你了老郑。 刘安然她妈又说,那天是我不对,我太激动说话不好听,你们不要放在心上,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的脾气…… 她的话还没说完,宁妈已经冲卧室炸雷一般吼,春来,快起来! 宁春来被妈强行拖了起来,然后和刘安然她妈合力拽到卫生间,一个给她洗脸,一个帮她刷牙。 宁春来的魂还在梦中没有还回来,木着脸,僵着骨头,任由两个老女人折腾。 刘安然她妈一边替宁春来收拾一边说,只有你能劝住她,她最听你的话,春来乖,阿姨向你道歉,你可一定要把安然劝好了啊! 宁春来摇头,我劝不好,我自己都快死了…… 你把安然劝好了再去死!妈一声断喝。 然后两个老女人将收拾好的宁春来一个推一个拉,三个人跌跌撞撞地出了门。 刘安然穿着鲜红的真丝睡衣,披着三天没洗的长发,像个鬼一样在卧室地板上瘫着,然后门打开,宁春来被两个妈在背后猛推一把,宁春来失去平衡,差点在房中间摔倒,身后,门砰地关上。 宁春来同样是鬼,表情,眼神,骨骼的僵硬度,和刘安然一模一样。 两个女人坐在地板上,面对面,都沉默着,不说话。 半小时后,两个人依然无话,还那么面对面望着。 刘安然到底先忍不住,问宁春来,你来干嘛? 宁春来怒冲冲地说,我怎么知道? 刘安然说,那你走吧,我想一个人。 宁春来说,那你走吧,我借你卧室躲躲。 刘安然说,你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 宁春来也说,别以为失恋了就有资格冲我发疯,老娘也失恋了,你少惹我! 刘安然说,你活该!这是你做坏事的报应!要不是因为你瞎搅和,伍峰不会和我分手的,他嫌我身边管闲事的人太多,太麻烦! 宁春来鄙夷地说,那是因为你的魅力不够,要真爱你,还会管麻不麻烦?醒醒吧少女!一把年纪了,要不要这么天真! 刘安然怒目圆睁,我就天真怎么了?总比你强装淑女钓男人还钓不成功的好! 宁春来二话不说,扑上去掐刘安然的脸。 刘安然也伸手扯住宁春来的头发,两个女人互相控制着对方的头部,彼此较着力。 宁春来说,听着,伍峰不要你,你最应该感谢的人就是我,你俩早就该黄了!不识好歹的傻娘们儿! 放屁!刘安然说,你是不是对伍峰贼心不死,才存心来破坏我们的?古立踹你真是踹对了,你这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傻娘们儿! 两个女人打作一团。 当两个妈夺门而入时,宁春来的头发掉了一大把,而刘安然的脖子几乎被掐断。 两个人一边一个倒在地板上,呼呼喘气。 宁春来她妈只得将宁春来往门外拖,刘安然她妈心疼地将刘安然扶起来,冲宁春来大叫,你怎么下手这么狠? 宁春来她妈查看了一下女儿的伤势,也大叫,你女儿下手也不轻啊! 刘安然挣开她妈,再度扑向宁春来撕扯,宁春来凌然应战,还了几脚,刘安然却适时抓住她的脚踝,果断地咬了一口。 宁春来发出惨叫,来不及反扑,就被妈拖出了门。 刘安然在身后哭得声嘶力竭。 这一刻,宁春来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她都不想活了。 然而两天后,刘安然她妈和她爸一起找上门来,两个人凄惶又崩塌地说,刘安然失踪了。没带钱,没带手机,甚至没有带一件挡风的外套,更没有留下片言只语,就这样凭空消失在房间里。 刘安然她妈说,春来,安然是因为你才落到这个地步的,你要不把她找回来,我和她爸爸就死给你看! 第9章:婆家的空气都比别人家重三两 这天宁春来在古立的监管下,顺利买到新鞋。不得不说,古立的品味和眼光都是一流,那么多专柜,那么多琳琅满目的款式,他几乎在第一眼就瞄准最适合宁春来的那双,没有浪费一分钟的时间,宁春来已经将一双大方优雅的鞋子穿在脚上,一转身,古立已经付款完毕。 然后二人驱车往公公家赶。此时是下午六点五十分,离公公定好的开饭时间,还差一分钟。 保姆阿姨来开了门,看着古立手上拎的水果,笑了,这是本地新柚,正是又甜又多汁的时节,你选得好。 古立将柚子递给阿姨,一个榨汁配蜂蜜,一个做柚子酱,一个用来炖鸡。 阿姨说,还可以用来做柚子排骨,我刚学会的菜。 不。古立说,那个太油腻,不要做。 阿姨有些尴尬。 宁春来赶紧说,爸不吃阿姨可以吃的嘛,阿姨您做吧,我爱吃! 古立转头看她一眼。 宁春来耸耸肩,自顾换鞋走进客厅。 她记不得这是多少次替古立打圆场了,他总是不记得讨好保姆,认为人家应该百分之百遵守他定下的规矩,怪不得他家的阿姨总是做不长。 阿姨做不长的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家里丁是丁,卯是卯的人,不止古立一个。 公公古承风是国企里的高级工程师,已经退休,雷厉风行,呼风唤雨了一辈子,直到三年前老伴去世,才忽然发现自己不过是个孱弱的,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老头子。 从此古家就陷入寻找保姆的死循环中,因为古承风和古立一样,觉得请的阿姨就应该具备机器一般的执行力和素质,于是古立常常回家,父亲就告诉他,保姆又因为什么恶行被他赶走了,或者干脆就不告而别了。 因为保姆,父亲对这个社会越发失望,每次都要连带将整个世界都鞭达一遍。古立,以及古立违背他的意愿娶的媳妇,当然也不能幸免。 发现公公身上的负能量,是在古立带宁春来第一次回家。古承风第一眼看见宁春来,就把不放心写在脸上,当面问她,你们结婚后,打算如何规划自己的未来? 宁春来还当作这是一个普通的问题,兴高采烈地回答,我们的未来就是好好过日子,把日子过好。 公公不依不饶,如何把日子过好?你看上去不像个会过日子的,古立的能力也不怎么样,你们怎么能把日子过好? 宁春来转头看看古立,古立的眼神则定在报纸上,头都不抬,好象这些问题与他无关。 宁春来只得独自面对,古立很优秀啊,我相信他的判断力和掌控力。 她的言下之意是想说,你说我不会过日子我就不会过日子吗?你儿子都没这么说。 是吗?公公竟然冷哼一声,我可不这么认为,从小他就需要大人操心,什么事都做得不怎么样,我希望你能帮助他进步和提高,不过,他做出结婚的决定也没事先和我商量过,我抱观望态度吧! 这番不阴不阳的态度,让宁春来当时就有点心里毛毛的,她再次无助地看向古立,古立仍然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手里那张报纸上,一点反驳的意思都没有。 在来古立家之前,宁春来只知道古立父亲比较严肃,比较传统,她没想到,她和古立的关系是不被公公看好的。而且这个父亲好象习惯性地否定古立,根本无视他的儿子学历高能力强,年纪轻轻就年薪五十万的现状。 他俩是费了多大的劲才重续前缘的啊,这些情况,古立竟没有对父亲交待过吗? 宁春来觉得又失望又委屈。 但就这些问题与古立争论,宁春来也是讨不了好的,因为古立已经习惯了接收父亲的负能量,不顶撞,不抵抗,他就是听着,然后什么都不做。 父亲从来不肯定古立,不管他做得多好。在父亲眼里,他永远应该做得更好。宁春来曾经对古立说,她就没有见过这么吝啬夸奖子女的父母。没想到古立说,难道不是所有父母都是这样的吗? 宁春来反驳,说我妈就不这样。 古立想了想说,你妈对你的要求太放松了,导致你没有进步。 这段讨论是在两个人婚后三个月,矛盾已经显现,但甜蜜还未消失的时候,所以宁春来很不服气,决心要替古立出一出头,她觉得既然嫁进这个家里,对建立家庭的新型关系,她就有义务出一份力。 没想到她刚表达这个意思,父子俩就一起跳起来,像两只受惊的乌鸦,煽了她一头一脸的灰。 那次是古承风和古立讨论他的某项专利技术,单位里不重视,不投产,却图方便买竞争对手的专利,不拿公家的钱当钱。 古立说,也许是单位有它的考虑,可能竞争对手的东西更符合企业现阶段的发展方向。 古承风就怒了,把筷子一摔吼道,你懂什么?你是工程师还是我是工程师?单位现在是什么发展方向我会不知道?他们就是有人看我不顺眼,故意给我上眼药你懂不懂?你有没有脑子,跟着别人这么说?你又有几斤几两,配这么说? 古立闭嘴,低头吃饭。 古承风余怒未消,由这个话题延伸开去,指责古立考虑问题从来不客观,说明脑子不够用,当初要他学工科他却坚持学金融,整天钻研如何坑蒙拐骗,穿得油光水滑在摩天大楼里进进出出装逼,其实一事无成…… 古立继续低头吃饭,还用勺子给父亲舀了汤,就像父亲正在骂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宁春来坐不住了,她说,爸,你这么说古立不公平,就算他说得不对,也要就事论事…… 古承风顿住片刻,眼珠子才转向宁春来,他说,你说什么? 宁春来没有看懂风向,继续热情地建议,我是说,爸你不要骂那么狠嘛,吃饭时骂人对胃不好哟…… 古承风吼道,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指手划脚,我让你说话了吗? 宁春来愣住,无措地看向古立。 古立说,快向爸爸道歉。 餐桌上死一般的寂静。宁春来不动,古立看着她,古承风看着古立。 宁春来仍然不动。 然后古承风说,算了,我受不起。 公公站起来就走,将身后的椅子踢得嘎吱一声,然后进书房关上门。 宁春来这才缓过来,轻声说,我是帮你说话…… 古立不作声,继续吃饭。 宁春来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我错了吗? 古立扒完最后一口饭,嚼完,咽下,这才说,以后爸说话,你不要插嘴。 又说,我不需要你替我说话。 说完他推开碗站起来走开。 宁春来费了很大的劲,才抑制住和他理论的冲动,饭也吃不下了,她也站起来,肩膀却被古立按住。 古立在身后沉稳地说,吃完。我们家的规矩,不许剩饭。 在那一刻,宁春来才知道后悔,当初确定要嫁给他时,脑子里像被人塞进了烟花,噼噼啪啪地炸裂着绚丽的火花。可现在,烟花放完了,只留下熏得乌黑的躯壳,徒劳地拼凑当初的辉煌与激动。 她和古立关系的转机发生在刘安然失踪的第二天。那天她正在家里缅怀失去的爱情,刘安然的父母打上门来,声称宁春来不把刘安然找回来,就要为她赔命。 刘安然有一对世上最不讲理的父母,女儿有什么事,总之赖在宁春来头上就对了,上刀山下火海,宁春来为了刘安然都会万死不辞的,她有这个义务。 宁春来只得开始找人,毕竟刘安然要是真的出什么事,她也没法安稳生活下去。 她打了伍峰的电话,电话很快通了,这王八蛋却在马来西亚,他说,我和刘安然已经没关系了,请你们不要再骚扰我。 宁春来发誓,要不是隔着这么远,她一定会飞扑过去撕了他。 伍峰说,要不你去柳叶滩找找,我们第一次约会就在那里。 伍峰这个王八蛋十分无耻地认为,每个被他甩的女人都有义务珍藏他给予的回忆,第一次带她们去的约会之地当然要记牢。 可宁春来不得不承认,伍峰的建议十分有用,以刘安然的智商,她也跳不出这种俗不可耐的失恋模式。 宁春来当即去了柳叶滩,在一溜当地居民修的违建客栈里,花了四个小时,终于找到了刘安然。 当宁春来踢开破败的房门时,刘安然正把自己挂在客栈的木质阳台上,穿着一件饱和度极高的艳蓝色长裙,宽大的真丝围巾将自己的上半身包得紧紧的,解下来就能上吊。 哟!宁春来说,衣服不错,新买的? 刘安然瞪着她。 宁春来说,围巾也不错,也是新买的? 刘安然说,你别过来,我再挪一小步就能掉下去。 宁春来说,想死啊?想死还花钱买这么漂亮的衣服,还穿在自己身上,也不给你闺蜜我留着? 刘安然说,我家里两柜子的衣服,你要不嫌弃都拿去。 行。宁春来说,可你身上这件我也看上了,脱下来,你再跳。 她向前两步,刘安然往外再移两寸。 刘安然说,你再过来我真跳了。 行。宁春来止步,然后拉过房间一张木椅子坐下,不过伍峰让我给你带句话,你听不听?还是先跳,等开追悼会的时候再说给你听? 刘安然怒骂,少他妈冷嘲热讽的!伍峰是谁?我不认识,我他妈跳楼也不是为了他! 那是为了谁?宁春来真诚地询问。 为了我自己。刘安然说,我没想到自己会蠢成这样,我不能允许自己曾经这么蠢过!简直太蠢了,丢人,不配活着! 对不起春来。刘安然说,我不顾你的反对,做了那么丢脸的事,伤害了你。你就让我自己做个了断吧,我二十六岁了,一事无成,天天和猪头一样的男人相亲,天天让父母和你为我担心,我对这世界绝望了。 你真不打算听伍峰给你留的话?宁春来打断她,这些话那么做作,留着写到博客上就行,在我面前说没用,我不会被感动的,有你这么蠢的闺蜜,我也对这世界绝望了。再听你说这些蠢话,我也索性不想活了。 好吧!刘安然问,他说了什么? 宁春来舔舔嘴唇,他说你比我漂亮。 胡扯。刘安然断喝,你到底有没有一句正经的话要说? 我也觉得他胡扯。宁春来说,可他就那么说了,我不服气也没用。 宁春来说,因为你比我漂亮,所以当初他那么对我并不内疚,我弄坏他的相机他恨不得拆了我,可现在这么对你他不忍心了,决定告诉你真相,那就是,他觉得配不上你。再不逃走,他怕真的陷进去了,他是不婚主义者,不会娶你,也不会娶任何人。 刘安然愣愣地看着她,半晌说,你又在编故事了,你们写小说的人最喜欢编故事。 反正你都打算去死,是不是编的故事有那么重要吗?宁春来站起来,用手拂一把头发,然后凌厉地走向阳台。 你别过来!刘安然尖声大叫。 叫个屁!宁春来并不停步,我要带的话带到了,现在我准备处理自己的事,你别吵吵。 刘安然失措地看着她。 宁春来说,这地方不错,天蓝云白水清,空气中带着甜味,选择在这样一个地方死去,应该算是给自己在这世上最后的一点宠爱。让开点,给我腾个地儿。 她直直走到阳台边,挤开刘安然,刘安然本能地紧抓阳台栏杆。 这是几楼啊?宁春来往下探身,掉下去能死透不? 她用手臂试了试,然后攀上阳台。 你干什么?刘安然抓住她。 去死。宁春来说,因为你妈去我家闹,古立不要我了。 你有病吧!刘安然叫道,为了一个男人,你至于吗? 宁春来不说话,慢慢转头看着她。 刘安然果断地跳回阳台里,紧抓着宁春来的手臂。 刘安然说,该死的是男人,咱们凭什么去死,你给我下来! 宁春来假意挣扎,刘安然使劲抱着她的手臂往下拖。这时宁春来已经崩不住要笑场了,但为了防止刘安然哪天想不开寻死的心又反复,她决定把戏做足一点,于是索性将一只脚跨出阳台,半个身子悬在边上。 她没想到这时刘安然忽然松了劲,因为此时门又打开了,走进来一个人。 宁春来抬头,看到来人也愣了,与此同时,她的身体失去平衡,就在来人眼睁睁的注视下,从阳台上栽了下去。 第10章:新婚后的第一顿饭 宁春来醒来时是在医院,睁开眼睛,发现病房门口人头攒动,柳叶滩社区医院方圆十里所有的乡民都出动了,都来围观这个从二楼跳下来寻死,却只是把自己摔晕的蠢女人。 然后她在人群里锁定了古立的脸,古立的星目和剑眉,古立生动的心疼和焦灼。 古立是如此的明亮,以至于她从头到尾都忽略了在旁边哭成泪人的刘安然。 就在宁春来领命前去寻找刘安然时,古立走进了宁春来她妈的婚介所,宁春来她妈看清是古立时,及时控制了情绪,不动声色地问,来办会员吗?普通会员400,中级会员800,高级会员1200,VIP会员2800,您办哪一种? 古立这才意识到,宁妈就是年轻三十岁的宁春来,母女俩有着相同的基因和属性,如果他想好要接受宁春来,那么受到的挑战会是双倍的。 但是他确定自己想好了。 这段时间,他受到的煎熬不比宁春来更小。每晚一闭上眼睛,宁春来的脸就在眼前跳来跳去,看电视翻杂志,也总是不小心翻到林嘉欣,这位女明星长着和宁春来一模一样的眼唇弧度,笑或不笑,都会让他心里疼到发狂。 于是他来了,想大方地告诉宁春来,他经历了什么样的纠结,以及纠结的终极决定,就是要见到她。至于她是不是他记忆中那个美好的女子,是不是她营造的那个在水一方的佳人,真的没有关系。 宁妈只用了一分钟就明白了古立的来意,然后她将那些虚张声势的会员手册唰地收回去,用吼的音量说,她在柳叶滩,如果你跑得快的话,还能赶上帮她一把! 这时她还没想到,这个准女婿的及时赶到,没有帮到宁春来,却害得她在医院住了半个月。 两个月后,宁春来和古立走进民政局,领到了那两个传说中的红本本,结束了悲苦的单身生涯,同时,她的辉煌成就,也被妈偷梁换柱,以会员的身份,做进了婚介所的宣传手册里。 当然,这件事是宁春来她妈私下做的。古立接受了丈母娘是职业红娘的现实,也接受了宁春来曾经当过婚托的黑历史,但肯定不接受婚介所挂羊头卖狗肉的违规操作,所以宁春来她妈有自知之明,拿女儿女婿当宣传榜样的事,她甚至连宁春来本人都没告诉。 婚姻生活就这么开始了。这时候宁春来已经不打算再装了,反正底牌都给古立掀了,她没有正经职业,靠网上写小说为生,收入不定,不喜欢长裙黑框眼镜和夹脚拖鞋,也不喜欢读弗洛伊德,整理和打扫对她来说是艰难的任务,骂人倒是毒舌界的翘楚。 而古立仍然是最初的样子,就像古埃及狮身人面像,无论岁月如何风化,他自巍然不动。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他棱角分明,无比坦荡。 然后,人们就看出来了,这不是绝对相配的一对。 但是古立完全不在乎,他对宁春来说,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一个淑女,两个人合得来最重要,你会跟我合得来是吗? 当然当然那是当然。宁春来一迭声地说,我们十年前就很合得来了呀! 然后古立笑了,揽宁春来入怀,两人去吃领证后的第一顿饭。古立将宁春来带到西餐厅,宁春来一踏进去就暗叫一声,我去! 她知道这家餐厅,网上有美食专栏义愤填膺地评价到,花一个白领半个月的工资吃到的是无聊的空气。 宁春来腿肚子转着筋,几乎吊在古立胳膊上,走进了这家逼格最高的餐厅,一出电梯,就感觉阴风阵阵,无法言述的香氛像雾霾一般扑上来包裹了他们,看在眼中的景致,便模糊了起来,只觉得哪哪都很黑,哪哪都暗藏陷阱。 领位员将他们带到靠窗的座位,左边是大厅,右边则是全景落地玻璃,坐在这里可以俯瞰全城的夜景。然后耳朵里听到有叮叮当当风铃的声音,一抬头,脑门差点碰到一串七零八落吊着的小玻璃瓶。 古立解释道,那是调味瓶。 宁春来说,弄得这么有格调,我还以为里面不会放花椒胡椒辣椒面呢! 古立问,那应该放什么? 宁春来说,鹤顶红朱砂粉十步穿肠散?印度神油也可以。 宁春来说完格格笑起来,笑了三个音节,发现古立并没有跟着笑。 她赶紧收了笑声。 古立说,这家店氛围挺好的,菜品也不错,你看看。 宁春来翻开菜单,前几页的价码吓得她手指头打了个激灵。 古立说,没关系的,今天日子特殊,咱们吃好点。 宁春来一边翻菜单一边摇头说,再特殊的日子也不能花1800块买两盅汤。 古立伸手将菜单拿过来,说,看来不能指望你了,我来。 宁春来只得乖乖将手缩回去。 那天宁春来竟没有吃饱,在以前自己装着的时候,她也跟古立去吃过一些好饭,但那时候重点不在吃上,使劲崩着劲就几乎耗费了她全部的体力。 现在,功成名就,尘埃落定,这一顿的吃,就是郑重的吃,宣告主权的吃,历史性的吃。于是,菜就成了主角,于是,宁春来就炸了。 现烤的热面包,抹上核桃粒和牛油做的酱。 煎鹅肝,配苹果白兰地炒樱桃。 菌菇鸡汤,很大一个盘子,中间浅浅的一点。 烤时蔬,树叶形的碟子盛了一小撮。 低温慢烤牛排,很小很小的一块。 纯手工松露球,四颗。 咖啡,两杯。 没了。 当古立吃毕时,宁春来还举着叉子,然后她看着古立,古立看着她。 古立体贴地问,要不要再来一份甜点,这家的拿破仑不错。 我不要拿破仑。宁春来说,我还想吃牛排。 好。古立再次拿过菜单,宁春来阻止了他。 我要吃很大一块的那种牛排,这里没有。宁春来说,走,咱们换个地方。 于是古立结帐,一看帐单上那数字,宁春来恨不得炸了这家店。她决定回去就加那个美食专栏评论员的微博,正式成为这个诚实作者的粉丝。 然后宁春来带古立去了另一家餐厅,也有牛排,不仅有牛排,还有鸡排,羊排,东北酱骨头和烤冷面。 这家店是她和刘安然的老据点,存在了至少十年,这家的厨师是两个女人的男神,同时也是她们控制身材的最大阻碍。 可是古立已经不肯吃了,因为晚上八点以后,绝对不可以进食。 可今天是特殊的日子,于是他特殊地允许自己跨进这地方,让轻灵的肠胃不得不吸入烟火燎绕的,厚重油腻的气味。 宁春来总算喂饱了自己,心满意足之后理智才回来,她当然知道古立不习惯这里,十年前就知道。 但十年前她可以轻易控制那个除了智商,所有方面都需要引导的男孩,现在呢? 于是宁春来问古立,娶了我,你是不是感觉自己是一棵被猪拱了的白菜? 古立被这个比喻吓倒,他说,你说自己这么狠? 宁春来说,我先对自己狠一点,你就不好意思对我狠了是不是? 古立说,我不嫌你吃得多。 宁春来还等着他继续说,古立却已经表达完了的意思。 好吧!宁春来也放弃了在这烟熏火燎的地方听情话的打算,她起身,结帐,拉着古立走出店门。 古立的车停在餐厅对面一百米开外的地方,因为这家店没有专用的停车场。两个人挽着手正打算过马路,忽然一个身影从他们身后迅速掠过,然后宁春来感觉一股力道在胳膊上一扯,再转头,自己的包已在十米开外,那个劫匪抓着宁春来的包,在风中奔逃的姿势像极了一条猎狗。 宁春来马上大喊,抓贼啊!他抢了我的包! 然后她的人像离弦之箭一般追过去,留下古立愣在原地。 然后,古立也追了出去,令他吃惊的是,尽管使出了全力,他连宁春来的脚后跟都撵不上。 他追上去,其实更大的目的是想拉住宁春来,怕她有危险,当街抢包的贼一般身上都有刀。 可是宁春来好象完全忘了自己有男人在身边,她用一种失去那个包就失去整个世界的速度和决心,与劫匪的距离越来越小,古立眼里飞奔的二人,很快隐没在夜色中,他急得无法可想,干脆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载着古立总算追上了宁春来,当古立匆忙下车时,他呆住了。 巷口,宁春来用武松打虎的姿势,骑在劫匪身上,用她的包一下一下砸劫匪的脑袋。 宁春来边砸边骂,敢抢老娘的包,眼睛长在屁股上了吗?也不看看老娘在校运动会上创造的短跑纪录,十年都没人能打破知道吗? 第11章:牛小潭是谁 古立不想承认,在看到宁春来骑在劫匪身上武松打虎时,他在那一刻有点惶恐了。忍不住想,自己会不会太天真了。 父亲则帮他巩固了这一想法。父亲在第一次见到宁春来后,和他有过一次谈话。 古承风说,我不管你的择偶问题,一切以你的判断为原则,选得不好,也是你自作自受,自愿付出代价即可。 古承风说,她不适合你,你俩不是一路人,将来一起过日子,你会很辛苦。 父亲的话到此就没有了,仿佛再哆嗦一句,就会降低了父亲的权威。 古立从不反对父亲,在宁春来她妈分析他是否愚孝时,其实宁春来已经得到正确答案,古立和父亲是疏离,而不是畏惧。 古立很孝顺,会为父亲打理一切,照顾他的生活起居,给他没完没了地找保姆,听他不客观不公平的指责。 但古立从不与父亲谈心,他的想法,他的顾虑,他的前程,他的婚姻。一切都是自己想好了就做,无需征求意见。 像宁春来和她妈那种热热闹闹地吵架和争论,在古立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继续说回宁春来生日的这晚。保姆阿姨将饭菜端上桌,宁春来和古立还有公公落座。 宁春来硬要拉阿姨坐在她旁边,阿姨刚来半个月,却已经领教了古承风的古怪,于是不肯,两个人拉拉扯扯,最终阿姨没能拗过宁春来,别别扭扭地坐下来。 全程,古家父子都没说话。 活跃气氛的事只能交到宁春来手上,她一边吃一边请教阿姨,这个菜是怎么烧的,那个菜是怎么烧的。 阿姨很高兴有人欣赏她的厨艺,于是一一描述,两个女人聊得很高兴,直接把桌上另外两个人当成空气。 不是宁春来不懂事,忽略了公公和老公,实在是十回有八回吃饭,她丢给父子俩的话,古立会丢三句接一句,公公是一句都不接。 可一大桌人默默吃饭就像参加丧宴的气氛她实在受不了,后来就不管那两个人了。因为妈说,你只管自己高兴就行了,如果野心再大一点,他们家的规矩也是可以由你定的,你是唯一的女主人。 自从宁春来成功嫁掉后,妈的胆子就大起来。 宁春来决定执行自己的规矩,那就是高高兴兴吃饭。 古承风终于忍不了,轻咳一声说,汤有点咸。 咸吗?宁春来尝了一口,正好呀! 小罗你去重做一碗,这么咸我喝不下。公公没理宁春来,直接吩咐阿姨。 阿姨只得将那碗汤端去厨房。 桌上只剩三个人时,空气立刻沉闷。 然后公公忽然说,以后不要让阿姨一起吃,她有她的吃饭时间。 可是她活儿做完了,一起吃热闹嘛。宁春来说。 古承风的脸板起来,为什么非得热闹?家里又不是菜市场。 宁春来闭嘴。 古立这才开口,咱们在家,一起吃无所谓。但咱们一周才回来一次,其余时候难道让爸和阿姨一起吃?阿姨自在吗?爸习惯吗?你想问题能不能全面一点? 宁春来愣住。 她承认古立想问题更全面,但他总这样咄咄逼人的态度,让她不反弹都难。 她再次准备反弹了,刚要开口,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她只得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穿戴马虎,面色沧然,表情很不友善。 宁春来不认识此人,转头看着古立和公公。 古立和古承风也一脸疑惑,显然也不认识此人。 古承风问,请问你找谁? 妇人说,你就是古承风古工程师?我是许大力的爱人。 古承风脸上的疑惑依然,许大力?对不起我好象不认识这个人。 你不认识?妇人的声音忽然尖起来,你偷了我家大力的专利成果,还说不认识他? 所有人脸色一变。 古承风怒道,你胡说什么?谁是许大力,谁许你在这里血口喷人的? 妇人索性尖着嗓子大喊起来,你偷了我家大力的专利成果,改头换面说是自己的,你就是贼,什么工程师,什么知识份子,都是狗屁,欺负我家男人没后台! 妇人一边喊,一边就往屋里闯,直奔古承风而去,古承风本能地后退,古立想要去拦,却被妇人大力一推,差点栽倒。 然后妇人开始秋风扫落叶地在屋里砸东西,见什么扔什么。 古立和古承风显然没有见过这阵仗,除了傻眼,一时间竟什么都不能做。 直到妇人的手被宁春来牢牢抓住。妇人拼命想挣开她,却挣不开。 宁春来说,有什么话好好说,如果非要砸东西,先砸我试试! 妇人挣脱宁春来就要煽她,宁春来再次准确地扼住她的手腕,妇人动弹不得。 宁春来一笑,不好意思,有氧格斗术刚练到初级,要不陪我练练手? 妇人瞪着宁春来,忽然身子一软,就靠着宁春来倒在地上。 妇人在地上躺得直直的,无赖地说,今天你们不把事情给我解决,我就不走了。 解决什么?古承风气得发抖,你冲进来无端污蔑我,还砸东西,我们要报警! 古立已经拿起手机,拨打号码。 妇人躺在地上冷笑一声,古工程师,你说不认识许大力我不怪你,但你总认识牛小潭吧?她有句话让我带给你,你听不听呢? 这话一说,古承风和古立同时脸色一怔,古立举着手机的手也放下了。 只有宁春来一脸困惑。 妇人继续说,要报警请便,反正要我白白出这个门儿,是休想的。 宁春来吼道,我告你私闯民宅你信不信?快起来,滚出去…… 妇人盯着宁春来看了两秒,脑袋在地上转了半圈,看着古承风,又看看古立,再看着古承风。 妇人说,这是你家儿媳妇?你家娶新媳妇的事儿,牛小潭知道么? 你起来!古承风打断她,然后吩咐古立,把她扶起来。 古立依言去扶妇人,妇人巍然不动。 古承风的口气已放缓,你起来,跟我进书房,我们谈一谈。 这话一出,尤如佛音一般,妇人脸上呈现满意的笑容,然后自己爬起来,随古承风进了书房。 客厅,宁春来看着古立,古立却明显躲避宁春来的眼神。 宁春来问,她是谁?牛小潭又是谁? 第12章:难道误嫁了蓝胡子的古堡 宁春来什么都没问出来,因为古立说,他也不认识牛小潭是谁? 可宁春来无法忽略,这个牛小潭的名字一被说出来,古家父子那如闻惊雷般的神情。 妇人进了古承风的书房大约有十分钟,然后门打开,妇人出来,好象并没有解决问题,表情悻悻的。 妇人说,既然说不好,那咱们法院见吧! 然后妇人挨个溜了一眼屋里的其它人,溜到宁春来时,着意多停留了一秒钟,这才离去。 然后古立也准备带着宁春来离开。宁春来暗自问他,你就不问问你爸是怎么回事? 能是怎么回事?古立说,不关我们的事。 这是什么话?宁春来急了,刚才那么大动静,就这么过去了?喂,你家是蓝胡子的古堡啊,藏着什么秘密怕我知道不成…… 胡说什么你!古立将她拉起来就往门外走。 宁春来和他较着力。 这时听到古承风在后面叫,古立,你来一下。 古立只得放开宁春来,随父亲进了书房,这一进去,宁春来又等了十分钟。 十分钟后,古立出来了,脸上像扣了一口黑锅,黯淡得看不清五官。 宁春来从沙发上站起来,愣愣地看着古家父子。然后古立拉起她说,回去吧! 一路上,宁春来无话,因为一股无法言述的沉重包围了她。 古立像是淡定地开着车,可能也感觉到了宁春来难得的沉默,他竟主动缓和气氛了。 他问,回家之前,要不要顺路去买点糕点?你不是最喜欢吃挪威森林那家的曲奇饼干吗? 宁春来摇头。 古立又说,还是买点吧,不然你明天又拿吃剩的回锅肉夹馍当早餐,自从娶了你,我的肠胃常常处于超负荷运转中。 新婚八个月,古立的幽默感像只越来越懒的猫,平时总在睡大觉,偶尔才摇一摇尾巴尖儿。 宁春来只得捧场地咧了咧嘴。 时间还不晚,要不,我们去看场电影?古立再次做出努力。 宁春来不想再折磨自己了,她终于开口,牛小潭是谁? 古立沉默。 别说不关我的事啊!宁春来说,你今天不告诉我,我睡不着! 真不关你的事。古立闷声说,是我爸自己的事,他自己就能处理。 宁春来转头盯着他,古立保持死扛的姿势。 宁春来足足盯了他十秒,然后自己泄了气。她说,我不吃曲奇,要吃松塔饼。 好。古立如释重负,一打方向盘,车子向蛋糕店方向驶去。 这就是古立,宁春来她妈分析说,他之所以会娶宁春来,因为宁春来是个简单的人。 简单的宁春来犯的也是简单的错误,比如她永远不会将鞋柜里的鞋子分门别类地放好,打扫的时候不会连锅底都擦得很干净,对古立抽屉里的袜子和内衣竟然有编号大呼变态,然后把这件事写进她的小说里。 但这些简单的错误却在八个月的婚姻生活中让古立无比头痛。直到结婚后,宁春来才发现他有强迫症,洁癖,而且也远不如他在婚前表现出来的那么开朗和幽默。他会忽然陷入沉默无话的模式,专注地做自己的事,这时宁春来找他说什么都是被屏蔽的。 当然,这些都是小事,不过是磨合磨合,将就将就,或者干脆吵一吵,不是原则性的问题,是可以彼此包容的。妈这样说。 但宁春来却发现,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 每天晚上,当古立下班回家,一开门,就能迎面撞上客厅的凌乱,沙发上甩着宁春来的外套,地板上扔着她的皮包,脱下来的鞋子放肆地跌在离门垫至少半米远的地方,且左边一只,右边一只。 每每这时候,古立就忍不住要抓狂,强迫症加洁癖症患者的脆弱,宁春来不懂。 于是古立收好鞋子,将地板上的皮包捡起来,又将沙发上的外套挂起来,然后对宁春来说,我觉得我每天都在修行。 哦。宁春来兴高采烈地问,是我使你的灵魂升华了么? 古立说,我必须习惯每天回家面对猪窝一般的家,可是我境界不够,总是忍不住烦恼。春来,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夏丁香欢快地挥舞着锅铲说,把双眼戳瞎! 古立说,要不,咱们都改进一下,我试着容忍你的部份凌乱,比如,外套可以不先挂起来,但是包包,能不能不要放在地上,鞋子,也不要扔得到处都是? 宁春来继续欢快地说,好。 古立瞪着她,你每次都说好。 夏丁香一摊手,那你要我说什么? 喂……喂!古立再度抓狂,伸手抓住宁春来挥舞的锅铲,铲子上都是油,小心滴到墙壁上……你在做什么菜?能不能不要放那么多油,不健康知道吗? 宁春来偏要逗他,拿着锅铲在他脸上晃来晃去,她才不管油飞到哪里,她觉得小俩口打打闹闹是情趣。 直到古立忍不住一声大吼,真的板下脸来,她才意识到,他不喜欢这样的打闹,他要求家里绝对的整洁和干净,他要求食物的绝对清淡和健康,都是不允许糊弄的。 新婚前两个月,这样的较量天天发生。古立一边收拾,宁春来就跟在他身后捣乱,新鲜有趣热辣的妻子,最大限度地控制了古立的情绪,于是他一边纠正,一边就范于宁春来的胡闹,拉着扯着,两个人就滚到床上去,矛盾也就轻易化解了。最多在浓情蜜意的时候,古立会叹气,唉…… 宁春来问他,叹什么气? 古立说,你怎么就是学不会收拾屋子呢?明明就是顺手的事。 我学不会的事情多了。宁春来说,我还学不会当美国总统呢! 不收拾也别搞破坏呀!古立说,比如你在洗澡的时候,怎么每次都像打仗一样?瓶子倒了一地,用的不用的,全都把盖子打开又不关上,你到底怎么在洗? 你到底要唠叨多少遍?宁春来也不耐烦了,你是个男的,公的,身体里是雄性荷尔蒙,像个老娘们儿似的,自己觉得难看不难看? 不持家的女人才难看呢!古立说,我有义务和权利,要求你进步! 这话听着跟我初中班主任似的。宁春来说,就是因为她的唠叨,我妈忍无可忍和她打过架。 你妈真牛!古立说,全世界,就你妈是真英雄,都不知道咋夸她。 你什么意思?宁春来板起脸,我妈惹你了?你讥讽她干嘛? 她给我生这么一个老婆,质次价高,还不许我抱怨抱怨?古立说。 然后,他就被宁春来一脚踹到床下。 这是新婚两个月的状况。 两个月过后,需要伪装的东西进一步被扯下,两个人的态度就都没那么平和了。 宁春来发现,古立除了有强迫症,洁癖,以及对自己和他人要求极高外,他还是个天生冷漠的家伙,这个缺点对她造成最大的困挠是,他绝对不愿意花时间应酬对他没有意义的人。 这些人里,包括宁春来她妈,他的丈母娘! 他要娶的是宁春来本人,这个人现在嫁过来了,成为了他的妻子,这件事就算完成了,就实现了利益的最大化。至于这个人后面还拖着那么刮噪的一个妈,以及还有那么一些刮噪的亲戚朋友,就不是他能欣然接受的了。 凭心而论,古立对宁春来她妈不错,该尽的义务,他一样不少,比如丈母娘家的大小事情,请个客,跑个腿,去相关部门办个事,叫他,他绝对义不容辞,尽心办好,就像对自己的父亲一样。 但宁春来她妈和宁春来一样,天生怕寂寞。女儿结婚了,家里就剩她一个人,于是需要经常去女儿家串串门,聊聊天,听听女儿女婿婚姻的烦恼,顺便再出出主意。 天底下的丈母娘不都是这个德性吗? 但是古立就受不了,因为他自己的父亲从来不这样,儿子结了婚,就好象与他无关了,每周末回来吃饭,也不过是例行公事。丈母娘如此热辣在关注他的婚姻生活,他受不了,也坚决反抗。 他对宁春来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生活,对子女,比对路人亲近一点点就好。 宁春来认为他简直在胡说八道。凭什么古立认为自己的家庭关系才是最正常的?在她看来,明明就最不正常。 比如今天,那个凭空冒出来,制造如炸雷一般效果的妇人,她嘴里的牛小潭是谁?古家父子讳莫如深,好象宁春来多问一句就是大逆不道。难道,他们并没有把她当作自家人? 宁春来心里的这个坎,就是过不去。 但是据八个月的婚姻经验,她也放弃了与古立争论的打算,因为,绝对争不出一个结果,还会反被古立教训一番。 论缺点,她确实比古立多那么一点,谁更值得批评,一目了然。 第13章:突如其来的官司 这天妈又来了。趁着古立上班不在家,宁春来在家码字的时候。 宁春来开了门,妈心急火燎地从门里拉她的胳膊,妈说,快跟我走。 干嘛?宁春来挣扎,我还要写东西呢! 哎呀就耽误你半小时。妈说,快点,帮妈救个场。 原来妈有个男会员,四十有二,国企职工,无房无车,两年前在妈的婚介所登了记,信心满满地要找个十全十美的媳妇回家。 谁知缘份迟迟未来,妈给他推荐的女会员,他不是嫌人家年纪大,就是嫌人家不漂亮,再不就是嫌人家没有正式工作。他每个月平均要往婚介所跑五趟以上,茶水钱每次五十,一个月贡献给婚介所二百五,于是自认为是大客户,每次相亲失败都归咎于婚介所没有尽力,而自己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其实一个四十二岁,没什么钱,也没什么貌的男人,又不肯降低要求,相亲失败不是必然的吗? 干脆把会员费退给他,不接这活不就行了吗?宁春来曾经这样建议妈。 妈却十分为难,因为按照合伙人的意思,每个月交二百五十块钱茶水费,的确也算大客户了,相亲不成不要紧,咱源源不断给他提供资源就行了。 也不管条件匹配不匹配,人家看不看得上?宁春来十分火大。 事实就是这样,妈也是没办法,婚介所不是她一个人开的,另一个合伙人占的股份比例要大一些,说话当然也更有力度。 于是就不退费,继续应付着这个大龄花样男子,然后隔三忿五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然后这枚男子的春天终于要来了。有个年龄刚好三十,经历过一次失败婚姻,因而对条件优异男人产生心理恐惧的女会员,明确表示她再不要有钱人,没房没车没关系,年龄大点也没关系,只要对她好就行。 然后妈一合计,大龄花样男正好符合该女子的期望,于是两边一撮合,决定这周五见面。 接下来就是宁春来猜到的,那名云淡风轻的女子却失约了,打来电话说,自己还要再考虑考虑。而大龄花样男此时还在家里对镜贴花黄,准备以风流倜傥的身姿,苍桑唏嘘的眼神征服对方。 妈就傻眼了,当大龄花样男得知女子最终觉得没房没车还是没保障,还没见面就拉他进了黑名单,将会怎样的愤怒?而唯一能让他发泄愤怒的,当然就是宁春来她妈! 所以妈决定找宁春来救急,临时冒充那枚女子,先把眼前应付过去再说。 宁春来急了,妈你怎么还让我干这事?古立会疯掉的! 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吗?妈说,赶紧的,收拾收拾跟我走。 我不去!宁春来说,我好歹是个已婚妇女,干这种事缺不缺德?妈你还是跟人家说实话吧,就说他那条件找不到,让他自生自灭去! 宁春来说着就要重新进书房,妈尖着嗓子喊,你妈都水深火热了你还不帮忙?你发现没?那个男的不是普通的要求高,他是病态,有反社会人格,如果他认为你妈涮了他,搞不好会报复我的!你就帮帮忙,就去应付半小时……求你了春来,就这一回,就一回啊! 妈一边说,一边扭住宁春来的胳膊,像个考拉一般吊着左右摇晃。 宁春来眼前一黑。如果世上还有她对付不了的人,那这个人只能是她妈,反过来也一样。 母女俩是一根藤上的蚂蚱,即使她现在找了只公蚂蚱,妈就是妈,不可能像古立说的那样,只可以比路人亲近一点。 于是宁春来被妈拖走。路上再一次确认,这是最后一次,下次把刀架我脖子上,不,就算有人把刀架你脖子上,我也不会再干这破事了! 大龄花样男穿得一身簇新,坐在茶吧,看着宁春来被妈拖进来,神情如临大敌,可能过于紧张,一时竟忘了站起来。 宁春来在心里叹口气,立刻启动亲和模式,展颜一笑,主动向男子伸出手,你好,我叫欢欢,很高兴认识你。 花样男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好。 一边说一边看向宁春来她妈,那意思很明显,你确定要给我介绍这个姑娘?美貌指数未免太高了点吧?我HOLD得住吗? 很显然,花样男对女性的挑剔是限定在一个范围的,高鼻子大眼睛樱桃小口,皮肤白穿高跟鞋说话软糯态度顺从。 像宁春来这样像刀锋一样的漂亮,虽然满脸笑意可过于闪亮和凌厉,他只看一眼就知道和自己不是同类人,甚至不是一个星球的人。 更何况宁春来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把这个男子永久地打发走,不下手狠一点他会年年岁岁纠缠下去,直到八十岁还孓然一身然后抱怨宁春来她妈耽误了他。 要打发这种男人对宁春来来说简直太容易了,她坐下来,在男子刚掏出茶水费时,她阻止了他。 宁春来说,我来付。 不不。男子说,我是男人,我来买单。 那得分情况。宁春来说,以我的经验,你不属于应该买单的男人。 哦……男子有些惶恐,那什么样的男人应该买单呢…… 买得起的。宁春来干脆地说。 花样男有些变色,一杯茶我还是买得起的…… 是么?宁春来仍然笑颜温暖,但是你看起来很惊恐,你在付钱的时候,其实在心里计算成本,投资风险,以及回报率,花了你的钱,我会不舒服,会有欠你的感觉。 五十块钱,我还不至于。男子说,你大概不知道我每个月要花…… 二百五对不对?宁春来微微扬起下巴,你的事迹,在这里是个传奇,好多女会员都知道,大家都很同情你。大哥,恕我直言,我觉得你在这里找不到对象的,一个男人在特定的圈子里有这么奇怪的名气,不是一件好事。 你到底是什么人!男子陡然变色,纵然宁春来有着天仙般的美貌,他也不能忍了。 和你相亲的人啊!宁春来睁着无辜的眼睛,然后热情地问,你觉得我怎么样? 花样男咽了一口口水,不甘心又不得不承认,还行吧! 不坦承了吧?宁春来说,明明你就觉得配不上我,多夸两句会死? 我……怎么配不上你了?男子又受伤了。 宁春来将桌上的会员资料拿起来,一迭声地念,年龄四十二,哟,和你同龄的人再过两年都抱孙子啦!国企职员,什么国企?石油电信铁路局?我猜也不是这一类,否则这么加分的单位,直接就写上了,那么是不怎么样的国企?待遇不好的国企?快要被兼并或收购的国企?大方写出来,没什么好丢人的嘛,我妈当年也国企,还不是说下岗就下岗……正欲购房?这条怎么怪怪的?没房就没房,什么叫正欲购房?我还正欲竞选美国总统呢!希望寻觅一位身体健康,相貌清秀,有正式工作,身高不低于一米六五的美好女子?喂,大哥,这条件的女子满大街都是,可她们谁也不会脑子抽了在婚介所找对象,眨眨眼就有男人扑过去了好不好…… 话还没说完,男子已经愤然起身,刚走到门口,宁春来她妈迎上来问,谈得怎么样? 男子板着脸说,茶水钱由她付! 宁春来她妈僵在那里。 男子又说,郑主任,我没得罪你吧!我是你们的忠实会员,每个月可是在你这里缴二百多块钱哪!你就这么坑我…… 妈赶紧看向宁春来,宁春来将脸转向别处。 妈说,没关系没关系,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下次我保证给你介绍个更好的…… 行了行了!我不敢领教了……男子指指宁春来她妈,改天我再来找你们! 他拔脚就往外走,妈狠狠瞪了宁春来一眼,宁春来拼命掩住得意。 然而男子忽然在门边驻足,忽然又走回来,从墙边的书报架上,拿起一本宣传册,急急翻动。 宁春来困惑地看着男子的举动,不明白他在干什么。 妈却脸色突变。 早上只顾偷梁换柱,以应付那名女子的失约,却生生忘记了,在婚介所的宣传册里,有一张宁春来和古立大幅的婚纱照。 宁春来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男子已经将宣传册里宁春来的婚纱照翻开,直接递到宁春来她妈脸上来。 郑主任,这是什么意思?男子看一眼宁春来,原来她是你们所的御用托儿啊,怪不得这么伶牙俐齿。你们收了会员的钱,却用骗子来欺骗会员的感情,这要怎么解释? 我要去告你们,告到你们婚介所破产,关门!男子掷地有声。 第14章:一颗歪掉的螺丝 宁春来焦头烂额,因为妈考虑不周的做法,不仅让婚介所陷入官司,也给她的婚姻惹了巨大的麻烦。 她绝对不能让古立知晓这件事。给妈当托儿就算他能勉强咽下去,妈拿他的照片给婚介所打广告,这对他是排山倒海式的污辱,要忍下去他就不是古立了。 花样男虽然思维偏激,却不是法盲,当即打110报了警,警察来了,宁春来和妈被一起请进了派出所询问和调解,直到半夜才被放出来。而男子也得到一份完整的出警纪录,他扬着纪录对宁春来和妈嚷道,你们就等着接法院传票吧! 婚介所合伙人也赶来了,气急败坏地把宁春来和妈骂了一顿,妈低眉顺眼任由辱骂,恨不得把皮扒下来给合伙人赎罪。宁春来却受不了了,合伙人是妈的旧同事,和妈同龄,有一个繁荣昌盛的大家庭,因此管理婚介所的时间极少,赚得的利润却毫不手软地拿走六成,平时也以大股东自居,就因为当初投资时她比妈多出了两千块钱。宁春来一直觉得妈是纸老虎,表面咋咋呼呼,其实吃个亏受个鳖她往往就算了,合伙人正是认准了妈这种性子,所以才乐得拿她当枪使。 宁春来挡在妈面前,对合伙人说,罗阿姨,您别骂了,这事儿由我们起,也由我们止,我不会让那个人告到法院的。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合伙人掉转枪头冲宁春来啪啪喷射,都是你惹出来的,还好意思讲大话?我告诉你,婚介所要因此关门了,我要你赔损失! 我说了我会处理好的!宁春来加重语气,我只是请您别骂了,没看我妈都够难过的了,骂能解决问题吗? 你处理?你怎么处理?合伙人继续喷射,你除了捣乱,还有什么本事?去嫁给那个要告咱们的人吗?可惜你是已婚妇女了人家可不见得要你…… 合伙人沉浸在婚介所要被罚没关门的恐惧中,顾不得维持长辈的风度,骂得越来越疯狂。宁春来大喝一声,你再骂一句试试,信不信我真的什么都不管了! 合伙人闭嘴,妈犹疑地问,春来,你有什么办法? 宁春来正要说话,手机响,是古立打来的。 古立说,你在你妈家呆到半夜十二点这是这个月第三次了。 宁春来沮丧地说,您算术真好。 古立说,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宁春来慌了,派出所离妈家小区有足足五公里,她张口结舌,你来接我?怎么不打电话呀! 给你五分钟。古立迅速挂断电话。 宁春来一咬牙,提着裙子就往路边奔跑,一边跑一边张望,期待能拦到一辆出租车。 妈和合伙人站在原地,半晌,合伙人说,你女儿嫁给这个男人也是满拼的啊! 还行。宁春来她妈淡定地说,也算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当宁春来赶到时,是九分钟后,她从出租车上下来,鬼鬼祟祟地绕到古立的车子后面,整理了一下头发,这才敲敲车门。 古立将车子解锁。 宁春来拉开车门,她说,我……在后面理发店陪我妈弄头发。还好,只迟到了四分钟。 四分钟也是迟到。古立说。 别生气了老公。宁春来跳上车,不顾古立的躲闪,在他脸上亲一口,你来接我,人家好感动,还以为今天又要打黑车回家了。 你再敢上一次黑车,我发誓,这辈子都不会来接你了。古立说。 宁春来吐吐舌头。 上一次也是在妈家呆晚了,拦不到车,于是上了一辆黑车。这辆黑车却在半路遇上道路监察,一路疯狂奔逃,连闯数个红灯,并险些撞上隔离栏。宁春来坐在副驾位,吓了没有魂魄。她恳请司机放她下车,司机不理,车子继续往深夜的荒郊野外疯蹿,她急了就使劲扳车门,司机腾出一只手将她拽回来,冲她大吼,你他妈再乱动我就捅死你! 宁春来吓得不敢动了。然后车子终于摆脱监察,停下来,司机将车门打开,对她说,滚!老子下班了,车钱就不收你的了! 宁春来颤抖着下车,黑车扬长而去。 那几乎是宁春来活了二十多年经历的最大恶梦。荒郊野外,没有车,没有行人,身后是一片废弃的烂尾楼房,黑唆唆的看不见一丝灯光。 当古立接到电话时,她哭得像只绝望的小耗子,明明放开了嗓子嚎,却只能听到嘶哑的破音。 古立在十七分钟后赶到,这里离家有近五十公里,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办到的。 古立一见到她就大发脾气,劈头盖脸的骂得宁春来睁不开眼睛。 宁春来排山倒海的感动在那一刻就被开闸放走了,这个男人和他父亲一样,认为严厉才是最有效的管理方式。可是所有道理宁春来都懂,她不过需要一句温柔的呵护而已啊! 当晚,她还不能消停地睡觉,因为古立连夜制作了一张联络卡,这张卡上几乎包括了所有即使在凌晨三点也能成功叫到的租车电话,因为过于了解宁春来的属性,所以他逼着宁春来将所有电话号码全部背熟! 如此的变态折磨,让宁春来拒不合作,她说你是我老公,我最需要联络的人只有你。 古立却认真地说,第一,我会经常出差。第二,我加班或开会的时候手机会关机。第三,你应该学会独立处理问题。 第四,古立冷酷地补充,明天下班之前你必须将这些电话号码背下来,我会检查。 宁春来大叫,不! 好。古立说,除非你答应,以后不再下午三点以后去你妈家。 他说,我想不通你和你妈为什么有那么多话要聊,你们已经认识二十七年了,还聊不够吗? 不够。当然不够。除了刘安然,妈也是宁春来不设防的朋友。但宁春来没办法让古立理解这件事,他和父亲的关系禁锢了他的思维,认为父母和儿女是不需要沟通的。 古立自诩是完美的子女,对父亲给予了最大程度的关照。父亲家永远有他送去的时令水果,养生食品和保健药物,父亲的血压和血糖指数被他记在手机上并随时更新,父亲不必为衣着操心,保姆照顾不周并没关系,儿子永远会为他添置最天然亲肤的纯棉内衣和袜子。 但比起宁春来,父亲也是一个最好的配合者,给他买什么,他就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从来没有任何意见。饭桌上尽管把儿子教训得无言,满足自己作为父亲的威严,儿子会用藏在沉默谦卑里面的冷傲,应对他的一切刁难。 父子俩像一架运转良好的机器,零件与零件之间,咬合和衔接都无比科学默契。 而宁春来却是这架机器上的一颗歪掉的螺丝钉,时不时顶出来,给运转造成障碍。 就比如现在,宁春来听到关于黑车的威胁,吐了吐舌头,然后古立说,周五去我爸家吃饭。 宁春来就在这时天兵一般问道,如果我直接问你爸牛小潭是谁,他会告诉我吗? 第15章:家规是由女主人来制定的 古立的脸沉下来。宁春来却继续拨火,她说,你不告诉我没关系,可我是古家的媳妇,我有权知道一切。 古风干脆将车停下来,然后转身对宁春来说,好,我告诉你,你不能去问我爸。 他说,你可以招惹我,但别去招惹他行吗? 宁春来使劲点头,迎着她那双闪闪发光的,被八卦之火点燃的眸子,古立知道,这小娘们儿又赢了。 牛小潭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没有那么重要。古立不是有意要瞒着宁春来,因为古承风也是这么认为的。 古立只知道牛小潭是父亲的一个死对头,对头到什么地步呢?父亲一听到她的名字就会一整天心情不好,然后将数落古立的时间拉长一倍。 对,牛小潭是个女的。早年和古承风同在一家单位,后来就辞职出去单干了,据说混得风光无限。 然后父亲就变得听不得这个名字了,对此,古立也很郁闷。 更让他郁闷的是,这个牛小潭吃饱了没事干,还经常来撂拨自己这个混得很不如意的前同事,用她的风光,来刺激古承风这个不被单位重视,辛苦研制的专利被弃如蔽履的老工程师敏感脆弱的心。 这不关古立的事,但古立每次都躺枪。牛小潭一找事,古立就挨骂,被父亲从智商攻击到人品。 直到最近几年,牛小潭才消停了些,好象是出国了,又好象是成为某巨型项目的带头人了,风光继续风光,大概格局变了,已不屑找古承风这个平庸的退休老头的事了。 没成想那个妇人忽然出现,又将这个名字带到古家的生活中。古立烦透了,宁春来还揪着不放,这个宁春来,除了不会收拾屋子和频繁闯祸,还是个不会看风向的八卦婆姨。 宁春来有些失望,原来这就是全部恩怨,她还期望古家拥有一出关于上一代的狗血剧呢!因为她渴望从这故事中挖掘出公公的前史和隐痛,对症下药,以拯救那个冰凉有序地运转的家。 她恨死了去公公家吃饭,吃那沉默的,凝重的,满耳朵塞满指责和抱怨的饭。 妈说过,她是女主人,如果足够努力,这个家的规则其实是可以由她来制定的。 第16章:花样男子的愤怒 花样男子的家离市区很远,一想到他每周公交转地铁,折腾得半死才能到达婚介所贡献五十块钱茶水费,宁春来不得不对他肃然起敬。 但她并没有机会表达这种敬意,因为花样男子拒绝为她开门。 隔着门上的猫眼,男子得意洋洋地说,上诉材料我都准备好啦,你和你妈就等着吃官司吧! 花样男又说,别以为长得漂亮就可以欺负人,告诉你,我再也不想受你们这些女人的鸟气了! 花样男的话里,明显带出一段历史悠久的血泪史,一段为了寻觅爱情而不得不吞咽屈辱和眼泪的悲伤人生。宁春来对他深深地愧疚起来,她承认,因为漂亮,她的确肆无忌视禅地伤害过很多如花样男这般的人们。 这天宁春来在门外敲了十分钟,花样男都不给开门,并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地怒吼了一声,滚! 花样男说,别以为长得漂亮就怎么样?老子不吃你这套,看到你这样的女人就来气!老子就是要整死你们! 宁春来只好默默地走了。可是下午,她又来了,花样男隔着猫眼垫脚一瞅,就愣了。 下午的宁春来和上午的宁春来显然不是一个画风,上午的她唇红,齿白,眸子深幽,长卷发披在瘦削的肩上像瀑布一般,整个人散发着华丽的气质。而下午的宁春来却像掉进了漂白水缸,身上的颜色全都不见了,头发束成低马尾,脸上戴着口罩,高跟鞋换成平底鞋,抱着一只灰扑扑的大布包。 宁春来可怜巴巴地说,你就开门和我谈谈能怎样呢?看我都这样了。 你哪样了?花样子仰起下巴在门后明知故问。 宁春来好声好气地说,你看,其实我本人丑得很,漂亮都是用化妆品画出来的,是不是?你就别仇视我这种伪美女了,开开门,咱们好好谈谈,就算你还是恨我,也得开了门骂着才方便是不? 门就这么被叫开了,花样男子却仍堵在门口,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这屋里可没别人,孤男寡女的,你胆儿肥就进来吧! 宁春来没有一丝犹豫就从花样男身边挤了进去,花样子倒是惊愕不已。他继续威胁,你真不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宁春来摘下口罩说,你要是告了我妈,我们全家都得喝西北风去,饭都吃不起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 你到底想干什么?花样男发现这个女人即使卸了妆,把自己打扮得像保姆,可仍然气场逼人,他怒了。 我们把会员费退给你。宁春来说,以后免费为你介绍对象,茶水费全免,别告了行不? 男子在鼻子里嘲讽地哼了一声。 再赔你一笔钱。宁春来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说,一万。 这是她自己的积蓄,并没有打算让妈知道。因为这种由母女俩独立担岗惹出来的祸,合伙人是不会买单的。 呵呵,一万,真大方,不好意思我没见过钱,也不感兴趣。花样男悲怆地说。 那你想怎样?除了让我嫁给你,别的条件说来听听。宁春来说,又补充一句,价码也不能再加了,一万块赔偿是上限。 花样男仇恨地说,我才不会娶你这种女的,我脑子又没进水。 那太好了。宁春来松口气。 不过我一个人住,屋里长期没个女人也不是个事……男子继续说道,并用双眼在宁春来身上刮来刮去。 宁春来不禁后退半步,我提醒你,我的道歉方式,是要在合理合法的范围内的。 想什么美事呢!男子说,我可提不起对你的兴趣!屋里太脏了,你帮我打扫打扫吧,什么时候打扫干净了,什么时候就决定原谅你们。 一言为定!宁春来松口气,对男子竖起大指拇,你是个好人,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每年三月去孤寡老人家里学雷锋树新风…… 你要再这么刻薄,我可能就不需要你打扫了。花样男冷着脸警告。 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宁春来在屋里转悠,扫把呢?抹布呢? 没有。男子说,你自己去超市买。 幸好我有准备。宁春来打开自己带来的那个大包,一一从里面拿出清洁剂,钢丝球,抹布,手套。 花样男都看呆了,指着她,你怎么知道我要你打扫卫生? 实话对你说吧,对登门道歉,我一共预设了三种结果,一种是你永远不开门,在我进不去的同时你也把自己饿死,这样也不用告我们了。第二种是你把我骗进屋里杀掉。三呢就是我们好说好商量,我不仅可以帮你打扫屋子,还可以帮你重新设计形象,重新定位人生,在和平友好的前提下,圆满地解决我们之间的矛盾。我这个人呢,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所以…… 男子无言退到墙边,宁春来拿着工具冲进卫生间,不一会儿,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放水声。 当古立在办公室一份份地审阅文件,或在会议室与竞争对手唇枪舌剑时,他不会想到,自己的老婆此刻并没有呆在家里,写她那没有前途的小说,而在一个陌生的,气急败坏的中年男人家里,一点点将地砖里的污垢抠出来,将灶台上的油腻擦干净,将烧出一串大洞的窗帘拆下来扔进水盆里(花样男家里的洗衣机已经坏掉半年之久了)。 如果他得知这一切,他会难过吗?不,他只会愤怒,带着排山倒海的愤怒,指着宁春来那不可思议的脑袋瓜问她,你是不是有病? 宁春来也觉得自己有病,为什么就敢揽下这个活?当她发现灶台上的污垢比她烙的菜饼子还要厚时,她宁愿花样男直接揍她一顿算了。 而且,打扫的成绩是不确定的。如果花样男就愿意看她跪在地上,骨头随着擦洗的动作卡卡作响的样子,他可以永远宣布扫得不干净,重来,重来,再重来。 宁春来都要哭了,她自己也不是爱干净的人,却想不到,还有人可以把屋子住成这德性,与其用普通的清洁剂一点点沤掉那些陈年污迹,不如开一辆铲车来推翻这间屋子一了百了。 当夜幕降临时,宁春来灰溜溜地离开。花样男神清气爽地在身后扔来一句,明天早点来啊! 回到家,古立正在厨房,专注地煎一只蛋。 宁春来顾不得满身油污和疲惫,打起精神说,回来晚了不好意思啊! 古立头都不抬,又去你妈家了? 宁春来犹豫片刻就说,嗯。 要不让你妈搬来和咱们同住吧!古立说,让你这么来往回也挺累的。 那哪行?宁春来说,两代人还是保持一点空间和距离比较好。 原来你什么都明白。古立说,所以我不明白你跑来跑去是为什么。然后他起锅,端着盘子走出厨房,不看宁春来一眼。 宁春来愣住,这个家伙惯会先抑后扬,总把她拱到某个点然后一苍蝇拍挥下来。 说好的柔情蜜意呢?说好的在水一方的佳人,年少的梦幻,以及林嘉欣式的甜美诱惑呢? 宁春来叹口气,洗澡,裹着浴巾出来,古立从餐桌边站起来,说,周五的菜单别忘了给罗阿姨发过去。 哦。宁春来想了想又说,我看罗阿姨挺有做菜热情的,其实让她自己发挥也行啊! 不行。古立说,她不了解爸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宁春来只得闭嘴。 古立又开始煎蛋,洗锅,选蛋,将蛋打在锅底,等它冒出白泡泡,然后用木勺子小心地翻过来。 你还没吃饱?宁春来忍不住问。 给你煎的。古立说。 我……宁春来虚弱地说,你又没放油和盐……我能吃泡面吗? 古立抬头看她一眼,宁春来赶紧闭嘴。 晚上,宁春来坐在马桶上给妈发短信,声称已经将花样男搞定了三分之一。 妈立刻打来电话,问她如何搞定的,你不会以身相许了吧? 宁春来只得压低声音简要叙述了一下,妈在那端一下炸了,什么?你还要去他家打扫几天?不行,谁知道这种单身老男人憋着什么坏?万一…… 什么万一不万一的!宁春来说,别把人想那么坏!我好不容易把双边关系搞到这种程度容易吗?再说我那女子擒拿术是白学的? 妈不吭声了,半晌说,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古立在外面敲门,宁春来赶紧挂了电话,按下冲水键。 古立开始洗澡,宁春来殷勤地替他放水,拿睡衣,在古立洗到一半时,她拉开门,跳了进去。 古立在浴室惨叫连连,架不住宁春来强攻,林嘉欣式的诱惑红唇死死抵在他脸上。 古立投降了,搂着她懊恼地说,你怎么净喜欢和别人一起洗澡? 你不喜欢吗?宁春来仰着脸问。 我让你背的电话号码,一会儿背给我听。古立继续挣扎,可宁春来不停吻他,摸他,他已没什么力气。 不背,背不下来。宁春来霸道地继续进攻,水流从她头发上方倾泄下来,在脸上形成透明的水幕,口红并没有被冲掉,鲜艳的唇微张着,在柔软的浴室光晕下,性感得不像话。 古立叹气,苟延残喘地说,有本事这么骚一辈子。 好。宁春来郑重点头,蛇一般整个人都缠了上去。 第17章:想要逃跑的保姆 再次去花样男家,花样男没让妈进门。他仰着鼻孔说,我不要老的。让你妈回去,你进来! 你……妈气得血压都彪高了。 宁春来将气深深压进丹田,这才对妈说,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就行了! 不行,我不能让你单独留在这里。妈说,太危险了! 大妈,危险的不是你女儿,而是我!花样男说,谁吃了谁还不一定呢! 妈再次暴冲,准备不顾婚介所的前途就要和花样男干一架,宁春来拼命拉住她。 宁春来对花样男说,别逞嘴上英雄了,我能把你家打扫干净了,也能把你家炸了,对我妈尊重点! 她欺诈会员的时候,尊重过我了么?花样男说。 我们道歉都到这份上了,你就别计较了!宁春来说,搞不好你要的女人就是我们下一个会员,把我们得罪了你也没什么好处! 好说歹说,宁春来将妈劝走,然后继续打扫。花样男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着辛勤劳动的宁春来,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她,你平时是不是从不干家务? 哦,从哪看出来的?宁春来问。 你那手脚,要去保洁公司找工作一定会被轰出来的。花样男说,也就仗着年轻漂亮,骗了个男人娶你,其实你真不怎么样。 那倒是。宁春来说,大部份女人都我这样,你要是能早点看清,也不至于磋砣到这把年纪。 花样男没作声,半响,他忽然叹口气,说,你说得对。 这天下午便精彩了好多,因为花样男对着劳动着的宁春来讲了整整一下午他的爱情故事,主角之众多,情节之狗血,故事线之复杂,故事核就是所有女人都负他,负他,负他,而他从始至终,都抱着一颗纯净的,寻找爱情的心。 宁春来都听呆了,立刻意识到,花样男是个宝藏,如果把他的爱情故事串起来,再适当延展,哪还愁自己的小说无料可写! 她激动得都忘了干活了,直到花样男提醒她,这块地砖你擦了十分钟了,要不要换块地砖擦? 宁春来抬起头,热烈地盯着花样男,你可以给我授权吗? 什么授权?花样男问。 我想以你的故事为蓝本,写一部长篇小说。名字就叫《寻爱行者》。宁春来说。 不能。花样男说,你敢把我这些事写出来,我就去告你。 宁春来怔住。 花样男说,哪怕你不用我的真名,改动部份情节,只要被我发现,相信我,我绝对能发现,我发誓,会找你打一辈子的官司,反正我闲得很。 好象那本小说已经问世了一样,花样男如临大敌,咬牙切齿。宁春来失望地看着他。 别磨蹭了,干活!花样男威严地命令道,然后从沙发上站起来,得意洋洋地开门出去。 这时宁春来手机响了,接起来,是古立。 古立问,你在哪里? 宁春来张口结舌,古立又说,又在你妈家。 嗯……宁春来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五分钟后我开车来小区门口,你马上下来。罗阿姨不干了,我们得去给爸找个新保姆。 不!宁春来惊恐地喊,我……我不在。 那你在哪?古立沉稳地问。 我,在逛街。宁春来说。 在哪里?新天地?万达?还是娱乐反斗城?古立一个个给出选择,这是他的习惯,因为这样可以减少对方思考的时间,加快交流进度。特别对宁春来这样的人,这个方式非常必要。 宁春来迅速在脑中估算了一下距离,然后无奈地说,四方大厦。 十分钟后,在门口等我。不等宁春来回应,古立的电话已挂断。 宁春来对着卫生间肮脏的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妆容,然后拉开门,花样男却凌然挡在门口。 花样男问,哪去? 有点事先走,快打扫完了,明天再来。宁春来说。 不行,明天我不在家。你今天就得弄完。花样男说。 我真有事。宁春来说,你把钥匙给我,明天我自己进门。 想得美。花样男说,要是你偷我家东西怎么办? 宁春来气得脑部充血,你家有什么好偷的呀? 她说着就往外走,谁知花样男不依不饶,竟扯着她的包包带子,大叫大嚷,不许走,听见没有,卫生没打扫完,就不能走!快给我回去! 宁春来已经没工夫和他纠缠,只顾奔逃,两个人拉扯着就下了楼梯,来到院子里,立刻引来邻居们看热闹。 宁春来觉得万分丢脸,自己身为美艳不可方物的才女,放下架子趴在地上给一个大龄剩男擦地砖累得跟狗一样,还被嚷得满院子都知道,还要不要人活了!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花样男大概为自己竟有机会在众人面前和美女拉扯,心中油然升起几分得意,所以拉扯得更加有劲。宁春来又怒又急,还发现有几个人竟然举起手机对着他们猛拍。 这年头人们养成了一个什么事都要拍照发网上的习惯,宁春来一急,想都没想,就飞起一脚踹在花样男腿骨上,花样男嚎叫一声,宁春来夺路而逃。 第18章:她是他的一杆枪 劳务市场的阿姨们,个个骄傲得就像女皇。每一个都被雇主们围在中间,众星拱月,居高临下地向雇主发问。 