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草原月牙河》 第1章 少年也识愁滋味 【2001年】 初秋。 蒿草微黄。 河水清冷。 一排大榆树如同护卫般矗立在河岸。这都是月牙河村里的老树了,枝干粗壮,弯曲而有力、坚韧而倔犟,一个成年人都抱不过来。树皮厚而皴裂,像极了饱经岁月沧桑的老人。主躯干开枝散叶,形成巨大的树冠。大到什么程序呢,用遮天蔽日来形容多少是有些夸张,但七八个淘小子爬上去藏躲起来,任凭眼神再怎么好使的人,站在树上都很难把他们一一找出来。 大榆树不仅仅是鸟雀的家园,也是月牙河村里孩子们的乐园。 美丽的月牙河畔,大榆树的阴凉下,此时正端坐着一个瘦小的男孩儿,乐园没有让他乐起来,显得孤独而落寞。 男孩儿面容白皙,颧骨较高,眼睛不大但却很有神,嘴唇饱满却咬在齿间,额头上横列着几道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皱纹,那是眉头紧锁的缘故。 小男孩儿穿着一件白里泛黄的短袖,明显是大人旧衣服改的。身旁,团放着一件外罩儿,露出的袖筒在肘弯部有一块补丁,很扎眼。 偶尔有一两片绿中泛黄的落叶顺水漂来,小男孩儿随手扔过石头,石子“扑通——扑通——”掉进了月牙河,激起朵朵的水花儿,他却没有一次打得准。落叶“游”向远方,就像这流逝的时光,拦不住的…… “忽”的一下,男孩儿几乎是一跃而起,捡起一块碗口大的石头,狠狠地砸进河里。由于力量有限,投掷得并不远,像一枚小小的炸弹落在水中,激起的水花溅了男孩儿一脸。 “钱啊钱,怎么才能整着钱啊?” 男孩儿竟然发出这样一声呐喊。随后,抹了抹脸,满脸河水中估计还夹杂着泪水。 想钱想疯了?小小年纪,竟然——穷怕了! ………… 盼望已久的秋季开学终于到来了。寂静的月牙河小学校又热闹起来了,包括整个月牙河村都“沸腾”了—— “太阳照屁股了!还不赶紧爬起来?”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看你要是迟到的话,老师收拾不死你!” “你把饭碗吃干净喽!急啥?学校还能丢了啊?” “书包——书包!不带书包你念个屁书啊?” “放学赶紧回来,还得给毛驴子割草呢!别一天天的抓不着影儿!” …… 用“盼望已久”这个词儿还算准确,孩子们淘够了,家长们烦透了。因为疯狂了一个暑假了,学生们确实想念学校的生活了,确实想念同班的小伙伴了。所以,越是临近九月,孩子们越是心急。当然,这里面还要即将升入一年级的新同学,有着满满的好奇和激动。 当然,这些孩子们大都是“三天乐”,有的甚至是三分钟热血后又怀念“散养”似的神仙假期了。 袁野,虽然升入了一年级,可是他连三分钟的热血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新奇的感觉了,因为他已经在爸爸袁振富“强制”下,带带拉拉在学校混了两年了,如今终于成为一名正式的一年级新生,由“旁听”和“编外”荣升为正儿八经的学生。可以说,他是月牙河小学校的“老油条”了。 正因为如此,袁野才没有兴奋劲儿,更懒得参加学校的集体劳动,便跑去了月牙河边儿躲心静儿。“为赋新词强说愁”,感慨家境的穷苦,绞尽脑汁想过上好日子,于是,便“却道天凉好个秋”。 ………… 跨入新千年,进入新世纪,红楼市哈达乡月牙河村并没有像之前人们想像的那样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没有过上袁野期待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那种生活,也没有像爸爸袁振富说的那样“连饺子都能吃腻喽”……袁野曾不止一次地问爸爸,袁振富支支吾吾不好解释,倒是妈妈安其其格回答得干脆:好日子哪有那么容易来?睡一觉儿醒来就不愁吃不愁穿、要啥有啥了?那简直就是做梦!人啊,得自己干活儿挣钱,垄沟儿里刨食,一步一个脚印儿…… 然而,袁野的梦还在做着,核心只有一个:怎样赚到钱,怎样才能一夜暴富! 小小孩童,承受了不该承受之重。 伟大的、具有历史意义的2000年,袁野是稀里糊涂度过的。所以,在2001年初,他就下决心要在挣钱上动些心思。结果,因为贪玩儿混“丢”了多半年的时光,等到九月份一开学,涉及到和姐姐袁月亮交学杂费、书本费等等,爹妈发愁了,挣钱大计又被袁野提到了重要日程。所以,他才郁闷了,才逃避劳动跑到月牙河边儿去发呆发愁了,脑袋削个尖儿想赚钱…… ………… 与寂寥的月牙河畔相比,此时的月牙河小学校园里却是人声鼎沸、尘土飞扬,就差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了。 乡村的孩子,放了暑假几乎是不会踏进校园半步的。仿佛逃出了牢笼的野马,绝对不可能再去吃回头草的。 聪明的脑袋不长毛,热闹的马路不长草。乡村学校的操场也是如此,热闹时寸草不生,一旦没有了喧嚣热闹和践踏,校园里的蒿草开始肆无忌惮地疯长。加上雨水丰沛,一夏天就是半尺多高,特别旺盛的蒿子,长到一两尺那都不奇怪。 所以,乡村学校每年秋季开学分完班级后的“第一课”,往往是从拔蒿铲草开始的。 早在上午时,各班级分好座位后,班主任就开始传达校长一年一度的工作部署,提出要求:全体同学,下午带工具参加劳动,大扫除,重点是铲草和薅蒿子。工具主要是铁锹,不许带镰刀,太危险,碰着别人或刮着自己,那就麻烦了…… 袁野边听边撇嘴,一脸的不情愿。 回家的路上,胖乎乎的苏合和袁野搂脖抱腰地走,庆幸两人能分到了一桌。 ………… 中午吃饭前,袁月亮就找了一把铁锹并且藏好,准备下午去学校时直接带上。 袁野看到端上来的菜,又噤起了鼻子。 “咋地?嫌伙食不好啊?”袁月亮可不惯着弟弟,开口道。 “顿顿黄瓜凉菜,炖点儿菜不行啊?一点油腥儿都没有。”袁野嘟囔着。 “唉,有些人啊就是托生差啦,要是托生到孔雀屏草原的牧民家里,顿顿都有手把肉啊。可惜,吃不着,馋掉大牙……”月亮嘲笑道。 袁野:胡说!狮子哥是托生到了那里,最后不还是被送给了咱们这儿?你懂几个问题,哼—— 其其格立起了眼睛,愤怒地举起了筷子…… 第2章 蒙汉同义的特殊名字 其其格举着筷子大声喝道:你这孩崽子,“哼”个屁! 一看事儿不好,袁野赶紧陪着笑脸,说:妈,我没有“哼”。我自己拿筷子就行,不用您给我递…… 说着,袁野伸手接过妈妈举起的筷子。 其其格并没有真的想打袁野,只是气还没撒出来呢,便狠狠地说:再瞎说我就打烂你的嘴! 袁振富:阿尔斯楞要是听着你这样胡说八道,还不抽你大嘴巴子啊? 袁野满不在乎地说:狮子哥对我可好了,他才不会揍我呢。 其其格用鼻子“哼”了一声,说:你就是个狗腿子,天天跟在人家屁股后边儿。还腆脸说阿尔斯楞是亲爸妈送人的,胡说八道…… “你们别瞒我,咱们村谁不知道?狮子哥根本就不是包牧仁大伯和乌兰图雅大娘亲生的……” “啪——”其其格的筷子拍在了桌子上,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袁振富瞅着其其格,说:你这是干啥嘛?好好吃饭呢,发什么脾气?有话好好说呗。 其其格:你还怪我发脾气,你没听塔拉这孩崽子说啥呢吗?这要是传到老包家人的耳朵里,让人家怎么想咱们?有人养没人教育的玩意儿! 袁振富不言语了。 袁野却反驳道:村里好多人都这么说呢,你咋不找人家算账去啊?就知道管我…… “我找——我找得出吗?人家扯老婆舌你就跟着扯老婆舌啊?小小年纪不学好!以后我再听到你这么说——我——我就告诉阿尔斯楞,让他再也不带着你玩儿了。小没良心的,天天追着人屁股后,背地里还嚼人家的坏话……” 袁野吐了吐舌头,这回彻底蔫巴了。月亮扮着鬼脸气弟弟,被其其格发现了,说: “萨仁,你当姐姐的要有姐姐的样儿啊。” ………… 其其格的娘家姓“安”,是月牙河村纯正的蒙古族,与袁振富结婚属于蒙汉联姻。于是,家里便有了条民族团结的“原则”:两个孩子的起名最讲民主,不但有汉族名字还有蒙古族名字。比如袁月亮的蒙古族名字叫“萨仁”,翻译过来也是月亮的意思;袁野叫“塔拉”,汉语的意思还是“原野”。当然,这两个蒙古族名字基本上是其其格的专署了——别人都不这么叫。 阿尔斯楞,比袁月亮大一岁,两人却是同班同学。阿尔斯楞是蒙古语“狮子”的意思,这也是袁野喊他“狮子哥”的原因。说起这只小“狮子”,倒有些苦楚。 狮子原本是属于草原的,阿尔斯楞同样如此。他出生在美丽的孔雀屏草原,生身父母名叫鲍青山和于秀兰。那一年,草原遭遇特大“白灾”,鲍家因牧草准备不足,整群羊几乎全都冻死、饿死了。鲍家陷入困境,于秀兰因此大病一场,无法照顾刚出生不久的阿尔斯楞。 鲍青山的妹妹——鲍乌兰图雅,嫁到月牙河村包牧仁为妻,生了女儿阿茹娜后因意外再不能生育了,便把阿尔斯楞带到自己身边照顾,为哥嫂分忧。 由于鲍青山已经有了鲍锁柱、鲍锁链两个儿子,乌兰图雅就力排众议,收养了亲侄子阿尔斯楞。就这样,鲍家将阿尔斯楞过继给了包家,此事儿月牙河村的老人们都知道,至于阿尔斯楞自己听没听到些风言风语,那就不好说了。反正,他亲热地叫包牧仁为爸爸、叫乌兰图雅为妈妈…… ………… 袁月亮突然放下饭碗,问:袁野,学校下午劳动你带啥工具? “有人都给我准备好了。”袁野笑嘻嘻地回答。 月亮有些惊讶,顺着窗户看了一眼自己藏锹的地方,说:咱家可就一把铁锹,我得带着呢,你可别打它的主意。 袁野:放心,苏合都跟我说好了,下午他帮我带一把,你懂几个问题——我才不稀罕咱家那破锹呢,锹把儿都劈了,磨手。 “破锹?破锹你家才趁一个啊?小孩崽子说话别那么狂!” “妈,看你说的。等我挣着大钱,我给你买一汽车铁锹回来。” “你是想让我天天挖树坑儿累死得了,是?”其其格“噗嗤”笑出声来,说,“先别说你挣不挣得着大钱,就说你给我买一车铁锹干啥?我再往出卖啊?” 月亮瞪了袁野一眼,说:就是,说话都不走脑子。一天天的,钻钱眼儿里得了。还苏合给你拿铁锹,人家是村书记的儿子,听你摆弄啊? “嘿嘿,可他就听我的呢?你管得着吗?干气猴儿!” “妈,你看看他啊?” 其其格不语,袁振富开口道: “吃饭,别说些没用的了!对了,其其格,晚上炖豆角。” 其其格:行。咱事先说好喽啊,家里荤油坛子可见底儿啦。要不是前段时间刘萍嫂子给买的几斤肥肉?点儿油,咱们家的油早就断顿了…… 袁振富看了看窗外,说:铃铃开学了,孟大哥一家又忙上了。 月亮:妈,我都想铃铃了…… 袁野撇着嘴说:刚走几天啊,你就想?实在想的话,你就搬市里老孟家住得了!把你过继—— “妈,你瞅他,说啥呢?”月亮急眼了,举起筷子要打袁野。 “萨仁,听妈的,不和塔拉这孩崽子一般见识,满嘴胡吣!咱就当臭狗屎臭着他——” 袁振富皱起眉头,说:吃饭呢,都少说两句! 月亮委屈地说:你们——就惯着他…… ………… 苏合确实有些胖,而且胖得很不合时宜。当时,人们对“大胖小子”的渴望,不仅仅是传宗接代的事儿,更重要的是体现家庭生活的富足,吃香的喝甜的,顿顿有油水儿。所以,年画中以胖娃娃为主题的卖得最火,特别是胖娃娃在荷花丛中抱着大鲤鱼的年画,几乎新结婚的人家炕头儿墙上都会贴上一张,寓意能生个“大胖小子”,而且要“连年有余”。 有些婴儿是白白胖胖的,可一旦戒了母乳开始吃饭了,就逐渐消瘦下来。当然,自家人当然明白是因为伙食不好,外人都会很有情商地说上一句“小孩子贪长,这是往高了拔呢”,彼此都留份面子。 所以,像苏合这样长到七八岁了还挺胖,这在当时的乡村里是不多见的。 为此,个别人有些微词:看来,村书记家,吃得就是好啊,不服不行啊…… 第3章 好朋友攻守同盟 其实,苏合是天生胖,不是婴儿肥而是自然肥。用他妈妈的话说,顿顿给他喝凉水都呼呼长膘,吹西北风都噌噌长肉。 苏合是典型的“灶坑好烧”,就是不挑食,大葱蘸大酱也能吃两大碗饭。有时实在没菜,酱油拌饭同样能造饱,撑得小肚子总是鼓鼓的。 其实,别看特木尔当上了月牙河村的村党支部书记,可他一心用在带领村民致富上,自己家的生活倒没有什么改善,真没有达到顿顿有油、天天有肉的程度。可是——可是这个苏合,就是不给自己争气,长得肥头大耳、胖胖墩墩,不管是谁看到,都会想到这是拿肉“喂”出来的。 特木尔有时会生气地说:苏合啊,你少吃点儿,不是爸养不起你。是你小子挺着个“腐败的肚子”,出去给我造影响啊。你看你哥,学学人家…… 苏合的哥哥叫铁桩,比苏合大两岁,长得精瘦,很内向,不太爱说话。 “我是吃自己饭吃胖的,又没吃别人家的饭,他们管得咋那宽呢?”苏合心里嘀嘀咕咕地表达着不服,脸上却眼泪汪汪的,很委屈,很害怕——害怕不让自己吃饱饭…… ………… 其实,下午到了学校班级集合时袁野还在,而且一副很高傲的样子,对站在排里的新同学很瞧不上眼。特别是看到大家兴高采烈的样子,心里说:真能咋呼,懂几个问题?一会儿就都得累尿裤子! 班主任老师把全班同学带到分担区,嘱咐了几句要注意安全、彻底清除之类的话后,就带领同学们干了起来。虽然是一年级的小新生,但农民的孩子在家里帮忙干活儿是再正常不过的了,都有基础和一把子力气,干得挺欢实。袁野的小眼珠子转了转,准备开溜了,他有这个心思,也有这个胆量——他是教师子女,所有老师都会对他高看一眼的。 袁野把苏合拽到近前,小声儿说:我去办点儿事儿,如果老师没发现那就算了,如果发现了,就说我肚子疼上厕所了。 “你干啥去?” “你别管!” “老师要是不相信我说的,想去厕所找你怎么办?” “没有那么缺心眼儿的老师,闻臭味儿上瘾啊?” 袁野说完,真的捂着肚子假装去厕所,然后趁人不注意溜之大吉。接着,他就独自转悠到月牙河畔,故作深沉和伤感了。 ………… 月牙河小学校园里一片混乱,说笑的、打闹的,三个一群两个一伙交头接耳的比比皆是。老师在一旁瞅着并不生气,只是笑呵呵地提醒大家“别拿铁锹碰到了人”“要小心”之类的。 袁月亮已经上三年级了,文文静静的——至少在老师和同学面前是这样,至于在弟弟袁野面前是一种泼辣的状态,那就另当别论了。身上的衣服也是干干净净的,虽然没有补上补丁,却明显看出来是旧的了。月亮对劳动很上心,她是个热心的好学生,同时也是班级的班干部,更要起带头作用了。恰巧她班级的锄草分担区与一年级的相邻,便不时拿眼睛的余光去搜索袁野的身影。可惜,任凭她怎么努力都没有看到。 浓眉大眼的阿尔斯楞,身体很壮实,一说一笑,很憨厚。他的力气很大,干活儿很卖力,脸上的汗水被尘土掺和着,形成了一条一条的流水痕。他感觉很痒痒,用手掌一抹,结果成了大花脸儿。 有同学开始埋头偷笑,不敢明目张胆地嘲笑。只有少数几个特别要好的朋友,才敢和他开开玩笑,逗逗他。 小小的乡村里,几乎没有什么秘密,就算是村里的长舌妇们不经意的聊天,早把阿尔斯楞的身世传遍了月牙河,差不多妇孺皆知了。可是,在阿尔斯楞面前,没有一个同学敢提这事儿。当然,大家肯定知道这种事儿当着“受害者”的面儿不好意思说出口,更重要的是有些怕“狮子”发怒,就连比阿尔斯楞高年级的男生,和他摔跤都只有“妈呀、妈呀”叫唤的份儿。 阿尔斯楞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要犯我、必须干他”的道理,平时嘻嘻哈哈的,可要是有谁惹着他的、触碰他的底线了,来自草原的狮子就会发威的。 身大力不亏,再加上原本的天赋,阿尔斯楞的“武功”在全班乃至全校,产生了强大的压制力。袁野之所以追随他,这一点不能不算是原因。苏合与袁野形影不离,不能不说有间接巴结阿尔斯楞的小心思。 老师交待过,斩草要除根,不然过几天还会长出来。阿尔斯楞记住了,挥舞着铁锹,锹锹铲到位,特别是是大株的蒿子,根扎得很深,同样被他贴着地面给铲平,一根不留。 趁着抹汗的空闲,阿尔斯楞看向袁月亮的方向,同学巴雅尔逗他:阿尔斯楞,你看月亮干啥去了? 巴雅尔是班级里与阿尔斯楞要好的朋友之一,所以才能这样逗他。 阿尔斯楞瞪了巴雅尔一眼,说:干啥用你管啊? “你瞅你,眼睛瞪的像牛眼珠子似的,我就问问……” “再不闭嘴,信不信我把草塞你嘴里?” “得,你牛粪啊,我惹不起。有力气帮我把这边儿蒿子拔了呗?扎根儿扎得太结实了,一薅都勒手。”巴雅尔很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的武力干不过阿尔斯楞,只好服软儿了。 阿尔斯楞呲牙一笑,说:美出你的大鼻涕泡儿! 巴雅尔讨好地说:阿尔斯楞——狮子哥,你的脸咋那么埋汰,就是——显得你的牙可真白啊。 阿尔斯楞举起了铁锹做出要拍下去的姿势,巴雅尔吐了吐舌头,赶紧跑开了。 ………… 袁月亮在一年级的的人群中搜索,却始终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袁野这小子跑哪儿去了呢? 恰在这里,班主任发话了: “咱们要发扬发扬风格,做做榜样。来,咱们去几个大个儿的同学,帮帮一年级小弟弟、小妹妹们的忙。” 阿尔斯楞自告奋勇。班主任老师点头。 袁月亮举起了手,得到应允。于是,七八个三年级的学生进入一年级的队伍,把一年级的孩子们乐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有了强大的外援,锄草的速度自然加快了。月亮边干活儿连往胖乎乎的苏合身旁凑,悄声问:苏合,袁野呢? 苏合可不想坏了兄弟的义气,便回答说:袁野肚子疼,上厕所了。 “上厕所?去了快一下午了,怕是掉里头了?” 月亮盯着苏合,盯得他心里发慌,赶紧瞅向了别处。 第4章 袁野一心想挣钱 袁月亮步步紧逼,问:苏合,你心虚了? 苏合一愣,接着便笑嘻嘻地说:没有。袁野——他去没多大会儿,掉不到茅坑里。 “你去找找他,就说老师找他有事儿。” “啊——” 胖胖的苏合傻眼了。 其实,袁月亮清楚苏合是在给袁野打掩护呢,便提出要去找找的要求。 苏合愣了好一阵才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能去——老师不让我们撒谎。 月亮:嘿——跟我提这个?你别当我不知道,你和袁野的谎还少撒啦?快去! “我还得干活儿呢,要找你自己去找呗。” 月亮瞪起了眼睛,说:我是女生,怎么能跑男厕所找人?你到底去不去? 苏合抓了抓后脑勺,犯难了。 “行啦。我就看出来了,你俩是穿一条裤子的。真要是你去,我还信不着呢。”月亮觉得不应该为难苏合了,便转身来到阿尔斯楞跟前,和他耳语了几句。 阿尔斯楞又铲掉了几株大蒿子,才用脚使劲儿一蹬把铁锹扎进地里,向校园角落里的男厕所走去。 月亮盯着苏合,苏合不敢正视她。苏合借着擦汗的机会自己嘀咕:袁野啊袁野,这回要露馅儿啦,你可别怪兄弟我啊…… ………… 果不出月亮所料,袁野不在厕所,除了乱飞的苍蝇,臭气熏天的里面没有什么活物。 这小子跑哪儿去了呢? 阿尔斯楞看出月亮着急了,就转身对苏合说:苏合,你跟我说实话,袁野到底干啥去了?如果和我都敢埋一头盖一脚的,你可知道后果! 这算威胁吗?算!苏合心里明白,村里很多孩子都跟在阿尔斯楞的身后,包括袁野,凭啥?凭人家一身的好“武功”,厉害啊。而自己追随着袁野,大小王得分清?不听阿尔斯楞的该不带咱玩儿了啊。 苏合眼珠子转了六转,算明白账儿了,便向月亮和阿尔斯楞一五一十地交待了袁野的行踪…… 知道真相的月亮真的气坏了,当时就想去办公室找爸爸袁振富,向他狠狠地告弟弟一状,开学第一天就扯蛋,这还了得?阿尔斯楞阻止了她。 “月亮,那样的话,会把事情闹大的。袁野逃避劳动,现在只有咱们三个人知道,如果你一闹,全校老师和学生就都知道了,对袁野和袁叔都——不——太好?” 月亮咬了咬牙,说:行!我去找他!如果老师问我,你就说我肚子疼…… 阿尔斯楞:啊?你也撒谎啊? 苏合嘟哝道:而且——和袁野说的一样…… ………… 姐姐对弟弟的关心——准确地说是担心——那绝对是无微不至的。可弟弟往往并不领情,原因是什么呢?估计还是方式方法的问题。 袁月亮马不停蹄地赶奔月牙河。 苏合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自己这事儿办得不太地道,便一咬牙一跺脚,顾不得挨老师收拾了,悄悄地跟了过去。他心里明白:告密者的的罪过可不小啊,和电影、电视里演的狗汉奸没啥区别。所以,自己必须当面和袁野解释清楚,要不然他该不带自己玩儿了,而且还能把自己的名声搞臭喽。 ………… 袁野正在全情投入自己营造的凄凉、忧郁的氛围之中,满脑子都在想着家里的困难、琢磨着挣大钱、发大财,最好卡个跟头捡个金元宝才好呢。 “袁野!你干什么呢?” 袁月亮突然没好气地大喊,把袁野吓得一激灵。他回头看了一眼,缓缓站起身,没说话,眉头还锁得紧紧的。 月亮感觉到有些不妙,就关切地问:你有啥事儿啊?看把你愁这样儿,是不是又惹祸了? “我能惹啥祸?我这么听话。” “别和我嘻皮笑脸的。袁野,我问你,你为啥逃学?为啥不参加班级劳动?为啥跑到大河边儿来?你为啥……” “你为啥这么磨叽?”袁野截住了姐姐的话,又扭头望向了滚滚的河水。 袁野吊儿郎当、自以为是的状态把月亮的火又惹起来了,她大喊: “袁野——你装啥大瓣儿蒜呢?信不信我把你逃学的事儿告诉爸?” “我肚子疼,不行啊?管天管地还管人拉——” 月亮指着袁野说:你肚子疼?一到河边儿就好了?这河能治病? 袁野:我在跟前儿——上了趟厕所。再说,心情好了,肚子就不疼了。你懂几个问题—— 月亮赶紧捂住了鼻子,四处看了看,又抬起脚看看自己的鞋底儿,生怕踩上啥脏东西。 袁野笑了,说:放心,你运气没那么好,踩不着的。 “让你得瑟,看我回家不告诉咱妈!大腿里子给拧出紫豆子你就老实了!” 月亮的狠话一出,袁野似乎感觉到大腿内侧丝丝拉拉地疼了。忙笑着说: “好姐姐、亲姐姐,你千万别告诉咱妈啊……” “那你和我说,你为啥跑到这儿来。” 月亮抱起肩膀,居高临下,正气凛然。 袁野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姐,我——我要是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啊。 “别磨叽!跟老佟家‘三磨叽’似的。” “我要是有人家那么能挣钱,就好喽。” “你说啥?” 袁野挺了挺胸膛,鼓足勇气说:我就是想怎么样才能挣着大钱,让咱家过上好日子。咱家不能——不能总这样穷下去啊…… “啥?”月亮大吃一惊,没想到刚刚上小学一年级的袁野同学,竟然在思考这样重大的问题。 袁野:傻?傻你不往尖长。我是说,我要挣大钱,让咱家也成为月牙河村里的富裕户。 沉默。姐弟俩都沉默下来。 在远处躲着的苏合还奇怪呢,心想:这俩人儿,咋变成木头人儿了呢? “那你想好怎么挣好怎么挣大钱了吗?”过了好一会儿,月亮才平静地问。现在,她没有惊讶了,因为她不但了解弟弟这个想法由来已久,而且同样是她的一个梦想。 “招儿是有一个,就看咱们有没有那个胆儿,有没有那个命啦。”袁野“灵机一动”,摇头晃脑地说。 “啥招儿?”月亮急切地问。 袁野乜斜了一眼姐姐,把小脖儿一扬,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一百二十个不含糊! 月亮气得真想上去就给他一脚,最好是一个大嘴巴子…… 第5章 歪门邪道不可靠 “你没听说有一句话嘛,说的是‘要想富盗古墓,一宿就成万元户’,我呢——想着挖一个古墓……”袁野自以为很高明地说。 袁月亮又是大吃一惊,喊道:你疯了?还想着盗古墓——没等你钻进去就得让人家抓住,你就等着去蹲“笆篱子”。知道这是啥嘛?这叫歪门邪道! 蹲“笆篱子”是红楼市一带的土语,是“进拘留所”或“坐大牢”的意思。这话袁野当然不爱听,看着姐姐又立眉毛又撇嘴巴的,就随口又说道:你懂几个问题。 这本是袁野的口头语,体现出他的过度自信而形成的自负。袁月亮当然不会惯着他,怒从心头起、气向胆边生,抬腿就是一脚,结结实实踹在了袁野的屁股上。 这招儿出的可是冷不防,加上正好是面向河流有个小下坡,袁野“噔噔噔”没有收住,一个趔趄张进了河里。 “扑通——通——”,袁野双腿站立不稳,又直接趴在河里。 把月亮吓了一跳,这个结果是她没有料到的。如果下面正好是个比较深的漩涡,那可就麻烦了。 袁野没想到姐姐会给自己来上这么一脚,爬扯爬扯站了起来,使劲儿抹了抹脸,气得指着她大叫:袁月亮!你——你——太坏了!属赖皮狗的啊?偷下口! “这是轻的!谁让你不学好来着!”月亮看出来河边儿上的水不深,这个季节又不是很凉,袁野没大事儿,便又恢复了咄咄逼人的架势。 “你——你不得——”袁野硬生生把“好死”两个字咽了回去。 月亮轻蔑地笑了笑,说:得啦,我不会把你逃学的事儿告诉爸、妈了,咱俩算是扯平了。我走了,你——自己看着办。 看着一阵风似的走远的姐姐,袁野有苦说不出、有气没出撒,弯腰捞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进河里,溅起的水花又喷了自己一脸…… 袁野大喊大叫,月亮好像听不见一样。 隐蔽得非常好的苏合,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音来。 ………… 袁野上了岸,见四下无人,便把短袖和裤子脱了下来使劲儿拧了拧,然后晾在远离树阴的蒿草之上,穿着短裤坐在沙滩上。他不往大榆树跟前凑了,有太阳的地方暖和些。 “布谷——布谷——” 有鸟叫声传来。袁野没有回来,就喊道:赶紧出来——苏合,你这只大笨鸟! 偷偷靠上前的苏合笑嘻嘻地从一株大榆树后探出胖胖的身子,说:袁野,你后脑勺子长眼睛啦?咋知道是我呢? “你傻啊?马上秋天了,布谷鸟还叫个屁?再说了,就你那破锣嗓子,全红楼市恐怕都没有第二个,长个耳朵都能听出来。” “行,你是真聪明啊。” 袁野乐了。他最爱听别人夸自己聪明了。 “这个时候游泳——还是挺凉快的啊。”苏合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假装刚刚看到袁野晾晒的衣服,以夸张的神情说,“袁野,你可真是个勤快的人啊,连衣服都自己洗啊?”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袁野停顿了一下,回答道,“你懂几个问题?刚才我看到河里有条大鱼,就在河边儿上冲着我吐泡泡儿。我一想,这可是它自己送上门儿来的,晚上可有鱼肉吃啦,不抓不行啊……” “那你抓到了吗?”苏合强忍着笑问。 “没有。刚要去抓,突然想到这鱼怪可怜的——但收不住了,就跑进河里……” 苏合还是憋不住了,笑着说:屁股上让人踹一脚,谁都收不住啊…… 袁野扭头,冷冷地盯着苏合,然后冷冷在说:就赖你! 苏合:你姐姐欺负你,你赖我啊? “姐姐欺负弟弟,那是天经地义。等我长大喽——哼——” “哼啥哼?长大了你再欺负回去,还想反天了不成?” “用你管?哼——”袁野话锋一转,说,“差点儿让你小子带偏喽!闭上你的臭嘴,就你这破车嘴天天胡嘞嘞——” 苏合先是一惊,后来哈哈大笑,说:我看你啊,不是属赖皮狗,是属疯狗的?又往我身上赖啊?别这样—— “赖你还赖屈了吗?我还奇怪呢,我姐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看来,一定是你小子告的密!” 苏合连连摆手道:不是的——不是你说的那样——你姐和狮子哥——俩人一猜,就猜到了…… “这俩人能掐会算啊?” “来,吃沙果,糖心儿的,透亮儿。”苏合像变魔术似的从裤兜里掏出三个沙果,通红通红的,晶莹剔透。 袁野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想了想又说:算了,我不追究了,反正以后你再有一回,我就不带你玩儿了。 苏合赶紧陪笑,说:你俩,我一个。你看,我对你多好? 又甜又脆又凉的沙果,咬一口甜在了心里。袁野心情立时大好,嘴上却说:谁知道你自己单独吃了几个!跑我这儿愣装好心人来了。 沙果在红楼市、在月牙河村并不是什么稀有品种,几乎家家都有沙果树。但是,等长到这个季节的果子确实是不多,算得上是稀罕玩意儿了。因为孩子们平时没有什么零食和水果补充,在沙果刚长到手指甲大小的时候,就开始偷偷摘着吃。所以,一般人家的沙果很难长到完全成熟,就早已经被贪吃的孩子摘光了。到了初秋季节,只有个别人家树尖儿上留下一些红灯笼似的沙果,逗得孩子们馋虫在肚子里翻滚。要不是家长下了“谁再摘就剁手”的死命令,估计这都留不下,小猴子一样的馋猫们才不管树尖儿还是树梢儿呢,手到擒来。 苏合:真不骗你。我家树尖儿上都没几个了,我妈说要留到八月节吃呢。今天知道学校下午劳动,只给了我五个,给我哥仨…… “那你自己都已经先吃完两个了?” “没有。我哪舍得吃啊?我用俩沙果和吴战换了一个作业本儿。” 看着苏合骄傲的神情,袁野突然陷入沉思。 ………… 袁月亮收拾完袁野回到学校时,铲草拔蒿的劳动已经完成了,学生都放学回家了。阿尔斯楞帮她拿着铁锹,在校门口儿等着呢。 见月亮走了过来,阿尔斯楞赶紧迎了上去。有几位搞值日走得比较晚的同学边走边用眼睛的余光看着两人,窃窃私语。 月亮没有理会别人,很自然地从阿尔斯楞手里接过锹,扛着就往家走。 第6章 念歪的“生意经” “吴战那小子是不是傻?”袁野问。 “他比猴儿都尖,一点儿都不傻。就是馋,这点随他妈妈。”苏合笑着说。 吴战是吴仁青与何婉的儿子,十岁了,按理早就应该上三年级,就是因为家里穷,才晚上了学。吴家穷那是真赖自己啊,说来说去就一个字——懒。 吴仁青可是名符其实的懒蛋子,与嗜好赌钱的“快手王”王守会一样,那可是月牙河周边十里八乡的“名人”。想当初,这两人的名号几乎超过了老支书白哈达和“活字典”格根,就是在当下,同样与“童氏三魔”和新支书特木尔不分伯仲。 当年,本来臭名远扬的吴仁青已经抱着打一辈子光棍儿的准备了,万万没想到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他姨童雨婉帮忙竟然给“淘弄”到了一个媳妇——何婉,这才生了吴战。娶妻生子的吴仁青非但没“改懒归勤”,又添了一个毛病——吃,于是就成了既“好吃”又“懒做”。时间一长,把媳妇何婉都带沟里去了,同样认吃。 对于吴家,特木尔可是没少操心。今年好说歹说,又讲政策又讲法律,再加上一些给补贴的承诺,吴仁青终于答应让儿子吴战上学去了。 吴战这孩子挺机灵,很会说话儿,人缘儿不错。老话儿讲得好,什么地长什么苗,只要见到好吃的,吴战那就迈不开腿了。所以,才会拿新买的本子与苏合换沙果吃。 “两个沙果就能换一个本儿?十个沙果就是五个本儿?两个沙果也能换一根儿铅笔?要是这样的话……”袁野眯着眼睛嘀咕着。 “叨叨叨叨的,你念经呢?” “你懂几个问题。如果我能整到一书兜儿的沙果,那这一年的本儿和笔都解决了,能剩不少钱呢。”袁野脑袋里想着,既然一下子挣不到大钱,那就先整些小钱儿凑合着。 苏合笑着说:你要是拿着沙果到红楼市区卖去,还能挣不少钱呢。 “行啊——”袁野把苏合的玩笑话当真了,有些兴奋地盯着他说,“你小子这脑袋还真不是榆木疙瘩啊,会转轴儿啊。” “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你家沙果树上只剩叶子啦。我家树尖儿上那几个,我妈天天像看着宝儿一样盯着呢,落一只家雀儿在树上,她都会举着烧火棍子给轰走,你啊,就别指望啦。” 货源是个大问题啊。袁野又思索起来,突然一拍大腿,说:我知道谁家沙果树上的果儿多! 苏合:谁家? “巴雅尔家!” “啥?巴雅尔?她和你姐是一班的,让你管他要——不行,除非——” “除非啥?” 苏合故作深沉地说:除非让狮子哥熊他,不给就收拾,他一害怕就能给几个。 袁野撇了撇嘴,说:几个好干啥? “你想全要,那他能给你吗?再说了,他爸‘三磨叽’童为奇管得多严啊,巴雅尔平时要是敢偷摸自己摘一个果吃,‘三磨叽’能把他的大门牙拔下来。”苏合说完,还“哼”了一下,对袁野的异想天开表示质疑。 袁野眯着眼睛看向河水,说:这个巴雅尔够可怜的,头些年没妈,这些年他妈回来了,‘三磨叽’对他又狠上了。不行,咱不能给巴雅尔找麻烦,更不能把我姐和狮子哥牵涉进来。 “那你想直接从‘三磨叽’要?做梦呢?别看他这些年挣钱了,抠得要死。我爸说了……” “别提你爸了——我当然知道‘童氏三魔’一个比一个抠门儿。我有我的办法……” 袁野咬起了下嘴唇。他所提到了“童氏三魔”可是鼎鼎大名了,就是童家三兄弟,“大蘑菇”童为山,“二魔怔”童为思,“三磨叽”童为奇。这几年“童氏三魔”靠贩猪发了财,富了却比这前更吝啬更刁蛮,把钱财看得比命都重要。所以,苏合才断定想从巴雅尔那里整到沙果,指定比登天还难。 “啥办法?”苏合一拍袁野的肩膀,说,“你——不会是想到去偷?” “衣服干差不多了,该回家了。” 袁野来个所答非所问,起身向自己晾着的衣服走去。 苏合有些急了,说:别怪兄弟没提醒你,“三磨叽”可不好惹,那虎犊子,啥事儿都干得出来。谁敢去他家偷摘沙果啊?那不找死嘛? 袁野胡乱穿上衣服,一挥手,说:走,回家。 衣服并没有干透,袁野顾不得那些了,穿在身上潮乎乎的,挺难受。 苏合连跑带颠儿地跟着,喊:袁野,你说的那样不行,别毛楞啊。万一整秃噜喽,那就废废了。 袁野头都不回地说:不行!必须尽快干。再不抓紧跟人换,等他们把作业本写上名就晚了。 “搁橡皮一蹭,你重写名字不就完了吗?” 袁野停下脚步,盯着苏合说:你这大脑袋里想啥呢?要是人家用钢笔写的名字呢?搁你蹭啊?你懂几个问题!要说不敢去,那就不用你!以后你也别找我了,和胆小鬼在一块儿,我丢不起那个人…… ………… 袁野真钻钱眼儿里了吗? 差不多。 袁野太了解现在家里的境况了,尽管爸妈不怎么说,可他知道为了开学给自己和姐姐买本儿和笔,妈妈去商店啥都没有赊回来。然后去舅舅阿来夫家去借钱,估计没借到,不然妈妈不可能回来啥都不说光掉眼泪…… 看在眼里,痛在心上。所以,袁野才下定决心要铤而走险。 袁野和苏合边走边唠边玩儿,为了是想用身体热量再把衣服“烘干”些。他到家时晚饭已经端上了桌,还真是炖的豆角,有熟菜,袁野笑了。 袁月亮瞪了一眼袁野,说:一看有好菜就笑得把嘴角咧到耳根子了,没出息! “你有出息?有出息的话你晚上别吃啊?你就光吃生菜,大葱蘸大酱。”袁野笑嘻嘻地说。 “你俩到一起就掐架。姐姐没有姐姐样儿,弟弟更没有弟弟样儿。是不是因为你俩总这样儿瞎打嘴仗,铃铃才有一段时间没来月牙河了?塔拉,是不是你的事儿啊?”其其格一边往桌上拿葱叶一边说。 袁野一脸委屈地回答:这事儿可别赖我,我可没惹着她。 “那赖谁?”月亮问。 “赖谁——谁知道。”袁野说完我,竟然斜着眼睛看着妈妈…… 第7章 乡村美味油拌饭 “你瞅我干啥?”其其格语气非常不好。 “上顿下顿顿顿都是葱叶蘸大酱,谁愿意来啊?”袁野说完,就讨好似的微笑起来。 “你——”其其格被儿子噎了一下很生气,说,“这孩崽子,你不说我还忘了呢——最近你是不是又偷着剜油坛子了?我今天打开一看,全是筷头子的印儿!” 袁野脸微微一红,笑着说:妈,快吃饭,我都饿了。今天下午学校整蒿子和草,快把我累抽了。 月亮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我看你就是欠抽! 袁野瞪了瞪眼睛,没有再反驳,怕引火烧身。 “塔拉,你鞋里进水了?你衣服咋潮乎乎的?”其其格发现了儿子身上不对劲儿,赶紧问。 这一问,问得月亮心惊肉跳的——要是爸妈知道了自己把弟弟踹进河里,那还了得? 袁野倒是很有担当,说:给班级搞卫生,抬水洒鞋上了,衣服潮——那我是干活儿出汗出的。妈,我真饿了,赶紧吃饭…… “饿饿饿,有死鬼托生的啊?啥家庭都让你给吃得穷掉底儿喽!” 袁野愣住了,眼圈儿有些发红。 袁振富:你瞅你,都说的是啥话?谁不吃饭都得饿!赶紧吃…… “他是耗子托生的,就知道偷油吃。”月亮嘟囔道。 ………… 袁野不是耗子,生肖也不属耗子,可是他确确实实像耗子一样偷家里的荤油吃。要硬和耗子扯上关系,只能是说他是甲戌狗年出生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当然,不只是袁野一个人这样偷油,月牙河村里好多孩子特别是嘴馋的男孩子大都这么干。 家里煮小米干饭或者是玉米大碴(应该为“米”加“查”,只是电脑里打不出来,太奇怪了)粥,那就妥了,家里的小馋猫儿就会盛上一碗,把葱叶揪成段儿或撕成丝儿,再加半羹匙自家的大酱,然后到油坛子剜上一筷头子荤油,接着就那么一搅——最传统的乡村油拌饭就做好了! 家里大人特别是主妇们最讨厌孩子这样干了,太费油,而且还废饭,可就是管不住啊。有时候,一家之主的男人忍受不住拌上一碗,家里主妇往往要说:这日子可没法过了!一坛子荤油吃不到入冬就没了,那时候没有油炖菜你们可别怪我。谁让你们嘴馋来着?到时就喝西北风,管够儿还不要钱! 男人往往会帮孩子说上几句:他吃能吃多少?这个吵吵啊。 主妇马上转移撒气对象,吆喝道:你就护犊子!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长那富贵肚子了吗?看要把孩崽子们吃得跑肚拉稀的,我可没钱给买药去。 有时,往往因为“油拌饭”的话题,就能引发一次争吵…… 还有啊,家里要是做大碴粥,男孩子们就如鱼得水了。因为玉米大碴子不容易熟透,需要烧开锅了“闷”着,然后再烧开,需要反复两三次。一般的情况下是主妇把米下锅烧了第一个“开儿”,然后就下地干活儿去了,剩下的任务就交给了孩子。这期间,烧火不是难事儿,主要是看好锅底儿不要糊。男孩子愿意干这种家务活儿,因为只要大碴粥一熟,他们就会近水楼台先得月,盛上一碗,加葱加酱加荤油。有时吃得口滑口顺,一碗不过瘾就再来一碗,等正经吃饭时却吃不下了…… 还有一种适合与荤油搭配的食物就是粘豆包。刚蒸出来的带着热气,加荤油、蘸白糖,又香又甜又粘又筋道,简直是无与伦比的人间美味。这要是在过去,那只有地主老财家才敢这么吃。其其格称之为“败家吃法”。 袁野就是最能“偷油”的家伙了。别看其其格嘴上骂骂吵吵的,往往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其其格想铃铃,那绝对是发自内心的。 ………… 铃铃是孟静的乳名,因笑声如银铃一般而得。她和袁月亮同岁,只是生日比月亮小了大约两个月。 前几年,月亮的舅舅阿来夫带她去看乌兰牧骑的演出,因为光顾着和女同学李春草互诉衷肠而把外甥女弄“丢”了。月亮恰好遇到孟静一家人,被送回到了月牙河,从此,袁、孟两家就结下了深厚的友情。 孟静很喜欢和月亮呆在一起,两个小姑娘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儿。同样,她也喜欢和袁野在一起,觉得他很有意思,总能淘出别人想不到的花样来。但袁野对孟静却是敬而远之,因为他不注意稍稍惹着点儿孟静,不但姐姐攻击他,连妈妈、爸爸都训斥他,不排除动手“家暴”的可能性。所以,孟静一来,袁野就像不得好烟儿抽,处处小心翼翼的。 “那个铃铃一来,我就成了后妈养的了!”袁野经常愤愤地嘀咕。 红楼市里的孟静同样开学了,之前忙着完成暑假作业,所以有一段时间没来月牙河村了。 ………… 因为心里装着事儿,虽然晚饭袁野表现出狼吞虎咽的架势,却是吃得没滋没味儿的,白瞎了好不容易出现在饭桌上的炖豆角了。 夜黑风变贼作案,风紧雨急狼出窝。袁野抓心挠肝地盼着天黑,他着急实施自己的计划——发上一笔小财儿。 时间这东西,真是怪透了。有时候你起想让它慢些,它却是疯狗似的嗖嗖地蹽;有时候你越想让它快些,它就像懒驴拉磨一般,老半天不动地方。 好不容易夜幕降临,还是不能行动。家里人都在看电视,磨磨叽叽的剧情,真不知道妈妈和姐姐怎么就能看得津津有味,袁野很不理解。一会儿你爱她她不爱你,一会儿她爱你你不爱她,一会儿你俩互相都爱了你爸妈又不让了——真是要多扯有多扯! 这一刻,袁野有些厌烦家里的电视机了,心里想,要是没这个东西,大家是不是都早早睡觉了?包括老童家,肯定天一黑就躺下了。 袁野是忘了本啦。忘了当初家里没电视,跑到别人家站到窗外看的情景了;忘了家里刚买回电视时,不看到“雪花”出来不睡觉的时候了;忘了演武侠片一天只播出两集,看得不过瘾而抓耳挠腮了…… 第8章 琢磨挣钱的“道儿” 袁野眼中的狗屁电视剧终于播完了,他立即张罗着铺被睡觉。 “今天咋这么着急?”其其格问,因为每天自己看完这类电视剧后,电视就被袁野霸占了,不看到电视台休息他是不关的。 “明天开学了,我要早睡早起。” 袁野“大言不惭”地回答。 袁月亮撇了撇嘴,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对弟弟的这种“鬼话”是不相信的,只是她实在搞不明白这小子还会有别的啥理由。 ………… 姐姐其其格一家搬走后,阿来夫和媳妇李春草与爸妈在一起生活,因为有一定的家底儿,自己还是壮劳力,虽然不是很富足,吃穿是不愁的。而且,这些年还会时不时的接济姐姐一家。为了这事儿,开始时李春草很有意见,后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这位大姑姐对自己是很好的。 2000年,阿来夫和李春草的儿子出生了,两人给起名叫“阿木古郎”,和“恩和”差不多,都是“平安”的意思。蒙古族人的名字中,带着时髦“阿”字的不少,意思却是千差万别的。比如“阿来夫”,汉语的意思是“淘气的孩子”,“阿尔斯楞”是“狮子”的意思,包牧仁和乌兰图雅的女儿“阿茹娜”是“纯洁”的意思…… 家里添丁进口自然是高兴的事儿。可是,一个小孩子的花销,那远远不是一位大人可比的,大人身上不能省的都可以省,小孩子身上能省的都不可以省。更何况是“老儿子、大孙子,爷爷奶奶命根子”呢?安七十七、莎林娜绝对不允许“老儿子”阿来夫在“大孙子”阿木古郎身上节省每一分钱。七十七甚至放出话来:哪怕“拉饥荒”,也不能亏了我孙子! 于是,阿来夫感受到了生活的拮据,感受到了生活的压力。所以,除了电视连续剧外,他最喜欢看的就是讲授发家致富的节目,包括广告里发布出来的这方面的信息。 李春草安顿好儿子阿木古郎后,慵懒地地翻过身,一脸疲惫地说:阿来夫,快把电视关了,吵得我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我小点儿声儿。” 说着,阿来夫拿起身边的一根长竿,捅着电视上的按键,“遥控”着音量。 李春草:咱俩能一样吗?我从早上睁眼就忙到太阳落山,累得有腰酸背痛。我是想睡觉让电视吵得睡不着,你是不想睡觉。天天看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能当饭吃啊? 阿来夫嘿嘿一笑,说:此言差矣,不合吾意。没准儿哪天我找到了一个发财的好法子,你就不唠叨了。 “哼——做梦去!我就不信看这玩意儿就能看来钱儿!你看人家‘童氏三魔’,光是倒腾猪,发得‘库嚓库嚓’的。” “他们哥仨还算人了?那赚的都是昧心钱,跟喝大酒、睡凉炕一样,早晚都是病。” “唉——现在有钱就是大爷啊。没看人家老婆孩子在村子里走路的时候,都像腰里别个扁担一样——横逛!” 阿来夫:别羡慕人家,等我发了大财,保证让你们娘俩儿横逛,在整个红楼市里横逛,逛出月牙河。 李春草白了阿来夫一眼,说:你发财?但愿你发了财别忘了我们娘俩就行啦。没看电视里演的嘛,男人有钱就变坏…… “你可拉倒,我能和他们能一样?” “一样不一样,只有你自己知道。”李春草眼睛一亮,扭过头对着阿来夫说,“哎,要不——你跟‘大金牙’学学,收破烂得了,听说一天不少挣,比种地强……” 阿来夫把眼一瞪,狠狠地说:强个屁!让我收破烂?你咋不让我拿根烧火棍子要饭去呢? “就你那熊样,大钱儿挣不来,小钱儿不想挣!哼——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还要饭呢!” “此言甚善,正合吾意。热乎的我都给你!” 阿来夫的话把李春草逗得“扑哧”一笑,翻了个身说: “赶紧关了,电视一晃一晃的我睡不着。要是把阿木古郎晃醒了,你哄啊……” “这老娘们儿,娶回家就变了样儿了,我是让她给骗了……”阿来夫在心里嘀咕着。 ………… 灯是关了,袁野的眼睛却没有关,睁得大大的,顺着窗户上的窗帘缝隙向夜空中望去。 上下眼皮就算打架,也必须强行拉开,不能一不小心就睡着喽。袁野以强大的意志力驱赶着瞌睡虫。 夜盗恨月明。还好,从目前的角度看窗外,基本可以断定没有月亮。直到这时,袁野才想起来看看“皇历”好了,倒不是想选个“此日宜盗窃”的黄道吉日,而是最好错过农历十五前后,别赶上大月亮地儿,贼亮贼亮的。 袁野是认得一些字的,带带拉拉在学校混了两年,加上爸爸和姐姐的指导,最重要的是自己平时爱看一些“闲书”,所以,识字就比同龄孩子要多得多。所以,“皇历”他是能看明白的。 其实,这一天恰巧是月亮最圆的前夜,只是阴天有云遮月罢了。 有轻微的鼾声响起,袁振富和其其格已经睡熟了。忙碌了一天,几乎是沾枕头就能睡着。 该行动了! 袁野轻轻爬起来,拽过早已规规矩矩放在枕头旁边的衣服,又哈腰提起炕沿下面的鞋子,蹑手蹑脚地出了屋…… 天助我也!袁野在心里默念。 出了院门,袁野才放心地坐在石头上穿好衣服和鞋子。特意把背心掖在了裤腰里,把裤带勒了又勒,扎得紧紧的。这样操作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气沉丹田施展草上飞的轻功,而是方便往背心里塞沙果,这就是装“赃物”的工具袋子。 天可真黑啊,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袁野并不害怕,一想到能用沙果换来笔、本,甚至弄点零钱儿,心里就有一股力量在升腾。脑海里浮现了“活字典”格根讲的评书的那一段: 好个豹子头林冲,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将仇人一个个杀掉,冒着风雪连夜投奔梁山泊。艺高人胆大,干啥都不怕…… 袁野甚至觉得自己正在“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路上阔步前进。殊不知,当下社会,“乱闯江湖”就是一条——不归路! 第9章 出师有名却不利 要是说心里话,苏合本不愿意来,不想参与到“窃果行动”中来,主要是怕被“童氏三魔”抓住后给爸爸特木尔抹黑。可是他更怕惹火了袁野从今往后不带自己玩儿了,掂量来掂量去,只好硬着头皮在约定的地方等候,心中不住地念叨着求四处神灵保佑,婆婆妈妈的像个“长舌妇”。 “咕——咕——” “喵——喵——” 一个学鸟鸣一个学猫叫,一呼一应,对上暗号,两人会合到了一处。无言,悄悄奔“童氏三魔”之三的“三磨叽”童为奇家而去。轻车熟路,一路上还无狗咬,更无猫叫,应该预示着“出师”顺利。 袁野和苏合暗自高兴。 一瘦一胖两个黑影很灵巧地爬上了墙头儿,四处张望了一番——当然,是啥都看不见的,可张望这个环节是不能省的——然后,两人趴在墙上,出溜儿到地面。没有选择跳,因为那样发生的声音大,这一点俩人早已谋划好了的。 可以说是轻松到达“作案”现场。 一株沙果树几乎占去了小半个园子,枝繁叶茂且果丰,在月牙河村算得上是“古树”级别的了。果大、果密,而且个个都是糖心儿,白天太阳光一照耀像一枚枚小灯笼似的,别说是孩子们垂涎三尺了,就算大人从街上走过,都忍不住咽咽口水,称赞这棵沙果树真不错,琢磨着怎样才能从“三磨叽”要到嫩芽儿往自己家果树上嫁接。 但是,“三磨叽”童为奇对果树管理贼严,没有他发话谁都不许动一个果子。就算自家人,也只能捡树下掉落的吃,树上的别想碰一个手指头。真有人舍着脸和“三磨叽”张口要几株嫩芽儿,他想了想后是这样回答的:我家这棵沙果树,是咱们月牙河村——不对——是整个哈达乡最好的。头几天红楼市里有专家来了,从我这儿里拿去三个嫩芽儿,你猜给我多少钱? “还要钱啊?” “多新鲜啊?我家的果树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花大价钱买来的!” “那——那专家给你多少钱?” “六十元!”“三磨叽”用手指比划出一个六,接着说,“一个芽儿就二十块钱啊!闹着玩儿呢?” “那你这树可成了宝树啦。” “可不嘛,我家这棵沙果树啊,那就是我家的摇钱树!” 结果可想而知,那人连片树叶子都没要去。他却明白了一个道理:“三磨叽”满嘴跑火车,一句实话没有,有骆驼不吹牛啊。而且,抠儿得简直都掉到钱眼儿里了。 ………… “抠门儿的‘三磨叽’,今天我就指导你的摇钱树给‘罢园’喽!”袁野在心里狠狠地念叨着,抓住树干就要往上面爬。 “罢园”是红楼市一带的土语,意思是瓜园或者是菜园的这一季种植结束了,长不成的生瓜蛋子、小茄包儿啥的都不要了,任凭勤快人、节俭人摘回去或捡回去腌咸菜,然后再把枯秧老根都清理掉。“罢园”这个词儿引申开来,就是把菜和果等都摘没喽。在袁野这儿,意思就是要把树上的沙果彻底“扫光”,一个不留! 苏合跟在袁野的身后,只要袁野一跃而上,他紧接着也要爬上去。说实话,苏合是害怕的,只是眼下他必须逞能,不能当狗熊!这是百般无奈,被逼到这儿了。 袁野小腿用力、脚尖点地往上一蹿,先是看到远处一有束光晃过,接着便是“突突突”的声音传来…… “不好!肯定是‘三磨叽’开着柴油三轮车回来了!”想到这儿,袁野往后一退,正好撞在了苏合身上。苏合没有任何防备,被撞了个大腚墩儿,双手下意识地一划拉,把袁野也拽到了,正压在自己胖胖的身子上。 “妈呀——”苏合突然间喊了出来。 袁野扭回头要去捂苏合的嘴,已经是不赶趟儿了。袁野心里暗暗叫苦:完了,这下算是完犊子了! 又一个“突然”出现了——童为奇家的门灯亮了,有开门声传来…… ………… “童氏三魔”哥仨儿今天回来得很晚,并不是生意不好,而是生意太好了——三人故伎重演,下午轻松又骗了一户人家,最后那家人就差跪下来求他们了,才“勉强”答应把有“痘儿”的猪收走。就这一口猪,轻松赚了三四百元。“三魔”一高兴,就在红楼市区下了馆子,酒足饭饱后才开着三轮车返回月牙河村。 柴油三轮车是三人共有的“财产”,因为“三磨叽”童为奇家的院落比较大,所以每天回来就把车放在他家。童为奇开始还有意见呢,琢磨着是不是从大哥、二哥收点儿停车费啥的,后来慢慢就想开了——车停在自家是有油水儿的。比如偷点儿柴油啥的——反正加油钱是三人一起花;还有,偶尔大哥、二哥买回东西放在车里忘了往家拿,他就给没收了。等第二天哥哥想起来问问,他大都是这样回答的: “没看见啊?是不是你在红楼市忘哪儿了?要不就是‘颠哒’丢了,这破路,除了坑就是包,没有平地方。你看红楼市区里,柏油路,溜平,还油光锃亮的……” “你可别磨叽啦!听得我脑浆子都快开锅了!” “大蘑菇”童为山、“二魔怔”童为思心知肚明,只能自认倒霉。两人都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不但是个碎嘴子,还是属“草爬子”的——只进不出,落到他嘴里的东西是绝对不会吐出来的。 哥仨儿心情好,下馆子喝得有些大了。三轮车“突突突”一响,小凉风一吹,心里更是美开了花儿。 童为奇的媳妇汪欣听到了院子里有动静儿,便先打开了门灯,然后开了屋门,没看到什么异常。当初,汪欣和童为奇是经媒人介绍走到了一起了,一过起日子,汪欣就骂媒婆的嘴是天下最不可信的。但木已成舟,将就着过。 越过越觉得心不甘:就这样一辈子跟着这个窝囊废的男子?就这样一辈子过苦日子?思来想去,汪欣选择了“跑”,连自己的儿子巴雅尔都不管不顾了。这心,何其狠啊? 再后来,“三魔叽”和大哥、二哥一起贩猪,挣着钱了,吃香的喝辣的了。汪欣又突然回来了,可能是在外面实在混不下去了。童为奇并不计较,就对付过上了,只是对汪欣的态度有了变化——多了些提防。 汪欣回手从窗台上拿过手电筒,想四处照照。 袁野和苏合在暗处,在明处的汪欣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发现她手里多了个手电筒,两人的脑袋当时就嗡的一下…… 第10章 “童氏三魔”掐起来 手电闪出一道强光,“唰”的一下划破黑暗,看来电池应该是新换上的。 “真有钱啊。这手电至少是三节电池,要不然都没这么亮。”袁野真是心大,这个时候还考虑人家手电微用电池的事儿。 苏合吓得悄悄往往阴影里躲。 这时,三轮车已经到了院门口儿。汪欣认为声音是童为奇他们出的,就没放在心上,转身回屋去了。因为自己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只穿着衬衣、衬裤,在两位大伯哥面前不好意思。 门灯一开,把院子照得通亮,也照亮了园子里的沙果树。 “二魔怔”童为思看了一眼果树,开口道:老三,没注意啊,你家沙果不错啊,进去摘几个解解渴呗。 袁野和苏合就猫在树影下,一听这话,又一次差点儿吓尿裤子。 苏合控制不住自己,开始哆嗦了。袁野强装镇定,掐了掐苏合的大腿示意他别乱动。 同样吓了一跳的还有“三磨叽”童为奇,他赶紧说:沙果?老酸了,还没到时候呢。 “我看着都好像透亮儿了,应该是糖心儿了,能甜。” “二魔怔”童为思说着就要开园子门…… 袁野的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他赶紧咬牙闭嘴,不让那家伙蹦出来掉地上。 “二哥,来帮帮我——把这绳子捋一下。”“三磨叽”童为奇及时喊回了“二魔怔”,接着说,“那是灯光晃的,瞅着透亮,其实还青老楞呢。我今天早晨摘一个吃了,晚上吃饭时还倒牙呢。你实在要是渴,我一会儿进屋给你舀瓢凉水——” “你想饮驴啊?” “你看,还生气了呢?来,帮帮忙,搭把手儿……” “三磨叽”笑嘻嘻的,“二魔怔”没办法了,心里说:你就抠儿,吃一个沙果像摘你心尖儿似的。还酸得了一天的倒牙?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那晚上下馆子可没见你少吃一口! 兄弟三人正在收拾车上的东西,袁野回头看了看苏合,他的眼珠子都要鼓出眼眶了,特别恐怖。袁野拉了一下,指了指右侧墙根儿,悄声说:这儿不安全,咱俩慢慢往酱缸后面挪…… 在乡村,自制的大酱是家家必不可少的,人口多、口重的就得用大缸来盛装。童为奇家的酱缸就放在园子里的墙角,为了怕下雨淋进水去,每天晚上还拿着大铁洗衣盆扣在上面。防止盆被风吹落,还要再压上砖头。于是,相当于戴了帽子的大酱缸阴影很大,藏下一胖一瘦两个小孩子是没问题的。 “大蘑菇”童为山突然问:你俩今天装“痘儿”了吗? “二魔怔”童为思答:装了?反正我是把小瓶儿给老三了? “三磨叽”童为奇从裤兜儿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说:在这儿呢。 “大蘑菇”抬头一看就生气了,因为瓶子里空空如也。 “空瓶儿啊?” “空瓶儿?二哥,你没往里装‘痘儿’啊?” “二魔怔”大为光火,质问道:我装啥我装?我他么么的把瓶子给你,是让你去装!你这会儿问我,刚才想啥呢? “三磨叽”并不甘示弱,反驳道:我以为你装完了呢。话都说不清楚。还赖我,真他么么的—— “行啦!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没有‘痘儿’,明天还收个屁猪!啥都不是的玩意儿!” “大蘑菇”很生气,接着继续摆出老大的派头把二人训斥了一顿。 ………… 苏合忍不住笑了起来。 袁野小声儿说:你傻啊?这个时候笑啥? “看到‘童氏三魔’哥仨儿掐起来,我就高兴,憋不住。” 袁野咧咧嘴也笑了,说:狗咬狗,一嘴——不对——是三嘴毛! 苏合:他仨说的“豆儿”是啥玩意儿?是黄豆还是绿豆? 袁野:你啊——白长个大脑瓜子了,真是笨啊。 “那你说是啥‘豆儿’?好像多明白似的。” “你懂几个问题?”袁野本不想多说话,怕被院子里人听到,又一想不给苏合这小子上上课,他是不服气啊,便眼睛盯住院里三人,压着嗓子说,“他们说的‘痘儿’是猪身上长的……” 就在这时,“三魔叽”一扬手,把小玻璃瓶子扔了出来。 有暗器!太他么么的损了! 袁野感觉到瓶子正好奔自己的面门而来,吓得用力一蹲,“咔哧”一声——裤裆撕开了。 就在这时,“咣当”一声,是小瓶子打在了洗衣盆上,掩盖了“咔哧”的撕裂声。 更万幸的是,小瓶子还挺结实,没碎。不然,飞溅起的玻璃碴子,还不得崩到两人的脸上啊? 袁野和苏合暴露了?不是。原来,是“童氏三魔”话不投机,借着酒劲儿谁也不服谁,“三磨叽”一生气就把瓶子扔了。 “大蘑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立即蔫儿了。他知道,虽然自己是老大,但这俩小子都喝仙儿了,自己能不能镇住那可两说着,赶紧签名簿好就收。 “二魔怔”可不让了,喊道:你他么么的摔谁呢? “我摔我自己呢?行了?全都赖我,行了?” “你——就你这套号儿的——要不是我亲弟弟——我他么么的都——我都不尿你!” “算了,算了。你俩都少说两句。算了,明天早点走,到市区再找他们要‘痘儿’,耽误点儿时间不算啥,别伤了我们的兄弟和气。和气生财嘛……”老大“大蘑菇”又装起了老好人。 给个台阶就下,“二魔怔”和“三磨叽”都不吱声儿了。 苏合嘀咕道:咋不打起来呢?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才好呢。 正在这时,只听“大蘑菇”又说:时候不早了,收拾收拾早些躺下。对了,老三,听声音小瓶子应该没碎,赶紧去捡回来,要不明天搁啥装“痘儿”啊? 袁野和苏合一激灵,心里暗叫:这回——可完犊子啦! ………… 袁振富起来并没有开灯,出去上了趟厕所,回来又倒头睡下了。和学生“周旋”了一天,确实很疲惫,比干农活儿都累人。学生可不像以前了,越来越有主意、越来越有“猪腰子”,不好管啊。 其其格翻了个身,嘟囔一句“这个折腾啊”,接着便睡着了。两人都没有细看儿子在不在。当然,就算细看也发现不了,袁野特意把被子隆起来,黑灯瞎火的感觉不到被子里面没有人。 其实,那就是一个空被窝儿…… 第11章 一波三折有惊无险 苏合下意识在闭了一下眼睛,好像那束光直接“搥”着他一样。他吓坏了,顾不得许多了转身就想跑,被袁野死死拽住。 如果现在一跑,全得露馅儿! 袁野那几年旁听生没有白当,相对冷静了许多。 四只眼睛进行着无声的交流,在阴影里仿佛都能冒光。两人浑身发抖,体如筛糠。 说实话,袁野吓得要死。可是他心里清楚,自己的“轻功”没有练到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嗖”一下就翻墙上房蹽没影儿喽,硬跑肯定被逮个正着——功夫不到家,同样害死人啊。但愿“三磨叽”来找瓶子的时候眼睛突然失明,看不到躲在酱缸后的两人。 苏合的想法是“跑”与“不跑”都是个“死”,不如拼一下,万一抓不着呢?然而,他就没有想想,就算抓不着,就他那胖胖的身躯在全月牙河村里找不出第二个,还能跑了和尚又跑了庙啊? 这一刻,苏合后悔了,后悔上了袁野的贼船! 袁野同样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产生偷窃的想法并真的行动了。此时,他想到爸爸教导自己“人穷不能志短”,想到妈妈说的“今天偷块砖,明天就敢把墙扒”,想到“活字典”格根在评书里讲的“从小偷针、长大偷金”…… “还捡它干啥,我家装‘痘儿’的瓶子窗台上还有几个呢。明天早晨我带着去就行。” 这是“二魔怔”童为思说的话。袁野认为——这是他这辈子听到的最好听的话。 苏合是这样想的:“童氏三魔”这两年终于能说句人话了。 “二魔怔”接着:我早就说过,咱们得整个手机,来回联系多方便。就拿取“痘儿”来说,咱要是有手机,一个电话过去让人家准备好,明早一取不耽误事儿…… “大蘑菇”:你是真魔怔了!和你说过八百遍了,手机买了,话费你掏啊?那么贵,打电话接电话都得花钱,还有月租…… “二魔怔”摇头晃脑地说:我就不信,买起马了,还备不起鞍子? “大蘑菇”:照你这话说去!过去连三轮车都没有呢,人家不照样做买卖? “二魔怔”:反正我就觉得手机好。你看人家,往腰里一别,有事儿一联系,老牛粪了…… “三磨叽”笑着说:就算合伙买了手机,那也不能搁你那儿,魔魔怔怔的,啥都整不明白。 “那就搁你那儿呗?磨叽磨叽的,电话费可真就掏不起啦。” “行了,你俩可别掐了,看来还是不累啊。我可得回家睡觉去了。” “大蘑菇”说完转身走了,“二魔怔”只好跟着出了院门。 “三磨叽”关好大门,自言自语道:就算买了手机,一人带一天,谁都别想吃独食儿! ………… 鸡叫二遍,包巴音就起来了。自己还念叨着:人啊,岁数一大,觉就少了。这辈子是睡够了,再睡——恐怕就醒不了啦,该找我爸去喽…… “呸呸呸!老东西,满嘴胡吣!”老伴儿吉雅听了不高兴了。 包巴音“嘿嘿”一笑。 要是在前些年,他会出去给羊割草,或者把羊赶出去放一放。现在不行了,家里一只羊都没有了,为了给老父亲包恩和治病都卖了。 要是再往前说,包巴音早起就会挎着土篮子四处溜达捡粪积攒农家肥了。近几年化肥用得多了,儿子包牧仁和儿媳乌兰图雅都不让他干那种活儿啦。 闲着没事儿,包巴音就坐在炕沿上抓过旱烟口袋,装上一锅儿,“嗒嗒”抽了起来。 “呛死个人了。孩子们早就让你戒喽,你就是不听。”吉雅埋怨道。 包巴音故意长长吐了一口烟,说:我都五十有八了,马上六十岁的人了,就为了点儿爱好还戒?再说,抽一辈子了,戒不了啦。 吉雅:我就不信,吃饭喝水戒不了,这玩意儿还戒不了?我看你就是不想戒。 包巴音又是“嘿嘿”地笑了,没再反驳。 吉雅坐了起来,看看窗外有些放亮了,就说:大孙子今天正式开学了,一会儿啊,乌兰图雅做饭时,你把给咱们攒的鸡蛋拿出两个,给孙子煮上。 “行。真是老来的贱种啊,当初阿茹娜上小学的时候,你都没这么上心,重男轻女。” “做人要讲良心的,老鲍家对咱们可不薄啊——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了。反正啊,阿尔斯楞不一样,必须比对亲孙子还要亲……”吉雅笑着说。 ………… “塔拉——起来了起来了,再不起来就晚了!” 家里已经放好了饭桌子,袁振富和袁月亮都洗完脸准备吃饭,袁野还在呼呼大睡,其其格便开始喊了。 袁振富:平时这小子不这样啊?怎么今天第一天开学就睡懒觉儿,太不像话了? 其其格:就是你惯的! 袁振富哑口无言。 其其格上前一把扯下袁野的被子。他只穿着一个裤衩蜷缩在那里,还是没醒,几乎是折腾到大半夜,又惊又吓的,确实够困的了。 “真不嫌坷碜!”袁月亮向窗外望了一眼,假装有些着急地说,“苏合来了?咋还有他们班的女同学呢?是不是来找咱家袁野一起去上学啊?” 迷迷糊糊的袁野信以为真,一骨碌赶紧起身找裤子和上衣…… ………… 早饭过后,阿尔斯楞收拾好书包,与家人告别去上学。他的裤兜儿里装着一个煮鸡蛋。 包牧仁笑着说:好好学,争取给我们考回双百!让我们严重地高兴高兴。 这些年来,包牧仁的脑袋早已转过了弯儿,把阿尔斯楞当成亲儿子对待。 包巴音拿起旱烟口袋准备装上一锅儿,挺严肃地说:第一天上学就考试啊?你可别瞎说了。 全家人都笑了。 乌兰图雅一边给阿尔斯楞整理衣服一边嘱咐:在学校别淘气啊,别天天像个小土驴子似的。 “我都多大了?十一岁了,上三年级了,还以为是一年级的小孩子呢?”阿尔斯楞不好意思地说,手却紧紧护着装有鸡蛋的裤兜儿,生怕被妈妈发现。 “你就是上了八年级,我也得这样说你。因为啊,我是你妈!” 包牧仁接着话音儿说:阿尔斯楞,你妈说得那是严重地对啊。 第12章 心里藏着小秘密 袁野洗脸堪称神速。 “三把屁股两把脸!这孩崽子,连自己的脸都不好好洗,还能干点儿啥不?”其其格埋怨着儿子袁野。 “吃饭一个顶俩呗!多能啊?”袁月亮挖苦完弟弟,背起书包上学去了。 袁野并不生气,主要是自己没时间跟她们生气,当然,也不太敢。胡乱洗把脸,又胡乱吃口饭,就胡乱背起书包往学校跑了。 快进校园时,袁野追上了前面的阿尔斯楞。 “狮子哥——狮子哥——等等我——” 阿尔斯楞停住脚步,把手伸进裤兜儿抓住了煮鸡蛋,转过身微笑地看着快速跑来的袁野。 “狮子哥——我跟你说个事儿——”袁野眼睛贼溜溜地看了一圈儿,附在阿尔斯楞的耳根儿说,“我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 阿尔斯楞突然看到袁野的眼圈儿发黑,便问:你是不是昨天逃课被你爸妈训了,晚上没睡好?看你,整个一大熊猫似的。 “没有。逃课——那都不是事儿。” “熬夜看电视了?还在被窝儿里打着手电看‘画本儿’了?” “画本儿”是乡村孩子通俗的叫法儿,其实就是小人书、连环画。阿尔斯楞知道袁野喜欢看书,也知道他认识的字有不少,阅读个小人书之类的绝对没有什么障碍。 袁野神神秘秘地说:不是这个。我告诉你,我昨晚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 “啥啊?”阿尔斯楞的好奇劲儿上来了。 袁野:“童氏三魔”他们啊,真的是用‘痘儿’—— “袁野!还磨蹭啥呢?再不快点儿的,你俩都得迟到!” 这是袁月亮在大喊。 阿尔斯楞刚要走,一把被袁野拉住,说:那三个家伙还要买手机呢,看来,真是挣着大钱啦。 “买手机?” “我亲耳听到的,只是——又掐起来了……” “有空儿再说啊。”阿尔斯楞扔下袁野向袁月亮跑去,趁人不注意往她书包里塞进一个煮鸡蛋…… ………… 欢迎新同学的第一课袁野不感兴趣,因为他是“老同学”了,欢不欢迎的无所谓。但他绝对不允许别人叫他“蹲级包儿”,自己没有升级是因为年龄不够,绝对不是学习差劲。 可就有不开眼的小同学,无意间说出“蹲级包儿”戳着了袁野的痛处,两人话不投机就动了武。要不是苏合出面,以强壮的身躯和村干部子弟的背景压制了对方,袁野可能就得吃亏了。 对方心里并不服,跟袁野说:有能耐到月牙河边儿的大榆树下,咱俩好好比试比试。 “到哪儿我都不怕你!”袁野嘴很硬,心里想:上学第一天就让你欺负住,那往后还有好果子吃嘛?必须干掉他的威风! “你那小样儿,根本不是我的对手。看我整不服你!” 袁野:还想整我?都不用我狮子哥出面,就我自己——十招儿之内把你干趴下。刚才——刚才我是给你这个新同学留面子了。 对方眼珠子转了转,不再说啥了。 袁野以微弱的优势获胜,维护了自尊,并巧妙地搬出了阿尔斯楞这个后台,让对方不敢放肆。 当然,到月牙河畔“约架”的事儿算是黄了。 ………… 上午、下午的课程,袁野都没有认真听讲,这些“1、2、3……”“a、o、e……”的知识对他来讲就是“小儿科”。他脑子里想的全是“童氏三魔”的“痘儿”…… 晚上放学,袁野跟苏合收拾好书包刚要往外跑,班主任老师大声喊道:袁野!你留下! 袁野和苏合都是一愣。两人对望了一眼,苏合又瞅了瞅老师,低着头走了。 除了搞值日的就是袁野了,他心里七上八下的,琢磨:昨天逃课的事儿被发现了?还是今天上课不注意听讲了?不能——妈呀——千万别是偷沙果的事儿?刚才苏合为啥那样看我呢,难道是他—— “值日生都走,回家要把今天我讲的好好复习复习,不会的就问家长!”看着值日生都出了班级,老师才转过脸对袁野说,“袁野,你今天是不是跟同学打架了……” 袁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便在心里骂道:是谁的嘴这么欠呢?班级里有“汉奸”啊——看我不告诉狮子哥,收拾不死你! 安静的校园、安静的教室,老师苦口婆心地教育着,袁野根本没往心里去。他暗暗叫苦:真是磨叽,哪管踢我两脚让我走得了,狮子哥这会儿肯定快到家了,我那事儿又没说上…… ………… 吃过晚饭,袁野扔下筷子就跑出去了,恰巧在路口儿时“堵”住了阿尔斯楞,向他说了实情。讲了头一天晚上自己和苏合怎么进了“三磨叽”童为奇家的园子,怎么听到“童氏三魔”说到了“痘儿”,怎么侥幸躲过“搜查”逃跑了,并说出自己的猜测——他们哥仨儿干坏事儿,就在这“痘儿”上! 阿尔斯楞“嘿嘿”一笑,说:不用你猜,本来就是那样嘛。 “啊?”袁野很是惊讶,追问道,“狮子哥,你是怎么知道的?苏合这小子是不是跟你买好儿了?这小子的嘴咋那么欠呢!” “关苏合啥事儿?他啥都没和我说啊。就你说这个事儿,全村人都知道的。当然,你是个小屁孩儿,啥也不懂呢。赶紧回家写作业去!” 这些话就是出自阿尔斯楞之口,如果换作是别人说自己“啥也不懂”,袁野敢跟人家拼命,自己的聪明绝不允许他人诋毁。 阿尔斯楞的话勾起了袁野的好奇心,连忙回答: “老师没留作业。狮子哥,你给我说说呗,‘童氏三魔’是怎么拿‘痘儿’干坏事儿的。” “这个嘛——说来话长了。我是听我爸他们唠嗑儿时说的——” “你爸——啥时候来的?”袁野这几天总在琢磨阿尔斯楞的身世,所以当他说到“我爸”二字时,第一感觉就是孔雀屏草原上的那个鲍青山。然而,话一出口,袁野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赶紧捂住了嘴。 “啥——啥时候来的?”阿尔斯楞四外瞅了瞅,接着说,“我爸没出门儿啊?是听别的村的一个朋友来我们家,他们说的。” 袁野恢复了平静,说:是这样啊。你爸的朋友——好啊——那人——说啥了? 第13章 “活字典”站而论道 阿尔斯楞拉过袁野,边往村外走边和他讲了起来…… 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童氏三魔”却是有草就得吃个饱,哪根你都别想跑,管你窝边不窝边的呢。所以,哥仨儿在周边村屯收猪,同样使着坏心。开始时的手段就是“砸秤”,主要是在“秤”上做手脚,一百斤的东西他们只给称出八十多斤,用的是那种“弹簧秤”或者是“隐形钩”。后来,这招儿不灵了,谁家卖猪都自己准备秤了,或者提前自己家先称好,被坑怕了。 当然,真正让“童氏三魔”放弃“砸秤”行为的,还是“活字典”格根的一段评书。 格根是月牙河的名人,而且是文化名人,此人最绝的就是没有不认识的字,这其中当然包括蒙古文字,所以,才有了“活字典”的“江湖绰号”。还有啊,就是他特别能讲故事、会说评书,大人小孩儿都愿意去听。他本来是月牙河小学的一名老师,后来,调到红楼市教师进修学校。当然,人调走了家却没搬,时常回来“重操旧业”。 那天,“童氏三魔”回村比较早,见“活字典”格根家门口儿围了许多人,知道他又在讲评书、说故事呢,就凑个热闹儿。 “活字典”站直了身子,随手举起一双筷子就讲了起来: 生活处处皆学问。就拿筷子来说,为什么会是一头儿是圆的、一头儿是方的呢? “为啥?”听众开始互动了,这是包牧仁在问。 他之所以敢第一个打断“活字典”,是因为两人是有些渊源的,关系不一般。“活字典”格根还有一绝,那就是拉马头琴,包括制作。包牧仁特别喜欢马头琴,从“活字典”身上学了不少,两人算得上半个师生关系。再后来,又把拉马头琴的技艺传给了阿尔斯楞。 “因为啊,圆的象征天、方的象征地,对应着的就是古人天圆地方的思想。”“活字典”乐呵呵地给予解释,又说,“我再问大家,标准的筷子有多长?” “也就——也就一拃来长。”阿来夫边用手比划边说。 “要我说——那就一筷子那么长。”懒蛋子吴仁青忍不住跟着瞎起哄。 “这不是屁话吗?那我还说你有一人来高儿呢。”“三磨叽”童为奇 吴仁青撇着嘴说:那就对了,我是一人高。你,还没有一个人来高儿呢,人性太次啦。 众人哈哈大笑。 按理说,吴仁青和“童氏三魔”是有亲属关系的,但是他和童为奇有个特殊的过节儿,两人不对付,水火不相融。 被挖苦为“矮子”的“三磨叽”绷着脸说:别看咱个儿不高,我家的钱匣子可高啊。不像有些人,就算个子像电线杆子似的有啥用,还不是让饥荒压得弯了腰? 大家沉默了。“饥荒”就是欠债,明显是在讽刺吴仁青家的日子过得穷啊。 “活字典”格根感觉到这是在进行人身攻击啊,挺了挺腰杆连忙解围说:别开玩笑啦。当着——那啥——不说短话啊——我怎么也说了呢——接着讲讲这筷子——先说筷子是两根,代表阴和阳,讲究的是团结、配合,就跟我们月牙河村人一样,团结一心,才能战胜贫穷体面地生活,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双桥好走、独木难行”。回头再说筷子的长度的,根据古代人的规矩,那个时候的筷子,标准的长度一般是七寸六分,代表着人有“七情六欲”。“七情”就是喜、怒、忧、思、悲、恐、惊,“六欲”呢?说法不一,有人概括为“见欲、听欲、香欲、味欲、触欲、意欲”,其实指的就是人类与生俱来的生理需求或者说是欲望。 “还有这么多说道儿啊?我回家得量一量我家的筷子,看看是不是七寸六分长。”韩大胆儿说完,四下看了看大伙。 “估计你家是七寸七分长,别人是七情六欲,你是七情七欲,还有一个欲就是‘抠儿欲’。放个屁崩出个豆儿,恨不得要捡回家去。”金顺来取笑道。 大家都乐了。 韩大胆儿和金顺来都是六十左右岁的人了,平时在一起没有正经话,说说笑笑很正常。韩大胆儿是韩黑虎的爸,这些年韩黑虎外出后,一直没有回来过,老两口儿相依为命,以前在孩子身上真舍得花钱,现在是一分钱都要掰成两三半儿了。 金顺来是金宝的爸爸,是包代小的老公公,人很老实、很实在,闲来很愿意和大家一起逗个趣儿。 “那就勤俭节约!你懂个屁啊。”韩大胆儿笑着说,他并不生气。 “二魔怔”童为思小声儿嘀咕:还勤俭节约呢?大儿子被崩了,二儿子也跑了,哪儿节约了?节约出一堆破石头! “大蘑菇”童为山用胳膊肘捅了“二魔怔”,示意他别乱说。 原来,韩家的黑龙就是个混混儿,不幸吃了那“啥子儿”而早亡,原因归根结底是和“挣钱”有关。黑虎“继承”哥哥“遗志”到河里捡石头捡出了瘾,后来竟然跑出去闯荡“江湖”去了。除了扔给爸妈一堆奇形怪状的石头,几乎是音信全无。 “勤俭节约是个宝,艰苦奋斗不能少!团结一心齐头进,致富路上步步高!老祖宗告诫我们,每次吃饭时拿起一双筷子,想到它的长度就要想到做人必须控制好自己的七情六欲,这样能在天地方圆中得以进食,才能养生、养命。说着容易做着难啊,比如刚才说的‘抠儿欲’没有,但人人都有‘贪欲’,控制不住就要出大事儿!” 说到这儿,“活字典”格根停顿了一下。 阿来夫接话道:就是,古时候就有贪官污吏,杀也杀不绝。现在社会上不也…… “大家看!”“活字典”打断了阿来夫的话,把一根筷子横在另一根筷子上,接着说,“这像不像一杆秤?秤是讲究平衡的,也是最公平的,但是因为人的贪欲,这秤啊,就随着人心歪歪啦……” 大家都睁大了眼睛。 “我再给各位讲讲秤。”“活字典”用眼睛的余光瞄了瞄“童氏三魔”,放下筷子接着说,“这秤啊,既有科学又有灵性,它是不欺人,往往都是人欺它,让秤不公平了,那就没有了公道!人活天地间,总得遵守‘道’,天道为源,地道为根,人道为本!天道重公义、地道重厚实,人道重德行。如果无道,那可就乱了套喽……” 第14章 打骡子马跟着惊 “活字典”格根讲得铿锵有力,下巴上的山羊胡都跟着一蹶一蹶的。 金顺来开始在心里嘀咕了:这个“活字典”,真敢说啊,这不是给“童氏三魔”上眼药儿呢吗? “活该!真得有人揭揭这哥仨的短了,出去坑人不说,把我们月牙河村的名声都搞臭了!”包牧仁在心里暗暗叫好。 “童氏三魔”当然听得出“活字典”的话不对味儿,却不敢发作,否则就把“砸秤”的事儿做实了。三人对忘了一眼,心照不宣。 “大蘑菇”童为山悄声说:听听他说啥,如果说不在行的,以后饶不了这老家伙! “二魔怔”童为思说:别说是“活字典”了,就是“活阎罗”都不好使。要是说咱仨坏话,必须废了他!站着说话不腰疼,有钱不赚那是傻子!总来咱村的喜子都比他强! “三磨叽”童为奇笑着说:我分析呢,应该不能。一个村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应该埋汰我们。再说了,他讲的确实挺好,多有意思啊?特别是讲的《三国演义》和《水浒传》,成本大套的,不比收音机里播的差…… “快别磨叽了,赶紧听着!”“二魔怔”训了弟弟。 “三磨叽”闭嘴了,心里嘟囔:这是又发魔怔了! “活字典”格根以筷子为醒木拍了一下,开始讲道:要说秤,得先说说范蠡。这人是春秋时政治家、军事家,更是一位经济学家,就是悄悄地带了西施泛舟西湖的那个人…… “原来他还是个恋爱专家啊。”阿来夫打趣儿道,却引来众人瞪眼,只得吐吐舌头,低下了头。 “稀屎?饭和粥?是不是粥馊了才坏肚子拉稀啦?哈哈……”“大蘑菇”童为山大声说道。不知道他是真没听明白,还是故意捣乱。 人们大笑。 “你啊——揣着明白装糊涂啊——西施,是古代的大美女,挺好的一个人名,让你给整得那么恶心。”“活字典”捋了捋山羊胡,没再往下说什么。 “大蘑菇”:是人名啊?我没听清,还以为吃坏肚子了呢。老话儿说得好啊,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啊…… “活字典”轻轻一笑,继续说:范蠡可是了不起的人物,经商致富,后来富可敌国。相传范蠡在经商中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人们在市场买卖东西都是用肉眼去估,一堆儿一块儿,根本估不准啊。于是,他就从生活中得到灵感,发明了“秤”,并用南斗六星和北斗七星在秤杆上做标记。有了秤,交易就公平多了。时间一长,范蠡又发现了问题,一些心术不正的商人卖东西时缺斤少两,坑人害人。他就把秤改进一下,在南斗六星和北斗七星之外再加上福、禄、寿三星,以十六两为一斤。范蠡这样改的目的就告诫做生意的人必须光明正大,不能赚黑心钱、昧心钱。他四处去说:“经商者若欺人一两,则会失去福气和幸福;欺人二两,则后人永远得不了‘俸禄’,意思是做不了官;欺人三两,则会折损‘阳寿’,意思就会短命!” 众人都愣住了,没想到缺斤少两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童氏三魔”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了。 “打骡子马惊啊。” “这个‘活字典’真厉害啊,以后就叫他‘活神仙’算了。” “扯蛋!他又不是算命先生?刚才他自己不说了嘛,这是‘道’,做人要讲‘德道’——不对,是德行。德行不行,啥都不行!” …… 坐得近的人们,开始交头接耳了,不明用眼睛的余光瞄着“童氏三魔”。 此时,三人的脸已经成了猪肝色了,“二魔怔”气得鼓鼓的,要不是有“大蘑菇”拉着他,恐怕当场就要发作了。 “活字典”还是笑眯眯的,“啪”的一声拍了一下筷子,捋了捋山羊胡,字正腔圆地说:当然,范蠡这么说可不是魔咒,更不是迷信。是想让人们心中有敬畏、有忌惮,交易就公平了许多。于是,秤这种计量工具便一代一代地流传了下来,直至今天。这期间,凡是心术不正的,指望在秤上做手脚坑人挣钱的,早晚会有跌跤倒霉的那一天,有一个算一个!所以说,人最难控制住的就是“贪欲”…… ………… 听了“活字典”格根讲的关于秤的故事后,“童氏三魔”并没有“大彻大悟”,只是觉得很犯忌讳。于是,三人“放下屠刀”,转身——捡起了“机关枪”。 “挣钱才是硬道理”,这是“童氏三魔”的原则和底线。多方与“高人”联系,学到了“高招儿”——使“痘儿”。就是从市场卖肉的那里要来猪“痘儿”——通俗地讲就是猪身上的一种病毒,有“痘儿”的猪肉是不允许买卖的,被防疫站查到要挨收拾的,所以这些都是在“地下”进行,上不得台面。“童氏三魔”去谁家收猪时,就把准备好的“痘儿”藏在指甲缝里,假装说“这猪一瞅就是‘痘儿猪,埋了算啦”。主人当然不同意,于是,“童氏三魔”就出一人去验验,要扒猪眼睛或者是抠猪舌头,假模假式地“表演”起来,然后一脸厌恶地把事先藏的“痘儿”展现出来了…… 有“痘儿”的猪绝对是病猪,按防疫规定发现了需要就地掩埋的。于是,“童氏三魔”就用很少的钱买到了大肥猪。那天,到临村收猪,那户人家还说在月牙河村有亲戚,希望“高抬贵手”。“童氏三魔”嘴上答应的很好,还是用了“阴招儿”,结果被人识破了。这还不算,三人竟然威胁人,大致意思:如果他要是说出去,他家的猪就没好儿了,半夜三更就有可能蹬腿儿一命呜呼…… “童氏三魔”再坐不下去了,起身就走。他们感受到背后是大家火辣辣的目光,把衣服都能烤糊巴的那种。 后来,在月牙河一带还形成了一个流行语,如果说某个人脑子有病或者为人处事很差劲,往往要说上一句“你有‘痘儿’”或者是“真有‘痘儿’”。 第15章 金浪滚滚丰收在望 阿尔斯楞讲完了,开始咬牙切齿地发狠。 袁野挠了挠脑袋,说:对了,想起来了,我好像听别人说过,他们没少干这样的坏事儿,还让派出所抓过呢。狮子哥,他们是怎样使坏的,我是第一次听你说。 “他们进派出所是常事儿,根本不怕了。为了挣钱,一直这么干着呢。” “要我看,他们哥们儿三个才是真的有‘痘儿’呢,脑子里都长‘痘儿’了”。袁野义愤填膺。 两人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月牙河畔的大榆树旁。夕阳照射在高大的榆树上,金光闪闪。成群的小鸟包括喜鹊,叽叽喳喳、啁啁啾啾地叫个不停,一会儿藏在树冠中看不见了,一会儿又“忽”的飞起来,在天空中打着旋儿。鸟雀的翅膀都被染成了金色。 “太缺德了!”袁野望了一眼空中的飞鸟,突然说,“狮子哥,你看,那些鸟的翅膀如果真是金子做的,那咱哥俩可就发大财了。” 阿尔斯楞瞅了一眼天空又看了一眼袁野,笑着说:谁都想挣钱,但昧心钱花着烫手啊。 联想到自己为了几个本和几支笔而去偷沙果,袁野脸红了,转念一想“我并没有偷着啊?就算偷了那也是劫富济贫”,于是,内心竟然轻松了许多。 “这排大榆树,可真粗啊。估计比我爷爷的岁数都大。”阿尔斯楞摸着榆树粗糙的躯干感叹道。 袁野:得想啥法子治治“童氏三魔”。 “你想‘为民除害’?” “我要‘替天行道’!” 两人都大笑起来,惊飞了一树的鸟儿…… ………… 立秋过后,牧草就成熟了。一望无际、绵延起伏的“绿毯”微微有些发黄,结籽的高草开始低头弯腰了。又过了些时日,趁着秋高气爽、雨水稀少,正是草原上打牧草的好时机。 孔雀屏草原上开始忙碌起来,和春季接羔儿一样,越忙越高兴。因为,又是一次收获季。 鲍青山在历史上有过牧草准备不足的惨痛教训,之后每年在收储牧草方面绝对不糊弄。年过不惑,仍然比得过大小伙子,轮起打草的大钐刀虎虎生风。于秀兰同样不示弱,农区出生、成长的她,年轻时就扶着犁杖、摸着锄头,身体素质不输男子。经过十几年的牧区磨炼,打起草来有模有样。 拖后腿的只有鲍锁柱、鲍锁链了,当然,他们都还是孩子,一个十五、一个十四,干活儿偷懒耍滑情有可原。兄弟俩周末放假来到牧点,鲍青山本不想让他俩伸手的,于秀兰不同意,说:不让这俩小子吃点儿苦头儿,他们就不好好学习!必须去,大钐刀轮不动,就用小的。以后要是不好好学习,回来就上牧点,啥活儿都得会干!让他们看看到底是上学好还是放羊好! 兄弟俩开始真当玩儿了,很是积极主动,有说有笑的。轮了一会儿胳膊就酸痛了,汗就下来了。崩起来的草籽直往衣领子里钻,扎得脖梗子又痒又痛。 “真遭罪啊,唉……”鲍锁链首先受不了了,开始嘟囔。 鲍锁柱毕竟是大哥,得摆出应有的样子,就说:光知道吃羊肉香啊?不准备好牧草,万一冬天下大雪咋办? “那还能怎么办?再受灾了、吃不上饭了,就该把你送人了。”鲍锁链嘻皮笑脸地说。 鲍锁柱一听就来气了,大声喊道:要送人也得把你先送人!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玩意儿! 二儿子说的话鲍青山没听见,大儿子的这些话他听得一清二楚,绝对是触到他的肺管子了,便不分青红皂白破口大骂:鲍锁柱,你他么么的胡说八道啥呢?再不闭嘴,信不信我一钐刀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是他——是锁链先说的——”鲍锁柱指着二弟,又瞅了瞅爸爸凶神恶煞的样子,就蔫儿了。 鲍锁链低头边割草边小声儿说:舌头要是被割了去,就吃不着羊肉喽…… 鲍锁柱气得恨恨地轮了几刀,超过了二弟。 于秀兰擦了擦额头的汗,说:真是给你们闲的,不好好打草,竟然有闲心打嘴仗? “你也是,我早说不让他俩来,你非让来。这回看到了,根本不能帮上忙,反倒添了乱。”鲍青山埋怨道。 “不锻炼锻炼能行?咋也顶个‘半拉子’劳动力呢。” 鲍青山:俩不顶一个!唉,将来可咋整?真是愁人! 锁柱、锁链兄弟俩脸红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 这几年,月牙河村水田开发力度很大,离不开村支书特木尔向上争取到的项目。当然,同样离不开“土专家”朴建东的付出。 朴建东已过而立之年,由于爱钻研、好学习,在水稻种植技术方面那是远近闻名的“大拿”。并且,还由三社社长被推选为村委会副主任了。 特木尔比朴建东大三岁,两人走在一起,像兄弟般亲密。 稻田里一片金黄,偶有轻风掠过,稻叶间“唰啦啦”的相互碰撞,演奏着乡村最美的丰收曲。 特木尔满脸笑容,说道:种水稻就是比旱田强啊。 朴建东:就是。只要月牙河流水不干,指定能旱涝保收。种稻子,就是春天投入成本要大一些。 “会过日子的人家,秋收后卖了粮,能把来年开春儿种地的钱都留足。不会过日子的,有钱三天乐儿,一到种地的时候就傻眼了,四处张罗,东挪西借,整不来就哭爹喊娘的。” 特木尔说完,苦笑了一下。全村人的生计都放在他的心上,各家的情况他都特别熟悉。 朴建东:有些人家的生活习惯和生产习惯,确实不太好,得改啊。 “改?谈何容易。移风易俗,那可是最难的事儿啦。还有的人啊,为了挣钱,搞些歪门邪道,那都不能长久。”特木尔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说,“今年这块儿稻田不错,倒伏的不多。” “是的,这是新品种,抗倒伏能力强,我们主要是想着试种了一下,如果产量再能上来,明年就可以大面积推广了。” 朴建东说完,蹲下身子,认真查看稻秧的长势。特木尔则放眼连片的稻田,嘴角挂着微笑。 第16章 想给月牙河送只羊 “妈——妈——太阳都升到脑袋顶上了,还不吃饭啊?” 鲍锁柱在弟弟锁链的怂恿下,向妈妈提出吃午饭的请求。当然,他确实是干不动了,真是饿了。 草原上无遮无拦,正午的阳光倾泻而下,虽然是秋季还是燥热而当。如果是夏季,不晒中暑也得晒冒油喽。 于秀兰扯下缠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擦下不少带着毛刺的草籽儿,脸上痒痒的,抖了抖毛巾说:你妈妈啥?就知道吃!咱们是来打草的,不是来野餐的! 鲍锁链小声儿对哥哥说:你和妈说,咱都饿得前心贴后心了。 “那——那肚子已经饿瘪了,三根肠子都闲了两根半了。”鲍锁柱说道。 于秀兰瞪了他一眼,说:那是因为你是直肠子,能吃又能拉。 鲍锁柱被顶得不敢多说了。 鲍锁链喊:妈,咱们再干一会儿,一使劲儿能把这片草都打完! 鲍锁柱狠狠瞪了弟弟一眼。 鲍青山停了下来,把大钐刀往草地上一扔,说:既然都吵吵饿,那就吃饭。趁这工夫儿我好好磨磨刀。 鲍锁链一听这话,赶紧跑到马车附近抱过一个大毡子,摊开铺好,接着又把木桶里装的食物摆放好,先倒了碗奶茶给爸爸拿了过去。 鲍青山笑了,接过碗先试探着喝了一口,温度正好,便一扬脖儿喝了底儿朝天。 “跟你弟弟学着点儿,别一天天的光知道吃。”于秀兰对鲍锁柱说。他龇牙一笑,赶紧给妈妈倒了碗奶茶。 午餐并不丰盛,馒头、奶茶、酸咸菜,还有几块儿肉干。 秋日暖阳,微风习习,不是很晒又不是很凉,无比惬意。天高云淡,鸟雀啁啾;远山近丘,草浪翻滚…… 鲍青山忙着磨刀,于秀兰拿了一块儿肉干塞到他的嘴里,他用力咀嚼着,手里的活计却没有停下来。 鲍锁链悄悄问哥哥:你现在最想吃啥? “当然是手把肉了。老香了……”鲍锁柱说着,口水就要流出来了。 于秀兰:能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想手把肉?我看你像个手把肉!真是馋得疯了? 在草原上午餐,有着特殊的风味,特别是又累又饿之时,吃得就更香了。 鲍锁柱突然问道:妈,你说,阿尔斯楞在月牙河村能吃到手把肉吗? 鲍青山把脸一沉,鲍锁柱赶紧闭上了嘴。 “唉——”于秀兰叹了一口气,说,“他可想吃,哪儿有啊?你姑家的那帮儿羊都挑没了,现在是连根儿羊毛都没有啦。” “妈,那咱把阿尔斯楞要回来……” “闭嘴!再胡咧咧,我真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狗!” 鲍青山确实生气了,鲍锁柱赶紧低下了头。 沉默了好一会儿,于秀兰拢了拢头发,说:过去的事儿,就不要再提了,你哥俩——特别是锁柱,要管住自己的嘴!如果让阿尔斯楞知道了,对他、对谁都不好。你俩心里要真有这个弟弟,那就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了好好帮帮他,我和你爸就心满意足了。 鲍锁链看了看爸爸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对妈妈说:要不——妈,咱们去给我大姑家送一只羊,让他们全家吃上肉,阿尔斯楞肯定馋得不行了…… 于秀兰见鲍青山没有发作,便说:你爸和我不心疼羊,舍得。就是怕——怕村里人乱说啊,太明晃晃的不好? 鲍青山听出来于秀兰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愣是装糊涂,光顾着吃饭。 鲍锁柱:妈,马上到八月节了,把阿尔斯楞接来——到咱家过节呢? “吃饭!馒头都堵不上你的嘴!肉皮子痒痒了是?” 鲍青山喝斥道。 鲍锁链偷偷地嗤笑。 ………… 2001年真是很特殊,中秋节和国庆节竟然罕见地碰在了一天,的确是喜上加喜了。 月牙河包牧仁家杀了一只羊,这可是了不起的大事情。知道这事儿的人都羡慕不已,甚至是嫉妒包家攀上了一个好亲家,那可是孔雀屏草原上的牧业大户啊。 确实是这样,羊是孔雀屏草原的鲍家给送来的。当然,鲍青山是不会来的,他仍然始终坚守自己“不再迈入月牙河半步”的誓言。这只羊是鲍石头和唐玉春老两口给送来的。于秀兰想阿尔斯楞了,开始时说要跟来,后来他发现鲍青山不是十分高兴自己去,便偷偷抹了两回眼泪,也就作罢了。 包家吃手把肉、喝羊汤,自然少不了包代小一家,包括她的公公金顺来和婆婆田杏花。 包巴音提出来要把老安家、老袁家都请来,几家一起热闹热闹,都解解馋。安七十七借口身体不太舒服,拒绝了,所以,莎林娜、阿来夫、李春草索性就没去,都是在自己家过的“双节”。 因为红楼市区里的孟国忠一家突然造访,所以,袁振富全家四口既没去包家,也没到安家。 ………… 学校“十一”放假之前,孟静就央求爸妈放假就送自己去月牙河村,刘萍当时并没有明确表态。 这天吃晚饭时,孟静始终是闷闷不乐的,写作业时都是撅着大嘴,好像有谁欠她八万吊钱似的。 孟国忠在单位从事的是材料写作,加班加点儿那是家常便饭。他甚至说过“只要不是写字,那都不算活儿”的“偏激之辞”。晚上加班回来,刘萍给他热好了饭菜,他一边吃一边瞄着女儿,悄悄问刘萍:铃铃咋的了?嘴撅得能挂个油瓶了,你惹着她了? 刘萍压低声音说:我敢惹她吗?她现在是你们老孟家的活祖宗! “去你的。我瞅着铃铃怎么不高兴呢?” “还不是因为要去月牙河,咱俩没答应呗。”刘萍出了一口长气说,“早知道她那么喜欢月牙河村,当初还真不如把她直接送给其其格家算了。” “你舍得?”孟国忠笑着说,“要不然,咱们邀请振富他们一家来咱家过中秋节?” 刘萍:我倒是想过。想来想去就怕其其格和振富两人多想啊。咱们请人家来是好心,人家大过节的能空手儿?我们怎么好意思让他们破费啊。这俩人,都是好面子的。 孟国忠:人活着,就是要争口气,就要保住脸面。穷过富过,总得体面着过啊。 第17章 满天飞的打油诗 刘萍若有所思。 孟静看似在专心地写作业,其实她的笔抬起来已经有十多分钟没有落下去了,耳朵能调动的所有听觉细胞,都在向爸妈的方向聚拢。 “是啊。这两年振富的工资发不下来,家里四口人吃饭,还得供两个学生,真是不容易啊。”孟国忠又扒了一口饭,接着说,“要不,咱们去振富家过节?” 刘萍白了他一眼,说:你这人真有意思,写材料写糊涂了?咱俩没答应铃铃,不就是考虑到去月牙河会给振富一家添麻烦嘛。过节去人家,不给你做点儿好的不对,做点儿好的,搁啥当钱啊?你啊,就惯着你闺女—— “你听我说完啊——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去月牙河,把该买的东西都买好,目的是让月亮和袁野改善改善生活。就算振富和其其格觉得不好意思,那还能把咱们带的东西扔出来啊?这样一来,大家在一块儿都乐呵乐呵,还算变相地帮了他们一把……” 刘萍想了想,说:你这主意不错。铃铃——铃铃——你来一下…… 孟静懒洋洋地挪了过来,一听说要买着东西去月牙河过节,马上就一蹦老高了。 刘萍指着孟国忠说:你这个闺女,真是托生差了,应该是个男孩子。 “男孩子都没她那样的——”孟国忠发现女儿正向自己翻白眼,马上改口道,“不过——这样很好,活泼可爱嘛。” 孟静嘻嘻一笑,说:爸、妈,咱们得带些东西去啊。得买肉、买鱼、买菜、买月饼…… 于是乎,孟家三口满载来到月牙河。大包小包外加塑料袋儿,不像是来过节的,倒像是扶贫工作队进村了。 孟静和月亮最好了,形影不离,总有说不完的话儿。袁野在家里感觉很拘束,偷偷跑了出来。他去找苏合玩儿,这小子竟然不在家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想去找阿尔斯楞,走到路口了又拐了回来——老包家忙杀羊吃肉呢,去了好像自己嘴馋蹭吃似的。 袁野咽了咽口水,扭转身。捡起一根树枝,抽抽打打,百无聊赖地走在村路上。空气中不时飘来肉香和菜香,肚子里的馋虫开始蠕动了,只好快步往家走去。 路过“三磨叽”童为奇家,袁野突然抬头,看到他家沙果树上的果已经少了许多,只有树尖儿上还有那么几颗,晶莹剔透。“一定都是糖心儿的了。”袁野心里念叨着,又咽了咽口水。 “我还没有‘替天行道’呢,不行,得抓紧了!”袁野想到这儿,便又一次加速了。 ………… 袁家的餐桌特别丰盛,几乎和过年有上一拼啊。好长时间没有吃到肉的袁野,却不敢放开肚皮,他要装得斯文一些,不然肯定挨姐姐挖苦、妈妈训斥,过后没准儿还要受皮肉之苦呢。他吃得并不畅快,早早“收了嘴”。 袁野很“馋”,但是,他对孟家人并没有太多的感激之意。这一点和爸爸、妈妈、姐姐完全不一样。他嘴里吃着肉,心里竟然生出一种苦,真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一心想着挣大钱来改变家里生活的袁野,却不喜欢施舍。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小“男人”袁野,忘记了自己只有——八岁!刚刚上一年级的小学生! 也许只吃了个半饱儿,也许是撑着吃不下了,总之袁野是匆匆结束了“战斗”。 所以,当阿尔斯楞端着一盆羊汤进来时,袁野已经离开了饭桌。 其其格非常高兴,硬留阿尔斯楞在家吃饭。 阿尔斯楞和大家都打了招呼,对其其格说:不了,我妈让我赶紧回去呢。我妈说,羊肉汤要趁热吃才好。 袁野终于逮着机会了,趁着送阿尔斯楞的机会,便跟他跑了出来。两人窃窃私语…… ………… 国庆、中秋双节一过,月牙河村就出了一桩怪事:村部前面的大石头上、月牙河边儿的大榆树上、村口的电线杆子上,好多地方都贴上了用小学生作业本写的字条,内容是: 月牙河村有三魔, 买猪卖猪害人多。 手里藏痘去骗钱, 天理不容下油锅! 这是一首“打油诗”,通俗易懂,好学好记,引起人们议论纷纷: “现在,为了挣钱,连良心都喂狗喽!” “胆儿小不得将军做!这就叫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看人家那日子过的,天天是年啊。” “那有啥用?吃那么好不怕噎着?吃人饭不拉人屎!就是造粪的机器,白活!” “‘三魔’啊‘三魔’,真是有‘痘儿’啊!” …… 袁振富还笑着说:这些年韩黑虎不在咱们月牙河村里了,谁还把他写“大字报”那一套学会了呢? 村支书特木尔来到村部前的大石头看了一眼,说:扯蛋!赶紧清理掉,整这些东西有啥用。 说完,他转身就进了村部。心里犯嘀咕:难道是韩黑虎回来了? 没等村干部动手,就有人受不了啦。 “童氏三魔”气得火冒三丈,拿着铁锹气势汹汹的,又铲石头又劈树的,总算把“大字报”整掉了。但这首“打油诗”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人们的脑海里,是无论如何都弄不掉的。 “二魔怔”童为思更是暴跳如雷,扬言道:我们兄弟一定要追查到底,抓到肇事者必须打折他的狗腿子、剁了他的手爪子,必须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然后,吵闹了几天后,就风平浪静了。“童氏三魔”的生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三兄弟仍然我行我素,只是在村里人面前多少有些放不开了,总感觉到背后有人在戳脊梁骨。 ………… 小孩子、家庭妇女都是爱看热闹的,哪里有事儿往哪里凑。其其格和袁月亮就是在村部巨石前“偶遇”的,两人分别和自己的同伴低声私语。回到家中,其其格仍意犹未尽,问:萨仁,你看老童家那哥仨当时气的那样,好像写的冤枉他们似的。 月亮:妈,“童氏三魔”真拿猪“痘儿”去骗人啊? “这是全月牙河人都知道的事儿,他们太不是东西了,老坑人了。只是谁都不说。这回让人家给挑明了,看这三个家伙的老脸往哪儿搁。” “妈,他们是怎么拿‘痘儿’坑人的?” 其其格愣了一下,说:细情我还真不知道,咱没亲眼见过。只是听别人说啊—— 第18章 袁野三人的密谋 “别啥都乱说,听风就是雨的,和那些‘长舌妇’一样。”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其其格和袁月亮母女俩正聊天时,没发现袁振富已经回来了。 其其格瞪了袁振富一眼,说:你这人,属猫的啊?走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吓我们一跳。 袁月亮:就是——不对,我爸不是属猫的,我爸是当老师当习惯了,走道儿脚步轻,这样才能逮住淘气的学生。 袁振富:有些事儿背后不要瞎议论啊,传出去不好。 “那哥三个简直就是王二小放牛——存心不往好草上赶,还不许别人说说啦?” 其其格振振有词。 月亮偷偷笑着。她心里最清楚,别看爸爸是老师能说会道的,在课堂上滔滔不绝,只要在妈妈面前就立马变得笨嘴拙舌了。 其其格:关键是那纸,还是学生的作业本。字儿写得歪歪扭扭的——哎呀,不会是塔——拉——我的天啊—— “不能!绝对不能!你可别乱猜测啊。再说了,袁野没那个脑袋,想不出那么顺溜儿的词儿。”袁振富压低声音说,“你说字儿写的歪歪扭扭,那还不行人家用左手写?” “你是说,是那谁——干的?” 其其格又惊呼起来,突然感觉自己失态了,马上捂住了嘴。 袁振富指点着她说:别乱猜啊,人家现在可是村干部。还有啊,那个追求你的家伙早已不在村子里了。 月亮一直好奇着呢,突然问道:爸、妈,你们说啥呢?谁追求我妈了?还有这事儿,我咋不知道啊? “你要知道——那就麻烦了。”其其格作生气状,说道,“以后我们大人说话,你们小孩儿少插言啊。” 月亮怔住了…… ………… 一首打油诗,几张“大字报”,并没有对“童氏三魔”够成威胁,更没有对三人伤筋动骨,哥仨还照样开着三轮车“突突突”地四处贩猪挣钱。 “戳脊梁骨就戳呗,过去又不是没戳过?” “再说戳又戳不坏啊!” “如果真敢戳到后背,一碰我就地儿倒下,往他家炕头儿一躺,讹不死他!” “就是,必须像伺候祖宗一下伺候咱,不然,一急眼咱们就去医院。信不信能把医院住塌喽?看谁笑到最后!” …… 闲得无聊时,“童氏三魔”会这样唠嗑儿。结果是“信心”越唠越足,脸皮越唠越厚,最终竟然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只要有钱挣,啥都不算病。 得让他们吃些苦头儿才行! 放学后,袁野在苏合耳朵旁嘀咕了几句,两人就分头行动了。袁野直奔月牙河畔的大榆树下藏了起来,苏合躲开袁月亮叫住了阿尔斯楞,同他一起赶来与袁野会合。 阿尔斯楞从心里不屑与袁野为伍的,他太小也太滑头,但是架不住他死缠不放。他见面便说:啥事儿?整得这么神秘,好像要去偷地雷似的。 袁野笑着说:狮子哥,你说对了一半儿。咱们不是偷地雷,是埋地雷! “啥?那可犯法啊?电视里都演过,私藏那东西都不行,抓住就——就蹲‘笆篱子’!”苏合睁大了惊恐的眼睛。 阿尔斯楞倒是很沉稳。他了解袁野,也了解月牙河的人,别说地雷、炸药之类的了,连过年放的鞭炮有些人家都愁怎么攒钱给小孩子买呢,根本不会有“武器”。 袁野斜了苏合一眼,说:你懂几个问题?白长一身肥膘儿了,胆子比“痘儿”还小。再说了,我那就是个比喻,懂不?还蹲“笆篱子”,你咋不蹲“九离子”呢? 苏合嘿嘿地傻笑,挠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了。 阿尔斯楞:有啥招儿赶紧亮出来,别跟“三磨叽”学,我着急回家呢。 袁野的警惕性很高,四周望了望,这才说:我发现有个地方,养蜂子的人撤走之后,还留下几十只——估摸得有上百只蜜蜂,在一块大石头后筑了蜂窝。我的意思是,咱们拿着丝袋子,悄悄上去一下子把窝儿扣住…… “那样的话——咱们可就有蜂蜜吃啦。那东西老甜了,我家有——” 苏合发现袁野正瞪自己呢,赶紧收住了话。 阿尔斯楞:往下说。 “就长个吃心眼儿。看你吃的,都快成小肥猪儿了,再吃下去,过年可就够一刀了。你要是再胖下去,就得让‘童氏三魔’盯上……” “袁野!” 袁野:狮子哥——我想啊,是这样的——咱们把那些蜜蜂连蜂窝都装到丝袋子里,扎好口,趁“童氏三魔”的车过来,提前扔到路中间,让他们捡去。哈哈…… 苏合一脸不解,加着小心地问:不能把好吃的给他们,那三个家伙老缺德了。 袁野笑盈盈地摸了摸苏合的脑袋,接着说:你懂——懂得还挺多啊,听我说完——你以为我真是要给他们吃蜂蜜?是给他们吃蜜蜂,让“童氏三魔”尝尝蜂子的厉害! 阿尔斯楞微微点头。 苏合恍然大悟,说:你是想让蜂子蛰他们仨? “对!” 苏合:要是他们不捡呢,咱们不是白整了吗? 袁野:有东西不捡?那就不是“童氏三魔”了。你再想想,他们捡到后,肯定以为是捡到了宝贝,着急要看。一打开保准儿就炸了锅啦,得抱头鼠窜,顾头不顾腚啊,哈哈,多有意思。 阿尔斯楞:这招儿不错,能出口恶气。这样,袁野,你负责给我带路就行,我去揪蜂窝儿,我手法快,不会出问题。还有一点最重要,那就是—— “保密!打死都不能说!”苏合抢先答道。 阿尔斯楞笑了,拍了拍苏合的肩膀。 苏合把腰一挺,说:咱们——真的是英雄好汉啊! ………… 阿尔斯楞带着袁野、苏合,一切按计划实施,确实挺顺利。“童氏三魔”果不其然,见便宜就捡。当时真把装着蜜蜂和蜂巢的丝袋子打开了,只是没有像袁野想的那样炸了锅。可能是天凉了蜜蜂懒得动弹,再可能不是野马蜂,只有几只活跃的在三人手上、脸上象征性地蛰了两三个包,其它的蜜蜂都很温柔,光嗡嗡不出刺啊。 袁野急得直搓手,恨不得自己变成蜂子飞上去给这三个家伙蛰几针…… 第19章 “狗拿耗子”套真言 阿尔斯楞、袁野和苏合是嫉恶如仇,“童氏三魔”却没有往坏处想,更没有往被人陷害上猜,觉得白捡了别人掉下的东西,蛰两三个包不亏。蜂巢里有蜂蜜呢,回家沏水喝,老甜了。还有,白得条丝袋子,装点儿破烂东西能派上用场。 当时,袁野三人躲在远处看三轮车一蹦一颠地开走了,才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又觉得很遗憾,懊悔设计不周密,早知如此就应该上山里找些野马蜂好了。他们哪里知道,幸亏是养殖的蜜蜂,如果三员“小将”弄到的是野外自然生长的马蜂,“三魔”可就毁了,弄不好真要闯大祸了。马蜂的毒性大啊。 苏合心疼蜂巢里的那点儿蜂蜜,说:蜂蜜蘸粘豆包,比白糖甜一百倍。再加点儿荤油,简直了,过去皇上都吃不着。 阿尔斯楞:你啊,就认吃!看把你胖成这样儿。 袁野:别惦记蜂蜜啦,就当喂狗了! 三人走上大路,准备回村里。没想到的是,坐在三轮车斗儿里的“二魔怔”童为思猛然发现了三人的身影,嘀咕道:那个小胖子,肯定是特木尔的儿子苏合啊,这小子干啥呢? 三轮车“突突突”的噪音盖过了“三魔怔”的嘀咕,“大蘑菇”和“三磨叽”根本没有听到。 ………… 天冷了,室外干活儿都伸不出手儿了,却并不影响乡村孩子们的四外撒野。抢山头儿、藏猫猫儿,弹玻璃球儿、打纸“pia叽”,还有打尜儿、滚铁圈儿;等到月牙河部分水浅而开阔的区域彻底冰封之后,那就开始滑冰鞋、溜冰车。当然,这时要小心的,有些地方形成了冰下流水,有些地方还是“明河”,如果速度太快刹不住,掉进水里的情况也是有的,成了落汤鸡不算,棉袄棉裤都冻成了冰疙瘩。 孩子们玩儿起来就会忘记时间的,往往是从太阳落山玩儿到月亮升起、繁星满天,不玩儿到大人们一遍又一遍地招呼,那是不会进家门的。 袁野在玩儿游戏上什么都好,而且特别用心用功。尤其是弹玻璃球儿,稳、准、狠,在同龄的孩子中算是高手,经常赢,导致大家都不愿意和他玩儿了。有时候,袁野的裤兜儿里揣满了玻璃球儿,一走路“哗啦哗啦”直响,要是跑起来,碰撞得更厉害,把光滑的球儿面都都磕成麻子状了,袁野很心疼…… 这一天,袁振富下了死命令:袁野要是不写完作业,别想着出去疯! 因为他从儿子班主任那里了解到,这个臭小子自恃脑袋瓜子聪明,而且有很多知识以前都学过,作业就稀里糊涂,得糊弄便糊弄。 爸爸有令,不得不从。袁野只能乖乖听话,他心里头最清楚,如果自己稍有不愿意,会有一大堆的“错误”被揪出来的,妈妈肯定会冲上来。好汉不吃眼前亏,忍一时风平浪静。 袁月亮写着作业,抬头看着袁野正在“龙飞凤舞”地奋笔疾书,便说:你写的是啥玩意儿?跟蜘蛛爬的一样,重写! “你懂几个问题,还管我?咱家已经有一个大袁老师了,咋又蹦出来一个小袁老师呢?” 月亮来劲儿,大声说道:我就不信治不了你!反正你要不好好写,我就告诉爸妈去!看来你是肉皮子发紧了,前两天淘气把棉裤膝盖那儿淘出个大窟窿,妈还没收拾你呢! “你——你就是狗拿耗子!” “袁野,你是不服啊。好,爸——妈——” “得啦!别喊了,我重写还不行吗?”袁野扭头看着门口儿,又说,“摊上你这样的姐,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啊,烦死人了。” 月亮:你要是烦我、烦这个家,那我和爸妈商量商量,把你送人得了。你不是愿意跟在阿尔斯楞后面嘛,那就把你也送给老包家算了…… “要送也得送你。我是家里的男孩儿,是老袁家的顶梁柱!你懂几个问题!” “你——有‘痘儿’?”月亮脸红了,是生气了吗? 袁野没理会姐姐,用橡皮小心地擦着作业本,准备重新一笔一划地写作业。 月亮突然问了一句:袁野,我问你,给“童氏三魔”写那些纸条的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我——”袁野气得浑身哆嗦,指着姐姐的鼻子说,“你——你血口‘奔’人!” “那个字念‘喷’,是血口喷人!” “你承认喷人就好!” “别跟我扯没用的!我看啊,指定跑不了你。”月亮笑着说,“月牙河村有三魔,买猪卖猪害人多。手里藏痘去骗钱,天理不容下油锅。一看就是你没事儿去‘活字典’格根老师那里听评书听多了,从里面学来的话!” “‘活字典’在红楼市教书呢,我去你家听啊?”袁野反驳道。 “他还总回村里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苏合没少往他家跑,有时还拽着阿尔斯楞呢。”月亮揭了袁野的老底儿。 “我告诉你袁月亮,别把屎盆子往我脑袋上扣!再说了,我认识几个字?就算认识,我刚上一年级,有些字我都不会写!” 月亮:别装!就算不是你写的,这事儿肯定跑不了你,你指定参与了! 袁野:你这是——诬陷! “别跟我演戏了,装得还挺像啊!我现在是提醒你,注意点儿,要是让‘三魔’查出来,没你的好儿!” “查出来?没门儿——不是我干的,跟我没关系我怕——怕啥——反正我是不知道谁写的。”袁野极力地为自己开脱。 这之后,有一天放学,袁月亮突然问起阿尔斯楞“大字报”那件事,他立即矢口否认。 月亮笑了,说:行,嘴巴都上锁了啊。要是搁在战争年代,你们都能当英雄啊。 阿尔斯楞听出月亮的取笑之意,便补充说:你都看了,根本不是我的笔体。 月亮:如果是你用左手写的呢? 阿尔斯楞顿时哑口无言,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 月亮一见这事儿有门儿啊,暗自心喜,乘胜追击地问:袁野都和我说了,你还跟我装啊? 第20章 追梦少年的遗憾 “袁野?”阿尔斯楞琢磨着不可能,袁野算得上是个“硬骨头”,接着说,“他说啥了?他知道这事儿啊?” 月亮盯着阿尔斯楞呢,他面部表情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抓得住,笑着说:袁野是不怕我,可是他怕我妈啊。你知道,我妈要是生起气来,把袁野的大腿里子都能拧出紫疙瘩,他敢不说实话?还有苏合,差点儿让他爸爸把屁股打开花儿…… 阿尔斯楞仍是半信半疑,架不住月亮刨根问底,分析她肯定不会往外传,只好说了实话。 原来,那件事确实是三人所为,目的就是要把“童氏三魔”的名声搞臭,而且是“集体智慧”的结晶。“三个臭皮匠”搜肠刮肚凑出了四句“顺口溜儿”,还自以为赶上并超过了诸葛亮呢。 “大作”定稿后,苏合问:那怎么让全世界的人知道呢? “全世界?你有‘痘儿’?”袁野盯着苏合。 “那——全红楼市——全哈达乡——”苏合回答的声音越来越小。 阿尔斯楞笑了,说:让全月牙河村的人知道,就已经不错了。这样,我负责往纸上写,你俩负责发。每家都发到啊,我豁出两个作业本,我就信了,整不抽他们! 袁野:挨家发?那太容易被发现了。万一让不认识字儿的人捡到了,还不得拿去卷旱烟抽啊? 苏合:万一那人不抽烟呢? “那就得当成擦屁股纸了!你懂几个问题?”袁野瞪了苏合一眼,接着对阿尔斯楞说,“狮子哥,我看就少写几张,往村里人愿意去的地方一贴,大家能看着就得了。还省事儿,也省本儿。” 阿尔斯楞点点头。 ………… 从天冷到天寒再到地冻,其实就差一场雪的降落。 转眼就到了深冬,大雪如期而至。一个学期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放寒假了袁野都没有赚到一分钱,当然,并不仅仅因为他贪玩儿,而是没有挣钱的门路。 月牙河畔的大榆树上挂满了雪,枝条都是半白半黑的。河面上,阿尔斯楞带着袁野、苏合几个孩子在凿冰窟窿,为了是寻找“鱼窝子”抓些泥鳅、柳根儿之类的小鱼。 袁野又琢磨开了:这要是整上几桶,拿到红楼市区一卖,肯定有人买啊。 琢磨归琢磨,凿一个窟窿弄不上多少鱼,更别提整上几桶了。如果几人平分,都不够家里人吃一顿的。于是就商量好,今天弄的鱼给你家,明天再捞给他家——根本没有可卖的。 吃着香喷喷的酱小鱼儿,袁野突然又愁上了。 “咋了?塔拉,是不是让鱼刺儿扎着啦?”看到儿子眉头锁个大疙瘩,其其格关心地问,又捅了他一下说,“大口吃饭就能把刺儿噎下去!” 袁野龇牙一笑,说:妈,没有卡刺儿。 月亮:鱼刺儿扎不着他,袁野是整根儿吞下去的,根本都不嚼! 袁野立起了眼睛,说:妈,她总埋汰我!我整回来的鱼,我爱咋吃就咋吃。再说我你就别吃! “我就吃我就吃。我吃阿尔斯楞捞上来那一份,你捞的那几根儿还不够你自己造的呢。”月亮故意气袁野。 袁野:你要是吃我狮子哥捞的,你上他家去吃得了! “妈——你瞅你儿子!” “塔拉,就知道冒虎气!肉皮子又发紧了?”其其格喊道。 袁振富:算了,吃个饭都不消停。 月亮:妈,我明天想去铃铃家。在家一看袁野就烦。 袁野:我还烦呢。有能耐去了就别回来,在老孟家过年得了。 袁振富:袁野! 袁野赶紧吐了吐鱼刺儿,声音和动作都很夸张。 ………… 写完作业,孟静就把自己的储钱箱拿到学习桌上。这是个铁皮的方盒子,印刷图案是广袤的草原上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岸边是雪白的羊群和各色野花。孟静是因为图案才第一眼就相中这个储钱箱的,还有一点就是上面有一把精致的小锁头,能够锁住秘密和财富。 孟静认真地数着纸币和钢蹦儿,生怕漏掉一分钱。她在心里盘算着,过年时该给月亮姐和袁野买什么礼物。 孟国忠、刘萍两人都上班,双职工却没有攒下钱,前几年买楼欠的钱刚刚还利索。楼房不大,六十多平方米,刘萍就惦记着再换个大一些的,所以在花钱上特别节省。她在本上写了半天,抬头说: “国忠,我是这样想的,这不快要过年了嘛,得给月亮和袁野各买一件衣服。给你再买一件夹克衫,要好一点儿的,让你穿得体面些。毕竟是在机关单位,大家都比……” “有啥好比的?我这个年龄段儿了还和人家比穿比吃啊?显得幼稚啦。”孟国忠继续看书,说,“我不要夹克了,以前的都能对付穿。我看啊,还是给月亮和袁野都置办一套,从头到脚。这些年苦了这俩孩子了,没穿过整套新衣服?特别是袁野,多数是穿大人旧衣服改的……” ………… 美丽的孔雀屏草原同样被白雪覆盖了,只是雪量不大,偶尔还可见土地和草原的本色。 天空云层很薄,月亮在其中穿梭,时隐时现,朦胧而梦幻。 蒙古包的一角,鲍锁柱和鲍锁链兄弟俩可不理会外面的月夜,二人正专心地扭打在一起,都使出了浑身的气力。原来,锁柱给阿尔斯楞攒了些肉干和奶豆腐,准备过年之前送去呢,我刚才一看全没了——都让锁链给偷吃了。 “你就是馋鬼托生的!不怕偷吃东西嘴上长疮啊?”鲍锁柱狠狠地骂着。 “我没偷吃!你冤枉好人!”鲍锁链还在辩解。 于秀兰操起了笤帚疙瘩,说:鲍锁链,你还敢嘴硬?我今天下午就看你吃肉干了呢,哪儿来的? 鲍锁链脸色一变,马上冷静地说:是——是别人给我的? “别人咋那么稀罕你呢?”鲍青山扔下一句话,走出了蒙古包,融进迷蒙的月色…… ………… 夜深人静。 外面又落雪了,雪片很大,真的就像是鹅毛一样。 纷纷扬扬地下了十来分钟,雪就停了。 “这是天上拔鹅毛的人,把鹅身上的毛都拔溜光儿,没啥拔的了,雪就不下了。”袁野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觉得可笑。 云层越来越薄,一弯月牙时隐时现。雪光竟然把窗户都映得明亮起来。 袁野睡不着,他确实有些烦。烦的是挣钱太难了啊,自己白下决心了,一无所获。别的先不说,过年时买鞭炮的钱从哪儿出啊? “谁不想挣钱,谁是孙子!”袁野暗自骂出一句狠话。 唉,小袁野心中的发财大梦在这一年里——又悄无声息地破灭了…… 第21章 好朋友也有反目时 【2003年】 最不扛混的,可能就数时间了,一晃就过去了两年光景。 袁家的境况并没有本质的改变,甚至于因为工资连年拖欠、还要供两个孩子上学吃穿,似乎有些雪上加霜了。 袁野已经十岁,开始读小学二年级的下学期了。一心追求挣钱发财的念头一如既往,却迟迟无法实现。于是,他有时还会很愁,甚至在听课时都走了神儿。心中有愁事儿,人就很烦,这是连锁反应。他烦的时候就会拿胖胖的苏合撒气,苏合有时一笑而过,有时只能是一忍再忍,实在忍不住就有爆发的时候。 所以说,好朋友并不意味着不闹矛盾,闹矛盾并不一定会长久影响到好朋友之间的感情,好了伤疤就忘了疼,更何况还没有“伤疤”呢?生活就是这样的有趣。 有一次,苏合背地里和同学说:袁野他爸,就是咱们学校的袁振富老师,欠钱不还。 没想到被袁野听到了,两人话不投机,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瞬间压过了兄弟之情、朋友之情、同学之情、同桌之情,便打了起来。袁野感觉到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还有一种被好朋友出卖的愤怒,疯了一样“冲杀”,把苏合的鼻子打出了血。 苏合没吃过这样的亏,毕竟自己是村支书的公子,平时大家都多少会给些面子,没想到在自己最好的伙伴面前却颜面扫地,他愤怒了——去他么么的兄弟,去他么么的阿尔斯楞,骑我脖梗子拉屎那就不行!扬言回家拿刀去,要砍了袁野,最次也要把他打自己的那只手剁下来! 苏合的妈妈牡丹看见小儿子气冲冲地跑回来,而且鼻子还出了血,就问:“怎么了?是不是跟谁打架了?苏合,你告诉妈,是谁把你打成这样?” 苏合根本不答,进屋拿起菜刀就往外跑。 特木尔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小儿子,问:你倒说话啊?是和谁打架了? 苏合气乎乎的不吭声儿。牡丹在一边急得直跺脚,抢下儿子手中的菜刀,说:小祖宗,你说话啊?是谁打的你啊?告诉妈,咱不拿菜刀,妈去找他家长收拾他。 苏合这才用鼻子哼出几个字:是袁野那个小崽子。 牡丹一愣,说:袁野?你俩不是最好吗?这孩子平时挺老实、挺仁义的啊? 特木尔追问了一句:苍蝇不盯无缝儿的蛋。他因为啥打你? “哼!”苏合气囊囊地说,“我就说他爸袁振富欠人家商店的钱不还,还当老师呢……” “啪!”苏合的话还没说完,特木尔一巴掌就煽过来了,把苏合打蒙了,连牡丹都给打愣了。 “你打孩子干啥?脑子有‘痘儿’?”牡丹没好气地质问。 “本来就是欠人家商店的钱不还嘛,我说错了吗?凭啥打我啊?” 苏合捂着脸不服气,特木尔又举起了手,说:你是不是肉皮子发紧?要不我再给你好好松松? 苏合赶紧躲到妈妈的身后。 苏合:有你这样管孩子的吗?他在外面被人打了,你还要打他。是不是嫌打得还不够啊?要不连我也一起打?你是村支书,可以熊瞎子打立正——来个一手遮天! “一边儿呆着去!这孩子就是让你给惯坏了。苏合,给我站直喽!你听好——袁振富那是你们的老师,教你们认字儿,学知识、学文化,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特木尔越说越生气。 苏合自知理亏,不敢犟嘴了。 特木尔指点着苏合的脑门儿,压低声音说:有学生这样说老师的吗?袁老师欠商店一时半会儿还不上,这事儿是不假,可为啥还不上?不是他不想还,是真没钱啊。多长时间没给人家开工资,可人家不还是一心扑在教课上吗?你瞅瞅你,三年级了,这学啊——真是白念了,都就着饭儿吃了!我都替你臊得慌!再看看你哥,铁桩多认学?门门功课都满分?年年都是班级第一?你也是全村第一,淘气是第一!胖更不用说了,你要是第二,没人敢当第一! 特木尔越说越激动,声音越大,最后几乎就是在吼了。 一番话说得母子俩无言以对,都低下了头。 特木尔平静了一下,接着说道:当老师的,那都是知识分子,没文化的、没两下子的能教得了学生?知识分子都爱爱面子,脸皮儿薄儿啊。特别是袁老师,人家老家可不是咱们月牙河村的,他都能留到红楼市里,来咱这儿图个啥?为了啥?我们得拍着自己的良心想一想。这几年,他家确实是遇到了困难,就差揭不开锅了,包括他家孩子在外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苏合,你怎么能挺着大肚子、腆着脸在袁野跟前那么说? “我没当袁野面儿说,我是和别人唠嗑儿的时候,他不知道啥时候来了——听到的。”苏合嘟囔着。 “那你就更不对了,人前不说背后乱说,有你这样当兄弟的吗?你啊——你真是不懂事儿。和你哥学学,他一天不招猫不逗狗的,就闷头儿学习,让我多省心。可你呢?两天不给我招灾惹祸,第三天那就早早的。做人忘恩负义,做学生不知道尊重老师,那良心就是让狗吃了!”特木尔说着说着又激动了。 苏合被骂得不敢还嘴。牡丹也觉得儿子做得不对,没再反驳,拉着他去洗脸。 ………… 苏合虽然不敢到老袁家里去胡闹了,但对袁野还是耿耿于怀的。他总觉得自己这一次在袁野面前丢了大脸,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不管咋说,我爸是村书记,别的同学都给我面子,我苏合以前白对你好了,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以后我家再烙饼、蒸馒头,我一口都不给你吃,让你连味儿都闻不着!你袁野咋那么狂呢?不就仗着背后有个阿尔斯楞吗?我也能找人,你有一个“狮子”,我找十个“打手”,好虎还架不住群狼呢! 想到就做到。过了两天,苏合舍出几根冰棍儿,拉拢几个平时来往比较多的伙伴,找机会在路口儿堵住了袁野。 第22章 袁野要打有准备之仗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好朋友轻易不反目,只是彼此能包容。然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是不允许突破的。对袁野来讲,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别人奚落自己家里穷! 关于如何跟袁野“约架”,苏合睡不着觉的时候确实想了很多:就因为一句闲话袁野你就翻脸不认人,不收拾你一顿就不知道王马爷有三只眼!可是,这小子已经惊了,一句话都不和我说,那是暗地里防备着呢。怎么把他引到河边儿呢?要不然,冒充一个女生给他写个“约会”的纸条,塞他文具盒,约他在月牙河边儿的第三棵大榆树下见面?他应该能去?我就冒充自己是——写真名不行啊,万一整漏了那女的得恨死我——编一个,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不行,班级有两三个名字带芳的呢,一个是李艳芳,一个叫刘淑芳,还有一叫赵桂芳,写谁呢?写谁都不行,袁野烦她们。算了,直接“劫道”! 于是,苏合又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了,选择在一个过往行人比较稀疏的路口儿动手。 出乎苏合的意料,被自己一伙劫住后,袁野竟然不害怕。 因为,袁野把心早就横下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另外,他也早有准备。只见袁野不慌不忙地从书包拿出来自制的双节棍,拉开了架势,对苏合一帮人是横眉立目,大有决一死战的英雄气概。 这小子还有武器! “不服就干!小样儿,别看你们人多,懂几个问题?”袁野发起挑战。 苏合这一惊非同小可! ………… 袁野那天发疯似的教训了苏合,事后多少有一点点的后悔,只是他说的那些话自己实在无法接受。袁野的心里拧了个大疙瘩:咱俩那么好,平时你苏合说我什么我都可以忍,可是说我爸欠账不还、嫌我家穷,那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仗也干了,手也动了,脸算是翻彻底了。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应该大度一些,最好是别跟苏合计较了。袁野本想着找时机跟他和好,没想到苏合这两天总是对自己怒目而视,一句话都不说,同桌整的像仇人似的。袁野心里犯了嘀咕,又发现苏合背地里搞“串通”,猜出来事儿不好了,自己不能打无准备之仗。 在平时闲聊中,袁野听妈妈说:你老舅小时候就特别淘,都怪你姥爷给他起的名字不好。 袁野好奇地问:妈,起名还起坏了?阿来夫——挺好听的。电视里演的那些人叫阿发、阿宽啥的,都犯“阿”字,我就应该叫“阿野”。 其其格摆弄着一张刺绣的样子,小心地捋平,破损的地方细致粘好。她抬起头瞪了儿子一眼,说:“你还有脸说?怪你自己太不上进了。说到底就赖你爸,按我说的直接都叫你‘塔拉’得了,非得起个‘野’,这回好,真成了野小子了。” 袁野嘿嘿笑着说:那我就叫“阿拉”—— 其其格被儿子给逗笑了,说:就知道冒虎气。你不懂,阿来夫是蒙古语,翻译过来是“淘气的孩子”的意思。塔拉你说,给起名就叫淘气的孩子,你老舅他能不淘气吗? “就是,起名就叫我‘野’,我不‘野’点儿那不就白起了吗?妈,以后我再出去玩儿,可别管我了,怪我爸起名起的。” 其其格:你敢,我打不折你的腿儿! 袁野想了想,说:妈,你说的这些,没有啥道理。你想啊,我爸的名字里还有个“富”字呢,那咱家——没“富”啊? “他中间那儿还有个‘振’呢,估计是把‘富’给‘镇’住了。