有没有单独的房间给我住啊? 有没有暖气?有没有二十四小时热水?房间里有没有单独的电视?有WIFI吧? 孩子多大?会自己吃饭不?会的3000,不会3500。 老人脾气好不?会自己上厕所么?会的5000,不会7000。 宁春来最开始还没意识到,古立自主性这么强的一个人,为什么每次找保姆都要拖上她。直到她在保姆市场,凭着天使般的笑容和乖巧的口舌,每每能成功哄得一个阿姨回家时,才明白过来,与劳动市场的人打交道不是古立的强项,他彬彬有礼的态度和斯文的举止会被那些久经沙场的阿姨蹂躏成渣子,他严密的逻辑思维和清晰敏捷的表达能力只能用来对付和他处于同一水准的人。 所以宁春来是他的一杆枪,他对付不了阿姨们,宁春来会对付。 于是转了一圈后,宁春来果然有所斩获。一个白胖胖的中年女子被推到古立面前,宁春来说,这是我先生,古立,这是马姐。 马姐您好。古立说,条件都谈妥了吧?您觉得自己能胜任吗? 不就是给老人一天做三顿饭吗?没问题。马姐是个爽快人。 就是食谱有点要求,不过不用担心,我会定期提供指定的食谱给您。古立说。 马姐点头,放心,交给我吧!谁家还没个老人,将心比心,我不敢说比别人做得好,但肯定不会比别人做得差。 于是皆大欢喜,夫妻俩带着马姐开车回古承风家。路上,宁春来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耳膜便几乎被一个男人的声音震破。 花样男在电话那端竭斯底里地喊,怪不得急着要跑呢!我家一个玉佛不见了,说,你给我藏到哪儿去了? 宁春来眼珠子都惊得脱眶而出,玉佛?什么玉佛?你家就快跟贫民窖差不多了,所有家当卖了能值一千块不?想讹谁啊! 吼完,才惊觉古立就在身边,他问,谁? 宁春来张口结舌,电话那端的花样男继续叫嚣,大嗓音不可避免地从手机听筒里漏出来,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这个小偷,骗子!还我玉佛! 宁春来还来不及反击,手机已被古立拿了过去。 古立将电话贴近耳朵边,不动声色听了一分钟,然后不动声色地将手机还给宁春来,然后不动声色继续开车。 宁春来的汗都下来了,因为前前后后的原委,她不知如何才能完美地解释。 她说,古立,我…… 回家再说。古立打断她,又说,马姐,你自己带了洗漱用品吗?前面有个超市,要不我下去帮你买一套。 好的好的。马姐一迭声地说,谢谢你啊古先生。 叫我古立就行了。古立将车靠边停下,打开车门,向超市走去。 马姐看着车窗外古立挺拔的背影,真诚地赞叹,这小伙儿真是又帅又善良,春来姑娘,你真有福气! 宁春来坐在位子上,脑子跟石头一样转不动,半晌才笑了笑说,您说得对。 第19章:今晚,你睡客房 这天晚上,宁春来一五一十地向古立交代了事情全部的原委,没办法,不交待就混不过去。 所以让古立的震惊的,不仅仅是宁春来被人怀疑是小偷,孤身一人去陌生男人家里做家务,还有宁春来重操旧业去做婚托。 一想到自己的肖像被当作活广告,每天在婚介所走廊的书报架上招摇撞骗时,这个男人再也无法淡定了。 他皱着眉,焦虑地问宁春来,你们到底想怎样? 那个样子,就好象自己遇人不淑,遭遇宁春来母女骗婚一样。 宁春来虚弱地说,这事我会处理好的,你相信我…… 我要怎么相信你!古立看着她,看样子很想抓狂,但拼命克制,你能不能干点过脑子的事?玉佛又是怎么回事? 我根本没见过什么玉佛!宁春来十分委屈,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这是相不相信的事吗?古立说,事实就是人家现在指证你拿了玉佛!他家没装摄像头,全凭红口白牙,你要怎么洗清?你要怎么把事态掌握在可控范围,不扩大,不波及无辜? 你是怕波及你吧!宁春来气疯了,转身就往门外走,我现在就去找他说清楚!说不清楚我就亲手宰了他! 站住!古立大喝,三更半夜,你一个女的,乱跑什么! 他将宁春来拉回来,用力太猛,宁春来一个趄趔,气得使劲甩开他的手。 你还有脸发脾气!古立说,瞧瞧你和你妈干的事!我能求你消停点吗? 我的错归我的错,别扯上我妈!起因与她有关,后面的事全是我自己作的,不关她的事!宁春来愤怒地嚷。 古立瞪着她,她也回瞪。 行。古立后退半步,做出放弃抵抗的姿态,你和你妈最能了,你们做的事永远光荣正确又伟大,那么请自己处理吧!祝你成功! 我不会连累你的,不会让那个人冲到你的单位,指着你的鼻子说你老婆是个贼,从而影响你高贵的体面,你放心好了!宁春来说。 不可理喻!古立退回卧室,砰地关上门。 宁春来站在门外,像只刚刚与公猴打了一架的小母猴子,咻咻地喘着粗气。 这不是最激烈的一架,却绝对是最让人寒心的一架,出了事,古立第一个想到的,是怕连累他自己,这让宁春来痛苦不堪。 是的,古立早就不是那个羞涩深情的十七岁男孩,娶了她,他的后悔层层叠叠,就快遮掩不住了。 是的,她没有正式工作,她在网上写那些荒诞的小说,并为寻找素材到处求人给她讲故事,还厚颜无耻地对所有人说自己是个作家。 她不打扫,或者打扫还不如不打扫,她把东西堆得乱七八糟,要找的死都找不到。 她总爱乱说话,不怯场,不认生,古立第一次带她见自己的上司,她就盯着上司半秃的头顶说,她认识一个做生发产品极其牛逼的微商,要不要加她微信号试试看? 古立的同学,同级别的同事,大都娶了和他们属性相同或类似的妻子,共同的话题兴趣以及多一倍的人脉渠道可以忽略不计,最重要的是,他们不用像古立这样,隔三差五受到惊吓。 古立的哀伤,宁春来都能替他总结出个一二三来,她万分抱歉。 这晚她给花样男打了电话,对方的嗓门并没有因为夜深人静而自觉降低,一接通就彪在八度以上。 花样男说,你还有脸打电话来? 我没看到你什么玉佛!宁春来说,我打电话是要警告你,再无中生有,血口喷人,别怪我告你诽谤! 是么?花样男说,那顺便把你当婚托的事也跟法官提提吧! 咱能一码归一码吗?宁春来说,我说,你不是故意冤枉我的吧?你什么玉佛?祖传的?盗墓盗来的?哪个前女友的订情物?还是路边垃圾桶里捡的?还是你做梦梦见的? 我的玉佛。花样男一字一字地说,冰种,翡翠,A货,价值50万…… A货还值50万!去淘宝批发一箱吧,祝你赏玉愉快!宁春来恶狠狠地打断。 A货是A级货,天然玉石,不是仿货!花样男气愤地说,我一直放在茶几下面的饼干筒里,你走后就不见了,而你去打扫卫生之前,我才刚刚拿出来看过! 见了鬼了!宁春来气得大喊,那么值钱的玉你放饼干筒子里?编也编得像点!再说你要有那么值钱的东西,至于找不到老婆吗…… 宁春来!花样男说,你最好把玉佛给我交出来!不然我不会罢休的!我发誓我有1000种方法,会让你生不如死!花样男凌厉地说。 宁春来一声冷笑,正要请他举例其中的一种,古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并一把抢过手机。 古立对着话筒说,明天上午九点,你在家等我们。在事情有结论之前,我不接受你对我妻子的任何怀疑指控以及威胁,谢谢。 然后他就挂了电话,径直走进卧室,重新关上门,看都不看宁春来一眼。 宁春来目瞪口呆,片刻后,她小心翼翼地敲门,敲了三下,然后屋里传来古立冷淡的声音,今晚,你睡客房。 第20章:来自嫌疑人家属的盘问 一踏进花样男的家,古立就皱了眉头,然后问了句状况外的话,这屋子,真的已经被你打扫过? 宁春来无心迎合他的讥讽,她说,嗯。 花样男站在门边,自从宁春来夫妻俩进门,他就一直在打量古立。 然后他竟然问,你俩真是俩口子? 不像吗?宁春来挑畔地看着他。 我怎么知道不是你花钱雇来演戏的?花样男冷笑一声,反正你当骗子当惯了。 咱们说正事吧!古立制止了正要反击的宁春来,环顾室内,请问我们可以坐下谈吗? 花样男指了指凌乱的沙发,古立小心地挪开两砣颜色功能不明的布料,小心地坐下,宁春来也坐下来,沙发随即发出痛苦的轻吟。 恕我直言。古立问,既然你一口咬定玉佛失窃,为什么没有去报警? 花样男一愣,脸上滑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惶然,然后他说,我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我希望你老婆只是一时冲动…… 你胡说什么!宁春来说,我没拿你的东西!是不是你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记错地方了? 我家里只有这个饼干筒可以放东西。花样男索性将饼干筒拿出来,并从里面掏出一本存折晃了晃,我连存折都放在里面,可是存折在,玉佛不在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玉佛不见的?古立问。 昨天下午三点半。花样男说,她说要走,我不让,因为卫生没有做完,她硬要走,还踹了我一脚,当时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回来就检查我的饼干筒…… 放屁!宁春来再次忍不住,从沙发上暴冲起来,古立用手扯住她。 你最后一次见玉佛是什么时候?古立不动声色地继续发问。 昨天上午九点,你老婆来之前。花样男回答得很快,答完了才觉得不对,喂,你应该盘问的是你老婆,而不是我,你是警察吗? 你为什么在我老婆来之前把玉佛拿出来看?古立毫不理会他的问题。 花样男犹豫了一下才说,那不关你的事。 平时你多久拿出来一次?古立并没有受到干扰,继续发问。 说不准,想起来,就看一眼。花样男说。 好。古立又问,玉佛值多少钱? 50万。花样男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这么肯定?古立问,黄金有价玉无价,谁告诉你它值50万? 不用谁来告诉,它就是值50万。花样男继续斩钉截铁,冰种翡翠,A货。 我父亲也有一块冰种翡翠,A级货,中秋节别人送的,市面价格4000元。古立说。 我的玉佛市面上买不到!花样男恼羞成怒,不要用你家的浊物来和我的玉佛比。 那你的玉佛是怎么来的?宁春来问,不要告诉我你花了50万买的! 怎么来的不关你们的事!花样男说,反正它就值这么多,我要你们退出来! 你为什么不报警?古立问。 这个问题他之前问过了,花样男再次露出惶然的表情。 报警吧!古立说,50万数额巨大,我们自己无权私了。 我……花样男一咬牙,我不想报警。 宁春来一愣,看了一眼古立,古立不动声色。 不,这事必须报警。古立说,因为你没有证据的指证,让我太太遭受了人格的污辱,我们需要真相来证明清白。 不能报警!花样男蛮横地说,只要你们乖乖把玉佛还我就行了。 我没拿你的玉佛!宁春来气急败坏,怎么还你? 我不想惊动警察……花样男的气焰已经小下去,我只想请你们还我的玉佛,相信我,我真的有这么一个玉佛,它真的不见了…… 你是不想惊动警察,还是不敢惊动警察?古立尖锐地打断他,还是只想讹我们一点钱? 我不要钱。我只要玉佛,我的玉佛!花样男情绪忽然失控,将茶几上一个杯子哗地摔在地板上,碎片四散飞射。 宁春来和古立一震。 第21章:玉佛的前史 花样男不能报警,因为警察一来,那么全小区的人都会知道他丢了一个玉佛。而这件事是绝对绝对,不能被大家知道的。 花样男住的小区本来隶属于省纺织厅,是花样男父母分配到的职工宿舍。后来单位经过无数次整合托管改制最终破产,地产房产拆的拆卖的卖,连地皮都给了人,花样男的父母和别的职工一样,始终没有拿到房子的产权证,于是房子只能住,不能卖,直到花样男的父母病逝,周围住的也全是没有能力搬迁至别处的老同事老邻居。 这是背景,这个背景对花样男关于玉佛的故事,至关重要。因为谁家上下三代,根根底底,彼此都门儿清。 所以花样男拥有一枚价值50万玉佛的事,不能让邻居们探晓。一知晓就不得了,因为单位头儿当年被双规的时候,在职工中传得沸沸扬扬的玉佛失踪案,大家还记忆犹新,一报警,就很容易被大家联想起来。 花样男的父母,和那个被双规的领导,本是亲密的上下级关系。 花样男愤怒地说,玉佛本来就是我家的东西,我父亲祖上是乡绅,玉佛是传家宝,可是为了给我安排工作,不得不被领导讹了去,我们不过是取回了自己的东西! 玉佛是趁领导家被搜查的时候,花样男的父亲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混进去,然后摸走了它。但他不知道的是,领导已经将家中财产包括玉佛,一五一十交代在材料后面附上的清单里,少了一块玉,当然得查清楚。 花样男的父母顶着巨大的风险和恐惧,最终将那块玉佛藏得严严实实。反正他们是小老百姓,领导倒霉也查不到他头上。于是风头终于过去,领导也坐牢了,玉佛保下来了,然后传到了花样男手里。 父亲临死前对他说,饿死,也不能卖玉,将来还要传给你儿子,孙子,这是我们林家的镇宅之物。 听到这里,宁春来忍不住想翻一个白眼,就这破屋子,有什么好镇的。 但她的白眼没有翻出来,因为她惊讶地看见,花样男哭了。 花样男哭的样子丑极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顺势就瘫在地上。 花样子哭得全身发抖,但好象怕邻居听见,努力抑制了音量。他说,求求你们,把玉佛还给我吧!不然我将来怎么去见我爸? 宁春来愣了。 古立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震动,就像刚刚听到的,不过是一个胡编乱造的,而且滥俗的故事。 因为他问,你最后一次见到这块玉佛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刚才也问过了,花样男和宁春来都愣住了。 然后宁春来抢着说,昨天上午九点…… 我没问你。古立打断她,然后看着花样男。 花样男只管哭得娇弱,顾不上答他的话。 你父亲当年把玉佛交给你的时候,有没有说为什么这块玉值50万?有相关鉴定证书或依据吗?古立换了个问题。 我们……全家都知道,它就是值这么多钱。好吧,就算它一钱不值,请你们把它还给我,求你们了……花样男悲伤地说。 你父亲是哪年把这块玉交给你的?交给你后,就一直放在饼干筒里吗?古立又问,没换过地方? 花样男说,他死那年……2009年。一直放在饼干筒里。 古立拿起饼干筒,在手里转了一圈,然后微微一笑,原来你这饼干筒已经用了六年了,可为什么生产日期是2011? 花样男一愣。 可能我记错了……花样男迟疑地说,我喜欢吃这个牌子的饼干,可能中间换过一模一样的…… 有玉佛的照片吗?我想你家如此珍爱它,不会没有留下照片吧?古立说。 花样男虚弱地摇头,没有,我爸从来不让这块玉佛见天日,拍照更不允许,怕万一被别人知道…… 一块如此珍贵,全家人一致认定它值50万,从来不肯见天日的玉佛,在2009年你父亲死后,被你随意放在一个2011年才诞生的饼干筒里,并将它独自置于前来打扫卫生的陌生人的眼皮底下……古立冷静地,平和地缓缓说道。 我真的丢了一块玉佛!我真的有一块玉佛……花样男再次失控大叫,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把玉佛还给我!还给我! 他一边叫嚷,一边就朝宁春来扑过来,古立迅速起身,将宁春来挡在身后。 花样男和古立抓扯,把玉佛还给你,你们这两个骗子,小偷,把玉佛还给我…… 春来!报警!古立一边控制着花样男,一边果断地命令宁春来。 宁春来一愣。 听见没有,报警!古立喝道。 宁春来无措地站起来,呐呐地说,可他怕邻居知道…… 你还看不出来吗?他就是想讹人!古立说,什么玉佛,什么50万,简直一派胡言!报警! 不要报警!不要报警!花样男似乎有些清醒过来,不能报警的。 他放软音调,眼神里满是乞求,但仍然说,把玉佛还给我,你们走你们的。 古立冷笑,拿出手机,开始拨号码。 花样男扑过去,试图抢夺他的手机。可是古立比他高十公分不止,轻松就挡开他,110三个号码已拨出。 花样男哇哇大叫,再次扑向古立,手脚并用,最终将古立的手机碰在地上,然后他踏上一只脚。 宁春来清晰地听见手机屏幕破碎的声音。 古立彻底愤怒了,看着碎掉的手机,他厉声喝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能报警。花样男说,把玉佛还给我,我什么都不追究,不要报警。 胡扰蛮缠!古立捡起手机,拉起宁春来,我们走!去派出所! 花样男猛地扑到门边,挡住二人的去路。 让开!古立抓住花样男的肩膀,绝对的身高差距之下,花样男蜷缩得像一只可怜巴巴小鸡,脚下却仿佛生了根,古立竟拽他不动。 宁春来就在这时推开古立的手,她说,咱们不能报警。 古立看着她。 宁春来看看花样男,这个年过四十的男人早已没了昔日那浮夸的嚣张,眼睛通红,脖子爆出青筋,鼻涕口水糊了半张脸,还仿佛喘不上来气。 宁春来说,我相信,他真的有块玉。 宁春来说,我想试着帮他找找。 古立像看神经病一般看着宁春来,然后他拉起她的胳膊,走,你别让我一天之内和两个神经病打交道。 宁春来挣开了他,转头对花样男说,你确定除了那个饼干筒,你从来没有将玉佛放在别的地方过吗? 花样男坚决地摇头。 宁春来说,那好,我们在你家里来个地毯式搜索,就从这门口开始。 花样男看看她,又看看古立,神情犹疑。 古立压抑着说,我下午还有个会。 那你先走吧!宁春来说,我留下来帮他找东西。 东西真不是你拿的?花样男虚弱地追问,宁春来一眼瞪过来,他心虚地将脖子一缩。 古立再不废话一个字,拉开门就走了。宁春来追到门边冲他喊,晚上要吃什么?我给你做啊…… 古立头都不回。 宁春来无奈。 花样男就在这时幽幽地说,以他的气性,估计你把自己烧熟给他吃都没用了。 赶紧干活吧!宁春来大喝一声,要是发现你撒谎,我就把你烧熟吃了! 第22章:被老板娘看上的下场是什么 古立的车刚滑进公司的地下车库,就发现刘安然长发披散,穿着白T恤和白长裙,套一双夹脚木屐,像只蛾子一样扑向他的引擎盖。 自从和伍峰厮混了一段时间,刘安然便从一个正常的女青年变成了一个神经病女青年,还自以为特别文艺小清新有范儿,她的职业注定要东奔西走四处采访,穿成这副女鬼的样子,最直接的效果是把采访对象吓一跟头,然后胡言乱语,然后第二天的报道就异常诡异和精彩。 但刘安然是古立的人,古立对女下属的穿着打扮毫不介怀,只要能完成工作任务不开天窗,哪怕不穿也没关系。 有什么事!古立刹住车,平和地看着刘安然。尽管刚刚才生了宁春来很大的气,但他并没有习惯把这气撒在老婆的VIP闺蜜头上。 朱曲曲在呢,你最好暂时躲一躲。刘安然说,所以我在这里堵你呢! 古立一愣,沉吟片刻说,可现在两点五十,三点要开会。 我已经通知大家,改到四点了。刘安然说,朱曲曲这会儿正听裘总讲他的非洲见闻,这会儿应该讲到四分之三了,你再熬熬。 古立无奈地停好车,解开安全带,坐在座位上不动。 刘安然也上了车,两个人沉默片刻。 然后刘安然说,我没告诉春来,你有这一劫啊!到时候别把我卖了。 什么劫不劫的!古立说。 你真得想办法打发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明知道你结了婚,还追得这么大张旗鼓,还生扑,真是叫人看不下去!刘安然说。 古立苦笑。 朱曲曲是前大老板的遗孀,占公司百分之43.7的股份。所以她一来,所有人都得肃然起立,总编裘得宝甚至恨不得跪迎。 朱曲曲今年三十四,长得雪白丰润,有钱,还算年轻,所以嚣张得不得了,看上谁,就生扑谁,也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因为她满世界转悠,就碰不到一个“不”字。 古立很不幸就撞进了她眼里,然后就放不下了,古主编刚结婚?那没关系,交个朋友嘛!下周欧洲有个会,古主编收拾一下,随我去一趟。 朱曲曲不管公司的任何事务,这所谓的欧洲会议也就是随口一扯,然后古立严辞拒绝,朱曲曲也不恼,隔三差五来办公室坐着,还说要开始学习公司业务,让古立不要把她当老板,当实习生就好。 谁见过谱那么大的实习生?所到之处,三个保镖在身后呈扇形排列,看文件都不用亲自睁眼,自有人读给她听。裘得宝将自己的办公室让给了她,只隔了半天,再推门进去时就发现满屋里塞了大大小小,穿着各色衣服,带着各色装备,具备各种身份的蒙奇奇,然后朱曲曲在蒙奇奇的拥簇下,热情洋溢地对办公桌对面的古立说,我准备办一个蒙奇奇的专门网站,包罗蒙奇奇的一切资讯,发展史,趣闻,以及开发周边产品,正版蒙奇奇售卖专线,给我们广大女性圆一个童趣梦,古主编,要不这事你来负责? 古立只好说,我们是财政频道,这个方向的不太擅长,对不起您找别人吧! 我就找你。朱曲曲严肃地说,三天后给我交一份策划报告上来。 古立仍然说,对不起朱总,我真的没办法。 裘得宝赶紧走进来,抚掌大笑,朱总这个建议特别好,咱们中国女性就是活得太现实,太不梦幻了,可是童趣是每个女人的天性,这种天性不会随着为人妻,为人母而消失,只是被现实磨砺,不得不隐藏了起来,朱总这是要将她们的天性释放出来,好得很啊! 朱曲曲对着裘总编微笑颌首,然后再次转向古立,就这么办吧!三天,有困难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裘得宝将古立拉了起来,我的班子朱总放心,别的没有,人才还是有两个的。是吧古主编? 策划案做好了我们再开会商讨一下,这件事我要亲自挂帅亲自抓,古主编要努力哟!朱曲曲真诚地说。 古立被裘得宝推出了办公室,一边走一边责备,昨天朱总家里办酒会,你为什么不去? 古立问,我为什么要去? 裘得宝眼一瞪,古立面无表情,他只得说,那网站你就糊弄她一下,不然我不好交代。 怎么糊弄?古立说,我们是有公信度和专业度的财经网站,我们是专业人士,不是给大龄失婚妇女用来消遣的! 嗯。裘得宝说,我是专业人士,你也是专业人士,我们都知道她只是想消遣,可她想消遣的是谁?反正不是我。 古立看着他。 裘得宝同情地拍拍他的肩,但凡你肯态度美好一点,哄着她点,也不至于折腾这狗屁网站了,要不你这会儿进去说说好话?我帮你们叫两杯咖啡? 古立不等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掉。 裘得宝不以为意,摇摇头,我怎么就碰不上这种逼良为娼的美事? 古立真是郁闷得不行,老板娘打他主意的事,不用特意点明,瞎子都看得出来。然后所有人都憋着笑,等着看戏。 刘安然忍得肠子都打结了,才憋住没将这件事告诉宁春来。 告诉宁春来有什么用呢?她也只能桌子一拍,大骂一声,不要脸! 老公长得帅,碰上对方处于强势,却偏偏是个没什么底线的人,这就是不可避免的麻烦。职场性骚扰,不仅仅是女性的烦恼。 古立正处于这烦恼的漩涡期,他所采取的办法是,不作反应。 网站,他不做,朱曲曲找他去谈话,他不去。三天早就过去了,朱曲曲都拍桌子了,他就一句话,这不是他的强项。 可是朱曲曲铁了心要做解放妇女天性的救星,她抓了刘安然的差,并放话,这个网站运作不成功,古立和他的整个团队,集体降薪百分之二十。 可怜刘安然一个跑财经口的,天天加班加点,给那个狗屁网站这里添点粉红,那里缀点星星,四处搜罗关于蒙奇奇的一切,朱曲曲将办公室的蒙奇奇搬了一半堆到她桌子上,说是让她找找感觉,于是她的桌子在严谨的编辑室是一个奇葩而可笑的存在,每个人从旁边经过,都忍不住侧目。 刘安然想炸了蒙奇奇的老家。 车上,古立仍然沉默。刘安然看看表,然后打了个电话,小周,情况如何了?走了?太好了,古主编马上到,通知大家,准备开会。 古立长吐一口气,然后他说,谢谢。 刘安然苦笑,谢什么?蒙奇奇园游会这个主题,幸亏你帮我想出来,老巫婆高兴得不得了,不然我现在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两个人走向停车场电话,然后发现他们高兴得太早了,电梯门一开,朱曲曲拎着艾玛仕,在三个保镖的拥簇下,施施然地飘出来。 然后她盯着古立,眼睛里的花都开了,古主编,今天来得好晚啊! 古立和刘安然同时愣住。 朱曲曲说,别上去了,五点我有个酒会,你陪我去一趟。 刘安然呐呐地说,我们刚准备开会。 朱曲曲说,我刚和裘总编商量了,一年到头大家也辛苦,所以今晚全公司聚餐,会议就改在明天吧!小刘,这几天做网站辛苦你了,和大家好好去放松放松。 不等刘安然反应过来,朱曲曲对着古立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安然眼睁睁地看着古立被老板娘掳走,她急火攻心,想了想,终于拨了宁春来的电话。 喂,春来,巫婆骑着扫帚攻到你家窗户底下了,要怎么办! 第23章:你全家都是处男 花样男的家不足70平米,那枚传说中的玉佛如果真如花样男所说,在宁春来来之前,他还特地看了一眼,它在;在宁春来走之后他又去看,它就不在了,那它的藏身之所只能在这屋子里。 宁春来和花样男像两只觅食的狗,一点一点地翻找任何一个角落,茶几下,托盘上,垃圾桶内,沙发垫底下,连存折都一页页翻开看过,然后发现花样男的存款只有8900元,还存的是三年定期。将五斗柜上的钩织垫布拉出来时,顺势掉出来一枚布满灰尘的安全套。 咦,你家还存着这玩意儿?宁春来大惊小怪地嚷。 花样男红着脸扑过来,将那枚安全套抢在手里,那样子,就像是个越界被发现的高中生。 行了,别不好意思了。宁春来安慰他,都多大岁数的人了。 花样男的窘迫并没有因宁春来的安慰而缓解,他闷了片刻,憋出一句,我没想真的用,可她还是吓走了。 说完这一句,像是为了解嘲,他鼻子里哼了一声。 宁春来同情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这把年纪还是处男吧? 滚!花样男恼怒地说,你才是处男,你全家都是处男! 宁春来倒抽一口凉气。不敢多问,赶紧继续找玉。 她就在这时接到刘安然的电话,然后愣住。 然后心慌,气短,手像得了鸡爪疯,拿什么都抖。 怎么?花样男看出她不对劲,问,刚得知你老公也是处男? 他本想讥讽一句,没想到把自己暴露了。 但宁春来已经没心思嘲讽他了。她立刻给古立打电话,听筒里一遍一遍传来“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终于,她拨通了,刚喂了一声,古立在那端便立刻挂断。 她再也等不了,拔腿就往门外冲,花样男大喊,我的玉怎么办? 只要它在这屋里,就丢不了!宁春来说,你放心,我相信你有玉,你也要相信我能帮你找到它! 她拉开门,一阵风地跑了。 花样男气得在屋里跳脚,还说没有偷我的玉,我看你就是偷了我的玉! 第24章:家里的猪越狱了 安那思大厦顶层的旋转餐厅,装修是西式宫廷奢华混搭中国风,金丝楠木屏风,埃及艳后软榻,一人高的青花古瓶,中古世纪盔甲武士雕像。 朱曲曲挽着古立的手臂,行走在宾客间,笑意盈盈,大方自然。没有人奇怪为什么财经频道的主编会成为她的男伴,因为这景象了解她的人再熟悉不过,朱曲曲身边什么时候缺了相貌英俊儒雅的男伴?古立看上去就是她的菜。 没有人试图了解古立的无奈,他甚至觉得屈辱。 这时宁春来打来电话,他猜这个女人不过是想和他和解,而他现在没有这个心情。 于是他挂断电话,以审时度势的惯性以及良好的修养,陪着朱曲曲行走,微笑,碰杯,颌首。 朱曲曲甚至有意无意将头偏到他肩膀上,浓郁幽雅的香气灌满他的鼻腔。 朱曲曲偏着头问他,喜欢这里吗?要是累了的话,楼上有休息室,要不咱们去那里坐坐? 不用。他说。 我看出你不太高兴。朱曲曲坦诚地说,一定为不得不陪我这老女人心生不满。 这话不准确。古立说,您并不老,但我确实是不得不陪,不太高兴。 既然我不老,为什么不高兴陪我?朱曲曲将杯子放在唇边抿了一小口,挑着眉毛看着古立。 今天是工作日,我更愿意呆在办公室里。应酬也不是我的强项。古立说。 那没有办法。朱曲曲说,人有时候不得不做违背意愿的事。不过今天我很高兴,你不高兴可不关我的事。 古立沉默。 是不是觉得我很霸道?朱曲曲说,看,你的脸拉得更长了。 古立无奈,这个女人据说出身家世都不怎么样,却一举嫁了身家千亿的老公,然后顺利成为巨额遗产继承人,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也许,心思豁达,想做就做的天性也是她成功的关键。 你在家里也这么板着脸吗?朱曲曲看着他,那你老婆怎么办? 我想她此刻也有问题想问,我在哪里?如果我不高兴该怎么办?古立说。 朱曲曲忽然快活地笑起来,她说,你真可爱。 她一边说,一边竟伸手在古立脸上捏了一下,一边捏,一边咬着下唇说,我不为难你,我知道我有时候挺疯的,没办法,我有钱。 古立下意识躲开她的手。 朱曲曲摇晃着酒杯,眯着眼睛盯着古立,慢悠悠地说,我知道你们怎么看我,可我才不在乎,来,干一杯。 不等古立说话,她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侍者端着托盘走过,她又拿起一杯,再次一饮而尽。 古立只得说,朱总,别喝醉了。 你在关心我啊?朱曲曲笑起来,行,我听你的,你看,我也有听话的时候。 可她的语调,明显已有了醉意,一边说,一边又从经过的侍者盘子里拿了一杯酒。 古立只好去抢她的酒杯,她摇晃着不给他拿到,这么两个回合看似嘻闹,古立已经觉得周围不少人在看他们。 他立刻缩手,朱曲曲又将杯子晃到他脸前来逗他,她可能真的醉了。 那场面简直太令人难堪。 就在这时,斜刺里忽然蹿过来一个人,挡在他和朱曲曲之间。 古立一愣。 宁春来站在他面前,穿着淡蓝色格子衬衣,下摆扎在发白的牛仔裤里,尽管身材线条美好,可这么一身随意的行头,她是如何在没有邀请卡的情况下被保安放进来的? 朱曲曲也愣了,看着宁春来问,你是谁? 宁春来不看朱曲曲,只盯着古立,然后她说,古主编,老家来电话,家里养的那一百头猪,发情期没关好,越栏跑了九十多头,你爸都快急死了,赶紧回去看看吧! 第25章:你的胸往哪儿放 刘安然回到办公室,一出电梯,就与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撞个满怀。然后男人说,哟,该死,你的胸往哪放? 刘安然目瞪口呆,喝道,你胡说什么! 男人上下打量她一眼,扯着嘴角冷笑一下,走进电梯,在门合拢之前,忽然冲她吹了声口哨。 这里是菜市场吗?怎么什么人都往里放!刘安然一边回办公室,一边愤怒地想。那男人没戴胸牌,应该不是公司的人,可能是来送外卖的?气一下,也只得算了。 回到桌前,小萍将一迭文件夹拍在她桌上,活儿来了,都是你的! 凭什么啊!什么活儿!刘安然余怒未消。 还能是什么活?蒙奇奇呗!朱总说,版面不够花哨,让再弄一个草根小人物版块,搞几期怀才不遇的音乐才子,摇滚浪人,落魄画家啥的专访。小萍说。 有毛病!刘安然说,我以前采访的都是财经新秀,证券牛人,上哪去找音乐才子,摇滚浪人,落魄画家?让姓朱的给我变一个出来吧! 姓朱的给你变不出来,本姑娘我给你变出来了,刚才还约了一个玩地下乐队的来呢,就是聊不了几句就给我提车马费,一听说没钱,转身就走!小萍叹气。 刘安然心里一动,就是一个胡子拉碴,身上衣服看上去三个月没洗,起码五十岁的男人? 没那么老吧?三十六,长得还挺有味道的,就是脾气不太好……小萍奇道,你见过? 刘安然翻白眼。 那这任务交给你了啊!小萍说,明天下班之前,把采访稿写出来,爱你!她在刘安然脸上作势亲一口,然后闪走。 刘安然无奈地翻开文件夹,刚才电梯里冲她吹口哨男人的照片赫然在目。 姜鹤,36岁,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曾任“扬子江情人”乐队主唱,后面用红笔备注了几个字:现情况不详。 她绝望哀叹,蒙奇奇加摇滚艺人,这个网站是不是该命名为想到哪是哪想弄啥弄啥神经病网! 第26章:不能原谅你的三个理由 古立拖着宁春来一路踉跄前行,宁春来一路惨叫,因为高跟鞋的鞋跟好象要掉了。 到了车上,宁春来首先检查自己的鞋,ROGER VIVIER的方扣鞋,虽然是网上买的高仿,可是仿得特别有良心,非专业人士绝对分不清真假,是她最近的新宠。 鞋跟有些松动,用胶水粘一粘大概就行了。宁春来松口气,一转头,才发现古立冷冷地瞪着她,已经瞪了好久。 别生气了。宁春来赔笑着说,其实你也不喜欢那样的场合对不对? 谁说的?古立说,那是我工作的一部份,谈不上喜不喜欢。 你喜欢陪着那个女人像只吃不饱的鸭子似的,点头,啜一口,再点头,再啜一口?宁春来一边说,一边夸张地做着点头敬酒的姿势。 古立的脸板得铁一般。半晌,他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宁春来得意地说,就你家猪发情了逃跑了的理由啊,保安们听了顿时十分同情,立刻就放我进来了。 古立眼前一黑。 我就知道,被女老板看上,你心里美着呢!宁春来冷笑,我错了,不该来坏你的好事。 古立说,少给我无理取闹,今天你犯了什么错误,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我犯什么错了?宁春来说,我唯一的错误就是把你从美丽性感的女富豪怀里拉出来,影响了你的升职和前途! 宁春来!古立提高了音量,自从结了婚,我对你的期望值越来越低,现在已经降到你不影响我的工作就行的程度,你还要我怎样?你知不知道今天这样做,会造成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怕那女的生气?宁春来说,有女富豪生扑你,这事有多久了?全世界都知道就我不知道,姓古的你什么意思? 你没必要什么都知道!古立说,先把自己闯的祸擦干净再说! 我凭什么不能知道!宁春来说,我是谁?是陌生人吗?是该眼睁睁看着你被女富豪扑倒还要鼓掌为你们叫好的路人甲吗? 你……古立轻吐一口气,好象以极坚定的毅力才忍住了没有拂袖而去,第一,玉佛的事我并没有打算谅解你。第二,把我从严肃的工作场合拉走,还撒那么荒唐的谎,让我在所有人面前难堪,我也不能原谅你。第三,我先送你回家,然后我回公司加班,我们都冷静一下。 古立说完,发动车子。 宁春来瞪着他,就在车子要启动时,她忽然推开车门。 古立大惊,立刻踩住刹车,冲宁春来大叫,你发什么疯? 宁春来一言不发,跳下去,将车门砰地大力关上,然后踩着摇摇欲坠的高跟鞋,迅速消失在停车场昏暗的光线里。 古立默默地坐在位子上,直到宁春来的身影消失,然后他一踩油门,车子驶离停车场。 第27章:别把老子不当盘菜 姜鹤的住处很不好找,首先那些在城乡结合部密集分布的细巷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每条巷子里都塞满了狭窄昏暗的单间小房子,每间小房子里似乎都住着很多人,很多人甚至连煤气罐都用不起,门口堆着原始的煤球和木柴。 这是一个刘安然不曾接触过的世界,破败和荒芜触目惊心,不用特意说明就能看到两个字:贫穷。 姜鹤就住了这些贫穷小房子的一间。在巷子中部,两边的人家大概都是以人力为生,几辆三轮车将狭窄的巷口堵得严严实实,就连人也要侧着身子方可穿过。 总算找到姜鹤的门牌号,刘安然鼓起勇气,敲了门,连敲几下,都没有反应。 再敲,还是没有反应,可是屋里分明有电视发生的嘈杂声音。 刘安然决定再敲一次,实在不应声,她就回去了。 正当她举起手来时,身后忽然有人说,找谁? 刘安然一转头,便看见昨天电梯里那个无理的男人,仍是那身穿着,仍然胡子拉碴,目光油滑而不善。 刘安然硬着头皮说,你好。 我不好。姜鹤说,你来干嘛?我不认识你。 刘安然说,其实我们见过……我是环亚评论的记者,我叫刘安然,这是我的名片…… 她递上名片的手,却被姜鹤当开,别给我扯这个,劳务费都没有,还想采访?那去采访它吧,它不要钱。 刘安然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一只顺着墙根走过来的,表情无辜的肥猫。 那你要多少?刘安然无奈地问,她只想快点完成任务,也并不指望这男人嘴里能吐出花一般的故事来。 姜鹤爽快地伸出五个指头。 五百?好,我给你。刘安然低头掏钱包。 错了,五万。姜鹤说。 刘安然停住手,愤怒地看着他。 姜鹤一脸拿住人的得意,舍不得啊?不好意思这就是我的定价,不接受还价的。 姜鹤一边说,一边不客气地伸手将刘安然拨开,打开门走进去,然后门在刘安然鼻子前面不客气地关上。 刘安然一秒都不想多呆,愤然离开,可是墙根的肥猫忽然一跃而起,挡住了她的去路。 刘安然愣住。 肥猫却没有让开的意思,看着她,冲她喵喵叫。刘安然往边上移一步,肥猫也往边上移一步。刘安然后退半步,肥猫也跟着前进半步。 刘安然无奈地说,你想怎样啊?我没惹你啊!快让开! 肥猫不动,仍然看着她喵喵叫。 刘安然试着再走一步,肥猫再次挡在她面前,还用爪子去拨她的鞋。 啪!一小条青鱼忽然砸到她与猫面前,然后肥猫叨起鱼,迅速跑走。 它要买路钱,你不给,怎么可能放你走!刘安然一转身,姜鹤站在身后,施施然地说。 谢谢。刘安然艰难地说,然后向巷口走去。 回去告诉你们头儿,哥只上专业的音乐网站和征婚网站,别的不着四六的地方哥一律不受访!别把音乐人不当人,别把老子不当盘菜!姜鹤在后面叫。 刘安然头也不回,仓惶逃走。 第28章:喂,我叫牛小潭 花样男的家几乎被朝上翻了一面,可那枚玉佛仍然不见踪影。 宁春来和花样男在地板上相对而坐,彼此看着对方,失魂落魄。 行了别找了。花样男沮丧地说,我不让你赔行了吧,你都把我家抄了十回了。我受不了了。 不,一定要找到。宁春来说,我信你有玉佛,你也要信我有找到它的决心。 算了没了就没了,我不要了。花样男说。也许我和它的缘份就到此为止了。 你信缘份吗?宁春来问。 信。花样男说,你不信吗? 宁春来顿了顿说,不信。 她说,再美好的缘份,凑一处了也可能过成狗屎一般,还不如当初就断了这缘,彼此还能留个好念想。 你和你老公真的分居了?花样男问。 宁春来叹气,她也不知道算不算分居,反正古立已经在公司住了两天了,这两天,两个人谁也不理谁。 你俩本来就不是一路人。花样男说,一看就不一路。 为什么?宁春来问。 说不好。花样男说,直觉。 宁春来鄙夷地说,你那直觉就歇了吧,不然凭直觉把玉佛找出来。 算了不找了。花样男说,搞不好被老鼠叨走了,我这辈子也没结婚的指望了,送给老鼠当嫁妆也好。 等等。宁春来忽然心里一动,你家里有老鼠吗? 有啊!花样男奇道,谁家还没几只老鼠?你家没有? 宁春来语塞,大部份……家庭都没有吧? 是吗?花样男纳闷地说,别人家都没老鼠?那不可能吧,老鼠和人类共同生活几亿年了,差不多可算是人类的宠物,甚至是家人……你家真的没有老鼠吗? 花样男说得认真,宁春来听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她做出了一个决定,掘开花样男家里的老鼠窝! 于是搬开沙发,挪开床,移开柜子,拆掉已经破烂的天花板。 楼上楼下的邻居又开始新一轮的遭罪,大家都知道花样男家里最近来了个女疯子,天天帮着花样男抄家,但不知道他们到底要找什么。 宁春来不怕老鼠,可也没有亲自动手抄过老鼠的家,纵然胆子再大,也忍不住腿肚子转筋,每发现一个鼠洞,她就躲在花样男背后,然后看着花样男亲切友好地冲鼠洞说一声,你们好,我们来串串门,不打扰吧?我们啥也不动你们的,就来看看,放心,放心哈! 说完,才伸进去一根杆子,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往外拨,于是千奇百怪的东西被拨了出来,有已经发黑的馒头片,有不知哪件衣服上掉下来的钮扣,有硕大的五号电池,有成了缕状的整卷卫生纸,甚至半张破败的五元纸币。 宁春来感概,你家的老鼠,日子过得满宽裕啊!有吃有用还有钱。 花样男再次说,难道你家的老鼠不这样么? 终于,在检查到第三个鼠洞时,奇迹出现了,那枚传说中价值五十万的玉佛,夹杂在一个空的纸烟盒里,露出半边来,闪着晶莹润洁的光。 在这一刹那,宁春来和花样男同时发出突破人类嗓门极限的尖叫。 而就在尖叫的尾音中,宁春来的手机也来凑热闹,欢快地在裤兜里跟着鸣叫起来。 宁春来压抑着兴奋,接起电话,喂? 是春来吗?话筒里传来一个略有年纪的女中音,你好,我姓牛,我叫牛小潭。 第29章:谁一辈子没个江湖恩仇 牛小潭是个保养极好,虽然快六十岁,看上去只有四十多的知识份子女性。 宁春来忐忑不安地走来,直到看清牛小潭清秀的五官,然后这女人一笑,宁春来心里一动,她嘴角牵动的弧动,特别特别的眼熟。 牛小潭站起来,热情地招呼,你就是春来吧!快坐,快坐,你和他们说的一样漂亮,不,比他们说的还要漂亮。 牛小潭嘴里的“他们”,大概就是那天来闹场的中年妇女。肯定不会是古立或者他父亲,宁春来猜想。 宁春来并不明白牛小潭要见她的目的,在此之前,她只存在于一个过去了的故事里,一个与她无关,也与古立无关的故事。 而且这个故事听上去也并不要紧,谁一辈子没个江湖恩仇的对象呢?就像伍峰是宁春来的江湖恩仇,刘安然她妈是宁春来她妈的江湖恩仇一样。 所以宁春来想不通,牛小潭特地打电话要见她,是什么意思。 她拘禁地坐下来,除了微笑着看着这位长辈,她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牛小潭好象看出了她的心思,开门见山地说,把你找来,一是听说古立结婚了,想见见你,二来……想拜托你一件事,不知你愿不愿意。 宁春来一脸茫然。 牛小潭又说,我想和古立单独见一面,可是他不肯,你能不能帮帮我? 宁春来愣住。 牛小潭笑着,又给宁春来添了一次茶水。这一次,宁春来的心又跳一拍,她忽然明白,牛小潭扯着嘴角笑的样子像谁了。 像古立。 她有些发呆。 牛小潭就在这时印证了她的猜测,她说,我想,就算他爸爸再不愿意,也不能剥夺我见亲生儿子的权利,我相信古立,他有知识有文化,又被他爸爸和……母亲,教育得很好,他不见我,是有些弯没转过来,他既然娶了你,想必你有折服他的地方,所以这件事,我唯有拜托你…… 宁春来没想到,如此狗血的剧情会发生在她身边,发生在自己丈夫的身上。古立从来就没有说过他的亲生母亲另有其人,他很少对她谈起自己过世的母亲,但也绝对看不出,他对自己的身世有半分困惑或者痛苦。 这个男人,她曾经以为是了解他的,不过是内敛沉默安静甚至高贵,个性虽然与她格格不入但他们彼此之间绝对坦荡,即使发生了朱曲曲事件那也是他骨子里根本没把这当成需要报备的事,以他的自信,他认为自己能很好地解决才不要让宁春来这个炮仗掺合进来将事情越搞越糟,事实上他的判断也无比正确。这两天虽然他们在冷战,但宁春来从来没有真正生古立的气。 可是此刻,古立凭空冒出来一个亲生母亲,自己凭空多了一个婆婆,她的脑容量有限,接受弹力不够,所以她混乱了,大脑停摆了,表情呆滞了。 牛小潭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宁春来,她多优雅啊,多恬淡啊,古立外形那么清俊脱俗,是有由来的。古立的母亲(现在也许该叫养母)的照片宁春来看过,是一个朴素慈详的女性,不是说不美,而是和眼前这个牛小潭比起来,不是一个等级。 宁春来脑子里已经编织了好多段她与古承风之间那惊天动地的情爱纠葛,直到牛小潭说,儿子是我的,当初他给抢走了,这么多年,该还我了。 她说,只要他肯让古立认我,专利的事,我会还他清白。 牛小潭用最凌厉的方式来报复她最无奈的悲怆。上次闹到家里那个妇女,她的丈夫正在申请的专利,恰好与古承风的专利部份重合。当他们的专利申请都放在牛小潭办公桌上时,牛小潭果断判定古承风抄袭,然后将两份专利申请都打了回来,让他们自己去扯皮。 于是妇女才找上门来,要古承风拿说法。妇女是知晓一些古家的风声的,在古承风的书房,她提出古承风让出专利申请资格,遭到拒绝后,她抛出了第二个解决方法,她可以让自己的丈夫退出申请,但条件是让古立和牛小潭相认。当然,作为回报,牛小潭自会许给她一个满意的条件。 这两个方案,古承风都拒绝了。他相信自己的专利任何人都无法模仿和抄袭,他更不会去抄袭别人,他愿意和妇女的丈夫打官司以证清白。至于让牛小潭和古立相认,那更是想都不要想。关于古立的亲子权,这二十多年来他已经和牛小潭扯得太多,也早就把当初那点情义扯没了。 这个下午,宁春来用三个小时,听了一个拉扯三十年的故事。牛小潭在倾诉过程中,数次落泪,说不下去。 一个八十年代的独身女人,在工作,名声,以及亲情的拉扯下,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才能扛过这一切。 而古承风,这个曾经笑纳了她所有爱情梦想的男人,又是以多么凌厉的方式,让她看清了世界,看清了男人。 她对古立那无法割舍的情感,纵然隔着二十多年的岁月,此刻一字一句讲出来,仍然轻易打湿了宁春来的眼眶。而更让她痛心的是,这份爱,古立在父母的严防死守下,竟无法感受丝毫。 世界不该这么残酷的,以母亲的名义。 第30章:冒牌的吉普赛女郎 这天宁春来回到家,古立还没回来。宁春来想了想,果断给古立打了电话,她说,你再不回来,我就把你的房子卖了你信不信? 半小时后,古立回来了,不是真怕宁春来卖房子,而是他接到电话时,已经在回家的路上。 首先,他应该恭喜花样男终于找到了玉佛,因为这证明了宁春来看人是准的。他那些咄咄逼人的追问,实在有些伤害人家的自尊心。 然后,宁春来打算和他谈谈他的亲生母亲,这件事他瞒着宁春来有多久了?夫妻是共同体,难道他就不内疚吗? 最后,宁春来打算向他道歉,为那个朱曲曲。当然,这时候她还不知道满公司都传说着古立和他家那一百头越栏的母猪,同样不按牌理出牌的朱曲曲,已经将这件事当作趣闻,连茶水间扫地的阿姨都传达过了。 但宁春来一件事都没能达成。因为古立进来就开始收拾东西,他要出差去温州,四个小时后的飞机。 宁春来一呆,这几天的冷战,对他来说一点都不煎熬吗?于是她问,出差?和谁? 古立想了想,然后平静地告诉她,朱曲曲。 宁春来就炸了,指着古立的鼻子,你故意的是不是? 古立看着她,宁春来新染了头发,原来是深棕,现在变成浅棕,这颜色搞得她像个冒牌的吉普赛女郎一样,艳丽又肤浅。 我不喜欢你的发色。古立说,我两天后回来,你还有时间染回来。 说完古立就拖着箱子要走,宁春来又气又急,她有太多的话想说,有太多质问想冲口而出,但她只抓住了一个最关键的,于是就说了,你亲妈来找过我! 她问,你为什么不肯见她? 古立定在原地,五秒,或者甚至十秒,他才慢慢开口,说,不关你的事。 门在宁春来面前砰地关上,古立那精良的rimowa行李箱在走廊里拖动直到消失,一点声音都没有。 第31章:你要认她,我就不活了 牛小潭认识古承风那年,她二十六岁,在那个年代,还没对象没结婚,就是个老姑娘了。老姑娘牛小潭,分配到古承风所在的农业机械厅设备制造厂时,是唯一有研究生文凭的技术员,风风火火,满腔志向。她一来就和古承风搭档,不仅在工作上配合默契,精神及爱好上,无论诗词歌赋,她所爱的,他也爱,他擅长的,她也略有研究。 所谓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大约就是那样的状况吧! 那年古承风二十九岁,结婚三年半,妻子(古立的养母)是机械厅的普通职工,比古承风大三岁。 然后就是滥俗的故事情节,古承风和牛小潭之间有了私情,并且被妻子发现了。在那个年代,这是要命的事,更要命的是,牛小潭怀孕了。 古立的养母以中国女性特有的坚韧和忍耐容下了这件事,毕竟牛小潭身败名裂的话,她的丈夫也将万劫不复。而且她迟迟没有孩子,超过三十岁后,无子的凄惶令她心生绝望,每每从母婴用品店门口经过,都恨不得哭一场。 痛哭一场后,她擦干眼泪,平静地将古承风和牛小潭约了出来,提出牛小潭将孩子生下来交给她抚养,条件是她将永远保守这个秘密。她知道最近有领导牵线,欲将局长的侄子介绍给牛小潭,而牛小潭心心念念出国深造的机会,正握在这位局长手里。 万般权衡之下,牛小潭和古承风答应了古妻的条件,于是1987年12月的一天,严寒的下雪天,牛小潭生下了古立。 同时期古妻闭门不出,不久抱着大胖儿子出来接受亲戚朋友的祝福。至于她什么时候怀的孕,没人关心,再用宽大的棉衣和棉裤遮一遮,真怀上了也看不出来。 牛小潭和局长侄子没好成,谈了一段,实在不对脾气就分了。不过倒是成功出国深造了,两年后回来,她已换了一个人,看人时似有剑气扫过,不怒自寒。 她仍然回到设备厂工作,不仅不再和古承风搭档,而且成了针锋相对的仇人。 两个人的矛盾大到能互撕的地步,曾有人亲眼见过牛小潭吵到古承风家里去,还发生过强烈的肢体冲突,但为什么吵?何以有这样的深仇大恨,没人能明白。那时候古立才七岁,被母亲及时送往了外婆家,什么都不知道。 一年后牛小潭调离设备厂,然后一步步升上去,成了系统里最年轻的局级干部,成了省调研组的常备委员,成了人大代表,事业蒸蒸日上,却一辈子没有结婚。 她第二次出现在古承风家是七年前,那时候古妻的身体状态已经不太好了,生了很严重的慢性病,父子俩都小心翼翼地让着她。可是这天古立回家,刚走到楼下,便听见母亲在楼上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喊。 母亲说,你给我滚!我们不认识你! 那年古立还在美国上学,回来是过暑假,整个国外的求学生涯,他只回来过这一次。 古立迅速冲上楼。 然后他看见牛小潭正与母亲在门口撕扯,严格地说,是孱弱的母亲在奋力撕扯牛小潭,不让她在家门口的地界站稳。牛小潭以防守的姿态,努力与母亲角力。两个女人扭扯着,到了古立面前。 古立上前分开她们,对牛小潭厉声说,你是谁?来我家干什么? 牛小潭怔住,看着古立,忽然流下泪来,她说,立立……立立是你吗? 古立看向母亲,从小到大,没人叫过他“立立”,他也不喜欢这种肉麻的称号,毕竟全名古立,更简单上口好记。 母亲对他低喝,回屋去! 古立站着没动,母亲索性将他推进门,自己也退回去,就要将门关上。 牛小潭扑上来,也已经晚了,母亲迅速将门摔上,牛小潭在外面拍门,立立,你让我见见他,立立……黎进兰,你让我见见他,你说话不算话,黎进兰!立立…… 门内,古立问母亲,她是谁? 母亲背对古立,怔了片刻,然后慢慢转身,一张脸煞白。 母亲说,是我一个熟人,精神有些问题,不用管她。 古立当然不会被糊弄住,他说,妈,她到底是谁? 黎进兰厉声喝道,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你不说,那我去问她。古立说完,就要去开门。 母亲拉住了他,门外,牛小潭的拍门声持续不断,看来今天不给她一个交待,她是不会走的。 门里,母亲定定地看着古立,好象他下一秒就要消失一样。 古立也期待地看着母亲,这一年,他二十一岁,脸和眼神都干净得像张纸一般。 母亲这才下了决心般,缓缓地说,你,是她生的。 古立看着母亲,白晰的脸瞬间涨满红晕,惊恐和震怒像乌云般,瞬间布满他的眼底。 他没说一个字,立刻就要开门,找那个女人问清楚。 母亲再次抓住了他,母亲紧紧扼住他的手腕,低声地,虚弱地,却坚决地说,别出去。 母亲说,你要认她,哪怕只和她说一句话,我就不活了,我发誓。 第32章:父亲欠母亲一个道歉 朱曲曲一上飞机就换了拖鞋,然后拿出眼罩,却不好好戴上,推到脑门,那造型让古立想起大头苍蝇。 她俏皮地看着古立,如果我睡觉打呼,一定要推醒我。 古立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 当然,如果你忍得了,也可以不用管。朱曲曲说。 古立再次嗯了一声。 你只会说嗯吗?朱曲曲说,从候机到现在,你说的字加起来有十个没? 大概没有。古立说,您需要我说多少个字? 一个都不需要!朱曲曲赌气地将眼罩推到眼睛上,往椅子上一躺,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古立注意保持安静。 古立打开电脑,开始弄文件。 其实他心烦意乱,临出门前宁春来抛出的炸弹,在一瞬间将他炸晕了。 事实上在之前的一周,牛小潭都一直在骚扰他。 是的,他用了“骚扰”这个词。当年答应了母亲,永远不要给牛小潭接近他的机会,他认为自己有义务做到。 他有什么理由逆忤母亲呢?他不是她生的,可她给了他一个母亲所能给予的一切,他爱她。尽管她用自己的生命威胁了他。 从那以后,他果真不再过问关于牛小潭的一个字。 而他从未告诉父母的是,事实上在他的成长过程中,他不止一次见过牛小潭,只是那时候,他对她还没有形成确定的印象。 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那个女人时时会出现在他放学路上的拐角,偷买零食的小卖部隔壁,公交车上与他隔着四五个位子,以及烈日烤炙下的高考场地外。高中住校,他时不时会收到一大包零食,衣服,男孩子向往的游戏卡和限量版球鞋。他不知道这些东西从哪里来,问过父母,他们迅速交换一下眼神,然后说是亲戚或者朋友,然后将那包东西索要过来,再也不给他看见。 直到牛小潭以具体的抢夺姿势出现,他才明白了她的身份,才慢慢串连起那些沉默着窥探的身影,那些衣服零食所赋予的意义。 可是这有什么用?他的成长她没有参与过,他深藏于内心的痛苦,她也无法来搭救。 他不会告诉任何人,母亲对他的爱有多深,烙在他身上的印子就有多疼。母亲每一秒都怕失去他,相应的,他一个眼神不对,一句话说不好,母亲便要崩塌,认定他下一秒就不再属于她。 在别的男孩子青春年华最无忧无虑的时候,他在用最大程度的智慧试图让母亲安心,他很累。 母亲去世,他悲痛欲绝,这个世上最疼爱他,也给予他最沉重负担的人走了。当内心滑过那丝如释重负的轻松时,他简直不能原谅自己。 而对父亲,他却有怨恨,是的,怨恨。这个男人作下这一切的孽,然后束裙跳出圈外,看着本该由自己来承担的心债,却搁在儿子稚嫩迷茫的肩膀上。 他一直认为,父亲欠母亲一个道歉。可是在牛小潭与母亲拉扯得最激烈的时候,那个男人站得最远。 可是对父亲,他也情绪复杂,不能说不爱他,毕竟他给了他生命和教育,可他不得不承认,父亲自私,极端,冷漠,步入老年后性格更加古怪和不容人,他最大程度地理解这个事业心蓬勃,却屡被现实打压得萎靡不振的男人,但这并不防碍他骨子里对他最矛盾的鄙视。 所以他才不屑和他沟通,用居高临下的骄傲和怜悯,聆听他的指责和抱怨。 宁春来一腔热情地改变他家的氛围,多么可笑,她根本就不明白其中原由。她的人生道理都是从课本上看来的,从她那个市井妈身上现学现卖来的,她理解不了他家的痛苦和深刻。 想到宁春来此刻必定在家里发疯,为自己的殷切换来的委屈,他就叹气。 朱曲曲此行一定要他陪同,理由相当充足,他无法拒绝,因为朱曲曲联系了温州的一个富商,答应注资两个亿,开发一个全新方向的网站。而这位富商相当欣赏古立,如果此行合作成功,那么古立将升任总经理,获得更大的执行权。 也就是说,他可以甩开裘得宝,直接贯彻自己的意图了。这对他来说,无异是个好消息。 所以他抛弃了对朱曲曲的成见,这个女人虽然不着四六,但凭着从亡夫那里攒下的人脉和资源,随时也有能力干点正经事。 至于一路上的风险,他也预料得到,无非是朱曲曲会想办法进攻他,朱曲曲的意图毫不掩饰,让人无奈,却也因为毫不掩饰,而没什么杀伤力。 对自己的操行和定力,古立一贯笃定。他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字,疲乏袭来,于是关掉电脑,合上眼皮。 朱曲曲果然打起了呼,动静还不小。古立忍了片刻,便推了推她。 朱曲曲却顺着他的手臂,整个人向他靠了过来,商务舱宽大的座椅,仍然装不下这个女人的慵懒。 古立一直等空姐的眼神从他们这边移开,确定朱曲曲不会因此而丢脸,这才果断地将这个女人掀开,朱曲曲像团柔软的白肉,啪嗒一声,向另一边倾倒,酣声未停。 古立这才放心地睡过去。 第33章:听着音乐长大的猪 小萍看着刘安然电脑上的版面,草根音乐人那个版块,血淋淋地开了天窗。 这样不行!小萍说,等朱曲曲回来,会扒了咱俩的皮。 那怎么办?刘安然叹气,要不让财务拨咱五万块? 穷疯了吧那个人!小萍说,还五万,五十都不值!骂完,她眼珠一转,要不,你杜撰一篇? 刘安然面露难色。 就这么办!小萍说,你不是见过他本人吗?也就那样!那种人心里怎么想的,日子怎么过的,想也想象得到,根本用不着让他亲口说出来!胡乱对付一篇得了!取个化名,他也不能说写的就是他。 刘安然仍然犹豫,小萍已经替她打开一份空白文档,笔杆子,赶紧开工,要不来不及了! 刘安然发着愣,脑子里是姜鹤那副开水都烫不烂的可恶嘴脸,她一咬牙,便在键盘上敲打起来。 烈日底下,宁春来穿着又长又大的裙子,趿着拖鞋,套着宽松的卫衣,以去菜市场或超市的标准打扮,出现在小区门口。 花样男一看见她,本来在烈日下晒得焉焉的,猛然像打了强心针,兴奋地向她奔过来。 找我有事?宁春来懒洋洋地问。 有事。花样男说,请你吃饭。 宁春来上下打量他,为什么? 你帮我找到玉佛,我得感谢你。花样男说。 宁春来警惕地看着他,没别的企图? 能有什么企图?花样男找回了玉佛,真元仿佛也回到了身体里,又开始毒舌了,你看你在家就这怂样,还装什么美女?我对你真没兴趣,就是想感谢感谢你! 不吃!宁春来果断地说,你回去吧! 为什么?花样男愤怒地问。 心情不好!宁春来说完就要回去,花样男却追上来,不吃不行! 宁春来站住。 花样男说,我这人从不欠别人情,现在欠了你的,不还,睡不着! 他说,你和你妈合起伙来骗我的事还没完呢!别以为帮我找回了玉佛,我不告你们,就代表原谅你们了,我警告你,别把我惹火了…… 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娶不到老婆了。宁春来痛惜地说,好事也能给你这张破嘴说成坏事,不就吃顿饭吗?走!想吃什么? 花样男说,随便! 中餐西餐日料火锅烧烤砣砣鸡盆盆鱼跳水蛙香辣蟹,赶紧挑,我赶时间!宁春来嚷道。 花样男短暂时抉择了一下,再次坚定地说,随便! 宁春来气结,瞪了花样男半秒,才说,炸酱面!走吧! 熙北炸酱面,专做这城市最豪华的炸酱面,比如猪排炸酱面,所用的肋排就取自从小听着轻音乐长大的猪,于是价格也嚣张,128元人民币一碗。 花样男一看菜单就哭丧了脸,还说你是好人,原来心这么黑。 后悔也晚了。宁春来冷冷地说,我没带钱包,今天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吃饱。 行,128就128!花样男说,怪不得你男人要和你吵架,败家娘们儿! 宁春来不理他,板着脸翻菜单,然后叫来服务生,一份猪排面,一份牛柳面,一份夫妻肺片面。然后她将菜单递给花样男,问问这位先生要什么! 花样男恨不得杀了她,你一个人吃三份面? 嗯。宁春来说,这家份量少,况且我饭量大。 花样男彻底焉了,看了半天菜单,小心翼翼地对服务生说,我要一碟醋汁黄豆。 醋汁黄豆是赠菜,不要钱。 服务员离去,花样男疼得说不了话。 宁春来也不说话,一直等到面来,她低头猛吃,花样男一边看她,一边吃黄豆。 宁春来吃完一碗,说,走吧!我吃饱了。 花样男说,这就饱了?那你还点三碗?知道这几碗面一共多少钱吗?384!吃火锅吃西餐吃跳水蛙再贵我也认了,吃三碗面,384! 宁春来说,怕浪费的话,你吃了吧! 话音未落,花样男已经火速将剩下的两碗面薅到自己面前,埋头大吃起来。 吃完面,喝光面汤,花样男打着心疼的饱嗝,气壮山河地招呼服务员,买单! 宁春来就在这时递出了自己的卡,花样男“哎”了一声,没拦住,服务员收了卡走开。 你……什么意思?花样男讪讪的,不是说没带钱么? 没带钱,但是带了卡。宁春来说,我才不占你的便宜,省得将来又找我胡扯。 顿了顿她又说,再说我今天就是想乱花钱,花在什么地方都行。我得感谢你,不然搞不好我今天会拿这张卡去刷一辆汽车回家。 你心情不好?花样男问,又自我解答,看出来了。你男人要跟你离婚? 你才要离婚!宁春来怒喝。 花样男又打了一个嗝,宁春来买了单,他的心情从容多了,又说,既然没有闹离婚,就别折腾了。实在觉得委屈,想办法出气呗! 宁春来冷笑,我老公和喜欢他的女上司一起出差了,我怎么出气? 花样男看着她,片刻,他仿佛下了决心般,认真地说,我从来都没有报复过那种不正经的,玩弄感情的女人,我比你更厌恶她们。 他说,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去对那女的说一声,呸! 第34章:比遗体告别还要庄重的道歉 刘安然对着电脑,笑得前仰后合。屏幕上,是宁春来新更的小说,小说里那个男人很显然是以花样男为原型,集抠门算计刻薄毒舌敏感于一身,戏剧感十足。 定期点击宁春来的小说,是刘安然为她的闺蜜贡献的一分力量,而且她也真心喜欢宁春来的小说,愿意当她热情的小粉丝。 这时有人敲办公室的门,刘安然一抬头,愣住,姜鹤站在门边,用铜铃般的眼珠子,火力十足地扫射她。 刘安然有些心虚,她问,请问你找谁? 姜鹤径直走进来,将一个手机径直递到刘安然面前,一字一句地问,这篇文章,是你写的? 手机屏幕上,正是那篇刘安然杜撰的人物采访,但她给主角取的化名是:肥猫。 因为那只在破巷里拦路讨食的肥猫给她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是我写的。刘安然故作镇定,怎么了? 你以为我看不出这是写的我?姜鹤说,谁给你的授权? 我想你误会了。刘安然说,这篇文章的主角另有其人。 姜鹤瞪着她,刘安然努力坦然迎着他的目光,然后姜鹤说,你再说一遍! 刘安然气得脸都红了,怎么有这样无理的人!他是在威胁她吗? 可出于心虚,她还真没胆子再说一遍。 姜鹤说,你看看这篇文章,你笔下的这黄昏,这破巷,胡子拉碴的男人,还有巷口讨食的猫……还给男主角取个名字也叫肥猫,你什么意思?我不接受采访你就胡编乱造?还人身攻击?你才是肥猫呢!现在是柴禾妞,上了三十岁铁定肥到三百斤! 姜鹤骂得唾沫横飞,可刘安然竟忍不住扑哧笑了。 笑什么!姜鹤瞪着她,我现在就去找你们领导!让你把这个月奖金赔光! 姜鹤说完转身就走,刘安然赶紧扑过去拦住他。 她怎么能让这个人找到领导那里,那样她就死定了。 于是刘安然换了一张真诚的,或者说低三下四的笑脸。 刘安然说,好吧,我承认,那就是你。 姜鹤冷冷地看着她。 刘安然说,也不全是你,你不肯接受采访,而短时间内也找不到别人填空,栏目也不能开天窗……我能向你道歉吗?最真诚那种歉! 怎么真诚法?姜鹤昂起下巴,傲慢地问。 我给你鞠躬!刘安然说,然后对着姜鹤,郑重地弯下腰去。 你搞遗体告别啊?我又没死!姜鹤转身就走,你们领导办公室在哪一间? 刘安然再次扑上去拉住他,用几乎要哭出来的腔调说,我请你吃饭! 日料。姜鹤冷酷地说,怀石料理! 第35章:引狼入室的恐慌 宁春来一进门,便闻到公公的厨房里飘出来的咖喱味。她简直惊飞。 这种与古承风家绝对画风不符的食物是如何获得公公允许的,她好想膜拜一下那个厨师。 厨师当然就是马姐,她和古立从人才市场亲自请回来的女神,此时女神从厨房出来,胖胖的,慈祥的脸上,眼睛眯成一条缝,这个大姐永远是笑模样,看上去就喜庆。 咖喱鸡。马姐说,你爸可爱吃了。 是吗?宁春来满心疑惑,公公竟然爱吃咖喱?他什么时候表现出来的? 不用表现出来。马姐意得志满地说,我做的菜,谁不爱吃。锅里还有呢,我给你盛一碗。 马姐喜气洋洋进了厨房,宁春来一转身,公公从卧室出来。 爸。宁春来迎上去,悄声问,马姐怎么样?您还满意吧? 哼!古承风照例从鼻子里哼一声,然后意味深长地沉默,过去的几十年,每当别人需要他提意见时,他都是这套标准动作。 不满意?宁春来叹气,我就知道,她做咖喱给你吃呢!要不我去给她说一声,让她注意一下…… 不用了。公公说,随她去吧! 宁春来再一次惊飞,对保姆的宽容,在公公这里似乎绝无仅有。 趁着公公心情不错,宁春来赶紧说,爸,我今天特地来帮你大扫除,这事儿我在电话里跟马姐说了。 古承风两眼投到报纸里,并不答话。 宁春来说,我一直觉得这屋里光线太暗了,窗帘颜色也深,所以我特地订了块新的,一会儿店里会送过来…… 你那窗帘不行。马姐从厨房出来,将饭放在餐桌上,春来,鸡还热着,你趁热吃。 宁春来愣住。为公公家里换窗帘,是她一直想干的事,因为那旧窗帘的年龄只比古立小九岁,想想看,一块在家里服役了近二十年的布料,上面得沾着多少日霁与风光,痕迹与沧桑,偏偏又极厚实,将阳光挡得严严实实,整个屋子都沉浸在无端的凝重与哀伤里,也就怨不得屋子里每个人都板着脸,吃饭,说话,走路。 所以宁春来决定,制造新的家庭气氛,就得从消灭这块布开始。 她没想到马姐会来插一刀,赶紧说,马姐,你怎么知道我买的窗帘啥样?还没送来呢! 不就是楼下那家吗?马姐说,上周买菜拐过去,人家给我看了,我觉得不行,已经给换掉了。 换掉了?宁春来差点从沙发上栽下来。 你爸不喜欢黄色。马姐说,所以我给换了酱红色,一会儿他们就送来。 