往后那就看你的啦,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挣钱养我们老。” “那我改名行不行?叫‘袁发财’好了,要不然就叫‘袁挣钱’。” 其其格:滚蛋,你这个孩崽子,就跟我瞎捣乱。 袁野撒娇地说:妈,你给我讲讲我老舅小时候的事儿呗? “咋?你想和他学啊?” “不是,我就是想听听,要不呆着实在没意思。放心,我肯定不学他的坏毛病,不跟别人乱说。” 其其格直了直腰,这才和袁野说起阿来夫小时候的“英雄事迹”,包括如何设计谋拿到韩黑虎的“双截棍”…… 回想起这些,袁野便以想阿木古郎了、要和他玩儿为借口,来到舅舅阿来夫家,准备跟他借“双截棍。” 如今,阿来夫正全身心地投入到一个新的致富项目,据说可以挣到大钱,而且是百分之二百有保证的,那就是——养“土鳖”。 别说是月牙河村,放眼整个红楼市,这都是新鲜玩意儿。阿来夫在月牙河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很有信心,一是从电视看过这样的致富信息,学名叫“土元”,好多人都发得“窟嚓窟嚓”的;二是红楼市区来的老板对自己很好,签定了高价回收的合同,只要自己精心养殖,绝对不会有闪失。另外,还有“科研机构”的证明呢,都盖着大红印章的。所以,他磨破嘴皮子说服爸妈和媳妇,张罗了不少钱全投了进去,并把一间仓房改造成了养殖间。阿来夫称它为“聚宝盆”。 四岁的阿木古郎不太听话,不是让袁野抱就是吵着要“骑大马”,弄得袁野满头大汗。哄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了,袁野抽空儿便跑,想要钻进一间阴暗潮湿的小屋去找老舅阿来夫。结果阿来夫根本不让他踏进自己的“聚宝盆”半步,怕他带病菌传染给金贵的土鳖。 “就那些破虫子,恶心巴叽的,我还不愿意看呢?看一眼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还刺痒。” “你敢说我那些是破虫子?”阿来夫最不爱听别人诬蔑自己心爱的土鳖,撇着嘴说,“袁野,你小子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钱吗?我这一屋子土鳖养到时候一卖,差不多能在红楼市里买个楼!你还小瞧我了?我那‘聚宝盆’里养的可是‘金虫子’!” 袁野哼了一声说:吹牛!你能把百货大楼买下来?我不信。 “你没听明白,不是买百货大楼那样的楼,是住人的,一户的那种楼房,不是整个楼。” “那有啥可吹的?有能耐把整个大楼都买下来,那才算你厉害!” 袁野年纪不大,说出的话却很硬。 第23章 “狮子哥”出面了 阿来夫愣怔了好一会儿,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真想抬起一脚,把这个臭外甥踢到月牙河里去。转念一想,自己小时候说话也是这么气人的,便说:此言差矣,不合吾意。你小子这是在激我?说话跟谁学的,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你懂几——”袁野及时闭上了嘴,不但咽回了“个问题”三字,还忍住了“真有‘痘儿’”。 “此言差矣,纯属放——气!”阿来夫乜斜了袁野一眼,说“别在你老舅跟前装大拿,我在月牙河一带混的时候,还没有你呢。” 袁野表面笑呵呵的,心里却在发出“嘁”的不屑。 “我告诉,这批出去,还有下批。然后我再扩大规模,用不了几年,你老舅我腰包鼓得就装不下钱喽,得搁麻袋装。”阿来夫指着“聚宝盆”说。 “老舅啊,要是下雨阴天怕钱潮了,等天晴了你想晾钱的话,我帮你翻翻啊。”袁野意识到不能顶着老舅说话,便开始顺杆儿往上爬了。 通过与苏合闹矛盾这件事儿,袁野明白了“打不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的道理,学会了顺情说好话儿。是啊,顺着好吃、横着难咽,食物和说话都是这样的。 “此言甚善,正合吾意。晾完了你就随便往兜儿装,你老舅我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阿来夫果然很受用,立即眉开眼笑,仿佛已经过上了粮满仓、钱满屋的富豪生活。 袁野见时机差不多了,就提出要借“双截棍”一用。阿来夫心情挺好,别看是二十有八并已娶妻生子,却“淘心不改”,便耐心给予回答。 “韩黑虎——我真有点儿想他了——他是挺烦人,却有自己的优点啊。你还小,黑虎离开月牙河的时候,你还不记事儿呢?” 袁野:我没见过他。听别人说过…… “当时,那‘双截棍’是他哥哥韩黑龙做的,给了黑虎,做得那是真好啊。我们谁都没有买过真的,主要是没钱,都没见过工厂里生产出来的是啥样,黑龙做的绝对和电影里的不相上下,称得上是一绝儿。” 袁野:老舅,他哥俩儿都挺厉害呗? “你是说武功吗?反正在月牙河一带挺牛粪的,总练啊,没人敢惹人家。那时候老韩家贼惯孩子,基本上是不管。韩大胆儿你还不知道吗?” “知道。我是说他俩做东西啥的,挺厉害的,是吗?” 阿来夫:这个,咱们得承认,他们动手能力挺强的,全靠自悟啊,比木匠做得都精细。这哥俩儿,要是学好的话,我分析他们当个木匠、铁匠啥的,绝对够格儿。有钻儿劲儿,这一点儿咱们得服。现在要是有木匠手艺,到城里干装潢,一年得挣海钱了。 “那韩黑虎在外地干装潢了?” “应该是没有。我听别人说过,不知道准不准啊,说他先是跟人家学了雕刻啥的,后来不干了,又学厨师去了。这都是外人传的,韩大胆儿一个字儿都不提,好像没他这个儿子似的。” 袁野:老舅,听说韩黑虎的“双截棍”后来让你整到手儿了? 阿来夫眯着眼睛,像是在回忆似的,说:只是拿来玩儿了一阵子,早不在我这儿了。我,就是自己伺候土鳖没时间,要不就给你做一个了。 袁野看了一眼灰头土脸的舅舅,没好意思提出过分的要求。 接着,阿来夫告诉了袁野一些制作要领,让他自己动手去做。 当天,姥姥莎林娜想留袁野在家吃饭,嘴唇动了几动,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袁野回到家中,鼓鼓捣捣,真就做出来了“双截棍”。只是做工粗糙了些,并不影响作为古代流传至今奇门武器的“威慑力”。 ………… 路口儿,没有其他行人。高大的杨树之下,一方形单影只,一方成群。没有一丝风,树叶一动不动,藏在叶子下的“知了”一声不响,估计它他也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儿。 手执自制“双截棍”的袁野,像头孤傲的小狮子,眼里透着凶光。苏合一方的士气明显被压了下去,有人开始四处捡石头,不然心里没底啊。 就在双方一触即发的时候,阿尔斯楞放学回来。其实,他回家并不路过这里,是特意绕道而来的。 是袁野告诉了他?不是,是阿尔斯楞猜测的。他了解到袁野和苏合“反目”了,就猜到这俩混小子肯定都不会善罢甘休的,早晚有场“恶战”,就悄悄盯着袁野的动向。 当然,袁月亮同样会给阿尔斯楞通风报信,她认为他们“男人”的事情,还得在“江湖”上解决,自己不方便掺和。 阿尔斯楞快步跑了过来,挡在袁野跟前,苏合一方更不敢轻举妄动了,都像木头人似的愣着。悄悄问清了情况,阿尔斯楞就向苏合走去。 苏合吓得连连后退,另几个“死党”扔下石头就跑没影儿了。阿尔斯楞笑着向苏合努了努嘴儿,苏合回转身一看“打手”都蹽了,刚想逃,却被阿尔斯楞一把给抓住了。 阿尔斯楞依然笑呵呵地说:苏合,你怕我不? 苏合还想装硬,幻想着能像电视里江湖好汉一样“冻死迎风站、饿死不低头”,但是看了看阿尔斯楞的眼睛,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阿尔斯楞俯下身,在苏合的耳边轻声说:那你服我不? 苏合点了点头。在心里鼓励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能屈能伸…… 阿尔斯楞又轻声说:苏合,我佩服你很识时务、能屈能伸,将来一定能做大事! 苏合乐了,说:还要能挣大钱呢。 阿尔斯楞:真是和袁野一个熊样,都想着挣大钱、发大财。 袁野不好意思地抿嘴乐了。 阿尔斯楞:你们俩这就叫缘分。苏合,听我说,如果你真的怕我,那就不要再欺负袁野了,不然——都不用我亲自动手,我让我的哥们儿来,蒙着脸,见你一次打一次,管你爸是谁呢,你都不知道是谁打的。你狮子哥说到做到! 苏合吓得瞪大了眼睛看着阿尔斯楞。 第24章 粮仓上锁防“家贼” 阿尔斯楞摸了摸苏合圆圆的脑袋,说:别怕,只要你跟袁野和好,以后谁要欺负你,我也会出手帮助的。 胖胖的苏合一听,又乐了。 “你俩那么好,好得跟一个人儿似的,好得就差穿一条裤子了。完了就成仇人了,传出去不得让江湖人士笑掉大牙啊?不了解情况的还以为你俩脑子长‘痘儿’了呢。还有,袁野打你他是有错,可是要怪就怪你说的话太噎人啊。谁家愿意穷啊?谁听了你说那话,心里不锥子扎的一样难受?现在,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谁都别笑话谁,都要努力往前奔呗。”阿尔斯楞俨然一位饱经风霜的长者了。 苏合低下头。这一回,他是彻底服气了。 一阵风吹来,杨树叶子“哗啦啦”作响,像是在拍手称快。 草原狮子的能量不服不行。阿尔斯楞三下五除二摆平了此事,双方握手言和,化干戈为玉帛。而且从此后,苏合再不去想袁野的不好了,两人的友谊又加深了一层——为了“挣大钱”的共同目标而努力! ………… 近几年,由于特殊的原因,一些乡村教师的工资不能保证,特别是像袁振富这样还没有转正的,那就更苦恼了,日子紧紧巴巴。 女儿一家生活的困难,做母亲的最是惦念。趁着儿媳妇李春草带着阿木古郎回娘家,莎林娜想给其其格家送些吃的,没想到装粮食的那间仓房却被锁上了,闹得她唉声叹气。 阿来夫从自己的“聚宝盆”里出来,看到妈妈伤心的样子,知道是为了姐姐家的事。他当然心疼其其格一家,妈妈平时给姐姐家送些什么东西他从不反对,而且还会极力支持,时不时提醒妈妈要背着李春草,不然又要引发不必要的“战争”了。如果间隔时间长了,他会提醒妈妈该送些东西过去了。 总体上看、综合上评,李春草人品是好的,只是有些小心眼儿。也许,居家过日子的妇女都得是这样,要不怎么有句话说得好呢,说“男人是搂钱的耙子,女人是装钱的匣子”。后来,人们在生活中通过实践总结,又给续上了一句——“不怕耙子没齿儿,就怕匣子掉底儿”。意思是说,男人在外边挣钱少些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女人在家要守好。 于是,嫁到安家不久,尤其是分家之后其其格一家搬走,李春草就慢慢变成了这样一个有底儿且上了锁的“匣子”。 ………… 阿来夫走上前问:妈,咋又唉声叹气的?是不是又想给我姐她家送点儿啥了?没事儿,你该送送,咱家怎么的都比他们强,最起码够吃够喝。我姐夫的工资总不发,地里头出不来啥东西,又供两个孩子念书,真够呛啊。 莎林娜苦笑了一下说:阿来夫,难得你这样想,看来你姐、你姐夫当初没白疼你。我是想给你姐家拿些米,可是——唉—— 莎林娜说不下去了,悄悄抹了抹眼睛。阿来夫接着问道:妈,那——那你是怎么了?正好春草没在家,你该拿就拿呗,别哭啊。 安七十七正在编筐,接话儿道:天天挤那几滴猫尿。日子得乐呵呵地过,愁能管用? 阿来夫赶紧挤出笑来,说:妈,我爸——话糙理不糙嘛。钱是挣来的,不是愁来的。别着急上火,等咱家这批虫子卖出去,保准儿让您数钱都数都手抽筋儿。 “那你现在就给拿出钱来,我好给你——”沙林娜把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把到嘴边儿的话也留了半截儿。她是想从阿来夫要钱帮帮闺女其其格。 “我——妈,我的兜儿比脸还干净呢,不信我翻给您看。” 阿来夫当然理解妈妈的心思,他并不是小气,只是真的囊中羞涩。所有的钱都“扔”进“聚宝盆”喂“金虫子”了,包括借来的。 “谁稀得看你的兜儿啊?赶紧干你的活儿去。可得把那些活祖宗伺候好,我和你爸的棺材本儿都砸进去啦。” 沙林娜说完,就靠着墙根儿坐在了小板凳儿上,盯着老伴七十七编筐,不理儿子了。 阿来夫的脸红了又白了,自我解嘲地说:妈,相信我,我一定让咱家日子好起来的,要富得流油,让“童氏三魔”都眼红,要让你和我爸过上——过上地主和地主婆一样的生活。 安七十七被逗得“噗嗤”一笑,说:胡说八道。啥时代了?电视里总说进入新世纪了,哪还有啥地主老财?快三十的人了,说话没溜儿,不着个边儿。还有啊,做人、做生意都要走正道,像“三魔”那样的,钱花着咬手啊。 阿来夫是故意哄爸妈笑的,一见有了效果,便说:咱家养这个,月牙河一带那都是蝎子粑粑——独(毒)一份。您说,咱们还不能成为先富起来的人? “但愿,希望老天爷保佑啊。还有啊,你的那些虫子真让我的心提溜着,我一瞅就心揪揪着,真怕你栽了跟头。” “不会的。” “那么多钱投进去了,如果搞砸了,那就赔个底儿掉啊。全月牙河的人估计都得该叫咱们爷们儿‘土鳖’啦!” “赶紧‘呸呸呸’!”沙林娜拿小石头打了老伴儿一下,说,“七十七,你刚才还数落我呢,你说的话更晦气!我相信我儿子,一定能挣大钱!” 阿来夫:就是,我妈说得对,挣钱是肯定的,而且就在眼前了。妈,你还是去我姐家,该拿啥您就拿…… 莎林娜又叹气了。 “妈,又咋了?”阿来夫皱着眉头问。 “没咋地。”莎林娜指了指仓房,说,“你自己看去。” 阿来夫一愣,来到装粮食的仓房前一看,门确实锁着呢,便到屋里找钥匙。 莎林娜:别找了,钥匙让你媳妇拿回娘家去了。 “春草啊春草,你可真不让我省心啊。”阿来夫在心里嘀咕着,气乎乎地找来铁棒就要撬锁,让莎林娜给拦住了,她是担心儿媳妇回来两口子又该吵架了。 “阿来夫,算了,你媳妇做得没有错,谁都知道你姐那儿也是个无底洞,啥时能帮到头儿啊?我——理解春草。”莎林娜又哽咽着说,“你说这个袁振富,咋把日子过那样?上顿下顿没有细粮。咱们月牙河就产大米,他家却顿顿小米饭、苞米碴子,唉——” 阿来夫:妈,那也不能眼瞅着他们遭罪啊?拿点儿大米去。没事儿,春草回来我跟她说。她不是那种心狠的人…… 第25章 冲动的阿来夫露馅了 “哪有你想的那样简单?”莎林娜摆了摆手说,“妈是怕你俩吵架。穷过富过,不能吵着过啊,一股气一股穷啊。” “妈,你放心,我绝对不和她吵。就算她心里不得劲儿,嘟囔两句也就完了。”说这话里,阿来夫明显是底气不足。 莎林娜转身进了屋,阿来夫运了运气,下定决心拿起铁棒三两下就撬开了仓房,自己灌了半面袋子大米,给姐姐家送去。 安七十七就在那儿静静地编筐,一句话都没说。可他的心里却是五味杂陈。袁家把日子过成了这样,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当初,让女儿其其格嫁给穷小子袁振富,看中的是他人品好还有工资,以为就会生活无忧了,谁知道…… ………… 阿尔斯楞和袁月亮都上四年级了,等到九月份再开学就是五年级,属于毕业班了,考上初中将彻底告别月牙河小学。 毕业班学习任务重,不能耽搁时间;二三年级学生年纪还小,没有什么力气。所以,学校将领到的义务植树的任务就交给了“承上启下”的四年级。由学校领导和班主任带队,步行赶往十里地之外的植树地点,中午不能回家,要求学生都自己带饭、带水。 头一天晚上,阿尔斯楞就忙活开了,围在妈妈乌兰图雅的身后,要求带这、带那,而且还要多带。 乌兰图雅笑着说:你有多大的肚子啊?吃不了。再说,路远无轻载,一出溜儿就十多里地,背着太沉啦,还得扛着铁锹呢。 阿尔斯楞坚持自己的原则:没事儿,我不怕沉。再说,沉也是去时候沉,回来时候就轻巧儿了。我们得挖树坑儿,累,必须多吃。 乌兰图雅看到儿子着急的样子,便没有往下再深问。 “给煮几个鸡蛋,上我这屋取来,明天带着抗饿。”吉雅在屋里喊。 阿尔斯楞乐了,又说:妈,我要带糖饼,白面的! ………… 这天,大家起大早,背好“粮草”、肩扛铁锹,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离开枯燥的教室,集体出去,大家都很兴奋,以野游的心情列队前行,有说有笑,好不开心。 然而,干上一阵活儿后,都唉声叹气,就差哭爹喊娘了。还没到上午十点呢,就都蔫头耷拉脑了。 有些人的手掌已经磨出了血泡…… 中午休息时,阿尔斯楞把自己带的饭盒悄悄地搁到袁月亮的跟前,然后就退到了一边儿。他没有让月亮带饭,担心她背着包会很沉,自己多带了些,她吃剩下自己再吃,而且,他知道月亮爱吃糖饼。 同学们都知道包、袁两家走得很近,不是亲戚胜似亲戚。阿尔斯楞对袁月亮关心,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只是偷偷地、很神秘地一笑而过。 ………… 晚饭前,李春草骑着自行车带着阿木古郎从娘家回来了。坐在车前梁绑着的小座椅上,阿木古郎淘气地按着车铃铛。 一进院门,李春草的眼睛就向仓房的门瞄去。看到锁头还在,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安七十七和莎林娜在园子里锄草,阿木古郎被妈妈抱下车后,立即挣脱她拉着衣襟的手跑进园子,扑进奶奶的怀里喊着要吃柿子。莎林娜亲着他的小脸蛋,七十七边说“小馋猫儿回来喽”边去给孙子摘柿子。 左挑右选,七十七选中一个最红、最大的,用手擦了一下,就递了过去,眼里满是疼爱。阿木古郎一口咬下去,红红的汁水就顺着嘴角就淌了下来。 “我的好孙子,你可小点儿口吃,没有人跟你抢。别整衣服上,不好洗啊。”莎林娜边说边连忙从兜里掏出手绢给他擦拭。 李春草在园子墙外面看着,对莎林娜说:妈,我看把阿木古郎的上衣给脱了,要不弄到衣服上指定不好洗。柿子汁儿那东西,轻易洗不掉,搓得手都疼。 莎林娜采纳了这一建议,把阿木古郎手中的柿子拿过来交到七十七的手上,然后开始脱孙子的上衣。阿木古郎眼睛盯着爷爷手中的柿子,任由奶奶摆布。 “瞅你那小气样儿,我还能偷吃咋地?”七十七笑着说。 李春草赶紧往屋里走,阿木古郎光着小膀子大吃柿子。七十七和莎林娜看着孙子可爱的吃相,都忘记手里该干的活儿了。 李春草进了屋,发现阿来夫正在鼓捣电视,不住地换频道。他抬起头说了声:回来啦。 “回来了。”李春草接着说,“你鼓捣它干什么?这个时间点儿电视台还没放节目呢,你还能收到台?真是把你闲的。去,抱柴火去,我去仓房舀米做饭。” 阿来夫一听,赶紧关了电视,说:我去舀米,你抱柴火。 李春草拉住他说:平常不都是你抱柴火吗? 阿来夫已经把盆拿在手上,紧忙说:那——那我舀完米就去抱柴火,不用你了——你先刷锅。 说完,阿来夫就急着往外走,李春草一把拉住他,说:等等。 李春草盯着阿来夫的眼睛,不说话,抢过他手中的盆儿转身就走。阿来夫再想拦肯定也是拦不住了,就说:春草,你听我说—— 李春草根本不会听,连脚步都没停下来。来到仓房门口儿,她没有急于掏钥匙,而是仔细打量着锁头,发现了问题——锁头挂在上面,而且是有着明显撬过的痕迹。 李春草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阿来夫!” 这一嗓子,整个院子都有些发颤。七十七和莎林娜都看着这边,就连小阿木古郎也停住了嘴儿。 “你喊啥喊?显你嗓门儿大啊?” 阿来夫是要面子的,一边装着理直气壮地喊,一边给李春草挤眉弄眼地使眼色。 李春草也觉得自己的喊叫太过了,毕竟公婆都在呢,便一把拽下锁头伸向阿来夫,降低了音调狠狠说:那你说,这是咋回事儿? 证据面前,阿来夫还想狡辩:我——我着急拿东西—— “着急拿什么?是要拿大米?” “对,要做饭了嘛。” “那你做了吗?”李春草又小声儿说,“吃里爬外的东西。防我像防贼似的,自己才是贼呢。” “反正是着急拿东西,钥匙你都不给我留家。我想喂土鳖都没东西……” “行了,你真把我当啥都不懂的土鳖了?你那些破虫子是喝大米稀粥啊还是啃白面大饼?” 阿来夫哑口无言,仍是硬挺着脖梗儿,勉强维护着自己男子汉的尊严。 第26章 “狮子”为啥那么能吃 安七十七已经气得鼓鼓的了。莎林娜不住地扯他衣服,提醒他不要发作。 “我走的时候就说过,晚饭前赶回来,不耽误做饭。还说我没把钥匙留给你。要是留下的话,这里还不让你都给搬空喽?咱家老少都喝西北风啊?” 阿来夫还想申辩,李春草一挥手:你别再解释了,我心里明镜似的。我李春草眼里不揉沙子! “那就随你便,爱咋想咋想,反正锁我是撬了。” 李春草一看阿来夫这个态度,更来气了,音调不自觉地又提高了,说:你还有理了是不?我也有我的理!咱可以给姐她们家大米、白面,我不心疼,舍得。但是你不能撬锁,更不该背着我!好像这一家里你们都是好人,就我一个没良心!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不是石头刻的! 七十七生气了,大喝一声:还有完没完了,不怕左邻右舍听着笑话啊?阿来夫,你给我滚回屋里去! 李春草很听话,立即闭嘴不吱声儿了。进仓房舀米去做饭。莎林娜在那儿唉声叹气,直个劲儿地摇头。 阿木古郎把一个大柿子吃完了,怔怔地看着呆愣愣的爷爷和奶奶。 这顿晚饭,安家一家人吃得特别压抑。阿来夫觉得自己很委屈,一言不发,让他都没想到的是,吃过晚饭后,喂了猪,打扫干净厨房,李春草趁阿来夫钻进“聚宝盆”伺候那群土鳖虫的时候,悄悄收拾了东西,留下阿木古郎独自骑自行车回了娘家…… ………… 夜幕降临。鸟雀们还在叽叽喳喳叫着不愿意归巢,院子里的鸡鸭鹅狗同样这方叫完那方登场,都要和主人讨要吃食。 包牧仁一家开始吃晚饭了,阿尔斯楞左一碗又一碗地吃得香,爷爷包巴音和奶奶吉雅看着高兴,不住地给他夹菜。 包牧仁盯着阿尔斯楞的吃相,觉得很奇怪,这孩子怎么像几天没吃着饭似的,饿疯了? “阿尔斯楞,你中午没带饭啊?我记得你可没少带啊,白面糖饼,又是炒菜又是鸡蛋的,比过节的伙食都严重地好啊。” 阿尔斯楞猛的被一问,怔住了,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后回答:带了,咋了,爸? “我怎么看你饿得不行了呢,好像几顿水米没打牙了似的。” 乌兰图雅接过话说:都快成大小伙子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也正是能吃饭的时候。学校组织挖树坑,走那么老远、活儿那么累,几张糖饼算啥?多吃是正常的。 包牧仁:那也不至于这样?一天的事儿,那点儿体力活儿算啥,咋这么能吃?太严重了。 “啪——” 没等阿尔斯楞进行自我辩解呢,包巴音已经把筷子摔桌子上了。 包牧仁赶紧陪笑道:爸,你吃你的,我就说说阿尔斯楞,你别生气啊? 包巴音:我敢生气吗?我一天啥活儿也不干,还挺能吃,别再把咱这个家吃黄喽。 “爸——”包牧仁一时语塞,用眼神向乌兰图雅地求救,意思是你得帮帮我啊。 乌兰图雅把头扭过去不看他,内心里憋不住笑。 包牧仁又把无助的眼神转向妈妈,吉雅只好开口说: “你个老头子,孩子说这句话你还多心了咋的?又不是说你。” “说谁都不行!我孙子多吃几碗饭咋了?能吃穷你们啊?能吃饭是好事儿。要是怕饭不够,这样,从今天起我不吃了,把我那份全给我孙子吃。” 包巴音的倔脾气还真上来了,直接把碗里的饭就要往阿尔斯楞的碗里拨。 “爷,爷,我不要,我够吃——”阿尔斯楞连忙推让。 包牧仁赶紧阻拦,连忙赔礼:爸,爸,我不是那个意思。阿尔斯楞他再能吃,咱家还能供不起?我就是怕他今天中午忘记带饭,严重地饿坏喽。这小子平时就马马虎虎的,有可能就忘了带饭盒,中午不吃饭哪能行?挖树坑儿老累了。我是他爸爸,我能怕他多吃吗? 包巴音一听这话,脸上才有开晴了,说:这还差不多,算你说句人话。你要是嫌我孙子能吃,你就别吃了! 包牧仁连连说:好好好,没谁吃的也有你和我妈,还有你孙子吃的。我饿着,行了?我严重扛饿,中不?你老人家快吃饭,一会儿都凉了。 包巴音这才拿起筷子,狠狠地给阿尔斯楞夹了一大堆菜。 阿尔斯楞看着爷爷和爸爸逗气,忍不住偷偷笑了,乌兰图雅从桌子底下伸手掐了他一把,没想到笑得差点儿喷饭,可能是碰到痒痒肉了。 吉雅捅了阿尔斯楞一下,说:还笑还笑,就因为你,快吃。自己的饭自己吃,自己的梦自己圆。好好吃…… “是的,奶奶,我一定好好吃饭。” 阿尔斯楞答应着。他确实是带饭了,只是他把带的菜和鸡蛋几乎都给了月亮,所以一天下来还真有些饿。 这些话阿尔斯楞对谁都不会说,但乌兰图雅还是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看破不说破,彼此留着脸面呢。 包巴音已经吃完饭了,拿过笤帚撅下一根小棍儿,擦了擦开始剔牙。 乌兰图雅:阿尔斯楞,给你爷拿牙签儿去。 阿尔斯楞刚要动,被包巴音叫住了,说:不用了,用这东西剔就省牙签儿。阿尔斯楞,把爷爷的旱烟口袋递给我…… “笤帚都让你薅成没毛的疙瘩了。”吉雅瞪了包巴音一眼,接着说,“吃完饭不是抠就是抽,反正你的嘴是不能闲着。” 包巴音“嘿嘿”一笑,说:饭后一袋烟,快活似神仙。 吉雅:等把你的肺子抽糊巴了,你就不是神仙了,该去见神仙喽…… ………… 李春草是赌气回的娘家,比他更能赌气的是阿来夫。安七十七训斥儿子,让他去把媳妇找回来,阿来夫以土鳖虫得有人照顾离不开为由,就是不去。 阿木古郎并没有哭闹。一宿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安七十七思来想去,决定去找村支书特木尔。并不是让他给断断家务事,主要是为了询问老师拖欠的工资咋办——这是当前最最根本的问题。“家丑不可外扬”,自家的矛盾最好自己解决,不能跟村干部讲啊,打掉牙自己往肚子里咽…… 第27章 有事儿就找村干部 月牙河村部前的大石头,简直就是谜一样的存在。谁都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那里的,就好像凭空长出来或都从天而降一般。村里有人好奇心胜,特意量过这块大石头,长在一丈五以上,宽有五尺,高至少有三尺。整块石头光滑平整,像个点将台似的。 当初,老支书白哈达就喜欢在石头前安排一天的工作,特木尔应该是继承了他的这一习惯,同样喜欢在这里与找他说事儿的人交流。 又光又亮的大石头旁,等其他人都说完了事儿离开后,安七十七才凑到特木尔近前,讲完姑爷袁振富的难处之后,满面愁容地说:老铁啊,这个问题要是再不解决,我看有的老师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为什么叫“老铁”呢?因为“特木尔”在蒙古语中就是“铁”的意思,于是,有人叫他“铁哥”“铁叔”等等。当然,他并不老,刚刚三十有七,在年近六旬的安七十七面前绝对是年轻的。这种称呼只是一种习惯。 特木尔说:安叔,这个事情我们很挠头啊,确实挠头。村里已经向乡里和上级反映多次了,谁能想到工资的钱竟然被挤占挪用了,目前谁都没办法。 “那总不能就这么硬挺着啊?是疖子总要出头儿啊。” 特木尔皱了皱眉头,苦笑了一声,说:难啊。这都是些历史的欠账,唉——除非上面重视起来,从财政上给拨付专项资金。不然,就是把乡政府卖喽,也还不上欠老师的工资款啊。 安七十七:那还不得猴年马月啊? 特木尔背着手说道:但愿能早些。咱们村老师们的苦,我知道,真的不容易啊。 安七十七摇了摇头,转身要走,突然又回过头来,对特木尔说:老铁啊,不是安叔要为难你,可是,不找你又能找谁啊?我知道这个问题不是你能解决得了的。我——我就想以村里的名义多给上边吹吹风,让上面重视起来。 “我肯定尽力。”特木尔明确表态,他是咬着牙说的。 ………… 袁振富早起后,一如既往要到园子里给青菜拔草、备垄,力所能及地帮着其其格分担一些体力活儿。 其其格把早饭端上桌,喊袁月亮和袁野先吃,她进了园子要替换下袁振富。 “你快洗洗手吃饭去,要不上班该晚了。” 袁振富:好。早晨你给我们做啥好吃的了,我刚才都闻到大米的香味儿了。 其其格抿嘴儿乐了,说:鼻子挺管事儿啊。是大米粥,昨天阿来夫送来半面袋儿。 “唉,咱们当姐姐和姐夫的,竟然‘刮拉’起阿来夫了,说出去——我的脸都发红啊。”袁振富往屋里瞅了一眼,又说,“月亮班级今天还去挖树坑儿,你给她带啥了?” 其其格又笑了,说:你闺女啥都不带,她抗饿! 袁振富一怔,接着就笑了,说:是不是阿尔斯…… “是不是都让你说了,我还说啥?赶紧管好你自己的事儿得了。” 袁振富:对了,阿来夫那些土鳖虫子养得怎么样了?他可没少往里投入? 其其格:没有投入,哪有产出?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要想发大财,就不能前怕狼后怕虎的。你看人家“童氏三魔”,腰里别着小手机,多牛粪?我算想明白了,只要放开胆儿就能挣大钱。 袁振富惊讶地看着其其格。 “瞅啥瞅?不认识啊?” “那谁,那‘童氏三魔’是什么样的人性你不知道啊?还羡慕人家拿手机,那就是腰里别个死耗子——愣装打猎的!” 其其格笑了,说:打猎的咋了?能挣钱就中。 袁振富:挣钱?打猎现在是违法的,抓住就扔监狱里去了,你想什么呢? “我能想啥?就想让家里日子好过些,能有新衣服穿,能有大米白面吃,能把所有饥荒都还完。管它是啥道儿呢,能挣钱就是好道儿。”其其格没有看着袁振富。 袁振富指点着其其格,说: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呢?眼里就只有钱啊?做人别光着想挣钱,不择手段,那钱花着也不踏实。有些话,当着袁野的面可不能乱说啊,我发现这小子满脑子都想着要发大财呢,可别把他带坏喽。 “你当老师当惯了?我可不是你的学生。”其其格发现袁振富脸色不好看了,便把话往回拉了拉,说,“我没那么傻,知道好歹,不会啥都和塔拉说的。赶紧吃饭去。” 袁振富这才有了笑模样,说:我就是担心阿来夫,土鳖那东西真值钱?我看悬。 其其格:你是想多了。人家是正规的,推销那人对阿来夫可好了。 “但愿。嘱咐嘱咐阿来夫,可别稀里糊涂的,要精心伺候啊。” 其其格:阿来夫不用咱嘱咐,对那一屋子土鳖虫老上心了,比对我爸妈都好呢…… ………… 送走安七十七,特木尔并没有走进村部,而是锁着眉头,坐在了大石头上。 ………… 袁月亮扛着铁锹走在前,袁野抱着书包紧跟在后面。袁月亮猛一回头,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我上学去啊。” “自己走自己的,别像跟屁虫儿似的。” 袁野嘻皮笑脸地说:我可没跟着你,你走你的,我走我的,碍你啥事儿了? 袁月亮拿这个弟弟没办法,突然使劲儿一转身,要加快脚步。扛在肩头的铁锹头差点儿刮到袁野,亏得他灵巧儿,一下子跳开了。 “袁月亮,你——你有‘痘儿’?差点儿把我脑袋削去半拉儿!” 袁月亮头也不回地说:你就是欠削!削掉半拉儿都是轻的! 这时,胖墩墩的苏合喊着袁野的名字追了上来,两人边打闹边往学校走,好在时间还来得及。等两人迈进校门的时候,正赶上四年级的学生列队往外走。 阿尔斯楞向袁野招手,袁野和苏合便笑呵呵地跑上前去喊“狮子哥”。阿尔斯楞没有搭话,悄悄塞进袁野手里一个煮鸡蛋,还热乎着呢。 袁野心里美啊。但是那个鸡蛋就是舍不得吃,他的脑袋瓜儿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是吃了好呢?还是——新煮的鸡蛋,老香了…… 想到这儿,袁野就忍不住把鸡蛋拿到鼻子底下,使劲儿地闻了闻。 “不行——要是吃的话儿,就香个一两口,过劲儿啥都没了。要是不吃,和吴战换俩本儿?至少能换一个新本,那小子老馋了……”袁野琢磨着,又走神儿了。 “老师!”竟然是吴战在举手喊叫,他要维护课堂上的秩序了。 第28章 眼见不一定为实 老师站在讲台上厉声问道:吴战,什么事儿? “老师,有人上课不听讲,还吃东西!”吴战发出正义之声。 “谁?”老师开始往讲台下走。 “是——”吴战抬手一指,说,“是袁野!” 袁野一惊,赶紧说:没有。老师,我啥都没吃。不信看我嘴—— 袁野张大了嘴巴。 “快把你的嘴闭上,我们都看到你后槽牙了!” 全班哄堂大笑。 老师走到袁野近前,把手一伸,说:赶紧交出来—— 吴战又补充道:就在他裤兜里呢!我没吃完又放回去了,我看得清清楚楚! 老师扭头对吴战说:你也逃脱不了干系,上课不好好听讲,盯着别的同学看啥? 吴战当时就蒙了。 “该!小奸细!”袁野小声儿骂了句。 老师的手却没有撤,还在那里伸着呢。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袁野这里。 袁野向教室外望去,装出惊奇的样子。大家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跟着他的眼神向外看去,包括老师。 说时迟、那时快,袁野赶紧在课桌下把手里的鸡蛋往苏合的手里递。 苏合当时就明白了,张开手去接,由于太紧张,没有接稳当——“啪”——鸡蛋掉在了地上,摔碎了,清幽的蛋香随即在教室中飘散,引得好多同学都咽下了口水。 吴战的哈喇子流出快有半尺长了。 老师回过神儿来,对袁野是一顿训斥。他一句都没听进去,用眼睛的余光狠狠地瞟向吴战,真想上去给这个“小奸细”两巴掌。 ………… 上学的都走了,下地干活儿的也都走了,村部前安静下来,连麻雀都飞到月牙河边儿凑热闹去了。 特木尔呆呆地坐在大石头上,心里很不是滋味,越想越觉得这些老师太苦了,就独自向学校走去。来到学校大门口儿他停住脚步,仔细环视了一眼校园,叹了口气,背着手走了进去。 特木尔没有惊动任何人,顺着院墙走到教室的房后,听着从各个教室后窗户传来的朗朗读书声、老师的讲课声,特木尔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如果没有老师,这些孩子哪来的知识啊?没有文化,那就相当于“睁眼瞎”啊,进城里连公交车都不知道咋坐,这还能行吗?不学习知识文化,光靠顺垄沟找豆包,那不又回到过去了吗?新世纪的,就算是当农民,也要讲究科学种田,没文化能行?这些孩子挺争气,学得多认真啊…… 特木尔思绪万千。 ………… 认为老师辛勤付出、学生勤奋好学的特木尔刚刚离开校园,下课的钟声就响了起来。 苏合第一个冲出教室,来到爸爸特木尔刚刚伫立的地方。当然,他可没有什么感慨要发,却有一肚子的话要与袁野解释。 袁野装作很机警的样子边四围观察边向苏合走去,苏合满脸堆笔。 “我刚才真不是故意的……” “你可真是个废材,一身肥膘儿白长了,啥也干不了。一个鸡蛋都接不住?”袁野训苏合,一点儿不留情面。 “我当时太紧张了,手有些滑儿。再说,就一个鸡蛋,多大个事儿啊,至于你这样吗?” “你让老师训一顿试试?”袁野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接着说,“还多大个事儿,你懂几个问题?对你来说是个鸡蛋,对我来说——那可不是简单的鸡蛋。” 袁野没有说出想和“吃货”吴战换笔记本的念头,因为一想到被那小子举报,气就不打一处来。 苏合挠着胖胖的胳膊,疑惑地问:那还有什么特殊的? “那可是咱‘狮子哥’给我的,你寻思啥呢?”袁野随机应变想了个理由。 “那又怎样?又不是‘狮子蛋’。” 苏合说完就哈哈地笑起来。 袁野气得鼻子都快歪了,说:你别胡说八道!我告诉你,如果不帮我收拾吴战一顿,我把你说“狮子蛋”的事儿告诉“狮子哥”。我整不了你,会有人能整趴下你! 说完,袁野扬长而去。 “别啊——闹玩儿呢,你可别下死手啊——”苏合喊着,去追袁野。 “你就是管丈母娘叫大嫂——闹大扯啦!”袁野突然想起一句俏皮话,就给苏合用上了。 苏合“嘻嘻”笑着说:我还没有丈母娘呢…… ………… 特木尔从学校出来,是顺着月牙河边儿往回走的,快到那一排大榆树时,一辆三轮车“突突突”地飞驰而过,扬起一路尘土,车中有人嗷嗷喊叫着打着手机,还有人和特木尔打招呼,他也没听清。 是“童氏三魔”去其他村屯收猪去了。 “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富一点儿就颠儿起来啦!弄不好就得马失前蹄啊……”特木尔自言自语地往村里走。 回到村部,特木尔召开班子会议,和大家商量怎么能暂时解决一下村小学老师们眼前的困难。老支书白哈达是特木尔请来的“顾问”,因为他刚刚就在村部前的大石头上坐着,被特木尔“硬邀”进了会议室。 大家七嘴八舌地炸了锅,都列举出自己知道的老师家的困难和苦处。怎么解决困难,大家都提到一个字——钱。没钱,什么都办不了。 老支书白哈达自打坐下来就一直没有说话,眉头紧锁,倾听着大家的谈话,披在肩上的上衣都快滑落到地上了。他的心里和特木尔一样,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而且苦味居多。这个学校,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在他的极力主张下重新修整开课的,可以说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为了让各家“散养”的孩子们上学,他一户一户地做工作,嘴皮子都差点磨破了,有时还不得不采取一些“威胁”手段。有些老师,是他在当原来的月牙河大队党支部书记的时候进入这所校园的。他们为月牙河培养了人才,让孩子们都学到了文化知识,最起码外出打工,都认识了路牌名称、看得懂公交线路。而在今天,在改革开放二十多后的今天,老师们竟然因为发不了工资而面临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的痛苦。作为老书记,他的心里能不苦吗?比黄连加胆汁还苦啊! 特木尔把热切目光停留在白哈达的身上,其他人不约而同地跟着看了过去。 第29章 特木尔借智借力 正在沉思的白哈达忽然感觉到室内的异样,睁开微闭的双眼才发现是大家都在盯着自己,估计是希望自己能有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办法千万条,没钱都没招儿。但是,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白哈达在心里琢磨着,然后把披在肩头的上衣往上颠了颠,清了清嗓子,说: 特木尔既然看得起我,让我来了,那我不能像徐庶进曹营——来个一言不发嘛,那我就——就简单地说两句。我事先声名,毕竟这几年不在岗位上了,对政策了解少了、对形势关心少了,说得不对的地方,还望各位多多包涵。 大家都有些奇怪,这老书记,啥时候学得这么客气啦?别忘喽,我们可都是你的老手下啊? 特木尔笑了,说:白书记,您千万别这么讲。您是老书记,吃的盐比我们吃的饭都多,走的桥比我们走的路都多。 “不行了,不行了,盐吃太多,对血压不好,整高啦。”白哈达摆着手,苦笑了几声,接着说,“掏心窝子讲啊,老师们工作看着挺平凡的,其实很伟大,这一点大家都明白。做人啥最重要?良心!同志们,是良心啊!良心要摆正!怎么摆正呢?人家老师们可都摆得挺正,如今这么困难,对咱们村里的孩子可没差过事儿。我就问问大家,谁家没有后代?谁家没有孩子?谁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文化、有出息?这都得靠谁?你们比我清楚啊。我们要摆正良心,那就得知恩、感恩,最重要的是报恩。我们绝对不能让老师们受累又受苦、受穷还遭罪,那会让人家寒心的,会让不知情的人戳我们月牙河人的脊梁骨的!” 白哈达有些激动,环视了一下四周,大家都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 “我可听说了,有些老师去商店,竟然赊不出东西来了!还有人在背后嚼舌头,说这家穷得底儿掉那家穷得揭不开锅了,我就琢磨着,这些人是怎么把话说得出口呢?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怎么就把自己和‘长舌妇’们划等号儿了呢?还有啊,你们就是今天不找我,我还想找你们说道说道呢!” 屋里的人都一愣,盯着白哈达。 白哈达:村干部村干部,不给大家撑腰鼓劲儿还叫啥干部?那是“不干”,占着茅坑不拉屎!不给群众解决困难还算啥党员?人家老师们有难处没找我们,那是给我们留了面子!等人家一旦找上门来,我们的脸就连鞋垫子都不如了,就得扔地上让人家踩几脚、跺几脚! 听到这儿,有人低下了头。特木尔的心里同样是一紧,像针扎的一样。 白哈达一耸肩,上衣就挂在的椅背儿上,他坐直了身子说:刚才这些都是废话。我下面就捞干的——我是这么想的,欠钱产生的困难,最终还得拿钱来说话。我前些年负责的咸菜厂算是为村还创造了些效益,存了点儿家底儿,应该是——还攒着呢? 说到这儿,白哈达看了看特木尔。 特木尔:还攒着一些,有一部分——用在了村里水田开发上了。 “那是用在了正地方,没毛病。”白哈达喝了一口浓茶水,说,“我建议村里,能不能从集体积累中拿出一部分钱先借老师,等他们补发了工资时再还?算是帮他们度过暂时的难关。当然,这得是你们班子研究决定,特木尔一人说了都不算数,我说了更白费。你们要是不听,就当我放了个屁,没有响儿,光是臭!行了,不说了。” 沉默。 白哈达“滋溜、滋溜”的喝水声,显得特别清晰。喝了三口,他就靠在椅子上,开始闭目养神。好像不是来开会的,而是找个墙根儿晒太阳呢。 特木尔干咳了一下,在众人望向自己的时候微微点了点头。 大家这才齐声说“好”。 白哈达面部仍然没有表情,好像是心如止水,其实是惊涛拍岸了。 其实,特木尔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没有轻易说出口。他当然知道,这些话从老书记的嘴里说出来,更合适,更有分量。这就算是借——智借力。 特木尔没有表现出很激动的样子,依然平静地说:白书记,您的建议非常好,我们班子需要再开会研究,争取马上落实。您说,借给老师多少好呢?给我们把把关。 白哈达回答道:是啊,这个数额要好好商量一下,不能撒芝麻盐儿似的,狗屁事儿不顶。 特木尔:就是嘛。太少,不能解决一时的问题。可是——太多,担心其他村民有意见啊。 大家又齐齐点头,都在心里夸赞特木尔想得周到。 白哈达想了想,接着说:要我看,就暂定一千。不多也不少,大家看怎么样? 在座人中点头的较多,也有头不动的,确实没有摇头的。 送走了老支书白哈达,特木尔趁热打铁继续开会,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特木尔要求村会计赶紧做表格和准备钱,争取最快的时间内把“补贴借款”发到老师们的手中。 ………… 李春草生气跑回了娘家——和月牙河村相距几里地的幸福路村,一连住了两三天了。 安七十七和莎林娜都觉得心里不大得劲儿,加之阿木古郎哭闹着要找妈妈,让两人很是着急。便催促阿来夫去接春草回来,说是好好劝劝,她一定会回来的。还说春草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孩子,你身上有不对的地方。 任凭爸妈好话说了三千六,阿来夫死活不去,理由就是他的那些土鳖虫没人照顾,那可不行。 莎林娜生气了,骂道:天天土鳖土鳖的,难道那些虫子比你爸都亲了? “你说的——这是啥话?”安七十七瞪了莎林娜一眼,又对阿来夫喊,“你还能和土鳖过一辈子啊?赶紧去!没用的东西,就是欠揍!信不信我拿锹把打折你的腿?” 莎林娜:打折他的腿那就更不能去了。 安七十七:都是你惯的!惯子如杀子,棍棒底下才能出孝子! 阿来夫有些急了,提高了声音说:爸、妈,你们这是干啥啊?不是我不想去,我是真的走不开啊!这些土鳖虫咋来的你们都清楚?要是出了问题,那就血本无归了。到时候,咱们喝西北风都爬不上墙头儿啦! 安七十七刚拎起戳在墙根儿的铁锹,又恨恨地扔了出去,吓得鸡飞鹅叫的。 莎林娜牵着阿木古郎的手,一言不发,眼泪在眼圈儿里直打转转。 第30章 李春草从娘家回来了 袁野藏着自制的双截棍来找老舅,希望得到他的指点,看看做工上还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最好能传授他一招儿半式的,省得练习时弄不好就打着了自己。 进了院门,袁野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头,压根儿没敢提自己的事儿。阿木古郎看到哥哥来了,就笑着扑了上去,让他陪自己玩儿。 袁野是有心计的孩子,他一边哄着阿木古郎,一边观察和偷听,基本弄明白了。回到家后,一五一十向妈妈讲了,虽然前因后果都不完全,其其格还是听得差不多,猜出了个事情的大概。 其其格心里很焦急,也很愧疚,吃过晚饭就赶过去劝阿来夫。她抱起阿木古郎,亲亲他的小脸蛋,又一想是因为给自己家送大米才气走了弟妹李春草,忍不住这眼泪就流了下来。她是带着哭腔求弟弟把春草接回来,并说要不然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看到姑姑哭了,阿木古郎不再吵闹,竟然懂事儿地伸出小手为姑姑擦眼泪。 阿来夫没有明确表态,坐在炕沿上闷头不语。其实,他主要是心里转不过那个弯儿来,责怪李春草太不懂事,和她赌气呢。小样儿,不管咋说我是一家之主——除了爸爸之外,这个家姓安,不姓李! 阿来夫的意思是,我就不去接你,看你还能在娘家住一辈子啊?顶多再有两天,她指定自己跑回来——她想儿子啊。 这些话阿来夫没法儿说出口。别说再等两天,爸妈和姐姐是两分钟都不想再等了。 其其格接着说:阿来夫,说到根儿上,春草做得没错,是你太过分了,你不该撬锁啊?也许是春草忘记把钥匙留在家,根本不是防着谁。就算防,那也是为了把日子过好,有啥错?你有没有考虑她的感受啊?再大的家业,都架不住东扯一把、西拽一把啊。 安七十七在一边叹着气,莎林娜早已开始抹眼泪了。阿来夫把脸转过去,不敢瞅姐姐,他心里跟明镜一样,姐姐说的句句在理啊。 其其格又亲了亲阿木古郎,说:我知道你是为姐好,我和你姐夫——都领你的情。这一次,姐求你,你要真是为了姐好,赶紧去把春草给我们接回来。阿木古郎这么小,不能没妈啊。 阿来夫咂着牙花子,左右为难了。 安七十七没好气地说:行不行给个痛快话。大老爷们儿,说话比拉——那啥都费劲! 阿来夫抬起头:我—— 莎林娜:别我我我的,去还是不去? “你要实在不愿意去,那我就去!你阿来夫是男子汉,要脸面,你姐我把日子都过成这样了,我的脸不值钱!就算让我磕头,我也把春草磕回来!” 其其格越说越激动。 “姐,你别说了,我去还不行吗?我这就去。”阿来夫起身刚要出门,却看到李春草站在门口儿,估计她已经回来多时了。 屋里人都愣了一下。看到妈妈回来了,阿木古郎“妈妈,妈妈”的叫着,从姑姑怀里下来扑了过去。 李春草一把抱住儿子,哭了。 其实,李春草一时想不开回到娘家,心里挺难受的。特别是她妈妈一看她下午回去了晚上又跑来,而且还没带孩子,就猜到一定是和家里人生气了。询问了很长时间,李春草才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实情,结果被妈妈一顿训。李春草觉得自己太过于冲动,在家勉强住了两宿,妈妈一直撵她回去。自己不好意思,心里想着阿来夫一定会来接自己,那样得个台阶就回去了,可是等了两天,阿来夫竟然没来。她想到阿来夫肯定是伺候那些土鳖虫走不开,自己实在熬不下去了,既惦记儿子又担心着“产业”,便主动回来了。 在门外,李春草听到了其其格的一番话,心里很后悔,没想到大姑姐这样理解自己,还为自己开脱,心里很难受,这才忍不住掉泪了。 李春草缓了缓,真诚对其其格说:姐,是我不懂事儿,不该耍小孩子脾气,你可不要怪我啊。 其其格拉着她的手说:我哪能怪你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们家的苦日子马上熬出头儿了,等阿来夫养的土鳖虫一卖,那就发了大财啦…… ………… 月牙河村里借给每位老师一千元,钱虽不多,按理说可以解决暂时的大难题,也就是能解了燃眉之急啊。这钱村里筹集起来确实费了些周折。前些年,老支书白哈达从村干部的岗位上退下来,一心扑在“月牙河朝鲜族风味咸菜厂”,开始时效益还不错。后来,受到市场冲击销路受阻,苦于没有精干的销售人才,产品开始出现了积压。白哈达看清了形势,便和特木尔商量希望能“及时止损”。村里开了会,但大多数人都不同意注销咸菜厂。因为厂子的收益是村集体积累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厂子黄了,村集体就没有进项了。所以,厂子仍在勉强维持,白哈达想了好多办法,效益依然不高,目前还不至于赔钱。近两年挣来的钱又补贴在水田开发上不少,家底儿实在是不多了。 特木尔力排众议,硬让会计挤出资金。让他没料到的是,中间却出现了另外两个小插曲。 第一个插曲就是有人找到特木尔,想从村里借钱。来者非别,正是“童氏三魔”之二的“二魔怔”童为思。当然,他是以一顶三甚至更多,代表“大蘑菇”童为山、“三磨叽”童为奇无可厚非,他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说代表着月牙河村的全体村民,要求村里给予支持,不借钱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特木尔冷笑着问:为思,按理说,你们哥仨收猪,这几年可没少挣,家里头不缺钱啊? “二魔怔”把脑袋一歪,说:不缺钱?这个世界还有人敢说不缺钱吗?评书里讲,过去大贪官和珅都已经富可敌国了,他还缺钱呢,我怎么就不缺钱了? “你——”特木尔一时递不上话儿了。 “二魔怔”接着说:做买卖有赚有赔。赚钱了大家眼红,我们赔钱呢?谁管了? 第31章 “好铁”智斗“二魔怔” “二魔怔”童为思振振有词。 “自由买卖,你们挣钱没分给大伙一毛,赔钱凭啥让大家管呢?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特木尔有些生气了,只是“胡搅蛮缠”这个词他不好说出口,想给对方留点儿面子。 “那为啥老师发不出工资,村里就借给他们钱呢?以前他们发出工资时,帮助过村里了还是帮助过哪个人?” “那村里的学生是谁教的?让你教你能教了?你家孩子能离开老师吗?” “我家孩子上学——那是花了钱的,没白上。” “你花的那点儿一脚踢不倒的几个钱儿?管啥用?还不是国家付出了许多!为思——我叫你一声为思,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没有老师,孩子们的未来怎么办?都当睁眼瞎啊?那就得像毛驴拉磨一样,戴着蒙眼儿原地打圈圈儿。” “二魔怔”:地球儿离了谁都照样能转,初一十五一天不落!我大字不识几个,照样做生意挣钱!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特木尔:挣钱还来我这儿捣乱?你啥意思?是不是成心找别扭?我告诉你,这里是村部,我是月牙河村党支部书记,只要有我在,就不许你捣乱! “你——”“二魔怔”没想到特木尔会发这么大的火,话语就跟不上了。 特木尔:童为思,你们哥仨怎么做的生意、咋挣的钱,我特木尔不管,相信自然会有监管的单位,相信会有一笔良心账要算的!但是,你们要是在村里横行霸道、胡作非为,我特木尔肯定豁出去了,不整服喽我就不是块“好铁”! “你——你想咋地?” “不想咋地。关键是看你们的态度。今天我把话撂这儿,你——包括你大哥和你三弟,要想无理取闹,我奉陪到底!因为借钱给老师的事儿是村里开会研究定的,不是我特木尔一言堂!如果你认识到自己考虑不周,消停回去,我不拦着,就当没有这码事儿发生!”特木尔坚信邪不压正,便把手一背接着说,“两条路,你自己选。” “二魔怔”再“魔怔”,脑袋多转几圈儿也能想明白,自己在特木尔面前耍不出啊。于是一摔门,灰溜溜地走了。 “二魔怔”缺钱吗?不缺,他的确是纯心来捣乱的!不用明说,背后指定有“大蘑菇”“三磨叽”的“功劳”,目的是想给特木尔一个“下马威”、给他填堵,谁让他平时瞅“童氏三魔”的眼神都不对呢。如果特木尔能对“二魔怔”好言相劝、许愿安抚,那就算抓到了他这个村支书的小辫子,把他滥用职权的“罪名”做实了,将来“童氏三魔”在月牙河村里可要肆无忌惮了。 没想到,特木尔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啊。 “二魔怔”走后,特木尔越想越生气,抓起桌上的茶杯摔了个粉碎,咆哮道:我特木尔是“铁”,不是“泥”,没那么好捏! 碰了一鼻子灰,自讨没趣。“二魔怔”童为思的这口气却没有咽下去,他在寻找机会…… ………… 第二个插曲就在要发放借款这天响起来了。有商店的店主听到风声就来到村部办公室,等着老师拿到钱就催要欠款,手里都掐着欠条呢。 特木尔看到这一情况后非常生气,刚要发作,转念一想要注意工作方法。便压住了火气给他们讲道理,说老师的苦和累,说老师的德与行,说得他们都低下了头。 缓和了一下语气,特木尔又说:如果还了欠你们的,这一千元估计他们一分钱都拿不到家里去。虽然说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不能让老师们都扎脖儿?赶紧回去,黄不了你们的! 这时,有人来“领钱”了。然而来的都是老师的家属,老师一个都没来。 特木尔又对“债主”们说:你们看看,都是家属来了,老师们都有影儿。为啥?他们脸皮儿薄啊。“天上的星星数不清,地上的知识学不尽”,没有老师,哪个孩子能成才?今天我做主,这一千元必须让家属们一分不少地拿回去,欠你们商店的都先不用还,必须打紧处用。哪个商店要从老师要账,先来过我这关! 商店店主多少被感动了,并且考虑到“惹翻”村支书终究是没啥好果子吃。就表示啥时有啥时还,而且还可以继续赊账。只要商店能维持下去不黄,就永远对咱月牙河的老师开绿灯,随便赊…… ………… 放学的钟声敲响,班级里就炸了锅,大家都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书包,生怕落在后面。袁野不急,因为他早就收拾利索了,没等下课就开始悄悄动手了。 “苏合,放学别一起走,咱俩到月牙河边儿上的大榆树那儿会面。” “啊?那就一起去呗,还分开干啥?” 袁野:你懂几个问题?分开走是怕别人看到,看到就该起疑心了,起了疑心还能成功吗?你得多动动脑子,不然里面就长成死疙瘩了。记住喽! “记住啦!你就是‘四磨叽’!月牙河村里你第四磨叽!” “滚蛋!” 袁野说完,背起书包就出了班级。忖度之快无人能比,稳稳当当成了全班第一个放学的人。 苏合在大榆树下跟袁野凑在了一起,嘻皮笑脸的等待袁野“训话”。 袁野:我交待给你的事儿,没办呢? “啥?” “你说啥?跟我装傻?” 苏合:你交待给我的事儿太多,我记不清了。 袁野:看来,我交待你的事儿那是一个都没办啊。行,我回头去找“狮子哥”说说…… “别啊,别动不动就搬出‘狮子哥’。我知道你说的那个,不就修理修理吴战吗?我最近——没找到人手儿,我自己——不好出面啊。” 苏合装出特别为难的样子。 “哎呀,挺牛粪啊,还跟我扯这些?那次收拾我,你吆五喝六地叫来好几个狐朋狗友——当然,都是废物——现在怎么就找不着人了?” 苏合笑着说:正因为他们几个都是废物,不中用,所以我想再找几个硬手儿。这里头,我还想来个缓兵之计,给吴战一个机会——不过咱可说好喽,我全是为了你啊。 “苏合,你跟我绕来绕去的,到底想要说啥?我可提前告诉你,和我耍心眼儿你还嫩着呢,别看你体格子胖,脑子里没准儿就有‘痘儿’!跟我闹,你懂几个问题?”袁野大喊。 第32章 有钱了也没肉吃 袁野把嘴撇得快歪到耳根子了,并抬起一脚,踹在了大榆树上。榆树纹丝不动。袁野多么希望自己武功盖世,一脚踢过去大榆树拦腰折断,把苏合当时就吓趴下,屁滚尿流、跪地求饶。 苏合依然乐呵呵的,说:你听我慢慢说。要收拾吴战,那就像踩死一只蚂蚁。我迟迟没动手,那是为了你好。你想啊,如果我找人打了他,他肯定会怀疑到你头上,就你俩有仇啊?他在心里就恨你,这样的话,以后你想跟他拿吃的换东西,门儿都没有。 “他家又懒又馋,穷得叮当乱响,超过我家好几十倍,还能有啥好东西?” “你别不信啊。你知道老吴家穷,但是认吃啊,对孩子花钱更舍得。你细想想,是不是这样?” 苏合说完,抱着膀儿盯着袁野看。 袁野皱了好大一会眉头,说:算了,我大度一些,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反正那天老师也训吴战了,当奸细没有啥好下场! ………… 其其格是做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才去村部“领钱”的。但凡能有一点儿办法周转一下,她都不想那么做的。 晚上下班,袁振富和往常一样,进屋就开始批改学生的作业、准备第二天的教案。根本不问村里借钱的事儿,其其格几次想和他说,怕打断他的思路就忍住了。 袁月亮和袁野当然知道村里要借钱给老师了,因为小道儿消息在学校已经悄悄传开了,只是没有人明面说罢了。见爸、妈都不提,两人都不敢问。晚饭时,依然和往日一样的饭菜,并没有袁野想像中的“有钱了就有肉吃了”,他的心里就感觉到凉了。他寻思着——这事儿十有八九是黄了,爸、妈肯定没去村部“领钱”。 袁野的心里又升出莫名的忧伤…… 没有肉、缺少油,菜就寡淡、饭就难以下咽。袁野吃得比较少,一碗饭强压下去就撂下了筷子。 袁振富和其其格都没理会,袁月亮发现了问题,转了转眼珠儿说:就吃一碗饭,对伙食不满意?是不是惦记着会有肉呢? 袁野瞪了姐姐一眼,说:你懂几个问题!不用你管! 袁月亮刚要对袁野发难,只听其其格喊道:一到吃饭就叽叽咯咯的,嫌家里不够消停咋的?萨仁,赶紧吃你的得了! 袁月亮无语。 “该!让你欠儿登似的。”袁野小声儿说着,对姐姐扮了个鬼脸。 “塔拉,别整那鬼出,够好人看半拉月了!正好你吃完了,赶紧去把院子划拉划拉,扫干净点儿!” “行。”袁野极不情愿地回答。 “该!让你得瑟!”袁月亮幸灾乐祸地冲弟弟说。 袁野:妈,咱家咋不养头猪啊?过年过节一杀…… 其其格:我看你像个猪!他么么的没话儿找话儿闲扯蛋!有那工夫赶紧扫院子,扫完了写作业! “那——养几只小鸡儿总行?还能吃到鸡蛋呢。” “我养你都费劲呢,还养啥小鸡儿?麻溜儿扫院子去!哪来这么多废话?”其其格有些生气了。 袁野吐了吐舌头就跑了出去。 袁家没有养猪和鸡,并不是其其格不会过日子,而是实在没有余粮去喂它他。地里产的那点儿粮食除了留足自家吃的,都卖了换钱。主要是袁家没有水田,旱田产量又不高、产的东西还卖不上价。当然,养几只小鸡儿吃不了多少粮食,但是如果你家没有喂的,它们就会自己跑到别人家找吃的,其其格不想占这个便宜,索性就都不养了。 拿到了一千元钱,其其格并没有高兴的意思,心里总像有块石头压着似的,对儿女说话就像吃了枪药似的。 ………… 吃过晚饭,架不住阿尔斯楞软磨硬泡,包牧仁只得取出马头琴,给他拉了起来。 琴声悠扬,听得阿尔斯楞如醉如痴,仿佛走进了广阔的草原。 乌兰图雅围着灶台刷碗,抿着嘴儿乐。 包巴音刚要拿笤帚折棍儿剔牙,吉雅一把抢过来开始扫炕。包巴音笑了笑,随手拿过旱烟袋。 一曲终了,包牧仁说:“活字典”格根老师没在村子,等他再回月牙河,我带你去,让他教教你,比我严重地厉害啊。 “爸,那可太好了。”阿尔斯楞高兴得差点儿手舞足蹈。 包巴音吐了个烟圈儿,说:阿尔斯楞,你爸拉马头就是“活字典”教的。只是老长时间不动琴了,听着手儿有些生啊。 “爷,我听着挺好的啊。” 吉雅笑着说:还是我大孙子会说话儿! “我姐也会说话儿。”阿尔斯楞冲外屋喊,“妈,妈——我姐是不是快放假了?” “快了。你想她了?”乌兰图雅继续刷碗。 阿尔斯楞:咋不想呢。上星期她就没回来。 吉雅:你姐读的是高中,学习又忙又累,哪儿有空儿来回跑啊。你也要好好学,像你姐阿茹娜那样用功,以后才有出息呢。可别学你姑家的金梅花,说不念就不念了。 包牧仁的长女阿茹娜已经十八岁了,在红楼市里读高中,住宿在学校。金梅花是包牧仁的姐姐包代小的女儿,和阿茹娜同岁,早就不念了,家里人说她不是读书的料,浪费钱没啥用。当时,包代小想反驳,她想支持闺女把高中读完,只是人微言轻,在金家说话不占地位。 包牧仁:妈——你说那些干啥?梅花挺好的。 吉雅把嘴一撇,说:那还怪我说啊?都不知道你姐代小是咋想的,梅花不上学能干啥?在家干靠等着到岁数就嫁人啊? “越说越没溜儿。儿孙自有儿孙福,谁给儿孙做马牛?一代人不管两代人的事儿,你就是闲吃萝卜淡操心。”包巴音顶了吉雅几句。 “欠不欠我一笤帚疙瘩削你脑袋瓜子上!我和我儿子、孙子唠嗑儿呢,你瞎掺和啥?要想唠,自己起头儿。” 包巴音不再说话了,“嗒、嗒”一口紧似一口地抽烟。 阿尔斯楞:爸,你爷又挨我奶收拾了,你看,抽闷烟儿呢。 “别瞎说啊……” 包牧仁和阿尔斯楞相视一笑,又拉起了马头琴…… 第33章 月牙河畔吐心声 晚饭过后,其其格把收拾碗筷和厨房的任务交给了袁月亮,便跟袁振富说:咱俩到爸、妈家瞅瞅去,看看阿来夫那些土鳖虫子养啥样了。 没等袁振富回答,袁野在院外就喊:妈,我也跟你去! “跟我们去干啥?”其其格不是好眼神地瞪着袁野。 袁野讨好地笑着说:我想阿木古郎—— “想啥想?去了就虎淘虎淘的!又不是一年半载见不着面儿了。一会儿扫完院子赶紧写你的作业得了,小孩崽子咋学着跟脚呢?烦人!” 袁野为了达到目的,依然笑脸相迎地说:你不是我妈嘛,我不跟你跟谁啊? “别整那没脸没皮的熊出儿!我是你妈不假,天天跟着?等我有一天——那啥喽,你也哭着喊着跟着?” 其其格的话太狠了,把袁振富都听得一愣一愣的。袁野立即像霜打的茄子似的,眼圈儿都红了。 本来袁月亮想着要抓紧洗碗,然后跟着爸妈一起去,一见这种情形,只字不敢提了。 袁振富清楚其其格今天是心气不顺,没有过多说话,乖乖地同她走出了院子。 “让你嘴欠!挨骂的滋味儿好受呗?看不出眉眼高低!”袁月亮冲袁野说。 袁野把扫帚使劲儿一扔,大喊:我愿意!你懂几个问题?真有“痘儿”! 袁月亮哼唱起小曲儿,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有些人要是不把院子扫干净喽,那就等着屁股蛋子开花儿。还想吃肉?馋疯了?只能吃皮鞭子啦,而且还要蘸凉水…… 袁野气得鼓鼓的。没办法,弯腰捡起扫帚用力划拉起来,弄得尘土飞扬…… ………… 晚饭之后,各家门前乘凉闲谈的就多了起来。有人很热情地打招呼,其其格便露出了笑脸回应着。 袁振富紧走两步追上来说:阿来夫那些土——土鳖虫养得还好? 其其格:应该还行。反正他是挺上心的。 袁振富:我心里总是担心—— “有啥可担心的。听阿来夫说,跟那家公司都讲得好好的,到时候指定高价回收。能挣大钱。” “他最近和养殖公司的人联系了吗?” “联系呢?我没细问。”其其格心不在焉地说。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千万别——”袁振富看了四周一眼,觉得奇怪,便问,“其其格,这不是往阿来夫家去的路啊?为啥要绕道儿呢?” 其其格停住脚步,说:我心里堵得慌,想到月牙河边儿走一走。不去阿来夫那儿了。 “噢——好——”袁振富怔了一下,同其其格向月牙河儿走去。 月牙河是村子的母亲河,也是护村河。要说河流的源头,那得追踪到大兴安岭南麓的茂密森林之中,流水然后流经美丽的孔雀屏草原,再一路奔涌、一路欢歌来到红楼市。其实,整条河流是叫“宝茵河”,汉语的意思是“福气河”“幸福河”。宝茵河从大山起源,越丘陵过草原再经平原,在此处拐了一个弯儿,将村庄围绕起来。从高处眺望,感觉像一弯新月,银亮亮的,于是这段河流便被称为“月牙河”,村庄因此得名。 夜幕低垂,夕阳的余晖把西方的天空染成红色,并泛有淡淡的金光。月牙河波光粼粼,像无数条金鱼、银鱼在水面上欢跳舞蹈。那排高高大大的榆树向西的一面是亮红的、向东的一面明显暗了下来,估计那些吵闹不止的鸟雀们就藏在枝叶之中。 虫鸣、蛙鸣、水鸣,声如天籁之音,动听又动情。 袁振富与其其格缓缓走在河边儿,心情有些异样。好长时间没有如此并肩散步了,而且是在一个很有情调的场景,当年两人谈恋爱时,不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其其格的脸微微发红了,是从内而外的,不是夕阳映衬的那种。可惜,袁振富没有捕捉到这细微的变化。 生活的压力和重担、岁月的磨砺和摧残,吞噬了多少浪漫? 两人默默走了好一会儿,袁振富像突然想起来似的,说:你今天去村部了? 其其格苦笑着,拢了拢鬓角的头发,说:我家原来不住在现在的位置,老宅的地方正好靠近月牙河边儿。 袁振富:月牙河真的挺美,和名字一样美。我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名字,选择来到这里。不然,也不可能遇到你。 其其格:有一年,好像是——是一九八一还是八二年来着,反正挺早的,那年发大洪水啊,都倒灌进村子了。我家院子里的水已经齐腰深了,地势太低。大家伙谁顾得上谁啊?自己家都忙不过来呢。就只抢出来点铺盖和粮食,房子塌了一半,大半个家底儿冲没了,好在人都没事儿,没伤着没碰着。后来,我爸下定决心就搬了新的家,日子紧巴巴的,一直没缓过来。 袁振富:洪水无情,人有情啊。有人在,就有一切! 两个人绕来绕去,思路和语言终于绕到一个频道上来了。 其其格:就是。我爸和我妈就总说,活人怎么能让尿憋死?有手有脚有力气,日子就会啥都有的! 袁振富腼腆地说:其其格,跟着我——让你受苦啦。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抱着走。”其其格做了个深呼吸,接着说,“我去村部了,钱——领回来了。” 袁振富微微一笑,说:特木尔——还——还挺有意思的。 “那钱,烫手啊。脸都跟着烫。”其其格眼圈儿又红了。 袁振富:是我没能耐—— 其其格:不说这些。不管怎样,我和你说过,有困难——哪怕是天大的困难,我都愿意和你一起扛。就算是吃糠咽菜,就算是住寒窑破洞,哪怕出去要饭回来能有一个戳打狗棍儿的地方,我都不后悔。 “其其格——” “振富,怪我——心里乱了。我想明白了,我们要有信心啊。你可千万别——” 袁振富长出了口气,说:放心,我心大。我都想过了,别的不看,还得看看咱那两个孩子呢。而且,月牙河小学里还有我的学生,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想当初,我父母离开我时我那么小,那么无助,但是我没有绝望。我深信,只要活着、只要努力、只要走正道,就会追求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第34章 生活之难难在“钱” 其其格莞尔一笑,像个害羞的小姑娘。她情不自禁地挽起袁振富的胳膊。 “对了,你的最老最老的老家不是在春州县吗?那里应该还有老袁家的的亲戚?你当时为啥不去投靠他们?” “投靠他们?他们都不姓袁啊。再说了,如果我投靠了他们,怎么能遇见你啊?” 其其格:孩子都那么大了,还没正形儿。 袁振富父亲的老家本是春州县太和乡的,地区规划上同属于红楼市,只是离市区可远去了。那是一个“因河而兴”的村庄,当初是他们家阴差阳错得罪了江湖上的“人物”,便举家搬迁到外地,听说还改了姓——当初不姓袁。袁振富的父亲学业有成,毕业后与同班同学成婚后选择当了下乡知青,没想到又是阴差阳错被分到了红楼市,直到过世。 袁振富郑重其事地说:说实话,我要回春州县来个认祖归宗什么的,他们肯定会照顾我的。可是不想那样做,一来我和他们都没有见过面,估计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我这样一个亲戚;二来我想靠自己闯出一条路来。就像刚才说的,幸福和未来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因为我爸妈在世的时候就告诉过我,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万事都得靠自己。 “我就看重了你这一点。用你们文化人的话讲,就是坚强、执着。用我们村里人的话说,就是有一股冲劲儿,不认输。” “啥文化人、村里人的,咱们都是一样的人。生活在美丽的月牙河村,我们都是幸运的人。” 其其格:还有萨仁和塔拉——我这当妈的太狠心了?刚才那么对他俩。主要是我心里头有一股火,不知道怎么发、不知道冲谁发,只能拿孩子撒气了。 “发出来就好了。有些气,总憋着,人是容易憋出病来的。”袁振富踢开一个石子,说,“月亮和袁野都疼你,是能理解你的。” 其其格笑了。 袁振富跟着笑了,并且问:你笑啥? “那你笑啥呢?” 袁振富:我笑袁野这小子呢。 其其格:你笑他啥? “这小子,一天到晚总琢磨着挣钱发财,有时做梦说梦话都喊‘钱、钱’的,真快钻钱眼儿里去了。” “这个年代,谁不想挣钱啊?远的不说,就说咱们月牙河村的‘童氏三魔’,那钱挣的真……” “你打住。老提他们干什么?我早就说过,你这样可不行啊,别见钱眼开,别认为挣了钱的人就是好人,千万别把袁野带坏喽啊。” 其其格:我是那种人吗? “哼,差不多。还有啊,你说阿来夫,十有八九是钱迷心窍了,我就瞅着他整那东西不保险……” “得得得,咋又扯到阿来夫那儿了?你就不盼着他点儿好啊?亏得他白惦记你了,没良心的。” 其其格假装生气,快走了几步。 袁振富紧忙追上去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担心,万一那啥——得了,我还是不说他了。 其其格“噗嗤”就笑了。 袁振富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此时的光线已经看不清石头的形状和颜色了,他用力扔进河里,“扑通”一声。 “其其格,你说我突然想起谁了?” “我又不是你脑子里的‘痘儿’,我上哪儿知道去?” “我啊,想起韩黑虎来了。他总愿意到月牙河边儿捡石头,听说和他哥韩黑龙一样。真搞不懂,好像他们会点石成金术似的,捡这些破石头能干啥?” “人家那是个人爱好,你管得太宽了。有钱难买人家喜欢。” 袁振富笑着说:对了,说起喜欢,我可知道一件事儿——韩黑虎当年不是还追过你呢? “滚蛋!哪壶不开提哪壶!”其其格立起了眼睛,可惜袁振富根本看不到。 “好在不是韩黑虎‘提’的,要不然我就‘提’不着喽……” “袁振富!你成心的是?” 袁振富听出其其格语气不对了,赶紧陪笑道:不是,我就是逗你玩儿呢。说到赚钱,我想他韩黑虎出去这些年,肯定赚了不少钱。 其其格:袁振富,你要再提他,信不信我把你踹河里去? 袁振富又笑了,赶紧转移话题,聊起学校里的趣事儿。 月牙河畔的夜色,真美,美得人心醉。 两人又走了一段儿,其其格说:天黑了,回去。 “好。”转过身后,袁振富问,“那一千块钱——你准备怎么花?” 其其格:我没太想好。但是有一条应该做的,那就是真该给孩子改善改善伙食了。还有,我想顺便去趟红楼市,到刘萍嫂子家看看。快放假了,最好能接铃铃来咱们这儿住几天。 袁振富:应该啊。我跟你去,带些园子里的菜。主要是自己家种的,吃着更有菜味儿。 “行,我听你的……” 两人互相依偎着走到村口儿。怕被村里人看到不好意思,又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 还没等放暑假呢,孔雀屏草原上的鲍锁柱和鲍锁链就张罗开了,说是一放假就要去月牙河村找阿尔斯楞玩儿去。开始几次鲍青山没说什么,有一次两人说得热闹,竟然说要偷摸把阿尔斯楞带回来,还说什么现在自己都长成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子了,该办大事儿。 鲍青山眼睛一立,训斥道:你俩说啥呢?是不是最近皮子痒痒了? 鲍锁链搥了哥哥一下,鲍锁柱只好开口说:爸,放假了,我和锁链想去月牙河村。 “干啥?” “找——找阿尔斯楞玩儿。” 鲍青山把手里的四股铁叉往地上一扎,说:刚才不是还说要把阿尔斯楞领回来吗?现在咋不敢承认了?熊样!赶紧滚!要是敢他么么的给我添乱,小心这一叉子下去就是四个血窟窿! 小哥俩吐了吐舌头,赶紧跑到妈妈于秀兰那儿。他俩明白,爸爸绝对不会对自己动铁叉的,可是踢上几脚也够受的,惹不起躲得起啊。 于秀兰笑了,说:活该!让你俩一天到晚瞎琢磨,真把你爸惹翻儿喽,没你俩好果子吃。 第35章 铃铃来了袁野遭罪 鲍锁链不服气,并在狡辩推卸责任: “妈,我可没惹我爸。是我大哥提出想去见见阿尔斯楞的。妈,我俩现在自己能去了,坐班车都敢了。” “我看是你要去?还赖你哥,就你攒动得欢!”于秀兰瞪了一眼鲍锁链,接着说,“要是去呢?也行,我带你俩去。然后你俩再跟我回春州县,到河兴村看看你姥爷和你姥姥。” 原来,于秀兰的娘家是春州县太和乡河兴村的,属于纯粹的农区,以种地为主业,没有草原,有的只能算是草甸子。 于秀兰是经人介绍与鲍青山认识的。当初,鲍青山与包代小被“棒打鸳鸯”后,一直没有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后来包代小出嫁了,本想终生不娶的他才转变脑筋下决心要娶妻生子,“千里姻缘一线牵”,和于秀兰相看一次就成功了,于秀兰便从农区远嫁到了牧区,因路途较远交通不便,回娘家一趟挺不容易的。 “啊?还往那儿去啊?我们就想阿尔斯楞,想在月牙河村呆着,不想去河兴村!”鲍锁柱不高兴地说。 于秀兰:没良心的玩意儿!赖赖叽叽的说啥呢?真应了“外孙是姥家的狗,吃完就走”那句话。你姥爷你姥姥白疼你俩的,简直就是白眼儿狼! 鲍锁链偷笑。 于秀兰训斥道:你最不是东西了!还有脸笑! 鲍锁链立即说道:妈,我听你的,我愿意去河兴村。好长时间没去了,真想我姥爷和我姥姥,不知道他们身体怎么样了。 “算你说的是人话。”于秀兰忍不住又笑了。 鲍锁柱:妈,我们不把阿尔斯楞带回咱们家,我们偷偷告诉他—— “你敢!”于秀兰厉声说,“你俩都给我听好了,这是天大的秘密!嘴在欠也要给我把话烂在肚了里。要是说漏嘴,那就小心腿!” 鲍锁柱笑嘻嘻地说:要是我俩不注意说出去了呢?不是故意的…… 于秀兰:别跟我扯没用的。反正咱把丑话说到前头儿,你俩要是把事儿捅出去,你俩就别回来了。 “那我俩干啥去啊?”鲍锁链问。 “留在月牙河!不是愿意和阿尔斯楞在一起吗?那不正好,你俩跟着落户在月牙河村。” 鲍锁柱来劲儿了,说:妈,那可不行,我们要——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于秀兰笑了,说:是不是还想占山为王、打家劫舍啊?小心你俩的狗命!我告诉你俩,别吓唬我,以为我还怕你们了?话又说回来了,真要那样——我的意思你们浪迹天涯,但是别给社会添乱——那样的话可挺好,不但省了我和你爸养你俩、供你俩上学的钱,还省了给你俩娶媳妇的钱。还能少操老鼻子心啦,哈哈,真能美出我们大鼻涕泡儿来。 鲍锁链仰天长叹:长生天啊,您老人家听听,听听这是亲妈说的话吗?这是掉进钱眼儿里啦—— 于秀兰:别跟我这儿阴阳怪气的整这熊出儿,我可不是开玩笑,你俩看着办。嘴上要是没有把门儿的,就算我这关过了,你爸那关——哼,后果——还用我明说吗? 兄弟俩感觉到一阵阵后背发凉,扭头看了爸爸一眼,不敢吭声儿了。 于秀兰:恶人自有恶人磨,就得来个卤水点豆腐,不然还治不住你俩这小狼崽子了呢…… ………… 转眼就到了暑假。正是月牙河村绿意盎然、景色最美的时节,而且园子里的青菜都下来了,餐桌上菜品丰富起来。 其其格通过村部的电话,提前和刘萍取得了联系。这一天,袁振富和其其格抽出时间特意跑到红楼市区,给孟家送去了新鲜蔬菜,又采购些猪肉、羊肉回来,顺路把孟静接到了家里。 孟静能来,最高兴的当然就是袁月亮了,小姐妹俩亲密无间。她早早到汽车站点去等了,见到孟静就迎上前去,拉起她的手说个没完。 孟静在一系列问答之后,发问了:袁野没来? 袁月亮:他啊?放假就抓不着影儿,家里啥都指不上他,把我妈都快气疯了。 “叔、婶儿,我帮你俩拿东西。” 其其格:不用,铃铃,你和萨仁先走,我和你叔腿脚儿慢,溜溜达达就回去了。 袁月亮:对,铃铃,那咱俩先走。看看我把咱俩的屋收拾得可干净了,你盖的被褥我妈都提前拆洗了。 看着跑去的两个小姑娘,袁振富笑着说:铃铃这孩子,真懂事儿。都说孩子是父母的一面镜子,一点儿都不假啊。国忠大哥和嫂子这两口子,有正事儿,家教严啊。 “这捡来的朋友没白交?”其其格突然问袁振富,“你这么夸铃铃,是啥意思?” “我能有啥意思?我是夸孟家的家风好、家风正,值得我们大家学习。” “不知道咱家有没有这个福气啊。”其其格轻声说完,自己却笑了。 袁振富:你笑啥? 其其格:笑啥都告诉你啊?我咋那么听话呢,我又不是你的学生。赶紧走,我回去还得剁馅儿包饺子呢。 ………… 袁野在心里嘀咕,怎么一吃好吃的就来外人啊?自己怎么能放开肚皮造?他就没有想想,如果不来客人、不来外人,家里头能轻易做好吃的吗?餐桌上能轻易见到肉吗? 整顿饭,袁野倒像个外人,腼腼腆腆的。还得孟静不住地给他夹饺子,搞得他更不好意思了,匆匆忙忙就下了饭桌。 孟静悄悄和袁月亮说:月亮姐,袁野的饭量咋变小了呢? 袁月亮附在孟静的耳旁说:不是饭量小了,是能装了。如果你不来,只要有好吃的,我妈我俩加起来都吃不过他。让他装,看饿了谁遭罪。 孟静笑了,银铃般悦耳。 袁野百无聊赖,只好又向月牙河边儿走去。 日薄西山,群鸟归巢。乡村的黄昏静谧而恬淡。 各家各户都围在一起吃饭、看电视呢,村路上只有袁野一个拖了很长的身影,让他心中升起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孤独感和失落感。孤独是因为没有小伙伴陪着,他自己还不好意思去找阿尔斯楞或者苏合;失落是因为有那么多好吃的,特别是过年过节都不容易吃上的一个肉丸儿的饺子,竟然吃得不过瘾,还没到七分饱呢。 第36章 袁野被“堵”在树上 孟静十二岁,与袁月亮同岁,只是生日要小一些。按理说,十岁的袁野应该叫她“姐姐”,可是袁野一次都没叫过,甚至不正面和她说话。 “这个铃铃,真是烦人,放假就老实儿在自己家里呆着得了,老往我们家跑啥?你爸妈都是上班的,家里趁钱,顿顿都有肉吃,还上我们家争啥嘴?好不容易吃顿饺子,我还用你给夹啊?我自己不会使筷子啊?显得欠儿登呗?臭得瑟,好像这里是你家似的,好像你懂几个问题似的……” 袁野在心里磨磨叨叨,他不从自身找原因,却责怪起孟静来了。 实在是没意思,袁野抬头看了看大榆树的树冠,在夕阳的映照下向阳那边的树叶闪着金光,整个大树更显得高大威武。他突然产生一种爬上去的念头,那些鸟雀到底藏在哪儿了,自己要一探究竟。 袁野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激动了。爬树不是难题,可以说是乡村孩子的必修课。过去,哪个孩子不爬树掏掏鸟窝,不抓几只小麻雀崽儿玩玩儿?后来,老师不让了,说鸟类是保护动物,谁如果再抓就是犯法。再后来,爬树的技能就单纯地变成捉迷藏和显摆“武功”了,与“祸害鸟类”没有任何关系。包括此次,袁野只是为了看鸟、观察鸟的藏身之所,绝无抓鸟、祸害鸟的想法——当然,他是根本抓不着的。 脱了鞋,往手心吐了口吐沫,还两手相互搓了搓,袁野气运丹田就开始往树上爬了。粗装的榆树,表皮皴裂,形成一道一道大缝隙,让手脚都有了用武之地。爬到一半,袁野突然想起把一双鞋放在地面是不安全的,是不明智的,万一有人路过把鞋捡走了,自己现去追都不赶趟儿。一双鞋啊,那可不是闹着玩儿,家里日子这么紧,自己要是把鞋整丢了光脚儿回家,别说屁股了,脸蛋子都得被妈妈打开花儿。 袁野又出溜儿下来了,穿好鞋继续往树上爬,轻车熟路。榆树和杨树的区别是挺大的,不仅仅是在叶子啊、树皮啊,主要是树干的长势都不一样。榆树大都是弯的,而杨树大都是笔直的,要不怎么叫“钻天杨”呢。所以,爬榆树相对更容易些。 惊起一群鸟雀,袁野爬到了第一根粗大的横枝上,向上望了望,又爬上一级“台阶”,然后站直身子,抓住毛细枝条顺着横枝向树冠外走。 站得高、望得远,袁野的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有凉爽的风吹来,袁野心情大好,没吃饱饺子的闹心事儿早就抛到爪哇国去了,谁都不埋怨了。 整个月牙河村都展现在眼前了,各家的灯光正陆续亮起来了,星星点点,真漂亮。 袁野情不自禁地说:月牙河村还挺好看的,比电影里的一些农村都好看。 先找自己家,那个就是,大屋亮着灯,姐姐袁月亮住的那屋还黑着呢,看来,还在吃饺子呢?你们也不怕撑着?袁野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那家是苏合家,看不清这小子干什么呢,他指定猜不到自己现在正暗中观察他的行踪呢。唉,如果有个望远镜就好了,可惜啊罗锅上山——钱(前)紧,等将来挣着大钱了,立马买一个,让苏合羡慕死。那个应该是“狮子哥”家,怎么没亮灯呢,家里没人?不会是去孔雀屏草原了?“狮子哥”没说过啊。那是老舅家——对,正是,侧面的小仓房还有灯光呢,肯定是老舅又在他的“聚宝盆”里伺候那些宝贝虫子呢…… 袁野看得正起劲儿呢,由远而近传来“突突突”的三轮子声响,不用看就知道是“童氏三魔”招摇撞骗一天之后回村了。这仨个家伙又让哪一户或哪几户养猪人家倒霉了呢? 万万没想到,三车轮竟然直奔大榆树的方向开来。袁野很奇怪:怎么回事,发现我啦?不能啊,我多隐蔽啊。难道他们仨有啥宝贝藏在树上? 想到这儿,袁野眼睛一亮,继续“梦想”:藏的是钱可就好了,我要是找到指定不还给他们,这就叫“劫富济贫”。不能?见钱眼开、把钱当成命的人,怎么会把钱藏在村外呢?难道是——“痘儿”?他们把用来骗人的“痘儿”藏树上了? 一想到那东西,袁野浑身都起鸡皮疙瘩,胃里就往上反。他暗自庆幸自己没吃太饱,要是撑着了,肯定就把难得一吃的饺子给吐出去了…… 没容袁野细琢磨,三轮车已经开到大榆树下停住了,并且熄了火。“大蘑菇”童为山、“二魔怔”童为思、“三磨叽”童为奇先后跳下车…… 袁野紧张到了极点,大气都不敢出了。感觉手心、脚心都是汗,小腿肚子都开始打哆嗦了。经管这样,他在心里还夸赞自己聪明呢,如果把鞋放树下,肯定让他们捡走了。这还不说,如果没穿鞋脚底板出汗,一滑没准儿就掉到树下去了。 更让袁野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偷听到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大蘑菇”和“三磨叽”走到一边儿去撒尿,“二魔怔”往大榆树走来,边走还边摸腰部。袁野猜到了,这小子是要往大榆树上撒尿! “他们尿过的地方,过一段时间肯定长‘狗尿台’!”袁野又在心里骂着“二魔怔”,“赶紧滚!你他么么的是属狗的啊?非得找树和电线杆子啊?你要是尿完了,我一会咋下去,还不得蹭衣服上啊?” 咋还遇上“童氏三魔”了呢?袁野的肠子没让饺子填满,现在却是悔青了。 “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习武之人切记,仁者无敌……”有音乐声响起,袁野还纳闷儿呢,“二魔怔”把手机从腰间“摘”了下来,从袁野的视角看着就像那小子把自己的大腰子拽了出来,还有一根“血管”连着呢…… “喂——”“二魔怔”童为思接听电话,停止了下一步撒尿的准备的动作,转身往车跟前走了。 袁野心里又骂:拿个破手机就牛粪啦?看把你得瑟的,还放《双截棍》的歌儿,能听懂那不清不楚的歌词儿啊?魔魔怔怔的装啥时兴?我要是把双截棍带在身上,非扔过去给你的角瓜脑袋干两个大包! 第37章 偷听到的大秘密 袁野站在树上一动不敢动,脑袋里却在胡思乱想。 “啊——我听着呢——信号不太好——这会儿清楚了——说——” “二魔怔”摇头晃脑地“移动”着接打手机。 “李三福?现在混得啥也不是,不用勒他!对——韩黑虎还是没有消息,这几年别说人影儿见不到,他么么的连信儿都没有——差不多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韩大胆儿?我猜他当爹的肯定知道,老家伙死活不说,套不出来话儿。我看就算了,对——逮着一个背锅的就行,收拾不死他!就是……” 袁野越听越糊涂,“二魔怔”发“魔怔”了?都说些啥啊,江湖寻仇吗?咋还有李三福和韩黑虎呢? “大蘑菇”和“三磨叽”系好裤腰带,凑到“二魔怔”跟前想听听,“二魔怔”又开始“移动”了,继续对着电话说:那个“淘气的孩子”要倒八辈子大霉了——土鳖?我看这回他真要自己他么么的变成土鳖啦——哈哈——对——他敢,不还我哥仨的钱,牙儿给他么么的掰去!当初借钱都是有证据的,签字画押的,白纸黑字敢不认账—— “淘气的孩子”?土鳖?难道——他们是在说我老舅? 袁野一恍惚,差点儿从树上摔下来。 “对——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他么么的要命了?他以为谁的霸王餐都能吃啊?牙长齐整了吗?放心——阿来夫马上就得跪下来磕头求我哥仨了——这口气肯定替你出——好,哪天再喝酒——谁请不一样……” “二魔怔”挂掉电话,满面红光的,都忘了自己有泡尿还憋着呢。 接着,兄弟三人旁若无人地唠了起来,而且都是背人的话儿…… 袁野在树上,两腿发麻,胳膊酸痛,还是一动不动。越听越紧张、越听越害怕,差点儿尿了裤子。 ………… 袁野在大榆树上找了个粗枝躺了下来,脑子里乱乱的。直到满天繁星了,才下了树。 回到家时,姐姐袁月亮和孟静已经回自己屋去了,爸、妈正在看电视。被褥已经铺好,准备睡觉了。 其其格:塔拉,你干啥去了?我寻思你住在外面了呢。玩儿得多疯啊,整的蔫头耷拉脑,跟瘟鸡似的。 袁振富:看这话让你说的。袁野是跑累了,赶紧去洗脚。刚才吃饺子时我就闻到又酸又臭的味儿了,没好意思说你。 “知道啦,这就去洗。” 袁野转身去找洗脚盆,舀上两瓢凉水,并没有兑热乎的,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就洗开了。他脑子里飞速运转着:老舅这是让人家给骗了?他从“童氏三魔”那里借“带腿儿”的钱了?那是他们哥仨下的套儿啊?我必须得告诉他?他办这些事儿是不是瞒着我姥爷和舅妈呢?我要是给捅出去…… 洗完脚,袁野进了屋。 其其格:塔拉,你到底咋了?看样子不像是玩儿累了,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又撞啥祸了? “没有啊。真烦人——”袁野有气无力地回答。 袁振富:袁野,咋跟你妈说话呢?没教养!你看铃铃,多有礼貌,你得和她—— “张嘴闭嘴铃铃、铃铃的,她有礼貌,她听话,她啥啥都好,那就让她给你们当闺女!” 其其格笑了,说:你以为我不想啊?就怕咱们家没那个福气,哼—— “别和孩子说这些。”袁振富转过头又问袁野,“你是不是——有啥心事啊?有话就说出来,别整的愁眉苦脸的,好像别人欠了你八万吊似的!” 袁野这才抬起头,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妈,我老舅养那些土鳖,是不是欠别人家不少钱? 其其格和袁振富都是一愣,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袁振富:你——怎么问这个问题? “你听着啥了?” 其其格以为袁野在村子里听到“长舌妇”们的闲话了呢,就追着问。 袁野又抛出一个问题:妈,你还记得前些年我老舅被人打了吗? 袁振富:你这孩子,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说啥呢? “就是——塔拉,你到底受啥刺激了?振富——他——他不会是出去撞到啥不干净的东西了?”其其格有些惊讶了。 袁振富坐起身,说:扯蛋!别跟我们整封建迷信那一套!袁野,你要是再不好好说话,可别怪我不客气了!到底咋回事儿? 袁野想了想,便埋一头盖一脚地说:我刚才出去,听人家说,有一年我老舅被打了,是因为他和韩黑虎,还有李三福去红楼市区,下饭馆吃饭没给人家结账,吃完就蹽了——人家说那叫“王——八——”不对,是“霸王餐”。 “啊?那不就是欠债不还、吃饭不给钱吗?真缺德。”其其格瞪大了眼睛。 “阿来夫去吃——‘霸王餐’?真是跟啥人学啥人啊,跟着韩黑虎那样的能学出什么好来?”袁振富说完,看着其其格,眼神是莫名其妙的。 “看我干啥?我又不知道咋回事儿!对了,有一年——好像是九三还是九四年来着,我记不太准了,阿来夫确实被人打破了脑袋,开了瓢儿——只是一个小眼儿,没有缝针。后来一打听,说是城里来的二混子到月牙河村找韩黑虎的,不知道怎么就打着了阿来夫,属于是——误伤。” 其其格边想边说。 袁野:啥误伤啊?就是真伤!人家就是来找我老舅的,就是想收拾他。上饭店吃饭不给人家钱,还能饶了他? 其其格:去红楼市下馆子?这个我——知道了,我记得有一次他确实是跟韩黑虎还有李三福进红楼市区了,说是韩黑虎请的客,然后还看了场电影——对,我记起来了有这档子事儿—— 袁振富斜着眼睛看着其其格,说:你记得还挺清楚啊,看来只要跟韩黑虎有关的事儿,你的记忆力就不错啊。 “别烦人啊!那天,阿来夫回到家,美滋滋的。起因是阿来夫想瞒着家里人到红楼市里找活儿干,想挣钱——振富,这个你应该知道啊?” “这些破事儿,我哪记得住。” “你就装。”其其格继续对袁野说,“我当时记得牢,是因为你姥爷说了一段顺口溜儿,老有意思了。” 袁野:我姥爷咋说的? 第38章 跟着啥人学啥样 没等其其格回答呢,袁振富来了兴致,大声说: “哎呀——你一提醒我想起来了。当时是问阿来夫看了啥电影,他说没记住名字,然后——” “别一惊一乍的!你记住了你说。”其其格说完还不忘剜了袁振富一眼。 袁振富有些兴奋地说:我说就我说。那段顺口溜儿是——老乡进城,身穿趟绒,腰扎麻绳,手拎酒瓶。看场电影,不知啥名。买瓶汽水,不知退瓶。没有厕所,旮旯也行。挨顿胖揍,不知哪痛。钱不花光,绝不出城……对不对?当时把全家人都逗乐了。 袁野“扑哧”一声笑了,说:我姥爷还挺有“痘儿”—— 其其格:嗯? “挺有才啊。”袁野赶紧改口。 其其格:没大没小的东西。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是听谁说的? “李三福。”袁野随口说了一句,再无下文了。剩下的秘密,他要好好考虑一下该不该和爸妈说呢。 “这个三福,他可别往外再乱说了,这种事儿虽然过去好多年了,传出去终归是好说不好听。好在阿来夫娶上媳妇了,要不然——兴许因为这个就打了光棍儿呢。”其其格说。 袁振富:要不我怎么说跟啥人学啥人、跟着师婆跳假神呢。这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智慧,当初啊,孟子的母亲带着孟子住的地方离坟地很近,小时候的孟子就跟着学那套祭拜的事儿,玩儿起办丧事的游戏。孟母说:“这疙瘩不好,搬家,必须的。”后来,把家搬到集市旁,孟子又学了…… 其其格笑着说:孟子他妈是咱这疙瘩的人啊?满嘴大苞米碴子味儿,还必须的…… 袁野:爸,你这故事是《孟母三迁》?我们班老师给讲过。 “讲过就别磨叽了,整的跟老童家‘三磨叽’似的,翻过来调过去没完没了。早点儿睡,我明天还想起早去地里拔大草呢。对了,塔拉,你明天跟妈去啊。” “啊?我去?” “咋?不愿意啊?”其其格立着眼睛问。 袁野:让我姐——她比我大,有劲儿。 其其格:你是个男的,还好意思攀你姐?她明天得陪着铃铃呢。上学时指不上你,放假了就得干活儿了。再说,不是白干,都给你自己干呢。 “哼,就是熊我的能耐。”袁野嘟囔着。 “别嘟嘟囔囔的。我和你爸累死累活的,说白了还不是给你攒家底儿呢?” “还有我姐呢。咱家又不是光我一个孩子。” 其其格被气乐了,说:你姐是女孩子,能花啥钱?将来得给你娶媳妇,那是要花大价钱的! 袁野在里屋气得一跺脚,踹在了火墙上。 什么是“火墙”?说白了就是立起来的“火炕”,用红砖砌成,中空,内走烟火。火墙是红楼市一带乡村人家冬季重要的取暖设施或者说是“建筑”,有的与炕相连,有的单独走火烧炉子。红砖保温效果好,散热慢,就算停了火也能持续热上大半宿。 袁振富一家四口人大概是1998年末从安家的老宅搬出来单过的,有了严格意义上的自己的家,开始了“袁氏家族”独立生活。袁家的火墙建在两间连炕房子的中部,起来在一米多高,把房屋自然间隔开,袁野住在里面,形成半封闭的空间。 火墙主要的取暖功能外,那就是袁家这样的隔断功能了。当然,它还是冬季里乡村人家的“绿色基地”。勤快的女主人会把园子里起下的细小葱头儿或蒜瓣儿栽到盆里,放在火墙上,有时怕太热又在盆儿与火墙之间垫块砖头,葱和蒜苗就会疯长,几天时间就绿意盎然了,成为家中最喜人的风景。数九寒天,嫩绿的、肥厚的葱叶蘸酱,满口留香。如果家里来了客人,把蒜苗割下一茬,与鸡蛋同炒,更会香飘满屋,而且会飘到外面引得路上过往行人不自觉都会深吸几口鲜香的空气,然后伸出大拇指赞叹——这家好伙食! 对袁野来说,火墙还有一个功能被他开发到了极致——把洗的袜子和汗脚浸的鞋垫儿放上去烘烤,干得可快了。每到这时,屋里的味儿——那就别提了。气得其其格大骂,袁野总是嘻嘻地笑…… 所以,袁野在里面生气,手刨脚蹬的,踢到了火墙上、 其其格:塔拉,你老实儿的,要是把火墙踹塌了,我把你塞那儿堵上! 袁振富笑了,说:快别吵吵了,早睡早起。 “不是我想吵吵,是这孩崽子又赖又犟,以后自己顶门过日子可咋整?看看铃铃,多听话,吃完饭就去帮我拿桌子刷碗……” 其其格又唠叨起来。 袁野拽过被子蒙住了脑袋,脑海里又回想起“童氏三魔”唠嗑儿的内容了。他突然下定决心:必须和老舅说说! ………… 学校放假了,学生那就是彻底放松了。袁月亮和孟静在自己的小屋里久久不能入睡,关上灯继续聊,说着各自学校里、班级里发生的趣事,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孟静兴奋得坐起身来,掀开窗帘一角,看满天的繁星,看弯弯的月亮,赞叹真是美不胜收啊。 “月亮姐,我明天就写一篇作文,把月牙河村的夜景写进去。你起来看看,可真美。” 袁月亮笑了,说:那好啊,写好了给我学习学习。 “你向我学习?月亮姐,太谦虚了?你是不是埋汰我呢?” “铃铃,你想多啦,姐不会埋汰你的。我是真想看一看,你是怎么能把黑不溜秋的夜景写出花儿来的。这哪能和红楼市区比啊,晚上都亮堂堂的,大街上总有人,好像就有一些人晚上从来不睡觉似的。” 孟静望着星空,说:城里太闹挺,村里多静啊。就算有狗叫、猫叫、蛐蛐儿叫、青蛙叫,那都不闹心,特别好听。 袁月亮跟着坐了起来,搂着孟静的脖子说:你啊,真托生差了,托生到农村就对了,咱俩就做亲姐妹。 “那袁野咋整啊?” 孟静说完便“铃铃、铃铃”地笑了起来。 突然,袁月亮警觉起来,比划了一个“嘘”的动作—— 孟静压低声音说:怎么了,月亮姐? 第39章 逮住偷吃的“馋猫” 袁月亮瞪大了眼睛,悄声说: “别吱声儿,你听——外屋厨房好像有动静儿——” 孟静侧耳倾听,听到了厨房里确实窸窸窣窣的声响,吓了一跳。 “姐,不会是忘了插门进来猪了?” “不能,咱家没养猪啊。” 孟静更怕了,紧紧拉住袁月亮,声音颤抖地说:是不是进贼了? “别怕,铃铃,不会进贼的。但凡有点儿眼光的小偷儿,都不会进我家的。” “为什么?” 袁月亮:耗子进来逛一圈儿都得哭着走,怎么会有小偷儿呢?偷啥?偷咸菜疙瘩啊? 如此一解释,孟静就平静了许多,又问:家里没养猪——会不会是野猫呢?今天晚上吃的饺子,肯定是闻着香味儿钻进来了。 “有道理。”袁月亮又听了一会儿,笑了,说,“我知道了,真是猫,而且是个两条腿儿的‘馋猫儿’!” 孟静先是一愣,马上想明白了,跟着笑起来。 “嘘——咱俩吓唬吓唬他——” “别把他吓坏喽——” “没事儿。让他长长记性,该吃饭的时候不好好吃,半夜起来偷吃,装什么装?” 真让袁月亮猜对了,确实是袁野又饿又馋,睡不着觉了,起来到厨房找饺子。在碗架子前,端着盘子就吃,顾不得凉不凉了。 袁月亮和孟静穿好外衣,强忍着笑,悄悄下了地,趿拉上拖鞋,像小猫儿一样挪动着,弓着腰,轻轻打开门。借着从窗户映进来的月光,已经看到了蹲在地上的那个瘦小身影。 孟静想轻轻咳嗽一声给袁野个信号,可是还没等她咳出来,袁月亮已经把手电筒迅速打开,突然发出的光束正“搥”在袁野的脸上。 “啊——”“啪——”“谁——” “啊”是袁野发出来的,他正用心吃饺子突然被光打了一下,着实吓得不轻。 “啪”是盘子发出来的,掉在地上,然后就碎了。 “谁”是其其格在里屋喊的,接着屋里的灯就亮了。 场面很尴尬,袁野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嘴里还有没咽下的饺子。 袁月亮没料到他会把盘子整打了,赶紧拉开厨房电灯。 “你——你有‘痘儿’?”袁野咽了咽嘴里的饺子,气鼓鼓地对袁月亮说。 “赖我啊?我以为进来野猫了呢!你咋不开灯呢?”袁月亮质问道。 “不用你管!大欠儿登!” 孟静回过神儿来,赶紧跑过去要将地上的饺子和盘子碎片捡起来。 “铃铃,别扎着手。”袁月亮关切地叮嘱着,凑上前去。 其其格睡眼惺忪地出来了,问:咋回事儿?盘子咋整打了? “这个——”袁野不敢说实话。 孟静赶紧说:婶儿,我——饿了,找饺子吃,不小心——把盘子——打碎了,对不起。 “噢——没事儿、没事儿。别割着手啊,用笤帚扫就行。你们都去睡觉,我来收拾。袁野,你跟着添啥乱?”其其格边说边拿起了笤帚。 “我——”袁野又没话儿说了。 孟静:他——他要上厕所,正好遇上了,帮我捡呢。 袁野把嘴里最后一点儿饺子没嚼就硬咽下去了,脸红了。 其其格半信半疑,因为有孟静在不好说啥,就又催促三人赶紧回屋睡觉去。 ………… 袁野就坡下驴,出去上了趟厕所,躺在炕上又睡不着了。心里活动开了:这个臭铃铃,显你能耐呗?把我整成啥人了?我不想欠你人情不想欠你人情,真是烦死人了。还有那个袁月亮,她肯定是故意的,就想看我笑话…… 当然,袁野不敢和妈妈说实话,否则自己又浪费了饺子又打破了盘子,肯定得挨揍。 袁野对孟静的怨恨,竟然增加了几分。 ………… 袁月亮和孟静睡得晚,起得自然就晚,其其格没喊她俩,默许睡到自然醒。 袁野可就不行了,必须起来下地干活儿!所以,迷迷糊糊的袁野被妈妈从被窝里薅出来,刚要喊叫,其其格压低声音说:别叫唤,别把铃铃和萨仁吵醒!赶紧洗把脸,我把剩饺子都热好了,吃完跟我下地! “妈,求你了,让我再睡一会儿,我不吃饭了。” “不行!你不吃饭?到时候干起活儿拿这个当理由,拔一会儿就喊累喊饿想回家,没门儿!我今天非得治治你的懒病不可!” 袁野知道再多说容易引火烧身,只好乖乖听话,省得妈妈唠叨个没完。 拔大草是比较遭罪的农活儿,腰酸背痛的,把手勒得通红,而且有时都能勒出血泡。袁野跟在妈妈的身后,龇牙咧嘴,却不敢吭声。因为妈妈一次拔两条垄,自己只拿一条垄,妈妈还不时来接应自己一下。 袁野慨叹:农民真不容易啊。汗滴禾下土,“啥时到中午”?谁知盘中餐,“没肉日子苦”!怎么才能挣着大钱啊?像老舅那样养土鳖…… 想到这儿,袁野一激灵。马上喊:妈——妈—— 其其格回头,喊:啥事儿?妈妈妈妈的,叫魂儿呢? “妈——我跟你说个事儿。”袁野紧跑几步到了其其格跟前,他突然决定要把昨天听到的话都说出来,好让妈妈想办法救救老舅。 袁野额头上冒汗了,他瞅着妈妈的眼睛说:妈,我和你说实话,昨天晚上我出去,听到“童氏三魔”说起了我老舅…… 接下来,袁野把自己偷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学说了一遍,其其格听完,如同当头浇了一盆凉水,大惊失色…… ………… 其其格是一路跑回村子的。如果袁野说的都是真的,那可出了大事儿了,她能不急吗? 一进院子,其其格扶着大门就喊:阿来夫——阿来夫,你赶紧出来一下! 全家人都是一惊,从窗户向外看其其格满头大汗,脸上还有泥土,就知道发生了大事儿,都急忙冲了出来。 “咋了?其其格?”莎林娜的声音都发颤了。 安七十七差点儿摔倒,阿来夫眼快手疾扶住了爸爸。 其其格这才意识到自己得注意了,不能这个时候说明真相,爸妈那得多担心啊,别急出个好歹来。于是,急中生智撒了个谎: “爸、妈,你们别着急,没啥事儿。是塔拉跟我去地里拔大草,不小心……” 安七十七:被长虫咬啦? 第40章 阿来夫人事不省了 “长虫”即蛇,是红楼市一带群众对这种动物的俗称。 其其格挤出笑意,说:不是,爸,哪有啥长虫?说得怪吓人的。是塔拉脚崴了,我想让阿来夫去帮我把他背回来。 “其其格啊,你可真的吓我一跳。说话大喘气,这都是跟谁学的呢?”安七十七如释重负。 莎林娜埋怨道:不怪你爸说你,挺大个人了,毛毛愣愣的。我寻思出多大事儿了呢,差点儿没把我吓死。心现在还突突呢。 阿来夫:就是,姐,你这动静儿整得可够大的了。袁野的脚崴得严重吗? “不太严重。就是不太敢——着地儿,那个他——老喊疼。我自己整不动他——”其其格边擦汗边说。 李春草:用不用直接去医院啊?不会是骨头劈了或是折了? 其其格摆摆手说:不用,没大事儿。 阿来夫瞪了李春草一眼,说:你就不盼着点儿好呢? 李春草踢了阿来夫一脚。 安七十七:别瞎耽误工夫了,阿来夫,你赶紧和你姐去。 “好。”阿来夫答应着。 李春草:姐,用我跟着去吗? 其其格:不用,你忙你的。 其其格走得很急,阿来夫还问“怎么崴的脚”她都没回答,她是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和阿来夫说。 出了村口儿好一阵子,来到月牙河边儿大榆树下,竟然发现袁野从对面跑了过来。阿来夫怔住了,还认真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生怕是看错了。果然是他,活蹦乱跳的不像崴脚啊。 其其格这才说:阿来夫,我刚才骗了你,我招呼你出来,是想问你几个事儿,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啊?姐,咋了?”阿来夫睁大了惊奇的眼睛,已经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你是不是在红楼市区里吃过‘王八餐’?” 阿来夫彻底傻掉了,说:王八餐?那玩意儿我能吃得起吗?贼老贵的。再说,我一瞅那东西就害怕,根本不敢吃。 其其格跟着就糊涂了。 袁野:妈——那是“霸王餐”,你说错了。 其其格:对,是“霸王餐”,就是下馆子不给钱吃完就蹽那种的。 阿来夫心里开始打鼓,问:姐,你是听谁说的? “别管我听谁说的啦,你就告诉我实话有没有,这事儿关系大着呢。” 阿来夫挠了挠脑袋,说:有过——就一次,当时我是被韩黑虎骗了——还有李三福。韩黑虎带我俩下饭店,他说他请,吃完了让我俩先走,到前面路口儿等他。过了一会儿,他从饭店跑出来了,后面还有人追。然后我们仨一起钻进胡同拐弯跑,饭店的人被甩掉了…… 袁野偷偷笑。 阿来夫:袁野,你可别往外说啊。这可不是啥光彩的事儿,老舅显丢人。 其其格:还用塔拉说吗?人家已经找上门来了。我实话告诉你,让你养土鳖的那个人,他就是你原来吃人家“王”——“霸王餐”的饭馆老板。他是来报仇的—— “姐,你是不是武打片看多了?还报仇,不血恨啊?” 袁野:老舅,那个跟你签合同的人是不是叫“朝鲁”?是不是姓“史”? “对啊。这个,我和你们都说过啊?奇怪吗?” “那就是个拉屎往回坐的家伙!是专门坑你的!你让他骗了!”其其格激动地说。 “等会儿——姐——你说的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我越听越迷糊了。” “一会儿你就都明白了。我再问你,你是不是从‘童氏三魔’那里‘抬钱’了?” “我的妈呀,这事儿——你咋知道的啊?姐,你可千万别和爸妈说啊,更别和春草说。还有,姐,我真服你了,你能掐会算?我这点儿秘密都让你掏去了。” “抬钱”是民间的说法,其实就是“高利贷”。 其其格看了袁野一眼,又对阿来夫说:抬了多少?几分利? 阿来夫四下瞅了瞅,只好实话实说:姐,袁野,你俩可给我保密啊。我说实话,抬了一万块钱—— “一万?”袁野张大了嘴巴。 “你胆儿可真大啊!咋用那么多钱呢?”其其格急得直搓手。 当时,“万元户”早已不新鲜了,但是对于乡村普通人家来说,绝对不是小数目。 阿来夫:养土鳖投入挺大——“种虫”可贵了,我和家里说的只是一半儿的价,怕知道真实价格后不让我养,还怕他们担心。我知道,投入是不白投的,没有投入就没有产出嘛。我没好意思和家里说真话,实在整不着钱了,就跟“童氏三魔”张口了,没想到他们还挺给面子—— “我问你利是高的?回答我啊!”其其格又追问。 “二分。不太高?” 其其格一拍大腿,长长叹了一口气。 “抬钱”的利息是“二分”并不是最高的利,有着急用钱的“五分”都敢抬。这是什么概念呢?以一万元为例,二分利“抬”一个月,那就给付利息是二百元,一年十二个月,连本带利就得还一万二千四百元;五分利,一年本息合计就是一万六千元整。如果还不上再利滚利,那将是非常可怕的数字了。 “你啊——让我说你啥好呢?打人一拳,得防人一脚。这回,要跳进火坑啦!唉——”其其格坐在了地上。 阿来夫:姐,二分利不高?这一批土鳖出手了,我马上就能还上,才几个月,没多少利息的。不至于像你说的那么邪乎。 “你傻啊?我没说那个让你养土鳖的该死该灭亡的朝鲁是想报复你嘛?‘童氏三魔’和他们都是一伙的,能有你好果子吃?把你卖了,你还得帮人家数钱呢!” 阿来夫蒙了,脑子乱套了,没办法把这一系列的事儿联系在一起。 其其格:让塔拉说,他能整清楚。 袁野只好又把在大榆树上听到的那些话,原原本本向老舅阿来夫学说了一遍。 阿来夫边听边变脸色,最后都没有血色了,白纸一张。等袁野讲完了,他牙关一咬、两眼一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阿来夫——阿来夫——你醒醒!” “老舅——老舅——” 阿来夫已是人事不省…… 第41章 漫长而焦急的等待 不是阿来夫背着袁野回来的,倒是袁野和其其格架着阿来夫进的院儿。 安七十七、莎林娜、李春草又糊涂了。 其其格有气无力地说:阿来夫累得——累得——中暑了,凉快凉快就好了。 安七十七:这去了背人咋还搭上一个?完蛋的玩意儿。对了,袁野脚能走了? 袁野愣了。 其其格:爸,没事儿了。他的脚活动活动就好了,不碍事儿。 莎林娜:那就赶紧进屋,给阿来夫喝点儿水儿。春草,你再给他熬绿豆水,加两块儿冰糖。 阿来夫一句话都没说。 ………… 第二天,阿来夫起大早连饭都没吃,骑着自行车就奔红楼市区去了。其实,他头天下午缓过来后就想立即去红楼市里,说要到土鳖养殖公司联系联系,因为这批虫子快长到时候了。李春草说啥都没让,意思是他“中暑”没好利索,不能乱动,再急都不差一天半天的。 阿来夫几乎是一宿无眠。 自行车骑得飞快,而且时间太早,路上行人和车辆都不多,阿来夫紧蹬加猛蹬,没用多长时间就进了市区。他轻车熟路找到那家土鳖虫养殖公司,谢天谢地、谢地谢天啊,公司的牌匾还在——红楼市土元特色养殖产业有限公司。 “土元”就是土鳖比较文雅的别名。土鳖是一种药用昆虫,雌虫干燥体为传统的动物药材,《本草纲目》“虫部”中有记载,功能与主治为“破瘀血,续筋骨。用于筋骨折伤,瘀血经闭,症瘕痞块。”乡村比较常见这种虫子,有时掀开石头,在潮湿的泥土中就能见到扁平、椭圆形、紫褐色、比手指甲大一些的土鳖。然而人工养殖却是个稀奇,之前听都没有听说过。 阿来夫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的,踏实了不少。 只是卷帘门还关着呢。阿来夫又向晨练的人打听了一下时间,还不到六点呢。自己来得太早了,离人家上班时间还早着呢。 等着。谁让自己着急忙慌的来早了呢。 阿来夫坐在门口儿的台阶上,不时抬头看一眼牌匾,很怕“红楼市土元特色养殖产业有限公司”这十五个字会突然长出翅膀飞走了似的。此时,他的脑子冷静了一些,回忆着外甥袁野讲的那些话,觉得里面肯定有水分,“童氏三魔”和养殖公司史朝鲁怎么能骗自己呢?就为了一顿“霸王餐”下这么大的工夫,开玩笑呢?可是,袁野为啥要“胡说八道”呢?他提到的那些事儿自己确实做了,而且局外人根本不知道啊?难道…… 脑袋疼了,浑浆浆的,仿佛一扭动,哪怕是轻轻的,里面就有水在逛荡一样。阿来夫站起身,又面对着公司的房屋注视起来,回想起当初签订合同的情景——对了,我们是有合同的,白纸黑字还骗得了谁?签合同的还不只自己一家,其他村子包括红楼市区里的人都有啊,朝鲁经理对大家那是拍着胸脯保证的,就差指天发誓了,保准让养殖户挣钱。而且,对自己额外关照,并打算要树为典型呢。 当时,阿来夫的梦想很宏大、很伟大,那就是自己挣到特色养殖产业上的“第一桶金”之后,还要带动月牙河村里更多的人家走上致富路。到那时,自己就成为月牙河村的致富带头人了,没准儿还能上电视上报纸呢,也像领导干部似的报纸上有字儿、广播里有声儿、电影里有影儿,光宗耀祖啊!相当牛粪啊! 梦想是该有的,万一实现了呢?可是,万一要是…… 阿来夫原地转圈儿,急得想找公用电话给朝鲁打个手机,一摸兜儿傻眼了——走得太急,根本就没带钱。 干等干靠! 街上的行人逐渐增加,车辆也多了起来,公交车陆续开始通行了,鸣笛声、吆喝声此起彼伏。看来,离上班的时间不远了。 阿来夫抬起头,可惜,有高楼挡着根本看不到太阳。不像在月牙河村,抬头看一眼太阳的位置就能估摸出大概的时间,上差下差都差不过半个小时。 时间过得真慢! 陆续有临街的店铺开门营业,养殖公司这儿就是没有动静儿。阿来夫的肚子咕咕咕咕地叫,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连昨天的午饭、晚饭都没吃,就灌了一肚子的绿豆水。现在有食欲了,想去小吃铺吃顿早餐都实现不了——没带钱啊。 硬挺硬熬! 愁眉苦脸的阿来夫突然又乐了,不知内情的肯定认为这小子八成是得精神病了。原来,他又看了一眼养殖公司的牌匾,好像吃了一个特大号的定心丸:眼见为实啊,只要养殖公司还在,那比吃啥都管用。 如此一想,阿来夫竟然不觉得难受了,浑身好像充满了力量。一会儿朝鲁经理来上班,和他一说自己的土鳖长够个头儿了,可以回收了。然后就一手交货一手收钱,回家后把从“童氏三魔”那里“抬”的钱连本带利一给,再把从别处借来的还清,剩下的就是自己挣的。最保守最保守地算,这一次至少能挣一万元啊。昨天我姐一听我“抬钱”的数目是一万,吓的那样儿,她是没见过大钱啊,必须让她明白明白,她弟弟不再是“淘气的孩子”了,不但能挣一万元,接下来还能有更多的一万元…… 阿来夫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成捆的、成堆的百元大钞,都是一万元一沓的,嘎嘎新、嘎嘎新的…… “哪来的土老帽儿,傻笑啥呢?” 有人来开门了。是个壮汉,他斜着眼睛瞅着坐在台阶上的阿来夫,嘀嘀咕咕绕过去打开卷帘门,用力往上一推,“哗啦啦”就收了进去。那人却没有进屋,而是转身就走。 一束阳光从两栋楼中间投射过来,正照在阿来夫的脸上,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阿来夫突然从光天化日下的美梦中惊醒,扭头发现公司的卷帘门打开了,无比兴奋,几乎是跳起来去推内侧的门,结果“哗啦”一声,门把手上的链锁差点儿将门勒坏喽。 “哎——你是谁啊?想干啥?大白天的要入室抢劫啊?红毛儿了!” 有人大喊,阿来夫就是一激灵。 第42章 养殖公司经理跑路了 阿来夫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人,五大三粗的,右脸颊上有个疤,身上有纹身,纹的有图案有文字。图案是又像狼又像狗的动物,估计纹的就是“狼狗”。文字相对好认,五个,是“爱拼就会”。阿来夫猜到那一团黑肯定是个“赢”字,应该是笔画太多,紧凑到一起了。 “我找史——” “找死?找死别上我这儿来啊?火葬场在城外呢!” “你听错了,我是找史朝鲁,史经理,就是这家养殖公司的老板……” 壮汉冷笑了一下,又冷眼扫描了一遍,说:你找他?我还找他呢!他欠我的房租——还有配钥匙的钱都没给呢! 阿来夫一惊,忙问:他——他干啥去了? “干啥去了?蹽啦!像兔子一样撒丫子了,没影儿了!” 阿来夫面如土色,几乎是哀求着说:大哥,你——你可别骗我啊? “骗你——我可没那闲工夫,你自己看!” 阿来夫顺着壮汉的手指一瞧,卷帘门内的玻璃门上赫然贴着一张启事,上书“此房出租”四个大字,下面是联系电话,而且是手机号码。 “那是他的手机号码,我给他打电话……”阿来夫彻底傻掉了。 壮汉:你想啥呢?那是我的手机号儿!朝鲁那王八蛋不知啥时候蹽没影儿了,房子我得往外出租?那是我的号儿,你小子是不是没睡醒啊? 阿来夫:不对——你骗我,这是“红楼市土元特色养殖产业有限公司”!你看,牌了还在呢。 “你可真是个糊涂蛋!我告诉你,那是朝鲁他么么故意留下的,是迷惑我的,我是房东!你想要挂啥牌子,只要拿钱到位,联合国的我都能给你做出来!竟然还相信牌匾?傻帽儿一个!” 阿来夫上前一把抓住抓壮汉,大声质问:朝鲁经理是啥时候搬走的? 壮汉可没惯着阿来夫,一甩手将他扔个趔趄,说道:你给我装牛粪呢?还搬走,谁告诉你那王八蛋是搬走的? “那是——”阿来夫站了起来,身上挂着灰土。 “你听不懂话还是耳朵塞驴毛了?这个破公司——黄铺儿了!人早就没影儿了,卷铺盖蹽了!听明白了吗,大傻子?” 阿来夫瘫坐在地上,把自行车都靠倒了。路人侧目而过,没有人停下来。 “老天爷啊,你还让不让人活啦……” 壮汉不高兴了,拉着阿来夫的胳膊说:哎哎——你谁啊你?别在我门前嚎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咋地了呢。我再告诉你一遍,听清楚喽——这房子是我的,你说的那个史经理租了我的门市房,然后偷摸蹽了,欠我好几个月的房租没给呢。我今天来是打开卷帘门,露出玻璃门,好让有意思租房的人能看清里面。你没看门上贴着租房广告呢吗?你赶紧走啊,别怪我不客气。大清早的,我还嫌晦气呢! 阿来夫:那你咋不报警抓人啊? “连人影儿都找不着,报警有啥用?因为几个月房租还能全国通缉啊?多大个事儿啊,我可犯不上。” “太坑人啦,对你是不事儿,对我那就是天大的大事儿啊!身家性命啊——对了,你是房东,你就有责任!你凭啥放走了史朝鲁?我就找你要钱!” 阿来夫说着又起身抓住了壮汉。 壮汉真生气了,一嘴巴子把阿来夫的牙都打出了血,咆哮道:你他么么的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就告你诬蔑、诽谤!跟我耍横儿的人还没出生呢!敢和我扯犊子,你还嫩着点儿!你个大傻帽儿也不打听打听,这条街上吃生肉的还有第二个人吗? 阿来夫捂着脸颊,泪眼模糊。此时,他已是面如死灰了…… ………… 阿来夫是怎么回的家,他自己都不记得了。但他知道得把自行车带回来,那是家里的一个重要大件儿,不能丢。 阿来夫病倒了。 纸里包不住火。阿来夫养殖土鳖虫被骗的消息迅速传开! “聚宝盆”里的土鳖虫没有人再管了,从“金疙瘩”跌落为“臭狗屎”,只能是自生自灭了。因为——喂狗,狗都不吃…… 债主们开始登门,以关心阿来夫为由,其实是变相催促要钱,只是没有说出口。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童氏三魔”派出“二魔怔”童为思前来讨账,“大债主”终于出面了—— “二魔怔”是撇着大嘴、晃着上身、迈着鸭子拽的步伐,走进了安家的大院。 路上有人特别不理解,纷纷侧目,小声儿议论: “这小子是不是真的魔怔了?怎么像电视里演的汉奸和鬼子一样呢?” “那就对了,本来就不是啥好人!” “看那几步走儿,比我家的鸭子还能拽,真怕‘二魔怔’把胯骨甩丢喽。” “甩丢了狗都不吃啊!” “‘二魔怔’是去看看阿来夫?” “他能有那么好心?肯定没憋啥好屁!” …… 对这些话,“二魔怔”是充耳不闻。也许他压根儿就没有听见,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只想着“钱”,眼里只想看到阿来夫的“惨”。 坐在炕里向外望去,安七十七、莎林娜都吃了一惊,李春草站在地上更是有些蒙——家里平时不怎么和“童氏三魔”有联系啊,“二魔怔”来干啥?看望阿来夫?绝对不能,他俩的关系没处到那个份儿上啊。要是说是李三福来,那还说得过去,虽然这些年来往少了,但他从小和阿来夫关系不错的,有交情。 阿来夫还在自己的屋里昏睡呢。只是睡不着又起不来,阿来夫真的希望能“昏睡百年”,醒来一切都过去了;或者,干脆就别醒了…… 其其格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便说:爸、妈,春草,你们不要出去,我去看看“二魔怔”来干啥了。你们——千万别出去! 不等三人回答,其其格就出了屋门,在院中心的位置拦住了“二魔怔”。 其其格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硬装出笑脸问:是二——为思啊,有事儿? “我找阿来夫。” “他这两天——感冒了,咳嗽得厉害,还——传染,不方便见你。” 其其格回答得很干脆。 第43章 套中套式的大骗局 嗑瓜子嗑出个砂子——碰到硬人(仁)儿人了。 “二魔怔”把眼皮一挑,说:传染?吓唬我呢?我呢,看在袁振富老师的份儿上,不跟你废话,你就喊阿来夫出来,就说我找他有事儿。 “啥事儿?” “你管得——是私事!你要不去找,我就自己进屋啦?” 其其格:行啦,我知道你找阿来夫是因为啥。别在这儿说,去我家,阿来夫的事儿找我就行。 “找你?你能做了主?” “当然能。我是他亲姐姐!”其其格瞪了“二魔怔”一眼,说,“跟我走。” “二魔怔”刚要迈步,转念一想,不行啊,如果见到袁振富,我咋说啊?再者说了,打酒得从拎瓶的要钱,我和阿来夫他姐说得着吗?不行,差点儿犯魔怔啊。 其其格见“二魔怔”有了转身的意思,以为会和自己走,就前面带路了。结果一回头,发现“二魔怔”已经拉开了屋门。 “‘二魔怔’!你他么么的还是不是人?想把谁逼死咋地?”其其格声嘶力竭地喊。 “二魔怔”只是稍微一犹豫,还是进了屋。 其其格疯了一样跑进来,就要拽“二魔怔”出去,根本没有拽动。 安七十七:其其格——你,你这是干啥? “爸、妈,你们别管!”其其格的手还没有松开,对“二魔怔”说,“童为思,看在一个村住着的面子上,你听我一句劝,所有的事儿你都找我说,我其其格就是头拱地,指定给你办喽!” 李春草惊恐地问:姐,咋地啦? “二魔怔”:还能咋地,欠债还钱—— “‘二魔怔’——做人别太绝喽!我向你保证,我其其格就是砸锅卖铁、卖房卖地,指定把你那事儿摆平!你就别再折磨阿来夫了——” 安七十七似有所悟,问:为思,难道——难道我家阿来夫欠了你的钱? “二魔怔”对其其格说:这可不赖我,是老爷子自己说出来的。 其其格气哭了。 李春草一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跟着掉起眼泪来。 莎林娜客气地问:为思,阿来夫从你那里“抬”了多少钱? “一万!” “啊——天大的饥荒啊……”莎林娜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其其格紧忙上前扶她坐在了炕上。 安七十七:阿来夫啊阿来夫,你真是淘出大天来啦!养那些破虫子,到底扔进去多少钱啊?他是不是想把这个家败光啊? 李春草哭着说:爸,你——可别这么说,阿来夫都是为了家里好,为了我们过上好日子才这样的。这个时候还怪他,那是——不想给他活路啊。 “春草啊,爸不是——那个意思——”安七十七摆着手说。 李春草哭出了声儿,其其格上前抱住弟媳,安慰道:春草,别怕,啥事儿都会有解决的办法,相信姐,再大的难关咱们都能度过去。你去那屋看着点儿阿来夫,去——听姐话。 李春草惦记着阿来夫,听其其格这么一说,擦着眼泪走了。 其其格盯着“二魔怔”说:头上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二魔怔”,你们那点儿破事儿,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真是欺人太甚! “二魔怔”冷笑了一声,他没有在乎。他以为其其格要揭穿他们哥仨以“痘儿”骗人的事儿呢,心里说:这本来就不是啥秘密了,只是有人愿打有人愿挨,是我们哥们儿做得高明,没失过手,怕你一个家庭妇女干啥? “你们哥仨和史朝鲁合起伙来,就是想坑我们家阿来夫!别以为我不知道!” 此话一出,确实把“二魔怔”给震住了,他呆愣了好半天。脑子里在飞速旋转:她怎么会知道呢? “你咋知——不对——你胡说啥呢?你是再瞎说,我可不客气了。一进院子我就一直忍着你,那是看在袁振富的面了呢。别蹬鼻子上脸啊……” 其其格:“二魔怔”,你在整个月牙河一带打听打听,我安其其格是胡说乱说的人吗?咱们一起到村子里说说,看看大家伙是信你还是信我?让大家给评评理! “二魔怔”脑袋不够用了,有些蒙圈,无论咋抓挠都没想出反驳的语言。 其其格:要是识相的,赶紧回去,等阿来夫病好了,自然会去找你。该还的,我们一定会还,而且一分不差。该我们讨要的,一定要讨个公道!骑我们脖梗儿上拉——那啥——做梦! “那啥——既然阿来夫病了,那——那我过两天再来!我把话撂这儿,说别的都没用,欠钱就得还,白纸黑字,赖得了吗?”“二魔怔”不像刚才那么硬气了。 其其格:我们老安家,从来就没有耍赖的人!我们不欺负人,可是谁要是欺负到我们头上,那肯定不好使! “二魔怔”要犯魔怔了…… ………… 阿来夫醒了,眼皮却抬不起来,像压着千斤重的石磙子一样。 李春草在门口儿处侧耳听着,看阿来夫来在“熟睡”,便又回到了大屋。 ………… “二魔怔”实在没辙了,挠着脑袋回家了,他要和另“二魔”进行商议。 “魔”是走了,安家里的阴霾却没有散去。 安七十七觉得事情蹊跷,便问:其其格,阿来夫从老童家那哥仨手里“抬”钱,你咋不拦着点儿啊?咋能眼瞅着他往火坑里跳啊? 其其格一脸为难,只好实话实说:爸——我当时不知道啊。要是知道的话,我能让阿来夫那么干吗? 莎林娜:那是小数儿吗?张口就一万啊!谁能想到养这些破虫子,得造败那么多钱啊?真是要了我的老命啦…… 李春草:谁都别怪,就怪阿来夫太犟!可是,他想挣钱,为了谁啊? 安七十七抹了一把脸,说: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就问你,其其格,你要说实话,这事儿你是咋知道的?为啥不提前和我们说? 其其格被逼得没办法,这才把袁野偷听到的、还有阿来夫承认的事儿,都说了一遍。 听得安七十七直拍大腿、莎林娜老泪纵横,李春草目瞪口呆…… ………… 躺在另一个屋里的阿来夫,听不清这屋的人在说什么,但他能猜测得到。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流到了枕头上…… 第44章 “三魔”的如意算盘 “二魔怔”被其其格训斥了一顿,确实有些胆怯了,回去后立即和“大蘑菇”“三磨叽”进行商量。 “大蘑菇”童为山的额头皱纹堆垒,说道:不能啊?咱们哥仨认识史朝鲁,没有第五个人知道啊?其其格那老娘们儿是咋淘弄到的信儿呢?真是怪事儿。 “二魔怔”童为思有些担心了,说:我在路上就寻思呢,会不会是——史朝鲁被抓住了?然后——把我们仨供了出来? “三磨叽”童为奇脸色一变,竟然害怕了,接着又摇了摇头,说:不能,绝对不能,我分析指定不能,你肯定是想错了、想多了。史朝鲁是啥人物,老江湖了,老贼了,可别小瞧那块“石头”,多尖啊?怎么可能轻易被抓住呢?他早就谋划好了,要不然,他“跑路”的信息对咱们一点儿都没透露,保准是万无一失的。 “朝鲁”是蒙古语中“石头”的意思。“尖”并不是指的石头“尖锐”,而是夸赞一个人聪明。 见“三磨叽”很有信心,“大蘑菇”点点头,说:有道理。那这事儿就更奇怪了…… “三磨叽”假装望着天空,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有些人啊,魔魔怔怔的,嘴巴就像没扎紧皮带的裤腰似的,一不小心说秃噜嘴了,也有可能啊…… “三磨叽”话有所指,傻子都能听出来的。 他为啥这么说呢?一是他对二哥的评价就是这样的,是个着三不着两、一瓶子不满半瓶子逛荡的家伙;二一个就是对他有气,拿话敲打敲打。 原来,“童氏三魔”要选一个代表去安家“下通牒”,“大蘑菇”指派的是“三磨叽”,理由是他说话稳当,不骄不躁的,用软刀子就把安家人治住。“三磨叽”一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他暗想“这种得罪人的、费力不讨好的活儿我才不干呢”,所以就极力推荐二哥。夸赞他办事雷厉风行,平时在月牙河一带威望就高,他去一下就能把老安家全镇住。 “二魔怔”并不缺心眼儿,运用脚后跟也能想明白三弟这是在忽悠自己,极力反驳,一再强调“三磨叽”是最佳人选。最终,“大蘑菇”要求二人“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决胜负,但是——他却没有明确是输家去还是赢家去。结果,“二魔怔”赢了,“三磨叽”立马就恭喜二哥赢得“出征”的机会。“大蘑菇”和“二魔怔”当时都要疯了…… “三磨叽”还在磨磨叨叨呢,“二魔怔”抬起一脚将他踹个跟头!他的原则是,能动手动脚就别磨叽,浪费吐沫星子! “三磨叽”刚要发作,“大蘑菇”喊道:都消停点儿!窝里斗不怕把事儿整大咋地?事情没弄清楚之前,谁都别他么么的瞎巴巴!和气生财和气生财的,生了气就生不了财啦!你俩听好喽,我是这么想的,就算他们知道了事情是咋回事儿,那能有啥用?有证据吗?史朝鲁一蹽,他们根本没招儿! “如果——他们要是报案呢?”“三磨叽”说。 “报案?报谁?报我们——我们还怕他不成?没凭没据的,能治住我们吗?咱们这些年是咋摸爬滚打过来的,你不清楚啊?一个猪肘子不行就两个,实在不行就送一头猪,我就不信摆不平!”“大蘑菇”的自信心开始增强了。 “要是——告史朝鲁呢?”“二魔怔”说。 “大蘑菇”笑了,一副吃的盐比你吃的大米饭都多还没有齁儿着的骄傲姿态,说:那就更不必担心了。史朝鲁做事儿,没有十成把握也得有九成。他的那些朋友,咱们偷摸见过的——那次吃饭,咱们在大厅,人家在包间儿——都是有头有脸的,有的还经常上电视呢……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二魔怔”和“三磨叽”难得异口同声。 “大蘑菇”深沉地说:先给老安家一段时间,让他们准备钱。咱们嘛,就来个土豆炖酸菜——硬挺儿! ………… “童氏三魔”真就消停了几天,没再往安家去讨债。 阿来夫经过调养,再加上家人、亲朋的安慰和宽心,终于站了起来。只是身体还特别虚弱,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他的性情彻底改变了,再也见不到“淘气的孩子”的影子了,变得沉默寡言,变得安安静静,变得好像一位步入暮年的老者…… 家里人看着心疼啊。总不能再接着劝他想开些、钱是人挣的、有人在就有一切?那无疑于是一次又一次地揭他伤疤啊,那不是趁热打铁了,而是火上浇油。所有人都尽量避免在阿来夫面前谈土鳖、“抬”钱之类的字眼儿。 怎么哄阿来夫开心呢?安七十七提议,让袁野和阿木古郎“出马”,陪他一起玩儿。一个是他自己的亲外甥、一个是他自己的亲儿子,应该没问题。 袁野终于被派上了用场,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重视。他很骄傲、很自豪,很有自信能完成好任务。于是,他使出浑身解数逗阿木古郎玩儿,阿木古郎哈哈大笑、前仰后合的,逗得一旁的阿来夫终于忍不住露出笑脸。 李春草乐了,中午给做了硬菜——猪肉炖豆角,袁野可不客气了。这几天有孟静在家里,他顿顿饭都吃得很憋屈,竟然被姐姐取笑是“馋猫儿也能吃猫食儿”。终于能甩开腮帮子、放开肚皮了,直吃得滚瓜溜圆。 吃人家的嘴短啊。午饭过后袁野就想回家,被姥爷给叫住了,只是一个眼神儿,袁野就明白了——下午得继续执行任务。可是,自己早就跟苏合约定了,要去月牙河里捞鱼呢,苏合把筛子都准备好了。 夏天下河捞鱼,是孩子们的大乐趣,家长的态度却是矛盾的。要说捞鱼的好处,自然是可以将“战利品”炸鱼酱、煎小鱼,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要说坏处,至少有两点:一是怕小孩子们往深水窝里去危险,二是捞鱼很费筛子。 所以,苏合是提前把家里的筛子从仓房里偷出来,藏进了柴草垛里,走时偷摸一拿就行。 有鱼不能捞,袁野心里痒痒,手痒痒,急得抓耳挠腮,悄声说:姥爷,那——那我中午回家睡一觉,两三点钟儿我再来。中午你们不得睡一觉儿吗?大晌午头子的,不睡觉多难受啊。 袁野这是缓兵之计。他想的是:走一步说一步,下午他们找不着我了还能咋样?捞鱼去! 第45章 “二魔怔”二次登门 安七十七很了解自己外孙,似乎看穿了他的小算盘,便笑着说:你就在这儿睡。我用板子给你和阿木古郎在树阴下搭个铺,保准风凉,睡得香。还有啊,我让你舅妈晚上给你包饺子吃。 袁野满口答应了。去他么么的捞鱼,捞个“粑粑”,还是陪我老舅最重要,做人就得讲良心,不然那就是有“痘儿”! ………… 中午,阿来夫躺在炕上睡不着,又不能翻来覆去,怕影响李春草,更怕她担心。便闭着眼睛,脑海里又出现了那天去红楼市区找史朝鲁的场景: 离开纹身壮汉,阿来夫推着自行车如同行尸走肉般挪动着脚步。感觉自己好像穿的是铁鞋,每只都有千斤重。突然,他发现路旁电话亭有人在打电话,就死死地盯着对方看。把人家都盯毛了,骂了句“你有病?”阿来夫赶紧恳求“大哥,我家里有急事,着急打电话,可是我没带——没带钱……”那人还挺大度,递给他一枚硬币转身就走。阿来夫都忘了说声“谢谢”。拨号时,他的手指是颤抖的,生怕拨错一个号码,这一串数字已经深深刻在脑子里,记得死死的。果不其然,听筒那边儿传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这是阿来夫意料之内的。挂好电话,他已是站立不稳,靠着电话亭瘫坐下来…… ………… 安家上顿肉、下顿饺子的,不像是经济上受到了重创啊?其实,这是李春草回娘家“借”来的钱,主要目的是给阿来夫增加营养,袁野算是——借光儿。 下午,其其格带着袁月亮和孟静到月牙河边儿走了一趟,看见了胖胖的苏合一个人拿着筛子在捞鱼,很不高兴的样子。 袁月亮对孟静说:铃铃,你想去捞鱼吗? “嗯。”孟静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袁月亮扭头喊了一声:妈—— 其其格皱了皱眉头,说:别妈啊妈啊的,你的心思我还不懂?你俩得穿着凉鞋啊,有些石头挺硌脚的,万一碰到玻璃碴子,容易割出血。 两人特别高兴,赶紧脱下袜子装进兜儿里,系紧了凉鞋带儿,挽好裤腿儿就下了河。 其其格在大榆树下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抬头看着大树冠,遮天蔽日的,心想要是在上面盖个房子,估计都能住人。 “苏合,我俩跟你一起捞鱼,让铃铃帮你拎桶,你拿筛子,我从上面帮你轰鱼。”袁月亮拉着孟静的手往河里走,冲着苏合喊道。 苏合直起腰,擦了一下脸上的汗,说:太好啦。我正愁没帮手呢。 看到了孟静,苏合有些不好意思了,双腿夹着筛子,撩起河水洗了洗脸。 河水清澈,哗哗歌唱,水温适中,亲吻着脚丫和小腿,让人非常惬意。 三人配合得很默契,不时有小鱼被筛子端了上来,活蹦乱跳的,孟静笑着从筛子里抓鱼往桶里放。有柳根儿、有泥鳅,偶尔还有小鲫鱼呢。 “要是袁野跟着来就好了。”孟静说。 苏合:他来?我还找他呢。本来说好的,这小子就是没影儿了。 袁月亮:他去我老舅家了,有事儿。 “怪不得我在你家院门口儿等那么长时间,他都不出来呢。” “月亮姐,你看这条鱼,真好看。我想用瓶子装着养起来。”孟静指着桶的一条小白鱼喊着。 “行——苏合是大方的人,不会计较这些的。”袁月亮又对苏合说,“是不是啊,苏合?” “一条鱼算啥?拿去,再多拿都行,你俩还帮我呢。”苏合大大方方地说。 “苏合真敞亮,比袁野强多了。” 袁月亮夸得苏合都找不着北了,差点儿被河底的鹅卵石绊个跟头。 “袁野也挺好的,捞鱼可厉害了。”孟静笑着说。 其其格望着大榆树,想象着那天儿子是站在哪个树枝上了,突然,她站起身,冲着河里的三人喊: “萨仁,我先回去了。铃铃你俩早点儿回家,千万别往水深的地方去!” “知道了,妈。” “婶儿,我们知道了,您回去。” 其其格又喊:苏合——注意点筛子,千万别让石头给刮坏喽,要不然回家你妈又该收拾你了。 苏合:知道了,我们会小心的—— ………… 其其格不放心弟弟,从河边儿径直来娘家看看阿来夫。同时,监督监督袁野是不是尽心尽力了。 来到院门口儿她没先往里进,而是藏在墙外向里探头张望,发现爸爸安七十七和阿来夫正合伙抬着简易的床铺,往阴凉的地方挪呢。阿木古郎坐在床铺上像坐轿一样高兴,袁野在一旁扶着他,生怕他摔了下来。 “嗯——咳——” 有人大声咳嗽着,一听就是故意的。 其其格扭头一看,竟然是——“二魔怔”童为思! “你来干啥?” “干啥?还用我费吐沫星子吗?” 其其格:阿来夫刚好—— “好了就行,只要他能说话了,我就得跟他把事儿掰扯清楚!” “不要欺人太甚!” “这话说的,怎么叫我欺人呢?是阿来夫欠钱不还啊!我来要钱还犯法了?真有——意思!”“二魔怔”推开大门就进了院子,没再理会其其格。 其其格急了,立即追了上去,却没有拉到“二魔怔”,他是健步如飞般走进院中。 安七十七和阿来夫都看到了“二魔怔”,安七十七想“掩护”儿子进屋,已经来不及了。 “阿来夫,这段时间休息得不错?” 阿来夫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地回答:放心,死——不——了! “‘二魔怔’!有啥话跟我说!”其其格喊。 “二魔怔”一摆手,说:你算老几啊?别跟我面前装大瓣儿蒜!阿来夫,我来干啥——你心里清楚,说说怎么办。 其其格冲上前护住了阿来夫,眼里快冒火了。 袁野一手抱着阿木古郎,一手已经攥紧了小拳头。此时,他多么希望自己是一位武林高手,一招“隔空打牛”给“二魔怔”一“电炮”,让他满地找牙! 莎林娜和李春草都从屋里出来了。婆婆拿的是扫地笤帚,儿媳握着的是烧火棍子。 “二魔怔”用鼻子“哼”了一下,说:想打群架呗?我可没那闲工夫陪你们玩儿!阿来夫,是男人就站出来,咱把事儿整透亮喽,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第46章 借条被做了手脚 安家的小院里,气氛紧张而压抑,大有两军开战之前的剑拔弩张之势。 其其格回头对阿来夫说:你体格儿不好,先进屋,姐和“二魔怔”斗! 阿来夫运了运气,说:姐——姐,你别管了!“二魔怔”,有能耐冲我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而且还不给! “阿来夫,你敢说这话?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任!看来,不给你点儿颜色看看,你都不知道马王爷是不是三只眼!”“二魔怔”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男女老少都对自己怒目而视,便只盯着阿来夫说,“当初,要不是看你小子像个人,我哥仨才不会把钱‘抬’给你呢!现在想跟我耍赖,门儿都没有,我童为思是耍赖的祖宗!限你一周之内还上钱,不然,按借据上的规定利上涨利——五分利!如果年底还不上,那你就等着进拘留所!” 阿来夫有气无力地说:不对啊?我借据上写着限期是十个月,得到年底呢?凭啥半道儿涨利呢? “二魔怔”笑了,指着自己的脑袋说:你是不是糊涂了?脑子这里头是不是灌进绿豆水了? “你脑子里有‘痘儿’!”袁野喊出了心中的怒气。 “这孩子,没教养,不像是袁老师的孩子。”“二魔怔”阴阳怪气地说。 “‘二魔怔’,你放屁!”其其格又扭头对袁野说,“小孩子,别乱说话!抱你弟弟进屋去!” 袁野没有动,拉过阿木古郎的小手,在他耳边儿说:别怕啊—— “二魔怔”不慌不忙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打开展示在阿来夫的面前,说:睁大眼睛看好喽,上面有一行字写得清楚,如果甲方——就是我们,有用钱需要,乙方必须立即归还。看清楚了?现在我们哥仨有一笔大买卖要做,需要钱儿了,赶紧还! 李春草和其其格都识字,确实写是有这样一行,下面确实是阿来夫的签字和摁的手押。 再看阿来夫,已经是浑身哆嗦了。李春草赶紧扶住他,喊:阿来夫,阿来夫——你咋了?哪儿不舒服,咱们上医院? 阿木古郎哪见过这个阵势,“哇”的一声就哭了。 其其格气得直骂袁野:塔拉,我说话当放屁啦?你这孩崽子,让你抱阿木古郎进屋,你耳朵聋啦?麻溜儿的! 袁野赶紧抱着阿木古郎跑进屋去哄他。 阿来夫坐在简易的床铺上,指着“二魔怔”说:你们——太损了!当时我签这张借条儿时,根本没有这一行字——那块是空地儿,字儿是——你们后填上的! “当时就有,你没细看。就当顾着数钱了,好赶紧去买土鳖——” “‘二魔怔’,你成心是不?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其其格又喊上了。 “二魔怔”:你们家的臭规矩咋那么多呢?说话还得照着书本呗?你以为你是谁啊?是“活字典”吗? 阿来夫面无血色,挣扎着喊:姓童的,我告你们去!你们作假!你们——欺诈! “你可以告,随便!有能耐你让科学家查查,看是不是假的!” “是专家,还科学家!”李春草回了句。 “二魔怔”:啥家都没用,不好使!还是别浪费时间赶紧张罗钱去!不然就重新打借条,五分利!少一分都不行! 说完,“二魔怔”自己扯过一个板凳,坐在了阴凉处。抱着肩膀,不说话了。 其其格是看明白了也听明白了,她相信自己的弟弟没说谎,这张借条原本就是“童氏三魔”写的,阿来夫只是在上面签了名字和摁了手押。当时没有那行字,现在人家偷摸填上了,怎么办?哑巴亏就得吃了?都说上这儿告上那儿告,自己这边儿啥证据没有、啥把柄没有,谁能证明?光嘴上说——不行啊。 “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习武之人切记,仁者无敌……” “二魔怔”的手机铃声响了,他又牛粪哄哄地从腰间“摘”下来,移动着“哼哈”地接打电话,然后对阿来夫说:我有急事儿要去处理,晚饭前我还来。正好你们全家趁这工夫好好商量一下,我再来可是要准信儿了。另外我再告诉你个实底儿,省着你这“淘气的孩子”再胡扯六拉的——那个姓史的朝鲁,已经彻底没戏了! 阿来夫忙问:你——啥意思? “实话告诉你,为了让你死了那条心——史朝鲁在外地出了车祸,成了废人,估计快灭火儿了。你告他诈骗也好,就算你告他抢劫杀人,那统统都没用啦!赶紧张罗钱!” “二魔怔”说完,扭头就走。 阿来夫目光呆滞,他——绝望了。 ………… 还有什么可商量的?一切都让人家牵着鼻子走的,圈套一个接着一个,阿来夫是按人家设计好的往里跳啊。 埋怨和后悔都没有任何意义,面对困难、解决问题才是当务之急。 其其格安顿好阿来夫,赶紧回家去找袁振富,让他找一下村支书特木尔。和他实话实说,看看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特木尔同样很挠头,在办公室里原地转了几圈儿,突然想起一个人,便操起电话打了过去。他是想让对方找找身边亲戚朋友中间有没有懂法的人,帮着咨询咨询。 在等待回话的过程中,特木尔和袁振富聊了起来。从阿来夫养殖土鳖被骗到村里水稻开发,从学校拖欠老师工资到如何带领村民致富,很是投机。 电话终于等来了,回答却不让人满意。对方的意思是:因为涉嫌诈骗的那个所谓的经理生死未卜,如果打起官司,那就牵扯太多精力啦,怕是耗不起。至于民间借贷,有规定是利息高于银行同期贷款利息四倍就属于“高利贷”,大概算来是月利超过一分五就是了。但是,阿来夫的欠条上没有写明利息是多少,直接把利息合到本金里了,根本看不出来是高利贷,有关部门无法监管,这个——不好办啊。 特木尔看出袁振富焦急又失望了,就说:这样,我一会儿去找找童老大童为山,和他说说,看看能不能宽限阿来夫几天。 袁振富:宽限几天解决不了大问题啊。如果真的因为还不上涨到五分利,阿来夫可就彻底毁了,估计他根本没有翻身的机会。这辈子,就得——给童家兄弟挣钱了。 特木尔一拍桌子,说:这都是啥人性嘛,为了钱,一点儿良心都不讲啦?一点儿亲情——友情都不顾啦?看来,对村民的教育,还要抓起来啊。不行——我必须找他们说道说道,这都玩意儿啊…… 第47章 必须挺起腰杆子 安家的晚饭没有包饺子,甚至灶台里都没有生火,没有做饭的意思。此时,谁还有心情想着吃饭呢?包括袁野。大家闷坐着,等待“二魔怔”的到来。包括袁振富,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突然,阿来夫从凳子上站起来,来到爸爸、妈妈面前,“窟通”一声跪了下来。 全屋人都怔住了。 安七十七:阿来夫,快起来,你——这是干啥嘛? 莎林娜掉下眼泪,把脸扭向一边儿。 李春草不敢动,袁振富和其其格上前去拉阿来夫。 阿来夫带着哭腔儿说:爸、妈,我对不起你们。本来是想挣钱,过上好日子——是我不好,让爸、妈操心了。一会儿“二魔怔”来,我就跟他拼了—— “胡说!那是人干的事儿吗?我告诉你,阿来夫,是个男人就给我挺起腰杆子!钱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人在就有钱赚,怕啥?老天爷还饿不死瞎家雀儿呢!给我站起来,老安家的人没有窝囊废! 其其格一手擦着眼泪,一手拉着阿来夫,说:你听爸的,没有过不去的高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你要是有个好歹儿,这一大家子可怎么过? 袁振富:阿来夫,起来。上有老下有小,你要是堆了,这个家不就塌了吗?振作起来,有账慢慢还,日子终究会一天比一天好的。 眼望着窗外的莎林娜头也不回地说:阿来夫,你小子要是有种,别装熊!多大个事儿啊,至于吗?赶紧起来,“二魔怔”来了,你不怕丢脸我和你爸还怕呢!起来! 阿来夫顺势站起身,把眼泪憋了回去。 “二魔怔”进屋,开门见山地说:看在村支书特木尔的面子上,我们哥仨不再追着要钱了——但是,必须重新打欠条,利息不是二分了—— 其其格:那是多少?五分? “别着急啊,听我说完——不是五分,是——三分!我们可是做了最大的让步啦。而且要清楚到年底还不上——就是农历春节年关的时候,那必须涨到五分,绝不客气。不然,我们就去起诉……” 李春草:行!那欠条得我们自己写! “二魔怔”冷笑一声,说:行啊。正好袁老师在,他写就行。 袁振富看了看其其格,又看了看阿来夫,在征求两人的意见。他心里明白,“童氏三魔”能把利息从“五分”降到了“三分”,那可是特木尔的功劳啊。 阿来夫仰头长出一口气,说:姐夫,那就麻烦你了。 李春草赶紧去给找纸笔。 袁野忍了几忍,还是没忍,大声说:舅妈,等一会儿!这个欠条不能写! 全屋又是一怔,都望向了袁野。 其其格:塔拉,你别胡闹!我们在办正事儿呢。 袁野:我知道。妈,但是我得说说——那天,我在月牙河边儿的大榆上,听到了“童氏三……”——是老童家哥仨在树底下说话,他们——他们做的扣儿,骗我老舅! “二魔怔”先是一惊,很快就平静下来。毕竟这些年做买卖,经过大风大浪。他心里一乐,暗自说:原来是这小子偷听到了,怪不得呢。听到有啥用,有录音啊?我们就是不承认!一个黄嘴牙子都没褪净的小崽子,说出的话谁能信? 接着,袁野把那天听到的又复述了一遍。 “二魔怔”笑了,问:袁野,说完了? “说完了!”袁野把脖子一挺。 “二魔怔”:我把你当个孩子看,没想到你真能编啊!将来,是不是得赶上“活字典”在全村编故事说书啊? 袁野:我说的是真话!你们就是骗了我老舅! “二魔怔”:有证据吗? “没有——不对,有,我就是证据!” “谁信啊?我都不信!因为我们根本没说过那样的话!”“二魔怔”来到袁振富面前说,“袁老师,您有知识有文化,您应该清楚诬陷人是啥罪过?管管你的孩子,我不想和他一般见识!” 袁野还想说话,被袁振富喊住了。 其其格在袁野耳旁说:儿子,好样的。可是——没办法了,你别再说话了。 阿来夫向袁野投去赞许的目光,示意他退后。 袁野不明白,明明是人家骗了咱们,为啥不让我说?为啥我说的你们不信?他转不过弯儿来,推开众人,一摔门跑了出去…… ………… 其实,大家都相信袁野的话,可是,没有证据,空口无凭,人家死不承认,拿“童氏三魔”没有任何办法。特别是史朝鲁真如“二魔怔”说的那样出了车祸,更是没有对证的了。 所以,“二魔怔”以及“大蘑菇”“三磨叽”心里都特别有底。 自认倒霉!吃一堑长一智! 原来,那年韩黑虎带领阿来夫、李三福去史朝鲁开的饭馆吃了“霸王餐”,睚眦必报的史朝鲁通过各种关系打听到了韩黑虎,从而锁定了阿来夫和李三福。这期间安排人打了阿来夫一顿,还觉得那口恶气没出透,因为被人吃了“霸王餐”那事儿他让朋友们取笑了好长时间。 后来,史朝鲁把饭馆兑了出去,跑到南方去打拼,拼得满脸是血,但拼回来一个绝招儿——养土元,也就是土鳖。成立公司,发展养殖户,签订合同,高价卖出种虫,然后——撒丫子! 史朝鲁无意间遇到了“童氏三魔”,臭味相投,一听三人是月牙河村的,更是有意拉拢。目的只有一个,介绍阿来夫参与到土鳖养殖。好处有二,一是谁介绍过来还有“提成”,二是养殖成本大,阿来夫资金不够,“童氏三魔”可以把钱“抬”给他取利。四人一拍即合…… 如今,想告状都没希望了,必须还钱。阿来夫只能认栽…… ………… 袁野从老舅家赌气出来后,直接跑到月牙河边儿,他含着眼泪快速地爬上了大榆树。这一次,他选了根粗壮的枝杈躺了下来。 袁野实在想不明白:明明是他们那帮混蛋骗了人,为啥我说了还不信?都是死脑瓜骨!就得把他们抓起来,扔进监狱才好呢。还有,他们必须赔钱,那些土鳖不能白养喽…… 袁野越想越憋气,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忍都忍不住。 暮色笼罩大地,同样笼罩着高大的榆树。一些归巢的鸟儿飞回来又飞出去——家园被一个瘦小子给霸占了,不敢回家了。 袁野想,如果在树上搭建个小屋子,自己一个人住下来,谁都不理谁,那该多好?有小鸟儿陪伴,有知了和青蛙歌唱,有哗哗流淌的月牙河给伴奏,一定很舒服。可是,夜深了、月亮落下去了怎么办?打雷了、下雨了怎么办?万一有——那啥夜里出来游荡怎么办? 天又黑了几分,胡思乱想的袁野有些怕了。刚要起身下树,就听到有脚步声音。他又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拔开树的枝叶向远处看,发现有三个身影走来了——难道,又是“童氏三魔”? “这回,我当场抓住你们,然后我就喊人,把全村的人都喊来,看你们还嘴硬不!”袁野暗下决心,咬紧牙关站立着。突然,他眼珠转了一转,觉得不行,万一像上次似的总那么站着,腿儿都哆嗦了,还是躺着省力。 重新躺下的袁野感觉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紧张到了极点。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他只好用右手捂住…… 第48章 宝剑锋从磨砺出 “大哥、二哥,你俩看,就是这一排大榆树,是不是比你们上次看到的时候又长大不少?我和袁野总喜欢到这儿来玩儿,藏在树上,谁都发现不了……” 袁野听出声音不对啊,不是“童氏三魔”,好像是——狮子哥? 真让袁野说对了,确实是阿尔斯楞,另两人是远道而来的鲍锁柱、鲍锁链。家里晚饭吃得早,三人吃完饭闲溜达,就转到月牙河边儿来了。 “这树比咱家草原上的树大多了……”鲍锁链说。 “咱家?”阿尔斯楞对这个用词提出质疑。 鲍锁柱:你家就是我家,我家就是你家,咱们是哥们儿,亲兄弟——那样的哥们儿,说咱家还不对啊? 阿尔斯楞笑了,说:对,对。 袁野听到这儿,忍不住要笑出声儿来了。他决定再逗逗这三人,听听他们还能说出啥“秘密”来。 三人坐在树下,望着闪着光亮的月牙河聊了起来。多数时间是鲍家两兄弟在谈草原,说孔雀屏草原的好、草原的美、草原的羊多…… 鲍锁链用脚尖儿踢了哥哥一下,鲍锁柱一愣,扭头看弟弟正在给自己使眼色,他明白了。 “阿尔斯楞,你现在是姓‘包’,我们姓‘鲍’,就是比你的姓多了个‘鱼’字,那就象征着年年有余。要不,咱家——我们家的生活能那么好?我看,你不如也加个‘鱼’得了,反正‘包’‘鲍’在读音上差不多。” “啥?”阿尔斯楞被鲍锁柱说得有些发蒙了,这姓是说改就改的吗? 袁野心里“咯噔”一下,感觉事儿要不好。 “哎呀——你别踢我!”鲍锁柱训了鲍锁链一句,站起身冲着阿尔斯楞说,“阿尔斯楞,那我就实话对你说了,你其实是……” “哈哈——树下是何人在喧哗?打扰老夫休息,你们可知道后果?接招儿——哈哈——” 袁野突然发声,把树下三人都吓了一跳。是真的跳了,跳到一旁盯着大榆树看。 袁野哈哈大笑着从树上“爬”下来。 阿尔斯楞乐了,说:是你小子啊,搞什么鬼呢? “你懂几个——”袁野马上改口道,“我上树抓鸟儿呢,正好你们三个来,我想吓唬吓唬你们,逗着玩儿。” “我有那么胆儿小吗?对了,我介绍一下,他是袁野,我的——好兄弟。这是我的大哥锁柱、二哥锁链,是孔雀屏草原上我大舅家的——对了,你们见过面?” 鲍锁链:见过,见过,以前见过。 袁野笑嘻嘻地说:是的,那时候——我还小呢。 四人交谈甚欢。鲍家两兄弟邀请袁野去孔雀屏草原作客,有手把肉、羊汤,还有奶豆腐,比农村的大豆腐香一百倍。 袁野爽快地答应着,好生羡慕草原牧民的生活。不要说顿顿有肉啦,一星期能往饱儿里造一顿肉,那就得美出大鼻涕泡儿啊…… ………… 借条重新写。这一次成了“二魔怔”童为思口述,袁振富执笔了。 “二魔怔”算起了账,把一万元二分利到现在连本带利多少钱算出来,然后到年底三分利加本钱共计多少算出来,以这个数作为借款额。所以,从借条字面上根本看不出是高利贷。 袁振富暗自好笑:唉,这家伙学的那点儿知识,都用在这上面了。歪门邪道啊! 阿来夫:得把“甲方有用钱需要,乙方必须立即归还”那句话拿掉喽,不能再写了。 “二魔怔”:放心,袁老师还能写差喽吗? 其其格:就是。你姐夫良心摆得正,写不差,办事也不差。不像有些人,良心都让狗吃了! “二魔怔”苦笑一下,没有接话茬儿。 借条写完了,袁振富念了一遍,双方都没有异议,阿来夫开始签字画押。 “二魔怔”又说:袁老师,我还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要请你当个保人。” 袁振富愣了一下:这个? “二魔怔”:如果你不作保,这事儿——恐怕不行啊…… 其其格狠狠瞪了“二魔怔”一眼。现在,就算上去扇他二百个大耳光,其其格都不解恨。 “振富,让咱作保咱就干,看他还有啥花样!” 有了其其格的话,袁振富不再犹豫,在借条上写下“保人:袁振富”的字样,并摁下手押。 阿来夫热泪盈眶地喊道:姐夫—— “没事儿,有我和你姐呢,肯定有办法。”说完,袁振富拍了拍阿来夫的肩膀。 阿来夫:我——知道。 袁振富笑着说:生活不会像我们想的那样简单,更不会像我们希望的那样平坦。我们每个人都有梦想,而且都是很好很好的梦想,可是实现起来——确实很难。我们努力地活啊、奔啊、冲啊,有时候就像命运故意在和你我作对一样,竟然活成了自己最不喜欢的、最不愿意成为的模样。怎么办?认命了?那就彻底废废啦。只要有奋斗的目标在,我们就不会迷茫,就像风雨过后才会有彩虹一样,没有坎坷,难以成功。我们都知道天道酬勤,更重要的是要理解天道重公义、地道重厚实,人道重德行,这才是安身立命之本。记住那名话——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 特木尔很愁,作为一村之支书,他的担子很重、责任很大,事无巨细,均得操心。他多次抱着侥幸的心理,拨打从袁振富那里要来的史朝鲁的手机号码,均是停机状态。 特木尔坐不住了,他将阿来夫搞特色养殖被骗的事儿、以及农村高利贷“泛滥”的现状向乡里进行了汇报。乡里又了解了其他村的情况,然后报告给市里。再后来,红楼市出台文件,重点整治搞特色养殖、种植的“空壳儿公司”“皮包公司”以及“骗子公司”;同时发挥“农信社”的作用,积极发放贷款,解决农户的资金需求。 可惜的是,阿来夫被骗的钱是追不回来了,已经借来的高利贷只能自己扛了。他的贷款申请因信誉问题没有通过审批……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眼下,安家人的主要“任务”就是发泄不满情绪,表达怨恨之意,搜罗最最恶毒的语言,对骗子公司和放高利贷者进行谩骂: “真是吃人饭不拉人屎,就该千刀万剐割个稀巴烂,天打五雷轰劈个稀零碎!怪不得他姓‘屎’,说了不算、算了不说,别人是拉屎往回坐,他是自己都能吃回去喽!”这是其其格的话,句句伤人。 “就是!他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戴着伪善的面具。他就是狗戴帽子——装人!”这是李春草的评价,一针见血。 “还有那三个‘魔头’,个个是脑袋顶上长疮、脚底下流脓,都坏透腔儿了!” …… 如果骂人能解决问题,这个世界肯定会太平好多的。但是,痛快痛快嘴巴,心里能好受一些。 日子还要继续,债务必须得还。年关之际,便是阿来夫及家人的“过关”之时啊…… 第49章 高中毕业去打工 【2005年】 时间是最宝贵的。宝贵的原因是一去不复返。都说“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可是,重开的花却再不是原来的花了。所以说,逝去的时光无法倒流。 可是,当人们遇到困难、坎坷之时,总梦想着睡一觉就是一个月、一年、两年……等醒来时,所有的问题都顺利解决,前面将是溜光的大通道、灿烂的艳阳天。 阿来夫就是这么想的。可是——两年过后,问题只解决了一半儿——“童氏三魔”的“高利贷”是还上了,但欠姐姐、姐夫的钱一分都没还上。而且,这两个的“苦难”生活,他也没有跳过去。 原来,两年前的“年关”,阿来夫一家正为怎么还“童氏三魔”钱而犯愁的时候,有一个好消息传来——袁振富被拖欠的工资补发下来了。袁振富和其其格毫不忧郁,把钱全拿给了阿来夫,然后再去东挪西借,终于还清了“高利贷”,于是,袁家的、安家的生活都没有一丝改善,反而更难、更苦了。 阿来夫咬牙坚持着,他坚信付出就会有回报,日子肯定会一天更比一天好! 两年、七百多天,就在人们的忙忙碌碌、悲悲喜喜中过去了。 2005年,如约而至。当然,不约——也至。 阿尔斯楞的姐姐阿茹娜高中复习一年后,还是没有考上大学,便吵要到红楼市里去打工,家里人就是不同意。 爷爷包巴音和奶奶吉雅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就是希望孙女能考上大学,给老包家光宗耀祖。 阿茹娜辩驳道:爷爷、奶奶,你们这都是老脑筋了,现在是新世纪了,哪还讲什么光宗耀祖啊?再说,我是女的,不是男的,要光宗耀祖,也得指阿尔斯楞啊。 吉雅瞪了孙女一眼,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那能一样吗?”这是包巴音在心里嘀咕的话,然后随手操起了旱烟口袋。 爸爸包牧仁对阿茹娜的说法很不高兴,怪她不应该顶撞二老,说:光宗耀祖怎么就不讲了?人有脸、树有皮,活着就要争口气。没出息的人,就是给祖宗的脸上抹黑,到啥时候,都得讲这个理儿。 阿茹娜:那我打工就是给咱包家祖宗脸上抹黑了? 包牧仁:你—— 阿茹娜:行啦行啦,别总揪着我不放。我刚才都说过了,就算得光宗耀祖,那也是男人的事儿,与我没关。 阿尔斯楞一听,姐姐这是把矛头指向了自己了,说:哎,我说,姐,我可是站在你这边儿的,你可别说什么都捎上我。我才上初二,还没长大呢。 阿茹娜笑着说:阿尔斯楞,姐不是那个意思。姐是说,你呢,加油努力,把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光宗耀祖的重担挑起来。你是老包家的独苗苗,宝贝疙瘩,是老包家的未来和希望,以后老包家出个大秀才、做个大官儿,就全指望你了。姐是不行了,只能给大家脸上抹黑了。 乌兰图雅从外屋厨房走进来,说:阿茹娜说的——有道理。再有啊,她都二十了,用不了几年,她就该是“泼出去的水儿了”。 “妈——你说什么呢?” 一听妈妈说这话,阿茹娜竟然有些情绪激动了,莫名地哭了起来。她这一哭,当奶奶的首先受不了了。 吉雅一把搂过阿茹娜,哄着她,对其他人说:我看啊,咱们谁也别逼我孙女了,她要打工就打工!我就不信,正大光明地靠自己出力挣钱,还能丢谁的脸?自己养活不起自己,那才丢人呢! 包巴音和包牧仁不说话了。 乌兰图雅没料到自己的话对女儿刺激那么大,看她哭得伤心,很心疼,刚要服软,转念一想“我刚才那句话不犯病啊,这小丫头片子是不是故意跟我们整事儿呢”,便依然坚持自己的立场,说: “阿茹娜,你现在还小,学习为主。就算打工,那等考上大学,毕了业,啥工作找不着?随便你挑。” 阿茹娜抽泣着说:想的倒好,我得能考上啊?考了两年,再复习,我都快比我们班的老师年龄大了,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接着,阿尔斯楞又表了态,他支持姐姐的选择,认为年轻人就该做自己喜欢的事,要敢拼敢闯,将来他也要这样。 气得乌兰图雅想给他一巴掌,被吉雅拦住了。 最终,包牧仁拗不过阿茹娜,只好默许。 包巴音和吉雅的心情是矛盾的,一方面希望孙女能考上大学,另一方面,考虑到自己年龄都大了,怕考上大学后离家太远,自己如果死的时候孙女不能守在身边……所以,只能选择支持了阿茹娜。 结果是乌兰图雅孤掌难鸣…… 几天后,阿茹娜通过红楼市区里同学介绍,到一家个体幼儿园当了代课老师,待遇还算不错。家人对她找的这份工作挺满意,觉得当老师是很体面的,不管是教高中还是教幼儿园。 工作了一段时间后,阿茹娜深深地爱上这一行,并开始自学幼教知识,准备考取资格证。 ………… 袁野十二岁了,正在读四年级,当时还没有实行小学六年制,下半年就是毕业班了。可是,在学习上他仍然吊儿郎当,不急不躁。袁振富批评教育了他多次,还是没有改变,好在每到考试时成绩还不错,就由他去了。 袁月亮已经读初中了,正常应该到哈达乡政府所在地就读的。孟国忠和刘萍不同意,主要还是孟静不同意,孟国忠硬托关系,把她安排到红楼市区的学校——孟静所在的中学。孟静的本意是让月亮姐住在她家,两人上学互相有伴儿,这一回,月亮是坚决不同意。她选择骑自行车每天“跑宿”,也就是“走读”,大家谁都拧不过她,只好同意,刘萍把自己的女式自行车奉献出来,意思是自己上班不远,走几步就到了,自行车闲着也是闲着。 开学后不久,阿尔斯楞竟然也转到了红楼市区的中学,更巧的是和袁月亮分到了一个班。当老师给新同学介绍这位更新的同学时,袁月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惊诧不已。 第50章 袁振富机智救人 原来,阿尔斯楞让爸爸包牧仁找了人、送了礼,办了转学。理由是红楼市区中学的教学质量比哈达乡中学的高…… 这样一来,袁月亮上下学就有了伙伴儿。当然,遇到阴天下雨、刮风下雪的,她“必须”得跟着孟静回孟家去住。 一晃半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如今袁月亮已经读初中一年级的第二学期了,骑车技术很是过硬,有时周五放学就会驮着孟静来月牙河村住上两天,周一再一起返回学校。 ………… 周六早晨,其其格起来做饭,进到女儿房间取暖瓶,突然发现睡在袁月亮旁边儿的孟静不见了。以为她去了厕所,但没有在意。 其其格从园子的一角取些柴火,开始烧水煮饭,心里还在琢磨:这么长时间了,铃铃怎么还没回来?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就到厕所旁边喊:铃铃,铃铃,你在里边儿吗? 喊了几声,根本没人应,其其格进去一看没有人啊。有些担心了,连忙回屋叫醒袁月亮:萨仁,萨仁,快起来,铃铃不见了! 袁月亮激灵一下就坐了起来,忙问:妈,铃铃是不是去上厕所了?我去看看。 “我刚才就进去看了,里面没人。快起来,出去找找。”其其格转身对另一屋里喊,“塔拉、塔拉,你赶紧起来,帮你姐去找找铃铃!” 袁振富被惊动,他想起来,却被进屋来拽袁野的其其格给摁住了,关切地说:你别动,你得静养…… 袁振富笑了,说:我又没什么大病,静养啥呢?没事儿,这两天躺得我头晕晕乎乎的,出去转转能清醒清醒。铃铃能去哪儿呢? 袁野还没有起来,其其格就过去要掀他的被子。这时,袁月亮看到枕边有张小纸条,是孟静写的,她便冲这屋喊:妈、爸,铃铃给我留纸条了。 其其格又跑到袁月亮的房间,让她快说说纸条上写的啥。 袁月亮眼睛盯着纸条,对妈妈说:铃铃让咱们早饭别等她,她去办点儿事儿,中午就能赶回来。 其其格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孩子,会去办啥事儿?去哪儿?咱们村里她认识谁家啊? 袁月亮同样在思索,说:是啊,昨天晚上我俩唠嗑儿,没听她说有什么急事儿啊? “不行,我不放心啊。萨仁,你还是出门去四处找找。” “好。袁野起来了么?让他和我一起去。” “他就是个大懒虫,一到周六周日就睡个没完没了。气死我了,我去拧他大腿里子,看他还不起来。” “妈,不用了,我还是自己去转转。”袁月亮想到就算把袁野整起来,他很不情愿跟着自己去,肯定也会闹别扭,不如自己一个省心呢。 袁月亮已经穿好了衣服,袁振富还是下了地。他要和女儿一起去,其其格把他拦住了。 袁月亮:爸,你别去了,好好养着。 “我没事儿了。” “你这人,不听话呢?你说你跟着,走得慢慢腾腾的,不是给萨仁添乱呢吗?孩子能跟你明说啊?” 袁振富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那——我就不去了,我到大门口儿透透气。 袁月亮一出院门儿,竟然转身跑回屋里叫爸妈和袁野赶紧出去看。 袁振富和其其格吓了一大跳,立即往外走。袁野虽然赖着不起来,其实早就被折腾醒了,听到姐姐的呼喊,担心是不是孟静出了什么意外,急忙蹬上裤子,光着膀子就跑出来了。 原来,院门口儿摆着两三个纸壳儿箱。里面装着鸡蛋,还有鸭蛋和鹅蛋,还有奶豆腐和奶皮子,还有一个纸箱里装的是小鸡崽儿…… 一家人马上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其其格和袁月亮感动得开始抹眼泪了,袁振富与儿子袁野对望着,却不知如何处理。 包牧仁这天起得早,要去地里看看玉米苗生虫子的情况,恰巧路过袁家。本来他已经打发阿尔斯楞起大早去红楼市区买药了,回来吃过早饭就能喷了,他还是不放心,睡不着觉便到地里看看虫害严重不严重。 袁振富像见到救星一样,赶忙拉住包牧仁,让他看了看。 包牧仁说:我明白了,这是学生家长的心意,严重地表示感谢啊。振富,这你可得收起来。 袁振富为难地说:包大哥,你说我怎么好意思收啊? 包牧仁:振富,你要不收,可就是冷了人家的心啊,这很严重地。 袁振富还在忧郁。 “不管咋说,总不能这么放着?快收屋里。”包牧仁又说,“我要到地里看看,这两天的雨,下得也太大了,晴天我,我看看是不是需要追追肥。” 包牧仁说完就走了。 袁家四人还愣着呢。 这是怎么回事儿呢?为什么会有人偷偷给袁家送东西来呢? 这事儿还得从头儿说起。 原来,近几天连续下雨,只是时大时小而已。周五上午,雨淅淅沥沥的,袁振富课间打着伞上厕所,雨突然大了起来。 学校是旱厕,连排而建。男厕所隔出个小间供男教职工用,男学生使用的那边空间很大。袁振富从厕所出来,稍有些顶风,雨伞都快撑不住了,就在他扭头擦拭脸上雨水的时候,突然发现厕所的石头墙竟然裂开了缝隙,好像越来越大。他大惊失色,第一感觉就是:不好,厕所墙下沉了,要塌! 袁振富把伞一扔,冲上去后背用力顶在墙上,大声呼喊:厕所里的人快出来!墙要倒!厕所要塌了!快跑—— 恰巧有几个孩子上完厕所,因为雨大想在里面躲一会儿。听到袁老师的呼喊,赶紧跑出来冲进雨中。 袁振富咬着牙坚持着,后背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他都感觉自己脚下的地都在下沉了。 “里面还有学生吗?快跑!” “没有了!都出来了!”有学生回答。 有学生喊:袁老师,我去找人帮你啊? 袁振富:不用——啦——快去女厕所那边儿——再喊一喊—— 好在女厕所里没有人,几个男生在外面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 袁振富真的坚持不住了。在心里给自己喊“一、二——三”,然后使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向前一跃,倒在泥水中。再看身后,一段石头墙轰然倒塌,厕所的房盖儿随之砸了下来…… 袁振富除了后背被石头硌出了血印子,其他地方没有受伤。但是,他感觉自己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身体轻飘飘的,胸口发烫,滚烫滚烫的那种。 几个孩子得救了! 校长赛罕和老师们都跑了过来,打听到没有人受伤,才放下心来。想想都后怕,如果没有袁振富,后果——不堪设想! 第51章 礼物暖心却烫手 面对着饱含感激之情的礼物,袁振富的心头又是热乎乎的。是啊,村里还是好人多的,“童氏三魔”毕竟是少数中的少数。 其其格对袁振富说:我觉得包大哥说得在理,总在这儿放着成啥事儿了?先拿回屋里,到时候怎么处理,你再做决定。 这时,袁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故作聪明地说:坏了—— 三人不约而同地盯着袁野,他接着说:是不是铃铃这家伙起大早从别人家偷回来的? 三人一听,这个气啊,袁月亮首先叱责:别给我胡说八道了!啥叫感恩你懂不懂啊? “就你懂?你懂几个问题!”袁野不服姐姐。 其其格指着袁野喊:塔拉,你这孩崽子再胡吣,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袁野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 袁振富瞪了儿子一眼,摇了摇头,开始哈腰往屋里搬东西。其其格不想让他动手,他却说“没事儿,没那么娇气”,其其格就挑了个轻的纸壳儿箱递到他手上。 袁野边拿东西边说:我这也是分析嘛,瞧你们一个个的,真是要把我吃了。再说了,那个铃铃半夜失踪,大清早平白无故门口堆了这些东西,这些都得联系起来想…… 袁月亮踢了他一脚,没好气地说:瞎分析!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用脚后跟都能想出来,这些东西是人家对咱爸的感谢…… ………… 东西虽然收了起来,袁振富还是交待家人不要动,然后转身就往外走。 其其格赶紧问:你去哪儿?去找铃铃吗? 袁振富:铃铃既然留了纸条,肯定会没事儿,让袁野和月亮到河边儿转转,只要没去河那儿就放心了。我分析她可能是忘了什么东西回家去取了,对了,让袁野再到班车站点儿看看…… “你干啥去?” “我去特木尔家。” 其其格关心地说:你可别乱走了,刚好些,还是多歇息歇息。我去找他说去。 “不行啊,这事儿——还得我亲自去说。” “那——那得吃完饭啊。这么早,万一人家没起来呢?就算起来,赶在人家吃饭也不好。不如再等等,你直接到‘神石’那儿就能见到了。” 袁振富一想对,就舀水开始洗脸。此时,袁月亮拉着袁野已经出去了,袁野一路嘟囔:大早晨的,这不是瞎折腾吗?周六周日还不让人睡好觉。你说你一个外人,不老实儿呆着瞎跑啥啊? 袁月亮气得给袁野一脚,训斥道:你叨咕什么呢?还外人,铃铃是外人吗?白瞎她对你那么好! “好?你懂几个问题!我烦她还烦不过来呢!” “你要再这样儿,我就告诉爸、妈,看咋收拾你!没良心的玩儿意,铃铃家拿来的好东西,你一样都没少造!” 被姐姐揭了短,袁野暂时不吭声儿了,乖乖地跟着走。 “我就说骑自行车,快,你非不干!” 袁月亮:没完了?这道坑坑洼洼的骑自行车,那不把车子颠坏了?不是你的你是不心疼了。 袁野偷偷笑了。 到河边儿象征性地转了转,没发现孟静的影子,来到班车站点,恰巧碰到了阿尔斯楞。他是起大早骑自行车到红楼市区买农药去了,包牧仁发现玉米苗里生了虫子,必须抓紧喷药。 阿尔斯楞说:我往红楼市里去的时候,见到铃铃在等班车呢。我还奇怪怎么就她自己。她说落东西了,回家去取。我要骑车带她,她没同意,说班车快…… “只要没偷东西,就放心了。”袁野嘻皮笑脸地说。 阿尔斯楞:偷啥东西?谁偷东西? 袁月亮又踢了袁野一脚,说:别听他胡说!他是想钱想疯了,要偷别人家东西呢。 “啊?那可不行啊!偷东西犯法的,抓住了不得了,最起码得让学校开除喽!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阿尔斯楞信以为真,惊讶地说。 袁月亮和袁野都笑了起来。 ………… 孟静“失踪”的事儿搞明白了是虚惊一场,大家都放下心来。 匆匆吃过早饭,袁振富就去找特木尔,真就在村部前的大石头处遇到了他,便悄悄说明早起在院门口儿有人送礼的情况。希望通过广播来播报一下,就说心意领了,东西呢,希望大家各自拿回去。 特木尔抚摸着光光的大石头,想了想说:这样的话——袁哥,这会伤了大家的心,也伤了整个月牙河人的心啊。 袁振富为难地答:可——可我实在不好意思收啊,这情意太重了。 特木尔坐在石头上,望着远山近树满眼的绿色,笑着说:我看,你就收着。教出更多的好学生,不就是回报吗?那天要是没有你,后果——估计我这个村支书都坐不稳屁股啦。 “可是——当时谁看到了都得那样做。我做这些可不是想着回报的,当老师的,这样——受之有愧啊。” “你想多了,我看也没啥。这说明咱们月牙河村的人是懂得感恩的,我听了都很高兴,我还想去感谢感谢你呢。你别有顾虑了,反正都是自家产的东西,是心意,不是行贿……” 特木尔说得很真诚,袁振富都不好反驳了。 “我还有个想法呢,把你救人的事儿向上级反映反映,争取树个典型,这样——对你转正有好处。” 袁振富连连摆手:兄弟,铁兄弟,千万别这样!这样可不行啊,那样——那样的话我会一辈子不安心的——不行,绝对不行! 两人又沟通了半天,特木尔没有说服袁振富,也就作罢了。 ………… 中午时分,孟静回来了,很守时的。只是——她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后面跟着爸爸孟国忠和妈妈刘萍。原来,孟静几乎是一夜没睡,硬熬到天刚放亮儿,就跑回家和父母说了袁叔的事儿。 孟国忠马上和刘萍商量要去看看振富,这正是孟静想要的结果。所以,她是非常高兴,乐颠颠地翻箱倒柜。 刘萍马上制止她,喝道:铃铃,你这是要找什么? 孟静没理妈妈,接着倒腾,把抽屉给拽出来了。用力过猛一下没拿住,“哗啦”,抽屉匣子掉在地上翻了,里面的东西都撒了一地。 刘萍气乎乎地蹲下来,轻轻给了女儿一巴掌,一边收拾一边数落:我说你这个小祖宗?你想找啥啊?你想把家里弄个底儿朝天怎么地? 第52章 脚正不怕鞋歪歪 孟静不说话,并没有帮妈妈收拾,又去翻别的抽屉。 孟国忠上去拦住她,说:你这是要找啥?铃铃,是不是一会儿把耗子洞也掏一掏啊? 孟静“噗嗤”一声乐了,说:爸,过年时有人送给你那两盒麦乳精呢? 一听这话,孟国忠和刘萍都明白了。刘萍抢着说:你要找啥什么你问啊?那两盒早送人了? “啊?送谁啦?”孟静很急切,像丢了什么宝贝似的。 刘萍:送谁还得请示你啊? “得了。我知道你要干什么啦。就算不送人,到现在恐怕也要过期了。一会儿啊,咱们买新的。”孟国忠如此一说,把孟静高兴得抱住他的脖子就照脸上亲了一口。 刘萍被逗乐了,嗔怪地说:铃铃,你都都多大了,没个正形儿。 孟国忠:再大也是我的小棉袄儿。 “我看都快成皮大衣了。一天皮了叽的,任性一个顶俩。” “妈,你总训我。我可不是任性,我是——执着。” 刘萍:臭词滥用。不磨叽了,你袁叔的事儿让人佩服,走,咱们去商场逛逛,备点礼物去慰问慰问。 孟国忠笑着说:还慰问慰问?真把自己当成领导了。 “我妈就是咱家的领导,说一不二,一手遮天的大领导。” 孟静说完,又“铃铃、铃铃”地笑了起来。 就这样,一家人除了在家里拿出来的东西外,又到百货大楼采购些营养品,这才乘班车来到月牙河村,正是孟静留纸条上写的时间——中午。 其其格热情地张罗着给让座、倒茶,孟国忠热心地询问袁振富的身体情况。 袁月亮拉过孟静的手,不住地问:铃铃,你是几点走的?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你不害怕啊? 孟静笑呵呵地一一回答,并说:怕啥?月牙河一带,我老熟了。 “你啊,吓我们一大跳。以为丢了呢,要不是你留了纸条,得把我们急死。而且,还有坏人竟然怀疑你——” 袁月亮又盯着袁野,做出打嘴巴的姿势。 袁野把头一转,假装没看着,借机去烧水,溜掉了。 “月亮姐,是不是袁野说我的?我找他算账去!” 孟静追到门口儿也没撵上袁野,一赌气转身回了屋,袁月亮看她生气的样子,“呵呵”的直笑。孟静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 拖欠的工资是补发了,一分都没留,都帮阿来夫堵了窟窿。所以,袁振富家的生活依然艰难。在亲友特别是孟国忠一家的接济下,加之其其格持家有方、勤俭节约,还算勉强度日。 教师工资拖欠问题欠拖不决,为什么能一下就发下来了呢?主要原因是从“上面”“鼓包”了,有“人物”因此被查处,揪出了腐败分子,大快人心啊。 特木尔因为当时主导暂借老师们一笔钱助其度过难关,有人还从中作梗。“上面”有人出事儿后,好事者瞅准机会把特木尔给告了一状,告他挪用公款乱发工资,属于贪赃枉法。还说他受贿收礼,欺压百姓,无恶不作…… 有关部门接到匿名举报,派出调查组进入月牙河村,声势搞得很大。因为领导有话,在深挖狠揪,肃清某些人的“流毒”。搞得月牙河村人心惶惶。 特木尔却并不害怕,因为自己所作所为是经得起查的,脚正不怕鞋歪。而且,他也猜出来是谁举报的,都是闲扯蛋,兴不起风浪的。 月牙河村小学校的老师们都站了出来,纷纷给特木尔正名,当时只是借,大家补发工资都还了,没有占村集体的便宜。闹哄了一段时间,实在查不出特木尔有过格儿的、违纪违法的行为,这事儿就过去了,只是简单地批评了他几句,做事要妥当,不管怎么样把村集体的钱往出借,那都是不对的,这事儿说大就大、说小就小…… 调查组走的那天晚上,袁振富是在特木尔家吃的饭,当然,喝了酒。两人聊了很多…… 回到家里,电视剧都演完了,但全家人都没有睡,在等着他。 袁振富平时不怎么喝酒,酒量非常一般,是喝一口就脸红、喝两口就上头的人。其其格之前还打发袁野特意跑到特木尔家,悄悄叫出苏合,问了喝酒的情况。得到的回答是光唠嗑儿了,根本没咋喝酒,菜都没怎么动。 袁野放心的跑回家报告,心里说:有好菜不吃,真浪费。要是我去喽,几筷子下去,盘子就得见底…… 袁野偷偷地咽着口水。 袁振富是满脸通红、满嘴酒气进的屋,不了解内情的还以为他得喝一斤以上呢。其实,他喝的是二两酒都不到。 “难啊,干啥都难啊。当老师——学生不听话上火,学生成绩上不去上火,工资发不下来上火,工资发下来了——花不着——还上火……”袁振富笑呵呵地说,看表情可没有一丁点儿上火的意思啊。 “你的火咋那么大呢?是不是替阿来夫还饥荒你上火啊?人家是借,又不是要,有了就还你了。”其其格说。 袁振富摆了摆手,笑着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那么小气。我就说这事儿——当村干部瞅着挺风光的?更闹心啊。村民日子过不好,闹心;村里的风气不好,闹心;村里有人过好了却为富不仁,闹心;村里开发水田分配不均,闹心…… “你都把我说闹心了。塔拉,快给你爸倒杯水。” 袁野答应着去倒水,袁月亮却笑眯眯地看着爸爸,觉得他喝完酒了咋那么好玩儿呢? 袁振富喝了一口水,抚摸了一下袁野的脑袋,说:生活中,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啊。今天,特木尔和我是掏了心窝子啦,他这个村干部——够格!别看文化不高,心气儿却很高,胸怀却很大,眼界却很宽,我——佩服! “爸,你们都唠啥了?唠没唠还开发不开发水田啦?咱家好整几亩。我妈老羡慕有水田的人家了。”袁月亮说。 袁振富:大人说什么,小孩子别乱打听,不好。 “该!你懂几个问题,啥都问,欠欠儿的!馋大米饭馋疯了?” 袁野幸灾乐祸。袁月亮气得鼓鼓的。 袁振富:种水稻的就能保证吃上大米吗? 其其格叹了口气,说:编席的睡土炕,卖盐的喝淡汤,泥瓦匠住草房…… 第53章 发家致富找门路 妈妈其其格的话引起了袁月亮的兴趣,她说:爸、爸,我想起来有一首古诗,写的是“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意思就是说…… “唉——小孩子,别瞎说。现在是新世纪了,不是过去喽。”袁振富打断了女儿的话。 袁野又逮着个机会,说:会几首诗,瞎显摆啥?拍马屁拍马蹄子上了? 袁月亮这回没客气,直接飞起一脚,袁野早有准备,轻松躲了过去。 其其格被逗乐了,说:别闹了,早点儿睡觉。 袁振富:早睡早起,锻炼身体。好好学习,上进努力! ………… 2005年的夏天,月牙河村办的咸菜厂终因设备落后,被有关部门勒令淘汰了,这是上级强制要求关停的。白哈达只好忍痛割爱,将设备折腾给了大厂家,由大厂进行升级改造。他说:我已经五十有七了,老喽,干不动啦…… 咸菜厂关停了,人们议论了一段时间,慢慢就淡忘了。作为咸菜厂的技术顾问,朝鲜族老阿妈金菊慧和儿子尹松哲一起离开厂子,两人一商量,又在自家做起了朝鲜咸菜。金菊慧负责制作,尹松哲负责往市场上销售,娘俩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收益还不错,日子过得很红火。 最最闲不住的还是老支书白哈达,虽然他嘴上说“老喽,干不动喽”,可他心里可是不服老,一心想着为村民办点儿好事、实事,只是苦于没有门路。实在闷了,他就出来走走,出门前和家里人说到月牙河边儿上去走走转转,可一出了家门,竟然又不知不觉间来到了破旧的厂子,望着院子里的荒草,不免得勾起一阵伤心;头脑中回忆起厂子热火朝天生产时的一幕幕,嘴角又露出一丝微笑。 白哈达正在出神,突然从身后传来说话声:白书记,怎么又来看厂子了? 白哈达转过身,见是特木尔,呵呵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特木尔看了看老厂区,先是叹了一口气,又对白哈达说:白书记,有些事情,是咱们左右不了的。所以呢——您老别总挂在心上——累挺慌,是? “我是这样想的,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在劝自己,别钻牛角尖儿别钻牛角尖儿。可——可有时就管不住自己啊。唉,特木尔啊,是我没干好啊,没把厂子管好——”白哈达说不下去了,眼泪开始往上涌,为了掩饰,他在擦眼睛的时候,顺势用一双粗壮的大手,顺便把脸抹了一把,肩上披的上衣差点儿掉落,特木尔赶紧帮着提了提。 “白书记,你千万别这样想。厂子被关停,不是您老的责任,确实是我们的生产条件不达标啊,村里更没有过多的资金投入整改。才最终导致这个样子,我有责任的,我也心疼啊。” 白哈达:我说啊,咱们月牙河村算得上是城郊村,这是咱们的优势,要发挥好啊。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能找点儿啥路子呢?既能让村民有收益,又能让村子里有积累,可我就是想不出来。看来是真的老喽。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脑袋瓜子灵通着呢,多想想。 特木尔笑了笑,说:书记,你还说我年轻呢?我都三十九了,抻直就是四十岁的人喽。 白哈达仔细看了看特木尔,可不是么,当初年轻健壮的小伙子,如今也是脸有皱纹、头现白发了,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 时间都在指缝间悄悄流走了,比月牙河水流得只快不慢啊。 白哈达把手搭在特木尔的肩头,用力按了按,似有千万叮咛、万千嘱托都在这一按中,都凝聚在这双肩膀上。 两人并肩往回走,白哈达问特木尔:宝音这孩子干得怎么样? “好着呢,工作扎扎实实,任劳任怨。” “这就好,我平时是经常收拾他。我跟他说了,如果干不好,干脆下来。给我丢脸是小事,耽误村里的发展可是大事啊。” 特木尔笑着说:不能,宝音工作老认真了,不会给您丢脸的。 白哈达颠了颠披在肩膀上的外衣,说:我就是担心,不能让人家说闲话。 “放心,宝音是高中毕业,比我可有文化多。又懂事、又仁义,他抓的科技那一块,还真是干了不少实事呢。另外,他也是村民选上来的,不是谁硬安排进来的,不会有人乱说的。” 两人提到的宝音,是白哈达的小儿子,今年三十二岁,高中毕业后在家务农。后来,通过乡里统一考试及一系列选举工作,白宝音担任了月牙河村的村委会副主任,主要负责科技推广应用方面的工作。他从来没有依仗自己是月牙河老书记的儿子而骄傲自大,工作上始终是勤勤恳恳、实实在在,很受村民认可。 白哈达与特木尔两人边走边聊,不觉来到月牙河边儿,望着哗哗流淌的月牙河,又看看多少有些冷寂的小学校,白哈达又不免感慨道:这老师们的工资是一分不差了,可是,村里的学生却一天天的减少啊。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这所学校就该…… “大势所趋啊。是孩子们一茬比一茬少了。我小时候,一到晚饭后恨不得满街筒子都是玩耍打闹的孩子们,现在,见不到几个了……” 特木尔无奈地摇了摇头。 ………… 近几年,包牧仁养羊的念头又被撩拨起来了。源于三点:一是孔雀屏草原鲍家“败在养羊、成在养羊”,如今已经是财大气粗了;二是政府虽然说禁牧,但雷声大雨点小、明禁暗不禁,胆儿大的继续养羊基本都发了“羊财”;三是从阿来夫搞特色养殖整那些“土鳖”虫子中汲取教训,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不靠谱啊。于是,他和爸爸包巴音商量,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去找了白宝音。 白宝音的建议是:要想富,在月牙河村目前看光靠种地不行,要农牧、农商等结合才中。你看村里的富裕户,除了“童氏三魔”是另类,其他的大都不是单一经营的,或者说不是单一依靠种植业发展起来了。养羊是好事儿,既解决了秸秆的去向问题,又能通过秸秆的过腹增值,提高种植和养殖的收益。当然,前提只有一个,必须高科学养殖了。 这年夏天,包牧仁等几家养羊大户合伙要去牧区选两只种公羊,用以改良品种。这一切都归功于月牙河村科技副主任白宝音的强烈建议。 第54章 悉心谋划发“羊财” 白宝音是个努力做事的人。他在向特木尔汇报后,便到村里几个养羊大户家去,通知他们晚上到村部开个会,商量有关养羊的事儿。 吃过晚饭,白宝音和爸爸白哈达简单介绍了一下要开会的事儿,白哈达的脸上露出笑意,说:这可是好事儿,那你就快去忙。对了,你喊阿来夫了吗? “没有——他家没养羊啊?”白宝音有些不解。 白哈达:你啊——考虑事情要周全些。他家是没养羊,但是可以扶持引导嘛。前两年他整那个土——土鳖,被骗得一干二净,日子缓不过来啊。村干部得拉巴拉巴他。 “噢,爸,我明白了。等今天开完会,我单独找他谈。对,不能让他成了困难户啊。阿来夫是挺上进的小伙子。” “这就对啦。村干部,心里就得装着村民,谁家困难、谁家上进,包括谁家有病人、残疾人、懒人、耍钱人,你都要了解,都要放在心上。还有啊,一会儿要开会,别的我不多说了,你要记住,要把握三个原则,一是要符合上级的政策,二是不能让养殖户吃亏,三是你要有一颗公心,不能昧了良心啊。” “爸,我记住了。” “做人啊,啥最重要?脸啊!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没脸没皮了,那就没有底线啦。咱们爷们儿在前面走着,千万别让人家在后面戳脊梁骨啊!” “您放心,我不会给您丢脸的。”白宝音老老实实地回答。 “还有一条最重要,你记住了吗?” 白宝音:是? 白哈达:你是一名——党员! ………… 晚饭过后,是一天当中最惬意的时候。过去,大家往往会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在院门口儿纳凉聊天儿,或者凑热闹都去“活字典”格根家去听评书和故事,现在有所改变了,吃完饭就往炕上、沙发上一“堆”,守着电视机不愿意动弹了。 炊烟逐渐散去,暮色可人。白宝音却步履匆匆,他急急忙忙来到村部,又是烧水又是刷茶壶和茶碗。然后,把茶沏好,眼望着窗外,思绪万千…… 掌灯时分,包牧仁第一个来了,白宝音乐呵呵地迎了出来: “牧仁大哥,你这是第一名啊。” 包牧仁乐了,边往屋里走边问:我说宝音啊,啥事儿还这么神秘?在我家那么问你不说明白,非要开个会。看来是要严重地整大事儿啊。 白宝音只顾着嘻嘻笑,端茶倒水,就是不回答。 包牧仁是个急性子,一下午就琢磨着白宝音找村里养羊的人家开会是什么意思。这回来到村部,实在等不急了,不问个水落石出,他是不罢休的。 “宝音,你说到村部了就知道了,我现在可是来了,可你啥也不说,我知道个啥啊?严重地吊我胃口啊。” 看包牧仁着急成那个样子,白宝音就挨着他身边儿坐下来,说:牧仁大哥,我统计了一下,咱们月牙河村共有十六户养羊,共有羊三百一十六只。其中养羊超过二十只的,只有九户…… “宝音,这事儿我知道啊,这可不是秘密啦。想当年我爸养羊时,那是偷偷摸摸,现在上边还严重地鼓励呢——当然,随便乱放牧可不行。谁家养了多少只羊,这数我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啊。” “你别急啊,牧仁大哥,听我往下说——咱们养的羊,大都是本土羊,就算你家这样的精明户,那时候从牧区弄来的羊大都是母羊,现在看,都老得不成样子了。还有啊,前些年你家包大伯弄了‘草原细毛羊’的种公羊,想法是好的,最后结果却不太尽如人意啊——” 说到这儿,白宝音看了看包牧仁,见他轻轻点头,便接着说: “这本地羊有好处也有缺点。好处是好养活,适合咱这儿的水土,缺点那就太多了,比如说出毛少且毛质不好,出肉少且长膘不快,个体还小。我觉得,咱们应该改良啊,不然,这养来养去效益还是不太高啊。” “对。我想过这一层,只是那一只种公羊价可不低啊,严重地贵啊。我们这小门小户的,真的承受不起啊。” “牧仁大哥,你的想法相信大家都有。这回,我把大伙儿召集过来,咱们几个大户合起来买,按每家的基础母羊数分担成本,那就不不多啦,这事儿可就成了。” 包牧仁一听白宝音说完了,拍着大腿说:这可是好事儿啊,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就是没能力说服大家。你一出面,那——那是严重地好啊,太好了! “研究啥好事儿啊?不等我们来一起说?看把牧仁乐得,都找不着北了?”随着话音,走进来几位村民,都是白宝音请来的月牙河村养羊界的重量级人物。 白宝音连忙走向招呼并抓紧倒茶,一位年轻的小伙子伶俐着呢,赶紧上前接过他手中的茶壶,给众人倒上了茶。并来包牧仁面前,往他的茶碗里续了茶,说:牧仁叔,喝水。 包牧仁看了看他,点了点头。 小伙子姓王,名叫山子,二十岁,他跟包牧仁女儿阿茹娜是小学同学。初中毕业后,山子就没有再上学,回家务农,成了爸妈的好帮手。别看人儿小,他这头脑可不简单,看别人家养羊都有了好处,也劝爸爸买回两只大母羊。 王山子的爸爸是谁?提起来那可是大名鼎鼎啊。那就是方圆十里八乡有名的“快手王”——王守会。这个名出得可不怎么光彩,因为嗜赌如命——爱耍钱! 可是,王山子这一点却没有随他爸爸,是个本分的孩子。要不然,以包牧仁的性格是不会理他的。 王山子劝爸爸王守会拿出钱来买养,王守会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来,天天走东村串西屯凑局儿赌钱。王山子没办法,和妈妈商量“偷”出了王守会的“赌资”买回了羊。已成事实,王守会只好认了,他还大言不惭地交待:这羊给我好好养啊,到时候我缺钱了还指着它们出菜呢。 王山子担惊受怕,更加上心了。生怕他爸爸输钱输急眼了把羊给偷着卖喽…… 第55章 包牧仁的小算盘 摊上个“耍钱鬼儿”的爸爸咋整?王山子给出的答案是——没个儿整!好在他和妈妈看得紧,哪怕“快手王”的“手”再“快”,却没有在自家的羊上得手。 或许是老天的眷顾,或许是碰巧,这两只母羊到了王家,接连下的都是母羔儿,而羔子长大到了生养的时候,下的还是母羔儿。人都说“母牛生母牛,三年五个头儿”,用在羊身上亦是同样的道理,母羊生了母羊,三年下来,一只羊可就变成了五只羊——两只基础母羊就变成了十只! 人们都羡慕王家,硬说是王山子这小伙子脑袋瓜子活,肯定给羊吃了啥灵丹妙药,更有甚者,还真提着礼物前去取经呢。 今天,王山子是瞒着爸爸来开会的。如果让他知道了自己还想在养羊方面投入资金,肯定会想法儿抠走去赌钱的。 给大家倒好了茶,看看没有椅子了,王山子就拉过一个小“马扎儿”坐在一边儿,静静听着大家说话。在这个屋里,他年龄最小,而且在好多人面前都是晚辈。 “我觉得还是去草原选的好,那里的羊个个毛好,长得还壮。我记得前些年——牧仁大哥,你家不是引进过吗?” 包牧仁嘿嘿一笑,说:是啊。我爸引来的,叫“草原细毛羊”,确实严重地不错,只是后来——反正——反正是把羊群都挑了。唉—— 白宝音:人生在世,谁没个为难遭灾的时候?挺过去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窄道儿走过去,那就宽绰儿了。 “我就觉得,农区的羊咋地也和牧区的差一些。特别是‘草原细毛羊’,听说这几年又改良几代了,更厉害了。” “要去就得往远点儿走,往草原深处去,最次也得去孔雀屏草原啊——对了,牧仁大哥,你老丈人家不就在哪儿吗?这事儿撞你枪口上啦,你可不能不管啊。” “不急,不急……”包牧仁摆着手,一脸的不好意思。 “选种羊,离咱这儿越远越好,省着一整就像近亲结婚似的,羊就一代不如一代了。” “那也不能太远了,干到国外去?那光路费可就得大鼻子他爹——老鼻子了。” “去你的,就能抬杠。你咋不说去火星呢?” “火星咋地?只要有好的咱就去,关键他那块儿的羊还赶不上咱月牙河村呢,那里都是烤全羊——火太大啊。” 众人哄堂大笑。 “好像你看过似的,你见过火星啊?火星上就全是火?” “没见过还没听说过?我不光知道火星上全是火,还知道你啊——就是个水货,哈哈……” 大家有说有笑,特别高兴。 白宝音趁着大家都在兴头儿上,接着说:大家的想法我是赞同的,还是去孔雀屏草原上去选种公羊,这是对的。咱先把丑话说到前头,因为是合伙的事儿,咱必须先有个标准,种羊买回来,包括路上人吃马喂的费用,都要打在一起。 “这是自然,我们听你的。” “至于每户怎么摊呢?” 白宝音说完,用眼睛的余光扫描着大家,大家都睁大眼睛看着他。 包牧仁喝了口茶说:那就是——多用多花钱呗。 白宝音:这很公平。那咱们就这么办,按各户基础母亲算,有一只算一只,按母羊头数摊钱。多的多拿,少的少拿。大家看这样行不? 众人一听,连连说好啊,这样没说道,“严重地”合理。 白宝音笑了,又说:这事儿就说定了,一会儿再研究每户先拿出多少钱,作为前期的费用,多退少补嘛,实在钱不凑手,回来一起算——我看也行。现在最关键的是,得选可靠的人去草原啊。大家看,谁合适呢? 众人互相望了望,最后把目光都集中到包牧仁身上。 “这还用说吗?刚才有人都提到了,草原的姑爷不去谁去好使。而且是姑爷进了老丈人的门,小笨鸡儿就得断魂啊。” “你说小了,不是小鸡儿断魂,是大绵羊。牧仁大哥的老丈人家老趁了,杀几只羊吃,那就像咱们杀小鸡儿似的,就是个玩儿。” 包牧仁:你小子,这是严重地要往大了玩儿啊?为了保住我老丈人家的羊,我还是——算了。 白宝音:哎——牧仁大哥,刚才大家是说笑呢。但我觉得,你去还真就是最佳人选…… 包牧仁环视了一圈儿,感觉到了大家目光的热切,便不再推脱,爽快地站起来,说:我明白了,我去。算我——主动请缨,严重地得瑟一下。我要说的是,大家这么信任我,我一定把这事儿办好。但是—— “完,这是跟‘活字典’学的?一遇但是就转折,前面话语全白说。” 白宝音:先别闹,听牧仁大哥把话说完。 包牧仁:我说但是,意思是想提个条件。大家别怕,条件是严重地合情合理——最好再给我配个人,一是当个帮手,二是有个伴儿,互相有个照应。各位的意思呢? 大家都点头。 “我还以为啥呢。要说配个媳妇不好整,配个伴儿好办啊。” 大家笑。 其实,包牧仁是张飞穿针——粗中有细人。他还有层意思没有明说,就是这种花钱的事儿,两个人去,省得过后落下猜忌和埋怨。而且,他心中已经有了人选,只是没好意思说。 白宝音:这个提议很好。那——牧仁大哥,这个人还是你来选。 包牧仁摇了摇头,说:还是大家推荐的好,我不能再严重地蹬鼻子上脸了。 这时,有一个人说话了:还推荐个啥,让白主任定就得了,他让谁去谁就去,我们没说的。 “对,对。”其他人应和。 白宝音看了看包牧仁,看了看大家,又细细打量了几眼王山子。细心的他发现了,自己在看王山子的时候,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包牧仁嘴角微微一动,似有喜色。他明白了。 “我看,还是让王山子跟着去,小伙子年轻,家里还能走得开。更重要的是山子挺机灵,跑脚学舌儿的、出力使劲儿的活,都能干得明白。” 王山子很惊讶,没想到村里的副主任还挺看重自己——“耍钱鬼儿”的儿子,脸有些微红,想说话却又咽了回去。其他人听白宝音这样安排,都觉得妥当,没有不赞同的。 第56章 阿来夫彻底“转行” 于是,去孔雀屏草原购买种公羊的事就定下了,大家各自散去,或去筹钱,或去研究如何发展壮大自家的养羊产业。前来开会的人都觉得包牧仁去办此事非常合适,他肯定会去找他的老丈人或是他的大舅哥,这事儿准能成。其实,大家只猜对了一半,事情是能成,可包牧仁已经下定决心此行不会去求鲍家人。 包牧仁回家把情况说了,乌兰图雅很高兴,给他准备出门的一应用物,包括给爸妈带的礼物。 包牧仁却很犯难。于是,借故把去草原的事儿一拖再拖…… ………… 安家是有过养羊的历史的,特别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分产到户”时安家就开始养羊,断断续续、起起落落,却始终没有大的发展。 白宝音暗自佩服爸爸想得周到:不愧是月牙河村的老支书,姜还是老的辣啊。老安家有过养羊的基础,一提这事儿他们肯定愿意;阿来夫养土鳖赔得快倾家荡产了,肯定在琢磨挣钱的门路。跟他们一提养羊的事儿,那还不得蹦着高儿地欢呼啊?只是,养殖资金怎么办?村里能支持一点儿不?要不,向上面争取个项目?难,挺难的。 白宝音想错了,还想多了。阿来夫没有让他为难——不同意! 热脸贴了冷屁股。白宝音一时没反应过来,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儿临到了,安家人竟然拒绝伸手去接,真有——意思。难道,他们是有顾虑,还认为不是“圈套”就是“陷阱”吗? “我说安大伯、阿来夫,做事儿,谨慎些是对的,可是,总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退一万步说,我——我不可能骗你们的,不相信我——行,总得相信我爸的人品啊。你们还有啥好顾虑的呢?” 阿来夫赶紧去给白宝音倒了杯茶,笑呵呵地说:宝音哥,你想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白宝音站起来拍着胸脯说:阿来夫,不是你哥说大话,刚才在来的时候就在路上想过了,你们在养羊上肯定缺少资金。我考虑了,指着村里帮助或者是向上面争取项目资金,那都是没影儿的事儿,我保证——就是你缺钱的事儿,只要是用在养羊上,我个人借你一部分,啥时候挣到钱了再还我,利息一分都不要。就是希望你能早点儿翻身、发家致富。因为我很看好你,上进、努力,还要强…… 白宝音说得很真诚,说得阿来夫心里热乎乎的,说得安七十七眼角都湿润了。 安七十七:宝音啊,你说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不是你想的那样。阿来夫,还不赶紧跟你宝音哥说实话! 阿来夫答应着,对白宝音说:宝音大哥,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阿来夫再傻,用脚后跟去想都能想明白你这是为我好啊。可是—— “可是什么?”白宝音急切地问。 安七十七一拍炕沿,对阿来夫说:三十岁的人了,说话不爽快,咋跟拉屎一样费劲呢?阿来夫,你能不能别西瓜皮擦屁股——没完没了啊?麻溜儿的! 阿来夫脸红了,指着窗外说:宝音哥,你看——那个车—— “你买车啦?行啊,我刚才进院儿都没注意,你要跑运输啊——哪儿呢?”白宝音激动得抻着脖子使劲儿看,却没发现“机动车”。 “是墙根儿那个——倒骑驴!” “倒骑驴”是一种俗称,其实就是脚蹬三轮车。因为人是在后面蹬、车厢在前面,故称“倒骑驴”,栽人、拉货都行。 “阿来夫,你这是?”白宝音还在蒙圈中。 “你可别卖关子啦!”安七十七气得转身就走。 阿来夫并不是有意这么做,他还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牙一咬、心一横,他说出了实情: “宝音哥,你是村里的副主任,难得看得起我,我就——不瞒你了。我现在有活儿干了,天天去——去收破烂儿呢……” “啥?”白宝音吃惊不小,问,“收破烂儿?我咋——不知道呢?没看见你在街上转悠啊?” “我没在咱村子收。不好意思,一直在外村和红楼市区里晃荡了,早出晚归的。宝音哥,你喝水。” 白宝音接过阿来夫递过的茶杯,喝了一口却没有放下,端在手里问:干多少时间了? 阿来夫略作思考状,回答道:至少有半年了。 “收益怎么样?” “还凑合。本钱是回来了,挣了点儿,不多。我刚开始干,没啥经验,慢慢摸索呢。” “本钱?包括这辆倒骑驴?” 阿来夫:是的。这是我在红楼市区买的二手货,又加点儿钱修理修理,对付能骑。当天收的东西,当天就到红楼市区收购部卖了,多少赚个差价儿呗。 白宝音:对了,总来咱们村子那个——“大金牙”就挺厉害,听说这些年他靠收破烂儿发了财啦。你没向他取取经啊? “真让你说着了。我就是跟他学的,现在是他的徒弟啦。” 白宝音上下打量着阿来夫,并无一丝瞧不起的意思,而是满满的敬佩。 阿来夫当初想贪个大饽饽儿,准备着养土鳖“一夜暴富”,结果却掉进深坑。亏得有姐夫、姐姐帮忙还清了高利贷,可其他欠款呢?生活还得继续啊?怎么办?有很长一段时间,阿来夫一蹶不振。后来,阿来夫提出要去打工,家里人都反对,特别是李春草,她说“你要去打工,我就陪你一起去!” 阿来夫被将了军。他可不想妻子和自己去吃苦,而且两人都去打工了,父母谁管?阿木古郎谁管?最终,还是在李春草的提议下,他托关系找到“大金牙”,表达了自己想“入伙”的意愿。 一开始,“大金牙”不同意,他不想培养“对手”,更不想“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架不住阿来夫软磨硬泡。一来二去“大金牙”发现阿来夫这小伙子挺上进,还挺有想法,就勉强同意了,给予一些指点。这样,阿来夫起早贪晚,虽然辛苦,终究是有个奔头儿了。只是为了面子,他始终要求家人进行保密。 白宝音:行!真行! 阿来夫挠着脑袋笑着说:有时运气好,还能顺道儿再捡些破铜烂铁什么的。城里的垃圾箱我们都不放过,纸壳儿箱、矿泉水和饮料瓶子都有。 “阿来夫,你这是正经营生,别自卑。靠自己的劳动挣钱,那就是体面的。而且往大了说,你从事的就是绿色循环再利用产业啊,属于生态环保型的,是国家提倡的。” 白宝音的一番话,说得阿来夫更加不好意思了。 第57章 袁野挣钱的新点子 “谢谢夸奖。我倒没想那么多,就知道这行当本钱不大,效益还不错。虽然埋汰点儿,有时让人看不起,但是挣钱啊。咱又不是偷不去抢不骗人,走的是正道,心里安稳。关键是——这人啊,要是走了背字儿,那就别挑捡太多了,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两口三口都不行。大钱是通过小钱攒出来的……”阿来夫有些激动。 白宝音拍了拍阿来夫的肩膀,说:没想到你这么年轻,竟然活明白了,不容易啊。行,养羊的事儿——暂时先算了,等你啥时候想养,随时找我,绝对没问题。 “宝音哥,我还有个请求——” “不用说,我知道,就是保密呗?我懂。” 阿来夫嘿嘿一笑,说:只是暂时的…… ………… 在其其格的精心照顾下,表面上看袁振富的身体很快就恢复起来了,实际上他的后背区域,特别是肺部总是隐隐作痛。这是受到了——内伤。袁振富是要强又负责的老师,教学工作一天没耽搁,备课、讲课、批改作业、考试等等,哪一样都没耽误。所以,他有时控制不住地咳嗽,牵扯着肺子都跟着疼。 转眼就到了暑假,袁振富终于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调养身体了。其其格给他下达死命令,不要干体力的活儿了,就是静养。 袁野同样拥有了大把大把的玩耍时间。 传统淘气模式已经满足不了这帮孩子们的需求了,开始寻求创新——要淘出花儿来。 在袁野的提议下,苏合纠结来几个死心塌地的“狐朋狗友”,大家一起动手,竟然在月牙河畔大榆树上搭建出来一个小木屋。 木屋的不大,但足够三四个孩子聚在里面“开会”了。支撑点是三根又粗又壮的大树枝,横上木棍和木板,以钉子和铁丝拧紧,很结实。木屋的棚顶不加了层塑料布,这样一来,下雨都不怕了。 这个小木屋很隐蔽,在树下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于是,这里就成了淘气包儿们的秘密据点。为了保险,袁野还特意装了链锁,只有他自己有钥匙,别人不通过他,即使爬到了树上,那也进不了木屋。 袁野拥有了小木屋的绝对掌控权。闲得无聊时,会自己跑过来,爬上树、钻进屋,一个人沉思。当然,不是思考学习、思考人生,而是思考如何淘气才能更有意思。有时是啥都不想,就听着鸟叫声在发呆…… 发呆是有好处的,不仅仅是消磨时间,有时会灵光突现——袁野就是这样,有一次躺在木屋里,挣钱的念头就又冒了出来。而且,他还找到了好路子——受到老舅阿来夫的启发,捡废铜烂铁卖钱! 袁野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激动了,不用本钱,“无本万利”,一天十块的话——那一个月就是三百啊!一个暑假…… 袁野立即召集“会议”,宣布自己的重要决定。钱又不咬手,谁不想啊?买冰棍、雪糕、麻花都需要钱啊,做弹弓、双截棍、九节鞭都需要成本啊。 一拍即合。 ………… 于是,袁野就利用假期时间,约上几个小伙伴转悠到红楼市区里,在一些工厂门口儿或一些垃圾堆里捡废铁,攒到三斤五斤的,就到废品收购站去卖。 别人有钱了就胡花,袁野不那样,他是一分一角地存钱,为的是开学时交书费和买本子、文具,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 袁野的这个举动并没有公开,但是在小精灵似的孟静的“侦察”下暴露了,孟静告诉了袁月亮,袁月亮告诉了爸妈,袁振富、其其格没有表态,只是叹了口气,算是默许了。 ………… 一到暑假,孟静几乎是常住在袁家,她和袁月亮自然不会去做捡拾废铁之类的活儿,学习之余会抽出时间下地里拔草或帮着做些家务。 阿尔斯楞没有跟袁野“同流合污”,只要有空儿,就会找袁月亮来请教不会的题,一副极认真极虚心的模样。有两次竟然把已经请教过的题又拿了过来,袁月亮发现了没说什么,孟静却在一边嘻嘻地笑个不停。 袁月亮感觉到孟静的笑有些莫名其妙,便说:你个臭丫头,傻笑个什么啊? 孟静小嘴儿一撅,说:哼,我傻笑?我再傻也没傻到像耗子似的,撂爪儿就忘。 说完又“铃铃、铃铃”地笑起来。 袁月亮:嘿,你这小丫头,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谁属耗子的了? 孟静:谁属谁知道。 此时,袁月亮已经明白孟静笑由何来了,脸上微微泛红,不和她深究了。可孟静还有些意犹未尽,接着说: “有些人啊,有些题给讲了八百遍,就是记不住的。心不在焉嘛,这耳朵听,那耳朵要是不堵上啊,真就咕嘟咕嘟地往出冒啊。” 阿尔斯楞终于意识到孟静是在说自己了,细一看这道题,确实是曾经给讲过的,脸腾的一下就红透了。 孟静见是这样,又给打圆场:行了,行了,还是给讲讲,这题我还不会呢。月亮姐,你真给我讲讲,真的,我真的不会。 袁月亮见孟静严肃的样子,收了收心,认真地给孟静讲起来,可是没想到她刚说了个开头,孟静竟又哈哈大笑起来,边捂着肚子边说:笑得我都肚子疼了,月亮姐,你真把我当成“耗子”啦?哈哈—— 袁月亮这才发现自己被作弄了。只是有气发不出啊…… ………… 在白宝音的一再催促下,包牧仁不能再拖了,只得带上王山子一大早启程去了草原。阿尔斯楞吵吵着要跟着,被他无情地拒绝了,而且还故意把乌兰图雅给爸妈带的礼物忘在了院墙上。 等乌兰图雅发现这些东西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此时,包牧仁沿着月牙河向上是宝茵河而行,走出老远了。 “这个包牧仁,总是严重地严重地,我看他的记性是严重地不好啊,丢三落四的!” 乌兰图雅拿起东西,接着就是一愣:不对啊,这是我特意给装到驴车里,塞在羊皮底下的啊?怎么单单就把它落下了呢? 联想到这段时间包牧仁推三阻四的行为作态,乌兰图雅想明白了,大发雷霆,高喊:包牧仁——你给我回来! 阿尔斯楞从袁月亮那里回到家,前脚刚迈进院子,吓了一哆嗦。 第58章 露宿草原为省钱 乌兰图雅情绪有些失控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但她不敢再喊了,怕惊动了公公、婆婆,也怕惊动了邻居。 阿尔斯楞吓坏了,赶紧跑上前问:妈,您咋了? 乌兰图雅看了一眼阿尔斯楞,竟然哭出声来,边哭边唠叨:儿子啊,你——命苦啊——包牧仁啊——你没良心啊——老鲍家没亏待你啊—— “妈——我——命不苦啊?您是咋的了?” 阿尔斯楞手足无措。抬头向屋里望去,希望看到爷爷、奶奶能出来给解解围,屋里没人,两位老人出去串门儿去了。 “妈——没事儿——你不用管了……”说着,乌兰图雅擦了擦眼泪,拢了拢头发,开始收拾起院子来了。 阿尔斯楞又被吓了一大跳。 “你这孩子,那眼神看我干啥?妈没事儿,真的。” 乌兰图雅面带微笑。其实,她的心里感觉到非常委屈,因为包牧仁不愿意蹬她娘家门儿了…… ………… 包家没有柴油三轮儿之类的机动车,王家更没有,为了节约成本没花钱去雇,如果坐客运班车去回来带羊还是个问题,于是,两人回归传统,赶着一辆小驴车吱吱扭扭地往前走。天黑前能赶到一个村子,还能找户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家求住一宿,如果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干脆算是风餐露宿了。包牧仁就会让王山子找个宽敞、干爽又通风的地儿,把小毛驴儿一卸车,拿出一条长长的绳子,一头拴在缰绳上,一头用铁橛子钉在地上,放心地让小毛驴悠闲地吃草了。两人把车支好,用一块大塑料布盖在车上,车下就形成了一个简易帐篷,铺上塑料布和熟好的羊皮,就不觉得潮湿了。 以前,包牧仁走过这样的“长途”,运粮、运草、运盐,没少跑,一走就是十天半月的,没少遭罪。如今,他却觉得不是在吃苦,感觉是在“找回从前的影子”。王山子更是满心稀奇,觉得这样的生活才特别好玩儿。 所以,两人始终是乐呵呵的。 包牧仁从车上拿出锅和米,王山子赶紧找来几块大石头,成三角形摆放好,就是一个灶台了。包牧仁把米小心地倒进锅里一部分,山子又从车下拎下一个大塑料水壶,帮着淘米。 包牧仁:好了,这边儿我来,你去找些干树枝和干牛粪来,好生火。 “好嘞。”王山子应声而去。他对这种野餐充满期待,感觉比电视里演的有意思多了。 袅袅的烟雾升腾起来,简单灶上的小铁锅开始冒热气了。两人坐在“帐篷”里,看着西边又大又圆的落日,不禁被草原的美景打动了。 “牧仁叔,咱们可以住旅店的。路过的苏木乡镇政府所在地的时候,我看到有啊。”王山子不解地问。 “住店不花钱啊?谁家的旅店都不是白开的。这些钱是你掏还是我掏?最后不还得大家伙掏?严重地浪费啊。” “那——也正常啊——走的时候,白宝音主任都说了,大家都同意。” 包牧仁憨憨地一笑,说:越是大家信任,咱们越要节约。这是做人的根本啊。 王山子转了转眼珠,笑了,说:牧仁叔,我懂了。而且,我觉得咱们这样一点儿都不苦,挺有意思的。 “臭小子。脑袋严重地聪明。”包牧仁亲昵地拍了拍王山子的脑袋。 王山子看着远方,说:牧仁叔,您选这地方可真好,居高临下,把这草原都收到眼里了。 包牧仁呵呵笑着说:你小子,还真有诗意啊。 “现在咱们呆的地方就是孔雀屏草原吗?” “不算是。如果硬说是的话,也只能算是个边边儿。真到了孔雀屏草原里面,那家伙——严重地漂亮。怎么和你说呢?反正老美老美了,美出大鼻涕泡了。” “牧仁叔,你真有意思。”王山子笑得更开心了。 包牧仁又往灶里加了几块干牛粪,说:山子,你知道我为啥选这样的地方咱们住下来吗? 王山子四处望了望,摇了摇头。 包牧仁饶有兴趣地说:年轻人,以后走远路的机会多着呢,难免前无村后无屯的要住在野外,啥事儿都得学着点儿,严重地有好处啊。 “那是。” “这地方宽绰儿,便于放牲口,小毛驴儿吃得饱。这是第一个,二呢,视线开阔那就不必说。选择小坡儿,不高不矮,不至于上山太累,下大雨又不至于受水气。最重要的是通风要好,这样没蚊子。这是第三点,也是最严重地一点。” “我知道,这儿风大,蚊子站不住,都让风吹跑喽。” “这就对喽,要不我咋说你小子聪明啊。你可要知道,草原的蚊子可大着呢,十个能炒上一盘子。” “啊?不会?”王山子面露惊讶。 “当然不会,人们都是夸张了。可是,咬人厉害是正经,严重地吓人啊,必须躲开它们。不然,咱爷俩这一宿就能让它们吸干了血。” 两人有说有笑,天色暗下来了,饭也好了。就着带来的咸菜,两人吃得很香。 包牧仁又说:一会儿拿着手电,再多找些干牛粪,这火不能灭啊。 王山子一惊,说:牧仁叔,你是说这草原上还有狼? 包牧仁放下碗,说:你小子挺能联想啊。狼啊,这几年是少见喽,有火点着,还是安全些。以前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野外住不点火不行的。就算点着火,这狼就像在你头顶旁边转悠一样,那吼叫声,有时都严重地震耳朵。 “那你们不怕吗?” “不怕?那是扯蛋。时间长了就习惯了,一是人多,相互壮胆儿。二是狼这东西啊,不会轻易攻击人。只要你不招惹它,它对人还算友好的。可惜,这些年,啥啥都少喽……” “我爸胆儿就大,估计比咱村韩大胆儿的胆都大。不管走啥样的夜路都不怕,他说过好像在月牙河旁边的山上见过狼,他都没跑。” “他见的那是狗,还狼呢。你爸的胆儿是练出来的,总是深更半夜地走路。他还怕‘鬼儿’啊?他本身就是‘鬼儿’,是‘耍钱鬼儿’!严重地败家!” 王山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第59章 全方位的秘密考验 “牧仁叔,要是有晚霞就好了,草原上的黄昏就更漂亮了。” 包牧仁看看西边的天空,说:严重地对啊。真希望有晚霞啊,老话儿讲“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意思是有晚霞第二天肯定是晴天啊。 王山子:今天没有晚霞,明天会是阴天吗? “应该不会。最起码今晚上咱爷俩能睡上安稳觉儿,不会被大雨拍着。” 草原暗了下来,各种蝈蝈儿、蛐蛐儿叫个不停,它们也不嫌累。 反正包牧仁和王山子是不嫌吵的。 星星在夜空中跳跃,像你追我赶一样,只是速度不相上下。偶尔有跑得快而且特别亮的,那是人造卫星。 一弯月牙升起来了,真美,看得王山子陶醉了,他想起了小学时学的课文: 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 小小的船儿两头尖。 我在小小的船里坐, 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 “你看啥呢?看到月亮上的玉兔了?”包牧仁问。 王山子笑着说:牧仁叔,你看天上的月亮,真的像小船儿啊。我想起了咱们村儿的月牙河,站在山顶上一看,就和今天的月牙儿一样一样的。好看。 “是挺好看。”包牧仁扭头看到远处影影绰绰的小毛驴儿,说,“山子,要睡觉了,把毛驴儿牵到跟前儿,你敢去吗?” 王山子站起身,说:有啥不敢的?我这就去。 包牧仁望着王山子壮实的身影,笑了。 ………… 两人躺在羊皮垫子上,眼睛闭着,却睡不着。 “山子,你和我家阿茹娜谁大?” “我不知道。我俩好像同岁,我今年二十。” “你啥时候生日?” “六月的。” “噢,比阿茹娜小几个月,严重地……”包牧仁摘下一个草尖嚼着,又问,“小学时,袁振富老师教你们班的时候,是不是你让山坡上的耗子咬了?” 王山子笑了,说:可不是嘛。当时把袁老师都吓坏了,就怕传染上——不好的病。 包牧仁:那时候担心是对的。你怨恨袁老师不? “怨恨他?我才不会呢,又不赖袁老师。就算是传染上那种病,也是我自己的事儿,和袁老师没关系。” 包牧仁话锋一转,说:我就说你爸这人,就严重地迷上了耍钱了。你妈当时也挺胆儿大,就敢跟着你爸过。 “后来我妈说了,当时他不同意,但我姥爷、姥姥同意,说什么会耍钱的都聪明,‘耍钱鬼儿’‘耍钱鬼儿’嘛,指定没有傻子。像喜子那样的,才不会耍钱呢。把我妈给说动心了。” 包牧仁冷笑着,叹口气,说:你耍钱不? “我——我烦死那东西了。我小时候,我妈因为我爸耍钱老打架,我恨死了那些纸牌和麻将了,碰都不碰!”王山子有些激动地说。 黑暗中,包牧仁点点头。 “你爸要是不耍钱,那该多好啊。” 王山子:是啊,钱都输光了。这些年是我妈我俩看得牢牢的,要不然…… 包牧仁的话里有话,王山子没有听出来…… 他相中王山子了,觉得和闺女阿茹娜很般配,就是看不上他爸王守会,除了耍钱没别的能耐。家风不正啊! 包牧仁这次有意带王山子出来,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就是——想考验考验他…… ………… 一宿无话,天亮之后,包、王两人把昨晚的剩饭热乎一下,简单吃了顿早餐,套上小毛驴儿车继续赶路。 王山子执鞭赶车,包牧仁躺在车厢里,望着蓝天无际、白云游走,听着小毛驴儿“得、得、得”的蹄声,车轮轧过乡间土路的“沙、沙、沙”的轻音,听着百鸟和草虫的鸣叫,外加空气弥漫的或浓或淡的花香清香,真是悠哉游哉。 一路上,两人有一句无一句地聊着天,心情格外惬意。 草原是美丽的,草原是广袤的。因其广袤无边,才更加美丽而神秘。 进到草原深处,往往是几十里地见不到人家。有时,远远看到小山坡上有座蒙古包,那就走,没个两三个小时根本到不了近前。 当然,行路有行路的寂寞和无奈,比如风餐露宿、风吹日晒,等感情用事。两人吃了不少苦,但要说是最苦的,还得说被大雨淋着的时候。 草原上的天也是说变就变,草原的雨更是没遮没拦。眼看着远处阳光明媚,忽然从山坳里钻出一朵乌云,到了两人的上空就像是已经忍了几天小男孩儿,终于忍不住了,必须开闸放水。想躲,哼,门儿都没有! 快到目的地的这一天,两人早就发现西方的天空乌云翻滚,感觉不好。平常小块儿的云彩都不行,何况这么大一片,黑压压的、阴森森的,怎么得了? 包牧仁就是一惊,四野望去根本没有可躲避的地方。感觉到事儿不好,以往的惬意一扫而光。 “山子,要严重地坏菜啊,赶紧蹽啊!” “驾——驾——”王山子把鞭子抽得“啪啪”山响,吆喝着小毛驴快跑。 两条腿的人蹽不过天上的云,四条腿的小毛驴儿也是白费。经管它已经使出圆劲儿了,尽管它四蹄几乎腾空、顺脊背淌汗了,终究没有跑过乌云。暴雨就像谁在天上拿着瓢往下泼一样,直往头上、脸上、身上砸啊。 小毛驴儿放弃抗争——它跑不动了。 “牧仁叔,咋办啊?” 雨水往嘴里直灌,王山子喊出这句话,差点儿咽下去两口水。 “你披好塑料布,别——管我!” 包牧仁帮着王山子围好塑料布,自己身上已经湿透了,顶在头上的羊皮根本不管用啊。 “驴都——走不动了!” “不怕!别往沟里走——小心——严重地山洪!” 包牧仁在车里坐不住了,索性跳下车步行,减轻小毛驴的负担能走得快一些。 雨越下越猛,好像天空中藏了一个老大老大的水缸一样,一瓢接一瓢的水泼下来,而且是越泼越来劲儿。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光亮耀眼,然后是“轰隆隆”的声音,紧接是“咔嚓”一声巨响,人和驴都吓得一颤。 王山子忍不住回头,向包牧仁投去无助的目光。 包牧仁扶着车沿,艰难前行,心里暗想:这雨——严重地大啊,总这样下的话可——咋办啊? 第60章 草原阿爸的马头琴 考验不可怕,可怕的是考验不可控。 雨淋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雷! 正在包牧仁强装镇定其实已是一筹莫展的时候,王山子眼尖,大喊:牧仁叔,前面——有蒙古包! 天无绝人之路! “快,快去!” 两人向着隐隐约约蒙古包的影子望去,眼里发出光亮。王山子也跳下车,两人一边儿一个拉起车辕,几乎是“架”着小毛驴儿就奔了过去…… ………… 这家牧户的女主人叫秋月,丈夫去了更远的地方放牧——很多牧民都有轮牧的习惯,为的是维持草原的生态。秋月和父亲留在这个小牧场,看着蒙古包和一群小羊羔儿。 暴富骤雨,秋月和父亲“收留”的孤寂的“旅人”——包牧仁和王山子。更为闹心的是,包牧仁竟然病倒了,强壮的身体“轰然倒塌”,浑身无力、高烧不退…… 草原的天气会变,草原人热情好客的品质不会变。草原的雨天很冷,蒙古包里的温情却永远打动心灵。 幸亏秋月的父亲曾经跟喇嘛学过些医术,他自己去采来草药给医治,加上秋月的细心照料,包牧仁才好了起来。 王山子对包牧仁特别关心,寸步不离。见到他好了起来,能坐了、能走动了,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地。 听明包、王二人来孔雀屏草原的目的后,秋月的父亲笑了,说他家就有上等的种公羊要卖,只是没在这儿,让姑爷赶去另一个草场放牧了。如果有兴趣,可以带两人去看看。相中再谈价格,相不中也没关系。 包牧仁特别高兴,当即就要走。老人拦住他,笑着说:现在天都要黑了,要去必须得明天天亮再走。 秋月准备了丰盛的晚饭招待远方的客人。王山子看着蒙古包里挂着的马头琴,就捅着包牧仁看。 包牧仁明白了王山子的意思,就对老人说:大叔,严重地谢谢你们父女俩的关照,要不是你们,我这条命可就没了,就得交待给孔雀屏草原了。 “哪里话,草原只会保佑你,不会收你的命的。”老人说完笑了起来,胡子一蹶一蹶的。 “大叔,我没有什么可报答的,我会拉马头琴。不知能不能借用一下?”包牧仁眼睛望向马头琴,恳切地说,“我给大叔和秋月拉一曲,严重地表达一下我们的谢意。” 秋月一听特别高兴,没等父亲开口,就把马头琴摘下递了过来。 老人说:这是我的琴,我呢,又给了姑爷。 “大叔的马头琴拉得一定非常好?我这是——班门弄斧了。” “哪里。胡乱拉,马尾巴穿豆腐——提不起来。没事儿拉上几段,就算是打发打发时间。”老人摆着手说。 包牧仁端详端详琴,觉得确实有些年头儿了,他轻轻调了调,然后边拉边唱,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马头琴在天边响起的时候 那是阿爸喝醉了醇香的奶酒 琴声悠悠 像草原上弯弯长长的河流 流过了冬夏流过了春秋 风儿在吹白云在游 定格的是雕塑般的老琴手 银毡房外山丹花儿开 一曲琴声一乡愁 贪吃的牛羊也停住了口 阿爸在诉说一段故事 告诉我马头琴比他的年龄还要久 …… 王山子有些惊呆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知道包牧仁会拉马头琴,而且还专门和“活字典”格根老师学过,只是没有亲耳听过,没冬候鸟到拉得这么好、唱得这么有味儿。此时些景,此琴此歌,怎不让人陶醉呢? 马头琴在梦里响起的时候 那是阿爸牵引我回家的大手 琴声悠悠 像生命中曲曲折折的追求 经历过风雨经历过奋斗 日子在变岁月在走 永恒的是高昂起的红马头 勒勒车旁百灵鸟儿唱 一曲琴声一泪流 冷落了长桌上的手把肉 阿爸在传递一份思念 提醒我蒙古包比得上城市的高楼 …… 秋月没有喝酒,却也醉了。老人眼睛微闭,手指随着节奏在大腿上弹跳。 我像一只流浪的鸿雁 阿爸的马头琴 永远藏心间 琴声就是风筝的线 把我的根深扎在草原 琴声就是风筝的线 把我的根深扎在草原 …… 包牧仁深情演唱,触动了在座每个人的心灵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琴收,歌毕,无言。 老人端起酒杯,与包牧仁轻轻一碰,然后一饮而进…… ………… 包牧仁、王山子跟随老人向草原再进发,找到他姑爷的放牧点。一看那种公羊,当时就相中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羊。 交易完成后,包牧仁热情地邀请老人一家到月牙河去做客,便打道回府了。 回来后,这些事儿他没有和乌兰图雅说。而且还嘱咐王山子不该说的别乱说…… ………… 孟静已经十四岁了,她对袁野表现出特别的好、特别的细心。袁野也已经是十二岁的半大小伙子了,却傻乎乎的并不领悟,甚至烦她太磨叽。 这一天,袁野又去捡废铁回来,弄得灰头土脸的,把装废铁的破丝袋子往院墙角一扔,进屋就倒在了炕上。他太累了。 袁野开始时是把捡来的铁在红楼市就卖了,后来和老舅阿来夫一打听,自己少卖钱了,让“二道贩子”挣了差价。袁野就笑嘻嘻地磨阿来夫。 阿来夫:你可别粘牙了。得了,你如果碰到好价钱,就在红楼市区直接卖,如果觉得亏,你就拿回家。我到时候替你卖,该多少钱就多少钱,我一钱都不挣你的,这还不行? 袁野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所以,有时就不顾路远,也要把东西背回家,为的是多卖几毛钱。 孟静听到声响,知道是袁野回来了,就从袁月亮的房间出来,来到这屋,看袁野脸也没洗,手上还是黑乎乎的,就说:袁野,你咋不洗洗脸啊?看你身上脏的。 袁野懒懒地说:让我躺一会儿,累死我了。天还贼热,你走。 “那也得洗洗脸再躺着,多脏啊,整的炕上全是灰。” 袁野没理她,孟静就伸手去拉袁野,没拉动。她转身出去了,打好一脸盆水,放在凳子上,又去拉袁野:袁少爷,快来洗脸,水我都给你打来了。 第61章 “扔铁事件”的平息 “最近比较烦、比较烦、比较烦,陌生的城市何处有我的期盼?挥别了家乡的伙伴,现在的我更觉得孤单……” 袁野的脑海里播放的是“最近比较烦”,这是在红楼市区走过一家商场,门口儿音响放的就是这首歌儿,当时,他坐在树阴下听了好几遍。 此时,袁野就一个心愿,静静躺会儿,孟静三番五次让自己洗脸,心里就更烦了。因为在自己家里,孟静是客人,他没好意思发作,强忍着“烦”和“燥”。 孟静见袁野还是不动,以为他真是累坏了,就把毛巾洗了洗,拧干后上炕要给袁野擦脸。袁野不好意思了,连“烦”带“燥”外加“羞”,他还是爆发了,一把抢过毛巾扔到一边儿,赌气地说:不洗不洗就不洗!都说八百遍了,你烦不烦啊? 孟静会想到一千种、一万种结果,偏偏没没想到袁野会发火。她一时不知所措,拾起毛巾、端着脸盆出了屋,委屈得掉下了眼泪。 袁月亮虽然在自己的屋子里学习,可是,袁野那边儿发生的一切,都进入了她的耳朵。 反天儿了?红毛儿了?谁都敢惹?连铃铃都敢欺负,是不是活腻味了! 袁月亮的气不打一处来,扔下笔冲了过去,指着袁野喊道:怎么?真把自己当成袁家少爷啦,你啥也不是!铃铃关心你怎么了,你竟然敢吼她?是不是肉皮子又痒痒了?一天天的东跑西颠没正事儿,还得怎么伺候你啊? 袁野气鼓鼓地说:我没请你们来伺候!别来烦我! “瞅瞅你那脸,跟花狗屁股没啥区别,让你洗洗还有错吗?瞅你那副臭德行!” 袁月亮说完,撇着嘴,非常不屑的表情。 这种表情,在袁野的眼里那就是“欠揍的熊样”!可是,他不敢动手,便坐了起来,反问:我这副德行咋了?脸长我自己身上,我爱洗就洗,不爱洗就不洗,你管得着吗?管天管地管空气,你还能管人洗不洗脸放不放屁?你懂几个问题! “你——你就犯混。别以为捡点儿废铁就了不起了,捡几块废铁就成功臣了?顶个屁用!不知好歹的熊玩意儿!” 袁月亮说完就出去了,使劲儿一甩门,“咣”的一下,差点儿把门上的玻璃震下来。 袁野越想越气,冲到外屋对姐姐大喊:我捡废铁没用?那我现在就去扔了它! 喊完,袁野跳下炕,飞奔出去抓起墙角的袋子就往院外走,“哗啦”,把捡来的废铁都倒在大街上,然后把袋子向空中一扔,扬长而去。 袁月亮气哭了,孟静看袁野把铁倒了、把袋子丢了,就跑出去找回袋子,然后把铁一块一块地捡起来装好。 其实,袁野并没有走远,他猫在一个墙头儿下边,看着孟静把铁收了回去,这才放心地跑了。他还是舍不得那些铁,因为——能卖钱呢。 袁野也没有乱跑,也没去找苏合或其他的玩伴儿,而是独自来到月牙河畔,爬上高大的榆树,躲进了简陋又狭小的木屋…… ………… 为了让有限的土地有更多大的产出,很多人家都动了心思。最常见的一种方法就是——套种。比如说,种地是玉米,那么再“带”上豆角,既有粮又有菜,豆角是爬蔓儿的,玉米长高了正好成了的“架子”。当然,优点是两种作物互补,缺点是多少会影响玉米的产量,因为豆角的蔓儿缠绕着玉米,耽误其生长。所以,玉米地“带”豆角只选择一小部分,有的人家图方便在地头儿,有的人家怕别人偷就选择在地中间。再后来,这种形式就越来越少了,嫌费事。 其其格在自家玉米地头儿选择几垄套种了豆角。 青纱帐“织”起来了,其其格让袁振富陪自己去地里摘豆角,两人抬着筐,有说有笑地回来了,准备做豆角炖肉。 刚进院儿,突然,袁振富给其其格使了个眼色,她这才看到孟静闷闷不乐、袁月亮气乎乎的样子,开口问道:萨仁、铃铃,你俩是怎么了? 袁月亮没说话,也没看妈妈。 孟静赶紧挤出笑意,说:婶儿,没事儿。 其其格四围看了看,问:那怎么都不高兴啊?唉——对了,塔拉呢?这孩崽子又跑哪儿疯去了? 孟静规规矩矩地答:他刚捡回一些废铁,这会儿又出去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袁振富一人拎起筐,准备先回屋,被其其格拉住了。 “你先等会儿。”其其格又对袁月亮说,“萨仁,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你欺负铃铃了?那可不行啊。你俩虽然是同岁,可你是姐姐,铃铃是到咱家来……” 袁月亮急得一跺脚,说:我没有! 孟静忙解释说:不是的,婶儿,真没事儿,月亮姐对我可好了。就是——有一道题把她给难住了,正思考呢。 其其格还想追问,袁振富将豆角筐一举,说:你就别问了,赶紧做饭。这还看不明白吗?不用猜我敢断定,一定是袁野惹她俩了。 其其格:这孩崽子,看我不打折他的腿儿!塔拉——塔拉—— 明知道袁野没在家,这么喊有什么用呢? ………… 袁野在大榆树上的小木屋里呆够了,无精打采地回了家。 其其格却把“打折袁野腿儿”的“承诺”忘得一干二净。 吃过饭后,孟静提出要回家…… ………… “扔铁事件”之后,孟静来袁家就不那么勤了,其其格还时常念叨着她。原来,孟静对袁野有了意见,有意躲着他…… 整个暑假,袁野像“破烂王”一般神出鬼没,真还攒了一些钱,不但自己上学用的本笔之类的不再从家要钱了,还拿出一笔五十元的“巨款”支持姐姐袁月亮。 开学了,初三了,袁月亮学习紧了,要为明年考高中作好准备。天天来回这么跑耽误学习,可家里实在挤不出钱来让她住宿。 孟国忠、刘萍来到袁家,真诚地邀请袁月亮搬到他们家里去住,这样和孟静能有个伴儿,学习上可以互相帮助。 袁月亮心里愿意,嘴上却客气着,眼睛却看着爸妈。 刘萍:月亮,听大娘的,就这么定了!和我们还客气啥?我们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闺女。你要去了,还能促动一下铃铃,要不然,她老任性了,我都快说不了她了。就算大娘求你帮个忙,帮我管管铃铃还不行? 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袁振富和其其格只好同意了,袁月亮终于点了头。 这样,袁月亮每天和孟静一起上学放学,晚上还一起学习到很晚,得让刘萍催促才肯睡觉…… 第62章 特殊零食苞米花儿 包牧仁和王山子从孔雀屏带回的种公羊,见到的人没有不夸赞的,这些养羊户齐夸包牧仁有眼光、办事妥当。他只是笑笑,并不多说话。 其实,包牧仁从牧区回来后,乌兰图雅的气早就消了,并没有责怪他。到是阿尔斯楞问着姥爷、姥姥家的情况,惹得包牧仁很烦心。简单敷衍几句,阿尔斯楞很知趣,便不再问。 日子就这样在平淡中度过。 而袁野的内心却是并不平静的。暑假里尝到了甜头儿,没事儿就往老舅家跑,学习上更不用心了。 袁振富有些担忧,便对其其格说:袁野一放学就往阿来夫那儿跑,都不寻思学习了,总这样下去,不好? 其其格直起腰,用围裙擦了擦手,说:有啥不好的?那是他亲舅,还能像那个该死的朝鲁那样坑他啊? 袁振富:你这人?我说阿来夫给咱儿子亏儿吃了?我的意思是——他不好好学习,天天研究收废品那套,那能行吗? “我看收破烂儿挺好的,阿来夫说挺挣钱呢。”其其格笑着说。 袁振富无语,扭身就走。 其其格乐了。她当然听明白了袁振富话的意思,只是不愿意顺着他说,毕竟阿来夫那是自己的亲弟弟。说自己弟弟干的活儿不好,哪个当姐姐的爱听啊? ………… 其其格家套种豆角的那部分地,种植的是白玉米,即传统的农家品种。虽然产量低,但质量高,磨出的碴子煮饭特殊的香,有“饭味儿”,而且成熟早。前两天,其其格在摘最后一批豆角时,挑成熟最好的玉米掰回几穗,回家后搓下籽粒晾干,她要炒些“苞米花儿”给袁月亮和孟静捎去。新鲜的玉米,炒出来的更香甜、更酥脆。 袁野回来了,一进院儿就闻到了苞米香,就呼呼跑着冲进了屋。 “妈,你是不是炒苞米花儿了?真香!” “鼻子怪好使的啊,是不是闻着味儿才回来的啊?” 袁野:没有,要不也该回家了。我爸呢? 其其格:在里屋看书呢。塔拉,妈问你一件事儿,行吗? 袁野心里一惊,故作镇定地说:妈,啥事儿啊? “你说,像你老舅那样,一辈子收破烂儿,好不好?”其其格拿着铁笊篱在翻炒苞米,轻轻地说。 袁野又是一愣,他观察着妈妈的表情,看不出来是喜是忧。心想:真是深藏不露啊。怎么回答呢?要是说不好,那不等于瞧不起我老舅了嘛。要是说好呢——可我真不想干那一行啊。 “妈,你说呢?” “啥?”其其格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停下手里的搅动,盯着袁野,没想到他会把皮球踢回来。 袁野指着锅里喊:妈,快糊了! “你这孩崽子,和你正经唠嗑儿时候就没个正经的!”其其格加快了搅动,说,“我不和你磨叽了,就直说了——以后少往你老舅那儿跑,跟啥人儿学啥人儿,你长大了和他一样啊?好好给我学习,将来有出息,爸妈都跟你借光。在村子里一走,脸都能扬起来……” “我知道了。”袁野转身又跑了出去。 “塔拉——你不想吃苞米花儿了?马上好了!”其其格喊。 袁野:我上趟厕所,就回来! 其其格笑了,嘀咕道:没出息,吃苞米花还要提前给肠子倒出地方来,随谁呢? ………… 袁野没有去厕所,而坐在院墙上,拿起一根树枝随意舞动,他在想事儿呢。 看似吊儿郎当,其实袁野的心思很重的。 如果不好好学习,将来会怎样?是不是连新鲜的苞米花儿都吃不到啊?不能总过这种苦日子? 袁野想到姐姐袁月亮刚上初中时的情景—— 2004年九月份,袁月亮上初中了,去的是红楼市区里的学校,因为没钱住宿,只好走读,中午带饭在学校吃。 月牙河村有几个走读的初中生,都是男生,而且来回都是骑自行车,十多里路就不算远了,很快就到。袁月亮不同,虽然刘萍把自行车给了她,却骑得很慢,一是技术不行,二是力气不足。往返学校至少比别人多花出一倍的时间。所以,袁月亮每天起得特别早,天刚蒙蒙亮就要出发了。其实,比袁月亮早的是妈妈其其格,要提前给好做好早饭,并用白铝饭盒带好午饭,有时为了保温,还专门用毛巾缝了个“外罩”套在饭盒的外边。 因为初中的学习科目比小学时的《语文》《数学》两科一下子多出许多,学习压力更大了、更累了,加之平时营养跟不上,袁月亮总是感觉饿。家里没有什么零食可带,其其格就给女儿炒些苞米或黄豆装在兜里,当作零食。 炒黄豆很香,袁月亮爱吃,可是豆类吃多了还有个“排气”的问题,对于女孩子来说太难以启齿了。于是,吃了一段时间,袁月亮不太敢吃了。其其格知道闺女的“顾虑”后,笑了。袁野不管那个,抢过来都倒进自己的书包里,说:我不怕放屁,只要吃着香就行,放屁臭也臭不着我自己。 袁月亮气得直跺脚,对其其格说:妈,你看他瞎说啥呢? 其其格呵呵笑着说:塔拉就是一个臭小蛋子,满嘴胡说,别管她。萨仁,妈给你炒苞米儿,那玩意儿吃多了不放屁…… “妈,你还说——” 其其格:不说了,不说了。我去炒…… 袁月亮:妈,炒苞米硬,嚼得腮帮子都痛。 其其格:没事儿,这回妈有绝招儿,让它们都开花儿,成为真正在“苞米花儿”,不再是过去的“苞米粒儿”。 说完,其其格让袁月亮赶紧去学习,自己拿着筛子和簸箕就往月牙河边儿走去。不一会儿的工夫,就端回一簸箕筛精心选过的小沙粒。只见她找了个盆儿,仔细把沙粒洗净,又放到盖帘上控了一会儿水,才把沙粒放进锅里翻炒起来。 袁月亮知道妈妈在厨房忙活着,并没在意她会使出什么“绝招”。这时,袁野从外面回来了,以为妈妈在炒黄豆,看都没看,抻手就从锅里抓起一把就往嘴里送,其其格一把将他手抓住,训斥道: “你是饿死鬼托生的?逮啥吃啥?” 第63章 特木尔家确实“特” 袁野立马就蒙圈了,没料到妈妈会发这么大的火,难道锅里炒的是金豆豆? “睁开你的眼睛,瞅准喽,那是啥!欠不欠不告诉,硌掉你的大牙就省着馋了!” 其其格没好气地说。 袁野这才感觉到手里的东西发烫了,赶紧扔回到锅里,仔细一看,发现妈妈是在炒沙子。他没有惊讶,竟然兴奋地大喊:姐、姐,这回妈可给你炒好东西了,吃了保管不会饿! 其其格被气乐了,说:塔拉,你胡咧咧啥?没心没肺的东西! 袁野:妈,这些沙子你不是给我姐炒的吗? 没等其其格回答,袁月亮就从屋里出来了,探身往锅里一看,奇怪得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着妈妈。 其其格笑而不答,抻手试了试沙粒的热度,不慌不忙地舀来一大瓢苞米倒进锅里,快速地翻炒,让其受热均匀,然后快速地把锅盖给盖上了。 袁月亮和袁野姐弟俩都不说话,眼睛盯着锅,在见证奇迹的出现。不多时,只听里面“噼噼啪啪”地如同放小鞭儿一样,把铝制的锅盖都崩得“叮叮当当”直响。 响声渐渐停息,其其格笑眯眯地掀开锅盖——好家伙,全是苞米花儿。白白的,像一朵朵炸开的梨花。 可把袁月亮和袁野高兴坏了…… 回想起这些,袁野忍不住笑了起来,笑自己当时太馋太傻,差点儿把沙子当炒豆儿吃。而且,那时候自己虽然挺烦孟静的,可还是希望她一家能常来,因为每次来都会带些东西,或大米或白面或一块肉,虽然量不多,总不空手……有两回间隔时间长了没来,自己还和爸妈说想孟大伯了呢,姐姐就取笑说“你是想人家好吃的了”。真气死人了,她咋——猜得那么准呢? ………… “袁野——袁野——” 有人喊,袁野不用扭头去看,就知道在月牙河村发出如此粗壮声音的只能是胖胖的苏合。他从远处跑来,身上的肉一颤一颤的。袁野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皱着眉说:这小子太他么么的胖啦,是偷摸吃农家肥了还是追了化肥? 特木尔有两个儿子,每个都很“特”,真应了那句话——虎父无犬子。 苏合的“特”有目共睹——胖,从小就胖,近两年更胖,甚至胖得快从“富态”到“变态”了。 特木尔的大儿子、苏合的哥哥铁桩,“特”就特在“装”上。当然,“装”是袁野对他的评价。铁桩真白瞎他的名字了——从身形看根本不是铁桩,那就是根儿铁棍儿。又细又高,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弯了腰,像面条一样。铁桩是个不爱说话的孩子,这便是袁野说他能“装”的原因。他的年龄和阿尔斯楞同岁,却高出阿尔斯楞一个年级。平时很少和同学往来,却不讨人嫌,因为他把心思都用在学习上了,成绩非常好。这样一来,深得老师的赏识和同学们的重视,当然,淘气的同学就对他敬而远之了。 铁桩人缘儿不错,口碑更不错,就是自己把自己整边缘化了。不了解细情的,都不知道特木尔家还有一个大儿子,以为只有苏合一个独生子呢。因为在大家的眼里,村干部家的孩子胖,那是天经地义的,是“正宗”的“二代”。 有熟识的人就逗铁桩说:铁桩,你家是不是所有好吃的,都偷偷给你弟弟了,看把他胖的,个儿再高一高都能装下你了。 铁桩龇牙一笑,不搭话,不生气。他心里知道,爸妈绝对不会偏心的,更不会背着他给弟弟苏合吃“小灶儿”。至于苏合为啥那么胖、自己为啥这么瘦——鬼才知道呢。 苏合不但胖,心还大呢。不但心大,嘴巴还没把门儿的呢,有事儿没事儿都能和人家聊上半天,见谁都是这样。有一次实在找不到人说话了,就和时常来村子里闲逛的傻喜子唠了起来,唠得喜子一个劲儿呵呵地傻笑。 于是,有人评价苏合:这孩子错不了,是块好料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到傻子还能说疯话,将来的官儿,肯定比他爸当得大! “袁野——袁——” “听着了!叫魂儿呢?” 苏合气喘吁吁地说:快跟我——走——有好——事儿—— 袁野爱搭不理地说:你懂几个问题?能有啥好事儿。 “我不骗你,有故事——好故事听呢。”苏合去拉袁野,袁野却把胳膊抽了出来。 “别骗我了。‘活字典’格根老师又没回来,谁能讲啥好故事。” 苏合:你这人——真气人,不信人——是我爸,要讲故事呢,肯定老有意思了。 “啥?”袁野一个高儿就从墙头儿上蹦了下来,轮到他拉起苏合就跑。 “你不会骗我?”袁野不放心地问。 “我啥时候骗过你?真的,快走,我爸马上就讲‘偷粪’的故事啦!” 袁野停下了,问:苏合,我再问你一遍,你要是骗我你是啥的?是狗?是熊?是狗熊? “爱信不信!”苏合生气了,一甩手,独自走了。 “难道是真的?没听说他爸会讲故事啊?还‘偷粪’?那得是多么恶心的故事啊?”袁野犯着嘀咕,好奇心驱使,还是随着苏合去了。 远远的看到一株大树下,围着一群人,中间竟然是月牙河村老支书白哈达和现任支书特木尔。两个人都红光满面,一看就知道是喝了不少的酒。 怎么回事呢? 原来,是村里的朴建东请客,专门请了白哈达和特木尔。身为月牙河一带水稻种植的技术“大拿”和“土专家”,他是有意巴结村领导吗?不是这样的。说来话长—— 1992年,特木尔去村部,不小心烧掉了朴建东远在国外的叔叔给他的来信,要不然他就“背井离乡”出国了。前几天,叔叔给朴建东汇来一笔钱,希望他扎根农村,守住老家的根。朴建东想起要不是当初特木尔烧了信,自己如今快四十岁了还得在异国他乡漂泊,多少有些感慨。特别是当时那么记恨特木尔,觉得对不起他,就请客表示歉意还有感谢。因为老支书白哈达是见证人,自然少不了的。 菜很丰盛,酒是好酒,尤其是感情真挚,三人都没少喝。溜达回来的路上,见大树下聚了几个人,白哈达和特木尔就去凑个热闹。不知道是谁提起的话题,引发了特木尔的兴趣,准备讲讲月牙河有史以来最牛粪的故事——“偷粪”! 向来谨慎的特木尔,会酒后失言的时候? 第64章 故事里的事有意思 如果是在平常清醒的时候,理性的特木尔是绝对不会讲“偷粪”这个故事的,以前有好几回都是话到嘴边硬咽了下去。这一次是大家起哄,最主要是酒的功劳——仗着酒劲儿,不好说的话都敢往外冒了。 “白书记,大家热情这么高,那——那我就说一说?”特木尔不忘征求一下白哈达的意见。 白哈达披着外衣,抿着嘴儿乐,点点头。这顿酒他是真喝美了,满脸堆笑,而且是一刻不停的。 有了老支书的“尚方宝剑”,特木尔来了精神,说:讲可讲,我事先得说好喽,过去的事儿说出来不是要追究谁的责任,只是针对事儿不针对人,大家千万别外传啊,仅限于这个范围啊。 特木尔说完,还特意伸手画了一个大圈儿。 “不能啊。”众人答 “答应得挺齐啊,那我也得丑话说前面。我是绝对没有埋汰谁的意思,纯就事儿说事儿。而且是特殊年代的特殊产物,如今过去这么些年了,就当是回忆历史,激励我们努力面前了。深一句、浅一句,多一句、少一句,大家都别介意啊,就当个故事,听个乐儿就得了,可别给我往外乱传啊。” “不能啊。”众人又答。 特木尔:要让当事人知道了,人家该不好意思了。背后会说我特木尔扯老婆舌了,我可不当讨人厌的“长舌妇”。 “咋比‘三磨叽’还磨叽了呢?”一人插言,大家笑。 “你当不了‘长舌妇’。你要当,那可是个‘铁舌头’啊,比铁齿铜牙厉害多了。”朴建东同样是处在兴奋状态,满嘴酒气地说。 “当时都是因为穷的,谁笑话谁啊?铁大哥、铁书记,赶紧讲——你以为自己是‘活字典’啊?还老想卖关子拿我们一把?我们不送礼!” 众人哈哈大笑。 特木尔清了清嗓子,讲了起来:送礼我也不要,不搞那不正之风。另外,我可没“活字典”格根老师那两下子,不敢像他似的摆谱儿——好啦,话说“小段包工”刚推行那年,那可老早喽——有一天啊—— 那天,天还没有放亮儿,估计也就后半夜,反正是大月亮地儿挺亮堂。金宝和他爸金顺来推着自制的小推车,“吱吱吱吱”叫着来到生产队的粪堆前,四下观察了一阵子,快速地装了一小车。然后,又一人拉一人推地来到自家“包工”的地块儿,为每棵秧苗都上了一小把儿粪。来回两三次,等忙活完这些,东边的天空才开始露出鱼肚白。两人便赶紧推车回到家中。 按理说,当时那个季节并不是给庄稼上肥的最好时机,可是为了多产粮能获得奖励,人们都在暗中较着劲儿呢,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金家父子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啊。半大小子韩黑龙——韩大胆儿的大儿子、韩黑虎的哥哥——上工时,突然发现生产队的粪堆有新动过的痕迹,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粪被偷了,这还了得?小孩子不但眼尖,而且腿快,紧忙往回跑向当时的生产队长特木尔报告。 唯恐天下不乱的韩黑龙,绝对是个好事之徒,几天不整点儿事儿出来,估计他的牙根儿和手心儿都痒痒。 “有人偷粪?不会。”特木尔作为第一生产小队的小队长,开始还有些不相信。 韩黑龙信誓旦旦地说:小——队长——不是——铁队长,我说的千真万确。我昨天从哪儿过时还好好的呢。今天早晨一看,粪堆就有被挖过的新印儿。肯定是让缺粪的人给偷了。 韩黑龙叫特木尔“小队长”,为什么又改口了呢?因为他的重音落在了“小”上而不是“小队”上,意思是他这个队长年龄太小了。可他为什么又叫“铁队长”呢?因为“特木尔”在蒙古语中的意思就是“铁”,所以,平时熟识的人愿意称呼特木尔“老铁”之类的。 特木尔并没有在意韩黑龙对自己的叫法儿,问:可这个季节不是上粪的时候啊? 韩黑龙:缺粪的人还管你那事儿? “缺粪”在百姓话中与“缺德”几乎是同义词,特木尔听韩黑龙这么说,有些不太高兴了,训斥道:别他么么的瞎说! “我没瞎说,不信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韩黑龙还在坚持着。这时,已经有几个社员聚拢过来了,包括王守会和童家三兄弟——着名的“童氏三魔”等人。几位都是看热闹不怕乱子大的人,极力表示支持韩黑龙的说法,去现场看看就清楚了,然后寻找线索,一举擒获盗粪贼,不能让集体财产受到一丁点儿的损失。 认识有高度啊。特木尔不能再犹豫了。 偷集体的粪,不是小事儿啊。一行人在韩黑龙的带队下,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屯子头儿生产队的大粪堆那儿一看,还真是被人动过了。虽然挖走的不多,新弄的痕迹却是非常明显的。 特木尔仔细一观察,就看出了车辙印,却没有说。他留个心眼儿,不想把事儿闹大。别的不说,传扬出去他这个小队长脸上都挂不住。 “大蘑菇”童为山始终在瞄着特木尔,发现他表情有变化,往他身边儿凑了凑,立即惊呼:快看,这是车轱辘印儿。一看就是小推车干的,印儿还是新鲜的呢,看来是起大早来偷的。顺着印儿追,肯定跑不了。 “我大舅说得对!是小推车的印儿!”韩黑龙更加嚣张了,可能是有“童氏三魔”在场撑腰。但是,这三位舅舅平时可不怎么待见韩黑龙、韩黑虎这俩外甥,根本不拿正眼看他俩。 “大蘑菇”摸着下巴,装得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说:这可是勤快人啊,像吴仁青那样的懒蛋子是白扯,起都起不了那么早。只有耍钱鬼儿总是半夜三更…… 王守会喊了起来:“大蘑菇”,你这是啥意思?我还在这儿呢,你瞎说啥呢? “二魔怔”童为思笑着说:真是打骡子马惊啊。放心,肯定不会是你,你就是再勤快,也不会偷粪的,你有那工夫儿摸两把牌多好。 “你——”王守会气得干瞪眼。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童为思专门反其道而行之,不管有没有亲属关系,要不然他也不会落个“二魔怔”的外号儿。 第65章 顺藤摸瓜抓“偷粪贼” 特木尔挥了挥手,意思是让大家别斗嘴了。 “对了,地上还有稀稀拉拉的粪呢,肯定是推车时‘颠嗒’掉的。”韩黑龙看了看大舅童为山,又对特木尔说,“铁队长,按我大舅说的,咱们顺着印儿找,看缺粪的玩意儿把粪运哪儿去了,一定就能找到偷粪贼。” “对,必须找出来。集体的东西,说偷就他么么的偷,还反了他了。”“三磨叽”童为奇带头跟着起哄,装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特木尔没说话,算是默许了。