宁春来差点闭过气去。她看着马姐,马姐仍然笑眯眯的,一副鞠功尽粹的样子。 宁春来转脸看公公,公公全神贯注地阅读当天的社会新闻,对二人的对话充耳不闻。 没来由地,宁春来倒吸了一口凉气。 于是这天在古家服役了十七年的旧窗帘终于退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红不红,紫不紫的布料,还配了一层猪肝色的纱,屋里的光线更黑了。 这天宁春来告辞的时候,她想了想就对公公说,爸,牛小潭来找过我了。 公公像沙发上忽然引爆了一个炮仗,一下子弹了起来。 宁春来说,她要请你吃饭。 什么鬼东西!古承风怒视着她,你替我答应了? 宁春来一咬牙就说,我觉得你们这样逃避下去不是办法。 你有毛病!古承风大怒,你凭什么来指手划脚,谁给你的权利……你没事和她搭什么腔?你算老几? 宁春来简直懵了。 马姐赶紧将她拉到门边,快走吧,时间不早了,你爸还要下楼散步。 宁春来努力为自己辩解,又不是我去找她的,她说了,上次那个专利,她会帮你解决…… 话并没有说话,她已被马姐坚决地推出了门,差点连鞋都留在了门里。 宁春来感到愤怒,这个马姐是什么意思?当自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还有,对谁都看不顺眼的公公,为什么单单给她放这么大的权? 她有一种引狼入室的恐慌。 出了门,她给古立打电话,接通,刚喂了一声,古立就在那端问,头发染回来没? 她摸着自己一头冒牌吉普赛大卷儿,心虚地说,……嗯。 很好。古立说,我明天下午四点到家。 我给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宁春来说,比我的头发颜色重要一万倍。 我不想听你扯那件事。古立说,春来,我不想再和你吵架,希望你也能明白我的底线。 很显然,古立误会了,他以为宁春来还揪着牛小潭不放,虽然宁春来确实有这个使命感。毕竟,那是生养古立的母亲,她虽然凌厉强势,可也是一个无所归依的可怜女人不是吗?深爱的养母去世,又来一个生母,认回来,有什么不好? 这就是宁春来简单的思维,她真觉得这不是个事。但古立全身的毛都立起来,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提了。 还好她打算说的是另外一件事,于是她喊着说,我觉得你爸和马姐之间有问题!你爸是不是想找老伴啦? 第36章:她只是个发死人财的小寡妇 宁春来此话一出,古立一口郎姆酒差点喷出来,喷到对面的朱曲曲脸上。 此刻,两个人正在温州市区最高级的一个会所餐厅里共进晚餐。和投资人的会谈已经结束,结果喜闻乐见,如果不出意外,四个月以后,古立将成为一家注册资金达两亿三千万的新财经网站总经理。 于是没有理由不来这个地方,陪心花怒放的朱总喝一杯。 朱曲曲倒是一改任性和妩媚,变得无比正经,她先敬了古立一杯,自己再喝一杯,就在古立以为她要接着把自己灌醉时,她已经一丝不苟地切着牛排,一小块一小块地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正正经经地讨论新网站将来的发展方向。 古立无比感激朱曲曲,关于新网站,他自然有更成熟的想法和规划,朱曲曲认真倾听,频频点头,然后真诚地说,古主编,我相信你是个人才,我朱曲曲不会看错人的。 古立谦逊地微笑。 朱曲曲忽然又使坏了,说,如果我今晚勾引你,会成功吗? 不会。古立说,我不会自毁名节,朱总你也不会。 哼!朱曲曲冷笑一声,我还有名节可言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背后是怎么说我的? 确实不怎么好听。古立说,他们都说你作为一个老板,太年轻太艳丽了,压不住场子。 这叫不怎么好听?朱曲曲说,够好听了吧!他们没说我作为一个发死人财的小寡妇,太嚣张了? 古立皱了眉头,朱曲曲这样说自己的亡夫,未免太出格了。 然后朱曲曲笑了,摇头叹息,古主编你真过份。 怎么了?古立问。 朱曲曲说,一个男人,不好在我这样一个春心荡羡的女人面前表现得这么优雅绅士,我会陷进去的。 古立无奈地笑笑,这时,宁春来的电话来了,然后他优雅绅士的风度就保持不住了。 胡说什么你!古立压低声音,对着话筒低斥。 不信算了。宁春来说,我可是尽到了告之义务。不过以我的观察,那个马姐不是善茬,要不我们还是人为干预一下? 宁春来我警告你!古立严厉地说,不许没事找事!有什么等我回去再说! 宁春来一口气憋在胸口,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听她讲话!于是她报复性地嚷,我没染头发,要怎样随便你! 然后她飞快挂了电话。 古立讪讪地收起手机,然后看见朱曲曲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老婆使小脾气了?朱曲曲问。 没有。古立有些尴尬,说一些家里的事。 我收回刚才的话。朱曲曲说,你的优雅和绅士,应该只在外面展现吧?回到家,肯定又自我又霸道,把女人当成没有思想的废物。 古立愣住,勉强笑笑,我想你误会了…… 我不会误会。朱曲曲断然道,我太了解你们这种男人了,不,男人都这样,总想在智商,思维方式甚至体力上辗压女人,认为我们什么都不懂!大男子主义沙文猪!哼! 瞬间,朱曲曲陷在对男人的幽怨控诉里,古立应也不是,驳也不是,无比尴尬。 好在,晚宴已近尾声,但当朱曲曲起身时,古立暗叫糟糕,因为朱曲曲又把自己灌醉了。 她整个人都挂在古立身上,古立只得扶着她回到楼下酒店,并直接将朱曲曲送回她的房间。 一进门,醉成烂泥的朱曲曲忽然就活了,胳膊一绕,她的身体就贴了过来,额头抵着古立的下巴,声音像掺了胶水,又湿又黏。 别走了。朱曲曲说,陪我呆会儿。 古立费劲地将身体从她的胳膊里绕出来,然后抓着她的手腕,引导她走向大床,向前轻轻一送,朱曲曲便扑到了床上。 古立替她脱掉鞋子,盖上毯子。松一口气,正要出去,朱曲曲忽然整个人滚到地上,发出哎哟一声。 古立下意识想扶她起来,身体刚俯下,却被朱曲曲一把拽住,一使力,他整个人便向地上的朱曲曲栽倒。 最后关头,他的胳膊撑住了全身重量,就那么悬空挂在朱曲曲上方。 黑暗里,朱曲曲睁着眼睛,凌厉地瞪着他,我就这么惹人厌吗? 你醉了,早点睡吧!古立说,然后胳膊一撑,身体跃起。 我随时可以把新网站的总经理职位给别人。朱曲曲瞪着他说。 随您的便。古立说,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尊重你。 然后他转身,开门,大踏步出去。 朱曲曲缓缓坐起来,想一想,笑一下,然后从床头柜上摸到自己的烟,点了一支。 第37章:告诉你什么叫怀石料理 喧哗而油腻的餐桌上,盘子碟子摆得满满当当,一片狼籍。 姜鹤用筷子,将盘子里最后一块羊肉夹起来扔进嘴里,尽管打了好几个饱嗝,他仍然掩住了心满意足,努力维持苦大仇深。 这就是你所谓的怀石料理?算你狠。他说。 原来你不知道中国有个怀远镇,怀远镇上有个怀石湖,怀石湖边的人开的餐馆,能不能叫怀石料理?刘安然强词夺理地说。再说你点这一大桌子,全是大肉,也没跟我客气。 再不客气也比你盗用别人名义乱写文章好。姜鹤说。 咱们两清了是不是?刘安然站起来,我也结好帐了,先走了。 慢着!姜鹤说,这么一顿苍蝇馆子的破饭就想收买我,做什么梦呢? 刘安然回头,震惊地看着他。 姜鹤得意洋洋地拿起一根牙签,一边往嘴里戳一边说,再替我做五件事,咱们就两清! 刘安然转身就走,不想再和他废话。 第一件事,送我回家,我身上没带钱,又不想走路。姜鹤说。 出租车上,刘安然坐副驾,姜鹤坐后排。 喂,小妞。姜鹤忽然说,你心里真的一点愧疚都没有吗?对我做那件事。 哪件事?当着出租车司机的面,刘安然急了,你说清楚! 不经我授权就敢乱写我,你们这些当记者的,有没有一点人权意识?姜鹤嚷道。 刘安然沉默。 其实吧,我本不想和你较真。姜鹤说,可我最讨厌别人这样对我,在你们心里,我们玩音乐的都不是人,随便写写是给我们面子,是不是? 他显然已有些醉了,半躺在后座,腿不自觉地搭在前方隔板上。 先生,请不要踩蹋隔板。司机礼貌地说。 哦,哦,不好意思。姜鹤赶紧将腿收回来,喝大了,不好意思啊! 司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姜鹤仍没完,伸过一只手,拍着司机的肩,兄弟,开出租车也很辛苦吧?一天得碰上多少混蛋客人,花十几块臭钱,就在你这里当大爷,我懂,都不容易,是吧…… 司机有些尴尬,刘安然一掌将他的手拍开,坐回去!她厉声喝道。 姜鹤瞪着她,你敢命令我? 刘安然也瞪他,两个人就这么鼓着眼睛对看,然后姜鹤慢慢缩了回去。 车子再开一段路,司机问,顺元路哪一段?麻烦指个路。 没有回音,刘安然一回头,姜鹤已经睡着了。 刘安然也懵了,因为姜鹤让司机去的地方,和她上次找到他的地址是两个方向,对此姜鹤说,我搬家了,我每隔三个月搬一次家。 任凭刘安然和司机怎么叫,姜鹤都沉睡不醒,还打起了震天的呼噜。刘安然无奈,只得在司机的帮助下,将姜鹤拖下车,靠在路边的树上。 此时是晚上八点,刘安然看着这个在大马路上就能睡成猪的男人,气得想骂人。 她想干脆走掉,可到底没有走,万一这男人被路过的叫花子看不顺眼给掳走了,她负不起责任。 于是她也坐在一边,每隔十分钟试图推醒他一次。 就这么等了两个小时,刘安然感觉自己快要冻透了。姜鹤忽然打了个寒颤,睁开眼睛,惊恐地看着刘安然。 他说,你怎么在这里? 刘安然瞪着他。 然后记忆仿佛才回来,姜鹤摸了摸脑门,你一直守在这里? 不然呢?刘安然说,虽然讨厌你,但并不希望你这身不值钱的衣服被叫花子给扒光。 你对叫花子的行为方式很了解嘛,以前当过叫花子?姜鹤说。 刘安然站起来就走,走了好几步,只听姜鹤在后面大声说,谢谢啊! 她头也不回。可是走了一公里她才有些后怕,这地方处于郊区,地广人稀,这个时候根本叫不到回城的车。 她有些害怕。 忽然身后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一抖,赶紧回头。 姜鹤正向她跑来,一边跑一边说,我送你回去! 刘安然还来不及拒绝,姜鹤又说,别给我逞这个能,不然被叫花子扒衣服的人,可就不知道是谁了! 两个人迎着寒风向前走,彼此都不说话。十分钟后,姜鹤忽然说,刘安然!是叫这名儿是吧? 刘安然沉默地说,嗯。有何贵干? 姜鹤说,如果我愿意接受你的采访,可以让你的脸稍微不那么板着吗? 不敢。刘安然说,我还欠你四件事呢,心里忐忑,不敢得罪您。 这倒也是。姜鹤挠挠头皮,我差点忘了。那么,明天来找我吧! 什么?刘安然懵了。 明晚七点,金地花园,晚晴唱吧,不来,是你的损失。姜鹤说完,忽然吹了一声长哨,一辆出租车飞驰而至,停在面前。 他拉开车门,微躬着身体,对着刘安然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抬头,微笑,明明胡子拉碴的脸,此刻却因为这笑容,像撕开了乌云的天,豁然亮了。 第38章:从天而降的正义使者 一下飞机,便感受到这城市的阴霾,古立想起手机提示今天的PM2.5指数,忍不住皱了眉。 朱曲曲架起墨镜,雄纠纠地走在前面,从温州宾馆退房,到回程的飞机落地,她始终没有和古立说一句话,那意思很明显,古立如此不识抬举,那么她只好与他绝裂了。 至于新网站的总经理职位,大概也要旁落了。 古立只能苦笑一下,遇上这样的主,他还真没有什么办法。旁落就旁落,好在他也不是特别在意。 从转盘处取了行李,走出闸口,三个保镖已在停着的保时捷旁等候多时。朱曲曲在车旁站定,忽然转身对古立说,那么古总,我们周一见。 古立略怔。 新网站的筹备,还请古总多多用心。朱曲曲说完,抬腿就准备上车。 请朱总放心。古立说,为方才自己的小人之心而愧疚。 这时一个人影忽然闪出来,直接插到古立与朱曲曲之间,然后指着朱曲曲说,我,警告你! 所有人都一愣。 古立更惊,因为这个人他认识,正是花样男。 花样男的指头继续点在朱曲曲鼻子上,你,不能去破坏别人的家庭。 又一转身,指着古立说,他有老婆的,比你贤惠比你美,拜托你们这种女人有点廉耻!社会风气就是被你们这种人搞坏的! 从机场进出的人也被这场景吸引,都忍不住驻足看热闹。朱曲曲气得脸都白了,这时几个保镖冲上来,将花样男拉开。 你是谁?朱曲曲浑身发抖,谁叫你来说这种莫明其妙的话?你凭什么对我指指点点! 反正我警告过你了!花样男目的达到,想拔脚离开。 抓住他!朱曲曲颤抖着声音说,不说清楚,不能让他走!又转身看着古立,立着眼睛问他,是你让他来的? 古立整个人都懵了。保镖将花样男架起来,他开始挣扎,一边大叫,来人啊,报警啊,有人绑架啊…… 已经有机场保安往这边看。花样男继续大叫,仗着人多欺负人啊?我怎么你了就要打我?放开!放开我啊! 古立只得走到朱曲曲身边,低声说,朱总快走吧,被人拍到就不好了。 朱曲曲展眼一望,人群中有好几个举起了手机,现在的人就是这么蛋疼,吃个饭也要发微博,更别说这么热闹劲爆的剧情了。 一番权衡,朱曲曲恶狠狠地命令保镖,放开他! 然后她恨恨地剜了古立一眼,上车,将门砰地关上。 车子疾驶而去。保镖们也上了另一辆车跟着离开。只留下古立和花样男,面对面对峙。 能告诉我,你是什么意思吗?古立看着花样男,冷冷地说。 花样男不说话,将手插在裤袋,就欲离开。 古立一把抓住他。 花样男斜看他一眼,放开我,不然我报警了。 他说,你自己做的丑事,还不许人本着正义和公平,呼吁鞭达一下?有本事报警,说我当街骂你偷人,没本事,就把老子放开! 你……古立竟气得词穷。 我说你,长得人模人样,又娶了个那么漂亮善良的老婆,就把日子好好过,别他妈搞三搞四!花样男说,我就是闲得蛋疼,来找不自在,怎样? 再告诉你,玉佛老子找到了,老子没骗人!花样男说完,朝地下狠狠地呸了一口,这才大摇大摆地离开。 古立站在原地,天边一大拨乌云在此刻乌压压地滚过来,看来又要下一场暴风雨了。 他绝望地长呼一口气。 第39章:他羡慕我有亲妈 宁春来坐在镜前,试着用一块丝巾,将满头的浅棕色发卷包起来。既然古立旗帜鲜明表示不喜欢这个发色,今天又是他出差回来第一天,索性让他眼不见心不烦吧!换颜色,那不行,她自己还没新鲜够呢! 可是看看钟,都六点半了,还没有任何动静。以这个人一贯的风格,说四点回来就一定会四点回来,查了查他坐的那个航班,并没有晚点的情况。 她忍不住拨打了古立的电话,依然关机。 她叹了口气。其实在古立出差这几天,她已经想好,要将这段时间两个人之间的龉龃梳理一遍,做得不好的,她改,不被理解的,彼此沟通。 毕竟日子要往下过,毕竟他们的缘份,比起大多数靠相亲或朋友介绍而组合的婚姻要浪漫得多,可不是谁都有机会重拾十七岁初恋的。 她做好了一切准备,却迟迟等不来古立满面春风地进门。 七点,她再也坐不住,一个电话打去了公公家。 马姐接的电话,说,古立不在。 可是背景音十分嘈杂,还有公公的怒吼,以及一个尖利的女声。 她一下就听出来了,那个女声是牛小潭。 宁春来心里一紧,她对着电话说,怎么了马姐? 没事!马姐果断地说,我们会处理的! 宁春来急了,你不知道我家的事,处理什么处理?等着,我马上来! 换衣服换鞋的时候,她再次忍不住嘀咕,这个马姐,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当宁春来赶到公公家时,战场已经被神奇地打扫干净了。屋子里只有公公和马姐,气氛详和,公公在看报纸,马姐在火上炖牛肉,牛小潭已经离开了。 宁春来问公公,爸,刚才是怎么了? 古承风威严地专注于手里的报纸,一言不发。 此时宁春来好想对他大喝一声,我好歹是你儿媳妇,是这个家里正二八经的一员,请你正眼看我一眼好吗? 可惜在古承风眼里,没有人是能被他正眼看待的。哦,不,有例外,那就是如春风化雨般的马姐。 马姐从厨房端出一碗红枣汤,放在茶几上,就三个字,趁热喝。 可能是错觉,宁春来觉得马姐看公公的眼神含意深刻,她没有见过婆婆,但想象婆婆在世时,大概就是用这种理所当然的体贴对公公的。 然后公公就放下报纸,端起碗乖乖喝汤。 马姐说,你爸没事,赶紧回去吧! 宁春来不理马姐,索性坐在公公对面,执着地问,爸,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古承风喝一口汤,噙一枚红枣,在嘴里有滋有味地嚼,并不打算回答宁春来的问题。 宁春来一狠心,昂起下巴问,古立妈妈来说什么了? 古承风身体一震,将碗啪地摔在茶几上,你说什么?谁是古立妈妈? 牛小潭!宁春来说,你没有权利阻挡古立认亲妈,他不认不是他不想,是你不让! 放屁!古承风大喝,你懂什么?谁给你的权利这么说话? 那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再确定自己该说什么样的话!宁春来毫不示弱。 古承风瞪着她,就像瞪着一个怪物。他心里一定在想,这个女人是不是有毛病,古立究竟为什么把她娶了回来? 马姐冲过来,不由分说把宁春来从沙发上拉起来。 马姐说,看把你爸气的,快走吧!天不早了,赶紧回去给古立做饭…… 马姐的力气真大,宁春来竟被她一步步拉向门口,宁春来急了,使劲一甩胳膊,马姐身体一偏,扑到鞋柜上。 马姐。宁春来说,这是我们家的事,你先不要过问。 怎么说话呢!古承风说,不该过问这事的是你! 那好,我不过问。宁春来说,牛阿姨拜托我的事,我会替她做到,你也不要阻拦。因为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阻止一个孩子认回他的亲生母亲!你知道牛阿姨这二十几年是怎么过的吗?你为她考虑过吗? 滚!你给我滚!古承风冲过来,使很大的力气将宁春来往门外推。 宁春来失去平衡,撞在马姐身上,然后她感受到马姐强烈的反弹,抓住她的胳膊,狠狠往外一推。 宁春来呆住。 马姐大概也觉得自己过份了,尴尬地说,哎哟,你撞得我好疼! 古承风打开门,还要往外继续赶宁春来,马姐拍了拍他的胳膊,行了,别把自己气到了。这孩子倔,好好和她说。 古承风气呼呼地站定,然后马姐才对宁春来说,其实也没啥事,就是刚才那个女的来,说要起诉你爸,还要求古立负赡养责任。你爸和她吵了一架。心脏病差点犯了,亏得我把人打发走了…… 宁春来怔住。 马姐继续教训,这才刚刚平息下来,你又来火上浇油,是不是想把你爸气死?赶紧走吧,这没你的事,大人的事,大人会处理! 宁春来走出公公家的门,在小区里,她再次拨打古立的电话,仍然关机。 此时是晚上九点。他到底去了哪里?就算是没回来,为什么不说一声? 正在这时,忽听得角落里有个声音唤,春来! 一转头,牛小潭从花障子里走出来,神情凄然。 看来被马姐轰出来后,她并没有离开。 牛小潭问,古立呢? 宁春来说,出差,说了今天回家。 陪我坐坐吧?牛小潭说,要是你现在不忙的话。 宁春来看着她,她很难想象这是方才气势汹汹要找古承风打官司的人,她不过是个走投无路的母亲。 两个女人坐在花架子下,彼此无言。 然后牛小潭开口,他还是不肯见我? 宁春来犹豫片刻又问,你说要起诉古立负赡养义务,是真的吗? 牛小潭轻轻笑一声,只要能见到他,我愿意用任何办法。 宁春来就明白了。她忍不住劝道,这样硬来是没用的。你不知道古立的脾气,他有多么…… 固执,钻牛角尖,自己认定的事,绝不容许他人置疑。无比自信,甚至是自负。习惯做事有规划,喜欢制定规矩,有强迫症,有洁癖,喜欢整理……牛小潭抢过话头,一条条数下去。 宁春来呆住,半晌才问,你从怎么知道的? 牛小潭轻轻笑了,她说,不需要特别研究,我是他妈。 可是……宁春来欲言又止。 我相信我的儿子这二十七年来,从没停止过和我的心灵感应,你相信吗?牛小潭看着她。 宁春来语塞,如果真有这么神奇的功能,她也希望自己赶紧具备一个。 牛阿姨……宁春来艰难地说,我很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和古立相认,但古立不比别人,我觉得这世界没人能搞定他,反正我搞不定。所以我也没什么好的办法能帮助你,只是希望,你们能平和地解决这件事,不管是对古立,还是我公公,你给他们一点时间…… 可是我没太多的时间了。牛小潭忽然打断她,我生了病。 宁春来怔住。 牛小潭笑了,暂时要不了命,但是……是中期,我尽力撑一阵子吧,我这个人,要强了一辈子,有时候也后悔,如果当年不是和他爸那样撕破脸,也许不是现在这个局面。我就希望在我走之前,能够……能够…… 宁春来握住了她的手。 宁春来说,我会帮你。即使不是为你,也是为了古立。我知道他其实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坚强。你知道吗?他平时总是对我横挑鼻子坚挑眼,其实他很羡慕我。 哦?牛小潭困惑地看着她。 宁春来笑了,因为我有妈,亲妈。 第40章:王八蛋要和我分居 古立是当天晚上十二点半回家的。 在他回家之前,宁春来接了一个电话。花样男在电话里得意地说,我当街喷了一脸口水在那女人脸上。 宁春来眼前一黑。 然后她大概就知道了古立手机关机的原因。宁春来吼着说,你是不是有毛病?谁让你去捣乱的?你都多大了还干这么幼稚的事? 花样男说,我恨这种女人,我的一生,都是被这种水性扬花的女人害了。春来,你是好女人,你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宁春来气得发疯,她大声嚷道,我都没证据你跑去瞎声张什么正义?我就抱怨两句连我自己都没当真你瞎掺合什么?我要说我和古立之间哪怕离婚也肯定不是因为第三者你信吗?他不是谁都看得上的也不是谁都有本事娶本姑娘我的! 宁春来吼完就挂了电话,气得两眼发花。可是花样男挟着他保持了四十几年的清纯,做着他认为正义和勇敢的事,还真是拿他没办法。 这时候,古立回来了。 他在办公室坐了一晚上,处理这两天积攒下来的工作,期间接了一个电话,电话是朱曲曲打来的,朱曲曲说,我准备慎重考虑新网站的总经理人选。周一的会,先不要开了。 好的。古立说,我听朱总的安排。 他说,朱总,今天的事,我很抱歉。 朱曲曲没说话,啪地挂断电话。 时针指向十二点,他才离开办公室。一边开车,一边思想忍不住走神,毕竟与如此诱惑的职业前途失之交臂,那种失落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消化掉的。 车子驶进小区地库,他停好车,正要走向电梯,忽然身后一个声音低声唤,立立! 古立怔住,慢慢转身,牛小潭从一根柱子后走出来,一脸殷切和惊喜地看着他。 这么晚才回来?牛小潭说,我想和你谈谈,可以吗? 古立冷冷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牛小潭说,我们谈谈好吗?给我半小时…… 古立不答,径直朝前走。 立立!牛小潭跟上去,和我谈谈吧!求你了! 她拉住古立的胳膊,古立赶紧挣开。 古立看着她,顿了片刻,然后说,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如果你想通过宁春来接近我,还要顺便告诉你,没用的。 他大踏步走进电梯,合上电梯门,这个过程,他的脸板得像块铁。 牛小潭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电梯门关闭,古立在眼前消失。 古立一开门,宁春来就扑了上来,十二三度的气温,她却穿得极其清凉,仔细看,脸上还化了妆。 没办法,花样男替她做下这么大的孽,不花点本钱看来是抹不过去的。可她现在还不知道,以目前事态的严重程度,下这点本钱已经远远不够了。 古立面无表情地想推开她,宁春来死不要脸地紧紧攀在古立身上。 她说,对不起老公,不管我做了什么,反正都是我错了,你可以生气,不过先暂停一下,等我表达完歉疚和诚意再说…… 一边说,一边嘴和胸一起凑上来。古立被她逼到墙边,像块木桩似的,任她摩擦和抚摸,一动不动。 宁春来信心满满地进攻,就等古立扛不住软下来,热起来,俩口子风卷残云地好一回,天大的事就过去了。 可是竟没有用,十分钟过去了,古立的衬衣已经被她揉成抹布,却巍然不动。 然后古立才开口,够了吗? 宁春来讪讪地说,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先洗个澡? 古立说,是你告诉牛小潭我家地址的? 宁春来语塞,她并不知道牛小潭会在楼下守候。 那个老男人来闹机场,也是你安排的?古立继续问。 不不!宁春来试图解释,你听我说…… 拜你所赐,我刚刚丢了一个总经理职位。古立说。 宁春来愣住。然后古立推开她,整理好自己的衬衣,走进卧室。 宁春来跟进去,发现古立在收拾行李,他刚刚拖回来的箱子,此刻装了更多的衣服进去。 你干什么?宁春来问。 我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再在楼下截我,我不想见到她。古立说。 宁春来无言以对。 而且,我们之间也应该冷静一下。古立继续说。 你要和我分居?宁春来盯着他。 沉默片刻,古立才说,是。 然后他拖着箱子走出卧室,穿过客厅,开门,砰地一声,门关上。宁春来追出去,房子里空无一人,就好象刚才在她手里揉搓半天的男人,其实只是自己做的梦一样。 她一咬牙,追出了门。心里想的是,不能就这么让古立走了,她有错,可这错误并不比他的更大! 朱曲曲对他有想法是事实,她吃味有什么问题?花样男不是她安排的,凭什么要把责任算在她头上? 她追到了地库出口,古立的车子刚好驶出来,宁春来趿着拖鞋,对车子挥手,示意古立停下,可是古立就像没看到宁春来一样,连速都没减,拐一个弯,消失在小区门口。 宁春来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对着消失的车屁股,大声叫骂起来,古立,你这个王八蛋! 春来!忽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宁春来一回头,惊奇地发现,牛小潭还没走。 牛阿姨……宁春来看着她 我刚从物业办公室出来。牛小潭说,春来,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这个小区有没有房子要租? 宁春来吃惊地瞪大眼睛。 牛小潭一笑,我说过,我的时间不多了,能多看他一眼,就多看一眼。 牛小潭不和古承风吵架的时候,谁看她都是个温柔似水的女人,直到此刻,宁春来才感受到她骨子里那股韧劲,为了达到目的,她真是什么都豁得出去。 宁春来沮丧地说,没用的,他走了,这个王八蛋,说要和我分居。 牛小潭略微一怔,然后拉住宁春来的手,不要急。 她说,小俩口有什么天大的仇?改天你去撒个娇,送点汤水茶点,什么怨都解了。 宁春来不说话,胸腔郁结得快爆炸了。 牛小潭说,春来,咱们女人,在这个男权社会,总得受点委屈。但是不要紧,你想好自己要什么,得到了,中间受的委屈就不算什么。 我要什么?宁春来说,我要没有拘束地,不用讨好谁就能开心快活地过日子! 那就去争取。牛小潭说,讨好是种策略,最终的目的是赢得主动权。男人不听话,想办法对付他!生气不管用!骂人更不管用! 宁春来怔怔地看着这个比自己长一辈的女人,在关于如何对付她亲生儿子的问题上,对自己进行遁遁指导,她忍不住笑了。 她说,房子的事,我明天就帮你打听!哪怕他们父子俩拆了我的骨头,这件事我也帮您到底! 第1章:英雄救美是要钱的 这晚注定不平静。宁春来送走牛小潭,刚回到楼上,便又接到了一个电话,这次是刘安然。 刘安然在电话里说,我在医院,你能过来一趟吗?带上钱! 此时是凌晨一点半。宁春来心力憔悴,来不及问太多,便飞奔下楼,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医院。 今天晚上,刘安然依约去了金地花园,按照约定,她还欠姜鹤四件事,必须一件一件做完。 找到晚晴唱吧,姜鹤果然在那里。这时刘安然才知道,这家唱吧正是姜鹤本人开的,开业一年了,生意惨淡。 但是姜鹤并不在乎,刘安然到的时候,他正在台上抱着吉它,自弹自唱得很投入。 不得不说,他的声线非常适合这种低沉深情的歌路,令人想起许巍,或者朴树。 刘安然不禁听住了,在门口站了半晌。直到一整首歌唱完,姜鹤这才招呼她,来了? 来了。刘安然说。 坐。姜鹤说,自己却并不起身,继续弹起吉它,换了另一首歌。 看来指望这个主人亲自招待是不可能的了。刘安然自己走进来,拣了个位子坐下。 她一连听了五首歌,姜鹤这才放下吉它,站起身,走过来。 说吧!叫我来什么事?刘安然问。 感觉如何?姜鹤答非所问。 什么?刘安然问,你的歌吗?挺好。 就这?姜鹤反问,很显然,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 刘安然顿了顿说,如果你将来大红,或者不红,我都不会感到意外。如果硬要我打分的话,就是这个尺度。 行。姜鹤说,这个分数我接受。 不过,顿了顿他又说,我他妈才不想红。红了又能如何?去坐个地铁都要戴墨镜,有意思吗? 是没意思。刘安然笑笑,不过红了大概就不用坐地铁了,有保姆车。 别试图讽刺我。姜鹤说,我喜欢现在的状态,舒服,自在,想喝酒就喝酒,想骂娘就骂娘。许巍朴树不一定比我过得幸福。 原来你真把自己比作许巍和朴树啦?刘安然想笑,但看着姜鹤恶狠狠的眼神,她识趣地说,你和他们很像,风格上。 不像。姜鹤断然说,我是我。 刘安然闭嘴。她才不会傻到和一个自诩天才的人辩论。 我决定接受你的采访。姜鹤说,让你把天窗补上。 不用了。刘安然说,已经补上了。 你那胡编的不算!姜鹤说,都他妈编的是什么玩意儿?满篇想当然的东西,你真的了解一个底层音乐人吗?你真的确信他们都想大红大紫,出人头地吗?不,你错了!他们之所以坚持,不是为了那所谓的狗屁理想,是因为,那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爱那样的生活方式! 刘安然呆住,半晌,她说,你是说,你们租地下室,吃泡面,赶两百块钱的廉价场,不是在吃苦在蓄势待发,而是在享受这个过程? 滚!姜鹤忽然暴怒起来,从椅子上蹦起来,谁许你这么讥讽老子?你是谁? 滚滚滚!他又一连嚷出三个滚字。看样子刘安然再不撤,他就要扑上来撕了她。 刘安然只好滚了,拿起包匆匆说了句,再见……不,别再见了! 她走向门口,急于逃离这个疯子的地盘,却没想一头撞在一个厚墩墩的东西上,一抬头,发现自己撞上的是一个起码一米九的大汉的胸脯。 刘安然被撞得后退一步,肩膀却被大汉抓住,然后大汉身后跳出来几个人,呈半包围姿势,将刘安然围了起来。 姜老四!其中一个人嚷道,这是你马子? 刘安然想挣开那个大汉,却挣不开,她怒道,拿开你的手! 她试图从旁边冲出去,可是几个人围着她,她的肩膀则始终被被控制在那个一米九的汉子手掌里。 一米九汉子说,姜老四,今天该还钱了吧? 姜鹤走过来,气焰明显低了八度,他说,罗哥,这位是店里的客人,先放了她,有话好好说。 客人?一米九的罗哥打量一下刘安然,你这鸟都不来拉屎的地方,什么时候有客人了?别跟我废话,今天还钱不? 姜鹤可怜巴巴地说,还,但今天凑不出来,再给我一星期…… 我去你妈的!罗哥打断他,三万块都拿不出来你他妈还泡妞! 姜鹤说,三万?不是一万八吗? 现在物价都涨成什么样了,我家利息不涨啊?罗哥眼一瞪。 可是……姜鹤欲言又止。 没钱是吧?没关系,让你马子跟我们走一趟,等你拿钱来赎! 罗哥手一推,刘安然就被推向那几个跟班,她又怕又急,忍不住尖叫起来,却在几个男人手里挣脱不得。情急之下,她用高跟鞋狠狠一脚踏下去,其中一个汉子嚎叫一声,抱着脚转圈。 小妞还挺横!罗哥亲自过来,伸手想揪住刘安然,刘安然反手一掌,啪地清脆一声,罗哥捂着脸后退半步,不相信地看着刘安然。 连姜鹤都吓呆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妞竟然赏了罗哥一巴掌! 刘安然气冲斗牛地说,你们碰我试试看! 可是她威风的气场并没有维持太久,几个大汉愣怔片刻后重新扑过来,刘安然被他们牢牢地制住。 罗哥说,姜老四,你上哪找的性子这么烈的马子?呵呵…… 别别!姜鹤意识到事态严重了,下意识地挡在刘安然面前,她不是我马子,跟我没关系……罗哥,你大人有大量,放了她,有话好好说,三万就三万! 现在得四万了。一巴掌一万。罗哥说。 姜鹤绝望地看着他,然后说,行,四万就四万,先把这姑娘放了…… 姜老四。罗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我怎么每次看到你这张烫不烂煮不软的脸就生气呢!你真是喜欢替人出头啊,之前替人出头欠下的债还没还呢!现在又心痒了?真是让人生气!你怎么就这么喜欢替人出头呢? 罗哥苦口婆心地教训着,姜鹤低眉顺眼地听着。 真的,你不吃个教训,不知道这世道该怎么混。钱呢,是要还的,你把这店卖一卖,大概能凑上…… 罗哥,这店我是不卖的。姜鹤无力地说。 是么?罗哥看了看刘安然,刘安然已经反应过来了,她在情急之下惹了真正的黑社会,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她的脑子已经不会转了。 不卖就不卖,今天先不跟你说,我得处理一下眼下的事。罗哥说,一个手势,几个男人便推着刘安然往门口走。 刘安然奋力挣扎,罗哥眉开眼笑地看着她,美女,这一巴掌这么好扇的么?不过没关系,哥哥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为难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刘安然恐惧到极点,大声哭叫起来。 姜鹤在这时扑过来,奋力扯着刘安然的胳膊。 刘安然哭得声音都变了,她抖索着说,放开我,对不起,放开我…… 罗哥已经不耐烦了,对姜鹤说,你他妈少管闲事! 姜鹤说,你们放了她,我同意卖店。 罗哥笑了,拍拍姜鹤的肩膀,算你懂事,今晚就打包走人! 姜鹤点头,沮丧地说,今晚就打包走人。 这就对了嘛!罗哥满意地说,不过还没完。 他在店里转一圈,不知从哪里找出一个啤酒瓶,他将瓶子递到姜鹤面前,为你上次出的头,老子损失好几万,这可不是你一个破店能弥补的,现在你马子又扇了我一巴掌,这事得解决,不然今晚上觉都睡不香甜。这样,你在头上开朵花,我就饶了你俩! 姜鹤接过了酒瓶,刘安然还来不及反应,只听沉闷的砰一声,姜鹤已经将酒瓶掼在自己脑门上。 鲜红的血,像条张扬的蛇一般,从他发际线里蜿蜒着爬了出来。 刘安然失控地尖叫。 这天宁春来赶到医院,替姜鹤交上了住院费。 刘安然惊魂未定,更大的忧虑,则来自这件事的后续,她一巴掌,扇掉了姜鹤心爱的唱吧。唱吧生意不好,其实如果换成啤酒屋或者烤串店,那就不一样了。罗哥看中这个地盘已久,想破脑袋都没能让姜鹤松口,刘安然这一巴掌可帮了那家伙的大忙。 姜鹤坐在包扎室的椅子上,医生手里的针在他脑门上呼呼地飞,他皱着眉头,半晌才说,医生,要不还是给打一针麻药吧? 医生一惊,没打麻药吗?然后转头问护士,你没给打麻药? 护士也懵了说,我还没来得及,您就上手缝了,我以为你顺手给打了…… 众人都呆了。 然后医生埋怨姜鹤,没打麻药你也忍得住?好歹叫两声啊……行了,你再忍忍,马上就缝完了! 医生缝完出去,姜鹤这才咝咝地抽凉气。刘安然站在他面前,半晌忍不住问,很疼吗?疼就叫出来吧! 姜鹤冷冷地盯她一眼,你管我叫不叫? 对不起。刘安然沮丧地说,唱吧拿不回来了是吗? 还是先对付眼前的医药费吧!姜鹤说,算我借你的,打张欠条。 医药费你就别操心了。刘安然说,是我连累了你。 行了行了。姜鹤挥挥手说,这事儿我迟早摊上,不关你的事,你走吧! 宁春来赶紧说,医药费我都缴上了,安然,咱们走吧! 你先回去吧!刘安然转头对宁春来说,我一会儿送他回家! 送什么送?我没长脚?姜鹤瞪着她。 我要送。刘安然低着头,沮丧却坚决地说,我害你连店都没了,还受了伤,不让我送,我过意不去。 姜鹤不耐烦地说,别磨矶了,赶紧走吧! 但宁春来最终也没能拉走刘安然,这个女人执着地守在恨不得一个大脚将她踢出门的姜鹤身边,说什么也不挪窝。 宁春来只得自己走了。后来她才有些后悔,如果当晚她坚持拉走刘安然,这妞儿内疚难过一阵也就算了,可是这晚留下,就留出问题来,用刘安然她妈的话说,还不如当初让女儿跟伍峰呢,好歹那是个作家,现在这个是什么玩意儿! 宁春来承认,给刘安然这样的姑娘当妈,真是特别辛苦。因为这姑娘一辈子都在追求惊天动地的爱情,才不管她爱上的男人是谁,干什么的,能当吃还是能当喝。 其实宁春来有些羡慕刘安然,只有从小在蜜罐里长大的女孩,才会有这样无知又无畏的勇气。换了是她,就会想得比较多。 嫁给古立,多少人眼红得疯了,可是结果呢? 走在万籁俱寂的大街上,宁春来的叹息,从胸腔里拐了无数个弯,然后长长地,深深地吐出来。 第2章:原来人人都有个前女友 古立在单位一住就是三天。头两天,他和宁春来互不搭理。到第三天,宁春来才决定听牛小潭的话,主动出击。 其实也没什么出奇的点子,就是真的煲了汤,送到了古立的办公室。 古立不在,办公室上的电脑开着,页面是宁春来看不懂的网站访问数据。助理说古主编开会去了,应该一小时后就会回来。 宁春来决定留在办公室等古立回来,好几天没见面了,说不想,是假的。 但她留下来也没什么事做,想帮着整理一下办公室都没门,因为古立所在的任何环境,永远都和他的脸一样干净。 宁春来只好坐在电脑前,无聊地一下一下点着鼠标。 然后,她才发现古立的MSN挂在线上,并没有关掉。 出于众所周知的女性心理,她点开了最近联系人一栏,然后便怔住。 一个叫淇的人,就在几个小时前,与古立有过一段聊天纪录。 淇:最近如何? 古立:你指哪方面? 淇:当然是婚姻生活,我才不会问你的工作,除了一帆风顺,万人景仰,也没别的悬念。 古立:错了,最近工作不太顺,升职泡汤,算了,不说这个。 淇:是么?我才不同情你,因为你总是有机会翻盘的。 古立:借你吉言。 淇:她怎么样? 古立:谁? 淇:装傻,你老婆呗! 古立:我印象中你不是那样的八婆。 淇:虽然分手多年,但最了解你的人,大概也只有我。我知道你是个完美主义者,美好的初恋变了当初的模样,这道坎你大概也迈不过去。 古立:别瞎感叹了,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们很好。 淇:呵呵,既然这么说,下次喝醉可别再打电话找我哭。 这句话之后,古立便没有再回了。而电脑前的宁春来,已经看呆。 古立和前女友一直保持联系,这有点刺心,但并不特别严重。古立对前女友倾吐了许多,甚至说宁春来不是当初的模样,这很让人伤心,但也不是特别特别严重,毕竟他在宁春来心里,也不再是当初的模样。 古立喝醉了打电话向前女友哭,这是什么情况? 他会喝醉吗?他喝醉后的忧伤无处安放,需要打电话对着前女友哭吗? 宁春来在他心里,就连一个哭诉的对象都不是,而他被逼得喝醉的原由,其实就是她这个娶错了的老婆对不对? 宁春来脑子很乱,就那么定定地坐在电脑前,直到古立进来,她都没有发现。 古立微怔片刻,然后冷冷地问,你怎么来了? 宁春来木木地站起来,不忘关掉那个页面。 然后她问,我不该来吗? 古立沉默。 宁春来无措地揭开汤罐的盖子,语无伦次地说,我熬了汤,你喝吗?要喝的吧?你帮你盛…… 我不喝。古立说,很忙。 我马上就走。宁春来赶紧放下盖子,拔脚就要出去。 她慌乱的样子太反常了,古立忍不住叫住她,你怎么了? 没怎么。宁春来忧愁地看着他,你赶快喝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古立板着脸看她。 宁春来努力笑笑,今晚回家吗?不回的话就早点睡,别……别喝酒。 她说完就走了。古立看着她的背影在门口消失,一转头,浓郁的红豆鸡脚汤在办公桌上冒着腾腾的热气。 大街上,宁春来一边走,一边在努力让自己的脑子凉下来,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像台死机的电脑,思维和语言能力都不受控制。 冷风一吹,她才觉得自己有了些人的活气。经过一面橱窗,停下来看了看,里面有顶她心仪很久的帽子,因为是大牌,价格过万,所以从来只是经过的时候看看。 然后,她在橱窗里,帽子底下,看到了自己脸上的泪。 眼泪是什么时候流下来的,她竟不知道。 觉得丢脸,赶紧擦一擦,心里有些懊恼。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脆弱,结婚八个月,和古立吵了八个月,气过,恨过,沮丧过,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羞耻,尴尬,各种不合时宜的感觉,让她觉得好难过。 第3章:打上门来的公公 这一晚,古立仍然没有回家,但发了短信,说,今晚再加一天班,明天回来。 大概古立察觉了她的情绪,并且看在那罐鸡爪汤的份上,打算居高临下地原谅她了。 宁春来没有回。将手机扔在一边,继续蒙着脑袋大睡。 她已经睡了一天了,只有在梦中,那句“下次喝醉别再打电话找我哭”的鬼话才不会魔音穿耳,在她脑子里回响一遍一遍又一遍。 第二天中午,宁春来才重新睁开眼睛,试了试手和脚,好在还没睡残废,还能动弹。 这时手机响了,接起来,是牛小潭。 牛小潭问,春来,你帮我打听的房子怎么样了? 宁春来语塞,只好解释,我还没找人问,要不…… 牛小潭说,我刚才已经联系好了一个房东,你陪我去看看房子好不好? 宁春来心里很愧疚,自己拍胸脯保证过的事,却忘在九宵云外,以牛小潭雷厉风行的脾气,竟没有指责她半句。 她赶紧跳起来说,您在哪?我马上下楼。 牛小潭竟等不得让宁春来牵线搭桥,自己在物管处抄了电话,联系了房东,对方大概看出她的急迫,要了略高于本小区平均水平的价格,宁春来正要对牛小潭使眼色,牛小潭已经抢着说,行,我租了! 房子是三室两厅,离宁春来的家隔了两幢,直线距离四十米。 签完合同,付完定金出来,宁春来把牛小潭送到小区门口。 宁春来想了想说,租房子的事,最好先不要让古立发现,不然他会…… 我知道,不会让你为难的。我们慢慢来。牛小潭善解人意地说。 宁春来笑了笑。 牛小潭告辞走了,搬家公司她也联系好了,最迟不过明天,她就会成为古立的邻居,将缺失了二十七年的关注和陪伴,一次性补偿给他。 送走牛小潭,回到楼上,给自己做了一餐饭,努力吃了几口,宁春来决定去洗澡。 古立说晚上会回来,那么,她要和他谈谈。 谈什么?她却不知道。古立自然不会谅解宁春来偷看他聊天纪录的罪行,毕竟留学几年,他将西方人注重隐私的臭德性学了个十足。但不从聊天纪录开刀,又将从哪里聊起,从十七岁那个夏令营吗?现在的古立,还在乎那一切吗? 宁春来没了主意。 刘安然的电话就在这时打了过来,刘安然说,我要结婚。 啥?宁春来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一个男人为了你肯把酒瓶往自己脑门上摔,你也会嫁给他的,是不是?刘安然热切地问。 刘安然你疯了么?宁春来叫起来,你去用冷水洗把脸,清醒一下脑子再和我说话! 我的话说完了。刘安然在电话那端无比冷静,我要和姜鹤结婚。就在今天早上,他向我求婚,我答应了! 此时宁春来应该去找刘安然,亲自将她的脑袋按在冰水里,让她冷静下来,可惜她竟脱身不得。 因为刚挂断电话,便有人敲门。 古立从来不会犯忘带钥匙的错误,那么会是谁? 宁春来将门一开,古承风和马姐便挤了进来。 宁春来感觉很意外,古承风是极少来儿子家的,当然,古立也基本没有邀请父亲回来做客的意愿。 但此时古承风来,也不是来找儿子的,他瞪着宁春来,一字一字地问,她搬到这里来了?是你帮的忙? 谁?宁春来一时没反应过来。 E幢4单元906室,我们不会搞错的。马姐在旁边说。 宁春来这才明白过来,他们说的是牛小潭。 她大惊,牛小潭中午才租好的房子,公公和马姐是如何这么快得知的? 好象为了解她的疑惑,马姐一笑,我就知道这女的不消停,跟踪了几天,刚跟物业确定了。春来,你怎么能插手这事?我刚才看到你带那女的去看房了,你怎么能这么糊涂? 宁春来目瞪口呆,她看着马姐,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马姐已经转向古承风,老古,这事怎么办? 古承风自始至终都瞪着宁春来,他说,你,什么意思? 爸我……宁春来艰难地开口,你们听我解释…… 怎么解释?古承风打断她,你帮着说服古立和她见面,帮着她找房子搬到隔壁,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们古家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样挑事? 爸不是这样的……宁春来急了。 你简直是混蛋!混蛋!古承风忽然暴怒起来。 马姐你劝劝爸!宁春来说,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没有…… 马姐却只顾抱怨,春来呀,你不能这么做事,事情不是你这么办的,你这是故意气你爸呀…… 门在这时吱呀一声响,三个人一转头,古立拿着钥匙,惊讶地看着屋内。 宁春来眼前一黑。 第4章:被扫地出门后要去哪里 这天是宁春来二十七年来经历的最黑暗一天,高考揭榜时她发现自己数学只考了37分,打击都没有这次来得大。 因为在这天,当古立听古承风和马姐口述了宁春来的罪行,他盯着她,只说了一句,你要把我的耐心全部耗光吗?春来,你不累吗?我已经很累了。 这天古立没有继续离家,因为宁春来抢先离家了。 宁春来是在公公和马姐被古立送走后离开的,她完全不能消化古立那句话,忽然就觉得自己还留在这个屋子里是件挺可笑的事情。 于是她迅速收拾了衣服,慌得连化妆品都没拿全,就拖着箱子仓惶逃离。离开时她那高仿的RIMOWA箱子在门框上重重撞了一下,箱子撞出一个大凹,心疼坏了。 是的,她和古立都用RIMOWA的箱子,但古立用的是德国亲自买回来的正版,而她用价格只有正版十分之一的仿货。古立的衬衣只穿巴宝莉,外套只穿阿玛尼,公文包和钱夹都是同一个大牌的同一个系列,而宁春来也穿巴宝莉,也穿阿玛尼,包包和钱夹也用大牌,但无一例外都是高仿。 古立和她本人,也是正版与高仿,外观很像,都年轻漂亮又时尚,可是质地完全不同。 她从来避免去比较他们之间质感的不同,但差别处处都在。她听不懂他和同事们的工作内容,理解不了他和他那些精英同学在网上开的玩笑,看不懂他收藏的CD唱片和电影。 他则理解不了她的零食口味,无法沟通关于食物营养和口感之间的平衡法则,鄙夷她对于韩国明星的崇拜和热爱,对她在网上编织的言情小说敬敏不谢。 唯一能和他有共鸣的,是她年轻火热的身体,勇于学习和实践的性爱姿势,而这些东西,随便一个女人都能提供,换言之,她对他,基本没有价值。 那还留在这里作什么?那句话古立说错了,他不是在等着把对她的耐心耗光,而是他已经耗光了,只是在等待她的自觉退出。 宁春来搬回娘家的第二天,收到刘安然发来的微信图片,两张红艳艳的结婚证,刺疼了她的眼睛。 刘安然说,晚上来喝我俩的喜酒。 宁春来无力地问她,你爸妈知道了吗? 刘安然干脆地说,不。 她说,你要帮我保密。 宁春来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时宁妈凑上来,瞪着眼睛问,真不打算过了? 宁春来不想谈这个问题,她将刘安然发过来的结婚证照片递给妈,妈盯着看了半分钟,然后说,这次安然的事,你没掺合吧? 宁春来摇摇头,我想掺合,没顾上。 妈叹气,这孩子,比你还不省心,这是要把她妈气死吗? 宁春来苦笑,因为只有她知道,刘安然想气死她妈不是一天两天了。其实她特别理解刘安然,她妈什么都要管,却什么都管不住,物质上最大限度地纵容,精神上却极端变态地控制,于是才制造出刘安然这个时时想要冲出樊篱,寻觅一个自由世界的怪胎。 可是姜鹤是那个自由世界吗?宁春来无力地摇头。 妈再度将话题扯回到她自己头上,问,古立来过电话吗? 宁春来摇头,事实上是她关机了。 妈想了想说,等他来电话,你态度好点,好好聊一聊,然后就跟他回去。 宁春来大叫,连你都这么烦我? 对!妈提高声音,都嫁出去了就别回来吃我的用我的,回去吃你老公用你老公去!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自己嫁的男人,舔着脸也要舀他锅里的饭! 不顾宁春来愤怒的咆哮,妈扭着屁股甩着手进了厨房。 晚上,宁春来去了刘安然的“新房”。发给她的地址上写着金地花园,可是下了出租车,在刘安然的电话指引下,还走了很长一段路,然后在金地花园大门口,看见刘安然笑眯眯的脸。 刘安然说,本来我要去下车的地方接你,但我老公说这地方偏,两个人互相找反而会丢,小区门口反而是最明显的座标。 你疯了吧!宁春来怒斥她,一周前,你俩还是陌生人呢,这会儿就叫上老公了?刘安然,你不小了,前卫大胆不是这么诠释的!听我说,好象有那么一条规定,领结婚证不超过一周反悔的,婚姻登记可以注销不会留案底,你赶紧去注销…… 你才疯了呢!刘安然说,我大喜的日子,说什么胡话!她手一摊,我的结婚礼物呢? 宁春来恨恨地在她手掌上拍了一下,没有! 没有就没有!刘安然说,欠着! 她拉着宁春来就走,宁春来只得跌跌撞撞地跟着她,却并没有进金地花园小区的大门,而是绕了半圈,从一条小巷穿过,最后进了一个破旧的,连门卫都没有的七层旧楼。 就住这儿?宁春来问。 嗯。刘安然说,不过没关系,等把我那小房子打理出来就搬了。 这事你不是瞒着你爸妈吗,还敢搬去你的小房子?不怕被发现?宁春来问。 暂时不会发现吧!刘安然说,反正那房子是我在打理,我爸妈也没管,到时候把租客请走就行了。 你当你爸妈是瞎子是聋子?宁春来说,你办事前能过过脑子吗? 刘安然停住脚步,在昏暗的走廊里拉着宁春来的手,春来,我也承认我很疯,可是爱情的感觉,一辈子只有一次。 是吗?宁春来讥讽地,我那伟大的前男友伍峰同志,这会儿大概已经哭晕在厕所。 不一样!刘安然打断她,你那狗屁前男友只会吟两句歪诗,念两句酸文,他会为我把酒瓶子掼在脑门上吗?春来,他真没你想的那么糟,我们之间的相处好得不行,连我们自己都不敢相信,为什么彼此那么合拍,你知道吗?我们脑子里常常想同一件事,常常冲口而出同样的话,我们的许多爱好都相同,连骂人的口头禅,都一字不差! 春来,我求你了,就算你不赞同,也不要讥讽。刘安然真诚地说,我需要你的鼓励。 刘安然怯怯地,卑微地,热烈地看着宁春来,她说,也许我很冒险,但我真不知道什么样的爱情才是值得尝试的。就像你和古立,从那么奇妙的缘份结合而来,日子不也过得一地鸡毛吗?既然结婚最终都会一地鸡毛,大家殊途同归,又何必在乎配不配,合不适合,正不正确,往前走走不就知道了吗? 刘安然的口才一贯很好,此刻被激烈的情绪烘托着,就更好了。宁春来无言以对。 然后她随刘安然上了楼,开了门,桔黄色灯光唰地倾泄在黑暗的走廊里,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热烈的气息。 第5章:我不走,他走 这晚宁春来在刘安然的新家呆到很晚。因为她也不知不觉被姜鹤招安了,醉得晕乎乎的时候她甚至想,也许刘安然这一注押对了,谁规定必须睁着眼睛找男人,睁眼找的,也不一定就比随机抓到的好。 姜鹤是个地下音乐人,却并没有如宁春来想象的,唯有这点技能拿得出手,他出奇的幽默,平和,没有特别喜欢侃侃而谈,但对电视上播放的时政新闻,他浅浅地抛出观点,客观公正,思考角度也很理性,让在网上与猥琐偏激男打惯了嘴仗的宁春来无比欣赏。 他谈起自己的成长经历,上过大学,成绩优异,但为了替学姐出头和小混混打架把人捅伤而没有拿到毕业证。从小就玩音乐,小学五年级第一次把吉它拿在手里便有感觉,好象自己的手指找到了回家的方向。但从来承认这一行不容易养活人,好在并没有偏激到非要靠玩音乐挣饭吃,高兴就好,自由就好。 刘安然无比欣慰地看着闺蜜与自己的男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谁见了姜鹤第一面都不会对他有好印象,因为他粗暴无礼喜好攻击,但他一旦认可了你,走了心,那些嚣张无理便不见了,就像当她第一次给他换药,用热毛巾仔细将伤口周围的血淤擦干净,他还没怎么样,她的眼泪先疼出来,然后他抬头,看着她的眼神,就像阳光下的奶油冰淇淋一般融化。 这晚直到夜里十一点,宁春来才坐了出租车回家,回妈的家。 在车上,她接到牛小潭的电话,牛小潭问,春来,睡了吗? 宁春来的酒一下醒了,牛小潭的声音明显不对劲。她警觉地问,牛阿姨,怎么了? 电话那端沉默了至少三十秒,然后牛小潭沙哑地开口,她说,古立,他赶我走,不让我住在这里。 宁春来愣住。 牛小潭说,他说,我不走,他走…… 牛小潭说,他为什么这么恨我?为什么? 牛小潭说不下去了,隔了几秒,宁春来听到电话那端传来拼命压抑,却压不住的哭声。 第6章:我只有一个妈妈 那天古立回到家,打开门,便嗅到宁春来离开的气息。 他走进卧室,打开衣柜,看着属于宁春来的那一半地界空空如也,浴室里连她专用的牙膏都带走,这个女人让自己的痕迹在这里消失,竟然如此容易。 他在衣柜前站了几秒,然后慢慢合上柜门。 他照例去浴室洗漱,然后进了书房,打开电脑准备工作。却发现对着键盘半天,却一个字都敲不下去。 MSN的头像又在闪烁。他面无表情地点开。 淇:有个问题想问你。 古立:说。 淇:当年和我分手,你有没有遗撼? 古立:又喝酒了? 淇:嗯。 古立:一,少喝点。二,没有。三,这个问题你问过七次了。 淇:因为我不相信,我智商130,我是加州大学工商管理硕士,我在世界五百强企业供职,上任半年干掉17个竞争者。和你分手后,我比当初更优秀十倍,你凭什么不遗撼? 古立:因为我没有打算给自己找一个智商130半年内干掉17个竞争者的世界五百强企业的工商管理硕士,我又不开公司。 淇:好吧,晚安。 古立:晚安。 这晚却注定不安。因为古承风的电话在下一秒打了进来,古承风说,你必须想办法把那个女人赶走。 古立无言以对。 古承风说,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要记得,你是对你妈发过誓的。 牛小潭坐在整洁的,多少显得有些空旷的客厅,陷入沉思。 她打算好了,明天要去买一套新的沙发,换掉眼下这套旧的,窗帘也要换过,还有厨具也要换过。万一哪天古立要上门做客,她希望环境能舒适好看些。 她没想到,古立在下一秒就敲响了门,她住哪幢哪层几号,拥有如中情局特工般素质的马姐,早已一一奉上。 打开门,在看到古立的那一瞬间,牛小潭觉得全世界的光都涌进来了。 可是古立第一句话就是,你租房子用了多少钱? 牛小潭怔了怔,呐呐地答,没多少。 多少?古立面无表情地掏出钱夹,我补给你,你搬走,可以吗? 牛小潭沉默。 古立顿了顿,补充说,要不我搬,要不你搬。 立立。牛小潭艰难地说,进来好吗?我们谈谈。 古立不动。 进来吧!牛小潭可怜巴巴地说,好吗?我有一些话,想和你说,进来坐坐,就一会儿,好吗? 古立抬头,和牛小潭对视一眼,然后他赶紧转开眼睛。 最终他进去了。牛小潭欣喜地将他往沙发处推,快坐,我给你倒茶,有龙井和铁观音,龙井吧,你喜欢绿茶对吗? 你要怎样才肯搬走?古立打断她。 牛小潭沉默,然后说,暂时不能,我已经把我自己的房子卖了。 卖了?古立一愣,很快说,那我帮你另租一处。 立立,你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吗?牛小潭说,我不会打扰到你的,再说,我挺喜欢这个小区,安静,人员素质高,我…… 好吧!您随意,我搬。古立转身往外走。 牛小潭赶紧拉住他,立立…… 古立站定,牛小潭的手心散发着湿热的气息,坚决地拉着他。 牛小潭说,你去哪,我去哪,你是我儿子,这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她说,我要告诉你立立,你可以不认我,但我要认你,必须认你,非认不可,没有人能够阻拦,你也不能。 古立震惊地看着牛小潭,牛小潭直视着他。这个近六十岁的女人,此时眼里仿佛洒出一张极具韧性的网,瞬间将他罩得喘不过气来。 古立看着她,半晌他说,那好,我也告诉你,我只有一个妈妈,她叫黎进兰。 古立说完,挣开被牛小潭拉住的胳膊,头也不回地离开。 牛小潭失神地站在原地,半晌,觉得腿有些僵,心脏前区也绞疼起来,必须靠手扶着墙,才能一步步挪回沙发上。 她一头栽倒在靠垫与靠背的缝隙里。 宁春来赶到时,牛小潭已经恢复了一些情绪,宁春来仍然在厨房给她熬了一锅粥,因为整整一天,她什么都没吃。 端着粥,她去了卧室,然后发现牛小潭怔怔地站在窗边,一动不动。 她凝望的那个方向,正是古立书房的窗口,当初毫不犹豫地花高价租下这套房子,不是没有原因的。 宁春来也怔住。此时是凌晨十二点半,古立还没睡。 宁春来和牛小潭也没睡,两个女人安静地呆在离那个窗口仅四十米远的地方,为同一个男人黯然神伤。 第7章:这一次,才是真正的分居 宁春来在家里呆了四天,便再也呆不下去了。 四天,古立没有一个电话,即使后来宁春来开了机,也丝毫捕捉不到他曾打算联系她的痕迹。 宁春来告诉自己,她不失望,她应该猜得到这个结果,可仍然忍不住黯然神伤。 于是这四天来,她也很狂暴,妈一遍遍在耳边说,赶紧回家去!他不接你你就自己回去!那是你的家,你的家明白吗? 宁春来就和妈吵架。一件很小的事都能令娘儿俩干起来,然后妈摔了一只茶杯,宁春来摔门而去。 她去找了刘安然。刘安然堂而皇之地请了婚假,在她那不足50平米的蜗居里,招待凄惶的宁春来。 但刘安然事实上也正在刀尖上行走。她的父母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天真纯洁的女儿此时已经成了一名已婚妇女,而且赶走了那所用来投资的小房子的租客,大张旗鼓地过起了新婚生活。 刘安然简直大逆不道,胆大包天。宁春来环顾她整理得热热闹闹的小屋子,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去时,姜鹤不在,刘安然说,他去面试了。 姜鹤要面试的是一家酒吧的驻唱,他总是找这类工作,因为这类工作对他来说很好找,而且他喜欢。 宁春来皱了眉,收入怎么样? 刘安然摇头,不太好,有时候特别低。 那怎么办?宁春来环顾逼仄的室内,将来就在这所小房子里养孩子?孩子连个卧室都没有。 刘安然白她一眼,多少夫妇租房子结婚呢,我们好歹有个窝,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再说我也不靠他养。 这窝也不是你自己买的。宁春来说,就等着你妈扒你的皮吧! 宁春来说到了点子上,刘安然这才浮出哀愁,可怜巴巴地请教宁春来,怎么办春来?帮我想想。 宁春来一脚踹过去,早干什么去了你? 实在不行就实话实说。刘安然一咬牙,反正都这样了! 刘安然最大的底气就在这里,哪怕她杀了人放了火,爸妈最终也只能选择接受和原谅,因为她是他们唯一的命根子。 恃宠行凶,说的就是这种人。 宁春来在心里为刘安然父母的舔犊之爱点了一根蜡。 这时,她却接到妈的电话,妈在电话里,用杀了贼王,擒了反叛的兴奋音量说,春来,赶紧回来! 什么事?宁春来没好气地问,她可没忘了两小时前那激烈的一架。 我刚去单位找了古立,他同意和你谈谈。妈说。 宁春来握着手机,差点栽倒在地上。 她低吼着说,谁让你管闲事的?你去找他干嘛啊? 这是闲事吗?妈说,我再不管,你就要被人给休了!少废话,赶紧给我回来!古立半小时后会来找你! 妈气势汹涌地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宁春来打算巍然不动,却被刘安然一脚踹了起来。 刘安然说,赶紧给我扑过去,把你老公哄回来!我这新婚的大门,可不接待失婚少妇! 正要出门,姜鹤回来了,却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后面跟着一串汗津津的男人。 姜鹤对两个女人介绍,我哥们儿,老四,老六,老七,老八,给嫂子和嫂子的闺蜜打个招呼! 一众男人像幼儿园小朋友般,纷纷叫道,嫂子好,美女姐姐好! 宁春来和刘安然面面相觑,然后刘安然很快转换角色,迎着笑脸将姜鹤的兄弟们迎进门。 太好了,哥这下你有家了,咱们也有落脚的地方了!老八说。 是啊!这可是咱哥自己的家,都别客气,嫂子,你家有啤酒吗?老四问刘安然。 刘安然刚摇头,老四大嗓门吼一声,老六! 老六应声跳起来。 去,楼下搬两箱啤酒上来!老四说,挂我帐上。 滚!姜鹤作势踹老四一脚,在我的地盘上,挂你的帐,你算老几? 众人哄笑着,姜鹤掏出钱夹,隔空扔过去,老六敏捷地接住,然后蹿下楼。 乱哄哄的笑闹里,刘安然问姜鹤,面试的事儿怎么样? 不成。姜鹤说,老板规定了曲目,不让唱我自己写的歌。 那……刘安然语塞,就不去了?不是待遇挺好的吗? 那也不能没有底线。姜鹤说,我什么时候唱过别人的歌? 我哥是创作型歌手。老七说,谁的歌配给他唱?只有他自己才配! 众人拍手。 闹哄哄里,宁春来出了门,刘安然送了出来。 实在不行我冒着杀头的危险,去和你爸妈直说了吧!宁春来说,不然他们总有一天会发现的。 刘安然阻止,别……让我再想想。 宁春来想了想又说,下次让姜鹤的兄弟要聚换个地方,你那小地盘,经不住那么多人折腾。 没事。刘安然笑着说,钢筋水泥做的,又折腾不坏,谁没几个朋友?他们还能给我啃了不成? 出租车来了,刘安然将宁春来塞进去,车子开走了,从后视镜里,宁春来看着刘安然艳红的长裙子在风中鼓得像一面旗。 她并没有回妈家,因为在小区门口,便看见古立的车停在路边。 她犹豫片刻,走过去,站在车门旁。 古立立即发动汽车,然后才说,上来吧! 差不多一周不见,可是这个人一点笑颜都没有。 宁春来也板着脸上了车。车子驶离小区,淹没在下班高峰期的洪流里。 咖啡馆,靠窗卡座,古立并不询问,径直选了靠窗卡坐,然后走过去,宁春来只得跟着。 她不知道要谈什么,但她很想知道妈去找古立的细节,该不会是在古立那光鲜豪华又戒备森严的办公室外大喊了一声,古立,你是不是想休了我女儿? 如果是那样,基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她和她不上档次的妈在馨竹难书的罪行里,又多了一笔。 二人坐定,古立要了一杯茶,然后递了另一张菜单给宁春来。 古立说,这家的冰淇淋品种多又特别,你自己点。 好。宁春来板着脸说,我可以一次点七种吗? 可以。古立说。 宁春来便真的点了七款,服务员好意提醒说,女士不好意思,这么多你是不是吃不了?要不…… 没事。古立摆摆手。 服务员退下。 宁春来脸上的神色稍松,古立历来的认错方式就是将自己坚持的原则稍微下降那么一点,然后宁春来都觉得给了她很大的面子。 意识到这一点,她又将脸上的肌肉崩紧了。就这么算了吗?不。这一次,她要将两个人之间的问题彻底谈透,不然绝不投降。 我吃不了七个。宁春来说,你帮我吃。 她将其中两盒冰淇淋推到古立面前。 古立没作声。 然后宁春来低头吃起来,香草加MM豆的,巧克力加花生屑的,木瓜加奶油小泡芙的,椰子加黄桃的。 她吃得兴致勃勃,无比满足。几乎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为什么要和自己的合法丈夫一脸严肃地坐在这间装修格调极高却生意清淡的咖啡馆里。 我们,正式冷静一下吧!古立开口说话了。 宁春来一愣,停住勺子,抬头看他。 咖啡馆外面,是强烈的,黄昏的阳光,此刻正射在落地大玻璃上,而坐在玻璃另一面的古立,皮肤被映照得几乎透明。 他清澈冷静的眼睛,直棱如山壁一般的鼻梁,线条柔畅的嘴,此刻全都泡在强烈的光晕里,宁春来努力半晌,却越看越看不清。 什么意思?宁春来问了一句,然后发现自己声音都有些变调。 我们总是吵架。古立说,有太多事意见不同,想法也不同。我想…… 你想分居?宁春来抢着说,还是离婚? 古立不说话,看着她,宁春来也紧紧盯着他,手里的勺子越握越紧,仿佛捏着一支镖,只等对面的男人一开口,就会射进他的嘴里。 第8章:刘安然的新生活 这天在刘安然家举行的聚会直到凌晨三点才散,因为大家都喝醉了,各自赖在地板上不肯起来。 他们不走,刘安然没法睡觉,她明天还得上班。 于是无数次暗示姜鹤,示意由他出面,请兄弟们离开。姜鹤也喝了不少,努力用醉熏熏的脑袋思索了一下,便对刘安然说,楼下超市还没关吧,你跑一趟,给我们弄点夜宵上来。 没等刘安然说话,他便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刘安然便下楼去了,五六个大汉,食量可不小,当她提着夜宵跌跌撞撞地上楼来,发现怎么叫门都叫不开。 门里的人全都醉得不省人事,而谁也不记得刘安然没有带钥匙。 这晚刘安然丢尽了脸,足足砸了一小时的门,手和脚都冻成冰疙瘩,可是门里的人像死了似的,声息全无。 最后,她不得不在楼道里找了根保洁工忘在那里的拖把,用拖把柄对准门上的猫眼,使劲一戳,猫眼应声落地,她凄厉的呼喊才终于被听见。 姜鹤开了门,揉揉眼睛,看着刘安然说,怎么才回来?又看看地上,怎么回事?门坏了? 刘安然恨恨地将夜宵墩在地上,这时兄弟们都醒了,扑过来一古脑地将夜宵抢了去。 刘安然板着脸瞪着姜鹤,姜鹤仍不明所以地瞪着她,然后笑了,伸手揉揉她的头发说,怎么了你? 他将刘安然拉进门,将她的手揣在自己怀里捂了捂,瞧你冻的,来,捂捂! 老四老八叫起来,老大,快来吃点东西! 老六说,吃什么吃,都冷啦! 姜鹤赶紧推刘安然,东西冷了,帮我们热热。 刘安然不动,姜鹤一手推着她,一手拎起宵夜,走向厨房。 刘安然狠狠地将厨房门关上,这才发彪,知不知道我在门外叫了你们一个小时! 哦,有这回事?姜鹤这才反应过来,半晌,抱歉地笑笑,睡着了没听见。不生气,不生气啊宝贝…… 他将刘安然搂在怀里,又用嘴寻找她的嘴。刘安然挣扎着,却最终妥协在他怀里。 老六在外面嗵嗵砸门,一边大叫,嫂子,夜宵热好没有?饿死了! 刘安然想要骂人,嘴都张开还是忍住了,姜鹤便冲门外大吼,饿死拉倒,滚! 老六在外面安静了。然后姜鹤捧着刘安然的脸,捏了捏,亲了亲,又捏了捏。 刘安然便算了,推开姜鹤说,你出去吧!别让他们把咱家拆了。 然后她开煤气,找盘子,姜鹤就不出去,从背后抱着她,将充满酒味的热气吹在她脖子上。 第9章:撕心裂肺的痛哭 古立的决定,经过了深思熟虑。 对与宁春来的种种摩擦,他找不到一种有效的方法来解决,总是吵,每吵一次,他就怀疑一次当初关于结婚的决定。 可是天知道,他有多讨厌这种疑惑,就像上学时讨厌别人质疑他的解题方式一样。 和宁春来的婚姻是错的吗?从目前看来,至少不能算对的。初恋,怀念,意外的邂逅,他记得那种像流星般划过的,心动的感觉,就为这感觉,他孤注一掷,他真的不想全部都否定。 直到宁春来她妈找上门来,她没有如宁春来想象的那样带着质问,而是谦逊地,甚至是巴结地请求他,和她谈谈吧?不为了你们自己,也为了各自的父母,好不好? 丈母娘不曾这么谦逊过。虽然她对古立这个女婿一万分的满意和得意,但在他面前,她始终保持着作为丈母娘的气势,她一弱,女儿就先输了,这点生活智慧,她有。 所以丈母娘的谦逊震住了古立,他才意识到,那个他万般挑剔的女人,也是别人的心肝宝贝。 于是在这一刻,他决定了,他不要和宁春来决绝,但是,他们之间需要冷静一下。 就像孙悟空需要时时束裙跳出圈外,观察形势一样,他们也需要跳出圈外,观察一下婚姻的形势,爱情的形势。 当然,以丈母娘的乐观预估,两个人谈谈的结果,是古立拉着宁春来的手,欢欢喜喜地回家去。才不是什么双方退开一步,各自冷静。 所以宁春来懵住了,古立小心地斟酌了一下语言,然后谨慎地开口,我的意思是,我们暂时不要住在一起了,也许隔开一段距离,会更加清楚地看清我们这段关系,还有更加清楚地看清你我自己…… 你别跟我拽文好吗?宁春来再一次打断他,别忘了我才是擅长编写文字的那个,虽然你的高考成绩比我多四百分。 还是给个痛快话吧,是分居,还是离婚?宁春来咄咄逼人。 古立皱了眉头,你能好好和我沟通吗?哪怕只一次? 他说,我说我们需要冷静,我需要想想,怎么维持这段婚姻,而你也要想想,我是不是你要的那个人。 你问我吗?宁春来说,你是我要的那个人,我确定。 古立沉默。 但我是不是你要的那个人,你自己心里清楚。宁春来说完,猛地起身,抓起包包就走。 走两步,她又站住,然后转身。 古立坐在原位,默默地看着她。 宁春来重新走回来,将桌子上所有的冰淇淋,一共七盒,全数搂在自己怀里。 她说,我点的,我自己吃,谢谢你最后一次为我买单。 她说完,便搂着那堆冰淇淋,在服务员和其它客人诧异的注视下,昂着头走了出去。 外面的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山了,宁春来一出门就碰上一股大风,贴着她的脑门刮过去。 她紧紧搂着她的冰淇淋,在狂风中以频率不变的步伐,一直大踏步前行,消失在古立的视线中。 这晚宁春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吃完了七盒冰淇淋,一边吃一边对着镜子看,发现自己一滴眼泪都没流。 可是半夜她的胃痛起来,痛得排山倒海,她缩在床角,手紧紧抓着被角,却仍然被那股顽固的疼痛逼得嚎出声来。 一开嗓,就收不住了,宁春来放肆的,仿佛从胃部出发的嚎哭,撞击着屋子的每个角落,撕裂着屋里的每粒空气。 第10章:你凭什么恨她 古承风等着儿子带来好消息,可是古立说,她说她不走。 古承风暴怒,她说不走就不走?你就这么算了?我怎么跟你说的?你这个人什么办事能力?这么大个人,还能让一个老太婆吃住拿住? 古立默默地吃饭,等古承风发完火,他才说,我没有权利让一个与我不相干的人搬离不属于我的房子。 古承风啪地就将一对筷子扔过来,扔得很准,其中一支筷子插进了古立的饭碗里。 他推开了碗筷。 马姐赶紧笑着说,你这是干什么,看吓着孩子! 然后她将筷子从古立碗里拔出来,她说,别跟你爸生气,我重新帮你盛一碗。 不知什么时候,马姐已经不叫古立“古先生”或者“小古”了,见着就是这孩子这孩子,笑眯眯的,像个慈母。 古立对马姐的专业度无话可说,侍候父亲,十分周到,证据就是父亲几乎没有在他面前抱怨过。 所以古立对马姐充满了感激。马姐拿走了他的碗,准备去厨房盛一碗新的。 古立说,谢谢马姐,我不吃了。 马姐说,这孩子……刚吃没两口呢…… 古立说,下午还有个会,我先走了。 走?古承风说,那事不解决你怎么走? 古立沉默。 古承风说,让她搬!不管用什么方法! 半晌,古立说,其实我们可以不用管她。 不用管?古承风眯了眼睛,讥讽地看着儿子,然后让她天天在你身边转圈,打你的主意?你什么意思?该不是嫌你老子太穷,估摸着牛小潭能给你更好的前途吧? 古立脸色变了。 古承风又说,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对你妈发的誓。虽然她不在了,但你仍然有作为儿子的责任。 古立仍然沉默。 古承风瞪着他,厉声吼道,你听见没有? 古立定定地看着父亲,半晌,他才轻轻说,那你作为丈夫的责任呢? 古承风一怔,脸色变了,他问,你说什么? 你我都明白,这种责任不是儿子与生俱来的,它是由一个没能率先承担责任的父亲带来的。古立说。 古承风哗地推了一把面前的餐桌,锅盘碗盏全部泼在地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古立就在这巨响里拉开门,马姐赶紧来阻拦,古立就势站定一秒,然后扔下最后一句,其实我有一件事不明白,妈可以恨她,我也可以恨她,但你凭什么恨她? 古立走了,将门大力摔上,将父亲虚弱的,狂暴的怒吼甩在身后。 第11章:面对爱情,自尊不值钱 婚介所,办公室,宁春来与妈面对面坐着,彼此用眼神射杀对方。 妈面前摆着一个大茶杯,满满的,此刻她拿起来,咕嘟嘟喝了十秒钟。宁春来便看着妈的脖子上,肌肉活跃地上下滚动,然后妈放下茶杯,茶水已见底。 妈斩钉截铁地说,你回去。 宁春来不作声,眼神仍然唰唰射着飞刀。 妈说,什么叫冷静?就是让你给他时间胡搞!搞完了想通了再叫你回来,想不通你就一直在外面呆着! 宁春来运一口气,欲辩。 妈用手势阻止她的发言,总结陈词,咱不能上他这个套。 妈。宁春来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不是好不容易上了别人餐桌就不准别人撤下来,非让人吃到嘴里然后害人拉肚子的烂白菜,你不问青红皂白就赶我回餐桌,想过我的感受吗?我没有自尊吗? 宁春来说,我不会回去的。 妈的手掌连着在桌上拍了好几下,那怎么办?就这么挺着?你还真想离婚啊? 真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宁春来不打算和妈沟通了,要不我付你房租,按月算钱? 你有屁的钱!妈暴怒,上个月网站的稿费结算单给我看看!有一千块不?够买你脚上那双鞋不? 宁春来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鞋,气焰小下去了。 她说,我给你打欠条! 妈气得从桌边站起来,就要上前揪打,宁春来敏捷地闪躲,母女二人围着办公桌绕圈子。 忽然有人在门上敲了敲,问,还做业务不? 俩人一转头,然后妈就叫起来,不做! 妈说,你害得我家春来都要离婚了,还有脸来! 来人是花样男,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瞪着宁春来,你要离婚了? 宁春来不理他,自顾收拾东西要走,花样男拦住她,真要离了?因为我? 美得你!宁春来瞪他一眼,你没那么大能量,谢谢。 花样男松口气,那我就放心了。然后他转头看着宁春来她妈,对了,我要改个人资料,我换工作了,不在原单位呆了。 宁春来她妈心不在焉,哦,行。 你给注明清楚。花样男雀跃着说,我现在是新视界财经网站首席采编。然后他拿出一个证件,递给宁春来她妈,这是我的工作证。 宁春来一怔,新视界财经网,这正是前段时间古立兴致勃勃要去当总经理的网站,后来黄了,后来古立就把这帐算在她头上了。 宁春来瞪着他,你怎么去的这家网站? 花样男想了想,然后认真地说,老板看中了我的才华。 宁春来她妈努力半晌,才没有将嘴里的茶水喷出来。 宁春来又问,老板姓朱?就是你上次当街痛骂的那个人? 花样男正色道,其实我们错怪她了。春来,你也有你的问题,不用回避…… 宁春来提着包就走,花样男竟追出来,春来,先别走,听我给你分析你的问题,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努力才有了今天的吗…… 宁春来挥手上了一辆出租车,才总算把花样男划破长空的声音隔在脑后。 车上,宁春来想了想,笑了笑,又想了想,还是很想笑。 古立凭什么为了那个职位遗撼呢?他要真被朱曲曲挑中了才会郁闷吧,朱曲曲那眼光简直惊天动地,连花样男都能看上。 当然,她不是说花样男不好,她从没真心怪过花样男,就像牛小潭说过的,她和古立的婚姻不顺,不在于外因。 牛小潭是真正的智慧女性,虽然她没有经营好自己的人生。也许,正因为她没有经营好自己的人生,所以才能悟到那么多人生的道理。 宁春来径直回了她与古立的家,如果这时候那还算她的家的话。 她要将上次剩在那里的东西,一次性打包全带走,一点痕迹都不留。 八个月的婚姻,她在这时才仿佛看见了自己俯就的姿态,无端地,就很难过。于是这个举动就特别的具有意义,就算是为了挽回一点尊严吧! 这时是午后两点,这个时候古立当然不在家。 她拿出钥匙,转开,推开房门,然后,眼珠子差点弹出来。 客厅里,牛小潭正扶着吸尘器,机器呜呜地转着,牛小潭则呆在房子正中间。然后牛小潭长吐一口气,她说,吓死我了,还以为是立立回来了。 牛阿姨,你……宁春来的脑子转不过来。 牛小潭忽然狡狡黠一笑,别问我怎么偷配到了钥匙,要是他报警的话,我可就惨了。 宁春来目瞪口呆,正欲说话。 牛小潭又抢着说,别急着告诉我这不对,我知道不对。你先不用说。 宁春来无奈地闭嘴。 然后牛小潭才问,你和古立分居了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宁春来不回答,先进了卧室,不一会儿,将东西收拾了,拎着两个袋子走出来,她说,现在告诉你也不晚,是吗? 一定要这样吗?牛小潭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走吧牛阿姨。宁春来拉着牛小潭,下次别这样了,被发现可真的挺糟的! 行,也打扫差不多了!牛小潭收拾好吸尘器,满意地环顾室内。 宁春来也环顾室内,不得不说,毕竟是亲母子,牛小潭关于居室的审美情趣和古立别无二致,经她收拾过的屋子横平坚直,所有东西都归类在固定的区域,没有一丝累赘的线条,没有一件多余的杂物,就算古立本人都不容易看出问题。 可是锁好门,刚走到电梯口,牛小潭忽然身体一歪。 宁春来赶紧扶住她,牛小潭额头浮出透明的汗粒,她有些尴尬地说,年纪大了,身体真不行了。 宁春来叹气,牛小潭的病,好好保养的话,其实没有那么悲观,可惜现在她整个人的心思都不在病上面。 宁春来只得先将牛小潭送回去,然后去厨房烧水,顺便煮了碗面,煎了两只荷包蛋。 她端着碗送到卧室时,牛小潭站在窗边,宁春来走近,牛小潭忽然指着古立书房的窗口说,把那窗帘给他换了,怎么样? 她说,颜色好是好,就是不够透光,书房嘛,还是要明亮一点的好。 宁春来只能苦笑。 她坐下来,监视着牛小潭吃面,牛小潭吃得很香,不仅吃光了面,还喝光了汤,想必在她一个人的时候,全部精力都放在眺望对面的窗户上,必定也没有将饮食的事放在心上。 宁春来说,牛阿姨,你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牛小潭说,不过也无所谓了,谁会在意? 怎么能这么说呢?宁春来有些生气,我说我在意你相信吗? 牛小潭看着宁春来的眼睛,半晌,才说,我信。 又问,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宁春来只得坦白说,大概是找房子吧!我妈不同意我搬回去,逼着我…… 我理解她。牛小潭说,你该考虑你妈的感受,谁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把日子过得鸡飞狗跳的,可不都盼着小俩口和和气气的吗? 宁春来不作声。 要不。牛小潭忽然握住她的手,你搬到我这里来吧? 宁春来一惊。 牛小潭的眼睛闪闪发光,别告诉我,你不想天天看到他。搬到我这里,咱们从长计议…… 宁春来急得叫起来,不行,绝对不行的…… 牛小潭坚决地将手按在她手背上,别跟我说自尊,在爱的人面前,自尊它就不值钱。你想到了我这年纪才后悔吗?才后悔当初没有争取该争取的?别嘴硬,我知道你喜欢我儿子,可喜欢可喜欢了,我看得出来。 说完,牛小潭得意地笑了。 宁春来沉默。 这时门铃响,二人疑惑地互看一眼。 牛小潭这个新地址,根本没多少人知道,除非…… 宁春来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走到门边,将门拉开。 古立站在门外,二人四目相对,空气都似乎凝固了。 你……古立顿了顿问,怎么在这儿? 宁春来舔舔嘴唇,然后平静地说,我住这儿。 第12章:凌厉的对峙 古立受到了严重的惊吓。 他看着宁春来,宁春来也看着他,眼里没有羞愧,没有后悔,也没有妥协。 他的脑子停掉一秒钟。 然后牛小潭走过来,犹疑地带着隐隐对事情有所转机的期盼。牛小潭说,是立立啊,进来坐吧! 古立没有理她,继续看着宁春来,然后他说,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宁春来平静地问。 古立隐忍了怒气,说,你出来。 宁春来不动,古立便伸手拉她,宁春来挣扎着,却仍然被他拉到了走廊里。 牛小潭就在门后,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们。 直到把宁春来拉到牛小潭看不到的电梯口,古立才放开她。 宁春来恨恨地揉着被捏痛的手腕,瞪着古立。 古立说,咱俩的事,能单独解决吗?为什么要和她搅在一起? 她是你妈。宁春来说,她呀她的,小学老师没教过你懂礼貌?咱俩的事?咱俩之间还有事吗?别忘了你已经和我划清界线了! 宁春来我再警告你一次。古立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别自作多情了!宁春来毫不示弱,谁要管你的事?我管我自己还来不及。 顿了顿,她又说,我被我妈赶出来了,正好你妈(说这两个字时,她加重了声调)身体不好,很不好,经常晕倒,她让我留下来,有个照应,信不信由你。 古立脸上闪过一丝犹疑,迟缓地问,她,怎么了? 想知道啊?宁春来翻着白眼说,自己去问! 古立沉默。 宁春来冷笑,不想去?那随你,反正你也不打算认她,她死她活与你没关系。 她说完就走,走几步又停下,对了,你来有什么事?又想赶人?那不好意思,想赶走她,得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古立忍着怒气,本来没有的事,硬被你搅出这一大摊子事来,更应该生气的人是我! 谁要跟你生气?宁春来说,你哪位? 你……古立已经气到无言。 是不是觉得我的态度忽然变差了?不习惯了?宁春来笑笑,因为本姑娘觉醒了,不想再继续讨好你这王八蛋了!爱谁谁吧! 宁春来嚷完,挑畔地看着古立,等着他反攻。 古立却定定地站在原地,半晌,他说,我来是想告诉她,如果不想惊动警察的话,就把私自配的我家钥匙交出来,我不希望再有类似的事发生。 古立说完就走了。 宁春来站在原地,直到牛小潭追出来。 宁春来拉住欲追下电梯的牛小潭,她说,咱们回去吧! 牛小潭担忧地问,你俩聊了什么啊?立立生气了吗?你怎么跟他说的? 看着牛小潭迫切的眼神,宁春来忍不住笑了,她说,你还真是跟别的护子心切的婆婆没什么区别,我还没怎么你儿子呢,看你要活吃了我的样子。 牛小潭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又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两点。宁春来说,第一,你把私配的钥匙交出来,不许再用了。第二,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炖牛筋吧,本姑娘拿手菜! 第13章:十年的甜蜜幻想正式结束 宁春来敲开古立房门的时候,他正在打包行李。虽然那天冲撞了父亲,但他知道,这事必须要给父亲一个交代,既然牛小潭不肯搬走,那么只好他搬了。 还有,如果他不搬的话,父亲迟早会发现宁春来现在已经大张旗鼓地和牛小潭搅在一起了,他并不想将宁春来推到和父亲的正面战场上,虽然,他对这个女人恨得牙根发痒。 怎么就有那么不懂事的女人?怎么就娶了那么不懂事的女人! 他确定自己放弃了智商130半年内干掉17个竞争者的世界五百强企业的工商管理女硕士,并不是要换成这样一个老婆。 下午宁春来那嚣张的态度着实刺疼了他,本以为几天没见,她会稍微有点悔恨,但宁春来那个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拉扯十年的甜蜜幻想已经正式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刀光剑影的博奕。 宁春来站在门口,一眼就看见客厅茶几旁放着的行李。她微微一怔。然后,递上钥匙。 她说,钥匙还给你,如果以后再有人未经允许闯进来,我可以保证,不是她干的。 古立默默接过钥匙,然后说,你很盼着有人未经允许闯进来吗? 宁春来说,那可不是我说了算,万一有那种可以让你喝醉后吐露心声的女人闯进来呢,那不是你渴盼的么? 古立皱皱眉,表示听不懂她的话。 二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就那么站着,钥匙交了,刻薄话也说了,接下来只剩下尴尬。 然后宁春来说,我走了。 嗯。古立回应。 那个……宁春来又说,你可以不搬去公司吗? 哦?古立不置可否。 你这样她会非常难过。宁春来说,她已经保证不再骚扰你了。 古立沉默。 宁春来等了几秒钟,又说,不管你怎么想,她没什么地方对不起你。给你生命,给你一个父母双全的家庭,给你长达二十多年默默的关注…… 我们可以不用聊这些吗?古立打断她,我并不是你的读者,不太想听这些工整但是无趣的排比句。 宁春来哑了,半晌后她说,再见。 宁春来走了,走到小区楼下,眼角余光却看见另一条小路上,款款地走来一个女人,径直进了古立所在的单元门。 那个女人宁春来即使失忆也会记得,她曾当着她的面,硬给古立家塞了一百头越栏逃跑的猪,然后将那个女人惊得花容失色。 她是朱曲曲。此时是下午六点,黄昏,斜阳正灿,打在她娇俏的脖颈和骄傲的发髻上,她意得志满的神态,像一只吟唱凯歌的母鹅。 宁春来回到牛小潭屋里是下午六点半,她在花园里足足坐了半小时,也没看到朱曲曲从古立屋里出来。 她的心,像一只被仇恨鼓满了的风帆,随时都能迎风启航。 嫁给古立之初,仗着十年前的缘份,也仗着自己年轻漂亮,从来没有危机感,从来忽略古立是个任何女人都想出手扑倒的鲜肉。然后她才发现,和那些女人比起来,她的战斗力多么弱,没有130的智商,没有硕士学历,没有工作在世界五百强,也不能随时给男人办一个网站,十年的缘份顶个屁用,年轻漂亮更是分文不值! 就这样,她还不知死活地敢分居,就这么轻易地将江山拱手让出。 牛小潭打开门,看到一脸死灰的宁春来,吓了一跳。 然后宁春来定定地看着她,宁春来说,牛阿姨,咱改天再吃牛筋吧! 她说,太浪费时间了。因为我现在有件很急的事,需要立刻得到你的指导。 她说,我要重新拿下你儿子,不凭那十年,不凭那纸婚书,就凭现在的,我自己。 第14章:给你一百万,做我的男人 古立没想到朱曲曲会来家里找他,打开门,他有些尴尬。 网站的事,他被中途踢出,这件事他消化了一段时间便放下了,朱曲曲后来也一直没给他交代什么。 然后,他发现朱曲曲身边有了一个跟班,就是那个感觉常常会发神经的花样男,他从不理解花样男的脑回路,好在也从不理解朱曲曲的脑回路,于是他更加释然了。 花样男堂而皇之地出入公司,和他能碰到的所有人聊天,帮美女同事做些打饭,领材料这样的小事,吹嘘他在公司的重要地位,唯独眼睛里看不到古立,看到他好象看到仇人一样,毫不掩饰他的厌恶和排挤。 古立哭笑不得,但以他的本性,也不会放在心上。 但今天下午,他不得不与花样男起了冲突。 这天下午他正在办公室审稿,忽然听见外面大办公室传出喧哗声。 他皱了眉,办公场合,是谁这样不讲规矩? 但他决定不管,维持办公秩序不是他的事。直到助理来敲门,说,揭爱国和人打起来了!朱总和裘总编都不在,外面乱成一团了! 揭爱国是花样男的本名,但我们还是称他花样男吧!因为他常说,自己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像花一样美的,处男。 古立只得走出去,然后看到花样男和一个中年男子揪打成一团。 几个男同事企图分开他们,却不知是力气不够还是根本就想看热闹,怎么都弄不开二人,花样男和中年男子滚在地上,彼此揪着对方的头发和衣领,花样男还不停往对方脸上吐口水,呸呸呸!众人大概很少见识如此市井的打斗法,都看得发呆。 古立命令道,叫保安! 便有人出去了,然后古立说,你俩住手,都起来! 中年男子想起来,花样男却死死揪住他不放。 古立只得对花样男说,你放开他! 花样男不理睬,咻咻喘着粗气,瞪着中年男人。 古立只得说,你再不放,我只好让人事部开处罚通知单了,在公司打架滋事是什么后果,你不清楚,我可以让人念给你听。 滚蛋!花样男说,你没权利管我! 两个保安来了,可是花样男竟凭着惊人的臂力和决心,死都不放手,最后保安也无奈了,退开一步对古立说,他力气太大了,我们弄不动。 那报警吧!古立拿出手机来,刚拨了两个号,花样男忽然蹿起来,一把拍掉古立的手机。 中年男子趁机站起来,被人扶到一边,那样子已经残破不堪没法看。 花样男一眼不看古立掉在地上的手机,再次奔中年男子而来,看上去又准备修理他。中年男子大概也没料到这个人会这么强韧加一根筋,赶紧躲在保安身后,脸上露出求饶的神色。 花样男得意洋洋地说,今天不把你打趴在地上叫爷爷,我就不姓揭。 他拨开保安,再次欺身在前,然后,发现自己被一个人挡住。 花样男抬头,瞪着古立,古立安静地看着他。 古立说,请你把手机给我捡起来。 花样男不动。 古立重复了一遍。 花样男轻蔑地一笑,等朱总来了,让她赔你一部好了。 他再次扑向中年男子,却被古立抓住手臂,竟动弹不得。 花样男有些吃惊,在男人中,他的块头算大的,古立看上去高挑瘦削,就一文弱书生,没想到竟有这样的体魄。 花样男挣了挣,没有挣脱,他破口大骂,放开我!你算什么东西!放开! 罗娟!古立一手揪住花样男,一边扭头对在一旁围观的人事主管说,鉴于揭爱国先生并不适合在我们公司工作,请你立刻出具一份辞退通知书,送到我办公室签字。 古立说完,放开花样男,花样男在惯性的驱使下往前一扑。 然后古立转身走回办公室,助理匆忙捡起他的手机,跟了上去。 花样男在身后愣怔了片刻,忽然冲古立的背影喊,你他妈有什么资格辞退我?你又不是老板,问过朱总了吗? 古立站住,然后转身,平静地说,我有没有资格,我想朱总可以回答你,不过请你先办理离职手续,我想以你们的交情,多的是时间私下交谈。 古立走进办公室,关上门,花样男在外面的叫骂,足足持续了一个小时,没有人敢管,因为谁都知道他是朱曲曲的人。 古立实在听不下去,打电话给大楼保安部,足足出动八个保安,才将花样男请出公司大门。 距离下午开除花样男到现在,才过了三个小时,然后朱曲曲就上门兴师问罪了?她竟然没有事先通知就来到古立的家,这让古立有些意外。 朱曲曲说,没想到我会亲自上门吧? 古立笑了笑。 朱曲曲说,不请我进去坐坐?听小揭说,你家里现在没有女主人,是不是不方便? 古立又笑笑,让开一条道,朱曲曲款款走入。 朱曲曲来意好象很简单,他不能开除花样男,因为是她的人。 古立只好说,在您和裘总都不在的时候,这好象是我的职责范围。而且我不觉得自己处置失当。 你是在挟私报复。朱曲曲严肃地说,因为对他怀恨在心。 古立无言地看着她。 朱曲曲说,我都没有计较了,小揭是个很特别的人,很单纯很善良,而且,我喜欢他的那些故事。 古立继续沉默。 但朱曲曲已经接着自己的思路讲下去了。收编花样男,对她来说也是个意外。因为就在几天后,花样男竟在公司楼下堵住了她,就在朱曲曲吓得要叫保安时,花样男向她道歉。 花样男说经过他几天的观察,她和古立之间并无暖昧,所以是他骂错了,他愿意为自己的鲁莽接受任何处罚。 朱曲曲当然不理睬,但花样男铁了心的要赎罪,司机苦恼地对朱曲曲抱怨说,那个人简直有毛病,每天提一桶水给我洗车,赶都赶不走。 有一次花样男洗车被朱曲曲亲自碰到了,她愤怒地叫他滚开,不然她要报警,花样男裂嘴一笑,我给你洗一百次车,洗完就自动消失,不用你费心! 朱曲曲气得不得了,权当这人是个变态,然后上车,叫司机开走。 没想到朱曲曲关车门的时候,竟将花样男的领带夹了进去,车子一启动,花样男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一股强力拖动着,不由自主地狂奔起来。 他急得拼命拍车门,等车上的人发现时,他已经跌倒在地,差一点就半个身子喂进了轮胎下面。 花样男大难不死,他像个破了皮的土豆被朱曲曲送进了医院,伤愈出院后,朱曲曲已经和宁春来一样,听完了他所有传奇的故事,眼泪流了差不多一桶,为了报答这些精彩的故事,朱曲曲给了他这份工作。 中年男子是朱曲曲的追求者,因为极端不合眼缘又极其难以打发,于是朱曲曲交待给了花样男,花样男发短信把男人叫到公司,本意是想当众拆掉男人的骨头,以及让他丢脸到从此不敢在公司出现,没想到半路却被古立端了饭碗。 花样男没想到朱总的面子都罩不了他,自然气急败坏,但说给朱曲曲听时,朱曲曲反而笑了,她说,你没事惹古立干嘛? 然后朱曲曲就来了,可以理解为兴师问罪,也可以理解为替花样男说情,毕竟公司是个正经公司,开除一个人和重新启用一个人,流程是正规而必要的,并不是朱曲曲一句话的事。 当然,很快古立就发现,朱曲曲此次来,根本不全是为了花样男。 她讲完她和花样男之间的故事,便用盈盈秋水一样的眼神看着古立,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这人还不错? 没有觉得。古立坦白地说,我没说他是坏人,但他是一个不遵守规章制度的人,这样的人公司不需要。当然,如果朱总的新网站觉得这是个人才,尽可以任用,我没有权利发表意见。 还为新网站的事生气呢?朱曲曲轻轻笑道。 古立摇摇头,没有,朱总别多心。 我还就是多心了。朱曲曲忽然在沙发上移了移,往古立的方向靠了靠,开除小揭,你是冲我来的吧? 朱总这是什么话?古立皱眉。 怪我翻脸不认人呗!朱曲曲叹气,可我也有我的苦衷。 她看了看古立,古立沉默的侧颜精致得令人发指。 这个女人一狠心就说,听说你要离婚了?可以考虑考虑我么?我是认真的。 古立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朱曲曲又说,又在心里偷偷骂我不要脸是不是?骂吧,我不在乎,我就是喜欢你。 朱曲曲的胳膊说着就靠过来,搭在古立肩膀上。 古立慌忙站起来,没想到朱曲曲也跟着他站起来,胳膊仍然搭在他肩上。 朱曲曲仰着脸问,先回答我第一个问题,你要离婚是真的吗? 古立说,不是。 朱曲曲笑了,看了室内一眼说,分居总是真的吧? 古立无言以对。 朱曲曲说,第二个问题,如果你离婚了,会考虑我吗? 古立说,不会。 为什么?朱曲曲脸上仍然带着笑容。 古立正色道,不合适。 哦。朱曲曲若有所思地点头,这么说我永远都没希望了? 古立说,我相信你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嘘!朱曲曲用一根手指头竖在唇边,男人讲官方语言最不性感了。 她转到古立正面,眼睛看着他,声音轻柔,给你一百万,做我三个月男朋友,成交,好吗? 古立愣住,然后笑了,他说,朱总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从不拿钱开玩笑。朱曲曲严肃地说。 那我也不开玩笑。古立说,不行。 你有什么了不起?朱曲曲仰起下巴,恼恨地说。 没什么了不起,所以不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古立说,时间不早了,我还要收拾屋子,朱总你请吧? 朱曲曲瞪着古立,瞪了至少半分钟,她说,我还以为你开除小揭,是在向我宣示你的存在,看来我错了。 然后她退开,拿起沙发上自己的包,施施然走到门口,她说,今天真遗撼。不过还是要向你宣布两件事,第一,小揭明天会继续回公司上班。第二,从今天起,我和你是仇人了。再见。 朱曲曲拉开门走了,古立定在原地,半晌,沮丧地叹一口气。 第15章:刘安然到底嫁给了谁 刘安然闪婚的事东窗事发,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她在父母面前编的谎言快要支撑不下去了,因为不能总说在公司加班,然后不回家住。 然后她妈竟然找到公司来,本意是想和领导谈谈,说刘安然一个未婚小姑娘,不好这么像牛一样使唤的,还是应该适当地给人家休息和谈恋爱的时间。 然后刘安然她妈发现公司根本就没有员工宿舍,古立之所以能经常住在公司,是因为他级别不一样,在办公室后面有一间专门的休息室。像刘安然这样的小虾米,中午顶多只能在办公桌上趴着眯一会儿。 刘安然她妈大脑陷入空白,搞不懂女儿这段时间是怎么住的。这时小萍问了一句,阿姨,安然都结婚了干嘛还要让她回娘家住啊? 刘安然她妈眼前一黑。 刘安然这天感觉很不好,一早起来就低血糖,只想躺着,打电话让小萍帮请了半天假,可才刚放下电话,姜鹤就领着几个哥们儿进来了。 他们最近签了个火锅店的活儿,每周一三五去唱两个小时,一次给五百,钱不多,但有地方唱歌,几个人都兴致勃勃,二四六就来刘安然家练习。 几个人在客厅摆开驾势,刘安然拖着软得像面条的身体走出来,在门上敲了敲。 刘安然说,今天能不能歇一歇,我不舒服,想睡觉。 姜鹤跨过摆了满地的乐器,走到刘安然面前,摸了摸她的额头,姜鹤说,真那么不舒服吗……要不,我们小声点,你把门关上。 我特别不舒服!刘安然忍不住提高声音,我发烧了你看不出来吗? 小嫂子发骚啦!老大,这可如何是好?老八说完,然后自以为幽默地嘎嘎怪笑。 老四老六也跟着笑。 姜鹤用脚去踹那几个家伙,嚷道,别起哄!一边儿去! 刘安然将姜鹤拉进卧室,有气无力地说,让他们散了吧,行吗? 姜鹤为难地说,可是新歌还没练好,明天要上工…… 那在外面找个地方好不好?刘安然说,每天这样吵闹,实在有些受不了! 姜鹤盯了她几秒钟,然后说,你是知道的,除了这里,我们也没地方去……当然,这是你的房子,嫌弃是应该的…… 刘安然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她说,我是这意思吗?咱俩已经结婚了,就不能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吗?为什么每天家里都是一堆人?我到底是嫁给你还是嫁给你们这个团体? 你嫁给我之前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姜鹤说,难道我还能为了你改变什么吗? 刘安然呆住。 姜鹤大概也觉得自己过份了,他息事宁人地说,算了,就一个小时,一个小时我们把新歌练一遍就撤,行吗? 不行!刘安然发起倔来,我发着高烧,头痛得要死,一秒钟都不能忍! 姜鹤瞪着她。 刘安然指着门外,是你去赶,还是我去赶? 这时候的她,已经半分力气都没有,吼完这句话,额上,背上汗湿了一片。 姜鹤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字地说,要赶就连我也一起赶。 刘安然气得发疯,她使劲推开姜鹤,冲进客厅,一言不发地将吉它,贝思往袋子里装,将刚刚打开的啤酒罐毫不犹豫地扔进垃圾桶,嘴里嚷着说,你们赶紧走,马上给我走! 她疯狂的样子吓住了兄弟们,反应过来后赶紧上前抢救他们的乐器和啤酒。刘安然将装着乐器的袋子踢得咣咣响,连带垃圾桶也踢翻,啤酒喷出来,将地板弄得一塌糊涂。 刘安然继续嚷道,你们走吧,不要再来我家了,永远都别来了,都走都走啊…… 兄弟们惶恐地退开,看着姜鹤。 姜鹤却一动不动,冷冷地没有任何反应。 刘安然收拾完东西,开始赶人了,她将兄弟们像撵鸭子似的赶到门边,虚脱和愤怒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却仍然不允许这些人在她的地盘上多呆一秒钟。 她竭嘶底里地继续嚷,都走都走,都给我走啊你们…… 姜鹤就在这时大喝一声,走就走! 刘安然一怔,这才有些清醒,然后她看着姜鹤从地上背起吉它,把门拉开,率领兄弟们浩浩荡荡地奔出门去。 大部队却在迈出门的那一瞬间阻滞了。 刘安然抬头一看,目瞪口呆。 她的父亲和母亲并排着堵在姜鹤和他的兄弟们面前,像看怪物一般看着这几个留长发,打耳钉,穿垮裤的男人。 刘安然此刻只想晕过去,头很痛,身体不停出汗,可是大脑无比清醒地释放出一个信号:完了。 第16章:每天叫你一百遍妈 宁春来发现,尽管无比期望儿子婚姻和美,但牛小潭对付男人的经验,并不比她更多。 两个女人根本拿不出有效的手段来,让那个男人重新被吸引。澎湃的情绪也就是一时,冷静下来后宁春来说,毕竟我和他同床共枕了八个月,什么新鲜劲儿过了,女人就是下市的大白菜。 不许这么说。牛小潭严肃地说,立立不是那样的人。 宁春来叹气,然后她收拾房间,整理衣服,毕竟真的打算在这里住下来。当她无意中一抬头,古立的身影便在对面窗口一晃。 她不禁愣神。 第二天,她强行带牛小潭去了正骨门诊。长期的伏案工作让牛小潭患上了颈椎病和腰间盘突出。开了药,拿了一套颈椎牵引绳。这玩意儿需要在墙上固定,然后每天做牵引半小时。 牛小潭觉得麻烦,回来就想把牵引绳藏起来。宁春来抢过来,恶狠狠地说,你要记住,你不是只为你自己活着,在古立没有认你之前,你得好好保养身体。我会每天监督你的锻炼情况,敢偷懒,你给我等着! 牛小潭愣愣地看着她。 宁春来又笑着说,是不是没见过当人家儿媳妇还嚣张成这样的? 牛小潭没说话,假装低头忙别的事,可宁春来却发现,她眼里噙了泪光。半晌,牛小潭说,我哪有那个福气,正大光明的有一个儿媳妇。 宁春来嚷起来,那我是什么?我还没和你儿子离婚好吧? 牛小潭幽幽地说,那你还叫我牛阿姨。 宁春来将她的身体扳过来,面对着她,然后斩钉截铁地叫了一声,妈! 随即,她感觉到牛小潭的肩膀在她手心里颤粟,赶紧连滚带爬地扑到抽屉那边,翻出药盒,倒出药丸。 看着牛小潭将药丸吞下,面色红润起来,宁春来松了口气,她说,以后不许瞎激动。不就是叫声妈吗?以后我每天叫一百遍,多听听习惯就好了! 第17章:这面窗户,很好 这天古立下班很早。值得一说的是,他并没有搬到公司去。 朱曲曲走后,他下一步就应该拖着箱子出门,但是箱子都拎在手里了,他却让自己停了下来。 一抬头,就能望见对面牛小潭的窗户,这现状让他头疼。此刻窗户后面一片死寂,没有灯光,没有人影,没有活气。 他的心没来由就揪起来。宁春来说过的话回荡在屋子里,经久不散:她没什么地方对不起你。给你生命,给你一个父母双全的家庭,给你长达二十多年默默的关注…… 宁春来说得并没有错。牛小潭当年虽然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放弃了他,但也同时让他避免成为一个私生子,在八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初一个孩子最重要的成长阶段,这个身份会有一半的几率毁掉他的整个人生。 这天古立将自己扔进沙发里,本想在脑子里理一遍下个月的工作流程,却发现人很疲乏脑子转不动。家里好象还有酒,于是就找出来了,倒上一杯,入口又辣又醇,好酒。 在与宁春来结婚前,他没有独自饮酒的经验。结婚后,他在这方面有了尝试,然后发现这是个一个帮助自己思考问题的好方法。但他是个有节制的人,这样的释放不允许太多,偶尔有几次,喝醉了就找淇聊天,淇不是一个好的前女友,她太自以为是,总是仗着智商欺负人,而这样的智商他偏偏也有,于是常常针尖对麦芒,爱情的感觉来得快,消失得也快。 但淇是一个好的聊伴,她的聪明让他不必在不需要解释的事情上绕圈子,有时候只需一句话,她便明了全部,然后给他一针见血的评判。 他在电话里哭过,就那一次,酒醒后自己全忘了,可那个可恶的女人便记住了,每次心情不好就拿这个来调侃他。 淇早已结了婚,大概过于聪明,和丈夫相处得并不好,她的不幸福是自己找的,好在并没有挟此来他面前求同情。他欣赏她,仅此而已。 宁春来看过他们的聊天纪录,这事他一直不知道,知道了,大概会明白宁春来为何会这么悲愤。 他就在这时发现牛小潭的窗子亮了,然后有一个身影始终在窗前晃来晃去。 他已经喝得有些晕,目光要费一些力气才能聚焦,然后他确定那个身影是宁春来,她整个人悬在窗子上,手里似乎还拖曳着一根绳子。 他一下从沙发里惊跳起来。 宁春来踩在凳子上站在窗前,手里拽着牵引绳和锤子,试图在墙上找准落点,将牵引绳固定起来。 从后面看,特别像一个犹豫不决的人企图上吊。 房门就在这时被嗵嗵敲响,声音很大,使的力气也很大,大到能将敲壁敲穿。 牛小潭心慌气喘地打开门,看到古立,又惊又喜。 立立,你……牛小潭刚开口说了几个字,便闻到一股强烈的酒味。 古立已经推开她,径直冲向里屋,牛小潭赶紧跟过去。 宁春来站在窗边,手拿绳子和锤子,一脸呆滞地看着破门而入的古立。 古立站在门边,和宁春来对瞪,虽然大脑仍被酒精控制,但他仍然迅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古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他说,我……是想来告诉你们,小区的门禁卡要统一更换,重新刷数据……不刷就没法使用了。 他说,我的话说完了,再见。 屋里的两个女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古立旋风一般卷过来,再旋风一般卷走。两个人面面相觑,然后宁春来困惑地问,他发什么疯? 牛小潭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走到窗前,上看看下看看,然后她微笑着说,这面窗户,好。 第18章:她是让他们丢脸的女儿 那天,刘安然迎来人生最混乱的一天。姜鹤带领着兄弟们浩浩荡荡要突围,父母在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是不让这个路。不明状况的兄弟们企图从两位长辈中间的空隙插出去,被刘安然她妈一巴掌推回来。 刘安然她妈大叫着说,刘安然,你给我出来! 刘安然抖抖索索地站出来。 妈指着那群人叫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刘安然说不清楚,然后她妈一个九鹰白骨爪就将她抓到面前,掐着她的脖子,就要和她拼命。 刘安然是在父亲和姜鹤的共同努力下,才从母亲的爪子下面挣脱的。然后妈又冲向姜鹤,没头没脸地顿狂煽,姜鹤挨了好几下,然后抓住丈母娘的手腕。 姜鹤说,电视剧里碰到这种情况,我好象应该让你打几下,不过,差不多就得了。 妈更愤怒,抽出手要继续打,却发现抽不动。 姜鹤一边拽着刘安然她妈的手腕,一边拿眼看刘安然,他说,你要赶我走,直就说是,犯得着用这种方法吗? 刘安然浑身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缓一口气她说,你混蛋你! 姜鹤说,我就是混蛋你还嫁,眼瞎啊你? 父亲看不过去,忍不住大吼一声,怎么说话的你? 刘安然还没作出反应,妈已经把手抽了出来,再次扑向姜鹤,要和这个混蛋拼命。 姜鹤一边躲一边往楼梯口退,却一脚踏空,顺着楼梯跌下去。 老四老六老七老八哇哇乱叫着扑过去,将他们的老大扶起来。姜鹤额上爬出一条血痕,刘安然惊慌地跑过去。 姜鹤一抬手,止住刘安然俯冲的姿势。 姜鹤说,这下你满意了。 然后他转头对着老四老六老七老八说,混蛋们,咱们滚吧! 一家三口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几个人抬着姜鹤消失在楼道里。 爸和妈一齐看向刘安然,刘安然只顾愣愣地盯着空荡荡的楼道。 然后妈恶狠狠地说,还看什么?回家! 刘安然不动。 妈推了她一下,听见没有? 我不回。刘安然说,这就是我的家。 你的家?妈恨得想咬刘安然一口,这房子是你爸买来给你做投资的,不是让你在里面偷偷养男人的? 树萍!刘安然她爸断喝一声。 可是刘安然她妈已然收不住,巨大的屈辱让她恨不得煽这个地球两耳光,更何况是站在自己面前这个丢人现眼的女儿了。 喋喋不休的言语污辱从妈嘴里像自来水一般流出,刘安然已经麻木了,她转身回屋,啪地将门关上。 刘安然她妈在外面凶狠地砸门,疯狂地像要将整个单元掀翻。父亲不得不抱住她的腰往后拖,一边安抚着,再不制止,那扇可怜的门就要破掉了。 就在俩口子角力的时候,门重新打开,刘安然拖着箱子走出来,看都不看父母一眼,径直下楼。 站住!父亲大喝,你去哪? 刘安然顿了顿,才说,给你们丢脸了对不起,我没资格再回去了。 那你滚吧!妈仍然在父亲的控制之下,却竭斯底里地怒骂,别以为这样就唬住人了,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你还有什么资格装清高?滚,给我滚! 在母亲的叫骂声中,刘安然拖着行李箱走了。刚下楼,就听见母亲的哭声从楼道里飘出来。 眼泪,在这一刻才终于涌了出来。 第19章:窗边的两两相望 宁春来坐在地板上,面前是电脑,手指下是写卡了壳的小说,她抬头,定定地盯住眼前这副大窗户。 她不太信牛小潭所说的,她们每天在窗前观察古立时,古立也在观察她们。 因为在那个男人面前,她已经信心全无。 然后那天古立脸色煞白地冲进来,她又有些信了,顿时和牛小潭一样,觉得这扇窗户真美妙。 她站起来,走到窗前,然后伸了个懒腰。 此时是下午三点,古立肯定不在家。但她仍然盯住那扇窗户,隔空练习挑畔的眼神。 然后她愣住,因为她看见一个人影在对面窗子里一晃。 那是古立,她确定。 工作日下午三点,高级精英部门核心行业新锐古立先生,此时却穿着MUJI的纯棉格子睡衣站在自家窗前看风景! 宁春来有些懵,至少在前八个月的共同生活中,这样的情况从未出现过,难道他是病了吗? 牛小潭此刻不在,回单位开会去了,虽然已退休,但好多事情仍然需要这位老当益壮的行业领头羊把关掌舵。 宁春来思考了一秒钟,然后打开烤箱,将昨晚做好的南瓜饼加热一分钟,装进饭盒,就出了门。 她敲开了古立的房门,等了至少三分钟,古立才把门打开,平静地看着她问,什么事? 宁春来再次懵住,古立西装革履,穿戴整齐,那样子就像刚刚从办公室出来一样。 宁春来举起饭盒,呐呐地说,她……让我送来的,还是热的。 她,当然是指的牛小潭。 古立不接,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宁春来又说,拿着吧,难不成还让我拿回去不成?身为晚辈,这点胸怀都没有? 古立犹豫片刻,接了。 宁春来松口气,忍不住上下打量古立,脑子里回想起窗前那个影子,她以她的美貌发誓,那个睡衣男就是古立,她绝对不会看错。 然后古立便帮她确定了这件事,因为他竟此地无银地说,我回来拿点文件……嗯,马上就走。 宁春来哑然失笑,她继续打量他,问,你真没事? 什么意思?古立冷冷地问。 尽管态度冷淡,但他看上去确实不像生病的样子,宁春来松了口气,疑惑却更深。 她只得转身离开,刚走几步,古立忽然在身后叫住她,喂…… 她停步,回头。 古立说,晚上窗帘拉严实点,灯光也别开那么亮。就两个女人,安全第一。 宁春来冷笑,你在偷窥我们啊? 门已砰一声关上。 第20章:来自父母的妥协 姜鹤坐在一张几乎可以用破烂来形容的沙发上,屁股底下顶出的弹簧让他随时有整个人冲天而起,撞破屋顶的危险。 此刻他的确想冲天而起,他的面前摆着起码十罐啤酒,此刻一罐一罐地喝,不给自己喘气的机会。因为一旦喘气,就有控制不住的冲动,将对面的女人活活掐死。 对面是刘安然,她竟准确地摸到姜鹤的新住处,用嗓子吼疯邻居,用皮鞋踹破大门,然后悍然闯入,任凭姜鹤怎么赶,她就是不走。 她说,我俩是领了证的,想甩掉我,门儿都没有。 她说,反正我也没有家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给你,就要吃你家饭,睡你家床! 她说,啤酒还有么?给我来一罐! 不等姜鹤同意,她已经扑上来抢酒,姜鹤企图推开她,两个人扭成一团,然后刘安然抱着姜鹤滚倒在沙发上。 她火热的身体就像饴糖一样,粘在身上,就再也扯不掉。姜鹤陡劳地挣扎了几下,手和脚还有思维都沦陷了,两个人不要脸地开始撕扯,全然不顾此时是大白天,破烂的出租房根本不隔音。 还有,沙发实在太老了,坚持两分钟后,它发出一声悲壮的呻吟,然后轰然垮塌。 这晚刘安然趴在散发出酒味儿的被子里,和妈通电话。 刘安然说,我结婚了,你们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刘安然说,房子我不要了,我有家,有姜鹤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姜鹤从另外半边被子里伸出胳膊,粗鲁地将刘安然拖过去,刘安然忍不住发出一声又粘又稠的闷哼。 半晌,母亲在电话那端长叹一声,她虚弱地说,找个时间带他回来,吃顿饭。 刘安然还来不及回答,姜鹤已经将嘴贴在话筒边,欢快地说,好的,妈! 第21章:发春的小妇人 宁春来踩在凳子上,将屋里的灯泡由20瓦换成40瓦。 换完,她瞪着乍然明亮一倍的灯泡,长吐一口气。 然后,仍然踩在凳子上,试着做了一个瑜珈的伸展动作。那张瑜珈卡,办好后只去了一次,然后就懒得再动,因为展眼望去,来上课的都是身材差强人意的女人,一个个弯脖子扳腿的,折腾得吡牙裂嘴。 卡是古立给她办的,目的是让她通过练习瑜珈提升气质,平复浮躁的心境。她当然不敢对古立说,她觉得满教室的人,数她的气质最好,心境也因完美的身材比例而最平静。 她真的觉得自己可以打一百分,可惜古立从来不这么认为。 此刻她决意要挑战这个据说可以让自己平静下来的姿势,于是就僵僵地定在那里,气沉丹田,将所有气息郁结于腹腔,然后通过胸腔徐徐吐出。 再然后,她缓缓睁开眼,对面的窗户,窗帘结结实实地拉上了,不知古立是否忆换回了睡衣,然后躲在黑暗里对着她痴痴凝望。 我就是一百分女人。宁春来在心里恶狠狠地想,你不想承认都不行! 这晚宁春来泡了一个热水澡,吹干长卷发,换上衣柜里面料最薄最轻的睡裙,开了音乐,倒了一杯红酒。 然后对着窗边的镜子喝酒,正着喝,侧着喝,看着镜子里自己仰起的脖子曲线美好,她满意地打了一个嗝。 她正在写的小说里,就有这么一个女人,整天在构思如何勾搭单身的男邻居。策划了许多方案,都被对方无情击碎。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被男邻居搂着进了家门,心脏受到十万点撞击,长病不起。 宁春来无比可怜自己笔下这个女主角,现在想来,这个人就是在写她自己。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又换了一个角度,再换一个角度。想象着躲在对面窗帘后面的古立,看着她妩媚的剪影血脉喷张。 当牛小潭推门而入时,穿着又短又薄的真丝小睡裙,让长发在肩上摆来摆去的宁春来,分明是个发春的小骚妇。 宁春来尴尬得竟把酒呛到了鼻子里。 好在牛小潭竟没有发现这一点,她忧心忡忡地说,你说这几天古立为什么大白天都在家? 宁春来好不容易才清光了卡在喉咙里的残酒,咳咳地说,不……不知道。 牛小潭问,他生病了吗? 没有。宁春来笃定地说。 看牛小潭一脸疑惑,宁春来又说,放心吧,我会尽快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第22章:他不疯,你就得疯 宁春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刘安然的“家”。看着自己的闺蜜再次沦落到这样的破烂地方,宁春来忧心忡忡。 她已经知晓了刘安然经历了怎样的斗争,以及取得了怎样的胜利。出于男人应有的尊严,刘安然死也不愿再搬回由父母出资购买的房子里去,姜鹤也表示,在自己出钱租的房子里,他更自在,也更自由,再也不会因为带哥们儿回来练歌而被人赶走了。 他时时拿这件事来调侃刘安然,全然不知,刘安然正谋划着,要将他这唯一的自由猎杀掉。 刘安然说,家就是家,再破也只能是他们两个人的地盘。 所以宁春来有事来找刘安然,刘安然求之不得,她正需要一位军师。 听到宁春来的困惑,刘安然惊得弹起来,你疯了吗?还在分居? 宁春来无言以对。 刘安然说,你知不知道朱曲曲对古立打了多久的主意?你还敢分居! 宁春来仍然无言以对。 刘安然说,你就不能放下那该死的面子,说句软话能死?你知道我是怎么没脸没皮,才把姜鹤拉回来的吗? 宁春来抬头,定定地看着刘安然,然后她说,姜鹤从来没有看不起你,你没有被人否定过,不是吗? 刘安然愣住。 宁春来说,我要的不止是一个婚姻。 那你要什么?刘安然忧愁地问。 只有当我确定他需要我是出于信任和肯定,而不是出于无奈的承诺,我才会回去。宁春来说。 半晌,刘安然说,你知道吗?古立在公司已经被朱曲曲架空了,就因为他不肯接受朱曲曲的追求。这段时间,他甚至连最基本的工作都做不了,因为朱曲曲借口要替他装修办公室,让他回家办公,可是公司没有人敢跟他对接。 宁春来呆住。 刘安然说,现在是他最难的时候,如果可以的话,你先别跟他闹了,等挺过这一段时间再说啊! 宁春来沉默。 这天姜鹤去了他上大学的城市,参加毕业十周年同学会。刘安然决定趁这个机会请他的兄弟们吃饭,为上次的事赔礼道歉。 当然,这只是兄弟们一厢情愿的认为。 请客的档次还不低,门口站着穿制服戴礼帽的迎宾小姐,地板是一米见方的大理石,走在上面一不小心会滑一跤。 老六老八心里就打鼓,嘀咕道,小嫂子发了呀,来这么好的地方请咱们?不会是鸿门宴吧? 老四喝斥道,说什么呢?咱们跟老大什么交情?鸿你妈个头的宴! 正嘀咕着,宁春来已经从包间里迎出来,笑眯眯地说,都来了呀,快进来坐。 老七盯着宁春来,眼睛都直了,碰碰老六胳膊,小嫂子这闺蜜有主儿没有?没主儿我准备上了。 得了吧你!老八说,你以为人人都像小嫂子那么傻,跟着我们这样的穷鬼东奔西颠还棍子都打不走?再说,就算她这闺蜜也傻,你长得有老大帅不? 老七就哑了,然后老四笑了,他说,你小子,还挺明白。 几个人进去,刘安然也迎出来,说了一番场面话,大意就是对上次的事抱歉,觉得对不起大家,给姜鹤抹黑,希望兄弟们不计前嫌,能够原谅她。 几个大男人,岁数都比宁春来和刘安然大一截,哪经得住一个小女子这番真诚又软糯的检讨,赶紧端起杯子给刘安然敬酒,又纷纷检讨自己,说错在他们身上,不怪刘安然。 气氛很好。宁春来始终微笑着,给每个人布菜,添酒。然后看差不多了,她忽然问刘安然,都这时候了,姜鹤还要出远门,你也不拦着? 刘安然作无奈状,微微一笑,低了头说,有什么办法? 众人一愣。 然后宁春来做诧异状,又转头问刘安然,姜鹤的事,大家还都不知道? 众人更加懵然。 然后宁春来就上场了,只有她才能用准确的,生动的,又绝对不会中途笑场的表述方式,将今天的局做圆满。 于是宁春来说了,兄弟们听了,先是震惊,然后茫然互看。 因为宁春来说,半个月前,姜鹤查出患了强直性脊柱炎,这种病发展缓慢,但最终不可逆转。姜鹤下令刘安然不许告诉兄弟们,因为他要一个人扛。 这种事怎么能让他一个人扛呢?宁春来说,为了给你们找活,他整天四处奔走,也顾不上治病,再说,也没治病的钱。 兄弟们沉默了。 宁春来又说,他一直让瞒着你们,直到瞒不住的那天,他会自动消失,不给你们添麻烦。但是……她看了一眼刘安然,安然觉得,你们有权利知道真相,毕竟你们跟了姜鹤那么多年,亲如手足,如果把实情告诉大家,说不定可以一起想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老四小声地问。 安然的意思……宁春来又看了刘安然一眼,刘安然低下头。 安然的意思是,你们能不能私下凑一点,先交齐头期手术费。以后的每次演出费,你们能不能……也捐一半出来,给姜鹤攒下期的手术费,这样,也许他能多扛些日子。 行。老七抢先说,我们没问题。 可其实这也是杯水车薪。刘安然说,最终,你们也扛不起的。 扛不起也会陪着他一起扛的。老四说,谁让老大倒霉,摊上这事呢! 老六老八开始拼命喝酒。 我的意思是……刘安然清了清嗓子,要不大家就散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都看着刘安然。 刘安然说,为了不互相拖累,我知道你们不怕拖累,但是姜鹤已经结了婚,有家有口的人,他现在这个情况,也拖累不起了…… 小嫂子,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消失,不要再拖累大哥吗?老八幽幽地说。 我是为了大家好。刘安然说,你们可以去找别的工作,再娶个媳妇,过过正常人的日子,不好吗? 大哥怎么办?老八问。 他有我呢!刘安然说,不管他怎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他,否则,你们随时可以回来揍我。但我有个条件,你们知道他病情的事,永远不能让他知道。 下午两点,残羹冷,酒盏空,老四老六老七老八已经离开,刘安然和宁春来仍然坐在包间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然后刘安然长叹一声,我这辈子,还没撒过这么惊天动地的谎呢! 宁春来也叹气,这种桥段,写在小说里是小意思,没想到拿到现实里演练,发现还挺费劲,分分钟怕穿帮。 可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将姜鹤从那个污烟瘴气的圈子里拉出来。这些兄弟,号称音乐人,其实除了骂脏话和喝醉,根本没有别的爱好,说到理想,那更是骗人。 他们所谓的理想和自由,不过是不想对自己人生负责的一个托词而已。 编造的这个谎,看似荒唐,其实面面俱到,如果兄弟们仗义,他们会为了不拖累姜鹤而淡出他的生活;如果不过是酒肉朋友,那么在很长一段时间收入减半也是个致命的考验,根本没人能坚持下去。 宁春来信心百倍,要和刘安然击掌。刘安然却忧心忡忡,她问,姜鹤要是知道是我搞的鬼,他会怎么样? 会疯掉。宁春来说,如果他不疯,你就得疯,自己选吧! 第23章:别当缩头乌龟 古立的车从地下车库徐徐开出,忽然前面晃出一个白色的人影,他吓了一跳,紧急刹车。 宁春来穿着白衬衣定定地站在车前,脚旁是刚刚吓掉的一块白豆腐。 你干什么?古立皱眉,走路也不看着车。 你去上班吗?宁春来摸摸发梢,能捎我一段吗?说好了中午做豆腐,得重新去趟超市,这个点,走路来不及了。 还没等古立说话,宁春来已经拉开车门跳了上来,一上来就深吸一口气,真好闻!水蜜桃味道,换空气清新剂了? 嗯。古立沉稳地开车。 她在副驾上摆弄,好久没坐你的车了……这谁啊把椅子弄那么前面,腿是有多短? 古立不动声色地将椅子距离调大,宁春来舒展地将腿伸开,对嘛,这才是我的尺寸。 古立仍然沉默。 你……这个点上班?最近不太忙?宁春来试探着问。 嗯。古立仍然惜字如金。 干嘛一脸我欠你三百吊的样子?宁春来说,咱们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当朋友吗? 不能。古立说,别忘了我们正在冷静期。 那你冷静了吗?宁春来瞪着他,我看你快冷冻起来了。 古立仍然沉默。 是你主动提的分居,我可没有记你的仇。宁春来嘀咕着。 我也没记仇。古立说,我就是希望我们彼此想清楚。 我想清楚了。宁春来笃定地说。 什么?古立看她一眼。 宁春来说,现在的状态挺好的,我们再也不吵架了,而且还能经常见面,擦肩而过时还能问一声,吃了吗?有空上家玩啊!挺好的。 你够了没有!古立皱眉,为什么再大的事,在你那里都是玩笑一般,你能不能对自己认真一点? 我很认真。宁春来无辜地说,不认真的是你。 你说什么?古立问。 半晌,宁春来才说,我想清楚了才结的婚,而你没有想清楚就结婚了,你说谁不认真? 古立无言。 宁春来忽然说,算了我不去超市了,顺便捎我去你公司吧,我找安然一块儿吃午饭。 古立犹豫片刻后说,我今天不去公司。 为什么?宁春来盯着他。 中途去见个客户。古立说完,打方向盘靠边,超市到了。 他停车,开锁,安静地等着宁春来下车。 宁春来不动,仍然盯着他。 古立再次重复,超市到了。 你到底想瞒多久?宁春来忽然说,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看来我们果真不是一家人。 古立脸色微怔。 那个姓朱的女人再这么挤兑你,电脑键盘砸她脸上去!宁春来忽然爆发,躲在家里当什么缩头乌龟啊你!你不敢砸,我替你去,开车! 古立不动。 开车啊你!宁春来喊道。 古立盯着她,半晌说,这里不能停车太久。 他说完,手臂越过她的身体,替她打开车门。他的身体俯过来,脸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宁春来毫无防备地,心脏就漏跳一拍。 要死了要命了!宁春来在心里呐喊,结婚快一年,仍然被这个冷得像石头的臭男人帅一脸,真是令人绝望。 宁春来站在路边,看着古立的车子绝尘而去。她抬头,迎着灿烂的阳光,沉醉地闭起眼睛。 第24章:有些女人就是有本事站在最高端 这天古立去见的人是猎头,有一个很诱人的职位在向他招手,但尘埃落定之前,他谁也没有透露。 朱曲曲对他的排挤和架空,幼稚又可笑,不过很符合这个女人一贯的作派。他对此并不遗撼。在家呆着的那几天,忙碌的生活节奏一下空下来,他发现自己并不特别无聊。因为太容易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窗子里,宁春来自顾自地骚首弄姿,以及牛小潭时时穿插而过。这两个本来八杆子打不着的女人就这么煞有介事地过起日子来,让他无奈又愤慨。 他本来给这段分居制定了期限:两个月。在这两个月里想清楚自己要什么。 现在还不到一个月,他已经被那面窗户扰乱了心神,着实有些懊恼。 谈好事情,回到家是下午五点,刚走出电梯,便迎面一怔。 牛小潭站在走廊里,眼神殷切地看着他。 牛小潭说,看着你的车进地库,我就往这边来了,正好。 古立冷冷地问,有什么事? 明天有空吗?牛小潭问。 古立无奈地重复一遍,你就说你有什么事。 牛小潭说,我帮你联系了一家单位,他们很欣赏你的才华,试用期都不用,过去可以直接签合同,当然,也得你本人满意,是一家专门做…… 我什么时候要你帮我找工作?古立打断她。 牛小潭怯弱地说,我知道你不难找工作,但这家单位的老总和我关系很好,而且职位也给得好,你去那里会得到多一些照应…… 我什么时候让你帮我找工作?拜托你,把自己照应好就行了,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这样让人很不自在知道吗?古立的语气很不好了,一半是气宁春来瞎传话,一半是气牛小潭自作主张。 这时电梯门再次打开,涌出来几个人,好奇地看着这火药味浓郁的一幕。 牛小潭有些羞惭,这辈子,她还没有这样当面被人吼过,而且是自己的儿子。 但她仍然不想放弃,那个单位很好,很适合古立的发展,她不想他失去这个机会。于是鼓了勇气,坚持说,不管怎么说,你先去看看再说。 不去。古立斩钉截铁地说,然后走到家门口,拿钥匙开门。 牛小潭不死心地跟过来。她说,你去谈谈,谈不好,我绝不勉强,这个机会很好,你不能放弃,也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牛阿姨。古立忽然转身,郑重地盯着牛小潭,那声干脆的牛阿姨,让牛小潭一愣。 牛阿姨。古立继续说,我不需要你的任何帮助。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与你无关,你明白了吗? 然后古立进屋,砰地关上房门。 牛小潭仍然愣站在门口,半晌才转身,一抬头,便看见宁春来站在走廊里。 自从告诉了牛小潭古立被架空的事,牛小潭便一口气打了二十多个电话,筛选一番,挑剔一番,求告一番,但一个完美的职位也不是那么手到擒来,但牛小潭就是牛小潭,只半天工夫,她就搞定一切,兴冲冲地奔出门,等宁春来发现时,已经晚了。 深深的疼痛感溢满了牛小潭的眼底,宁春来看得心都揪了起来。她直奔古立的房门,嗵嗵地捶门,大喊,古立,你给我出来!给我出来! 古立的房门仍然紧闭。 宁春来憋着一股气,捶门声更急,你这没有血缘亲情的王八羔子,简直欺人太甚!谁给你的权利去伤害别人?是谁?凭什么这样对你妈,什么叫不关她的事?不关她的事关谁的事?你给我出来,你出来! 待牛小潭好不容易激动的宁春来拉开,她的手掌边缘都已经擂红了。 古立在门里,仍然没有一丝声息。 宁春来恨恨地拉着牛小潭离去,走前对着门说了一句,我看不起你! 这晚牛小潭没有吃饭,她努力不想表现出在意,但是情绪却反应在身体上,伪装不了。 晚上宁春来将房里的灯开到最大,然后站在窗前,忽然哗地将窗帘拉开。 对面,古立的身影躲闪不及,整个人都暴露在宁春来如火焰一般的目光里。 隔着四十米的距离,两个人定定相望。然后宁春来缓缓地举起两只手。 对面的古立尽管疑惑,但仍然保持冰冷的对峙,直到他看到一张A4纸大小的剪纸在宁春来手里徐徐展开,啪地一声,宁春来将那张纸贴在了玻璃上。 古立的脸僵了,那张剪纸,分明是一只乌龟的形状。 宁春来赢了这一回合,但一点都不高兴,因为她明白,要靠美色重新赢得古立的心,已经没戏了。 两个人就是这么八字不合,就连分居都会吵架,她有什么办法? 这晚牛小潭忽然腹痛,痛到忍无可忍,才敲开宁春来的门。宁春来一看,牛小潭脸都白了,眼底泛起恐惧和绝望的,死灰一般的颜色。 她十魂飞走七魂,赶紧打电话叫120,打完电话发现牛小潭已经疼得蜷在地上,像只虾一样全身弓了起来,并且开始全身颤粟。 一秒钟都不能耽误了,宁春来一咬牙,就将牛小潭背了起来。牛小潭一被撂上宁春来的背,就被她的骨头咯得哎哟一声。 然后牛小潭呻吟着说,等我死了……财产都给你,你……你必须给我吃胖点。 