他最清楚了,到这个程度了,事情再想往下压,是压不住了。他顺着车辙印儿往前走,其他人跟在后边儿,个个像侦探一样,信心十足地侦破一桩“重特大”盗粪案件。 “销赃”现场找到了,证据确凿。 韩黑龙咋咋呼呼地说:这块地是金顺来和金宝他家承包的。我知道!跑不了他们爷俩! “大蘑菇”童为山看出了特木尔的心思,便违心地说:金宝这小子,脑瓜儿皮儿太薄,树叶掉着都怕砸着,他敢做这事儿?不能? 特木尔微微点头,说:我觉得也是…… “二魔怔”童为思抢着话说:金宝他妈田杏花可不是省油的灯,胆儿大着呢。 “田杏花脸皮厚,机关枪打不透!我二舅说得对!”韩黑龙又叫嚷起来。 特木尔瞪了韩黑龙一眼,说:好了,都别说了。不会是有人偷完——然后——上错地了?毕竟是黑灯瞎火时候干的活儿啊…… “不能?这和上错坟有啥区别,那脑袋不是让驴踢了就得是让门框给‘掩’着了,自己家承包的‘小段儿’还记不住,那活着还有啥意思?日子肯定过不起来,还不如撒泡尿吣死得了。”“三磨叽”童为奇慢声细语的说。 特木尔在心里暗骂,嘴上却说:已经很明显了——应该就是老金家偷了生产队的粪,上到自己“小段包工”的地里。目的嘛——相信大家都猜到了,就是多打粮,能超产,好得奖励。这种心情是好的嘛,出发点就是为了地里多产出…… 韩黑龙立功心切,立即说道:是啊。铁队长,这事儿怎么处理?要不我把金宝和他爸金顺来都喊来? 特木尔紧锁眉头,没有言语。他真想飞起一脚,将韩黑龙踹出八十丈远。 特木尔又狠狠瞪了韩黑龙一眼,说:都啥年代了? 有老实人站出来帮腔儿说“还是让铁队长定夺”。 特木尔说:这样,我自己找老金家说去。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别耽误出工。 大家刚要散,特木尔又招呼先回来,嘱咐道:有话说到明处,咱们立个规定啊——今天的事儿谁也不许往外说。这不是某个人的事儿,关系到咱们生产队的脸面,关系到每一个的脸面。特别是你,韩黑龙! “我咋地啦?还赖我脸上啦?” “我是怕你管不住嘴。记住喽,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偷粪的案子能破,我是有功的。铁队长——”韩黑龙还有些不服气。 特木尔一挥手:我不和你讲功不功的,你别往外乱说就行了!好了,大家散了,忙自己的事儿去! “童氏三魔”没搭理外甥韩黑龙,非常听话地转身就走。其他人陆续跟上,交头接耳,说什么的都有。 韩黑龙被孤零零地晾在了地头儿…… ………… 特木尔心里很矛盾,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一走进金家的小院儿,坐在炕上吃饭的金宝就脸色突变了。毕竟是年轻人,缺少了爸爸金顺来的那个沉稳劲儿。 “坏了坏了,特木尔找上门儿来了。” 田杏花训斥儿子:沉住气!你看你爸,多有钢儿—— 其实,刚才金顺来是没看到特木尔进院,听儿子这么一说,他立即有些慌张,很快又冷静下来。对金宝说:打死都不能承认,记住喽!听见没? 金宝怯怯地说:能行吗? 田杏花提高了声调儿说:记住喽!完蛋玩意儿!打死都不能承认,死脑瓜骨! 特木尔“吱呀”一声推开了屋门,走了进来。 金顺来笑着打招呼,金宝跳到地上慌忙让座,手忙脚乱差点儿把长条凳子踢倒了。 “金宝,你这毛毛愣愣的毛病得改改啦。铁队长到咱家来串门儿,看把你高兴那样儿……”田杏花轻描淡写地化解着尴尬,并笑呵呵地给倒水,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 特木尔很平静,随口说了一句:你家今天早饭咋吃得这么晚啊?是不是家里有啥事儿耽误做饭了? 金宝刚要开口,被田杏花推到一边儿,她回答说:怪我,昨天做针线活儿太晚了,早上没起来。你说金宝这孩子,这么大了,一点儿都不知道加小心,穿衣服像吃衣服一样,还和小时候似的坏的可快了,昨天我给他一缝补就是后半夜。 金宝对妈妈的这个解释很不满意,相当于变相地埋汰自己啊,在心里不高兴地嘀咕:啥都赖我。 特木尔笑了,站起身探着头从窗户往外看到了院子里的小推车,回头对三人说:我看啊,不是昨天睡得晚,是不是今天起得太早啦? 金宝脸红了,金顺来嘿嘿地傻笑。 田杏花还是东拉西扯地说:有时候起早很正常,“小段包工”后,大家都这样啊?都希望多打粮,给国家做贡献嘛。看来,大队和小队的领导还真英明…… “这个词儿可不是乱用的,快别说了。”特木尔没想到田杏花会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呵呵地笑着说,“关键是超产还有奖励呢。” 金顺来不失时机地应和道:那是,那是。 特木尔板起了脸,说:明人不说暗话,你们两口子别和我绕弯子了。事儿我已经知道了,从车轮子印儿捋到你们那块儿地。对了,是不是用的外面那辆车啊? 特木尔说完,又指着窗外停着的那辆手推车。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金家父子大气都不敢喘了…… 第66章 猪八戒照镜子的事 田杏花蔫了,不再吭声儿。还有啥能隐瞒的?生产队长全都明白了,她已经无话可说了。金顺来脸红得像刚掏出来的猪肝,更是一个字儿都崩不出来了。 金宝咬了咬牙,说:铁队长,是我自己干的。我不该偷生产队的粪,上到自己包的那块儿地,我承认了,我——我做错了…… 田杏花狠狠地瞪了特木尔一眼,一摔门就出去了。她是恨特木尔多管闲事,还是怨儿子没囊没气呢? 金顺来紧忙下了地,站在特木尔面前,说:铁队长——你看—— 特木尔看着金家父子俩胆战心惊的样子,口气软了下来,说:金叔,金宝,让我怎么说呢——这件事儿说大就大,说小也小。可——这不是我一个人发现的,是有社员举报,还有几个人都知道了,大家都顺着印儿码到你家承包的那块儿地了。要是我这么硬给压下来,怕大伙儿不服气啊。 金顺来赶紧央求特木尔,说:铁队长,特木尔,大侄子啊,那你可得帮帮我们啊。我家金宝知道错了,一时鬼迷心窍,刚才你没来我还训他来着。一会儿,一会儿我们就去把地里的粪收回来,给队里还回去,这还不行吗? 田杏花又冲进屋,对着金顺来说:金顺来,你个窝囊废!粪上到地里还能收回来?有能耐你去一捧一捧地往回收! 特木尔看着田杏花,不说话了。 田杏花竟然上来了脾气,说:铁队长,谁举报的?告诉我,我他么么的就不信了…… “不信啥?人家举报还错了?还想打击报复咋地?”特木尔生气了,喊道。 金宝拉了妈妈一下,意思是不让她再说,却被她将手扒拉到了一旁。 田杏花接着说:特木尔,我就不信只有我们一家偷粪!凭啥盯住我们老金家不放?好欺负咋地?就挑软柿子捏呗? “这里头不是啥好欺负不好欺负的事儿。你们要不服气,我去找大队白哈达书记说!你们不是不思悔改吗?那我这个队长更不怕丢人!咱们开个全体社员大会,让社员说道说道,看看理在谁那头儿!”特木尔被彻底惹火了,停顿了一下又说,“我真是耗子钻进风箱里——两头儿受气!本来想让你们认个错儿,我好和社员解释解释,这事儿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得了。怎么,你们还有理了?还质问起我来了?那就按规定办,该咋整就咋整!” 特木尔气哼哼地走了。 金顺来蹲在地上不住地挠头。田杏花哭了,这里有委屈,还有些懊悔,更有些担心。她清楚,事儿闹大了,怎么收场啊?都怪自己的驴脾气…… 特木尔从老金家出来,绷着脸,大步流星直接去大队部去找白哈达说了这些情况,说完了还是余气未消。 “这个田杏花,真是个虎老娘们儿,怎么像个滚刀肉似的?看来,不给她点儿颜色看看,她是死不悔改了。白书记,我是豁出去了,不行就开社员会,让大家评判评判。真不信这个邪了,整得好像他们家有多大理似的,我倒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白哈达沉静地听着,不说话。 特木尔又说道:真是“好偷吃的狗弄坏毡房”,一截儿耗子粑粑坏了一锅好汤! 白哈达终于抬起头,嘴角挂着微笑,说:特木尔,你那句话的前面还有一句,是“爱挑拨的人破坏四邻”。 “白书记,你这话的意思是……”特木尔有些发蒙了。 “我不是说你爱挑拨。咱们得从另一个角度理解问题,那就是告诉我们遇事要压事,而不是挑事儿。” “我一直想压着呢,可是压不住啊。”特木尔无奈地摊了摊手。 白哈达起身倒了一杯水给特木尔,他“诚惶诚恐”地接了过来,却没有喝。 “大队、小队,都是帮群众的,不是高高在上。咱们大小算是干部,更应该注意要能拿事、能压事,还要能成事,千万不能成事不足、坏事有余。有时候,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才是本事呢。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喽,就是要坏事的。” 特木尔把水杯放到窗台上,说:关键是太气人了。金顺来和金宝还行,老老实实的,就是那个田杏花——怪不得大家伙儿都说她是个母老虎呢。 说这些话时,特木尔的语气明显软了下来。 “不要搞人身攻击啊。特木尔,你一开始的想法,就是要开大会批评金顺来、金宝爷俩?” “白书记,哪能呢?我就是要他们认个错,下不为例,再说又不是多大的罪儿。过三过五他们捡些粪给生产队补上就得了,算是给我们小队社员一个交待。可她田杏花……就是胡搅蛮缠嘛!” “这就对了。是不是田杏花态度不好,你就改变主意想收拾收拾这家子?那可是太小心眼儿啦。” 白哈达说得语重心长。他是很器重特木尔的,所以才如此耐心地教导。 特木尔“嘿嘿”地笑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白哈达喝了口水,并示意特木尔也喝,接着说:当大队、小队干部的,心中要始终有一杆秤,对一件事要有一个客观公正的评判标准,怎么能受情绪的影响呢?那不就乱了套啦? 特木尔点头。 白哈达站起身,踱着步说:这样,我要是出面调解呢,在老金家三口人那里就降低了你的个人威信。还是你自己去,当然不是现在去,稳定一天两天的,双方都冷静冷静。我相信你能把这件事儿处理好。另外,你现在是咱们大队重点培养的积极分子,得以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啦…… 特木尔连连点头。 过了两天,还没等特木尔去找,金顺来两口子就主动找到他。特别是田杏花,诚恳地承认了错误,并表示他爷俩肯定会抽出时间挎着土篮子去捡粪,指定给生产队补上。 于是,“偷粪事件”就这么虎头蛇尾地解决了。这期间还有一个插曲儿,那就是金顺来劝不了田杏花,就硬着头皮去找包巴音和吉雅,想让他俩来帮着劝劝。金家和包家过去一直走得很近,田杏花别看和其他人挺横,对吉雅可是特别客气。当然,这里面有她自己的“小九九”——她给儿子金宝相中了包家的姑娘包代小…… 第67章 老支书语重心长 金顺来真是愁肠百结啊,详详细细地向包巴音和吉雅讲述着事情的经过,甚至把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回家又怎么后悔的心理活动,都“交待”得一清二楚。 包巴音和吉雅听明白整个“偷粪”事件经过后,觉得这事情虽然不太大,但是田杏花在处理上欠妥,已经激化了矛盾。如果再不主动承认错误、不给特木尔一个台阶下,双方扛起来怕就真的难以收场了。毕竟自己有错在先,人家是秉公办事,“偷公家粪”的大帽子是能压死人啊。 包巴音不好出面,吉雅便受金顺来之托前去找田杏花,力劝她必须跟特木尔好好说说,再主动要求捡粪补上生产队的损失,兴许能把事儿压住。不然的话,真要张扬出去,对金宝脸面上不好看啊,这孩子将来是要娶媳妇的…… 不用苦口婆心,田杏花本有此意,只是在丈夫和儿子面前抹不下脸儿。此时她就坡下驴,既给足了吉雅的面子,又能将问题很顺利地解决了。 后来,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金顺来和金宝都早早起来,挎着粪筐满大街捡粪,然后倒到生产队的粪堆上。偏爱捡粪的包巴音竟然后悔了,没想到劝好了田杏花,却给自己增添了两个“竞争”对手…… ………… 特木尔讲得投入,在树阴下转着圈儿,像电影里某些着名人士在发表演说,肢体语言非常丰富。 “故事”讲完了,特木尔停顿了三十秒,接着补充道:其实啊,在这件事上我悟出三个道理—— “行啊,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这是经一事长三智啊。说说是哪三个道理?”白哈达还在抿着嘴儿乐,披在肩头的上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在了地上,他没在意,听故事的人都没在意。 特木尔认真地说:第一,就是从您——白书记身上学的——就是当干部的心中要有一杆公平秤,特别是党员,必须得有个党员的样子…… “这马屁拍的,恰到好处!” 韩大胆儿嘻皮笑脸地插话,大家哄笑。 白哈达不好意思地跟着笑了起来。他一抖肩,发现上衣掉地上了,弯腰拾起,拍打拍打尘土又披上了。 “去你的!”特木尔接着说,“这二个,是从金顺来和田杏花两口子身上学的,那就是做人要知错能改,不能一条死胡同跑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那就会早晚撞得头破血流——现实中不就有这个例子嘛,比如说搞那种不知根不知底的特色养殖……不说这个了。还有那句话,不到黄河心不死,一根筋人到了黄河心还不死,那就会早晚淹死会水的……” 白哈达和大家都纷纷点头。 特木尔更来劲儿了,提高了声调儿、扳着手指头说:这第三点,我是从“偷粪”行为上学到的。让我知道了,咱们月牙河村的老百姓对土地是上心的,是有感情的,甚至会冒着风险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为啥?就是为了多打粮食啊,说到底,就是穷怕了,都想往好了奔,这种劲儿没错…… 包牧仁竟然带头鼓掌。 特木尔乐开了花儿。 白哈达却站了起来,对特木尔说:那——借这个机会,我说两句儿? “您来,您来——下面请老书记给我们作报告,大家——呱叽呱叽!” 特木尔率先鼓掌,大家边拍巴掌边笑。 白哈达示意大家停下,笑着说:特木尔刚才讲的事儿——大家当个故事听听就算了。他最后说那点,好像是为了多打粮食多产出,冒些风险或有点儿过激行为都能理解,这个——我不赞同。 特木尔一愣,“听众”同样疑惑。一起跟着来的朴建东心里嘀咕:老书记刚才还好好的呢,怎么要和新书记唱反调儿?酒喝大了? 白哈达:大家别着急,听我往下说。我说完了,大家就会明白了。咱们先不考虑“偷粪”人的出发点是啥,单单评判这种行为,大家摸着良心说一说,对不对? “不对——对——还是不对呢?”每个人都左顾右盼,不好直说,朴建东更红头涨脸的,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袁野一捅苏合,小声儿说:你爸是不是故意灌白书记酒了? 苏合:不能? 袁野:你懂几个问题!要不然,他咋说你爸说的不对呢? 苏合:你问我——我问谁啊? “完蛋玩意儿!”袁野嘟囔一句,他还想往下说,被白哈达给打断了。 “大家伙儿不用犹豫,偷就是不对的,不管偷啥,那就是错误行为。偷针、偷钱、偷金、偷银……” “偷人当然不对了,大家说是不是啊?”有“快手王”之称的王守会说完,引起众人又笑。 白哈达:我说的是偷“银”,金银财宝的“银”!你的那个——当然不对啦。反正,沾上偷的,就没有啥好事儿。 包牧仁笑着说:就算你“快手王”的手再快,只能“偷牌”,“银”是偷不着,更别说“人”了。 王守会不急不恼,说:我——啥都不偷,全靠聪明的智商来算计。 苏合嘻嘻笑着。 袁野又捅了他一下。 “总捅咕我干啥?” “没听白书记说嘛,你‘偷’了就不对!” 苏合:我偷啥啦? 袁野:偷笑!偷着笑了就不对! 苏合一瞪眼,说:总比你偷人家沙果强! 袁野赶紧四下瞅了瞅,压低声音说:你小子是不是虎?啥都说啊?我告诉你,我要是——那啥喽,跑不了你! 苏合又嘻嘻地笑了起来,笑出两三个胖下巴。 白哈达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也转着圈儿说:我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说,在一个家庭当中,啥最重要? “钱呗!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王守会回答后,贼眉鼠眼地盯着大伙儿。 众人树起大拇指,白哈达却笑而不答。 “当家人最重要!老金家——不说他家,我要说的是,家里的男人必须抗硬儿!骒马驾辕,早晚趴蛋!” 韩大胆儿如此提议,有人立即附和:对!泼妇当家,房倒屋塌!要不然,要我们老爷们儿干啥? “要老爷们儿干啥?吹牛皮呗!在外头装出牛粪哄哄的样儿,回去见到媳妇,就像耗子见猫儿似的。就是痛快痛快嘴儿。” 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取笑道。大家又是哄堂大笑。 特木尔:别闹了,听白书记说! 白哈达:钱是重要,生活离不开钱嘛。当家人也重要,当然,这和男女无关啊,都进入新世纪了,咱们可不能有偏见。 “白书记,说了半天,你说一说一个家庭里啥最重要?”朴建东感觉酒劲儿上头了,想回家躺一会儿,就反问道。 白哈达先是报以微微一笑,说:要我说,最重要的就是—— “啊——嘁——” 袁野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大喷嚏。 第68章 祸从口出长记性 袁野的大喷嚏只打断白哈达十秒钟,他继续说:一个家庭中,最重要的就是——家风! “家风?” 苏合很迷茫地瞅了一眼袁野。袁野眼眉一挑,装作听懂的样子。其实,他根本不清楚白哈达为什么这么说。 白哈达环视了大家一圈儿,接着说:风不正,树乱动;气不正,浑身痛。大家想一想,风不正如何正气?气不正如何正人?风气不正,人的举止、行为能正吗?小到一个家庭,大到一个单位,再到一个社会,风气是最重要的。风气坏了,伤天害理的事儿就多了,胡作非为的人就多了,道德败坏的分子就多了。所以,要我说,一个家庭,最最重要的就是家风! 众人无言。特木尔陷入沉思,他的酒猛然醒得差不多了,理智又占领了大脑中的“高地”。 白哈达笑了,把衣服往上颠了颠,说:我刚才不是否定特木尔的观点。只是提醒大家,该关注一下风气了。家有家风,村就会有村风,或者说是乡风,要有好的风气。说白了,就是全村的人都要上进、努力,不贪不占、不偷不抢,互相帮助、团结友爱,不吵骂打架、不背后整人,人人都走正路,户户都勤俭持家,这样的村才称得上是好村子,才是真正的文明村子。大家想一想,如果耍钱儿的改邪归正了、好吃懒做的变得勤快了、坑蒙拐骗的金盆洗手了,包括爱扯“老婆舌”的都在嘴巴上安锁了,到那时候,我们的月牙河村会是啥样儿?都想想…… 白哈达说完,竟然走出圈子,溜溜达达地回家去了。 留下一群人围着特木尔大眼儿瞪小眼儿,都像木头人儿一般。 袁野多少听懂明白了些。回到家后,他找机会问爸爸自家的家风是什么,袁振富被问住了,一时没有回答得了…… ………… 特木尔没有喝醉,可是自己到底是怎么回的家,他一点儿都不记得了。他的脑子里一直在琢磨两个字——风气。 老支书的那番话,绝对不是临场发挥、即兴演说,他肯定是琢磨好长时间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表达罢了。今天这个场合,他是实在忍不住了。白书记这是“以小见大”地提醒自己啊,必须把“村风”抓好啊…… 特木尔开始挠头了。要说抓种植、抓养殖,就算带头儿到地里干活儿,他绝对不会含糊的,只是抓“村风”,看不见、摸不着的,从哪里下手呢?风气风气,风也看不见、气也看不见啊? 就在特木尔愁眉不展的时候,又一件让他挠头的事儿找上门——金顺来和田杏花堵他来了! ………… 那天,特木尔坐在办公桌前,拿起近几天的报纸在翻阅,他想从报纸的新闻中找到有关“村风”或者“乡风”的报道,提高提高自己。 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吵吵,抬头一看,是田杏花破马张飞地进了村部,后面跟着愁眉苦脸的金顺来。特木尔的脑袋立马就“嗡”的一下,好像大出来两三圈儿。 坏了!不用问,这是算账儿来了! 特木尔一拍自己的脑门儿,暗骂自己是“祸从口出”。虽然没有做出“酒后无德、酒后乱性”的过格儿事,却做到了“酒后无知、酒后乱言”。看来,喝酒误事啊,抓风气,那就抓对啦,自己“酒风”不正啊。 不能再退缩了,特木尔硬着头皮迎了出去。把怒气冲冲的田杏花和忧心忡忡的金顺来迎进办公室,边沏茶倒水,边开门见山: “那天我喝多了,一时没管住自己的嘴,就说秃噜了……” “酒喝人肚子里了,又没喝狗肚子里。”田杏花小声儿嘟囔着。她当然知道这里是村部,面对的是村支书,如果换成别人,估计两个“五齿耙子”早上去给对方满脸花了。 金顺来是老实人,用腿尖儿轻轻踢踢了田杏花一下,意思是注意点儿,别太过分。 “拿开你的驴蹄子!”田杏花忌惮特木尔,绝对不会惯着金顺来,她大喊。 金顺来无奈地以手擦脸,特木尔苦笑着摇了摇头。 “酒这东西,都说是挺好,酒是粮,越喝越年轻。可是那得有个度,我就没把握好,一不小心整高了。”特木尔笑着自我解嘲,说,“酒这玩意儿,看着稀的溜儿的,装在瓶子里稳当,喝进肚子里它就逛荡。要是喝多了,脑袋瓜子里头还发热呢。所以,那天我才讲了你们‘偷粪’的事儿,对不起——” 田杏花把茶杯往桌上一蹾,水都溅到桌面上了。脸绷绷着,想说话又咽了下来。 金顺来把头低下了。 特木尔:你们生气,那是应该的。搁谁身上,谁都得生气…… “你说,我们能不生气吗?现在我家金宝那是娶上媳妇了,要是没找到媳妇儿,谁家还会把姑娘给我们?不得打一辈子光棍儿啊?” “咱金宝不是已经娶了吗?说那些有啥用。”金顺来劝说田杏花。 “窝囊废!还学会胳膊肘儿往外拐了?歇着你的得了,没人当哑巴把你卖喽!”田杏花在气头儿上,训斥金顺来那是一点儿都不客气,又“指桑骂槐”地说,“娶了媳妇就万事大吉啦?他还有孩子呢?你让咱孙女梅花怎么出门儿?挺大个姑娘了,臊不臊得慌?将来找不找婆家了?” 特木尔:这个——说得有些远了。我已经承认错误了。还有啊,当初可不是就光我自己知道这事儿,好多人都知道。就算我管住了嘴,别人也会说…… “关键是这事儿都过去多少年了?陈芝麻烂谷子的,别人都忘了。这回可好,你一提起来,满城风雨了。还有啊,这事儿别人说不说那是别人的事儿,可你知道的内情啊?你还是村支书,是我们月牙河村的大官儿,你说话好使,一呼百应啊……” 田杏花虽然没文化,可说话却是能“叨”着理的。 特木尔脸红了,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这时,白宝音进来了,好不容易把两人劝走,算是解了特木尔的围。 后来,特木尔打听到了,背后有“童氏三魔”给田杏花煽风点火,鼓动金家记恨特木尔。田杏花这才逼着金顺来跟自己一起找到了村部。 特木尔没有去找“童氏三魔”,事儿就算过去了。但是,特木尔可长了记性——酒后慎言! ………… 当年十月份,十六届五中全会胜利召开,提出“生产发展、生活宽裕、乡风文明、村容整洁、管理民主”二十字方针,扎实稳步推进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 美丽的月牙河,必将迎接崭新的未来…… 第69章 月牙河村的“变” 【2009年】 世界是变化的。时空是变化的。 一切都在变,不变的依然是日夜奔涌着的月牙河。汩汩流水不知疲倦,亦不管岁月变迁,却在不知不觉间,狠心地带走了珍贵的时光、多情的岁月。 时光,一去不复返,而且是永远不会的。岁月留下的记忆,不可磨灭,已然深深地镌刻在月牙河人的心头与脑海…… 四年来,月牙河村的变化可以说是非常之大。首先一点就是,这里从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竟然神使鬼差地成为羊毛、羊绒收购商向往的宝地,简直就是趋之若鹜。用“神使鬼差”一词并不夸张,因为就连月牙河人自己都纳闷儿呢,怎么会突然有那么多的小贩子盯上了这里。如果说养羊多?那还能多过孔雀屏草原的牧区吗?月牙河村每年的绒毛产量并不大啊。大家深入分析,好不容易总结出两条来:一是交通相对便利;二是因为进行了品种改良,月牙河村出产的绒毛质量好。 大家知道,还得归功于前些年包牧仁和王山子“冒着生命危险”前往孔雀屏草原的“购羊”壮举…… ………… 具体到一家一户,都有变化。尤其是安家,阿来夫几年来勤勤恳恳、辛辛苦苦,跟随“大金牙”在废品收购方面确实淘到了“金”。他信心百倍地准备大干一场,计划要到红楼市区开个收购部呢。 阿来夫翻身了,欠姐姐、姐夫家的外债就还清了,袁家的日子跟着有了起色。当然,这些钱并没有让袁家的生活有翻天覆地的改善,因为有一部分要添补在袁月亮和袁野的读书上。另外,在其其格的强烈坚持下,前两年买回来两头奶牛。当时,袁振富并不太同意,他不是心疼钱,主要是心疼其其格——她太累了。 面对外界的变化,其其格不服气,转变思路要打一打战胜贫穷的“翻身仗”。于是,她不但饲养了奶牛,家中院子里喘气儿的还多了起,养了猪、养了鸡鸭鹅……她彻底想通了,既然舍不得粮食,那就舍下时间多割些灰灰菜之类的猪食菜、多收集些草籽儿,养这些活物,那是能贴补家用的。 ………… 其其格把心思花在养“活物”上,对孩子、尤其是对儿子就关心得少了。当然,袁野是不敢有任何意见的。 袁月亮十八岁了,出落成为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和她妈妈年轻时一样漂亮。2009年三月份开学,她开始就读高中二年级的第二学期了。袁野开始就读初中三年级的第二学期,他十六岁了,还是那样消瘦,毛茸茸的小胡须开始加重了颜色。两人都处在学习要劲儿的阶段。 孟静和袁月亮同岁,同一年级。学习的压力让她有一种喘不过气儿的感觉,她曾认真地说:月亮姐,我想来想去,还是小时候在幼儿园里最好混了。没有作业、没有考试、没有排名,天天就知道玩儿。 袁月亮笑了。她在月牙河村没有上过幼儿园,只记得小时候日子过得平静如水,确实不知道什么是压力。而且,她还一直固执地以为,到了新世纪一切都会自然而然地好了起来,生活该有的都会有的,缺啥少啥“上面”都会给发…… ………… 在袁月亮刚记事儿的时候,听广播喇叭里面总说“到2000年,全面实现四个现代化”,就连家里墙上贴的年画,都是这方面的内容。 她清晰地记得,那是一张画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的年画,两人都戴着鲜艳的红领巾,女孩儿穿着漂亮得让袁月亮忍不住伸手抚摸的连衣裙,男孩儿手里举着几个椭圆形叠加在一起的东西,她叫不上那叫什么,好像代表着挺先进的东西。最令人们惊奇的是,两个孩子竟然是骑在飞机上。 于是,很长时间来,袁月亮认定坐飞机就像骑大马一样。然而,她聪明的小脑袋瓜儿又一想:那万一掉下来怎么办?听说飞机能飞到云彩上面去,兴许云彩能给人接住。云彩是什么样的?月牙河村不产棉花,她没有见过成堆的棉花,袁月亮想象不出白云就像棉花这样的比喻,只好作罢。但是,她多次在梦中“骑”上了飞机,开始高兴急了,突然想到会不会掉下去时,就被自己给吓醒了。 当年,袁月亮哄弟弟袁野玩儿的时候,常会领着他看这幅年画。她给弟弟搬来枕头,让他踩在上面,袁野伸出胖胖的小手指指点点,问“这是啥,那是啥”,月亮就耐心地给讲解。虽然有些自己都不知道,还是装着知识渊博的样子,因为,自己是姐姐。 小袁野指着画上的飞机问:这是啥? 袁月亮回答:这是飞机。 “姐姐,飞机是啥?” “飞机能在天上飞,像鸟儿一样。” “这是谁?”袁野用手指向了小孩子。 “这是姐姐。” “姐姐?”小袁野回过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袁月亮,呵呵地笑了。月亮在弟弟的脸上亲了一口。 “这是谁?” “这是弟弟。” “是我?”小袁野有些疑惑了,他的小脑袋瓜儿转不过弯儿来了,他可能会想:我不在这儿呢吗?怎么会跑到墙上了?谁画上去的?我没那么胖啊? “就是弟弟。是姐姐带着弟弟坐上飞机,我们要去首都。去首都知道吗?那里有天安门,闪闪发光的。那里可远了,老远老远呢……” 小袁野对于姐姐的解释并不感兴趣,他天生就对玩具感兴趣。他跳下来,又拽过来一个枕头摞在原来的枕头上,然后踩上去翘着脚尖儿,指出男孩儿里拿的东西问:这是啥? 袁月亮没有说自己不知道,想了想说:那是——现代化。 “现代化是啥?能吃吗?” “现代化就是四个现代化。到时候想吃啥就有啥。大米、白面都随便吃,还有肉,还有饺子,一个肉丸儿的饺子……” 袁月亮说的这些,把小袁野的馋虫都勾出来了,哈喇子流得把上衣前襟都打湿了……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离2000年越来越近的时候,大人们都不提“四个现代化”了,袁月亮和小袁野也把各自心中的“四个现代化”给忘记了,但追求大米白面、有肉有饺子的梦想生活却没有变。 再后来,2000年悄然而至,似乎并没有带给人们太多的惊喜,历史的滚滚车轮就驶上了新世纪的康庄大道…… 第70章 忙忙碌碌的早晨 2009年,虽然生活没有实现“四个现代化”,但是袁振富家的生活条件纵向比已经是大为改善了,当然,横向比的话,那就差了一些,主要原因就是——供着两个学生,袁月亮读高中、袁野读初中。。 要说最大的变化,还是生产资料方面,家中的两头奶牛已经发展成四头,每天卖牛奶就能收入几十元钱。当然,其其格里里外外地更加忙碌了,特别是早晨。 晚春的季节,原野里泛着青绿,小草刚刚有寸把儿高,在前一年枯黄的老草里顽强地伸展,努力地长高。虽然这个时候老草还余威不减,但已经欺负不了新草了,那一丛丛、一团团的新生命,是那样的嫩绿、鲜亮,惹人怜爱。就连袁振富早起放牧奶牛,都会忍不住掐下几根放在嘴里咀嚼。 这是春天的味道,是希望的味道。 月牙河结束了一冬的沉静,又欢快起来,就像一个穿上花裙子的小姑娘,打扮得干干净净的,背起书包活蹦乱跳地往学校跑。生活中,有些孩子上学去却不会这么兴奋,袁野就是其中之一,此时,他还在抓紧早晨最紧凑的时间——做梦啊。虽然已是初二的下学期,袁野却一如既往地沉稳,没有一丁点儿着急的意思。 早晨,阳光是温柔的,原野是恬静的。袁振富喜欢这种氛围,享受这种美妙。 在袁振富放牛这段时间里,其其格忙得脚打后脑勺了,先是煮猪食,空档儿中又要给院里的鸡鸭撒些瘪苞米,要不这帮家伙不是“嘎嘎、咯咯”地叫个不停,就是前刨后蹬,把院子里搞得乌烟瘴气。其其格知道,堵上了这帮家伙的嘴,就能消停了。 刚喂完鸡鸭,圈里的猪又开始拱门了。 “叫你们拱,看我不把你们喂得胖胖的,不等过年就给你们来一刀!” 其其格一边骂着,一边马不停蹄,赶紧把昨天晚上的剩菜剩饭放在另一口锅里蒸上,就向屋里喊: “塔拉——还不起来啊?再不起来,上学就迟到了!这一天天的,三遍五遍喊不起来,还初中生呢,一天天觉咋那么多?学习要是像睡觉这么用心,早就整个全校第一了。要我看,你应该是全校第一懒蛋子?” 袁野在被窝里翻了个身。他眯缝着眼睛看看墙上的挂钟才六点,至少还能躺五分钟,便没有理会妈妈的召唤,又闭上了眼睛。 袁野暂住的是姐姐以前的“单间”,因为袁月亮读了高中就不在家住了,也没有在孟静家住,而是搬进了学校宿舍。 之所以说是暂住,那是等袁月亮放假回来,袁野必须无条件地“滚”回自己原来的房间。这是当初姐弟俩的“约法三章”。另外“两章”之一,那就是袁月亮的所有东西,包括被褥、学习用品等等,袁野绝不能碰一个手指头,否则,哪根手指碰到的就直接往下“剁”!另外“两章”之二,那就是必须保持室内卫生达到标准、物品摆放整齐有序,否则——发现袁野衣物等东西随意堆放就直接往窗外撇,不管外头是下雨还是下雪…… 袁野曾感慨道:姐弟之情,苦大仇深啊。 ………… 其其格往灶台口儿里添上一把柴,赶紧舀了半水桶提前弄好的猪食,又去仓房舀了一瓢谷糠掺了进去,拎起来边搅拌边往猪圈走。 家里养了两口猪,一大一小。其其格计划着大的那个中秋节时杀,不但自家解馋了还能卖出点钱,另一口小的喂到过年再杀。这两口猪或许是从圈门缝儿里看到了主人来了,或者是闻到了早餐的香味儿,竟然叫得更欢、口水流得更长了,把圈门拱得“咣咣”山响。 “老实儿的!再他么么的叫唤我就把这桶食倒大街上去!” 说来挺怪,这俩“吃货”真就不闹了。 其其格把猪食倒进食槽里一瓢,两个家伙便大口吞咽进来,美得不住地哼哼。其其格心想:真是猪啊,就知道吃,别的啥都不想,这也挺好。 她抬眼向屋里望了一下,没有发现儿子起床的迹象,赶紧又添了一瓢食,匆匆向屋里走去。人没迈进门槛儿,声音却先进了屋:塔拉——快爬起来! 拿被蒙头根本不管用,其其格的声音穿透力很强。 “知道了。喊、喊、喊,这一大早晨的,睡个回笼觉儿都睡不消停。”袁野看了看钟,这回可真该起来了。于是,他又别有回味地伸了个懒腰,恋恋不舍地穿上衣服告别最最幸福、最最温暖的小被窝儿,然后,细心的叠好被子…… 外屋厨房里饭菜已经热好了,顺着锅盖的边沿往外冒着蒸汽。其其格洗了洗手,把锅盖掀开,一团热汽喷涌而出,厨房里雾蒙蒙的一片。 袁野跑出去上厕所,回来三把两把就洗完了脸,节约用水、节约时间。 其其格开始放桌子,往上端菜端饭。嘴里还叨念着:就你太懒,你姐在家时,这会儿都学上一阵子习了。唉,不知道她在学校吃饭没有—— 袁野喝了口奶茶,说:别总我姐我姐的,过去的事儿总提啥?你咋不说我奶奶呢,她那时还不上学呢。 “别一说你就八十六句等着我呢。我没见过你奶奶,我知道她老人家学习不学习啊?多吃点儿,给你爸留的在锅里呢。他应该快回来了。” 袁野打了个哈欠,其其格接着说:吃饭呢,别睡着喽。上课是不是也这熊样儿? 袁野:春困秋乏夏打盹,都这样。 “哼,懒人才都这样呢。你姐萨仁可不这样——” “又来了——” 袁野一脸的无奈。 ………… 即将升入高三,是高中时期的重要阶段,不亚于高考冲刺。袁月亮学习非常用功。 自从她和阿尔斯楞一起住校后,每天都起得非常早。在班级上自习课之前,袁月亮就已经来到校园西侧的小树林边上背题了。她没有静静地坐在那里,而是来回踱着步,一会儿看看书本,一会儿又低头沉思。阳光照在身上,感觉暖洋洋的,似乎在往自己的大脑里注入能量。 她喜欢这种感觉。 第71章 岁月如刀催人老 阿尔斯楞学着袁月亮早起读书学习,并且学着她来到西侧小树林。只是阿尔斯楞会选择离袁月亮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来看书,时而抬眼看看她,当袁月亮的目光和自己相对时,又赶紧移到书本上。 与其说是来学习,不如说阿尔斯楞是来当保镖的更贴切。 两人是不需要语言交流的。时光在一分一秒地流走,红红的太阳在一厘一寸地升高。 阿尔斯楞看了看表,拿起书向袁月亮挥了挥,示意她该回教室上早自习了。 袁月亮会意,远远地点点头,往教室走去。等她走出了一段路,阿尔斯楞才站起来,拍打拍打裤子上的灰尘,同样往教室方向走去。 东方,恰是朝霞万道…… ………… 袁月亮把马尾辫子重新扎了扎,刚要跨进教学楼,就听背后有人喊:月亮姐—— 袁月亮当然知道是谁在喊她了,立即停下脚步回转身,满脸笑意。 孟静斜挎着书包跑了上来,嘴里还不住地喊“月亮姐”,月亮嗔怪地说:听到了听到了,像叫魂儿似的。 孟静又“铃铃、铃铃”地笑起来,她理着相对比较短的发型,但并不是“假小子”的形象,显得更加利落、更有朝气。 她一把拉起袁月亮就往楼侧走。 “铃铃,你往哪儿拽我啊?要上自习了。” 孟静:我知道。你猜,我给你带来什么好东西啦? 袁月亮又笑了:好吃的呗。 孟静有些惊讶:啊?怎么一下子就猜中啦?月亮姐,你可真牛。 袁月亮笑得更灿烂了,说:铃铃啊铃铃,这还用猜吗?你每次带给我的好东西不都是吃的吗? 孟静恍然大悟,笑着说:也是啊。那,这样,你猜我今天带的是什么好吃的? “饺子。而且是韭菜馅的。”袁月亮张口就来。 这一回,孟静真是惊住了,心里想:她怎么会猜得这么准? 袁月亮看着孟静,说:看你那傻样,我是闻着味儿了。 孟静这才又笑起来说:月亮姐,你真行,差点儿把我给虎喽。来,赶紧吃。 孟静边说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用毛巾包着的饭盒,接着说:我妈知道你爱吃韭菜馅的,早晨现包的。她说这可是头刀韭菜啊,可鲜可香了,快吃几个,还热乎呢。 说着,孟静就要打开饭盒,袁月亮一把按住:咋能就在这儿吃呢?这么多人看着呢?再说,一会儿上自习课,又不能刷牙,满嘴韭菜味儿别人该烦了。先送回宿舍。 “不行,你说什么得先吃两个,然后我给送回宿舍去。”孟静打开饭盒,抓起一个饺子就往袁月亮嘴里塞,“赶紧吃,一两个没事儿,一会儿上自习别说话,别张嘴大喘气就行,除了那个——谁,没有会知道的。” 袁月亮被孟静闹得没法,只好张开了嘴。 孟静一回头看到阿尔斯楞走了过来,立即扔下袁月亮不管了,冲上去喊他张嘴,就在阿尔斯楞一愣怔的时候,孟静已经把一个饺子塞进了他的嘴里。然后扭头对月亮喊:“我帮你送回宿舍,一会儿你俩吃啊。” 说完,孟静转身就跑。好多同学都莫名其妙地瞅着阿尔斯楞,弄得他非常尴尬,袁月亮偷偷抿嘴乐了,抬步进了教学楼。 ………… 袁野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拿起奶茶碗一口干掉,抓起一个饼叼在嘴里,拎起书包就往外跑。 其其格埋怨道:这给你忙的,早起来一会儿比啥都强。 袁野没理会妈妈的唠叨,跨上自行车就冲出了院子。 其其格喊:路过月牙河边儿看到你爸,喊他回来吃饭。 “知——道——啦——”袁野喊出最后一个字时,人已经在一百米开外了。他三口两口把饼吞下,两腿紧蹬、两耳生风,真奔红楼市区而去。 ………… 人们总是慨叹,岁月催人老。而年过六旬的安七十七却时常埋怨:是孩子们把自己催老的。孩子们长大了,爸妈能不老吗?更何况是孩子的孩子都已经上学了呢? 阿木古郎都十岁了,长高了,上学了,是个虎头虎脑的半大小子了。这天,班级里是他的值日,所以起得特别早,一个劲儿催促妈妈早早做好饭,然后就往学校跑去。 李春草怕儿子是因为贪玩儿而撒谎,说啥也跟着他到学校看一看。 阿木古郎当然是极不情愿了,就说:妈,我都多大了?你还跟着,让同学看到了还不笑话我? 李春草:多大你也是孩子。当妈的送自己孩子上学还犯法了? 阿木古郎发现跟妈妈犟不过,一屁股坐在门口儿的小凳子上生闷气。 阿来夫想要从中调和一下,就对李春草说:我说你还是别去了,他都十岁了,还能丢了咋的? 李春草正愁心中的气没处撒呢,正好阿来夫撞到了枪口上,就连珠炮地“发射”了: “还能丢了?你生的儿子啥样你自己不知道啊?上次放学回来天都大黑了,他说去袁野家写作业,我一问咱姐,根本没那事儿。再问他,他就说搞值日,可后来咋样?一问别的同学,这小子和人家跑月牙河钓鱼去了。这回,打死我都信不着他了。这么早搞值日?对自己的活儿咋不上心呢?” 阿木古郎把手一摊,说:那——那我什么都没拿,光用手指头就能钓鱼啊? “你别给我扯,谁知道你把鱼竿啥的都藏在哪儿了。” 阿来夫听春草这么一讲,觉得有道理,就瞪着眼睛说:阿木古郎,我看还是让你妈跟你去一趟,如果真的是搞值日,她还能帮你一下嘛。早点儿扫完地早学习嘛。 阿木古郎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像铜铃一般,说:让我妈帮我搞值日?同学知道了还不笑死我。我可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了,我都十岁了! “行,你十岁了,长大了,过年就给你娶媳妇!” 李春草生气地说。 “爸——你看我妈,都说啥呢?” “让我看啥?我都快看一辈子了。我得着急收拾收拾,好去做买卖喽,你娘俩自己协商。” 阿来夫感觉到事儿不好,选择蔫退了。 第72章 家风村风和乡风 阿木古郎知道再怎么争辩都没用,因为上一次确实有把柄抓在妈妈的手里,由不得人家不相信,便背起书包往院外走,李春草紧走几步跟了上来,像个特务似的尾随其后。 阿来夫看着母子俩的身影,笑着自言自语:“淘气的孩子”生出来的孩子,同样不让人省心啊。这就叫——虎父无犬子? 安七十七和莎林娜坐在屋里炕上一直没吱声儿,但外面发生的一切都看得明白、听得清楚。有心想管,怕又添乱,就都忍住了。当只剩下阿来夫自己说这话时,莎林娜就冲着外面喊道: “还虎父无犬子?别自己夸自己啦。那就叫老猫房上睡,一辈留一辈。” “你啥意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安七十七不高兴了。 莎林娜抿嘴一笑,说:你多心了?我还没说“黄皮子下豆杵子——那是一窝不如一窝”呢。 安七十七气得小胡子蹶了蹶,没再搭言。 “豆杵子”是土话,应该就是田鼠家族的“近亲”,有时候人们还称之为“大眼贼儿”。莎林娜不太想说的这句话里,有“一代不如一代”的讽刺意味,不然不会把安七十七气成那样。 ………… 袁野骑着自行车在村子里飞快地行驶,吓得一位领着五六岁小男孩儿在路上走的妇女,赶紧把儿子揽在怀里跳到一边儿。看着袁野风驰电掣而去的方向,嘟囔道:袁野这个混小子,太毛愣了。 这位妇女名叫王爱莲,大家都习惯于叫她“大莲子”,因为她长得高大,说话声音也大,性格外向,风风火火的。王爱莲是白宝音的妻子,两人结婚较晚,所以她都三十四岁了,儿子“虎子”才六岁。 虎子问:妈妈,袁野哥这是去哪儿啊? 王爱莲:上学去。 “那他咋骑那么快啊?我长大也要骑车子,要快骑去上学。” “咱不学他那样儿。你袁野哥哥他一定是又睡懒觉了,不快点儿骑估计是不赶趟儿了。” “妈妈,我不睡懒觉儿,我早早起来,我听话。我还能自己穿衣服呢……” “好孩子。下来自己走,妈抱不动了。”王爱莲把虎子放在地上。 虎子又脚一沾地儿,立即飞快地向前跑去,王爱莲赶紧追了上来。 阿木古郎看到了风驰电掣的袁野,大喊:小哥——小哥—— 袁野头都不回,大喊:老弟,我上学去,着急——舅妈——再见—— 李春草望着袁野的方向,说:这小子,太懒了,早起一会儿还能咋的? “别说我哥!” “你个小崽子,还管上我了?看我不掐你嘴巴!” 李春草说着就伸出了手,阿木古郎赶紧往前跑,哈哈地笑个不停,李春草根本追不上,倒是让儿子给气乐了。 ………… 气候转暖,万物萌发。每个人都感觉到浑身有用不完的劲儿。 从袁野骑自行车就能感受到,他的劲儿很足。腿上用力,紧蹬几下就来到月牙河畔,看到远处那排大榆树下放牛的爸爸,他车子也不停,只是扯着嗓子喊:爸——我妈喊你回家吃饭—— 袁振富抬头看了看他,应声说“知道了”,又抬起手腕看看表,自语道:这小子,又起来晚了。 大榆树依然伟岸,树上的小木屋还坚持挺立着,只是他的主人却很少光顾了…… ………… 月牙河小学的校园里,学生是越来越少了,原因是大家共知的。一是因为计划着进行生育的伟大功劳,村里的孩子少了,生源自然就减少了;二是很多家长把自家孩子送到城里接受所谓的更好教育,导致生源转移。 袁振富原来的年组仅他带的那个班级就有二十多名学生,现在,整个年组合起来还不到二十人,连一个班都装不满。有的老师在这里看不到希望了,就剜门子捣洞托关系找人调到城里去,袁振富没有,他哪儿都不想去。 二三十年过去了,如今的袁振富依然不喜欢红楼市区,如同系在他心头的一个死结,是打不开的。他依然坚守在月牙河,好似拴在他心头的一条线,是不想挣脱的。 因为学生少了,袁振富的课程相对就少了,辅导和批改作业的时间也少了,所以能抽出一早一晚的时间给其其格帮把手。要不然,以前就凭他那股认真劲儿,天天早起不是批改作业就是备课,根本没有时间帮其其格。年龄大了,年近半百的他,突然觉得为家庭、为妻子分担一些家务,会让生活很充实,也很有味道。这个味道,就是家,就是亲情,就是温暖,就是幸福…… ………… 阿木古郎一有空儿,还是愿意往姑姑其其格家跑。虽然袁野小哥学习任务重、作业较多,不能陪他出去玩儿,但是,两人一边学习一边说说话,他就很满足了。 放学后,安家的晚饭已经摆上了桌子。阿木古郎快速地吃完碗里的饭,趁妈妈去厨房盛菜的工夫儿,把饭碗一推,拎起书包就要往外跑。李春草拦一把没拦住,他回头说:我去袁野小哥那儿写作业啦。 李春草:这个家就装不下你了?早点儿回来!要是撒谎出去疯去,回来小心你的大腿里子! 阿木古郎根本没回答。李春草这是在威胁,被拧大腿里子的疼痛是刻骨铭心的。 李春草把菜碗撂在桌子上,生气地说:饭都不好好吃,成天价就知道往外跑。 阿来夫没搭话儿。他很明智。 莎林娜望了望窗外,说:就说呢,不知道我孙子吃饱没吃饱。 安七十七夹了一口菜,慢慢咀嚼,咽下去后才说:反正饿不着,饿了他自己就找吃的了。再说,去他姑家,饿了也有的吃。 安七十七已经六十五了,老伴儿莎林娜只小他一岁。为了照顾爸妈,阿来夫和李春草始终与二老生活在一起,并没有像别的村个别人家那样,儿媳妇总吵着要分家。 前几年老支书白哈达所说的“村风”和“乡风”,在月牙河村得到了高度重视。特木尔还特意找到袁振富、“活字典”格根等有文化、有德行的“名人”,为抓好“风气”工作出谋划策。于是,月牙河村有史以来的第一个“村规民约”出台了。内容包括: 爱党爱国爱家园,遵纪守法当模范; 教育子女身为正,言传身教孝为先; 邻里和睦互帮助,勤俭持家记心间; 耍钱赌博是陋习,共同抵制要离远…… 第73章 家家有本难读的书 三四年过去了,当初编写的、琅琅上口的“村规民约”在月牙河村已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确实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人们的行为,育人作用春风化雨,效果不错。 不得不说,有些村和月牙河村相比就不行了——当然,都是个别的,每个村也都是极个别。比如说,老两口勤劳一生、口挪肚攒给儿子娶了媳妇,女方就会明确表态:老人我不养,饥荒我不背,新房给我住,老人“净身出户”;还有的是天天给公婆脸色看,特别是老人没有劳动能力了,想喝口热乎水都难。 在月牙河村,如果发现儿媳妇不孝顺的苗头,特木尔就会立即责成妇女主任登门说教。再不好使,他就会亲自出面了…… 李春草本质就是善良的,加之“村规民约”的正面影响,对公婆特别孝敬,就像对待自己的爸妈一样。阿来夫更不用说了,为了上爸妈开心,他常常会故意逗他们,有时也是“气”,气完了再哄。他觉得这样爸妈才不会闷,日子才过得有意思。 听了爸妈的刚才对话,阿来夫“逗心”又起,插话道:爸,你咋还为阿木古郎说话呢?我看他不听话,就是你惯的。还有我妈,你俩也不管管他。都说隔辈亲,你们这也太亲了?亲得不分青红皂白了。 果然,安七十七“沾火就着”,把筷子一推,立着眼睛说:我管阿木古郎?连你都管不了,我能管了他? 爸爸生这么大的气,这是阿来夫始料未及的,他一下子没话说了。 莎林娜捅了老伴儿一下,责怪道:就一句话的事儿,至于你发火吗?赶紧吃饭得了,把嘴堵上! 安七十七一甩莎林娜的手,说:怎么不至于?我孙子身上的好和优点,他不说是我的功劳。我孙子有毛病了,他就往我身上赖。哼—— 李春草瞪了阿来夫一眼,小声儿说:就你这张破嘴,没事闲的。惹爸生气了?还不快点儿赔不是,把话儿往回拉一拉。 阿来夫在李春草耳旁说:我没想到会炸锅儿啊,我就寻思逗逗他呢。 “我看你是真有‘痘儿’!吃饭呢,你瞎逗啥?对胃都不好。” 阿来夫这才嘻皮笑脸地说: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是你惯的我,然后呢,是我惯的他。天底下当爸的谁不惯儿子呢,你说是不是?正常正常,天经地义。 看到阿来夫那样儿,安七十七的气就消了些,可嘴上仍不饶人,说:有的儿子值得惯,有的不值得惯,惯来惯去等老子走不动道儿了就惹气生啊。 “我就是那不值惯的那伙儿的?” “哼——自己啥样还用别人说吗?刮风下雨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他么么的还没个数?”安七十七语气又不友好了。 阿来夫满脸堆笑地给爸爸夹了一口菜,安七十七想躲就没躲开,只好由他放在自己的碗里。 “看,又来了。好,我的儿子我没管好,你的儿子,你——管得不错,你老功劳大大的,这总行了?”阿来夫笑着说。 “你别夸你自己。我的儿子我也没管好,猪腰子老正了,想咋地就咋地。”安七十七反驳道。 “哈哈,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啊,儿子不好,责任在老子啊。” 安七十七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阿来夫绕进去,苦笑一下,没再往下说什么。 而此时,莎林娜和李春草婆媳二人却憋着笑。 阿来夫给李春草使了个眼色,然后一本正经地说:袁野下半年就该上高中了,现在学习指不定多紧呢。春草,你说阿木古郎去他那儿闹,会不会影响袁野的学习啊? 李春草会意了,顺着说:谁说不是呢。可我说他,你儿子却不听我的啊。 安七十七想了想,说:等阿木古郎回来,我说说他。都是属毛驴子的,得顺毛捋着。 ………… 袁野有个习惯,骑车、走路总爱东张西望,应该是前几年捡废铜烂铁挣钱、贴补家用时养成的。 因为这个习惯,还被同学取笑过,说他看路上长得好看的小姑娘呢。袁野当时就羞红了脸,一口一个“不是这样的”,可又实在不能说出真实的理由。后来,自己要努力控制,效果还行,只是自己一人行走的时候,就盼着捡点儿东西——如果是谁掉的钱包儿那才好呢,里头装满了钱那就好上加好了——反正是捡又不是偷。 袁野脑袋瓜儿里的发财梦始终没有断过,但是,他利用假期去红楼市区捡破烂儿的行为却被其其格严厉地给“斩断”了。 当时,袁野特别不理解,就说:妈,凭啥啊? “凭我是你妈!” “那——那不带这么熊人啊?我前些年去捡,你还同意呢,我爸也没反对。” 其其格:前些年是前些年,现在是现在。现在我说了算,不行! 袁野:为啥以前行,现在不行? “你和我兜圈子玩儿呢?”其其格立着眼睛说,“你没听说过韩大胆儿家的大儿子——就是韩黑龙是咋死的吗?” “又来了……”袁野气得直跺脚。 其其格:你就是把脚跺麻喽,哪怕是跺折喽,还是俩字儿——不行! “你懂——妈,我知道了,以前是家里特别缺钱,现在不是特别缺了,就——那我自己攒着不行吗?” “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 “那我老舅还干那一行呢……” “别跟我扯没用的!你老舅娶完媳妇了,你比得了吗?上街捡破烂儿,不怕人笑话啊?将来还娶不娶媳妇啦?” 袁野被顶得红头涨脸,一摔门跑了出去…… ………… 时间一长,袁野就转过弯儿来了,以前红楼市区除了老孟家,没有人认识自己。现在不行啊,万一碰到的同学,发现自己捡破烂儿,还不得往死埋汰啊? 可是,大钱挣不来,又怎么能挣到小钱儿呢?唉——学习还这么紧——愁啊。 坐在课堂上,袁野止不住心思外游。有时,从小学到初中经历的一些事情就会在脑海中放电影。有时放的是喜剧片——捡废铜烂铁卖了大价钱;有时放的是侦探片——自己藏的钱被姐姐偷走了;有时放的是战争片——不听话惹了祸被妈妈收拾…… 生活,真的和电影一样有意思吗? 第74章 “三魔”走下“魔坛” 家有“家风”,村有“村风”。乡风文明,落下一户都不行。 在月牙河村,最让特木尔一班人头疼的屈指可数——“童氏三魔”稳居第一,接下来的就是“耍钱鬼儿”王守会、懒蛋子吴仁青…… “童氏三魔”不仅仅在月牙河村鼎鼎大名,在周边一带那都称得上是风云人物。提起“大蘑菇”童为山、“二魔怔”童为思、“三磨叽”童为奇,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骂,无人不——恨得牙根儿痒痒。因为,兄弟三人干的事儿太缺德了,虽然发了财,却丢人人性。 “童氏三魔”在村里也特别招摇,走路基本是眼望着天,好像是眼睛长到脑瓜门儿——额头上了。村里除了少数捧臭脚的和他们套近乎,其他的人、包括他们的亲戚,远远看到“三魔”就绕道而行——惹不起、躲得起,眼不见、心不烦。 前些年,“大蘑菇”童为山买了台大彩电,当时都是靠立长杆天线接收电视信号的。“大蘑菇”为了让自家的电视信号好于别的人家,花了大价钱立了全村最高的天线杆儿,高过了村里的所有大树。他家的电视信号是不是比别人家清晰不好说,但“大蘑菇”很骄傲,自己占了全村第一高。 好景不长,有一年夏天电闪雷鸣,雷电竟然顺着高杆儿上的线“钻”进屋里,把彩色电视给击爆了,好在人没事儿。村里人议论纷纷: “让他得瑟,有两个臭钱儿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这回好,‘咔嚓’一个雷,劈他么么的稀巴烂才好呢!” “这就叫,人在做,天在看!他家不是月牙河村第一杆儿吗?这回好,把雷顺杆儿引下来了。” “赚的是昧心钱,也得不到好花。老天爷这是给提个醒儿呢……” “古话讲得好啊,老天想让谁灭亡,就先让谁疯狂。‘大蘑菇’要遭‘天谴’啦。” …… “大蘑菇”确实吓坏了,为了不再犯“小人语”,赶紧把高杆截去了一半儿。 “大蘑菇”有收手的意思,“二魔怔”不干了,责怪大哥没主见,迷信,听风就是雨。还说什么“富贵险中求”,要想发大财就是冒大风险,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大蘑菇”被变相“绑架”了,只好带着“二魔怔”“三磨叽”继续贩猪,当然,每一次都是要做手脚的。 “童氏三魔”为什么如此着人排斥呢?归根结底就是为人不地道。哥仨自己的名声狼藉了不说,还影响了月牙河村的对外形象,坏了“村风”、臭了“乡风”。 想当初,“童氏三魔”找到发财的门路,哥仨合伙去周边乡村收猪,然后转手卖给“二道贩子”,后来就自己找地方杀猪再批发给市场砍肉的,中间挣了不少差价。三人并不满足于差价的甜头儿,想吃“大饽饽”,就搞了“弹簧秤”等等砸秤的手段,坑人害人。后来,因为这种招数过于“简单粗暴”很容易被识破,不灵了,便向高人请教,学会了用“痘儿”的“高招儿”。 事先从市场卖肉的那里要来猪“痘儿”,去谁家收猪时,就把准备好的“痘儿”藏在指甲缝里,假装去扒猪眼睛或者是抠猪舌头验“痘儿”,让卖主接受自己家的猪的确有“痘儿”的事实,贱卖给三人。 再后来,这招儿也不好使了,聪明的卖主会提前检查三人的手,便无法藏“痘儿”了。 “高招儿”不行就用“绝招儿”—— 提前拿到“痘儿”,在家里作“道具”——找来高粱秸秆最稍儿上的细的那一段儿,要一拃多长,将中间的“瓤儿”抠出去一点儿,然后把“痘儿”塞到里面,口上再用“瓤儿”封住。“道具”就做好了。 到了卖猪的人家,程序是先要谈好每斤多少钱,然后才能过秤,接着算好总价格。一切都顺理成章,双方都皆大欢喜就要一手交货一收交钱时,“大蘑菇”童为山突然眉头一皱,提出异议:别着急,我看这猪好像有“痘儿”,别像上次似的,整回一个“痘儿”,咱们就赔得连裤衩子都穿不上了。 卖主的脸色不好看了,即将发生争执。 “三磨叽”童为奇马上说道:大哥,我觉得不用。你看这位大哥,面相多善啊,指定不会骗咱们的。 卖主忙说:对。我敢保证,我家的猪肯定没有“痘儿”,不用验。 “大蘑菇”童为山直咂巴嘴,挺为难的样子。 “二魔怔”童为思立即打圆场说:那就验一验,谁都不希望有“痘儿”,验一下我们也放心。咱们先小人、后君子,把丑话说到前面,要是检查了没“痘儿”,还按刚才的价走,马上交钱。要是有“痘儿”我们可不要了。还有啊,验“痘儿”要把猪腿扎一刀,开个小口儿,万一有“痘儿”,这个伤口我们可不负责任。 卖主很自信,痛快地就答应了。 “二魔怔”把双手里里外外向卖主展示了一下,就像魔术师表演前让观众看“我手里可没东西”啊,然后接过卖主递过来的尖刀,执刀在猪的后腿肉厚的地方就是一下子,猪疼的“嗷嗷”直叫,他喊: “给我找根棍儿,我抠一抠里面有没有‘痘儿’。” 重点就在这儿——其实,这之前,“童氏三魔”已经把准备好的“道具”扔在了地上。农家院子里就算打扫里再干净,草棍儿、秸秆还是有的,没人会注意,只有三人心知肚明。 “三磨叽”一听,赶紧低头去找,在大家的注视下,把那根“道具”棍儿找到了。谁都没有怀疑。 “二魔怔”接过来,在往伤口里捅的时候,手上一用力,就把里面藏的“痘儿”全挤进去了。他假模假式地搅了搅,说:不行,这棍儿太滑了,还是用刀。 把棍儿扔掉,再把刀尖擦进去,转刀后再一收,大家一看,刀尖儿上全是白白的“痘儿”。 卖主傻眼了,不知说什么好。 戏还得继续演,“大蘑菇”开始埋怨“二魔怔”眼力太次,差点儿把“痘儿”猪买回去,以前吃过亏就是不长记性。 “二魔怔”生气,喊:赖我有啥用?刚才讲好了,贵贱不能要了。走人! 卖主见事不好,赶紧央求:我家不吃“痘儿”肉,你们给点儿钱就拿走。 接着又是一番交涉,“童氏三魔”受不了卖主的央求,一般的情况下是以二百元的价格将八百元的肥猪买走了。而且,卖主还得感恩戴德——谢谢啊—— 常在河边儿走,哪有不湿鞋?“时候一到”,“童氏三魔”被有关部门抓了个现行,以涉嫌欺诈关进了拘留所。 真乃快人心啊。 “童氏三魔”至此走下了“魔坛”…… 第75章 人人都有“心魔”吗 “童氏三魔”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又重新出现在了月牙河村。再不是开着三轮车“突突突”的南北二屯收猪时的张狂模样了,基本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进,把各自都封闭起来。 “童氏三魔”走下“魔坛”,就都转变成“凡人”了吗? 要说变,确实变了。收猪贩猪的营生不能再干了,变得沉默了,包括腰间挂着的手机,都不怎么愿意响了。 要说没变,那就是人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用乡间土话讲那就是“狗改不了吃屎”,用在这三人身上,简直再贴切不过了。 “心魔”未除啊。 “三魔”的三轮车不再“突突突”了,月牙河村好像清静了不少。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过上几天,竟然有“哎——哟——哎——哟——”的救护车风驰电掣地驶进了村子。 这可是个新鲜玩意儿。人们都见过救护车,却没在村子里见过它,谁家出啥事儿? “是不是谁家有老人得急病了?千万别有啥闪失啊。” “没听说啊?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可是咱们月牙河村有史以来第一次开进来这种车?” “差不多。反正之前我是没有在村子里见过救护车。” 人们议论纷纷,又好奇地跟着救护车快步走,搞得尘土飞扬的。一是想要瞧瞧热闹,二是看看能不能伸手帮帮忙,乡里乡亲都是热心肠。 谁都没有猜到,“哎哟、哎哟”痛苦叫唤着的救护车停在了“二魔怔”童为思的家门口儿。 怎么会是他家?跟在车屁股后的人们都很吃惊。有的张大了嘴巴却“灌”进了灰尘,赶紧“呸呸呸”地吐了几口。旁边马上有人取笑“吃屁还吐皮儿啊”,结果两人斗起嘴来。另有人笑着说:你俩啥人性啊?“二魔怔”家出事儿看把你俩乐的,小心他出来削你…… 大门打开,“大蘑菇”童为山、“三磨叽”童为奇跑出来,并没有削谁,而是把救护车上的急救医生迎了进去。 人们聚在门口儿,向里张望。互相打听发生了什么事,谁都给不出答案。 不一会儿,有位医生和“三磨叽”跑了出来,到车上取了担架又跑回屋中。 “看来是不用拄拐了,直接上担架。” “这个时间,别乱开玩笑了。这是咋地了呢?” “不知道。‘二魔怔’家没有老人啊?谁病了?” “看来是挺严重,估计都不能走道儿,得抬着……” 正在交头接耳的时候,担架抬了出来。躺着的正是——“二魔怔”童为思。只见他脸色黢黑,眼睛紧闭,最为可怕的是,他的右手像是刚从灶坑里掏出来的一样…… 人们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不发出一丁点儿的声响。 ………… 后来,月牙河村人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二魔怔”童为思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歪门邪道,说是把家里电表上某两根线连接在一起,电表就能倒转。而且那人还嘱咐他:此办法不可常用,一个月用那么两天就行,要不然电字儿数就会倒转回去成零了。 “二魔怔”信以为真,如获至宝。他的想法就是现在不能贩猪了,一时没有了收入,那么,少花钱就相当于挣钱了啊?干! 节约是美德,某种程度上讲节约等同于挣钱,这种理念没有错。“二魔怔”错就错在走的不是正路,把节约和“偷”画上了等号,他要——偷电! 其实,为了防止个别人家搞猫腻儿,有关部门早就把各家的电表统一由室内挪到了室外,并且是装在了电线杆上,一般人是够不着的。当然,同样是为了用电安全考虑。 “二魔怔”认准的事儿必须做,他不会去考虑后果,要不能叫“魔怔”吗?事先找好了梯子,按照“高人”指点,把一根二寸左右长的电线折成“u”字型,用钳子掐住“u”字底部,登上梯子,整开电表箱,把“u”字的两头儿插进某两个接口中。他没有想想,这样能不短路吗?估计是这小子的脑袋已经短路了。 算是求财心切,“二魔怔”根本没考虑这“招儿”行不行,科学不科学,干了再说。他还寻思呢,如果好使的话,可以把“技术”转让给老大和老三,至少能收他们两瓶酒钱。要是村里别的人想学——不教!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要采取上门服务,一次收费——收费多少合适呢? “二魔怔”正在胡思乱想做美梦呢,“砰”的一声,接紧接着是一道火光。再接下来,他就啥都不知道了…… “二魔怔”童为思被电给击中了! 送医院抢救!命是保住了,但右手——彻底与“二魔怔”告别了…… 从此后,月牙河村多了一个“闲人”,少了个贩猪使“逗儿”的高手。 “二魔怔”童为思不甘心命运的安排,竟然把有关部门给告了。理由是他们把电表挪走是不对的,“二魔怔”去看电表的字儿,不小心被电着的,得赔偿全部损失…… 用脚后跟都能想明白,“二魔怔”是告不赢的,人家不追究他的责任就是宽容大度了。可他不这么想,因为,他是——“二魔怔”! 胡搅蛮缠的“二魔怔”令特木尔非常头疼,可又拿他没有办法,毕竟已经是一个残疾人了…… ………… 华灯初上的红楼市街头依然车水马龙,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与之相比,校园绝对是清净之所了。 袁月亮在上自习,她时而冥思苦想,时而奋笔疾书,时而撩动美丽的长发…… 在她身后不远的几桌之遥,端坐着的是阿尔斯楞。浓眉大眼,体格壮实,他同样很用功,只是在不经意间会把目光向袁月亮的位置扫去。 ………… 袁野在家里终于有了相对独立的空间。学着姐姐原来在家时的样子,支好桌子、架好台灯、摆好书本,眼光聚焦,心神却不定。 实话实说,袁野在学习方面用力不足,奇怪的是成绩始终保持在班级上中等。所以,自恃脑袋聪明,他想的杂七杂八的事儿就多。特别是“童氏三魔”能够“金盆洗手”退出“魔坛”,袁野的思想又活跃起来,希望自己有一天选准项目、走了狗屎黄金运,稳坐月牙河村首富的“交椅”…… 难道,这就是袁野的“心魔”吗? 第76章 父母的心事都别猜 孟静没有住校,所以她不必去上学校里安排的晚自习,可学习上没有半分松劲儿,这和袁野有着天壤之别,她明白“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当然,她还有个伟大的目标,不仅仅要通过知识改变自己的命运,还想改变别人的命运…… 青春正好,莫负光阴! ………… 晚饭过后,刘萍就开始收拾厨房。完毕后擦了擦手、关上灯,坐到沙发上打开了电视。突然感觉到不对,马上把电视声音调小,轻轻走到女儿的卧室,把房间门小心翼翼给关上。不能影响她的学习啊。 刘萍已经四十五岁了,由于保养得很好,给人未到不惑之年的感觉。工作上不是很累,家里不怎么操心,以前还惦记着其其格一家,现在袁家的日子起色很大,她就没有什么烦恼事了。人无烦恼心情自然就好,心情好、不显老。 电视里正在播放《我的兄弟叫顺溜》,这部剧刘萍追得很厉害,要不然是不会冒着打扰女儿学习的危险观看的。剧里讲述一个愣头愣脑的小兵的成长故事、英雄故事。既然是追剧,刘萍就有些沉浸其中了,有时会联想到自己的弟弟——为了姐姐同样能两肋插刀! 原来,当初家里议定,是要把接妈妈班儿的指标给刘安的,毕竟他是家中的儿子,今后要顶门户过日子的。然后,刘安却是不个安分的家伙,总和街头的混混搅和在一起。爸妈一狠心,怕他糟践了这个指标,便转给了刘萍。 把相关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才告诉刘萍,她说什么都不同意,依然要求给弟弟,而且讲出一大堆的理由。爸妈就一句话:给了刘安,他万一哪天惹了祸被开除了,这个指标可就瞎了! 刘安很爱姐姐,他也不同意要这个指标。 刘萍没办法,偷偷去找单位的人事部门协商,表达要把指标转给弟弟的意思。对方是个中年男,秃头、无须,满脸泛着油光,好像天天用肥猪皮蹭脸似的。此人先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儿,接着见刘萍长得漂亮,就嘻皮笑脸地说“可以再商量”。 刘萍意识到事儿不好,赶紧跑了。回到家里偷偷哭,爸妈怎么问都不说是什么原因。 刘安别看浑,却很心细,终于通过“混混渠道”打听出来了个中原由。这还了得,刘安立即“替天行道”,在一条僻静的路上拦住那位秃头男,讲明事情原由,并说道:前一段时间——不对——是冬天,有个人被砍死在红楼市街头,你知道吗?后来,那个砍人的家伙被就地正法了,你知道吗?知道背后是谁在操控呢吗? 刘安是在吹牛,目的就是吓唬人。真就起到了作用,秃头男差点尿了裤子,刘安咋说就咋办,绝对不含糊。 刘安笑呵呵地说:挺识趣儿啊。往后你要是再敢动邪念,我只一刀,就让你这个公家人变成宫里人…… 这些事儿多年之后刘萍才知道。庆幸的是,如今的刘安早已浪子回头,而且立业成家…… ………… 课间休息了,袁月亮起身抻了个懒腰,和同学去上厕所。等她回来时,发现课桌膛儿里多了个苹果。脸微微一红,生怕别人看见,赶紧拿书挡住了。她回头看去,阿尔斯楞把脑袋埋得低低的。 袁月亮知道,他是故意那么做的,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目光…… ………… 电视放着,声音不大。其其格开始鼓捣她那些装满彩色水儿的玻璃瓶子。这是她的“珍藏”,除了有一段挺长的岁月,家里实在太闹心她收起来之外,基本上都摆在窗台上。 她会定期更换水,让每一瓶都清冽透明。特别是阳光照射过来,会折射出美丽的彩虹,屋里便光彩夺目。每每这时,其其格就会美美地笑着,她喜欢这种五彩缤纷的生活和梦想…… 袁振富笑了笑,说:现在都啥年代了,你还弄这些瓶瓶罐罐?太老套了,早过时了。 “你还老了呢,还过时了呢,我能说扔就扔吗?”其其格笑着答。 “我——我怎么能和东西比?” “那你不是东西呗?哈哈……” 袁振富傻笑起来。确实,别看自己有文化,可要是论斗嘴,只能是其其格的“嘴”下败将。 其其格:你看塔拉了吗?是不是假装学习呢,两眼盯着一个小时都不翻一页书? “还行。”袁振富轻描淡写地说。 “这孩崽子,就是出工不出力,磨洋工能耐,装得倒是挺像。和萨仁没法比。还有啊,你再看铃铃,多懂事儿,学习还好,长得又俊俏,关键是孟大哥和刘萍嫂子人家的家风正啊……” “别叨叨了,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你要是想铃铃了,就让月亮周六周日带她过来。” “我倒有这个意思?你看你儿子见到铃铃那熊样儿,像个大冤种似的,给人家掉脸子,我看着都不好意思。”其其格有些生气了。 袁振富赶紧转移话题:阿尔斯楞这孩子真不错…… “那还用你说?我们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仁义啊,确实是好孩子啊。这年头儿,十里八村怕是找不出第二个喽。” 其其格说完,竟然长出了一口气。袁振富看着她,莫名其妙地笑了…… ………… 楼道里响起脚步声。刘萍没有听到。 门锁拧动的声响,刘萍知道是孟国忠回来了。 孟国忠在外面有个应酬,喝得脸红脖子粗的。 “又看‘顺溜儿’呢?你的兄弟不是叫刘安嘛?” “小点儿动静儿!铃铃学习呢。” 孟国忠吐了下舌头,换拖鞋的动作轻了许多。 刘萍压着声音说:喝多些啊?满嘴的酒气。先喝口水。 孟国忠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坐在沙发双臂一摊,说:没办法,有领导在,不能装假啊,要不人家挑理。 “领导又没捏着鼻子灌你?喝多了还是自己难受。” 孟国忠:天天就是“顺溜儿”,你都快钻进电视剧里了。 刘萍:我愿意看,我就是希望咱们生活顺溜儿、工作顺溜儿,铃铃考学更顺溜儿。 “包括月亮和袁野,这俩孩子也得‘顺溜儿’,好好考啊。将来都差不了,振富跟其其格肯定能享福的。对了,袁野是不是比咱家铃铃小两岁?” 孟国忠毫无来由地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第77章 韩黑虎回归月牙河 “你什么意思?别问那些没用的问题。”刘萍拿过果篮说,“我给你削个苹果,压压酒。” “我自己来。我得给我的宝贝闺女削一个,而且要切成小块儿,装好盘儿,再放上牙签儿……” “你就是贱的。” 刘萍说完,笑着去拿盘子。没等她转回身呢,只听“啊”的一声惨叫,把孟静都惊动了,开门问:怎么啦? 刘萍慌忙往孟国忠身边跑…… 孟国忠:没事儿,不小心把手割个口子。 “那么不小心啊?要不要去医院?” 孟静说完就去找妈妈的手机要打电话。 孟国忠笑着说:没事儿,离心脏大老远呢,破个皮儿而已,死不了。有你妈在,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铃铃,你去学习。 刘萍一边儿翻找“创可贴”一边儿嘟囔:不让你削非得削,削手上了?我看你就是欠削! “铃铃,你听,你妈这绕口令说得多溜儿?可以上电视里说相声去了。” “这酒啊,真是折磨人啊。你爸真是喝仙儿了。” 孟静笑而不语。 ………… 在月牙河村,其其格是受人尊敬的,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儿。田地里的、院子里的、屋子里的,什么活计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特别是王府刺绣的手艺,远远超过了深得真传的妈妈莎林娜,月牙河一带无人能出其右。 家里除了奶牛,还是鸡鸭鹅猪,哪一个肚子不填满,都会“叽叽、嘎嘎、呜呜、嗷嗷”地乱叫。于是,其其格边放牧奶牛,边拿镰刀割些长得高大的苣荬菜,回来喂猪、喂鸡、喂鸭、喂鹅。如果时间充裕,她会挑些嫩的单独留着——“喂人”,袁振富特别爱吃。 苣荬菜是月牙河一带常见的野菜,尤其是春季刚刚长出两三个叶的时候,是各家餐桌上的稀罕菜。再大一大,叶子就老了,吃的时候有些扎嘴,而且苦味更重了,人们就嫌弃了,它们便沦落为家禽家畜的“饲料”了。 其其格赶着奶牛,背着好大一筐苣荬菜回来,路上的行人都高兴地和她打招呼,夸赞她能干。 把奶牛安顿好,其其格就开始提着筐去猪圈给猪扔苣荬菜,袁振富下班到家,看到了就问:给我留了吗?我说的是苣荬菜。 “你还跟猪抢食啊?” 袁振富乐了,说:你啊——哪管说我和鹅、鸭子抢都行,还整个我和猪抢,我们一样啊? 其其格:差不多,都得我喂。今天没给你弄,时间不赶趟儿了。 “要不从里面挑点儿尖儿上的叶也行,老些不怕。”袁振富把标准降低了。 其其格回头看着他笑,说:过去吃野菜没吃够啊?现在日子好了,你还改不了呗? “我就是吃康咽菜的命啦……” “呸呸呸!”其其格吐了三口吐沫,说,“别胡说八道。你是大富大贵的命,将来我还得跟着你享福呢,谁愿意一天到晚累得要死啊?” 袁振富走上前来,帮着其其格喂猪,说:放心,等咱家月亮和袁野有出息了,咱俩就好啦…… ………… 这年夏天,月牙河村又发生了一件大事——“离家出走”十五年的韩黑虎回来了! 还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而且还说再也不走了! 这绝对是爆炸性新闻。“长舌妇”们奔走相告—— “我以为这小子和他哥一样下场呢,没想到混得人模狗样的!” “谁说不是呢?本来是打光棍儿的命,竟然娶上媳妇!” “不会是拐来的?现在国家可正收拾拐卖妇女儿童的坏蛋呢。” “我分析不能,要不然这小子不会明目张胆的。他叫黑虎,但是没有虎透腔儿啊。” “这人啊,上哪儿说理去?小时候就知道练武、到月牙河里捡石头,一点儿正事儿没有的家伙,现在却能老婆、孩子都有了。” “韩大胆儿家的保密工作整得挺好啊,童雨婉和咱们唠嗑儿一点儿口风都不漏!” “他俩——老护犊子了。黑龙没了,黑虎他们必须保护好啊……” ………… 韩黑虎是1994年离开月牙河村,转眼已过去了十五年。当初,是他领头带着阿来夫、李三福在红楼市区里吃了“霸王餐”,万万没想到惹上了一个“霸王”——史朝鲁。别看他外表文质彬彬的,却是个睚眦必报的伪君子。韩黑虎被人寻仇给盯上了…… 再加上还有其他乱糟的事儿,韩黑虎只得选择离家出走。没想到他一走,阿来夫却倒了一把大霉。 ………… 韩黑虎回来,同时给月牙河人带回了惊喜。这惊喜并不是因为阔别十多年的老乡回来了,而来自于他这一回来还多带来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媳妇杜红娟,一个是他九岁的儿子韩思河。 韩大胆儿和童雨婉乐得合不上嘴儿。两人均已年过六旬,见到老儿子、大孙子,还有儿媳妇,高兴之情难以言表。 童雨婉拉着杜红娟的手就是不松开,问长问短。就连张罗着给客人们倒水,都是拉着儿媳妇一起去。韩大胆儿坐在炕头儿,非要把大孙子思河抱在自己的怀里。孩子大了,又是陌生的环境,在众人面前很害羞,几次想挣脱爷爷,可是,老人怎么肯放呢? 韩黑虎忙着给大家递烟、递糖,脸上的笑容一直绽放着。能抽烟的都接住了,不会抽烟的拿着看了看牌子,又还给了韩黑虎,有的还照他肩膀给上一拳,并不说话,只是笑。乡亲尽在不言中。 以前,大家对韩黑虎多少有些偏见,可是十五年没见面了,而且听说他在外面混得挺不错,自然就想亲近亲近。 左邻右舍都来看望,大都是韩黑虎一起长大的伙伴。他离开月牙河时,大家都是大小伙子,如今都娶妻生子了。都有一种“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的味道,慨叹时间流逝得真快,畅谈各自的生活状况,越唠越热乎。 阿来夫虽然要比韩黑虎小五岁,当初在一起时关系不错,听说韩黑虎回来了,他能在家坐得住吗? 两人一见面,阿来夫先给韩黑虎的胸口就是一拳,然后大喊:你小子终于回来了,可他么么的把我给坑苦啦! 人们都是一愣,暗想:坏菜了,两人不会打起来? 第78章 心心念念是亲情 说时迟、那时快,韩黑虎一把搂过阿来夫的脖子——突然“嘿嘿”傻笑起来。两人都笑了,笑出了眼泪…… 阔别十五年,男人之间的表达方式就是那么特别。 然而,一个小男孩儿却理解不了,捡起一块石头,发疯似的冲了上来。如果不是旁边儿有人眼疾手快将他抱住,估计韩黑虎的脑袋就得被开了瓢儿。 “阿木古郎,别耍驴!” 阿来夫赶紧喝斥! 原来,那个男孩儿就是阿木古郎。他爱凑热闹,是悄悄跟着爸爸来的,一见爸爸和韩黑虎“打”了起来,立即上前帮忙,“上阵父子兵”嘛。 “爸,咱不能让人欺负住!”阿木古郎还不服气呢。 阿来夫:滚蛋!我们是闹着玩儿呢!你他么么的别给我添乱! 阿木古郎咬牙切齿,他生气了。 韩黑虎笑着说:小伙子,挺猛啊。 阿来夫不好意思地说:是我儿子,叫阿木古郎,十岁了。阿木古郎,那么没眼力见儿呢?快叫黑虎大伯。 阿木古郎极不情愿地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黑虎——大伯好。 韩黑虎摸着阿木古郎的头,连声答应:好好好。这孩子真懂事儿。都说我这儿虎父无犬子,没想到你这个“淘气的孩子”也能生出好孩子啊? “此言甚善,正合吾意。”阿来夫说完,韩黑虎和大家一起都笑了。 “阿来夫,你小子挺有正事儿啊。”韩黑虎搂着阿木古郎的肩膀说。 “怎么?” 韩黑虎:你看啊,你比我小五岁,可是呢,你的孩子却比我的孩子大一岁。你说你他么么的是不是早熟早恋、早婚早育啊? 人们又是大笑。 阿来夫竟然不好意思起来,解嘲道:那又怎样?证明我阿来夫还是很厉害的。大一岁?那咱们还没扯平呢,我儿子应该比你儿子大五岁才行。 “去你的。此言差矣,不合吾意。”韩黑虎把阿来夫的口头禅给说了出来,又给了他一拳,然后把大家都请进了屋。 阿木古郎环顾了一圈儿,一眼就看到了韩黑虎的儿子韩思河。 小孩子之间是非常对心情的,特别是正是淘气的小蛋子,只要一搭眼,便没有了陌生感。阿木古郎笑着向韩思河招手,韩思河跟着笑,他想站起来,却被爷爷韩大胆儿给摁住了。他仰着脸看爷爷,小心翼翼地说:爷爷,我想和那个孩子玩儿。 韩大胆儿看了眼阿木古郎,又看了看孙子,还是不舍。 韩黑虎说:爸,你放开思河,让他下地。和阿木古郎玩儿去,他得跟村子里的小朋友们熟悉熟悉。对了,思河,他是阿木古郎,你得叫他哥哥呢。阿木古郎,你要关照好这个弟弟啊,他是我儿子,第一次回月牙河村,啥都不知道呢。 “放心。我俩肯定好。”阿木古郎很有把握地说。 韩黑虎在桌上的盘子里抓了一把糖,塞进阿木古郎的裤兜儿,阿木古郎忙说“谢谢黑虎大伯”。 “真懂礼貌,将来准错不了。” 阿来夫:你可别夸他了,这小子就是嘴儿好。 “好马出在腿上,好人出在嘴上。孙子,去和阿木古郎玩儿,别走远喽。”韩大胆儿终于放开了孙子。 韩思河高兴地答应一声就跳到地上,阿木古郎拉着他就往外跑。 “别往狗跟前儿去,思河刚回来,狗不认识他——”韩大胆儿冲窗户外面喊。 “唉——这当老人的,就是操心。”不知是谁的一句话,逗得大家都乐了。 ………… 孔雀屏草原上,绿色荡漾,一位青年骑马飞驰,冲上一座小山丘。立马远眺,坡下草原羊群如白云般缓慢游走。 小伙子就是鲍锁柱。二十三岁,身材匀称,面容俊朗,青黢黢的胡子茬儿,多少显出几分沧桑。 鲍锁柱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爸爸鲍青山和妈妈于秀兰希望他复习,准备再战。他却坚决不同意,毅然决然地选择回到草原,成为一名年轻的牧人。 鲍锁链二十二岁了,正在外地读书,考的是职业技术学院,汽车修理专业。为什么选择这样的“冷门”呢?因为录取分数线低。鲍锁链就有一个心愿,必须走出草原,到外面更广阔的天地里去见识见识、闯荡闯荡。至于什么学校、什么专业,他才不在乎呢。 据说鲍锁链刚入学时,遭到了同学们的强烈质疑:草原上不是都骑马吗?有汽车吗?你学汽车修理有用吗? 鲍锁链回答很干脆,说:草原上有牛有羊有马,还有拖拉机和汽车。我们那儿有的,你们这儿不一定有。你们这儿有的,我们那儿也都有了。 “那——有高楼大厦吗?” 鲍锁链一愣,笑着回答:会有的! 哥俩的高中并不是在红楼市区读的,所以与姑姑乌兰图雅见面不多,与阿尔斯楞却保持着经常联系——开始主要是通过写信。后来手机普及了,时而会通个电话。当然,手机都不是他们自己的。聊得都是生活上的事儿、学习上的事儿,绝口不谈阿尔斯楞的“身世”。锁柱、锁链已经接受了事实…… 鲍锁柱看着低头吃草的羊群,脸上是美美的笑意。他跟弟弟锁链的想法不同,他不愿意离开草原,他喜欢牧人的生活。并不代表他没有追求、安于现状,他的脑子里始终在思考,如何把家里产业做得更大、如何让草原更美、让牧人的生活更富足更幸福。 鲍家牧点上又多了个小蒙古包,那是鲍锁柱的“单间”。 大蒙古包顶上有炊烟袅袅升起,一闻味道就知道烧的是干牛粪。无风时,烟柱直冲天空,随白云而去;有风时,轻烟飘散,化为无形。 不多时,奶茶的香气就盖住了烧干牛粪的烟火气,在草原上弥漫开来,很浓郁、很地道。 其其格家养了奶牛之后,有时会熬顿奶茶,要是跟于秀兰熬的奶茶相比,还是差了些味儿——不够纯正。而且,于秀兰可是汉族人啊,从小就生活在农区,没出嫁前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奶茶。挺奇怪? 鲍青山坐在蒙古包靠门口儿地方,收拾着马鞍子。他正好是半百之年,留起了络腮胡子,外表上看快成了小老头儿了。 生活很滋润,有了大儿子鲍锁柱这个得力帮手,他省了好多好多的心…… 于秀兰把奶茶碗端过来。鲍青山头都不抬地说:没看我忙着呢吗?哪有工夫喝! “就是把你惯的!爱喝不喝!” 于秀兰假装生气,又把奶茶端到桌上晾着。她坐下来看了鲍青山一会儿,说:阿尔斯楞学习累,我想去看看他…… 鲍青山厉声说:就显你欠儿登呗!老实儿呆着得了,添什么乱啊? 于秀兰忽地站了起来…… 第79章 阿尔斯楞成“宠儿” 鲍青山已经感受到了于秀兰的强大“气场”,知道坏菜了,要是真把母老虎似的媳妇惹翻儿喽,自己可就遭罪了。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装聋作哑,要淡定。 “你刚才说啥?再说一遍?”于秀兰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鲍青山还是没有抬头,说:啊?刚才剪子还在这儿呢,哪儿去了?秀兰,帮我找下剪子,这块儿皮子得绞开…… 于秀兰见鲍青山“顾左右而言他”地装傻充愣,气乐了。 “那不就在你脚尖儿那儿呢吗?长了一双冒泡儿的眼睛,是喘气用的啊?” “噢——真在这儿呢,还是你眼睛尖啊。” 鲍青山讨好地说。 以前,鲍青山可是个说一不二的家伙,脾气犟过小毛驴儿,大男子主义很严重的。岁月磨砺、风霜洗礼,主要是于秀兰的“管教”,他的棱角越来越平了。偶尔还在媳妇面前装一装,实在装不出去,立即“装熊”,化身为温顺的小绵羊,确保自身不“受伤”。 鲍青山放下手里的活儿,自己过去端起碗喝了一口,说:这奶茶,味儿真正啊。好喝。你的手艺越来越好喽,恐怕在孔雀屏长大的那些虎老娘们儿,都比不过你啊。 马屁拍得过于明显了。 于秀兰并不领情,说:手艺再好,就是你家的一个“奴才”! “这话可不对啊,解放这么多年了,现在都是新社会了,进入新世纪了,哪还有‘奴才’?你可是咱家的‘一把手’啊。” “没正形儿!”于秀兰笑了,拢了拢头发说,“说正经的,我是真想去看看阿尔斯楞。他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当妈妈……” “没有我,你自己掉个肉我看看?”鲍青山故意逗于秀兰,不想让她伤感。 于秀兰果然忘了伤感而生了气,说:你这——是屁话!比放屁还臭,顶风臭出二十里! 鲍青山嘿嘿笑着喝奶茶,不再搭话儿了。 蒙古包外的草原,碧野无际,一股清风吹来,立在蒙古包外的风力发电机就“悠悠”地转了起来…… ………… 于秀兰还是借着回娘家——春州县河兴村的时候,“顺路”到红楼市区看望了阿尔斯楞,给他带去好多肉干和奶制品。 阿尔斯楞确实相当惊讶,在校园门外的大树下抱着大包小包不知所措,连声道谢。 “你这孩子,太客气了,总谢我干啥?”于秀兰温情地说,眼里流露出的全是母爱。 阿尔斯楞:舅妈,您——到我家坐坐。 “不了,我要赶到春州县你姥姥家有点儿事儿,路上不能耽误,要不就赶不上班儿车了。” “噢——”阿尔斯楞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 于秀兰:这些东西,你都放好——自己吃啊——等以后有时间,舅——妈再给你拿。 阿尔斯楞:不用了,舅妈。真不用了,道儿太远了。 “再远还能远哪儿去啊?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学习。有空儿的话多和你锁柱哥、锁链哥联系联系。哥们儿兄弟必须得多亲多近……” “联系呢。我锁柱哥有时候给我家打手机,我能接到。” 于秀兰眼睛有些湿润了,说:时间过得真快啊,就好像是一眨巴眼,你都成大小伙子了…… 阿尔斯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是二百块钱,拿着,我该走了。谁都别告诉,包括你妈你都别说,自己喜欢吃啥就自己买。”说着,于秀兰掏出二百块钱就往阿尔斯楞的兜里塞。 “舅妈——我不要——我不能再要你的钱——”阿尔斯楞双手腾不开,只好原地转着圈儿地躲。 于秀兰:拿着——不然舅妈生气啦?不是我给你的,是你舅给你的!别再转圈儿,舅——妈脑袋迷糊。 阿尔斯楞没办法,只好一脸无奈地收下了钱。 “别把钱的事儿告诉别人,自己留好想买啥就买啥!”于秀兰走出十多米了,还回头嘱咐着。 ………… 包牧仁一家四口人坐在炕上看电视。包巴音在炕里靠着行李卷,六十六岁的他仍然是大旱烟袋不离手,“嗒、嗒”抽得享受。他不喜欢抽卷烟,理由是:“洋烟卷儿”这东西没劲儿、没味儿,不如大烟袋好,味儿正。 老人深吸了一口,又用大拇手指压了压烟袋锅儿,非常悠闲地缓缓吐出烟雾,开口道:牧仁啊,再有一年,阿尔斯楞就该考大学了,你有啥打算啊? 包牧仁没想到爸爸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就说:能有啥打算,他考到哪儿我供到哪儿,严重地花钱呗。 包巴音显然是对他的回答不满意,说:我的意思是,现在阿尔斯楞学习紧,孩子累,而且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在学校能吃啥?营养得供上,学习才能跟上。 吉雅老太太附和着说:是啊。上星期回来,我看我大孙子都瘦了。 包牧仁:那学校的伙食咱管不了啊,我说的——严重地不算啊? 一听包牧仁这么说,乌兰图雅不高兴了,说:谁让你去管学校食堂了?你就不会想着给孩子买点儿营养品啥的啊?都不如他姐想得周到,阿茹娜有时候还去给阿尔斯楞送水果呢。 “阿茹娜打工就在红楼市区,多方便。再说,她去?她去是严重地应该。我——人实在太忙……” “说这些有用吗?关键是对阿尔斯楞上心不上心!”乌兰图雅瞪了包牧仁一眼。 包巴音说:别犟嘴!还是你媳妇说得对。为人做事,要靠心! 包牧仁老老实实地答:噢。 乌兰图雅当机立断,说:牧仁,明天你就去红楼市里,先给他买一箱牛奶——不,买两箱——让阿尔斯楞偷偷给月亮一箱。然后,回来时再到肉店买两条羊腿,马上星期天了,我好好给他做一回炭火烤羊腿。这小子,现在指不定咋馋呢。 吉雅既关心大孙子又惦记大孙女,乌兰图雅这么一安排,她很满意,说:正好阿茹娜还能回来,都解解馋 “行。反正咱家现在也不差钱儿了。”包牧仁答道。 吉雅:别说那狂话!人一骄傲,羞耻就跟上来了,咱们家的人可不能出去瞎得瑟。稳稳当当过好日子,才是正经。 包巴音又抽了一口烟,说:阿茹娜没考上大学,那就算了。一个女孩子,我们不求啥,只求她将来能找个好婆家。阿尔斯楞得考上啊,咱家怎么也得供出个大学生啊,要不架不住村里人笑话咱们啊。阿尔斯楞他——必须考上大学…… 第80章 浪子回头金不换 韩黑虎回归月牙河,受到全村人的高度关注,而且成为“长舌妇”以及“非长舌者”茶余饭后的重要谈资,绝对可以记到月牙河村当年的大事记之中了。 不仅仅因为他离开十五年之久,不仅仅因为他回来得突然,不仅仅因为他多带来了两口人儿,不仅仅因为他算得上是“衣锦还乡”,最关键的是韩黑虎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是村民眼中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的“混混儿”了。 人们对回头的浪子,多了几分敬佩之情。 袁振富没事儿也在琢磨,韩黑虎回来,反倒让乡情更浓了,人们更亲近了,整个月牙河村似乎比以前都和谐了。乡风啊,家风啊,真的是太重要了。 于是,他又想到前些年儿子袁野问自己的那个问题——自己家的家风是什么呢? 以前,袁振富的父母并没有和他说过这类的话题,更没有传承——因为他都没见过自己的爷爷、奶奶。没有“承前”了,但不能没有“启后”啊,自己的后代要有规可循、有训可遵啊。 袁振富开动了脑筋,不时在纸上勾勾写写,他要形成自己的“家风”“家训”,传给儿子以及后代、再后代…… …………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袁月亮和阿尔斯楞还在班级里上晚自习。高二冲刺高三的关键阶段,拼了,不然怎么能为高三总复习打下良好的基础呢?除非是彻底放弃高考、只想混个高中文凭就完事大吉的人,其他怀揣“大学梦”的学生们,都加足了马力,起五更、爬半夜,贪婪地汲取着知识。 阿尔斯楞不得不这样,他恨不得把脑袋切个口子,把课本塞进去再缝上,因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包括舅妈……都放出话来——必须考上大学! 自习室是静的。除了翻书声和笔尖儿在习题卷子上行走的沙沙声,几乎没有别的杂音,更没有别的杂念。 ………… 韩思河在月牙河村的第一个朋友就是阿木古郎,可以说是一见如故。阿木古郎这两天黏糊上了韩思河,不仅仅是因为他家有不少好吃的,更重要的是——韩思河特别听自己的,叫干啥就干啥,不带说半个“不”字儿的。 这不,晚饭后阿木古郎赶紧写完作业就去了老韩家,把韩思河约了出来,和同龄的孩子玩儿起了捉迷藏。 天早已黑透了。 轮到阿木古郎找人的时候,他趁别人都藏好了,就悄悄拉着韩思河跑了。两人想笑又不敢笑,跑过一个胡同,阿木古郎像变戏法似的从袖筒里露出一个手电筒,迅速摁亮,一束光发射出来。 “走,我领你去我小哥家串门儿去。” 没容韩思河答应不答应,拉着他的手就跑。 袁野正在写作业呢。阿木古郎指挥着韩思河,两人蹑手蹑脚地进了他的房间。阿木古郎不敢出声儿,怕惊动另一房间里的姑姑和姑父。 难得袁野能够专心,没有注意有人进来。阿木古郎把手电筒对着袁野的脑门儿突然打开,把袁野晃得赶紧伸手挡住了光线。 两个孩子终于忍不住笑了。 袁野缓了缓眼睛,说:我一猜就是你这个坏小子。哎,阿弟,他是谁啊? 阿木古郎:他你都不认识?他是黑虎大伯家的孩子。 袁野笑了,说:噢——我听我妈说他们一家回来了,我连他爸都不认识呢。阿弟,你真行啊。对了,他叫什么名字啊? “他叫——哎——我忘了——”阿木古郎挠着脑袋对韩思河说,“你叫啥来着?我刚才还记着了。闹了半天,咋把你名字整丢了呢?” 袁野:你懂几个问题啊?就你这破记性,没把自己丢了就不错啦。 韩思河笑了,说:我叫思河,韩思河。 袁野:思河?挺有文化的名字。 韩思河接着说:是我爸爸给起的,他说他思念月牙河,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袁野点头。 阿木古郎:月牙河就是咱们村边儿上的那条河,可好玩儿了。明天我带你去,还能游泳,还能钓鱼呢。也能捞鱼,水深的地方咱们不能去,再说现在河水还有些凉着呢,不能下河洗澡游泳,只能钓鱼。 袁野:去你的,阿弟,别整你那套了,就知道玩儿。千万别下河啊,老危险了。 阿木古郎嘻嘻笑着,突然一拍自己的脑门儿,说:对了,忘了介绍了,这是我小哥,叫袁野,对我可好了。思河,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找我小哥,看不整死他。 袁野瞪了阿木古郎一眼,拉着韩思河坐在炕上。 其其格听到袁野屋里有动静,就过来了,看到阿木古郎和韩思河,便问是不是老韩家的啊,没等袁野答话呢,阿木古郎就一股脑儿地全给介绍完了。 其其格笑了,说:这孩子,长得真结实,和他爸一样。来,你俩跟我上这屋来,我有好吃的。阿木古郎,让你小哥学习,要不作业完不成,该挨老师训了。 阿木古郎向袁野做了个鬼脸,刚要和姑姑去了另一间屋子,韩思河却说:咱们把那些人扔下不管,不好? “管他呢,让他们猫着去,猫到天亮才好呢。”阿木古郎满不在乎。 韩思河面露难色。 其其格听明白了之后,就说:阿木古郎,你这样骗人坑人可不行啊,以后该没人跟你玩儿了。我有几块儿奶豆腐你俩拿着,边吃边去找人家…… ………… 袁振富虽然没有露面和插言,他在暗中观察得很仔细。 阿木古郎两人跑了,袁振富说:阿木古郎这小子,挺滑头啊。 “小孩子,玩儿心重嘛。” 袁振富:韩思河——思念月牙河——思念月牙河谁呢?没啥文化的韩黑虎竟然能起出这样的好名字,而且还把孩子教育得诚实、守信…… “你磨磨叨叨是啥意思?”其其格已经是杏眼圆睁、柳眉倒竖了。 “我——我——没啥意思。”袁振富往外屋一指,说,“我去找袁野说说学习的事儿。” 其其格:我看你就是——大酱“嘎巴儿”蘸盐花儿——闲(咸)的! ………… 阿木古郎和韩思河跑到游戏地点,已经有好几个男孩儿聚在一起开始声讨了。如果不是阿木古郎及时赶到撒谎说自己“坏肚子找厕所”了,他将在伙伴中间“名誉扫地”了…… 第81章 袁家的“十心”家训 袁振富不再惹其其格了,如果不及时转移话题,她很容易就急眼了。于是,袁振富转身就开溜,去和儿子谈谈心。 袁野写完了作业,心思正在外游中。见爸爸进来,他并没有紧张或装出学习的样子,仍是自然而然地发呆、出神。 袁振富轻轻敲了敲桌子,说:收收心,是不是都逛到爪哇国了? 袁野嘻嘻地笑着,说:爸,你咋惹着我妈了? “小耳朵挺灵啊。”袁振富在炕边儿坐下,说,“我想和你唠唠。” “和我唠?唠啥啊?我最近学习那可是真用功啦,成绩排名没往下掉,没看我都不出去玩儿了吗?这是有目共睹的,刚才阿木古郎叫我……” “我不和你唠学习。你还记得头些年,你跟我问起咱们家的家风是什么那件事儿吗?” 袁野皱眉。 “这么快就忘了?就是2005年的时候,想不起来?后来村里头还抓了‘村风’的事儿,特木尔还求我参与编写了‘村规民约’呢,你真就记不住了?” 袁野诚恳地摇着头。 袁振富跳下地,说:那你给我背背咱们月牙河村的“村规民约”,当时可是要求不管全村男女老少都得会的。 袁野:我想想——噢,是——爱党爱国爱家园,遵纪守法当模范;教育子女身为正,言传身教孝为先;邻里和睦互帮助,勤俭持家记心间…… 袁振富:好。这么多词儿你都能记住,为什么问我的问题竟然忘了呢? “爸,那是因为你懂——得太多了,我问的问题就多,多得都记不住了。” “别嘻皮笑脸的。问完问题你倒没事儿了,知道不知道把我折磨得够呛?算了,记不住就记不住,追究起来浪费时间。但是,今天我要说的话,你得往心里去,必须记得牢牢的!” 袁振富极为严肃地说。 袁野虽然机械地点着头,却是两眼茫然,他搞不明白爸爸将要和自己说什么。 “你坐好喽,这是个严肃的问题,我要郑重其事地和你谈。你可以记笔记。”袁振富坐正了身子说。 袁野赶紧扯过一个本,翻到没有写字的一页,握好了笔,摆好姿势等待爸爸“训话”。 袁振富:这段时间,村子里发生了好多事儿,对我触动挺大,才又想起你那年问的问题。我就从头儿给你说说…… 袁野心里一哆嗦,暗想:从头儿说?还不得讲到天亮啊?我爸什么时候学的和“活字典”一样能说啦? “古圣先贤提出‘修齐治平”的思想,什么意思呢?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礼记·大学》有这样的话,是‘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修齐平治’用现代的话讲就是,一个人啊,只有提高自身修为,才能管理好家庭或家族,这样才有能力治理好国家,最终安抚天下百姓苍生。我讲的,这就是根儿,这就是头儿。从这儿说起,我要说一说咱们的家风家训了。接下来你要重点记啊。” “我记着呢。” 袁振富站起身,背着手想了想,说:其实,你爷爷在世的时候没跟我说什么,可能我太小——还没你现在大呢。但他做出来、行出来了,我呢,只是总结、提炼了一下,要传给你,你再往下传…… 袁野为难地说:爸,我往下传?没法传啊,总不能告诉我同学他们? “扯蛋!严肃点儿!”袁振富斜了袁野一眼,他吐了吐舌头。 袁振富:这两天我一直在集中思考,提炼出做人要有“心”、要用“心”、要走“心”,你认真记…… “爸,我记着呢。尽量慢一点儿说,我写字儿跟不上。”袁野边写边答。 “不仅仅是用笔来记,是重要的是用心记、用脑子记,要深入领悟,抓好贯彻——就是抓好落实!”袁振富接着说,“以此来修身养德,提升自己的品格和境界。所以,我总结出要人有‘十心’……” 袁野边写边叨咕:人要有——实心实意…… 袁振富看了一眼袁野写的内容,生气地说:没有“实意”!是“十心”,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的“十”,不是头上戴个帽子的那个“实”!重写!字儿像蜘蛛爬的似的,一笔一画写! 袁野龇牙一笑,赶紧改正。 袁振富:做人要有“十心”,这将作为咱们老袁家——目前只能说是老袁家——的一种传承,或者说是“家训”。 “好。”袁野情不自禁地说。 袁振富放缓了语速说:往下记啊。一是公德心,二是同情心,三是宽容心,四是真诚心,五是进取心,六是感恩心,七是忠孝心,八是责任心,九是自信心,十是仁爱心。一共“十心”,记下了吗? 袁野奋笔疾书 “爸,我记下了。”。 “好。为什么要有这‘十心’呢?今天我先不和你深说,你需要慢慢体会。为什么是这样一个顺序呢?我认为人生在世啊,公德心是做人的前提,所以放在首位;仁爱心是做人的底线,所以放在最后。至于‘十心’的内涵,我以后找时间再进一步向你阐释,希望你先结合自己学到的知识、经历的事情去认真琢磨琢磨。要把这‘十心’切实记住,并且行出来。” 袁野抬头看着爸爸,不好意思地说:爸,十个——太多了,我怕记不住啊。 袁振富笑了,说:我早就猜到你会这样说,所以我已有准备。为了便于记忆,每一“心”我取第一个字编成顺口溜儿,即“公同宽真进,感孝责自仁”,这回好记了? 袁野平视前方,说:公同宽真进,感忠责自仁——代表着的是公德心、同情心、宽容心…… ………… 接连几天,韩大胆儿家就像过年一样——比过年还热闹。过年时就老两口儿,串门儿的人都数得过来,清清冷冷。 大家伙一坐就唠起没完,天都大黑还没有离去的意思,几个“烟鬼”已经把屋里抽得烟雾缭绕了。 杜红娟被呛得咳嗽了两声,童雨婉马上拉着她说:走,跟妈上那屋去,让他们在这屋使劲儿抽,把嘴巴子抽肿了才好呢。我就纳闷儿了,破玩意儿不解饿不解渴还有害,抽着啥意思呢。 有烟民不乐意听了,笑着说:抽根烟、解心宽,解馋解懒解腰酸。哈哈,好处是大大地…… 众人笑。 “抽出毛病就该坏处大大的了!到时,哭都找不着调儿,看你们还臭美不!”童雨婉说着,又招呼另外几个妇女一起去了对面那间屋子。 第82章 突发奇想补办婚礼 韩大胆儿惦记着孙子韩思河,穿鞋下地,要去外面找一找。这样一来,屋里就剩下几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话题自然就肆无忌惮了。 一人贼眉鼠眼地看了一圈儿,压低声音说:我说黑虎兄弟,真行啊,十几年不见,老婆孩子都齐了。老实交待,是怎么划拉到手的? 此人就是李大福,李三福的大哥。他和韩黑虎年龄相仿,说话就没深没浅了。 另一人一本正经地说:说啥呢?大福,那怎么能叫划拉呢?凭咱黑虎兄弟这大身板子,绝对是霸王硬上弓、不服就削蒙啊。 此人是王守会,王山子的爸爸。他的年龄比韩黑虎要大个五六岁,今天没有凑上赌局,就来韩家凑凑热闹消磨时间。 李、王两人一呼一应,把大家都逗乐了,“哈哈、哈哈——”声不绝于耳。 屋里的空气立刻活跃起来,空气中似乎还飘浮着男人野性的味道。 韩黑虎只是傻乎乎地笑,并不辩解。兄弟之间这种有些骚情的玩笑,恰恰是乡情的流露。对韩黑虎来说,已经是久违了。 李二福见缝插针地说:哎,我说黑虎,结婚可都得登记啊,你登记没?我们怎么不知道呢? 李大福附和道:对啊,是不是没买票就上了车? 马上有人插话:而且还生了孩子,算不算超载啊? 此人同样是月牙河村的名人——吴仁青,吴战的爸爸。奇懒无比,好吃懒做。万万没想到,懒人有懒福,竟然没打光棍儿,相当于天上掉下来个媳妇——白捡的。这件事得感谢他的二姨童雨婉,也就是韩黑虎的妈妈。 乡村里,往往都是亲戚套亲戚。如果深论起来,用不绕三个弯儿,都能挂上关系。 吴仁青和韩黑虎是两姨表兄弟,他还要年长几岁,忍不住开始没大没小地瞎闹了。 几句话之后,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韩黑虎脸红了,说出实话:绝对不是你们说的那样的,我们是登过记,是如假包换的合法夫妻。结婚证明是特木尔书记给帮着邮去的,不信可以去问他。 “我们没工夫问那事儿。眼前有个事儿,你看咋解决。”阿来夫挺严肃地说。 韩黑虎一愣,忙问:啥? 王守会:“傻”你不往“尖”长? 韩黑虎摆摆手,很认真地说:我是问阿来夫,啥事儿? 阿来夫绷着脸,好像有天大的事儿一样,搞得大家都紧张起来。 “韩黑虎先生,黑虎哥们儿——你小子结婚了,偷偷摸摸的,还整得远远的,我们连喜酒都没喝上。回来了,到月牙河村一亩三分地儿了,我们可不能饶了你。大伙说对不对啊?” “对——对——得请喝喜酒。” 大家恍然大悟,跟着起哄。 韩黑虎放松下来,一拍胸脯,说:这事儿好办,明天来我家,我请客! 李二福说:那不行,这么简单的请可不行。 韩黑虎:那还怎么请? “得按婚礼那么办,补上,热热闹闹的。大家说,是不是啊?” 阿来夫递出这话,屋里人一听,兴奋点立即被挑起来了。七嘴八舌地要求韩黑虎补办婚礼,必须在月牙河村搞出点儿动静儿来。 “这——这种事儿还有补办的?不好?” 韩黑虎为难了,要说请客,肯定没问题,如今不差钱儿了。可是,以补办婚礼的名义请客,这个——影响不好?从来没听说谁家这么办过啊。 阿来夫笑着说:此言差矣,不合吾意。是这样的,因为你是月牙河的人,虽然在外地娶了老婆生了儿子,你的婚礼我们确实都没参加上。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更是个天大的遗憾啊。另外一点,让你补办一个所谓的婚礼,并不搞又拜天地又入洞房的那套仪式,就是你两口子都出出面、敬敬酒。我觉得并不过分,无非就是村里人热闹热闹、增进增进感情,因为以后的日子可长着呢。我说黑虎哥,听说你在外头儿这些年发了大财啦,不会是心疼这点儿小钱儿? 韩黑虎忙解释说:阿来夫,看你说哪儿去了,不是。只是—— “别‘指示’,你不是上级领导,‘指示’个啥?给个痛快话儿,行还是不行?用不用和你媳妇商量一下,我们都看出来了,你挺怕你媳妇的。实在要是‘气管炎’严重的话——那就——算了?”李大福故意将他一军。 众人又起哄,你一句他一句地“溜缝儿”: “要是怕媳妇,那真就算了,咱们可不能难为黑虎兄弟。” “娶个媳妇不容易,而且那么漂亮,可别让咱们瞎搅和人家再跑喽?黑虎不得恨死咱们啊?” “黑虎兄弟是老虎,这回碰到武松了。媳妇的话必须听,没毛病。” “怕媳妇不丢人,那是爱的表现嘛。可是——表现得太过分,有些不太好啊?” “黑虎兄弟以前可不是这样,南北二屯打听打听,老豪横了!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现在就怪母老虎比公老虎更‘虎’。” 好汉架不住三泡稀,同样架不住三把火。韩黑虎把牙一咬,男子汉气概十足地说:不用问了,我说行就行。就这么定了!整! “噢——” 屋里人鼓掌欢呼,差点儿把房盖儿掀开。 ………… 目的达到了,天也不早了,各自回家去。李大福和李二福两家相隔不远,并肩走着。 “这两天在老韩家,咋没见着‘童氏三魔’呢,挺奇怪啊。”李二福问。 李大福:不奇怪。既然是“魔”,为人处事就照好人差半个月节气啊。 李二福:他们可是实在的亲戚。也是啊,以前这三个舅舅根本不待见韩黑虎。如今外甥有出息了,回来了,可能是不好意思,见。 “也许。我分析不是不好意思,这里面肯定有事儿……”李大福又说,“现在来咱村收绒收毛的贩子越来越多了,你家的羊毛卖了吗?” “没有。我得再等等价儿,估摸着还能往上涨。” 李大福:涨是能涨,但是涨多少——我觉得不可能太高,见好就收啊,别砸在手里。 李二福:就是。 “三福干啥去了,我怎么没看着他?” “听说去红楼市区了,到土产公司打听打听绒毛的事儿。他想大干一场。这么晚了,估计是在他朋友那儿住下了。” 李大福:得谨慎啊。整绒毛本钱大,小门小户压不起啊。 ………… 客人们都散去后,韩家人没有立即休息。韩黑虎就把大家伙“逼”他补办婚礼的事儿说了一下,果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都很惊讶…… 第83章 老韩家的重大决定 韩黑虎说出将要在月牙河村补办自己的婚礼,明显有“被迫”的嫌疑,听者谁能不惊讶? 惊讶的点却各有不同。 韩大胆儿和童雨婉惊讶的是——这种事儿以前连听都没听说过,怎么能这样办? 杜红娟的惊讶是——四十多岁的人办婚礼,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啊?再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二婚呢。 韩思河的惊讶是——我的天啊,这可太好了,终于可以参加爸妈的婚礼啦,上次我就没参加上,这次一定很好玩儿,哈哈…… “你答应了?”韩大胆儿锁着眉头问。 韩黑虎老老实实在回答说:是的。 “那——那得多丢人啊?”杜红娟感觉很委屈,眼泪围着眼圈儿打转。 韩思河:爸,我同意。上次我你俩结婚都没带我,哼,这次我一定参加! 韩黑虎:去你的。上次——上次还没有你呢。 韩大胆儿抚摸着韩思河的小脑袋,竟然笑了。孩子的话,把尴尬的氛围缓和了些。 韩黑虎给爸妈倒了茶水,说:爸、妈,我不是头脑发热就稀里糊涂答应的。我是这样想的,他们既然有这样的要求,而且并没有恶意,我不好驳人家面子啊。让他们把脸掉在地上,对今后生活在月牙河——我就是想,我离开村子十五年了,和谁都没有联系。如今回来了,人家都没嫌弃我,来看我,我很——高兴。大家在一起聚一聚,热闹热闹,正好借这个机会感谢大家一下…… 韩大胆儿一向宠着孩子,从小到大基本上孩子说一不二,他很少有反对意见。这一次,他不想伤了儿子的面子,就点了点头。 “黑虎啊,爸同意了。要不咋整?你刚才说的呢,只是一个方面。说点儿实在的,这么多年,乡里乡亲的确实没少照顾你妈我俩。我是想开了,再说,现在都啥年代了?是新世纪了,思想都解放些。补办个婚礼——我看没啥大不了的。但是,有一点我要和你说清,就是一定不要收礼。要不然,咱家的脊梁骨都得让人给戳折喽。” 韩思河:爷爷,谁这么狠啊?让我爸爸收拾他,我爸爸可厉害了…… “大人说话儿小孩儿别插嘴。”韩黑虎训斥儿子。 韩大胆儿搂过孙子,在他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 童雨婉叹了口气,说:事情到这份儿上了,我更没啥可说的了。我同意你爸的说法,别让人家觉得咱们就是为了收礼才补办的婚礼,那可叫人笑掉大门牙啦。 韩黑虎:爸、妈,我们哪能收礼呢?就是变相请村里人吃顿饭。红娟,你说呢? 杜红娟擦了擦眼睛,说:我——我们家那边儿可没这样的习俗。 “那就——入乡随俗。你想开些,又不是丢人的事儿。而且,借这个机会沟通沟通,大家能很快接受你,直接把你当成月牙河村的人,比啥都重要。” 韩黑虎说完,杜红娟不再说话,默许了。 韩大胆儿突然问:雨婉,这两天咋没见着为山、为思、为奇呢?他们又下去收猪了? 童雨婉立时就把脸子撂了下来,说:你这人事儿咋那么多呢?哪壶不开提哪壶! 韩大胆儿眨巴眨巴眼睛,说:我寻思吴仁青都来了,他们当舅舅的——黑虎,你和红娟不是去他们三家看了吗? 韩黑虎:去了。每家两瓶酒,两包我们带回来的茶叶。 “那你三个舅舅他们都说啥了?”韩大胆儿还追着问呢。 童雨婉不愿意听了,说:你啊,老了老了老招人儿烦了,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说那些没用的有啥用? “那啥——”韩黑虎打圆场说,“爸、妈,不早了,休息。我和红娟回那屋了。思河,你还跟爷爷、奶奶在这屋住啊?” “行。”韩思河高兴地说,“爷爷还得给我讲故事呢。” 韩大胆儿笑了,说:我大孙子就是懂事儿,就是招人稀罕…… ………… 吴仁青哼着小曲儿回到家,屋里灯都关了,看来媳妇和儿子是都睡了。 吴战单独住西屋小间儿。他已经十八岁了,还在上初二,即将升入初三。吴战从小受溺爱,十岁才上学,所以比同龄的孩子要低至少两个年级。如今,他在哈达乡中学读书,来回骑自行车走读。 吴仁青和媳妇何婉住东侧的大屋。摸黑开了门,他没有开灯,眼睛看不清,就凭感觉往东屋走。门是推开了,结果一迈脚,只听“咣当——哗啦——”两声,吓了他一跳。 “谁?”何婉大喊。 吴仁青感觉裤子湿了——并不是吓尿了,是洒上了水。 “我!” 吴仁青答应着,摸到了电灯的开关绳,拉亮了灯。 何婉睡眼惺忪,一脸的紧张,看来她是真害怕了。 地上的搪瓷盆转了两圈儿,扣在了地上,盆沿儿又磕掉了三块漆。盆里的水洒了一地,一点儿都没剩。吴仁青不仅裤子湿了,鞋也浇透了。 何婉:你这是作啥妖儿呢?吓死我你好再找一房啊? “还说我呢,咋把盆放这儿了?” “我洗完脚,懒得倒水。你回来也不看看,眼睛是喘气儿的啊?” 吴仁青一边脱鞋脱裤子一边说:没个亮儿,我能看着啥?你可真是懒透腔儿了。 何婉:就是怪你自己,我寻思洗完了省着换水了,你回来直接洗就行。 “拉倒。你一个月不洗回脚,洗一次整下的肥料够上二亩地了,我才不用你的剩儿呢。” 何婉气得直立眼睛,说:我要不是困得不愿动弹,非上去踢你两脚不可!还有脸埋汰我呢?不看看你自己,连脸都不好好洗! 吴仁青笑呵呵地躺在炕上,说:闭灯,我困了。 “地上的水你不收拾一下啊?” “明天就干了,不用管。” 于是,两人谁都没理会地上掉的盆和盆里洒的水。懒得够可以的? 何婉关了灯,说:这么晚才回来,你们都唠啥了? “没唠啥。” “没唠啥那唠的是啥?” “懒得说。” 何婉:懒死你得了。 吴仁青:真烦。就唠唠黑虎老弟要补办婚礼的事儿。 “啥?他们疯了吗?”何婉一下子坐了起来…… 第84章 吴大赖汉娶花枝 何婉的举动又把吴仁青吓得一激灵。他捂着心脏说:你一惊一乍干啥呢?我看你才疯了呢,是举着大鞭子站墙头儿——要抽疯(风)! 反正睡不着了,何婉索性拉开电灯。 “赶紧闭灯!电费不花钱啊?想唠啥就摸黑儿唠呗,反正也不用看你的脸。” 何婉没动,气鼓鼓地坐在哪儿。 吴仁青只好探过身子,关闭了电灯。屋里一片漆黑,窗帘儿上面的缝隙透进一点点的月光。 “你别激动,人家黑虎补办婚礼,碍你啥事儿了?触到你哪根肺管子啦?” 何婉:你是虎是尖?补办婚礼是那么简单吗,谁家结婚不收礼钱?你能空着两个手爪子去啊?人啊,真的没处看去,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想发家可以,可是不能这么整啊? 吴仁青一愣,这一点他倒是没有细想。是啊,黑虎举办婚礼了,自己的亲两姨表弟,十五年没见了,人家孩子都长大了——结婚,不随礼不好?突然,他想明白了,说: “咱俩结婚黑虎都给没随礼,他结婚我也不随!” 何婉冷笑着。 “你笑啥?” “笑傻?我就是笑你傻!咱们结婚时,你二姨没来随礼?这次是她儿子结婚,你不把礼钱还回去?你脑袋里装进农家肥了吗?” 吴仁青一拍脑门儿,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可是,他转念又一想——必须得随礼!二姨对自己不薄啊。 何婉自以为是地说:黑虎补办婚礼,就是为了收钱,我都看得透透儿的了。真是林子大了啥鸟都有,为了收礼啥损招儿都使啊。 “不是黑虎要办的,是阿来夫提出来的。黑虎开始还不同意呢,大家起哄了,他没办法才点的头。” “不用你帮着给解释。人家叫黑虎,却一点儿都不虎。你就虎,让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钱呢。大傻子,那是他们设的套儿!” “不能?” 何婉在黑暗中撇嘴,不管吴仁青看得见看不见,反正是很厉害地撇着。然后说:你和我说过,阿来夫过去就是黑虎身后的小跟班儿,他们是一伙儿的。这回懂了吗?一个装枪,一个“咣咣”放,全都是在演戏呢。 吴仁青不吱声儿了,他有些蒙圈。 何婉得意地笑了,很骄傲地甩了甩头发。 吴仁青还是不死心,说:那——该随还得随。不管咋说,二姨对我有恩。 “那是你亲姨,做啥都是应该的。还恩个屁啊?” “如果没有她,我上哪儿去娶你这么好的媳妇啊。我是上辈子积大德了……” 吴仁青是有意讨好何婉,却遭到无情的反击。 “不是你们家积了大德,是我倒了八辈子血霉,落在你手里了。要是……” 何婉不往下说了。但是,吴仁青知道她咽下去的是什么话…… “睡觉!别他么么地再磨叽了!” 吴仁青说完,倒头就睡,留给何婉一个长满懒膘的后背…… ………… 月牙河一带有句俗语,“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意思是“癞蛤蟆”偶尔能吃到“天鹅肉”。 吴仁青就是一只成功折得“花枝”的典型“癞蛤蟆”。他的名声很臭,“尖懒馋滑屁”中除了“尖”差不多他都占全了,尤其是“懒”,十里八乡没几个比得上他的。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样一个自己都做好了打一辈子光棍儿准备的家伙,竟然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天上掉下来一张“天鹅肉”馅儿的大馅饼,“癞蛤蟆”不张嘴都不行。 事情的经过很有传奇色彩: 想那遥远的当年,何婉是外地逃荒来的,说是家乡连年发大水,几乎颗粒不收,后来地冲没了、房子冲没了、家当冲没了,只得跟着爸妈一边要饭一边向北走。有一次爸爸出去讨饭就再也没有回来,她和妈妈相依为命,继续往北乞讨。娘俩的想法是,北方没有大河系,不会发大洪水,只要有口饭吃能活命,那就满足了。也许真是祸不单行,不久后妈妈又染病去世了,何婉自己孤身一人流浪到月牙河一带,神使鬼差地遇上了童雨婉…… 吴仁青的命同样是黄连般苦的。在他小时候,爸妈就去世了。当时还是生产队大集体呢,他爸妈是因为给集体上山起石头备料,放炮时被崩着了。生产队和大队当时给了赔偿,小小的吴仁青有钱了,亲戚们就都盯上去。吴仁青没让任何人得到一丁点儿的好处,所有的钱全都自己造败了。为此得罪了亲戚,自己也穷了,而且还养成了好吃懒做的坏毛病…… 童雨婉是吴仁青的亲二姨,遇到何婉时立即有了心里活动。打听了何婉的一些情况,她都如实回答了。只是问家庭具体住址却怎么都不说,意思是“说出去丢人,说那些没用”。 童雨婉心里有了底,便套近乎说:咱们两个人的名字都叫“婉”,这叫有缘分,你就跟我走。 确实,在那个年代,都是“芬、芳、霞、芹”“娟、凤、芝、兰”大流行,温文尔雅的“婉”字很少出现在名字里。尤其是在“落后”的乡村。 其实,童雨婉是因为出生是在晚上,而且天下着雨,爸妈就叫她“晚雨”。去上户口,公社的工作人员有些文化,觉得叫“晚雨”不好听,不如叫“雨晚”,又认为傍晚的“晚”不能用在人名中,好像人近黄昏要完了似的,就改了个字,叫“雨婉”,非常适合女孩子的诗意名字。于是,童雨婉成了当时月牙河大队最文绉绉的名字,和那些“琴、旗、淑、花”之流拉开了好大的层次。 童雨婉把何婉带到家中,动起了心思,将她收留下来,要介绍给外甥吴仁青,算是对大姐在天之灵的一个交待。 于是,在童雨婉的极力撮合下,两个苦命人不用了解、不用恋爱就结婚了。又是童雨婉托人在公社开了“证明”,两人登上了记。 当时,何婉对吴仁青说:你要是对我好,我就和你好好过日子。我没有别的要求,能吃饱饭就行。 “放心,只要有我一口吃的,绝对饿不着你!”吴仁青满口答应,把胸口拍得山响。他心中暗想:要是连我自己都没有吃的,那可别怪我啦…… 第85章 乡风文明处处新 刚来到月牙河时,何婉是外地口音,晚上做噩梦还用家乡话喊:洪水来啦,快跑啊,发大水啦…… 自从“空手套白狼”娶上了媳妇,本来就懒病缠身的吴仁青就“病入膏肓”了,生产队上工都不愿意去了。人们说:这小子娶上媳妇,就更有理由趴懒被窝子啦。 懒蛋子的外甥“捡”到了个好媳妇,当舅舅的“三磨叽”很是嫉妒,对二姐童雨婉有老大意见了。后来,“色胆包天”的童为奇不顾廉耻,竟然去“撩扯”何婉。再懒的人被触碰到了底线都得动手啊,吴仁青追着去打,外甥和舅舅们从此反目成仇…… 后来,月牙河的人议论:“一听何婉的名字,就知道人家是有文化的。”“是童雨婉把何婉给骗了,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作孽啊。可白瞎了何婉这个人儿啦”…… 白哈达和特木尔倒是很高兴。解决了大队和生产队的一个光棍儿“指标”啊,要不然,吴仁青绝对是一个老大难的。 刚来到月牙河时,何婉非常勤快,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因为她很珍惜生活。时间长了,啥都漏馅儿,她改变不了什么,便选择了破罐子破摔,随波逐流了——你懒,我比你还懒! 再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何婉就认命了,口音跟着改变了。她彻底融入了月牙河…… 白哈达当初曾说过,“吴仁青没打光棍儿,好歹娶上了媳妇,童雨婉算是功德一件啊。”后来改口了,“不是一家人真不进一家门啊。本想着何婉能把吴仁青带上进,最终还是让大懒蛋子给带沟儿里去了”。 吴、何两人既“好吃”,又“懒做”,成了天生的“绝配”。这样的人家,日子能过成什么样呢?所以,两人算计着随礼的钱是对了,虽然家里不至于穷得叮当乱响,可是哪有那笔闲钱啊? ………… 补办婚礼是个新鲜事儿,虽然不用补办手续,但还是要与村干部打个招呼的,礼节上不能差。在外闯荡多年的韩黑虎懂得这个道理。 第二天一大早,韩黑虎就找到村书记特木尔。一是感谢对自己的帮助、对自己家人的照顾。二一点还谈到落户口的事儿、儿子韩思河上学的事儿。特木尔都一一答应下来,表示全力支持。 韩黑虎接着又说:铁叔,还有个事儿想和你商量一下。 “你说。” “昨天晚上,村里几位兄弟到我家,聊着聊着就起了高调,非得起哄让我补办个婚礼。这事我想和您商量一下……” 特木尔一皱眉,说:补办婚礼? “是的。” “噢——这是你个人的事儿,你们夫妻俩结婚时那是登了记的,是合法的,我知道。至于你补办婚礼,村里头——无权干涉啊。”特木尔的态度不像刚才那样温和了。 韩黑虎是很会察言观色的,马上知道了问题的症结在哪儿,说: “铁叔,是这样。我同意补办婚礼,目的就是让咱们月牙河村里人聚一聚,表达一下我们韩家的感谢之意。铁叔,您放心,我和我爸妈还有我媳妇都说好了,虽然是补办婚礼,可是我们一分钱的礼都不收,不管是谁的。这些年,在外面我确实挣了些钱,我绝对不能因为要收礼而办婚礼的。” 原来如此啊。 听了韩黑虎这么一说,特木尔露出了笑容,说道:黑虎啊,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完全支持你!这才是好样的呢,可别像一些地方,就知道收礼,什么结婚收、考学收、当兵收,什么生孩子收、盖房收、搬新家收,就差老母猪下崽子没收了,搞得人们背了一屁股人情债,把村风都搞坏了,怎么建设“乡风文明”? 韩黑虎:确实有这种情况,泛滥成灾了。 特木尔拍了韩黑虎肩膀一下,兴奋地说:好样的,黑虎,铁叔没看走眼啊!你这绝对是给咱们月牙河村带了个好头。咱们彻底来个移风易俗,不收礼的婚礼仪式也要来个新式样,我给你主持! ………… 星期天上午,阿尔斯楞骑自行车带着袁月亮回来了,他们只放一天假,而且晚自习前还要赶回去。 原来,袁月亮的自行车坏了,现修来不及了。而且是前些年刘萍给她的,有些零件该更换了。 到了月牙河边,袁月亮喊阿尔斯楞停下。他停下来,她跳下了车,说:你先骑车走,我自己走着走。 阿尔斯楞不解,问:那是为什么啊?还是我驮你。 “哎呀,让你先走你就先走得了。让人看着——不好。”袁月亮脸红了。 阿尔斯楞明白了,挠了挠脑袋,说:那你先走,我看着你走。然后我骑车几步道儿就到家了。 袁月亮清楚再和他争论也没用的,阿尔斯楞倔强得很,便整理一下衣服,往前走去。 阿尔斯楞把自行车支在路旁,远远地看着月亮的背影,幸福地笑了。 袁月亮走到桥头,回头看了看阿尔斯楞,灿然一笑,接着便加快了脚步。 ………… 阿尔斯楞一进院子,就已经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儿。这味道他太熟悉了,好几次都在梦里出现,害得他口水都打湿了枕头。 把车子立好,阿尔斯楞就喊:爷爷、奶奶,我回来了。妈,是不是做烤羊腿啦?可馋死我啦。 说着,人已经冲进了屋子。 包巴音和吉雅盘腿儿坐在炕上,听到大孙子的声音就开始笑。 包牧仁和乌兰图雅忙着放桌子。他们已经算计好时间了,所以提前开始就把羊腿烤上了。 “来、来,阿尔斯楞,上爷爷这儿来。”包巴音喊阿尔斯楞。 阿尔斯楞坐在两位老人中间,随手拿起爷爷的大烟袋,给装了满满一烟袋锅子旱烟,双手递上,“爷爷,抽烟”,说完,又划了根火柴给点上。 包巴音老人深深地吸了一口,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 “老家伙,是不是孙子给装的烟香啊?”吉雅有些嫉妒地说 “香、香,比搁油都香。你是不是眼馋啦?” “去你的,我眼馋啥。” “对,奶奶。咱不眼馋,来,我给您揉揉腿。”阿尔斯楞说完,就给奶奶揉起腿来,揉得老人家心里乐开了花儿。 第86章 包家秘制烤羊腿 阿尔斯楞是个孝顺的孩子,这是让包牧仁最感欣慰的地方。 “大孙子,快别揉了。你学习累,骑车回来也累,快让你妈把烤好的羊腿拿上来。特意给你做的,补补营养。”吉雅心疼孙子,没让他再揉下去。 乌兰图雅没有去端羊腿,而是问儿子:月亮回来了吗? “回来了。” “她自己走的?” “不是,我是驮她回来的。她自行车坏了。” “儿子,你先别吃,你跑一趟,把月亮找来,一起吃。” 一听此话,阿尔斯楞怔住了,看着屋里每一个人,他们都是脸带微笑的。 包牧仁:儿子,去。你们在学校都是严重地苦啊,让她解解馋,顺便把袁野也叫来。 阿尔斯楞:你们真是这么想的? 乌兰图雅点了他额头一下,说:骗你干什么?你爸上红楼市区里,特意买两个大羊腿回来的,我都给做上了。快去,我都带出月亮——和袁野那份儿。 “知道了。” 阿尔斯楞高兴得立即跑了出去,都没顾得上骑自行车。 ………… 其其格对正忙着要蒸鸡蛋糕儿呢。袁振富去放牧奶牛了,没在家。 袁月亮“抢占”自己的房间,正在指挥袁野把她“看不上”的东西都清走,袁野撅着嘴,敢怒不敢言。因为他明白,稍微惹着月亮公主,自己会立即被她“扫地出门”的,以后别想踏进这屋半步。 阿尔斯楞的匆匆跑来,让袁野眼前一亮,以为是找自己去玩儿呢。没想到还有大好事儿——吃烤羊腿。 家里的生活好了,肉食不像以前那么缺了,但一年到头儿也难得吃上一回烤羊肉啊。特别是乌兰图雅的秘制炭火烤羊腿,简直就是人间最美最美的美味啊。用包牧仁地话来形容就是:这边吃着她做的烤羊腿,那边用杀猪刀子割耳朵都不知道疼,严重地好吃啊。 阿尔斯楞自作主张扩大了请客范围,邀请其其格和没在家的袁振富都去。其其格明白,包家要请的主角是谁,很知趣儿,婉言谢绝了。 “阿尔斯楞,婶儿还有事儿,你叔去放牛了,不知道啥时候回来呢,我俩就不去了。让萨仁和塔拉去就行。替我谢谢你妈啊,想得真周到。” 阿尔斯楞:好的,婶儿。 袁月亮开始不愿意去,架不住袁野的撺掇,再看妈妈其其格并不反对且极力支持,没办法,只能跟着阿尔斯楞一起走了。 其其格拉过兴奋得有些过头的袁野,小声儿嘱咐:塔拉,你要有出息,吃有吃相,别像几辈子没吃过肉似的…… “妈,我是五六岁的小孩子吗?” 袁野的一句反问,让其其格哑口无言。 路上,袁野可是开心了,“狮子哥、狮子哥”地叫个没完,最后还问:狮子哥,羊腿烤好了吗? 没等阿尔斯楞回答,袁月亮抢先取笑道:你不如直接问——是不是进屋就能吃上? “你懂几个问题。” 袁月亮:你就是馋啦。刚才一听说是烤羊腿,立即就开始溜哈喇子了。 袁野:我没流出来,咽下——你就埋汰我的能耐。我是想问,如果没烤好那就——太好了,我正好和大娘学学手艺呢。 袁月亮故作惊讶地说:是吗?难道是想帮咱妈做饭?看不出来还有这份孝心啊。 “你懂几个问题。我是想把这门手艺学到了,将来在红楼市区开个饭店,准能挣大钱。” 阿尔斯楞笑了。 袁月亮:我别的真不懂,但是,你要开饭店这事儿我懂。但我有个担心啊—— 袁野:担心什么? “担心饭店开不长,就得让你自己给吃黄喽!” 袁月亮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袁野气得直咬牙。 阿尔斯楞:快别闹了。我出来的时候就烤好了,等着你们去了就开吃了。 “真的啊?” 袁月亮瞪了一眼弟弟,说:看你馋那样儿。真丢人! 袁野:我丢人?我还不是为了你? 袁月亮:怎么就为了我? 袁野:你以为我真是傻啊?人家主要是请你,我是个配搭。但是呢,我要不去,你根本就不好意思去。所以说,只有我去吃,你才能吃上天下第一绝的炭火烤羊腿。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感谢你个头,自己馋不说,还找冠冕堂皇的理由。” 袁野停住脚步:那好,我不去了。 “你——”袁月亮生气了。 阿尔斯楞赶紧劝说:好了,别闹了。袁野,快走,算我求你了。 袁野抬腿迈步,嘴上还是没闲着,说:狮子哥,我这可是看你面子,要不然,就我这脾气,转身就回家。哼——快走,一会儿凉了该不好吃了。 ………… 月牙河畔,袁振富坐在大榆树下,若有所思。几头奶牛干干净净的,在悠闲地吃着草。这可是袁家的宝贝啊,两个孩子上学的钱,基本上都是靠卖牛奶挣来的。 “老师放牛,同样那么精心啊。” 是谁在说话? 袁振富看去,原来是特木尔走来了,他的身后跟着的是白宝音。 袁振富站起身,打招呼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 特木尔笑着说:看看地。又顺便看看几户放牧的羊,上面有政策,吵吵着要禁牧,我和宝音去调研调研,听听养殖户的想法。 袁振富:肯定都不同意? “有难度。唉——”特木尔又说,“这几年,亏着宝音主抓的品种改良,成效非常明显啊。单单从到咱们村收绒毛的贩子方面,就能看出来啦。” 白宝音:目前看,养的这些羊对生态破坏不太大,没有超载放牧。往后看,不好说啊。 特木尔:反正不能这样下去了,必须考虑舍饲了。将来,肯定会禁得更严,彻底不让放了,到时怎么办? “是啊。未雨绸缪啊。”袁振富说。 白宝音: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还和畜牧部门的领导探讨过。他们给的意见就是,全面禁牧大势所趋,只是早一天或晚一天的事儿。而且,绝对不会像以前那样,或是喊喊口号,或是紧一天松一天,一定要动真格了。 特木尔:如果养殖业搞不起来,月牙河村的产业发展就缺了一条腿儿啊。而且,不是缺的“羊小腿”,而是“牛大腿”啊。有些人家,收入可能就一落千丈了。 望着四周美丽的景色,三人都沉默了…… 第87章 蹲守偷听“三人组” 三个人,一样的心情——月牙河,就是心底的最爱。如何让月牙河村更美丽、让村民更富裕、让产业更可持续,确实是这三位最关心月牙河村发展的人经常思考的问题。除此之后,包括其他村干部,很少会有人把问题想得那么深、那么远…… 袁振富开口道:村民或者确指咱们月牙河村的农民,认识不会有那么高。这项工作,难度肯定不小啊。打蛇打七寸,看问题同样分清主次矛盾。我的想法是,禁牧不等于禁养,首先在养殖方式必须改革,其次就是品种。 特木尔:禁牧不禁养?就是说不让放牧了,但是,不是不让养羊——然后,通过走舍饲的路子,继续发展养羊产业——振富,你这“禁牧不禁养”的提法归纳总结得好啊,有文化就是不一样啊。是不是啊,宝音? 白宝音乐了,向袁振富竖起大拇指。 ………… 三人正聊得火热,发现远处有两人走来。细一看,是韩黑虎,另一位是他的媳妇杜红娟。 特木尔乐了,说:袁大哥,我和宝音先撤了,你——有牛走不了,那就当会儿电灯泡儿。 袁振富看了看远处的两人,说:我——我还是离他远点儿。要是再给贴上“大字报”,我这老脸彻底没地儿放了。 “记性不错啊。那就跟我们先藏起来。”特木尔说着,猫下腰来带头儿钻进了附近地玉米地。 庄稼长得快有一人高了,三个人藏在里面,外面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 韩黑虎只顾着和杜红娟讲自己青春年少时的“英雄事迹”和月牙河村的美丽变迁,没有注意到特木尔三人。 杜红娟是个开朗的女性,她能够放弃家乡的一切选择跟韩黑虎来到月牙河村,那是下了很大决心、需要巨大勇气的。因为她认可、信任并依赖韩黑虎,觉得他有义气、有担当、有闯劲儿,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而且,她最终确定之所以应该跟他走,就是想到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扛着走”。 短短几天,杜红娟就深深地爱上了这里,当初的担心和犹豫一扫而光。月牙河村虽然不是很富裕,但是人情如火、民风淳朴,更重要的是景色美、环境好,离城市还近。 韩黑虎扭头看着杜红娟,说:跟我来月牙河,后悔了吗? “你看——我有反悔的意思吗?” 杜红娟莞尔一笑。 韩黑虎:不好判断啊。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还没有学会大海捞针的本事呢。 “去你的。”杜红娟娇滴滴地打了韩黑虎一拳,两人都笑了起来。 ………… 蹲在玉米地里的特木尔就是一激灵,悄声儿说:黑虎这两口了还挺浪漫,整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袁振富也小声儿说:咱们刚才就应该顺那条道儿回村子,这回倒好,成了偷听者了。 特木尔:你家奶牛在这儿呢,你能走了啊?我是为了帮助你,不想让你尴尬。 袁振富还要辩驳,白宝音压低声音说:别说话了,他们快到跟前儿了,整露馅儿了咱仨都磕碜……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 韩黑虎:我小时候,总和我哥一块儿来这里玩儿,有时在河滩上练练“武功”,有时下河去洗澡、抓鱼,有时还会捡些石头。当时,河里还有河滩上有好多好看的石头,奇形怪状的,有的还是透亮儿的。后来我才知道,那些黄黄的、透明的石头,叫黄蜡石…… “别一提石头你就兴奋。我问你个问题啊,当初你哥你俩练武功,有师傅教吗?” “有啊,当然得有师傅。如果没有师傅那不就成野路子了吗?而且还容易走火入魔。”韩黑虎肯定地回答。 ………… 特木尔三人奇怪了,互相对望一眼,意思是: “这小子太能吹啦!” “真是有骆驼不说牛啊。” “看来,他的媳妇就是这么‘骗’来的。” …… 杜红娟很感兴趣,问:那你们师傅是谁啊?我过去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呢? 韩黑虎一本正经地说:我们的师傅——很多,都是绝世高手,江湖上鼎鼎大名啊。随便点出一个,都让武林震动啊。 ………… 特木尔锁着眉头,准备捂上耳朵了。 白宝音张大了嘴巴,显得特别好奇。 袁振富无动于衷,面无表情。 ………… “别卖关子啦,到底都是谁?” “这个——你让我数数啊——”韩黑虎开始掰着手指,说,“有霍元甲、陈真、郭靖……” “没有‘东方不败’啊?” “这个——真没有,如果有了那家伙,我就得‘败’在你手下了,哈哈……” 韩黑虎又挨了一脚,然后两人又是哈哈大笑。 ………… 玉米地里,开始有蚊子了。三人不敢用力拍打,只能挥着手往别处轰。 白宝音:黑虎这小子,“撩扯”女人还是有两下子啊,这些年没白混…… 特木尔:你羡慕啦? “我羡慕啥?我就是说这家伙——挺有意思的。” 袁振富:嘘——安全第一,别说了。 ………… “闹了半天,你都是从电视和电影里学的啊?那不胡扯呢吗?” “你以为那么容易呢?最开始我们村子里根本没有电视,我哥就带着我去红楼市区,到他朋友家去看。有时看完了晚上没地儿住,要不就连夜赶回来,要不就去火车站混一宿。要是村里放电影,那我们就高兴了,好的武侠片就追着放映队走,各村跑着看。现在,家家都有电视了,看电影——直接去电影院,又背风又背雨的,多美啊。生活真是越过越好了,可惜我哥……” 韩黑虎想起了自己的哥哥韩黑龙,不免伤感。杜红娟牵住了他的手,给予安慰。 韩黑虎突然就笑了,说:不提这些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那时候,我们都不懂啥做人的道理,我爸我妈还特别惯着我哥俩,所以就做了很多不地道的事儿,冒虎气、干虎事,后来自己有时想想都觉得丢人。这一次回来,给我感触很多啊,村里人没有记恨我、没有嫌弃我,我——真的没想到。其实,我没和你说,我自己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如果没有人待见我—— 杜红娟惊讶地问:那你就走? 第88章 宴会上不仅是美味 韩黑虎咬着后槽牙,坚定地说:我也不走,我必须干出个样儿,让曾经对我有偏见的人们看看,我韩黑虎不是过去的韩黑虎了…… “有志气!是个爷们儿!”杜红娟情不自禁地向韩黑虎竖起大拇指,接着又说,“可是,我发现当别人问你这些年在外面都做啥了,你咋推三阻四不说实话呢?” 韩黑虎嘿嘿一笑:这个——是我的秘密,不能随便说的。 ………… 腿都快蹲麻的白宝音就是一愣,悄声儿说:黑虎是不是在外面干啥见不得人的事儿了? 袁振富无语,他是不好判断。 特木尔想了想,摇了摇头…… ………… 包、袁两家走动得比较近。算得上是爷一辈、父一辈、子一辈、孙一辈的关系了。当年,包恩和在世时就与安家要好,后来是包巴音同安七十七关系非同一般,再后来是包牧仁与袁振富了。两人虽然在文化程度上有差距,可是很对心情,几乎是无话不谈。当然,乌兰图雅与其其格处得情同姐妹,互相帮衬。再一辈就是阿茹娜包括阿尔斯楞与袁月亮、袁野了,更是没得说。 袁月亮和袁野跟着阿尔斯楞赶到包家时,阿茹娜刚好骑自行车进了院儿。估计她是提前掐算好时间的。 “姐,你也回来啦?”袁月亮紧走几步,来到阿茹娜面前。 阿茹娜:月亮。我今天休息,回来看看。听说我妈给咱们做烤羊腿了,我可不想落下好吃的。 袁野帮着阿茹娜推着自行车,说:姐,你可有日子没回来了。 “想我了?”阿茹娜笑着问。 袁野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按了下车铃铛——铃铃…… 阿茹娜笑了,说:你们看,袁野还知道害羞了。证明啊,他已经长大了。 四人都笑起来。 袁野更不好意思了。 阿茹娜照他脑袋轻轻拍了一巴掌,说:挺大个小伙子,别扭扭捏捏的。我是你姐,和亲姐一样的,你想我怎么了?小样儿,我要是说你想那个老孟家的铃铃了,你是不是就高兴了? “姐——看你说的——” 袁野这回是真的不好意思了,赶紧推着自行车跑进了院子里。 阿茹娜笑得更厉害了。 阿尔斯楞看了袁月亮一眼,两人都抿着嘴儿开乐。 炭火烤羊腿,美味不打折啊。袁野这次可没有一点儿害羞和装假,甩开腮帮子大快朵颐。 袁月亮、袁野两人吃得越开心,包家人就越高兴…… ………… 韩黑虎精心准备,几天后,月牙河村里一场不收礼金的、有史以来儿子参加老子婚礼的宴席,热热闹闹地举办了…… 韩家的院子里摆满了圆桌儿,更让人没想到的是——韩黑虎竟然亲自掌勺儿,当起了大师傅。 王守会、阿来夫、李三福等人闲逗了几句,便都打位置入席了。 令人奇怪而又欣慰的是——“童氏三魔”没有出面。 按理说,自己的亲外甥办事儿,“娘亲舅大”的“三魔”应该出场且都得坐正席,竟然没来,什么原因呢?当然,这三家伙不到场,人们都很高兴,正好懒得见呢,说话聊天包括“吹牛”都不忌讳什么了,海阔天空、开怀畅饮。 韩黑虎的手法儿很麻利,手艺更是没的说,做出来的菜无论从样式、品相还是味道上讲,都是没得挑的。 有人问“黑虎,你这手艺从哪儿学的?这几年是不是干的厨师啊”,韩黑虎赶紧擦手上桌儿,笑着说:哪里哪里,我来陪大家喝几杯。今天,咱们是不醉不归啊…… 菜过五味之时,已是酒过三巡。 韩黑虎觉得时机已到,就拉着特木尔的手,凑到他的耳根儿说:铁叔,我有件儿还想和您商量—— 话没说完,吴仁青晃晃荡荡走了过来,拉起特木尔说:好话不背人,背人没好话。铁叔,走,到我们那桌儿喝一杯去。他们还说你最烦我了,非说我请不动你。我就不信邪,来试试了—— 显然,吴仁青是喝得有些大了。特木尔尴尬一笑,只好和他走了,并回头对韩黑虎说:改天咱们再细聊。今天——都有些蒙圈了。 “铁叔,快走,聊啥聊,我们那桌儿哥几个想着敬你酒呢。”吴仁青三拉两拽就把特木尔带回他们的酒桌旁。 特木尔与吴仁青、王守会等人喝了一杯后,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座位。他起身说道: “各位父老乡亲们,听我说两句,先都停一停——二福,别吃菜了——吴仁青,把酒杯放下——大家都听我说——” 现场秩序有些混乱,又有人七嘴八舌的帮着“镇压”,终于安静下来。 特木尔一抹嘴巴,笑了,然后抬起头看了一圈儿,说:大家伙,听我说——今天,黑虎——或者说是韩氏家族——有这个心意,有这个举动,非常好,是的——非常非常地好。当然,不是因为他供我们喝酒吃肉就好了,不是这样的,现在日子不像以前了,相信谁家都不差酒、不差肉了。但是,我们差的是啥呢?是——情!是亲情、友情、乡情,归根到底就是真情。 “就是,情要不真,那就是大骗子啊。” “别瞎说,听书记的!” 特木尔又挺直的身子极力控制自己不要晃,说:黑虎——给了我们机会,大家在一起沟通啊、交流啊,包括闲扯——都是感情表达的方式嘛。最重要的,黑虎还给我们上了一课…… 说到这儿,特木尔故意停了下来,也许是想看看大家的表情,也许是忘词儿正在想。 大家听得都很认真,想听听上的是什么课,并没有插言。 特木尔:这一课就是——做人不能忘本,更不能忘了根!都说叶落归根,哪是根儿?说的是一个人在外游荡了一辈子,老了老了肯定会想起家乡来。黑虎不是这样的,闯荡十五年,在最身强力壮的时候回来了,说明他没有忘记美丽的月牙河,没有忘记生他养他的黑土地,没有忘记帮助他关照他的父老乡亲——今天他办酒宴,就是一个例证。 韩黑虎表情很不自然,有些坐不住板凳了…… 第89章 浊酒一杯有悲喜 特木尔有些激动,挥舞着手势说:这些年,咱们的日子那就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啊。日子过好了,我们要知恩、感恩,还要报恩啊。最最感谢的,就是党的好政策。不用我说,大家也记得牢,那就是2006年元旦,我们农民种田再不用交农业税了!皇粮国税,天经地义啊,新闻上说得有两千六百多年啊。我们到了新世纪,说不交就不交了,我们不感恩能行吗?知恩不回报,那还有人味儿吗?我——好像说远了? “不远,不远,都是大实话。”李大福大喊。 特木尔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说:以前,我酒后失言——后来,我就告诫自己要控制、要控制——今天高兴,又没控制住…… 众人大笑。 “还说黑虎,好样的。大家拍着良心说,这小子是不是行?是不是挺懂人情大道理的?”特木尔问大家。 人们议论纷纷,说出“黑虎真行,知道感恩啊”“人要忘本,那和畜牲有啥区别”“哪儿都不如家乡好啊”等感慨的话。 韩黑虎不好意思地笑着。脸红红的,一副特别憨厚的模样,和离开月牙河村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特木尔接着说:今天请客的由头是补办婚礼,黑虎却一分钱的礼都不收,礼尚往来,如果他收礼也收得出,没毛病。可是,他高风亮节,不想借机收钱,纯粹是感情,这一点,让我佩服。乡风文明,体现在每一件小事儿上!上面,一再强调,要移风易俗,要反对大操大办,黑虎都做到了。刚开始,不瞒大家说,我还想给当个证婚人啥的呢,也学电视里演的那样,让他们搞个简单的仪式。昨天黑虎找到我了,意思越简单越好。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那就一切从简!但是,我提议啊,有个环节不能落下,咱们——得让黑虎和他媳妇红娟,给大家讲几句!好不好啊? “好!” 众人异口同声,阿来夫还抢先鼓起掌来,大家都把手拍得山响。 “红娟——红娟——”韩黑虎喊着。 杜红娟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羞答答的,春风荡漾。 “爸——爸,我想跟着去,行吗?”韩思河在一旁喊上了。 韩黑虎一挥手:小孩子,别添乱! 特木尔站起来制止了韩黑虎,大声说:我看啊,让黑虎一家三口儿都到位。新世纪办新事,儿子见证老子补办婚礼,这就是新的气象啊。同意的——鼓掌! 掌声雷动。韩思河高兴地跑上前,站在爸妈的中间。韩黑虎的脸就更红了,他略一沉思,举起了酒杯,高声说: “各位大伯、大娘,叔叔、婶子,各位长辈,还有各位兄弟姐妹,包括晚辈的,我黑虎在这里感谢大家赏脸光临。我们一家三口儿,先给各位鞠上一躬。” 说完,三人齐齐地鞠躬答谢。人们又开始鼓掌。 韩黑虎:不离开家乡,不知道家乡的好。以前就听说过“亲不亲故乡人,美不美家乡水”这句话,可惜没啥感觉。出去十五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啊。这回我感受到了,心里——酸酸的…… 韩黑虎扭过头,正好和爸妈的目光相对,都是泪眼婆娑的。 “我——有点儿激动——长话短说,就两个字——‘感谢’!当然,感谢不只是请客吃饭,还有很多很多种表达的方式。我——我不多说了,请父老乡亲们看我行动!我和我媳妇红娟、儿子思河,敬大家伙一杯!请——” 人们都站了起来,举杯相碰…… ………… 此时,“童氏三魔”正聚在“大蘑菇”童为山家喝酒呢。桌子上是四盘菜,有荤有素、有肉有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三人的脸色红里透着黑,黑里还阴沉沉的,看出来是心情不好,酒喝得很闷。 没有了右手的“二魔怔”童为思,左手筷子使得很溜儿。一筷头子下去再一翻转,盘子四分之一的菜就没了。 “三磨叽”童为奇开口道:二哥,手下留情啊。还有好多酒呢,咱得用这些菜“就”下去。 “你咋就总盯着我呢?老鸹落在猪身上,只看到别人黑看不到自己黑!” “大蘑菇”:你俩到一块儿就掐,都少说两句——他么么的韩黑虎,气死我了! “三磨叽”夹了一口肉扔进嘴里,说:和虎人生气犯不上。现在就是来八抬大轿抬咱们,那都不去!跟咱们哥们儿装牛粪,绝对不好使!他以为他是谁啊?别看我们不收猪了,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别总‘死、死’的,晦气!”“二魔怔”不爱听了。 “大蘑菇”端起酒杯自顾“滋溜”了一口,说:就是命啊!咱们摊上这俩外甥,简直是天上难找、地上难寻。一个懒、一个虎,懒是懒透腔儿了,虎却是个“二虎”。唉—— “三磨叽”冷笑一声,说:反正天下没有的早餐、午餐和晚餐,嘴馋去吃了的——将来都是个病啊。 “二魔怔”问:咋的?还得病?他们家上席用的是“痘儿”猪肉啊? “三磨叽”瞅了“大蘑菇”一眼,嘴角撇了撇。 “二魔怔”突然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抓起酒杯一扬脖儿全干了。 “童氏三魔”哥仨,和谁都不愿意走动了,如今就跟酒亲…… ………… 袁振富参加了宴席,只是没喝多少酒。他的本意是不想来的,征求其其格的意见,她只给出两个词语,一个是“爱去不去”,另一个是“与我无关”。 正在忧郁的时候,朴建东来了,拉着袁振富去,说是正好有个伴儿。 袁振富的心里是有好几个疙瘩的,其其格当然知道。朴建东更知道,因为有一件事他还是参与者之一,就是那次埋汰袁振富的“大字报”。 年少轻狂时犯的错,再记恨着就显得胸怀太小了。所以,袁振富就坡下驴儿,跟着朴建东赴宴去了。 韩黑虎见到袁振富,多少有些尴尬。开席后,特意到他面前,说了声“袁老师,单独敬您”,然后两人碰杯,都喝了一大口,相视一笑。 韩黑虎这杯洒,算是赔罪了…… 浊酒一杯无悲喜,半醉半醒方为真? 第90章 表弟登门求“老铁” 补办婚礼那天,大家喝酒都很尽兴。韩黑虎要和特木尔说的事儿没说成,心里一直惦记着呢。婚礼过去两天了,他要去找特木尔,刚走出院门口儿,又转了回来。 杜红娟问:怎么又回来了? 韩黑虎:我总觉得这么空着手儿去,不太好? “是啊。人家是村书记,以前帮助咱们那么多,这次办宴席还给张罗着。这回是求人办事儿,哪能空手儿呢。可——拿啥好呢?” “这样。咱们回来时,给咱爸买了两瓶酒,我看他也不喝,就和爸说一声先借给我,以后我再给他买。” “那可不行,哪有你这么办事儿的?咱爸不喝是不喝的事儿,咱们给拿去送礼,爸不得生气啊?” “我不生气。”韩大胆儿说着从屋里出来了,吓了两人一跳,赶紧叫了声“爸”。 韩大胆儿说:你俩说的话,我都听着了。我血压最近不太稳当,村里卫生室的大夫给我量了,告诉我不要喝酒。黑虎,那两瓶酒,你先拿去,你是办正事儿,别耽误喽。 “爸,那回头儿我再给你买,算我先借的。”韩黑虎笑嘻嘻地说。 “净扯蛋,父子爷们儿还说什么借不借的?快去,顺便把我大孙子上学的事儿说喽。只要把这事儿办好,拿我啥东西我都愿意。”韩大胆儿又向屋里喊,“思河——大孙子,和爷去地里看看。我得让你记住咱家的地,以后啊……” 韩黑虎:爸,别往远了说啊。现在日子多好啊? 韩大胆儿笑了。 ………… 特木尔有个表弟叫赵有亮,住在幸福路村,三十七岁。这家伙心眼儿多,眼珠子根本没老实儿的时候,一转就一个道道儿,而且一般不用在正地方上。所以,特木尔有些看不上他。 因为过去自己家里穷的时候,姑姑一家没少给予接济。现在姑姑有病去世了,对这个表弟再瞧不上,不至于表现得太明显,大面儿上得过得去。只要赵有亮来家里,该吃吃、该喝喝,有时还会暗中周济他一些。 这天,赵有亮又找到表哥特木尔,开口就想要承包月牙河村里的“机动地”。 什么是机动地?先说“机动”,有“灵活运用”的意思。说白了,机动地就是可以灵活调配的土地。指的是在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时,农村集体经济组织为可能进行的调整,而预先留出的土地。当然,各地方情况不同,有多有少,有的根本没有。2003年三月起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农村土地承包法》规定,法律实施前未留“机动地”的地方,实施后不得再留机动地,而且以前留多多的,必须严格控制在耕地总面积百分之五的限额之内。 月牙河村当初是留了些机动地,但目前已经不多了。 特木尔知道这位表弟没准儿,说什么也不同意承包给他种植。 赵有亮又打出了感情牌,央求道:哥,你可是我亲表哥,当初我妈活着的时候,对你和你家可绝对够意思。不能人走就茶凉? 特木尔嘬了嘬牙花子,说:有亮,过去的事儿我都记着,姑姑对我的好、对我家的好,我一辈子都不敢忘记。但这机动地,本来就没多少,你包一把犯不上。再说了,人家早就包了,那是有合同的。我怎么能半道儿毁了人家的合同再转包给你?那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赵有亮坏笑一下,说:哥、铁哥、铁书记,我胆儿小,您老可别拿法律压我。我都打听清楚了,你们是有合同,但是——秋后这合同就到期了。 特木尔想先打发他走了,便搪塞道:那就等秋后再说。 “你可别拿这话对付我,这我懂。真到了秋后那时候,我这儿的黄花菜都凉了。” “有亮,你让我怎么办?就算再进行新的承包,那包给张三还是李四,得村‘两委’班子说了算,大家商议。而且,还得看想要承包这人有没有能力,能不能种好。我们都得考察、研究,不是我一个人说的事儿。” “你还和我提‘烟酒’?太不拿我当回事儿了?真是吃惯嘴儿了跑惯腿儿啊。”赵有亮小眼珠一转,觉得抓住了特木尔说话的一个漏洞。 特木尔一时没反应过来,没闹明白赵有亮话里的意思。等他停顿了一下想清楚了,便狠狠地瞪了表弟一眼,气得不说话。 赵有亮见表哥生气了,眼珠子又反转一圈儿,笑嘻嘻地说: “哥,你是书记,是月牙河村里一把手,这事儿别人还不得都听你的?你说啥就是啥,这就是领导的派头儿,得压茬,得镇住这帮家伙!” “扯蛋!领导啥派头儿?你以为就得熊瞎子打立正——那就一手遮天了?得讲团结、讲民主。你懂不懂?” “我怎么不懂?我赵有亮‘照’到哪儿都‘有亮儿’,心里明白着呢,不管怎么‘民主’,最后不还得在你这‘集中’?”赵有亮说完,把脸扭向一旁,表现出很难过的样子。 “懂得还挺多?可惜都是歪理!还‘照’到哪儿都‘有亮儿’,我看你就是喝酒‘有量’,谁都喝不过你,就是个‘酒漏子’,马上快成‘酒蒙子’啦。” 赵有亮有些生气了,说:你这是侮辱我?瞧不起我? 特木尔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分,语气就缓和下来了,说:有亮,我是你大表哥,我没那意思。这样,村里我那边有急事儿,你嫂子去给一户生孩子的亲戚家‘下奶’去了,估计是不能回家来吃了,你俩侄子上学都没在家。你忙的话你就走,愿意在家吃饭呢,就得自己动手了。我真得去村部了。 “你这是逐客啊。好在咱不是外人,不挑你理,我就在家等你。反正这事儿你不答应我,我是不会回去的。”赵有亮心里有数,特木尔这是让自己碰个软钉子就回去,如果这么回去这事儿就完了。人家那边儿给出了高价,自己可是打了保票一定帮着搞定。啥成果都没有就回去,让人笑话不说,中间的“对缝儿”费用肯定泡汤了。必须等! 见特木尔真的要走,赵有亮又说:你要不回来,我就给你打手机! 特木尔瞅了赵有亮腰间别着的小手机,说:你说你,闲人一个,整个手机有啥用?话费不花钱啊? “我有买卖要做。你还有手机呢,凭啥我不能有?” “我有——那是工作需要!” 赵有亮:反正一会儿我就给你打手机,得给我个答复。 “我要开会,手机关机!” 特木尔几乎是在喊了。 第91章 没事找事最难缠 特木尔看出赵有亮要死等硬靠的架式,叹了一口气,转身真就走了,把他自己扔在家中。特木尔刚拐进一个胡同,韩黑虎提着用布袋儿包着的两瓶好酒,从另一个胡同向他家走来。 韩黑虎家到特木尔家、特木尔家到村部的路线,如果正常行走,两人是能碰面的。韩黑虎要办的事儿不正常,就没有走正常的路线,因为怕人看到,他绕道儿了。 如此一绕,两人就没有遇上。 ………… 一大清早,孟国忠和刘萍要围着女儿转,“伺候”走孟静去上学,夫妻俩才开始顾及自己,得先吃了饭、然后收拾好房间,最后才能准备去上班。 孟国忠已经四十六岁了,年近半百的他黑头发中已经夹杂着白发,他自己却很乐观。还和刘萍讲他在小说里读到过,如果一个人的眼眉是黑白相间的,就叫“墨里藏针”,自己的头发就是这种“墨里藏针”,而且藏的都是“银针”,老值钱了。他是个实在人,对单位的忠诚度特别高。总是能保持精力充沛,工作上还算顺利,生活状况比以前有了改善。 电视开着,播着新闻。孟国忠在吃早餐,刘萍已经吃过了开始深入细致地洗脸梳妆。他扫了一眼电视,说:我说,刘萍,咱家电视我看该换换了。 刘萍从洗手间探出头来,脸上还满是洗面奶,惊异地问:你怎么突然想换电视啦?年前咱闺女哭着喊着求你换一台,你都以勤俭持家啦、不能贪图享受啦、攒钱上大学啦,一大套理论给否决了。今天这是哪股风啊? 孟国忠撂下碗筷,开始收拾桌子,一切都自然而然。 “前两天我去了一个同事家,人家比我还小十来岁呢。好家伙,那大电视,快有咱家两个大了,还特别薄。” 刘萍快速地洗了脸,边用毛巾擦拭边说:我可真纳闷了,你国忠同志怎么也学会了攀比了呢? 孟国忠端着咸菜碟儿没往厨房走,而是站在洗手间门口儿说:这不是攀比不攀比的事儿。咱家这台电视已经快有十年了,显像有问题,颜色不正,还闪,对眼睛不好。确实该换了。 “行啊,只要你想办的事儿,就能找出一百个理由。这就是你们坐机关单位人的本事。” “哎,我说你可别一棍了打死那么多人啊。我说的是有道理的。” 刘萍开始化妆了,说:好好好,你说的都有理。那你换个多大的?什么牌子?是不是和铃铃商量一下?得让她满意才行啊。 孟国忠:不用和铃铃商量,给她的惊喜,也算是为她高考加把油。多大的嘛?现在没想好,具体到商场再看。牌子当然要名牌,一步到位。 “还给她个惊喜呢,她学习这么紧,哪有时间看电视。过年那会儿有时间,想看你却不给换。” “又来了。星期六咱俩到商场去转转?”孟国忠试探着问。 刘萍一皱眉,说:这周六?我还想咱们去月牙河呢,好长时间没去了。 “那也好,周六去月牙河,周日买电视。” 刘萍没回答行与不行,抓紧穿外衣,一看墙上的钟表,快到八点钟了,便对孟国忠说:你快别磨蹭了,光顾唠嗑儿,再不走就要迟到了。手机别落下,成天丢三落四的。 “只要不把自己丢了,那就是好人。”孟国忠笑着说。 刘萍:你倒想把自己“丢”喽,关键是得有人“捡”啊。 孟国忠笑嘻嘻地说:我是既没那个胆儿,更没那个心啊…… “是没那个机会?”刘萍说完,瞪了孟国忠一眼就出了楼。 “这人——没事儿找事儿呢?”孟国忠苦笑着自言自语。 ………… 目送着特木尔走出院子,赵有亮堆着笑的脸立即沉了下来,握拳狠狠砸了一下门框,嘴里嘟囔道:这个老滑头。 他气乎乎地走到院中心,转念一想:不行,我这么一走,真就上了他的当了。不能走,必须整出个结果。哼,看我能不能耗过你! 赵有亮回转身进了屋,心里的气愤还没有消,他必须要发泄一下,抬起腿要踹茶几,脚在空中犹豫了一下又放了下来;拿起茶几上的杯子举了起来,又摇了摇头,把杯狠狠放下,没敢摔。这时,回头看到了炕上的笤帚,抢上一步抓起来恶狠狠地摔在地上,还使劲儿踩上两脚。 然后,赵有亮一屁股坐在沙发,用手指着后墙大镜子镜框边上插着的特木尔受表彰的照片,训斥道:你个老顽固,一点儿不开面儿,当初我妈是白疼你了,真是个白眼狼!忘恩负义的东西!竟然还跟我装大尾巴鹰,显着你牛粪呗?呸—— 说完,捡起笤帚又摔在了地上。 这时,突然有人在院子里咳嗽,接着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有人吗?铁叔在家吗? 赵有亮被吓了一跳,赶紧捡起笤帚并捋了捋,回应道:有人,谁啊?进来。 韩黑虎夹着个布包走了进来,看到赵有亮,不认识,就问:铁叔没在家? 赵有亮马上乐呵呵地说:刚出去,说是去村部有点事儿,可能是要开啥会。 “啊——那我走了。谢谢啊。”韩黑虎转过身往外走。 赵有亮的眼睛往那布包上一扫,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忙说:别走啊,我哥一会儿可能就回来了。我是他表弟,来,进屋坐一会儿。 “你是铁叔表弟?”韩黑虎停了下来,赵有亮趁机拉他坐在沙发上。 “是啊。你管我大哥特木尔叫铁叔,那我——还是你的长辈呢。” “噢——爷们儿——你好。” 韩黑虎没有称呼“叔”或“舅”,而是用了个比较笼统的称谓——“爷们儿”。 “我是他表弟,幸福路村的,我叫赵有亮。你叫——”赵有亮有一个本事,那就是自来熟。 “我叫韩黑虎。” “韩黑虎——黑虎——噢,我想起来了,是不是以前和我们幸福路小青年打架的黑虎?你哥叫韩黑龙?吃了枪——吃了官司了。说起你哥,确实挺惨的。也难怪,那时候家里穷啊,捡到一块铁能卖钱啊,不像现在,白给可能都不要……”赵有亮打开了话匣子就有些收不住了。 韩黑虎的脸色很不好看,眼睛直盯着赵有亮,真想上去给他一嘴巴! 这要是十五年前,以韩黑虎的脾气,赵有亮肯定是废了!至少得满地找牙…… 第92章 黑虎“捡”个小叔叔 虎老雄风在,何况这“虎”正当年呢? 赵有亮感觉不对劲儿,马上见风使舵地说:对不起啊。我说到你的痛处了。只怪我这人挺佩服你哥俩的。当初那可是月牙河一带——不对——在红楼市区都有名气。听说武功还特别好,今天算是见到真人了,果然——名不虚传啊。 “这个破车嘴,咋这么能胡说八道呢?”韩黑虎在心里骂着。但他知道,这家伙是特木尔的表弟,不能得罪,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都是多少年的事儿了,不值一提。那时候年轻气盛,虎了叽的不懂事儿。” “别这么说,我真的挺佩服你那股仗义劲儿的。你不认识我?” “我听人说过,铁叔有个姑姑在幸福路村,当初对他可好了。” “那就是我妈。可以说,特木尔他——不,是铁哥他就差吃我妈的奶了,过去要是没有我家的照顾,他八成都活不到现在,早早就得饿死了。所以呢,我们之间关系,比亲兄弟差不了多少。这不,我有一段时间没来了,非得打手机让我来住几天。”赵有亮说到这儿,特意把手机抓在手里显摆显摆,接着说,“他非说想我想得不行了。你说说,我那边忙得脚打后脑勺儿,买卖火得一塌糊涂。唉——可是当哥的说一句话,我能不来吗?做人得讲‘义’字,不然怎么在江湖中混?” “那是,这得来啊。”韩黑虎如今可是个实在人,因为心里少了“歪门邪道”。听赵有亮这么一说,对他就放松了戒心,多少甚至有了些好感。 “你今年多大?看样子咱俩差不多啊,我今年三十七了。” “我都——四十一了。” “刚才我听你说管我铁哥叫叔,按理从他那儿论——这样,肩膀头儿齐就得算弟兄,我就叫你‘黑虎哥’。” “啊?”韩黑虎一下子站起来,紧忙说,“那可不行。你是我铁叔的表弟,我得管你叫声‘叔’呢。咋能让你管我叫哥啊?那不乱套啦?” 赵有亮一拍韩黑虎的肩膀,说:我看你真是实诚人,那就这么叫着,算我占便宜了。 “哪能是占便宜呢,辈份就得这么论。我说——赵——叔,铁叔啥时候回来?” “估计——”赵有亮扫了那布包一眼,接着说,“应该还得等,他一开会儿就没头儿啊。这样,你找他有啥事儿,可以和我说。你也知道我们哥俩儿的关系,有些时候我是能代表他的。” 韩黑虎犹豫了一下,说:我还是去村部找他。 “别啊。黑虎,不是赵叔说你,你来找我铁哥干啥,我一猜就知道。都是老江湖了,不用问,是求他办事儿的。再有,你那布包里的东西是不是要送给我铁哥的?” 韩黑虎脸红了,低下了头,把布包夹得更紧了。 赵有亮跷起二郎腿,笑眯眯地说:黑虎,你也别不好意思,这都是正常的事儿。可是你想过没有,你把东西带到村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能收? “我背着别人给。”到了这个时候,韩黑虎便不再隐瞒了。 “那你保证不会有人从门缝、从窗户看到?行,就算没人偷看,那你去里夹着个布包,回来手里啥都没有,让别人怎么想?” 韩黑虎一时语塞,赵有亮继续侃侃而谈: “最后,不但你事儿办不成,还给我铁哥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作为他最亲最近的弟弟,我要对他负责。作为你的小叔叔,我还要对你负责。黑虎,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对是对,但我咋办啊?我找机会再来?”韩黑虎一时没有了准主意。 赵有亮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奸笑,稍纵即逝,马上换了副诚恳的“面具”说:这样,如果你信得着我,把东西放这儿,把你要办的事儿和小叔叔我说。等我铁哥一回来,我马上一字不落地告诉,你的事儿准成。别看你年龄比我大,但是,社会经验特别是和领导打交道的经验不一定有我多。送礼这东西,只要有中间人,两头儿不直接见面就都没有了不好意思,避免了尴尬。你看,是不是这样好? 韩黑虎想了想,觉得赵有亮说的挺有道理,而且真到面对面给特木尔送礼,他还真有些打怵。万一他死活不收怎么办?自己就没有退路了。于是,他下定决心,把布包放在茶几上,无比感激地说:好。就放这儿,麻烦你和铁叔说一声儿,我就是家孩子上学的事儿。另外,我还想—— ………… 特木尔顺着村中的大道走向村部,自然而然地在那块大石头前停下脚步,目光聚焦在石头上,陷入沉思。金宝路过,毕恭毕敬地跟他打了声招呼,特木尔都没有听到。 金宝慢慢地往前挪步,不住地寻思:书记咋不理我了?是我哪儿得罪他了? 金宝是包代小的丈夫、包牧仁的姐夫,别看已经四十七岁了,还是那么“蔫巴”,为人处事从来都是小心谨慎的。包牧仁对他的评价就是:树叶掉下来都怕碰到脑袋,严重地胆小怕事。 和特木尔打招呼而没被理会,如果是其他人,一想他可能在琢磨事情没听到,也就算了。但是,金宝不行,他就觉得是特木尔生他气了,故意不搭理自己了。这要是惹村书记生气,那还得了? 想到这儿,金宝又转回身来到特木尔身边,提高了声调儿说:铁书记,忙着呢? 突然这么一问,特木尔被吓了一跳,一看是金宝,便说:是金宝——大哥啊。我没忙什么,来村部看看有啥事儿没。你这是去哪儿? 金宝见特木尔挺热情地与自己攀谈,心就落地了,说:去地里转转,水稻开始拔节儿了,看看地的水怎么样。 特木尔:是啊,看住水很关键。另外啊,还要管住杂草啊,该拔的拔,该用药时还得用药啊。种水田,看着是旱涝保收,但是必须得精心。 金宝满脸堆笑地说:是啊,是啊。 “那你忙,我得进屋了。”特木尔说完,和金宝挥挥手,走进村部大院。 金宝机械地向特木尔招招手,这才笑呵呵地走开了。 ………… 韩黑虎对赵有亮那是连连道谢,赵有亮把胸脯拍得山响,说:事儿都包在我身上了。回头儿我和我铁哥一说,任何问题都没有,你就等着好消息。 “那赵——叔,我能留一下你的手机号吗?”韩黑虎小心地问。 “啥?”赵有亮没想到韩黑虎会来这一招儿…… 第93章 特木尔的操心事 见赵有亮有些犹豫,韩黑虎又客气地问:赵——叔,有问题吗?不方便吗? 赵有亮稍有迟疑,然后笑着说:方便,方便,哪能不方便呢。 韩黑虎从裤兜儿里掏出手机,说:告诉我你的号码,我给你拨过去,你也能把我的手机号存上了。 “啊——这样,我手机没电了,一天天的电话太多,老费电了。我还是给你写下来……”赵有亮随机应变,他没想到韩黑虎也有手机。 拿着赵有亮给写的纸条,韩黑虎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月牙河村的人,是不是脑子里都灌进沙子啦?” 赵有亮一脸坏笑地嘟囔着。他赶紧返回屋里,把布包打开一看,是两瓶好酒,挺值钱的,便不住地冷笑、点头。他向窗外望了望,确定没有人,就从大衣柜子上面拽下两张报纸,把布包用报纸包裹严实,夹在胳膊下。出门,骑上摩托车扬长而去。 ………… 特木尔进了办公室,路过副主任白宝音的房间,看到他正在打电话,便在门口儿停了一下。 白宝音感觉到门口儿有人,扭头一看是支书,刚要站起来,特木尔示意他坐下,并指了指自己的办公室,意思是打完电话到那屋里来一下。 白宝音是月牙河老书记白哈达的儿子,现在任村委会副主任,主抓科技方面的工作。三十多岁,年富力强、积极上进,对月牙河、对乡亲、对土地都有着深厚的感情。所以,他能够虚心学习、耐心求教、热心助人,在科技种田、科学养殖这一块儿,他已经是行家里手了。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前些年他倡导引进的“草原细毛羊”更新换代品种,把月牙河村的羊的品质都提高了一大截儿,特别是羊毛,远近闻名了。 特木尔刚打开当天的报纸要了解新闻大事,白宝音敲门进来了。 “铁叔,您找我有事儿?” “我听你打电话说到水稻种植方面的事儿,出啥问题了?”特木尔先没有回答白宝音的问题,而是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噢,是这样。李大宝家种的水稻,最近发现叶片有些萎蔫,我看了后觉得确实是有病了。至于喷啥药我又怕拿不准,就给乡里的技术员打个电话咨询一下。” “问题很严重吗?” “不严重。李大宝家发现的还算早,喷喷药应该就行了。另外,我还想趁着今天有空儿,到别的种植户家的地里转一转,看看是不是普遍存在这个问题。如果发病的面积大,还得去乡里或红楼市区卖这种农药,及早防治。” “好。万事想在头,工作不发愁啊。” “铁叔,您——还有别的事儿吗? “是这样,你替我跑趟腿儿,当然,要先看完水稻秧苗情况后再去。就是到学校去一下。”特木尔站了起来,接着说,“韩黑虎不是回来了,他儿子韩思河在那边儿是上着学的,回来咱月牙河这儿,总呆在家里可不行,孩子不废了吗?必须得让孩子上学啊。你去和校长打个招呼,就说是我说的,在政策允许的情况下,尽快给安排个班级。别让学校再难为韩黑虎了,毕竟人家回到了村里,就是我们月牙河的村民了,出现一个辍学的,那可不行,上面是要追责的。” “好。现在学校还缺学生呢,来个学生应该高兴才是。”白宝音笑着说。 “谁说不是呢?可就有人划不过这个拐。不能让孩子没学上啊。不上学就没文化,将来可咋办?本来我想自己去了,刚才在大石头那儿抻抻腿儿锻炼一下,还锻炼大发了,抻疼了。你年轻腿儿快,就替我跑一趟。” 特木尔是编了个理由,白宝音是何等聪明啊,他明白了是特木尔生学校校长的气了,不想见他。于是,爽快地答应: “没事儿,我去看水稻田,顺路就到学校了。” “去。” 白宝音犹犹豫豫没有动。 特木尔:你还有事儿? 白宝音:本来不想跟您说了,还是——说了。就是“二魔怔”童为思,又跑到乡里闹去了,非得要赔偿…… “还赔偿个屁啊?人家没追究他的责任就不错了,我们帮着做了多大工作?当初人家是要把他拘留的!偷电还有理了?真不要个猪脸了!” 特木尔是真发火了。 白宝音同样挺愁,说:乡里来电话,说让咱们去做做“二魔怔”的工作…… 特木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不让人省心啊。 ………… 袁振富中午下班回来,其其格早已把饭做好了。袁月亮住校,袁野中午带饭或者直接去学校食堂吃。一到中午饭时,家里就剩下他俩了,饭菜就弄得很简单。 “月亮马上就高三了,再一年就高考喽,时间过得太快了。” 其其格:是啊。我看萨仁上次回来都瘦了,累的。学习苦啊。 “不吃苦中苦,哪有甜上甜啊。另外,她的压力大,要强呗。可不像袁野,我估计这小子就算上了高中,都不会紧张起来的。” 袁振富说完,叹了一口气,是怒其不争啊。 “这孩崽子心太大。哎,我说,人家乌兰图雅嫂子都请咱家萨仁和塔拉去吃饭了,特意做的烤羊腿,咱是不是得请阿尔斯楞来家里吃顿饭啊?这孩子对咱姑娘可好了,人还实诚、知根知底……” 袁振富:等等,你这种话好像是“媒婆”的嗑儿呢? “别瞎闹!”其其格指着袁振富说,“你可别胡思乱想啊。” 袁振富瞅着她呵呵笑,并不答话。 其其格赶紧解释道:笑啥啊?我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请阿尔斯楞吃顿饭,帮他们上学的改善发送伙食。再说,咱不能光知道吃人家的不知道回请? “我并没说你还有别的意思啊?” “那你总傻笑啥?”说到这儿,其其格竟然憋不住也笑了起来。 袁振富止住笑,说:我看这事儿就这么定下,就这个星期天。最好把铃铃叫来,她和咱家月亮是一个年组,即将升入高三,算是一起犒劳犒劳。 “我看这样还不如把国忠大哥和刘萍嫂子一起叫来,那才热闹呢。” “这个提议好。那还差牧仁大哥和嫂子两个人啦?不如——一个羊也赶俩羊也放,一起请得了。” 袁振富刚说完,其其格竟然瞪圆了大眼睛…… 第94章 韩思河顺利入学 袁振富竟然像小孩子一般,呆愣愣,有些心虚,却不敢问,又不敢辩解。 其其格瞪了足足有十秒钟,才说:这话让你说的,还是文化人儿呢。 袁振富终于能咀嚼了,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说:话糙理不糙嘛。 “我看行。我得好好准备准备。”其其格不想生气,就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了。 袁振富:晚上你就和袁野说,让他明天上学,找机会通知铃铃一声,再跟月亮和阿尔斯楞说一下,他俩好有个准备。我找时间给国忠大哥打手机。 “你得抽空儿上市里去一趟。”其其格说。 “我不用去了,让袁野告诉一声儿就行。再说了,我给打电话就中。现在有手机多方便,不像过去……” 其其格瞪了他一眼,说:你是教学教傻了咋的?不去市里买肉买菜,我搁啥招待人家啊? “我把这茬儿忘了。是啊。总不能像今天中午这样对付我啊。哎,不如把下蛋的老母鸡杀一只,炖上又香又补。”说完,袁振富又很奇怪地笑了起来。 其其格捅了他一下,同样是抿着嘴儿乐。 两人这是笑什么呢? 原来,红楼市这一带民间有个说法,是“姑爷进门,母鸡断魂”,意思是女婿到丈母娘家,往往会杀一只又肥又大的老母鸡给炖上的——当然,一般是指第一次登门,平时总去谁家都杀不起大母鸡的。所以,其其格听出了袁振富话外的意思,他是在逗自己呢。 两人继续吃饭。袁振富看着窗外,奶牛、鸭鹅还有母鸡、公鸡,一派生机。这些,都是其其格的“致富产业”,是她攒下的“小家底儿”,都是她用汗水换来的…… 其其格对阿尔斯楞的印象非常好。特别是他和袁月亮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对她特别好。作为一位母亲,大都会有这样的心理:只要对我孩子好,这人就是大好人。 ………… 韩黑虎闲在家里,闷得难受,吃过午饭就叫上杜红娟,两人又往村口儿去转悠,并顺着月牙河边儿走去。 杜红娟很喜欢月牙河,韩黑虎就给她讲这里的传说故事,还讲了自己小时候在河里玩儿的趣事,她还真的听不够。 听着听着,杜红娟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红娟,你咋了?” “没事儿。我小虫子飞进眼睛里了。”杜红娟说完,立即揉起了眼睛。 韩黑虎:你——是不是——想家了? 杜红娟没说话,把头扭向了一旁…… 恰巧,白宝音骑着自行车从大坝上经过,看到韩黑虎两人,便停了下来,喊:黑虎哥,这么有闲情逸致啊,和新媳妇逛景呢? 韩黑虎:去你的,孩子都九岁了,咋还是新媳妇? 白宝音笑着说:咋不是啊?我记得你们结婚才没几天啊?哈哈。 韩黑虎说了句“就知道瞎闹”,杜红娟已经脸红透了。 韩黑虎:白大主任,这是忙啥公干啊? 白宝音:哎哟,没想到黑虎哥也会这么说话啊? “还不是跟你学的。” “不说不笑不热闹。咱们还是不闹了。是这样,我去地里看看稻田怎么样了,有的地方怕出毛病,督促督促大家要上心。正好遇上了,要不我还想找你和嫂子呢。” “有啥事儿?”韩黑虎问 “上午铁书记和我说,让我去村学校找找校长,说说你家孩子思——思——” “思河。” “对,思河上学的事儿。校长都安排好了。明天你领孩子去报到就行了。好了,我还有事儿,先走了,你俩慢慢逛。嫂子,我刚才和黑虎哥瞎逗玩笑,你别往心里去啊。眼睛咋还红了呢,哭啦?” “没有,进小虫子了。”杜红娟连忙解释,接着又用揉眼睛来掩饰。 韩黑虎一听,特别高兴,连连说“谢谢、谢谢”,白宝音边骑上车边说“别谢我,要谢就得谢铁书记”。 夫妻俩挥手与白宝音告别。 杜红娟高兴地拉着韩黑虎的胳膊,说:太好了,思河这么快就能上学了。 韩黑虎:看来,这赵有亮还真办事儿啊。 “赵有亮是谁?不是特木——特木尔吗?” “你不知道,是特木尔的表弟。瞅着挺爽快的一个人,称得上是江湖人士。”韩黑虎笑着说,“酒是好东西,真不白送啊。第二个事儿啥时候给我解决啊?” 杜红娟劝他:别急啊,这事情得一件一件地办。思河上学的事儿这么顺利,你惦记的那件事肯定差不了,好饭不怕晚嘛。 韩黑虎深情地看着杜红娟,说:那你,不哭鼻子啦?是不是感觉到我们月牙河村的人太好了? ………… 颇费了些周折,韩思河终于上学了,读二年级,再有两三个月,就升入三年了。来月牙河后他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就是阿木古郎,这个朋友没白交,天天带着他去上学,并给他介绍了村里的其他小朋友认识。 韩思河追随阿木古郎,就像当初阿来夫追随韩黑虎一样。好处就是——韩思河快速地融入班集体、融入月牙河,天天高高兴兴的。 韩思河上学一走,韩家的小院儿就清静了许多。韩大胆儿和童雨婉往地里溜达溜达,顺便——应该是主要——到月牙河边儿走一走,远处观望有没有淘小子欺负自己的孙子。 韩黑虎躺在炕上,拿出一本菜谱的书开始认真研读。杜红娟洗完衣服走了过来,说: “黑虎,是不是再去找村书记去问一下呗,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没个信儿,是不是给忘记了?” 韩黑虎合上书,说:不能?特木尔——咱们得叫他铁叔,他应该不会是这样的。再说,他都收了咱们的礼了啊。 “你那两瓶酒还算是礼啊?太寒酸不?” “不至于,那酒绝对是挺贵的呢。” “你觉得挺贵的,人家当官儿的可不当回事儿,没给咱扔出来就不错了。” “铁叔不是那样的人。当初对我可好了,咱们结婚登记开介绍信,我爸不会邮信,还是铁叔上红楼市里给邮的。钱都是他给掏的,还是挂号信呢。而且,一直帮着咱们在保密。后来爸妈请他到家里吃饭,他说啥都不去。” “人是好人,我相信你说的。但是,人也是会变的,这一点你也要相信我一次。”杜红娟说得很恳切。 “我忘了,应该给赵有亮打个电话,问问他不就得了?这脑袋,越来越完蛋了。我手机呢?”韩黑虎开始去打手机。 “赵有亮?” “就是铁叔他表弟——”找到了手机,韩黑虎又说,“我记号码那张——对了——我衣服呢?” 杜红娟:我刚给你洗了,都有汗泥味儿了。 “啊?” 韩黑虎大叫一声,暗自叫苦:这回可完蛋喽! 第95章 哄人是项技术活儿 韩黑虎赶紧跑了出去,手忙脚乱地翻动晾在绳子上、滴着水的衣服兜儿。气得直嘟囔:你这败家老娘们儿,从来洗衣服不知道掏兜儿!电话号码那张纸是不是洗碎了? 听到这些,杜红娟气哭了。本来自己就想家呢,韩黑虎再一骂,她能不委屈吗? “哭——哭有个屁用!纸条没了咋——”韩黑虎的“虎”脾气上来,不管不顾的。 杜红娟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啪”的往窗台上一拍,转身就进了屋。然后插上门,趴到炕上就开哭。 韩黑虎傻眼了。这时,一阵风吹来,把纸条吹跑了,他赶紧去追,好不容易抓到了,边看边拨打号码——真通了。 “喂——喂——赵叔——赵婶儿?”韩黑虎蒙了,因为对方是个女的,他以为是赵有亮的媳妇呢。 对方大喊:你他么么的是谁啊?管谁叫婶儿呢?我才二十一啊! 韩黑虎:我找赵有亮—— “我这儿没亮儿!打错了!以后瞅准了再打,瞎耽误工夫儿!”对方粗暴地挂断了电话。 韩黑虎看看手机上拨出的号码,和纸条上的认真核对,一个数都不差啊,为什么呢? “再拨一遍,没准儿赵有亮把手机落哪儿了,我问清楚。”韩黑虎这么想着,又回拨了电话。 “你这人是不是有病?总打我手机干啥?你要是再骚扰我,信不信姐姐我找人弄残你?他么么的,谁惯你的毛病……” 对方太猛了,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这回是韩黑虎先挂了电话,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 屋里还有一个“悲痛欲绝”的呢,韩黑虎没有心情再想手机号码的事儿了,赶紧去哄杜红娟。不然,等爸妈回来,发现自己把儿媳妇惹生翻儿了,肯定挨收拾啊。 哄媳妇是项技术活儿,基础是心诚则灵,关键是能说会道,核心是以情动人。方式和手段,那就得灵活掌握、随机应变了。 韩黑虎现场发挥的能力还不错,只要不是头脑发热之时,他还是有一定思路的。他敲了敲门——知道不能给开也要敲,目的是提醒对方我来了——然后开说: “红娟,开门啊。刚才是我不好,太着急了。万一那个电话号码找不到了,我咋办?总不能跑到幸福路村去找赵有亮?我确实错了,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我知道,你比我还着急呢,咱们回来这么长时间了,不能总是干呆着?家里是有地,我不是种地的那块料啊。就算种地了,行,我学呗,可地里打出的那点儿粮食,好干啥?我是想让你和儿子,还有我爸妈过上好日子,最起码比上不足得比下有余……” 杜红娟止住了哭声。 韩黑虎感觉到了,心想:有门儿。 “红娟,你嫁给我,我得让你幸福。我们有了宝贝儿子,我得把他培养成人才,供他上大学,有知识、有文化,将来有出息。红娟,你跟我受苦了,来到这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我——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红娟,我们都不容易啊,别再生我气。我韩黑虎发誓,再不会让你受委屈了!真的,你把门打开,一会儿爸妈回来,看咱们这样,该上火了……” 杜红娟想了又想,起身取毛巾擦干眼泪,打开门,却只给韩黑虎一个后背。 韩黑虎笑嘻嘻地,没话找话,问:爸和妈出去的时候,没和你说去哪儿吗? 韩黑虎坐在炕沿边儿,双手搭在杜红娟的肩头给他按摩。她拧了几拧上身,还是没躲开,便由他去了。 “今天天气真好,咱俩还去月牙河边儿转转?看看那一排大榆树,小时候我们总爬到树上去,藏起来别人都找不着。” “不去!” 韩黑虎站了起来,低着头在屋里来回转,问:这老韩头儿和老童太太去哪儿了呢?老头儿是有名的大胆儿啊,不会领着老太太到红楼市区里横逛去了?城里车老多了,开车的家伙都猛,可不会惯着这些从农村来的老头儿老太太,千万别—— “你可别磨叨了!他俩去地里了。我要跟着去,妈不让,说她和爸就是想溜达溜达,呆不住。地里没活儿!” “噢——那就好。我再和你商量一下,我,想再去铁叔他家一趟,给我拿点儿钱,直接上钱来得实惠。你可别和爸妈说,他们该心疼了。”韩黑虎下定了决心。 杜红娟转过头,看着韩黑虎说:你能这么办,才是对的,我不和爸妈说。准备拿多少? “拿一?不,还是拿两百。”韩黑虎咬咬牙说。 杜红娟被他逗乐了,说:你可真是个闷葫芦,使个大劲儿才二百?最少得五百啊。 “五百?太多了,不行不行,铁叔不能收那么多。要不就三百,不能再多了,我都没给人送过这么大的礼。” “行,三百就三百,听你的。唉——” 杜红娟说完,就翻箱子里的包儿给拿钱去了。 ………… 阿来夫如今也鸟枪换炮了,换掉了“倒骑驴”,买了辆机动三轮车。刚刚把收购来的废品整理妥当卖了出去,便带着李春草在红楼市区内的平房区寻找合适的房子,要租下来自己开收购部。 李春草是专门为了租房子才来的,两人挨个胡同串,看哪栋房子的墙上贴着出租字样,就去问一问、看一看。如果房子空着没有人,就按“广告”上留的电话打过去——阿来夫早就用上手机了。 一连走了几家,都不太满意。不是院子太小,就是租房太高。 李春草又热又累,坐在车上无精打采的,阿来夫劝她说:别着急,这事儿就得慢慢碰。 “阿来夫,你——太辛苦了,我都心疼了……”李春草温柔地说,然后把头埋进自己架起的臂膀间。 阿来夫苦笑一下,启动了三轮车。他的心里却是甜甜的…… ………… 真是无巧不成书。“二次送礼”的韩黑虎快走到特木尔家时,先是听到“突突突”的声音,接着发现有一人骑着摩托车快速地迎面而来,定睛一看,正是赵有亮。 真是踏破铁鞋都没用,想谁就来谁啊。韩黑虎忙招手示意他停下来。 赵有亮看清是韩黑虎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加大了油门儿…… 第96章 真的是“冤家路窄” 摩托车“嗷嗷”叫着,屁股后浓烟滚滚,直冲过来。韩黑虎一看事儿不好,一个高儿蹦到一旁,闪了过去。 韩黑虎惊魂一定,就在心里嘀咕:这小子疯了?骑个破“屁驴子”想撞死我咋的? 赵有亮骑着摩托蹿出去二十多米,车突然“哑巴”了,缓缓停了下来。 什么原因? 是赵有亮良心发现了吗?绝对不是。是因为他的摩托车都快老掉牙了,刚才冷丁一加速,油门儿轰到底了,万万没想到会把油门儿拉线拧折了…… 赵有亮怎么又来月牙河村了?上次他诓了韩黑虎两瓶酒就跑了,但是自己的正事儿还没办呢,这期间偷偷来了两回,特木尔就是推脱有事儿支他,他打手机还不接。 今天,赵有亮想试下运气,再到家堵表哥,听表嫂说他刚去村部,一会儿可能要去乡里开会,便急忙往村部赶。没想到碰上了韩黑虎,他心里“咯噔”一下,想假装没看见冲过去算了,没想到摩托车不争气,躲是躲不过去了,而且还走不动了呢。 赵有亮的摩托车是停下了,他仍旧骑在上面没有下来,眼珠子转个不停。如果这时候有人盯着他眼睛看,一定会被他整晕过去不可。这小子心里盘算着,万一谈得不愉快,扔下摩托车就跑啊。 韩黑虎快步走了过来,问:刚才咋了?差点儿撞着我。 “我可不是故意的,是这摩托车败家,油门儿拉线不好使了。刚才可能是卡着了,现在——彻底折了。” 赵有亮的解释,韩黑虎相信了。因为确实是亲眼所见啊。 赵有亮满脸堆笑地说:黑虎大哥——不,是黑虎大侄——唉,就叫你黑虎。 韩黑虎陪着笑脸说:只要不叫大哥,怎么都行。 赵有亮: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铁叔家。上次有事儿——” 赵有亮:黑虎,啥都别说了,上次是我不对—— “啊?咋不对了?” 听话听音儿啊,韩黑虎没有一丁点儿气愤的意思,赵有亮觉得这里面可能有“差头儿”,就不再说下去了,眼珠一转,想探探黑虎的底,换了一种问法:上次的事儿,是这样——那个——办得怎么样了? 韩黑虎主动握住赵有亮的手,说:我还想谢谢你呢。上午和你说完,下午就通知我孩子上学的事儿办成了。看来,你说话真好使啊,占分量。 韩黑虎又竖起大拇指。 赵有亮心里乐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巧的事儿,然而,脸色马上严肃起来,说:办成就好,不用谢我。我和你说过,我在我表哥特木尔面前,说话那是相当占地方的,比亲兄弟还亲呢。 “那是,那是。只是——只是我说的第二个事儿,一直没有信儿呢。我给你打手机,怎么是一个女的接的啊?” “女的接?不能,我手机一直在身边儿——”赵有亮想起来自己当初给他留手机号时,故意写错了一个号码,这回怎么圆? 韩黑虎拿出手机,翻开通话记录给赵有亮看,证明自己确实给他打过电话。 此时,只能以实相告了,赵有亮装出惊讶的表情说:哎呀——错了一个号,手机尾数我是“二”,不是“三”,弄错了。 “我看你真是够二的了,自己手机号都记不准。”韩黑虎在心里说着,又重新输入拨通电话。 这时,赵有亮腰间的手机响了,这回是真对了。 “赵——叔,刚打那个是我手机号,你存上,有事儿咱们常联系。”韩黑虎依然讨好地笑着。 赵有亮从摩托车上下来,把车支好,说:放心,我存上了。 “我后说的那件事儿,铁叔一直没有回信儿啊。我着急了,正想去他家看看呢。” 赵有亮在心里想“能有信儿吗?我根本没和他说”,他嘴上却说:黑虎啊,要不我怎么说上次是我不对呢,指的就是这件事儿我没给你办好。唉——好,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了,我就不想瞒你了,直说。但是,你可别和外人讲啊,对谁都不好。 赵有亮说完,还神神秘秘地向四周看了看,弄得好像是跟韩黑虎进行特务接头似的。 韩黑虎蒙圈外加期待,只能机械地点头答应。 赵有亮压低声音说:上次你走后不久,我表哥就回来了。一看到那两瓶酒,特别高兴。咱得摸着良心说话,我和他说是黑虎送来的,孝敬你的。他还说“黑虎这小子,懂事儿,没白在外地闯荡,将来错不了”。我表哥我了解,他是轻易不夸人的。 韩黑虎听到这里,心里美滋滋的,脸上浮现一丝小骄傲。善于察言观色的赵有亮捕捉到这一点,立马得意起来,接着说: “我和他讲了,你想求他关照关照。关于孩子上学的事儿刚说完,他就表态了,胸脯一拍说‘看在这两瓶好酒的面子上,没问题’。我觉得应该趁热打铁啊,没承想当我说出第二个事儿的时候,他却不吱声儿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果韩黑虎动一动脑筋,就会琢磨出特木尔绝对不会说出那样的话。而此时,他的思路已经断得七零八落了,根本连接不上,赵有亮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只“瞎蠓”飞过来,落在赵有亮的脸上,他自己“啪”的拍了一下。“瞎蠓”飞了,相当于自己打了自己一耳光。嘴里骂了句:他么么的,谁的脸都敢叮,真是“瞎”啊。 韩黑虎不理会这些,追着问:那是为啥啊? “瞎蠓”固执地“嗡嗡”着,绕了两圈儿才飞走。赵有亮又看了看四周,示意韩黑虎靠近些,然后像“瞎蠓”一样贴着他耳边儿说:那还用问吗?嫌礼轻了呗,别的还能有啥?兄弟——不对——是大侄子—— “叫我黑虎就行。”韩黑虎听着“大侄子”的称呼非常别扭,浑身一激灵一激灵地起鸡皮疙瘩。 “对,黑虎啊,你得明白一个道理,多大的礼,办多大的事儿。你是见过世面的人,这可比我懂啊,办大事情,那就得下大注。俗话说,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出媳妇——逮不着流氓。” “啊?” 韩黑虎的脸都要绿了。 第97章 信口开河忽悠人 不就求人办个事儿嘛,咋还又舍“孩子”又舍“媳妇”的呢?我出去十五年,月牙河村的风气变化这么大吗? 韩黑虎非常不解。 “你别往歪想,我就是打个比方。意思是你得送大礼,最好是——这个……” 赵有亮警觉地四下看了看,好在没有行人,这才用手比划着数钱的动作。 这个动作韩黑虎再熟悉不过了,相信这将是在国内流行最广泛、认知度最高、最受人喜爱的“哑语”。 韩黑虎被彻底忽悠迷瞪了,忙说:赵叔,我懂。这不,又特意拿了三百块钱,要给铁叔送去呢。 赵有亮的眼睛更有亮儿了,而且还不乱转了,当时就直了。 “三百?太少了,至少得五百元。如果是一千,这事情准能成,我敢拿我的名誉担保。” 韩黑虎无奈地说:我兜里只揣三百块啊,要不我再回家取二百? 赵有亮心想,我还着急呢,没工夫和你磨叽。再等你回来就堵不着特木尔了,耽误了我的大事。三百就三百,反正是白来的,过了这村可没这个店了。于是,就对韩黑虎说:三百就三百,先探探路,不行再添。我表哥他没在家,正好我要去村部找他催你这事儿呢。如果信得着兄弟——信得着赵叔,把钱给我,我给你办。省得两头害臊。 韩黑虎算得上是被“洗脑”了,没有一丝怀疑,边忙说“信得着,信得着”,然后掏出三百块钱就塞给了赵有亮。 赵有亮接过钱,又向四周看了看,说:那我快走,一会儿他还要出门儿开会呢,你就等着好消息。但是,我先和你说好了,你要办可是个大事儿,好事多磨,你千万别着急,要沉住气。 韩黑虎连连点头。 赵有亮跨上摩托车刚要发动,这才想起油门儿拉线断了——真倒霉!只好推着车走了,找修理部修车去…… 望着赵有亮的背影,韩黑虎竟然有些愧疚,自言自语道:这人真不错啊,为了给我办事儿,摩托车还造坏了。对了,我应该给他出修车的钱啊…… 难道,韩黑虎的智商归零了吗? 赵有亮紧赶慢赶,看到了也只是特木尔和白宝音、朴建东往村外走背影。他大声呼喊,特木尔听到了,头都没回,白宝音和朴建东扭头看了一下,说:是你表弟。推着摩托车跑呢。 特木尔大步流星,说:别回头,别理他,就知道给我添乱!肯定是摩托车坏了,累死他也追不上我了。 赵有亮气喘吁吁,憋气又窝火…… ………… 袁野对星期天请客很不以为然。唯一能让他提儿兴趣的就是那些好吃的。但是,和懒得见孟静相比,他宁可喝粥就咸菜。 早晨,是其其格一天当中最忙碌的时候,整个小院儿里有好多张嘴等着她喂,还不算屋里那两张“高贵”的嘴巴。 东方露出鱼肚白,麻雀们叽叽喳喳地互相追逐打闹,一会儿隐藏在大树中,一会儿又成“堆”地飞来飞去。倒是乖巧的小燕子很可爱,显得文静而轻盈,忙碌着给巢里的孩子运送食物,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 其其格先是手脚麻利的挤好的牛奶,自家留了一些,然后等着收奶车的到来。每一天出售的牛奶并不都当时给现钱,往往是记上一个月的账,月底统一结清。当然,有压个两三个月的时候,最多时压了半年之久,其其格并不害怕也不担心,觉得总比袁振富当初压了三四年的工资强出很多了。 卖完了牛奶,其其格给奶牛添了些昨日割来的青草,就忙着喂鸡鸭鹅了,然后是喂猪,最后是“喂人”。天天如此,循环往复。这期间,还要一遍一遍地喊袁野起来,明知他不到点儿不动弹,喊还是必须的,似乎成了一种习惯和必要的程序。 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行的地步,袁野是不会起炕儿的。只要他一行动,一切就都争分夺秒了,比军事化还军事化,仿佛是接到火警一样——穿衣、上厕所、洗脸……比赛似的。 “早起来一会儿啥都有了,现在整的像被狗撵着似的!” 其其格的埋怨,袁野充耳不闻。他胡乱吃口饭,背起书包就往外跑。 其其格扯着嗓子喊:再跟你姐和阿尔斯楞说一遍,星期天吃饭的事儿别忘喽! “哪一顿吃饭他们都没落下!” “还有铃铃,你再去说一声儿。” “我都说完了,她又不傻,能记住!” 其其格还想嘱咐什么,袁野蹬上自行车就没影儿了。 袁振富进屋,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那碗牛奶,说:袁野这小子又没喝牛奶? 其其格这才发现碗里的牛奶盛的时候啥样还啥样,说:这孩崽子,就是给他狂的!以前看人家有牛奶喝,馋的像啥似的…… 袁振富端起碗喝了一口,还没有放下,其其格又说:馋得哈喇子恨不得能流一碗。 “说得这么恶心呢?”袁振富斜了其其格一眼,把碗撂在桌子上了。 其其格:你就别装啦,赶紧趁热喝。对了,别忘了给国忠大哥和刘萍嫂子打电话…… 袁振富:打了。你都快磨叽八百遍了。知道“三磨叽”为啥招人烦吗?我看你快超过…… “你还烦我啦?我一大早晨两眼一睁没就消停,脚后跟直打后脑勺儿,你知道我一天天有多辛苦、多忙叨吗?弄得自己已经快要四分五裂了。我给你们老袁家做牛做马,你还跟我作威作福?你的良心让狗吃啦?你竟然欺负我,真是太残忍了,太狠了,太绝情了……”其其格竟然出口成章,别看气得不行,可是思路不乱啊,词儿甩得很硬。 袁振富讨好地笑了,说:我之前就不让你看那些磨磨叨叨的电视剧,跟着里面学那点儿破词儿都用在我身上了。我——我上哪儿说理去啊? 其其格像上了发条一样数落着:你要说啥理?你有理吗就想说理?你简直就是无情、残酷、无理取闹!当初你对我说的那些话,难道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你说你要一辈子对我好…… “这就叫恶心死人不偿命啊。”袁振富差点儿抱头鼠窜。 第98章 心里秘密要公开 中午,袁野没有在教室里吃饭,而是拿着饭盒来到校园操场旁的大树下。那里有“砖混”结构的乒乓球台,用水泥抹的“万年牢儿”,特别结实,除非用大锤砸,否则光是打乒乓球是永远不会坏掉的。 平时中午这里人声鼎沸,而吃饭时间却很少有人来。这个时间点儿来的同学,都是提前占位置的,准备利用午休时间一决高下。袁野第一个赶到,他不想占位置,就为了图个清净,于是选择最边儿上的一个球台坐上去,开始吃饭。 知了藏在树叶间,没完没了地叫唤。袁野很烦,嘟哝了一句:知了、知了,你知道个屁?懂几个问题?现在叫唤得倒是挺欢,天一冷全完蛋。 这几年家里境况大为好转,可袁野并不满足。他的脑袋里并不空,在想着几个问题: 第一,“童氏三魔”这么长时间不出去收猪骗人了,三人却不愁吃不愁喝,天天有酒有肉,看来过去是攒了好多的家底儿,挣到大钱了。自己将来能干了这一行吗?够呛。吃苦可以,骗人不会长久,况且自己演技不行——吓人啊! 第二,曾经的江湖混混韩黑虎出去十多年,回乡就摇身一变,好像成了“大款”了,他是怎么发的财?出去闯荡应该是条好路子。自己怕倒不怕,可是爸妈将来谁照顾呢?指着姐姐袁月亮——那我这当儿子的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啊?让爸妈跟我走,他们肯定不愿意离开月牙河——愁人啊! 第三,老舅阿来夫收破烂的生意竟然越做越大,眼见为实,的确利润挺高,要不然不能这么快就把养“土鳖”赔的钱赚回来嘛。可是,我能干了那个活儿吗?万一在街上碰到同学咋办?人家都开着小汽车人五人六的,我“突突突”开个破三轮子灰头土脸的——丢人啊! 袁野脑袋里转得快,饭就下得慢。陆续有同学来占球台了,没占着的还挺遗憾。袁野收拾了一下饭盒,跳下球台就走。 有人惊喜地问:那位兄弟,这个球台你不占啦? “不占了,让给你啦。!”袁野头也不回地喊道。 “谢谢噢——” 袁野把饭盒送回班级又出来了,骑上自行车去高中找阿尔斯楞…… ………… 人人都想发财,本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就连初中生袁野都在琢磨这个问题呢,何况是不惑之年的韩黑虎了? 这段时间,韩黑虎搞得神神秘秘的、要找特木尔办的事儿是什么?原来,他想在月牙河村开个农家饭庄,求特木尔在村头儿帮着给安排个房子。 韩黑虎有这方面的经验吗?有。他外出这十五年,刚开始是居无定所、四处游荡,哪儿有钱挣就去哪儿,活儿很杂,主要是出苦力。后来,到了一家玉雕厂当学徒,他头脑灵活、动手能力强,进步很快。可谁知厂里的经理造假骗人,以塑料之类的东西冒充玉石,被查封了。韩黑虎意识到这一行水太深、太浑,赶紧拔腿就跑。后来,到了一家饭店打工,从端盘子开始再到“切墩儿”,最后学起了厨师。学成后工资很高,这才养活得了一家人。攒了些本钱,便想回乡创业,主要是考虑到父母年龄大了,自己必须回来照顾。 在月牙河村开饭店能有人来吃吗?有——准确地说是“应该有”。韩黑虎打工的地方,都兴起了“农家乐”,在城市近郊相当火爆,城里人都开车来用餐。前提是要有特色,做得好吃。韩黑虎想到了,月牙河村景色不错,离红楼市区又很近,如果开一家乡村特色饭庄,应该是不愁客源的。 深思熟虑之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没有房子,一切免谈。 想开饭店却没有解决房子问题,韩黑虎急得直跺脚。几次想去找特木尔说一说,又怕贸然去了人家再生气。打了几次赵有亮的手机,不是关机就是不接。 于是,这段时间袁野是在等待的煎熬中度过的。 等得真是心焦啊!杜红娟看他这个样子,决定选择吃午饭的时候提出这件事,目的是让公公、婆婆帮着参谋参谋。 “爸、妈,我想和你们说个事儿,行吗?” 韩大胆儿和童雨婉都停下了筷子,互相对望了一下,用眼神交流都不知道是什么事儿。童雨婉笑呵呵地地说:行行,咱们一家人还客气啥啊? “那我就说了。爸、妈——”杜红娟见韩黑虎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便有了底气,接着说,“黑虎要在月牙河村开个饭店……“ “啥?”韩大胆儿当时就快翻白眼儿了。 童雨婉一口饭没咽下去,差点儿噎住,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劲儿来。韩思河从炕上跳下地,去给奶奶倒水。 这个消息太震撼了。 韩大胆儿:黑虎,是这样的吗? “是的,爸。”韩黑虎规规矩矩地答。 “你确定是在咱们月牙河村开饭店?” “爸,是的。” 韩大胆儿:儿子,你是咋想的啊?都说我的胆儿大,都叫我韩大胆儿,可——可没想到你比我的胆儿还大啊! “爷爷,我知道,这叫青出于蓝胜于蓝。”韩思河抢得时机卖弄聪明。 韩黑虎:滚蛋! 韩大胆儿把孙子搂过来,继续说:黑虎,你可想明白,整个月牙河村,你从东头儿捋到西头儿,从北头儿数到南头儿,有几家能下得起饭店的?你在这开饭店,卖给谁啊?可别像前些年阿来夫养土鳖,赔得精光不说,还被人埋汰他太“土鳖”啊! 童雨婉:你爸说得对。阿来夫那会儿都赔啥样了?这两年是刚缓过来。 杜红娟不敢说话了,也不动筷子,呆呆地坐着。 韩黑虎笑了,说:爸、妈,你们说得都对,这些我都考虑过。我现在不是小孩子了,不再盲目冲动了。你们不知道,现在时兴一种叫“农家乐”的,说白了就是在农村开饭店。都谁来吃呢?大都是城里的人。图啥呢?图这里环境好、空气好,吃的菜都是新鲜的,而且不上化肥。鸡啊、鹅啊、猪啊、羊啊,都是土生土长的,安全又有肉味儿。适当再配点野菜、野味儿——不行,现在野生动物都保护了,不让整了。城里人有钱,在吃上不差钱儿。我们要赚就赚他们的。咱们月牙河村离红楼市区才多远?人家开车一脚油门儿的事儿。这就叫城郊经济,外地大城市这种饭店老火了…… 韩大胆儿和童雨婉被说动心了,眼睛都直了。 第99章 “饭局”之时谈大事 韩大胆儿做梦都没想到,老韩家几辈务农竟然还能开饭店。自己那么胆儿大,都不敢想的事儿,儿子竟然要办成了,是高兴多一些还是担心多一些呢? 童雨婉同样的心态,她说:你讲的这些——我不信,我得问问我儿媳妇。红娟,黑虎说的是真的吗?你可别骗妈啊? 杜红娟赶紧说:妈,是真的。在我们家那边儿,城里人吃饭都往乡下去了,要的是“回归自然”。爸,我和黑虎决定回到月牙河,就是要开这样的饭店,主要是照顾你和我妈。我们之前没往外透露,是在考察呢。包括我俩还去了红楼市区,看了很多家的饭店,了解用餐人的情况。最后,才做的决定。 沉默。都在思考中。 “爷爷,我得吃饭了。”韩思河抬头看着爷爷说。 韩大胆儿松开孙子,说:是这样啊——先吃饭。 童雨婉:别愣着了,快吃。 韩黑虎:爸、妈,情况就是这样,你们看—— 韩大胆儿:你俩说的,我听明白了。我和你妈是老脑筋,没跟上时代。既然你们决定了,那就—— “嗯——”童雨婉咳嗽了一声,韩大胆儿没有下文了。 “妈,你还有啥不放心的啊?黑虎学的就是厨师,那天咱家请客,他就露了那么一小手儿,大家吃得多高兴啊?饭店开成了,我当服务员,爸、妈有空儿就过去帮着择择菜啥的就行,咱们不用另外雇人,节省好多开支呢。” 童雨婉又扒拉一口饭,说:那就——行。我和你爸担心的就是你们别走偏。别深一脚浅一脚的,弄不好可崴了脚脖子啊。 “不能。”韩黑虎笑着说。 杜红娟放下心来,又说:爸、妈,别的都好说,就是开饭店用房子的事儿,一直没有着落。黑虎之前不是给特木尔送过两瓶酒嘛,后来只是把思河上学的事儿办了,房子的事儿始终没给办。 “是这样啊。”韩大胆儿想了想说,“我觉得,特木尔这人确实是办事儿的人,我还是了解他的。只是这件事儿,他怎么会掉链子呢?是嫌太麻烦?” 韩黑虎:我都打听了,不是很麻烦。村头儿正好原来是供销社的地方,供销社黄了以后,那就成了破破烂烂的了,没人管。房子都漏了,要是咱们买过来修一修,还是能用的,主体框架没问题。 童雨婉说:房子挺大,院也宽绰。可那是公家的地方,能说卖就卖吗? 韩大胆儿瞪了她一眼,说:你懂啥,咋不能卖?留着还能下崽儿啊?再那么搁几年,房子就得塌喽。 韩黑虎语气平和地说:卖是肯定能卖的,但是必须得铁书记点头才行。 韩大胆儿:是这个理儿啊。 杜红娟觉得有些事情必须得挑明、唠透,便说:不瞒爸妈了,前一段时间,黑虎去家里看看特木尔书记,这回直接送的是钱。 韩大胆儿一听,心里一惊,喊了声:啊? 杜红娟说:是我让他送的。 韩大胆儿又“噢”了一声,算是认可了,问:送了多少? 韩黑虎:三百。 童雨婉:思河,这些话可别往外说啊。记住了吗?你要是说出去,你爸打你我们可不拉着! “我知道,什么都不说。”韩思河回答。 杜红娟:本来我是让他送五百的,可黑虎非不听我的。 童雨婉说:难道是他嫌钱少了不办事儿? 韩大胆儿:我怎么都觉得特木尔不是那样的人呢? 韩黑虎:这个,我真说不好啊。也许,人都是会变的。 童雨婉端起饭碗说:我看那就别瞎猜了。反正哪儿都是这样,车不上油儿不走道儿,人不给油儿不干活儿。要我看,直接再给送去二百块钱,这样的话不算那酒,前后就五百块了。这总该差不多了? 韩大胆儿说:唉——这世道,行啊,就这么办。我想啊,一个小小的村书记,送他五百块钱的礼,应该够劲儿啦。黑虎,抓紧办。 韩黑虎点点头,杜红娟端起菜碗去厨房热菜去了。 ………… 转眼之间,星期天就到了。 袁野设计安排苏合到家里来找自己,就说帮他辅导作业,想躲开这一“劫”。但是,没有成功,因为其其格放出话来——塔拉你要是跑出去躲心静儿,回来我就把腿儿给你掐折,说到做到! 袁野只好把苏合送走。袁月亮偷偷地笑着,孟静却很不自然。 最不自然的,应该是阿尔斯楞了。在屋里不敢呆,只好抢着帮袁野在院里烧水、劈柴。而这些活儿,孟静还跟着凑热闹儿…… 袁家大摆宴席。厨房里其其格、乌兰图雅还有刘萍三人忙活,都快转不开身子了。热气腾腾,香味阵阵。 三家、十口人,满满一大桌子。其其格不断地给每个人夹菜,袁振富破例了,频频举杯敬酒。袁野还想趁乱快吃,但他得陪着“狮子哥”啊,只好文明地细嚼慢咽。还得看准时机给长辈的杯里斟酒,特别难受。脸上还要装出笑容来,嘴巴还得甜,大伯、大娘地叫得亲。 袁家的屋里热闹,院外也不平静。往来行人驻足谈笑: “老袁家可真热闹,这香味儿,从街那头儿就闻着了。” “可不是嘛,其其格这回下血本儿。请的都是谁啊?” “听说有包牧仁一家三口儿,还有红楼市区他们的朋交——姓啥——好像姓孟那一家,就是当初捡到月亮又给还回那家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订亲‘换盅儿’呢。” “别瞎说,谁和谁换啊?” “包牧仁家要来——那个阿尔斯楞和老袁家的月亮呗。” “别扯老婆舌啊,这俩孩子还上学呢。” “哎,哎——不会是真的?是不是闺女、儿子一起‘换盅儿’啊?老孟家那姑娘也总长在老袁家,是不是两家有意思啊?” “你要这么一说,真是那么回事儿。大家看啊,人家是老师,是文化人,就是有计谋,不服不行!这眼光,放长线钓大鱼啊。” “真牛粪啊!” …… 人嘴两层皮,说啥的都有。大都就是图一乐儿,不知道包含不包含“羡慕”和“嫉妒”。 ………… “童氏三魔”不怎么抛头露面了,但是,他们可没有销声匿迹。天天的主要任务就是——以酒为乐。有时是哥仨聚在一起喝,有时是各自在家喝,还有的时候是分头行动去村外找朋友喝…… 总之,无酒不欢。“童氏三魔”将要变为“酒坛三鬼”了。 第100章 “研究”不代表“烟酒” 韩黑虎这几天在反思,过电影一样回忆与赵有亮的相遇,有些信不着他了。又没有勇气承认自己被骗了,所以特别闹心。 他犹豫了几天,在杜红娟的鼓动下,还是硬着头皮去找特木尔了。这一回他是赶在晚上去的,他意识到“走后门儿”不能光明正大,不能明目张胆,得趁着夜色…… 特木尔妻子林洁正在外屋厨房刷碗收拾,韩黑虎怯生生地走了进来。 林洁是汉族人,中等身材,很瘦,性格随和,勤劳肯干,是特木尔的坚强后盾。 韩黑虎开口叫了一声“婶儿”,因为天黑灯光晃着,林洁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是谁,忙说:是黑虎啊? “是我。”韩黑虎笑呵呵的答。 “冷不丁我都没认出来。这眼神都不好使了,天一黑就看不清楚。快进屋,你铁叔在看电视呢。” 韩黑虎笑着点点头,进了里屋。特木尔听到了外屋两人的说话,知道是韩黑虎来了,就已经站起身来,招呼他坐下,并给他倒了一杯茶。韩黑虎受宠若惊。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档着名的曝光类节目,韩黑虎说:铁叔,您也爱看这个节目啊? 特木尔:是啊。真替老百姓说话啊,有些问题讲得非常深刻,看着有劲儿。这一期,又是一个反腐败的故事,真解恨啊。又有当官儿的掉蛋儿了,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啊。不给老百姓办事儿,光想着给少数办事捞好处,早晚得完蛋! 韩黑虎感觉到后备有些发凉,竟不知道怎么切入自己的主题,就陪着特木尔一起看电视。也许是这期的节目太贴近、太吸引人了,两人就这样默默地盯着电视,谁都没说话。节目快播完了,林洁收拾完外屋厨房走了进来,看到两人都木木地盯着电视,便开口道:我说,老铁,黑虎来肯定有事儿,你咋光顾看电视啊?就那么精彩吗? 林洁的提醒让特木尔很不好意思,说:你瞅我这人,一看上电视就忘了正事儿了。黑虎,你这么晚来,有事儿? 韩黑虎笑了笑,挠了挠脑袋说:我挺爱看这个节目。 “黑虎,你家不是没电视,再爱看也不能跑我家专门来看这个的?可不像过去,全村没几台电视,一演上连续剧啥的,屋里屋外都是人。有啥就说,你铁叔我们又不是外人。”林洁边给续水边说。 特木尔:林洁,你去那屋看着点儿苏合写作业。没人盯着,他总搞小动作,还像小孩儿一样。 “好,你爷俩儿唠,我不添乱了。”林洁很自然地就进了对面屋。真让特木尔说对了,苏合拿着铅笔正在课本上乱画呢,将上面的人物像给画上了胡子,手里还拿着“双截棍”。 气得林洁上去就给他一巴掌,说:不好好学习,就知道祸害人。好好的书,让你画得——这都啥乱七八糟的?赶紧学习!要是考不上红楼市里的重点高中,你这辈子就算废了。长了一身懒膘! 苏合“嘿嘿”笑着,开始研究作业了。 节目结束了,腐败分子受到法律的制裁和人民的唾弃。特木尔把电视声音调小,说:黑虎啊,你小子和我别客气,有事儿就直说。 韩黑虎镇定了一下,终于鼓足勇气,把自己想在村头儿开一家蒙古族特色加上农家特色的饭庄的打算和盘托出,并表示想买下老供销社的房子作为经营场地。 特木尔没有打断他的话,边听边品味,并不时地点头表示赞同。 韩黑虎还说:我这些年基本上是在饭店打工了,学了些厨师的手艺。虽然说不是专业做蒙古族风味和农家风味的,可毕竟是生活在少数民族聚居地区,接触过手把肉、羊汤和奶茶等做法,应该能一学就透。饮食这些东西都是相互贯通的。还讲了如今“农家乐”发展势头。 特木尔听完很高兴,说:黑虎啊,你的想法很好,出外闯荡这么多年,长了见识、学了手艺,回来想做点事儿,我支持你。“民族特色”加“农家风味”,出发点很好,我相信一定能火起来。 韩黑虎激动得站起身来,说:谢谢铁叔,谢谢您! 特木尔摆摆手,说:不用谢,不用谢。坐下,坐下。你办的是大好事啊。而且,还能带动村里的经济发展呢,比如说,谁家有小笨鸡卖,你那儿不就能收购嘛。 “就是啊,包括羊肉、笨鸡蛋、咸鸭蛋和鹅蛋啥的,我那儿都需要啊。” 特木尔:不错,不错啊。黑虎,我说的支持归支持,至于老供销社是卖还是不卖,要卖得卖多少钱,我们班子得研究研究。那毕竟是村集体的资产,我不能搞一言堂。不研究是不行的…… 韩黑虎一听就明白——人家是往正题上点呢。杜红娟早就和他讲过,如果求人办事儿对方说“研究研究”,那就是“烟酒烟酒”的意思,必须赶紧“上炮儿”送礼。“烟”虽然没给拿过,可是拿过“酒”还有现金啊,这回就赶紧再补上“真金白银”。于是,从裤兜里掏出准备好的二百块钱,递到特木尔的手上,说: “铁叔,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您——您不抽烟,那就买包茶叶。” 事发突然,特木尔开始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下意识地接到手上,等看清楚是二百块钱时,立马就塞了回去。站起身说:黑虎,你这是干啥?快给我拿回去,别跟我整没用的啊。 韩黑虎急得脸都红了,结结巴巴地说:铁——叔,这是我——我的一点点——小心意,孝敬—— 特木尔的脸沉了下来,说:不行,快拿回去,你要这样,我可生气了,连研究都不研究了。黑虎,你在哪儿学来的这一套? 林洁在门口儿听了一阵了,迈步进屋说:黑虎啊,你这可不对啊。咱们都是屯里屯中地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你这么整可是见外了。快拿回去,不然,你铁叔真生气可就真不管你的事儿了。 “收回去啊,别把人都往歪处想!你回去,我们研究完就给你信儿。” 特木尔态度很强硬地下了逐客令。 第101章 大胆之人贸然行事 韩黑虎很尴尬,实在没办法,只好把钱揣起来,匆匆道别之后就回家了。 相当于送礼不成,还让人家给撵出来了。可是韩黑虎似乎还挺文山会海。 走在路上,韩黑虎还在心里盘算:看来铁叔真的挺支持我,为啥这次不收了呢?少?不会?瞅那架势他是真不想要啊,是个好官儿。不行——如果回家说没送出去,红娟一定会说我笨,爸妈都认为我没有不会办的事儿,这把可掉链子啦。唉——我就撒谎说特木尔收了,事情还得好好研究研究。 ………… 包牧仁挺喜欢王山子的,心底还有招他为婿的想法。后来,发现王守会仍然嗜赌如命、不务正业,没有一丝悔改的意思,他可受不了这样的亲家,便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当然,就算包牧仁顽固地坚持自己的想法,女儿阿茹娜那边儿也是不会同意的。因为她有一个心愿——找个城里的男人嫁了,从此彻底走出农村。 阿茹娜的这种心愿不好说是对还是错,反正代表了好多同龄女孩的想法,向往城市,追求富足的生活。当然,阿茹娜是有自己底线的,那就是——嫁给爱情。必须嫁给一个真正爱自己、不嫌弃自己出身的好男人。 好男人不好碰。阿茹娜并不着急,她相信缘分。 每一天都快乐工作,把爱心献给了幼儿园的孩子们。业余时间,阿茹娜认真学习有关幼儿教育方面的课程,她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 每逢周六或周日,阿茹娜会抽出一天的时间回到月牙河村,陪家人度过。而且,有时还会特意找袁月亮到家里以闲聊为名,给她改善伙食、补充营养。 ………… 韩黑虎在悄悄准备开饭店之前的所有工作,只是经营场所没有定下来,爸妈比他更是着急。这天,韩黑虎出去到红楼市区打听办理营业执照的手续,杜红娟又和公公、婆婆提起房子的事儿。 “爸、妈,那个铁书记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咱们先前送了三百,后又送了二百,总共加起来也有五百了。这还不算那两瓶酒,怎么还要‘研究研究’,这得研究到什么时候啊?难道是因为没送‘烟’?” “是啊。可特木尔不抽烟啊?”韩大胆儿叹了口气,说,“又好几天过去了,就‘研究’个没完了呢。” 杜红娟:我就说过,当官儿的都这样,一说“研究研究”,就得给“烟”给“酒”。我们那边儿这种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见怪不怪了。 童雨婉很生气,说:没想到,特木尔怎么变成这样了?让人瞧不起! 杜红娟:他这是狮子大开口啊,不知道还得给他喂多少才能喂饱! 韩大胆儿把手里的铁锹一摔,披上衣服就往外走,童雨婉喊他,他说:我去乡里找领导反映反映,还不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呢,咋还没王法了呢?不行! 童雨婉急得直跺脚儿,说道:祖宗哎——你可别作啦!你越找,人家不是越生气吗?越生气那就越不给办啊!胳膊拧不过大腿! “拧不过我也要把他掰疼喽!不然以后还有头儿啊?我韩大胆儿啥都不怕!” 杜红娟实在太憋气了,同样失去了理智,火上浇油地说:妈,我觉得我爸说得对,做人做事就得挺直腰板儿。不能让他这么欺负咱们,黑虎这些年学得老实了,要是咱家再都老实下去,就算以后开起了饭店,也得让他们给欺负黄喽。 童雨婉唉声叹气。 韩大胆儿一听有“增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说:我就算豁出这条老命,必须把这事儿整明白。怎么就会变成这样了呢?村干部都这样的话,月牙河村还怎么发展?遭殃的是老百姓! 说来挺巧,就在韩大胆儿登上开往乡里的短途汽车,韩黑虎却是高高兴兴地下了班车,他从红楼市区回来了,满面春风的。 韩黑虎没有立即回家,而是直接到老供销社的院子那儿转了转,不住地点头,会心地笑着。 走在村里的街道上,韩黑虎是哼着小曲儿的,见到村民还会主动地打招呼,平时走得相对近一些的,还要唠上几句。很多人都逗他说:黑虎,这么高兴,是不是捡到狗头金啦? 韩黑虎回答:月牙河就是我的金元宝啊,回到家乡,我能不高兴吗? 一走进自家的大院儿,韩黑虎就忍不住冲屋里喊起来:妥啦妥啦,房子的事儿办妥啦!哈哈…… 童雨婉和杜红娟正在屋里生闷气呢,两人都是一惊,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乎是一起问道:黑虎说的啥? “好像是房子的事儿办妥了。”杜红娟说完就往外去迎韩黑虎。 “黑虎,你再说一遍,是真的吗?”童雨婉急切地问。 韩黑虎还处在兴奋状态,手舞足蹈地说:妈,是真的。我不是去红楼市区了嘛,问了办营业执照的事儿,刚要往回走,就接到了铁叔的电话。他告诉我说村里开会决定了,把老供销社卖给咱家。而且还要帮我先期办理执照等手续,希望饭店开起来后,能把城里的客人吸引过来,越多才越好呢。 “这么说,你爸一找就有效果啦?不对啊——时间对不上啊?”童雨婉越想越不对劲儿。 杜红娟的脸当时就红了。 韩黑虎:妈,你说啥呢?红娟,你咋不高兴呢?你们——怎么啦? 童雨婉着急地说:别再问了!黑虎,快!快去追你爸回来! 韩黑虎一头雾水,又问:我爸干啥去了? 童雨婉一时说不上话来,指着杜红娟,她赶紧说:黑虎,爸说——要去乡里——告铁书记呢,你快赶紧追去!对了——估计已经上了汽车了。 韩黑虎一跺脚,说:真是我亲爸啊!我——我两条腿儿怎么追啊? “去借个摩托!”童雨婉提示道。 韩黑虎不再多说,立即跑了出去。 ………… 韩黑虎一路风驰电掣,心里默默祈祷:关爱的老韩头儿,您老人家千万别赶在我前面到乡政府啊,就算提前到了也别找着领导,就算见到领导也别顺嘴乱说啊…… 然而,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 第102章 房子始终是大难题 路两旁的树向后飞过,耳畔是呼呼的风声…… “韩大胆儿啊韩大胆儿,真是我的亲爹啊,不愧叫你大胆儿,这胆儿真比倭瓜还大啊。你告完了,我以后可咋整啊?”韩黑虎在心里磨叨着,眼睛紧盯着路况。 当赶到乡政府时,正好碰到韩大胆儿从院里往出走,脸上已经开晴了。 “爸——爸——” “黑虎,你怎么来了?特意来接我的啊?” 韩黑虎:爸,你没碰到乡领导? 韩大胆儿:碰到了。 “没说上话?” “说上了。” “没乱说啥?” “啥都说了。” “完了——” 韩黑虎差点儿从摩托车上摔下来。 韩大胆儿高兴地说:是完事儿了,走,驮我回家。要不,还想着省省钱溜达走回去呢。 “爸,钱是省了,可——你太不让我省心啦!” 韩大胆儿把脸一撂,说:你这孩子,说的是啥话?我还不是为了你好?狼心狗肺的东西! “不行,爸,你找的是哪个领导?咱俩进去,再把话收回来……” “胡扯!说出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咋能往回收?” 韩黑虎把摩托车找个不碍事的地方支好,把爸爸叫到一旁,说:我铁叔打电话,答应把老供销社的房子卖给咱们了…… “看来,我告他一下就是好使!他要早这样,就不用我费这事了!” “爸,不是你想的那样。” 韩黑虎只好把事情的经过几乎是一五一十和爸爸说了,只是隐瞒了赵有亮这个人物,增加了特木尔的妻子林洁。韩大胆儿听完,呆若木鸡…… ………… 阿来夫要在红楼市区开设收购部,头等大事就是房子。他和李春草慎之又慎,多方询价、对比,终究考虑,终于租到了合适的房子,开始收拾了。 有院儿,还临街,租金又不贵,就是稍微有些偏僻。这个问题倒不大,干废品收购这一行的,在市中心更没法干。 作为师傅,“大金牙”特意去看了看,很是满意,并指点了一番。嘱咐阿来夫千万别扰民,包括气味啊、灰尘啊、噪音啊,要不然邻居一告,有关部门就得查。 阿来夫连连点头,并邀请“大金牙”到饭店吃了一顿,表达谢意。 “大金牙”酒至半酣,话就多了起来:阿来夫,你要知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啥事儿都得凭自己。自己不努力,师傅怎么教,那都是白费!你小子还行,悟得挺快,我很满意。 “此言甚善,正合吾意。谢谢师傅夸奖,是您指导得好。” 阿来夫举杯敬师傅,两人喝了一口。 “大金牙”的金色大门牙闪闪发光,他接着说:人都说教会的徒弟,饿死了师傅,要不怎么猫教老虎的时候还留了一手儿呢?我也有私心,当初真不想收——教你。后来,看你小子挺诚实,而且混得太惨了,我于心不忍。可是,我“大金牙”敢指着灯——白天不点灯——那就冲着太阳说话,我一点儿都没保留—— “我知道。师傅,我心里有数……” “大金牙”:兄弟——不对——阿来夫,你要知道,咱们这行当,有人他么么的瞧不起,咱们自己必须瞧得起自己!咱们干的是高尚的行当,是环保的行当,相当牛粪了。咱们可以收便宜、捡便宜,但是,绝对不能骗人、坑人、祸害人…… 阿来夫醉眼朦胧地举杯,说:此言——说得太对了…… ………… 韩大胆儿和韩黑虎又去找乡领导了,他却开会去了。怎么办,等! 家里头的两人左等不见回来、右等不见回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杜红娟:妈,要不然——咱们去谁家借个手机,给黑虎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当着外人,有些话说不出口啊?等!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童雨婉如此一说,心里倒轻松了一些。 韩家父子终于见到那位乡领导了,赶紧把前因后果一说,意思是送是送了,特木尔本人可没收,都是他妻子林洁…… 乡领导的答复是:就算我相信你爷俩刚才说的话,可毕竟有嫌疑啊?我们得调查清楚。如果是你们第一遍说的那样,那得处理;如果是你们第二遍说的那样,就得还特木尔一个清白。你俩——回去…… 一路无话。 回到家后,韩大胆儿竟然瞪了杜红娟一眼。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眼光看儿媳妇,让杜红娟特别难受。 晚饭时,韩黑虎给爸爸倒上一杯酒,他一口都没。气氛很压抑,饭吃到一半时,韩大胆儿开口道:今天的事儿——全怪我,快六十的人了,简直就是白活。 韩黑虎很难过,说:爸,千万别这么说,是我没把事情办好。 韩大胆儿放下碗筷,摸着孙子韩思河的小脚丫儿,说:我琢磨了,这人啊,首先是自己的心得摆正喽。自己的心要是歪了,就会把人想歪了、把话说歪了、把事办歪了、把路走歪了。老话儿说得好啊,打铁先得自身硬,说人先得自己正。 杜红娟开始反思自己了…… ………… 对特木尔的调查在秘密进行,当然,他本人是知道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没有一丝的害怕和对抗情绪,积极主动地配合。这期间,韩黑虎又秘密行动,“交待”出了赵有亮,并坦白了自己撒谎的原因…… 调查人员乘胜追击找到了赵有亮,多方面对面对质,一切才闹明白。 赵有亮算农民也行,算无业游民也可,拿他有什么办法?批评教育为主。 后来,赵有亮把三百元钱退给了韩黑虎。他又说那酒让自己喝了,可以作价,以后有钱了再还。这个“以后”就没有以后了…… ………… 租来的房子都收拾妥当了,阿来夫将搬进城里去住,而李春草不能跟着,她得在家照顾两位老人和阿木古郎。 城里有了真正的亲人,可把袁野高兴坏了。有两次放学就直接去了老舅收购部,吃在那儿、住在那儿。 后来,其其格琢磨过味儿,不能放纵他,理由是“在爸妈的眼皮底下塔拉这孩崽子还不好好学习呢,眼睛盯不着了,那就更不服管了”。这才发布死命令:中午可以去,晚上必须回来! ………… 韩家父子满是愧疚,一时冲动“诬告”了特木尔,得罪了“一把手”,供销社的老房子还能卖给他们吗?之前答应的事儿为中间不会变卦? 第103章 老大难问题解决了 事实证明,韩家父子又一次弄错了。杞人忧天——没必要担心。 特木尔大人大量,并未计较。只是批评了韩黑虎办事不能滑头,不要把社会上的不良习气带给月牙河,不能污染了这里的“村风”,不能给村里的“乡风文明”建设抹黑。以前定的事儿,该咋办还咋办! ………… “供销社”是特殊时期的一种特殊供给和销售模式,最初的凭票供应到后来的自由购买,供销社成为那个时代人们心目中抹不去的记忆,温暖而甜蜜。“发展经济、保障供给”这八个鲜红的大字,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那时候,几乎每个村子都有一个供销社,或大或小,都是村民特别是孩子眼中最神圣、最向往的地方,不亚于后来城市里的“百货大楼”。 随着时代的发展,供销社淡出了历史的舞台。再后来——就“黄了”。 月牙河村供销社的老房子随之空了下来,当时的村干部也曾经计划像其他村子那样卖掉,因为价格的问题就是没有人动心,更别提动手了。后来,就借给了无房户暂住,不收一分钱,主要目的是帮着看房子就行。几经易“主”,便无人“接盘”,房子重新空下来,慢慢就荒凉了。 因为韩黑虎的出手,目前,搁置多年的事情便出现了转机。已经由村里研究做了价,为了不出说道儿,特木尔又组织村干部行动起来,广泛征求了村民的意见。这样一来,就耽搁了一段时间。 韩家并没有因此而埋怨谁,觉得这样做特别稳妥。要不然就算把房子买下来了,村民有意见,今天有人起哄、明天有人拱火,根本没法消停。 韩家人对那座老房子价格很满意,认为是比较合适的,就等着签了合同、一手交钱一手接房了。 ………… 暑假到了。 可是,袁家虽然院子里一如既往的热热闹闹,室内却还和之前一样冷冷清清。只有其其格摆在窗台上的那些玻璃瓶彩水,反射出太阳的七色光芒。原来,袁月亮选择参加学校的补习班,袁野呢,则选择在红楼市区帮老舅的忙。如此一来,阿尔斯楞基本上是不来了,孟静那就更不用提了…… 袁野的决定,并不是为了参加社会实践或者是锻炼自己,让他出力,那是有偿而又有条件的。至于是多少“偿”,那就靠阿来夫“赏”了。条件就是“我不去上街跟你收废品,我只在收购部‘看家’,我怕见到同学”,这是袁野的原话。 阿来夫同样开出条件,“必须给我做饭,我在外忙活儿一天了回来要吃现成的”,于是,袁野学会了做饭。手艺如何不好评价,“反正是做熟了”,这是阿来夫的肯定。“有两次熟大劲儿——糊了”,袁野不好意思地坦白了。 不管怎样,袁振富和其其格都很高兴。万万没想到,平时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袁大少爷”也能下厨房了,哈哈…… “这就叫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一次回到家中,袁月亮如此挖苦袁野。 “你懂几个问题?我那叫——体验生活,顺便抓紧复习。”袁野把自己的“工作”说得很“高大上”。 袁月亮:在家就不能复习了?是咱爸抢你书本儿了,还是咱妈催你下地干活儿了?别给自己的贪财找理由。 袁野:我在家——根本学习不下去,苏合他们总来打扰我。 “把自己说的像个人物似的,好像离开你人家就不会玩儿了。你不在家这几天,苏合他们玩儿得好好的,更自在。多了你这块臭肉,招人烦!” “妈,你看她!妈,袁月亮是我亲姐吗?咋总看我不顺眼?” 其其格开始还一边缝拆洗的被子一边抿嘴儿乐了,一听这话,抬脚就踢袁野屁股上了,说:你这孩崽子,再胡嘞嘞我把你嘴给缝上! 袁野撅着嘴:行,你就收拾我。反正明天去红楼市区,我才不骑车带你呢。今天驮你回来,把我都累屁了,你还不领情。 “我不用你,我——自己走着去,我坐班车儿去,不稀罕坐你的破自行车!”袁月亮向袁野扮着鬼脸。 袁野气急了,大喊:我知道,你就是想让“狮子哥”驮你,你就是想跟他…… “妈,你管不管你的孩崽子啦?”袁月亮满脸通红。 其其格忍着乐,训斥袁野道:塔拉,没长心的玩意儿,你要是出去乱说,我——我—— “我”不下去了,其其格不知道说啥好了。 “谁家都没像咱家这样的,姐弟俩一见面就掐,一见面就掐。你看看阿茹娜跟阿尔斯楞,从来没有红过脸,反正我是没见过也没听说他们姐弟俩干仗。还有苏合跟铁桩……” “妈,铁桩多有哥哥样儿了,成天一句话都不说,像个哑巴似的。”袁野信口说道。 “闭上你的臭嘴!让人家听到成啥玩意儿了?那你看看苏合,啥时候看到他顶撞他哥哥铁桩了?你俩前世是冤家啊?明天都赶紧滚蛋,我好闹个耳根了清净……”其其格絮絮叨叨。 袁野:唉——这就叫不是冤家不聚头啊,我袁野——就这命啦…… ………… 韩思河已经同村里的孩子们打成一片了,特别是跟阿木古郎,几乎是形影不离了。 爬山、爬树、下河、下沟、上墙、上房,等等,反正淘孩子能干的韩思河都干得挺溜儿,根本看不出他刚在月牙河村生活不到半年的时间。反正是,不到饿得前心贴后心了,家里人是抓不到他的影儿的。 有一次,阿木古郎带着韩思河又来到月牙河边儿,还装大明白给他讲:思河,你爸给你起的名,思的就是这条河,名叫月牙河。我爸说了,只是咱们这一段叫月牙河,整条河那可老长了,直接通到孔雀屏草原,叫宝茵河…… 韩思河歪着小腋脑瓜儿问:你去过草原吗? “去——当然去过。草原老远了,老大了。”阿木古郎不想让韩思河看扁自己,便撒了个谎。 “草原好玩儿吗?” “老好玩儿了。能骑马,还能骑羊——羊没有马跑得快。还有草,大片大片的,还有花儿,密密麻麻的。还有好吃的,手把肉、烤羊腿……” 阿木古郎把自己都说得流口水了。 韩思河:我到时候让我爸领我去草原…… “先别想草原了,我想起一个好地方,走,我带你去!” 阿木古郎拉起韩思河就跑起来。原来,他想到了袁野哥搭建在大榆树上的小木屋。然而,他却没有考虑小木屋已“年久失修”了…… 第104章 思河从树上摔下来 购房的事情几经波折,终于有了眉目,韩家人都很高兴,因为饭店马上就能开起来了。 韩大胆儿吩咐童雨婉:老伴儿,晚上炒俩菜,我得喝两盅儿。 其实,自从儿媳妇杜红娟对家里的情况熟悉后,做饭做菜的活儿就不用婆婆操心了。他不好意思直接支使儿媳妇,只好把任务布置给老伴儿。 童雨婉轻快地答应着。杜红娟已经开始动手了,又是切肉、又是打鸡蛋的。不一会儿,厨房里炒菜的“滋滋”声、铲子碰锅的“叮当”声传进屋来,而且,诱人的香味从门缝飘了进来,迅速地弥漫在屋里。 韩大胆儿深深地吸一口香气,想着孙子思河一会儿回来肯定高兴,脸上的皱纹都美开了。 这就是生活,平静恬淡而又弥漫着幸福的生活。韩大胆儿很享受。 “思河咋还没回来?”童雨婉进屋问。 韩大胆儿:你问我,我问谁? “你吃枪药啦?说话这么冲?” 韩大胆儿赶紧笑了,说:都还没吃饭呢。你问的就不对,问我?我上哪儿知道去啊? 童雨婉:也对,问你和问“波棱盖儿”问脚后跟没啥区别。 “黑虎,先把桌子放上!”杜红娟在厨房喊。 韩黑虎笑眯眯地说:真香啊。我媳妇的手艺见长啊。 “那可不,跟啥人儿学啥人儿。没看我跟你这么多年,说话都是你的味儿吗?现在我跟村里人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就是附近村子的人呢。递我个盘子——”杜红娟接过韩黑虎拿来的盘子边盛菜边说,“你这人,太霸道。都生活在我的家乡了,我竟然没把你带过去,却让你带得跟着说你的家乡话,那叫啥来着——对,你是真牛粪啊!” “你要搞明白,你是嫁给了我,不是我嫁给了你。不过话说回来了,你是纳鞋底儿不用锥子——真(针)行啊。还有啊,以后饭店开了起来,你当大厨,我当服务员,归你领导还不行?” “那可不行,把客人伤了,财源就断喽。我可没有那么大胆儿……” “你这嘴——” 韩黑虎一提醒,杜红娟赶紧捂住嘴,憋着笑,她不小心提到了老公公的“名讳”。 ………… 桌子放好、碗筷摆好,菜开始往上端了,可韩思河还没有回来。 韩大胆儿向窗外几乎快望眼欲穿了,说:黑虎,要不你出去看看思河啊?跑出去大半天了。 “不用看,又疯去了,饿了他就会回来的。”韩黑虎根本没放在心上。小时候自己出去玩儿,也是这样,正在兴头儿上,都忘记肚子饿了。 突然,有一个人骑着自行车飞快地拐了进来,差点儿和大门撞上,高喊:黑虎哥——黑虎—— 是李三福。他来干什么?肯定是出事儿了!全家人都紧张起来,韩黑虎跑了出去。 “三福,咋地了?” “黑虎哥,是——”李三福看到两位老人正顺窗户向外瞅、杜红娟扎着围裙、拎着勺子站在外屋门口儿,犹豫了。 “说话啊?” “是这样的——你家思河——你快跟我走!”李三福拉起韩黑虎就想驮着他走。 韩大胆儿一听,当时就背过气去了——他以为——大孙子到月牙河那儿去玩儿,看李三福这架势,思河肯定是…… “老头子——你醒醒——黑虎——快进来看看你爸他咋地啦?” 童雨婉撕心裂肺地喊着。韩黑虎只好跑回屋里,当时吓蒙了。杜红娟顾不得锅里的菜都糊了,赶紧说:掐人中!快掐人中! 韩黑虎手忙脚乱,把爸爸的人中都掐破皮了,不住地喊叫,他才慢慢地苏醒过来。有气无力地说:我大孙子呢? 韩黑虎和杜红娟马上惦记起儿子来了。 李三福这才说:思河不知道因为啥摔了一跤,胳膊可能——骨折了。 杜红娟“哇”地一声就哭,立即往外跑。 “三福,你小子说话就是大喘气!现在思河在哪儿呢?”韩黑虎心里有了些底,接着又问,“别的地方没摔坏?” “王山子正好借别人的三轮子拉东西,路过,已经拉上思河在村口儿等着呢,你得跟着去医院。别的都没事儿,胳膊是不是真骨折了,我不知道,只是猜的……”李三福东一句西一句,终于表达清楚了。 “爸、妈,这回你们放心了,没事儿,肯定没大事儿。我这就去!红娟都不用去。” 童雨婉:她不去能行?赶紧拿钱,快跑啊! ………… 原来,阿木古郎领着韩思河爬上了那棵搭建有小木屋的大榆树。好几年过去了,树干、树枝长粗了,扭在上面的铁丝还生了锈,有的地方就“撑”折了。两个小孩子知道什么啊?拉开门儿就钻了进去,特别好奇,觉得太好玩儿了。 袁野这些年学习忙了、累了,早就把小木屋忘在脖子后头了,连锁都不锁了。这才导致阿木古郎和韩思河顺利“入侵”。 突然,“嘎巴”一声响,有一根横木的一头掉了下去,阿木古郎拄在那里的胳膊顺着窟窿就出去,可把他吓出来一身冷汗。赶紧收回来,小心翼翼地坐正,眼里满是惊恐。 韩思河同样被吓坏了,眼泪都快掉了下来。 阿木古郎:别害怕,咱俩——得撤了。 说完,两人慢慢地往出爬,生怕动作幅度一大,再有横梁折了。谢天谢地,终于退出小木屋,抱住了大榆树粗壮的树干,两人浑身是汗,终于可以大口大口地喘气。 “什么破屋子,如果掉下去,还不得把咱俩摔死啊?” 阿木古郎:别死死的,说没用的干啥!歇一会儿就下去回家。你可不能和你爸他们说啊,要不然——我再都不跟你玩儿了。 “我才不说呢。我要是说了,我爸、我妈、我奶、我爷都得不让我和你玩儿。” “你不和我玩儿,有都是人和我玩儿。我要不和你玩儿,我就让所有人都不和你玩儿。”阿木古郎的“绕口令”里有威胁的意味。 韩思河笑着说:我都说了,我不往外说。我要说出去——我就是小狗儿。 “我不信,拉勾儿!” “行!” 两人坐在大榆树离地最近的横枝上,小拇指勾在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突然,韩思河身子一歪就栽了下去…… 第105章 不幸之中有万幸 韩黑虎挎上自行车驮着杜红娟赶到村口儿,王山子的三轮车正停在那里,韩思河右手抱着左胳膊在车厢里龇牙咧嘴,强忍着不哭,阿木古郎站在车下,眼泪汪汪地瞅着他。 自行车刚一停下,杜红娟就冲上去,大喊:儿子,你这是怎么啦?摔到哪儿了?快让妈看看—— 韩黑虎:快上车,别磨叽! 韩思河露出笑意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下,胳膊有点儿——疼。妈,没事儿。 “谢谢你啊,山子,麻烦开车……”韩黑虎又回头说,“阿木古郎,帮着大伯看好自行车,一会儿李三福来取。” “不用客气,坐稳喽!”王山子开动了三轮车。 韩思河腾出手向阿木古郎招了招…… ………… 阿木古郎心里清楚,自己这回是闯了大祸,绝对是地上的祸不惹,竟然爬到大树上去惹天上的祸。 李三福来取自行车,看到阿木古郎呆愣愣的样子,就问他:阿木古郎,韩思河是咋把胳膊摔了的? “我——我没看见……” “你爸在家呢吗?” “没有。” “还在红楼市他那个收购部呢?” “嗯。” “是不是好几天都没回来了?我可是没见着他。” “嗯。” 李三福:可把他给忙蒙圈了。得了,你赶紧回家,我还有事儿呢,就不驮你了。 “嗯。” 阿木古郎无精打采地往回走,他还在想韩思河刚才为啥不说实话呢?为啥不把自己给“卖”了呢?自己回家能实话实说吗? 迷迷糊糊地回到家,阿木古郎忧心忡忡,好像有大山一样的愁事压在他的肩头。妈妈问话他都不答。 李春草试了试他的额头,并不发烧啊,便无助地看了看婆婆。 “这孩子,是不是出去玩儿冲着啥不干净的东西啦?”莎林娜担心地说。 李春草想了想,说:妈,不能?你说的那些都是迷信。再说,这可是大白天的,还能有啥脏东西? 莎林娜:你说的也是。那我大孙子是咋的了?和谁打仗了? “估计差不多。小孩子打架不记仇,没事儿。赶紧吃饭。”听婆婆如此一说,李春草就放宽了心,还特意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他脑袋上和身上有伤。 阿木古郎却没有吃饭。躺在炕上睡觉去了,只是他闭着眼睛根本睡不着。 安七十七小声儿说:我分析啊,肯定是打架没打赢,吃了亏儿了。 “这还用你说?谁打赢了谁不咋呼?像这种霜打的茄子似的,肯定是斗败的公鸡。”莎林娜顶撞老伴儿。 安七十七:话又说回来了,这样也好,不吃亏长不大。不摔一百个跟头,小马驹长不成千里马。 莎林娜斜了老伴儿一眼,说:让你卡一百个跟头试试?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我和你没话儿!春草啊,一会儿把饭搁锅里热着,不知道我大孙子啥时就饿了……” 安七十七嘱咐完,不忘回敬莎林娜一个深度的白眼。 ………… 红楼市区的医院里,医生拿着“x光片”仔细看了看,说:没大事儿,只是裂纹骨折…… “骨头都折了,还没大事儿?”杜红娟惊讶地问。 医生一愣。 韩黑虎:你希望出大事儿啊?听大夫的! 医生苦笑了一下,说:听我说完啊,“裂纹骨折”呢,是医学上的术语,虽然叫骨折,却和我们平常说的骨折不一样,就是“骨裂”,用老百姓的土话说就是“骨头劈了”。 韩黑虎:严重不——大夫,我的意思是会不会留下啥——后遗症。 “不会的,你们是过于担心了。骨裂比普通骨折容易治疗,而且好得快。特别他还是孩子,正是发育长身体的时候。当然,我们不能太大意,该打夹板还得打夹板,不能乱动。除了用药,还要注意营养……” 杜红娟长出了一口气,又问:大夫,需要住院吗? “不用的,在门诊就能处理。你们就放心。” 杜红娟瞅着韩黑虎小声儿说:黑虎,我不放心,要不咱们住院观察观察? “你是不是有病?没听大夫说没事儿吗?观察啥?小时候练武谁胳膊腿没伤过?”韩黑虎发现医生在抿嘴乐,马上平和地说,“红娟,要是思河住了院,咱爸、咱妈还不得惦记坏喽啊?处置完、开点儿药回家养着就得了。山子,你先别走啊,一会儿咱们在市区下完饭店再回月牙河……” 王山子:我不走。咱们别客气,下啥饭店啊,弄完就赶紧回去,省着家里都惦记。 韩黑虎:行,那咱们就回我家吃。 ………… 王山子把韩黑虎一家三口儿送回来,到院门口儿就停下车,并未往院子里拐。 “山子,拐进去,在家吃。” “不了,我得着急给人家还车呢。这点儿小事儿,不算啥。” “不行啊,山子,你这哪行呢?跑了一下午,这都黑天了,你回家都过了饭时了,必须吃完饭再走。”韩黑虎诚心邀请。 王山子婉言相拒:我真不是客气,确实有事儿。而且,都和人家提前约好了。 韩黑虎见他挺为难,就说:行,那我就以实为实,今天不和你客气了。改天,我请客,好好谢谢你。 “谢啥,一个村住着,谁用不着谁啊?思河没事儿就好。那我走了。” 杜红娟:谢谢你啊。天黑,慢点儿开车…… ………… 天已经黑透了,阿木古郎还是睡不着,试探着睁开了眼睛。只要妈妈一到身旁,他马上就把眼睛闭得紧紧的。由于用力过猛,鼻子都跟着“禁禁”了。 李春草没有拆穿儿子的小把戏,但是她已经断定儿子是有心事儿了,不仅仅是打架失败那么简单。 ………… 虚惊一场,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全家人的心都放了下来。 经过这么一阵折腾,终于感觉到饿了。晚饭都没吃呢,赶紧该热的热、没炒的再炒。这回不但庆祝购买老供销社房子即将成功,还要庆祝韩思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几盅儿白酒下肚,韩黑虎和爸爸的脸上都泛起了红润。 童雨婉看着大孙子一只胳膊被吊了起来,眼泪又止不住了…… 第106章 无意之间吐真言 “别总往出挤猫尿啊。事儿已经出了,而且处理得挺好,这就行了。现在是高兴的时候,某些人可别扫兴啊。”韩大胆儿瞅着面前的酒盅儿说。 童雨婉在饭桌下掐着韩大胆儿的脚脖子,他忍着一声不吭。 “妈,我给你盛饭?” “不了,红娟,妈吃饱了。” 一问一答,“救”韩大胆儿,要不然非得掐紫了不可。 韩大胆儿若无其事地给孙子夹肉,韩思河用筷子拦着,说:爷,我都吃不动了。 韩大胆儿呵呵笑着,说:再吃点儿肉,骨头好的快,多吃长个儿还快呢。 韩思河骄傲地说:我长得够快的了,快比阿木古郎都高了。 童雨婉说:那就好,那就好。我孙子能长一米八大个儿呢,往出一站,多威风。 “长不长大个儿我没看出来,这小子挺有刚儿我是看出来了。红娟都看到了,在医院大夫那么给收拾,愣是一声儿没哭,不愧是我韩黑虎的儿子,有种!”韩黑虎向儿子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我韩大胆儿的孙子!来,再喝一盅儿!” 爷俩抬手又干了。 童雨婉:你俩就吹。那会儿可把我吓坏了。有人还号称大胆儿呢,都吓背过气去了。 杜红娟偷偷笑。 韩大胆儿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说:你这老东西,我那是太担心啦,知道不?跟胆儿大、胆儿小没关系,是心连着呢!心疼知道不? “爸——爸,不提那个了。你爱你孙子,胜过爱我,这我懂……” “你懂个屁!我根本不稀罕你,就稀罕我大孙子,是不是,思河?” 韩思河左胳膊打着夹板挂在脖子上,右手拿筷子给爷爷夹了口菜,光笑不说话。 “我大孙子用行动来表达了,他是有孝心的孩子。好!爷爷吃——”韩大胆儿高兴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杜红娟插话道:思河,你跟妈说说,到底是咋摔成这样的了? 韩思河立马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说:我都说过八十遍了,咋还问呢? 韩黑虎给杜红娟使了个眼色,说: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事儿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我儿子没事儿比啥都强。来,爸,咱们继续喝酒。等咱家饭店开起来喝酒就更方便…… “那就等开起来再说!别总把酒搁在前头,像‘童氏三魔’似的,成了大酒包了,有啥好处?现在头等大事儿就是我孙子养伤。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必须好好养。这要是留下后遗症啥的,那就麻烦了。”童雨婉训了儿子。 韩黑虎嘿嘿笑着说;妈,没那么严重。大夫都说了,顶多一个暑假。小孩儿长骨头长肉儿都快,用不了一百天。 “大夫说的就全对啊?又不是他家的孩子,他肯定不心疼了。我说一百天就一百天,老祖宗不会骗人的!” “妈——你看,你这人——” 韩大胆儿举起酒盅儿,说:黑虎啊,听人劝、吃饱饭。听你妈的还能咋地?唉——真是一窝犟种啊…… ………… 红楼市区的路灯都亮了。袁野不住地看时间,书本是铺了一桌子,根本学不下去。 阿来夫回来得比较晚,造得灰头土脸的。听到三轮车响,袁野赶紧跑了出去。 “老舅,你可回来了,我都快饿瘪了。三根肠子闲了两根半,就那半根还是灌的凉水呢。” “你饿你就先吃呗。我有时候就没准儿,碰到买卖就得磨叽磨叽。” 袁野:你原来最烦磨叽的人,现在自己也开始磨叽了? 阿来夫:不磨叽,能挣着钱吗?有钱不赚是混蛋,赚得钱来好吃饭。开饭,做啥好吃的了? 袁野:我能会做啥,炒的干豆腐,在锅里热着呢。 “行,‘干对付、干对付’,我这人就是好对付。你姥爷和你姥姥就常说,饿时吃糠甜如蜜,饱了吃蜜都不甜。人在饥饿的时候吃啥都香,所以啊,我就感觉你的手艺见长,将来是开饭店的料儿,能当个大厨师啊。” “啥?老舅,你这是一碗水把你大外甥看到底了呗?” “没有没有。就是那么一说……”阿来夫赶紧洗了把脸,进屋脱鞋就上了炕。 “鞋子破、帽子破,身上的衣服破。你笑我、他笑我,一堆破烂货。突突突开破车,突突突开破车……” 袁野哼着歌儿往桌上端饭端菜,瞅都不瞅老舅一眼。 阿来夫挑了一下眼皮,说:你小子就埋汰我。这是变相地报复啊…… ………… 杜红娟又去忙着给热菜添菜,韩黑虎无意间看看爸妈头上又添了白发,心里一阵酸楚。想想二十多年前大哥黑龙“走了”给他们的打击,想想这些年自己在外闯荡让二老的牵挂,想想当初爸妈省吃俭用却总不亏着孩子,再想想自己亏欠了二老太多太多……不免有些伤感,眼睛就更红了。 韩黑虎举起了酒杯,有些哽咽地说:爸——我妈不会喝酒,这杯我敬您。感谢二老的生育和养育,天高地厚的恩情,黑虎永远不忘! 韩大胆儿没想到儿子有这一招,不自觉地“噢”了一下,韩思河一看,便放下筷子端起饭碗和爷爷的酒盅儿碰了一下,说:爷,我敬您——先敬一碗饭,长大我再敬酒。 一家人都乐了,乐得泪光盈盈的。 这口酒,味道足啊。 韩黑虎放下酒盅儿,调整了一下情绪,觉得有些话得和家人说清楚了,就清了清嗓子,说:爸、妈,还有红娟,关于给铁叔送礼的事儿,这中间有个差头儿。我现在说出来,你们可别生气啊…… 韩大胆儿放下酒杯,看着儿子,不说话。 杜红娟问:怎么个差头儿?黑虎,你倒是说啊。 韩黑虎挠了挠后脑勺,说:我,开始是怕你们说我,没敢说实话。就是——就是后来让我给铁叔送那二百块钱,人家——根本没要。 韩大胆儿和童雨婉两位老人还是没说话。 杜红娟开始问了:怪不得你拿回来的钱对不上数儿呢。那钱呢? 韩黑虎手伸进裤子后兜儿里掏了半天,抠出两张皱皱巴巴的一百元钱,递给了杜红娟。 韩大胆儿斜着目光看着儿子,说:黑虎,那你撒谎干啥啊?特木尔没收就是没收,你还说人家收了,这不是糟践人家老铁吗?整的人还去乡里告人家——唉,真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你啊,把你爸坑苦啦…… 第107章 一谎出口百谎圆 韩黑虎之所以当初说一半藏一半,把赵有亮的那一段儿掐了“没播”,主要是虚荣心在作怪。他是不想让家人看扁自己,笑话自己智商低。 韩大胆儿又说:黑虎,你不是小时候啦,儿子都那么大了——以后办啥事儿可不能再埋一头、盖一脚的啦。对思河成长都不好。 韩黑虎看了看儿子,又嘿嘿地傻笑着说:爸、妈,我不是怕你们觉得我办事不妥当,送礼都送不出去嘛,就——就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自己二把刀就是二把刀,承认得了,还瞎拽啥词儿啊?还善意的谎言?我看你就是一屁俩谎儿!” 童雨婉的话,竟然把大家都给逗乐了。并不是话有多幽默,只是谁都不想埋怨他了,笑笑事儿就算翻过去了。 韩大胆儿举起酒盅儿,说:黑虎啊黑虎,你哪样都好,就是这——忘了当初你离家走的时候,我是怎么和你说的了? “那我哪能忘呢,您跟我说‘早晨吃的食,用劳动消化;白天做的事,晚上要反省’。我可牢牢记着呢。这不,我这两天就开始反省了。” 韩思河扑闪着大眼睛,问:爸,你刚才说的话啥意思啊? 韩大胆儿摸了摸孙子的脑袋说:思河啊,这句话回头儿爷爷和你说是啥意思。现在先让你爸反省着,看看还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 韩黑虎更不好意思了,挤出一丝笑,低着头说:要说瞒着,这里面还有另一个差头儿。 “啊?真还有啊?”韩大胆儿没想到自己随便一说,竟然真给诈出来了。 杜红娟;我说黑虎啊,你还有准儿没准儿啦?又哪儿出差头儿,快说啊。 韩黑虎双手搓了搓,说:这个差头儿,还——挺大的,就是——就是以前我送酒啊、送钱啊,都没直接送到铁叔手上。 童雨婉急切地问:不是送给你铁婶儿了吗?林洁不差事儿,肯定和你铁叔说的。 韩大胆儿:对啊,这不一回事儿吗?你那天就是这么和乡领导说的啊? 杜红娟笑着说:你不是给那谁——就是,这不是差头儿。现在很多当官儿的都那样,收礼从来不亲自收,就让老婆收,上面一查,就装作不知道,逃避责任。 韩大胆儿:那也逃避不了。喝凉酒、睡凉炕、花脏钱,早晚是个病——不对啊,黑虎,人家可是把钱退给咱们了…… 韩黑虎看大家说的热闹,不得不打断了,说:不是送给铁婶儿,如果是送给她那还好了呢。 杜红娟假装去盛菜,躲到了外屋厨房。 韩大胆儿又一次停住吃饭,和童雨婉一起直直地盯着黑虎,谁也没说话,急切地等着他的下文。韩黑虎低着头,一时不知怎么说。韩大胆儿忍不住了,把酒盅儿往桌上一墩,生硬地问:那你给谁了?你能不能跟我们说句实话?这个费劲! “爸、妈,我第一次去铁叔他家,他家没别人,碰到了他表弟,叫赵有亮——” 韩大胆儿惊讶地问:就是幸福路村的赵有亮? “是的。我把钱交给了他,他说他交给表哥,还说我铁叔最听他的话了。” 韩大胆儿眼睛都立起来了:黑虎——你啊——你,这事儿办的。唉——行了,我不怪你了,反正我和你说,这个赵有亮是个贼奸溜滑的家伙,一天天游手好闲,还总捅娄子。反正就是没啥正事儿的人,大家都躲他还来不及呢,他的话你怎么能信呢? 韩黑虎和厨房里的杜红娟一听,都愣了。韩黑虎是没想到,曾经深得自己信任的那个赵有亮竟然是这样的熊货。 “爸,我看那人——开始还挺好的,对我可热情了。” “黑虎啊,我早就说过你,别看你挺豪横,可就是太实啊,特别是出去十多年回来,我都细品了,你是把谁都当成好人。这人啊,是得实在,要是太实在,容易让人当傻子。你看平时来咱们村的喜子,都知道该急眼时就急眼,要是总实实惠惠的,还不得让人欺负死啊?”童雨婉数落起儿子来。 杜红娟端菜进屋,说:黑虎就是心眼儿太死性,我都说他好多次了,头些年就总说他。爸、妈,事情已经这样了,看看怎么办啊? “我连一个喜子都不如了?”韩黑虎不服气。 韩思河:爷爷,喜子是谁啊?我咋没见过呢? “喜子就是个大傻子,是个疯子,你见他干啥?呆着你得了!”韩黑虎没好气地说。 “别把气往我孙子身上撒,他是个伤员、病号儿!”韩大胆儿摸着韩思河的小脚丫儿,又说,“红娟问这事儿咋办,还能咋办?赵有亮那家伙把钱给没给特木尔都不一定呢。” “百分之二百都不会给的。进了赵有亮兜儿里的钱,那就相当于把老母鸡送到狐狸嘴里啦。”童雨婉说。 韩黑虎:爸、妈,后来,我和调查组的人说了实话,他们找了赵有亮,才把事情弄清楚,铁叔——才没事儿了。 “你这才算办了件人事儿!”韩大胆儿干了一盅儿酒。 “赵有亮说那酒他给喝了,要折合成钱给我。