都这时候了,牛小潭还有心思开玩笑,宁春来总算明白,为什么有些女人就是有本事站在比男人更高的顶端。 宁春来背着牛小潭,出门,进电梯,出小区,牛小潭中年后有些发福,在宁春来瘦削的背上总是往下滑,宁春来的汗淌得像水一般,使劲托住牛小潭,从小区到大门口这段路,走得死去活来。 忽然有个人从旁边的路上蹿了出来,迅速奔到她们面前,用命令的口气说,我来。 宁春来一惊,一抬头才发现是古立,他穿着格子棉质睡衣和拖鞋,不等宁春来说话,便将牛小潭从她身上扯过去,换在自己背上。 换了平时,哪怕打死这个男人,他也不可能穿着睡衣下楼。 他是如何发现这个情况的,宁春来不得而之,就在她愣神时,古立已经背着昏迷的牛小潭往前奔出了好几米。 来不及多想,她赶紧小跑着跟了上去。 第25章:知识份子的清新与孤独 牛小潭因为严重的胃痉挛入院,造成这个问题是因为长年的饮食不周。连医生都埋怨,说很少看到有这个年纪的人对自己这么马虎,中老年妇女不是最热衷保健养生的吗?然后把古立和宁春来骂了一顿,说他们对老人的关爱太少了。 况且她的乳腺癌中期虽然做完了手术,一直控制得不错,但长期的心情郁结对病情的恢复十分不利。 听完医生的训斥,古立和宁春来沉默了。他们没法解释牛小潭作为八十年代虎虎生风的事业女性,且一辈子没有家庭和婚姻的牵绊,怎么可能把保健养生这样的事放在心上。 牛小潭居然患了乳腺癌,这让古立十分意外又震惊。 医生走后,他问宁春来,她生了这么重的病,为什么不告诉我? 宁春来苦笑,说,她不让。 宁春来说,她不想让你认为,她在以病博同情。 沉默沉默了。 这晚古立一直守在医院,坐在牛小潭沉睡的病床边,凝望着她的脸。 牛小潭的眉眼,生得与他一样英朗开阔,哪怕拒绝一万次,他也没无法否定自己身上带着这个女人的基因。 大概在睡梦中胃又痉挛疼痛起来,牛小潭困倦又痛苦地翻了半个身,一伸胳膊,就缠上了床边的输液管。 古立赶紧起身,握住她的手,将输液管从她手臂上小心地解开。 他的手就这样和牛小潭的手握在一起,牛小潭的手心干燥而灼热,古立冰冷的手指被她稳稳地捏住,大约觉得舒服妥贴,于是不放。 两个人就这么保持着,古立愣愣地感受着由牛小潭的手心传来的体温,他一动不动,甚至连自己就这么弯着腰,俯着身体都没意识到。 宁春来从开水房回来,站在门口看到这一幕,赶紧转身离开。 她想多给这母子俩一点相处的时间。 古立从后面叫住了她,古立说,你回去熬点粥送过来。 宁春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古立又说,用小米熬,加点蔬菜和鱼肉,鸡肉也可以,蔬菜蕃茄或者白菜都好,时间充裕就再加点山药和芋头,要炖烂,再放点小苏打……记得住吗? 古立瞬间启动管制父亲饮食起居的模式,只是这一次的管制对象,是牛小潭。 宁春来只会傻傻地点头。 古立又皱眉,你平时都给她吃什么了?不知道这病要养的吗? 宁春来气急,冲口而出,你行你上! 古立瞪着她,半晌他说,我就是提个建议。 宁春来闭嘴,一溜烟回家熬粥了。 宁春来刚走,牛小潭就醒了,一睁眼看见古立,两个人都感到很尴尬。 牛小潭说,这副怂相都让你看到了,你不会以为我是装的吧? 顿了顿,古立才说,医生没有说你装。 牛小潭又问,春来呢? 古立说,回去帮你熬粥了。 牛小潭说,你叫她回去的? 古立愣了愣,然后摇头。 牛小潭又说,你会这么多养生食谱,改天帮我抄一份完整的,好不好? 古立这才知道,在他吩咐宁春来熬粥的时候,牛小谭就已经醒了。 他说,抄给你你也不会照做,你要有这个心,至于到今天吗? 牛小潭笑了,喃喃地说,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古立说,我没有担心。 牛小潭说,那就好。 古立说,嗯。 二人无话。病房里空气更加凝结。 半晌,牛小潭又说,给我讲讲你在国外的经历吧?我闷得慌。 古立拿出手机,操作几下,然后将手机递给牛小潭,这是我的百度百科,当初入职时公司乱写的,凑合看吧! 牛小潭哑然失笑,她问,他们连你在国外怎么吃饭睡觉交友的事都会写上去吗? 古立说,不会。 牛小潭说,那你亲自讲给我听。 古立说,没什么好说的。 牛小潭说,讲讲嘛……讲讲,肯定特别有趣。 牛小潭期盼地看着古立,那样子分明像逗着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表演节目。 古立不动,气氛又僵在那里。 然后古立站起来说,你休息一会儿,我出去问问医生什么时候能出院。 古立逃出了病房,站在走廊里,对着打开的窗户,大大地吐了口气。 他不曾感受过如此热烈的好奇心,出国那几年,母亲黎进兰问得最多的是他什么时候回来。 黎进兰最怕的事就是古立留在国外不回来,她倾注了一辈子心血的儿子,可千万不要不回来。有时候他想和母亲说说自己遇到的人,碰到的事,母亲听不了两句便会急急地说,不行就回来吧,赶紧回来。 他和淇交往,告诉了母亲,母亲也立刻问,她会绑着你不让你回来吗? 于是他后来养成了什么都不说的习惯,说了,不过徒增母亲的焦虑而已。 牛小潭和黎进兰是不一样的,她甚至不能给古立长辈的感觉。大概没有过家庭和婚姻,她身上没有大多数中国女性长辈特有的那种黏呼呼的安全感,表达情感特别直接,说矫情点,她有一种老年知识份子的清新和孤独感,这让同样清新又孤独的古立感觉到某种诡异的彼此认同。 但他必须抗拒这种认同,让他绝望的是,这种抗拒力随着牛小潭的步步紧逼和宁春来的推波助澜,也越来越虚弱。 第26章:一声气定神闲的“滚”字 宁春来为刘安然提供的计谋不过是纸上谈兵,实际操作一点作用都没有。 因为她们低估了姜鹤兄弟们的信用,几个家伙散席后回去越想越不对,于是才不管在酒桌上与刘安然达成的保密条约,一个电话就打给了姜鹤。 姜鹤将正在火热叙旧的老同学推开,坐最早一班的长途汽车赶了回来。回来时刘安然正准备去上班,姜鹤将她的包扯下来,猛地砸在墙上。 包里的电脑被砸成了两半。刘安然目瞪口呆地怔住,反应过来后赶紧去抢救电脑,姜鹤却抢在前面,对着碎裂的电脑又踏了两脚。 刘安然竭斯底里地吼道,你有病吧?发什么疯! 姜鹤说,我当然有病,我他妈都得绝症了,都安排我众叛亲离了,还不让我发发疯? 刘安然这才知道穿了帮,她气焰一下小下来,虚弱地说,你……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姜鹤骂道,早说不能找耍笔杆子的女人,他妈的一个个都是神经病!滚,你给我滚! 这天刘安然狼狈地滚了。在办公室呆到下班,姜鹤也没有一个电话。 她只得来找古立,恳请把他的休息室借她住一晚,她会很小心不会让朱曲曲发现。 古立却说,这事我帮不了你,因为,我刚刚提交了辞职报告。 刘安然大吃一惊。 古立要走,这对全部门都是一个损失,因为有他掌权的时候,工作效率至少是现在的1.5倍。而现在他被架空,手下人员的战力斗也像散了黄的鸡蛋,裘得宝回天无力,只能每天骂人。 但裘得宝绝对不会在朱曲曲面前替古立说一句话,古立的能力虽强,但迟早会威胁他的地位,所以滚蛋了也好。 所以裘得宝收到辞职报告后,连象征性的挽留都没有,大笔一挥,就要签字同意。 朱曲曲这时推门进来,裘得宝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他以为朱总会和他一样松一口气。 没想到朱曲曲说,不许批。 裘得宝愣住。 朱曲曲说,按照当初的入职合同,他要走,就得赔公司钱。留着他,耗着他。 朱曲曲说完就走了。裘得宝略一思索,便明白了,猥琐地一笑。 朱曲曲追不到古立,到底不甘心,于是非要整得他主动求饶,跪在她的石榴裙下。 这天宁春来在医院接到古立的电话,古立说,安然今晚去你那里过夜。 宁春来唔了一声,表示她已经知道了。 古立说,我和她的事,不要让安然知道。 宁春来问,哪个她? 古立有些恼怒,你说呢? 宁春来转头,看一眼病床上的牛小潭,无奈地说,好。 忍不住又加一句,多一个妈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趁古立发彪之前,她赶紧挂断电话。 刘安然像个弃妇,在牛小潭的病房里絮叨了一晚上,情绪越来越高涨,中心思想就是她嫁给姜鹤到底是对还是错?她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急切地寻求答案。宁春来的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但她说了,刘安然又不接受,从反面论证姜鹤的好,姜鹤为了她,连赖以生存的唱吧都失去了,姜鹤为她脑袋上挨了一酒瓶,姜鹤幽默风趣才华横溢……宁春来只好闭嘴,沉默地充当她的垃圾桶。 牛小谭却忽然说,爱情怎么都不会是错的。 两个姑娘抬头愣愣地看着牛小潭。 牛小潭又说,错的只是人罢了。也许换一个对象,就是对的。 刘安然急切地说,这么说,我结这个婚还是错了? 牛小谭说,你确定你爱他,那就是对的。 宁春来无言。因为她忽然想到牛小潭和古承风,古承风对牛小潭来说就是错的人,但对黎进兰来说,尽管这个男人和外面的女人生下了孩子,却一辈子都向着她,连外面生的孩子都抢了来给她,在她死后也坚决维护着她,那么这个人对她来说就是对的。 大概真正的爱就是这样自私吧,只管对一个人掏心掏肺,哪管他人死活。 这天刘安然说得口干舌躁,终于被宁春来打发回去睡觉。刘安然刚走,古立就来了,带来了宵夜。宁春来一打开就惊叫,又是五观斋,喂,你真的没有中彩票吗? 五观斋是一家非常非常贵的私人菜馆,其中的特色煨汤极其养胃,尽管价格昂贵,仍然需要预约。 牛小潭已经连着吃了一周的五观斋煨汤。宁春来算了算,光这一项,古立就至少花了好几千块。 宁春来笑了,以后要吃上瘾,吃不了别的汤了怎么办?你管够一辈子么? 古立冷冷地说,我要是你,早就开始研究这汤的做法,并加以实践了。要想喝好汤,就光指望别人吗? 宁春来最恨的就是这个人随时随地发作的教育瘾,她昂起下巴问,干嘛要求我如何如何?她是你妈还是我妈啊? 古立冷着脸说,反正我没有随便叫妈的习惯,你爱叫那是你的事。 古立说,我走了。 宁春来端着汤,追在后面嚷,特羡慕我随口叫妈吧,你羡慕你也叫啊,你叫啊,你叫啊…… 走廊里有人憋着笑从他们身边经过,古立脸都僵了,宁春来这才意识到这句话的歧意,她尴尬地住了嘴。 古立低声嘀咕,为你的智商点蜡。 他按开电梯,宁春来忽然想起什么,问,安然说你交辞职报告了? 古立站住,说,嗯。 宁春来呐呐地说,不需要赔钱吗?我记得是要赔钱的。 古立说,你就知道钱。 然后跨进电梯,宁春来站在外面,忽然冲他嘟起嘴唇,夸张地“啵”了一声。 宁春来说,看在这汤的份上,赏你一个隔空吻,还不跪接? 宁春来真是死不要脸。电梯里的古立无奈地瞪着她,然后电梯门缓缓合上。 宁春来的担忧不无道理。第二天古立来到公司,就被朱曲曲叫到了办公室。朱曲曲表示,如果古立要辞职,需要向公司赔偿违约金五十万。 古立不动声色地说,这是违约的最高标准,一般都没有照此执行的。朱总难道不能按普通案例处理我的辞职申请吗?毕竟据我所知,公司近五年来,一共有七位高管离职,没有一位有如此高的违约金赔偿,最高的那位赔了四万。 朱曲曲笑了,那是因为他们都没有古主编对公司的作用大,古主编一走,部门基本停止运转,所以…… 我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么重要。古立说,我已经三周没有处理工作了。 那更得赔偿了。朱曲曲笑得像只发骚的狐狸,身为主编,大张旗鼓地怠工,造成的影响多坏,造成的损失多大,不是更应该赔吗? 古立不想和这个没有逻辑,不懂法规的女人说话,他说,我不会赔这笔钱,也一定要离开公司,如果朱总执意这么做,那就申请劳动仲裁吧! 也可以不用赔。朱曲曲说。 古立等着她说下文。 朱曲曲却没有下文,开始用咖啡机煮咖啡,机器一开动,听见声音的花样男就进来了,说,朱总让我来。 出去。朱曲曲说。 还是我来吧!花样男说,我整天闲在办公室都长毛了…… 叫你出去。朱曲曲不动声色地重复一遍,眼皮都不抬。花样男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古立,才悟出了什么似的,讪讪地退了出去。 朱总还有什么打算?古立忍不住问。 朱曲曲却不答,一直等到咖啡煮好,她从柜子里取出两个精美的杯子,倒了两杯,端了其中一杯给古立。 古立只得接过来。 然后朱曲曲端起另一杯,站在古立面前,慢条斯理地吹着咖啡溢出的热气。 古立忍耐地等待着。 朱曲曲终于开口,她歪着头,又天真,又倔强,又悲伤地说,做我男朋友,就三个月,一毛钱都不用赔。 如果古立是一个旁观者,性格再乐观开郎点,他肯定会喜欢上朱曲曲,这个女人霸道又可爱,愚蠢又天真。 但他是当事人,所以除了哭笑不得,没有别的想法。 他将杯子放在办公桌上,认真地对朱曲曲说,我还是赔你五十万吧! 而在朱曲曲办公室门口,花样男捏着手机,鬼头鬼脑地对电话那端说,你那老公,真的有问题,和朱总单独关在办公室里说小话,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春来,我可是一直为你好的。 电话这端,宁春来气定神闲,荡气回肠地说,滚。 第27章:像吗啡一样,有毒,却上瘾 刘安然在牛小潭家住了三天,第四天牛小潭就出院了,刘安然提出自己睡客厅,谁知牛小潭说,不行,你不能住我这里。 刘安然和宁春来都愣住。 然后刘安然说,果然对儿媳妇和对儿媳妇的闺蜜,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牛小潭说,你住这里,立立就不肯来了,他并不希望和我的事被太多人关注。第二,你在,春来和立立的关系恢复也会受到限制,理由同上。 宁春来和刘安然面面相觑,然后刘安然又尴尬又伤感地说,好,那我不妨碍你们了…… 牛小潭却接着说,第三,你不能逃。回家去,不管是亲他一下还是给他一巴掌,都一定要问清楚,这日子还过不过?过就好好的,不过就别彼此耽误。你还年轻,不耽误还能再找个好的。 牛小潭拉着刘安然的手,我要说最重要的理由是第三点,你相信吗? 刘安然愣了片刻,然后点头,她说,我妈要是像牛阿姨你这样,该多好。 刘安然拖着行李箱,打了一辆车,消失在车流中。 她径直回了姜鹤的出租房,拿出钥匙,开门,转不动。 难道姜鹤把钥匙都换了?刘安然一阵心慌,手里一使劲,钥匙竟断在了劣质的锁孔里。 这时她才发现因为太紧张,她拿错钥匙了。握着那把正确的却插不进去的钥匙,刘安然怔在门口。 这时忽然卡嚓一声,门响了,随后被拉开,姜鹤像只宿醉的狮子,青着眼睑,红着眼珠,蓬头垢面地站在门里。 两个人愣愣地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姜鹤忽然伸出手臂,不管不顾地将刘安然搂了过来。 刘安然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埋得喘不过气。然后姜鹤恶狠狠地说,你她妈这几天跑到哪里去了? 姜鹤说,公司没有,宁春来家也没有,你家……也没有。 刘安然偷偷掰着指头算了算,从她和姜鹤吵架离开家,到现在回来,也只过去了两晚上而已。她关掉了手机,可以想象姜鹤像只疯狂又暴怒的狮子,奔走在她可能出现的每条大街小巷。 她解释说,这两天没去公司,春来也不住家里了…… 然后她才惊叫起来,你去了我家? 姜鹤说,嗯。 又说,你妈又打了我一顿。你妈年轻时练过的是不是? 刘安然闭了闭眼睛,将下巴搁在姜鹤充满浓郁酒味的肩膀上。这个男人,这个婚姻,也许她选得太仓促了,可是极端的伤心失望之后,又总是有极端的美好和激情,就像吗啡一样,有毒,却上瘾。 第28章:保姆的嫌恶 宁春来站在电梯里,鼓了十二分的勇气,才按了去公公家的楼层。 她承认,这次来,是被妈逼的。妈得知她竟然住在牛小潭家而不是回自己家时,短暂的惊愕后,妈说,也好,牛小潭也是你亲婆婆。 妈说,但不能分居时间太长,适当的时候,古立示个好,你就搬回去。不然何时是个头? 宁春来在电话里说,休想! 事实上听了妈的话,她便忧心忡忡起来。是啊,妈说得对,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 妈又问,你和公公和解没? 宁春来恼怒地说,我和他儿子还没和解呢!哪轮得着他! 妈骂道,怎么说话呢!好歹那是长辈。听我的,炖一只鸡,亲自拎着送过去。别提那天的碴,就当啥事都没发生,就这么混着就过去了。 宁春来怒吼,我不干! 妈在电话里掷地有声,你敢!要不要我亲自过来帮你炖? 宁春来挂断电话,发现牛小潭就站在旁边。宁春来把手机冲她举了举,意思是问,怎么办? 牛小潭一字一句地说,听你妈的。 上了楼,敲门,等了半晌,马姐才来开门。 一开门宁春来就觉得不对,因为她嗅到屋里有一股来历不明的味道,是那种浓郁扑鼻,又比较廉价的香水味。 马姐也很不对劲,她头上包着毛巾,头发在毛巾下面滴着水。 宁春来问,马姐,你在洗澡啊? 对啊!马姐的笑容也有些尴尬,而且一直把着门,好象并没有让宁春来进去的意思。 我来给爸送鸡汤。宁春来只得扬了扬手中的保温桶。 哦。马姐伸手来接鸡汤,依然把着门,你爸他……还睡着呢!一会儿我告诉他。 那我先进去吧!宁春来提着保温桶,躲开了马姐的手,另一只手用了点力道,马姐只得退开半步,让宁春来挤了进来。 一进门,宁春来就愣住了。因为古承风正好从浴室出来,穿着裕泡,宁春来看着他白白短短的头发上,分明冒着刚沐浴过的水汽。 年迈的男主人和保姆在同一时段洗澡,傻子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宁春来傻住了,她没想到会撞见这么尴尬的事,虽然这事在她心里猜测了无数遍。 古承风大约也没想到宁春来会擅自闯进来,他僵住脚步,半晌才想起拿出家长的架子,板着脸对宁春来说,我什么都不需要,回去侍候更值得你侍候的人吧? 这下宁春来可不怕他发彪了,老头儿分明有小辫子被她揪住。于是宁春来将保温桶放下,去厨房拿碗,将鸡汤舀出来盛上,然后递给古承风。 她慢悠悠地说,值得我侍候的,除了你老人家还有谁? 古承风不接,宁春来就一直这么举着。马姐在旁边咳嗽一声,古承风这才接了,黑着脸喝了几口。 宁春来满意地笑了。 古承风清了清嗓子才问,这段时间你俩串掇着鼓捣啥没有? 啊?宁春来假装听不懂。 古承风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她病了,你在医院侍候来着,还让古立也去当孝子了,是吧? 宁春来说,你消息倒灵通。 她说完,看了马姐一眼,马姐假装转过脸看风景。 什么病啊?古承风又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乳腺癌。宁春来说。 古承风一怔,和马姐对看一眼。 中期。宁春来又说,手术做了,控制得挺好,这次入院是因为胃病,医生说了,好好养,能活一百岁。 古承风将碗啪地往茶几上一放,站起身进了卧室。 好在这突如其来的发威宁春来已习惯,她撇撇嘴,从茶几上收起空碗,眼神却落在一张彩色的广告单上。 那是一张度假别墅的广告,应该不是马姐去外面买菜顺手捡的,因为上面郑重地写着销售员的电话号码,以及E座901字样。 宁春来愣住。 下一秒,等她回过神来,马姐已经将保温桶腾空洗干净,笑眯眯地递到她手上。 马姐说,鸡汤味道不错,辛苦你了春来。 马姐嘴上,是享用过鸡汤后油腻腻的一层,配合她刚沐浴过红光满面的脸,谁敢不相信,她才是这屋里真正的女主人。 宁春来只得接过桶,麻溜地被马姐打发走了,临出门时,她回头说,马姐,下次我送你一瓶好香水吧,好的香水不呛人。 门关上前那一刻,她准确地捕捉住这个四十出头的保姆眼里射出的嫌恶。 第29章:古承风的秘密 金牛山庄距离市区90公里,一共有九幢联排小别墅,每幢小别墅有三层,每层一个单位,每个单位260平米。 销售小姐舌灿莲花,从地段,朝向,风水,到价位,哪方面都完美至极,差点把宁春来都说动了,仿佛不买这里的房子,简直就是亏三代。 而最能被这些条件说动的,当然是一心想买个山青水秀的地方养老,又耳根子软的老年人。 比如,古承风这样的。 他的耳根子一贯不软的,能让他软的,除了那个神通广大的马姐,也没别人了。 宁春来可以理解,丧妻多年的古承风,与儿子若即若离的古承风,没什么朋友和娱乐爱好的古承风,一遇上马姐这种在底层摸爬滚打,练就一身见风使舵本事的中年保姆,况且又有点姿色,有点热辣辣的手段,会是怎样的下场。 可惜古立对父亲的沦陷选择性地无视,可能在他心里,父亲已经老到没有情感需求了,但正是这个阶段的老男人,才是最应该被警惕的。宁春来的妈开了那么多年的婚介所,实在见了太多老伴还在病床上就来婚介所给自己储备第二春的老男人。 然后宁春来就在销售小姐的客户意向本上,赫然发现古承风的名字。 古承风为什么要买房子?又不是没有房子住?况且古承风从来就没有对自己住了半辈子的商品房提出异议,这里地处市中心,交通方便,环境安静,生活配套完备,走路到单位只要五分钟,有什么理由要搬到离家90公里以外,看上去鸟不拉屎无比荒凉的所谓别墅去? 一定是马姐。宁春来说,除了是她串掇,没有别的原因。 古立坐在书桌后,一边听宁春来说话,一边用指头点头笔记本键盘,宁春来说得激动,他却巍然不动。 怎么办?宁春来盯着古立,眼里充满期盼。 什么怎么办?古立淡然地问。 宁春来急了,那个马姐来者不善你不觉得吗?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你爸上当受骗? 古立抬头看着她。 宁春来继续气愤地说,那天我去你爸家,亲眼看见他们在一起洗澡,他们…… 古立用手势制止,示意她别说了。 你真的不管?真不怕他上当?你还是不是他儿子啊?宁春来双手撑在书桌上,目光炯炯地盯着古立。 尽管在家里,古立依然穿戴整齐。自从打了辞职报告,他就不去公司了,尽管朱曲曲并没有批准。 沉默片刻后,他说,这是他自己的事,我不参与意见。 宁春来转身就走,古立在背后叫住她,喂…… 宁春来站住。 顿了顿,古立问,你还准备在那边住多久? 一辈子!宁春来气冲冲地嚷,然后冲到门口,俯身在柜子里找自己的鞋,力气使猛了,将柜子上方古立的外套碰掉在地上。 她捡起外套,冷笑,这衣服我怎么没见过?是哪个女人买给你的? 她的手在外套上摸索,好象真打算在上面寻找蛛丝蚂迹似的。 古立说,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这是至少三年前的衣服,我穿它的次数不下二十次。 哦。对不起我误会了。宁春来将外套挂回原处,拉开门,扬长而去。 古立无奈地摇头,鼠标轻点,然后电脑进入金牛山庄的宣传页面。 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来,猎头公司高管在那端略微焦急地问,你的离职手续办好了吗?这边公司人事部催得很急。 古立轻叹一口气。 第30章:来自公公的两个巴掌 别管他!妈手握茶杯,斩钉截铁地说。 宁春来语塞。 妈说,退一万步讲,如果那个马姐居心不良,把他骗得倾家荡产,也是那老头活该,他本来不待见你,这下自己丢了人,以后也没脸再在你面前作威作福了,这不是好事吗? 宁春来无法认同妈的意见,自己脱难,难道一定要用对方倒霉来换取? 更让她不能理解的是,全天下除了她,好象谁都没有被害妄想症,古立认为自己没有资格插手父亲的第二春,不,实际上是第三春了,如果牛小潭也算上的话。妈的立场是为了宁春来好,正好给古承风一个教训,就连牛小潭,听了宁春来的分析,沉吟片刻后她说,你妈说得对。 牛小潭说,那种人,就该让他得到教训。 宁春来愣住。 以牛小潭的聪明,她自然能感觉到马姐带来的危险,但她选择了看古承风的笑话。人性并不是非黑即白的,牛小潭这样一个清醒聪慧的女性,也免不了有快意恩仇的欲望。 宁春来决定自己去调查。因为她实在做不到明明嗅到了危险却袖手旁观。 这天她再次来到古承风家,这时是上午十点,这个时间马姐会去买菜,古承风最近痛风犯了,这个时间段他会去社区医院进行针疚治疗。 宁春来用钥匙开了门,钥匙是那天从古立外套里偷偷摸来的,早在那一刻,她就决定了要怎么做。 进门,屋里空无一人,她换好鞋,蹑手蹑脚潜进了马姐的房间。 她得弄清楚,这个女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马姐住的房间很小,历来就是给保姆住的,收拾得很简朴。但是马姐一来,风格就变了,她擅自换了米色蕾丝窗帘,骚粉色的荷叶边床罩,花花绿绿的外套衬衣七八件,也不知干净的还是穿过的,扔了一屋子,包包鞋子丢了满地,整个屋子没有半点保姆的味道,反而充满了逢春少妇般的荡漾气息。 宁春来万般后悔当初亲自找来这么一位主,她承认,马姐做家务是一把好手,紧接着,她的家务就做到了古承风身上,有这样的手段,干点什么不好,偏偏用来对付一个孤独的古怪老头,着实令人愤恨。 她在屋里搜寻,柜子里,抽屉里,枕头下面,都没发现什么异状。又逐一检查包包,马姐一共四个包,三个皮包,一个布包,都是不知死活的廉价少女款。皮包两个是空的,另一个塞了一大陀卫生纸,布包的内容比较丰富,口红粉饼香水梳子头油……然后,她就翻出来一张名片。 宁春来记得这张名片,那天她去金牛山庄打探时,销售小姐递给她的名片,与眼前这张名片一模一样。 与名片一同被翻出来的,还有一张是似而非的“返利协议”,薄薄的一张纸,清晰地表明,带一个客户入册登记,提成两百元。客户缴定金,提成销售额的5%,客户签合同付余款,提成销售额的15%。 她的猜测立刻被证实了大半,古承风买房的事,马姐绝对是始作俑者。 宁春来翻找得太投入,丝毫没有注意到大门外发出的响动,直到一个人换上软底拖鞋,一步步逼近,然后卡嚓一声扭开了房门。 宁春来一惊,抬头,便迎上一双惊讶仇恨的眼。 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马姐已经像头矫健的老虎一般扑过来,她还以为她要掐她的脖子,下意识地后缩,马姐的手却掠过她本人,只抢过那张“返利协议”,一把揉成团。 宁春来愣了,正要说话,让她更惊讶的事发生了,马姐迅速将揉成团的“返利协议”塞进嘴里并咀嚼了几下,然后像吃馒头一般,硬生生地咽下了肚子。 然后,马姐才长吐一口气,神情也恢复了镇定,她冷笑着问宁春来,你来我房里做什么? 你……我……宁春来的手指徒劳地指在空中,已被惊得说不出话。 春来,我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马姐忽然放声痛哭起来,你该不是怀疑我偷东西,跑来搜查我的吧?你丢了什么东西你说,大大方方地说,为什么要进我的房间,偷翻我的包?还把我屋里弄得乱七八糟,你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道理? 宁春来从小跟着妈生活,泼妇见了不少,但这么会演戏,凶光说收就收,眼泪说来就来的,平生仅见马姐一人。她直愣愣地看着马姐又哭又骂,哭骂到高潮还屁股蹲就坐在地上,嚎啕声更大,好象受了天大的委屈。 然后,古承风就回来了。 古承风活生生看见宁春来像个贼似的出现在马姐房间里,手里还拿着马姐的包,马姐哭得几乎昏死过去,如果一个人没有受到天大的冤屈,是断不会这么悲拗的。 古承风怒吼,这是怎么回事? 我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宁春来总算喘过来一口气,她从马姐的床上跳起来,指着马姐说,她带你去买房子是有阴谋的!那房子有问题!不能买!她在黑你的钱! 你胡说!马姐哭得梨花带雨,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宁春来虚弱地说,有张她和销售员私签的协议,她……她给吞了…… 老古!马姐转向古承风,你听听你儿媳妇说的这番鬼话!你听听! 宁春来也看着古承风,爸,你相信我,那房子真的有问题,她那张返利协议写得清清楚楚,没问题的房子谁会给人20%那么高的提成…… 你给我出去!古承风打断她。 爸……宁春来急了,我真的看到那张协议了啊…… 滚出去!古承风说,我家的事,不用你管! 不管你怎么想,我也是你儿媳妇,你要是被骗了,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宁春来豁了出去,这事我不能不管,你好好问她,我就不信她露不出马脚来! 我叫你走你听见没有?古承风怒了,竟从厨房找来一根拖把杆,作势举起来。 宁春来也气起来,迎着拖把杆她说,我知道你老了怕寂寞,但找老伴也要擦亮眼睛是不是?你要打就打吧!反正我不觉得我有错…… 古承风仍然举着拖把杆,气得手都在抖。 宁春来还要说什么,没想到马姐忽然从地上爬起来,从古承风手里抢过拖把杆,照着宁春来的脑门就是一下。 马姐哭叫着说,是你叫打的,那我们可不客气了…… 宁春来被打得晕头转向,愤怒地抢过拖把,马姐却再次扑向她,抓打她,边打边哭叫,叫你这小丫头败坏我的名声…… 宁春来再也忍不住,狠狠地将马姐推开,马姐站立不稳,跌在地上,惨叫一声。 宁春来还没反应过来,古承风已经两步上前,啪啪两个耳光,左右开弓,干脆利落地甩在宁春来脸上。 第31章:咱俩要不要一笑泯恩仇 如果可以,宁春来宁愿切断那一刻的记忆,当着马姐的面,她被公公甩了两个耳光,然后在惊愕和恐惧里,她看见马姐眼里溢出的针尖般的笑意。 古承风打完宁春来也懵住了,大概揍儿媳也不在他的行为范围之内,传出去,也是十分的不体面。 马姐却来了劲,从地上跳起来叫嚷,打得好,就打这个没有教养的小婆娘…… 宁春来和古承风一起看向她,“小婆娘”这种话,在他们的教养范围里,也是出不了口的,不过马姐是保姆,保姆粗鲁一点情有可原。 场面混乱,然后古立忽然推门而入。宁春来呆呆地看着他,神情恍惚中,她整个人已经在古立的怀里。 古立用胳膊圈住宁春来,古立说,爸,马姐,我有话,咱们客厅说。 古立说完,架着宁春来先退出去,宁春来还是恍惚,她抬起头看着古立,然后平静地说,你爸打我。 古立沉默地说,嗯。 宁春来说,放开我,我要回家。 她想挣开,却被古立牢牢控制住。古立说,等会儿,我们一起回。 古立的声音,很久没这么温柔了。 接下来,宁春来便听话地被古立挟持到沙发上,古承风和马姐也出来了,情绪复杂地看着二人。 等古承风和马姐坐下,古立从公文包里拿出几份文件,一一在茶几上排开。 古立说,这是金牛山庄的资料,这是金牛山庄的土地情况,这是银行负债说明,这是2015年该区域的规划布局图,根据这些资料显示,金牛山庄所在地块已经抵押出去了,将在两年后由买家改建高尔夫球场。 古承风脸色变了,马姐心虚地低下了头。 古立继续说,现在,我们来说说这房子为什么卖得这么便宜?马姐,你说为什么? 马姐嗫嚅着,声音像枣核一般,在喉咙里打转出不来。 古立说,因为这块地上的所有建筑物,都没有取得合法的土地开发资格,没有产权的物业,不受法律保护,将来拆迁时,将得不到一分钱赔偿。所以,他们才会聘请大量的业务员,将不明真相的客人拉来看房投资,至于客户的利益,他们是提供不了任何保障的,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会给业务员那么高的提成,目的就在于要将房子尽快卖出去。 马姐的脸开始发青。 古立又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他说,这是金牛山庄聘请业务员的合同影印件。他指着文件最下面的签名说,马姐,这是你签的字,是吗?要不要解释一下这件事? 古承风震惊地看着马姐,马姐彻底说不出话了。 爸,所幸你只是定了初步意向,还没有交定金。接下来该怎么做,我想你也清楚了。古立站起来,扶起宁春来,柔声说,我们走。 古立拉着宁春来走向门口,古承风在后面忽然叫道,等一下。 古立和宁春来站住。 古承风艰难地,缓慢地说,帮我把她……他看了一眼马姐,……的东西收拾一下,送她去车站。 马姐在瞬间爆发出尖叫,分贝大得几乎掀翻屋顶,姓古的,你这王八蛋,睡了老娘就想撤,想得美!赔我钱,赔十万,否则我不走…… 古承风的脸黑了又白,白了又青,年近六十的他,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会当着儿子被人清算有关风月的帐目。 古立却在马姐母狼一般的啸叫声中,声清气朗地说,你认为你值一百万都没问题,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律师,请他整理仲裁材料,有什么诉求,你去对法官说吧! 马姐的啸叫声一下就住了,仇恨地瞪着古立。 宁春来就在这时补了一句,我想你拉客人买问题房屋的事,大概也不止我家这一起,要不叫个记者来给你宣传宣传,一起清算得了。 马姐就这样风卷残云地消失了,她收拾行李的速度,比她平时做家务打扫的手脚,还利索十倍不止。 马姐走后,古立却不让宁春来离开,因为受到极大伤害的古承风,需要一餐热饭,来安慰身体和心灵。 古立从来不知道,换房竟是古承风在心里埋了十来年的念头,从母亲黎进兰去世以后。 对妻子的愧疚,在古承风来说是挥之不去的,但他从来不说。只是经常在梦中见到她,幽怨愁苦的样子。每当做这样的梦,对古承风都是折磨,直到有一天黎进兰在梦中对古承风说,这个家承载了我半辈子的痛苦。 那时候他就萌生了换房的想法,他想找个山青水秀的地方,带走黎进兰的遗像,带她离开这个装了她半辈子痛苦的地方。 当然,这只是一个模糊的想法,除了工作和科研,古承风对别的任何事的执行力都很低,他的生活以前习惯由黎进兰安排,黎进兰去世后由古立安排,而换房这件事,没有人安排,就一直是个念头而已。直到马姐出现,用又黏稠又花哨的热情点燃了他,并洞悉了他所有的愁怨后,这个念头才往前实施了很大一步。 当然,最后的结果是个笑话,是对他理智和尊严的嘲讽。 古承风无比懊恼。 听了古承风的诉说,以及因打了儿媳而说不出口的懊悔,宁春来二话没说就进了厨房,她做饭,古立就洗碗,她洗,他就切,她炒,他就装盘。 两个人都不说话,古立看着她的脸,一直看,看得宁春来心里发毛。 忽然古立伸手就摸上来,温暖的指尖滑过她脸上的掌印,她忍不住一阵颤粟。 古立皱眉说,下手这么狠。 宁春来冲口而出,那是你爹,我可以骂脏话吗? 不可以。古立说。 那我可以打你打回来吗?宁春来又恶狠狠地说。 顿了顿,古立说,可以。 然后他架好马步,郑重地把脸伸过来。 宁春来真准备打了,她扬起手,挥下来,掌风扑到古立脸上,古立闭起了眼睛,却感到手停在了他鼻子上,然后鼻尖被捏了起来。 古立忍不住痛叫一声。 宁春来这才松开,拍拍手说,好了,不恨你爸了,一会儿出去,我冲他一笑,这恩仇就让它泯了吧! 半晌,古立问,那我俩的恩仇呢? 宁春来看着他。 古立不看她,只看着厨房的窗户外面,却继续问,泯吗? 第32章:变回十七岁的你 泯。 宁春来记得自己就说了这个字,然后她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桌,果断对公公一笑,就拉着古立离开了。 他们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由宁春来带领着,去了一家大排档。化解仇恨么,当然需要大吃一顿,有肉,还要有酒。 宁春来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但她记得古立喝了多少,古立虽然有偷着喝酒然后打电话找前女友倾诉的癖好,其实酒量很差,啤酒灌进肚不到三瓶,他话就说不利索了。 他一次次弹着不利索的舌头对宁春来说,我从不后悔和你结婚,可我是结婚后开始后悔的。 他指着宁春来说,你敢说你不后悔吗? 我不!宁春来大叫。 那我告诉你,我后完悔后又后悔了。古立说。 什么意思?宁春来摇头,我听不懂。 知道你听不懂。古立叹气,你高考才考多少分,你听不懂的话多了。 宁春来气得要拧他,古立架着她的胳膊,就在喧哗的,人人都在嚷着酒话的大排档里,扯着嗓子说,我后悔和你分居,你一出去就变了,就敢跟我叫板了,就敢冲我瞪眼了。 宁春来瞪着他。 看。古立指着她,又瞪我。 顿了顿,他说,你又变成十七岁时的你了。 然后他扑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当周日的第一抹阳光透过窗户浸进来时,古立缓慢睁开眼睛,从天花板,墙壁,一直巡视到大床上。 还好,这是他的房间,他的床,昨晚应该喝了不少,竟然没有醉卧在大街上。 然后,一支雪白的胳膊从斜刺里伸过来,架在他下巴上。 他缓缓转过头,然后看见宁春来那张白里带粉,鲜艳欲滴的睡颜。 牛小潭接到宁春来决定搬回去的电话,一时间,竟有些惆怅。她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她已经把宁春来当成了同一个战壕的战友,现在战友被招安了,或者招安了对手,却没有交待她该怎么办。 然后,宁春来和古立一起来她家里搬行李。宁春来进来了,古立就站在门口,宁春来一把将他拖进来,说,热水器有点问题,帮妈修修! 古立不是修理工,不会修热水器,但却被宁春来硬塞了一套工具在手里,然后推进了后阳台。 整个过程,宁春来没有强迫他和牛小潭握手言欢,但母亲和儿子的关系自然递进。当古立拆开热水器,试图解决不属于他技术范畴内的问题时,听得外间牛小潭和宁春来吱吱喳喳地说话,恍然间,他觉得宁春来这个女人简直是铁腕妖精。 古立最终修好了热水器,和宁春来离开的时候,牛小潭追出来,递给古立一个盒子。 牛小潭说,给你的。 古立不接。宁春来看了看古立,问牛小潭,是什么? 牛小潭说,手表。 宁春来便接过来,打开盒子,一支带着岁月温度的,华贵而内敛的劳力士,差点闪瞎她的眼睛。 她不是不识货的人,愣住了,呐呐地问,妈,这表很贵吧? 92年我去瑞士交流的时候买的,那个时候价钱还好。牛小潭轻描淡写地说,一直想着等立立满了十八岁就送给他,却晚了十年。 古立沉默着,宁春来碰碰他,古立不动,半晌,他说,您自己留着吧!我有表。 宁春来瞪着他。 牛小潭的笑容也僵在脸上。 古立不再说什么,拖着宁春来的行李箱,率先走向电梯。 宁春来只得跟出去,回头对牛小潭说,明天中午我过来煨牛尾汤,你提前两小时先拿出来解冻,别忘了啊。 两个人进电梯,出电梯,拖着箱子在小区花径上走了五十米,再进单元门,再进电梯,出电梯,用钥匙开门,这个过程,都没有说话。 门一开,下午四点的太阳刚好从客厅窗户射在地板上,有些软,有些薄,却带着花和树的清香,散逸着明亮欢快的气息,宁春来忍不住深吸一口。 然后她说,我回来了。 古立却在这时忽然出声,他说,我有一支天梭,你知道的。 宁春来说,嗯。 古立说,那是2005年,我妈送的,我一直戴到现在。 2005年,古立刚好十八岁,天下每个母亲大约都希望在这一天送给孩子一个珍贵的成人礼。 宁春来沉默了,她握着古立的手说,我理解。 顿了顿她又说,牛妈也会理解的。 “牛妈”这个称谓让她自己笑起来,古立却没有笑,宁春来赶紧收住,她知道他过不去的那个坎,认下这个母亲,便等于背叛另一个母亲,这对古立来说,是个艰难的选择。 她向他伸开手臂,命令道,过来。 古立不动。 她只好自己走过去,继续伸着手臂,她说,抱我。 古立伸手抱住她。 她将双臂环绕在他脖子上,鼻尖凑到离他的鼻尖只有0.01厘米的距离。 她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说,我再也不走了。 古立安静地看着她。 她说,没家的滋味真难受,看着这面窗户却回不来的感觉简直想死。你每天看着我的窗户,也有这样的感觉吗? 没有。古立爽快地回答。 宁春来伸手拧他的鼻子,古立躲过,他说,我难受什么?你迟早要回来。 呵呵。宁春来说,你知不知道有段时间我每分钟有一万次和你离婚的想法? 没证据。古立说,不相信。 宁春来再次想拧他,却被古立用手臂在腰上箍了箍,然后他的手顺着腰线摸索上来,一直摸到肩胛骨。 宁春来忍不住轻叹,甜蜜地闭上眼睛。 古立却在这时问,你和牛妈每天都吃什么了,胖这么多。 第33章:你知道安利吗 刘安然对自己目前的婚姻状况十分满意。自从和宁春来联袂主演了那么一出闹剧后,虽然被识破,但也伤了姜鹤那帮兄弟们的心,无论姜鹤多么真诚地表示刘安然已经知错,他们也轻易不再来了。 于是总算还了刘安然一个清静。中间刘安然试图让姜鹤搬回她的房子里去,但姜鹤死都不肯,并说,他用血泪经验再一次证明了,男人吃软饭没好下场,所以刘安然的房子他死都不要踏进去一步。 于是就继续住在阴暗低矮的出租房里,每天刘安然在模糊得看不清五官的镜子前,将小香风的羊毛外套和RV方扣鞋搭配上身,然后拎着LV贝壳包雄纠纠地出门时,都感觉特别心虚,仿佛自己是个贫民窟的伪白富美。 她本来是个货真价实的白富美啊! 这天她在办公室,正对着开天窗的版面做呆滞状,从朱曲曲办公室里传出来的争吵声打断了她的冥想。 她听出那是朱曲曲的声音,朱曲曲的声音又高又尖,尾音还带拐弯,中间夹着古立低低的争辩,忽然音量提高,大喝一声,你太过份了! 刘安然大吃一惊。 古立从来不在公共场合失态甚至大小声,这是他游刃有余的个人修养,最近却有愈来愈接地气的苗头,比如有一天竟然在办公室偷偷吃手抓饼,刘安然无意间闯进去,一眼看见手抓饼的纸质包装,正是宁春来平生挚爱的老字号招牌。 宁春来这个女人的能量有多强大?竟然将一个优雅内敛的男绅士拉到了与她一致的小市民水准,刘安然又愤怒又羡慕,怎么她就没有这个能力,将姜鹤训练到具有与她相同的气质呢? 刘安然赶紧站起来,刚扑到朱曲曲办公室门口时,古立拉开门走了出来,门里,朱曲曲的脸也变形泛红,看来气得不轻。 朱曲曲没想到古立态度会这样强硬,就五十万的违约赔偿,他坚持走法律途径。对朱曲曲提出的恢复他的本职,甚至是升职的条件,他也一概拒绝,没有商量的余地。 然后朱曲曲翻了脸,用与她的老板身份极端不符的态度和语气说,你请一万个律师来,也是五十万,一分不能少,不然走不了! 古立说,没有这个赔偿标准。 朱曲曲仇恨地笑了,有没有,我说了算。合同里没有写明的部份,本公司有最终解释权。 她说,要是觉得亏,你可以不走。 古立便气愤地摔门而去。 刘安然扑过来,差点碰歪了她的鼻子。然后古立走了,走之前仍一一将工作交接清楚,说话的口气和平时一样沉稳冷静,就像他只是出个短差一样。 刘安然躲在桌子后面给宁春来打电话,却一直拨不通。 因为这时候宁春来正在接花样男的电话,花样男将办公室的争吵再一次现场直播给了宁春来,然后下了最后结论,看来你家得破财了,五十万,真够黑的。 宁春来愣住。她确定家里没有五十万,虽然古立年薪不低,但花销也大,毕竟总是要求高端的生活品质。 她当然也没有钱,有一点,就疯狂地,生怕隔夜一般,交到了网上半真半假的海外代购手上,然后换回那些半真半假的大牌包包和鞋子。 挂断电话,她愣愣地看着灶上的汤,炖得香烂的牛尾在汤里欢快地翻滚,冒着肥嘟嘟的泡。 一回头,牛小潭就站在身后。 牛小潭问,要多少?我有。 这天刘安然打不通宁春来的电话,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古立走掉。她沮丧地继续留在开了天窗的版面发呆,然后接到了姜鹤的电话。 姜鹤说,老婆,我们要发财了! 刘安然脱口而出,有人要包你做鸭? 姜鹤在电话那端吃吃笑了,他说,你知道安利吗? 刘安然猛地大喝,什么? 姜鹤的笑声更贱,逗你呢! 刘安然松口气。 姜鹤说,有人要白送我们一辆车! 第34章:一辆开了八年的破车 大多数男人心里,都有一个关于代步工具的目标和理想。有奥拓时,就梦想奥迪了,有奥迪时,目标换成了布加迪,有了布加迪,目标可能换成湾流飞机。 姜鹤考到驾照那年只有二十二岁,但如今的他仍然没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这不科学,也过于残忍。 刘安然却拥有对机械的天然恐惧,车不在她的梦想之列。但她理解姜鹤,如果他有能力买车,她绝不反对。 姜鹤平均下来一个月不到四千的收入,让这个梦想就像人类离那美克星一样遥远。 当刘安然回家时,姜鹤的兴奋却丝毫不能感染到她。因为那辆车并不是别人白送的,那人说,让姜鹤帮他当一次担保人,向另一个人借款三十万,成了,就把自己那辆了八年的POLO送给他。 先不说一辆开了八年的POLO是否有资格作为礼物送人,姜鹤一无所有,凭什么替人作担保? 姜鹤却说,他虽穷,江湖地位却是至尊,更有刀劈不断的公信力。双方都是他的好哥们儿,对他无比信任。 送车的事,他不奢望,但是朋友这个忙,他一定要帮。 刘安然坚决不同意。作担保是要白纸黑字签字的,如果有一方跑路,那么欠下三十万的就是姜鹤本人。 而且,她真的觉得要别人一辆开了八年的破车十分丢人。 姜鹤也生气了,一口咬定,她不同意就是看不起他的朋友,也看不起他本人。再说开了八年的车怎么就破了?姜鹤说,有些女人交了八十个男朋友也不认为自己是破鞋。 刘安然为了这句话摔门而去,在心里发誓,这次姜鹤用八人大轿也抬她不回来了。 姜鹤的电话却追过来,愤怒地叫嚣,你发什么脾气,我说有些女人又没有说你!你心虚个什么劲! 刘安然挂断电话,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泪雨磅沱。她再一次给宁春来打电话,一开口就是,对不起春来,我确实嫁了个烂人。 宁春来气急败坏地命令她在原地等待,她十五分钟后就过来。 但十五分钟后,宁春来和古立开车赶到时,刘安然已经不见了,打她电话,却一直无法接通。 此时他们并不知道,刘安然的手机其实近在咫尺,就泡在离他们不足两米远的下水道地沟里。 姜鹤赶在宁春来之前,像救火车一般冲到刘安然面前,笃定地命令道,跟我回去。 姜鹤说,以后不许再离家出走。你生气时哪怕给我一板砖呢,也比离家出走解气吧! 刘安然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转身就走。姜鹤伸手去拉,刘安然毫不犹豫地大喊,抓流氓! 很快有正义群众围过来。刘安然看着姜鹤,厉声喝道,臭流氓,还不放手! 姜鹤瞪了她片刻,竟凑上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得意洋洋地说,我就流氓了怎么的? 围观群众疑惑了,开始有人起哄。 刘安然恶向胆边生,这个男人总是惹她暴怒让她绝望又撒泼耍赖令她无可奈何,今天非给他一个教训不可。 于是她尖叫一声,退开半步大喊,我不认识你,你干什么呀! 姜鹤一愣。 刘安然继续大喊,我不认识他,你们谁帮我报警呀! 正义的群众果断地骚动起来,有人拿起电话,有人冲着姜鹤指指点点,光天化日的你想干什么?快放开人家! 姜鹤不屑地笑了,索性伸手抱住刘安然的腰,说,管你们屁事!我就跟她耍流氓了,有种打我呀! 话还没说完,他的屁股就挨了一脚,回头一看,一个好汉怒目圆睁,臭流氓,当街调戏妇女,你以为我不敢打你! 眼看有人动手了,另外几个闲汉也围了上来,一人一拳一脚,在姜鹤还没反应过来时,已被踹倒在地。 刘安然吓呆了,赶紧喊,别打,别打,他是我老公…… 但她澄清的声音已被群众的愤怒淹没,更多的人围过来暴打姜鹤。刘安然试图将这些人推开,有人却连她一起推搡,混乱中她听见两个小青年边打边说,打死这俩当街秀恩爱消遣大伙儿的傻逼…… 这个年代,俩口子在街上吵个架都得拿准火候,搞不好就虐了单身狗,犯了众怒也是活该。 撕扯与挣扎中,刘安然的手机被人一掌拍飞,飞进了下水道,而姜鹤身上脸上挨了无数拳,来不及委屈,甚至来不及愤怒,他用胳膊护住刘安然,拼命冲开或装糊涂或真糊涂的群众,夺路狂奔而去。 这天宁春来和古立是在医院找到的刘安然,此时她和姜鹤两个人噪眉搭眼地坐在包扎室门外的长椅上,姜鹤额头上贴着纱布,嘴角破了皮,肿了半边脸。无论刘安然如何道歉,他都扭着脖子不答理。 直到刘安然说,你爱给谁担保给谁但保,我不管你了还不行吗? 姜鹤这才转怒为喜,他转过脸来,郑重地对刘安然说,帮我拍张照片。 刘安然懵了,问,现在?可是你的脸…… 姜鹤说,就要纪录下这张脸,然后把照片印在车子座套上,每次开车就能提醒我,这辛苦的婚姻是怎么维持的。 宁春来和古立就在这时走过来,然后宁春来说,等你先把车子拿到手再说吧! 姜鹤毫不理会宁春来的讥讽,他的眼睛只盯着刘安然,观察她有没有露出和宁春来一样的表情。刘安然便在他怀里冲着宁春来傻笑。 看着这一对活宝,宁春来叹了口气。 回家的路上,宁春来问古立,你觉得安然的婚姻幸福吗? 古立说,这是她的事,别人没有发言权。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冷漠?宁春来抗议。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八卦?古立说。 宁春来投降,古立还是古立,坚决不八卦任何人,哪怕是出自关心。 就连他的父亲古承风,也没他这么有原则。因为古承风曾经遮遮掩掩问过宁春来,牛小潭真的得癌症了吗? 得到肯定答复后,古承风沉默,半晌后他说,你们住得近,适当照看一下也好。 然后,宁春来忍了忍,没有将古立即将面临五十万违约金的赔偿,而牛小潭愿意提供帮助的事告诉公公。 她也不知不觉被古立的处事方式感染,有些事能不让公公知道,就不让公公知道,因为知道了也与事无补,反而添了他的压力和抱怨。 之前试图与公公坦承相待,逼迫他理解和接受所有的事,是她错了。在这一点上古立才是对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父亲。 就在这一晚,宁春来将牛小潭的打算告诉了古立。牛小潭本来逼着她保密,让她说这钱是宁春来从娘家凑的。 但宁春来保不了这个密,因为她家什么情况古立太清楚了。而且她觉得尽管牛小潭因为劳力士的事略有伤心,但不妨再尝试一次打开古立的心结。 古立听完,仍然平稳地开着车,没有说话。 宁春来紧张地等待着他的反应,但直到车子驶进小区地库,古立都没有任何表示。 宁春来忍不住问,你是怎么打算的? 古立这才一字一顿地说,不用她的钱。 然后他大踏步走向电梯,宁春来愣了片刻,只得跟上去。 第35章:钱花完了,很高兴 他们谁也没想到,牛小潭的动作有那么快。大概因为劳力士的事在前,知道古立会拒绝,牛小潭甚至等不到古立的答复,自己就去找了朱曲曲。 当宁春来从花样男的电话里得知消息时,牛小潭已带着胜利的笑容从朱曲曲的办公室出来了。五十万,就能给古立一个自由,也还了宁春来一个清静,毕竟被朱曲曲这样的女人纠缠,对任何原配来说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早解决早好。 宁春来火速赶到古立公司,在大楼外面迎面拦住了牛小潭。 然后牛小潭说,别急,已经都解决好了。 宁春来急了,这事古立还没同意,你怎么能……妈,你到底有多少钱啊?五十万一眨眼就扔出去了? 牛小潭手掌一拍,不多,最后五十万,花完了。 她说,不过我很高兴。 宁春来绝对相信此刻的牛小潭是高兴的,甚至是幸福的,因为她总算替古立做了一件事。 宁春来却愁坏了,因为不知道古立的反应。毕竟,她不能把古立关于两个妈的心理天平动态剖析给牛小潭听,那样太伤人了。 然后牛小潭兴致勃勃地要吃河鲜,让宁春来请客。牛小潭说,我最近成了你的粉丝,你的小说点击率不错啊,我也给你打赏过好多次你知道吗? 于是便请粉丝吃饭,牛小潭胃口不错,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的胃口了。 这时宁春来接到了公公的电话,古承风说,你让她把那五十万收回去,我们不需要。 宁春来愣住,小心翼翼地看了牛小潭一眼。牛小潭正认真对付一条青蒸黄鱼的头,戳一筷子抿一口,一脸孩子气的天真和满足。 接着,电话里传来古立的声音,古立说,你先回来,现在,马上。 古立是从朱曲曲的电话中得知一切的,要命的是,接电话的时候,他正在父亲家。失去了马姐的父亲需要更频繁的关照,但古立已经轻易不敢给他找保姆回来了。 然后古承风就暴怒了,摔了一只碗,嚷了好几句“凭什么”!后面却接不下去,大概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凭了什么。 当宁春来赶回公公家时,古立和古承风一人占据一只沙发,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宁春来像外国人那样耸耸肩,自顾在沙发上坐下,却被公公吼了一声,又赶紧站起来。 古承风说,谁让你告诉她这些事的?你的嘴是有多欠? 古承风说,我们家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你说!你说! 宁春来无言以对。 古立始终不发一言。然后古承风开始大力鞭鞑,痛骂牛小潭从1985年初夏,他们相识那一天开始,大意是牛小潭从见到他第一眼起,就觊觎他整个人生,害他不浅,更从牛小潭的罪状过渡到整个社会对他的不公,再延伸到黎进兰和古立身上,说他们是他的包袱和罪恶的源泉,总之全世界都对他不起就是了。 宁春来瞪着公公喋喋不休的嘴,吃惊于一个老男人惊人的记忆力和絮叨的嘴功。 古立就在这时大喝一声,够了! 古承风的抱怨戛然而止。 然后古立站起来,拉起宁春来的手走向门口。 古立说,我不会要她的钱。但你没资格骂她——你没资格骂任何人! 当宁春来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坐进了古立车里,车子行驶在夜色中,窗外的霓虹像水一般在玻璃和古立脸上掠过。 宁春来终于小心翼翼地说,这下你爸得气成什么样…… 他活该。古立快速,沉稳,冷淡地说。 他从来不使用这样没水准的词,可此刻宁春来很想为他喝彩,为这枚总算回到人间的男子。 父亲不好就该骂,并给予他最能泄恨的评价。骂完后该怎样就怎样,不疏离,不漠视,不在心里筑墙。 就像宁春来对她妈一样,这才是正常的亲子关系,而古立与父亲,已经在这条道上偏离了太久。 两天后,古立带着宁春来,将牛小潭放在朱曲曲办公桌上的五十万支票送了回去。 牛小潭神情凝重地看着他们。 古立说,这钱我不需要了,谢谢你。 牛小潭脸上划过一丝悲怆。 古立接着说,因为已经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牛小潭疑惑地问。 宁春来抢着说,跳槽的公司看中了古立,非挖走他不可,不惜一切代价,于是这五十万违约金由他们来支付。 真的吗?牛小潭惊喜地看着古立。 古立微微点了点头。 宁春来兴高采烈地说,妈,你儿子值钱吧?竟然有人肯花五十万来买他! 她的手在古立手里,被狠狠捏了一下,她不示弱地反捏回去。 牛小潭看着古立,骄傲和欣慰化成泪水,毫不犹豫地溢了出来。 宁春来赶紧上去拍她的背。 古立愣愣地看着,有些尴尬。 然后宁春来推了他一下,他被推到茶几边,机械地伸手扯了两张纸巾,机械地递到牛小潭手里。 牛小潭接过纸巾,哭得更欢快了,像个得到了心仪玩具的孩子。 这天古立和宁春来留在牛小潭家吃了晚饭,然后牛小潭宣布,她要退掉房子,搬回去了。 古立和宁春来互看一眼,沉默。 牛小潭的手越过桌子,毫不避讳地拉住古立的手,我俩的关系能到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我就已经很满足了。不能再过多打扰你了,毕竟……毕竟你要考虑到你爸,还有你去世的妈妈…… 古立沉默,但被握在牛小潭手里的手,他也没有抽出来。 这晚,古立在床上拥着宁春来,他说,我最近每天梦见我妈。 宁春来问,她跟你说什么了? 古立摇头,什么都没说,就是给我叠衣服,熨衣服,叠衣服,就像活着时一样。 半晌,宁春来说,你妈希望你在没她的日子,还像有她在的时候一样,高高兴兴的就好。 古立没说话,只是将抱着宁春来的手臂紧了紧。宁春来顺势钻进他的臂弯里,忽然抬起脸问,我们以后不会再吵架了,对吗? 第1章:根本不对等的婚姻有何意义 宁春来不知道,吵架,几乎是所有正常夫妻的常态,不吵架的好多都离婚了。 刘安然就很接受这个理论,反正吵一吵又不会怎样,白天吵得再凶,晚上姜鹤照样死不要脸地非要钻进她的被窝。 还有一个好消息是,因为很久接不到活,老四老六老七老八慢慢地自己去找了工作,老四去卖保险,老六和老七开上了出租车,老八找了个条件很好的女朋友,目前正跟着女朋友学习做生意。 大家的生活都走上了正轨,来打扰姜鹤的次数明显变少。刘安然觉得这是好事,可是姜鹤却觉得受到了背叛。 他十分失落。 更让他失落的是,当初承诺得好好的,做担保会送他一辆旧车,现在那车仍然被朋友兴兴头头开着,丝毫没有送给他的意思。 刘安然忍不住嘲笑姜鹤,姜鹤再一次强调了,他帮朋友,可不是为了一辆车。好象为了证明这一点,这天姜鹤还将那个朋友请来家里吃了顿饭。 朋友叫二娃,不知道大名,反正每个认识他的人都叫他二娃。刘安然听着二娃天南海北地吹牛,生意几乎做到了联合国,她的脑仁子炸着疼,在即将发作撵人的临界点,姜鹤终于接收到了她愤怒的信号,将车钥匙从桌上拿起来,将喝得舌头都弹不直的二娃送走了。 回来后,姜鹤说,二娃那车一点都不好开,发动机噪音很大,肯定毛病不小。幸好没给我,不然每个月修车费都扛不住,看来他也是为我好。 刘安然一个枕头就向他砸过去。然后刘安然说,你有点出息好吗?不就是辆车吗?姐给你买! 姜鹤问,你哪来的钱? 刘安然舌头往后缩一节,我……我妈会给的。 你以为我会要你妈的钱?姜鹤愤怒地说,我连她的房子都不要,还会要她的车? 你连她那么大的闺女都要了,还假客气什么呀!刘安然说。 她闺女我要,别的,一概不要。姜鹤说,在床边坐下来,脱下袜子,习惯性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他这个动作让刘安然崩溃,还没等她崩溃完,姜鹤转身将她抱住,等着吧,这种苦日子我不会让你过太久的。 哦?刘安然仰脸看他,你回来的路上买彩票了? 二娃说会带我一起做生意。姜鹤说,我想过了,老四老八他们都这样了,我硬撑着也没什么意思。 姜鹤一脸的哀怨,事实上大概他也明白了,真正自由的人生,不是背一把破吉它闯天涯,而是给你爱的女人她想过的生活。刘安然嫁给他,就自动把雅诗兰黛换成了玉兰油,从来不会做饭的女人现在半小时能炒三菜一汤,她如此投入这段外人看上去根本不对等的婚姻生活,他不心疼就真的不是人了。 这晚姜鹤对刘安然描绘了他们美好的未来。二娃有一个大项目正待启动,等一切筹备完毕,他就带着他们劳动致富,共创未来。 未来却在一周后就被击得粉碎。按照约定,姜鹤这天要去接二娃去接洽业务,二娃最近脊椎不太好,需要姜鹤帮他开车。 可是姜鹤坐公交车去了二娃家,却叫不开门。打电话也关机。他疑惑地去了二娃停车的地方,发现那辆破车不见了。 二娃跑了,在欠下了三百多万巨债之后。其中有十分之一的借款,也就是三十万,是由姜鹤来担保的。二娃跑了姜鹤没有跑,债主松了口气,火速揪住姜鹤,让他还钱。 白纸黑字的担保协议,姜鹤赖不了,他也没想赖,只是耐心地劝债主,钱是二娃借的,他该报警抓二娃,而不是来找他。 法盲姜鹤让刘安然气出了眼泪,债主却笑了,他说,那我打个电话给律师,你听听律师怎么说。 债主早就打听好了一切,姜鹤虽然一无所有,但刘安然名下有一套房子,四十万怎么也值的。 姜鹤一听破口大骂,那房子与我没关系,你凭什么打它的主意?谁欠你的钱找谁去,总之别找我…… 他和债主撕扯成一团,最终是债主占了上风,既然上门要债,人当然会多带两个。债主带来的帮手将姜鹤团团围住,不让他出门,不让他打电话,甚至不让他上厕所。 困住姜鹤后,他们又来围攻刘安然,刘安然已经抹干眼泪,稳定了情绪,她坐在用胶带缠住防止靠背掉下来的破椅子上淡定地说,不就是房子吗?行,卖了还你钱。 你敢!一个声音炸雷般响起,刘安然一抬头,母亲和父亲像天神一般,赫然出现在门口。 第2章:他一眼认出,那就是自己的人生 宁春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大神,有些前辈在网文圈混了十年也只是一个小虾米,可是她最近上线的小说点击率动不动就破五千,这成绩在以往想都不敢想。 原因很简单,因为题材够新颖故事够离奇情节发展方向够火爆。读者永远追捧这种没有常理不讲道理的故事,只有你不敢写,没有他们不敢看。 而宁春来没有告诉别人的是,这些故事她正是取材于花样男那穷尽四十年人生长河而获得的血泪,她答应过花样男不把它写成小说,可这么精彩,这么凄凉,又这么离奇的故事,小说家编都编不出来,必须得有人亲身经历,然后用文字铭记,才算不枉这一生。 再加上前段时间她才思枯竭,实在是没什么可写了。在写的时候她也在心里打鼓,尽量将人物背景改动或虚化,可无论怎么改,如果花样男看见,仍然能一眼认出那就是自己的人生。 这个月宁春来第一次获得了丰收,网站划来的稿酬是一万七,这笔钱比她过去一年的收入加起来还多。 宁春来呆呆地瞪着网银页面上的数字,然后给花样男打了一个电话。 花样男在电话那端炸了,宁春来可以想象他跳得离地三尺高,然后唾沫星子飞到灯泡上的画面。 花样男说,我要告你,我一定要告你! 宁春来说,别这样,我分你钱…… 分你妈!花样男爆了粗口,我要告你!你给我等着! 然后花样男挂了电话。 等古立下班回来,宁春来告诉了他这件事。 古立第一个反应是,你答应了人家的,怎么能出尔反尔? 宁春来摊摊手,你要是作者就会理解,听到一个好故事而不把它写出来会有多难受…… 不要找借口。古立说,这件事,是你做错了。 宁春来无奈地点头。 然后古立说,不过他告不了你,小说不是纪实文学,不是新闻报道,没有实名,形不成侵权。 这点宁春来也了解,但她就是觉得对花样男十分抱歉。 古立就在这时忽然说,要不,你换个工作吧? 宁春来愣了。 古立说,你也写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出版过…… 我在网上发表也是出版啊!宁春来辩解道,网络出版不算出版吗? 不算。古立说,人们还是只认实体书的作者才是作家,不是吗? 宁春来受到了伤害,她闷闷地说,我没说自己是作家,我是写手不可以吗?写手就低人一等吗? 古立将筷子放下来,你一定要和我争这个问题吗?你喜欢写东西可以继续写,但我的建议是把它作为爱好而不是主业。 那我的主业应该是什么?宁春来问,我就会写东西,别的不会。 你不去试怎么知道不会?古立说,比如你可以去考个什么证,会计证预决算证律师从业资格证…… 你以为我是你,说考什么证就考什么证?我要那么会考现在就不坐在这儿了!宁春来赌气地说。 那你会坐在哪儿?古立有些好笑地问。 宁春来语塞,就算她再会读书,再会考试,最好的结局也是嫁给古立这么一个优质的男人,而她不会读书不会考试,绕过了勤奋女生经历的一切痛苦,也嫁了这么一个男人,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这晚的讨论没有结果。宁春来再次给花样男的手机发了一条短信,表达歉意,并说,明天请他吃饭,吃什么他点,宰狠点没关系。 花样男回了一个字,好。 刘安然的电话在此时打进来,一开口就说,我要回家,回我的家。春来,你来接我一趟好不好? 第3章:明灭着的,关于人生的希望 刘安然没有家了。 那天父亲和母亲不听任何解释,不容任何抵抗,克服了任何形式的反抗,像拖死狗一样,将刘安然拖出了门。 母亲对姜鹤宣布,女儿是他们的,现在他们要收回所有权,与姜鹤彻底划清界线。 然后刘安然眼睁睁地看着姜鹤被债主围在中间,看着她被父母拖走,想要突围而不得,古今中外,上下五千年,最惨烈的分离就在此时此地上演,刘安然一边挣扎一边大声控诉父母剥夺了她作为一个成年人的人身自由权,父母不说一句话,不作任何解释和哄劝,紧紧扣住她,就像两个齐心协力从大风里拔出萝卜并扛走的人。 大萝卜刘安然就这么被从出租屋拔回了娘家,然后妈故伎重施,将她关在房间里,每天送三顿饭。 刘安然也故伎重施,绝食,想尽一切办法越狱。然后她发现没办法越狱了,因为窗户上被父亲临时钉上了铁条,就是为了防止她这一步。 这一关,就是整整三天。这三天姜鹤怎么样了,她一无所知。 她气得发疯,差点把门擂烂,连手掌边缘都破皮了。可父母就有本事巍然坐在客厅不为所动。 父亲说,我们过去是太放任你了,结果是害了你。 母亲说,你嫁给那样一个人,想一想,对得起谁? 刘安然饿了三天,每天把母亲送进来的饭菜扔出去。第四天母亲把门打开,自己却不进来,父亲进来了。 父亲一进门,定定地看着刘安然,刘安然也定定地看着他。 然后,父亲双膝一弯,竟冲着刘安然缓缓跪下。 父亲说,我给你下跪,你吃点东西,成吗? 刘安然骇得魂飞魄散,她愤怒凄绝地大叫一声,扑过去抬起父亲继续下弯的膝盖,与此同时,她晕在了地上。 刘安然在医院醒来时,确定她获得了胜利。母亲看刘安然醒来,便离开了,丢下一句话,你自己选的路,今后跪着也要将它走完。 母亲平时也看一点网上的文章,对这种在年轻人中间流传了一阵子的鸡汤金句,也是推崇备至的。 父亲留下来照顾她,刘安然一边吃着父亲喂上来的牛肉羹,一边哭着说,那天我要不晕过去,你真的要给我下跪吗?你想让我折寿吗?爸你是有多狠? 半晌,父亲才说,不是我们狠,是你狠。 刘安然用泪眼瞪着父亲,父亲缓缓地说,看你过得那么苦,受折磨的是我们,你说,是我们狠,还是你狠? 父亲走时放下了那套小房子的房产证,父亲说,这房子是你的了,随你处置吧! 父亲走了,刘安然握着房产证,哭得声嘶力竭。她明白,从这一刻起,她永远失去了父母的庇护,因为她必须学会自己长大。 宁春来开着古立的车,将刘安然送回了出租房,看着她一级级上楼,每上一层,那层的灯光便亮起,随即熄灭,再亮起,再熄灭,就像明明灭灭的,关于人生的希望。 第4章:花样男要维权 花样男比约定的时间迟到了半个小时。宁春来订了包间,菜单已经展开,恭敬地放在花样男空着的座位上。 反正,今天花样男无论说什么,她都照单全收,只为自己的歉意。 她没想到花样男不是一个人来。走在他前面的是,赫然是朱曲曲。 宁春来愣住了。 朱曲曲脸上带着与其说是优雅,不如说是做作的微笑,主动向宁春来伸出手来。 朱曲曲说,宁小姐,哦,不,古太太的小说我拜读过啦,写得真好,古太太你是一个优秀的小说家。 宁春来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展开,朱曲曲又说,不过,我们还是要告你,这事没得商量。 然后她转头,小揭,是不是? 花样男悲愤地点头。 朱曲曲低头转着自己中指上硕大的钻戒,这事可怎么办呢?你家古立刚刚从解约官司里挣脱出来,你又摊上版权官司,唉…… 朱总,是不是版权纠纷,还没定论呢!不用这么早替我们操心吧?宁春来这才反应过来,朱曲曲此来不善。 她不禁对花样男有些恼怒,按说这家伙和她也有些交情,怎么能这么翻脸不认人? 花样男却睁着一双清白无辜的眼睛,喷着对宁春来的阶级仇恨。 我早就警告过你了。花样男说,你不听,你为什么一定不听? 对不起。宁春来虚弱地说,我真不知道你这么介意…… 你不知道?花样男瞪大眼睛,我是什么底线什么原则的人,你竟然不知道? 宁春来无奈地闭嘴。 怎么办呢?朱曲曲又一次做出替宁春来思考的样子,要不,咱们私了吧?一百万,你看怎么样? 一百万?朱总,这……花样男也慌了,很显然,他没料到朱曲曲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朱曲曲用眼神让他闭嘴。 朱总,我看你搞错了吧?宁春来说,第一,这事不一定会走司法程序,毕竟我和小揭也不是没有交情,对吧小揭? 小揭心虚地转过头,不看她也不答腔。 宁春来只好继续说,第二,我那小说不涉及真实的人名地名,可以说是虚构的,并不构成侵权,你们怎么告我呢? 第三,对小揭造成的伤害,我表示抱歉,不过这是我与小揭之间的事,朱总,好象你插手有点不合适吧? 是吗?不构成侵权?朱曲曲轻松地笑了,然后从包里拿出一迭纸,放在桌上。 那是从网上打印下来的小说稿,朱曲曲指着其中红色标注部份,1999年,建国机械有限公司总经理梁八成终于承认,建国机械厅宿舍12栋和9栋部分坍塌事故系人为,当初负责建楼的总设计师左有为跳楼自杀,死前曾留有一封万字长信,揭露了自己受上司施压,被迫收受贿赂,使用劣质建材的事实,这封信至今保存在建国机械厂部书记旧办公室的保险柜里,直到2007年被人连保险柜一同盗走,下落不明…… 嗯,这段有什么问题?宁春来问。 朱曲曲一笑,这几个人的原型,这个塌楼事件的记载史料,我都能给你找出来,你信不信? 哦……宁春来有些躇踌,那又怎么样? 朱曲曲妩媚地笑了,不怎么样,就是和小揭自己写的高度重合而已,我们不能以版权问题起诉,总能以抄袭问题起诉了吧? 宁春来吃惊地转向花样男,你自己也写了? 花样男说,我是写了……我不能写自传吗? 就算是这样。宁春来说,那文字也不一样,叙述方式和角度也不一样,怎么能算抄袭呢? 不一样么?朱曲曲说,小揭的自传我看了,我觉得挺像的,再说了,就算不像,我们也可以改得让它很像,然后,你抄袭的名声可就坐实了! 你……宁春来惊骇地瞪着朱曲曲,什么意思? 花样男也吓到了,他困惑看着朱曲曲,朱总,您的意思是…… 朱曲曲继续笑得像只狐狸,反正这事是你先不仁,就别怪小揭不义在后了。小揭,你要告她抄袭的,是不是? 朱总,我……花样男有些惶恐,我就是来要求她道歉的,我那自传就是随便写写…… 好了!朱曲曲断然打断他,这事就这样,我们要维权,要么你赔一百万,要么我们把事情闹大,让你一辈子干不了这行! 朱曲曲将那迭纸重新收进包里,优雅地转身走出包间,小揭,咱们走,订这么个破地方,吃什么吃!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花样男站在原地不动,朱曲曲走出好几米,一声断喝,花样男这才像个忽然通电的玩偶,屁滚尿流地追出去。 宁春来脑子已经懵了。她明白,如果不是因为古立,朱曲曲应该不会这样下死手整她,可是,凭什么! 她感觉整个身体都被熊熊火焰点燃了。 第5章:第一次在凌晨三点不睡觉玩手机 宁春来在风里等了两个小时,才等到花样男回家,还好他仍然住在这里,而没有因为受到朱曲曲的恩宠搬去别的高大上的地方。 她是来求情的,一百万她拿不出,小说也不想撤,毕竟她靠那本小说赚人气,读者们每天嗷嗷叫着催她更新,编辑一天几个电话监督她有没有在干活,而现在的她,一个字都不敢写。 她不相信花样男会听朱曲曲的话污蔑她抄袭,所以,还是放低姿态,以和为贵。 但花样男看到她,眼皮都不动一下,就板着脸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宁春来扑过去,亲亲热热地挽住花样男的胳膊,嘻皮笑脸地问,吃饭了没?我请你? 花样男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的胳膊,冷冷地说,古总知道你在外面随便挽男人的手吗? 宁春来讪讪地放开。 而且我这么多年洁身自好,可不是留着让你来糟蹋的。花样男骄傲地说。 洁身自好啊?宁春来讥讽地说,那天那驾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朱曲曲的面首呢! 宁春来!花样男怒喝,请不要污辱我的清白! 好好,我错了,对不起。宁春来说,我向你道歉。 花样男不理她,径直走向自己家门,宁春来屁颠颠跟上去。 花样男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说,你别费劲了,小说必须撤下来,没得商量。 宁春来试探地问,你不会污陷我抄袭的是不是?我都没有看过你的自传,何来抄袭? 我也没有看过你的小说。花样男说,那是我人生的伤疤,不是谁都有资格去揭开,你竟然把它写出来,简直不是人。 对,对,我不是人。宁春来一迭声承认,你也不会索赔一百万的对不对? 我没有勇气去看。花样男继续说,不想让自己再痛一次。我很后悔,为什么要对你讲那些事,对你这个心肠歹毒,没有底线,不知廉耻的八婆讲那些故事…… 喂,你够了啊!宁春来不高兴了,我就是写个小说,怎么就心肠歹毒,没有底线,不知廉耻了? 花样男卡嚓一声扭开锁,给你三天时间,小说必须撤下来! 那……宁春来问,索赔的事? 花样男扭头盯着她,你真当我是朱曲曲的面首呢?她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还没那么贱! 话说完,花样男进门,砰地关上了门。 宁春来无助地扑在紧闭的门上,虚弱地问,能不能不撤啊?你姐姐我,就靠这个成名成家呢! 晚上九点,宁春来才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家。网站编辑的电话又追过来了,她不敢接,索性关了机。 刚一抬头,便看见古立站在单元门口,一见她,便抬手看了看腕表,再过十五分钟,如果你还不出现,我就出去找你了。 经过小区门口的75路和109路公交车,都是9点15分收车,如果这个时间段宁春来还不回来,这个永远在不该节省的地方瞎节省的女人,搞不好又要打黑车回来了。 宁春来恼怒地说,你一定要把时间算得那么精准吗?就不能提前半小时,一小时,四十五分钟来接我吗? 你去找揭爱国了?古立敏锐地盯着她,被赶出来了? 宁春来无奈投降,她觉得以古立的智商,还应该再去修一门微表情心理学,这家伙实在是这方面的天才。 他要我撤下小说,不赔钱了,也不会受朱曲曲指使篡改自传冤枉我抄袭。宁春来有气无力地说。 那不是好事吗?古立说,最大的危机解决了。 可我的小说要是撤了,辛苦攒下的人气就没了!宁春来说,那是我奋斗多年都得不到的东西。 门厅不算明亮的灯光下,古立淡定地盯着她,我觉得眼下的你,没有资格和他讲条件。小说必须撤。没人气就没人气,和吃官司相比,那并不重要。 对我很重要!宁春来说,我不撤!我辛苦写出来的小说,我一个字一个字推敲出来的心血,凭什么要撤! 那是别人的东西!古立说,你没有资格在不经允许的情况下改编别人的真实经历! 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宁春来彻底愤怒了。 我站在道理一边。古立的声音依然平静。 道理有我的事业重要吗?宁春来还偏就扛上了,吃了几个小时的冷风,她的态度实在平和不下来。 是的。古立寸土不让。今晚,你就把小说撤掉,你下不了手,我来。 滚!宁春来气急败坏地走向电梯,谁也别想撤掉我的小说,谁也休想! 这晚宁春来像个溃败军队最后一名战士,把守着电脑,死也不让古立攻上来。 古立争抢了两次,不能得逞就放弃了,他说,你最好想清楚这样做的后果。 古立退回了卧室,宁春来则留在书房电脑前,怔怔地坐到半夜。 然后她睡着了,梦中古立又进了书房,并拿起鼠标,刷刷删着她的小说,她一下惊醒了,赫然看见古立果真站在她身后。 宁春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声嚎叫就跳起来,你干嘛啊你! 干嘛?古立举了举手中的毯子,怕你感冒了,给你搭个东西。 你真没动我的小说?宁春来警觉地看着他,又回头看看电脑,页面上,自己的小说仍然处在停更状态,下面是读者一水的催促和抱怨。 古立冷冷地盯她一眼,转身就要出去,宁春来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宁春来可怜巴巴地说,你帮我想想办法,怎么才能让揭爱国同意不撤小说…… 以我对他的了解,没这个可能。古立说,要不,还是赔他钱吧,一百万没有,五十万看成不成,成的话,我找人凑凑。 什么?宁春来叫起来,五十万,凭什么…… 你执意不撤,揭爱国肯定在朱曲曲的鼓动下篡改手里的自传,然后指证你抄袭,没有人能证明他的自传是根据你的小说改动的,但你书里写的人物,时间点,事件,都是有真实史料可对照的,人们会相信谁呢?是相信揭爱国这个真实事件经历者,还是你这个默默无名的写手? 宁春来沉默了,拉着古立胳膊的手也松下去。 实在不行只好赔钱。古立说,家里没这么多钱,只能凑凑,也许,上次牛妈的五十万能派上用场,那是她全部的积蓄。 宁春来听不下去了,她抽泣出声。 古立也住了口,默默地看着她哭。 宁春来知道,古立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去向牛妈求援的,而她自己也开不了口。他这么说只是想逼她放弃。如果宁春来理智一点,她就知道古立说得没错,除了撤掉小说,她没有别的路走。 她就是恨他的理智,她在这端水煎火熬,他仍然一条一条地逐字分析,就像一部数据机器,哪怕他帮着把花样男和朱曲曲大骂一顿也好啊! 宁春来哭完,便坐在电脑前,一行行看着页面上的小说,鼠标点在“删除”键上,却无论如何下不了手。 宁春来再次睡着了,这一次,她是被古立抱回卧室的。这是结婚以来,古立第一次容许她没有洗澡刷牙就上床睡觉。 宁春来在梦中发出不安宁的咕哝声,古立却失眠了,他打开手机,点开连载着宁春来小说的链接,一页一页地刷下去。 这也是自结婚以来,他第一次在凌晨三点不睡觉而只为了刷手机。 第5章:第一次在凌晨三点不睡刷手机 宁春来在风里等了两个小时,才等到花样男回家,还好他仍然住在这里,而没有因为受到朱曲曲的恩宠搬去别的高大上的地方。 她是来求情的,一百万她拿不出,小说也不想撤,毕竟她靠那本小说赚人气,读者们每天嗷嗷叫着催她更新,编辑一天几个电话监督她有没有在干活,而现在的她,一个字都不敢写。 她不相信花样男会听朱曲曲的话污蔑她抄袭,所以,还是放低姿态,以和为贵。 但花样男看到她,眼皮都不动一下,就板着脸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宁春来扑过去,亲亲热热地挽住花样男的胳膊,嘻皮笑脸地问,吃饭了没?我请你? 花样男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的胳膊,冷冷地说,古总知道你在外面随便挽男人的手吗? 宁春来讪讪地放开。 而且我这么多年洁身自好,可不是留着让你来糟蹋的。花样男骄傲地说。 洁身自好啊?宁春来讥讽地说,那天那驾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朱曲曲的面首呢! 宁春来!花样男怒喝,请不要污辱我的清白! 好好,我错了,对不起。宁春来说,我向你道歉。 花样男不理她,径直走向自己家门,宁春来屁颠颠跟上去。 花样男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说,你别费劲了,小说必须撤下来,没得商量。 宁春来试探地问,你不会污陷我抄袭的是不是?我都没有看过你的自传,何来抄袭? 我也没有看过你的小说。花样男说,那是我人生的伤疤,不是谁都有资格去揭开,你竟然把它写出来,简直不是人。 对,对,我不是人。宁春来一迭声承认,你也不会索赔一百万的对不对? 我没有勇气去看。花样男继续说,不想让自己再痛一次。我很后悔,为什么要对你讲那些事,对你这个心肠歹毒,没有底线,不知廉耻的八婆讲那些故事…… 喂,你够了啊!宁春来不高兴了,我就是写个小说,怎么就心肠歹毒,没有底线,不知廉耻了? 花样男卡嚓一声扭开锁,给你三天时间,小说必须撤下来! 那……宁春来问,索赔的事? 花样男扭头盯着她,你真当我是朱曲曲的面首呢?她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还没那么贱! 话说完,花样男进门,砰地关上了门。 宁春来无助地扑在紧闭的门上,虚弱地问,能不能不撤啊?你姐姐我,就靠这个成名成家呢! 晚上九点,宁春来才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家。网站编辑的电话又追过来了,她不敢接,索性关了机。 刚一抬头,便看见古立站在单元门口,一见她,便抬手看了看腕表,再过十五分钟,如果你还不出现,我就出去找你了。 经过小区门口的75路和109路公交车,都是9点15分收车,如果这个时间段宁春来还不回来,这个永远在不该节省的地方瞎节省的女人,搞不好又要打黑车回来了。 宁春来恼怒地说,你一定要把时间算得那么精准吗?就不能提前半小时,一小时,四十五分钟来接我吗? 你去找揭爱国了?古立敏锐地盯着她,被赶出来了? 宁春来无奈投降,她觉得以古立的智商,还应该再去修一门微表情心理学,这家伙实在是这方面的天才。 他要我撤下小说,不赔钱了,也不会受朱曲曲指使篡改自传冤枉我抄袭。宁春来有气无力地说。 那不是好事吗?古立说,最大的危机解决了。 可我的小说要是撤了,辛苦攒下的人气就没了!宁春来说,那是我奋斗多年都得不到的东西。 门厅不算明亮的灯光下,古立淡定地盯着她,我觉得眼下的你,没有资格和他讲条件。小说必须撤。没人气就没人气,和吃官司相比,那并不重要。 对我很重要!宁春来说,我不撤!我辛苦写出来的小说,我一个字一个字推敲出来的心血,凭什么要撤! 那是别人的东西!古立说,你没有资格在不经允许的情况下改编别人的真实经历! 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宁春来彻底愤怒了。 我站在道理一边。古立的声音依然平静。 道理有我的事业重要吗?宁春来还偏就扛上了,吃了几个小时的冷风,她的态度实在平和不下来。 是的。古立寸土不让。今晚,你就把小说撤掉,你下不了手,我来。 滚!宁春来气急败坏地走向电梯,谁也别想撤掉我的小说,谁也休想! 这晚宁春来像个溃败军队最后一名战士,把守着电脑,死也不让古立攻上来。 古立争抢了两次,不能得逞就放弃了,他说,你最好想清楚这样做的后果。 古立退回了卧室,宁春来则留在书房电脑前,怔怔地坐到半夜。 然后她睡着了,梦中古立又进了书房,并拿起鼠标,刷刷删着她的小说,她一下惊醒了,赫然看见古立果真站在她身后。 宁春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声嚎叫就跳起来,你干嘛啊你! 干嘛?古立举了举手中的毯子,怕你感冒了,给你搭个东西。 你真没动我的小说?宁春来警觉地看着他,又回头看看电脑,页面上,自己的小说仍然处在停更状态,下面是读者一水的催促和抱怨。 古立冷冷地盯她一眼,转身就要出去,宁春来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宁春来可怜巴巴地说,你帮我想想办法,怎么才能让揭爱国同意不撤小说…… 以我对他的了解,没这个可能。古立说,要不,还是赔他钱吧,一百万没有,五十万看成不成,成的话,我找人凑凑。 什么?宁春来叫起来,五十万,凭什么…… 你执意不撤,揭爱国肯定在朱曲曲的鼓动下篡改手里的自传,然后指证你抄袭,没有人能证明他的自传是根据你的小说改动的,但你书里写的人物,时间点,事件,都是有真实史料可对照的,人们会相信谁呢?是相信揭爱国这个真实事件经历者,还是你这个默默无名的写手? 宁春来沉默了,拉着古立胳膊的手也松下去。 实在不行只好赔钱。古立说,家里没这么多钱,只能凑凑,也许,上次牛妈的五十万能派上用场,那是她全部的积蓄。 宁春来听不下去了,她抽泣出声。 古立也住了口,默默地看着她哭。 宁春来知道,古立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去向牛妈求援的,而她自己也开不了口。他这么说只是想逼她放弃。如果宁春来理智一点,她就知道古立说得没错,除了撤掉小说,她没有别的路走。 她就是恨他的理智,她在这端水煎火熬,他仍然一条一条地逐字分析,就像一部数据机器,哪怕他帮着把花样男和朱曲曲大骂一顿也好啊! 宁春来哭完,便坐在电脑前,一行行看着页面上的小说,鼠标点在“删除”键上,却无论如何下不了手。 宁春来再次睡着了,这一次,她是被古立抱回卧室的。这是结婚以来,古立第一次容许她没有洗澡刷牙就上床睡觉。 宁春来在梦中发出不安宁的咕哝声,古立却失眠了,他打开手机,点开连载着宁春来小说的链接,一页一页地刷下去。 这也是自结婚以来,他第一次在凌晨三点不睡觉而只为了刷手机。 第6章:早就想揍你一顿了 花样男在宁春来走后两小时,迎来了朱曲曲。 朱曲曲让司机在外面等着,然后踩着高跟鞋,皱着柳叶眉,摇摇摆摆地走进花样男逼仄的楼道,敲开门,她光鲜的衣裳仿佛给这凌乱简陋的屋子点亮了一盏灯。 朱曲曲是来逼花样男篡改自传的,她拿出了宁春来写的小说,递给花样男,花样男接过来,目光闪避着上面的文字。 朱曲曲说,你看看,写得挺有意思的,这小姑娘,还挺有才。可惜啊,却是个文贼。 她不是……花样男忍不住反驳。 我说她是她就是。朱曲曲说,你按照她这个路子改,也不费劲,摘抄几段,她这罪名就坐实了,谁也不能证明是谁抄了谁,但作为事件的亲历者,很显然你更具有公信力。 我……不能。花样男说。 我给你十万。朱曲曲爽快地说。 朱总,这……你为什么要这么干?花样男忍不住问。 不高兴,想出气,这理由够充分吗?朱曲曲翻着白眼看着他。 花样男不吱声了,女人的妒忌心,足够使她们催毁一座城池。 怎么样?一周内能改出来吗?然后剩下的事你就别管了,我来弄。朱曲曲说。 朱总,花样男一咬牙,我不能这么做,这违背了我做人的原则。 哦。朱曲曲哑然失笑,你还有原则哪? 我当然有原则。花样男紧张又郑重地说,我是个有原则的人,春来是我朋友,她不经允许把我的事写成小说我很生气,但生气归生气…… 十五万。朱曲曲打断他,自传也不需要你自己动手了,我找人来改。 朱总我……花样男双颊都急得发红了,最终在朱曲曲严厉的注视下,他咬牙说,我不能这么做。 给钱也不行?朱曲曲鄙夷地说,你那什么破原则,竟然比十五万还贵? 花样男不吭声了。 你要不肯,那就不用去公司上班了。朱曲曲说。 花样男艰难地说,你明知道我很喜欢现在这份工作。 是呀!我就是知道你很喜欢呀!朱曲曲欣慰地说,所以你应该慎重考虑我的建议。 这晚朱曲曲走后,花样男也一夜未眠。他翻开朱曲曲留下的宁春来小说原稿,一页页地看下去,什么时候睡着的,他都不记得。 花样男醒来是早上九点,这天是周末,不用去上班。 但是大门被人敲响,敲门的人好象教养不错,没有使很大的力,只是屈起指关节,不轻不重地,有节奏地敲两下,过两秒钟再敲两下。 花样男顶着一头枯草般的发,以及比松花蛋还青的眼睑,怒气冲冲地拉开门。 古立安静地站在门外,看到他,微微点头。 外面阳光正好,部份洒落在楼道里,部份洒进古立清秀的眸子里,使这个男人如雕塑般精致的五官像镀了一层银白的光。 花样男的愤怒简直达到峰值。熬了一晚上的夜心情极度的灰,一大早开门就看到一个长得人模狗样的男人来对比他的颓丧,简直是欺人太甚! 你来干什么?花样男的唾沫星子都冒着火气。 古立说,关于春来的小说,以及你的自传,我们谈谈。 不谈!花样男就要关门。 古立的手准确地把住门框,他说,如果我们愿意买下你的版权,你愿意开个价吗? 十五万!花样男想都不想就说。 好。古立淡定地答。 二十万。花样男挑畔地看着他。 好的。古立仍然淡定。 三十万。花样男的下巴仰得更高。 三十万,我马上给你划支票。古立盯着他说。 不卖了!花样男恶狠狠地说。 古立沉默地看着他。 要不你和我打一架吧,你打赢了,我一分钱不要,把版权让给你们!花样男说,从小到大,我看中的女生都喜欢你这样的小白脸儿,我他妈早就想揍你们一顿了。 第7章:他和她的幸福,近在咫尺 刘安然环顾着出租屋破皮的墙壁和掉下来一大半的天花板,忽然对姜鹤说,咱们把这房子装修一下吧! 姜鹤不说话,只埋头调他的琴弦。 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找房东商量一下看怎么弄,他不会不同意的。刘安然继续说。 姜鹤仍然不说话,吉它在他手里发出难听的呻吟声,像头生病的老牛。 刘安然沉默了,除了深深的叹气,她只能闭嘴。 自从卖掉房子,还掉欠债主的三十万,再将姜鹤从看守所捞出来,他就变成了个哑巴,不说话,只调琴,琴也调不好,经常弄断弦。 姜鹤在刘安然被父母拖走后进了局子,还是她被宁春来送回来后才知道的,当刘安然打开房门,发现屋里一派凌乱,茶几上扔着的几盘剩菜,正是她被拖走那天自己亲手炒的。 刘安然慌了,找到老四打听,才知道姜鹤在刘安然被架走后要追出来,却被债主的人困住,情急之下,他用烟灰缸敲了其中一个人的头,血流了一脸,然后警察以伤害罪将姜鹤带走了。 从看守所出来,姜鹤就不爱说话了,不得不说,也只是单个字往外蹦。在看守所外看到刘安然,他好象不认识她了似的,刘安然走到他面前,用手蹭他下巴上疯狂滋长的胡子说,我说你怎么不去找我呢!原来躲在这儿。 然后刘安然笑了,笑了几声又哭了,双臂环抱着他的脖子说,我没有家了姜鹤,我爸我妈不管我了,没人管我了,以后你要对我负责。 姜鹤就任由她抱着,不说话,也不回抱她。 姜鹤是被突如其来的灾祸整懵了,一向信奉自己朋友遍天下,威信震四方的他倒塌了,不愿再面对这坚硬的现实。 刘安然只能想办法让他慢慢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其实它从未改变,只是从前的姜鹤,看它的角度,和普通人有点不一样。 这天刘安然果真约了房东,姜鹤不表态,证明他不反对,所以刘安然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事。 卖掉房子还完债,她手里还剩了一点钱,如果能将他们的居住环境改善一下,做长期抗战的准备,也无可厚非。 却在去见房东的路上,看到路边一家冷饮店,挂出了转让的牌子。 这家冷饮店是刘安然的真爱,品种丰富味道甘美,生意一向很好,没想到竟然会关掉。 刘安然只思考了一秒钟就走了进去。店主说,他在自己老家又开了一家店,比这个大,客源也比这里多,两边吊着人手不够,于是干脆关掉一家。 店主还说,你要的话,算你便宜点,三万五包括桌椅和剩下的七个月房租,设备你要的话打五折。 这天刘安然便没有赴房东的约,打电话说了抱歉后,她飞一般奔回家。 就在奔跑的过程中,她已经确定,姜鹤的前程,和她自己的幸福,都近在咫尺。 第8章:我就是喜欢胜之不武 这天花样男没有和古立打架,因为古立这样的人,不可能和任何人打架。花样男拉开架势,古立退开半步说,你要是敢动手,我就报警了。 花样男轻蔑地笑了,就知道你不敢,胆小鬼。 古立说,那么,不打扰了。如果你想起诉,或者诋毁我们抄袭,我们随时准备捍卫自己的权利。 古立说完转身就走,花样男半个身子隐在门背后,默默地看着他走向楼梯。 喂……花样男忽然喊道,那个小说,我看了,写得不错。 古立驻足,片刻后他说,谢谢,我也这么认为。 要不,让春来继续写吧!花样男忽然说。 古立有些惊讶,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不——要——钱!花样男冷笑,我刚刚拒绝了十五万,再拒绝一个三十万,也没什么不可以。 我是穷,可我不贱,更不见钱眼开!花样男伸出一个指头,远远地指着古立,你说,你是不是到现在都不相信我有一个玉佛? 古立不置可否。 不过说不要钱也不准确,我会每天等春来更新,要是她偷懒,或者不好好写……一百万,一分都不少,立马给我送过来!花样男说完,砰地关上了门。 很快,门又被打开,花样男再次露出半边脸,还有一句忘了说,她在网站的分红,我要一半!少一分,你们给我试试看! 门再度关上,这一次,古立等了一分钟,确定花样男再没有什么别的话要交代。 宁春来听见花样男的决定,张大了嘴巴,他真这么说的? 古立点头,所以你尽管写吧!写完了,也算给他一个交代,毕竟,那是他很看重的一段经历。 你……宁春来问,为什么又肯帮我了? 古立无奈地说,不帮你,难道每天看你在电脑面前哭吗? 我哭了吗?宁春来边说边走过来,我哭起来是什么样?我怎么不记得? 她一边说,一边就对古立上下其手,古立“唉唉”地叫着,徒劳地挡开她。 不要每次理亏都用这一招。古立说,这样胜之不武。 我就是喜欢胜之不武。宁春来得意地将脸凑上来,我就喜欢看你在我的魅力前无法抵挡的样子。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古立在她的紧逼下,不得不步步后退,最后退到墙壁,现在是大白天,我一会儿还要上班呢! 大白天不能亲热吗?宁春来已经去解他的衬衣,哪条法律规定的? 一边说,一边手起刀落,将古立剥得不成样子,知道吗?十七岁那年,我就在认真考虑,等我再长大一点点,就生剥了你,可惜后来就没时间了。 十七岁你就这么流氓了?古立已经完全投降,两个人退到窗帘后面,背后是明晃晃的玻璃,玻璃外面,是阳光灿烂。 古立说,等这个小说写完,我帮你找人出版,也算圆了你一个梦,我想,这个小说那么受欢迎,出版是不难的。 真的吗?宁春来激动地一跃而起,双腿夹在古立腰上,一迭声地问,真的吗?真的吗? 真的。古立点头,然后你就收山,反正书出了,你的梦也圆了,好好考个证,找个正经工作,朝九晚五那种…… 宁春来的手和嘴同时停止了动作,身体也从古立身上慢慢滑下来。 她盯着古立,你让我收山?什么意思? 古立说,你真的觉得当网文作者是条出路吗?看你写了这么多年,有些什么成绩?这次还差点闹出乱子来…… 我喜欢写作。宁春来说。 我知道,所以我帮你出版了,出一本书难道不是你们的终极梦想吗?古立皱着眉问。 不是。宁春来的身体已经完全冷却下来,她退开半步,我的终极梦想就是写作,出书不是目的,出名也不是目的,我就是要写,想写一辈子。 这么说你以后还要继续干这种日夜颠倒,三餐不继的工作?古立也冷下来了。 你既然这么评价我的工作,那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宁春来悲愤地大叫。 是没什么好谈的,也许,我就不该管你,让你被人提告,被人陷害!古立愤然道。 知道你本事大,我做什么事你都第一时间站出来帮我擦屁股,所以你才认为自己有资格污辱我!宁春来说。 我没空污辱你,我只是想要一个正常的妻子!古立冷冷地说完,然后将衬衣从地板上捡起来,即使是这样愤怒的时刻,他依然一丝不苟地将衬衣穿好并低头检查,确保每个钮扣都扣在正确的地方,这才开门出去。 宁春来坐回客厅沙发上,很想像电影里的女人那样抽一支烟。她没有烟瘾,此刻却很想将满腹的郁闷和委屈随着烟圈排出来。 说好的再不吵架,维持了不到两个星期。她对这个世界无比绝望。 第9章:文学梦已死,她是主妇宁春来 鹤然冰饮店开张那天,爆竹点燃后起火,差点把房子燎了,结果群众打了119,工商局也来了,查出冷饮店没有办理消防许可证,遂开出了停业整顿的通知。 这才是开张第一天,真是要多倒霉有多倒霉。姜鹤冲上去,揪着工商局办事员的衣领子,咻咻喘着粗气,好象要揍人家。刘安然使了吃奶的力气,才将姜鹤扯开。她声泪俱下地对办事员连连道歉,对方看在她一个小姑娘的份上,又同情她嫁了这么个货,挥挥手表示算了。 从工商局出来,刘安然不走了,愣愣地坐在街边花台上。 姜鹤也沉默地坐下来。 接盘冷饮店,张罗设备,学习制作技术,几乎都是刘安然一手操持,姜鹤不管,刘安然也不勉强,倒是宁春来看不下去,一把将刘安然从店里扯出来,说,你给我回去上班!管那个货去死! 刘安然没办法不管那个货的死活,她认为姜鹤目前还在严重的自我否定期,等冷饮店开了张,顾客盈门,姜鹤自然会活过来。 每个人都会有自我否定期,我也曾经有,所以我理解他,愿意给他时间。刘安然说。 宁春来气得口不择言,要不是我们这种交情,我就要骂一声没男人你能死!你眼里就只有那个货?这世上男人都死光了? 世上男人千千万,可只有他是我丈夫。刘安然说,如果古立也自闭了,你难道扭头就走? 宁春来说,古立才不会自闭。 是啊,你的男人选得好。刘安然说,我承认我选的这个男人不够好,可你相信吗?这个世上,只有我懂他…… 你懂个屁,你只懂看小说中了毒的圣女情结!把自己比作拯救苍生的女神了吧?一边奉献一边被自己感动得屁滚尿流,其实你的奉献在别人看来一钱不值,在姜鹤眼里,你也不过是个活得不切实际的傻叉娘们儿……刘安然,你给我站住! 刘安然已经转身进店,师傅叫她做冰沙,按照和店主的约定,师傅再负责教一天就要走了,她不想再浪费宝贵的学习时间。 她也不想和宁春来理论,虽然知道她是为她好。但店已经盘下了,姜鹤已经这样了,除了咬牙往前冲,她有什么办法。 而此时此刻,她有些冲不下了。冷饮店开张就不顺,姜鹤除了给她惹麻烦没别的,制作技术他不学,跑工商局办手续那套他不管,冷饮店被勒令整顿,他上去就找人打架…… 现在,他则坐在她旁边一言不发,好象这一切都是她一个人的事。 这时一辆卖冰粉的小车从他们面前经过,姜鹤忽然问,冰粉,你吃吗? 刘安然不作声。 姜鹤对小贩说,来一碗。 小贩在冰粉上撒上红糖,又撒上花生粉,插上小勺子,递给姜鹤,姜鹤递给刘安然,刘安然不接。 姜鹤便舀起一勺,喂到刘安然嘴边。刘安然躲避,姜鹤坚持用勺子顶着她的嘴,刘安然躲了几下,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她哭了至少半小时,这期间姜鹤只是愣愣地端着冰粉,愣愣地看着她。然后说,别哭了。 刘安然依然止不住悲声,这段时间太累,发生的事太委屈,她太需要哭一哭了。 姜鹤就在这时说,等店开起来,我来管。 他说,你别哭了,你再哭,我就真不管了。 就像听到佛音,刘安然猛然止了哭声,睁着泪眼看着他,真的? 嗯。姜鹤点头,你那么辛苦把店开起来,我不管,我成什么了? 刘安然又哭了,这次是欣慰的哭,姜鹤赶紧将冰粉往她嘴里喂,刘安然塞了满满一嘴的冰粉,含混不清地说,我不怕辛苦,只要咱们好好过就行了。 姜鹤还真是说到做到,半个月后,冷饮店获得了消防许可证,冷饮店重新开张,这一次吸取了教训,没有放鞭炮,也没有请客,只是叫上宁春来和古立吃了一顿饭,小小的庆祝了一下。 宁春来和古立在吵架后的第三天和解,因为宁春来想通了,古立的要求不过份,作为一个职场精英,他不希望向人介绍自己的妻子时说,她是一个在网上编故事的。 作家这个称谓,除非脸皮厚比城墙,否则真的说不出口。再说就算说出口了,人们也会习惯性地钻研真相,作家?出过几本书?哪个领域的?可否送我几本拜读? 这些问题,宁春来一个都不能回答。 于是她将已经完结的小说打印了下来,郑重地放进衣柜最里面的纸盒子里,打算除非自己强大到一定程度,否则此生都绝不再打开。 从此,她是主妇宁春来,而不是网络写手宁春来。 她的读者,在苦苦等待她的归来未果后,会很快将目光转向别的大神,不会在意她去了哪里。 这就是真实社会的残酷,没有人能永远停留在别人的视线当中,除非你是人民币。 邀请古立出席这种场合,其实对宁春来也是一种考验,因为很显然,他和姜鹤画风不同,根本聊不到一块儿。 好在他和刘安然曾经是同事,看在这个份上,他也会表现出最和蔼可亲的一面。而且他从来不评价姜鹤其中,因为这个人与他没有关系。 姜鹤却不这么想,这个男人优雅得体的举止,从迈进门的第一步,就让他感觉尊严受到了侵犯。 刘安然总是有一些自以为高端的朋友,每个毛孔都透着莫明其妙的骄傲。他们从不问他的职业,不关心他的音乐,他们只和刘安然说话,聊一些他听着特别无聊的话题,他讨厌他们。 当然也包括古立。 古立也尽量避免和他说话,跟他眼神接触。当刘安然对他们炫耀姜鹤的制冰技术已经远在她之上时,古立说,口味是一个方面,你们有系统的销售计划吗? 啊?刘安然和姜鹤茫然对看一眼。 比如营销方案,开张伊始,总要做些酬宾活动,买一送一,办会员卡打九折,生日免费什么的。除了营销方案,还要精心制作文案,给你们的产品注入情怀,植入诸如“初恋”,“童年”“八零后回忆”之类的东西,除此之外,还可以举办一些互动活动,甚至网上弄个问卷调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大家知道你们,记住你们。 刘安然听得吐舌头,心虚地说,我都没有想到这些。 宁春来也说,要不古立你来帮他们做营销策划吧,我来负责文案! 我不掺合你们的事。古立说,我就是随便一说,你们连这个都想不到,还怎么做生意? 宁春来无奈地摊手。 姜鹤有些尴尬,我们不是想不到,是觉得就是开一小店,至于嘛…… 再小的店,也需要倾注百分之百的专注,专注是做好一切事情的前提。古立说。 姜鹤摆摆手,还想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我觉得你就不够专注,可能你骨子里觉得,这些事都是安然的,你只管应付着就好,这样不行。安然不像你,她有工作,不得不分心,而分心,是成功的大忌。既然店开了,就投入百分之百的努力把它做好,没有这个决心,还不如不要开店。 这番义正言辞的表达,连宁春来都有些尴尬了,觉得古立太不给姜鹤留面子了。 姜鹤也恼了,冷笑一声后他说,我当然比不得你想得周到,你是青年才俊,我是街边臭狗屎么! 气氛忽然就紧张起来,古立竟也不打算解释,淡淡一笑就此收住。看来他对刘安然婚后遭遇的一切,虽然不评价,可实际上了然于胸,早就想打抱不平了。 刘安然也局促得不知说什么好。 宁春来忽然响起的手机救了大家。她接起来,用夸张的语气和不知是谁的对方打着招呼,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然后,宁春来的表情僵住了,很快又活泼起来,说,好的,那再联系,再见。 谁啊?刘安然总算找到了转移话题的机会。 没谁……宁春来不自觉地溜古立一眼,打错了。 接下来的晚餐,便吃得飞快,因为每个人都巴不得赶紧结束。 开车回家的路上,古立忽然问,是谁? 啊?宁春来不明所以。 你觉得我会迟钝到相信那是一个打错的电话吗?古立说。 哦……宁春来不置可否。 眼珠子别乱转,不要急着想台词,没用。古立说,谁? 宁春来心一横,牙一咬就说,上海一个网络文学协会。 哦?古立不动声色。 他们请我去上海参加一个网络作者交流会,大概拜那部小说所赐,我现在也有些名气了。宁春来索性完全交代了。 你打算去?古立问,不是答应我收山了吗?另外,会计考试的书我都给你买好了。 宁春来不作声。 你打算去?古立再问了一声。 就这一次。宁春来可怜巴巴地抬头,就这一次行吗?等从上海回来,我就开始看书…… 车子嘎地一声停下,宁春来因为惯性往前一俯。 你大概不知道什么叫守信用。古立冷冷地说,你答应过我的事,这才几天就反悔,我不再相信你了。 就一次,就一次行吗?宁春来说,我从来没有参加过那样的盛会,有好多网上认识的作者朋友,我也想见一见…… 下去。古立打断她,冷静地说。 宁春来转头看看车外漆黑的夜,再看看古立,一脸不相信。 下去。古立重复一遍,然后俯身过来,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宁春来顿了片刻,伸手推开门,跳下了车。 车子立刻蹿了出去,在宁春来面前刮起一阵烟尘。 宁春来呆呆地站在原地,现在是晚上八点半,不算太晚,但这个路段比较荒凉,街道有一半是围墙,另一半稀稀拉拉开着几家夜食店,一些裸着上身的男人在街边喝酒猜拳。 宁春来总算找回了自己麻木的神经,机械地迈步向前走,忽然,一辆车子滑到身边,嘎地停下。 上来。古立从容不迫地命令道。 宁春来头都不转,继续向前走。 上来。古立说,这段路不安全。 不要你管!宁春来加快脚步,没想到古立的车头一个斜插,生生挡在她面前。 古立跳下车,不由分说抓住宁春来的胳膊,将她拖上了车。 车子开行了两米,却再次停下,车门砰地打开,宁春来像只骄傲的公鸡,从车里凌然跃下,然后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第10章:爱钱不如嫁给银行 宁春来与古立再度陷入冷战。 对古立来说,宁春来是个规则的破坏者,他不能容忍这样嘲弄信用的人。而对宁春来而言,这是一场千载难逢的盛会,即使破坏了规则,她也不能放弃。 牛小潭已经退掉房子,回到了她自己的家,而且听了宁春来的话,找了一个做过营养师培训的保姆。 宁春来回了妈家,但她这次学乖了,没有告诉妈实话,只说古立要出差,而她想趁这段时间回来陪陪妈。 妈并不太需要人陪,因为婚介所在合伙人一次次踩塌底线的操作后,终于关张大吉。妈失了业,天天在楼下打一块钱的麻将,日子过得倒也闲适。 宁春来再度电话联系了活动负责人,确定了行程,主办方也为她订了机票。 她已经决定斗争到底了,反正她要去,就是要去,谁也拦不住。写网文这么多年,她从未获得过邀请,永远是个小虾米。古立没有尝过这种失败,所以也无法理解这种荣耀。 回家的第三天,妈就嗅出了其中的不对劲。她太了解自己的女儿,和古立好的时候,那股子黏呼呼的味儿,让她隔着老远就得捏着鼻子。现在呢,宁春来把自己钉在了电脑前,疯狂地看小说,电话悄无声息,她的人也悄无声息。 妈一下蹦到宁春来面前,厉声问,你们又吵架了? 没。宁春来心虚地否认。 妈俯下身来,眯着眼,脸凑得很近,片刻后她笃定地说,就是吵架了。 妈说,要是没吵架,你能吧吧吧说一堆,什么时候这么惜字如金的?心虚的时候! 宁春来只好承认,是,吵架了。 为什么?妈皱眉,他又欺负你了。 嗯。宁春来说,不让我去参加网络作者交流会。 妈松一口气,就这? 这还不够严重?宁春来对妈的反应很失望。 不让去就不让去呗!反正他养得起你,你不是说他的公司花了五十万买他么?那么值钱的老公,不让去就不让去! 宁春来怒了,那么爱钱,我不如嫁给银行! 银行才不要你。妈说。 宁春来转过身子,索性不理她。 妈却将她的肩膀扳过来,嘴巴凑到她耳边,别在这种小事上和男人赌气,第一,没用。第二,会显得你小气又愚蠢。 听妈的,回去!妈不容置疑地说。 宁春来脖子一梗,还来不及反驳,妈一巴掌照后脑勺拍上来,听见没有?叫你回去! 宁春来呼地站起,正要抗争,手机却响起来,一看是牛小潭打来的。 牛小潭说,你公公住院了?是什么病? 宁春来呆住。 古承风在宁春来和古立分居冷战的第二天,在家中喝完一杯牛奶的三分之一后,忽然从餐桌边一头栽倒。 五十九岁的古承风因为长年的缺乏锻炼和孤僻自我的生活习惯,突发中风,他在倒地昏迷两个小时后自己苏醒,然后用尽力气爬到茶几旁,拿起手机,拨打了古立的电话。 牛小潭在古承风入院半天后就知道了,熟知她与古家恩怨的旧同事或下属总是乐于传播这类消息,然后牛小潭赶紧打电话向宁春来询问,谁知宁春来却是最后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她疯狂地赶往医院,心里拔凉拔凉的。古立与她有多大的仇怨,竟然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她! 妈得知消息后在宁春来屁股上拍了一掌,暴喝道,你看看你干的什么事?你在古家攒下的什么人缘,什么威信! 妈简直无理取闹,这和人缘和威信有什么关系! 宁春来到达医院,古承风已经做完治疗了,还好抢救及时,没有更大的并发症,一周后就可出院,完全恢复则需要两个月左右的时间。 宁春来赶到时,古立正在向医生咨询相关事宜,医生说,老人二十四小时不能离人,你们安排一下,看谁今晚守夜。 我来。宁春来走前一步。 古立回头看她一眼,没有作声。 医生又交代了几句就走了,病房里只留下古立,宁春来和病床上的公公。 宁春来拎了拎床头的保温瓶,便提出去了,片刻,打好水又提回来,刚好公公在床上翻了个身,宁春来冲过去问,爸你要上厕所对吗? 古承风艰难地哼了一声。 宁春来从床上找出夜壶,一丝犹豫都没有就要掀开公公的被子。 古承风叫了一声,惊恐地护住被子。古立赶紧过来,接过夜壶,宁春来只好避开。 等古立帮父亲尿完,宁春来才又进来,递给古立一张纸。 是什么?古立冷着脸问。 宁春来将纸拿在手里,机械地念道:毛巾两张,水杯水盆水桶各一,卫生纸一提,牙膏牙刷香皂各一,还有什么漏掉的吗?没有的话我就回家取这些东西了。 片刻后,古立冷冷地补充,拖鞋内衣裤眼罩老花眼镜还有机械方面工具书两本。 宁春来用笔记下来,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古立回到床前,倒好水,拆开药,喂到父亲嘴边。 古承风却将他的手推开。 爸,吃药。古立说。 不吃。古承风虚弱地说。 吃药,听话。古立扶住父亲的后脖子,将他的头抬起来。 啪一声,古承风将古立手上的药拍飞。 古承风大口呼吸着,气喘吁吁地说,瘫都瘫了,索性死了的好。 第11章:看似安全的女人其实不安全 刘安然的冷饮店如愿重新开张,生意没有十分的好,因为很多老顾客听说店易了主,便不肯再来了。 但也不算坏,毕竟品种丰富,价格合理的冰淇淋,永远是愉悦小年轻的魔力单品。 第一周,刘安然算过了利润,便确定了自己和姜鹤稳妥又辉煌的未来。照这样下去,冷饮店一个月的盈利,就比姜鹤过去一年帮人家驻唱的收入还要多了。有什么理由不全身心投入这项事业呢? 姜鹤也受到了鼓舞,忙得兴兴头头。但这种热情只维持了一周,第二周,他就觉得太累了,机器是二手的,用着不顺手,顾客太吵又挑剔,还得应付随时来检查的卫生局和工商局的人,不得不举着白痴般的笑脸奉迎讨好他们。这些事他又不擅长。 于是姜鹤每天抱怨,骂骂咧咧,最终和顾客吵起来,将甜筒从操作间掷出去,插在店门前的马路上,引得嘘声一片。 然后这个家伙将操作间的门摔得砰一声,带着围裙就冲出去了,他说,老子不干了! 在外面排队的几个人只得呆呆地看着老板丢下他的店,绝决离开的背影,好象他抛弃的,是整个世界。 半小时后,刘安然接到了老四的电话,老四说,小嫂子,快去照看你家的店吧,老大扛不住了,在我这里生气呢! 刘安然来不及找姜鹤算帐,便从办公室冲出去,赶到店里,还好没丢东西,只是制冰机还在呜呜地空转着,所有的灯和空调也都开着,宁春来帮他们辛苦制作的DM宣传单扔了一地。 看着这一片狼籍,刘安然真想大哭一场。 这晚,她和姜鹤大吵一架。姜鹤和刘安然吵架的方式,与宁春来和古立截然不同,没有人讲道理,全凭比声音大,谁肺活量更好,谁就赢了。 这一次是刘安然赢了,因为她实在太悲愤了,辛辛苦苦弄来的店,辛辛苦苦铺垫的前程,她是为了谁? 姜鹤自知理亏,在音量完全被刘安然压下去后,他说,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你他妈还想有下次!还想有下次!刘安然扬起巴掌,啪啪地煽下去。姜鹤只好满屋子乱蹿着躲避,每一次都让刘安然算好路线,然后在他的逃跑路线上截住他。 安然,我一个人真的太累了,要不,我们雇个人吧!姜鹤可怜巴巴地说。 雇人?刘安然困惑地眨巴着眼睛。 是啊,雇人。这样我不那么累,反而会好好的守着店。你也算过了,我们的盈利情况,完全可以雇个人啊!姜鹤热情地说。 刘安然陷入犹豫,可毕竟是小本生意,雇了人,咱们赚的就没那么多了…… 赚多少是多?姜鹤说,你就那么看重钱,而不在乎把你老公累死吗? 再这样下去,我快疯了你知道吗?一个人整天被关在操作间里,又热又累,还得给那些小王八蛋赔笑脸,钱还不能算错,神经高度紧张……我给你说,唱歌才是我最热爱的事业没有之一,你逼着我从商,我为了你高兴,做了,还想怎样?你就不能让我活得轻松一点? 姜鹤开始滔滔不绝的控诉,直到刘安然大喝一声,闭嘴! 刘安然说,雇人就雇人,不过我先警告你,雇了人你要是再给我撂一次挑子,离婚!没得商量! 姜鹤笑嘻嘻地抱住她,我这辈子,就两个东西最重要,一个是音乐,一个是你,我已经失去了音乐,绝对绝对不能再失去你的。 三天后,新雇的员工来冷饮店上班了,是个年轻姑娘,二十四岁,穿着紧身的白衬衣,衣服太紧,勾勒得胸形太明显,但长得一般,小细眼睛小薄嘴唇,一笑就露牙肉。 人是姜鹤从网上找来的,姑娘说她刚到这城市,正打算投简历,就看到了姜鹤贴在同城论坛的招聘广告。 姑娘姓黄,叫黄大雅,初一听还以为叫黄大牙,把刘安然吓了一跳。 长成这样,名字也叫成这样,看上去一点威胁力都没有。刘安然于是放心返回办公室,将冷饮店的战场重新交给了姜鹤。 第四天,她下班后去巡视,一进门,发现店里没有顾客,而操作间里,姜鹤站在黄大雅身后,在手把手教她挤冰淇淋。 这一幕有些刺眼,刘安然一愣。但姜鹤和黄大雅一回头,两张清白无辜的笑脸,让她瞬间为自己阴暗的念头而羞愧。 当天晚上,刘安然和姜鹤已经昏睡,忽然姜鹤的手机响起尖锐的鸣叫,刘安然想都没想就接起来。 听筒里,黄大雅好象喝醉了,带着细细的抽泣,悲伤地说,人生一点意思都没有,你说是不是姜哥哥? 姜鹤翻身抢过手机,听了几句便开始穿衣服穿鞋,要出门去拯救一个企图轻生的生命。 刘安然冷冷地看着他的忙乱,就在姜鹤拉开门时,她忽然说,你要敢走出这个门试试看! 第12章:宁春来的祖传绝学 黄大雅根本不是萍水相逢而来,她是姜鹤的网友,两个人认识,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黄大雅不美,学历低,穷,但是她万分崇拜姜鹤和他的音乐才华,是他在这个世界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粉丝。 他们在网上神交已久,将这个知已拉到自己的生活中,是姜鹤的一闪念,因为黄大雅对生活的要求不多,不会要求太高的工资,太好的待遇,只要能天天看到他,听他聊他的音乐他的梦想,就足够了。而姜鹤,发疯地想要一个听众,刘安然不听他说话已经很久了。 两个人之间是清白的。姜鹤一再强调。刘安然也相信,但她仍然不能允许姜鹤有这么个红颜知已。 这晚她阻止了姜鹤去找黄大雅,并做出第二天炒了黄大雅的决定。姜鹤与她大吵一架,说除非连他也赶走,否则他在,黄大雅就在! 这晚走的是刘安然,她将一只热水瓶踢爆在墙上,说哪怕姜鹤死在这屋子里,她都不会回来看一眼。 当宁春来抱着公公的生活用品走在医院走廊时,刘安然忽然冲出来,吓了她一跳。 因为各自的烦难,她们已经好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然后各自被对方吓了一跳。宁春来皱着眉,抿着嘴,一脸的苦大仇深,而刘安然就像一只刚刚爬上岸的落水狗,从眉毛到脚尖,每个毛孔都滴着沮丧和悔恨。 回到病房,古立已经走了,留下了纸条,上面写着,药已经吃了,不过三小时后要再吃一次,他不肯,请硬灌。 干巴巴的字句,看得出没有丝毫的妥协。宁春来收起字条,开始整理东西。刘安然坐在另一张空着的床上,诉说自己的惨事,姜鹤这个穷得拧不出一滴水来的家伙,竟然有了一个红颜知已。 男人出轨不是由财富决定的,穷男人出轨的欲望更加强烈,因为他拼命想证明自己的存在。宁春来说,这段话她曾经写进过小说里,然后赢得许多读者的赞同。 他没有出轨。刘安然仍然忍不住为姜鹤辩护,就是有那么个人。 那也不行。宁春来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和他说清楚,要么和她断,要么和你断。 刘安然深吐一口气。比这更狠的话她都说过了,可说完并没有能泄恨。 她说,我没地方去了。 那就留下。宁春来说,陪着我。 晚上,古立又来了,刘安然坐在空床上,看到这俩夫妻在说话的时候,彼此都不看对方的眼睛。 吃了药吗?古立问。 吃了。宁春来答。 怎么吃的?古立问。 我用胳膊把他脑袋固定住,硬喂的。宁春来说。 嗯,好。古立说。 宁春来不说话了。 事实上她没有告诉古立的是,古承风反抗得很激烈,甚至朝她脸上吐口水。 刘安然拍拍床头柜,喂,你俩,怎么了? 古立和宁春来都不作声。 气压不对。刘安然说,你们又吵架了? 两个人仍然不答,然后刘安然喃喃地说,今天是国际夫妻吵架日吗? 话音刚落,忽然一个杯子飞到空中,划了一个弧线后,落在门口,啪地摔得粉碎。 古承风气喘吁吁地说,古立,把她给我赶走。 古立看着父亲,别闹了,药必须吃,病必须治,你要打人砸东西,等好了再说。 我不要她陪夜!古承风怒不可遏地说,她虐待我! 古立看向宁春来。 宁春来一摊手,爸朝我脸上吐我口水,还把药弄洒了,我急了……掐了他的奶头。 尽管心情恶劣,刘安然仍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宁春来接着又解释道,掐奶头能让人迅速安静下来,这是我妈教的,她年轻时服侍过瘫痪的爷爷。 第13章:姜还是老的辣 事实上妈教的这招对古承风根本没用,也许全世界只适用于宁春来的爷爷。在宁春来第二次尝试架起古承风时,古承风转头就是一口,咬在她的胳膊上。 她被咬时,古立刚好进来,第一秒的反应是冲过来拉开宁春来,隔开她与父亲的安全距离,然后问,有没有伤到? 而被他的胳膊架着动弹不得的古承风,亲见儿子推开他护着自己老婆,气得捶床。 距宁春来起程去上海的日期只剩三天,而她已经决定放弃这次交流会。但她什么都没跟古立说,因为古立虽然下意识护着她,但仍然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这晚刘安然留在病房里,陪宁春来守夜。古立第二天一早有个很重要的会议,不得不提前回家做准备。他没有对宁春来说谢谢,宁春来挺不忿的,不过她也承认,如果古立说了,她会因为被当成外人而更火大。 古立走后,宁春来对刘安然说了和古立冷战的原由。 刘安然叹气,现在我总算知道什么是婚姻了。 顿了顿她说,婚姻就是两个人不断把日子里的脓包磨出来,磨得一个个露了头,再挤,再掐,再上药,再包扎。然后再磨啊磨,光忙活这件事就忙了一辈子。 第二天清晨,刘安然在古承风的病房卫生间发出一声嚎叫。 宁春来吓得从床上弹起来,然后冲进卫生间。 刘安然坐在马桶上,手里举着一支验孕棒,上面是清晰的两条杠。 自从结婚后,刘安然就将验孕棒长期放在包里,到日子了就验一验,即使和姜鹤吵了架,这个惯性仍在。 你……怀孕了?宁春来惊骇地问。 嗯嗯!刘安然眼里噙着泪水,激动地连连点头。 你要生下来?宁春来忧心忡忡地问。 废话!刘安然生气了,要是你,你不生? 刘安然像一阵风似的将自己卷走了,红颜知已有什么了不起,老娘有孕,天王老子也得给她让道! 中午,忙完会议的古立来到病房,宁春来忍不住对他说,你工作忙,不用跑这么勤,有我呢! 顿了顿她说,除非你不相信我,认为我会虐待你爹。 古立竟然笑了一下,他说,你俩谁虐待谁还不一定呢! 宁春来摇摇头。 然后古立问,中午要吃什么?我去买。 停了半秒宁春来才说,你真的不打算和我谈谈吗? 不谈。古立说。 宁春来变色。 古立说,后天你几点的飞机?我送你。 宁春来愣住,半晌后她说,其实你不用妥协的,我已经打算不去上海了,毕竟家里还有病人…… 我会搞定的。古立说,护工已经请好了,下午就过来。 不。宁春来说,我不去了。你说得对,我要守信用,说过的话不能反悔。 古立沉默。 宁春来张开胳膊,伸了个懒腰,中午给我吃点好的吧!不是我抱怨,侍候爸真是一件力气活,我挨了他三次口水你知道吗,搞得像我要接任丐帮帮主似的! 这是《射雕英雄传》里的典故,丐帮帮主新上任时,是要挨众乞丐的口水的。 不,你去上海。古立忽然说,这对你是个机会。 宁春来再次愣住,然后古立又说,就算你不守信用,我也不能太自私,对吧? 这天中午俩口子在病房里叫了七个菜,全是宁春来爱吃的。她和古立食欲都很不错,也许还因为这段时间谁都没吃好,也许是因为两个人之间的问题再一次谈通,于是七个菜几乎一扫而光。 而旁边病床上的古承风,守着自己面前的一碗白味碎肉羹,吃得肝肠寸断。儿子显然已被儿媳全面收买,自己的余威也因为这场病荡然无存,将来要怎么熬日子? 于是古承风骂骂咧咧地摔了筷子,古立要去捡,宁春来制止了他。 宁春来扭头对公公说,爸你先忍忍,医生说你这几天只能吃白粥。你要不高兴,就连碗也摔了听个响,一会儿我收拾。 古承风气得无法,可又不愿意宁春来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于是便没有连碗也摔出去。 宁春来胜利地朝古立挤挤眼。古立也无可奈何。要说对付倔老头,没有人比宁春来她妈经验丰富,很显然,宁春来颇得真传。 说到妈,妈就来了,提了一些保健品和水果,进门就看见女儿女婿正和谐进餐,她欣慰地笑了。 于是坐下和亲家公拉家常,进展自然不顺利,古承风压根不想搭理宁春来她妈,问五句,答一句。 然后宁春来她妈说,亲家公不爱说话,啧啧,生了病还这么低调,也是难得。亲家公,你这胡子该刮了,我正好有这手艺,给你弄弄? 古承风不说话。 然后妈大手一挥,春来,去楼下超市买把刮胡刀来! 古立大惊,妈,这不好吧,还是下午等护工来…… 护工不见得有我这手艺,你放心,虽然生疏了十几年,但对付他……她转头看看古承风,像在欣赏一件正待烧制的毛坯陶艺,……这胡茬,还是不在话下的。 古立正要在说什么,手机响了,他接起来,神色一变,什么,不来了?不是说好的吗?喂……喂…… 说好的护工,价钱还不低,却生生被别人更高的价钱撬走,家里有病人的人都知道,这年头要想找个专业又具备道德感的护工,比找老婆还难。 得,我说得我动手吧!宁春来她妈挽挽袖子,春来,赶紧的,去买剃刀! 宁春来应了一声就跑了出去,古立要阻止已来不及了。然后他便亲眼看见父亲被“修理”的全过程。 古承风怒不可遏,搞不懂怎么会忽然闯来两个莫明其妙的女人,一老一小,像螃蟹一样在他家里横行霸道。 但他根本不是眼前这个老女人的对手,只见她只用两根手指,就牢牢钳住他的下巴,然后剃刀在他脸上走得呼呼生风,一边刮一边还威胁他,别动啊,当心破相,亲家公虽然你不年轻了,可长得还真英挺,破了相可就太可惜了你说是不是啊? 古承风果真不敢动了,而且宁春来她妈的力度确实掌握得好,剃刀锋利的刃在他脸上走得不轻不重,不疾不徐,十分钟后,一面镜子伸到他面前,古承风在镜中看见自己那张白中带青的干净的脸。 宁春来也呆呆地看着妈给公公剃胡子,就像她小时候看妈侍候爷爷一样,爷爷也因为久病,脾气出奇的大,却只怕她妈,她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临死时,也只信任她妈,将手里唯一的四千块钱存折,塞进她妈的手心。 然后宁春来忽然问,妈,你最近忙什么呢? 我还能忙什么?打麻将呗!宁春来她妈一边麻利地替古承风掸去衣领处掉落的胡渣,一边嗔怪地看了宁春来一眼,就跟你和我多不熟一样。 没事那来帮几天忙吧!宁春来说,这几天我们给你算工资,按照那个护工的价钱。 我?宁春来她妈犹豫。 不,比给那个护工的多加一千。古立说。 宁春来和她妈同时看向他。 古立无端地有些心虚,如果妈不愿意就算了,这活儿挺累的,要不我再找找人…… 她愿意!宁春来说,怎么会不愿意呢!妈! 宁春来她妈还在犹豫。 宁春来胸脯一挺,古立同意我去上海了!我走了就没人管爸了,妈你真不愿意吗? 愿意,我愿意!妈像站在结婚礼堂上说誓辞,然后感激地看向古立,你真同意她去上海了? 古立点点头。 太好了!妈像孩子似的蹦到古立面前,这次的会议对她太重要了,你都不知道对她有多重要,天天吃不好睡不好,心心念念想着这次机会,我都心疼坏了,这下太好了…… 妈语无伦次,古立十分尴尬,宁春来却恍然大悟,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啊!那你还让我滚回家去给老公煮饭! 妈一声断喝,婚姻和事业相比,哪个重要?当然是婚姻重要!当然要回家给老公煮饭! 然后妈转头,笑眯眯地看着古立,何况我女婿这么善解人意,包容仁慈,厚德载物…… 妈丧心病狂地拍着古立的马屁,古立都尴尬得坐不住,宁春来只顾傻乐,她敢打赌,最后那个词一定是妈知识储备库里最拿得出手的一个词。 这时妈忽然说,加一千块钱,说好了的啊!对了,你们给那个护工是多少? 第14章:第n次违背的誓言 刘安然第N次违背自己的誓言,回到了她声称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进来的家,再一次把誓言当狗屎吞了。 不过这次是值得的。姜鹤也应该明白,当知道她体内那个胚胎的存在时,他们就不再是可以胡作非为的孩子了。 姜鹤不在,屋里乱得像猪窝一般。 刘安然挽起袖子就开始打扫,厨房,卫生间,客厅,卧室,她起劲地洗洗洗,刷刷刷,她要给即将到来的孩子创造一个就算不富裕也干净温暖的成长环境。 打扫完,她又去洗了个澡,在镜中仔细观察自己的肚子,那里一马平川,她想象几个月后它鼓起来的样子,并已经决定好,在六个月的时候就要去拍大肚写真,在肚子上作画,像现在那些时髦孕妇热衷做的一样。 然后,她换好衣服梳好头发,喝了一杯热牛奶,这才给姜鹤打电话,告诉他,我回来了。 她说,我怀孕了。 三十分钟后,姜鹤扑进了家门,战战兢兢地走近她,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观察她。 姜鹤说,骗我的吧?没点迹象啊! 什么迹象?刘安然瞪着他。 那个……姜鹤愚蠢地比划着大肚子的手势,说,你……完全没有胖起来啊,而且,你也不吃酸,也不吃辣…… 滚蛋!刘安然说,我现在就要吃,你去给我买! 你……不生气啦?姜鹤欣喜地说。 生气有用吗?刘安然说,以后我什么事都不跟你计较了。因为,他才是我的一切。她指了指肚子。 姜鹤忧愁地看着她。 刘安然敏锐地捕捉到了姜鹤的情绪,我怀孕了你不高兴吗? 高……高兴。姜鹤说,可是你这口气不对,他是你的一切,那我是什么? 他是我们俩的一切,是我们宇宙的中心。刘安然说,我们的将来,所做的一切都必须是为了他。 姜鹤的眼睛越瞪越大,刘安然整个人绽放出的母性光辉把他吓到了。 听见没有!刘安然厉声问。 姜鹤机械地点点头。 过来。刘安然命令道。 姜鹤怯怯地走近。 抱。刘安然继续命令。 姜鹤心一喜,伸开双臂抱上去,却被刘安然敏捷地推开。 轻点!刘安然说,别压着孩子! 两个人就那么抱着,然后刘安然问,想我么? 想。姜鹤果断地说。 想想以后我们一家三口的日子,是不是很甜蜜?刘安然又问。 嗯,那当然。姜鹤说。 所以我们要好好的在一起,不要吵架,不要分开。刘安然说。 嗯。姜鹤点头。 片刻,刘安然忽然问,那个黄大牙走了吗? 黄大雅当然没有走,她现在简直成了冷饮店的顶梁柱,因为姜鹤实在适应不了繁重的手工操作,总是干一小时歇两小时,于是黄大雅二话不说就顶上,后来整个店里都是她一个人在忙,她还不让姜鹤插手,总是说,姜哥哥,你去休息一下。姜哥哥,让我来!姜哥哥,给我弹首歌呗。 然后姜鹤便支起吉它自弹自唱,倒成了店里的一个特色。 后来姜鹤就几乎不管经营,只管弹吉它唱歌,好象他只是店里的驻唱歌手而不是老板。有些顾客来了,听着喜欢,竟往他面前放一两张小额钱币,姜鹤开始很恼,后来就习惯了。黄大雅干脆在他旁边放一个装钱的纸盒子,谁爱给谁给,不给也没关系。 姜鹤对现状满意极了,有够生存的一点小钱,有听他唱歌的人,有一颗自由的心,多么好。 这些事,刘安然都不知道,毕竟她有正式的工作,她体面又疲惫地冲杀在职场,除了和姜鹤是夫妻,他们几乎是走在两个不同的层面上。 所以这么能干勤快又善解人意的黄大雅,姜鹤怎么舍得让她走?可是此刻,刘安然挺着平坦的小腹,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他的舌头打了一个弯,他说,目前店里实在是需要人,给我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让她走,好吗? 不行。刘安然断然说道,辞掉她,再找个男的。 两个月。姜鹤说,现在人不好找,找来了也不一定好使,你得给我时间啊! 刘安然不作声。 两个月后是淡季,到时候我才有借口让她走。姜鹤可怜巴巴地说。 刘安然最终妥协了,她当然知道合适的人手不好找,这个黄大雅又丑又作,只要她留个心眼,想来也不会怎样。 第15章:我们为什么要用名牌 就在宁春来准备启程去上海的头一天,花样男打来电话,问,春来你要来上海吗? 你怎么知道?宁春来问完才反应过来,来上海?你现在上海? 对啊!花样男说,来了我请你吃饭。 你……宁春来说,怎么去上海了?卷款潜逃跑路了? 我升职了好吗?花样男说,现在是上海分部的负责人,来吧来吧,请你吃饭! 花样男的升职,当然是朱曲曲所赐。花样男没有接受十五万的诱惑,这让朱曲曲受到了打击,那天她从花样男家里气急败坏地离开,决定明天就通知人事炒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第二天去了公司,花样男已经等在她的办公室,辞职报告已经写好,就等她来过目。 这个明明长就一副没有骨气样貌的人,此刻高昂着头颅,一点都没有想要就范的姿态。 朱曲曲拿起笔,准备在辞职报告上签字。 花样男定定地站立。 朱曲曲的笔头却好象一直在纸上寻找合适的落脚处,迟迟不下笔。然后她忽然问花样男,你完全不后悔吗?拒绝我的钱,还丢了工作。 顿了顿,花样男才说,我不想告诉你,第二天早上我还拒绝了三十万。 为什么?朱曲曲索性放下笔,身体后仰,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不缺钱吗? 缺。花样男说,可是拒绝的感觉很爽。 这理由不成立。朱曲曲皱眉。 对我来说是成立的。花样男说,证明我活得很主动,不被人牵着鼻子走。 他说,过去几个月我对你尊敬甚至是讨好有加,是因为我欣赏你的真性情,但你让我失望了,所以不管是拒绝了你的钱,还是丢了工作,我都不后悔。我曾经以为你是和我一样的人。 朱曲曲困惑地重复道,你认为你是和我一样的人? 曾经是的。