我——我明天去幸福路村再找他要去。”。 杜红娟:我看啊,如果真像爸妈说的那样,赵有亮就是个大混子,你找他要也没用,都犯不上和他生闲气。 韩大胆儿:红娟这话说得对啊。黑虎啊,我这段时间看出来了,你啊,啥事儿——有些事儿得和你媳妇学学,办事儿要动动脑子,别一门儿心思就是个傻实惠。实惠是好的,可是太实惠就容易被人利用。这样,我建议直接找找特木尔,别的不提——当然,赔礼道歉就不用我教你了?然后就唠唠赵有亮,听听他的口风。如果他能出面帮你要,那还行。要是他都管不了——就当我不小心把酒瓶子整打了,吃一堑、长一智。 童雨婉:也难为你了,撒了一个谎,要用一百个谎来圆啊。大孙子,记住喽,做人要诚实,别一天天的“撒谎撂屁”的。 韩思河:奶奶,啥是“撒谎撂屁”啊? 童雨婉:就是说谎的人,像放屁似的! “啊?那可臭死了。”韩思河说完,脸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 后来,韩黑虎真的找到特木尔,郑重其事地道了歉。但是,他只字未提赵有亮欠“酒钱”的事儿。 ………… 韩思河摔坏了胳膊的事儿在村子里迅速传开了,李春草听完后心里就“咯噔”一下…… 第108章 “童氏三魔”险些反目 得知韩思河胳膊摔得骨头“劈”了,联想到儿子阿木古郎的古怪行为,李春草猜出个大概了。但是,思前想后、权衡利弊,她没往下深究。 有消息灵通人士不知道是从哪得到的信儿,打听到了韩思河是从大榆树上摔下来的。当然,这一“绝密”仅限于在“长舌妇”群体中作内部交流,概不外传,特别是不能传到老韩家人的耳朵里。因为,消息来源充其量是“耳闻”,或者就是“捕风捉影”,如果老韩家人追问起来,都没法交待啊。 “童氏三魔”在月牙河村的“长舌妇”中安插有“眼线”,所以知道的内容就比较多、比较深入……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于是,众多议论纷纷的人中,最典型的当数“童氏三魔”了。而且,因为争一时嘴之痛快,兄弟三人竟然差点儿反目。 两天不在一起喝酒,三天那就早早的。“童氏三魔”基本上是无所事事,又聚在了“大蘑菇”童为山家举杯喝畅饮,“开怀”不“开怀”就不得而知了。 “二魔怔”童为思对老大安排的菜很不满意,又不好直说大哥、大嫂太抠儿,就绕着弯儿说:听说黑虎这小子要买老供销社的房子开饭店,胆儿不小啊。不过也好,他的饭店开起来了,咱们就去那儿喝,菜肯定味道错不了,不像咱们…… “去那儿不花钱啊?谁家让你白吃?”“大蘑菇”搥了一句,他当然听出了老二的话外之音。 “二魔怔”:那他也上我家去吃啊?我白吃他的,他还白吃我的了呢。 “三磨叽”童为奇盯着盘子里的菜,头都不抬,说:咱们是他亲娘舅,按理说,这小子应该拿咱们当座上宾,天天请都不为过。这样,在村里还能闹个好名声,说他韩黑虎孝顺、讲究。人的名、树的影,有了好名声,生意就能好…… “你可拉倒,做梦娶媳妇——净想美事儿!”“二魔怔”说完夹了一大口菜,盘子就见底儿。 “三磨叽”阴阳怪气地说:先吃对家,后吃两帮儿,看见没菜,赶紧泡汤儿…… “二魔怔”抬起没有手的左臂指着“三磨叽”说:你咋总看我眼睛长“刺目糊”呢? “大蘑菇”见事儿要不好,赶紧说:别闹了,不嫌累挺慌啊?哎,我可听说个事儿啊,黑虎的儿子韩思河,摔得不轻啊。据说是从月牙河边儿的大榆树上掉下来的。 “二魔怔”来了兴致,说:这就是活该!谁让黑虎一天和咱们牛粪哄哄的!挣那两毛半的破钱儿,和我们显摆啥?我把钱拿出来,不用换成钢镚儿就能砸死他! “三磨叽”没搭话,斜着眼睛瞟着“二魔怔”。 “大蘑菇”:幸亏不是头杵地,捡条命啊。 “二魔怔”:那可不,要不然脑袋瓜子都得搥腔子里头。 “三磨叽”忍无可忍,说:二——哥,你别说得那么吓人,你是咒人家孩子呢? “放屁,我和黑虎无冤无仇,和那孩子更没关系,我咒他干啥?” “那你说得太——没味儿了?谁家没孩子啊?” “放屁有味儿,你愿意闻啊?我的意思是,这孩子是——大难不死,后患无穷……” “说你自己呢?” “三磨叽”说完,就盯着“二魔怔”的“残肢”。“二魔怔”这哪受得了,就想站起来跟他较量较量。 “大蘑菇”一把按住二弟,大声喊道:别窝里横儿,有能耐向外头使去! “你老三做伤天害理的事儿,咋没想到自己还有孩子呢?腆着脸说我?” “二魔怔”说完就开始运气。“三磨叽”连瞅都不瞅他一眼。 “大蘑菇”举起酒杯,说:别吵吵了,赶紧喝酒!扯没用的一个顶俩! 张嘴吃进的东西是洁净的,从嘴里吐出来的东西往往是污秽的。包括——语言…… ………… 世上真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在乡村。尽管韩家人一瞒再瞒,一股关于特木尔收了韩黑虎的礼才给人办事儿的“风儿”,就在月牙河村刮了起来。 当然,没有人会当着特木尔的面去说,是他媳妇林洁有一回在街上走,无意间听到了,回来就告诉了特木尔。 事情已经解决完了,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一阵风过去就算了。所以,特木尔听完根本没往心里去,只说了一句“瞎扯蛋”,就往村部去了,还有很多事儿要办呢,哪有闲心管这些没用的流言。再说,身正不怕影子斜,组织都给我正名了,咱光明正大还怕啥?流言止于智者。 韩黑虎一家同样受流言所害,而且感觉到人们背后对自己的指指点点,闹得谁都不愿意出门了。韩大胆儿突然就没了前段时间的高兴劲儿,看儿子的眼神也充满埋怨。心里说:如果不是你们搞啥歪门邪道,我韩大胆儿一辈子也没让人这样戳过脊梁骨! 为了避嫌,韩黑虎开饭店的事儿就暂时搁置下来,老供销社的房子也没有着急签合同。 ………… 袁野白天闲着无事,爱逛逛市场。他并不是为了买什么东西,主要是观察,市场里什么东西卖得火,偶尔以讲价为名和摊主唠上几句,又以价高为由转身就走。 发财的梦想,对于袁野来说是从未稍离。 有时实在无聊了,就骑上自行车跑到阿尔斯楞的学校找他唠一唠。 本来阿尔斯楞是不想参加假期补课的,袁月亮参加了,他必须参加。 袁野现在算不上是“大款”,因为阿来夫对他很宽松,所以手里有些零花钱。会给“狮子哥”带着水果,包括雪糕之类的,当然,每次都是双份儿。 坐在树阴下的水泥抹的长条凳子上,阿尔斯楞瞅着水果就笑。 袁野:“狮子哥”,你笑啥? “我笑你这算不算贪污?” “不算。老舅给我的钱,就归我支配。这可是我的血汗钱啊,你和我姐可别吃瞎喽啊。” 阿尔斯楞:你姐还夸你呢,说你惦记她,是个仁义的弟弟。 袁野把嘴撇了又撇,说;我才不信呢,我姐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她能咋说?” “她肯定会说——这个袁野,肯定把我老舅给他买菜的钱克扣了,不是贪污那也是挪用‘公款’!” 阿尔斯楞听完就笑了。 袁野:是不是让我说中了?你不会撒谎,我知道的。对了,“狮子哥”,我这两天在市场上转,发现一个买卖肯定挣钱…… “袁野——袁野——” 突然,有人呼唤着袁野…… 第109章 流言蜚语挺伤人 阿尔斯楞和袁野同时抬头,看到孟静骑着自行车由远而近,笑着招手。 袁野的脸立马就晴转多云了。 “袁野——‘狮子哥’——”孟静甜甜地喊着,骑着自行车一阵风似的到了近前。粉红色的连衣裙,干干净净,微风一吹,飘逸洒脱,像一位从电视里走出来的小公主一样。 阿尔斯楞:铃铃——你咋来了呢? 孟静跳下车,开心地说:我妈让我来找月亮姐,叫她中午去家里吃饭。正好儿你俩都在呢,一起去,我爸我妈肯定会高兴的。 阿尔斯楞:我——我就不去了。中午约了同学,一起去打球儿呢。 “打球也得吃饭啊?去,别客气。” “真的——不行。我们约好的,吃完饭在回来不赶趟儿了。”阿尔斯楞极力解释。 “行,‘狮子哥’有特殊事儿了,那你呢,袁野?” “我——”袁野一愣,心里说:我最烦你了,我才不去呢。 “别我我我的了,你去就得了。” “我不行,我得给我老舅做午饭呢。” “你?会做饭?骗谁呢?”孟静说完,竟然“铃铃、铃铃”地大笑起来。 “你可别笑了。我没骗你,不信你去问你月亮姐。好了,时间到了,我得去买菜了。再见!” 袁野奔着自己的自行车跑去,孟静在身后说了什么,他根本不想听。 ………… “二魔怔”和“三磨叽”因为议论韩思河摔坏胳膊而闹了半红脸儿之后,“三魔”就再没聚到一起喝酒。但是,每个“魔”都没有闲着,特别是“二魔怔”,四处找狐朋狗友喝,喝完了又去有关部门闹,要求赔偿他的“手”…… 特木尔都快愁疯了,几乎天天堵着去做“二魔怔”童为思的思想工作。嘴皮子都快磨薄了,勉强答应这段时间能“消停”点儿。 解决了“二魔怔”的思想矛盾,特木尔自己身上的麻烦还没处理呢。他奉信谣言止于智者,也许智者还是太少了,也许这个主题太震撼了,反正“受贿”之说并没有自生自灭。 特木尔把白宝音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问:宝音啊,最近没听到一些啥风言风语的? 白宝音稍一迟疑,马上又说:没有啊——怎么了?铁书记。 特木尔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接着问:真没听到关于我的一些啥事儿? 白宝音不吱声儿了。 特木尔:宝音啊,虽然咱俩差不了多少岁,但你确实是我看着长大的,有啥话就直说,和我有啥好隐瞒的? 白宝音想了想,开口道:我——你别听他们瞎胡说,我是听过,但是都让我给训了。根本不可能,你是啥人,大家心里最清楚。那都没是没影的事儿,铁书记,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特木尔叹了一口气,说:不一定是没影的事儿,总归是无风不起浪啊。这里边儿——有差头儿…… 白宝音商量着说:要不——我去找黑虎问问? “问啥,这事儿——真有。”特木尔慢条斯理地说。 “啊?”白宝音可是差点儿要蹦起来。 特木尔:别害怕,你听我说——别人呢,我都没跟着解释,没必要,也解释不过来。我和你呢,得实话实说。主要是怕有一天传到老支书的耳朵里,你能跟你爸帮我搪一搪。 “行——” “是这样。韩黑虎确实给我送过东西,可我对天发誓,我是没要。可有人要啊——不是我家属——是我表弟赵有亮。” 白宝音:幸福路村的赵有亮?他怎么能…… “谁说不是呢,他还真就帮替我收礼,气死我了。” 接着,特木尔就把事情经过和白宝音学了一遍,然后担心地说:韩黑虎最近没动静儿了,老供销社的房子到底买不买啊?饭店到底开不开啊?我真怕是这些风言风语传到他的耳朵里,他不敢动了。那就麻烦了,他能开饭店是好事儿,咱们村干部要帮助、要支持。 “我明白了,要不——我去找找黑虎,和他好好谈谈?”白宝音问。 “我开始是有这个意思,让你出面……”特木尔站起来,想了想又说,“还是我去,一步到位,光明正大,怕啥?关键是咱们开会都定下的事儿了,抓紧把合同签完,他交完钱就能收拾房子了,该装修就得装修了。我去追追他——你——跟我一起去。” ………… 特木尔和白宝音的到来,让韩家很是惊讶,更感觉到尴尬,赶紧沏茶倒水。 别看韩大胆儿年龄上比特木尔大出很多,可是从辈分上论,两人还是平辈。 特木尔笑呵呵地说:韩大哥,身体还挺好? 韩大胆儿连连点头,说:好,好,挺好的。 特木尔:我是直性人,有啥都是弯弓射箭——照直崩!如果有说的不对的,老大哥你要担待。 韩大胆儿脸红了,忙说:哪能这么说呢,是我们做得不好,你还得原谅我呢。 因为有白宝音在,韩大胆儿就没把事儿挑挑明,赔礼道歉的话就说一半留一半。 韩黑虎把头低着不敢抬。 “我来有俩事儿。一是关于黑虎要买供销社的房子说开饭店,原来挺着急,怎么最近没动静儿了?我来问问。” 韩大胆儿:这个——我们就是——钱要是都买房了,再干别的,一时不凑手…… 这是谎言。别人不知,韩黑虎是知道的。 特木尔:噢?黑虎,是这样吗?要是有困难,可以说出来,大家想办法。开饭店是好事情,村里面,包括我还有宝音,都是支持的。 韩黑虎抬起头,说:铁叔,钱——不是大问题,是有些事儿我整得不太地道,特别是现在外头说啥的都有,都是我的错,我——不好意思见你。 特木尔:怎么就不好意思了?人嘴两层皮,说啥的的都有,我们能把人家的嘴巴缝上?咱们爷们儿行得端、坐得正,不要计较那些流言。听“拉拉蛄”叫唤还不种地啦? 韩黑虎憋了半天,吭哧出一句话:我就是觉得——对不住您。不行,饭店的事儿就算了…… 特木尔很认真地说:你小子,你要是不说这话,我还想问你呢。这就是我要说的两个事儿中的第二个。黑虎,我告诉你,算了可不行,我这道关都过不去! 韩大胆儿和韩黑虎更加不安了,猜不出特木尔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第110章 误会解开传言销声 屋里的气氛多少有些尴尬了,白宝音轻轻碰了特木尔一下,示意他说话有些过火儿了。 特木尔笑了笑,把声调儿又降了降说:黑虎啊,我猜想有些传言你肯定听到了,不然这房子的事你为啥不往下盯了呢?我就怕你打退堂鼓啊。至于别人怎么说,我还是那句话,脚正不怕鞋歪! 韩黑虎瞅了一眼白宝音,没说话。 特木尔:不要顾忌宝音,我啥都和他说了。说心里话,我的心都让这帮家伙搅乱了。一开始我想让宝音替我来和你们说说,后来一想不行,我得亲自来。接着再一想,还是我俩一起来稳妥些,别人再说啥,我们好有个人证。宝音啊,你的责任挺重啊。 “保证完成任务。” 白宝音说完就笑了,大家随之都笑了。 韩黑虎的脑袋都见汗了,终于放松一些,试探着问:那我们——就签合同? 白宝音:铁书记来就是为了这事儿,抓紧啊,别耽误你开饭店挣钱。合同一签,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好给你留出收拾的时间嘛。 韩大胆儿一把抓住特木尔的手,说:谢谢你啊——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都是我这张破嘴,没管住,给你捅了这么大的娄子。 韩黑虎:怪我没和我爸说清楚。就赖那——谁…… 韩黑虎不敢说了,韩大胆儿气得瞪了他一眼,鼓起勇气说:老铁兄弟,我说,你表弟这小子简直就是混蛋透顶了——当然,这里面主要责任在我们——是我们不好,给你造成了坏影响,你有气就冲我们爷俩来,要骂就骂我! 特木尔很平静地说:过去的事就算过去了。当时,我的确特别生气,当时黑虎要是在我跟前,我恨不得踹他两脚。后来一想,算了,生气不管用,还是往前看,事儿上见。 杜红娟趁着倒水的工夫,落落大方地说;铁叔,这个事儿已经发生了,我们都很后悔。而且,前前后后我都参与了,是我不好,不该拿我家那边儿的处事方法拿到月牙河村来。铁叔,让您被动了,对不起。现在我算明白了,您帮助我们,包括孩子上学、包括买供销社的房子,都是真心真意的,是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特木尔望了望窗外,又扭过头来笑着说:红娟啊,我这儿也是做了我该做的,我是月牙河村的党支部书记,是“领头羊”,为大家办事儿,就是我的职责。黑虎我俩算得上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按老辈儿论管我叫叔,可我俩差不了两三岁。他这些年在外闯荡,不容易,老爸老妈扔在家里,挺难的。黑虎回来要开饭店,是正业、是好事,我怎能不支持、不帮忙啊。再者说,别的地方啥样咱也不好评价,但要是把外边那些歪风邪气带到月牙河,那肯定是行不通的。 杜红娟笑眯眯地说:铁叔,我们懂了,月牙河真是好地方。 特木尔:不能全怪你们,谁让我摊上那样一个表弟呢?啥招儿没有啊。 杜红娟:铁叔,我看这样办,我和黑虎去村部,您把广播打开,我俩向全村人说明,把事情说清楚…… 特木尔赶紧摇了摇头,说:不用了。你俩的心情我理解。不用解释了,万一越描越黑呢?哈哈…… 几人又都笑了。 特木尔:事情说开了,那就好办。我和宝音得回去了。黑虎,你不要有压力,房子的事抓紧办,饭店抓紧张罗,有啥困难和我说啊。我喝完你结婚的喜酒,还等着喝你饭店开业的喜酒呢…… ………… 走在村路上,白宝音说:你那表弟——真让人无语了。要不,你找他问问?训训他—— 特木尔:没用的,他这人我特别了解。那酒他肯定是喝了,想让他退钱也是不可能的。只能我把那酒钱掏了,谁让我摊上这么个活宝呢? ………… 后来,特木尔让林洁准备了两瓶好酒,给韩大胆儿家送去了…… 再后来,白宝音通过媳妇“大莲子”逢人就说,让村里人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流言就烟消云散了。 合同签了,房子到手了。韩黑虎的饭店正忙装修,又进桌椅又买锅碗瓢盆的,很是忙碌。 月牙河村里能开上饭店,大家都觉得新鲜。于是,有事儿没事儿都愿意往韩黑虎那儿转转,需要帮忙时绝不含糊。 ………… 韩思河手臂上的夹板还没有撤,左手依然吊着,像从战场上下来的一样,可并没有耽误在外面疯玩儿。阿木古郎对韩思河照顾有加、关怀备至,时刻保护不让别的淘孩子碰到他受伤的左胳膊。 杜红娟始终对儿子的受伤理由持有怀疑,觉得应该是个“未解之谜”。于是,采取多种方式威逼利诱,韩思河均一口咬定是自己弄伤的。 就在杜红娟感觉到“绝望”的时候,没想到事情竟然有了转机…… ………… 阿来夫的“生意”很红火,忙得不可开交。早晨走的很早,晚上回来还挺晚,中午天热,多少能休息一会儿。袁野劝他注意身体,阿来夫却说:不拼不行啊。收是一方面,还得捡。如果不早出晚归,有些东西就得让别人捡走好几拨儿了。而且,他们还会分片儿分区,我就得趁他们空档儿“下手”…… 付出就有回报,阿来夫的汗水没有白流,腰包逐渐鼓了起来。这天中午到家,他手里拎了两大方便袋好吃的,有肉、有水果还有营养品。 袁野问:老舅,这些都是捡的?是不是人家送礼放门口儿让你给顺来了? “我可想捡,上哪儿碰这好事儿?我买的,真金白银买的!” “老舅——谢谢你啊,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对我——下手太狠了……” “狠吗?我真想给你俩大耳刮子!别想美事儿啦,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姥爷、姥姥买的。”阿来夫把东西放到桌子上,说,“下午给你放假,回月牙河,把东西送回去,晚上在家住一宿,明天再来。对了,这里面有个小袋儿,是给你妈买的,你送的时候先回你家,把小袋儿的扔下,再往我家去……” “此言甚善,正合吾意。”袁野拿腔拿调地说。 “别学我说话啊!你懂几个问题?” 阿来夫说完,两人都笑了。 第111章 人善不该被人欺 十几里的公路,对于袁野来说不算个距离,骑上自行车一口气儿就蹬到家了。按老舅“指示”的流程办好后刚要走,却被老舅妈拉住了。 “袁野,你和老舅妈说,你老舅这几天都按时按点儿回收购部吗?” 袁野:没有。我老舅天天走得可早了,自己热口饭吃完就出去。中午回来还行,晚上可就没准儿了,有时候我做完饭就干等着,有两次都是天大黑了才回来,快把我饿抽抽了。 “你辛苦啦。我再问你,你老舅有没有往回领啥人儿?” “领人回来?那个——那个‘大金牙’算吗?他来过。” “‘大金牙’是他师傅,没啥稀奇的。别人呢?比如说——女——你不认识的?” 袁野想了半天,说:没有,反正我是没见着。老舅妈,我得回家了,我妈让我去换我爸呢,他去放奶牛了。 “你妈让你的?你先到家了?” 袁野这才意识到说漏嘴了,马上回答说:不是,我一进村口儿我妈去地里看着我了,她喊的。 “噢——去,去。等等——”李春草会心一笑,取出两个大苹果塞给袁野。 阿木古郎在一旁央求:妈,我想跟我小哥去? “你去干啥?你小哥去放牛,你去净给添乱!” “妈——妈——” 袁野:老舅妈,让阿弟跟我去,正好有个伴儿,要不然我自己还没意思。 李春草:阿木古郎,你去可去啊,别虎淘虎淘的。千万别下河啊,让我发现,烧火棍子伺候! ………… 夏日的月牙河最可爱,最受欢迎。捞鱼、游泳、趟水,或者就是河岸走一走、坐一坐,心情都会格外舒畅。 坐在袁野自行车的后座上,阿木古郎一路嘴不闲着,问这问那,中心思想就一个:希望小哥能和妈妈说说,带自己到红楼市区爸爸的收购部住几天。 袁野能掂量出自己半斤八两,“哼、哈”应付着,始终没敢明确承诺。 远远看到一排茁壮的大榆树,阿木古郎感觉到后背有些发凉,便不再说话了。 袁振富背靠大榆树坐着,拿着一本书在阅读,不远处是几头悠闲吃草的奶牛。黑白大花,干干净净的,浑身上下没有一根草棍儿和泥点子。 其其格是非常讲卫生的一个人。宁可自己累得直不起腰,也要让全家人都穿得整洁,哪怕衣服有补丁,但必须是干净的。 在月牙河村且包括很多乡村,都有一个光荣传统,那就“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勤俭节约、艰苦奋斗的理念已根植于心。于是,便有了老话儿“笑脏不笑旧,笑破不笑补”。衣服脏了不去洗、埋埋汰汰的,衣服破了不知道补、大窟窿小眼子的,说明了什么?一个字——懒!老人常说,贫穷不可怕,懒惰遭人嫌! 人勤快,就挨累。其其格就是这样,不仅让家人穿得整洁体面,家禽家畜同样是如此,绝对不允许出现满身“泥嘎巴儿”的情况。尤其是夏天到了,袁振富仁受其其格的影响,时常会牵着奶牛到月牙河里,拿笤帚或刷子给它们洗澡。 干干净净是生活的一种状态,更是一面镜子,体现出向上、进取的意志和精神。 “爸——我妈让你回家,我和阿木古郎换你回去。” 袁振富抬头,袁野和阿木古郎已经停下车了。 “你刚回来?” “嗯。我老舅给我姥爷、姥姥买了好吃的,让我捎回来。给,大苹果。” “姑父——您还学习啊?”阿木古郎好奇地问。 “你俩吃,我不吃。”袁振富又对阿木古郎说,“活到老,学到老嘛,每个人都要终身学习的。特别是你们,正是学习的好时候,可不能光想着玩儿而荒废了啊。这就叫进取心。” 阿木古郎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袁野:爸,你说的进取心我记着呢,还有“公同宽真进,感孝责自仁”,我都背下来了。 袁振富合上书放在腿上,说:背下来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行出来。 阿木古郎眼珠滴溜儿乱转,问:姑父,我小哥你俩说啥呢? “你懂几个问题?别瞎打听。去那边儿看看奶牛,千万别进人家庄稼地啊。” “在这儿就能看着了,离地老远呢,吃不着庄稼。” “你就懒,支使不动你。总有对付的,我说一句话,你有八句等着。你啊,缺‘仁’啊。”袁野装模作样地训阿木古郎。 “缺‘人’?缺啥人?” 袁振富笑了,说:阿木古郎,袁野是在你面前显摆呢。意思是你缺少“仁爱心”。刚才说的“公同宽真进,感孝责自仁”,是我给总结的“十心家训”,意思是说,做人要有“十心”…… “老师说做人做事都要一心一意,不能三心二意。姑父,你咋说要‘十心’呢?”阿木古郎说出了自己看法。 袁振富拉他坐了下来,说:行,阿木古郎能思考问题了,不错。听我给你讲啊,“公同宽真进,感孝责自仁”每一个字代表一个“心”,说的是一个做人的道理。 “爸,有一点我不太明白,您告诉我做人要有‘同情心’,就是要求我们得善良。可是,有人还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呢,善良到底对还是不对啊?”袁野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行啊,问题提得很尖锐啊。看来你是真琢磨了。”袁振富很高兴,望着欢歌流淌的月牙河说,“《论语》里有一篇文章,讲的是有人问孔子,‘以德报怨,何如?’孔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爸,我没听太明白。” 阿木古郎更是云里雾里,如同听天书一般。 袁振富笑了笑,说:你马上就读初三了,还听不太明白可不行啊。你俩都看出学习的重要性了?我这么给解释,有个人,去孔子面前显摆,觉得自己是个仁义的人、善良的人,就问“用善行回报恶行,怎么样呢?”他以为孔子会表扬他呢,结果呢?孔子反问道,“你用善行回报恶行,那你用什么回报善行?我们得用公正无私回报恶行,得用善行回报善行。”这段对话教育我们什么呢?做人不能善恶不分、一味迁就。要我个人理解,万事最难的就是度的把握。比如说,自信是好的品质,要是过度自信呢?那就成了自负和骄傲了;谦虚是美德,过度谦虚就和自卑差不了多少…… 第112章 阿木古郎的思想斗争 阳光明媚,四野滴翠。树冠之下,阴凉舒爽。抬头仰望,光点斑驳。 袁振富继续侃侃而谈:善良同样如此,是每人必须具备的基本品质,要不怎么说“人之初、性本善”呢。但是,要有度,有要分辨,有伟人说过“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人民的残忍”,就是这个道理。 袁野的小脑袋瓜儿有些开窍儿了,说:爸,您的意思是,善良必须有,那得分对谁呗? 袁振富:就是嘛。当然,必须认识到生活中“老实人常在”“善良人常存”。所以说,你、我、他,我们大家都要修心正心啊。 接着,袁振富掰着手指头讲解了公德心、同情心、宽容心、真诚心、进取心、感恩心、忠孝心、责任心、自信心、仁爱心,并把每一“心”的内涵都分析了,算是给袁野上了一堂解读课。 阿木古郎这位“旁听生”却听得很认真,觉得很有意思。特别是做人要诚实、要守信、有责任感、有担当的阐述,对他触动很大。 袁野突然大喊:牛——牛,牛快要进地吃庄稼了,阿弟快蹽,赶紧撵去…… ………… 吃晚饭时,阿木古郎回来了,又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只是比上次症状轻了不少,最起码把饭吃了。 莎林娜:这孩子,是不是又中邪了? 安七十七:中啥邪?哪有那么多邪?都是你胡思乱想整出来的! “我看你是真中邪了!中的是‘黄胶鞋’,说话又酸又臭,跟捂了八天脚似的!” 李春草赶紧打圆场说:妈、爸,你俩都消消气儿。阿木古郎和袁野出去玩儿的,能有啥说道儿?没准儿是下河趟水凉着了,一会儿就好了。 莎林娜:要真是凉着了,搁咸菜条“杀”一“杀”,拿大蒜瓣儿也行。 “你可拉倒,净出馊巴主意。我觉得你是中了‘回力鞋’,又酸又臭又馊巴!” 莎林娜气得干瞪眼。 李春草借刷碗的机会赶紧撤出“战场”…… ………… “圣贤说过‘人无信不立’,意思是说,如果一个人不讲信用,就不能立足于世。生活中没见过这种人吗?今天撒谎、明天假话,就像‘狼来了’那个故事一样,以后谁还信他?所以才说,撒谎的孩子被狼吃,没担当的男人被人嫌……” 袁振富的这些话,一直萦绕在阿木古郎的脑海中,竟然让小小年纪的他,承受着不能承受之重。好像脑袋里真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武功师承一家,不相上下、平分秋色,打得难解难分。阿木古郎稍一动摇,影响到了其中一位的出招儿速度,差点儿被另一个家伙快拳打死。 阿木古郎一激灵,惊出全身冷汗。 李春草正在灯下做刺绣,她已经跟大姑姐其其格学得有模有样了。 “阿木古郎,你是不是吓着了?今天你们都干啥了?” 说完,李春草探手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并不烫。 “我没干啥。妈——有个事儿,我想和你说一下——” 李春草放下手里的针线,说:说。妈已经猜到你有心事了,和妈说实话,这段时间你都咋的了?韩思河摔伤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啊?妈,你——都知道了?”阿木古郎大为惊讶,一下子坐了起来。 李春草心想:小孩儿就是小孩儿,一诈就出来了。可是,如果真和他有关,那可咋办啊? “我猜的。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别藏着别掖着!” 阿木古郎脑子里的两个小人儿已经分出胜负了,他又鼓了鼓气,把事情的经过和妈妈全说了。 虽然事先有了些心理准备,李春草还是目瞪口呆…… ………… 第二天一大早,李春草就去堵袁野,让他给阿来夫捎信儿,无论如何得回来一趟。 其其格:春草,你姐夫有手机,你给阿来夫打个电话就得了呗? 李春草其实早想到了,但是借别人手机打电话,总不能躲到一旁?她不想把事情扩大。于是便说:姐,不用,没啥大事儿,不着急。主要是咱爸、咱妈,惦记呗。阿木古郎说想他了。 袁野脑海里灵光一现,觉得应该趁机帮阿木古郎讲讲情,说:昨天我阿弟说他还想去红楼市,要跟我到收购部住几天呢。不如我驮他—— “他——说不去了。在家得学习,暑假作业一篇儿都没写呢。”李春草答道。 其实,阿木古郎根本没敢和妈妈提这茬儿,他不敢“蹬鼻子上脸”了。 ………… 阿来夫是趁中午赶回月牙河村里的,没等吃饭呢,李春草就把他叫到一旁,说了阿木古郎闯祸的事儿。阿来夫气得浑身颤抖,想找儿子好好问问,最好皮鞭子蘸凉水教训教训他,可是,阿木古郎早没影儿了。他已经料到爸爸回来肯定没好事儿,惹不起躲得起,跑到姑姑家假装写作业,中午就在那儿吃了…… 阿来夫考虑来考虑去,和李春草又商量来商量去,觉得还得和韩黑虎说实话。要不然通过别的人传过去,以后这关系就没法处了。 安七十七和莎林娜都发现儿子和儿媳妇不对劲儿,问啥就说“没事儿,先吃饭”,再不往下深说了。 饭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李春草试探着问:阿来夫,要不——就当没这回事儿?反正韩思河没说,儿子和咱们都不往外说,应该没人知道? “怎么不知道?老天爷还知道呢!”阿来夫本来还有些担心,这回就外加生气了。 “你和我急眼干啥?是你儿子干的。” 阿来夫:不是你儿子啊? “我还不管了呢。跟你商量商量,瞅你那熊出,我看你就闹心!脸拉拉着像宝茵河似的,够好人看半拉月了!”李春草撂下了脸子。 “谁不闹心?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还得庆幸,没给人家孩子摔坏了脑袋或者是内伤,要不然的话……哼,咱们还能他么么的消停呆着?这个阿木古郎,太淘太淘,淘得没边儿没沿儿,没啥事儿往大榆树上爬他么么的啥玩意儿?哼——” 李春草又拿起了刺绣的针线,说:“淘气的孩子”生的孩子,不淘才怪呢。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老母猪生崽儿爱哼哼…… “你闭——阿木古郎是不是故意躲出去的?” 阿来夫突然问道。 第113章 发财妙计被质疑 “你别整一惊一乍的。”李春草放下手里的活儿,捡过一张硬纸壳儿当扇子摇了摇,说,“不故意还能咋样?你以为真能给他一顿烧火棍子还是一顿皮鞭子?别的不说,他爷他奶要是让你打在阿木古郎的身上,我敢把棍子和鞭子都吃喽。挺大老爷们儿沉不住气不行,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解决问题,不是让你追究责任的。是瞒是说,你自己看着办。” 阿来夫静下心来,做了一次深度呼吸,说:阿木古郎撒谎就已经不对了,咱们当家长的再瞒着,让别人咋想?对孩子的教育都不好啊,将来孩子咋整?咱们月牙河村的“村规民约”里说得好,“教育子女身为正,言传身教孝为先”,咱们得给阿木古郎做榜样啊。 “行啊,‘村规民约’记得挺牢啊。” “那是。咱家姐夫参加编写的,必须得重视。春草,你听我说啊,阿木古郎祸闯了,我们就得面对。我想了,得去找韩黑虎——对了,你给我拿五百块钱。” “只能这样了,养了个小祖宗就得支个板儿供着,擦屁股的事儿还得老子出面。对了,你空手儿去不好?” 阿来夫:我不是说拿五百块钱了嘛?你不会是心疼了? 李春草:谁不心疼钱谁就是傻子。可我不是不给你拿钱,我是说不拎点儿水果、营养品啥的?让人家瞅着好看,这事儿就妥了。 “现去买?我还得往红楼市区跑啊?” “先把给爸妈买的用上,回头儿你再买完让袁野捎回来。脑子不转个儿,是不是傻了?” “你的意思是,我变成喜子了呗?此言差矣,不合吾意。” “合不合你意,还能咋地?我看你连喜子都不如。人家一天活得多自在啊,啥心不操,是闹心事儿没有……” ………… 阿来夫带着一大方便袋东西走了,不一会儿又拐了回来。 李春草顺窗户看到后立即迎了出去,低声问:你咋又返回来了? “我想了想,还是先不拿东西了,我单独找韩黑虎唠唠,光拿钱就行。现在拿着一袋子东西目标太大,村里人看到又该瞎说了。” “想得挺周到。给我,你快去。”李春草接过了袋子。 ………… 阿来夫回到了月牙河村里,袁野中午可没有一个人吃饭,他把阿尔斯楞和姐姐都“请”来了,亲自下厨房做的。饭是大米饭,菜有两道,一是尖椒炒干豆腐,二是煎鸡蛋。因为太过紧张,第一道菜稍微糊了些,第二道菜稍微咸了些,还有就是米饭稍微硬了些。 袁月亮很好奇,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老舅的收购部了,但在这儿吃饭是第一次。而且是最不着调的弟弟给做的饭,简直就是开天辟地啊。 袁野诚惶诚恐地上完菜,阿尔斯楞已经把饭盛好了。 “吃,包大少爷、袁大小姐,品尝品尝我袁某人的手艺。” 袁月亮抿嘴一乐,夹起干豆腐尝了一口,又吃了一口米饭。阿尔斯楞和袁野都没动筷儿,睁大眼睛瞅着她。 “你俩咋不吃?是不是让我先试毒呢?” “你懂几——我们主要是考虑女士优先。味道怎么样?” 袁月亮:袁野,刚才你自称是什么?袁——袁什么人? “袁某人啊。江湖上的说法,武侠片里都这么说。” “太好了,你说的太准确了。” 袁月亮很严肃地给予评价,袁野喜笑颜开。 “元谋人,生活年代距现在大约有一百七万年,当时应该是茹毛饮血呢。你竟然会用火煮食物,应该是元谋人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了……” 阿尔斯楞哈哈大笑,袁野的脸红得像猪肝。 袁月亮又及其优雅地吃了一口煎鸡蛋,然后对阿尔斯楞说:你去外面的破烂儿堆里翻一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阿尔斯楞:翻啥啊? “看看袁野——不对——这位野蛮的‘元谋人’是不是把卖盐的给谋害了,藏在了破烂儿里。” “袁月亮——你——过分啦!我好心好意请你吃饭……” “打住——你请?你是拿着老舅的钱买的菜?米也是老舅家的,锅碗瓢盆和电费都不是你的?你顶多就算出了力气,还没出明白!” “好心当了驴肝肺!我图的是啥?” 袁野真生气了。 “都别生气啊,我看挺好的。”阿尔斯楞大口吃了起来,劝说道,“真不错,比学校食堂的饭菜强多了。真的,我没撒谎。袁野,你真行,菜整的真不错。咸中有味、淡了咳嗽嘛,就饭吃正好。” 袁月亮忍不住笑了,说:得啦——真不抗逗,挺好吃的。快都吃。 “脑子里有‘痘儿’?哼——”袁野端起饭碗,狠狠地吃了两口。 为了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阿尔斯楞问:袁野,上次你和我说,你到市场上发现了一个挣钱的买卖,是啥啊? 谈起挣钱路,两眼放光芒。袁野立即来了精神,侃侃而谈:“狮子哥”,我这段时间一直琢磨来着,终于发现了一个商机,那就是——卖茶叶蛋…… “啊?”阿尔斯楞差点儿惊掉自己的眼珠子。 “别惊讶,老挣钱了。一个鸡蛋基本上都是半儿对半儿挣。你俩想啊,逛市场的人买?在市场卖东西的也买?我每次去都观察,生意不断啊。”袁野搬着手指头说。 袁月亮觉得刚才对弟弟有些过了,伤他心了,便有意顺着他说:别说,应该是个好买卖。但是,我听说以前好像阿尔斯楞他家代小姑姑的老婆婆——田杏花,跟李三福他妈吴美娟,就卖过茶叶蛋,后来不卖了。 袁野:她们——没有技术含量。现在人们吃啥东西都讲究个口味,煮茶叶蛋必须得讲究配方,胡乱一煮那可不行。 阿尔斯楞:袁野,我信你啊。我再问一下啊,你想过没有,谁能到街上蹲摊儿去卖?你行吗?别人谁能去? “这个——我还没想到。要不,雇人?” 袁月亮:雇人可不行,挣的不够给人家工钱的了。再说,雇的人谁会那么上心?我看啊,你这买卖暂时先算了,还是把心收回来,用在学习上。 “我挣钱的梦想,又泡汤了!” “袁野,你别着急,等你考上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挣钱的机会就多了。你姐说得对,再开学你就初三了,那可是要劲儿的阶段。”阿尔斯楞顺势劝说着袁野。 袁野:唉——也是要命的时候啊…… 第114章 阿来夫遭遇“黑手” 暑假里孟静选择在家自学,时间一长便感觉很闷,吵吵着要到学校去参加补习班。 刘萍一边儿忙着做饭一边儿说:刚开始让你去,你说啥不去,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我还不知道?你就是想天天睡懒觉儿。 “我才不是呢。”孟静依着厨房门和妈妈对话。 “行行行,你早睡早起、锻炼身体,是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孩子。关键是你现在想去学校补习,老师同意不同意啊?人家都提前报名安排好了。” 孟静:能有啥不同意的。学生上进好学,老师还巴不得呢。关键是——在家太没意思了。 刘萍突然有个建议,便说:要不让燕燕来咱家,你俩一起学习好有个伴儿? “别老是燕燕、燕燕的,燕燕就那么听你话啊?”孟静撅着嘴说,“月亮姐都补课去了,我都没法去月牙河……” 刘萍似笑非笑,继续炒菜。孟静一跺脚,回自己房间了。 “这孩子,不知道一天天的都想啥呢。”刘萍自言自语后,哼起了一首歌儿: 女孩的心思爸妈都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不知道她为什么掉眼泪也不知她为什么笑开怀不知道她为什么闹喳喳也不知她为什么又发呆…… 孟静在屋里捂住了耳朵,脸颊有些发红、发热。 “铃铃——往桌子上拿碗,你爸马上就回来了。”刘萍在厨房向外喊。 ………… 韩黑虎刚吃完午饭,想休息一会儿,阿来夫打电话将他约走,说是有事儿商量。 两人向月牙河边儿走去。 杜红娟听说是阿来夫,心里就起了疑,悄悄跟在韩黑虎的身后。 两人一出村口儿,阿来夫就开始唠起事情的经过,韩黑虎始终笑呵呵地听着。因为没有障碍物躲避,杜红娟离得很远听不清两人说什么,干着急。 两人走到月牙河边儿的大榆树下,阿来夫把事情的经过讲完了。他向树上望着,伸手一指,说:应该就是这棵树,上面有个小木屋,对——就那个——是袁野小时候淘气,跟苏合他们一起搭的。亏得没从那儿掉下来,多高啊。 “一代胜过一代淘啊。咱们小的时候,都能爬到树尖儿上啊。” 阿来夫掏出五百块钱,说:黑虎哥,是我家阿木古郎做得不对,他有责任。这样,思河去医院的钱,我们负责…… “那可不行!阿来夫,先不说责任不责任,拿钱这事儿是绝对不行的。你把我韩黑虎当成啥人了?以后咱们还处不处了?” 韩黑虎赶紧躲避。 “此言差矣,不合吾意!这钱无论如何你得收着,要不我心里不安啊。阿木古郎这混小子,开始啥都不说,我们根本不知道他闯了这么大的祸。现在他和我们说了,我们不能装不知道。” 韩黑虎:阿来夫,小孩子之间的事儿,咱们大人这么认真干啥?再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主要是思河自己不小心。还有啊,我们还要感谢阿木古郎,要是没有他带着、照顾着,思河在村子里就没有朋友了…… 阿来夫追着韩黑虎,两人围着大榆树转起了圈儿。 “你就拿着。不管咋说,思河遭多大罪,我这当叔叔的总该表示表示?” “不遭点儿罪不长记性,以后容易给我惹大事儿呢。这回正好,他能消停消停……” 两人撕撕巴巴的,杜红娟在远处偷看,以为动手打架了呢,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就跑来了。二话不说,直接砸在了阿来夫的后腰上! 韩黑虎和阿来夫都蒙圈了…… ………… 阿尔斯楞骑着自行车驮着袁月亮回学校了。 袁野百无聊赖,想睡觉又太热。老舅收破烂收回的破电扇转几圈儿就停下,不给它一拳或是一脚,它就不动弹。 “你他么么也学会偷懒儿了?”袁野气得直骂,一脚将风扇踢飞了,它竟然倒在地上开转。 袁野打来一盆凉水,把脑袋都扎了进去…… ………… 正午阳光,火辣辣地照耀着大地,除了“知了、知了”乱叫的知了外,好像别的喘气和不喘气的生物都蔫巴了。偶尔有风吹过,高大挺拔的杨树几乎动都懒得动,微微卷曲的叶子都没精神头儿“拍手”了,便没有了“哗啦啦”的悦耳声响。 直射下来的光线,每一根都烫手。 屋子里的人或是鼾声渐起,或是昏昏欲睡,反正大都是顺着脖子往下淌汗。没有睡觉的,那是嫌天气太热,就算找个阴凉处坐下,也是无精打采的,像生了病似的,蔫头耷拉脑。 还是去月牙河。于是,燥热的小小子、半大小子、大老爷们儿,一股脑跳进了清凉的河水中…… ………… 万物生存、生长都离不开太阳,然而太阳过分热烈还真就受不了。这就是一个度的问题? “度”哪能那么好掌握呢?就连姓“杜”的红娟都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失了风度,“削”了阿来夫——在美丽的月牙河畔上演了一出“美救夫君”的闹剧。 阿来夫光着膀子坐在炕上,顺后脑勺发源、顺后脖梗儿流淌、汇聚各处细流的“汗水”,直往伤口里钻,杀得慌。外加李春草用药棉蘸着高度白酒给消毒,弄得阿来夫直龇牙咧嘴。 “老韩家黑虎娶来的虎老娘们儿,下手太他么么的狠了,真是‘虎’对‘虎’啊。幸亏没砸掉腰子……” 李春草一边给阿来夫的后背上药一边唠叨,而且还憋不住笑。 阿来夫哭笑不得,说道:滚蛋,我疼得要死,你还在这儿幸灾乐祸呢。 “我是庆幸,杜红娟的石头要是再往上一些,就把你的脑袋瓜子开瓢儿了!那也好,让你的木头脑袋开开窍儿!” “还说人家虎呢,我看你更虎!小猫儿俩脑袋——二虎!” 李春草“啪”地照阿来夫后背打了一巴掌,说:我虎?我还知道关心你、照顾你,给你处理伤口呢。外头的野女人不虎,哪个能像我似的管你? 阿来夫扭过头来,狠狠地瞪着李春草。 第115章 童年木屋被“强拆” 李春草不甘示弱,目不转睛地盯着阿来夫。“大战”一触即发,过了一会儿,还是李春草“高风亮节”先移开目光,说: “行啦,你就别抱委屈了。挨上一石头,省了五百元,你儿子欠的人情债让你给扯平了,我看挺值得。” 阿来夫:儿子惹事儿老人遭罪,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李春草:天下的道理不一直就是这样吗? “养儿养儿,养出个孽来。你轻点儿,那是肉,不是胶皮!”阿来夫咬了咬牙,又说,“敢情你是不疼了。对了,她一石头把我衣服都刮个大口子,他么么的,干废了我一个好半截袖儿。” “要不然——补补再穿。”李春草说。 “我是收破烂的,要是再穿得破破烂烂的,那还让人待见不?” 李春草:死要面子活受罪,一头瘦驴拉啥硬屎?那个该死的朝鲁待见你,结果怎么样?被骗的差点儿连裤衩子都穿不上。 “你他么么的给我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阿来夫突然暴怒,大喊之后站起身抓起衣服就要往外走。 李春草大吃一惊。她哪里会想到,自己无意间揭开了阿来夫的两个“伤疤”:一是养土憋被骗,那是他人生中最憋屈的、最不光彩的一段经历;二是小时候家里穷,他真就没有裤衩儿穿,因此还让同伴们笑话和讽刺。 “你又抽啥邪风?跟我吼啥?我就发现你这段时间不对劲儿,是不是天天在外面闲逛,被谁家的大姑娘、小媳妇给迷上了?五迷三道的,是不是看我越来越不顺眼了?家花没有野花香呗……” “此言差矣——纯属放屁!”阿来夫穿好上衣,启动三轮车“突突突”就开出了院子。脚底板抹油——他溜儿。 李春草默默掉泪…… ………… 其其格回娘家看望爸妈,莎林娜悄悄跟她说阿来夫两口子可能闹了矛盾。她便跟李春草谈心,打听什么原因,并劝解一番。 李春草是一肚子的苦水,毫无——不对——稍加保留地倒了出来,隐藏的就是她对阿来夫的疑心。 其其格心里燃起一团火,表面却装着很安静的样子劝说李春草。 “你要往宽处想,既然事儿出了,咱们也道歉了,送钱表达心意了,是他们自己不要的啊。再说,还无缘无故挨了他么么的还石头,还想咋的?以后你们两家继续好好相处呗。阿来夫就那个驴屁气,他是跟阿木古郎来气呢,怎么会和你较劲啊?气大伤身,你这上有老、下有小的,阿来夫甩手一走——是,他去挣钱了,很辛苦,可家里这一大摊子,还不得都指着你啊?” 话是开心的钥匙,李春草想想也是,何苦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呢? ………… 其其格回到家,抓起袁振富的手机就给阿来夫打电话:让塔拉那个孩崽子赶紧给我滚回来!有事儿! “姐,啥事儿啊?”阿来夫感觉出姐姐的火气不小,就帮着外甥问了问。 其其格抓着电话来回走动着说:你说啥事儿?没有他在大榆树上搭那个小破木屋,阿木古郎能和韩思河上去玩儿吗?他俩要是往上爬,能把人家孩子摔那样吗?如果人家孩子没摔着,你至于让杜红…… “姐,我知道了。我这边儿正忙着跟人家谈价儿了,不唠了,不唠了……” “噢——那你快忙,别耽误挣钱。别忘了告诉塔拉,赶抓紧回来啊。” 其其格挂断电话,余怒未消。 袁振富:其实,手机这东西,坐那儿消停的打就行,不用移动着打,我看着迷糊。 “迷糊就别看!我请你看啦?一天天的就你事儿多!” 其其格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摔,转身出去了。 袁振富:我这句话招她惹她了——看来是说的不是火候儿啊。 ………… 母亲大人的“口谕”,袁野不敢不从,只是他没有马上回来,要给妈妈一个缓冲的时间。如果立即回去,那就相当于直接往枪口上撞一样。 第二天恰巧是袁月亮休息,一起回的家。袁野为了抓个“挡箭牌”,“硬要”让阿尔斯楞先到自己家呆一会儿。因为有他在,妈妈就不会大发雷霆。效果确实如他所料,其其格笑容满面,向阿尔斯楞问这问那,涉及到衣食住行学等方方面面。 袁野没闲着,不用妈妈命令就开始找工具,钳子、斧子、锤子、绳子,一样不能少。 阿尔斯楞知道袁野此次回来的主要任务是拆除“违章建筑”,就想去帮忙,被其其格制止了,说:阿尔斯楞,你不用管他,让他自己干,不然没记性! 袁月亮:对,谁破坏谁治理! 袁野向姐姐做了个鬼脸儿,就出了门儿。 其其格跟出去喊:注意安全啊!把木头拿来回,留着烧火。铁丝啥的拿给你老舅好卖钱。 “知道了。我办事您放心,袁野同志最认真……” 自行车被袁野骑出摩托车的感觉了,话音一落,人就没影儿了。 阿尔斯楞呆了一会儿就要走,其其格留他在家吃饭却没有留住。 ………… 袁野出了院子并没有直奔月牙河的大榆树方向,而是去找胖胖的苏合了。当初搭建的时候有这家伙,现在工程拆除正是用人之际,他怎么能跑得了? 苏合尽管千万个不愿意,在袁野面前不好使。这就叫卤水点豆腐——真的是一物降一物。 搭建时费了老大劲的小木屋,三下五除二就被拆掉了。 突然,袁野升出一种莫名的忧伤,坐在大榆树下,望着一堆破木头发呆。 苏合心里同样不是滋味儿。 是啊,这个神秘的小木屋,有着两人的童年啊。在这里藏着记忆中的小秘密,在这里升腾过凌云壮志、描绘过发财蓝图…… 难道,美妙的童年,随着小木屋的“轰然倒塌”,就戛然而止了吗? 回不去的童年,留不住的岁月。还有——没能实现的梦想……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谁都不说话。都在心里默默地向天真的童年、向欢乐的岁月——道别。 童年的木屋被拆除了,但是,美好的记忆是永远不会被删除的…… 第116章 亲情有时很“脆弱” 小木屋的“拆迁”工作相当顺利,“建筑垃圾”亦分门别类。其其格很满意,一片阴云就这样散去了。 吃饭时,其其格数算着要给袁月亮带各种好吃的,还说:萨仁,给你拿的东西,别光顾着自己吃,适当分给阿尔斯楞点儿。 袁野逮着机会就想“埋汰”姐姐,便插话说:妈,这事儿可不用您操心,我姐宁可自己不吃,都得—— “我撕烂你的臭嘴!胡说八道!” “太野蛮了。和你的名字严重不附,月亮嘛,应该是文文静静、温温柔柔、扭扭捏捏、磨磨叽叽……” “我让你臭词滥用!” 袁月亮说完,照袁野的手背就是一筷子! 力道惊人,奇快无比!不亚于孙悟空的金箍棒,只要捎了,虽然不能骨断筋折,那也得是一道血印子。 毕竟小时候练过“武把操儿”,虽然无名师高人指点,虽然是野路子自学成才,反应的灵敏度还是有的。 袁野见事不好,赶紧一缩手,筷子打在了桌子上,“啪”的一声。 袁月亮是真用劲儿了,咬牙切齿,绝对没有手下留情。袁野都有些吓傻了…… 袁振富立即控制场面,说:你俩可别吵吵了,一周都见不着,见着了两句话不来,就打嘴仗。 其其格:萨仁啊,你这一筷头子打的多狠啊,这要打在塔拉手背上,当时就得肿喽。 袁月亮:他说话——太难听! 袁野:想听好听的?你长那耳朵了吗?天天就知道欺负我的能耐。我知道,现在“狮子哥”给你撑腰了,你就牛粪哄哄的! “妈——你听他说的是什么话?” “真不欠你姐打你!没正形儿的东西!”其其格责怪道。 袁振富:都消停消停,好好吃饭。 袁月亮瞪了袁野一眼,说:那个“元谋人”听好喽,吃完饭赶紧把自己的东西从我屋里搬走,我发现剩下一样,肯定顺窗户扔外头去! 袁野:妈,你看她? 其其格:我看她啥?都是你自找的。能请神儿不能送神儿,谁让你没事儿总惹她? 袁野:哼,等我有钱了,非得盖个大房子,一人一间,看谁跟我抢。 袁振富被逗笑了,说:有志气! 袁月亮:有能耐盖大别墅啊,整个楼都是你的! “行——你等着瞧!” 其其格也乐了,说:塔拉,不蒸馒头争口气,好好努力,妈等着住你的大别墅!妈相信你…… ………… “童氏三魔”喝酒成瘾,简直到了无可救药的程度。饭可以不吃,酒必须得喝。不管有没有菜,哪怕揪两片树叶干嚼着,都能就进去三两白酒。而且是顿顿离不开酒,没喝酒之前,他们是月牙河村的,喝了酒之后月牙河村就是他们的,而且包括红楼市,甚至是——天下。 自从和二哥在酒场上吵吵起来之后,“三磨叽”童为奇就很少往他跟前儿凑了,要让自己成为一位特立独行的“酒侠”。 一天,人们发现“三磨叽”童为奇在月牙河边儿跟一个人聊得欢畅,比比划划的手势,滔滔不绝的语言,把对方搞得一愣一愣的,不时还嘿嘿发笑地给予配合。 两人都是盘腿大坐,好像江湖论道一般。离得稍有一段距离就能听到“三磨叽”的高谈阔论: “人生在世,吃穿二字。吃呢,过去讲的必须得吃饱,不能饿肚子,现在追求的是必须要吃好,不能亏着自己。穿呢,过去穷啊,补丁摞补丁的,就是为了暖和,现在呢?咱哥们儿有钱了,腰粗了,连身上的汗毛儿都粗了、硬了,那就得穿好的,穿名牌儿,知道不?兄弟啊,酒是粮,越喝越年轻。你别笑,不信是?那你知道酿出来一两酒得需要多少粮食吗?那都是营养,懂不懂啊?你不喝酒,这可不行,人生缺内容,缺项,缺腿儿,缺——你不缺德也不缺粪——你可别急眼啊。早晨喝二两,牛粪一头晌儿;中午喝半斤,牛粪到黄昏;晚上八两酒,梦里四海走……” 等好事者再往近前一看,我的妈呀,那个听“三磨叽”“演说”的人,不正是喜子吗?喜子可真不见老啊。 “喜子”是何许人也?他是一位智力残障人士,说得土一些就是人们眼中的“傻子”“疯子”。喜子不是月牙河村的人,他时常会来这儿转一转,如果不惹他,他并不讨人嫌,如果把他惹毛了,不把惹祸的人追出稀屎来不罢休。喜子绝对是小孩子们的一个“恶梦”,往往很多家的大人都拿他来吓唬不听话的孩子,比“大灰狼”“老虎妈子”“跳马猴子”好使多了。 喜子的年龄有多大了?他自己肯定不清楚,好多月牙河村的人那就更整不明白了,只知道岁数估计是不小了,可模样却没有大变化,以前啥样儿现在还啥样儿,岁月的刻刀对他根本不起作用。这一点,让多少人心生羡慕和嫉妒啊。 “‘三磨叽’这是要废啊,能和喜子唠得那么热乎,证明他的脑子……” “‘三磨叽’的人性是彻底臭了,也就喜子还搭理他。” “能和傻子一唠就是半天,非傻即疯啊……” …… 月牙河村的人们又议论纷纷。 ………… 韩黑虎终于拿下了老供销社的房子,开始进行大张旗鼓的改造和装修。一座荒废多年的“老宅”逐渐焕发新的生机,旧貌即将换新颜。 韩思河的骨伤比想象中好得还要快,又去医院拍了张片子,终于可以撤下夹板了。只是,左胳膊还不能太吃力,需要再养一段时间。 阿木古郎在家闲得没意思,愿意往韩家的“新房”跑。一是看着工匠们干活儿挺有意思,特别是一些工具特别好玩儿;二一个还能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儿,比如递个锤子、烧个水什么的;三呢,算是陪陪韩思河了,被夸赞是有情有义的好孩子;四这点很关键、很实在——可以名正言顺地蹭吃蹭喝,尤其是韩黑虎的厨艺真就不错。 反正是一举好几得。了解细情的人都夸:这小子,有心眼儿,比他爸阿来夫强…… 第117章 终于买上了新手机 阿木古郎的暑假从“前半场”的惊悚,转为“后半场”的滋润。可惜,滋润的日子总是很短暂,没几天就迎来了一年一度的九月开学季…… ………… 七八月份是孔雀屏草原水草最丰美的季节,而且是一年一度“那达慕”大会召开的时候。由于雨水比往年偏多,所以“那达慕”大会也往后延迟了些,目前仍处在紧张的筹备阶段。 鲍青山和于秀兰极力撺掇儿子鲍锁柱去参加。两人都有一个心照不宣的目的——希望儿子能在那达慕上遇到“对眼儿”的姑娘,然后相识、相知、相恋,最终能相守一生。 当然,这个心思“不可告人”,尤其是不能和鲍锁柱说。否则,本就不想出风头的他耍起驴来,谁都犟不过的。 鲍锁柱架不住爸妈的轮番“磨叽”,只能勉强答应,但是,条件有一个——买部手机。 鲍青山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条件,于秀兰就劝他说:锁柱都二十三了,该处对象了,处上一年两年的一结婚,啥都不耽误。总让他在蒙古包和牧点上圈着,上哪儿遇到好姑娘?赶紧答应得了。 “那是小钱儿吗?关键是他整手机有啥用?我弄了这个是为了和外界联系方便,他有事儿打电话用我这个不就行了?” “你说这话有味儿吗?年轻人得跟上时代,要不然就落伍了。这点儿钱你还心疼?真是大账不算小账算,光盯着一粒小芝麻,却不知会弄丢了大西瓜。现在小青年,谁腰里不别个手机?咱家锁柱就够听话的了。再说了,他总用你手机,你想想,能方便吗?” “还有——有的地方信号都不好,打电话有时候还得上山坡……” 于秀兰:那都是小事儿。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啥都不算事儿,肯定能解决。你没看总有发射站啥的立起铁塔了吗?现在发展多快啊,前些年你敢想象拿个扑克牌大小的东西就能通话?你可不能总用老脑筋想问题啦。 鲍青山脸阴沉着,说:你有一百个理由,行,你同意就让他买!不过咱事先说好喽,可不能整太贵的,能对付接打电话就行,太贵的也没用。 于秀兰笑了,说:这个——你就管不着喽。 鲍青山气得一跺脚,转身去照顾羊群了。 这不,手机终于买回来了,而且是品牌的、最新样式的,鲍锁柱高兴得爱不释手。躲进自己的蒙古包“单间”里,对照着说明书开始研究。 鲍青山向于秀兰打听价格,得到的答复是:比你的手机便宜多了,正好打折了。 “你们咋总能赶上‘正好’呢,‘正好’是你大哥啊?你俩就把我当大傻子糊弄。我一看那款式,就知道便宜不了。”鲍青山嘟哝着。 突然,腰间的手机响了,号码不熟悉,鲍青山赶紧接听:喂——谁啊? “爸,是我,我是锁柱——” 由于信号不太好,鲍青山没听清,以为是二儿子鲍锁链呢,便接着说:刚开学几天啊就往回打电话,不会是缺钱了?你用的是谁的手机啊? “爸,我是锁柱——不是锁链。我刚买的手机、新上的号儿,我试试……” “试个屁!不花话费啊?赶紧出来看看羊群去!”鲍青山没好气地喊道,然后就挂断了电话,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这他么么给你得瑟了,是不是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于秀兰哈哈大笑。 鲍锁柱从蒙古包出来,攥着手机,翻身上马,向草原深处飞驰。 在一道小山梁上,鲍锁柱下马,眺望美丽的孔雀屏草原,开始给认识的朋友、实在的亲戚打电话,包括姑姑乌兰图雅。主要报告自己买了新手机,有事儿打电话联系…… ………… 袁月亮、阿尔斯楞、孟静升入高三,进行高考冲刺前的助跑阶段,学习就得更加劲儿了。 袁野告别“家庭保姆式厨师”生涯,从“打工仔”回归到“初三生”。就算自己学习上不慌不忙,必须要装出紧张的样子。不然,就会被爸爸教育没有“进取心”,被妈妈批评“没长心”。好在“老板”阿来夫是个讲究人,工资一分不少、一秒不拖,足够他开学所交的各种费用了,略有盈余还赞助了姐姐。 于是,袁野在家庭中的地位提高了些。当然,他要想“胡作非为”那是绝无可能的,每天都被盯得紧紧的。 “妈,你们这么看着我,我就算不是因为学习把自己累趴下,也会让你们给折磨疯喽!”袁野不时发出抱怨。 其其格对付儿子的抱怨很有一套,就是“以怨回怨”: “塔拉,我和你爸盯着你,图的是啥?还不是图你好好学习、考上重点高中,到时再考个重点大学,将来有出息?你学习是给我们学呢吗?那是给你自己学呢。知识装在自己的脑子里,别人想偷都偷不去。你爸上班,累不累?天天还哄着那几个小孩儿,快成幼儿园的小保姆了,还不给转正,他吵吵过累吗、叫过苦吗?你再看你妈,两眼一睁、忙到熄灯,脚打后脑勺儿啊。屋里外头的哪一张嘴不得我喂?你会做饭了,好赖不说,肯定能整熟,可我用过你吗?为了啥?就是给你时间让你学习……” “妈,妈妈,亲爱的妈妈,您老人家可别在说话上累着,我马上去学习!脑袋瓜子嗡嗡的。”袁野赶紧制止妈妈的唠叨,又嘀咕道,“脑浆子都快整沸腾了……” ………… 其其格说的没错,袁振富确实又累又苦。按理说,月牙河村小学校的学生一年比一年少了,作为老师应该会轻松些的,其实不然,很多事情不是“按理说”的。一个原因是哪怕只有一个学习,老师都不能糊弄;二一个原因就是上面要求越来越严格,各项考核较多,还有很多教育工作之外的牵扯。 秋季开学不久,红楼市教育局通过积极争取,又有一次民办教师转正的机会。袁振富各方面条件都够了,就因为档案中有被停课反省的记录,阴差阳错而失之交臂…… 第118章 李春草暴打无辜女 袁振富的为人谁不知道?正直、敬业、仁爱,绝对是称职的“园丁”。可是,他的心又有几人能懂呢? 作为一村之支书,特木尔很不甘,领着月牙河小学的校长到教育局去找领导,也无果。 袁振富倒是看得很开,笑着说:顺其自然。 这件事儿,袁振富没有跟其其格说。他的理解是:既然无法改变事实,那就只能接受。和其其格说了只能是多一个人跟着闹心…… ………… 自从因为阿木古郎惹祸和李春草吵了一架之后,阿来夫回月牙河的频率越拉越大。弄得李春草更加疑神疑鬼了。 秋收季节,阿来夫暂时放弃城里的废品收购生意,回到月牙河村里,帮着扒玉米、割大豆。都说“三春不如一秋忙”,光靠李春草一人,还真就吃不消。 这两年,阿来夫不怎么干农活儿了,冷丁干起来非常不顺手儿,感觉很累,便提议说:春草,明年咱们把地包出去算了,别种了。 李春草擦着汗水,说:不种地我能干啥?要不——我跟你一起去红楼市的收购部。我看摊儿、你出去转,肯定比现在还挣钱。 “那可不行。咱爸、咱妈谁管啊?还有阿木古郎呢,他得上学。” “托托关系,把阿木古郎转到红楼市区里的学校得了。要不然你就看着,咱们村里的小学现在都没啥学生,早晚得黄。” “托关系?我认识谁啊?” 李春草一听这话儿,觉得有门儿啊,挺高兴。其实她早就算计好了,便说:找咱姐啊,让她找老孟家的人给说说。他们在机关工作,是干部,肯定有路子。 阿来夫直起腰,把镰刀交到左手,右手捶着后腰,说:找孟国忠?不行。姐夫转正的事儿他没帮着办成,不能麻烦人家。 “那咋整?” “那就先对付着。就算把阿木古郎整到市区上学,爸妈也不可能跟着去?能把俩老人扔到月牙河家里?我做不到。” 李春草把脸一撂,说:干活儿,别磨叽没用的了! ………… 颗粒归仓后,阿来夫起大早就赶到红楼市区的收购部。李春草在家越想越不是滋味儿,越猜测越觉得阿来夫在外面肯定有人儿了,否则不能像火燎屁股似的着急回市区。是谁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呢?让他连爸妈、老婆孩儿都不顾了。 李春草想得很多,唯独没有想到是“钱”的魅力。为了挣钱,为了混出个名堂来,为了让月牙河村里的人背后得叫好,为了活得体面而又有尊严,阿来夫拼了,拼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 天气渐渐凉了,阿来夫走得匆忙,厚衣服都没带。李春草就和公婆商量要给送去,中午饭菜都提前做好了搁在锅里,热一下就行。 莎林娜:没事儿,你去。阿来夫毛毛愣愣、丢三落四的。眼瞅着天儿越来越凉了,可别冻感冒喽。我还没老到做不了饭的程度,他那头儿如果太忙,你晚上就在那儿住一宿,给他收拾收拾屋子。 安七十七笑着说:就是。一个大老爷们儿,指不定把屋造败成啥样呢,还不得像猪窝似的啊?帮他归置归置。 李春草带着衣服,坐上了客运班车。她是做好在收购部住上一宿的打算的。 因为是临时动议、突然袭击,连个手机都没打。在路上李春草还担心万一收购部锁门,自己进不了屋怎么办呢。到了收购部近前一看,挺好,门儿没锁,虚掩着呢。因为院墙很高,她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却听到里面传出来的笑声——两个人,而且,其中一个是女的! 李春草立马警觉起来。 “这几天你干啥去了?我天天来你门口儿转悠,总是‘铁将军’把门儿。” “我回月牙河了,秋收,家里整不过来,我得搭把手儿。” “没看出来啊,还挺疼媳妇呢。如今啊,像你这样体贴媳妇的男人可不多了。” “我——还行。” 李春草听出来了,那女的年龄不大啊。两人聊得又亲昵又热乎,她的肺都要气炸了。 “你啊,可真能吃苦。天天披星星、戴月亮的,可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常言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可得把本钱保护好啊。” 阿来夫的笑声传来,他又说:我就是劳碌的命。不干咋整?还能指谁? “有担当,是个纯爷们儿,真是天上难找地上难寻啊。你说,这几天我一来你就锁门,一来你就锁门,见不到你我就着急啊。你说你,回去也不打个招呼……” “咣当——”李春草一脚将院门踹开,大骂一声“招呼你奶奶个腿儿!”然后,手里装衣服的包儿就飞了过去。 那女的被砸蒙了。正在称重的阿来夫同样呆愣愣的,一时没反应过来突然发生了什么。 李春草没给两人“喘息”的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健步冲上前,左手抓住那位惊慌妇女的长头发,右手“啪——啪——”两个大嘴巴子,左右开弓,第一下把嘴打歪了第二下又给正了回来…… 阿来夫面对突然的变故,终于真魂归位,抢步上前把李春草死死把住。解救了那位无辜的妇女…… ………… “说说,是咋个情况?谁先动的手儿?啥原因?”民警把笔记本往桌子上一扔,盯着三人说。 三人被带进了派出所。是那位“无辜的妇女”报的警,此时,她依然是头发蓬乱,嘴角还挂着血印。这都是李春草“行凶”的证据,她特意保留的。 因为事情基本上搞清楚了,李春草便如同是霜打的茄子——蔫儿了! 原来,那位妇女与阿来夫没有一丁点儿的其他关系,就是前后院儿住着,阿来夫来回走经常能见到面,偶尔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她前些天收拾屋子,有一堆破烂儿要卖,就想起阿来夫,觉得这钱让谁挣都是挣,瞅着阿来夫挺苦挺累的,就留给他了。期间有走街串巷的来收,她都没给,专等阿来夫回来。两人讲好价格,阿来夫正在称重量时,便有一句无一句地闲聊,结果让李春草给误会了。不由分说,两个大耳刮子就招呼上来。 怎么处理? 第119章 雪中骑行月牙河 事情闹大了。阿来夫明白,最终怎么收场,得取决于“受害者”。于是,他立即主动承认错误,向那位妇女又鞠躬又道歉,并答应给看病和赔偿精神损失。 那位妇女无法平复愤怒的心情,真想给李春草两个嘴巴子,又有些打怵。 民警:我听明白了,这就是一场误会。主要责任在——你媳妇,好家伙——这也太生猛了?事情怎么解决,关键看受害一方的意见。 “我呢——就当今天走背字儿了,不小心让驴踢了!阿来夫,如果我一分钱不要,那她——又该往我脑袋上扣屎盆子了。所以,这个赔偿必须得给我!至于多少嘛——” 那位妇女低头思考。 阿来夫和李春草的心都“咚咚”狂跳…… “就给——二十块钱。还有那些破烂儿得另算钱!” 阿来夫和李春草都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嘴巴子十块钱,两个二十?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李春草心里盘算着,感觉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暗自高兴之余,李春草又瞎琢磨开了:这家伙如此大度,是不是真看上我家阿来夫了? 于是,李春草弄了辆自行车,天天像走读的学生一样两头跑着,要把阿来夫盯紧。结果什么都没发现,倒是天气越来越冷了,冻得她实在受不住了,只好放弃。 ………… 其其格好长时间没见到孟静了,真的想她,一闲下来就念叨着。 袁振富:实在要想,你就去看看。或者,把铃铃叫到家里来。 “也行啊?对,就这么办——塔拉,塔拉——” 袁野从对面屋懒洋洋地走进来,手里特意拿着圆珠笔,证明自己正在紧张学习中。 “啥事儿?总打断我学习的思路。” “你的思路不用我打,都断得七零八落了。我和你说,你明天告诉你姐,再告诉铃铃,让她们周六都回来,我给包饺子吃。还有,再告诉阿尔斯楞……” “那么多人,我记不住!” 其其格:你个孩崽子,总共就三个人,你连数都不识了? “三个就是多数,我通知不过来!”袁野是心里不愿意,故意气妈妈。 袁振富:袁野,你别扯没用的。你就告诉你姐就行,让她通知铃铃和阿尔斯楞。这回行了? 袁野又说:大家学习都挺忙了,吃啥饺子啊? 其其格:这家伙把你狂了,忘了当初为了吃顿饺子,是谁馋得哈喇子流出二尺长…… “行啦行啦,一整就提小时候,你们没有小时候啊?说好啊,我就告诉我姐她自己,还有——别人我不管了。就知道耽误我时间,完了,学习成绩下降还赖我不好好学。哪有时间好好学?今天支使这儿明天支使那儿,腿儿都让你们给溜细了!”袁野嘟囔完,转身就回自己的“临时屋”去了。 其其格:嗨——振富,你听听,这孩崽子说的是啥话?好像咱们天天拿他当使唤丫头似的。 “他啊,表面大大咧咧的,哼——贼着呢。”袁振富说完,神秘地笑了。 ………… 天空飘着小轻雪,却不是很冷。阿尔斯楞驮着袁月亮,孟静单独骑自行车跟在后面,有说有笑地往月牙河骑。 袁月亮和孟静都扎着一条红围脖,是刘萍特意给她俩买的。在洁白的世界里,两抹飘逸的红色成为最亮丽的风景。 孟静紧蹬几步,和阿尔斯楞并排,说:“狮子哥”,我扎的红围脖应该给你,这样才配。 “给啊?为啥?我可不要。”阿尔斯楞认真地说。 袁月亮的脸却红了,和红围脖就更配了。 “铃铃,别胡说八道!” 孟静“铃铃、铃铃”欢笑着冲到了前面。 “铃铃,慢点儿,别摔着!” 袁月亮在后面喊,结果她一晃悠,自行车重心不稳差点摔着,她顺势抱住了阿尔斯楞的腰。 所幸,阿尔斯楞及时稳住了自行车,而且这一幕没有被孟静看到。 阿尔斯楞的脸顿时让袁月亮的红围脖给映红了。这是幸福的红色、温暖的红色…… ………… 在快进村子的时候,孟静停下自行车立好,向跟在后面的阿尔斯楞和袁月亮招手。 “月亮姐、‘狮子哥’,你们快看啊,月牙河真漂亮。快来啊……” 阿尔斯楞用力蹬了几下,终于撵到近前捏闸停下来,袁月亮跳下车,走到孟静的身边。 两人并肩又向前走了一段路,深情地望着月牙河。此时,天空雪花曼舞,没有冰封的河道水流清澈,封冻处如同披上了薄薄的白纱。岸上那排高大的榆树,枝杈虬劲,桀骜不群,威风凛凛。 再扭头看向村庄,炊烟袅袅,雪雾朦胧,清幽宁静,真好似世外桃源。 孟静伸手去接雪花,落在手心就化成水滴,冰冰凉凉,晶莹如露。 “月亮姐,我想起一句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是不是和河畔的大榆树很配啊?” 袁月亮点点头,说:不错,不错,意境很对的。我也想起一句,是“银沙万里无来迹,犬吠一声村落闲”。怎么样? 话音刚落,真就有狗叫声从村子里传了出来。 孟静“铃铃、铃铃”地笑了起来,说:月亮姐,村子里的狗可真听你话,你说“犬吠”它就叫。可是我不知道,身后那头“狮子”听不听你的呢?要不,你让他也整一句古诗出来? “就你瞎胡闹,外人面前可别乱讲啊。”袁月亮不好意思了。 其实,阿尔斯楞光顾着欣赏雪中的红围脖,没注意二人在谈话什么。隐约听到“狮子”二字,猜测是在叫自己,便推着自行车走过来。 “是叫我呢吗?” 孟静:是啊。要让你说一句描写雪的诗句,你想到什么了?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阿尔斯楞脱口而出。 孟静:你听见我俩刚才说什么了吗? 阿尔斯楞老老实实地摇头,答:没有。好像就听到你们叫“狮子”了。 孟静更加惊讶,指着袁月亮说:月亮姐,你听到了吗,又是一个“犬吠”,真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去你的,快回家,冻感冒了你就没法儿卖弄会背的古诗词了。” 袁月亮说完,又把红围脖解下抖落上面的雪花。只轻轻一个舞动,就好似一团火在跳跃,又像一朵花在绽放…… 第120章 月牙河的两件大事 室外寒意逼人,屋内暖意融融。 按照其其格的“旨意”,袁野和爸爸去给奶牛都披上了毯子或小棉被后,掀开门帘儿进了屋,一团热气顺势就钻了出去。 “都说把屋盖在房子里好,就是暖和啊。”袁野慨叹道。 其其格:扯蛋,哪有你说的那样式儿的? “咋没有呢?城里住楼的不都是这样吗?”袁野反问。 其其格:对,你说对了,铃铃家就是你说的那样。可热乎了。 袁野:三句话离不开你的铃铃,真烦人。 其其格;我就喜欢呢,你有意见啊?铃铃马上就到喽。 袁野“哼”了一声,钻进里屋去了。 其其格对袁振富说:这孩子,一提铃铃就好像谁踩着他尾巴尖儿了。咋还跟人家有仇啊? 袁振富拍打着身上的雪,说:欲速则不达啊…… “别跟我拽文词儿,我听不懂。”其其格又探身向袁野住的房间喊,“塔拉,你要是不愿意住铃铃家那样的楼房,那就像你之前说的,那就盖大别墅,让你妈也尝尝把屋盖在房子里的滋味儿……” ………… 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来了,其其格高兴地招呼着:铃铃,阿尔斯楞,你俩多吃啊。锅里好多,我都放到帘子上熥着呢。 其其格的高兴是发自内心的。 阿尔斯楞边吃边说:吃着呢,真香。 “谢谢婶儿,您包的饺子真好吃。”孟静开心地说 “铃铃,好吃你就多吃啊。老长时间没来,婶儿可想你了。以后想吃饺子,就和塔拉说一声儿……” 袁野:跟我说有啥用,我又不会包饺子! 其其格:啥都不是的玩意儿。和你说,是让你把铃铃驮回来,我给她包,这都听不懂啊? “我驮不动。” 孟静依然笑着说:我自己能骑。 袁月亮乜斜了袁野一眼,说:铃铃,到时候姐带你。我就不信了,没有那个臭鸡蛋,咱们还不做不了槽子糕啦? 阿尔斯楞偷着乐,袁野立起了眼睛,却不敢发作。 袁振富为了给儿子解围,说:袁野行,挺能干的。整个暑假,基本上都在他老舅那儿帮着做饭呢,可比以前出息多了。 袁月亮笑着说:爸,你可别提他做的饭了,我老舅能挺一个暑假,我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啊。不信问阿尔斯楞,他焖的饭那个硬啊,就比生米潮乎点儿。 “还行——挺好的。”阿尔斯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袁月亮: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咱家袁野是吃生米长大的呢。 “我还吃生肉呢!不服啊?”袁野没好气地说。 “行,你生猛行了——要不怎么自称是‘元谋人’呢。” 袁野把筷子放下,瞪眼盯着姐姐。 其其格:萨仁,你说啥?“袁”啥“人”? 孟静:婶儿,月亮姐说的是“元谋人”,就是一种原始人,我们历史书上学过。 “妈,她瞎给我起外号儿。”袁野开始告状。 “人无外号儿不富,证明你要发财啦。”其其格知道儿子心里总惦记啥,就往他爱听的上面说。 袁野:那也不能起个原始人的外号儿啊?埋汰谁呢? 其其格:也对啊。萨仁,你当姐姐的要注意点儿啊,塔拉是大小伙子了,将来是要娶媳妇回来的。万一人家一打听你这当大姑姐的这么厉害,哪个姑娘敢进咱袁家门啊? 孟静的脸,突然就像熟透的苹果似的…… 除了低头吃饺子的袁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其其格向袁振富使了个眼色,抿嘴儿乐了。 袁月亮赶紧说:都说媳妇怕老婆婆的,哪有怕大姑姐的? “你们别拿我开涮了行不行?今天又不是吃火锅。”袁野提出抗议。 其其格:阿尔斯楞、铃铃,下次来家里啊,咱们就吃火锅。 阿尔斯楞憨厚地一笑,说:婶儿,行。 “你们——都懂几个问题!”袁野小声嘀咕,把碗里的饺子吃了就放下筷子,下了桌儿…… ………… 这个寒冷的冬天,月牙河村发生了两件大事,算是为不平凡的2009年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一是韩黑虎的饭店终于开业了,同时开了月牙河村服务产业的先河。 二是“活字典”格根内退回乡,月牙河村的“老人儿”又能一饱耳福听到久违的评书故事了。 韩黑虎的饭店有着很特别的名字,叫“月牙河蒙古族特色饭庄”,牌匾做得很是大气,装修风格既体现蒙古族风情又赋予乡村特点。开业这天,韩黑虎特意请来特木尔,和自己一起揭匾,然后是鞭炮齐鸣…… 不得不承认,韩黑虎是有一定的商业头脑的,开业之际就在红楼市区打出了广告,食客络绎不绝。特别是到了周末,小汽车把院子都占满了。 月牙河村的老供销社终于焕发出了生机,“月牙河蒙古族特色饭庄”成为村子里最亮丽的一道风景。 韩黑虎在家中柜子后面找到一块石头,是之前和哥哥一起从月牙河里捡到了,黄而透明,形如仰天长啸的老虎。很是喜爱,摆在了饭庄的台上。他又想起以前捡的那些石头,问爸爸都在哪儿呢,得到的答复是给扔了。韩黑虎觉得有些可惜,却没有生气。直到后来有一天,有客人竟然相中了这块石头,让韩黑虎又嗅到了新的商机…… ………… “活字典”格根还是那么精瘦,根根露肉、条条透风的山羊胡依然那么精神。他头发多少有些花白,却平添了仙风道骨的味道。 家里聚满了老亲少友、左邻右舍。当然包括特木尔、白宝音、袁振富、包牧仁、朴建东、王守会、吴仁青等等,却不见“童氏三魔”…… “活字典”依然独自“霸占”着北炕。小桌一放,醒木一拍,故事开讲: 鹅毛大雪从天而降, 两口子挣抢占热炕。 老头儿要在炕头睡, 老婆儿不让偏不让! 老头儿拿起烧火棍, 老婆儿抄起擀面杖, 双方直打到大天亮。 挺好的热炕—— 可惜谁都没睡上! 众人哈哈大笑,仿佛又找回了曾经的记忆 “活字典”美滋滋地捋着山羊胡,又“啪”的一声拍响醒木,说道: 今天,我要讲一讲“家和万事兴”的故事。想当初,舜因尊敬父母、友爱兄弟,被尧选为接班人;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相亲相爱、互相支持,最终成名天下。据晚清文学家创作的长篇小说《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中记载,“大凡一家人家,过日子,总得要和和气气。从来说:‘家和万事兴。’”圣贤书《论语》也讲“礼之用,和为贵”…… 随着一阵凉风由门而入,人们这才发现门口儿又多出了一个人,抄着袖子听得认真,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喜子。 喜子怎么能来凑热闹听评书呢?难道是来送“喜”的?令人奇怪的是,他竟然一点儿都不显老。仿佛是越活越精神、越活越年轻…… 第121章 岁月伤人酒伤身 【2010年】 岁月是把刀,专往脸上削。而且,谁越不开心,下刀就越狠。 一门心思想着赚钱发财、卓尔不群的人,大都承受不住岁月的折磨,或成熟——包括心灵早熟,或沧桑——包括心灵创伤,或老去——包括心灵苍老。比如袁野,没有了少年的稚嫩;比如阿来夫,被时光之刀削平了棱角;比如“童氏三魔”,开始浑浑噩噩、颓废消沉…… 而整天什么烦恼都没有的人,却巧妙地避开了时光的刀锋。比如喜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似乎容颜依旧;比如吴仁青,一身懒膘肥而不腻;比如王守会,耍钱儿的小手儿比以前更快、更灵活…… 这究竟是什么道理呢? ………… 2009年,月牙河村是在两件大事中结束了旧的一年,即韩黑虎饭店开业,“活字典”重归故里 2010年,月牙河村同样是在两件大事中开启新局的。只是这两件事儿既闹心又不光彩:一是“三磨叽”童为奇被“栓”住了;二是“模范夫妻”竟然闹起了离婚。 “栓”住“三磨叽”的不是普通的绳子,而是血管——脑血栓;闹离婚的夫妻却是因一时意气用事,试图挣脱月老的绳子…… ………… “三磨叽”童为奇被“栓”,人们并不奇怪,因为在大家的意识中,这是早晚的事儿。天天以酒为乐、无酒不欢,“朝三暮四午没数”——早晨喝三两起步,晚上喝四两打底儿,中午那就没有数了喝饱为止——什么肉身能受得了? 为了方便到南北村屯、东西乡镇去呼朋唤友地去喝酒,“三磨叽”童为奇购买了一辆电动三轮车。有了先进便捷的交通工具,月牙河村就“拴”不住他的心了,开始放飞自我。然而。这辆车却成为他被“栓”住的导火索。 ………… 2010年的春节比往年来得稍晚一些,出了正月就是阳历的三月中旬了。虽然月牙河冻的冰有些开化,可天气依然很冷,是人们所说的“冻人不冻水”的季节。 早晨起来,家家户户的女主人都忙着生火暖屋,接着是喂鸡喂猪,然后才会腾出手来给一家人做早饭。如果没什么特殊的事情,乡村里一般的人家还延续“猫冬”的习惯——吃两顿饭。要不然,天短事多,女主人差不多整天都要围着锅台转了。 “三磨叽”童为奇“奇”就“奇”在一天三顿饭是雷打不动的,媳妇汪欣哪有时间大清早给他整下酒菜儿啊?所以,他这天早晨在家喝得不痛快,汪欣拉拉着脸子,儿子巴雅尔好不容易从被窝儿里爬起来,又趴在炕头儿看起了电视。 “咸菜就酒,越喝越有。只要有酒,万事不愁。”“三磨叽”自我解嘲能力超级强,自己端上来咸菜,倒上一杯酒就开喝。巴雅尔心疼爸爸,怕他又喝多喽啰啰嗦嗦说个不停,就偷摸下地将装酒的塑料壶给藏了起来。“三磨叽”一杯酒下肚不过瘾,又找不到酒壶,就生气了,磨磨叨叨、骂骂咧咧地开上三轮车就出了门,根本不管什么酒驾不酒驾了。 春寒料峭。“大棉袄、二棉裤”穿着,“三磨叽”并未感觉到太冷。 刚进红楼市区,就听到有人喊他“童三哥”。“三磨叽”这些年养成个好习惯,只要有人喊就立马回应,于是便应声而停。 来人三十多岁,个儿不太高,挺壮实,络腮胡子不怎么修理,乱七八糟的,一脸的埋汰相儿。谁呢?“三磨叽”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发大财了就不认识兄弟了?大家都叫我‘胡子’?你啊——我说啥好呢?”自称“胡子”的男子一脸无奈,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三磨叽”整得很不好意思,赶紧说:对不起,真对不起——我,这些年大脑是让酒给拿的,记性不好忘性挺大。兄弟,实在想不起来了咱们在哪儿…… “胡子”一把拉起“三磨叽”的手,说:想不起来就慢慢想。酒下去,感情上来,你就想明白了。三哥,啥都别说了,相请不如偶遇,遇上就是缘分。今天给兄弟一个机会,我请客!走,就近找个饭店,我请三哥喝酒。大冷的天,而且刚出正月,正是喝酒的好日子。 出门时听到喜鹊叫了吗?咋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三磨叽”心中暗想:你小子可是自己撞枪口上来的。主动送上门的酒,不喝的话天理难容啊。 “三磨叽”又假意客气了一番。“胡子”连拉带拽,他是半推半就,便把三轮车锁在了饭店门外,两人勾肩搭背走了进去。 屋里很暖和,热气扑面,香气扑鼻。环境不算雅致,却很干净。 “胡子”非常豪爽,从点菜就能看出来了——锅包肉、回勺肘片,外加尖椒干豆腐和小白菜炖粉条。有荤有素、有炖有炒,整得挺硬实。酒嘛,自然是瓶装酒,而且是饭店最好的那种。 “三磨叽”受宠若惊,不住地客气推辞,一再表达谢意。 大吃二喝酒过三巡言过四轮菜过五味,“三磨叽”愣是没想起此人姓甚名谁,又不好意思问,只好一口一个“胡子”或兄弟叫着。菜香酒好话语投机,两人感情迅速升温,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突然,“胡子”的手机响了,他很客气地转身走到一旁去接听。 趁此机会,“三磨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抓起酒瓶将杯中酒倒到原来的位置,这才伸出筷子夹了一大块肉扔进嘴里。由于速度过快,差点儿没把自己噎着。 “胡子”笑眯眯地回到座位,说:真他么么的扫兴。 “咋了,兄弟?” “我家你弟妹,这个败家娘们儿,出去倒垃圾忘带钥匙了,这不嘛,把自己锁屋外头了。真是把她给能耐的。” “不行把窗户撬开,跳进去……” “三哥,我家是楼房不是平房,咋撬窗户啊。”“胡子”往外一指,又说,“就在前面,过一个十字路口儿——对了,现在窗户上有霜看不出去。” “三磨叽”举起酒杯,说:真行,你都住楼了,混得不错啊。 “必须的。一会儿出了饭店你就能看见了,前面那个小区,一号楼、二单元、三楼,才一百多平,不大。三哥,你兄弟近几年混得还行,不敢说风生水起,那也是相当不赖。以后再来红楼市区就找我,别的忙帮上帮不上不说,我只定能请三哥喝酒、唠嗑,就图个乐儿。” 两人碰了一下杯,“三磨叽”喝了一大口,“胡子”轻轻抿了一下,连胡子都没沾着。 第122章 都是“喝的”惹了祸 嗜酒如命,见酒比见到亲人还近乎的“三磨叽”童为奇,根本没有注意到“胡子”的细节动作。他已经“上号儿”了,醉意朦胧。 “‘胡子’兄弟,弟妹还在外面呢,这天可是挺冷啊,别冻坏喽。” “谁说不是呢。她就穿着睡衣睡裤,还在楼道里蹲着呢。” “那不行啊?你赶紧回去看看。” “那——那我去给她开了楼房门,马上就回来。不耽误咱们喝酒。”“胡子”又冲台喊,“老板,一会儿帮我们把菜热一下啊,我去去就来。对了,你有自行车嘛,我骑着能快去快回。” 老板答应可以热菜,并说没有自行车。 “三磨叽”来了大方劲儿,把电动三轮车的钥匙从兜儿里掏出来,往桌上一扔,说:“胡子”,三哥这儿有三轮车,电动的,你骑着快回去。 “胡子”没有客气,拿起钥匙转身就走。 “等一下——”“三磨叽”喊了一声。 “胡子”当时就是一愣,轻轻回头。 “三磨叽”:小心点儿,三轮车可比自行车快多了,注意安全啊。 “胡子”满脸堆笑,说:三哥,我平时都是开个四轮儿的,是小轿车,今天为了喝酒,我没开。开三轮车手拿把掐,别担心。我到家开完门就返回来。老板,别忘了给我三哥热菜啊。 ………… 高考开始倒计时了,袁月亮、阿尔斯楞和孟静都铆足了劲儿,进入冲刺阶段。所以,三人之间的沟通交流相对少了些,只要一有空儿,就为各自的梦想而努力学习、学习、再学习…… 袁野初三了,即将迎战中考。能不能进入红楼市区重点高中,成败在此一举。他依然是“外紧内松”,表面上装出紧张兮兮、一秒钟时间都不想浪费的样子,省得爸爸训教、妈妈唠叨,实际上还是悠哉游哉。好在学习成绩并没有下滑,袁振富和其其格就不好说什么了。 只是其其格有个硬性条件,搞得袁野哭笑不得。那就是,每天早晨必须喝一杯牛奶。 这天早晨,袁野实在“忍无可忍”几乎是在哀求着说: “妈,我真的不愿意喝这玩意儿了,别逼我了行不行?” 当时,其其格把脸一撂,说:这是毒药吗?我是后妈吗? “不是。可是……” “别跟我整可是、但是啥的,你必须得喝。瞅你瘦的那样儿,我真怕来一阵风把你刮丢喽。你看苏合,胖胖乎乎的,多壮实,像个小牛犊子。你呢?跟个瘦皮猴子似的。” 袁野:苏合喝凉水都上膘儿,我跟他能比吗? “都两条腿儿支个肚子,有啥比不了的?为啥我给你喝牛奶,就是给你增加营养呢。别人想喝都喝不上,你可倒好,不领情啊,我天天伺候奶牛容易吗?我看就是把你惯的,给你狂的!” 其其格语气中有火气,袁野不敢再辩驳了,抓过牛奶杯一饮而尽。 其其格乐了,说:这就对了。不是喝不了,你就是装的。你姐想喝,能天天喝上吗?我让你给她带,你就是不愿意,没良心的孩崽子。如果是阿尔斯楞跑宿,让他带肯定行。啥都指不上你! 袁野一脸委屈地说:妈,我到高中学校给我姐送牛奶,再回到我的学校,那第一节课都该下课了。 “懒就说懒,别找理由。天天早起半小时,不行就早起一个个小时,是不是啥都出来了?一让你早起一会儿,这个抽筋扒骨啊……” “妈——妈妈——我的亲妈,你别说了。我今天晚上不睡觉了行不行?我好好学习、在天向上,顿顿喝牛奶,晚上还不尿炕,满意了?” “滚蛋!就知道气我,有能耐用在学习上!”其其格被气乐了。 一杯牛奶下肚,再加上第一节课间和同学“抬杠”没顾上去厕所,第二节课中间便已是尿意袭来,竟然势不可挡。袁野夹紧双腿,硬生生地憋着。想到早晨跟妈妈还说“不尿炕”呢,琢磨着这要是在睡梦中肯定得忙着找厕所,而且就怕找到了,那就——真的是一发不可收了。 袁野突然嘿嘿一笑,被老师发现了,喊道:袁野,你笑啥呢? 袁野下身用力地夹着双腿,一脸惊恐地说:老师,我没笑啥啊? “没笑啥?给我站起来。看你的小脸儿,都扭曲了。怎么回事儿?搞啥小动作呢?” 袁野脸通红通红的,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不好—— “老师,我有急事得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说完,袁野夺门而出,身后留下莫名其妙的老师和惊讶的同学…… ………… “三磨叽”童为奇自斟自饮自吃,美滋滋地等着“胡子”回来。半个小过去了,刚才热完的菜又快凉了,还不见他的人影儿。 掏出手机,却不知道打给谁。“三磨叽自语道:一会儿啊,得留“胡子”一个手机号码,要不然以后再来红楼市区,上哪儿逮他啊?这小子,讲究,大方,这样的兄弟,交定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还不见“胡子”回来。“三磨叽”心里有些慌乱了,他喊过来饭店的老板,问:你认识“胡子”吗? 饭店老板以为他是在跟自己聊天呢,就说:我这个年龄,没见过,更不能认识了。可是,我听我爸爸说过,他见过,挺凶的,特别豪横,不给就真抢啊。谁不害怕? “你跟我说啥玩意儿?我说的是刚才走的那个‘胡子’,不是你说的那种‘胡子’。我问土匪干啥?吃饱了撑的啊?就是刚才跟我一起吃饭的那个人,大家都叫他‘胡子’。住得离你饭店不远儿,肯定常来。你敢说不认识他?” “胡子”是过去民间对土匪的称呼。据说,以前还有“胡子”和“红胡子”的区别。“胡子”泛指本土匪帮,土生土长的,大都是因为生活所迫才“落草为寇”或“占山为王”的,这部分“胡子”中相对有比较严格的规则,最起码是“兔子不吃窝边草”。而“红胡子”则是指越界来的匪帮,没有任何江湖规矩,不讲任何人间道义,蛮横无理、残暴无耻。 老板一拍脑门儿,竟然笑了。 第123章 “三磨叽”被“栓”住了 对方的笑,让“三磨叽”童为奇感觉到怎么比酒还亲呢?便断定:他肯定认识“胡子”。 那老板还是笑着,说:你看我,裤兜子放屁——整两岔儿去了。你说刚才长着‘连毛胡子’那个男的啊? “对啊。” “我不认识。从来都没见过。”老板把脑袋晃得溜圆儿。 “三磨叽”感觉到事儿不好了,酒便醒了大半,心里暗骂:老子玩儿了一辈子老鹰了,今天竟然让家鸡叨了眼睛? “老板,我去看看我‘胡子’兄弟。他回家肯定跟媳妇干起来了,我去劝劝架……” “哎——你可别走啊,还没结账呢。” “我‘胡子’兄弟请我,他会给你算的。” “那可不行。‘胡子’都是抢人的,哪有请人的道理?你还是给我结账,不然——你可走不出这个大门——后厨儿的都出来,有人要吃‘霸王餐’!你也不打听打听,这都什么时代了,那套把戏不好使!” 随着老板的一声呼喊,从厨房走出来两个男子,一个拎着菜刀,一个攥着擀面杖。 “你们要干啥?” “要你结账!”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你爸的儿子、你爷的孙子,跟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可是,你要是不结账,跟我可就关系大了。” ………… 万幸啊,袁野没有尿到裤子里。可那绝对是千钧一发,就差一点点啊。 从厕所里出来,袁野来到水池边,一遍一遍地洗手,不管水凉不凉了。脑袋里飞速旋转,怎么和老师解释呢?实话实说,传出去还不得让同学们笑话死啊? “唉,他么么的太大意啦!行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袁野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儿,骂了一句。 ………… “他么么的,失算了!”一咬牙,“三磨叽”在心里暗暗叫苦。 “童氏三魔”骗人无数,却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三磨叽”的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脑袋快速地转了转,很清楚眼前的形势。不给钱就想走,肯定不行。说自己被骗了,更完犊子——不但人家说你活该,还会骂你脑袋让驴踢了,最终钱还必须得乖乖地给。 打掉牙往肚子里咽,保护脸面要紧啊,别敬酒不吃去吃罚酒啊。 “别急,别急,我给我‘胡子’兄弟打个电话就行。我问问他咋回事儿啊。” “三磨叽”态度极其友好,边拨打电话边退到酒桌旁,对着电话说:“胡子”兄弟,到家了?啥?你说啥?你媳妇从楼梯骨碌下来了?没磕坏?往医院赶呢?对,去,小心点儿。三轮车你就先骑着,小心,别骑到沟儿里啊,千万别让大货车搥上! 挂断电话,“三磨叽”笑嘻嘻地对老板说:我那“胡子”兄弟遇到点儿急事儿。来不了啦,算算,一共多少钱,我先替他结了再说,不能让你这老板吃亏啊。 老板给那两位怒目圆睁的男子使了个眼色。两人把手里的家伙都背到身后去了,站在那里,好像要看热闹儿似的。 “一共二百五!” “三磨叽”脸色只是微微一变,还是强挤着笑容从裤子后兜掏出五百元,查出三百给老板,等着找钱。 “三磨叽”虽然很抠儿,不差钱儿,每次出门兜里至少装两个“二百五”——不为别的,关键时候可以显摆。 “一共三百,找你五十,收你二百五!二百五——这数挺——吉祥啊。”老板念叨着。 两位拿着家伙的男子憋不住笑,哈腰钻进了后厨房。 “这小子,哑巴亏吃得太暴了!” “还装呢,死要面子活受罪。” “这就是嘴馋爱占便宜的后果!” “三磨叽”在推开饭店门的时候,听到身后厨房里连说带笑的。外面冷风一吹,他打了个激灵。站到路中间四周一看,根本没有高楼啊,都是平房区。他牙齿咬到了下嘴唇,都咬出血了。 ………… “三磨叽”童为奇怎么回到月牙河家中的,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应该是跌跌撞撞走回来的。一开院子大门,便一头栽了下去,接着就人事不省了。 等“三磨叽”再醒过来,已经是躺在医院的病房里了,身上平白无故“长”出好多管子。浑身哪儿哪儿都疼,却一动不能动,包括眼珠子还有舌头。 “三磨叽”被“栓”住了——得了脑血栓。幸亏他回来时家里有人,发现他倒下去赶紧冲出来,见事不好立即打了“120”…… 丢了三轮车、赔了喝酒钱,“三磨叽”如同耗子钻灶炕——憋气又窝火。加之长期饮酒无度,急火攻心,所以就倒下了。 也就是“三磨叽”家底儿厚实,有钱抢救,否则——不好说了。 初春的冷风,把这个消息迅速传遍月牙河。而且事情的经过被人们说得有鼻子有眼儿,好像当时就有人在现场全程记录了一般。 曾经铁齿铜牙、滔滔不绝的“三磨叽”,首先“退化”的就是说话功能,他的嘴巴终于可以歇歇了。有人还迷信地认为:人的说话,可能和吃的食物一样,一生都是有定数的。“三磨叽”在半辈子的时候就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了,下半辈子就别说了。 “长舌妇”们又有了新话题—— “以前,我总感觉‘三磨叽’的嘴是租来的,着急要还似的,天天叨叨叨叨没有闲着的时候。” “这回好,终于闲下来了。不再吐沫星子满天飞了,却是哈喇子流得满大襟儿啊,跟‘漏嘴’了似的。” “他是遇到‘胡子了’,闹着玩儿的吗?那是被抢了,命没搭上就不错了。” “‘胡子’就是土匪啊,现在太平盛世,能有那东西?早给收拾干净了。” “咋收拾都有漏网的。该着‘三磨叽’倒霉,就让他给碰上了。” “小骗子把大骗子给骗了,高啊,真高啊。赔了夫人又折兵,差点儿没‘栓’住自己的命啊。” “酒要少吃,事要多知。看来这酒啊,真不是啥好东西。” “那都是小事儿。要我不看啊,这钱要不是好道儿来的,肯定不从好道儿走。” …… 第124章 酒大伤身戒却难 被骗只是导火索,长期酗酒才是炸药包啊。终于在“三磨叽”身上发作了,给“大蘑菇”和“二魔怔”敲响了警钟。二人在喝酒上收敛了许多。 与此同时,月牙河村很多贪杯的人都受到教育,控制着自己的酒量,只是酒瘾一时无法控制,那就少喝。 这是“三磨叽”带给月牙河村的一个好处。可惜,谁都没有坚持多长时间…… ………… 阳春三四月,吹面“微寒”杨柳风,人们习惯于“春捂秋冻”,厚衣服还不能脱下来。所以,一干点儿力气活儿就浑身冒汗,往车上装羊草的鲍锁柱实在太热了,把外面的羽绒服一脱,身上都起蒸汽了。 这个季节,家里有牲畜的要遭罪了。枯草在一冬吃得差不多了,新草还没有长起来,有时放牧了一天,牛羊都吃不饱,必须额外加草加料。否则,体格较弱的就会“趴蛋”,损失不小啊。 孔雀屏草原上的鲍青山并不担心,自家牧场合理轮牧,牧草相对好一些。而且,因为有过惨痛的历史教训,家里年年把冬春的饲草饲料预备充足,院中有粮草、心里不慌乱。特别是鲍锁柱真是把好手儿,自己更不用事事操心了。 所以,鲍青山悠闲起来,顿顿酒壶不离手儿了。可是他并不贪杯、喝醉,于秀兰就并未采取“管制”措施。 ………… 月牙河村就不同于草原了,几乎没有成片的草场,“青黄不接”的季节,必须增加放牧时间,不然牛羊就得挨饿。特别是近两年禁牧工作抓得紧,在地边儿、荒地放放牛还可以,要是羊群散放那就不行了。 其其格比平时就更累了。那几头奶牛可不是光靠喝凉水的,要想让它们产出牛奶,不给吃饱、吃好怎么能行? 袁振富体贴其其格,只要一有空闲就帮着放牧奶牛、添草加料。 袁野看在眼里,心中心疼,便又琢磨起挣钱的道道儿来。只是,依然毫无头绪,如此一来,学习上就少了些劲头儿了。袁振富发现儿子心不在焉,就训斥了他几句。 袁野态度却很好,笑着说:爸,我错了,以后一定好好学习。 其其格在旁边儿说:你这话,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 “我——觉得我还挺好的,成绩还——行。” “听到没?这就叫自我感觉不错,其实啊,你的错大了。平时说了你还不听,听了你还不做。 袁振富接话儿道:做了你还做错,错了你还不改。 “改了你还再犯,犯了——犯不上和你扯蛋!” 其其格说完,拉起袁振富就走,留下袁野傻傻地站着,感慨道: “我的妈呀,这俩人什么时候学会的相声啊?” ………… 为了让家里的男人戒酒,主妇们都在想招儿,搜肠刮肚、绞尽脑汁。 有一次,几位妇女闲谈,没超过三句话便谈到了“三磨叽”,都唏嘘不已。接下来自然就谈到各家男人喝酒、迷酒上。有的说“他对酒比对我都亲”,有的说“我家那口子刚开始听说‘三磨叽’被‘栓’住了还挺害怕,没几天小酒盅儿又捏起来了”;这位说“身体是过日子的本钱,喝坏了可咋整”,那位说“我都想好了,他要是‘栓’上我起身就跑,不跟他过了,谁让我平时咋劝他都不听”…… 聊来聊去,有个人一拍脑门儿,想出个办法来。几位妇女一合计,觉得可行,都表态回家去试试。当然,有的只是那么一说,而乌兰图雅却真的放在心上了,决定拿包牧仁“开刀”搞个试验。 ………… 包牧仁喜欢拉马头琴,特别是喝了酒之后,兴致就更高了,不拉得胳膊酸痛不放手。然后,倒头便睡。 马头琴拉得是不错,可架不住经常啊,听腻了就是噪音,谁能受得了啊?有一天,包牧仁先酒、后琴、再睡,醒来时感觉裤裆潮乎乎的,伸手一摸——不好,怎么还尿裤子了呢?刚才做梦是找厕所了,可是没找到才憋醒的啊? 包牧仁没敢声张,更没好意思让乌兰图雅给找条干净的裤子换上,硬用体温把裤子烘干了。 第二天,还是那一套儿“活儿”,只是包牧仁特意没有多喝茶。睡梦中他是被渴醒的,口干舌燥。起来去倒水,突然意识到裤裆又湿了。 包牧仁蒙圈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啥毛病,怎么小便还失禁了呢?难道是跟喝酒有关? 第三天,包牧仁没有喝酒,光是拉琴了,睡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裤裆——干干爽爽。 真的是喝酒惹的祸?自己一个人在屋的时候,包牧仁拧着眉自语:不能,估计就是巧合——严重地巧合。再试一次…… 第四天,包牧仁又喝了酒……结果——湿了一片。 包牧仁吓傻了,下定决心争取戒酒! 这个决定,可把乌兰图雅乐坏了。 包巴音和吉雅还挺纳闷儿呢:那么爱喝酒的儿子,怎么不端酒盅儿了呢? 包牧仁的回答很直接:胃疼,严重地疼。 包巴音“嗒”着旱烟袋,说:那是喝凉酒喝的。老话儿说得好啊,喝凉酒、睡凉炕,早晚都是个病。现在刚开春儿,天凉,下次再喝酒最好烫一烫。 乌兰图雅说:爸,看您这话说的。咋还惯着他喝酒呢?喝酒伤身,能戒了最好。 包巴音嘿嘿一笑,说:喝酒的人能戒酒?牧仁要是能戒酒,我就能戒烟! 吉雅撇了撇嘴,说: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要能戒烟,我就能戒饭! “爸、妈,你们这是严重地埋汰我啊。戒是不能说戒的,我这段时间养养胃,以后再喝。少喝点儿酒,又解乏,又活血,对身体有好处。”包牧仁笑着说。 乌兰图雅一惊,眼珠转了几转,说:你可拉倒。我听别人说了,酒喝到一定程度,就算不能像“三磨叽”那样被“栓”住,也是对身体有害的。特别是对——肾…… “啥?”这回轮到包牧仁一惊了,倒吸一口凉气。 一连几天,包牧仁滴酒未沾,却左一次又一次往红楼市区跑。每去一次,都会买回一塑料袋猪腰子、羊腰子…… 第125章 心病难治折磨人 乌兰图雅被包牧仁闹的哭笑不得。 包巴音先把脸子撂了下来,趁儿媳妇没在屋,叫过儿子,在炕沿下面磕着烟袋锅子,说:牧仁,你今年多大了? 包牧仁一下子就愣住了,不知道老爸为啥问这个问题,还一时想不起自己的准确岁数了。 吉雅斜了一眼儿子,说:他都四十六了!自己的岁数儿都记不住,真是四六不懂了! “我——我不知道我爸会突然问这个事儿,严重地想不到啊。” “我就说你,都快五十的人了,姑娘都那么大了,上班了,用不了多长时间该找对象结婚了,你咋一天天还没个正形儿呢?” 包牧仁由蒙到傻,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了。 包巴音又不慌不忙地装了一锅儿旱烟,说:我就是想问你,天天整那大腰子,骚气烘烘的,你想干啥?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妈我俩总在屋里撒尿似的! 包牧仁的脸立时红得像猪肝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其实,阿茹娜已经有对象了,只是包家的人——准确地说是包家的大人还不知道。月牙河村只有三人知道,就是阿尔斯楞、袁野和袁月亮。 阿茹娜都二十五岁了,开始找对象并不奇怪。当初像她这个年龄的时候,爸妈都已经结婚多年,她都三四岁了。 阿茹娜在一家个体幼儿园当老师,人长的漂亮,对孩子又特别有耐心,自然受到很多人的关注。其中就有一个经常替姐姐接送外甥的小伙子,名叫钱海,汉族人。他一眼就相中了阿茹娜,并通过园长的关系给从中给牵线搭桥,一来二去两人就算是处上了。 最先发现此秘密的当数是袁野。那天他骑自行车在街里闲逛,突然发现了阿茹娜和一个男的并肩走在一起。于是,他就悄悄进行跟踪,掌握了两人看电影、下饭店、逛商场的所有“证据”。然后立即向阿尔斯楞报告——你家大姐阿茹娜,搞对象了! 找了个休息的时候,阿尔斯楞和袁野骑上自行车直奔阿茹娜的幼儿园。经过一番盘问,外加“举证”,阿茹娜只得承认了,恳求两人别往外说。 为了“封口”,阿茹娜只得答应请客。阿尔斯楞提出要带上袁月亮,袁野提出要带上未来的姐夫。于是,三人大吃一顿,走时还带上了不少水里,自然都是钱海付的账。 ………… 经历了这一次,袁野竟然从中悟出这样一个道理:掌握证据、收集秘密,是可以“赚钱”的。如果开一家私人侦探所怎么样?像小说里写的那种,什么福尔摩斯之类的,靠帮人办事挣钱啊。接着,他在红楼市区的街里胡乱转悠,还真就发现了一家“侦探所”,把他高兴坏了,决定进去一探究竟。 结当袁野怀着紧张又激动的心情走进楼道后,发现那家“侦探所”房门紧锁。玻璃门都用宣传图片挡得严严实实,里面什么都看不到。 “真不愧是‘私人侦探所’啊,整的真隐私,啥都看不着。”袁野自言自语道。他又大致看了看玻璃上的宣传图片,觉得神神秘秘的挺有意思。 袁野开始谋划了,准备以后大学就考“侦探”专业,没有就考“法律”的,将来自己在城里搞起一家“侦探所”。到那时,哼…… 后来,接连去了几次,都是铁将军把门。 “这家伙,真够贼的啊,连个电话都不留。”袁野叨咕着,认真地研究起张贴的宣传图片来。突然,他发现了几行小字,靠近一看,竟然写着“外遇取证、婚姻调查、职业捉奸……” 袁野吓了一大跳,差不多是连滚带爬地跑下了楼。从此,他的“私家侦探”梦破灭了,去他么么的狗屁“摩丝”,还不如我们村的“童氏三魔”有正事儿呢! ………… 包牧仁酒是不敢喝了,各种腰子又不好意思吃,心里压力挺大的。而且还是“难言之隐”,不能一“说”了之、一吐为快,所以他就蔫巴下来,竟然开始消瘦了。 这一天,天气挺好,月牙河村的大石头前围了好几个人,晒着太阳东拉西扯。后来,开始研究着要去“活字典”格根家,听他讲讲故事或评书,打发无聊的时间。 朴建东笑着说:还用去那儿听,我给你们讲个真事儿。这是我昨天听说的,老有意思了…… 接着朴建东讲了村里某个男人——为了保护隐私他不能点出名字——愿意喝酒,每次喝完睡觉,醒来裤裆都是湿的,以为自己大小便失禁了呢,吓得够呛。后来,发现是媳妇趁他睡着了,往他裤裆里用矿泉水瓶子滴水呢…… 包牧仁当时就是一激灵。 ………… 晚饭时,包牧仁主动倒上了酒,把包巴音和吉雅都给造愣了。 乌兰图雅很吃惊,问:今天不过年不过节的,你咋想起喝酒了呢? “喝死拉倒!早死早托生,严重地赶大辈儿!”包牧仁阴阳怪气地说。 包巴音:胡说八道!我和你妈还活着呢,你赶他么么的啥大辈儿? 包牧仁嘻嘻一笑,算是表达歉意了。 这一顿,包牧仁特意比往常还多喝了二两,晕晕乎乎,连马头琴都没拉,就跑到自己屋先睡了。 乌兰图雅在外屋厨房收拾,先后几次进屋去瞧,发现包牧仁睡得挺实,鼾声渐起。她寻思了又寻思,没有轻举妄动。 又过了半个小时,乌兰图雅进了屋,边拿围裙擦手边轻轻地喊:牧仁——牧仁——起来一下,脱了衣服睡,那样舒服。看你把衣服压的,都是褶子…… 包牧仁没有动静儿。上去扯了扯他的衣服,还是没有反应。乌兰图雅终于下定决心了,到厨房两个坛子的空儿里,掏出一个饮料瓶子,塑料的,瓶盖儿上还扎着几个眼儿。 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先试探着往包牧仁的裤裆处挤了些。水立马就被衣服吸进去了,他没有察觉。 这种活儿,不能一次完成,得慢慢浸润。 就在乌兰图雅又往包牧仁的裤裆上挤水的时候,他突然睁开眼睛,轮起大手就来了个大嘴巴…… 第126章 阿茹娜“先斩后奏” 乌兰图雅千算计万算计,没有算计到自己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一个大耳光,打“醒”的乌兰图雅,也把夫妻感情拍出了“裂痕”。她没有吭声儿,连捂一下脸都没有,任凭五个手指的红印挂在脸上。 第二天,告别公公、婆婆,以娘家有事儿为借口,乌兰图雅回孔雀屏草原去了。 ………… 阿茹娜与钱海相处得非常融洽,而且钱海的自身及家庭条件都非常不错,是值得托付一生的人。 于是,两人感情逐步升温,走到了该谈婚论嫁的阶段。阿茹娜是满心欢喜,又忐忑不安——怎么和爸妈张口呢?实话直说自己在红楼市区处了个对象,人挺好,我们要结婚了。爸妈的“老封建”脑袋能接受吗?还不得当场就大发雷霆、破口大骂啊? 钱海的脑袋不简单,立即想到了袁野,说:阿茹娜,我觉得袁野这孩子虽然年纪小,鬼点子可不少,要不——咱俩求求他给出个主意? 阿茹娜:他?小屁孩儿? “别管这些,没准儿他真有办法呢。” “不是——主要是我——多不好意思啊。” 钱海一拍胸脯说:这事儿我开口。到时候你要是不好意思,就假装躲出去。只要你能把他约出来见面就行。 阿茹娜羞怯地说:约倒是好约,再找他们三个吃顿饭,趁中午的时候就行…… ………… 袁野不负众望,小脑袋瓜儿里面只是转了几转,就想到了妈妈——其其格。他的意思是:这事儿,得让妈妈其其格出马,以“媒人”的身份去包家给阿茹娜提亲,要相亲的对象就是钱海。假装两人不认识,通过相亲顺理成章走到一起。 “这样能行吗?”袁月亮有些疑惑。 袁野:你懂几个问题?这事儿就得咱妈出面,换一个人去都不好使。 袁月亮瞪了弟弟一眼。阿尔斯楞拉了拉她的袖子,她没有再反驳。 当然,此事必须严格保密。 于是乎,钱海借了朋友的汽车,带阿茹娜悄悄“潜回”月牙河村。 当婀娜多姿的阿茹娜手提礼物进了袁家,其其格欢喜不已。并不是因为礼物,而是她总是对阿茹娜高看一眼。 钱海没进来,他把车开到村外停了下来,走到月牙河边儿欣赏着景色。深深呼吸,又做了几个扩胸动作,感觉精神倍增。 “这地方真不错,有山有水、有树有田。以前总听别人说月牙河特别漂亮,我还反对呢,说那只是一条普通的河,有啥了不起的。今天一看,确实很美……”钱海轻轻地对自己说。 ………… “阿茹娜,你来找婶儿——是不是有啥事儿啊?” 其其格当然猜得出阿茹娜来肯定不单单是串串门儿那么简单,几句家常后,她便转入了正题。 阿茹娜脸突然一红,低下了头,咬着嘴唇,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其其格又开始猜测了,便说:阿茹娜,萨仁你俩虽然相差几岁,可你和我的亲闺女差不多,有啥话还不好意思说的啊?要是缺钱的话尽管吱声儿。你婶儿家不像以前了,多了不敢说,一万以里是能拿得出的。 阿茹娜知道其其格婶子是误会了,连连摆手,赶紧说不是钱的事儿。 “那——你这孩子,有啥就直说呗,只要婶儿能帮上忙的,绝无二话。” “婶儿,那我说了——您——可别笑话我啊。”阿茹娜腼腆地说。 其其格一拍大腿,说:我的好阿茹娜哎——你婶儿是啥人你还不知道?你就说。 阿茹娜红着脸,终于鼓起勇气把此行的目的说了一遍。当然,她把袁野给出主意那段儿隐藏了起来。 我的天啊!阿茹娜所讲的,是其其格做梦都没想到的。她先是惊讶,后是高兴,接着就想见见那位迷倒月牙河村漂亮姑娘的钱海。 “他——把我送到门口儿,就开车到村外头儿等着了,我怕村子里别人看到说三道四的。我得瞒着我爸、我妈。”阿茹娜低声说。 其其格:那我——还是得看一眼。要不然,我去你爸、你妈那儿,咋夸人家小伙子好啊? 阿茹娜一想,确实是这个理儿,便打电话将钱海“调”了回来。 ………… 由袁振富在家陪着钱海和阿茹娜,其其格马不停蹄赶到包家,却没有见到乌兰图雅。吉雅看到其其格像见着救星一般,把她拉到屋里,偷偷告诉她乌兰图雅回娘家了,还把她跟包牧仁闹别扭的事儿说了。 其其格又是一惊。阿茹娜在家等信儿呢,这可怎么办啊? 吉雅恳求其其格和袁振富帮忙,劝说劝说包牧仁。让他别死犟死犟的了,快去孔雀屏草原把乌兰图雅接回来。 回到家,为了怕阿茹娜上火,其其格只推说乌兰图雅没在家,等她回来后就去说。 “阿茹娜,你回来一趟不容易,特别是钱海第一次踏进我家的门儿,吃完饭再走。” 钱海和阿茹娜都连连拒绝,其其格便不再深留。并到院外侦查了一番,路上没有行人后才招呼两人出来,快速上车驶离月牙河村。 ………… 其其格跟袁振富一商量,决定把包家人请来吃顿饭,把爸爸安七十七、妈妈莎林娜叫来,包括李春草和阿木古郎,饭后看情况再劝说包牧仁。如果不采取些策略,想劝动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包牧仁,绝对是难之又难啊。 第二天傍晚,袁家就热闹起来。四位老人坐在炕里,包牧仁和袁振富坐在炕边儿,其其格和李春草在外屋厨房忙活,阿木古郎在袁野暂住的房间里边写作业边玩儿。 菜香满院啊。 袁野放学回来,把自行车骑得飞快,看到前面路中间有两只大公鸡在啄食,紧蹬几步冲了过去。吓得大公鸡“扑棱棱”飞往一旁,卷起一团团灰尘。有一只还一较劲飞上了墙头儿,惊魂未定。袁野狂笑,心里还寻思呢,幸亏公鸡不会说话,否则肯定得骂:你他么么的瞎啊? 一阵轻风拂过,夹杂着葱花儿爆锅的香味儿。正饿着的袁野深深地吸了一口,下意识地说了句“真香啊”。 随着离家越来越近,香味儿就越来越浓了。 “不会是我家?今天是啥日子,要改善生活吗?” 袁野正想美事儿呢,已经到了家门口儿,往院里一看,厨房的门开着,热气腾腾,爸妈住的那屋里影影绰绰坐了好几个人。他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第127章 但愿杯酒释“前嫌” 袁野的心情一下子跌落到的谷底,刚才对美食的渴望和幻想全都被冲散了。 是不喜欢家里来客人吗?不是,从来都不是。特别是在以前过苦日子的时候,袁野是盼着家里来客人的,那样的话不管家里多困难,肯定会改善一下伙食的。如今,他只是不喜欢家里来“特殊的客人”——孟静一家。 “不会是老孟家的人来了?”这是袁野的第一判断,便在院门口儿不进去,犹犹豫豫,甚至开始盘算着该去谁家蹭顿饭,等他们走了再回家。 写作业都心不在焉的阿木古郎扭头看到了院门口儿站个人,虽然天色昏暗,他还是认出是袁野小哥回来了,赶紧跑出去。 “小哥,你咋才回来呢?” “嘘——” 阿木古郎四下看看,很紧张。 袁野压低声音说:别贼眉鼠眼的。我问你,谁在屋呢? “好多人呢。你快进去,做了老鼻子好吃的呢,他们大人都喝上酒了……” “吁——打住,你就那么认吃啊?我问你谁来我们家了。” 阿木古郎:我,我妈,我爷、我奶,还有我包爷他家的人,反正挺多。 袁野:有红楼市区老孟家的人吗? “啥?小哥,你是不是想人家铃铃姐了?”阿木古郎说完,自己捂着嘴乐。 “你懂几个问题?再胡说我把你舌头拽下来!赶紧告诉我,老孟家来人了吗?” 阿木古郎有些委屈地说:没有。 “真没有?” “骗你是小狗儿!对了,小哥,韩思河想要个双截棍,你能给他做一个吗?” “我看你像个双截棍!你们有双截棍高吗?小心玩儿不明白把脑袋瓜子打放屁喽。” “我都答应——” “谁答应谁做!” 袁野说完,高兴地骑上自行车冲进院子。没有几步远儿他都懒得推车走。阿木古郎在后面紧追,把院子里的鸡鸭鹅惊得连跳带叫外加扑腾膀子。 ………… 酒足饭饱,其他人都陆续回家了,包牧仁被单独留了下来。他无奈地笑了笑,重新落座继续喝茶。其实,他早就猜到袁振富请这顿饭的用意了。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喧闹一天的村庄逐渐开始进入宁静状态。夜晚还很冷的,路上就更没有行人了。 星星挂在高远的夜空,可能是被冻得直哆嗦,一闪一跳的。粗壮的杨树还没有发出新叶,枝杈干瘦地伸向高处,努力要够着去摘星星一样。 “牧仁大哥,喝水。”袁振富又拿起茶壶给包牧仁的杯子里续上水。 包牧仁:人家都是倒茶送客,你这是严重地硬留啊。说,你想怎么给我上课啊? 袁振富微微一笑,说:你是哥哥,我怎么敢给你上课呢。 “可你是老师啊。说,我听着。” 包牧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盯着袁振富。倒把袁振富盯得不好意思了,好像自己成了犯错的孩子。 “你不说我说。细节呢,你们可能想象不到,如果让‘活字典’格根老师知道了,绝对能讲一段故事,严重地精彩啊。” 接着,包牧仁没有隐瞒,把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并说出自己当时心里压力有多大,差点儿憋屈出病来。最后说:亏得我心大,要不然,死的心都有。弄不好能一头扎进月牙河的深水漩涡里,就一了百了啦。 其其格坐在火墙的里侧,靠着墙在刺绣,耳朵却“扔”到了袁振富那边儿。听得入迷,不小心扎了手指,她疼得一激灵,并没有喊,咬着牙把被扎的手指放到嘴里吮吸了一下。 袁振富始终面如止水,不惊不喜,静静地听包牧仁把“故事”讲完。 平时,包牧仁就很佩服袁振富这一点,能够做一位合格的听众。所以,两人才特别对心情。 “要我说,事儿得分两面儿看。牧仁大哥,嫂子这么做,是让‘三磨叽’童为奇给吓坏了,谁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男人喝酒喝出毛病来?她这是好心啊。”袁振富说。 “好心容易办坏事儿。当然啊,我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也知道她是为我好,那你就好好跟我说呗?至于那样吓唬人嘛?我都不怕你们笑话,我甚至都想到如何安排后事了……” 袁振富:不至于。就算你那——真有毛病,现在医学这么发达,都能治得了。 其其格探出头来,说:就是嘛,你就是自己吓唬自己。没听人说嘛,好多人不是病死的,是自己把自己给吓死的。再往后,社会发展这么快,包括癌症都不是事儿,那就是张飞吃豆芽儿——小菜一碟儿。 包牧仁刚才真没注意其其格还在里屋呢,主要是喝点儿酒没考虑那么多,就来个竹筒倒豆子全“秃噜”出来了。一见她还在认真倾听呢,脸当时就红了。 “其其格,让你见笑了。” 其其格:牧仁大哥,你这么说就见外了,自家妹子一样。不过话我要说回来,嫂子对你那可是实心实意的,她图稀个啥?还不是希望你身体好,健健康康的。现在日子好过了,谁不想活个百八十岁的?你说你总喝酒,万一…… “这些我都能理解。可是她欺骗我,我严重地接受不了!”包牧仁的火气又上来了,说,“这家伙的,还长脾气了,知道动不动就往娘家跑了!我要说,老娘们儿不能惯着,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严重地蹬鼻子上脸!真是的——妹子——其其格,你可别生气啊,我没有不尊重女……” 其其格笑了笑,说:没啥。这里头,没有惯着不惯着谁的事儿,人家有委屈还不行发泄发泄啦? 袁振富:牧仁大哥,你就听我们一句劝。还有啊,其其格正想给阿茹娜介绍对象呢。 “噢?”包牧仁眼睛一亮。 “其其格去过你家了,这才知道嫂子回孔雀屏草原了。男方是红楼市区的,小伙子挺不错的。是刘萍嫂子帮着联系的。国忠大哥你还不知道吗?他们提的人,肯定差不了。你说,这事儿乌兰图雅嫂子不在家,不合适?” “真有这事儿?小伙子家庭条件咋样?” 这两年,阿茹娜的婚事就是包牧仁的心事,袁振富说到他的心坎上了。然而,他最关心的却是“家庭条件”…… 第128章 月牙河的热闹春天 包牧仁一心想让女儿“逃离”农村,这也是阿茹娜本人的一个“心愿”。所以,他关心男方的经济状况、身份地位,实属正常。哪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小棉袄”过得不操心、不费神、不劳力呢?更何况这件“小棉袄”最贴身、一点儿都不漏风。 其其格猜出了包牧仁的心思,赶紧说:小伙子有正经工作,长得老帅气了,反正咱们月牙河村挑不出来那么标准的了。家庭条件那更没的说,阿茹娜一过门儿,简直就是掉进福堆儿里一样。乌兰图雅嫂子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多么高兴呢。牧仁大哥,还是去把嫂子接回来,找机会让两个孩子相看相看,只要是对眼儿了,就可以考虑下一步的事儿了。 包牧仁低头不语。 袁振富:你啊,就是拉不下脸儿来,和自己媳妇认个错不丢人。两口子过日子,哪有勺子不碰锅沿儿的?哪有舌头不碰牙的?说开了,过去的就都过去了。 其其格:牧仁大哥,你去一趟当溜达了,哪怕不说啥,那都是给嫂子一个台阶下,她肯定会就坡下驴跟你回来的。实在不行说几句软乎话儿,低不了你高不了她的。再不行,你就说我让她回来的,着急给我大侄女阿茹娜介绍对象呢,她准屁颠儿屁颠儿地往回跑…… ………… 接下来,包牧仁赶赴孔雀屏草原,顺利接回了乌兰图雅。包牧仁有些犹豫,是因为他还有一个担心,就是怕岳父岳母训自己。这个担心却是多余的,乌兰图雅回娘家根本没和娘家人提两人闹矛盾的茬儿。 再后来,在其其格左右逢源地张罗下,阿茹娜和钱海在袁家相了亲。结果——自然都相中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包牧仁和乌兰图雅都很满意,当天就将钱海领回家拜见了包巴音和吉雅,自然是皆大欢喜。 这之后,阿茹娜和钱海的恋情就由“地下”转为“地上”,名正言顺地大“谈”特“谈”了…… ………… 袁野的计划很顺利,为他赢得了不少的称赞。而且,还有饭店的美食。另人费解的是,他却没有过于高兴,心里就又琢磨开了:阿茹娜姐姐铁定能进城了,生活要啥有啥了,我将来…… 阿木古郎很不开眼,不管袁野心情好不好,吃完晚饭又跑来“磨”他给做“双截棍”。 “又跟我扯没用的是不是?你自己拿两根儿筷子,中间拴上绳儿就当双截棍了!” 阿木古郎:那不是糊弄小孩儿呢吗?韩思河跟我说他就是想要双截棍,要真的…… “让他去找他爸,韩黑虎是月牙河村双截棍的鼻祖。而且还开着大饭店,买多少个都能买得起。” “他哪敢去找啊?我说你会做,你老厉害了……” 袁野没好气地说:你爸比我还会做呢! 阿木古郎一咧嘴,说:我不敢找他,他比你可凶多了。 “就怪你这张嘴啊。你是不是和人家吹牛了?你咋那么牛粪呢?信口胡说!吹牛就要付出代价,这事儿我不管,忙着呢!” 阿木古郎眼泪掉下来了。 袁野瞅了一会儿,心有些软了,主要也是怕妈妈见到了,以为自己欺负阿弟肯定没好果子吃,连忙答应。阿木古郎这才破涕为笑。 “不过,丑话咱们说前面啊,下不为例!” 阿木古郎:行。但是,我有个条件。 “你还敢提条件?给你能耐的——说。” “以后别跟我吹胡子瞪眼睛的,白瞎我对你那么好了。” 袁野给气乐了,拍了阿木古郎小脑袋一下,说:阿弟啊阿弟,你懂几个问题啊?行,我这当哥哥的大度一回,高风亮节…… ………… 转眼就是四月末、五月初,地气上升、天气转暖,到了一年一度播种的季节。地里却少了人欢马叫,大都采用机械化或半机械化耕种,不但解放了人力,也解放了畜力,而且还缩短了时间。 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杨树长出了红盈盈、毛嘟嘟的“树狗狗儿”,淘气的男孩子或扔石头或撇木棍往下打。其实,根本不用打,再过几天就会成熟自己落下,满地都是“毛毛虫”。榆树冒出了芽尖尖,用不了多久就能长出甜甜的“榆钱儿”了,撸下一把往嘴里一塞,就把春天吃进肚子里。柳树刚要放叶儿,还未吐絮,枝条却不再僵硬,微风中柔软如飘带一般。 月牙河的流水叮咚悦耳,河水清澈见底,一条条小鱼追逐嬉戏,一感觉有人过来马上钻进石头下面藏起来。一会儿又探头探脑地四下“张望”,像极了捉迷藏的小孩子。 寒冬里冻得都开裂的土地,已经变得松软了、潮湿了,用手试一试,传感觉到热气升腾。有些地方踩上去,既像踏到了海棉,又像走在了地毯上,别提多舒服、多惬意了。 ………… 袁月亮却感受不到什么是惬意,有的只是紧张。特别是教室黑板旁边的高考“倒计时”,一天一天地往下减数字,这种紧迫感、危机感,给每位高考生都是巨大的压力。 阿尔斯楞同样如此,他的压力还有一部分不是来自于学习,而是来自如何照顾好袁月亮。或准备一袋儿牛奶,或准备一个苹果,或者是一条牛肉干、一块奶豆腐,总之,只要能给她补充营养的东西,都会考虑周全。 袁月亮并没有心安理得地独享,每次都要求阿尔斯楞一起吃,并嘱咐他把主要心思放在学习上。两人互相鼓励、互相帮助…… 庆幸的是,班里并没有风言风语。原因有三,一是两人都是月牙河村的,两家关系不错,互相照应是应该的;二是因为两人的人缘都挺好,阿尔斯楞为人真诚、憨厚,袁月亮乐于助人,关键是长得还特别漂亮;三一点就是每个人都在紧张的学习之中,就算是高考无望的学生,也不想考出太低的分数。基于这三点,没人去关注什么“早恋”不“早恋”的“花边儿新闻”了…… 阿尔斯楞最近很少回月牙河村,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始终和睦的爸妈竟然会闹到“打离婚”的程度…… 第129章 包牧仁起了“外心” 然而,生活并不是谁想要平静就能平静的。包牧仁与妻子乌兰图雅因为猜疑产生了矛盾,掀起了波澜。 “裤裆滴水”事件,包牧仁打了乌兰图雅一耳光,对她有了些看法,只是两人感情出现“裂痕”的一个“引子”,真正的导火索是包牧仁去市里办事,竟然领回一位妇女,而且对她还特别热情,一口一个“秋月”叫得亲切。 秋月? 那是五年前的事儿了。2005年夏天,包牧仁带着王山子赶着毛驴儿车奔赴孔雀屏草原,为了是给村里养羊户挑选优质的种公羊。突遇暴雨,幸运地躲进秋月家的蒙古包,受到热情接待,否则,包牧仁可能就没命了。 秋月,是孔雀屏草原上的普通牧民妇女,是包牧仁的救命恩人。最最“气人”的是——她还很年轻、很漂亮…… 为了“报复”乌兰图雅,包牧仁故意没把事情说明。她怎能不气炸了“连肝肺”呢? ………… 这一天,包牧仁在红楼市区选购蔬菜种子,要把自家的菜园子种好。恰巧碰上一位年轻漂亮的妇女,不容分说,非要把她带回了月牙河。此人就是——秋月。 “恩人”相见,分外亲切啊! 两人下了客运班车,一路有说有笑地往包家走。包牧仁帮着拎包提兜儿,不住地给秋月讲着月牙河的景色和传说,秋月一个劲儿地夸赞这里真漂亮。 路上有人好奇地看着,包牧仁倒是大方地打招呼,只是没有介绍跟着自己回来的人是谁。 到家了,屋里却没有人。乌兰图雅去了其其格家,两人计划着阿茹娜该什么时候结婚好,阿尔斯楞自然还是在学校里苦读。包巴音和老伴儿吉雅呆不住就串门儿去了,估计百分之百去了安七十七家。 包牧仁热情地把秋月让进屋,只好自己又是倒奶茶又是递糖果,热情得不行。始终眉开眼笑的,像有什么大喜事一样。 院门口儿却围了几个好事之徒,交头接耳猜测着那人是谁呢,不像是包牧仁的亲戚啊?