花样男说,都在感情上受过伤,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虚伪地面对这个世界,当然,你比我有钱,但对我来说,这一点无关紧要。 朱曲曲沉默。 签好了吗?花样男说,人事部那边在等回执。 朱曲曲盯着他,然后将辞职报告拿起来,一下一下撕碎。 朱曲曲撕完后说,想去上海吗?有个职位需要你。 一周后,花样男在上海朱曲曲投资的一家疗养中心走马上任,职位是主任,负责中心的疗养计划组织及运作。 花样男不一定能胜任,但他有一颗悲悯而正直的心。朱曲曲这个怡养中心是商业性质的,但更需要的是从心出发的情怀。 宁春来把花样男要在上海请她吃饭的事告诉了古立,古立不置可否。 你不吃醋?宁春来问。 古立微微一笑。 你觉得揭爱国不值得你吃醋?还是觉得你老婆没魅力让别人心怀不轨?宁春来又问。 你把别人想得那么不堪就算了,还把自己想得那么不堪。古立说,如果连这个醋都吃,我是不是活得太失败了? 哦,我明白了。宁春来说,你是对自己非常自信。 她拍拍他的肩膀,大哥,你确实有这个底气。 不过,她话音一转,要是趁我不在的时候,你和别的任何女人拉拉扯扯,我都是不依的! 古立一脸不想被她拉低智商的表情,正要说话,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喂……哦,牛……牛妈,什么事? 宁春来无奈地咕哝,你就不能把那个牛字去掉? 古立不理她,继续接电话,然后他神色一变说,不行! 古立拒绝了牛小潭要去探望古承风的意愿。牛小潭大概料到了,默默地挂了电话。 宁春来定定地看着古立,然后说,我敢打赌,牛妈对你爸,现阶段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不管是仇恨,还是旧情,你为什么要阻止两个老人单纯地化解他们的恩怨? 爸现在这个状况,你认为他会想要化解恩怨?古立反问。 宁春来闭嘴。 半晌,古立说,等爸病好了,我会想想办法…… 宁春来兴奋地说,你会帮他们一笑泯恩仇?真的吗?你真的会这样做? 看着像打了鸡血的宁春来,古立严肃地瞪着她,为什么你对别人的事,永远比对自己的事更上心?是喜欢看热闹,嫌自己的人生太平淡了? 是因为我有一颗愿世界美好和平的心。宁春来昂然宣布,然后砰地合上行李箱,收拾完毕,明天出发! 这一次,她使用了古立正版的rimowa行李箱,因为古立委婉地劝她,好不容易出个远门,就别丢份了,既然你说了那里大神云集,人家会看不出来你的冒牌货吗? 受到鼓励以后,宁春来打算戴上自己所有值钱的首饰,被古立悍然阻止。 古立说,你是希望以一个暴发户太太的姿态去吗? 古立说,真正彰显品味的地方,永远是细节。 宁春来问,比如要穿高品质的内衣?外衣则以舒适合体为主?好东西是为你服务的,不需要你去担心它哪里破线或者掉皮,所以不能用劣质皮箱,不能穿劣质皮鞋,因为关健时刻它给你掉链子损害的不仅仅是面子问题,还有旅行的好心情。但也不要矫枉过正,满身披挂LOGO显眼的名牌,那样会让你看上去像个没品味的傻逼? 顿了顿,古立才说,如果你硬要这么诠释,也算正确。 第16章:一个葱油饼引发的血案 刘安然开始她的怀孕之旅。她将怀孕的事上报了人事部,于是分得了最清闲的工作,每天只需按时去公司打个卡,然后就坐在办公室等着吃午饭,同事什么活都不派给她了,实在要派,她做得马虎也没人责怪。 因为她的孕吐反应太强烈了,常常好好的说着话,或者发着呆,就忽然冲向卫生间,吐得嗷嗷叫。 她的肚子依然很平,人却越来越消瘦,吃不下睡不好。爸妈找了无数个方子,煎成中药,每天逼着她喝,喝得她出汗都一股中药味儿,却仍然每天一吐,成了日常。 身体的折磨让她的脾气变得很不好,动不动就发火。 姜鹤简直怕了她,在家听着她把杯子往桌上放重一点,都会吓得一个激灵,后来,姜鹤就越来越勤奋了,常常在店里忙到半夜都不回来。 刘安然也偶尔去店里,黄大雅对她尊敬有加,也不“姜哥哥,姜哥哥”的叫得肉麻了。但店里有时候没顾客,就三个人面面相觑也很尴尬,有顾客的时候则显得她很多余,矗在那里更是添乱。 她索性就不去了,反正两个月后黄大雅就得走人,这事没得商量。 她没想到,灾难要降临,才不会给你缓冲的时间。 这天刘安然忽然想吃葱油饼,平时她最讨厌葱,可怀孕后就专门挑战这种饮食底线,于是在办公室给姜鹤打电话,让他抽空给她过来。 姜鹤在电话里答应了,可是半小时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三小时过去了,葱油饼仍然没来,刘安然怒了,打电话过去,姜鹤的手机却关了。 刘安然坐不住了,找了个借口就直奔冷饮店,让她大吃一惊的是,冷饮店竟然没有开门,玻璃门上牢牢落住一把大锁。 刘安然的震惊无法言述,姜鹤和黄大雅的手机都打不通,她无助地坐在冷饮店门口,向从她面前经过的每个路人身上投问一个为什么。 她就这样从下午四点坐到深夜十点,姜鹤和黄大雅依然没有消息。 十点半,刘安然从冷饮店冰冷的台阶上站起来,才发现骨头已经僵得不听使唤了,她用手扶住玻璃门,努力不让自己栽倒。饥饿和疲倦还有恐惧,让她连哭都哭不出来。 她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就在离家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她僵硬的脚因为感觉不到路面的障碍,一个趄趔,被一个移开的井盖绊了一下,狠狠地跌倒。 她倒下去的那一刻,就在心里嘶吼,如果失去了这个孩子,她将会杀了姜鹤。 她当然不知道,此刻的姜鹤,正与黄大雅在冷饮店后巷一家快捷酒店对峙。 是的,他俩开房去了,关了店,丢下每天上千元营业额的生意,去开房了。 荒唐吧?姜鹤也承认,这很荒唐,可他真不是故意的。 因为黄大雅再一次企图自杀,这小妞子隔一段时间就要心情悲怆一次,不知小小年纪,怎么就有那么多排解不开的愁怨。 所以今天黄大雅没有来上班,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她打电话给姜鹤,说在后巷酒店开了房,准备了安眠药,她向姜鹤道别,说感谢他这段日子给予她的照顾,但是她撑不下去了。 黄大雅有抑郁症,姜鹤是知道这种病的,天王级巨星张国荣都因为这个病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并不可惜身后的三亿遗产,何况是又穷又不美又没前途的黄大雅。 姜鹤火速关了店,赶往酒店,反正没有黄大雅,他也张罗不好生意。 然后,就是留在房间里对黄大雅进行说服教育,却慢慢偏离了主题,因为黄大雅要求他为她唱一首歌,什么都别说,只唱歌就好。 刘安然要求快递葱油饼的电话就是在姜鹤唱到第七首歌的时候,他把自己写的歌都唱了,每一首都听得黄大雅泪流满面。 然后姜鹤挂了电话就要走,黄大雅忽然说,她是不是要你赶走我? 姜鹤愣住了,这件事,他当然不可能告诉黄大雅,而且,他压根就没想赶走黄大雅,不过是采取拖延政策,能拖一时算一时。 黄大雅凄凉地笑,我猜对了是不是? 姜鹤沉默。 黄大雅说,我就知道,哪里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你走吧!我也该做我该做的事了。 看着柜子上的安眠药,姜鹤怎么敢走?他焦急地劝说黄大雅去帮他开店,说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并说他肯定不会赶走她,他在,她就在。 姜鹤刚说完这句话,黄大雅便像只勇敢的小黄鸡,扑进了他怀里。 姜鹤傻了。 黄大雅用她虽不漂亮却青春的身体和脸庞摩挲着姜鹤,试图用她全身的热情点燃他,摧毁他。 姜鹤用力将她推开了。姜鹤说,这样不好,我已经结婚了。 这句话真伟大。黄大雅冷笑,在这种时刻还能说出这种话的男人,在电视剧里都是正面人物。你不是号称有一个自由的灵魂吗?其实你从来都不自由,你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娶了一个自己害怕的老婆,你自由个屁! 姜鹤无言以对。 你走吧!黄大雅说,我没事,也不会再缠着你,永远不会了。 姜鹤还是不敢走,并决定不走了,要和黄大雅耗到底,反正不能让这个女人因为他而出事。 但这个事却又不能在电话里对刘安然解释明白,索性关了机,等回去再说。 他低估了因为怀孕而性格大变的刘安然,当荷尔蒙在体内乱蹿时,她做什么事都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 比如以前,打不通姜鹤的电话,她最多骂几句,等回家再算帐。 现在她却可以第一时间就冲过来,问一个究竟。 这晚姜鹤直到凌晨才回来,还是因为他实在扛不住,于是去了酒店前台,告诉他们有个女的企图在他们酒店自杀。 保安和服务员扑进了黄大雅的房间,黄大雅那时候刚好去了卫生间,几个人一眼发现柜子上的安眠药,于是果断踢开卫生间的门,与坐在马桶上的黄大雅愣愣相对。 酒店工作人员将黄大雅死活劝了出去,并退了她全部的房费和押金。 姜鹤在这个过程中,一直缩在后方,保持沉默。黄大雅在酒店门口找回挣扎中掉落的鞋子,然后几步走到姜鹤面前,结结实实地甩了他一记耳光。 姜鹤得以脱身,回到家,发现屋子空无一人。 他以为刘安然肯定是为了葱油饼在赌气,于是一个电话打给了宁春来,这才知道宁春来这时候在上海。 宁春来在电话里没好气地说,你俩能不能消停一点?是不是要把天都戳下来才甘心? 姜鹤第二个电话打给刘安然的父母,问得很技巧,说,安然说明天要回来看你们,让我问问你们需要什么东西。 如果丈母娘说,安然不是已经在我家了吗? 那就妥了,反正刘安然在姜鹤这里受了委屈,一般也不和父母说实话。 但刘安然她妈一张口就吼,姓姜的,你还有脸在这里编故事!混蛋!早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 姜鹤被骂得睁不开眼,自然也知道自己穿帮了,忍住屈辱,正待进一步询问,丈母娘炸雷一般说,还不赶紧滚到医院来! 刘安然流产了,就因为那一跤。 其实这个孩子在她腹中一直呆得很辛苦,每天沸反盈天的作乱,也是因为胚胎不安稳。 于是那一跤,就把孩子摔掉了,同时摔掉的,还有刘安然对未来的全部指望。 从母亲那里得知姜鹤要来,刘安然虚弱地说了一句,来吧,来了就签字,离婚。 第17章:两个惺惺相惜的迟暮美人 当宁春来从上海回来时,发现公公已经完全臣服于她妈的淫威之下。妈让公公吃饭,公公就拿起勺子吃,妈让公公下床活动,公公便乖乖掀开被子,坐上轮椅,然后妈推着他,并将准备好的水,纸巾和一些吃食交给公公拿着,在太阳底下走得虎虎生风。 公公永远只服气那种敏捷而霸道的女人,比如宁春来她妈,比如之前的马姐。古立的养母黎进兰就是过于柔弱,才惯得这个老男人熊猫脾气,并恣意任性了许多年。 古立站在宁春来旁边,也在看花园里坐在轮椅里的父亲和推着轮椅的丈母娘。然后他说,谢谢。 宁春来不明所以,张着嘴看着他。 古立说,如果没有你和你妈,这次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古立说的是实话,他历来缺乏和父亲斗争的经验,但是宁春来打了一个精彩的头阵,然后她妈来更是搞定了一切,他从心底里感激这对虽然手法简单粗暴却出奇有效的母女。 然后古立问,这次去上海,感觉怎么样? 宁春来脸上的笑意慢慢凝固。 因为这次上海之行,她没有任何收获。 简单总结一句就是,她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场面宏大的集体溜须拍马,所有人在见到另外一个人时必须使用的词汇是“久仰大名”,即使他并没有听说过对方。 宁春来像只惊恐地鹤,在这个赞誉和奉承满天飞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知道她的人不多,那些耳熟能详的所谓大神甚至根本就没时间听她介绍完自己,转头就去名气更大,资源更好的人面前点头哈腰。 然后不断有人来找她谈合作,这让宁春来多少兴奋了些,随即却迎来更大的一盆冷水,协作都是有偿的,也就是宁春来必须交多少钱,才能换来在网站加精上推荐热榜的待遇,如果她的作品被人看中买走,那协作方要分走六成的收益。 这就是此次盛会的目的,把几百个在文学路上苦苦挣扎的宁春来诓了来,只为了更大的经济利益。 宁春来十分失望。晚上花样男请她吃饭,如今的花样男西装革履,春风得意,俨然人生赢家,对比宁春来,则显得她更加失意。 花样男说,别鸟他们! 宁春来沉重地点头。 花样男接着说,春来,你要写下去,不为成名,只为你自己。 我没有自己了。宁春来说,因为我结婚了。 花样男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 结婚了就要担负不一样的责任。宁春来说,我现在已经不抵触这件事了。 因为你被招安了。花样男冷笑,被古立洗脑了。 宁春来笑了,有时候被洗脑不是一件坏事,你相信吗?他也在被我洗脑,如果你也遇到了喜欢的人,也会被她洗脑的。 才不会。花样男说,我恨你们女人。 也恨朱曲曲吗?宁春来说,你接受了她给的更高的职位和待遇,你要恨人家可太没有良心了。 朱总不一样。花样男正色道,她是个为自己而活的女人。许多人误解她,觉得她霸道,其实她孤独而脆弱。 花样男用文学的语言形容一个不停给人使绊子添麻烦的女土豪,这让宁春来有些感觉不爽,但很快,她悟出了问题,敏锐地问,你喜欢她? 胡说!花样男马上反弹,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宁春来说,你也是为自己而活的人,喜欢就去追呗! 花样男不说话,闷头吃菜,于是宁春来笃定了,他肯定对朱曲曲有感觉,否则以他的臭德性,不和她辩个地老天荒他就不姓揭。 想到这次失败的上海之行,宁春来半晌不说话,古立就在这时忽然说,你不能放弃。 宁春来愣住,迟疑地问,什么? 古立说,写作。 古立说,以前我无视你的理想和追求,是因为它们不能创造实际的利益,我为自己的这种肤浅,向你道歉。 古立说,如果你愿意,我们来重新梳理一下你的写作路径,制定系统的计划和目标,我可以帮助你。 宁春来听得呆住了,竟忘了回答。 古立看着她,笃定地问,你愿意信任我,对吗? 半晌,宁春来才呐呐地问,你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因为……古立笑了起来,你去上海这几天,我把你所有的小说都在网上找出来读完了。然后不得不承认,你很有天赋。 古立没有告诉宁春来的是,那几天他读她的小说,笑倒在床上好多次,没想到这个在自己枕边叽叽歪歪的女人,原来脑子里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能写出这么多令人捧腹的语言,这几天,他等于是重新认识了宁春来,而他读别的书从来没有笑成这样过,他也很少读消遣的小说,高中曾有一段时间迷恋过,然后被古承风揍得再也不敢碰。 宁春来不相信地问,你是说,你要包装我? 不能用包装这个词。古立严肃地说,听上去像骗子。你是有实力的,不是吗? 宁春来向他伸出自己的一根手指,命令道,咬一下。 古立皱眉看着她。 咬一下,确定我不是在做梦。宁春来说,你居然夸我咧! 古立无奈,但仍然咬了一下。 宁春来说,不痛,但仍然能感觉到真实。她伸出双手,捧住古立的脸,命令道,低一点。 古立听话地稍微俯下身。 宁春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双臂滑下,搂住他的腰。 蓬勃的情绪在二人之间不可救药的漫延,宁春来又放老招了,她攀住古立,像只猴似的使劲往他身上蹦。 摩挲中她忽然说,这几天你吃什么了?腰都粗了。 还不是你妈喂的。古立说,她给我爸做病号饭,硬要逼我也一起吃。 亲热继续,两个人都脱得只剩内衣,这时忽然门铃大作,并响得契而不舍。 宁春来恼怒地大叫,谁啊?不在! 春来!是我!门外的声音,是牛小潭。 宁春来只得放开古立,像放开一块烹饪好的鲜肉,她打开门,牛小潭站在门外,却并不进来。 牛妈,你怎么来了?宁春来问。 那个……牛小潭伸手比划了两下,给我拿两块创口贴,你爸把手指划伤了。 宁春来大吃一惊,来不及询问,一转身,古立已经将创口贴拿了过来。 怎么回事?古立问。 牛小潭笑笑,没什么,他要伸手打我,没打着,手在花架子上拉了一道口子。 你们怎么……古立和宁春来看了看,两个人心里想的一样。 牛小潭却不再解释,转身匆匆下楼。 小区外面的人工河边,牛小潭将创口贴递给宁春来她妈,宁春来她妈将古承风的手指扯过来,一边包扎一边说,下次再乱打人,知道惩罚是什么吗? 古承风气咻咻的不说话。 宁春来她妈笃定地说,不给你做糯米鸡,一辈子不做,永远不做,求我也不做! 这大约对古承风来说是个大杀器,而且宁春来她妈亲测有效,所以古承风不再拿凌厉的眼风扫来扫去。 牛小潭接着说,我就是来看看你,你那么激动干什么?你都不能动弹了还这么大脾气,真是的! 就是!宁春来她妈接话,人家就是来看看你,也不和你怎么样,你怎么这么自作多情?以为人家还惦记你呢!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儿,谁还惦记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安心养病吧,没人抢你,也没人抢你儿子! 儿子也是我的,我想他就来看看,你也管不着。牛小潭接着说。 不仅管不着,作为父亲,你有帮助他们搞好母子关系的义务!宁春来她妈接过话来,而不是从中制造阻碍,冤有头债有主,你造的孽,承受后果的却是别人,公不公平你说? 滚,你们都滚!古承风在两个女人的夹击下,糯米鸡也不能威胁他了,他拍着轮椅,发出咆哮。 两个女人转身就走,走了十来米也没有回来的意思。 古承风茫然地看着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大太阳底下,他像一只晒焉的老南瓜。 十米开外,牛小潭担心地问,不会有问题吧? 不会。宁春来她妈笃定地说,这种人就得这么治,放心,我治了几回了,一回比一回效果好。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古承风愤怒又无奈的吼叫,回来……你们就这么走了我怎么办?给我回来! 两个女人这才站住,相视一笑,然后转身朝古承风走过去。 古立和宁春来就在这时赶到,看着两个妈推着爸的轮椅,有说有笑地从河套那端走过来,他们惊呆了。 古立再想不到,困挠他许久的亲生母亲和父亲和解的问题,却被丈母娘粗暴随意地解决了。他甚至连牛小潭什么时候和丈母娘联合起来的都不知道。 其实这并不难理解,如宁春来她妈这样的古道热肠,以及流淌在身体里的八卦血液,还有曾经开过婚介所的职业习惯,怎么能放任牛小潭这样的世纪纠结,当然非要帮她解开了不可。 两亲家母第一次见面就十分投缘,因为宁春来她妈说实话年轻时真算个美人,而牛小潭则是公认美到老的人,两个迟暮的美人,又都深爱着宁春来,所以没理由不惺惺相惜。 第18章:他怎么会说不来就不来了 当宁春来赶到医院时,刘安然已经出院了,她被父母接回了家,姜鹤想要阻拦,丈母娘像头发疯的母狮,在医院门口把姜鹤的脸都抓花了。 然后姜鹤就走了,走前看着刘安然。刘安然站在母亲身后,目光不聚焦任何地方,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姜鹤的身影消失后,父亲搂着刘安然瘦弱的肩,对她说,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受点。 刘安然这才用冰冷的声音说,我干嘛要哭?有什么好哭的? 然后她就甩开父母,率先上了出租车。 宁春来对闺蜜的遭遇万分心疼,在刘安然昔日的闺房里,她握住刘安然没有温度的手,一遍遍说,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 刘安然怎么傻了?她也说不清楚。 刘安然铁了心要离婚,姜鹤后来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把他那天和黄大雅的事都说清楚了,但刘安然拒绝回应。 对她来说,孩子没了,姜鹤就是有罪的,哪怕那天他并没有和黄大雅在一起。他说过要保护她们母子,但自从她怀孕,就几乎是孤军作战,姜鹤并没有投入其中,她的怨恨早已累积。 也没什么人劝她。毕竟这两个人的婚姻,就像一只缺了腿的香炉,上面在烧,下面则放不稳。 姜鹤对刘安然离婚的请求断然拒绝。 冷饮店依然开着,所不同的是,现在他不弹吉它不唱歌了。黄大雅并没有离开,她在第二天便赫然出现,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穿上工作服,戴上手套,挤开姜鹤,就开始干活。 姜鹤愣愣地看着她。 黄大雅做好了一桶冰沙,这才对姜鹤说,放心吧,从此以后我只是你的员工,你按月给我发工资,别的事,咱俩没有了。 姜鹤哑然失笑,想说咱俩本来就没别的事。但想了想,觉得太伤人,便闭了嘴。 他不再唱歌,于是便打杂,收钱管帐,以及和供应商联络这样麻烦的事,全都交给黄大雅来管。时间久了,别人都以为黄大雅才是老板。 他每天都去刘安然家,每次都不能进门,因为刘安然她妈像门神一样凌然挡路,一见他就拿塑料凳子追打。 后来姜鹤就只在楼下,给刘安然发短信。刘安然关了机,他就用自己的手机大声放音乐,他手机里的歌全是他自己弹自己唱的,刘安然一听就知道是他来了。 但刘安然巍然不动。 姜鹤依然每天来,时间也很固定,一般在下午五点,在楼下站到六点,放完他手机里所有的歌,然后离开。 第二天仍然是五点来,六点走。 然而就在这一天,下午五点了,楼下没有歌声。 刘安然没反应,她在看一本佛教的书,给失去的孩子超度。自从流产后,她就做一些神神怪怪的事情,妈一反常态地由着她,工作也请了长假,甚至爸说,要不就别上班了,爸爸养着你。 半晌,刘安然说,我会好起来的,给我点时间。 就这一句,已经让父亲泪流满面。 第二天,楼下仍然没有歌声,第三天还是没有。 连父亲都坐不住了,问刘安然她妈,那小子不来了? 母亲冷笑一声,这有什么奇怪,我就知道他是这德性。 然后是第四天,第五天,第十天。 姜鹤没有再来过,刘安然她妈催着她去找姜鹤,办手续离婚,她还年轻,得赶紧脱离这个烂人,开始新生活。 刘安然就在这时忽然问,他为什么不来了? 父亲和母亲对看一眼,愣住。 然后母亲说,不来了就不来了呗! 不对。刘安然摇头说,他不会一声不吭就不来的。 她开始穿衣服,梳头发,往脸上抹护肤霜,在家呆了十多天,她就没好好呵护过自己的脸。 然后她换鞋,拉开门。 母亲挡住她,小心地问,你去,是和他谈离婚的,是吧? 刘安然没有说话,绕开母亲,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转了两趟公交车,才站在冷饮店门口,然后,整个人就怔住了。 冷饮店的店门紧闭,玻璃门就像她摔倒流产那天一样落着大锁,不同的是,大锁上还扑上了灰尘,看来关店不是一天两天了。 刘安然有些不敢相信地扑到玻璃门上,模糊的视线里,依稀可见店里桌椅设备依旧,地上扔着凌乱的广告单和食品包装纸,一派狼籍。 刘安然转身就朝家里跑,她穿着包臀裙,步子迈不开,索性将裙摆提起来,一路飞奔。 家里和店里一样凄惶,凌乱而寂静,姜鹤不在,柜子里他的衣服少了一些,行李箱也不见了,屋子里每一寸空气都充满发霉和腐烂的味道。 第19章:穷人的生活品质 宁春来本来以为将要拥有自己的第一本纸质书,因为古立在她去上海这段时间,已经将以花样男为原型的那本小说给几个出版公司看了,并附上了网上的热烈反响,对方很感兴趣。 但是他们随即迎来一个重大打击,因为宁春来是网站签约写手,根据协议,出版需经过他们同意,收益由网站方拿六成,且没有自主的影视版权和电子阅读版权,而且网站代表宁春来去和出版公司谈,还将价钱抬高了两倍,活活将出版公司吓走了。 然后网站表示,愿意由公司来给宁春来出这本书,但宁春来必须和他们签一个长约,在将来的五年内,她所有作品的权利都属于网站的。负责人说,公司包装了你,当然要保证自己的利益。 宁春来有片刻的犹豫,因为她太想有一本自己的纸质书了。 古立却断然抢过宁春来的麦,对网络那端的负责人说,不好意思这本书我们不出了,你们让它压箱底吧! 如果宁春来签了这个长约,那么她在未来的五年里,将像包身工一样被网站压榨。 宁春来十分沮丧,她知道古立的决定是对的,资本家都是吸血鬼。但还是很惆怅,她多么想让那个浸淫了自己心血的作品能够面市,这样也对花样男有一个交待,在上海时,花样男直面了这件事,说自从看了那本小说,他就豁然开朗了,因为从来不知道有人可以把他的经历写得那么跌荡和有趣,他第一次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审视自己的人生,只想要抱抱那个命运多舛的人。 古立就在这时扳过她的肩,直视她的眼睛说,我们换一家网站,找寻新的题材,写一本新的小说。 宁春来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古立。 别这么看着我。古立说,你知道你行的。 我不行。宁春来虚弱地摇头,我放不下这本书,也就找不到新的题材…… 不准这么说。古立严厉地说,谁许你认怂的? 宁春来沉默,古立将她拖起来,推向卫生间。 干什么?宁春来问。 去洗个澡,换套衣服,出来我们商讨新题材。古立说。 你?宁春来惊讶地睁大眼睛。 古立摊摊手,我不像是写作的人是吧?别忘了我也是文科生。 然而这并不是一件顺利的事,翻翻网站上满坑满谷的小说就知道,什么题材都有人写过了,一旦某个题材受欢迎,不出一个月,漫山遍野的跟风之作就出来了,这是个不允许任何人长期傲立群雄的时代。 两个人关着门商讨了两天,也没有任何结果。然后古立去上班,开车走在路上,忽然打个电话回来问,有没有想过写个中国式过马路? 啥?宁春来没反应过来。 人行道明明是红灯,却总有一大拨人群抢在我的车前面奔涌而过。古立说,真该有人来写写他们。 宁春来笑了,哪怕是在四个月前,她也不敢相信,古立会在开车的时候想起给她打电话,为了新题材,这个男人和她一样焦急和投入。 这天宁春来去看了刘安然,姜鹤扔下还剩两个月房租的冷饮店不告而别,同时消失的,还有黄大雅,猪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更令人发指的是,冷饮店帐面上近二十万的流动资金不知去向。 钱没了,人也没了,但刘安然的恢复速度让人惊讶。重新搬回娘家的她,住着自己从前的闺房,吃着父亲做的饭,穿着母亲洗的衣裳,上着她的班,就像岁月只是被从中截走了一段,没有什么关系,也不留痕迹。 其实痕迹是有的,因为刘安然变得很沉默,不再和宁春来毒舌相向了。宁春来说,新光商场有一家指甲店口碑特别好,改天咱们一起去。 如果换了以前,刘安然会一针见血地说,新开张特别优惠吧?你这个女人不占便宜会死的。 但现在她只会说,好。 你想做什么样式?宁春来继续逗她说话,笔绘还是喷绘?光疗还是水晶? 随便。刘安然说。 闺蜜话题就聊不下去了。但她仍然强行将刘安然打扮一番,拖出门。 她选了一家意式餐厅,站在路边打车时,刘安然总算瞟了她一眼,问,你不团购? 啊?宁春来看着她。 然后刘安然叹气,你吃饭竟然不团购了,是什么改变了你呢?也对,我们总是要被生活改变的。 刘安然突如其来的文艺腔让宁春来无所适从,其实她想说,团购的体验并不是从头到尾都愉悦,为了占那点便宜,首先你需要预约,打电话特别麻烦,然后很可能去了没位子,店家总是会优先考虑非团购的客人,服务也不见得周到,给人的感受就是,吃顿饭也抠索的人不值得被尊重。 而随心随性的选择权,是生活品质的一部份。 当然,这些观念都是古立慢慢灌输给她的,只是她一开始并不想承认而已。 不过,生活品质是给真正的有钱人准备的,普通人,特别是小白领,在品质与钱包之间苦苦挣扎,他们才是活得最累的一群人。 累吗?刘安然摇头,我觉得挺有挑战性的,你现在是小贵妇,当然可以俯瞰我们这些挣扎的蝼蚁了。 离开家里那压抑的气氛,刘安然骨子里的活泼因子在慢慢被激活,话也多了两句。 宁春来的脑子里却灵光一闪,她赶紧拿起手机,给古立打电话。 宁春来对着话筒说,写个穷人的品质生活怎么样?穷人没有生活品质吗?不,只是他们大多数人没有找到方法……我有没有方法?我有啊,首先,我是穷人……我是说曾经是穷人,其次,我是团购达人,用券达人,积分达人,旅行小攻略达人啊…… 宁春来越说越兴奋,连出租车已经靠边停了都没发现。很显然,电话那端的古立和她一样兴奋。 刘安然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对疯狂的夫妻,半晌,她捅捅宁春来的胳膊问,咱们还要不要上车?要不要去吃饭? 第20章:史上最麻烦的工作助理 宁春来没想到古立是个很麻烦的队友,他同意了“穷人的生活品质”这个题材,却不同意宁春来的创作方式。 他说,你竟然确定一个题材就准备坐在电脑前敲字了? 不然呢?宁春来困惑地问,我会先列个大纲,把架构理出来,然后…… 停!古立悍然阻止她说下去,这样不行! 古立说,你要为自己的作品负责,对读者负责。你得首先确定,你在书里提供的方法和资讯是真实的,有用的。 我的个人经验就可以……宁春来继续争辩。 你的经验没有经过详细论证,且没有相关数据支撑,对吗?古立咄咄逼人。 宁春来彻底无语,她提醒古立,要写的是小说,不是论文。只要故事好看,人物冲突足够精彩,夹杂在其中的理论,并不特别重要。 这话彻底激怒了古立,他大声说,你以前就一直这么搞所谓的创作的? 古立的质问吓住了宁春来,她说不出话。 古立说,哪怕是小说,哪怕是以爱情故事为载体,其中涉及资讯,方法和理念的东西,一定要有依据,要通过调研,要经得起推敲,你看古今中外哪一本名著,不是作者呕心沥血写出来的? 宁春来欲哭无泪,都这么下工夫,一辈子就写一本得了,像曹雪芹那样,绳床瓦灶,呕血十载,写就一本《红楼梦》,书是名垂青史了,他吃了半辈子野菜窝窝头,然后凄惨地挂了…… 相信我,古立说,用心写出来的作品,和随便在键盘上敲出来的东西,是有区别的,读者也能感觉得出来,我没有写过书,但我是读者,我知道读者读到在键盘上乱敲出来的垃圾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古立说,关掉电脑,带一支笔,一个本子,跟我出去。 去哪?宁春来慌了。 我们的小说,要数据。从今天起,我们要制定调查计划,至少需要二十个以上的样本,地点分别是咖啡厅,五星级酒店,小资酒吧,书画展览馆,品质原单服装店,二手摄影器材店,海洋生物馆,投资理财公司和旅行社。然后分别查询它们的优惠政策,消费指南,特色服务。这是第一步。 调查做好了,数据可信了,你才有资格指导别人怎么生活。古立笃定地说,然后以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姿态走出书房。 宁春来从椅子上手忙脚乱地将自己拔出来,恨恨地咕哝道,好好的,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两个人出门,上车,宁春来却接到一个电话。 花样男在电话里说,我从上海回来了,该你请我吃饭了。 回来了?宁春来说,这么快?不是刚上任吗? 是啊!花样男语调轻松地说,我在疗养中心的游泳池里养乌龟,乌龟咬了一位客人的脚脖子,然后,我就被炒啦! 第20章:倒霉的乌龟,倒霉的揭爱国 花样男放在泳池里的乌龟是朱曲曲带来的,朱曲曲在一个周末不远千里飞去了上海,出现在花样男的单身宿舍。然后举着手里的一个网兜说,看,刚在路边,向一个老伯买的。 网兜里,是只硕大的乌龟,正挣扎着四肢,企图冲破牢笼。 老伯说,它太大了,都没人愿意买,我看他年纪那么大,守着一只大龟卖不掉很可怜,就买下了,给了一千块,老人感动得都快哭了。 向路边贫苦的卖龟老伯伸出援手的朱曲曲此刻宛如一个少女,一脸粉红色的兴奋。花样男却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他害怕乌龟,蟾蜍,蛇这类的东西。 朱曲曲察觉了花样男的害怕,更加兴奋,不停把网兜往花样男脸上甩,花样男果断放弃男人的尊严,大叫着跑出屋去。 回来!朱曲曲厉声命令道,然后将乌龟往桌子底下一扔,让人听见,以为我怎么你了! 花样男只得苦着脸回来,哀求道,朱总,把那龟拿出去吧! 朱曲曲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指头点在花样男脸上,说,你怎么这么可爱? 说完,指头却并不移开,就在花样男的额头上定住,双眼炯炯地盯着他。 花样男感觉自己的脊椎像被醋泡过一般,快软得塌下去了,不得不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桌子上。 朱曲曲忽然说,知道我为什么忽然来吗? 花样男摇头。 因为我昨晚梦见你了。朱曲曲说。 啊?花样男半张着嘴。 梦见你和我吵架,说我装腔作势,仗着有两个臭钱就欺负人,说,我怎么装腔作势了?朱曲曲收回手指,昂着头问。 朱总……花样男苦着脸说,做的梦不作数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朱曲曲断然道,要不是我潜意里感觉到了你这意思,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我还经常梦到捡钱呢!花样男说,白天也没真的捡到啊! 这倒也是……朱曲曲好象被说服,但我还是来了,你也说过,我是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 对,你说得对。花样男点头。 我是个想做什么就去做的人。朱曲曲重复了一遍。 对,你说得对。花样男也只得重复一遍。 所以……朱曲曲看了看他,说,我觉得我喜欢上你了。 砰地一声,背后的桌子忽然翻倒,花样男整个人都栽了下去。 等朱曲曲将桌子扶起来,一转身,却发现花样男不见了,追到门口,恰好能看到花样男在太阳底下热烈奔逃的身影。 揭爱国!朱曲曲怒喝道,你跑什么! 我去通知接待部,朱总来了,我让他们给你安排饭局!花样男凄惨的回答顺着风远远地飘过来,人,却再也不肯回来了。 朱曲曲没有等到接待部的人来就愤然离开了,大概这辈子也没受过这样的羞辱,在古立那里碰钉子就算了,毕竟古立是青年才俊,揭爱国凭什么?要不是那次他悍然拒绝朱曲曲的钱,朱曲曲也发现不了这个男人身上蕴藏着如钻石般坚硬的品质和底线,从而激发了她想要寻找真爱的初心。 她确定自己对揭爱国产生情愫,时间很短,确定了就马上实施,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从未改变。 没想到揭爱国大逆不道,胆大包天,竟然不接招!她的愤怒,简直要把整个疗养中心给点燃了。 花样男在第二天就闯祸了,因为当天晚上,他战战兢兢回到宿舍,却拿那只在桌子底下的乌龟没有办法。后来他只得用一条被单,闭着眼睛蹲下去,裹牢了那只龟,然后扔进了疗养中心的露天游泳池,他的想法是,第二天工作人员看见泳池里有只龟,自然会打捞上来送它去该去的地方。没想到还没等到工作人员发现,就有一个客人率先下水,然后被那只脾气不好的乌龟咬了脚脖子。 客人闹得很厉害,中心不得不上报朱曲曲,朱曲曲一听就冷笑,然后断然命令,免去揭爱国疗养中心主任职务,让他立即滚回总部。 第21章:如果床下有夜壶的话 宁春来从没想到写一本书会这样艰难,因为古立的强权干涉,她根本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创作,必须跟着古立一个个地考证数据,制定方案和攻略,她以前积攒在头脑里的那些省钱攻略大部份都不能用,因为她要写的是“品质生活”,而不是“占便宜指南”。 古立还带着她一家一家咖啡厅或酒店或养生馆试水,以前去这些地方是放松,现在是带着艰巨的任务,生活不再是享受,回家还要交功课,每条指南都要被古立做成问卷调查,至少发一百份调查表出去,收回来的有效问券还要经过分析和比对,通过的条目才能做成要点,记录在写作大纲上。 宁春来对古立这种数据狂的工作方式简直要疯了,她数次反抗,说写作靠的是灵感,而不是数据。古立不为所动,坚持每天让她完成所有的功课才能睡觉。 漫长枯躁的收集数据工作,让她快顶不住了,古立却一次次提醒她进展的成果,告诉她,就快成功了,可随时在某个半夜推醒她,说白天做的数据有哪些漏洞,不能用,需要重新采集。 宁春来真想抓起床下的夜壶,掼在这个男人的脑袋上,如果床下有夜壶的话。 这天宁春来履行承诺,请花样男吃饭。 花样男已经在家闲了半个月了,这半个月却忙死了他,因为要躲着朱曲曲,可朱曲曲是个无孔不入的女人。 朱曲曲用剥夺花样男工作权利的方法,来渲泄她的屈辱,这一招她常用,渲泄完了却又想找碴,揭爱国凭什么不喜欢她?凭什么? 于是她去了花样男家,在楼道里堵住这个沮丧的男人。 花样男这才说,他不是不喜欢,他是害怕。 是的,花样男害怕朱曲曲,就算喜欢,就算欣赏,但也害怕,这心理很矛盾,花样男自己也无可奈何。 他说他这辈子从没被像朱曲曲条件这么好的女人爱上,所以他觉得自己迟早会遭到抛弃,而他已经四十岁,经不起这样的抛弃了,与其将来受伤,不如将受伤的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他希望朱曲曲理解他,如果朱曲曲能想通,重新把工作还给他,他会不计前嫌好好干。如果朱曲曲想不通,还是觉得受到羞辱,他也只好另外找工作了。 然后,他在黑暗的楼道里伸出两个手指,郑重地宣布,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后,你还没恢复我的工作和职位,我就另觅高就了。 他以为自己的话语掷地有声,在朱曲曲听来却句句都是笑话。朱曲曲不由分说,就上前一步,然后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 花样男呆住了。 朱曲曲亲完擦了擦嘴说,你真该好好刮刮胡子。 朱曲曲转身走了,说,如果你认为我是那种游戏感情的女人……好吧过去的我确实是,但我现在不是了,你不相信也没办法。 朱曲曲说,我的口红香吗?不过有毒的哦,回去好好刷牙! 当宁春来见到花样男时,他正陷入沉重的思考。 然后宁春来一针见血地提出,其实你心里特甜蜜吧? 花样男对她怒目而视。 宁春来继续挑畔,那天她亲完你,你回家刷牙没? 花样男没声了,那晚他确实没刷牙,朱曲曲的口齿香便萦绕了他一整晚。 为什么要怕受伤?宁春来说,你数数自己已经多少年没有恋爱了?人会进化,爱情也会进化的,不管你相不相信,现在的人们早都学会在爱情打击中满血复活,没人再拿受伤说事了,现代人的宗旨是:just do it!活在当下,明白吗? 朱曲曲除了有钱,别的地方还真没比你高端或优秀,换句话说,她看到了爱情,看到了你,证明她需要你。宁春来继续开导。 花样男却始终一副“米线五块钱一碗他付了店主十块却只找他三块并拒绝解释”的表情。 其实宁春来目前的情况更适用于“米线五块钱一碗她付了店主十块却只找她三块一解释就是你就该付七块因为这是你的责任”。 古立动不动就拿读者压她,无休止的前期调研花了很长时间,而正式的小说,她一个字都没能写。 她苦恼的是这样熬费苦心的准备工作是否有用,写出来也许和她其它那些默默无闻的作品一样,没人能看到其中的辛苦和心血,岂不是太讽刺? 和古立相比,你才是害怕付出的人。花样男忽然说。 宁春来瞪着他。 他和你一样,不能确定做这么多功课是否就一定能成功,但他不怕这样的付出,因为有一颗虔诚的心。和他相比,你太浮躁了。花样男继续说,分析起别人的问题来,他倒是耳清目明。 宁春来嘴张了张,竟反驳无力。 这时刘安然的电话打过来,宁春来松口气,赶紧接电话,尴尬时刻有来电化解简直太好了。 刘安然却在电话里说,我的帐上多了二十万,你猜会是谁打的? 谁?姜鹤?宁春来试探地猜测,随即又否认,不可能,他要有这良心,也不会跟别的女人跑了。 不,就是他。刘安然断然地说。二十万,刚好是冷饮店那笔消失的资金。 宁春来沉默了。 然后刘安然说,我要去找他。 第22章:疯狂的寻夫模式 刘安然陷入了疯狂的寻夫模式,她去银行查询那笔钱的汇款方,然后将寻人地点锁定了五百公里外的一个地级市。 然后刘安然就准备出发,父母亲简直崩溃了,再一次将她锁在家里,因为他们确定,刘安然此去,绝对不是找姜鹤离婚的。 刘安然承认了这一点,反正不找到姜鹤,不问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是不会真正死心的,即使她表面上已经恢复了认识姜鹤之前的生活。 她在一个雨夜撬开了窗子上的不锈钢栏杆,天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然后从不足50公分的窗沿攀爬到了隔壁没有装护栏的阳台里,向住在那套房子里受到惊吓的老夫妇道了歉,从他们的大门出去,再一次把自己放逐在了自由广阔却前途未卜的天地里。 就在刘安然离家出走的第三天,古立终于向宁春来宣布,她可以开始她的创作了。 宁春来苦尽甘来,几欲泪奔。 然后古立紧接着就宣布,我要亲自审阅你的大纲和章节内容梗概。 什么?宁春来不明白,我的大纲只有两千字,章节内容梗概是什么鬼?我都是写到哪里算哪里。 这就是你们总是生产垃圾的原因!古立说,从现在起不能这么写,必须按照我说的,大纲将所有要写的内容做概括,章节梗概将每一章要写的内容做概括,必须保证每一章,每一节,都有足够的故事张力,情节冲突,人物个性展现。所以你需要一个足够结实的架构,保证你的小说从头到尾,情节高潮迭起,内容环环相扣。 我干不了!宁春来怒了,将笔记本一合,站起来就走,你这么专业,干脆自己写吧! 古立揪着宁春来的后衣领子,将她抓回来,忙活了这么久,敢就这么放弃,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将宁春来强按到电脑前坐下,命令道,从今天起开始做大纲,马上开工! 宁春来努力拧着脖子想要站起来,都被古立牢牢按住,两个人较着力,然后宁春来开始使坏,她环抱着古立的腰,脸在他肚子上摩挲,粘着声音说,好困,咱们去床上躺一会儿吧! 现在是9点15分,你刚起床一个小时。古立不为所动,我一会儿还要去开会,下午四点前会回家,然后检查你今天的进度。 我不是你的员工!宁春来做垂死挣扎,才不要遵守你制定的规矩! 太晚了。古立拉开门准备出门,转身微微一笑,你已经上了我这条贼船。 宁春来绝望地扑倒在电脑前。 第23章:这是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 刘安然达到那个小城时,两眼一抹黑。除了知道姜鹤可能在这个城市,其它的信息,她一无所知。 她找了个宾馆住下,然后直奔打印店,将姜鹤的照片在A4纸上放得大大的,足足打印了三百张。 然后她揣着这叠纸,行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也将寻人启事贴满大街小巷,启事上“寻夫”二字触目惊心,与照片上灿烂地笑着的姜鹤形成强烈反差。 寻夫启事贴了三天,三百张纸全部贴完了,电话接到了一些,却全都不是,更有一些图谋不轨的人,说看到了照片上的这个人,要先打钱,才肯告诉刘安然地址,刘安然便毫不犹豫地给对方转了钱去,然而那个人的电话就再也打不通了。 一周后,刘安然还在这座小城游荡,她住的宾馆经理十分同情这个来寻夫的姑娘,主动给她的房费打了折。 刘安然每晚都不能入睡,她固执地相信,当姜鹤往她帐上转钱时,内心是期盼她能来找他的,一定是这样。 她愿意收起自己那些棱角,给他一些自由,释放一些理解,来和他重新开始,在这一刻,她无比希望姜鹤能听到她的心声。 在刘安然停留在小城的第十天,她终于得到了姜鹤的消息,这天宾馆经理敲开她的门说,他替她把寻人启事给一些道上的人看了,然后有人说,这个人半个月前被抓进派出所了。 刘安然来不及对宾馆经理表示感谢,就疯狂地奔向派出所。 感谢宾馆经理,感谢那个道上的熟人,感谢上帝,在派出所,刘安然探听到了确切的消息,半个月前,他们确实抓到一个叫姜鹤的男人,他因为故意伤人,被依法拘留了。 刘安然一时不知是害怕还是庆幸,她怔怔地看着警察身后那面大窗户,炫目的阳光,仿佛将她的世界都照亮了。 就在刘安然的寻夫之旅总算有眉目时,宁春来的写作之旅也柳暗花明了,她终于熬过了古立严苛的养成计划,开始正式的创作了。 直到这一阶段,她才真正的如鱼得水,而且她这才发现,古立之前强制她做的那些努力,竟都是有巨大作用的,因为有充足的资料储备,数据支撑,结实的大纲和详尽的章节概述,她的写作十分顺利,手在键盘上一落定,就知道今天要写什么,怎么写,写出来是什么样。 她感动得几乎想要扑倒在古立脚边,亲吻他的脚趾,表达她的崇拜。古立不写小说,但他用一个管理者的逻辑和思维,给她的作品予以强悍的底气,他将她的随性和浪漫情怀大卸八块,逐个整理和分类,再将它们合起来,仍然是一个完美的整体。 因为太顺利,宁春来只花了一个月时间,就完成了一部二十万字的小说,在小说完成之前,古立禁止她向任何网站投放,在此之前,古立已经和某家网站谈好了合作,网站方只看了前两章,就决定将这部小说推到首页并加精,然后这部作品不负重望,投放两天后,阅读量就已破了五十万。 然后,网站找宁春来续签了第二部小说,条件优厚得宁春来以为自己在做梦。很快,又有经纪人找上门来,要代理她小说的出版和影视拍摄权。 宁春来没想到成功来得如此突然,荣誉和收入像两块巨石一般砸向她,将她砸晕了。 和经纪人谈签约那天,宁春来找古立要意见,古立正在书房看书,听完宁春来连珠炮似的汇报,半晌他才说,这事别问我,你自己拿主意。 什么?宁春来懵了,这个一直在强行管制自己的人,今天吃错药了? 我已经遵守诺言,帮你把第一本小说弄出来了,以后要靠你自己了,我不再干涉。古立说,然后转过身,留给宁春来一个深藏功与名的背影。 宁春来无言,她索性大步向前,将他的椅子重新转回来,并骑在了他腿上。在这个春风沉醉,春花灿烂,连耗子的鸣叫都格外美好的夜晚,她要好好折腾折腾这个总在关键时刻开启高冷模式的男人,证明在两个人的关系上,至少有一件事是她说了算。而在这件事上,宁春来自信自己太有优势了。 古立果然就扛不住了,宁春来在他腿上摇来晃去,她的妖媚和风情,像杯魅惑的红酒,都在他眼前摇来晃去,手里的那本《有效资产管理》啪嗒掉在地上,也只好顾不得了。 第24章:等我出来,就离婚吧! 姜鹤因为故意伤人,需要在拘留所呆够三个月。当看到刘安然时,他大吃一惊,大概按他的本意,想要悄悄把这三个月熬满出去,谁也不告诉。 他的灾难,从黄大雅某一天忽然从店里消失开始。 然后他才发现冷饮店已经不是他的了,黄大雅以老板的名义,以三万元的低价,将店转给了别人,当人家拿着冒用他的名义签好的转让协议来收店时,他才从梦中醒过来。 黄大雅准备毁了他,因为得不到他的爱情。 黄大雅除了骗走那三万,还卷走了店里所有的流动资金,一共二十三万。 姜鹤无法告诉刘安然这件事,一是刘安然那时候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二是这件事对他是奇耻大辱,他后悔没有听刘安然的话,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世上哪有白给你干活不求回报的员工? 黄大雅没有任何真实的个人资料留下来,直到这时,除了她那个谐音非常难听的名字,他对她一无所知。 他安抚了受骗的人,承诺会把他的钱追回来,然后打点行装,踏上追踪黄大雅的路程。 他从黄大雅用店里座机打出去的数十个电话,锁定了那座小城,他确定她有朋友在那里,也推断她很有可能投奔到那里。 和刘安然一样,初到这座小城,他两眼一抹黑,然后仍然凭了那数十个电话纪录,找到其中一个固定座机,再顺藤摸瓜,将黄大雅从一家理发店揪了出来。 理发店是黄大雅的表姐开的,黄大雅在这里做洗头工。 姜鹤有一点想不明白的是,既然手里有了二十多万,干嘛还要做这么底层的工作,这不像她,她是那种野心勃勃的人。 但黄大雅死都不招那笔钱在哪里,坚称她没有钱,打死她也没有。 于是姜鹤就准备打死她,他将她锁在旅馆房间里,用十几个塑料袋拧成的绳子,套在她脖子上。 黄大雅这才害怕了,姜鹤的脸此刻像青面鬼一样可怕,因为他说没了那笔钱,他没办法再面对刘安然,没了刘安然,他活着也没意思。 黄大雅最大的优点是识时务,她知道硬抗下去没好果子吃,于是就扔出了一张银行卡,说钱都在这里,她一分都没动。 当姜鹤收走银行卡时,黄大雅失声痛哭,她说姜鹤是混蛋,她已经没了爱情,难道就不能有一点防身的钱吗? 姜鹤从卡里取出了二十三万,三万还给受害人,二十万汇给了刘安然,卡里还剩下四千块,他还给了黄大雅,将她松了绑,好好的送回理发店里。 姜鹤说,放心吧,这事我谁也不告诉,你好好工作,攒几年钱,找个好男人,啥都可以重新开始。 这时候他并不知道,黄大雅重新开始的方式,和他想的略有不同。 就在姜鹤准备离开小城回去那天晚上,他遭到了袭击,小巷里,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拦住他,说他是黄大雅的男朋友,说姜鹤给他戴了绿帽子,他要讨回公道。 然后男人就开始打人,好几拳都砸中姜鹤的脑门,看来失去二十多万,想不通的不止黄大雅一个人,她在外面不知哪里招来的男人,也在失去巨款的打击下疯掉了。 姜鹤被打倒在地,男人继续进攻,姜鹤再不反抗,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然后姜鹤费劲地在兜里摸索,摸到一把瑞士小刀,那把刀附带很多小工具,用着特别顺手,比如开啤酒瓶,拧镙丝,划开包装箱上的封胶带。此刻,他果断地扬起它,扎在黑衣男人瘦弱的肩骨上。 警察无法判官这是一次恶性袭击还是争风吃醋寻畔滋事,但是姜鹤使用了管制刀具,致黑衣男人左肩胛骨穿透伤,被羁押在所难免。 这是姜鹤第二次进拘留所,这一次时间是三个月。 当刘安然隔着探视窗对姜鹤说,我等你出来时,姜鹤沉默片刻,然后他说,等我出来,我们离婚吧! 第25章:其实你就是在妒忌我 宁春来开始变得忙碌。她没想到成为一个知名写手,便走上了一条和明星一样的包装之路。 经纪人全面包装着宁春来,他要求她频繁在网上上传自己的照片和视频,在读者和普通围观群众中间继续扩大影响和知名度。他给了她一个“氧气美女作家”的封号,大力推广的是她的脸而不是她的书。他不断让她去给另外的人站台,比如有谁要发新书,有谁要开新闻发布会,宁春来总会被他推上去,在记者面前与那个她根本就不熟的同行做深情友爱状。 甚至有一次,经纪人兴冲冲拿来一本书,翻开其中一段对宁春来说,你把它抄在自己的小说里。 干嘛?宁春来不明所以。 你抄,然后对方会告你抄袭,然后我们双方会打官司。经纪人说。 打官司?宁春来叫起来。 联合炒作嘛!经纪人淡定地说,这样你们双方的知名度都提起来了,何乐而不为? 经纪人说得唾沫横飞,反正说来说去就是现在的作家就是要靠炒,没事也要炒出事来,不然谁关注你?谁买你的书? 古立就在这时下班回家,在宁春来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直接拉起那个戴着黑框眼镜,个头还没1米65的小个子男人,径直将他拉到门外,然后砰地关上房门。 古立如此没有教养的举动震惊了宁春来,那可是她赖以依靠的经纪人啊!宁春来扑过去要开门,古立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拽了回来。 古立严肃地说,你再跟他混,早晚会把你自己毁了,知不知道! 有话好好说,你干嘛呀你!宁春来十分生气,她挣开古立,打开门,受到奇耻大辱的经纪人当然已经走了。 她转过身,与古立怒目相望。 这天宁春来和古立再次大吵,在此之前,他们之间虽然时有争执,但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吵过架了。 古立将这段时间宁春来的表现一一历数,从她默许经纪人对她进行“毫无底线”的包装开始,痛述宁春来的虚荣,浮躁,急功近利。 宁春来承认,这段时间,她成了经纪人的提线木偶,他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认下“氧气美女作家”的名号,去各种场合站台,和各色人等套近乎,攀关系,经纪人组织读者见面会却卖入场票她也没说什么,甚至默许经纪人为她做了一份虚假履历,将她的学历从普通专科变成重点大学本科,将她过去渗淡经营的写手生涯包装成金光闪闪的实力派,并说她一出道就万众瞩目,邀约不断。 古立说,你变了,变得让人失望。如果早知道名利会让你变成这个样子,我当初就不会帮你。 宁春来眼睁睁地看着古立不留情面地将她虚伪的体面撕得粉碎,其实这样做的羞耻她何尝不知,但太渴望成功的心,已经在赤裸裸的诱惑面前拉不回来了。而且越是浸淫其中,她越是发现自己在慢慢认同这样的方式,经纪人说,这是成功的必经之路,除非等你哪天强大到不需要这样的包装,否则,还是老实走前人趟出来的老路吧! 宁春来相信她有一天将会不需要这样的包装,但现阶段,她不得不妥协。古立的批判在她看来简直毫无人性,他只看到她认同了那些摆布,但是看不到她的努力吗?他不是说过她是有实力有才华的吗?他不是说过会永远相信她,支持她的吗? 于是她看着古立的眼睛,虚弱又愤恨地说,像我这样的人,没学历,没背景,没高智商却也能成功,这让你受不了是吧?这样一来,你们这种有学历,有背景,有高智商的人还怎么拉开和我们这种人的距离! 古立愣住。 你只想要一个永远需要接受你的帮助和教导的妻子,才能满足你的大男子主义!宁春来说,其实你就是在妒忌我! 宁春来嚷完最后一句,拉开门走掉。 第26章:你只是想赢给他看 宁春来这次没有离家出走,晚上八点的时候,她塞了一肚子麻辣火锅回来了。她已经决定以后不离家出走了,这举动对古立毫无震摄力,而且也太过幼稚。 但她决定冷战。 她没想到古立的想法和她一样,他按时下班回家,但也坚决不和她说话。 宁春来知道,她那句“你在妒忌我”也伤了古立,换了她是他,那样投入地帮一个人,却获得这样的评价,她也得疯。 但她就是不想和解,因为她渴望凭自己的意愿,做自己喜欢的事,古立太过于指手划脚,好象他才是她的主宰。 他们的关系,经过种种努力,虽然在慢慢步入正轨,但一遇上考验,仍然会瞬间失衡。 经纪人一直没有联络宁春来,尽管她在短信里向他道了歉。 宁春来不知该怎么办了,离开经纪人的操纵,她发现自己什么事都不会做,只好闷头写文,幸好这件事是她可以作主的。 她已经不知不觉运用了古立的方法,写作前先做大量的调研,再搭建经得起推敲的结构,写作不再是一件随性的,天马行空的事,少了很多快乐,但过程虽然很辛苦,看着文字这座摩天大厦在自己手里一点点建成,却更有成就感。 这天她决定去看望牛小潭。 牛小潭正在写毛笔字。宁春来一声不响地凑上去,巨大雪白的宣纸上,一个大大的“容”字。 然后牛小潭放下笔,将纸拎起来,问宁春来,这个字,我用来挂客厅可好? 好。宁春来说。 要不送你吧!牛小潭又说,挂你家客厅,行不行? 宁春来有些尴尬。 因为这是牛小潭从上书法班以来,送她的第五幅字了,每幅字她都要求挂在客厅,而这些字,说实话也就一般的书班法学员水平。 古立对牛小潭的要求不置可否,但宁春来察颜观色,明白虽然古立不再排斥他这亲妈,但把亲妈这种蹩足的字挂在墙上,他还没有“容”到这个地步。 牛小潭便笑了,知道你们不肯。没事,我继续练,练到有人登门求字的水平,不怕你们不来求着我。 宁春来也笑了,牛小潭却从她的笑容里看出僵硬,定定盯了她一会儿,忽然问,吵架了? 啊……宁春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牛小潭叹气,正常,小夫妻,哪有不吵的,这次是为了什么? 牛小潭的询问一出,宁春来的委屈滚滚而来。她气愤地将古立赶走经纪人,并言语污辱她的事说了一遍。 牛小潭听完,半晌忽然说,春来,你是不是有点自卑? 宁春来愣住。 牛小潭说,我知道你是个大方,自信,勇敢的姑娘,但面对古立,你一直想赢给他看,想和他较劲,想证明你自己,你想想是因为什么? 牛小潭像早年做组织工作的思想品德干部,把问题抛给宁春来,便不再多话,继续写她的字。 宁春来却如被霜打了一般,因为她实在不想承认,不是古立妒忌她,是她妒忌古立,她妒忌古立拥有的高智商,以及高智商带来的从容和淡定,他好象不怕失去一切,因为他有能力随时重新拥有。 人和人之间就是有差距的,宁春来明白,她必须承认这个差距,承认并正视,才能让内心真正地强大。 牛小潭放下毛笔,拿来一袋凤梨酥,拆开硬让宁春来吃。 牛小潭说,尝尝,这是安然送来的,上次要我帮忙找单位工会借了一套古装戏服,送了一箱凤梨酥来,这孩子,太客气了。 借戏服?宁春来不解,她要干嘛? 第27章:从天而降的七仙女 刘安然借戏服,是想扮仙女。 因为姜鹤执意要离婚,说,他已经二进宫,历史不清白,前途也没有了,他屡次犯错,让刘安然屡次失望,再不离婚,他就对不起刘安然的父母,也对不起刘安然。他说刘安然对她太好,他要有良心,就不能再拖累她。 他说,他决心已定,从此不会再结婚,除非对方是仙女,有法力,能拯救他污浊的灵魂。 然后他看着她笑了笑,你不是仙女是吧?你只是人间的一个小美女而已,你救不了我,还是救你自己吧! 姜鹤说完就主动按铃,让押解员送他回羁押室,距离他出看守所,还有三天。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肯出来见她。他让刘安然回去,准备离婚材料,好好再找个靠谱的男人,好好过日子。 姜鹤将他和刘安然的未来像交待遗言一般交待了一番,就再也不肯出来了。 当宁春来去了刘安然家,发现她正在家里试穿戏服,红粉相间有着宽长袖子和裙裾的戏服穿在她身上,配上她苍白的脸,效果惊悚。 宁春来哇地大叫一声,说你信不信,大晚上的要是被人看见,会以为遇鬼了。 没文化。刘安然轻蔑地说,这是七仙女的服装,最是飘逸柔美,你才是鬼呢! 尽管面临如此重大的婚姻变故,刘安然却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淡定,心情仿佛还很不错。 你真打算穿成这样去接他出狱?宁春来悲怆地问,你确定真的不会有人打精神病院的急救电话吗? 你这个氧气美女作家怎么这么没文化?刘安然继续轻蔑地说,他是被拘留,不是坐牢,什么出狱不出狱的? 好吧!宁春来说,你就打算穿成这样,去迎接他的王者归来? 他每一次出事,受伤,都是为了我。在我心里,他就是王者。刘安然对着镜子昂然说道。 镜子里,她那张惨白的脸上溢出的光辉,比圣母还要灿烂。 宁春来吐了口气,然后她说,我陪你去! 正如宁春来所言,当姜鹤走出看所守大门,一眼瞥见大门拐角处,穿着戏装的刘安然朝着他一步步走来时,那脸上的惊骇,比见了鬼才夸张。 刘安然带着自以为美绝天下的笑容,眼神坚定,脚步稳固,双目紧紧锁定那个惊恐的男人,然后在他面前站定。 她说,我就是仙女,我就是来拯救你的,你不愿意都不行。 宁春来站在离他们十米远的地方,眼睁睁看着这荒诞的一幕在进行。幸好这个看所守地处偏僻,过往行人并不多,就算有人看见,也以为是年轻人在玩他们钟爱的COSPLAY。 然后,姜鹤便像一只耗子般,朝着她们相反的方向奔逃。 两个女人愣了,等反应过来时,姜鹤的身影已变成一个小黑点。 刘安然就在这时提起裙摆,对宁春来说了一句,今天的事你要是敢写进小说里,我就杀了你! 然后她拔脚向姜鹤狂追而去,留下宁春来怔怔地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经纪人久违的干笑声从听筒里传来,春来,想我了没有? 第28章:我老公就是最优秀的男人 宁春来相信,经纪人本来已经打算放弃对她的打造了,因为对付她那食古不化的丈夫,比对付她本人困难多了。有这工夫,不如培养更好对付的新人。但最近他混进了一个绝好的圈子,这个圈子里某大腕提到了宁春来的名字,对她欣赏有加。 于是经纪人摒弃前嫌,主动来找宁春来和好,然后要将她推进这个圈子里,为建立更好的推广平台做铺垫。 宁春来陷入犹豫,她不想再次得罪经纪人,再说这也确实是一个机会。 经纪人说,明天大腕有一个聚会在澎湖,我带你去见见人。 宁春来这才想起来,明天她去不了,因为她手里的小说目前正在网上更得如火如荼,并已经和网站谈好,月底前更完三分之二,最近和古立冷战,她也没心情,已经落下好几章了,明天是最晚期限。 经纪人大腿一拍,这个不用管,你不是有现成的题纲吗?我帮你找个枪手,让他替你写几章。 枪手?宁春来惊呆了,这个词在她的写作生涯中只存在于传说中,经常听说某大神之所以高产是因为雇了枪手,但并没有实质性证据,大家也就是互相传传然后不了了之。 经纪人对她的没见过世面嗤之以鼻,拍拍她的肩说,以后你就习惯了,大家都用,你不用可就吃亏喽! 宁春来很想拒绝,她的小说就像她的孩子,一手一脚都得自己亲手打造才放心,可是网站违约也不是闹着玩的。 错过这个机会更不是闹着玩的。经纪人说。 半晌,宁春来咬牙说,行,但说好,就这一次。 那当然,我们文人,还是有底线的。经纪人满意地笑了,真不知道这个连一篇千字文都没有写过,靠混迹各种圈子捞人脉的家伙,怎么有脸说自己是文人。 宁春来又说,还有,雇枪手这事,不能让我老公知道。 经纪人笑得更猥琐了,他说,以后你发达了,踹了你那老公得了,你这样的,什么优秀男人找不到? 宁春来谦恭笑着的脸,一下子板了下来,她说,我老公就是最优秀的男人。 这天经纪人开车送宁春来回家,在小区门口,她刚跳下车,便愣住。 最优秀的男人古立,开着车从他们身边滑过。 宁春来很懊恼,她并不想让古立看到自己在与经纪人继续来往。 她刻意在楼下盘旋了一会儿,这才回家,古立已经坐在书房了,家里一丝声息都没有。 宁春来在门口深吸一口气,牙一咬,就冲进了书房。 她说,我今天和经纪人见面了,他主动打电话给我的。 哦。古立轻描淡写地说。 他说我就这么放弃打造自己太可惜了,他……宁春来急巴巴地说。 那是你的事,你觉得正确就去做吧!古立打断她。 宁春来哑然。 我不会再阻止你了,毕竟,我不想担一个妒忌的罪名。古立说。 宁春来虚弱地说,关于那个词,我向你道歉。 好。我收了。古立说。 二人之间再度沉默。 宁春来忍不住问,你没有别的话了吗? 没有。古立说。 我想出名。宁春来轻声说,出了名,不会再有人给你脸色看,有什么想法和建议,总会有人真心对待……你不知道这一行的艰辛,我们想出名不是为了虚荣,是因为有了名,才有更多的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 很好。古立说,你坦白了自己的想法,我不赞成你的做法,但是欣赏你的态度。 是吗?宁春来心里一喜,走前两步,但观察古立,他依然低头看书,并没有迎合欢喜的表情。 宁春来再次故伎重施,想要坐在古立腿上,古立一转椅子,灵活地躲开了。 古立说,有点累。 宁春来讪讪地退开了。 第29章:凭空飞来的勒索 经纪人找来的枪手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刚上大学一年级,看上去活泼又单纯,她对宁春来表达着滔滔不绝的崇拜,并说将来也要像宁春来一样,以文为生。 宁春来便将自己完整的大纲和章节梗概发了过去,圈好需要小姑娘更新的部份,总字数不低于五万字,经纪人开了一个极低的价格,小姑娘却像捡到大馅饼一样开心。 然后,宁春来便随着经纪人冲进了那个大腕所在的圈子,开始了她的打造之旅。 她不想再和古立扯这方面的话题了,因为每扯必要弄得不愉快。古立选择了回避的姿态,不过问,不建议,不关注。 但两个人总算结束了冷战,回归了正常的婚姻生活。虽然总是怪怪的,感觉回不到原来的节点上。 但是宁春来很忙,忙得连这点都顾不上,虽然她知道两个人之间横着这个巨大的分歧总是危险,她想等她取得了成功,一切都会解决的。 她没想到她盼望的成功,其实并不会到来。 这天枪手小姑娘在电话里提出,要宁春来借她点钱。因为她男朋友要创业,需要她的资助。 宁春来有些懵,但仍下意识地问,需要多少? 小姑娘说,两万。 宁春来吓一跳。她想提醒小姑娘,她和她只是随时结束的合约关系,交情并没有到这一步,况且为男人全心付出是没错,但要看准对象,并不一定能得到好下场,参见她的闺蜜刘安然就知道。 但小姑娘不听,一定要借两万,千求万求。宁春来有些无奈,觉得小姑娘太拎不清了,她想了想说,要不借你五千吧,晚点还没关系。 没想到小姑娘在电话那端石破天惊地说,不,就两万,你不借,我就把帮你更文的事说出去。 宁春来眼前一黑。 她找经纪人商量,经纪人听了这事也是恨得骂娘,后悔在雇人之前没有做好调查。但经纪人最近在搞一个所谓的大项目,眼前似乎堆着金山银山,宁春来这点小事已经不足他挂怀了。 他挥挥手,给她,然后让她滚蛋! 顿了顿他又说,这是我给你招来的麻烦,我替你付一半吧! 经纪人这么仗义,宁春来也不好抱怨什么,她忧愁地同意了。 她将钱汇给了小姑娘,然后要求她销毁那套大纲和章节梗概,小姑娘满口答应,说,姐,我知道你是好人! 宁春来却只想扑过去咬她一口。 恶梦并未结束。 十天后,小姑娘再次打来电话,要借五万。小姑娘在电话里哭着说,没有这笔钱,男朋友就要和她分手,所以请宁春来一定要帮她。 宁春来大吼,那就分手吧!以后不要来烦我! 然后她挂了电话,气得骨头都在打抖。 一分钟后,小姑娘发来短信,她说,不借这五万,她就将替宁春来当枪手的事说出去。 小姑娘以她这个年纪特有的勇猛和愚蠢,将宁春来逼到了绝路上。宁春来没有办法,再次打电话给经纪人,谁知经纪人听说那个勒索者还阴魂不散,当时就暴躁了,但可能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忙,骂了小姑娘几句,安慰了宁春来几句,然后就挂了电话。 这一次,他没有提要帮宁春来承担一半的话。 宁春来陷入绝境。 小姑娘的电话和短信像炸弹一般,随时在宁春来身边炸响,催促打款的声音越来越急,威胁的话也越说越硬。后来宁春来一听到电话响,全身的汗毛都会竖起来。 她不敢把这事告诉古立,虽然她知道古立也许有解决的办法,但是这是她一意孤行的报应,求助了古立,等于全盘否定了她所有的尊严和智商。 她只能求助妈,在这个时候,只有自己的亲妈,才能坚决地站在她身边。 妈一听就疯了,女儿竟然遇上了勒索!妈像个点燃了引线的穿天雷,突突地喷着火,四处乱蹿,立刻就要找到小姑娘,炸她个人仰马翻。 于是宁春来约了小姑娘,在咖啡馆见面。 第30章:从此你就是我的钱袋子 小姑娘穿着利索的牛仔外套,扎着马尾,长着一双如水般清澈的眼睛和柔润年轻的嘴唇,宁春来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清纯软萌的姑娘,竟然有胆子干出这样的事。 为了他,我什么事都敢做。小姑娘坦率地说,并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 宁春来还比较镇静,妈却忍不住,她站起来,手也扬起来,宁春来赶紧将妈拉住。 小姑娘说,这位大妈,你想打人啊? 妈说,我替你妈教训你!她知道你在外面干这么混蛋的事吗? 小姑娘却说,你知道你女儿仗着有点小名气,就干欺负新人这么混蛋的事吗? 我怎么欺负你了?宁春来质问。 我替你写五万字,你只给五百块钱,这还不叫欺负?我的劳动就那么不值钱吗?小姑娘振振有词,我这不叫勒索,只是要回自己应有的报酬! 五万字你就要七万块,你的劳动也没值钱到那份上!宁春来说,之前借你的两万不用还了,别的一分钱也没有! 凭什么不还!妈对宁春来说,你真以为她只要这七万?口子一开,从此你就是她的钱口袋了! 妈说,今天不仅不给五万,那两万也给我吐出来! 小姑娘轻蔑地说,大妈猜对了,我不仅是要这七万,今后只要我男朋友需要钱,你们就得帮助我,否则…… 妈再次从座位上暴冲,抓住小姑娘,劈头盖脸地打了好几下,宁春来拉都拉不住。 小姑娘在体力上不是宁春来她妈的对手,嗓门的战斗力可不弱,她尖声哭叫,撕扯,在地上滚打,这番大动静,引来了咖啡馆的服务员。 妈叫道,这里抓到个小骗子,你们快帮我报警! 宁春来抢着说,不,不要报警! 众人看着她,宁春来虚弱地说,她不是骗子,是我一朋友。 妈愤怒地大喊,春来,你…… 宁春来用眼神制止了妈,然后她对服务员说,我们没事,你们走吧! 服务员疑惑地退开了,妈却还不放开小姑娘,揪着她,气咻咻地坐下。 小姑娘一边整理自己凌乱的头发,一边挣开宁春来她妈。 小姑娘说,放心吧大妈,我不会跑的,你女儿都说了,我不是骗子。说到报警,你们应该比我更害怕吧? 宁春来她妈眼里仍然燃烧着熊熊火力,但抓着小姑娘的手也软了下来。 宁春来与小姑娘对视一眼,对方眼里的无知和无畏,像火一般灼了她所有的勇气。 第31章:我没有家了 刘安然决定搬回姜鹤家,当她整理行李时,父母亲第一次默默地看着没有阻拦。 因为他们明白,女儿要和姜鹤在一起的决心,比花岗岩还要坚硬。 所以刘安然顺利地拖着箱子离开娘家,但她当来到姜鹤家门前时,发现门口贴着招租启事。 她愣住了。 姜鹤把房子都退了,他去了哪里?他要离婚的心,真的就那么坚决吗?他,不是亲眼看到七仙女下凡了吗? 巨大的愤怒和委屈,令刘安然再也崩不住,她在紧锁的出租房门口蹲下来,然后放声大哭。 她悲拗的哭声引得邻人纷纷开门围观,然后有好心人说,先别哭了,你老公昨天才搬,应该还有一些东西没拿,会再回来一趟的。 刘安然获得了生机,于是收了哭声,就坐在行李箱上,坐等姜鹤现身。 姜鹤却一直没有现身,刘安然在门品坐到天亮,全身的骨头僵硬冰冷,站起来时,嘎嘎作响。 一出楼道,迎面便撞上一个人,宁春来。 两个人怔怔地望着,然后宁春来狐疑地问,不会是又吵架了吧?这个家你到底是回还是不回了? 刘安然的嗓子里像塞了条破旧的抹布,发出来的声音嘶哑而含混。她说,我没有家了。 宁春来盯着她,半晌她说,我也快没有家了,如果有个问题不解决的话。 宁春来再次“借”给小姑娘五万,本来她是想着对方年纪小,去吓唬吓唬也许就收手了,但看起来,小姑娘的战斗力惊人的强悍,为了她所谓的爱情,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 这五万给出去,她让小姑娘写了保证书,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当然,她还是太天真了。半个月后,小姑娘再次打来电话,开口就是,姐姐,我男朋友最近要投资一个项目…… 还没听完,宁春来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一个“滚”字,就挂了电话。 她彻底崩溃了。 即使这样,她也使劲瞒着古立,不让他察觉到分毫。在他面前,她已经输了人格,不能再输了智商。 也不能再告诉妈了,妈要是知道她再次妥协,血压都会飙高。 她决定给小姑娘一个教训,十八岁的大一学生,应该还在家长的监管之下,她就不信小姑娘的父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滑下泥潭。于是她决定用当初对付刘安然的办法,来对付这个执迷不悟的姑娘。 所以她必须找到小姑娘父母的联系方式,而刘安然可以帮她,因为刘安然正是从小姑娘这所大学毕业的,算小姑娘的学姐,有个同学毕业后留校当了老师。 刘安然一听也晕掉了,宁春来天天教训别人,没想到自己却蠢成这样,生生被一个小孩子讹了七万块钱,简直笑掉人的大牙。 宁春来知道这件事有多么蠢,但站在她的角度,却不得不这么蠢下去,因为好不容易在网文界闯出的一点名声,不甘心就这么毁于一旦,很多聪明人做蠢事,都是因为有软肋。 事情进展很顺利,她们很快查到小姑娘母亲的电话,然后在一个午后,宁春来在刘安然的陪同下,拜访了那位母亲。 她们没想到,那位母亲听完,当即便晕倒在地。小姑娘是单亲,母亲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女儿身上,在她考上好大学后,更是变本加厉地管制,表面上,小姑娘听话上进学习刻苦,更有写作天赋让母亲特别骄傲,没想到背地里的一面,竟如此的邪恶和沉沦。 单身母亲强烈的悲痛让宁春来有了些自责,也许她当初不同意找枪手,小姑娘还好好的在学校念着书,抱怨着对她不够好的男朋友,仅此而已,是她的不良之举,开启了小姑娘欲念的大门。 第32章:你好,我要爆料 古立近来有些坐不住了,因为宁春来从来没有如此“淡定”过。很显然,她意识到了两个人之间疏离的关系,但并没有积极修复,反而整日低头忙自己的事,好象完全不在乎他的感觉了。 这不是以前的宁春来,以前的宁春来虽然经常闯祸,但是她热情而充满力量,正是这一点让他十分欣赏。可现在,状态明显不对,但古立又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 他甚至尝试主动和她沟通,从过问她的工作开始,但宁春来显然没有谈这个的兴趣,支吾几句就岔开话题。古立实在熬不住,偷偷打开网站,想从她的作品中获得启发,却震惊地发现,宁春来早在半个月前,就停止更新了。 这天宁春来匆匆出门,神色不太好,有些慌,也有些恍惚,古立拦住她,宁春来竟下意识地后退跳了半步,好象古立是从角落里蹿出来的老鼠。 你去哪?古立皱着眉头问。 宁春来惊恐地瞪着他,半晌竟忘了回答。 你到底怎么了?古立又问,还试图摸她的额头,因为她双颊没原由地潮红,嘴唇却泛白,看起来像发烧的症状。 没怎么。宁春来长吐一口气,确定古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去哪,我送你吧!古立说,转身拿车钥匙。 不用了。宁春来说,我……我陪安然去找房子,姜鹤搬走了你知道吧?把房子都退了,安然得有个栖身的地方,这个混帐男人,我得帮她,你去忙吧,我……我会处理好的。 宁春来的话太多了,解释得也嗑嗑巴巴。 是因为安然?古立狐疑地看着她。 对!宁春来大声说,安然真可怜是吗?嫁错男人真是太可怜了,但她还执迷不悟,一直在找那个男人……我走了,很快回来! 她拧开大门,另一只胳膊却被古立抓住,她震惊地回头看着他。 古立这才缓缓地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给我打电话。 半晌,宁春来从喉咙里挤出干涩的一个字,她说,好。然后开门走掉。 出了电梯,她就忍不住全身发抖。古立的手温还留在她的胳膊上,他隐藏着探究和关切的眸子再在她脸上注视多一秒,她就扛不住了。 小姑娘如约来了,扎着马尾,背着双肩包,仍是天真活泼,人畜无害的模样。 然后宁春来说,我今天不是给你送钱来的,只想送你一句话,收手吧,悬崖勒马,一切都还来得及。 你凭什么教训我?小姑娘气愤又鄙夷地说,也不想想你干的那些事,比我还见不得光呢! 我的错误我认。宁春来说,但你的已经不是错误,而是犯罪了。收手吧,我不会让你还钱,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小姑娘冷冷地看着她。 如果可以,我还想劝你一句,离开你那个所谓的男朋友,他不爱你,只想利用你,你才十八岁,有大把的机会遇上真正的好男人…… 你是真不打算给钱是吧?小姑娘的眼睛眯起来,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宁春来定定地看着她。 小姑娘拿出手机,轻描淡写地说,要不要我现在就叫他们过来? 宁春来仍然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小姑娘说,就知道你不肯就范,所以我联络了几个记者,他们整天大街小巷乱蹿,正愁找不到猛料呢!不过事情还有转机,我可以不接受他们采访的,只要你一句话! 小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咖啡馆屏风后面响起,然后转出来单身母亲的身影。 小姑娘身体猛地一抖,下意识地站起来,颤声叫道,妈! 母亲几步上前,一句话不说,劈头就给了小姑娘一巴掌。 小姑娘被打懵了,宁春来也看懵了,她赶紧上前拉开那位母亲,却无论如何也拉不开,母亲将巨大的失望和愤怒凝聚在巴掌上,一掌一掌煽着自己不争气的女儿。小姑娘在母亲的盛怒之下,毫无抵抗之力,甚至连哭泣都没有。 宁春来忍不住大吼一声,再打我就报警了!你是想让她坐牢吗? 母亲和女儿同时呆住,宁春来颓然坐下,看着眼前破碎的母女,她轻声对小姑娘说,把你的手机给我。 小姑娘怔怔地看着她,宁春来索性抢过她的手机,翻开通话纪录,找到一个叫“长江在线”的号码,她举着手机问,这个号码就是你联系的记者,对吗? 小姑娘已完全说不出话来,眼睁睁地看着宁春来拨通那个号码,然后平静地说,你好,我要爆料。 第33章:我们可以从头再来 24小时后,宁春来对着网站记者的镜头,平静地承认自己投机取巧,聘请枪手更文的新闻,便在网络和部份线下媒体传了个遍,从头到尾,她没有提到小姑娘一个字。 经纪人气疯了,打电话来将她臭骂一顿,说怎么能这样断自己的后路,明明可以不承认的。 没等经纪人说完,宁春来便打断了他,说,我的事不用你指手划脚,从此我们之间不必再有任何联系了。 然后宁春来挂了电话,抬起头,古立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她。 宁春来竟笑了笑,暴风雨该来还是要来,也许,应该让它早一点来,也少了这些日子的煎熬。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忽然鼓起了勇气,本来她不是这么设定的,她只盼望那位母亲制止了女儿,从此也结束她的恶梦。但是她亲见了那位单身母亲的悲怆,她不知道一个母亲的悲伤可以那样排山倒海,仿佛整个世界都塌陷了。她想再这样下去,也许她的母亲也会有这一天,虽然到目前为止,妈好象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严重的问题。 古立却没有如想象般反应强烈,质问或者指责,他向她走前两步,蹲下来,与坐在地板上的她视线平行。 然后他说,没关系,咱们可以从头再来。 古立说,只是以后你要再有什么事瞒着我,我不会轻饶了你。 宁春来怔怔地看着他,仿佛不相信眼前温柔如水的男人就是自己那个讲原则讲得几乎变了态的丈夫。 然后古立接下来的话仿佛解开了她的疑问,因为古立问,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实情?是怕我会严厉地教训你吗?我以前,对你是不是太严厉了? 是的,他对她太严厉了,虽然他严厉得十分有道理。 但此刻宁春来却没有力气和他探讨了,她像只被抽走了脊椎的某种动物,只想天昏地暗地睡一觉。 然后她就睡了,紧紧枕着古立的胳膊,才不想管醒来后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第34章:有钱和优秀,不是一回事 刘安然刚刚整理好新租的房子,就找到了姜鹤的下落。 并不是她主动找到的,因为她发现,这一次自己淡定得可怕,姜鹤不见了,就让他暂时不见好了,反正他一定会重新出现,说不出理由,她就是笃定这一点。 然后原来出租房的房东给她打了电话,说姜鹤回去了一趟,缴清了欠下的水电费,在房东的追问下,他说自己暂时住在河清街18号一家小旅馆里,准备去外地谋生。 刘安然风一般地将自己卷去了河清。在路上奔跑的时候她脑子里有个奇怪的类比,好象这样为了男人在大街上奔走,是她成年后的常态。好象男人们都喜欢逃走,然后她就喜欢契而不舍地追。 每一次都这样,每一次又都不一样。以前为了男人奔走时,她的心里充满了悲怆,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可是这一次,她坚信姜鹤之所以向房东透露这些信息,就是为了等她。 刘安然去得恰到好处,刚扑进小旅馆的前厅,便看见姜鹤拎着背包从楼梯上下来,然后迎着刘安然愣住。 刘安然用手扶着门框,气息都来不及喘匀,便对姜鹤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宁春来所有的小说都下架了,并中止了与网站的合同,解了和经纪人的合约。 这些事情的前半部份,是古立帮她做的,因为不这样,人们不会饶了她。大家拿着辛苦工作的血汗钱看你的作品,捧你的场,是不会容忍这样的欺骗的。但这一系列的事情却遇到了麻烦,因为网站和经纪人均要求赔偿。 古立回应道,该不该赔偿,以及赔偿多少,不是你我说了算,和我们的律师谈吧! 然后古立找了律师,从宁春来与对方签的合同,逐条分析和研究,并制定诉讼方案,熬了三个通宵。 第二周,经纪人首先退出了诉讼,因为古立约他谈了一次,几个回合下来,他便明白,有这个男人挡道,他占不了什么便宜,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 然后是网站,最后终于达成了协议,由宁春来赔偿对方五万,结束合作关系。 所有事情搞定的过程,宁春来几乎没有参与,因为她已经懵了。整天在家恍惚着,有时候想起来要过问一下,古立只有一句话回她,这件事你不用管。 这句话让宁春来羞愧又踏实,于是她真的不管了,当古立解决好所有事情并告诉她结果时,她仍然是懵的,半天没有反应。 然后古立皱眉,问,这样处理你不满意吗? 她仍然没有反应。 古立便有些心虚,也对,我没有问过你的意见。好吧,你有什么要求,我看看能不能弥补…… 宁春来就在这时扑上来抱住他,无论他使多大的力气,都扯不开。 宁春来哑着嗓子说,谢谢你,老公。 古立任她抱够了,才将她的两条胳膊一一从脖子上取下来,然后他说,你还欠读者一个道歉。 然后古立拿出手机,调到录像模式,对宁春来说,对你的读者说一段话吧,毕竟他们支持了你这么久。 宁春来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便对着镜头说,她对不起读者们,从此退出网文界,并永远不再写小说。 古立拿手机愣住了,问她,你决定了吗? 是的。宁春来说。 古立放下手机,半晌后他说,我并不希望你这样做。你是做错了,但是你的理想没错,它仍然值得你坚持下去。 宁春来却盯着他说,我现在的理想,是和你好好地过一辈子。 宁春来整理好坐姿,重新昂起头说,继续录吧,把我的角度拍得美一点。 当妈得知所有的故事进展,风风火火地赶来指教宁春来时,发现女儿已经把自己忙得飞起来。 宁春来一口气报了三个课程,厨艺插花书法,她对妈宣布,从此她是一个修身养性的主妇,兴趣爱好都要尽量往高逼格的路子上走。厨艺从法式大餐的摆盘开始学,插花要插到专业园林师的水准,书法就咬死了颜真卿,王羲之的风格狂练。 妈听得目瞪口呆,半响后才说,我……我想重新办个婚介所,你要不要来帮忙? 宁春来皱眉,妈您能不能踏踏实实退休算了? 不能。妈说,我还不到六十,还处于创业的盛年时期呢! 那也别干说媒拉纤的活了。宁春来说,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这老话你忘了?为了我你就别折腾了! 不帮算了。妈气呼呼地说,这还没怎么着呢,就教训起老娘来了,当你的高逼格太太吧,再见! 宁春来追出去,我给公公炖了药膳,下午你没事帮我送一趟啊! 那是你公公还是我公公啊?妈说,不送。 妈甩手走了,宁春来无奈。 公公已经康复,固执地拒绝了宁春来邀请他来同住的建议,仍然回到他原来的房子里,但接受了重新为他找的保姆。 这一次,连古立都放了心,因为保姆是男的,是宁春来她妈原单位看大门的,一个看了四十多年大门,从来没有跟人红过一次脸的老好人。 老头很尽责,而且不多话,就像他当年看大门一样,只做他份内的事,这一点对古家人来说,无比重要。 所以这一次,宁春来她妈再次立了大功,在古立心中,简直上升到女神的地位。 给公公送完药膳,宁春来便去上课。这是一个号称“女子高端培养集训中心”的综合训练班,有三十多种课程可选,礼仪体态及各种技能培训一一包括,收费不菲。清一色的女学员,年纪普遍很轻,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走进教室,便会被浓郁的香风熏一个跟头。 然后宁春来便发现,她在这里交不到朋友。因为女人们总是聊一个话题,那便是如何认识有钱男人并成功嫁给他们。 在这些女人眼里,男人只有两个属性,有钱和没钱。所以选择起来格外简单,困难的是途径,自己没两把刷子,有钱人凭什么看上你。 于是女人们或主动或被迫,甚至是在家长的鼓动下跑来学习。厨艺,插花,书法,陶艺,瑜珈,品酒,一切的自我提升,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男人。 宁春来有些喘不过气来。 更让她不能忍受的是,连老师也在灌输这样的观念,授课中最常说的话是,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抓住他们的胃。或者,你的花插成这样,让男人怎么相信你是一个有品味的人?或者是,瑜珈不仅能拉伸你的身体线条,更能提升你的气质和气场,这种气场会对你形成保护层,让自卑的穷男人自动避让,减少浪费时间的烂桃花。 宁春来实在忍不住了,就在课堂上反驳,老师,我们来学东西不是为了嫁人的,为什么每次都要扯上男人? 老师微微一笑,用看破一切的表情看着宁春来,然后她说,哦,你不是为了嫁一个优秀男人而来么?那你来干什么? 我来是为了我自己。宁春来说。 找一个优秀男人也是为了自己呀!老师微笑着看着众学员,你们说是不是? 众学员默默点头。 宁春来索性踢开椅子,走出座位,她说,那我想我不适合这个课程,因为我已经嫁给一个优秀男人了。 她大步走出去,走到门口扔下最后一句,而你们这样,还真不一定能找到优秀男人,最多是找到有钱男人,有钱,和优秀,不是一回事。 宁春来就这样踢了高级培训班的馆,气势昂扬地打道回府了。 对她的行为,古立沉吟半晌说了一句,我并没有鼓励你去搞这些花哨的包装。要不,你还是去帮你妈的忙吧! 宁春来吃惊不小,曾经对妈的婚介所,古立就差嫌弃到下水道里去了,现在转性了? 事实上这不难理解,丈母娘有丈母娘的服人之道,古立也是通过相处才明白,丈母娘就是老年版的宁春来,他慢慢适应了宁春来的方式,为什么不能适应丈母娘的方式呢? 于是,宁春来有了新工作,妈的婚介所在筹备阶段,万事待兴,她不帮忙,妈一个人还真是搞不定。 于是那段时间宁春来非常忙碌,整天和房东,工商局还有税务局的人拌嘴皮子,以及挽起袖子和装修工人吵架,修身养性的高端养成,早就抛在了九宵云外。 可这才是真实的宁春来,她又回来了,不,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第35章:求你们在一起,别再祸害别人了 这天宁春来在婚介所的电脑前忙着什么,忽然身后传来一声,你在写什么? 宁春来一抖,下意识地将笔记本扣下来,转过身,花样男笑吟吟地站在身后。 花样男像踩住耗子尾巴的猫,诡异地笑着说,不是说不写小说了吗? 我没写小说。宁春来辩白道,这是我们婚介所的会员,我只是把他们的相亲故事整理了一下,以备存档…… 别骗人了,相亲故事,那不还是小说吗?花样男挥挥手,写吧写吧,难道说出去的话就不能收回去了? 我都说了没有写小说。宁春来有些恼怒,你来干什么?现在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你,还需要来我们这种小会所相亲? 花样男的确不是从前可怜巴巴求适龄女性见一面并主动支付茶水费的花样男了,因为他和朱曲曲的拉锯战还在进行,还是被优秀女性追着跑的香饽饽一枚。 朱曲曲也真是跟撞了邪一般,花样男越逃,她就越不甘心,慢慢竟尝到了游戏的乐趣。反正她不炒掉花样男,花样男照样听从她的差遣。她才是猫,花样男是老鼠,高兴了就逗逗他。 对朱曲曲,花样男随叫随到,朱曲曲一说感情问题他就一副害怕被强暴的表情,让朱曲曲恨不得煽他一耳光。下一秒,朱曲曲自己把心态调整好了,又指使他做这做那,花样男每次都尽一百分的心。 有时候朱曲曲几天不理他,甚至和别的男人去约会,花样男需要十分努力,才能抑制住失落的情绪。 他自己知道自己正在慢慢上朱曲曲的钩,可仍然只能做垂死挣扎状。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决定再去相亲。 宁春来断然拒绝了这名会员,她说,我不做你的生意。我怕朱曲曲会追杀我。 宁春来说,你俩加起来都快一百岁了,能不能别矫情了?求你们在一起,别祸害别人的眼球了! 花样男任由宁春来无情拆穿,然后忧心忡忡地说,我要接受她了,将来被甩的时候,你会不会连后槽牙都笑掉? 会。宁春来果断地说,但你连试的勇气都没有,我连笑你都嫌浪费时间。 她站起来,瞪着花样男,想知道姐姐我当年是怎么追到古立的么?一个字,勇气! 话音刚落,她的手机响了,宁春来看了一眼,又说,瞧,我的战利品来电话了。 然后她拉起来,声音瞬间甜腻,喂,老公—— 但是立刻,她神色微怔,买房子?什么房子? 第36章:前女友强势回归 古立打算买的房子是一幢远郊的小别墅,准备买给父亲。 因为他牢牢记得父亲的愿望,带着母亲的遗像,搬离这个装满她痛苦回忆的老房,去一个山青水秀的地方,安静地度过余生。这算是父亲对母亲唯一的补偿了。 之前受了马姐的骗,让古承风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并不知道古立会默默牵挂这个事,并万分赞同他的想法。 因为不仅是父亲,古立同样想给予母亲补偿,因为他觉得自己认下牛小潭,到底对母亲是一种背叛,那么给她的灵魂一个清幽的安身之所,也是他能为母亲做的最后一件事。 于是当古立遇到一个老同学,恰好有一幢小别墅愿意低价出手时,他和父亲同时振奋了起来。 老同学叫唐淇,长居美国,这次回来,就是来处理这个房产,处理完就走。 女同学,淇,美国。当宁春来听到这几个关键词时,她愣住了。 她没有告诉古立,她从来就没有忘记他和那个叫“淇”的前女友的聊天纪录,她记得他在喝醉时曾给她打电话痛哭。 宁春来不想小心眼,这些事在她和古立感情还不稳定的阶段,发生了就发生了。但在此时又冒出来,就不对了。 在她的追问下,古立终于承认,对,这个唐淇,就是他那个前女友。 古立说,之所以没对你说清楚,就是怕你介意。 宁春来是有点介意,但她说不出口,说出来也挺不讲道理,毕竟,主角是房子。 于是就去看房子,并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前女友,淇。 淇并没有宁春来想象中那样漂亮,眼睛不大,嘴巴也不够小巧,但是大波浪长卷发,极细的腰和极丰满的胸,笑起来一口漂亮到可以拍广告的牙,生生让她想到两个字“尤物”。 这样的前女友,难怪能让古立这种极其讲原则的人,也愿意与她有点小牵扯。 淇见到宁春来倒是大大方方,主动伸过手来说,立,你果然娶了个美人。 虽然长居国外的人就是习惯叫别人名字为单字,可宁春来听了还是极端不舒服。不过看在对方夸她的前提下,她赶紧扯开笑容说,你也是美人呀! 两个美人友好地握手,互相扫射对方,宁春来是进攻型,眼风带着刀,淇却是天真无邪型,笑得毫无防御,一比较,宁春来还是输了。 淇很感谢古立能接手这幢别墅,因为省了她的奔波,毕竟离开国内太久,她对国内的各种繁琐规矩和程序已很不适应了。小别墅也很好,一共三层,总面积400多平米,虽然地处偏远,但这里是一个度假开发区,周边配套设施很不错,驱车进城不过四十分钟,空气新鲜,很适合老人养生,价格280万,足足比同区域同档次房价低百分之三十还要多。 看着公公满意得不得了的样子,宁春来也很高兴。她想,如果这房子不是淇卖出来的就好了。 因为手续过户等问题,淇在国内期间,必须大量与古立接触,联络。古立每次接了电话便兴兴头头的出去,这让宁春来十分不舒服。 当然,她没理由不舒服,不舒服只是她的小心眼。 直到刘安然说,她亲眼看见古立和淇在酒吧喝酒,醉得眼睛都迷离了。 刘安然竟然在为一家酒水公司打工,专给各大酒吧送货。当然,她是不要工资的,也不是公司的编内人员,她是为了帮姜鹤攒业务量。 姜鹤找了这个工作,干得高高兴兴的,然后发现自己多了个小跟班。刘安然不顾姜鹤决然要跟她划清界线的宣言,只要有空就跟在姜鹤后面,他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那天姜鹤被刘安然在河清街的小旅馆截获,便走不了了。刘安然整个人扒着他的包,像只后腿瘫痪的小狗,死都不挪开。两个人在旅馆狭窄的前厅纠缠了一会儿,姜鹤到底怕丢人,于是将刘安然带离。 他们回到了当初租的那所房子,好在房子还没有另租他人,刘安然续了房租,姜鹤给她打了欠条,说按月还她,刘安然欣然应允。 但姜鹤没有允许刘安然住进来,刘安然也就算了,她提起姜鹤的吉它就走,姜鹤惊呼一声,想要夺回吉它,刘安然说,放心,我会替你好好保管的。但我必须带走它,因为吉它在,你才不会跑。 刘安然背着姜鹤的吉它,像背着一个信念一般雄心勃勃地走在街上,她给宁春来打电话说,我要和姜鹤重新谈恋爱,只是这一次,我俩的关系,将由我来主导。 于是刘安然便以这样的方式巍然存在了,她时时尾随姜鹤,监督他做每一件事。姜鹤想赶她,赶不走,只得由她去。 于是刘安然赫然撞见古立和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在酒吧对饮。在她对宁春来转述的过程中,对饮变成了相看迷离,能忍不能忍,就看宁春来自己的了。 宁春来当即杀到了酒吧,却是去晚了,古立和淇已经离开。宁春来打古立的电话,却是关机。 她傻了眼。而且这一夜,古立竟彻夜未归。 第37章:越过雷池,万劫不复 古立没想到房子过户竟有一些麻烦。因为淇不是别墅的唯一所有人。 房子是淇在美国的那个男人买的,在这里,只能称他为淇的男人,而不是丈夫。古立这时候才知道,淇从来就没有结婚,和那个男人只是长期的同居关系。男人是淇所在公司的高层,从国内调过去,职位做得越来越高,就越稀薄了当初的承诺,淇等了他五年,也没能换来一个正房太太的名份。因为男人是不婚主义者。 直到男人忽然心脏病过世,淇才决定断了所有与男人相关联的东西,包括他买给她的房子。因为他到底都没给她一个交待,太狠了,淇说,她恨他。 古立听着这段故事都惊呆了。他一直以为淇和他分手后,好好的嫁了人,偶尔和老公闹别扭,便在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撩他,说些疯话,他都没在意过。 这时他才知道女人的心思深起来,简直不见底。他自认为和淇早已进化成亲人的关系,然而这么大的秘密,她毫不犹豫地将他排斥在外,不泄露,不分享。 但此时他与淇面对面,她的悲伤沉重无比,他那点小失落也就无关紧要了。 于是就陪淇喝酒,从如何解决房子过户问题,到疏散淇心中的郁结。房子说是买给淇的,其实落了两个人的名字,所以淇要单独卖掉是不可能的,需要男人的家属出面分割所有权,然后淇才能拿走属于她的一半。 男人的家属在哪里,淇一无所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男人的家人并不知道男人有这么一处财产存在。 淇看着古立的脸说,能不能不要过户?你父亲可以直接搬进去,放心,他家里并不知道有这处房子在,永远也不会有人找你麻烦的。 古立当即就说,那怎么行? 淇的手却盖上来,覆在了他手上。 淇说,我需要这笔钱。280万只是说给你老婆听的,我不要那么多,给我100万就行,我发誓永远不会踏足那房子一步。 古立笑了,高智商的淇,在痛失爱人的巨大打击下,竟然成了法盲。且不说房子的后续,包括继承权的问题,如果不过户,连按揭都办不了,他可没有付给淇100万现金的能力。 然后淇也笑了,大概她也知道不可能,一时昏了头,才提这样的要求。 两个人继续喝酒,抛开那个现实的问题。古立心中也明了,房子买不成了,想到父亲失望的脸,他也很郁闷。 而淇却面临更坚硬的现实,那幢小别墅几乎是她五年青春的价格,凭了什么,要让别人来共享?她曾经爱过男人,但男人回报给她的,显然没有那么纯粹。 淇就这样笑着,喝着,流了泪,又继续喝。古立也不知不觉就醉了,然后感觉淇扶起他的胳膊,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当古立醒来时,发现他并不在自己的家,手机关掉了,一开机,宁春来数十条来电纪录像鞭子一样抽醒了他。 他从床上弹起来。此刻他们在酒店里,他在淇床上,淇在他身边。 他定定地看着淇,然后淇睁开眼睛,脸上并没有睡容,显然她早就醒了。 淇也看着他,缓缓地说,别担心,我并不打算要你负责。 宁春来在上午十点等回了古立,从他一进门,她就看着他,不起身,不询问,脸上甚至没有表情。 然后古立在她面前坐了下来,古立说,昨晚喝醉了,对不起。 宁春来仍然没说话。 古立又说,我和淇在一起。 宁春来盯着他,她在等着他的下文,然而,第三句话,古立一直没能说出来,他长时间地低着头,嘴唇紧抿,如果宁春来观察够仔细,会发现他额上有青筋若隐若现地暴起。 古立正在进行严重的思考,顾不上安抚宁春来的情绪。 宁春来就这样看着他,心底有个洞,就在此时越张越大,而且有无限吸力,分分钟要将她吸进去,永世不得超生。 她莫明惊恐,人一下子站了起来。她决定不要听古立说第三句话了,因为,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但是晚了一步,古立已经开口了,古立说,我和她…… 不!宁春来尖叫一声。 古立顿了一下,仍继续说,我们越过了雷池,发生了那种关系。 宁春来猛地被击中,人反而镇定了,她用手扶着沙发靠背,轻声说,然后呢? 古立大概也被她的反应弄懵了,然后呢?然后他就决定向宁春来坦白一切,他做错了事,虽然是在喝醉失去自控力的情况下,但是错了就是错了。 他说,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我。 宁春来排山倒海的愤怒在此刻才缓慢地来到,她想都没想,就给了古立一记耳光。 直到宁春来将自己像片落叶般卷走,古立都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一直引以为傲的正直和清白,在一夜间灰飞烟灭,天地为证,此刻他的悲伤,比宁春来更甚。 第38章:有些时候,女人宁愿听谎话 这次宁春来没有回娘家,没有去牛小潭家,也没有去刘安然家,她失踪了。当古立从沉重的自我鞭达中清醒过来,想要找宁春来时,发现找不到她了。 这不是宁春来的风格,她每次离家出走,恨不得大嗽叭广播,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哪里。 古立慌了,是真的慌,接近窒息的那种慌。 他也没办法独自承受这件事,于是他告诉了牛小潭,此刻,他只能告诉牛小潭。牛小潭不是那种传统的长辈,她理解男人也理解女人,这是古立对她寄予的期望。 但是牛小潭也没能理解古立,她第一句话是质问自己的儿子,你为什么要告诉她实话? 牛小潭说,女人都不要听这种实话,她宁愿你对她撒谎! 牛小潭的话石破天惊,可是好有道理,如果宁春来在场,她要为牛小潭鼓掌。是的,她不要听这种残忍的实话,她宁愿古立骗她。 古立无言以对。他也想过对宁春来隐瞒,最终的决定是不要,他的人品不允许自己私藏这么邪恶的秘密,这种包袱会让他更加沉重。他唯一的寄望是宁春来能包容他这次失误,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失误! 那晚他的确为淇难过,因为她是他爱过的女人,分手后两个人从未纠缠,淇转身走得洒脱,而且对两个人过去的感情,她的态度冷静而客观。 他尊重她,而且要说共同语言,两个人的确也有一些,特别是他与宁春来磨合得结结巴巴的时候,有个在听到你的上一句话就能接上下一句的知已,非常重要。 但他真的没有想过要重续前缘,即使在多年后重新见到淇,即使淇比以前更美更风情,他发誓,他真的就只是想买房子而已。 事情怎么就这样了呢?他想不通,十分懊恼。 牛小潭像所有慈爱又操劳的家长一样,将古立骂了一顿,这是她平生仅有的一次痛骂儿子的机会,然后牛小潭才开始和古立一起寻找宁春来,她的做法也和普通的慈爱又操劳的家长一样,将这件事告诉了宁春来她妈。 两个迟暮美人现在已经是闺蜜一般的关系,没理由这么大的事还要瞒着。 然后古立就迎来了千夫所指。宁春来她妈救火车一般冲过来,接上牛小潭的话,加了十倍的火力,猛轰古立。 古立被丈母娘骂得睁不开眼睛。然后牛小潭又心疼了,拉着亲家母,她说,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春来,小俩口的事,等他们自己回来了,关上门解决。 牛小潭的见识到底比宁春来她妈要高些,家长再气再急,说到底,这是夫妻俩的事,只有宁春来对此事有处置权。 直到古立接到淇的电话,淇说,春来来找过我。 淇说,她问你是不是还爱我。 古立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他问,她现在哪里? 淇在电话里不易觉察地轻笑,她说,你都不问我是怎么回答的? 她在哪里?古立继续追问。 淇仍然没有回答他,而是接着说,我说是的,你还爱着我。 你疯了!古立不能控制地一声大吼。 淇的电话立刻挂断,然后古立拿起外套,不管两个妈大眼瞪小眼,他冲出门去。 第39章:我不会缠着你,我只是好孤独 当古立擂开淇的房门时,淇笑得在床上直不起腰来,她说,你就这么好骗?说好的高智商呢? 古立在门口愣住。 宁春来确实去找过淇,却没有问那样的蠢问题。她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古立是不是真的与淇上过床。 她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然后淇说,这只是一次失误,我都没当真,你也别当真。 淇说,我没想过他会对你坦白,这个傻孩子。 宁春来盯着淇,在她看来,这个在美国呆了多年的女人脑子已经呆坏掉了,和已婚前男友上床,是一件不必当真的事么?就和饭后吃一块甜点那么简单? 宁春来狼狈离开,单独对峙,她不是淇的对手,这个女人偷了别人的男人毫不歉疚,和她讲理简直是浪费时间。 淇让古立进来,在他面前放了一块烟灰缸,又弹出一支烟递到他面前。古立摇摇头。 淇说,记得你第一次抽烟,还是我教你的吗? 古立沉默。 淇说,你心里一定在怪我,好吧,我向你道歉。这件事,你只有百分之二十的责任。是我硬把你拖到我房间来的,因为我太需要人陪了,对不起。 古立仍然沉默。 淇说,给春来一些时间。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会想通的,我向你保证。然后我处理完房子会离开,把清静快乐的生活还给你们,好吗? 古立苦笑,半晌才问,你准备怎么处理那房子? 这你就不用管了。淇叹气,总会有办法的。 古立站起来,准备走了。淇送他到门口,替他拉开门,手刚碰到门把手,却忽然转过身,抱住古立。 古立躲闪,淇的手臂却像藤一般,柔韧而有力。 她将脸埋在他胸前,声音在喉咙里低低徘徊。她说,放心吧,我没有爱上你,也不会缠着你。我就是觉得好孤独,感觉一阵风都能把我的魂魄吹散一样。 她说,你有家有父母有婚姻,你不会理解那种感觉。 第40章:她从来就没有这么无助过 河滩上有一只燕子或者是麻雀,踏着水面斜着飞,身体很轻盈,也很欢快的样子。宁春来已经盯着它看了半小时了。 距她住进这座古镇的客栈,也有三天了。三天来,她不开手机,不看电视,每天站在阳台上看河,看鸟,看水天一色。有时候甚至想就这样躲一辈子,也不错。 直到她打开电脑,想浏览一下最近一直在追的网文。作者是个新人,但文笔新巧有趣,刚一出道就吸粉无数,让她又羡慕又佩服,曾经的自己也曾在这个圈子里挣扎和收获过,如今回忆起来,恍如隔世。 然后,就从私信留言版里跳出一大堆古立的留言,全是你在哪开手机你在哪你出来求求你快出来! 与他同样想到用这个方法联络宁春来的,是刘安然,刘安然却没有质问她的下落,而是一语中的,刘安然说,我知道那个女人的料,大料!看到联系我。 然后宁春来的电话就拨了过去。刘安然在电话那端说,你没事吧?没割腕没吞安眠药没打算从楼上跳下去?很好。 宁春来说,我又不是你。有什么事? 刘安然说,报坐标,我来找你! 两个小时后,刘安然已坐在宁春来的客栈房间里,这个古镇距市区,坐车也不过五十分钟,刘安然在来之前,还骚包地化了妆,配了牛仔蓝短裙和运动鞋,一脸要假冒大学女生的无耻样。 刘安然说,没办法,我最近在送快递,又要美又要利索,有些客户就跟脚断了似的,非要让老娘送上楼,穿高跟鞋要死人的,再说万一客户是色狼,穿运动鞋也逃得快点不是吗? 对刘安然悲壮的自我牺牲,宁春来都懒得吐槽,只知道她和姜鹤的关系维持着现状,一个做着苦力,另一个做着苦力的跟班。两个人甚至开着同一辆面包车,你送货我收货,你填单我收钱,配合默契。 这真是最具有喜剧色彩的一对夫妇。刘安然爱得之卑微,完全应该以样本的形式,被送入人类行为方式研究所。 但宁春来此刻没有空关注刘安然的感情状态,刘安然也立刻直奔主题,她说,她查到了唐淇那个在美国死掉的男人,其实在国内有老婆,还有孩子。 刘安然只在爱情上是个二百五,其它方面绝对聪慧。她稍微用了一点点互联网人肉搜索的技能,就获得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也就是说,淇口口声声男人留给她的爱巢,其实是别人的夫妻共同财产。 怎么样?要不要搞死她?刘安然盯着宁春来,眼睛因兴奋而闪闪发光。 宁春来不说话,刘安然怒了,扑上去狂摇宁春来的肩膀,她说,对这个乱碰别人老公的女人,你不搞死她,我就搞死你,听见没有! 因为黄大雅,刘安然对这种觊觎别人老公的女人简直恨出了血。 再说只有作为闺蜜的她,才能看出宁春来强作淡定的背后,有着怎样彻骨的疼。 她的闺蜜宁春来,眼神从来就没有这么无助过。 第41章:可怜的留守太太 那个女人至少有四十五岁以上,长得很白净,但也看出生活得不太好,皮肤和头发都没有勤于打理的痕迹,很难想象,她曾做过十年的留守太太,她的丈夫在去世之前,是美国一家上市公司呼风唤雨的角色。 男人狠起来是真狠。既没打算给妻子多好的照顾,也没打算给身边的女人未来,活得恣意又妄为。 女人的神色也是干枯的,对贸然来访的宁春来和刘安然,她说,自从他走了,十年都没有回来过,我也没钱去美国,我连护照都没有,有人处理他的后事,对吧? 看来他把宁春来和刘安然看成美国公司派过来的人,以为是给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一个程序化的交待。女人干巴巴的语气听不出悲伤,只有落寞。 宁春来甚至想转身走掉,女人对死去的丈夫并无太深的感情,或许有,但在十年的漠视里已经被磨光了,也许知道太多,对她反而是一种折磨。 刘安然坚决地拉住了她,宁春来只好听任刘安然对女人陈述整件事,然后她们眼睁睁地看着女人的眼神由惊讶,悲伤到凌厉,最后,女人失声痛哭。 女人说,我以为他在外面过得不好,才不和我联系,我以为不给他增加负担,他会好受些,我以为……我以为…… 宁春来和刘安然在女人的悲怆和仇恨里离开。战火已被她们点燃,接下来,淇想脱身便没有那么容易了。一个干枯了十年的女人,她能迸发出来的能量,实在令人期待。 但是宁春来一点都不高兴,不顾刘安然的劝阻,她仍然回了古镇的客栈,拒绝与古立面对面沟通。 她给妈和牛小潭都发了短信,报了平安。妈的电话当即打过来,痛骂宁春来,妈说,你跑什么跑?别的女人都跳到你床上了你还敢跑?给我回去,打跑她! 牛小潭却说,你在外面静几天,不要告诉古立你在哪里,你撑着他,直到撑不住为止。男人犯错,不要轻易原谅,但你必须答应我,一旦你决定回来,就要忘掉这件事,不许翻旧帐。 宁春来笑了,她知道牛小潭会这么说,骨子里,她明明护儿子护得要命,但就是要摆出公正廉明的姿态,牛小潭这个女人,要是年轻三十岁,在爱情的格斗里,有多少女人会成为她的手下败将?可惜她生错了年代,遇错了男人,一身的本事,就这么荒了。 但她错了,宁春来就是要翻旧帐,而且要大翻特翻。因为女人的拗哭让她动容,像淇那样的女人,必须要付出代价! 第42章:决然离开的人,是不够爱 淇压根没想到宁春来会再次来找她,更没想到的是,她来找她,竟然不是为了她自己。 淇带来的那个女人,她并不认识,但一听她说出名字,她整个人都震住了。 在过去五年里,她为了这个名字和男人吵架只有两回,第一回是男人说打算把国内的房子卖掉,换个大的给女人住,将来他老了,还可以回去养老,她为了那句“回去养老”,与他冷战一周,后来这事不了了之。还有一次就是买小别墅时,男人纠结万分仍没有落她一个人的名字,因为说毕竟他在国内还有妻子,这样对妻子不公平。 除此之外,这个女人在他们的生活中消失得十分彻底,以致于她都差不多忘了自己枕边的男人结过婚。她对古立说联系不上男人的家人,不知道他家的状况,那是骗人的。 可是宁春来赫然揭开了一切,将这个只存在于男人口中的女人活生生地推到她面前,然后宣布,对不起,那幢小别墅是别人的婚内财产,与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此时此刻,淇想撕了宁春来。可惜宁春来还带来了一个律师,悍然对淇宣布,限她一周之内移交小别墅的产权文书,否则,他们将把她告上法庭。 当天中午,宁春来回到了家,她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现在她可以面对古立,和他好好谈谈了。 在这段时间,她想清楚了,生活不是偶像剧,她也没有嫁给王子,不过是遇到了许多女人都会遇到的事,很倒霉,却并没有糟到谷底,有些女人转身离开是因为不够爱,但是她爱古立,所以,她要回去。 可她却没有在家里找到古立,她想象他面对她会是怎样的内疚,然后她怎样用宽容和幽默来化解那些内疚,但是直到夜里十一点,十二点,凌晨两点,她在沙发上睡着了,再次睁开眼睛,天都亮了,古立还是没有回来。 她呆呆地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耳朵里却听着楼道里哪怕最细微的响动。 她不知道这世界怎么了,仿佛一瞬间,本来顺风顺水的人生,就不由她掌控了。他在哪里?是在淇那里吗?难道让妈说准了,她的逃离不过是给别的女人腾地方,实在是蠢笨无比。 直到头快炸掉,她也没有想出答案。 然后,门外忽然响起钥匙清脆的撞击声,接着门开了,古立疲乏地出现。 宁春来简直都没有力气从沙发上撑起来,就保持着平躺的姿势,连头都没有转动一下。 古立在门口愣了两秒钟,然后朝着她走过来,像卫兵一样立在她身旁。 两个人就以这样古怪的姿势对峙着,那些想象中的内疚,激动,宽容和幽默的画面,不过是一个个笑话,鞭子一般抽在宁春来心上。 然后宁春来开口了,她问,去哪了? 古立沉默,半晌,他忽然说,淇自杀了。 宁春来感觉头皮一炸,然后身体从沙发上滚落。 第43章:男人自以为的责任 淇割了腕。当宁春来回家的前半个小时,古立收到了淇的短信,只有一句话,好舍不得这个世界,再见。 淇对这个世界绝了望,每个人都虎视眈眈地算计她,而她笃定要得到的东西,一件都得不到。回美国也没好日子过,因为男人死了,竞争对手趁机铲除异已,回去也没有了她的位置。 聪明的,自信的,似乎对人生游刃有余的淇,不过是个无助的女人罢了,越接近她,就越发现她的光环不见了。 幸好伤口割得不深,且离真正的大动脉有一点距离。当古立赶到,将她送到医院时,淇还很清醒,她紧紧抓着古立的胳膊,她说,我现在好想睡觉,等我醒了,这世界会不会好一点? 淇这句话真是让古立痛彻心扉,他觉得事情发展成这样,自己是有责任的。 然而宁春来从这句话中抓到了实质,她问古立,你是在怪我吗? 古立摇头。 宁春来却苦笑,她说,不,你是在恨我,我承认,我是出于报复才找来了男人的妻子,从而让她的如意算盘打水漂,她因为绝望而自杀,累及你,所以你在怪我…… 古立烦恼地打断她说,我都说了不是。我只是告诉你,淇自杀了这件事! 然后古立住嘴,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此时此刻,他凭什么对宁春来大小声? 他说,对不起。 宁春来说,你无需道歉。 她说,这时候你该留在医院照顾她。 宁春来说完从地上爬起来,走几步,脚步虚浮,好象踩在棉花上,这才想起来,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她粒米未进。但是咬牙撑着,走进卧室,砰地关上门。 第44章:被融化了的马先生 淇在医院住了七天。这七天,只有古立在身边照顾,因为除了古立,她也找不到别人。 而宁春来与古立则陷入冷战。只要古立在家,宁春来就紧闭卧室门,门缝都不给他留一丝。 古立会每天买回饭菜放在她门口,她不吃,他到时候就收走,第二顿又换了新鲜的来。 但这是古立唯一表达歉意的方式,并不主动和她说一句话,好象这样做不仅是惩罚他自己,也是惩罚宁春来。 牛小潭说,你们都需要时间,不要逼对方。 宁春来并不想逼谁,但她承认,她找来男人妻子的做法虽然仪义,但并不高尚,因此差点害死淇,这是古立转不过弯来的地方,但古立为之前的错误愧疚得无法自拔,让他不能理直气壮地指责宁春来,也让他们双方都为难不已。 宁春来无比绝望,之前无数次否定了又肯定的感情,也许不过是一件华丽的,爬满虱子的袍子,他们努力赞美它的华丽,痛苦地回避虱子,即使被咬得很疼,也只能忍着,告诉自己,这是爱情。 宁春来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 这一天,是淇出院的日子,古立一大早去帮她办手续,进了病房却愣住,里面有个陌生男人。 然后淇介绍说,这是马先生。 古立莫明其妙,看着淇,淇笑得很媚。 马先生是隔壁病房的家属,父亲住院,他来陪床,一来二去就和淇熟了,当古立办好出院手续过来时,发现马先生坐在淇床边,一个个捏淇的手指头。两个人对视,那种暖昧,瞎子都看得出来。 古立将淇拉到一边。他不认为以淇的品味,会看上那个肚子比球还圆的马先生。 那又怎样?淇说,他说他准备买房子,而我正好有一幢小别墅要出手。 小别墅?古立愣住,那不是已经…… 属于我的东西,谁也不能抢走。淇凌厉地打断他,只要我这边手快,钱到手了立刻回美国,他们想找我打官司也没办法。 古立惊住。 然后淇幽幽地看着他,别替我矫情了,反正你也不爱我,管我去死! 淇甩手要走,古立拉住她的胳膊,别这样! 古立说,你知道恶意欺诈是什么后果么?以你的聪明,不要干这么掉价的事! 你真的觉得我聪明么?淇眨眨眼睛,那你怎么会认为我连大动脉都找不准? 古立愣住。他从没想过淇是假装自杀。 淇笑得很大声,假装的又怎样,至少我看出来了,你对我还是有那么一点情义在,可惜,我要的更多,你又给不了。 古立定在原地,马先生从走廊那边过来,急着找淇,淇马上调整脸上的表情,迎着马先生走过去,那甜腻的笑容,简直要把那可怜的男人融化了。 古立就在此时,站在两个人身后,大声,清晰,一字一句地说,位于香山路129号A区8号楼的房子,合法业主是赵伟芝,不是唐淇。马先生,如果你打算用尽一生积蓄来改善居住环境,请调查清楚一切。 马先生半张着嘴,困惑地看着古立。 而淇迎向马先生的步伐,像被施咒一般定住,然后她缓缓转过身,看向古立的那一眼,肝胆俱裂。 但此刻古立无比笃定,她不会再上演自杀的戏码了,这个女人一如既往的聪明,她不会干任何把自己赔上的事。那个死去的男人大概早就意识到这一点,才不肯交付全部的真心,人和人之间,付出了多少是能感觉出来的,谁都不傻。 就像宁春来,她付出了什么,古立哪怕故意聋和瞎,也无法不触及,不吸纳,不撞击心扉。 当古立回到家时,宁春来的卧室门开着,然而人再次不见了。放在门口的饭菜倒是吃得干干净净,连餐盒都洗了。 她用这样一种温和的方式消失,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让他惊慌失措。 第45章:除了贫穷,我还能给你什么 这天刘安然和姜鹤大吵一架。因为刘安然不让姜鹤出工,她说,不要送快递了,又累又赚不了几个钱。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姜鹤根本不理睬,跳上面包车就走,刘安然只好拦在车头,大声控诉,这段日子我为了帮你送货,把鞋底都磨穿了,我长这么大没吃过这样的苦,你一定要这样吗?就不能随我的意,迁就我一次吗? 不能。姜鹤说,我没让你跟着我吃苦,不是早就说了让你回家吗? 我他妈都嫁给你了还能回哪去?刘安然怒了。 嫁了也可以离。姜鹤说,民政局随时开门办公的!麻利离了,你该干嘛干嘛去,跟着我耗什么呀!除了贫穷和劳累,我能给你什么呀!你是不是傻! 看着这个越来越嚣张的男人,刘安然彻底绝望了,她奔到门边,拉开车门,将毫无防备的姜鹤拽了下来。 然后刘安然跳上车,发动车子,狂奔而去。姜鹤气得要死,可两条腿怎能跑过四个轮子,很快就只能看到一个愤怒的车屁股,消失在清晨喧闹的车流中。 下午三点半,姜鹤刷新了网上的物流信息,发现刘安然已经把一车货送了一半了。 他的气也消了点,这时眼睛瞄到墙角,那是刘安然早上带过来的一个大包,形状有点不对。他迟疑了一下,翻开大包,一把吉它露了出来。 那把吉它是全新的,是姜鹤心心念念了很多年的牌子,很贵,但是音色绝对赞。 他轻抚着它,手指搭在琴弦上,只不过轻轻拨弄,便有水一般的乐声流淌出来。 眼眶有些湿,使劲眨了几下眼泪,才将那酸涩感憋了回去。 这时电脑上有新闻网页弹出来,他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车牌XA5596小型面包车发生侧翻,司机受伤”几个字样,像火一般灼了他的眼睛。 XA5596面包车,正是刘安然驾驶的车。 当午休完毕准备出门打麻将或买菜的主妇们三三两两行走在小区路上时,她们看见一个男人以远超于正常人类的速度,炮弹一般从她们身边弹射而过。 第46章:你把自己肿成猪头,我就原谅你 当宁春来从长途客车上下来,站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她觉得肯定是自己走错了地方。 但千真万确,这是她十七岁那年参加过夏令营的地方,她在这里呆了三十天,给妈写了七封信,前六封每封都是让妈赶快来接她,这里吃得不好蚊子多训导老师又凶又势利眼。 但从第七封信开始,她不抱怨了,因为这时候认识了古立,更因为忙着应付自己与这个家伙智商上的差距,连写信的工夫都没有了。 夏令营还在,并且发扬光大,形成了一个产业基地,每年都有或优秀或不优秀的小学生中学生被送到这里,像种果实一样,种下一个个关于青春的童话。 当她发现自己开始矫情的时候,赶紧打住。纯粹是因为想不到去哪里才来这儿的,来了就是最大的矫情,就别给这矫情再添砖加瓦了。 现在不是寒署假,营地里是空的,只有零星几个工作人员在做日常维护。宁春来租了一间宿舍,不用工作人员指点就认出了去集市的路,当年她和吃芒果过敏的古立,正是沿着这条路,搭乘农民的拖拉机,一路遮遮掩掩去了镇上的医院。 回忆太多,真讨厌,明明那只是人生的一个微小部份,但古立因过敏而肿成猪头的脸,却是怎么都忘不掉的画面。 半夜,一直睡不着,想起来上上网,才想起来这里并没有WIFI。 于是睁着眼观察天花板,大概是雨季,天花板上的乳胶漆被泡松了,形成一个个形状诡异的泡泡,不仔细看像鬼脸,仔细看就更像鬼脸了。 窗外忽然有蟋蟋索索的响动,像是小动物,但声音很有规律,每隔一秒两下,再隔一秒两下。 时间静止五秒,忽然窗户“播播”地响了几声,像是有人用指头叩响玻璃。 宁春来汗毛都竖了起来。叩窗声又响,这下打死也不相信是小动物了,宁春来恶向胆边生,纵然是荒郊,她也绝不允许被这样惊吓,简直岂有此理。 她拽出床边的棍子,拉开门,大叫一声就冲出去。窗户根下面,果然有个人形黑影,宁春来不管不顾,棍子朝那个影子没头没脑地打下去,然后对方发出不防备的惨叫。 借着院子里稀弱的灯光,握着棍子的宁春来呆住,被她的棍子揍得跳脚的人,是古立。 古立不是神仙,他自然不知道宁春来去了哪里。但他会分析,从宁春来最近使用的搜索纪录里,看到她询问去夏令营地的发车时间。 宿舍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古立简短叙述了与淇绝裂的经过,然后宁春来皱着眉问,她竟然没有打你? 她要回美国了。古立说,并宣布与我老死不相往来。 宁春来沉默。 然后古立说,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只要我能办到……我是认真的。 宁春来想了想,然后她说,好,等吧! 等什么?古立不解。 等天亮。宁春来说,现在还早,睡觉。 她坐回床边,一拉被子,真的准备入睡了。 古立愣了片刻,思考片刻,然后好象悟到了什么,他慢慢走近床边,坐下来,伸手探了探,床上的宁春来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然后他抬腿上床,刚刚做出这个动作,啪地一声,宁春来一巴掌凌空拍过来,宁春来说,不是让你等天亮吗? 古立不敢动了,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随着夜深,浓郁的睡意不断袭来,可是椅子实在是不舒服,他一狠心,重新走到床边,不由分说地跨上去。 他说,我不管,我要睡觉。 宁春来来不及翻身,便被他从后面抱住,久违的如青草一般清洁的气息,从这个男人身上漫延开来,笼罩了她。 宁春来疲倦地闭上眼睛。 古立醒来时天已大亮,一睁眼,宁春来神清目明的脸便出现在他面前。 宁春来身边,是一盘软糖,黄黄的,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宁春来说,这是芒果糖,我刚才去营地小卖部买的。你吃。 古立愣住,他不能吃芒果,包括有芒果成份的任何食物,地球人都知道。 可我想看你肿成猪头。宁春来说,吃了,拍张你的猪头照发到网上,我就原谅你。 你……古立本来说你胡闹,可如今的他,实在没什么底气替自己发声。 当真要我吃?古立问。 宁春来点头。 要是过敏严重的话,我会死的。古立说。 那就赌一把。宁春来说。 古立沉默了,片刻,他将手伸向芒果糖,拿起一块,剥开,送到嘴边,再看一眼宁春来。 不敢吃就算了。宁春来作势欲夺。 古立避开她的手,古立说,我的银行卡密码你都能记得住吗? 宁春来摇头。 那我现在写给你。古立说,万一我吃挂了,去银行取钱不记得密码会很麻烦。 你到底吃不吃!宁春来怒了。 古立将芒果糖送到嘴边,一边张嘴,一边期待宁春来将糖抢过来,可宁春来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吃,一动不动。 古立断了念想,一咬牙,一闭眼,吃了好几颗,直到宁春来说,停。 古立却不停,继续吃,一边吃一边横了心说,味道不错。 直到宁春来将糖从他手里抢下来。古立就着她的手,一带,就把她整个人带到怀里。 他开始亲她,说,趁着还没发病,怎么也要够个本儿! 这个古板无趣的男人,在巨大的恐惧面前,竟然会说这么接地气的俏皮话了。 宁春来忍着笑,任他在她身上捞本儿,可是居高临下的气势已不在,两个人就像两尾互相欠债的鱼,仇恨地,欢快地纠缠不清。 直到宁春来的手机响,她腾出手来打开,有一封来自淇的短信,淇说:那晚他喝得烂醉,我们什么都没发生,我把你们都骗了。因为我看得出他很幸福,我讨厌别人幸福。我走了,再见。 宁春来大笑着,差点将身上的古立颠下来,古立赶紧抢过手机看了,愣半天,怔半天,像冷不丁被人糊了一脸狗屎。 宁春来掰着古立的脸,咬牙切齿地说,发没发生你都不知道,要不要我帮你的智商充值啊? 说完她继续笑,古立在她剧烈的笑声里,什么事都做不下去,又恼又恨,也掰着她的脸说,那你还叫我吃芒果糖!一会儿你敢拍我的猪头照,我就咬死你! 你不会变猪头的。宁春来摸着他的脸说,因为那芒果糖根本是假冒伪劣产品,里面根本没有芒果,全是色素! 古立哑然失笑,忽然解除了恐惧,令他立刻虎虎生风,宁春来想逃,却发现在他温柔的进攻里,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也不想逃了。 第47章:爱情百种味(全文完结) 2015年9月22日,是宁春来28岁生日,这天古立为她举办了一个盛大的生日宴,请来好多人。本来宁春来是绝对的主角,可是刘安然这个抢镜王,却当场宣布她怀孕了,使得宁春来她妈和牛小潭眼红得滴血。 刘安然永远记得自己被面包车的挡风玻璃撞击头部的一刹那,她脑门“当”地响了一下,然后脑子仿佛就被清空了,什么烦忧什么尘怨都被巨大的冲力甩了出去,只剩下一个名字还在脑核深处盘旋:姜鹤。 醒来时,姜鹤在身边,哭得像条悲伤的野狗。刘安然费力地伸手摸他的脸,问他,还赶不赶我走了? 不,不赶了,不敢了!姜鹤一迭声地,语无伦次地说,你快好起来,我们回家,回我们的家。 刘安然笑了,她说我早上不是故意拦着不让你送货的,因为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送你一个礼物。 刘安然想带姜鹤去的地方,是一间酒吧,她瞒着他在两个月前就盘下这家店,并用心装修,花光了那二十万。因为她记得姜鹤的梦想是唱歌,可他很倒霉,总是没有一个可以安心唱歌的地方。 她要给他这么一个地方,从此他只管在酒吧唱歌,想怎么唱就怎么唱,想唱多久就唱多久。她还想告诉姜鹤,她打算辞职专心经营酒吧,在这个他们的小世界,他一抬眼就能看到她,她一抬眼也能看到他,彼此妥贴和安全,这便是世上最浪漫的事了。 宁春来激动地抱住刘安然,为她开心。古立却将她拉过来,郑重地说,别忘了,今天你是主角。 然后古立拿出一本书,当众展开书名:《爱情百种味》。 宁春来愣住了。那是她帮妈管理婚介所时,以会员们的经历故事为蓝本,偷偷写的小说,从未给任何人看过。 古立是什么时候得知,什么时候找人出版的,她竟一无所知。她怔怔地接过书,翻开页面,一股沁人的油墨香扑鼻而来,行行由自己亲手编织的,熟悉的故事和句子扑入眼帘,眼泪也掉了下来。 她扑向古立,紧紧地抱着他。当着众人,古立也不好意思起来,然后在牛小潭的带领下,大家热烈地鼓起掌来。 古承风说,好,我早说春来是当作家的料。好。 牛小潭就在这时说,你说过?不,你从没有说过。 牛小潭铁口直断禀承了她一贯的强硬,可是古承风竟没有生气,想了想他说,你说得对,我是没有说过。 顿了顿他又说,我错看了她,是失误,以后改正。 来。牛小潭端起酒杯,为你的改正,干一杯。 众人更傻眼,然后看着古承风竟乖乖端起酒杯,清脆地与牛小潭碰在了一起。 宁春来她妈就在这时问了一句,老古,你还打算买房子吗?我最近认识个熟人…… 不买了。古承风说,一辈子都住过来了,何必再折腾,这也未必是他妈妈的本意。 宁春来和古立对视一眼,然后笑了,为公公的顿悟。是啊,心结开了,还换什么房子?心结不开,换房子也没用。这个道理,本来足够浅显易懂。 宴席吃到一半,又来了两个客人,花样男和朱曲曲。可是二人的亮相十分打眼,因为朱曲曲像个旧式小媳妇一般,挽着花样男的手,一脸得意与娇羞,好象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众人,她终于拿下了这个男人。 拿下花样男没什么好得意的,可是竟费了朱曲曲一番工夫,这事要传出去,确实有点丢人。但是朱曲曲竟不避讳,她对宁春来说,本来都准备放弃了,可是想着不甘心。 趁着朱曲曲去卫生间,宁春来偷偷问花样男,她如何拿下你的? 花样男扭捏了一番才羞涩地说,她闯到我屋里,……脱了,直接就脱了。 宁春来爆笑不已。纯情了四十年的花样男,哪抵得过性感妖娆的朱曲曲那一脱。朱曲曲要是早点解密这一点,也不至于浪费了好几个月的美好时光。 是的,只要有爱有希望,时光总是美好的,就像此刻古立的手,不知不觉悄悄伸过来,握住宁春来的指尖,那抹笃定的暖,瞬间溢满她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