看那身打扮,应该是典型的牧民啊? ………… 勿庸置疑,其其格是站在阿茹娜一方的,同时她很认可钱海,自然倾向于他们早些结婚。乌兰图雅正有此意,所以两人的聊天很合拍儿,甚至谈到了准备什么嫁妆、选择什么日子…… 乌兰图雅高高兴兴地往家走,路上恰巧碰到公公、婆婆串门儿回来,三人就唠着磕儿慢慢悠悠地溜达。 一推开院门,乌兰图雅就听到丈夫包牧仁开心的笑声传来,心里便犯了嘀咕:他可好长时间没有这么笑过了,今天是有啥喜事儿了? 走到院中,透过窗户,已经能够看清包牧仁和一位妇女两人在屋,谈笑风生。她是谁? “爸、妈,那个女的是谁?” “哪个?”吉雅向屋里看了看,扭头又瞅了瞅包巴音,说,“是谁啊?” 包巴音把旱烟袋握在手里,摇了摇头,说:我也不认识。不会是你娘家那边儿的谁家的谁啊? “不是——” 没等吉雅说完,乌兰图雅已经快速前进了几步。 这一回,看得就更清晰了:包牧仁倒完茶马上递糖,而且是主动帮着扒开了糖纸,就差直接喂到嘴里了…… 那位妇女有些拦挡动作,在乌兰图雅的视角看来,两人就是在拉拉扯扯。 包巴音和吉雅都愣住了,一动不动。 乌兰图雅眼里浸出泪水,随即被怒火“烤”干了。她又紧走走了几步,来到窗前向里观瞧,发现那妇女不但年轻漂亮,而且同样笑得开心,像草原上盛开的鲜花。更让乌兰图雅无法接受的是,包牧仁给她端奶茶、而她在接奶茶的过程中,两人的手不经意地碰触到一起…… 其实,只是一个瞬间,就零点零零一秒。但是,在乌兰图雅的眼里和心中,却是一种永恒! 曾经高大的形象瞬间崩塌!在乌兰图雅的思维中,我可以允许你有脾气、允许你没出息,但绝对不能容忍你背叛! 她没有流泪,而心却在滴血! 包牧仁这家伙有了外心了!趁自己不在家竟然敢把勾搭上的女人领回了家!开始学会狗扯羊皮了! 本来这段时间就很窝火,要不是女儿阿茹娜的“喜事”冲淡了一些忧愁,乌兰图雅早就支撑不住了。今天,面对眼前的情景,她彻底崩溃了。如果换了别的女人处在乌兰图雅的位置,一定会破门而入大吵大闹、撒泼个没完,而她忍了又忍,扭头就往院外跑去。 包巴音和吉雅同样看到了屋里的一切,知道儿媳妇为何生气,忙伸手去拉,却没有拉住。 “乌兰图雅——你别走——” 吉雅带着哭腔儿在喊,没有喊住平时特别听话、温顺的儿媳妇。 “我上辈子这是造了啥孽啦?” 包巴音气得差点儿把心爱的旱烟袋撅折喽。 吉雅瞪着包巴音,把所有的愤怒都转嫁给他了,说:别啥事儿都往上辈子“褶”,就说你这辈子的事儿得了!该着让你儿子打你的老脸! ………… 院了里一吵吵,包牧仁听到了,赶紧迎出来,满面春风的。 包巴音狠狠瞪了一眼,举起烟袋锅子想给他脑袋来一家伙,犹豫了犹豫又撂下了。 包牧仁不解,问:爸,你和我妈这是咋地了?吵吵啥呢? 包巴音气乎乎地说:咋地?你还腆着脸问我?屋里那女的是咋回事儿? 包牧仁笑了,回头看了看屋里,秋月正向院子里张望呢,想出来又怕不合适。包牧仁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她没事儿。然而,包巴音看在眼里,品出的是儿子的轻浮,便开口道:这么大岁数了,我就问你还要不要个猪脸?前段时间补那些大腰子,就是为了扯犊子吗? “爸——你这是严重地埋汰我啊!” 包牧仁的笑容僵住了,怔怔地看着爸妈,真闹不明白二老为啥发这么大的火。想再追问,老人却不再理他,蹲在墙根儿开始大口大口地抽烟。 包牧仁来到吉雅跟前,问:妈,究竟是咋地了?刚才出去我爸跟谁生气了? “跟谁?跟别人生气,能对得起你吗?” 吉雅的火气别提有多大了。 第130章 画龙画虎难画骨 “嘿——这俩人哎,这是去谁家呛着火了?好像吃了枪药似的,严重地不对劲儿啊。”包牧仁在心里暗想,并表现一副无辜的样子。 吉雅缓了缓,说:别装得像没事儿人似的,我们就跟你生气呢!别人值得你爸和我生这么大气吗? 包牧仁:跟我?我没惹着你们啊? 吉雅想往屋里指,又怕被屋里那女人看到,便把包牧仁拉到身旁,用眼神示意着屋里,压低声音问:那女的你是从哪儿整来的? 包牧仁实在装不下去了,这才笑着说:妈,怎么说是从哪儿整来的?这是我那年去孔雀屏草原认识的。人特别好…… “好你奶奶个腿儿!” 吉雅突然骂了一句。 包巴音不爱听了,说:和他奶奶没关系,你要嘴下留德!他么么的包牧仁,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去了一次草原,就学会勾三搭四啦? 包牧仁也来了驴脾气,说:爸,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谁这一辈子不交几个朋友?我认识她怎么啦?严重地犯死罪吗? “你——你个混犊子!我打死你算了!” 包巴音转身拿起立在墙根儿的铁锹就往包牧仁的身上拍,吉雅怎么能让拍上呢,立即抱住他的腰。包巴音怕伤着老伴儿,便不再挣扎。 包牧仁一跺脚,不耐烦地说:爸,你这是干啥啊?她叫秋月,曾经救过我的命!这次在红楼市区我碰上了,能不请人家到家里吃顿饭吗?你们又吵又闹的,严重地让我丢人啊! “救命?噢——”包巴音一拍大脑门儿,想起来了,包牧仁之前确实说过这事儿,扭头对吉雅说,“还没抱够啊?撒开!” “老不正经的东西!儿子铁随你!牧仁,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吉雅松开老伴儿,语气缓和了很多。 “我骗谁也不能骗我自己的爸妈啊?那不是严重地混蛋吗?” “哼!现在这种混蛋还少吗?”包巴音又踢了包牧仁一脚,并没有用力。 包牧仁笑了,说:真的。这种事儿我不敢撒谎的。妈,乌兰图雅呢?她得给做饭了。 “她让你给气跑了。就刚刚,你们——”吉雅斜着眼睛瞄着屋里,小声儿说,“黏黏糊糊、腻腻歪歪的,谁看着不来气?她就哭着蹽了。” 包牧仁怀着复杂的心情说:唉——真是四六不懂的家伙。 包巴音:别磨叽了,都怪你,啥都不说明白儿的。这回好——得了,我可不和你磨牙了。 吉雅:牧仁,快进屋给我们介绍介绍,然后你好赶紧追你媳妇回来。 “我追她?出去蹽累了就自己回来了,我没空儿追她!” “你敢!”包巴音立着眼睛。 包牧仁又笑嘻嘻地同爸妈进屋,一一做了介绍。两位老人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立即热情起来。吉雅拉着秋月的手问这问那。 包牧仁在一旁嘿嘿地笑个不停,包巴音用烟袋锅儿捅了他一下,说:你还愣着干啥?还不找你媳妇回来做饭? 包牧仁这才回过神来,简单和秋月说了两句客套话,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其实,包牧仁再“傻”、再“投入”,大白天的院子里进了人他能感受不到?他多少是有些故意的,就是纯心想让乌兰图雅生气,以报“裤裆滴水”之仇。 ………… 乌兰图雅“跑”了,不找不行啊,要不然谁给做饭呢?包牧仁硬着头皮来到村头儿,没有发现身影。一打听,别说刚才看到乌兰图雅上了客运班车了,应该去红楼市区了。 “他么么的,我就说过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这老娘们儿就不能惯着!严重地长脾气!动不动就往娘家跑,有能耐这辈子就别回来!” 包牧仁猜想她是去红楼市区倒车又回孔雀屏草原了,气就不打一处来。扭头就往回走,一路上骂骂咧咧的。突然,他停住了,站在原地想了想,又奔韩黑虎的“月牙河蒙古族特色饭庄”走去。 ………… 到家后,包牧仁还强装笑脸,说乌兰图雅不知道家里来的是特别重要的客人,出去刚要到地里转一转、看一看,结果遇到回村子接她的阿茹娜,硬被女儿拽着到红楼市区买衣服去了,估摸着得下午才能回来。 秋月没说什么,吉雅明白怎么回事了,连忙打圆场说:是啊,昨天阿茹娜就回家了,缠着她妈非让她去给参谋参谋。这孩子,都不管家里闲忙,太任性啊。 包牧仁:这样,我刚才去了韩黑虎的饭店,订了桌儿,一会儿咱们下饭店去吃。 “牧仁大哥,可不用客气,都来到家了,咋还能去饭店吃?太客气了。不去、不去。”秋月拒绝去饭店,她不好意思让包牧仁破费。 就在包牧仁左右为难的时候,吉雅笑着说:来,今天我上手儿做饭。别看六十多岁了,手脚利索着呢。 包巴音:要不——请其其格——或者代小大姐过来帮帮忙? 吉雅:其其格一天天忙的,自己家的事儿都干不过来呢。代小?算了,她同样是走不开。还是我来,围着锅台转了一辈子,还差这一顿饭?只要秋月不挑我这老太太就行。 秋月笑着说:大娘,我怎么敢挑您呢。我来帮您。 包牧仁想阻拦秋月,说:你是客人,这活儿你严重地不能干,还是我来。 秋月却找到脸盆开始洗手,说:别客气,到这儿我就像到家一样。再说,做饭就是我们女人的活儿。你就别管了。 ………… 这一次,乌兰图雅确实被包牧仁“说中了”,真就去了女儿阿茹娜那儿,只是没有再往孔雀屏草原跑。她觉得自己是“眼见为实”,而且还不想听包牧仁的解释,就跑去女儿阿茹娜那儿躲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坐在汽车里,包兰图雅才止不住地流泪,为了怕别人看到,她特意把纱巾围到了鼻子上,而且挑了最后面靠窗的位置坐好,眼望着窗外,心却开始胡思乱想了:大家都说蔫巴人儿“咕咚”心儿,一点儿都不假啊。平时看着人模狗样的包牧仁,却腰里别个红柿子——起了外心了!怪不得往他裤裆滴水给他吓那儿熊样,又是羊腰子、猪腰子地往家整,非得补他自己的破腰子,都是有目的啊!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第131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 天气转暖,但是还没有到特别热的时候,乌兰图雅却感觉有些喘不过气儿来。悄悄的把车窗玻璃欠了个缝儿,结果旁边儿坐着的人提出了抗议,只好又关了回去。 乌兰图雅把纱巾又往上围了围,继续冥想:那个女的——会是谁呢?早晨包牧仁去红楼市区说是要买菜籽儿,是不是就是特意接她的?那为啥还问我去不去呢?我说去其其格家唠会儿嗑儿,他就趁我不在家领个女的回来,以为我能在其其格家呆一上午呢…… “乌兰图雅嫂子?真是你啊,你也去红楼市区?”又一个小站点儿,上来一个人,嗓门儿很大,身材同样高大。 “哎——大莲子?这么巧,你咋在这儿上车呢?” 此人叫王爱莲,月牙河村主任白宝音的媳妇,性格外向,为人随和,大家都叫她“大莲子”。 “我刚才在咱们村头儿那等了,等得着急,往前溜达走几步,就到这个站了。我去商场给虎子选件这时候穿的衣服,之前的都小了。” “小孩子,长得快啊。” 王爱莲在乌兰图雅前面的座位坐下,扭过身子说:不光是长得快,他穿衣服像吃衣服一样。也就是现在,要是搁过去,我们家都供不起他。这孩子,太淘啦。嫂子,你去红楼市区干啥?要转车回娘家? 乌兰图雅:不是,就到市区。到阿茹娜那儿看看。 “你——你好像哭了?” “没有——没有啊。”乌兰图雅赶紧揉眼睛,说,“刚才我开了会儿窗户,可能是风吹的,眼睛好像进啥东西了。” 王爱莲并未追问,而是和乌兰图雅开心地谈起以前逛商场时的所见所闻。连夸现在的生活可真好,想买什么东西都能买到。 ………… 包家的中午饭虽然新式不多,却还算得上丰盛,因为现在家里条件好了,吃喝是不愁的。秋月是位大度的妇女,有着草原一样开阔的视野,所以,她并未计较女主人的“不辞而别”,反倒为自己的“冒昧造访”感到不好意思。 午饭过后,秋月就要告别了。包牧仁提出要送她到汽车站点儿。 吉雅在旁边儿一捅包巴音,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当时就明白了,跟在了吉雅身后。于是,一家三口共同去送秋月,一路上还在说着客气的话。 包巴音抽着旱烟,见到路人便点头示意。吉雅则主动打招呼,逢人便说:这是孔雀屏草原的秋月。头些年他们一家对包牧仁可照顾啦,王山子跟着一起去的,他都知道。这次在街里碰上了,你们说巧不巧啊?秋月非要来家里看看我们。都是糟老头子、老太太的,有啥好看的?证明这孩子心眼儿好啊,跟我亲闺女似的…… ………… 送走了秋月,麻烦的事儿还在后头呢。 通过此事,包牧仁并没有反思自己的过错,而是觉得在救命恩人秋月面前严重地丢了面子,对乌兰图雅非常生气,恨得牙根儿都痒痒。 再后来,乌兰图雅回到家,包牧仁竟然不依不饶地找茬儿,而且还不和她正面解释。后来,两人闹了一通,弄得很僵,说是要去离婚…… 包巴音和吉雅可急坏了,赶紧找人给说合说合。先是找了袁振富、其其格,后来又动用了特木尔、“活字典”格根,折腾了差不多一个星期,风波方定…… ………… 越是倒计时、越是紧张,时间过得就越快,转眼就到了夏天。 因为操心包牧仁和乌兰图雅的婚姻问题,袁振富和其其格都淡化了女儿的高考,关心得不够。这期间,倒是袁野做了大量的工作,给予鼓励和支持。 紧张的高考终于——不能说是终于,好像是多么期盼似的——应该说“还是”来了,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接受。 这天大清早,孟国忠和刘萍两人就来到学校附近,一家干干净净蒙古族特色的饭店,请袁月亮和阿尔斯楞吃了顿丰盛的早餐,算是给加加油。当然,孟静也在其中。 刘萍忙着给两人夹包子、倒奶茶、片手把肉,一再嘱咐要多吃,吃饱才有精神头儿。 阿尔斯楞连忙道谢,袁月亮连连说够了、够了。 孟国忠笑着说:你们啊,不要客气,这算是给你们加油的第一顿饭。为什么没在家里吃呢,是考虑到这儿离你们学校近,吃完喽就进考场,不耽误时间。 刘萍手里还在忙乎着,说:是啊,你仨可得多吃点儿,考出好成绩。 孟静撒娇地说:妈,这个时候别和我们说成绩,压力太大了。 刘萍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不提成绩,只说吃饭。愿意考啥样就考啥样…… “这话让你说的。那得往好考,你说的那话,好像破罐子破摔的……”孟国忠纠正道。 “我说话可不像你们领导,都是人家给写好的稿儿。我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你在家也不给我写稿子啊。” 袁月亮笑着说:大娘,没事儿,怎么说都行,我们都习惯了。 阿尔斯楞:是啊,我们都做好心里准备了。 孟国忠瞅了一眼女儿,说:我看啊,要说有压力,月亮和阿尔斯楞多少有一点儿,但不要怕,放松考,肯定没问题。铃铃嘛,我可知道,这小丫头,根本就是没心同肺的家伙,从来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要我说,她可不知道啥叫压力。 孟静不高兴了,说:爸,这大清早的,你怎么这么说我呢?万一影响我的心情考得不好可别赖我。 刘萍赶紧冲着桌外“呸呸呸”吐了三口,说:可不能说考不好,一定都能考好!门门考满分儿! 孟静:妈,那我爸说的话你可听到了? 刘萍:听到了,听到了,这是夸你呢。他说你心态好,一定能考好,和你月亮姐、阿尔斯楞哥一样,都考上名牌大学。 孟静用鼻子“哼”了一声,小声嘀咕:也就你们老孟家这么夸人。 “怎么?你不是老孟家人了?还没到那个年龄呢?”孟国忠笑着说。 孟静的脸一下红了,对着刘萍说:妈,你看我爸啊…… 阿尔斯楞和袁月亮憋不住笑了。 袁月亮说:铃铃,大伯是逗你开心呢,让你轻装上阵,考出好成绩。 阿尔斯楞附和道:对,笑一笑,就能放松了。 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气氛立即轻松起来。 第132章 “三剑客”上考场 让高考“三剑客”心情愉悦、没有负担地奔赴考场,是孟国忠、刘萍的最终目的。 早晨高兴一天美。早餐气氛活跃,刘萍很开心,接着说:还是月亮和阿尔斯楞懂事儿啊。我和你大伯是这样安排的,中午呢,考完你仨就直接出来,还是这家饭店。晚上呢,时间相对宽裕些,我在家里等你们,给你们做好吃的。铃铃负责打车,一起去。 袁月亮:大娘,不用了,我们还是在食堂吃。 阿尔斯楞也说:是啊,太麻烦了。 孟国忠:可不要说麻烦啊,一提麻烦就显得见外了。只有你们吃好,就能考好,这比什么都重要。 孟静立即抢着说:就是,千万别客气啊。这时不吃啥时吃啊?平时我想吃手把肉什么的,那得求人家,这回我可借你俩光喽。 “铃铃,注意点儿形象啊。你这小嘴儿,吃饭时也闲不着。月亮、阿尔斯楞你俩就别客气了。本来上次你爸、你妈还说特意过来安排你们吃饭呢,让我俩给挡住了。有我们在这儿,还折腾他俩干啥啊?家里还有那么多活儿呢。 孟国忠:就是。你们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我到月牙河哪儿,不也是跟到家一样吗?再客气的话,我们可生气啦。 袁月亮和阿尔斯楞都嘿嘿一笑,不再说什么了,继续低头吃饭。 大家都放下了筷子,孟国忠看了看表,说:时间还宽裕,检查好准考证和笔什么的,千万别落下。 刘萍:一定要放松考啊,别有负担。我就负责好后勤保障了,想吃什么尽管说。 “爸、妈,那我们进考场了。走,二位——月亮姐和姐——姐姐的好同学。” 孟静拉起袁月亮,招呼着阿尔斯楞向学校走去。 孟国忠、刘萍起身相送:祝你们都能超常发挥,考出好成绩! “谢谢!” 三人回头招了招手,脚步铿锵地向考场走去。决定命运的时刻,外表镇定,内心却是无比地紧张…… ………… 因为学校占考场,袁野放假在家。他心里头像长了草似的,本来要去红楼市区给姐姐和“狮子哥”加油助威,一听说孟家人把一日三餐都安排妥当了,便打了退堂鼓,他可不想跟着掺和。 拿着政治背诵的小册子,袁野赶着奶牛来到了月牙河边儿,顺路还喊上了苏合跟着自己做伴儿。 两人坐在大榆树下,看着牛儿吃草、河水欢唱,谈着下一步的打算和梦想…… 突然,远处传来“嗨——哈——”的呐喊声,是阿木古郎和韩思河,一人拿着一个“双截棍”,边交手边往河边儿跑。在草地上、沙滩上翻跟头打把式,一副江湖练家子的举止作态。 “小哥——小哥——我去家里找你了,姑姑说你在河边儿,我俩就来了。” 袁野:你俩可小心点儿啊!要是把脑袋瓜子削起大包来,可别怪我给你们做的双截棍! “没事儿。我俩不是真打,就是切磋武艺。” “切磋?这词儿都会?”苏合笑了。 阿木古郎和韩思河呼哧带喘地来到近前。 韩思河从兜儿里掏出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好几块干炸肉,给每人都分了一块儿。 袁野笑着说:思河,说实话,这个——是不是你从饭店厨房偷出来的? 韩思河笑而不答。 阿木古郎:我知道。思河有时候堵在上菜的道儿上,看有上干炸肉的,就从盘子里抓几块儿。攒的这么多,不吃白不吃。 “你懂几个问题?那盘子里的菜码不就显得少了吗?客人能没有意见?不行啊,思河,下次可别这么干了,你爸要知道还不得打你啊?”袁野很严肃地说,真有个大哥哥的样子了。 苏合吃得很香,笑着说:少拿点儿——少拿勤拿,应该没事儿? “就你认吃,看你胖那样儿!如果思河算是‘拦路打劫犯’,你就是‘背后教唆犯’,总之都是应该狠狠打击的‘贪污犯’!” 苏合:袁野,你别光叭叭地说我,你还吃了呢,那就叫——“共同犯”! 几人都笑了。 阿木古郎:思河,咱俩爬树啊?看谁上得快。 “行啊。我喊‘预备起’——”韩思河跃跃欲试,开始往手心吐吐沫了。 袁野赶紧站起来阻拦,说:你俩可消停点儿!不长记性是不是?忘了以前…… 袁野没往下说,阿木古郎和韩思河却明白了,不好意思地伸了伸舌头,又往细沙滩上跑去。 袁野:别惊着牛,吓得不产奶我找你俩算账!别扬沙子,迷着眼睛!没深没浅的浑球儿…… 苏合看着呵呵地笑了一会儿,扭头说:今天高考了。再过三年,就该轮到咱们上战场啦,一想就头大。 “不用想你的头也大。”袁野眯缝着眼睛,说,“肥头大耳……” “那证明咱哥们儿有福气,这就是富态。” 袁野撇了撇嘴,说:你啊,不但脑袋大,脸皮还厚,机关枪打不透! 苏合并不生气,还是笑着说:我就是担心自己考不上大学怎么办。我爸还不得打死我啊? “你懂几个问题?上大学不是唯一的出路。再说,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 苏合眨巴眨巴小眼睛说:你说得也对啊。就是嘛,干啥都能吃碗饭——可我——还是怕考不上大学…… 袁野抓起一块石头扔进月牙河,说: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肯定会打开一扇窗。有时,窗户比门还大呢。 “窗户比门大?” 袁野:那你看看你家房子,是窗户大还是门大?我看你以后别叫苏合了,叫“死心眼子”算了。 苏合:我才不叫鬼名字呢! 沉默。袁野握紧拳头,暗中给姐姐和“狮子哥”他们几人加油…… ………… 其其格在家里,心是静不下来的。她有她自己的方式,跪在一个角落里,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袁振富坐在办公桌前,拿起教案又放下,心不在焉…… 乌兰图雅和其其格一样膝盖着地。看到儿媳妇这样,吉雅老人也跪在她身旁。包牧仁的眼睛湿润了,取下马头琴来到院中,拉起《万马奔腾》欢快的曲子。包巴音正在院内,背着手,攥着总不离身的旱烟袋,仰望神圣的长生天…… ………… 袁月亮、阿尔斯楞和孟静没有分到一个考室,各自都在奋笔疾书…… 第133章 饭局常有功利性 高考终于——这回可以用“终于”了——结束了。孟静在家一刻都没停留,跟着袁月亮、阿尔斯楞一起回到月牙河村。 高考“三剑客”受到了最高礼遇,袁家、包家都到村口儿去迎接了。搞得好像都高中状元了一样,三人特别不好意思。 ………… 袁月亮彻底放松了,又有闲心归置自己的弟弟了。到家的第一件事儿就把他“清理”出来。 袁野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将“暂住”的单间乖乖地让回给了姐姐和孟静,而且还得给打扫得干干净净。 袁野一边干活儿一边嘟囔:考上大学你一走,这屋就彻底属于我喽! 袁月亮:想得美!我放假还回来呢。我不在家,你只有暂时的居住权,“产权”还是我的。 “我就不信你在家住一辈子,等你嫁了人……” “闭上你的臭嘴!”袁月亮喊着,手里的笤帚就飞了过来。 袁野一低头躲了过去,嘿嘿地笑着。 孟静上前拉起袁月亮,喊:月亮姐,咱俩出去走走,去月牙河那儿转转,我都好长好长时间没去那儿了。 ………… 虽然还未到庆功的时候,但犒劳犒劳那是必须的。先是其其格做了顿好吃的宴请三位高考“战士”。然后是阿来夫特意赶回来,抢先搞了把大手笔——在韩黑虎的饭庄宴请,安、包、袁三家聚在一起,孟家出席的代表是孟静。 接着是包家,乌兰图雅又以祖传秘制烤羊腿招待众人,吃得孟静连连叫好。 每一次自然都是少不了袁野的。他是别的什么都不管,只管大吃大喝。当然,喝的是饮料了。 ………… 阿来夫想请这顿饭,那是前思后想蓄谋了很久的。 掐算好时间,阿来夫和姐姐其其格通了电话,得知外甥女考试结束了而且孟静也跟着来到月牙河,立即赶了回来。他没有先回家,直奔“月牙河蒙古族特色饭庄”,跟韩黑虎订了个大包间,并嘱咐他要拿出看家的本领,这是一桌重要的客人。 李春草一听到阿来夫为了庆祝外甥女顺利考完了试,要请大家吃饭,还挺纳闷儿呢,心想:这等考上了大学以后再请多好啊。接着再一听他说是要到饭店去吃,就更无法理解了,甚至有些埋怨——那得多少钱啊? “你实在要请,还是在家里吃得了,没必要去饭店?”李春草现在对阿来夫很客气,或者说是有些“忌惮”,说话相对于过去温柔了许多。 阿来夫:我主要是怕你累着,忙前忙后的,还吃不好。 “我的力气不值钱,没事儿。” “主要是——我都和韩黑虎订完了,人家都开始备料了。还是去饭店,咱们请一把,就搞得亮堂儿的。” “你啊——就是自以为是,干啥总是先斩后奏。”说这话时,李春草的语气多少有些不悦。如果是以前,她可能马上就翻脸了。 阿来夫:你没明白我为啥要请这顿饭。你啊,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别瞎白话了。要是按你说的,秃子都是有远见的人呗?我咋就不信那个邪了呢。” “你还别不信。我问你,咱儿子阿木古郎将来到哪儿去上学?” “那得看考大学考哪儿了呗。有能耐考个名牌大学,那还去大城市呢,我这当妈的脸上得多有光。像月亮似的,从小学习就好,肯定……” “打住,别肯定了!这回你可想得够远的啦,一竿子支到七八年之后了——我的意思是——得考虑把儿子往红楼市区转学了。” 李春草一阵惊喜,说:你是——咱们全家都搬到红楼市区?太好了!我早就盼着…… “你先别盼!笨死算了。你没有看出来这步棋吗?咱们村的小学校学生一天比一天少,早晚要黄,我们城里那边儿得提前安排。到时候,得靠孟国忠帮着找人呢。现在就得打进步,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能好使吗?” 李春草恍然大悟:噢——那你应该请孟国忠两口子来啊。 “不行,我都想过了,请完人家,人家回不回请你?二一个,把他姑娘铃铃安排好了、招待明白了,她回家一说,指定比请他们两口子还高兴呢。以后咱们张嘴求孟国忠,他还好意思拒绝吗?” 李春草拍了阿来夫肩膀一下,说:行,想得长远。我明白了,我支持你! 所于是乎,饭局上李春草对孟静特别关照。又是夹菜又是倒饮料的,比贴身保姆还上心,弄得她很不好意思。 就连其其格都感觉到很奇怪,好像孟静是李春草的外甥女,而袁月亮却是外人一样。 ………… 包家的饭局应该没有功利性了?不好说。反正是挺丰盛的,为此,乌兰图雅提前两天就开始准备了。 宴席安排在晚上,气氛非常好。等到吃完饭之后,天就黑了下来。袁振富和其其格为了照顾家里的那些张着的“嘴”,就先回去了。 又逗留了一会儿,袁月亮提出要回家。但是袁野和孟静还没待够,先是听包巴音老人讲故事,接着又吵着让包牧仁给拉马头琴。当然,袁月亮从心里并不愿这么早走,可自己毕竟是女孩子,想得多了些。 包牧仁今天的兴致很高,加上晚饭时喝了能有小半斤的白酒,满面红光的,一招手儿喊道:儿子,拿来! 阿尔斯楞传单,赶紧从墙上取下马头琴,双手递给父亲。然后偷眼看了看袁月亮,袁月亮这时也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又同时移开,好像烫着了一样。 包牧仁调了调弦音,一曲悠扬的马头琴曲从小屋里荡漾开来…… ………… 已经十点多了,袁月亮认为必须走了,便和包家人礼貌道别。乌兰图雅捅了捅儿子,小声儿在耳畔说“你去送送”,阿尔斯楞会意,便提出要送月亮三人回去。 袁月亮不好意思说:不用,道儿也不远,我们三个人呢,敢走。 阿尔斯楞不是伶牙俐齿的人,一听她这么说,便愣在那里,孟静忙解围说:那就送,你不怕,我还怕呢。袁野,你怕不怕啊? 袁野愣住了…… 第134章 月牙河畔心事重 袁野是个机灵鬼儿,别看心里有些烦孟静,可是他不烦“狮子哥”。于是,破天荒地附和孟静道:咋不怕,刚才巴音爷爷给我讲鬼故事,吓得我都不敢往黑的地方瞅了,总感觉有啥东西猫在那儿呢。 “你这老头子,就能吓唬孩子。你们千万别害怕,都是他胡说八道呢,哪儿那么多妖魔鬼怪。”吉雅乐了,又说,“那就让阿尔斯楞送送,他胆子大着呢。带上手电啊。” “就是,‘狮子’是草原之王,什么都不怕!”袁野拉起阿尔斯楞讨好似的说。 袁月亮不再坚持,四个人从包家出来,有说有笑地往袁家走。 繁星满天,新月如钩。各家的灯光陆续熄灭,除了偶尔的狗叫和几声虫鸣,村庄进入了“休眠”状态。突然,有一个小小黑影从四人面前“忽”的掠过,吓得孟静“妈呀”一声,下意识地往袁野身上靠了靠。 袁野:一惊一乍的,没让那东西吓着,我得让你吓死。 “那是什么啊?”孟静惊魂未定地问,浑身还打着哆嗦呢。 阿尔斯楞拿着手电四处晃了晃,说:是“燕别故”,学名叫“蝙蝠”,它是出来找虫子吃呢,不要怕。 袁月亮拉孟静到自己身边,说:你小时候来月牙河,都见过的。怎么大了大了还害怕了呢? “我——我都忘了。”孟静不好意思地说。 袁野:要是把鞋扔上去,它还能往里钻呢。 袁月亮:可别胡说了,好像你那样抓过似的。你的鞋要是扔上去,蝙蝠就得离远远的,臭都能把它臭晕过去。 袁野:你懂几个问题?蝙蝠在夜间飞行不是靠嗅觉,是靠的回声定位! “你那臭鞋威力那么强,什么定位都得失灵!” 袁月亮说完,引得孟静“铃铃、铃铃”地笑个不停。 黑暗中,袁野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 阿尔斯楞嘿嘿一笑,故意落在后面两三步给三人照亮,袁野一看,又停下来等着他。 孟静回头看了看,没管那些,转身一把拉住袁野,两人快步走在了前边,然后说:你俩跟上我俩啊,可别走丢喽。 袁野像个木头人一样,任由孟静摆布了。 “知道了,就你事儿多。”袁月亮说完,低下头,和阿尔斯楞几乎是肩并肩走在一起。 这是两人在一起行走时距离最近的一次,甚至能听得到彼此的心跳。如果不是晚上,一定能看到彼此的脸通红通红的。所以,两人机械地跟着前面的孟静和袁野,一路无话。 孟静又扯了扯袁野的衣袖,把他拽到近前悄声说“咱俩带他们往月牙河边走,先不回家”。袁野只好点头,袁野发现袖子还被孟静拉着,就一甩胳膊挣开了。 孟静撅了撅嘴,袁野并没有看到。 当袁月亮和阿尔斯楞感觉回家的路怎么这么长时,这才意识到,四人已经来到月牙河畔了…… ………… 月光并不特别明亮,但月牙河水却显得格外清亮。水深处,平静如镜,映射出夜空中的弯月。 袁野捡起石头,一块又一块地向河里扔,而且是瞄着一个地方,“扑通——扑通——”溅起一圈一圈的水花。 孟静觉得好玩儿,跟着捡石头开扔。 “铃铃,你干什么呢?”袁月亮喊。 “我学袁野扔石头啊。怎么了,月亮姐?” 袁月亮:你看他扔的地方—— 孟静不解,仔细一看,发现袁野扔石头的地方正是天上弯月在河水中的倒影。 “铃铃,你没看到嘛,这小子那是变相地打我呢,你可别学他啊。” 孟静:没事儿,那是水中月,打不着的。 阿尔斯楞笑了,深情地看着袁月亮,暗自庆幸自己面前的绝对是实实在在的月亮…… ………… 好吃好喝好招待,几天之后热乎劲儿就过去了。袁月亮和孟静便开始担心分数了。 阿尔斯楞并不是想得挺开,主要是挺忙乎,顾不得寻思分数了。每天除了帮家里做些农活儿,就是跑红楼市区帮姐姐阿茹娜。钱海已经买好了楼房,正在装修,准备结婚,阿尔斯楞去是帮着盯着。当然,这一切又都瞒着包牧仁和乌兰图雅,是他们三个的秘密。 于是,这段时间,高考“三剑客”几乎是在等待的煎熬中度过的。同样接受煎熬的还有充满期望的家长们。 ………… 袁野在月牙河边儿放牛,手里拿着个树枝漫无目的的乱抽,赶走了野花间的蜂蝶。袁月亮和孟静特意从家里带着小垫儿,坐在大榆树下,对于袁野来说,两人就像监工一样,所以,他根本不瞅二位。 两人眉头紧蹙,似有山一样重的心事。袁月亮的眼神随着河水流动,孟静的目光随着袁野和奶牛而游走。 好一会儿,孟静收回眼神和心神,问:月亮姐,你想报考哪个大学、什么专业啊? “我——还没想好。关键是现在怎么想都没有用,还得靠分数来说话啊。” 孟静:你肯定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保准能进一本线。我——我都估计不出自己的分数来,都不敢估算。反正考完了,我的任务就完成了,至于能考多少分嘛,我不知道,更左右不了。我觉得生活得平平淡淡的,挺不错。 袁月亮苦笑着说:我就没有你那么洒脱啦。 “月亮姐,考上大学,对你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袁月亮扭头看着孟静,很奇怪她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便反问:对你不重要吗? 孟静无奈地笑了笑,说:我?其实我自己倒无所谓,主要是我爸、我妈。我就感觉,我的努力、我的付出、我起早贪黑地学习,都是给他们学呢,考大学也是。如果真的考不上,他们比我要伤心得多。 “铃铃,你这种想法——其实我多少有一些。越是有这种想法,就越觉得累。当然,我必须得考上大学,将来用知识改变命运,最好有能力改变家里、村子里的生活面貌,那是最好的了,是我的一个梦想。我爸、我妈——真的太辛苦了,我不想让他们以后还这样……” 孟静搂住了袁月亮的肩膀,像个姐姐似的。 袁野依然甩着树枝,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艰辛的生活,需要靠努力去改变。美好的生活,需要靠奋斗来获取。所谓的“平淡生活”,首先得保证衣食不愁、住行无忧,否则“我就喜欢平淡的生活”,都是矫情。不然,过一过清贫的生活试试…… 第135章 阿尔斯楞落榜了 千想万盼始出来! 高考分数终于公布了! 袁月亮和阿尔斯楞都没敢去看,让袁野去学校的“大榜”上给抄了回来。 月亮和孟静考得还好,阿尔斯楞却不是太理想。 最后的奇迹也没有出现,虽然此前大家都信心十足,然而,满心欢喜的阿尔斯楞还是名落孙山了,月亮和孟静都考上了…… 消息传来,袁家和包家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氛围。而这其中,月亮的心情却是矛盾的。 其其格忙里忙外地做着好吃的,袁振富在院子里喂奶牛、给它们梳理身上的毛,奶牛高兴得直晃头,袁振富高兴得哼起了小曲儿。 包牧仁家很是沉闷,虽然他在儿子面前硬装出笑脸,但笑得很拧巴。 ………… 那就看报考这一关,没准儿就能来个“瞎猫碰着死耗子”,没准儿就能天上掉下来大馅饼,没准儿招生部门就单单喜欢上这只来自草原的“狮子”呢…… 又一次煎熬!而且比之前等分数要痛苦百倍,那就是等录取。 月牙河村最美的夏天,在等待中仿佛变成了灰色…… ………… 最终,奇迹并没有出现。 虽然此前大家都信心十足、都虔诚祈求,然而,心存一线希望的阿尔斯楞还是名落孙山了。 袁月亮和孟静都考上了。 消息传来,袁家和包家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氛围。而这其中,袁月亮的心情却是矛盾的,她并没有满心欢喜,而是半喜半忧,或者是说忧多于喜。 其其格只为阿尔斯楞惋惜了一阵子,慨叹几句“命不好、很可惜”的话,就开始忙里忙外地做好吃的,为有出息的女儿庆功,犒劳全家。 月牙河畔,袁振富割来鲜嫩的青草喂奶牛,并给它们梳理身上的毛,还拿过刷子沾些河水为它们刷洗,奶牛高兴得直劲儿摇头晃脑。袁振富高兴得哼起了小曲儿…… ………… 包家的气氛是沉闷的,压抑的。谁都没有埋怨阿尔斯楞,相反,对他都是百依百顺的。特别是包牧仁,虽然在儿子面前硬装出笑脸,笑得却很拧巴,应该比哭还难看。 阿尔斯楞把自己“封锁”起来,不再出门,不想见任何人。闷在自己的小屋里,眼望着“房笆儿”,呆呆地出神…… ………… 其其格开始给袁月亮准备上大学的用品了,新买了毛巾、香皂、牙刷等洗漱用品,又开始做新被子…… 袁月亮闷在家里不出去,偶尔有同学叫她玩儿也不去。孟静回家里准备了一番,又高高兴兴地来到袁家。她明白月亮姐的心思,只好收敛了自己的兴奋情绪。 晚上,孟静悄悄对袁月亮说:月亮姐,我知道你心里挺为他担心的,那你应该去看看他啊。 袁月亮叹了口气,说:我怕见他了……我很矛盾。 孟静神秘地说:我知道,你考上了,他没考上,你去看他,怕会刺激到他,对不对? 袁月亮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但是,月亮姐,你想啊,这个时候他是最需要安慰的。如果连你都躲着他,他是什么心情?是不是会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啊?” 袁月亮的眼泪流了出来,她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孟静轻轻抬起右臂,搭在了她肩头。 孟静的眼睛也湿润了。 ………… 有梦想成真、有愿望破灭,有喜极而泣、有乐极生悲,也有民间常言道“作的紧、死的快”,这就是生活。最具典型的代表当数月牙河村着名的“童氏三魔”,尤其是“三磨叽”童为奇。这几年嗜酒如命,不惜大肆挥霍,最终坐吃山空,自打被“栓”住后,治病吃药花去了家中的积蓄,“三磨叽”从此“沦落”为贫困户。 扶贫工作紧锣密鼓,搞得村支书特木尔焦头烂额,更让他头疼欲裂的是“二魔怔”童为思、“三磨叽”童为奇,有时“大蘑菇”童为山还跟着凑热闹。 “二魔怔”失去了一只手成为残疾人,“三磨叽”走路不稳、说话不清成了病秧子,一有空闲就找特木尔要补助、要救济。特木尔为此费尽心思,但却只能管一饥不能管百饱。 为此,特木尔和白宝音商量,却苦于没有好办法。因为这三兄弟总是“横推车”,根本不讲理,就是一个字——作。 有“长舌妇”议论:这就叫“上帝要让谁灭亡,必先叫谁疯狂”,以前作得太狠了,是到该算账的时候了。 不和谐的音符总是会有的,人们说啥、传啥,是不太好控制的。 特木尔倒不相信什么“宿命论”,他确实想帮助、特别是“教育”童家三兄弟,要让月牙河村的“乡风文明”永远是一面旗帜…… ………… 乌兰图雅想到了一个办法,和阿茹娜商量让她结婚,目的是用这样一种喜庆的氛围,冲淡阿尔斯楞没考上大学的忧伤。 正中阿茹娜的下怀啊。可是她还假意推脱,说什么再考验考验、不想过早成家之类的。 乌兰图雅哪猜得透闺女的心思,百般相劝,阿茹娜才“勉强”同意。和包牧仁一商量,他没有意见,觉得这样做也不错。 于是,包家上下张罗着阿茹娜的婚事,故意给阿尔斯楞分配好多任务。 ………… 吃过早饭,袁月亮和孟静收拾完桌子、洗好了碗,就窃窃私语,说着去看看阿尔斯楞。恰巧其其格从里屋出来,别的她没听清,只听清楚了“阿尔斯楞”的名字,脸色立时就不好看了。为了照顾孟静的面子,她没过多说什么,只是拿眼睛“剜”了自己的闺女一下。 收拾停当,袁月亮和孟静没有立即走,而是在寻找时机。感觉很安全了,顺着墙根往往院外溜儿,正在园子里锄草的其其格看见了,站起身喊道:萨仁,你俩干什么去? 两人吓了一跳,孟静抢着说:婶儿,我和月亮姐——去月牙河边儿转转。 其其格表情木木地说:别去了,在家呆着,一会儿好帮我洗被子。 孟静又笑着说:我俩一会儿就回来,就一会儿。 “铃铃,别骗我了。我知道你俩要干什么去,我劝你俩还是别去了。老包家的人正闹心呢,去了不是给人家添乱吗?再说了,萨仁,你都是这么大姑娘了,总得注意一些?” 袁月亮一听,把嘴撅得可以挂个油瓶。她并不分辩,转身就往屋里走。孟静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吐了吐舌头,只得跟着进屋去了。 第136章 不想复习要去打工 包牧仁的马头琴挂在墙上已经好长时间不动了,已经沾染了灰尘。 全家人谁都没有埋怨阿尔斯楞,希望他振作起来,复习一年,接着再战。阿尔斯楞通过一段时间的思考,还是决定放弃重读,而是要外出打工,要闯荡出一片新天地! 毫无疑问,这个决定得到了全家人空前一致地反对。阿尔斯楞已经铁了心,不管谁劝都不好使。包牧仁和乌兰图雅谁都没有办法了。 私下里,包牧仁和乌兰图雅商量:要不——我是说实在不行——就告诉儿子—— “告诉啥?”乌兰图雅一脸的疑惑。 包牧仁挠着脑袋,说:告诉他——他是—— “别吭哧瘪肚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乌兰图雅一颗心八下扯,没工夫听他磨叽。 包牧仁把心一横,说:乌兰图雅,我的意思,把阿尔斯楞的身世告诉他,让他理解我们严重地苦衷。实在不行,让青山大哥和秀兰嫂子来,劝劝他…… “你是恨他不死啊!”乌兰图雅气得浑身哆嗦。 “你这是啥话?” “中国话!人话!不是驴叫唤!你要是想要阿尔斯楞的命,你就直说,别这么干!” 乌兰图雅喊完转身就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包牧仁喊:我是恨铁不成钢!我这是严重地没办法! “天无绝人之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乌兰图雅说话声音不大,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 其其格对袁月亮盯得很紧,就算她和孟静真往月牙河边儿去,都不放心。两人前脚儿刚走,她后脚儿就赶着奶牛跟上。她俩唠她俩的,其其格就在不远处放着牛,也不往近前去。 袁月亮闷闷不乐,拿妈妈实在没有办法。 ………… 月牙河村风言又起,“长舌妇”们又活跃起来: “阿尔斯楞这孩子,真是可惜了。” “没啥可惜的,草原来的,到咱这儿水土不服。” “我是墙都不‘扶’,就‘服’你啊!从小就给我咱们这儿,有啥水土不服的?而且还都是喝宝茵河水长大的。我看啊,这就是命。老话儿说得好啊,人的命、天注定,争来争去没有用!” “你那是封建迷信,要是让铁书记听到,得安排人把你的臭嘴缝上!要按你说的,天天躺着炕上,等着‘命里注定’就行呗?” “能不能等来命不好说,但是你要那么干啊,肯定能等来老光棍儿、老流氓……” 大家一阵哄笑,之后,有人又说:看着阿尔斯楞和袁月亮一起长大的,天生的一对儿。这回好,一个飞上了天,一个原地踏步,这俩孩子——我看够呛…… ………… 包巴音老人闷声不语,坐在炕头儿一个劲儿“嗒嗒”地抽着旱烟袋。吉雅在炕里盘腿儿坐着,眼望墙上的画像,在心中虔诚地祈求先祖能够“保佑”…… 乌兰图雅一言不发,只顾坐在那儿默默地抹眼泪。包牧仁双手托着下巴坐在沙发上,把头低得都快触碰到地面了。 好话已经说了几大筐,犟种阿尔斯楞就是油盐不进,而且多一个字儿都不愿意说,只是六个——不复习,去打工! 此时,他依靠着柱子站着,脸却冲着墙,根本不看屋里的人。 阿茹娜是特意从红楼市区赶回来的,劝说了一气同样没效果。只好现身说法,以自己的实例劝弟弟要考大学。 “你看我,如果当初再复习一年,努力努力,也许能考上大学,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子了。” 阿尔斯楞头都不动,说:你觉得你现在不好吗? “这个——也不能说是不好——但——”阿茹娜不好回答这个问题。 阿尔斯楞接着质问姐姐:你没考大学后悔吗? “我——”阿茹娜竟无言以对。因为,她真的不后悔。 “说啊?姐,我希望你说实话。”阿尔斯楞扭过头追问,很认真、很严肃。 “我倒是没有后悔——” “这不就得了,那你还总劝我干什么啊?” 包牧仁有气没处撒,就冲阿茹娜喊道:行啦,阿茹娜,你别劝了,越劝越严重地往反了整!如果你当初考上大学,也算给弟弟做个榜样。看你现在,把他都带成这样了! 阿茹娜一下子惊呆了,没想到老爸能说出这样的话,刚想分辩,眼泪却不争气地涌了出来。为了不让家人看到自己哭了,便转身躲了出去。 乌兰图雅以为女儿生气要走,就数落起包牧仁,说道:不知道你抽的啥邪风,作的是啥啊?这和阿茹娜有啥关系?如果你把她气跑喽,我也跟着她走! 说完,她就往外屋追去。包牧仁的火气开始冲破脑门子了,大喊:走,都他么么的走!我还想走呢,谁不想躲心静儿啊? 本来并没有想回红楼市区的阿茹娜,听爸爸如此一说,就往院外走去,乌兰图雅赶紧去拉,吉雅趴到窗台上往外看,看到娘俩正在扯扯拽拽,气得抓起炕上的笤帚就扔向包牧仁。 包牧仁没有躲,任由笤帚打在肩头并落在地上。当然,老太太没有力气,打这一下根本不疼。 包巴音可是气坏了,喊“你啊,快五十岁的人了,真是白活!好,我也走!这个家就你包牧仁熊瞎子打立正——来个一手遮天得了!”说完就要穿鞋下地。 阿尔斯楞再也忍不住了,“咕咚”一声跪在爷爷面前,一句话不说,眼泪哗哗流淌。 孙子哭了,疼在爷爷奶奶的心里。 吉雅老太太的眼泪把满脸的皱纹都湿润了。包巴音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地说: “今天的事儿,我包巴音就做主了!从今往后,谁要再逼我孙子,我就跟他没完!我他么么的就不信了,人这一辈子非得考大学?当农民就低人一等?我大字儿不认识一大筐,还能治我个罪儿?我不也天天可以喘气吗?咱们老包家过去放牧、现在务农,不也活得好好的?最穷的时候都没饿死过一个人!阿尔斯楞干啥,都能有出息!” 包牧仁:爸—— 包巴音一举烟袋,扭过头不瞅他,说:别喊我,我不是你爸!你包牧仁多能耐啊,你这样叫,我承受不起! 阿尔斯楞哭放声痛哭…… 第137章 咫尺天涯心相通 什么是“咫尺天涯”?比喻两个人特别是知心恋人,虽然相距很近却又很难相见,像是远在天边一样。 袁月亮对这个词有了深刻的领悟。而且当时她和阿尔斯楞都没有手机,联系起来特别不方便。 其其格盯得很严,阿尔斯楞大门不出二门不进把自己封闭起来,见个面不容易说个话儿就更难了。 袁月亮虽然不能去阿尔斯楞家,但是关于他的点滴消息,尽在掌握之中。因为,袁野就是一个最合格的交通员、最优秀的通讯兵。 打探到阿尔斯楞不去复读而是放弃学业外出打工的消息,袁野立即跑回家向姐姐报告,袁月亮的心立马就提了上来,可以说是寝食不安。她甚至在想:如果考上大学的是阿尔斯楞该多好啊。就算现在两人能调换,她都心甘情愿。 ………… 孟静在月牙河村呆了几天,便回到红楼市区的家中。因为她也要做一些开学前的准备。 一进家门,孟静就嚷着让妈妈去商场给自己买皮箱,上学要用。 孟国忠正在看电视。家里终于换上了新电视,当时就为小屋增色不少。听女儿吵着要皮箱,就说:铃铃啊,要皮箱是?我那儿不有一个现成的吗?平时我出门顶多拿个两三回,还挺新的呢。 刘萍说:是啊,是啊。我把箱子里外都擦擦,和新的差不了多少。 孟静一听,把嘴一撅,说:哼,你们就是舍不得给我花钱。 “这孩子,怎么这么歪啊?舍不得给你花钱,我们的钱都花给谁啦?没良心的。”刘萍回击道。 “花给谁?还不是花给你们自己啦?你看这电视,好几千呢,说买就买,你们一点儿都不心痛。一到给我添东西,就像从心头剜肉似的。” 孟国忠让女儿给气乐了,说:你就是我们的心头肉,还剜什么剜?再说了,这电视还不是应你的要求买的吗?应该算是给你的礼物啊。 “给我的礼物?那我还能带学校去啊?” “哎呀——你这孩子——强词夺理的能耐见长啊。” “换电视的时候我学习忙,没空儿看,可下考完试了,电视遥控器又一直把在你手里,我根本看不上。”孟静嘟囔道。 孟国忠连忙说:好好好,电视是给我自己买的,行了?得了,刘萍啊,我看还是陪她去买新皮箱,不然,她还不知道整出什么歪理邪说呢。得把她打理得乐呵的,要不然将来找了对象成了家,能不能养咱俩老还说不准呢。 “妈,你看我爸,说啥呢?”孟静的脸羞红了。 刘萍:你可别矫情了。行,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国忠,你说呢?谁让人家是大学生了呢,那就成了小祖宗喽。 孟静一听,乐了,忙上前搂住妈妈的脖子撒娇道:还是我的爸妈好,天下最好。 刘萍:哼,别给我灌迷魂汤。刚才我只是那么一说,但是,什么买什么不买,都得有个数啊,不能乱花钱。 孟静松开妈妈,说:行。爸,那你可给我妈多带点儿钱啊。 孟国忠又拿起遥控器播电视,说:让我给你妈带钱?你可真瞧得起老爸,咱家你妈掌握财政大权呢。这些年,我都忘记钱长什么样了。 “你是不想操心,得便宜卖乖。铃铃,等妈换换衣服,咱们上街。” 孟国忠自己看着电视,孟静挎着妈妈的胳膊,乐呵呵地走了。 ………… 在乌兰图雅的一再劝说——应该是请求下,阿尔斯楞终于答应走了自己的小屋,走出了院子。 乌兰图雅悄悄地在后面跟着…… 呆坐在月牙河边儿的大榆树下,望着哗哗流淌的河水,阿尔斯楞脑子里似乎是一片空白。他随手抽出几根小草的嫩芽,放到嘴里咀嚼起来。有蝴蝶和蜜蜂在野花众中飞舞,偶尔有小小的水鸟发出啁啾的鸣叫,有的还一个俯冲扎进河里却抓小鱼。 阿尔斯楞好像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机械地咀嚼着草尖儿,品尝不出是甜还是苦。 ………… 袁月亮把自己关在了房间,特别是孟静回家后,她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拿出那张被爸妈视若珍宝的录取通知书,盯着看了一会儿,一甩手,扔了出去。 一纸通知书,承载着自己十余年的寒窗苦读。这一刻,却是那么的轻盈。像一片鹅毛,飘飘悠悠落在地上。 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流过了嘴角,袁月亮才轻轻擦拭了一下。过去了好长时间,她捡起通知书,重新放到书桌上。 ………… 女人逛街,眼睛总是不够用的,最怕的就是心有余而钱儿不足。刘萍虽然年近半百,喜欢逛街的天性却没有减退,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了女儿。 刘萍在家早就盘算好了,难得出来一次,一定要好好逛逛,钱不花光绝不回府。以前和孟国忠一起出来,他是一提逛街去商场就头痛的人,有时实在拗不过,勉强跟班儿似的出来,也像是别人欠了他八百万一样,眉头紧蹙,没个笑模样。刘萍进商场眼睛盯的是服饰,而孟国忠眼里找的就是椅子、凳子。有时刘萍一回头他的人不见了,四下一找,原来人家已经找到个椅子坐下来休息呢。如此三番五次,刘萍也就没了兴致,草草地收兵回营。 今天不同了,和女儿孟静一起,肯定能逛个高兴而来、尽兴而归。 刘萍是这么想的,而实事却没能如她所愿。一进商场,她看这套裙子挺好看,看那款上衣便要询价,发现了金银首饰专柜,问这问那、试这款瞧那款,搞得孟静很不耐烦。直接问道:妈,你想买吗? 刘萍悄悄向她眨眼,并摆手示意不买。 孟静没有顾及妈妈的面子,说:不想买就不要试,浪费时间。 刘萍一下子尴尬了,没想到女儿说话这么直接,悻悻地放下项链交给服务员。服务员很不友好地瞅了刘萍一眼,迅速收起金戒指,生怕她会去抢一样。 孟静有她自己的小算盘…… 第138章 月亮有了新手机 孟静确实想要买皮箱。而这,又算得上是一个“借口”,她还有一个更大的“阴谋”。 刘萍“逛”的愿望被打碎,女儿直接将她拉到商场的箱包区。这一回,孟静可活跃起来。先是挑大小,“太大我拿不动,太小的又不实用”。终于在妈妈的建议下大小规格定下了,就开始选颜色,“黄的太扎眼,白的容易脏”…… 最终,孟静相中了两种颜色的,就抱住妈妈的胳膊撒娇说:妈,这两个颜色的我都喜欢,就给我买俩,求你了,妈—— 刘萍一把推开女儿,惊讶地说:买俩?一个就够用了,干嘛买俩?如果那样,还不如买那个大的呢,又能装,还便宜。 一听刘萍这么说,服务员赶紧又把那个大皮箱拿了过来,抓紧机会介绍大箱子的好处。 孟静才不想听服务员的介绍呢,就趴在妈妈的耳边儿说:你就不能给我月亮姐也买一个啊?她考上大学,你不想送她礼物?她对你可亲了,总说你对她最好最好了…… 刘萍明白了儿女的心思,假装生气地说:你啊,就和我兜圈子,直说不就得了?是不是在家里你就计算好了? 孟静嘻嘻一笑,说:还不是怕你心疼钱?我在家里说要买俩皮箱,万一你不来了呢? 刘萍:你啊,竟然学会这一套了。好了,那就买俩,你妈在这方面可不是小气的人。你可把你妈给看扁了。 “我妈是天底下最大气的、最讲义气的人。”孟静高兴地亲了妈妈一下,把服务员都逗乐了。 皮箱买完了,孟静又开开心心地来到了手机柜台。刘萍当时就傻眼了,说:铃铃,不许这样闹玩儿啊,整得我措手不及啊。你在家没说要买手机,我没带那么多钱。 “没事儿,我就是看看。”孟静不理会妈妈,开始和服务员沟通,最终挑中了一款很女性化的、性价比还不错的手机。 “妈,我考上大学,你和我爸给我买部手机,这个要求不过分?” “不过分,你不说我俩早想到了。你有手机,咱们联系才方便呢。”刘萍连忙说。 是啊,如今生活水平提高了、通讯产业发达了,手机不再是奢侈品,而且成为大学新生必备的“生活用品”。 “妈,那我自己先垫钱买了这部手机,回家后你能把钱补给我吗?” “啊——你带钱了?行啊。省着下次再出来了。” 孟静乐了,回头问服务员:我要是一次买两个,能不能再便宜点儿? 服务员并没有表现出惊喜,说得请示一下老板,刘萍却表现得过于惊讶。 孟静笑着对妈妈说:别怕啊。你只要给我报销一部手机的钱就行。另一部我自己出…… ………… 阿茹娜要结婚了,未婚夫即钱海,在红楼市区上班。两人相识是缘分,能谈上恋爱,归功于阿茹娜所在幼儿园的园长给牵线搭桥。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她坚持要去打工,两人绝对不会在生活中相遇。所以,阿茹娜才能理直气壮地说“没考大学不后悔”,结果却引来爸爸包牧仁“严重地”训斥。 阿尔斯楞已经暗自做出决定:等姐姐办完婚礼,自己就要外出闯一闯。 包家人忙碌起来,里里外外地张罗着阿茹娜的婚事…… ………… 其其格还是紧盯着女儿,不让她四处“乱”走。袁月亮并没心情出去闲逛,索性闷在家里。 孟静带着新买的皮箱来到月牙河村,袁月亮没有太大的欢喜,倒是把其其格高兴得不行。因为她这段时间就想着给女儿买个皮箱,不是差钱的问题,而是没时间上红楼市区,更主要是她不希望女儿脱离自己的视线。 就在前几天,其其格让袁振富去给买,他是最不喜欢去市区的了,就以“挑不好”而拒绝。其其格就想带着女儿一起上市里去,又被袁月亮“无情地”拒绝了。 等小屋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孟静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部手机递给袁月亮。她随手接过来,翻看翻看,说:真漂亮。 “喜欢吗?” “挺好的。” “给你的。” “啊?” 袁月亮大吃一惊,赶紧把手机交还给孟静。她本以为是孟静向自己“炫耀”新手机呢,没想到她这么大方。 突然,孟静又“变”出一部一模一样的手机,两手各托着一部手机举到面前,说:月亮姐,你看,这部是我的,咱俩的一模一样。我是用我攒的压岁钱给你买的。你考上大学,算我送给你的礼物。 “不行,这可不行。大娘给我买了皮箱,我都不好意思了。你这手机——太贵重了,铃铃,我不能要。真的……” “月亮姐,手机再贵重,能有咱俩的感情贵重吗?你要是再推辞,那就是没有拿我当妹妹对待。”孟静眼泪汪汪地看着袁月亮,又说,“月亮姐,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挺苦的,我能理解……我希望你能振作起来,勇敢地面对现实。我给你买手机,可不是一时冲动,是想着以后你上大学后咱们联系方便,包括和家里,还有就是和……” 袁月亮跟着掉下了眼泪…… ………… 孟静的到来,冲淡了袁家的紧张空气。她总和袁月亮躲在屋里,似乎有说不尽的悄悄话,说得袁月亮偶尔露出难得的笑脸。 晚上吃饭时,袁野认真地说:孟静同学,我看你就在月牙河多住几天,我还真舍不得你走。 “孟静同学”是袁野对孟静的专用称呼,他既不愿意叫她“铃铃”,更别提叫她“姐姐”了,只好用了这个含糊的、没有感情色彩的称谓。 孟静的脸微微一红,很是不自然,忙去夹菜掩饰内心的小波动,问:真的? 袁野满不在乎地说:可不是嘛,只有你来了,我姐才能露出笑脸。要不这几天,她脸拉拉的跟长白山似的,整得我老压抑了。 袁月亮把碗把桌上一墩,狠狠地瞪着弟弟。 “塔拉——你这个孩崽子!”其其格举起了筷子,假装要打袁野,他赶紧端着饭碗跑一边儿去了。 袁振富说:这小子,没大没小,连你姐也瞎逗。 孟静脸色微微一变,像是很失落的样子。好在大家的目光都“敌视”着袁野,没有人注意到她。 第141章 不让复读就“服毒” 双喜临门?包牧仁为什么会如此说呢?桌上的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闹明白。 包牧仁发自内心地乐了,神神秘秘地:嘘——都小点儿声啊。这事儿我别人不告诉他,严重地让我高兴。来——来——喝酒! 大家的兴奋点被调动起来,正竖着耳朵听呢,包牧仁这家伙却卖起关子来了。有人忍不住了说:我说牧仁大哥,你说得这么热闹,怎么突然不说了?双喜临门,这一喜是阿茹娜结婚大吉大利,那第二喜—— “哈哈,第二喜就是——我大儿子——今年不去打工了,还继续复习——明年准能考上一所好大学。严重地干上一杯!哈哈——” ………… 袁振富又拉又劝,总算把其其格弄进屋里。袁野扶着姐姐跟在后面。 进了屋,其其格反倒冷静下来,擦了擦眼角的泪,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袁野贫嘴的毛病又上来了,说:怎么了,我爸我俩一不在家才多在一会儿啊,你们娘俩是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其其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袁野赶紧闭上了嘴,害怕惹火烧身。 袁振富说:其其格,怎么回事儿啊?你俩倒是说话啊,刚才在院里不是吵吵得挺欢嘛? 其其格:让你的宝贝姑娘说。她干的好事! 一听此话,袁振富和袁野都是大吃一惊。 袁野竟然脱口而出:姐——你—— 袁月亮也狠狠地瞪他一眼,比妈妈瞪得还狠,都快冒火了。袁野一吐舌头,说:得,这是你们大人的事儿,我一个孩子就不跟着掺和了。我出去了,你们聊。 说完,袁野就要往出走,其其格喊:塔拉,你这死孩崽子,他么么的给我滚回来! 袁野不敢动了,呆呆地瞅着爸爸。袁振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急得直搓手,他不敢再往深得想了,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你们——倒是说明白啊? 袁月亮还是嘤嘤地抽泣,其其格气乎乎地说:怎么回事儿?萨仁她不好意思说,显丢人! “啊?”袁振富身子微微晃了晃,看得出他是在极力地控制着自己。 “我来说!”其其格喊道。 袁振富已经感觉到天旋地转了。 袁野举起子双手,做好要捂住耳朵的动作,他不想听下面的话。 袁月亮看出了爸爸和弟弟的表情,知道两人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没等妈妈说下去,就抢着说:我今年准备复读,明年重新考大学!就这事儿,怎么就丢人现眼了呢? 袁野的耳朵还没等捂严实,一听如此,长出一口气,冷笑着说:原来是这样啊,吓死我了。 其其格又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袁振富听明白了,虽然很意外,毕竟是能在他心理承受的范围之内的,所以,很快平静下来。她关切地说:月亮,你为什么要复读呢? 袁月亮:爸,我觉得我今年考的这个专业不理想,我不喜欢,而且以后就业都是个问题。我想复习一年,凭我的基础,努力一年,一定能考得更好,能上更好的大学。 袁振富眉头紧锁,他在深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其其格用鼻子“哼”了一声,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心里是咋想的?你只能用这样的鬼话哄这两个傻子。 袁振富看了其其格一眼,没说话。袁野又笑嘻嘻地说:妈,我跟我爸可不傻—— 其其格的火气正没地方出呢,没等袁野说完,就吼道:行,你老袁家人都聪明,聪明绝顶,就我傻,行不行!行不行?! 说完,其其格转身就出了屋。把三个姓“袁”的人晾在了院子里…… ………… 袁野感觉在家没法儿呆了,空气都变沉了,呼吸起来特别费劲儿。他独自一人走向了月牙河。恰巧遇到了阿木古郎,被他拽回了家,说是有好吃的。 李春草对袁野并不吝啬,把阿来夫特意赶回来参加包家喜宴时顺道带的水果、糕点都拿了出来,袁野没有心情吃。 安七十七和莎林娜看出外孙子不高兴了,就问:袁野,你是不是有啥事儿啊?别瞒着我们啊。 袁野苦笑,摇头。 李春草:对了,我刚看出来啊。袁野,你是不是又闯祸了?要不然怎么能这么蔫巴儿?阿木古郎,是不是因为你? 阿木古郎无辜地样子,说:可别赖我啊,我是在月牙河边儿碰到的我小哥,就领他来家里了。我们可啥都没干。 “是这样的——”袁野抬起头,说,“姥爷、姥儿,舅妈,是我姐,她……” 莎林娜:月亮?她怎么了? 安七十七:快说啊! 袁野:她要复读。我妈不同意,正闹着呢。 莎林娜大惊失色,赶紧问?要“服毒”?因为啥啊,有啥想不开的啊? 袁野:我姐说,今天考的大学不理想,要重新考,我妈不让。 “那也不能‘服毒’啊?可得让你妈看着点儿啊,把苍蝇药、耗子药,还有给地里杀虫的药都收起来。要不然,哭都找不着调儿啊。” 安七十七:唉——现在这孩子,都咋的了?就因为这事儿就想“服毒”,有啥想不开的?春草啊,你赶紧过去劝劝你姐,也开导开导月亮,千万别寻短见啊。唉,造孽啊…… “不是——姥爷,我姐没要寻短见啊?您这是……” 莎林娜:不是你刚才说的,她要“服毒”吗?都想着要喝毒药了,那还不是寻短见? 袁野乐了,说:听错了,听错了。我说的“复读”是重新再读一年高三,不是服毒药的“服毒”。不至于…… 李春草也跟着乐了,埋怨袁野说:你啊,这个时候,可别整文词儿了。说白了就是想复习一年,明年再考。整个“服毒”,听得我头皮都发炸,怪瘆人的。 安七十七指点着袁野,说:你这孩子,都多大了,说话还着三不着四的。都快吓死我了…… 莎林娜:别怪袁野了。他这么一说啊,还真给咱们提了个醒儿。得说说其其格了,再逼孩子——没准儿啥事儿都能出呢…… 安七十七:阿木古郎,快去把你姑姑给招呼来,就说我找她有事儿。 “那我可快蹽啦。姥爷、姥儿,还有舅妈,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不然的话我妈得扒了我的皮啊。”袁野说完,跟着阿木古郎便跑了…… 第142章 既然选择就不后悔 其其格真的是伤透了心。她确实无法理解,女儿从小就听话,学习上从来没有让自己操过心,可这回怎么了?好好的大学说不上就不上了。多少人家做梦都希望子女考上大学,可她倒好,考上了竟然不去,这不是鬼迷心窍是啥?都是那只“狮子”惹的祸…… 袁月亮与爸爸的沟通相对容易些。当然,袁振富是清楚女儿复读的真正用意的,却不好点破。况且袁月亮所说的理由不能说没有道理,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很站得住脚,可以一试。 袁野对姐姐为什么做这样的决定更是心知肚明,他喜欢“狮子哥”,他表面挺烦其实内心很爱自己的姐姐,他要尊重她的决定。而且,在心底更加佩服起自己的姐姐来了。 其其格这一关太难通过了。虽然月亮采取绝食等手段抗议,虽然在丈夫和儿子合力劝说下,她勉强同意了,但是,她心底从此就对包家、对阿尔斯楞产生了记恨——而且是默默的、深深的。 可以说,仇恨的种子悄悄种在了其其格的心里。在她看来,阿尔斯楞再不是原来的“草原狮子”了,而是一只“怪兽”…… 总而言之,袁月亮的所谓胜利,来之不易。 ………… 袁月亮是办完了复读的手续,才给孟静打了电话——两人已经都有了手机——约她出来面谈。 孟静如约而至,袁月亮已经拿着两个冰激凌等在树阴下。当得知她要放弃现在的大学再复习一年的时候,孟静差一点儿惊掉了手中的冰激凌, “月亮姐,你这是——拿定主意了?” “手续都办完了,再有几天就该开学了,‘高四’,有意思?” “你觉得——值得?我认为你上大学、他再复习或干什么,都不会影响你们将来……” 袁月亮笑着说:值得。认定的事儿,不要后悔。只是——铃铃,对不起,这部手机,还给你。 孟静连连摆手,说:月亮姐,你千万别这么想。手机就是便于咱们联系用的,不管在哪儿,都是这样。你就拿着…… ………… 刚进入八月中旬,袁月亮和阿尔斯楞就开学了。因为是复习准备“二战”,所以学校抓得也紧,两人的压力也大。 孟国忠和刘萍根本没想到,袁月亮会放弃今年上大学的机会而选择复读。因为孟静对爸妈守口如瓶,还是其其格和刘萍诉苦说出来的,此时,一切已成定局、无法改变。 刘萍:月亮不应该这么做。 孟国忠:是有些任性。唉——让振富和其其格怎么接受啊? 刘萍:月亮这孩子,平时瞅着挺文静、挺乖的,没想到主意这么正。不应该啊…… 在一旁看电视的孟静接过了话茬儿,说:怎么就不应该了?凭什么就非得今年上大学啊?月亮姐觉得考的不理想,再努把力怎么就不行了?我就佩服月亮姐这一点,有主见,认准的事情就去办,不后悔。 孟国忠:哎,我说铃铃,你这丫头什么意思啊?教训起父母来了? 孟静的小嘴儿是不饶人的,赶紧说:老爸同志,不要拿你机关里的那套做派对我们年轻人,一整就先给扣个大帽子。谁敢教训父母啊?那是你们说得不对,做儿女的给予纠正,这也是孝老敬亲的一个表现。 孟国忠没料到女儿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嘴里直“哎哎”就是递不上话儿了。 刘萍赶忙“救驾”道:哎呀,说来说去,你还满身是理了。铃铃,那我问你,你月亮姐这么做你袁叔、袁婶儿是不是跟着伤心? 孟静一副不服的样子,从沙发站了起来,今天要来个“舌战父母”,振振有词地说:袁叔和袁婶儿当然会伤心,那是因为两人没想明白。等想明白了,高兴还来不及呢。话又说回来,他俩伤心只是一时,如果月亮姐因为没考上理想的大学而伤心,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一时和一辈子,这个账想必两位大人能算得清? 刘萍:哎—— 孟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接着说:您先别急着表态,我还没说我呢。月亮姐的基础那是没的说,只是今年稍有失利,才没考出真实的水平,或者说没有超常发挥出来,挺遗憾的。相信她经过一年的努力和拼搏,定会考上最好的大学。这就是“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难道,上一所自己满意、也让父母满意、还能给袁氏家族争光添彩的大学,不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孝吗?不是件值得敬佩的事情吗? “这个——”孟国忠站起来,嘎巴嘎巴嘴,还是一句完整的话没说出来,倒把孟静给逗乐了。 “请问对方二位‘辩友大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刘萍瞪了孟国忠一眼,不再说话——认输了。 ………… 阿茹娜嫁出去了,阿尔斯楞复读了,一阵忙碌之后,包家的生活归于平静。 有一天,包牧仁从地里扛着锄头回家,发现屋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男人。长得很帅气,高大威猛,大眼睛双眼皮儿,一看就是讲究人儿。 包牧仁愣了。这人他不认识。 乌兰图雅解释说:我有一年去草原,也遇到了大雨,就进了一家蒙古包,认识了他…… 那男人呵呵笑着不说话。包牧仁醋意大发,他寻思了又寻思,才没有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只是对那男的不冷不热,特别尴尬。 其实,这是乌兰图雅骗包牧仁的。那男的是她的远房表弟,从孔雀萍草原来红楼市区办事,顺路到家看看。乌兰图雅就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极力劝说表弟不要暴露身份,以此来气一气骄傲自满、蛮横倔强的包牧仁。 果然,包牧仁上套儿了,受到“严重地”刺激! 这件事后,包牧仁经过反思,通过换位思考,觉得当初自己对乌兰图雅确实过分了,开始自责。后来,两人一同去地里干活儿,在月牙河边儿的大榆树下歇息的时候,包牧仁向乌兰图雅再次深刻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两人终于修复了“裂痕”,合好如初。 乌兰图雅始料未及,属于意外惊喜、意外收获。 第143章 酸甜苦辣又一年 自从袁月亮跟阿尔斯楞“同流合污”复读后,其其格就很少出门了,脸上也少有笑脸。她觉得自己在月牙河村里已经抬不起头了,颜面扫地。 这一段时间,压抑得袁野在家大气都不敢出,稍有不对,就会被老妈收拾一顿,而且是七百年谷子、八百年糠地数落着。中心思想就是:这个家,没有一个人理解她,没有一个人能让她省心,她辛辛苦苦全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们有出息,结果就是好心当了驴肝肺,养了一窝白眼儿狼! 袁野当然知道妈妈心情不好,不敢像以前一样顶嘴了。也算是好事儿,新学期开学后,袁野在学习上更用功了。绝对出乎父母的预料,也算是歪打正着。 ………… 孟静开学了,离开红楼市,顺利地进入了大学。她的心情很复杂,有一丝丝高兴、有一缕缕遗憾,还有一点点的不舍…… 本来想请孟家全家吃顿饭的,其其格突然改变了主意。袁振富很理解,就悄悄跟她商量,应该给孟静送个礼物。其其格同意了,让他带着袁野上红楼市区去选。 袁振富是最不愿意走进红楼市区的,这一次却是没办法推脱,硬着头皮上。袁野同样很不情愿,是被“胁迫”去的。父子二人逛商场,商品琳琅满目,可哪种才适合孟静呢?这样的选择题真是难上加难。 袁振富:要不然,咱给铃铃买个手机? 袁野摇摇头,说:你懂几——不是,我的意思是她还给我姐买手机呢。她自己有,再说那东西挺贵的。给她买还不如给我买呢。 袁振富挠头,再征求意见道:要不——买个首饰?女孩子都喜欢的…… “凭什么要买首饰?送不出的。”袁野直接给否了,提议说,“要不就买个皮箱,又便宜又适用。” 袁振富:你忘了你姐的皮箱是谁给买的了? 袁野抓耳挠腮。 袁振富:要不——买衣服? “你知道她穿多大号儿的?愿意穿啥样儿的?买不对了人家不穿,那不是白买了?” 袁振富:钢笔?好一点儿的呢? “早就过时了,现在还有谁用钢笔写字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中。到底买什么?” 袁野想了想,说:不如买个红包,塞进去五百块钱。她自己愿意买啥就买啥!省事儿。 父子二人逛了一上午仍然是一无所获,袁振富实在没招儿,只好同意了这个建议。 ………… 下午回到家,其其格问“给铃铃选了什么礼物”,袁振富不好意思回答,袁野抢着说:溜得腿儿都细了,礼物没选着,给了五百元钱,混了一顿饭…… ………… 有些痛苦,是时间可以抚平的。 其其格知道事情是无法改变了,再怎么生气都没用。“认命”,她心里这样想着。于是,自己的心结还要靠自己解开。如此一来,笑容又逐渐挂在了脸上,袁月亮回家的次数明显增多了。其其格又像从前那样笑呵呵地给做好吃的,嘱咐女儿多注意身体、别太累着。 有些痛苦,是时间无法抚平的。 有一个弯儿,其其格没有转过来,那就是对包家的成见,没有丝毫减弱。远远见着包家的人,都会故意躲着走。对阿尔斯楞更是这样,家里人都不敢在她面前提这个名字,一提就急眼。 …………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哭,进了腊月就杀猪。”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袁家杀年猪这天,特意选的是双休日,而且是大学生孟静放寒假回来。当然,还是没有请包家的任何人。袁振富有几次想和其其格提出来叫一下包牧仁,话到嘴边儿又咽了下去。 请好了杀猪匠,袁野叫来了苏合还有几个精壮小伙子帮忙抓猪,里里外外就忙乎开了。 阿来夫专门给自己放了假赶回来,李春草早早就来帮着切酸菜…… 室外滴水成冰,屋里热气腾腾、笑语欢声。 袁月亮和孟静躲在小屋里,说着悄悄话儿。孟静讲着大学里的趣事儿,逗得袁月亮一个劲儿地笑。 “月亮姐,我相信你,一定会考上更好的大学。” “光你相信有什么用?我自己——都有些不相信了。” “啊?那可不得了啊。你要没信心,怎么行?信心最重要了。否则,你不是白复读一年了?” 袁月亮笑了,说:铃铃,你还小,你不懂…… “我说月亮同学,我是叫你姐姐,可你别忘喽,咱俩同岁!别在我面前装‘大姐大’好不好?” 袁月亮哈哈大笑,孟静的脸微微一红,跟着“铃铃、铃铃”地笑了起来。 ………… 阿尔斯楞在自己的小屋内埋头苦学,他已没有退路。 别一个房间里,乌兰图雅和包牧仁在谈论着袁家杀年猪的事儿,心情都不是很好。 ………… 院子中间,一口自家养的大肥猪被绑住了四蹄儿,几个小伙子用长木杠子把猪压在了桌子上。杀猪匠正在细心地磨刀,一会儿就要杀猪、褪毛、开膛、卸肉,然后是灌血肠、烀肉块、烩酸菜…… ………… 远在孔雀屏草原的鲍家,没有杀年猪,杀的是一只三年大的羯羊,民间叫法是“羯子”,就是去了势的公羊。 没有别人动手,鲍青山一个就弄得利利索索。然后就是烀一部分手把肉,再冻起一部分慢慢吃…… ………… “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过小年;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炖猪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满街走……” 在乡村,农历春节是最隆重的节日。在很多人的心里,春节才是“过年”,才是新的开始。 过去的一年,月牙河村发生了太多太多的故事。 这一年来,其其格把自己当成了“大家闺秀”,很少“抛头露面”,特别是不管村里头谁家有红白喜事,她都不去,打发袁振富去参加。 这一年来,袁家人过得很憋屈。老包家的阿尔斯楞名落孙山,却牵扯了袁月亮跟着复读,这让其其格恨之入骨…… 这一年来,包家人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是担心阿尔斯楞“二战”能否过关,二是觉得多多少少对不起袁家,连累了袁月亮,不敢直面其其格…… 这一年来,村里人的议论就没有停止过。包、袁二家的事儿成了“长舌妇”们的重要“议题”,几乎是逢聚必讲、讲必感慨…… 第144章 时光一逝永不回 【2015年】 岁月如流水,奔涌不停歇。五年时间转瞬而过。 从历史的车辙中走来,时光进入了新世纪的2015年,山依水绕、绿树掩映,白墙红瓦、花香蝶舞的月牙河村,更新更美更炫的生活开始了。 进入新时代,生活新气象。扶贫、扶产业、扶教育……一系列利好政策为乡村发展奠定了新基础。 进行新时代,发生新变化。月牙河村小学校“黄了”,袁振富“失业”了,袁月亮“离家出走”了…… 新的日子,必将演绎缤纷的故事。 ………… 这不,告别了几十年前的勒勒车和骑马,告别了十几年前的毛驴车和自行车,“泥水路”摇身变成“水泥路”后,城市的公交车也延伸到了月牙河村。村民进城办事,有摩托车或小汽车的当然快捷,如果没有,乘坐公交车也很方便。 这一天,公交车上人不是太多,袁野和阿尔斯楞轻松找到了靠后靠窗的座位,袁野抢先坐在了窗边,阿尔斯楞并没有和他计较,挨着坐了下来。不是红楼市的公交车人流量少,那是因为两人是从月牙河始发站上的车。 时光一逝永不回 往事只能回味 忆童年时竹马青梅 两小无猜日夜相随 春风又吹红了花蕊 你已经也添了新岁 你就要变心像时光难倒回 我只有在梦里相依偎 …… 车里播放的怀旧歌曲,让人心旌摇曳…… ………… 袁野,月牙河村的“大人物”。二十二岁,棱角分明的脸上,因为表情凝重,竟然显得有一点点的扭曲,但绝对不失帅气。特别是他把从父亲袁振富那里继承来的好头发,又进行了发扬,不但乌黑而且有些自然的大卷,真可以用时髦亮丽来形容。即将大学毕业的袁野,如今回到家中快有半年左右的时间了,等待着寻找实习单位。可他自己并不上心,这让妈妈其其格很生气、爸爸袁振富很无奈。 阿尔斯楞,身世神秘,经历更神秘。他和袁野是发小,今年二十五岁。可以说,他是看着和陪着、带着袁野一起长大的,两人关系的亲密度自不必说。阿尔斯楞可不姓“阿”,姓“包”——或者说是姓“鲍”。阿尔斯楞是他的名,在蒙古语中就是“狮子”的意思。原来的“鲍”家人起这个名字时,不仅仅因为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的像头小猛兽,更希望他能像狮子一样勇敢、有作为。于是,以袁野为代表的村里年轻人大都习惯叫他“狮子哥”。 “小猛兽”长成了壮小伙,额高脸阔、浓眉大眼,虽然谈不上有多么帅气,但是民族的基因印记确实明显,而且英气逼人。 阿尔斯楞看着窗外的风景,没有理会袁野,他了解这小子,应该算是个话痨,只要睁开眼睛,嘴巴就几乎没有闭上的时候。用他爸爸袁振富的话评价就是眼睛和嘴巴的肌肉共用的:眼睛一睁开,嘴巴就闭不上——睡醒就说;嘴巴一闭上,眼睛就睁不开了——不让说话就犯困。 要想让袁野静一静那可不太容易——当然,玩儿手机时除外——他没话找话的本领怕是离登峰造极不远了。表情凝重不足五分钟,他就忍不住开口了:“狮子哥”,我让你开车你不开,一会儿人上来多了,就挤成蒸豆包儿了。 阿尔斯楞瞪了他一眼,说:不是和你说过了吗?皮卡车在红楼市区好多路段都限行,不让走! 袁野:你懂几个问题?不会躲着点儿警察啊?长眼睛不能光当灯泡儿使。再说,咱们从大通道绕过去,到医院一路上都不会有警察。 “癞瓜儿的籽多,坏小子的话多。你小子要是再磨叽个没完我就不陪你去了,绒毛场那边儿的事儿老忙了。” 袁野赶紧拉住阿尔斯楞的胳膊说:好好好,不说这些了,我抽空儿就去帮你。 阿尔斯楞不屑地看了看袁野,说:你还抽空儿?说得好像多忙似的。我看你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空儿,可我也不敢用你,我怕啊—— 袁野打断他的话,说:不提这个。唉——要说我爸我妈也真是的,办啥事儿就像闹着玩儿似的。我妈前几天总吵吵胸口闷,俩人昨天到医院拍了片子,你说就好好等片子出来呗,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妈竟然害怕见到结果,不敢直接面对,说啥都不等,还说家里的奶牛肯定饿坏了,就硬拉着我爸回家了。“狮子哥”,你说,是奶牛重要还是自己的身体重要? 阿尔斯楞坐直了身子刚要开口,袁野却抢先自答了:当然是身体重要、看病重要。我妈啊,老脑筋,就是转不过弯儿来。你说,就连月牙河都知道拐个弯儿呢,我妈就不行,包括在我姐的事儿上…… 阿尔斯楞瞪他一眼,鬼精鬼灵的袁野赶紧转移话题:不提这个,我知道你闹心,这篇儿就翻过去。再来说我爸,他当过老师?虽然是代课的,那也算是知识分子啦,最起码得算半个知识分子行?怎么也一时糊涂呢?这不,害得我今天还得跑一趟取片子。 阿尔斯楞:当儿子的,做这些都是应该的,你有啥可抱怨的? 袁野脸微微一红,马上说:不是,我这不也是担心嘛?谁不想早知道结果啊?都说“母亲的心在儿子身上,儿子的心在草原上”,其实我的心一直在父母身上。昨晚一宿都没睡好,一上车就觉得心情沉重。唉,这事儿也没敢告诉我姐啊,那位月亮同志要知道了,指不定多么上火呢。 阿尔斯楞不语。 “对了,狮子哥,如果告诉我姐,她一着急会不会就能请假回来一趟了?对,我打电话。”袁野一惊一乍地说完就要掏手机,被阿尔斯楞一把拉住,回他两个字——滚蛋! 汽车已进入市区,从一个站点上来一男一女,男的瞧面相不到四十岁,女孩也就二十多岁,两人很是亲昵。女孩穿着时髦、清秀漂亮,袁野不自觉地多搭了几眼,当用余光发现阿尔斯楞不是好眼神瞅自己时,赶紧若无其事地望向了窗外。 第146章 袁家的幸福与遗憾 袁家——准确地说应该是安家这面大镜子虽然老旧,却是其其格的最爱,更是袁振富的喜爱之物。地下靠墙是一个大长柜,上面除摆了一些书籍报纸和电话机外,还有一把亮晶晶的大铜壶,要说最显眼的,还数将满五颜六色“彩水”的玻璃罐头瓶。书和报纸是袁振富必不可少的精神食粮,铜壶是其其格喝奶茶的宝贝用具,那些彩水瓶则是其其格和袁振富“蒙汉合璧”的爱情见证。地当中一张圆桌上,有时会放着奶制品,有时还会放着时令的水果。 “其其格”是蒙古女孩常用的名字,汉语翻译过来就是“花朵”的意思。虽然和“其木格”只是一“音”之差,意思却相去甚远,其木格是“润饰”。 其其格名符其实,依然“貌美如花”。得益于生活越来越好了,日子红红火火,其其格很满足、很幸福。若是以前,别提奶制品和水果了,连吃饭都成问题。最困难的时候,家里一个月都吃上一次肉,孩子实在馋了想炖菜吃,得去别人家借荤油。 这两年虽然少了袁振富“微薄”工资的收入,但是,家里的幸福指数没降反升。最让其其格感到遗憾的是,女儿大学毕业后没有回到家乡来就业,而是留在了外地…… ………… 用心爱的大铜壶倒了一碗奶茶,其其格便对袁振富说:我这右眼皮子总跳,是不是要出事儿啊?你说我那病会不会…… “别自己吓唬自己。你胸闷没准儿就是拎奶桶啥抻住了,根本没事儿,别瞎想。”袁振富喝了一口奶茶,轻描淡写地说。其实,他心里担心着妻子的病情,焦急等待儿子袁野赶紧取回拍片结果。 “自打早晨起来就跳个不停,你说会不会是塔拉那孩崽子要给我惹事儿啊?” “你怎么那么迷信呢?眼皮子跳就那么准啊?我这左眼皮老跳,也没发财啊?”袁振富反驳妻子道。 其其格不再说话了,小心地撕下一小片纸,抹点儿吐沫贴在右眼上眼皮,要把这“祸”压住。然后对袁振富说:我还是有点儿怕? 袁振富安慰妻子道:怕什么啊?这个“怕”字是由“心”和“白”组合的,意思是“心里空白”的人才会害怕,通俗地说,只要脑袋充实、心里踏实就不会怕。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肯定没事儿。 ………… 袁野和阿尔斯楞往医院里边走边聊,虽然猜到车里的人一定会盯着自己看,两人都没敢回头。一个是怕压不住火,一个是怕“丢人”。 阿尔斯楞余怒未消,说:我最讨厌这种狗扯羊皮的事儿!挺大个老爷们儿,他么么的不正经!我在外地闯荡这几年,见得多了。 “你也打人家了?” “没有。”阿尔斯楞摇摇头,说,“在人家一亩三分地儿,得收敛点儿。” “在咱自己家里,收敛点儿也是有好处的。冲动惹麻烦。” 袁野已经确定车上的一男一女肯定是父女了,不然那二人也不会如此有底气,而且他偷偷端详了,两人长得还真像。但是,阿尔斯楞这么一说,他又附和道: “这就是社会上的一种歪风邪气,真的该全民抵制。你我他都袖手旁观见怪不怪的话,这种人就觉得自己很有本事,就会猖獗起来。人心不古、世风——唉——” “我外出打工那会儿,第一个老板就是在外包了‘二奶’,不但毁了自己家庭也毁了对方,更坑了我们这些打工的人。一想起这个,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对了,车上你小子还说我有病,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阿尔斯楞就要动手,袁野赶紧躲避求饶道:“狮子哥”,我不那么说人家就报警啦,这叫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不谢谢我那就罢了,好哥们儿我不图这个,可你恩将仇报,那就太不江湖了。 阿尔斯楞嘻嘻一笑,边摇晃着袁野脑袋边说:江湖江湖,我检查检查你是不是一脑瓜子的浆糊? “‘狮子哥’,饶了我……晃荡迷糊啦……” 袁野嘻皮笑脸地喊着。 要不是有路人纷纷侧目,阿尔斯楞是不会松手的。 ………… 阿尔斯楞“在外地闯荡”“外出打工”是怎么回事儿?他复读后没有考上大学? 是的。没有考上大学。 2010年八月份重读高三,紧张的三百多天稍纵即逝,第二年高考就开始了。当时,阿尔斯楞是信心满满,特别是自己最拿手的数学,快速答完。想到应该让袁月亮吃块雪糕凉快凉快,他就提前交了卷子,买了两块雪糕等袁月亮。 袁月亮出来后,四处张望在找阿尔斯楞。他赶紧上前,两人有说有笑地吃着。袁月亮对他的数学特别放心,因而没有多问。这时,阿尔斯楞的同桌走了过来,高兴地说:我的数学王子,看出来真是答得太顺了,还有闲心吃雪糕呢。 阿尔斯楞笑而不语,那人又问“最后一道题答案是多少,我是不会啊”。阿尔斯楞说了答案,袁月亮觉得不对,说了句“这不是最后一道题”,阿尔斯楞如梦方醒,这才想明白最后一道题在最后一张卷子的背面,而自己忽略了没有答。于是,一下子如坠冰窖,接下来的考试受到影响,成绩可想而知…… 在等待分数公布的过程中,阿尔斯楞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认为这是天意,命里与大学无缘,那就不必强求了。这一回,自己必须要出去闯一闯了,并提前和家里人说了自己的想法。 包家人很失望、很无奈,怕把阿尔斯楞逼坏了,也就同意了。分数下来后,果不出人所料,袁月亮再次考上了,阿尔斯楞真的就没有榜上题名。 袁月亮没有任何理由再陪阿尔斯楞复读了…… 从此,其其格对阿尔斯楞的评价更加不好了,甚至不让女儿去包家。她说:萨仁啊,你已经因为他耽误了一年,他却不争气,又没考上,怪谁?你要是再不听话,我——我就死给你看! 第147章 来自麻辣烫的诱惑 就在袁野和阿尔斯楞走下公交车的同一时间,远在千里之外的伊仁市,公交车上却是人满为患。袁月亮和“公司同事加舍友”的乌云挤上车就是“站票”,坐了三站了都没捞到座位,只是站位从车前向车中间移了移。 袁月亮一如她的名字而美丽、纯静。已是二十四岁的她,高挑的身材,一双眼睛似满月、一对眉毛比弯月,俊俏的脸庞,细端详真的透着一股民族的美。她的父亲袁振富是汉族,母亲其其格是蒙古民族,因此她就有了两个名字,一个叫“月亮”,一个是母亲给起的本民族名字——“萨仁”。当然,“萨仁”用汉语翻译过来的意思还是“月亮”。“袁月亮”谐音“圆月亮”,而且是生在月牙河、长在月牙河,寓意“弯月”成长为“满月”。袁振富给女儿起名字,可以说是花费了不少脑细胞。 乌云比袁月亮小一岁,是典型的蒙古族姑娘,漂亮、活跃,与袁月亮相比,她的美丽中多了几分粗犷。乌云的名字并不是字面上理解的“乌云密布”之意,同样是蒙古语的音译,汉语的意思是“智慧”。 袁月亮突然闻到一缕似有似无的麻辣烫的味道,不禁皱了皱眉头。说实话,平时她只有在乌云无休止的撺掇下才会去吃一次麻辣烫的。说不上特别讨厌,但是,绝对不会像乌云那样喜欢和痴迷。尤其是在公交车如此狭小又人满为患的空间里,闻到这样的味道,让袁月亮还是有些反感的。 “智慧”的乌云鼻子相当机警,快速捕捉到了这种熟悉的味道,一下子刺激了敏感神经,吃货本性暴露无遗。她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凑到袁月亮耳畔小声作说:车上肯定有人带着麻辣烫了,这味儿真好闻。 袁月亮悄声儿答:公交车上带这种东西,没有公德心! 乌云没理会她,眼睛向车厢四周扫了扫,又悄悄对袁月亮说:后排最外边那个男的带的,别看他套了好几层塑料袋,味儿还是跑出来了。真是馋死人不偿命啊。 说完,乌云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袁月亮乜斜了她一眼,望向了车窗外。 公交车又到一站停了下来,后门有人下车余出一点点空间,乌云拉着袁月亮又向后挤了挤。车开动了,乌云还往后挤,终于挤到拿麻辣烫男子的身边,她冲袁月亮微微一笑。袁月亮瞪了她一眼,小声儿说: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乌云吐了吐舌头,没反驳,她心想:刚才我就要去吃麻辣烫,你死活不让,那我就闻闻味儿过过瘾。 ………… 就在乌云陶醉在麻辣烫的“美味”之时,有位骑电动车的中年妇女突然从非机动车道冲出来——她要横穿马路! “这路是你家修的啊?”司机大喊! 一个紧急刹车,乌云站立不稳向前一冲又无法控制地向后一仰,人是站住了,可她拎着的皮包儿侧面拉锁头儿恰巧刮住那位男子的麻辣烫袋子。前后一撕扯,这可不得了喽,将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的麻辣烫开膛破肚啦! 面条、海带、生菜、菠菜等等,随着浓重的汁水、浓郁的味道一涌而出,近前的人纷纷尖叫躲避。地方狭小,无法大幅度闪转滕挪,哪能躲得开呢?有人还是被溅到了衣服上,乌云和袁月亮不能例外,只是量很少而已,要用“滴”来计算了。 麻辣烫冲鼻的气味再也包裹不住,肆无忌惮弥漫开来,车厢瞬间充溢着小吃铺的味道。 那位提着麻辣烫的男子——姑且称之为“麻辣男”——似乎傻掉了。空塑料袋还攥在手里,看着脚下的一滩一片,不知如何是好。 “你这人怎么回事儿?拿东西咋不注意呢?” “麻辣烫这种东西怎么能往公交车上拿呢?看我这鞋,我可是新买不几天啊。” 人们纷纷指责“麻辣男”,他脸一下子涨得通红,额头开始冒汗,下意识地连声说“对不起”。忽然,他明白过味儿了,指着乌云说:都赖她,是她用包儿上的拉链给划开的! 就在受到“侵害”的人们把怨恨的目光投向乌云的那一刹那,“没理争三分、得理不饶人”的智慧乌云丹凤圆睁,连珠炮似的说:怎么可以怪我呢?就算是我用拉锁刮破的,那也是因为汽车行驶好好的为什么来个急刹车?再说,公交车上本来就不允许吃东西——虽然他没吃,但是,带这种味道这么好——好刺激的麻辣烫,味儿真的太——太刺激人了。你考虑过大家感受嘛? “你这人,怎么还怪上我啦?”此时,“麻辣男”一脸的无辜。 “文明乘车,做文明市民,要从小事做起,要从细节做起,要从现在做起!”乌云还在侃侃而谈,袁月亮拉了她一下都没有制止了,她是想彻底推卸责任,还要“倒打一耙”。 周围人的目光又盯向了那名“麻辣男”,他一时语塞,憋了半天才说:这是我给我媳妇买的,她还等着吃呢,你得赔! 袁月亮赶紧说:算了算了,我们赔你。 说完,从包里拿出二十元钱递过去,“麻辣男”犹豫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乌云说:月亮姐,根本不赖咱们,不赔! 乌云伸手就去拿钱,“麻辣男”手更快,一把抢了过去。 这时车停了,乌云拉着袁月亮就下了车,扔下几句:“咬人的狗,牙发红;贪财的人,眼发红!就是我月亮姐心好,要是我啊,赔你个六饼!赶紧找找车上有没有工具,把这些脏东西收拾收拾。” “麻辣男”气得直跺脚,却拿乌云没办法。毕竟是位女同志,骂不得、打不得,只好指着乌云气急败坏地说:你要是男的,我非把你脸蛋子打成麻辣烫,可你——好——你他么么的等着! 乌云留下一串笑声,扬长而去。当然,她没忘对着缓缓启动的公交车回眸一笑,“麻辣男”贴着车窗狠狠狠盯着她,就连袁月亮都感觉到了——他在咬牙切齿…… 第148章 乐极之后会“生悲” 袁月亮边走边埋怨乌云:让我说你啥好呢?就是个吃货!要不是你馋得忍不住往人家后边挤,不至于闹出这一出。看看,我这裤子都脏了。 乌云笑得更开心了,说:没事儿,洗洗就好了,脏得并不大。哎呀,我忘记拍照片发朋友圈了,你想这事儿多有意思啊。 “一惊一乍的。还发朋友圈呢,你不嫌丢人啊?”袁月亮突然停住了脚步,说,“乌云,咱们这么做是不是太过了?应该帮人家收拾收拾,毕竟咱们是有责任的。” “哎呀,真不愧是‘总经理助理’,真有担当意识啊。难道你还能追上公交车不成?走,他自己能收拾好。”乌云挽起袁月亮的胳膊往前就走。 “你啊,就是嘴馋惹的祸。” “那是麻辣烫太诱惑。”乌云嘿嘿一笑,又说,“关键是那‘麻辣男’,一看就是个怕老婆的主儿,还敢和我叫板,回去后他老婆肯定不能轻收拾他。我可知道,想吃的东西吃不到那是什么滋味儿,牵肠挂肚啊。” 说完,乌云又是笑得花枝乱颤,袁月亮也禁不住苦笑了一下。她啊,真拿这位同事加舍友没有办法。 两人一同走进公司——合罕旅游公司。 而怨恨,却埋在了“麻辣男”的心里。他哭丧着脸从司机那里要来扫帚、撮子开始收拾残局,脑海里狠命地记忆着二人的相貌和“月亮姐”的称呼。他能善罢甘休吗 ………… 进了医院,袁野和阿尔斯楞很顺利地就取到了片子。看到报告上写着“未见明显异常”,袁野非常高兴,立即给家里打了电话。 “塔拉,你别骗妈,有啥就说啥,妈挺得住。”其其格不太相信袁野的话,有些哽咽地说。 “妈,我真没骗你,不信你问——”袁野刚想提阿尔斯楞,转念一想不对,便接着说,“不信你问我旁边的护士,让她给你念念诊断结果。” 一直扒在电话机旁听结果的袁振富显得有些激动,抢过其其格手中的电话,说:袁野,不用了,我们相信你。只要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你早点儿回来,别在街里乱逛。 “我想去我老舅的收购公司看看。” “行,早去早回啊。” 袁振富挂了电话,转身看着其其格,假装漫不经心地说:你啊,连自己儿子都不相信,还能相信谁?“人言”为“信”,就是说做人最起码说出的话是诚实的、可信的。这一点上,袁野做得——还行,我敢保证,这次他没骗你。 其其格害羞地笑了,说:人不知自己有错,骆驼不觉自己仰脖。这孩崽子平时没啥准话儿。 “没有你这样贬低自己亲儿子的啊。行了,这回把心放到肚子里。去看看你的奶牛,是不是又饿坏啦?” “不用你管。”其其格笑呵呵地说完,转身走出屋,去照顾家里重要的经济来源去了。 袁振富自言自语:这人啊——精神作用最重要了。 “振富,你给塔拉打个电话,让他去刘萍嫂子家看看去,问铃铃有时间吗,来咱家呆两天……”其其格在院子里向屋喊。 “你——操心太多啦。”袁振富又小声儿嘀咕,“让袁野去老孟家?那就像上刀山火海一样。这个得罪人的活儿我可不干。” ………… 通过几年的发展,阿来夫的事业越做越大,废品收购部变成了“再生资源利用公司”。他再不用走街串巷“收破烂儿”了,而是当上了“大经理”。 阿来夫头脑灵活,经营有道,在某种程度上讲超过了师傅“大金牙”…… ………… “我这老妈,就是个活宝。我说正经话时,她竟然不信了。” “那是因为你平时不正经的话说得太多啦。”阿尔斯楞抓住机会埋汰了袁野一把。 “行啊,‘狮子哥’,出去打工没白混啊,这嘴皮子的功夫见长啊。”袁野非旦没有生气,还对阿尔斯楞的“补刀之语”大加赞赏。 阿尔斯楞嘿嘿一笑,又恢复到平时不爱言语的状态。 “哈哈,刚才我差点儿说漏喽,要是说和你一起来的,回去我妈非打折我的腿不可。行啦,云开雾散见青天,咱们到我老舅公司,我熊他请顿饭店,然后咱们就打道回府。”袁野觉得,给家里打电话报了平安,就该办“正事儿”了。 阿尔斯楞一把拉住他,说:先别着急走嘛,吃饭着什么急啊。反正是来都来了,应该找医生细问问。 袁野辩解道:你懂几个—— “嗯?” “我的意思是,都写着未见异常,就说明是正常,还问啥?医生比机械看得还准?他有透视眼啊?” 阿尔斯楞又瞪了袁野一眼:别给我扯没用的。未见明显异常,可能还隐藏着不明显异常,让医生看看才更放心,最起码得知道胸闷的原因是啥? 袁野马上双手合实,做了个拜谢的动作,说:还是‘狮子哥’想得周到,我听你的。要是我妈知道你这么惦记她,估计会转变…… “别扯没用的了,抓紧!” 两人拿着片子,到导医台前进行了问询,就前往医生办公室。那位年轻的医生面无表情地接过片子,细心的阿尔斯楞看到他的胸牌上写有名字——任冬。 任冬医生还是表情麻木地边冲着灯光看片子边说:你的问题很严重,必须抓紧住院! 袁野和阿尔斯楞都是一惊! “先别考虑别的,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命!以前人们没有医疗保险还不看病了?难道都在家等死?”任冬语气加重了。 两人都蒙了。是啊,钱很重要,可是对于生命来讲,钱就是“纸”啊。 阿尔斯楞焦急地问:任医生,很严重? 任冬没理他,目光始终聚焦在片子上,说:我说严重就严重!再不住院,等死到临头了可别怪我! 袁野脸色一变,几乎站立不稳。扶着医生的办公桌,腿儿软了,眼泪掉下来了。 阿尔斯楞不敢提那个字,还是颤颤地对袁野说:难道——是——癌? 袁野一听此字,马上感觉到了什么叫晴天霹雳! 第149章 都是耳机惹的祸 医生任冬还在摆弄着片子,嘴却没闲着,继续说: “我告诉你,身体是父母给的,当初给你的时候可都是好好的,啥零件儿都不缺、啥零件儿都好使,后来出现的问题那都是你自己造的。抽烟、喝酒——什么烫头?烫什么头?是抽烟、喝酒、打牌,而且一喝就大、一打一宿,这哪行?” 阿尔斯楞疑惑地问:任医生,我婶儿她不抽烟、不喝酒…… 任冬对二人挥了挥片子,又说:也就是老同学,不然我也不能说得这么露骨。你要听劝,要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好了,我这儿有患者,不和你聊了。 说完,任冬从耳朵里取下蓝牙耳机放在桌上,对二人说:从片子上看,没啥毛病…… 两人这回可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袁野气得双拳紧握、后槽牙紧咬,用眼睛的余光瞟着阿尔斯楞。此时,阿尔斯楞再也压不住心中怒火,狮子脾气爆发,一把抓过医生的蓝牙耳机狠狠摔在地上! 大惊之后应该是大喜,可对袁野二人来讲,大惊之后竟然是大怒! 任冬很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两位膀大腰圆的小伙子,个个剑拔弩张的,便面露惧色,边往后退边说:你俩——兄弟,这是干啥啊? 袁野见他怕了,自己的胆儿就壮了,瞪着眼珠子说:你懂几个问题?你玩儿我们呢,是?拿我们脆弱的心当皮球捏,你是什么意思? “没有啊。真没有!”任冬赶忙摆手否认。 “没有啥没有?一看你就是窝头掉地踩一脚——不是他么么的啥好饼!”袁野怒斥道。 “你,你——怎么骂人啊?” “我从来不骂人!我骂的都不是人!” “你——无理取闹!”任冬面对伶牙俐齿的袁野,明显说话挂不上挡位了。 阿尔斯楞大喊:这家伙给你得瑟的,打电话用什么蓝牙啊?我们都等着听结果,你这家伙的又死又活的,吓不吓人? 任冬吞吞吐吐地说:你——你这个人怎么如此粗鲁? 袁野:我“狮子哥”没把拳头落在你的鼻梁上,那就不算粗鲁! 任冬突然觉得鼻梁处冒凉气,不自觉地摸了一下,他立即意识到失态了,赶紧甩开手,说:你——你们得赔我蓝牙耳机! 袁野冷笑一声,说道:赔你的个头!你要是实在无聊,我告诉你一个好方法,你多吃些黄豆、多喝点儿凉水,然后自己放屁追着玩儿啊!你折磨我们干什么?你是医生,知道不?要对自己说出的话负责,这就叫“人言为信”,说出的话让人信服外带佩服,要对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负责!你看哪个医生是满嘴跑火车?别说,还真有,那就是贪财害命的庸医!即使穿绸缎,影子都是黑的! 任冬被抢白得递不上话来。 听到这屋有人吵吵,便聚来了几位医生和护士,一个劲儿问怎么回事儿。 任冬见穿白大褂儿的人多了,才壮起胆子说:反正,你俩得陪我耳机。不然我就报警。 阿尔斯楞的火气又拱上来了,满不在乎地说:骆驼老实了,人人骑着玩儿。报,赶紧报。看来,今天我必须得和警察打打交道啦。 袁野拉扯阿尔斯楞的袖口,被他甩开了。 任冬操起了桌上的固定电话…… ………… 袁月亮“二战”考的是旅游专业,至于好与不好,她没有太在乎,“装作”特别喜欢的样子。她学习认真,在大学里门门功课都是优秀,年年得奖学金,被评为“优秀学生”。所以,2015年上半年,她还没有正式拿到毕业证书呢,就被伊仁市的合罕旅游公司相中了,招聘到岗,而且专门设置了一个“官衔儿”——总经理助理。 在工作上,袁月亮同样努力,很受领导和同事的尊敬。但是,正因为她没有选择回到家乡,让妈妈其其格很不满意。 袁振富在屋里看了会儿书,觉得没意思,就到院子里帮着打扫打扫。 其其格突然皱起了眉头,说:都说养活姑娘就是给自己做了件小棉袄儿,知冷知热的。我可倒好,白养了,小棉袄儿四处漏风啊!毕业了,就消停回家来呗,哪儿还不吃碗饭儿?非得去那个伊仁市,离家这个远! 袁振富笑着说:孩子大了,就得放出去闯荡闯荡,小燕子总有出飞儿的时候。 “你别净捡好听的说。闯荡闯荡,有啥好闯荡的?等撞出一脑门子大包就老实了。” “你看阿尔斯楞,这几年……” “别跟我提他!一提他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萨仁这个没良心的,和铃铃年纪一样大,却晚上了一年大学,图个啥?要不然,早回到红楼市区找个工作,留在城里多好?不争气的东西!” 其其格磨磨叨叨,她心里有气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就叫儿大不由娘,你得放宽心啊。”袁振富安慰道。 其其格长出一口气,自顾自地说: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这话一点儿都不假啊。唉——姑娘大了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 生活就是这样,有惊喜就会有惊吓,发泄怒气时很痛快,可随之而来的往往是“陷阱”啊。要不,人们怎么说“冲动是魔鬼”呢? 在医院的公安执勤室里,阿尔斯楞还是怒气不减,气乎乎地说:大不了我赔他个蓝牙耳机就完了。像他这种熊蛋医生,今天没打他,不代表以后还这么客气!以后还装蒜,我见一次打一次! 袁野:对,我姥爷说过,“美丽的草原,也会长毒草”,任何队伍中都有害群之马!不打他鼻口窜血,他都忘了自己姥姥家姓什么了! 任冬偷偷坐在隔壁房间,开始时还不依不饶的,听到阿尔斯楞这番话,不禁打了个冷颤。 岁数较大的警察说:摔人家蓝牙耳机就不对了,要是再打人,那就错上加错了,弄不好会被拘留的。 袁野心里“咯噔”一下,但是他的面部表情却没有表现出来,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第150章 退一步海阔天空 阿尔斯楞默不作声,他不是害怕被拘留,而是想着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自己还有正经事儿呢。 识时务的袁野脑袋瓜子转了转,便发挥出自己的特长,说:警察同志,我们是有不对的地方,我承认。可真没有他这样的,这边儿接待患者家属呢,那边整个破蓝牙耳机打电话又死又活的,谁知道和谁说的?首先得讲究点儿起码的职业道德?没事儿装什么屁驴子? 警察表态说:任医生做得确有不妥,可你们这脾气——属于不分青红皂白啊。 阿尔斯楞还是不语,闷气暗生。 “差点儿没把我吓死。如果换成有心脏病的人呢?后果不堪设想啊!作为患者家属,我们的心情是多么着急?又是多么的不堪打击?咱们都得换位思考一下嘛。人民医生和人民警察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对不对?为人民服务就要为人民着想。退一万步说,警察大哥,如果这事儿换了你,你生气不生气?”袁野可能是觉得又逮到了“讲话”的机会,一定要好好发挥发挥。 “生气——倒是生气。但——不能摔人家东西?”这位警察赶紧把话拉了回来,心里想:差点儿让这小子给我绕坑里去。 袁野大手一挥,没有让警察再说下去,自己又抢着说:生气就对了!这样,听我介绍介绍,我“狮子哥”在村里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目前——我说的是目前——还称不上是什么企业家,却称得起是创业带头人…… “别整没用的!我那里还有事儿呢,抓紧的。”阿尔斯楞阻止他。 袁野当然明白阿尔斯楞的话中之意,可他的原则是“就算被打一棒子,也要咬人一口”。于是,话锋马上一转,接着说:我们不是不讲理的,我们都是有文化的文明人。如果任冬医生他的蓝牙耳机对付能用,这事儿就算了。如果坏了,我们赔,前提是他必须给我们道歉。这家伙给我们吓的——这种精神损失他得负责!至于要不要精神损失费嘛,我们保留这个权利。 “没那么严重。”老警察对袁野不着边际的话不太感冒儿。说完,他示意旁边一个年轻人过来一下,在纸上写了一行字。那人看到后点头出去了,到另一屋找到任冬耳语一阵后,转身回来在老警察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这样,那个耳机还挺抗摔,没坏。任冬医生大人大量,不再追究你们了,道歉的事儿——我看就算了。你俩就回去。年轻人,要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万一碰到计较的人,后果……你俩懂的。”老警察和颜悦色地说。 一听对方不追究了,袁野更来劲儿了,他是“没理辩三分,得理不饶人”,马上提高音量说:他大人大量?那我们就小肚鸡肠啦?他不追究?我们还要追究呢!我们—— 袁野还要说下去,被阿尔斯楞及时拦住了,他对警察说:好了,给您添麻烦了。我们走了。 袁野还挣扎着要说话,却拧不过阿尔斯楞,被拉出了公安执勤室。 老警察对身边年轻人说:别看那个叫阿尔斯楞的脾气不好,关键时刻还真挺拿事儿啊! ………… 袁野和阿尔斯楞走出医院时已近中午了。袁野拿出手机看了看,说道:“狮子哥”,大中午了,再去我老舅那儿估计他都吃完该睡午觉了。这样,咱俩吃完饭再回去,我请。 “你请什么?你没挣钱呢,还是我请。” “‘狮子哥’,我真有钱,这段时间老妈给的零花钱我都攒着呢。” “行啊,知道节俭了,会过日子啦?你就别逞能啦,走,我请你吃手把肉去。这点儿钱对我,那就是小意思。”阿尔斯楞照袁野后脑勺轻拍一下,就在前头带路了。 袁野嘻嘻一笑,说:行,给你个面子,你请就你请。反正——反正吃手把肉的钱我是不够的,总不能“瘦驴拉硬屎”? “你小子屁嗑儿就是多。我建议你先给家里打个电话,别让叔、婶儿惦记。”阿尔斯楞头也没回地嘱咐道。 “对,要不家里还等我吃午饭呢。”袁野掏出手机拨号。 生活条件确实好多了,手机“飞”入寻常百姓家,这在前些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当初,“童氏三魔”率先佩戴上手机,开月牙河村之先河,那是相当牛粪了,在村子里就是个横逛。现在,手机“臭了大街了”,除了岁数特别大的和特别小的,几乎人手一部手机了。 其其格原来有过一部手机,结果放奶牛过月牙河时一猫腰就掉进河水中了。从此,她就不愿意拿手机了,丢了、坏了都心疼,为了便于联系,袁振富在家里安上了座机电话。 铃声响起,其其格接起电话:喂?谁啊? “妈,我中午不回家吃饭了,别等我了。” “不回来吃饭?去你老舅那儿吃啊?” “没有。我有别的事儿,没去我老舅公司。” “塔拉,要不你去铃铃家吃。”其其格在电话里说。 “妈,去什么铃铃家啊?我自己吃碗抻面糊弄糊弄得了。”袁野没好气地说。 “吃抻面?你这孩崽子肯定是在骗我,你从来不爱吃抻面。说实话,怎么回事儿?不能给我惹事儿啊!” “妈,说实话,我碰到了一个同学,我们一起吃。”袁野见一谎不成立即又来一谎,他的底线就是不能“出卖”阿尔斯楞。 “塔拉,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袁野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老妈忍不住在笑。 “妈,你想啥呢?是男同学,他请,我不花钱,不喝酒,不抽烟,吃完就回,绝不惹事儿!再见。”袁野一口气说完就把手机挂断了。 其其格边放电话边笑着说:这孩崽子,机关枪似的,不给我问话的机会啊。一提铃铃他就像碰到麻筋儿一样。 “一提阿尔斯楞你不也这样吗?”袁振富说。 其其格立起了眼睛道:哪壶不开你提哪壶!要不是因为他,萨仁能多复习一年? 第151章 与包家矛盾再升级 回忆过往,往往有心伤。那是2011年的夏天—— 阿木古郎自从学校放假后,就“长”在姑姑其其格家,包括吃住。他本来是想去红楼市区爸爸的收购部,妈妈李春草就是不让。小小年纪的他也能抢着帮姑姑干活儿,比如喂牛、拔园子里的草,都不在话下。袁振富时常为他辅导功课。有一次,李春草看到阿木古郎在帮着袁家干活儿,就把他拉了回去。当着袁振富和其其格的面没说什么,走出一段就没鼻子没脸地说:你个小败家子,在家里吃饱了,给别人家干活儿,你傻啊? 从此,李春草便控制阿木古郎往外跑了。于是,其其格成天在家念叨,说这也没意思那也没意思,袁月亮只好把孟静叫到家里来,冲淡离别前的忧伤氛围。 孟静是大学生了,再开学就大二了。她暑假回来到月牙河村,帮着袁月亮准备上学的用品。 袁月亮虽然考得比上一年要好,而且是读的自己“比较喜欢”的旅游专业。但是,心情却高兴不起来。 其其格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回女儿再没有理由不去上大学了,并暗暗高兴。但是,她心里总有些遗憾,那个小疙瘩总是解不开。正在姐妹俩商量着带不带一些东西的时候,其其格推门进屋了。看着两人忙活,她的嘴角挂上了微笑。 孟静说:婶儿,这回我月亮姐上大学,走得可远了,你想不想? 其其格笑了笑,说:想啥啊?她不在家,少个人气我。 袁月亮忍不住呵呵笑了,她知道妈妈说的是反话。 孟静又皮上了,说:婶儿,月亮姐可是个乖乖女儿。哪像我,总惹我爹妈生气,我一上大学,他们俩在家还举杯欢庆呢。 其其格顺嘴儿说道:乖乖女儿?像你这样就好喽,今年开学就该上大二啦。整整耽误了一年,唉—— 袁月亮一听这话,马上低上了头,眼泪围在眼圈儿转。其其格觉得说重了,沉默不语。 孟静一看这是这自己惹了祸,为了打破尴尬,便上前搂着其其格的脖子撒娇说:婶儿,我的好婶子,以后再不许提这样的话了,如果再提我就不来了。好像我一来,就是故意让你和月亮姐不开心似的。 其其格就坡下驴,也笑着说:不提了再不提了,铃铃啊,萨仁你俩都是乖乖女儿,都是我们的心尖尖儿,行了? “哈哈。”孟静一蹦老高,说,“这就对了,真是我的好婶子。这把来啊,我可住下不走喽,直到开学,我跟月亮姐一起走。” 其其格:铃铃,说话算数?就怕你想住到开学,你爸妈还舍不得呢。 说完,三人都笑了起来。 ………… 晚饭后,袁月亮和孟静回到自己的小屋,二人密谋。袁野吃完饭闲着没事儿,就扶着门、侧着耳朵偷听。被袁振富发现轻轻踢了一脚,袁野跳了一下,却没敢出声,瞅着老爸,一脸的委屈。袁振富没说什么,抬起脚做了还要踢的动作,他就嘻皮笑脸地往院里走。 “吱呀”,袁月亮屋门欠开一个小缝儿,孟静探出脑袋喊:袁野,袁野—— 袁野不耐烦地答:袁野没在家! 孟静一怔,其其格这时拎着猪食桶进了屋,一把拽住袁野,说:你这个臭小子,你铃铃姐叫你没听到啊?还没在家,那你是鬼啊? “我是鬼,我是鬼,我是你们的讨厌鬼。”袁野又没正形儿了。 “呸呸呸,别一天天鬼鬼地挂地嘴边儿。快去,你铃铃姐找你有事儿。”其其格又推了袁野一把。 袁野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孟静同学,有事儿快说,我的时间宝贵着呢。你们一个个都考上了大学,完事大吉了,我还得抓紧时间学习呢。 把袁振富都气乐了,说:你小子,要有这心思,早就出息了。 孟静没有再和袁野斗嘴,一把拉他进了屋,随手就把门关上了。 其其格问袁振富:这仨孩子——是啥意思? 袁振富摇摇头,说:年轻人的事儿,你就别瞎操心了。 原来,孟静以小恩小惠作为砝码,让袁野找阿尔斯楞,和袁月亮见面聊一聊。袁野是愿意办的,因为能为“狮子哥”服务是自己的荣幸,可是——由孟静提出来,他就开始装起来。直到袁月亮气哭了,他才答应。 接下来,袁野设计骗过其其格,让姐姐袁月亮和阿尔斯楞见了面。袁月亮表示支持阿尔斯楞的选择,并说出自己为什么要报考旅游专业的初衷。 其其格与包家矛盾的再次升级。据说,有位妇女听到其其格与别人聊天时说“我家萨仁离开那谁,还找不到好人家了吗?好小伙挑着找”,又听到乌兰图雅与别人说“我家阿尔斯楞不愁对象,到时候说媒的把门槛子都能踩平喽”,接下来双方一传,矛盾能不加深吗? 当然,其其格和乌兰图雅到底说没说过那样的话,三方没有对证。或者,聊天聊的是别人,偷听者只听到半截话儿…… “长舌妇”就是麻烦制造者。 所以,袁月亮上大学一走、阿尔斯楞打工一走,袁、包两家基本上就不怎么走动了。 ………… 转眼就是三四年,袁月亮本想毕业后就回家乡找工作,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她心心念念的。而且在大三暑假回家,鼓起勇气提出自己喜欢阿尔斯楞,希望家里人不要反对两人相处。当时,袁振富和袁野不做表态,明显是在用沉默表示着支持。其其格那是坚决反对,甚至说出“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狠话。 袁月亮为了此事,极度悲伤。 李春草在这个时候竟然不给说好话。她对其其格说“咱家月亮已经是大学生了,阿尔斯楞再能挣钱,没有一官半职顶多算个土财主,月亮嫁给他太委屈了……”句句说到了其其格的心坎儿上。 李春草又说:谁不知道咱家月亮为阿尔斯楞已经耽误了一年,不能再耽误一辈子啊! 其其格平时和李春草并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但是,这些话却正中她下怀。绝对不能容忍阿尔斯楞!更坚定了其其格不同意两人处对象的决心。 第152章 大学毕业又“飘荡” 那个时候,阿木古郎已经十四五岁了,能够明辨是非。对妈妈李春草的做法非常反感,认为不应该背后说他人坏话,他还说“月亮姐和‘狮子哥’都很好,应该是一对儿”,李春草气得直接给了他两脚。 袁月亮是有主见的人,既然选择了就是无法改变的。于是,她不顾妈妈的反对,“私下里”毅然联系着阿尔斯楞,只是这种恋爱关系不敢“光明正大”,主要是担心其其格的反响强烈、太极端,只好转入“地下”了。基于此,袁月亮毕业后没有回家,应聘去了伊仁市…… “那么老远,上千里地!伊仁伊仁,就她‘一人’,没有人管着,这回她可满意啦……”其其格想念女儿,越是磨叨越是想念,越想越把责任推给了阿尔斯楞…… 后来,阿尔斯楞挣了钱,一次有机会回到月牙河村,看到家乡的变化很受触动,决定要回到家乡创业…… ………… 阿尔斯楞和袁野走进一家蒙餐馆,点了三斤手把肉和一大碗羊杂汤。两人都没有喝酒,连饮料都没点,要甩开腮帮子大吃一场。 袁野的手机“叮叮”一劲儿响,他边吃边摆弄微信,而且还能兼顾与阿尔斯楞的聊天:“狮子哥”,你说我今天表现得咋样?想夸你就放心大胆地夸,我挺得住。 “去你的,我还夸你?行,我夸你——你这嘴怎么不倒槽啊?死人估计都能说活喽。还想从人家要精神损失费,太能白话了?” “哈哈,这我还保留实力了呢,只用了三成功力,就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你是不是对我心服口服外带佩服啊?” “服服。我还是先看看你和谁聊得这么火热。” 阿尔斯楞说完就要抢袁野的手机,袁野眼快手疾,一把将手机稳稳攥在手中。 阿尔斯楞指点着袁野,笑着说:肯定是女生! “这——这是我的秘密!”袁野嘻嘻一笑,把手机揣进了兜,接着说,“快吃肉,都凉了。哎,你发现没,这羊杂汤比咱们月牙河村韩黑虎的饭店做得更地道,估计是羊好?对了,‘狮子哥’,你说任冬这小子是不是欠收拾?” “你别转移话题。还有,这事儿就彻底过去了,我摔人家耳机就是不对嘛。你小子千万别给我扯蛋。”阿尔斯楞严肃地说。 “不会,不会。吃肉……”袁野嘴上说着一套,心里却想着另一套。 “口是心非”的袁野在想啥呢? 阿尔斯楞盯着心不在焉的袁野,突然说:你是不是想铃铃呢? “啊?你瞎说啥呢?”袁野的脸和脖子都红了,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 孟静早袁月亮一年大学毕业,爸爸孟国忠托人找关系,暂时被安排在红楼市里一家机关单位上班,没有正式进编。然而,提亲的人就开始络绎不绝了,她听都不听、看都不看。在孟静心里只有一个人——那就小自己两岁的袁野!可是,她却不好意思说出口。 旁观者清。虽然见面机会并不多,阿尔斯楞早就看出来孟静的心思,所以才逗袁野呢。 袁野成天都没心没肺的样子,只知道孟静对自己好。自己慢慢的从“讨厌”转为“不烦”,竟然开始有些依恋,可就是没有往深的层次去想。 刘萍是了解女儿的,母女谈心时孟静说出了心里话。刘萍没过多表态,她支持女儿。而且觉得除了年龄上的问题,袁野是很招人喜欢的好孩子。她和丈夫孟国忠说起女儿的心事,孟国忠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一样,一百个不同意,不说原因,就认为俩人不合适…… 在一个家庭中特别是像孟家这样的家庭,如果女主人决定的事情,尤其是儿女的婚事,那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了。最终,孟国忠妥协了,孟家人达成了共识,可怎么与袁家提这门亲事?三口人谁都没有主意,只好等袁野大学毕业再说。 月牙河村的发展日新月异。各家的房舍都焕然一新,有的是修缮了,有的翻盖了新房,一切那么和谐美好。韩黑虎的饭庄生意红红火火,大多数客人都是市里的,还有外地大老远开车来用餐的,吃的就是一个特色和正宗。 在一切都向好发展的同时,只有月牙河村小学校开始破旧了,已经没有了学生。一是因为计划生育政策执行后,村里的孩子逐年少了,二是很多家长都把孩子送到红楼市区去读书。有的老师随之被调走,加上教学点合并的因素,让这个曾经热热闹闹的学校一下子空了下来。 袁振富年过半百,作为年龄最长的代课老师他将被“清退”。三十年来,他初心不改坚守在讲台上,尽职尽责、尽心尽力。就算只有一个孩子在,他都认真去教,手把手去教。他并不在意自己代课的身份,只坚守父母临终前的嘱托:当一名好老师! 月牙河村里的群众知道这个情况后,自发写下“请愿书”交给村党支部书记特木尔,请求不要“清退”袁振富。 特木尔很受感动,领着群众代表,带着“请愿书”到教育局。此事惊动了教育局现任领导班子,连分管教育的副市长都知道了,指示一定妥善处理,不能让教了一辈子书的老师吃苦又吃亏。最终,袁振富被破格转正,由于他不愿意到红楼市区任教,就“破例”让他“内退”,只开一半的工资。 袁振富和其其格都很满足,感谢好政策…… ………… 不管是在蒙古族人还是汉族人眼中,“一代天骄”在心目中都是神圣。从月牙河走出来的、血液里流淌着一半蒙古民族基因的袁月亮,一直认为自己真的很幸运,没想到大学毕业后独闯世界所从事的工作,竟然能与“蒙元文化”联系在一起。 幸运的袁月亮却有着自己的小烦恼,因为来到伊仁市应聘在合罕旅游公司,最初的起因竟是与妈妈其其格怄气。加上工作忙等客观因素,她基本上没有回家,身不由己啊。为了表现,她春节期间主动留在单位值班、加班,没有回家,通过袁野简单地进行了视频问候就匆匆关了手机。包括爸妈最看重的“破五”“十五”都只是打个电话而已,然后是自己默默流泪。 第153章 梦里最真是故乡 源于出众的才华、出色的表现,袁月亮不久前被公司领导口头儿任命为“总经理助理”,主要负责一些文件收发和一些重要文稿的起草。她的工作热情更高了,当然也就更忙了,甚至在导游人手不足的时候,她还能毫不犹豫地“友情客串”。同住一屋的舍友乌云有时逗她说“你这是有多大的官位,就要有多大的担当”,袁月亮可从没有把“官位”放在心上,她努力工作,一是出于善良的本心、对工作的忠诚,二是要向他人证明自身的价值,证明从农村走出来的年轻人照样会开创广阔的天地、实现人生的梦想。 ………… 这一天,单是乌云这位“非金牌导游”都得接连带三个小团队,公司人手实在分派不开,袁月亮又主动顶了上去,带领一批游客来到旅游景区。几年来的学习充电和实践历练,她的民族文化底蕴更显深厚,而且她声音甜美,很受游客的欢迎。特别是介绍起历史总是娓娓道来: 各位朋友,大家都知道,成吉思汗是蒙古民族杰出的军事家、政治家,他在统一蒙古诸部落后于1206年被推为大汗,建立了蒙古汗国。在飞翔中识别雄鹰,在奔驰中识别骏马,在疆场上识别勇士。铁木真即位后又展开了大规模的军事活动,版图扩展到中亚地区。1226年率兵南下攻西夏,次年在西夏病逝。当时,蒙古民族盛行“密葬”,所以他真正的陵墓究竟在何处,始终是个谜…… 袁月亮正在进行激情而细致的讲解,手机震动了。她停下讲解,边说“对不起”边看手机,来电归属地显示为“红楼市”。 是家里的电话。 袁月亮有一种想接听的冲动,可还是理性地控制住自己,工作时间她必须挂断这个电话。不一会儿,电话又打进来,袁月亮犹豫了一下还是挂断了,心里却长了草儿——难道,家里有什么急事儿?游客仍然在聚精会神地参观,神情严肃而庄重,大多数人并未因她这个“小动作”而有丝毫的干扰。只有一个人,自从进入这个旅游团就一直偷偷盯着袁月亮,却不敢与她对视。 停顿了一下,袁月亮接着顺畅地介绍说:各位游客朋友,其实,世界上还有一处祭拜他的圣地,就是坐落于红楼市的“成庙”,是体现蒙元文化的突出代表。如果有机会,建议大家能到红楼市去看一看…… 提到“红楼市”,队伍里有两个男子相视一笑,然后同时对袁月亮投去如炬的目光。 说着说着,袁月亮有些动情。是的,家乡,月牙河,在心中都是永远抹不去的记忆。那里有她魂牵梦绕的亲人,那座小城现代而古朴,还有,那一湾清澈的月牙河,尤其是河畔的那个小村庄,那里生长着她的童年,生长着她最最纯真的梦想。 此刻,袁月亮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儿时,小伙伴们在月牙河里摸鱼、在河畔采摘野花。河里的鱼可真多啊,小男孩们捉也捉不够,从家里拿的小脸盆都快装满了;岸边的野花又美又密,采了一束觉得颜色搭配不满意,可以扔掉再采,根本不必心疼…… 袁月亮开始自己问自己:月亮啊月亮,你是不是又做梦了?不对啊,如果是做梦,这些场景为何这样清晰和真实?甚至可以感受到温凉的河水轻轻抚过脚踝,可以闻到扑鼻的花香,可以听到河水哗哗的吟唱、蜂碟在舞动着翅膀…… 这不是梦,是脑海里深深的印记。因为,在每个人心灵最柔软的地方,都会住着两个字——故乡! 袁月亮回到了现实,突然感觉到团队里有双异样的眼神暗中盯着自己,那人会是谁呢? ………… 远山,近水,小院。初夏时节的榆杨松柳,绿意盎然,而且绿得鲜亮,绿得明快,绿里透着生机。 袁月亮的家处在月牙河村子中间位置,而且是正街。袁野“狮子哥”的家与袁家隔了两条街。即使这样,过去两家走动得很勤。如今却不同了,关键的关键就在于其其格。当然,归根结底却绕不开月亮,她是“隔阂”产生的“导火索”。 “啪”!其其格拍上家里座机电话,闷闷地坐回沙发。随手拿起一块奶皮子就想往嘴里放,到了嘴边又停了下来,瞅了瞅,扔在一旁。 其其格看了丈夫和儿子一眼,见他俩不太理会自己,便开口道:都说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儿。这丫头片子还没找婆家呢,就忘了娘喽。“蚂蚁爬到牛角上,骄傲得以为上了山峰”,看来,翅膀硬了,自家电话都不稀罕接啦!亏得前几天我在医院检查没啥毛病,要是我死了,恐怕连回来看我最后一眼都得求她呢。 袁振富向来性格温和,如今五十有一、无“职”一身轻的他,好像从来不知道生气是怎么一回事。说话一贯的不紧不慢,其其格评价他是“火上房都不带着急的”。 近几年,由于和“活字典”格根接触多了,袁振富还长了一个“毛病”,特别喜欢拆字给人家讲通俗易懂的道理。同时证明着自己的文化素养和文字功底,好像是向人们宣告——我这个曾经的民办代课教师,那可不是白给的! 袁振富还是保持着惯有的微笑对其其格说:别讲那些自讨伤心的话。当父母的特别是当妈妈的要有肚量,要宽容孩子、理解孩子。你看啊,“妈”这个字儿一边是个“女”一边是个“马”,这“马”也表示读音,更重要的是,女人要像“马”一样能吃能装、任劳任怨,才能称得上是“妈”。而不是像毛驴儿一样动不动就尥蹶子。 正在气头儿上的其其格根本不吃他那一套,反驳道:你别成天跟我“耗子钻碗架子——口口咬词(瓷)儿”,不就当了几天代课老师嘛?还真把自己当人物啦?还真把自己当教授啦?我不是你学生,别跟我整没用的! 第154章 官升不能脾气长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袁振富立时就像熄了火的摩托——静悄悄,和袁野默默地看着其其格。挠了挠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浓密乌黑的头发,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满怀期盼地望向儿子。 ………… 袁月亮带着旅游团继续游览。其实,在这个团中是有四只“异样的眼神”始终在盯着她,两人还不时的交头接耳。 咬人的狗儿不露齿,叼羊羔儿的狼不露背。这俩家伙肯定没啥好事儿。 ………… 袁振富的“求救信号”被袁野“屏蔽”了。他一直在摆弄手机,时而面带微笑,时而脸露愁容。现实生活中,除了睡觉——在不说梦话的情况下——只有手机,会让这位“话痨公子”安静下来。袁野对老爸的目光不视不见,他当然有自己的小九九,老妈生气的时候,尽量别掺和,弄不好就会惹火烧身。 “这小子,没心没肺,活着不累啊。”袁振富在内心里感慨儿子的人生态度。 “老话都说‘蒙古包哪怕有窟窿也是自己的好,母亲哪怕有缺点也是自己的亲’,唉,在咱家啊,这话不顶用啊。”其其格的言语中透着伤感。 袁野在修炼自己的定力,依然是心静如止水。 袁振富受不了啦,伸手拉了拉儿子,袁野这才抬起头“读”到老爸眼里恳求的神情,心软了。他觉得该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作为家庭重要一员,作为姐姐袁月亮的重要支持者,此时有必要展示雄辩之才了,而且,老妈说的话确实把自己捎带上了。 袁野放下手机说道:妈,我说你—— “说我啥?你说我?平常平常不回家就算了,过年过年还不回来呆几天!上学时忙,工作还忙,行,我不说啥。现在倒好,我病了她都不闻不问,连家里的电话都不接了!”其其格的语速以前就没有这么快过,令袁氏父子都感到惊讶。 “妈,你有病这事儿,咱们不是没告诉我姐嘛,是你说怕她担心。” “她根本不担心!她一天天的在外头撒欢儿,开心着呢!没准儿正偷着乐呢!” “你这人净说歪理。”袁振富小声儿补充了一句,其其格对他一立眼睛,他又不作声了。 “妈,可别怪我姐。再说,你也没病啊?”袁野还在反驳,明显没有了力道。 “等有病时就晚了!两腿儿一蹬、两眼一闭,还有用吗?” 袁野不想再纠缠有病没病这个话题了,赶紧说:妈,我姐她多忙啊,有时我发微信给她,写了一大堆话,她就回给我一个笑脸表情,还是两个小时之后。 “你们都有‘威信’,我没有!人家连个好脸儿都不给我,别说笑脸儿啦!” “妈,我说的微信不是你说的威信,是手机……” “手机、手机,一天到晚就知道手机,离了手机就像丢了魂儿一样!以后你管手机叫妈得了!” 其其格的话差点儿把袁振富逗笑了,他强忍着,假装去外屋厨房取东西,离开其其格的视线后“噗嗤”笑出声来。当然,音量分贝是严格控制的。 “妈,现在是信息时代,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怎么了解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离我太远,家里的这点儿事儿我还整不明白呢,哪有闲心管他么么的外面世界!”其实,在其其格的心中,家、家人、亲朋、月牙河,就是“整个世界”,至于其他,真的是太遥远了。 袁野接着给老妈上课道:妈,咱们不能落伍啊,就说这微信…… “别跟我说没用的,你妈没文化,不懂你们那些破玩意儿。但是,当闺女的不接当妈的电话,我还要啥威信?把脸保住就不错了。” 袁野心里清楚,老妈生气“横推车”的时候,神人都没办法,只好说:妈,现在啊,我姐兴许正开会呢,不方便接电话。这不,上次打电话不是说已经升任为“总经理助理”了嘛。 “这么说是官升脾气涨呗?还只是个助理,如果有一天真当上总经理,还不把我这当妈的忘到脖子后啊?” “妈,我姐不是那样——” 其其格没给儿子更多的表达机会,迅速把他想讲出来的话掐死在萌芽中,狠狠地说:塔拉,你这孩崽子不用替萨仁辩解,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老话讲“说人之前要先看看自己,行动之前要把力量估足”,还是说说你自己!自打从学校回来以后,这段时间游游逛逛的,找实习单位,还不上心,你一天都寻思啥呢?真把自己当成二混子啦?还有,在医院还和人打架了?看把你能耐的。特别是老包家那个死孩崽子,敢和医生发驴,看把他能耐的,丢不丢人? 其其格嘴里所说的“塔拉”是谁?原来,这是袁野的又一个名字,或者叫“母氏名字”。在蒙古语中,“塔拉”就是“原野”的意思,“萨仁”就是“月亮”的意思,其其格坚持这样称呼儿子和女儿,而袁振富和其他人一样,称呼姐弟俩汉语名字。这样的叫法,也算这个“蒙汉联姻”家庭的一大特色。当然,如果儿子惹她生气的时候,其其格就不叫“塔拉”了,而是称呼“孩崽子”,如果特别愤怒,还会加上一个挺狠的修饰词,叫他“死孩崽子”。 其其格所说的“老包家那个死孩崽子”就是阿尔斯楞。阿尔斯楞姓包,是村里包牧仁的儿子——准确的讲是“过继”来的儿子。蒙古民族一般不习惯带姓,只说名。因为其其格心中一直对“老包家那个死孩崽子”有气,所以就连名都懒得提了。 其其格是怎么知道袁野和阿尔斯楞在医院惹祸了呢?只能说是“没有不透风的墙”。 袁野赶紧解释说:妈,“狮子哥”都是为你好。你是不知道啊,当时那个叫任冬的家伙说的那话,把我俩都吓坏了…… “你这孩崽子别帮那死孩崽子说话,我看你就差和他穿一条裤子啦!” 其其格已是怒不可遏。 第155章 人群中异样的眼神 “他啥熊样儿我还不知道?他要有心还能考不上大学?两次啊!啥是少啊?别说别的,钱可都白花啦!我早就告诉你了,别和他来往、别和他来往,你他么么的就是不听!当我放屁呢?还有你姐萨仁——提起来我就气得肝儿疼……” 其其格越说越来气,随手把笤帚疙瘩“啦”的就扔在地上。她还想摔东西,看看这个瞅瞅那可,都舍不得。 袁振富在外屋站了一会儿,觉得是自己把儿子拉进“战场”,然而自己躲起来让儿子孤军奋战,不是大丈夫所为,就回到屋里试着再解劝其其格。他和气地说: “我说其其格,你少生气,别动不动就发火,你这胸闷啊,十有八九是从气上得的。你看啊,这个‘闷’字,就是把‘心’关在了‘门’里……” “少给我整你那套歪理邪说!我不把心关在门里,还掏出来扔到院外呗?我都快没心啦,都喂狗啦!要说我生气?生气还不是因为你养了一对好孩子?翅膀硬啦,就把老人言当成耳旁风啦。” “妈,我没有。”袁野趁机表态。 “没有?谁信啊?你这孩崽子要是不当耳旁风的话咋还和老包家那个要来的死孩崽子打连连?你看他一天天开个破皮卡车,这个得瑟啊。打工挣到钱了有啥了不起的,月牙河村就快搁不下他了,要是没有脚丫子坠着,还不得上天啊?再看人家韩黑虎,过去是驴性,后来出去挣到钱了,回村开饭店多好……” “少提韩黑虎!”这回,轮到袁振富生气了。 其其格瞪了袁振富一眼,蔫儿了。袁野偷笑。 三个人的沉默。两个人在生闷气,一个人在尴尬。 其其格对阿尔斯楞的“评价”就没有一个好词儿。 “说远啦。自己家的事儿总扯上别人干什么?我听说人家阿尔斯楞这孩子可有志向了,正筹备要开什么收购场呢。”一忍再忍、一劝再劝的袁振富此时虽然有些不高兴,还是发扬了高姿态,想把话儿往回拉拉。 其其格叹了口气,稳定稳定情绪又对袁野说:人家爱开啥收购就开啥收购,收金收银都和你没有一毛钱关系,就算他开个破烂收购场,我有破烂也得先送给阿来夫,实在不行就扔壕沟儿里去。塔拉,如果不听老人言,你就混,看能混出个狮子样还是个熊样…… 被抢白了一通,袁野干张嘴而无法发声了。他学着用眼神向老爸求援,袁振富更是一脸无奈。袁野嘟囔了一句“我这是不自量力啊”,然后掏出手机开始编发微信。 其其格一脸生气地看着窗外,却用眼睛的余光不时瞄一下放在柜子上的电话。 ………… 伊仁市某景区,袁月亮生动的讲解把大家深深吸引了。 “请问,他的真正陵寝所在地,在学术界上有一个明确的说法吗?” “噢——目前都只是争论,或者说是猜测……” 一位游客的提问把袁月亮拉回到现实。好在大家都沉浸在景物中,没有注意到她小小的失态。 只过了一会儿,手机短促的“嗡嗡”震动表明,有微信发了进来。袁月亮仍是面带微笑地说:各位领导、各位朋友,请上车,我们向下一个景点进发…… 等大家都坐上车后,袁月亮着急想看手机微信的内容,便习惯性地扫了一眼,没细查人,只问了一句“大家都看看左右,人都到齐了吗”,得到“齐了”的答复后,便认定没有“丢人”,向司机挥了一下手说了声“出发”,车子就启动了。 而就在前三分钟,有两个人从厕所里慢悠悠地出来,悄声儿嘀咕。 “有亮哥,必须收拾!” “兄弟,哥挺你。必须让她给一个交代!” “好!” 看到招呼游客上车,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快速转到前面的一棵大树后,探头探脑向外张望。见袁月亮带领团队的人开车走远了,嘴角露出一丝坏笑。其中一人正是“麻辣男”! ………… 中巴车启动了,袁月亮在车厢前面找了个边座坐下后才打开手机,是弟弟袁野的微信:“你挂了妈妈的电话,她生气了。抽空儿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她想你了……” 袁月亮的眼睛有些湿润了,这段话的内容虽然不多,却是字字入心。她知道,自己和妈妈之间有着矛盾而且不好调和,可妈妈是爱她的,是最牵挂惦念她的。虽然挂断电话是迫不得已,可自己这样的举动,还是伤了妈妈的心。 都说女儿是爸妈的贴心小棉袄,如今,小棉袄被“晾”在千里之外,袁振富和其其格怎能不惦念呢? 有时,夜里睡不着,其其格就会来到院中,坐在小板凳上仰望天上的月亮,想着心中的萨仁。夜凉如水,袁振富将外衣悄悄披在妻子肩头,问她想啥呢。其其格答“没想什么,就是出来透透气儿”。其实,袁振富已经发现她在偷偷擦掉眼角的泪水。 女儿心细。想到这些,袁月亮矛盾了,不知道自己在外择业的做法是对还是错,到底是开拓之举呢还是一时冲动?快半年没回家了,她想家、想爸妈,想……袁野大学算是毕业了,回到家中进入实习实践阶段,只是还没有找到实习单位,有他在爸妈身边,二老或许会少了些孤单。家里的一切都好么?园子里的青菜都该下来了?奶牛出奶怎么样?月牙河水还那么清澈欢快吗?村子里的稻田该插秧了?爸妈是不是还那么累呢? ………… 合罕旅游公司的服务热线电话响铃了,接线员顾小晶温柔地说:您好,这里是合罕旅游公司服务热线,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 “和这帮家伙就得横点儿!你越客气,人家越拿咱们不当回事儿。必须从气势上死死地压制住!”电话那边儿,“有亮哥”怂恿“麻辣男”。 “麻辣男”点点头,狠狠地说:服个屁务啊!就你们这个素质还有啥服务可谈?我他么么的要投诉! 第156章 袁月亮被游客投诉 顾小晶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知道碰上的是个硬茬儿。 毕竟经验丰富,受过专业训练,见过大风大浪,顾小晶依然和气地说:先生,请您控制一下情绪,为了保障本次通话服务的质量和安全,我们对通话过程进行全程录音,请您谅解和配合。 “麻辣男”语气立时缓和了一些,说:录音就录音!我要投诉! “请问是什么方面的内容?” “我没闲工夫搞清楚是什么方面!反正是我跟着你们公司的团儿走,那个导游瞎了眼一样,扔下我们兄弟两人开车就奔下一个景点儿了。耍戏我们啊?真是龙困浅滩被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顾小晶:先生,请注意您的措词。请问,您记住导游的工号和名字了吗? “工号我不知道,名字我记得死死的,叫袁月亮。咋咋呼呼的,一看就是素质极差、态度极其恶劣……” 顾小晶没容他再往下说,便问:先生,请说出您现在的位置,我们马上联系月亮回去接您…… 顾小晶边听边记,然后挂断电话,看了看贴在桌边儿隔板上的通讯录,用另一部电话拨打袁月亮的手机。 ………… 来到下一个景区,袁月亮安顿好客人自由参观,利用空闲时间,悄悄拐到一处僻静地点,拨通家里的电话。她知道,妈妈其其格肯定会守在电话旁的。 只是“嘟嘟”两声,电话就迅速接通了。袁月亮故作平静地说:妈,刚才正带游客参观呢,没法儿接你的电话,别生气啊。 一听到女儿的声音,其其格的无名之火顿时灰飞烟灭了:萨仁啊,妈哪能——生气呢? 怕妈妈太过激动,袁月亮便把话题故意引开,好让她一时摆脱伤感,故作轻松地说:妈,我都说过多少次了,公司里的人不知道我这个名儿,你咋还总这样叫我呢?不知道还以为我能装起个笔名呢。 袁月亮的小计谋果然奏效,其其格一下子提高了语调,说:啥笔名不笔名的?月亮这个名字是你爸起的,萨仁是我起的,还是月亮的意思。你咋不喜欢我起的名字呢?是不是我这个当妈的做得不好…… 袁月亮的眼里闪动着泪花儿。 …………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播……”顾小晶挂了电话,停了几秒又重播过去,对方还是“通话中”。 此时,“麻辣男”带着“有亮哥”来到游客服务中心,他掏钱一人来上一杯饮料。 “咱哥俩就坐这儿等,一会儿就算他们用八抬大轿来抬咱们,我也绝对不会饶过那个丫头片子!” “放心,哥哥我一定全力配合。”这位“有亮哥”笑嘻嘻地说。 ………… 袁月亮还在景区的角落里接听电话。听的多,说的少…… ………… “麻辣男”和“有亮哥”坐在大遮阳伞下,翘起二郎腿儿,悠闲地看着风景和风景中匆匆行走的人们。 “兄弟,我这次来,给你添麻烦了。还带我逛这儿逛那儿的,真让你破费了,不好意思。” “有亮哥,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你都十多年没来了,兄弟就应该带你好好转转,只是我没有车,就报了个一日游的团儿,又省事儿还省钱。对了,这可不是兄弟小气啊,我打听了,这是现在最好的一种旅游消费方式。” “就是,有朋友到我那儿,有时候我也这样安排。兄弟,没机会要创造机会,争取去我们红楼市转一转啊,我全程奉陪。” “没问题。只是今天这事儿——兄弟有苦衷啊。上次让两个小丫头片子坑苦了,今天凑巧赶上咱们是‘上帝’,我不这样做,气出不来啊。有亮哥,你可别怪我啊。” “怪啥怪。就得这样,必须收拾。对了,兄弟,那个丫头片子叫啥啊?” “叫‘月亮姐’,不对,我叫什么姐啊?她应该叫‘月亮’。小样儿,抽抽巴巴的还起个想上天的名字。”“麻辣男”一脸不屑地说。 一听“月亮”的名字,“有亮哥”作思考状:月亮——月亮—— “你认识?” “有亮哥”疑惑地说:我们临村——月牙河村,就有个叫月亮的,听说毕业后在伊仁市打工。我就小时候见过那孩子,印象不深了。 “麻辣男”看着“有亮哥”说:天下能有这么巧的事儿,她是你老乡? “管她呢!就算是老乡那也没有咱们兄弟亲啊?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够兄弟,来,以饮料代酒,走一口儿!”说完,“麻辣男”与“有亮哥”同时端起饮料杯碰了一下。 ………… “当妈的做得不好”,这短短几个字,如钢针一般刺痛袁月亮的心。万万没想到,妈妈会这么理解问题。 袁月亮意识到自己的引导失误了,她不想让妈妈在这个事情上引申开来,就又一次转移了话题:妈——咱家稻田该插秧了? “插完了。你老舅、老舅妈还有大莲子他们都来帮忙,已经插完了。另外啊,今年只留了不几亩自己种,其他的都承包出去了。” 袁月亮说:这就对了,千万别累着。这回袁野在家,能帮帮你们。 “塔拉啊?你还不知道,农活儿是一手不伸,根本指不上。” “妈——对了,袁野找到实习单位了吗?” 其其格叹了一口气,一语双关地说:没有,塔拉这孩崽子没长这个心啊,现在的年轻人,都把老人的话当成耳旁风喽。唉——萨仁啊,又快半年了,你还不回来,咋就那么忙?铃铃每个月都找机会能来看看我呢,我看她都比你这个亲闺女强。 ………… 接线员顾小晶实在打不通袁月亮的手机,只好急急地找到总经理张哈森汇报情况。 张哈森扶了扶眼镜,拿起电话拨打,听筒中传出: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忙…… 放下电话,张哈森皱起眉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把游客丢了不说,工作期间怎么电话还打个没完?她袁月亮是不是不想干啦?有什么可张狂的? 第157章 这次“丢人”丢大了 张哈森非常生气,把电话一摔,指示道:顾小晶,这样,你马上联系这两位游客所在景点,请他们立即安排车辆送二人赶往下一个景点,不能冷落游客。然后你再一直打袁月亮的电话,直到打通为止! “好的,张总。我马上就去落实。”顾小晶答应着转身走了出去。 张哈森来回踱步,自言自语道:这才刚刚提升为助理啊,怎么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膨胀了? ………… 袁月亮还在打电话,眼睛的余光瞄着游客,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个大麻烦正悄悄袭来。 “妈,公司刚提拔我任总经理助理,就是对我工作和能力的认可,我更得好好表现。再说,铃铃和你亲姑娘有啥区别?她去看你就相当我回去看你了。” 其其格笑了。袁振富暗中向袁野伸出大拇指,意思是说“你姐真行”,袁野不屑一顾,高傲得不得了。 其其格说道:你啊,就会为自己找理由。不过话可又说回来了,铃铃可比你这个亲闺女对我好多喽,我可没白疼她。人啊,不能忘本,不能忘恩负义啊…… “铃铃”就是孟静,是袁家不是亲戚胜似亲戚的孟国忠和刘萍的女儿。孟静和月亮同岁,生日小一些,因为从小就爱笑,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动听,刘萍就给她起个“小名”叫“铃铃”,而且特别强调是“金”字旁的“铃”,以补所谓的“五行缺金”。孟国忠认为女孩就该文文静静的,于是给她起的“大名”叫“孟静”,而且谐音“梦境”,希望孩子的生活就像梦一样美妙、幸福。 袁、孟两家因“奇缘”相识后,孟静经常来月牙河村,特别是一放寒暑假几乎就是长住了。袁月亮上大学、毕业后在闯荡很少回家,孟静每月都会抽了时间过来看望看望叔叔、婶子。当然,她的心里可还有另外的小秘密,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罢了。 源于两家这样的感情基础,源于袁月亮和孟静亲姐妹一样的感情,她才会对妈妈说“铃铃和你亲姑娘有啥区别”“她去看你就相当我回去看你了”这样的话。当然,其其格非常认可孟静,当亲姑娘一样对待,甚至还有一种不好意思说出来的“想法”。所以,当亲女儿此话一出,她还是有些笑意了。 其其格又说:萨仁啊,就算你当上总经理,我还是你妈,好好表现就不要妈了?都说“家乡的水是圣水,家乡的土是金子”,可是,一个人要心里没有妈、没有爸,那还有家乡啊? 袁月亮有些哽咽地说:妈,我明白。再怎么表现都离不开爸妈的支持。妈,听说过一段时间,我们公司有一个团要去红楼市旅游,我申请一下争取能带团,这样可以顺便回家看看啦。 “那太好了,太好了!我们早就盼着你能回来呢!” 其其格可高兴了,差点儿跳起来。袁振富眼前一亮,袁野也不玩儿手机了,侧耳倾听。 袁月亮感受到妈妈的激动,突然想起有一个问题想问,便趁热打铁随口说道:妈,我想打听一下,阿尔斯楞的绒毛收购场准备得怎么样了?开业时候你们能去了吗?他真的挺上—— 其其格当时就火了,没等女儿把“进”字说出来就大声喊:别跟我提阿尔斯楞! 袁月亮还想解释,妈妈那边儿已经挂断了电话。她怔了一下,对着手机做了个鬼脸,自言自语道:这“老太太”挂我电话,这明显是报复嘛。 手机又震动了,袁月亮还以为是妈妈的电话回拨的呢,抬手一看,是公司打来的。 “喂——” “谢天谢地,您的电话终于打通了。月亮助理,我是顾小晶啊,出事儿了,把张总都急完了!” “怎么了?”袁月亮一惊。 顾小晶快速地说:您带的团丢下两个人,落在了上一个景点!人家投诉了,我一直打您手机就是不通。张总已安排景点派车把那两个人往你那里送呢。张总非常生气,您赶紧给他打个电话! 公司接线员顾小晶的电话,就像一声炸雷,震得袁月亮目瞪口呆。 “啊——” 这回真的“丢人”。袁月亮在极力回忆,感觉到刚才在车上没有了那双“异样的眼神”。 不容细想,袁月亮赶紧给张哈森打电话,电话一接通,就是张总生气的质问:“丢人”这种低级错误你这位“高级导游”也能犯?还有,带团期间为什么和外界通那么长时间的电话?公司的规章制度都忘到脑后了吗?你是总经理助理,更要严格要求自己,否则——唉! “张总,都是我的错,我承担责任。至于原因我先不和您解释,现在关键的是接待好那两位游客。我一切都会安排好的,请张总放心。”袁月亮诚恳地说。 “这才是积极的态度。是这样的,我已安排车把人给你送过去了,你要做好安抚工作,如果游客不追究,一切问题都好办;如果人家死盯不放,或者想要通过网络把这事儿捅出去,后果可就——先安抚游客,你的问题回头再说!”张哈森挂断电话,摘下眼镜,狠狠地揉捏太阳穴。这个事儿,说大就大、说小也小,但愿你能安抚好那两人啊——就等于你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啦。袁月亮啊袁月亮,自己的“梦”自己“圆”…… ………… 袁月亮赶紧向自己带的旅游团走去。这时,一辆小汽车驶过来停下,丢下的两位游客气乎乎地下了车。她快跑几步笑脸相迎:二位,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把我们扔下不管,有你这么当导游的吗?” 袁月亮觉得这声音挺熟悉,抬头仔细观瞧,猛然想起来了,这个说话的男人就是——“麻辣男”! “坏了,碰上冤家了。”袁月亮在心里嘀咕,面上却不动声色,并没有点破,依然乐呵呵地说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的疏忽给二位先生造成了影响,我再次向二位真诚道歉! 第158章 必须开除袁月亮 袁月亮表达完歉意,深深地鞠了一躬。她意识到两人来者不善,事儿不好,便尽全力去做了。 “麻辣男”咄咄逼人: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要法律干什么?我倒无所谓,我这位哥哥远道而来,我好心好意报了你们公司的团儿,没想到是这样,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你能算出来吗? 没想到“麻辣男”说起话来还挺利索,和上回在公交车上简直判若两人。 “对不起,请原谅,下次不这样……”袁月亮还是乐呵呵的道歉。 “有亮哥”开口帮腔道:如果这是在原始景区,比如森林、高山,你把我们扔下,万一遇到劫匪怎么办? 袁月亮笑着说:和谐社会,不会有劫匪的。 “万一碰到野兽呢?这个后果你能想象吗?” “这个——对不起。这样,二位先上车,我们随团儿前往下一个景点。这个景点二位没有游览上,回头我单独安排,一切费用由我承担。好吗?” “你承担费用?谁承担我们的时间损失?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麻辣男”摇头晃脑地说。 有几位游客等不及了,便上前来劝说:算了,兄弟,人家导游道歉多真诚啊,态度也好,我们往下一个景点走。 “就是,杀人不过头点地,人家把解决的办法都说好了,算了。” “麻辣男”和“有亮哥”一看这个形势,再耗下去容易引起公愤,就跟着上了车,却撂下一句话:月亮导游,这事儿绝对不算完!我们一定要讨个说法! ………… 挂断了女儿的电话,其其格气鼓鼓的站在柜子前一动不动。袁野对爸爸是挤眉又弄眼,用眼神怂恿他得劝劝。 袁振富终于开口了,也许是想在儿子面前争回点儿面子,或者真的想扞卫一下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所以把“领导气儿”提得十足。 “咳、咳——我说两句——” 其其格同样是先发治人,说:你咳啥咳?装领导是不?你以为自己还是老师啊?还说两句?一句都别说了! 袁振富瞪了瞪眼睛,“难得”他还有些生气了,说:你别像被疯狗咬了似的。月亮根本没招惹你,瞧你那态度,让孩子在那边儿怎么想?离家那么远,她不难受吗?你得考虑考虑她的感受。 其其格不再说话,袁振富看到自己真的触到了其其格的软肋,便来了精神,接着说:别有谁一提阿尔斯楞你就急眼!那孩子多好啊,虽然大学没考上,我看他就挺有出息的。人生的道路有很多条,考大学只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你看这“路”字,左边是一个“足”代表脚,右边是是一个“各”字代表个人,意思是每个人都能通过自己的选择走出精彩的人生之路来。过几天,他的绒毛收购场就要开业了—— 其其格根本不想往下听,转身就向外走,到门口时回头说了一句:我说过了,别在我面前提“阿——尔——斯——楞”!也不要提啥“狮子”啥“狗熊”,我一听就反胃! 关门时,其其格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儿。袁家父子二人对望了一眼,都无可奈何地苦笑起来。 ………… 合罕旅游公司会议室,装修不是以高档取胜,而是以文化见长。立马挥鞭征战图的挂毯大气磅礴,让人不由心生敬畏。用蒙古民族特色图案元素设计的公司宗旨,醒目而不生硬。 这一天,会议桌一侧坐着张哈森、袁月亮、顾小晶,一侧坐着“麻辣男”和“有亮哥”,标准的谈判模式。“麻辣男”一眼就盯上了“以服务铸就品牌”这句话上,脸上露出鄙夷的笑。 总经理张哈森现年四十六岁,蒙古民族,一双近视眼镜,更衬托出斯文之气质。“哈森”汉语翻译过来是“玉石”之意,取这样的名字,是长辈希望孩子能有玉石一样高贵、纯洁的品格。 张哈森温和地说:二位,这件事情的出现,我们深表遗憾。全是我们的责任,我代表公司表示深深的歉意。二位有什么要求,请提出来,只要合规合理的、我们能承受的,一定会尽力满足。 张哈森又对顾小晶说:你要做好记录。 “麻辣男”看了看“有亮哥”,便对张哈森说:张总,这个事件—— “对不起,用‘事件’二字有些不妥?”张哈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麻辣男”微微一怔,接着说:你们叫合罕公司,而且提出“以服务铸就品牌”的理念,我想,只有真正做好服务,才能对得起“合罕”这个名字。 说完,“麻辣男”又故意抬头看了看那张挂毯。 张哈森点头表示认同。 “总之,我就三个要求。一,退还我们本次的团费……” “没问题!”张哈森立即拍板。 “第二嘛,希望公司开除月亮导游!” “开除月亮”四个字一出来,张哈森和袁月亮都是一惊,连负责记录的顾小晶都停下了笔、张大了嘴巴。 “麻辣男”见取得了预期效果,看了看袁月亮,接着说:月亮名字很好听,但是,她这个人素质之低、服务之差,我们实在无法接受!月亮导游,我这样说,你不反对? “这——”袁月亮无话可说。 “请喝茶。”张哈森无奈地笑了笑,伸手示意二人喝茶,然后说,“您刚才提到的第二条,确实有点儿……从我们公司管理制度上讲,开除员工是有严格规定的,袁月亮这次的错误不可原谅,但是还没有达到开除的底线。确实难以从命,请二位谅解。” 张哈森不卑不亢,让袁月亮和顾小晶都感觉到了一丝暖意——公司,是我们的依靠。 “麻辣男”哈哈一笑,说:我就猜到会是这样,你们当领导的肯定会“护犊子”。所以,我们准备了第三条要求——前提是第二条不能满足的情况下——赔偿我们精神损失费十万元! “啊?十万?”袁月亮这回的惊讶比第二条高过千万倍。 顾小晶都不会写字了…… 第159章 事出蹊跷必有“妖” 沉默。 六十六秒的无声。 “二位,恕我直言——二位真是有备而来啊。我听明白了,虽然说是三条要求,实际是两条,因为第二条和第三条是‘选择题’,不开除就赔钱,不赔钱就开除。”张哈森淡定地说。 “张总分析得很对头。”“麻辣男”嘿嘿一笑。 张哈森接着说:二位的依据是—— “麻辣男”拿起手机晃了晃,笑着说:依据就是它。如果你们的处理结果我们不满意,就把事件的前前后后的经过全发到网上。到时,臭名远扬的滋味和后果,可是不好承受的。 “你——”袁月亮有些生气了,刚要说话,被张哈森瞪了一眼,只好不语。因为之前张哈森已经交待得非常清楚了,让她只听不说。 张哈森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二位,请慎重!我们的工作上的失误,一定会承担相应的责任,绝不推卸。可是,二位的要求确实——这样,今天我们先安排二位住在公司的接待服务中心,食宿费用全由我们负责。明天安排二位把没游览到的地方全走到,费用还是我们负责。没别的意思,既然这位朋友远道而来,我们也算尽尽地主之谊。至于“选择题”容我们再商量,好? “麻辣男”看了“有亮哥”一眼,见对方点头,便说:好。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不给我们满意的答复,我们不但要上网宣传,还保留诉诸法律的权利! ………… 那一天,本来其其格的情绪已经多云见晴了,没想到冰雪聪明的袁月亮竟然“得意忘形”地提到阿尔斯楞,让她再次晴转多云、大雨倾盆了。而且,接下来连续阴天,弄不好就局部雷阵雨。 呆在家中实在太闷了,而且袁野知道,再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改变局面了。只要一有机会悄悄地溜进自己的屋,让妈妈自己好好静一静。袁野不敢往外走,因为妈妈看得紧,把他去找阿尔斯楞那个“死孩崽子”胡混。 袁振富去放奶牛了,独自一人生闷气的其其格觉得没意思,收拾了收拾,便起身去阿来夫家串门儿,主要是看看爸妈,因为阿来夫在红楼市区忙着公司的业务。买卖做大了,阿来夫在李春草的撺掇下,准备在市区买楼房呢。 在屋里偷偷观瞧,袁野见爸妈都走了,高兴得从床上一跃而起,几乎是夺门而出。这几天可把他压抑坏了,赶紧出去透透气。 袁野出了村里正街,不自觉地就向河边走去。他开始计划着去找阿尔斯楞聊聊,转念一想,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万一让妈妈知道了,还不得扒了自己的皮啊? 顺着河边向北走去,袁野漫无目的。如果非要说有目的,那也只是散散心。家里的事儿、实习的事儿、微信里的事儿,反正没有太顺心的事儿。 此时,太阳西坠,阳光还好,河柳青青、河水柔柔,呼吸着带着泥土气息的空气,袁野感觉舒爽了一些。那一排载满童年记忆的大榆树,又长粗了许多。曾经搭在树上的小木屋不见,充满童趣的故事却时常在脑海中浮现。 乡村五月,农忙时节。稻田的地都泡好的水,方方正正、水面如镜,有的地块已经开始插秧了,机械化作业比手工快得很。有的地块虽然没有机械往来,但一簇簇绿油油的稻苗已经有规矩地布好,等待着进行人工插秧。 袁野家终于有了稻田地,是这几年特木尔带领村干部大搞农田开发的结果。因为家里养着奶牛,其其格担心袁振富一个人侍弄地太辛苦,大部分承包出去了,只留下三亩多。如今,在亲朋好友的帮忙下,很轻松地就已经插完了秧,袁振富或其其格每天只是到地里看看水就行,不是很劳累。当然,这些活儿是指不上袁野的。 袁野,成为乡村风景中的独行者。虽然土生土长,却有些格格不入…… ………… 袁月亮无精打采地回到宿舍,往床上一躺,目光呆滞地望着天棚,回想几天来的一幕幕,默默伤心落泪。 自己怎么这么粗心啊?那天上车以后为什么不查一查人呢?开除?十万元?这道选择题,每一个选项都是“死穴”啊。 “麻辣男”?为什么这么巧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吗?人啊,为什么如此难以琢磨呢? ………… “滴滴”,一阵车喇叭声吓了袁野一跳,抬头一看,是阿尔斯楞开着皮卡车停了下来。真是想谁来谁啊。 “大学生,思考人生呢?” “没有,我想去家里的稻田看看。” 阿尔斯楞下了车,看着水汪汪的稻田说:你就跟我吹。这样,如果你能找到哪块儿稻田是你家的,我连请你吃一个月的手把肉。怎么样? 袁野嘻嘻一笑,说:你开办收购场处处用钱,我得帮你省钱啊,不能大吃大喝。勤俭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嘛。 阿尔斯楞轻轻踢了袁野一脚,说:你啊,就是嘴巴好,当然,话多不是什么好事儿。你得多为家里想想,要为父母想想,赶紧找实习单位,这样悠悠逛逛终究不是曲子。 “我知道。只是心不静啊。” “一个小屁孩儿能有什么心事?你就跟我装深沉。对了,是不是有心上人勾搭你啦?” 阿尔斯楞说完哈哈大笑。 ………… 心情不好,食欲不振。 袁月亮晚饭也没有去吃,还在为发生的“丢人”事而自责。乌云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她是完成了一天的导游工作在食堂吃饭时,听顾小晶说了袁月亮“被讹”的事儿,胡乱吃了一口就赶回宿舍。 乌云开门见山地问:月亮姐,这事儿是真的吗?你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呢?他们怎么会提出这样的无理要求呢?疯了?告他们讹诈! 袁月亮坐起身,擦了擦眼睛,说:我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儿。对了,乌云,投诉我的两个男的中,有一个就是那天公交车上遇到的“麻辣男”! 乌云吃惊不小,口中念叨:“麻辣男”?我说,你不会认错人? 第160章 闯荡的青春色彩浓 提起“麻辣男”,乌云印象深刻。他当时的窘态还在眼前,历历在目。 “不会的。上一次在公交车上,对他的印象还是很深的。一开始带团儿时我没有发现,后来细端详,正是他。” “这就怪了,阴魂不散啊。这样,你把事情经过跟我说一下……” “智慧”的乌云认真听着、思考着。袁月亮讲完了,她停了好半天才说: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鬼! 乌云能捉住“鬼”吗? ………… 孔雀屏草原的黄昏,有着别样的美,朦胧、飘逸,且空灵。 一大一小两个蒙古包,都有袅袅的炊烟飘出,随风散入天际。 与前些年不同的时,小蒙古包里住着鲍青山和于秀兰,大蒙古包里却住着鲍锁柱。 为什么? 因为鲍家添人进口了! 鲍锁柱已经娶妻并且生子,儿子已经两岁了! 时光荏苒,当年的追风少年鲍青山,如今已经是五十有六,当上了爷爷。 肉香、奶茶香从蒙古包里飘出,鲍青山抱着孙子满脸笑容地从小蒙古包走出来。指着西边的天空说:大孙子,你看,我们的草原多好看啊?你看那太阳,像不像一个大苹果?明天让你爸去红楼市,给我大孙子买大苹果,批发两件儿回来…… ………… 袁月亮的讲述,深深触动了乌云,她想了想,说:月亮姐,木炭的乌黑露在外表,坏人的污黑藏在里头。我当时说“麻辣男”是不露齿的咬人狗,看来确实没有说错啊。一定是这小子设的圈套儿。 “说实话,我也有这种想法。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呢?”袁月亮拿起纸巾又擦了擦眼角,说,“但是,咱们没证据啊,只是猜测而已。事实上我确实是把这两人给丢下了,不管从什么角度说都是我的错。” “错归错,可错不至死?干啥要开除你呢?凭啥要十万元呢?他穷疯了?这就是抢劫啊,不,这就是勒索、就是讹诈!” 袁月亮叹了一口气,又愁眉苦脸起来,乌云不好意思地说:月亮姐,都怪我。如果那天公交车上我不往“麻辣男”身边凑,不把他的麻辣烫弄破,或者言语不那么过分,他也不至于记仇的。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小肚鸡肠?不能理解。 “也许是咱们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能这两件事儿根本没有必然联系,就是单纯的巧合罢了。”袁月亮这么说,就是为了安慰乌云。 “不可能这么巧合的。月亮姐,你得吃饭啊,这么晚了,你要是不爱动,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买回来。” “谢谢,不用,我什么都吃不下。我就看会儿。”袁月亮说完,从床头的书桌上取下一本书,翻看起来。其实,她根本看不下去,只是不想说话了…… ………… 太阳又往山间沉了沉,阳光不但更加柔和,而且还增添了色彩。 袁野和阿尔斯楞面对着月牙河坐在大榆树下,各怀心事。 袁野的手机又不合时宜地响了,是微信。 “我忘问了,‘狮子哥’,你刚才开车干什么去了?” “去附近村子转转,找找同学和朋友,打听打听绒毛收购的事儿,顺便宣传宣传我自己。”阿尔斯楞随手抽出一根草芯儿,放在嘴角咀嚼起来。 “噢,你放心,我那最好的同学苏合,就是咱们月牙河村搞绒毛收购最厉害的,我都和他说完了,到时必须往咱这送。过两天我抽空儿再亲自和他嘱咐一下。别看他爸是村支书,苏合得听我的。” 阿尔斯楞看了看袁野,呵呵一笑,没说什么。 “你啊,别不相信我,这事儿真……” “我相信你,就是觉得你这话,说得有些像领导干部似的。” 袁野并没有觉得这样有哪些不好,还骄傲地说:在苏合那小子面前,我就是干部。更别看他比我大点儿,那是虚长、更是虚胖,我说话好使。 阿尔斯楞拍拍袁野的肩膀,又笑了。袁野也抽起一根草,学着阿尔斯楞的样子嚼起来。 “‘狮子哥’,那天咱俩去医院,你说你打工遇到的第一个老板不正经,咋回事儿啊?”一根草是根本堵不上袁野的嘴,他突然对阿尔斯楞的那天的这句话很好奇,他边回复手机上的微信边说。 “你啥时候学会关心‘花边儿新闻’了?”阿尔斯楞呵呵地笑着。 袁野头都不抬地说:不是关心,是闲聊。爱说你就说,不爱说——你就讲讲呗…… “真拿你没办法啊。他就是个纯种的混蛋,拿女工当男工使,拿男工当牲口使,最后家破财散,连我们的工资都没给。好在我只干了两个月,可那也是分文没挣,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更不敢和家里说啊。”阿尔斯楞摆弄着手里的草芽,有些伤感。 “‘狮子哥’,那你最后喝西北风度命了?”袁野放开手机,看着阿尔斯楞。 “西北风都没有啊,那地方总刮东南风。要不是一起打工的那位农村老大哥给了我一百块钱,我可能会沿街乞讨喽。当时啊,他兜里只有二百块啦。一百元啊,啥概念?相当他的一半的财产啊……” “不容易啊。人啊,都愿意锦上添花,很少能雪中送炭啊。那后来呢?” “后来,我又找了份工,挣了一年稳当钱。然后又到了一家大公司,挣得就更多了。后来我就看好了一个项目,再后来就回来了。” 袁野又低头回复完微信,抬头说:‘狮子哥’,你在外边都站住脚了,为什么还回咱月牙河村呢?不嫌这里穷啊? “我是为了一个梦想。”阿尔斯楞坚定地说。 “什么梦想?” “哈哈,这是我的秘密。这么跟你说,一个人懂得放下完美的目标,去选择合理的方案,这是一种成熟的标志,也许还是成功的基础呢。” 袁野挠了挠脑袋,说:‘狮子哥’,你说的云山雾罩的,我一时整不明白。你的梦想不是就单单要开个收购场? “也是,也不是。对了,你别像审犯人似的。该轮到我问问了,你为什么不好好找实习单位呢?” “我啊,也有一个梦想。”袁野故作深沉地说。 第161章 袁野散漫惹火上身 阿尔斯楞突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急切地问道: “袁野,你小子微信这么频繁地响,是不是搞对象了?” 袁野脸色微微一红,立即反驳:什么对象?根本没有的事儿。你懂几个——不是的,‘狮子哥’,你可别乱讲啊。我还是个孩子呢。 阿尔斯楞嘿嘿一笑,起身说:你小子,就瞒我。小时候盼长大,长大了还楞装嫩……好了,该回家了,跟我上车。 袁野站起身,连连摆手说:不了,我自己走回去,就当锻炼了。 阿尔斯楞当然知道袁野的顾忌,就没有深让,临上车前又回头说道:早点儿回家,多帮家里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手机那东西,不能当命用,只是一个工具而已。要是让手机左右了自己,那整个人可能就废废了。 “你懂几个问题。”袁野在心里嘀咕一句,却点了点头。 阿尔斯楞开着皮卡走了。袁野又重新坐下来,继续摆弄手机。 ………… 夜深人不静。袁月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还在脑海中过电影,仔细回忆每一个细节,就是想不通自己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这是连新入门导游都会小心避免的,要不然,总经理张哈森根本大发雷霆之怒。而且,事情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赔礼道歉竟然不起作用,对方的要求如此苛刻,针对性是非常明显的。 乌云也没有入睡,面向墙壁思考着:“麻辣男”怎么这么巧就报了月亮带的团儿?怎么这么巧偏偏把他丢下了?按理说,“麻辣男”是本地人,这些景点儿肯定来过,对游览的路线和时间应该清楚,不可能掉队啊?平时一向工作认真谨慎的月亮怎么就疏忽了呢?唉,这事儿要是摆不平,“麻辣男”肯定要下死手啊。要想让公司出十万元,这绝对不可能,那只有——开除。退一万步讲,开除了月亮,自己会不会进前一步——呸! 乌云赶紧“呸”了一口,为自己一闪而过的“邪念”感到脸红。 两人互不打扰,都在强迫自己入睡。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走,晕晕乎乎中都不知道是什么时间睡着的,手机定的闹钟响了,她俩才起床。 乌云慵懒地洗漱完毕,开始化妆、穿衣。等袁月亮把一切收拾妥当,二人就准备下楼去食堂吃早餐。 “月亮姐,今天的天气不错,咱们宿舍窗户还是开开,透透空气。”乌云提议道。 “我看行。” 乌云转回身去开窗户,抬眼向窗外望去,突然看到一样东西,一个想法在脑海中瞬间闪现。 “有了!”乌云转身就往外跑,边跑边说,“月亮姐,我有个急事儿,你自己吃早餐。另外,帮我请个假,我争取上午赶回来。” “别跑!什么事儿这么急啊?”袁月亮被乌云的举动搞迷糊了。 乌云头也没回地说:别问了—— 急匆匆的乌云要去干什么?袁月亮一头雾水。 ………… 早晨明媚的阳光透过纱帘照进屋内,“麻辣男”和“有亮哥”自然而醒,伸着懒腰,一副陶醉的模样。 “睡得咋样?” “挺美。没想到他们这家公司的条件还真不错。对了,那天出来时说好的一日游,你一直陪着我,昨天又一宿没回家,弟妹不生气?” “麻辣男”笑着说:不生气,我通过微信把事儿简单说了,她还挺高兴呢。你弟妹啊,可好哄了,那就是个标准的吃货,只要满足她的胃,就牢牢抓住了她的心。 “有亮哥”起身穿衣服,“麻辣男”拿过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兄弟,你说咱们今天还真把没去的景点儿走一遍啊?” “走呗,都是的事儿,不去白不去。” “有亮哥”犹豫了一下说:是这样的,我明天想回红楼市,今天要是逛一天,挺累的,我怕耽误明天的行程啊。 “哥哥哎,听兄弟话,我不会给你亏儿吃。那你就多呆一天,咱们给的选择题合罕旅游公司还没答复呢。” “你还真指望能开除月亮或者赔咱十万元啊?” “麻辣男”坐直了身子,笑嘻嘻地说:我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就是想整整那个叫月亮的丫头片子。唉,如果要是能连另一个女的一起报复,那该多美啊,出出心中的恶气!可惜啊,那就让月亮一人承担两人的痛苦。 ………… 乌云急匆匆往楼下跑,袁月亮在后边追,喊她:等等,乌云,你要干啥去啊? 乌云顾不得回头,喊道:你就别问了!记得帮我请假!理由随你编—— 袁月亮追到大道,乌云已经打上一辆出租车走了。她陷入沉思:这丫头,抽的是什么风啊?一惊一乍的。 ………… “塔拉,起来!和你爸去稻田地里看看水!听说昨天水库那头儿就限水了,看看咱家地里的水位怎么样!”其其格在院子里冲着袁野的屋里喊道。 喊声很大,连她身后的大公鸡都给惊飞到墙头上。其其格又喊:振富,快把鸡赶下来,别飞到园子里叨了菜。 袁振富挥着铁锹去轰鸡,公鸡又扑棱棱飞跑了。 太阳升得老高了,在朝阳的照耀下,园子里新出的小葱儿油亮亮的、水灵灵的。 “塔拉——” “知道啦!”袁野不耐烦地回答。 “你身子是铁做的啊,那么沉?起个床跟上刑一样!这孩崽子,长了一身懒肉!” “这小子身体要是铁的,那床就是磁铁的,吸住喽。行啦,我自己去,反正他跟着去了到地儿也干不了啥。”袁振富说完扛起锹自己就要走,被其其格拦住了。 “不行!就你惯着他。现在估计他连咱家地在哪儿都不知道,一定要让他去!实习单位不去找、地里省劲儿的活儿再不想干,他想上天啊?” 其其格不依不饶,态度坚决。袁振富无奈地摇摇头,拄着铁锹等着。 这时,院门口儿过去一个人,走路拖拖拉拉的,歪着头,端着手臂,身上的衣服得有半年没洗了。此人不是“喜子”,而是当年叱咤风云的“童氏三魔”中的“三磨叽”童为奇。 第162章 月亮被逼要辞职 五年前,因为“以酒为水”,“三磨叽”被“栓”住了。从此便坐吃山空,如今一贫如洗。于是,他有事儿没事儿就往村部去找特木尔要扶贫救济…… 其其格瞅了一眼院外,又唠叨:天天睡,太阳照屁股都不起来。就算不懒成吴仁青那样儿光等着政府扶贫,也得像“三磨叽”似的,搞不好就得要饭吃。这人啊,要是不长心,咋整都没用啊。恨铁不成钢,心强命不随啊…… ………… “麻辣男”和“有亮哥”并不是“起床困难户”,两人很利索地收拾妥当,坐在房间里等人来请,要去吃早餐。 “有亮哥,你是真的不想再游览了?”其实,“麻辣男”坚持接着游玩儿主要是考虑到“有亮哥”,远方的客人提出不想去了,便思考了一会儿问道。 “关键是真有事儿啊。兄弟,你的好意哥哥心领了。” “那——好。要不然咱们也顶算接受了人家的贿赂,到时有些话都不好说了。那就这样,吃完早餐,咱们和他们接着谈判,争取中午回去,晚上兄弟给你饯行,不耽误明天的返程。我他么么的就不信了,必须让他们出点儿血!必须炸出点儿油儿来!必须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麻辣男”说,他是下定了决心。 “有亮哥”笑了笑,没有附和。 为了打破尴尬,“麻辣男”转移了话题,问:你们那边儿,文物多不多? “啥文物?” “古墓里的呗。包括罐子、瓷器、玉器、青铜器啥的……” 突然,传来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交谈,是服务员专程来请二位到餐厅用餐。 ………… 合罕旅游公司餐厅内,顾小晶和办公室的一位男子早早等在那里,简单的介绍后,四人落座。早餐很丰盛,有汤有面还有点心。 “今天由我俩陪二位先生游览,这上面有我们公司的所有景点简介,二位可任意选择。” 顾小晶说着把一张宣传折页递了过去。 “麻辣男”没有接,说:这样,我们今天不去游览了,算是给你们公司省点儿钱。我想今天上午再和张总见见面,听听他对我们问题的答复。昨天晚上,我已经把你们公司“丢”旅客的事儿都写好了,如果给的答复太离谱,不能满足我们的需求,我们可要到网上讨个公道了! 顾小晶很是吃惊,瞪大了眼睛说:这个——这个我得请示一下张总。二位慢用,我去打个电话。 说着,她赶紧退到另一个房间打电话。 “麻辣男”一碗奶茶下肚,顾小晶回来了,说:抱歉,张总一上班要到市里开个会,大约十点左右才能回来。您看,要不咱们先走一个景点? “有亮哥”没等“麻辣男”回答就抢着说:不用了,一会儿我们就在房间里等。 ………… 伊仁市政府召开会议,张哈森参会时心里惦记着事儿,听会就不那么认真。他当然清楚,那两个人提出样的要求实在无理,公司不可能满足,可是,通过什么方式让两人“撤诉”呢?“枯干的果树上,别指望能摘取甜梨;贪图私利的人,别指望会大发善心”,他们这样死缠滥泡的,真是闹心啊。 时间就是怪,你越想过得快,这家伙走得越慢,甚至感觉是原地踏步。领导左一个指出右一个强调,最后还总结了三条,强调如何贯彻落实好此次会议精神,时间是一拖再拖。终于开完了会,张哈森赶紧奔下楼,边走边打电话:顾小晶,让那两个人到会议室等,我马上往回赶,你和月亮助理都参加。 是疖子终究要出头儿的。张哈森选择勇敢面对、速战速决。 “麻辣男”和“月亮哥”刚刚坐稳,张哈森就赶了进来。人未落座笑声先起,连连说:对不起,二位,真的对不起。临时的会,推脱不了啊。现在是十点十分,好在不算太迟到。请谅解、请海涵! “麻辣男”笑着说:张总真是太忙。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兜圈子了。昨天提的条件考虑得怎么样了?该给我们答复了? 顾小晶给张哈森递过一张纸巾,他边擦汗边说:这个嘛——是这样,二位给我们出的“选择题”实在太难了,如果交白卷,那不就得零分了吗?是不是啊?我们想,能不能把题的难度降一降,我们也好及格不是? 张哈森说话很有技巧,一开始竟然把“有亮哥”造蒙了,脑筋转了几转才闹明白是什么意思。 “麻辣男”顿了顿,举起了手机,说:张总,我昨天说的要写的东西都在这里,只要一点发送,朋友圈里就会刷屏的。这样的后果您能想到?所以,有些事情不是能够打折的。 “你——这属于敲诈!”袁月亮实在忍不住了,指责“麻辣男”。 “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这是为了让你长记性,顺便让你们公司长记性,这是为你们好。不感谢就算了,血口喷人的话,我要给你们再‘罪加一等’啦?” “咳——呸——”顾小晶拿过纸巾,很夸张地吐了一口痰。张哈森看了看她,明白她的用意,微微笑了一下。 “二位还是冷静冷静的好。咱们再商量,既然是谈嘛,就要有一个谈的态度……” “我们的态度很明朗,而且是出的选择题,给你们很大的空间了。” 张哈森伸手向顾小晶要纸巾,他的汗止不住了。 此时,谈判双方都沉默了。 袁月亮对张哈森说:张总,我可以——辞职!我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负责! ………… 阳光越来越足了,月牙河畔春的气息越来越浓郁。小草开始钻芽儿,不知名的、小小的野花开始偷偷绽放。大榆树绿得最深沉,一团一簇的榆钱儿挂满枝头。有淘气的孩子爬上树去采,他们已经不满足吃榆钱儿,因为他们的零食现在可丰富了…… 袁振富把奶牛赶了过来,虽然吃不到什么东西,放放风、晒晒太阳也是好的。 望着淘气的孩子们,袁振富的脸上挂着慈爱的微笑…… 第163章 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袁月亮见对方不肯通融,心底的幻想破灭了。她不想让张总为难,便决定以自己辞职换来问题的解决。错是自己犯下的,责任必须由自己承担,并不是什么高风亮节,而是做人的基本底线。 “麻辣男”与“有亮哥”相视一笑,似乎在庆祝自己的胜利。 “不行!”张哈森立即否决,目光如炬地看了看二人,又对月亮说,“别因为落了一根牛毛,就把一锅奶油倒掉;别因为犯了一点错误,就把一生事业扔掉。万事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关键是看付出的代价,掂量掂量看看值不值!” 谈判陷入了僵局。 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到声响。 这时,清脆的敲门声响起,张哈森给顾小晶使了个眼色。她去开门,见是一脑门子热汗的乌云。 乌云站在门口儿就大声说:张总,我想参加这个会,可以吗? “麻辣男”一见乌云,两眼发直:是你? 没等张哈森点头,乌云就走了进来,落落大方地说:是我。这位先生好记性啊,最近还在公交车上带麻辣烫吗? “你——”“麻辣男”站起来指了指乌云,咬了咬后槽牙,又坐下了。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改在公交车上吃麻辣烫了?你的公德心让狗给吃了?” “乌云,注意你的态度!”张哈森不知道这里面还有故事,便严肃地对乌云说,他担心这样会激化矛盾。 “好的,张总。”乌云挨着月亮坐了下来,盯着“麻辣男”,眼里是怒火。对方不敢直视,怕被灼伤,只好望向张哈森。袁月亮递过去一沓纸巾,乌云在擦汗的时候,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麻辣男”。 “张总,希望您快些答复。”有些莫名心虚的“麻辣男”想着能速战速决。 张哈森刚要说话,乌云站起身来到他近前耳语几句。只见张哈森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开了,连连点头,嘴角发自内心地开始上翘了。 乌云又瞪了“麻辣男”一眼,向墙壁上挂着的大电视走去,开机、插u盘、播放…… 整个过程,会议室里的人谁都没有说话。“麻辣男”和“有亮哥”都蒙圈了,两人对视,四只眼睛里都是迷茫。 电视出现了画面:正是“麻辣男”和“有亮哥”!两人从厕所里出来,嘀嘀咕咕的向前张望。看到袁月亮正招呼游客上车,并没有上前,竟然是躲在大树下,目送车子走远,脸上露出坏笑…… 不但“麻”“有”二人看到这段视频呆住了,连袁月亮都不敢相信会是这样。 乌云把画面停住,转过身来说:二位,相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这是景点的监控摄像头拍下的视频,连时间都有显示,你们不会质疑这是假的? “这——这个——”“麻辣男”脸红得像火燎的一样,“有亮哥”低下了“高傲的头。” “有这段视频在,我们合罕公司就可以告你们敲诈勒索!” 乌云的话,惊得二人冷汗直冒…… …………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恰恰是月牙河村“草长莺飞”的季节——“六月天”。 稻田里的水还充足,袁振富把铁锹横着放在地上,拉着儿子一起坐在锹把上。蓝天白云倒映在秧苗青绿的水田,别有一番韵味。 袁振富被眼前的美景陶醉了,说:袁野,你看看咱们月牙河村,是不是很漂亮?这要有相机照下来,估计都能上挂历。 平时很少往田地里来的袁野同样被迷住了,眯着眼睛说:是挺漂亮的。过去,我在红楼市区里的同学都说咱们月牙河美,我还不以为然呢。他们总嚷着要上咱们家这儿来游玩儿呢,我觉得是在拿我开涮呢,根本没理这茬儿。今天一看,真不错啊。 “那是。旅游嘛,就是从自己呆腻的地方到别人呆腻的地方去。咱们村很多人都羡慕城里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其实,有多少城里人向往咱们这样的世外桃源、绿色净土啊。”说完,袁振富望着这近处的水田、远处的绿树青山,满眼深情。 袁野沉默了一会儿,说:爸,当初你放弃转正进城教学的机会,主动要求提前下来务农,就是因为喜欢这里的景色吗?还是舍不得我们? 袁振富嘿嘿一笑,深邃的眼神射出光芒,说道:爸给说个字,这个字是“停”,停止的停。左边一个“人”右边一个“凉亭”的“亭”,字面上理解就是人在凉亭里呆着。你知道,古代人在官道旁要建造亭子,是为了让人们随时停下疲惫的脚步,这样才能更好地走下去。我之所以“停”,是因为我要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路,不是我背叛你爷爷、奶奶的遗愿,是世界的变化、人生的变化,包括年龄的变化,让我重新省察了自己,什么样的路可以走、什么样的路应该停,什么样的选择才是回应自己的本心啊。 “爸,你说得真深奥。”袁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说白了,就是要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爸,现在这样的生活方式,就是你追求的梦想吗?” “算是,但又不全是。唉,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不会总是刀切豆腐两面光,更不会处处都让人满意的。生活就是这样,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儿。只要不违法背理,很难说谁的对、谁的错。我觉得,农村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而且正因为有很多大学生不愿回到农村,从另一个角度说,年轻人在这里发展的空间将会很大很大。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嘛。” 袁野点点头。 “儿子啊,你找不到实习单位是小事儿,找不到自己的目标和方向那才是大事。不要畏难,但在进取。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各有各的道儿、各使各的劲儿。每个人都是朝着阻力的方向前进,有阻力才有动力嘛。” 袁野没再说什么,站起身,拿起手机把握着不同角度拍照,他要发到朋友圈儿,让大家都看看月牙河村美丽稻田里的水天一色。当然,他也没忘记给姐姐发几张,用意有二:一是看看家乡的美景以解乡愁,二是表明自己这个“大学生”下地干活儿了…… 第164章 老乡背后打一“枪” 自从袁野把拍到的照片发到朋友圈后,点赞者一个接一个,都夸月牙河村的好水好田好景色,他的心里也美滋滋的。 袁野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稻田,从来没有如此静心的欣赏稻田美景,更从来没有从心底淌出一股暖流。 虽然这股暖流几乎是稍纵即逝的,可袁野明白,那是对土地的爱、对月牙河的爱。 ………… 一场风波终于平息了,袁月亮的心情大好。宿舍里,她精心设计着一个神秘晚宴,要给乌云一个惊喜,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熟食、水果、点心、饮料,样样都很精致,单等乌云回来。 躺在床上,袁月亮笑了,自言自语道:铁证如山,小“鬼”显形! 回想到那天的情景,袁月亮就忍不住笑—— 当时,乌云证据一摆出,“麻辣男”已经意识到风向大逆转,硬扛无益,赶紧起身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一时糊涂。 张哈森不说话,乌云又说道:十万元啊!这个数目如果从敲诈勒索的定罪标准看,应该是几年呢?顾小晶,打电话报警。 “好嘞!”顾小晶高兴地答应着。 “麻辣男”失去了“辣味”,“有亮哥”顿时暗淡无光了。 “报警”二字一出口,“麻辣男”和“有亮哥”的嚣张气焰就被打掉了,而且是彻底灭了火儿。 顾小晶早就对这两个人厌烦透顶了,可人家是“上帝”,没办法只好忍气吞声。这回好了,“上帝”的光环在这二位的身上熄灭了,干嘛不收拾收拾他们呢? 顾小晶拿起手机就要打报警电话,当然,她没有真打,而是做着拨打的动作,眼睛却看着张哈森。 “张总,求您了!千万别报警,我们知道错了。月亮,月亮导游,上回是我错了,这回更是我的错,请您高抬贵手。”“麻辣男”几乎要哭出声来了,他心里清楚,这“敲诈勒索十万元未遂”的罪名,那绝对是难以承受的。其实,他的本意就是想整整月亮、发发怨气,根本不是真要那十万元,没想到事情败露了。 张哈森对顾小晶轻轻摇摇头,便对袁月亮说:月亮,我感觉这里头还有事儿? “张总,我和这位先生曾有过一点儿小过节,以后会和您细说的。” “有亮哥”害怕了,知道自己这个“从犯”罪过不会轻的,赶紧站起来乞求道:月亮,我们一时糊涂,本没有什么恶意。至于提出那十万块钱的赔偿——就是扯蛋。我们明知道不会给的,就是想吓唬吓唬你。 “吓唬?那你们张口闭口要开除我月亮姐,也是吓唬吗?不行,必须报警,不能让你们这号人逍遥法外!”乌云说得斩钉截铁! “有亮哥”感觉到前路真的“无亮”了,弄不好还会有牢狱之灾,立即低头乞求:月亮,求求你,看在老乡的面子上,就放过我们! “老乡?”袁月亮大吃一惊。除了“麻辣男”之外在场的其他人也是如此。 “麻辣男”意识到是该打“感情牌”的时候了,赶紧补充道:就是就是,他就是红楼市人,好像和月牙河村还不远呢,你们真的是老乡啊。 “我叫赵有亮,是幸福路村的,你们村特木尔书记是我表哥。”这位“有亮哥”终于报出了自己的大号。 这会成为二人最后的救命稻草吗? “你是铁叔的表弟?”袁月亮惊异地问道。她却没有提自己老舅妈李春草也是幸福路村的,赵有亮却提了出来。 “对。特木尔汉语翻译过来就是‘铁’的意思。还有啊,你舅妈李春草就是我们村的,论起来还有亲戚呢。我在家呆的时间少,再有你总在外上学,可能不认识我,但是我知道你。求你高抬贵手。” “麻辣男”又说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啊。 “先别套近乎!”乌云又问袁月亮,“他说的都对上号儿?” 袁月亮点点头。可是,她的脑海里真的没有赵有亮这个人的印象。 乌云哈哈一笑,说:你明知道月亮是你老乡,你还这样对待她?老乡闹玩儿还下死手啊? “我错了,真的错了。”赵有亮真诚地说。 ………… 袁月亮手机响了,是弟弟的微信:家里人都想你了,希望你早点儿带团儿回来…… 袁月亮收起手机,眼里满是泪水。几天来的委屈、领导同事的关心、对家乡的思念、对“老乡”的失望、对人性的思考,让她的心中五味杂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袁月亮扑到乌云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麻辣男”和赵有亮不知所措。 张哈森扶了扶眼镜,仰头长叹的一口气,又深情地看了看会议室里的挂毯,对二人说道:先祖曾经告诫我们,“你的心胸有多宽广,你的战马就能驰骋多远。”我看——这事儿——就算了,不提了。这样,既然是月亮的老乡,那中午我安排吃顿便饭,咱们算是不打不相识,以后欢迎对我们合罕旅游公司的服务提出宝贵意见。 “张总——”乌云气得直跺脚。顾小晶同样心有不甘,却不敢反对。 张哈森一扬手,说:就这么定了! 是张哈森义气用事儿吗?当然不是,他是最清楚的,如果自己真的把二人送上“审判台”,对公司绝对没有好处。人嘴两层皮,你知道别人会怎么说? “麻辣男”长出了一口气,连说:不敢、不敢——另外,张总,我之前说的往网上传这事儿,其实只是随口一说,我根本没写。不信,您看我手机。 说着就把手机递过来,张哈森摆手道:不用、不用,我相信你。这样,二位还是先回房间休息。 “麻辣男”和赵有亮还是尴尬地站在那里。张哈森给顾小晶使了个眼色,让她引领二人走了出去。 二人并不敢动,眼睛直盯盯地看着袁月亮。因为,他俩知道,眼前这位险些被辞退的女子,掌握着“生杀大权”。 袁月亮紧锁眉头,轻轻点点头,二人已是千恩万谢了…… 第165章 一人做事万人瞧 那天,“麻辣男”和赵有亮回到房间,赶紧收拾好东西,并来到台要付住宿的费用,服务员说:我们公司张总有交待,二位先生在此吃住,一分钱都不许收。 “什么时候说的?”赵有亮追问了一句。 “二位先生刚住进来时就说了。而且刚刚还打来电话嘱咐,并且让餐厅做好准备,中午要陪二位一起吃饭呢。” “麻辣男”深受感动,说:对不起,我们刚接到电话,家里有急事必须马上走。这样,麻烦你借我纸笔用一下,我给张总写几句话。 “好的。”服务员拿出纸笔,“麻辣男”凝神思考了一下,提笔疾书。 ………… 明枪暗箭寻常事,惊天动地不乱心。袁月亮真正做到“不乱心”了吗?没有。这一经历让她感慨万分,不然是不会“失态”扑到乌云的怀里失声痛哭,难能可贵的是她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心态。 事后回到宿舍,袁月亮拉住乌云的手说:乌云,今天真的谢谢你,你这是救了我啊。你是怎么想到了要去调监控录像? “这个嘛,是我的秘密。”乌云笑嘻嘻地说。 ………… “秘密?你就和我装……”袁月亮听到门锁声响,知道是乌云回来了,嘀咕了一句从床上起来。 乌云推开门便愣住了。 “怎么样?惊喜不?” “只要不是惊吓就好——你——我没打扰你?” “什么意思?” 乌云:你是不是——约会——搞对象了?你打电话告诉我——我就不回来了…… “去你的!别瞎分析了。是给你准备的,犒劳你这位大侦探帮我破了案,解决了大难题。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乌云扔下包,伸手抓起一块儿水果吃了起来,说:不会骗我?你说的是实话,我看出来了。 袁月亮:你怎么看出来的? “如果是搞对象,应该有蜡烛啊,烛光晚餐才烂漫呢。另外,还得有红酒,不把自己喝醉,怎么能给别人机会,哈哈……” 袁月亮脸一红,假装生气地说:你这张嘴啊——行,等下次我把红酒给你补上,今天只有饮料! ………… 阿尔斯楞开着皮卡车,一路风尘,东跑西颠的,忙碌着绒毛收购场的建设…… ………… 袁月亮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翻开看到的是插满秧苗的稻田…… 乌云抬头看到袁月亮的表情变化,问:你看到谁了?怎么眼泪汪汪的? “你看,是我弟弟发给我的,我家稻田地的照片……” 袁月亮把手机递给了乌云。 “我还以为看到你心上人了呢,要不怎么会这么激动。”乌云边开玩笑边接过手机,立时被吸引住了,连连夸赞月牙河村真美,并且说这要是搞旅游开发,肯定能火。 “旅游开发?这我还真没敢想。” “敢想敢干敢闯,就叫开拓!” 乌云说完,把手机还给了袁月亮。 两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袁月亮又问到乌云怎么会想到去调监控录像,乌云立马骄傲得不得了。 袁月亮白了她一眼,说:都说“没学问的架子大,公山羊的脾气大”,是既有学问,又是温柔的女性,怎么会如此骄傲自满呢? “看似批评我,可我听出来你这是变相的拍马屁。好,你先说怎么感谢我。” “别跟我提条件,我早就想好了——麻辣烫地干活儿!” 乌云抱着袁月亮,高兴地说:知我者,月亮也。 “别拽词儿了。” “麻辣烫可比喝红酒吃烛光晚餐强多啦,咱们就来最实际的。” “别扯远喽。快说你是怎么想到的。” 乌云笑而不答,拉着袁月亮的手走到窗前指给她看:你看,那边儿墙角。 袁月亮顺着她手指一看,发现那儿有个指向门口儿的摄像头,一下子就明白乌云是受此启发了。 乌云接着说:那天早晨我一看到这儿,马上想到景点里是有很多的摄像头的,说不定哪一个就会拍下这两个家伙。咱们老祖宗有句谚语,“好汉不以暗箭伤人,好马不在备鞍时踢人”,直觉告诉我这俩家伙不是什么好汉,一定在背后捣鬼了。 “人在做,摄像头在看!好啊。”袁月亮感慨道,“乌云,你真行啊。你急匆匆的跑出去,我都有些懵了,以为你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儿呢,想电话问又没好意思,还担心打扰你呢。” “不快不行啊。我听说有的监控视频保存的时间不长,万一给顶出去找不到,那这黑锅咱可就背定了。” 两人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感觉从来没有细细观察的宿舍周边,还是挺漂亮。 “乌云——” “嗯?” “谢谢你!” “跟我玩儿深沉?” 二人相视一笑。 这时,袁月亮的手机响了一下,是孟静发来的微信。一段语音,轻轻点开,里面传来孟静用尽力气的呐喊:袁月亮——我给你发一万多条微信啦,你怎么就是不回啊?我要和你视频!铃铃、铃铃—— 两人听完,都哈哈大笑起来。乌云说:她可真逗,笑声真好听。 “她叫孟静,我们都叫她铃铃,这个名字也是因为她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才起的。她不是我亲妹妹,却比亲妹妹还亲。”袁月亮动情地说。 “这里面一定有故事,趁着你心情好,快和我说说呗。”乌云有些迫不及待了。 袁月亮晃了晃手机,说道:我得和她视频了。不然,这小丫头还指不定怎么闹我呢。一会儿我给你讲讲我们是如何认识的,老传奇了,也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穿越。 ………… 乌云躲到了一边儿,袁月亮开始与孟静视频。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孟静想起什么就问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逗得乌云一个劲儿地捂着嘴笑。 聊完了,拗不过乌云的纠缠,袁月亮就给她讲了自己如何闹着去看演出,如何成立了“神奇组合”,自己如何走丢的,又如何碰到了孟静,如何让孟家给送了回来,从此两家亲如一家,最终如何又“捡”回个老舅妈…… 第166章 心生感恩有原因 乌云听得入了迷,真有一种身临其境穿越的感觉。没想到这样有意思的故事就发生在“舍友+闺蜜”的身上,简直就是一段传奇和佳话。 “对了,月亮姐,如果对方要是个小男孩,会不会……噢……你懂的……哈哈……”乌云对袁月亮扮着鬼脸儿。 “去你的,净想些没用的。”袁月亮轻轻推了一下乌云说,“再瞎乱讲,以后什么事儿我都不和你说。” “别生气,别生气,我这是闹着玩儿呢。再说了,如果老孟家的是男娃,你那个谁——那个‘狮子’可咋办啊?哈哈……青梅‘煮酒’,两小‘瞎猜’啊……” “你还说,看我不掌你的嘴。”袁月亮去抓乌云,她又哈哈笑着躲开了。 一段故事结束了,新的故事还在继续…… ………… 初夏的农家小院,绿意浓浓,花儿朵朵。树影摇曳,鸟雀叽喳。 清幽而温馨。 阳光正好,把窗台上的五彩玻璃瓶子映照得光彩夺目。 其其格正在专心研究一幅刺绣图案,不时在袁野用过的练习本的背面勾勾划划。 袁振富把奶牛安顿好后进了屋,悄无声息地从柜子上取下一张报纸,坐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其其格停下来,抬头说:振富,铃铃他们一家三口可有一段时间没来了? 其其格提到孟国忠一家好长时间没来了,并非她突然想起,这件事一直放在她的心里。 袁振富抬起头想了想,说:是啊。国忠大哥的工作太忙了,没个黑天白天的,很少有个周六周日。唉,官身不由己啊。 “上个班真不容易啊。要想吃人家饭,就得听人家管嘛。” “这个忙啊,真让人受不了啊。”袁振富抢过其其格手中的笔和练习本在上面写下个“忙”字指给她看,然后说,“你看这个字啊,‘心’加‘亡’为‘忙’,指人一忙,‘心’就没啦。没有心了,生活也就没有味儿啦。” 其其格呵呵一笑,说:就显你能了,有文化还和我显摆啥?别说“忙”了,还是说说“恩”,吃水不忘挖井人,乘凉不忘栽树人。 “这个‘恩’字,上边是‘因’下边是‘心’,意思是心生感恩是有原因的……”袁振富边写边说。 其其格一把扯过本子,大声说:越说越来劲儿了?我们还是找时间去看看他们。 “也行。要不然,还不如请他们来家里,咱们好好招待招待。顺便让国忠大哥散散心,放松放松。” “你说的对。要是萨仁在家那该多好啊,咱们两家人就聚全了。唉,这孩子,我都不知道她天天的忙啥呢,电话都不愿意往回打……”其其格又开始想女儿了。 袁野在自己屋里喊:爸、妈,你俩别唠了,这大中午的还让不让人休息了?赶紧都午睡,下午还不少活儿呢。 其其格对袁振富呵呵一笑,边归置东西边小声儿说:塔拉这孩崽子,还知道装人了。得了,我这眼皮子开始打架了。春困秋乏夏打盹儿,一点儿不假啊,迷瞪一会儿。 ………… 刘姥姥走进大观园——问了这又问那。乌云的好奇心爆棚,同样是问了又问:月亮姐,你家和孟家就这样认识了,后来呢?不会是“从此,公主和王子过上了幸福生活”? “你啊,生活在童话世界里得了!”袁月亮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 “如果对方真是王子,那该多好啊?”乌云无比遗憾地说。 “你这个小鬼丫头,是不是想王子想疯了?” “你就埋汰我。我真得觉得你们两家、你和铃铃之间的相识真的挺浪漫的。” “没你想的那么浪漫,但是,我们两家确实走动得和亲戚一样,可以说比亲戚还亲、还近。”袁月亮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娓娓讲来,“把我送回月牙河的当天,我爸妈和姥爷、姥姥诚心诚意留铃铃一家三口吃饭,我老舅阿来夫把家里的老母鸡都抓住了准备要杀,孟大伯说什么也不吃,只是坐了坐就回了红楼市区里。第二天,我爸妈就带着自家的奶制品还有笨鸡蛋,去市里到孟大伯家拜访、答谢。我姥爷说,炼铁需要有硬火、交友需要有诚心,人家对咱们天大的恩,咱们千万不能忘啊。那天,我和我弟袁野都去了,而且还在铃铃家吃了饭。现在想起来还觉得真有意思,你说这铃铃本来和我挺好,一见我弟弟袁野这小丫头就叛变了,围着袁野身前身后地转,把我可冷落惨了。” “后来呢?”乌云瞪大了眼睛。 袁月亮接着说:再后来,我们两家就经常往来,我和铃铃自然就成了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姐妹。有时候她来我家住几天,有时候我去她家住一阵,直到我们都考上了大学,来往就少了。但是,每到放假还会聚在一起的。孟国忠大伯比我爸大一岁,我爸妈对这位哥哥和嫂子特别尊敬,孟大伯和刘萍大娘对我们一家特别爱护,遇到困难时都会给予帮助。其实,我爸挺苦的,我爷爷奶奶去世得早,我爸算是孤儿了,能有这样一位哥哥关照,他感到很幸福。 “啊?你爸爸是孤儿?” “怎么?这又勾起你的窥探欲了?” “别说得那么难听,好像我是‘偷窥狂’似的,我就好奇心强而已。”乌云为自己辩解。 这时,袁月亮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叮”的响了一声,屏幕跟着也是一亮,有微信进来了。 乌云抿着嘴笑,说:你快看看手机微信,说不定就是那个谁家小谁给发的呢。 “你可别胡说八道了。对了,我怎么感觉有时候你和我弟弟袁野在贫嘴上有那么一拼呢?”袁月亮边说边拿过手机,是总经理张哈森发来的,写着“那两个人走了,这是他们留下的纸条。我想了想,还是给你看看”,紧接着发过来的是一张图片。 袁月亮认真地看着,然后把手机递给乌云想让她看看。乌云假装一只手捂着眼睛,嘴上说“你的秘密,我不看我不看”,另一只手却伸过来接手机了。 第167章 袁野又耍小诡计 袁月亮抬手一把将乌云捂脸的手拉下来,说:别装了,是张总发的,那天,那两个人没有吃饭就走了。还留下张纸条,你看看。 乌云不笑了,接过手机仔细盯着屏幕,不自觉地读了出来:尊敬的张总,您好,是我一时小心眼儿,才演出这样的闹剧,向您特别是向月亮女士表示真诚的道歉。二位大人大量,让我感觉到很惭愧,也很受教育…… 乌云笑了,说:沟通水渠可以成江河,改邪归正可以成为好人。“麻辣男”这回该学好了? “去你的,人家本来就不是坏人,你怎么就给定性成‘邪’了?” “这上面还留下了真实姓名、工作单位和电话。来,把这张图片发我微信上,有机会我找找他。” “你找他?”袁月亮有些吃惊,又问,“你找他干啥?” “还能干啥,和他老婆探讨探讨哪家店儿的麻辣烫好吃呗!” 两人都笑了起来。 ………… 袁野吃完午饭并没有睡觉,而且把门窗都大敞四开着,说是太热了,要通风透气。其实,他瞪着眼睛看着手机,是心不在焉的,耳朵不但听着外边虫鸣鸟叫,还支愣着收集对面屋里的动静。听到老妈的“鼾声”轻轻响起,他露出满意的笑。猜测老妈已经睡踏实了,便蹑手蹑脚地走进西屋,轻轻捅了一下正闭目养神的老爸。袁 振富被儿子吓了一跳,刚要说话,袁野赶紧“嘘”了一声,又指了指老妈,悄悄地说:红楼市区里有同学找我,关于实习的事儿,我必须马上出发。 袁振富知道他在撒谎,便压低声音说:别跟我耍小聪明!是不是别的事儿? 袁野连忙又是作揖又是小声哀求,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早去早回,别给我惹事儿!”袁振富压低声音说完一挥手,任他去了。 计谋得逞了!袁野轻轻退到门外,又轻轻走出院子,然后就是撒着欢儿地跑开了,有一种鸟出牢笼虎归山林的舒爽。 袁野这是要去干什么呢? ………… 在月牙河畔,阿尔斯楞正开着皮卡车等着袁野呢。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急得阿尔斯楞一个劲儿拍打方向盘。都说生活中有“三大慢”,等人、等车、等电话,那是越急越慢。阿尔斯楞这回是深有体会,他几次拿出手机想给袁野打电话,又不得不放下了。 急啊!真急啊! 看到袁野跑来,阿尔斯楞立即发动了汽车。袁野刚关上车门皮卡车就开始加速了,他赶紧抓住头顶右上方的把手,才勉强坐稳。 “‘狮子哥’,你急什么啊?我还没坐稳呢。” “能不急吗?你看看都几点了?你没看西北方向的天都阴上来了嘛,万一下雨咱们的行程就全泡汤了。” 袁野还在辩解:那可不能愿我啊。我得等我妈睡着,要不我一出门就得问去哪儿啊?和谁啊?几点回来啊?磨叨个没完没了,我肯定出不来。 “活该!谁让你不让人省心了。” “嗨——我说‘狮子哥’,你说这话可不讲良心啊?我还不是为了陪你?再说了,我妈要是知道我和你一起去孔雀屏草原,还不得扒了我的皮啊?我容易吗我?行了,不说这个,出去溜达溜达,心情就是好啊。”袁野趴着车窗向外看了看,又说,“这天真阴上来了,但愿老天爷可别下雨啊。您老人家开心开心,我们就跟着开心啦……” 阿尔斯楞没理他,专心开车。他最清楚不过了,只要自己一搭话儿,袁野的小嘴儿一路就不会闲着。袁野扭头见开车的“狮子”聊性不高,便不说话了,专注地望着窗外的风景。 其实,并不是袁野这小子识趣儿——当然,这得分和谁——和阿尔斯楞他从来就是不识趣儿。之所以不说话了,一是不想让“狮子哥”开车分心,安全第一,他可老惜命了;二是这段时间在家里圈得够呛,看看外面的风景算是一种心情的放松。 原来,这一次两人要去孔雀屏草原转一转,并不是看望鲍家人,另有重要的任务——联系联系大牧场主关于绒毛收购的业务。本来阿尔斯楞就不想带袁野的,这小子听到消息便盯了上来,没完没了地磨磨叨叨,折磨得阿尔斯楞只好屈服了。 现在这个季节已经开始剪羊毛了,只是有很多人家并不着急卖,而是囤积着等着价格上涨。有经验的商贩和绒毛卖家都明白,绒毛市场一天一个价儿,这“宝”要是“押”对喽,越后卖越卖得上高价。当然,押错了、赔了钱只能自认倒霉了,“愿赌服输”嘛。 ………… 阿尔斯楞去孔雀屏草原联系绒毛收购业务,为什么不直接去找自己的大舅——其实是生父——鲍青山呢?这里面还有一小段儿插曲儿。 乌兰图雅是坚持让阿尔斯楞去找他大舅的,包牧仁不同意。 “你凭啥不同意啊?那可是他亲——舅舅,不是外人,还能骗他、坑他啊?” “你是严重地胡扯!”包牧仁有自己的小九九儿,但是拿不到台面上说,只好往别的地方引,他瞪了一眼乌兰图雅接着说,“他大舅那牧点多远啊?来回一趟费用是多少,你算过了吗?你家汽车喝凉水就能跑啊?加油不花钱啊?” 乌兰图雅:你就是大账不算小账算。没有投入哪有产出?要这么省的话,你把自己扎脖儿得了,吃了上顿还想下顿,那粮食、那肉、那酒、那菜,不都得是钱啊? 包牧仁:严重地胡说八道! 阿尔斯楞从中打圆场儿,说:爸、妈,你们可别打嘴仗了。我这次去啊,就到孔雀屏草原近处了解了解绒毛的情况。等再有机会,我去我大舅家,还得看看我姥爷、姥姥呢。 “算你还有良心。不像某些人,喂不饱的白眼儿狼!”其其格不顾包牧仁横眉立目,拿过电话就给鲍青山打了去。 “乌兰图雅啊,有事儿?”鲍青山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包牧仁撇着嘴,不吱声儿了。 “大哥,我想问一下,你家的羊毛都剪了吗?”乌兰图雅开门见山。 第170章 草原雨说来就来 倾听从心底流淌而出的歌谣,让这位“话痨公子”沉浸其中。 车里安静了,只有轮胎摩擦路面的刷刷声,还有草原轻柔的风声。 孔雀屏草原,如此的让人亲近。袁野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一会儿停车后,一定要张开臂膀拥抱草原。然而,他却没有想到,孔雀屏草原会用猛烈的暴风雨来“拥抱”他。 草原的雨说来就来,总有让人措手不及之感。一首歌谣之后,就在袁月亮和乌云迎着灿烂阳光下午去上班的时候,就在袁振富赶着奶牛看着北面天空云卷云舒的时候,阿尔斯楞和袁野正在孔雀屏草原的路上,已经开始迎接雨的洗礼了。 皮卡车沿乡间路转过一个弯又一个弯,就像在弯弯转转的河道里飞速滑行的小船。车窗之外,举目所望,到处翠色流淌。此时,乌云闭合,黑压压的,雨滴开始淅淅沥沥敲落在车窗上,敲打成一朵朵水花儿。随后,细柔的雨丝开始密织,前方逐渐迷蒙了。 阿尔斯楞打开雨刷器。 “这雨说来就来了,看来不会小喽。”袁野说着,把车窗降下一条小缝儿,一阵轻风夹杂着雨滴冲了进来。他又赶紧合严,一股泥土的芬芳、花草的清香却留在了车里。 ………… 月牙河村部前的大石头,坐满了闲着无事的人。阳光不烈,还有凉风刮过,很舒服。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上级的扶贫政策,说着哪个村得了多少万的扶贫款、哪个村还得了个什么扶贫项目、哪个村还有包扶的单位、哪个村上面拨钱直接给修了座大桥,还说那个村给建立了养殖小区,而且是房也白给、牛羊都白给…… 正说话间,“三磨叽”童为奇从胡同里转出来,晃晃荡荡地走来了。大家一看,纷纷找借口离开了。 大石头前已是空无一人,“三磨叽”嘎巴嘎巴嘴,骂了句:他么么的,等老子再有钱——就把——把这块石头炸喽!啥他么么的“神石”——狗——那个屁! “三磨叽”旁若无人,摇摇摆摆进了村部,又找特木尔诉苦去了。 特木尔面对“三磨叽”,除了头疼就是生气,拿他是没有一点儿办法了…… ………… 孔雀屏草原的雨,带着泥土和花草的清香,迎面而来,开始时还温柔得很。在淅淅沥沥的雨中行车,感觉是一种浪漫。 阿尔斯楞看了看袁野,说:走神儿了?这不像你的性格啊?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袁野同志也会有安静的时候? 袁野呵呵一笑,坐直了身子,说:生活就得有动有静、有起有伏、有张有驰,这样才会多姿多彩嘛。 “哎呀,行啊,一不小心还整出哲理来了。” “当然,生活不仅仅是多姿多彩,还有多灾多难,不然真的太单调喽。”袁野说完,双手背在头后,一副饱经风霜的深沉。 “说你胖还真就喘上啦。你基本上是蜜罐儿里长大的小屁孩儿,敢和我聊生活?” “我小时候吃的苦,你是知道的,我可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我不但懂得生活,还懂得人生。” “噢——真没看出来。”阿尔斯楞撇了撇嘴。 “人生啊,就是一场长跑,从生命起源奔向生命终点。你想啊,每个人的降生时都是哭的,我还没听说哪个人出生时是笑的。为什么?因为人生是一种苦难的历程,谁都不愿意来到这个世上,但是,既然来了,就得面对。谁让人生没有返程票呢?当然,要想回程很简单,耗子药啊、从悬崖上纵身一跃啊……” “停!越说越离谱了。”阿尔斯楞制止了袁野。 “说白了,人生确实是一场长跑。这一点,‘狮子哥’你不反对?而很多人的人生,却是一场障碍赛,需要跨过一个又一个栏杆,一旦卡倒,就地淘汰。” “行啊,你小子能说出这话?让我刮目相看,主要是和你的年龄严重不符啊。”阿尔斯楞对袁野能说出这种“古稀之语”很是惊讶。 袁野一脸严肃地说:虽然和我年龄不符,却和这天气很配。雨中行车奔向草原,聊聊人生,也是乐事。 阿尔斯楞没有再反驳袁野,同样深有感触地说:其实,我们都要珍惜每一天,不要总把希望寄托到明天,更不要总说昨天我怎样怎样。毕竟昨天已经过去,明天还是未知,今天才是实实在在的。如果抓不住今天,全是白费! “行啊,‘狮子哥’,我现在对你刮目相看都不行了,得刮脸相看了。” “刮脸相看?那是因为你胡子重。” “说实在的,你说的珍惜今天,我也懂这个理儿,就是把握不好。所以,才让一个又一个‘今天’变成了碌碌无为的‘昨天’,又幻想着一个又一个‘明天’。可‘很快’又虚度成了‘昨天’。‘狮子哥’,你说是不是这样的?” “是啊。我们还是珍惜今天、用好今天,因为有人还说过,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呸呸呸——净说丧气话。”袁野连吐了三口。 阿尔斯楞笑了,说:没想到,你小子还挺迷信。 ………… 其其格心疼袁振富,想让他照看家自己去放牛,又担心他看书看报入了迷下雨忘了盖酱缸,就唠叨了两句。 当听到其其格的嘱咐后,袁振富赶紧说:“下雨不知道盖酱缸,你拿我当傻媳妇呢?得了,还是你在家盯着,我去放牛。” 边说边站起身,合上了报纸。 其其格当然知道袁振富是正话反说,便抿着嘴儿偷偷笑了,进屋取来他的外衣和一把大雨伞。 袁振富接过来,说:晴天带伞,有备无患。 “你就别拽词儿,看到雨上来,就赶紧往回走。”其其格又嘱咐道。 “知道了,下雨不知道往屋跑,我不真成了傻子了?喜子还知道躲雨呢……” 袁振富笑着说。他提到的“喜子”是位智力不健全的人,经常走村串屯,近两年来月牙河村相对少了些。 “你比喜子强不到哪儿去!看到云彩厚了就往回走啊……” 其其格充满关爱地说。 第171章 大雨欲来风先至 袁振富赶着奶牛顺着月牙河的岸边儿往北走去,太阳时常躲进云层。轻风拂面,很惬意。就连牛都感受到了很凉爽,所以吃草吃得特别欢,头都不抬一下,喘着粗气,恨不得一舌头下去,卷进嘴里一筐的草。 过了好一阵子,一阵风猛然吹过,眼看着雨就要来了。袁振富紧走几步截住边往前走吃草的奶牛,说道:你们别吃了,下雨了,咱们该回家喽。瞅这云啊,憋着大雨呢。 吃得正高兴的奶牛哪肯轻易住嘴啊?袁振富赶了半天,它们还没有回家的意思。 袁振富手里是拿着个棍子,却舍不得打在牛身上,只是挥动着吓唬,边吓唬边说:赶紧回去啊,要不然我可真打啦?别以为我好说话儿,我问你们,要是其其格在这儿,你们敢这样?大棍子早下去了!对了,家里的酱缸盖没盖啊?我得打个电话提醒一下。 ………… 雨越下越大,阿尔斯楞把汽车雨刷器的频率开到最大,才勉强看清前方的路——仅限于二三十米。粗大的雨点敲打着前挡风玻璃,然后破碎成水花四处飞溅,极为有力。天空中雷声阵阵,仿佛就在车顶炸响,而闪电如蛇般游走在草原,有时感觉那道亮光直接钻进了路面之下。 “看来是场雷阵雨啊。来得真急。”阿尔斯楞开车更加小心了。 “是不是谁拿盆儿往下泼水呢?太不像话了,是谁惹怒了长生天?”袁野眼睛盯着车行前方,手却紧紧攥住车内的把手。 “别乱说话。下雨是好事儿,这段时间确实有些干旱了,早就该酣畅淋漓地下场透雨喽。草原没雨可不行啊。” “我说,‘狮子哥’,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停一停,这样开车看不清路,会很危险的。”袁野刚才的好心情全让猛烈的草原雨给冲刷得一干二净,他提议停车躲雨,等雨停歇喽再继续前进,现在是连对面来车都看不清了。 “放心,有你‘狮子哥’在,一切安好。”阿尔斯楞非常自信地说。 “‘狮子哥’,你知道我最佩服你哪点吗?”袁野一本正经地问,阿尔斯楞刚要回答,他又接着问,“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你哪一点吗?” “这——我说不好。你说,我好长长见识。” “你好好开车啊,别激动,把握方向盘的人就是掌握生命的人。” “别废话。” “你啊,敢想敢干、敢做敢为,为了自己的梦敢舍命去追,这一点让我心服口服外带佩服。” “别净挑拜年话儿说,你最不喜欢哪点?” 话未出口,袁野却笑了半天,在阿尔斯楞的紧盯之下,才忍住笑说:我最不喜欢你哪一点呢?最不喜欢你有点阅历、有点资历就在我面前装大瓣儿蒜! 阿尔斯楞没想到这小子说出这种话,方向盘都差点儿没握稳。 袁野赶紧说:不闹了不闹了,再闹你都整跑舵了。 “行了。我接受,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 “是我长得帅?而且有文化、有理想、有抱负、有智慧、有……” “有病!”阿尔斯楞说完,哈哈大笑。 “赤裸裸地嫉妒。那你喜欢我哪一点?” “我喜欢你啊——滚得远一点!哈哈……” “你竟然这样对我?看我不收拾你!”袁野说完,忘记了开车的危险,伸手去“咯吱”阿尔斯楞。 “别闹,快住手!”阿尔斯楞手上一滑,方向就偏离了。 “住手!把住!”阿尔斯楞右脚猛踩刹车,雨水路面这样处置的结果是车胎打滑,斜着就向路边冲去…… ………… “下雨知道盖酱缸”曾经是评价一个家庭主妇的“三大标准”之首。因为在过去,除了抱柴火、缝补和洗衣服这两样“硬指标”,自制的豆酱可是农村餐桌上必不可少的“标配”啊。而且还是对家庭主妇手艺的考验,因为就算是同样的原材料、同样的工艺流程,每个人做出酱的味道都是大不一样的,有的让人垂涎三尺,有的让人掩鼻捂嘴。 红楼市在地理位置上处于东北地区,饮食上有些偏咸,基本上餐餐都离不开咸菜和大酱。在乡村都有自家做酱的习惯,一般每家每年开春儿都会做上一缸纯的黄豆酱。特别是园子里的小青菜刚下来的时候,新做的酱发酵得刚刚好,缸盖儿一开香气扑鼻,“新菜蘸新酱,炖肉赶不上”。有时候,家里的小孩子喜欢吃炸的酱,主妇就会用自家老母鸡下的笨鸡蛋炸成鸡蛋酱,那就更香了。过去,新酱下来老人是不让炸酱的,只能吃生酱,说炸了新酱整个酱缸都会变味儿了,甚至会变臭。当然,这是没有科学依据的,现在想来原因有三:一是老人们爱吃“原生态”味道的生酱;二是炸的酱吃着的就多,费酱、费菜又费饭;三是家里的鸡蛋舍不得吃,要攒着卖钱换油盐酒醋、洗衣粉之类的呢。 这些年,就算在乡村,有些人家都不自己做酱了,想吃到商店一买,非常方便。但是,其其格一直保持这一传统,虽然不能说是勤俭持家的表现,自家做的酱味道更纯正。天热时,酱缸口只蒙上一层密实的纱布,为了透气又不进苍蝇。下雨天就不行了,一定要用洗衣盆或塑料布盖好,万一不小心进了雨水,整缸酱都会坏掉的。 袁振富瞅了瞅天空,确定不会有雷电后才打通家里的电话,说:其其格啊,雨要来了,酱缸盖了吗? “早盖上了。你抓紧回。看来这雨有些来头儿,小不了。挺好啊,旱了这么长时间早该好好下点儿雨啦。行啦,别打手机了,一会儿打雷打闪的不安全,赶紧往回走。”其其格在电话里关心地说。 “牛还没吃饱啊。行啦,不能管了,我马上就回。风在雨头啊!” “你说塔拉这孩崽子,到底去谁家了呢?下雨了都不知道回家,真不省心!” “他那么大人了,下雨知道往屋跑,别惦记了。”袁振富挂断电话,吆喝着奶牛就往家赶。 第172章 生死只在一瞬间 袁振富和其其格通电话的时候,袁野和阿尔斯楞正在经历“人生障碍赛”中最危险的一场——湿滑路面上的紧急刹车,造成车辆飘移——小皮卡仿佛挂了倒挡一样,迅速向路旁边沟“退”去! “快抓紧!”阿尔斯楞双手死死把住方向盘,不忘提醒袁野要抓紧把手做好防护。 皮卡车失控了。那一刻,袁野简直就是失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咣当”,皮卡车“退”进了路边沟,谢天谢地,没有翻车! 车辆已经憋熄火了,阿尔斯楞还是紧紧握住方向盘、脚下死死踩住刹车。 车身晃了几晃终于稳当了,两人却是惊魂未定,一动不敢动。 “‘狮子哥‘……”袁野眼睛里都是泪,他忍住没哭。 “没事儿……”阿尔斯楞安慰袁野,可是他的手在抖、心在扑通扑通地狂跳。 “都怪我,不该和你瞎闹……” “也怪我,不该猛踩刹车……” 阿尔斯楞说完,把右脚轻轻抬了起来。突然,小皮卡又向后冲去…… “‘狮子‘哥——” 袁野一声尖叫,阿尔斯楞再踩刹车已经来不及了,“咣当”一声巨响,车后保险杠重重撞在边沟沿上。这回,皮卡车终于停稳当了。 因为惯性,袁野整个脸实实惠惠的拍在了车座前方。因为当时他已经放松了警惕,没想到会有第二次“事故”。只感觉一股热流从鼻子里涌出,痒痒的,用手一抹,满手都是血。 刚刚回过神来的阿尔斯楞一瞅袁野见血了,大叫起来:袁野,你咋了?哪儿出的血?脑袋磕坏了? 边说边侧过身双手抱住袁野的头仔细检查。 “你快松手,还嫌我这血出得不猛呗?没事儿,是鼻子出血,离心脏老远了。快给我拿纸!” 阿尔斯楞抓过纸抽盒,抽出几张就给袁野擦拭,毛手毛脚弄得他满脸都是。 “你这是要给我洗脸啊?还是我自己来。” 阿尔斯楞把纸抽盒的底板抽掉,将一摞纸全拿了出来塞给袁野。他真的是太紧张了。 后怕啊! 袁野小心地擦拭着,鼻子还在流血,就卷上纸巾塞住了。 此时,雨已经停了,乌云滚滚南下,阳光穿透并不紧密的云层照射下来,一束束光线倾泻而下。不远处,一弯彩虹清晰显现。雨后的草原,美得心醉,由于这一场事故,差点让二人心碎,想想都胆儿颤:车祸往往是一刹那,而生死也只是一瞬间。 阿尔斯楞打开车门,极其小心地下了车,脚下泥泞,差点儿滑倒。他转到车后仔细检查一番,发现右侧后轮已经悬空,车身被卡在了边沟里,动弹不得。除了后保险杠撞碎了外,车辆整体上没有损伤,算是一种奇迹了。 阿尔斯楞转到副驾驶位置帮袁野开了车门,扶他下来。鼻血已经止住不流了,脸却成了“关公”。袁野看到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一汪清水,就过去洗脸。 阿尔斯楞上了车,钥匙一搭,还能顺利启动。挂挡、给油,皮卡车“嗡”的一声轰鸣,车轮飞速旋转,甩出的是大泥巴,根本没有往前移动一丝一毫。 “快停下,越这样陷得越深!”袁野过来喊道,鼻子里还塞着纸巾,鼻音很重。 阿尔斯楞熄了火,下了车向公路上张望。说来很奇怪,这会儿竟然没有车辆通过,也许刚才雨大之时都忙着躲雨去了。 两人静静地看着“瘫痪”的小皮卡,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好一阵,阿尔斯楞才问:鼻子还疼吗? “有一点儿。好在鼻梁骨没断。唉,不然我的英俊形象可就毁了。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我袁野必定是做一番大事业的福星啊。”袁野说完竟然嘿嘿地笑起来。 “你还能笑?得想想办法这车怎么出去,指我俩的力量那是白扯。最好是有车过来能给咱们拖一下。” 袁野登上公路,左右看了看,说:真是邪门儿了,下雨时车过得嗖嗖的,这雨停了反倒没车了。天不助我啊。 袁野抱怨老天不眷顾二人,阿尔斯楞却没想这些,笑着对他说:别什么事儿都怪罪老天,老天那么忙哪有闲心管你?万事还得靠自己。我去搬些石块垫一垫,兴许有用。 “我也去。” “算了,我的‘大福星’,你那鼻子低头一控还得出血。你现在是了望员,有车辆过来负责拦住。” 草原上几乎没有什么大块儿的石头,阿尔斯楞就顺着公路边捡拾当初修路时废弃的,一块一块填在车轮下方。 ………… 大雨到来之前袁振富进了院门,虽然撑着伞,还是被风吹得淋了些雨。刚一进屋,一声闷雷响过,外边的雨立时就大了起来,紧接着又是电闪雷鸣。 “你还真的是命好啊,到家了雨也大起来了。”屋里暗了下来,其其格边打开电灯边说。 袁振富合好雨伞,拿着毛巾擦着脸,说:不是命好不好的事儿,是自己掌握好时机,看着要来雨了就得进紧往家走。再说,你看这“命”字是“人”字在顶,意思就是说“命由人主宰”,也就是“我命由我不由天”,事在人为,命也在人为啊。 “得,又给我讲大道理了。往往是人强命不随啊。就说塔拉,难道这大学就白念了?花钱供他都打了水漂儿了?一天天不上不下的,愁死我了。对了,这孩崽子一出去怎么就没个动静儿?你给他打个电话。” “外边打雷又打闪的,还是别打了。你就放心,他挺大个人了丢不了。一个小伙子,你担心啥?” “丢了我倒省心了。关键是这孩崽子不是让你放心的人啊。小时候挺老实的,不像他姐萨仁那么任性。那丫头,猪腰子老正了,竟然敢和不认识的人走,不然就不会走丢喽。没想到,大了大了竟然反了,塔拉这孩崽子变得不省心了。”其其格叹了一口气,说,“反正,这俩家伙都不是省油的灯。还是铃铃好,咋看咋喜欢,要是……” “人生就是这样,一切都在变化之中,而且是祸福相依。如果没有月亮走丢,咱们也不能认识国忠哥一家啊,就不能认识铃铃啊。多往开处想,心里就敞亮了。”袁振富放好毛巾,转到窗台前望向窗外,兴奋地说,“真是好雨啊,比下油都要金贵啊。” 第173章 草原人的暖心温情 月牙河村正下着雨,孔雀屏草原这儿的乌云向南奔涌散去,天空开始放晴了。 雨来雨去,随心所欲。 “云彩往北发大水,云彩往南跑旱船。咱这边儿晴了,估计往南咱们家那边该下起雨了。”阿尔斯楞看了看天空云卷去舒,对袁野说。 “嗯。这雨来得,太突然了。”袁野用鼻音回应,然后又向公路上张望了一圈儿,说,“真他么么的奇了大怪了,这会儿路上怎么就没车过来呢?咱哥俩不会命那么苦?连个救援的人都没有?” 阿尔斯楞:别着急。实在不行我再打电话。 “打电话?给谁?” 正在袁野疑惑间,从公路右侧的草原有两人骑着马快速奔来,袁野听到马蹄声回头张望,两人两马已经赶到了近前。 “吁——”二人勒住缰绳,跨下的马虽然停了下来,四蹄还不住地抬起落下,原地兜着圈子。 “怎么了?这车咋还掉腚儿了呢?”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问道。 “刚才雨大,一脚刹车就滑了。” “人没事儿?”其中一位没留胡子的黑大汉问。 “没事儿。就是车卡住了,整不出去。” 两人跳下马,蹲下身来看了看车底盘,“大胡子”对阿尔斯楞说:还得垫垫,这招儿好使。一会儿你开车,我们在后边推一下,十有八九能整出去。 说完,并不客套,分头去找石头。 来往几趟,沟就填得差不多了。 黑大汉说:我看行了。你上车去开,我们在后边儿推。 “谢谢啊。”袁野趁机用浓重的鼻音表达了感激。 两人看了看他,没说话。言外之意是说这些没用,先把车弄出去才是正经。 阿尔斯楞发动了汽车。 “我喊一二三,喊到三时你再轰油门儿,咱们再使劲儿!”那位“大胡子”说完开始喊口号—— “一、二——三!” “嗡——嗡——”发动机两声闷响,皮卡车向前移动了一下! “使劲儿推!”黑大汉额头的青筋爆出,看得出是使上圆劲了。 三人一发力,汽车借势向前一冲,“嗡——嗡——”一股作气冲上了公路,阿尔斯楞紧忙摆正方向,轻点刹车,汽车立即停住了。 阿尔斯楞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咬紧的牙关松了下来。他跳下车回头一看,除了在车屁股中间的袁野,两侧靠近车轮的那两个人可倒好,几乎都成了泥人儿了。原来,车轮向前用力,“咬”下路边沟的泥巴甩向后方,幸亏没有卷进砂粒,不然两人可能会受伤的。 “对不起、对不起,甩你们一身的泥,这事儿闹的。”阿尔斯楞连忙道歉。 “没事儿。那边儿有水,洗洗就完了。车出来就好。你先慢点儿开试试车,感觉没大毛病再上路。”喘着粗气的“大胡子”说道。 黑大汉踢了踢车轮胎,说:我家也有一辆皮卡车,老皮实了。不过,你这车的后保险杠得换一个了——没几个钱儿。 “没事儿,我回去修就行。”阿尔斯楞笑着答。 两人去找了个水坑儿,把脸上的泥巴胡乱洗了洗,衣服上的没有管,然后翻身上马。“大胡子”回头说了一句:我们家就在前头儿不远的那个——对——看着的那个蒙古包就是我们的牧点。我们先回去,如果有啥事儿尽管找我们。 “二位大哥,怎么称呼啊?容兄弟来日报答……”袁野想问问二人的姓名。 “驾——”两人没回答,吆喝着坐骑跨过公路向前奔去。 “别傻站着了,上车。”阿尔斯楞催促袁野。 “这两人,太实在了。够江湖,义气!”这时,一辆汽车呼啸而过,袁野又说,“这破车才开来,早寻思啥了?” “别磨叽了,快点儿,还有老多事儿呢。”阿尔斯楞招呼袁野上车后,又向前方驶去…… 水洗过的蓝天、水洗过的草原,清清亮亮的,蓝得透明、绿得晶莹。都说草原是心灵的牧场,袁野真的领略了、感悟了,在这样的天地之间,心灵如同被洗涤过一样,纯净而纯粹。 “‘狮子哥’,这么一折腾,可就晚了,今天咱们还能赶回去吗?”袁野突然问到。 “赶回去?谁说要赶回去?今天就住在这边儿喽!” “啊?”袁野惊呆了。 阿尔斯楞侧头看了看两个鼻孔里插着白纸卷的袁野,感觉他眼眉上挑、嘴角下沉的样子真的是很滑稽,便说:都说猪鼻子插葱——装象,我看你就是这样。 “我和你说正经的呢,别闹啊。咱们今天真要住在这边啊?” 二人真的会露宿草原吗? ………… 大雨像断了线的珠子,在风的作用下一拨又一拨地“砸”下来。 “这雨,太大了,下冒烟儿了。” 袁振富瞅着窗外,嘟囔着:袁野这小子,太能作啦。天作有雨,人作有…… 其其格一愣,问:你说啥? “噢——没说啥。我说这雨,瓢泼的啊……” 袁振富赶紧去把外屋的门拽了拽,关紧些防止进来雨水…… ………… 袁野听阿尔斯楞说要住在孔雀屏草原,有些吃惊,他可没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赶紧追问。 阿尔斯楞慢条斯理地说:先不说这些了。你看你,估计血已经止住了,先把塞鼻子的纸扔了,然后用矿泉水洗洗。 皮卡车缓缓停在路旁,阿尔斯楞从后边座位上取来大半瓶矿泉水。袁野下了车蹲在路边儿,小心地将鼻孔里的纸巾扯下,刚要往路边扔。 “别乱扔!”阿尔斯楞喊了一声,从车后座拿出一个方便袋,又递给袁野几张纸巾,让他把带血的纸卷包好扔进方便袋,然后放回车里。 “‘狮子哥’,没想到你还真环保啊。” “草原不是咱们家的,却是每个人的,都要爱护嘛。不乱扔垃圾,这是对草原最起码的爱护和尊敬。” 阿尔斯楞说完把矿泉水拧开,一点一点倒给袁野,让他冲洗鼻子。 袁野直起身,用纸巾擦了擦,确定不再出血了,才把用过的纸巾连同空矿泉水瓶再次装进车后座的方便袋。 袁野又问:“狮子哥”,你说住在这儿是真的吗?我可没和家里说晚上不回去啊?夜不归宿,在我妈眼里那可是“重罪”啊。 第174章 夜不归宿的理由 阿尔斯楞望了望连绵的草原、蜿蜒的公路,认真地说:真的。要不你以为我会两眼一抹黑儿就奔孔雀屏草原来了?不是的,我有个同学就在附近的一个苏木,晚上我们就住在他家,他都帮我联系好了,明天去见见几位大牧户,然后就可以回去了。 “那你咋不早说啊?你可真是我哥啊!得了,我又得和家里撒谎请假了。” “这对你来说不是小菜一碟儿吗?走,上车,开拔!” “我那都是善意的谎言……”袁野边上车边说,“我说,‘狮子哥’,你真的不想趁这次来孔雀屏草原,不看看家里——不去你姥爷、姥姥家看看?” 阿尔斯楞平淡地回答:这次不了,往草原深处走太远了,下次有机会再来。 袁野机械地点点头。 有惊无险,两人有一种重生的感觉,精神头十足。 阿尔斯楞又高兴地说:袁野,我突然发现你今天的微信咋不那么“叮当叮当”总响了? 袁野微微一笑,随口答道:可能是这地儿信号不好,手机没网络。 “你可别埋汰我们美丽而现代的草原啦。在孔雀屏草原什么信号都有,在牧点放羊时俩人还能视频聊天呢。” “嘿嘿”,袁野笑而不答。 “是不是人家不愿意搭理你了?老话儿说得对啊,‘肥牛骏马多了好,闲言滥语少了好’,所以啊,这人啊就不能太话痨,说不定哪句话就捅到人家心窝上啦。” “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我是谁啊?每一句话都是经典,可谓妙语连珠。” “还妙语连珠?我看你不是吹牛,是在吹猪啊,妙语‘吹猪’?”阿尔斯楞哈哈大笑,袁野跟着笑了起来。 “‘狮子哥’,你说,自己不是很喜欢的人,却总黏黏糊糊和你聊,你烦不烦?” 阿尔斯楞斜眼瞅了袁野一下,答:我没有那样的感觉。你小子可别套我。 “切!”袁野有些不屑地说,“警惕性还挺高的嘛,一看就是老江湖——但是,却不仗义。我拿你当哥们儿,你却拿我当奸细。看来你的‘老话儿’过时喽,还是‘新话儿’说得好啊——不要随便把自己心里的伤口给别人看,因为这个社会上你根本就分不清,哪些人给你撒的是疗伤的药面儿,哪些人给你撒的是盐花儿啊。” “滚蛋,你!” 皮卡车“嗷嗷”叫着向前进发。 ………… 黄昏时分,雨逐渐小了。清洗过的月牙河村,处处水灵灵的,空气清新湿润,花草香、泥土香及各种清香混合一起,沁人心脾。 “这回可下透喽,好雨、好雨啊。我得给袁野打个电话了,这臭小子不知道寻思啥呢,人家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不是脱了贫致了富,就是脱了单结了婚,他倒好,整个一脱了缰的野马。”袁振富边说边往电话机旁走。他是要变被动为主动,如果要是让其其格想起来给袁野打电话,又得惹出一肚子气来。 这时,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吓了袁振富一跳。一看来电显示号码,他乐了,说:真是我亲儿子啊,心有灵犀啊。我说要给他打电话,他的电话就进来了。 “越老越能扯没用的。赶紧接电话,是不是塔拉这孩崽子又遇到啥事儿了?”正在淘米的其其格腾不开手,要不她早去接听了,但是,她却停下来用心听着。 “爸,我妈在家吗?”袁野在电话里问道。 “在呢,你和她说啊?” “不用不用,爸,我和你说就行。”袁野赶紧说。 袁振富听出袁野声音不对,便问:怎么,感冒啦?鼻子好像不太通气儿呢? “没感冒,刚才擤鼻子太用力,捏的。爸,我在同学家,一下午都在等帮我联系实习单位的领导了,人家开会老忙了。说好晚上有空儿,同学带我去他家串门儿。都约好了,推了就再难约上了。所以,晚上就不能回家住了,得住我同学家。” “噢,是这样啊。那,那我和你妈说一下。晚上去可不能空手,买点儿水果什么的。要有礼貌,会来事儿……” “放心,我都想着呢。” “行。红楼市区下的雨大吗?” “老大了。早停了,雨后还出彩虹了呢,老漂亮了。”袁野随口说道。 袁振富听他这么一说,又向窗外看了看,说:什么?早停了?咱家这儿刚才还稀稀拉拉地下着呢,咱们离得也不远啊? “啊?好了,我先挂电话了,我同学我俩要出去买水果了。”袁野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露馅了,赶紧挂断电话,不然老爸再追问下去就糟糕了。 阿尔斯楞笑着说:再瞎白话,就说秃噜嘴了。不过,你这谎撒得真圆啊,我听着都差点儿相信了。 袁野嘻嘻笑起来。 淘好米下了锅,其其格便进了屋,边用围裙擦着手边对袁振富说“这孩崽子,就不应该给他起带‘野’的名字,越来越野了。当初我就说叫塔拉多好,非得整俩名儿。这回好,像野狗似的跑了,撵都撵不回来!”然后,拿起柜子上的奶茶铜壶转身又进了外屋厨房。 ………… 这段时间,袁月亮的工作并没有轻松些,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想着心事,或者与心上人聊天。所以,乌云的“纠缠”让她很是“恼火”——而且是有气不能撒的那种。 在食堂用过晚餐过后,乌云就拉着袁月亮回奔宿舍,要她赶紧讲故事。 袁月亮脑袋里一转,赶紧说:故事讲不成喽。张总交待我一个材料,明天早晨要,我得加班呢。 “啊?不会?什么材料这么急?”乌云失望地说。 “就是张总去市里开会,上边要一个促进旅游与文化融合发展的材料,明天必须报上去,我今天真的不能满足你的好奇心啦。” 乌云甩开月亮的手,说:算了,今天放过你,但这笔账我先记着,算你欠我的,有空儿要补上。 “好,算我欠你的,我上辈子就欠你的。” “知道就好。唉,月亮姐,你说你这么累,啥时是个头儿啊?” 乌云很是感慨。 第175章 赵有亮的“黄粱梦” 袁月亮苦笑了一下,她心里明白,在外闯荡哪有那么容易?什么工作能不累。要想干出一番成就,就得吃得苦中苦。嘴上却顺着乌云的话说: “我也不想这么累啊,可没办法。写材料的苦你是不知道啊,劳心伤神的,就连睡觉做梦都在琢磨词儿,比上山挖育林坑都累。” “是啊,干了体力活,累得流汗,一宿觉儿就恢复体力了。但是,写字儿这活儿——那是真不叫活儿啊,简直就是天下最苦的差事。我算明白了,只要不写字儿,什么都不是事儿。月亮姐,我深表同情,但却——无能为力。”乌云说完,装出无比心痛的表情握住袁月亮的手,还象征性地摇了摇。 袁月亮抽出手在乌云的手背上拍了一下,说:去你的,只要你不烦我讲故事,就算帮我喽。 说完两人哈哈一笑,袁月亮向办公楼走去,乌云向宿舍走去。 其实,袁月亮本不用如此着急加班的,她只是想自己静一静…… ………… “麻辣男”真实姓名叫赵有才,是赵有亮的远房又远房的弟弟,虽然没出“五服”,至少得有“四服半”了。因为赵有亮曾施恩于有才,所以二人的关系相对不一般——只是不像亲戚,更像朋友,而且是江湖朋友。 赵有才比较讨厌自己的名字,因为他有自知之明,自己就是个普通人,和“有才”不太搭界,后来也想改成带“贝”字的“有财”,但自己一是财不大气不粗,二是这个字又显得“土豪气”十足,再者说那名字可不是说改就改的,有关系统都联网了,他也就算了。 赵有才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所以一般与陌生人见面都不愿意透露。所以,直到他离开合罕游公司,他只是在留的纸条上写上了自己真名实姓,其他任何场合一概没有主动介绍。当然,登记身份证信息什么的,那得除外了。 赵有才四十岁,小赵有亮三岁,他对这位哥哥还是挺够意思的。没想到“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差点儿被人家送进法律机关,心情很是不好。那天,他与赵有亮逃也似的离开合罕旅游公司,直奔伊仁市火车站,赵有亮购买了晚上返回红楼市的火车票。两市没有直达车,需要到青河市中转。 那天,整个下午赵有亮都没有让弟弟赵有才陪自己,谎说自己这儿还有个同学要见一见,把他“撵”回了家。 赵有才挤上公交,半路下了车,去一家麻辣烫店打包一份麻辣烫。这回他学聪明了,不但多套了两层方便袋,还特意从店主要了一个纸袋装上,心里想:看谁还能给我刮破! 且不提赵有才回家如何哄老婆,单说赵有亮在伊仁市并没有什么同学,他是左打听、右打听,找到了当地的古玩市场就扎了进去。那天,赵有才无意间提出的问题,引起了他的兴趣。后来,两人又进行了“密谈”,赵有亮的眼睛里有了“亮儿”。 赵有亮喜欢古玩?也对也不对。要说喜欢,他只是喜欢倒腾赚钱;要说不喜欢,那是因为他对这一行当只知皮毛、业务不精。但是,他却做着“捡大漏”的“黄粱梦”,希望有一天花个一百元淘个元青花,然后转手卖个一百来万,转眼就暴富了。有了这样有梦想支撑,他每到一个地方都愿到当地的古玩市场转转,假模假式地挑挑拣拣、品头论足。 太阳西沉,赵有亮才回到火车站附近。当天没什么收获,百十来块钱儿的东西他没看上眼儿,看上的都成千上万,他当然知道这一行水深着呢,并没有贸然出手,只是买了两本古玩行的“业务’书。赵有亮在车站附近转了半天,看到名叫“鸿运小吃”的饭店,就进了去,他喜欢这个名字。找了张靠墙角的小桌子坐了下来,点了两个菜、两瓶啤酒,火车是晚上九点多的呢,时间还有的是。 ………… 赵有亮正在自斟自饮,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一看是赵有才的电话,脸上露出了笑容:喂,兄弟—— “有亮哥,你现在在哪儿呢?” “在车站附近呢。” “我也到车站了。你告诉你在哪儿,我找你,哥俩还得喝两杯。” “好啊,我正吃着呢。我同学请我去市里大酒店,我没去,太远了,我也太累了……这样,你顺车站往东走,有个叫‘鸿运’的小饭店——饭店小点儿怕啥,关键是名字啊,鸿运当头啊。好,我等你。”赵有亮挂了电话,把随身带的包放往身边拉了拉,又喊道,“服务员,再加套餐具……” 赵有才进了饭店,非得再点两个硬菜,还要了一瓶地产白酒,要给哥哥饯行。两人推杯换盏,酒酣耳热,说话就开始掏心窝子了。 “有亮哥,说心里话,你兄弟这事儿做得不地道。都说‘狼要回头,必有缘由,不是报恩,就是报仇’,我就是那匹回头的狼,我要报仇啊。” 赵有亮静静地听着,又举起了酒杯说:兄弟,话说重了,只是心里的一点儿小疙瘩,谈不上什么仇不仇的。 赵有才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狠狠地喝了一大口,然后说:不对。上次这两个死丫头——不——现在不能说了——应该叫女士,哈哈,他么么的害得我很没面子。那天,到了公交车终点站把车厢打扫干净,回家就晚了,而且没给你弟妹带我她最爱吃的那家的麻辣烫,她和我闹了足足有三天啊。 “不至于?”赵有亮深表怀疑,感觉不可思议,说“为了一碗麻辣烫能这样吗?不至于?” “不至于?老至于了,你不了解一个吃货对麻辣烫的痴迷。你知道我晚上为啥能出来请你喝酒吗?哈哈,说了你都不能信,我中午回家,特意拐了个弯儿给她买了麻辣烫,这才准了我的假。你说,摊上这样的媳妇闹心不?” 赵有才眉头拧个大疙瘩,抓过酒杯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第176章 客人来到了蒙古包 赵有亮是社会上的老油子了,虽然没有大成就,但这些年走南闯北算是见过市面的,很会察言观色的,便劝说道: “闹心?你偷着乐去。啥事儿都能用一碗麻辣烫搞定,实在不行就两碗,这样的好媳妇天下难寻啊。兄弟,你福气啊。” 赵有亮的一番话,说得赵有才眉开眼笑,举起酒杯说: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来,有亮哥,为我的媳妇干一杯! 两人碰杯,又喝了一大口。 “有亮哥,不管咋说,相比之下,我的肚量还是太小了。我真觉得对不起你的老乡——月亮——女士。我现在想,你回去后怎么和她家的人见面啊?” 赵有亮抓了抓脑袋,很是不好意思地说:没事儿,反正我和她也不熟,和她家没来往。 “有亮哥,是兄弟把你拉下水的。都说‘有朋友的人像草原一样宽广,没有朋友的人却像窄狭的手掌’,我这回算明白了,宽广不宽广和朋友有关系,更和自己的心胸有关系,更何况一笔写不出两个赵来,我们是一家人。来,有亮哥,我敬你……” 两人海阔天空地聊着,赵有才突然问:有亮哥,你下午到底干啥去了?别骗我啊。我发现,你好像不是去会同学? 赵有亮趁着酒劲儿,豪爽了一把,实话实说:兄弟,不瞒你了。我呢,去转了转古玩市场。 “啊——你可别乱买啊,不懂行的受骗上当吃大亏啊。” “没有,就买了几本书,你看,都和古玩有关,得学习知识啊。你说的话,哥哥可是往心里去啦。”赵有亮边说边拿过包掏出几本书放在桌上。 厚厚的书一放在桌上,赵有才就傻眼了,拿起其中大开的一本,明显就是网络版,而且是合订版,瞪大眼睛问:你确定,这本《盗坟日记》能让你学到古玩知识? “当然,古玩不都是坟里出来的吗?老板跟我讲这是入门儿的,是基础的基础。” 赵有才苦笑地摇了摇头,说:我赵有才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是因为我没有才华,名不副实。但是,就我这样的“无才”,也要和哥哥你说一句——没文化,太可怕! 赵有亮愣住了…… ………… 夜幕降临,孔雀屏草原蒙古包的灯光陆续亮了起来,远远望去,就像天上的星星散落了下来。与之呼应的,确实是夜空最先出现的亮亮的星。这些年,各户蒙古包几乎都有电了,告别了过去的煤油灯照明或直接摸黑儿的生活。有的是离村屯较近拉了电,有的是风力发电、太阳能发电,在的干脆买了小型的汽油发电机,一启动电就来了。于是,蒙古包里便会灯火通明。 这宝茵河畔的一座蒙古包。如果能顺着宝茵河漂流的话,就会直达月牙河…… ………… 与赵有才告别之后,赵有亮连夜乘火车赶到青河市,又倒车回到了红楼市。到家后,他和任何人都没有提起在伊仁市遇到袁月亮的事儿,而是开始潜心钻研业务书籍——《盗坟日记》。 赵有亮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知识充满了渴求,要用知识改变命运。他不管窗外骤雨初睛,天空中晚霞如火,他也不管空气湿漉漉的,沁人心脾。他只管如饥似渴地“学习”——随手拽过来一个枕头,斜躺在炕上,认真研读着那本名字特别直白和《盗坟日记》。 此及“秘籍”也,太吸引人了…… 这段时间,赵有才的那本“宝书”几乎不离手——他相信“书中自有黄金屋”,一定会找到致富或者是暴富的门路…… ………… 手把肉的香味飘了出来,熬奶茶的香味飘了出来,悠扬的蒙古长调飘了出来,袁野醉了,他不是喝醉的,是被浓浓的真情感染醉的、是被草原的气息熏醉的。 此时,袁野坐小皮卡的车箱里,看着西边渐渐淡去的火烧云,听着草原的虫鸣和宝茵河的流水声,感受着从蒙古包里涌出的热辣辣的真情,他觉得这次来草原确实是太值了。虽然出了车祸,只要没把命搭上,那就值了。远处丘陵绵延的轮廓显现出来,使草原更加空旷辽远。是啊,很多时候,不是问题大而是我们站得不够高,不是痛苦多而是我们胸怀不够宽。袁野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他为自己鼓劲儿! “袁野——”一声呼喊从蒙古包里传来,那是阿尔斯楞的好同学,袁野没在沉醉中,那人又喊,“阿尔斯楞——你这头‘大狮子’,快去把袁野兄弟喊回来,我们要再干一杯……” “他啊,还是名没正式毕业的大学生呢,不会喝酒的,就别难为他了。”阿尔斯楞为袁野解围。 “好,袁野兄弟,你在外边凉快着,哥哥给你唱首歌——” 袁野应声道:谢谢哥哥,我在这儿能听得清! “好!这就唱起来喽——” 客人来到蒙古包 主人我高兴没法说 喷香的奶茶喝个够哟 手把羊肉煮两锅 客人客人你别客气 客气话儿我不会说 手把肉随便造哟 老白干你可劲喝 ………… 夜色中的草原是沉静的,于是,蒙古包里的歌声就会传得更加悠远—— 过去我没法招待你 你来我这儿光唠嗑儿 如今的生活大变样 牛马成群羊满坡 我有拖拉机摩托车 还有电视机和广播 风力发电机哟 越转我越快活 …… 歌声久久回荡,袁野的眼泪已经滴在了草原——他真的动了感情。 …… 以前,袁野很少会静静坐上一阵看看风景,年少轻狂的他总感觉身边没有风景,都是人们的背影。白天惊险的一幕还在脑海里反复播放,如果当时车不是卡在路边沟而是翻了呢?如果当时恰巧对面来车发生碰撞呢?想想就一身冷汗。有“劫后余生”之感的袁野,看世界的眼光变了、眼神变了。 经历是最好的导师。 蓝天白云下的孔雀屏草原美,没想到草原夜色更美,夜空繁星点点,离人很近很近,真好似“手可摘星辰”了。美丽动人的景色传来悠扬动听的歌声,怎不让人为之动情? 第177章 袁野回村继续圆谎 当晚,袁月亮加班到深夜。她回到宿舍的时候,乌云早已睡得熟熟的了。 长伸了一个懒腰,袁月亮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轻轻上床准备休息。手机突然“叮”的一声响了,把她吓了一跳,赶紧抓过手机,准备调成静音状态。 乌云睡眼朦胧地嘟囔了一句:这加班也太晚了,快睡,别玩儿微信啦。 然后翻了个身,乌云又睡着了。 袁月亮这才认直的看手机,是阿尔斯楞发来的,是一张照片,近景是灯光明亮的蒙古包,远景是起伏的丘陵和无尽的夜空。 袁月亮回:这是哪啊儿? “孔雀屏草原。旁边就是宝茵河,老美了。”阿尔斯楞回得简洁。 “你去了?” “是的。还有袁野。” “他也去了?什么事儿?” “联系绒毛收购。” “我妈让袁野跟你去的?”袁月亮心里有些小激动。 “没有,他撒谎了。” “噢。顺利吗?”袁月亮有些小失望。 “非常顺利。我同学帮联系的,明天走几个牧业大户,然后我们就回去了。” “太好了。” “我晚上喝酒了,今天特别的高兴,喝得多了些。睡不着了。” “我也加了班,刚回宿舍。” “唉,怪我啊。” “怎么能怪你呢?” “如果我有本事,就不会让你加班了。” “去你的。” 袁月亮嘴角挂着微笑,眼角却挂上了泪珠,晶莹如露…… ………… 阿尔斯楞和袁野把事情办妥当后,没敢多逗留,赶在中午吃饭前返回了月牙河村。 为了不让妈妈起疑心,袁野在离村口儿还有一段距离就下了车,阿尔斯楞独自开车回了家,他步行往家走。 刚转过第一个路口儿,就看到其其格赶着奶牛走了过来。袁野非常讨好地迎上前去,甜甜地叫了一声“妈——” 其其格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儿子,高兴地说:才回来啊? “我实习的事儿太忙叨人了,真是天下事情千万难、求人办事难上难,不说这闹心事儿了。妈,你说我咋突然感觉咱们月牙河村这么漂亮了呢?”袁野后面这句说的是实话。这一次回来,他看到月牙河村处处都那么可爱、那么亲切,感受从来没有过的美丽和清新。 “兴许,是昨天下了一场透雨的缘故,瞅着水灵灵的。”其其格看了看四周的景色,接着说,“塔拉,这都一天一宿没着家了,听你刚才的口风,实习的事儿又黄了?” “唉——妈,是这样,我同学帮我找了一位领导,我昨天晚上去见了,要不然就不会在我同学家住。去看那位领导时,我还按我爸的吩咐买了水果。我想,要买水果就得买点特殊的啊,普普通通的人家早就吃腻了,所以,我就选了南方来的……” “我没问你水果,我问你的是结果!塔拉啊,你什么时候说话能痛快点儿?你这样绕弯子,绕得我的脑仁儿都疼。”其其格打断了儿子的话。她知道,如果自己不打断,他一定会把水果名称、价格甚至口味都要说一遍呢。 其实,袁野这是在故意兜圈子,他的脑子里在飞快旋转着,如何应付妈妈的问题还不让她产生怀疑。 “妈,把鞭子给我,我来赶牛。妈,咱家这牛越来越胖了,你看这毛儿多顺溜儿,好像都要往外冒油儿似的。” “是啊,做啥事儿都要精心,放牛也是一样,你对牛好,赶着它们去吃好草,它们便不会骗咱们。长了膘儿,出奶就多、就好——对了,你这孩崽子,怎么又把我引到奶牛上了?我问你实习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别打岔!” 面对其其格的步步紧逼,袁野能否蒙混过关呢? ………… 放下袁野,阿尔斯楞先回了趟家,他并没有把车开进院子而是停在了路旁,他不想让家里人看到车后保险杠撞碎了。 ………… 袁野在妈妈面前“顾左右而言他”,一会儿讲风景,一会儿谈水果,一会儿说奶牛,但其其格还是紧紧抓住核心问题不放——实习的事儿到底办得咋样了? 袁野败下阵来,只好回答:实习的事情嘛,是这样,人家说了,得研究研究。 “啥,研究研究?塔拉,我看电视上演的,一提‘研究研究’就是要‘烟酒烟酒’,不会是——”其其格站住了,盯着儿子问。 袁野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竟然让妈妈产生了“无尽”的联想,赶紧说:妈,你看你,都看些什么破电视,要看点儿正能量的。都什么时候了,反不良风气反得多厉害,还有上面的规定什么的那么严,傻子才会“烟酒烟酒”呢。人家就是让我回家等,只要有机会就安排。 “是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看来这事儿还能有门儿……”其其格高兴地说。 “但愿。” 袁野说完,感觉鼻子一热,血就顺鼻孔涌了出来。 其其格紧张地问道:塔拉,这是咋弄的?鼻子咋还出血了呢? “没事儿,妈,可能就是上火了?”袁野边掏纸巾擦拭边说。 其其格说道:快用纸塞上,一会儿就好了。你啊,咋说你好呢?你这孩子,好好的上啥火啊?实习的事儿能成就成,不成拉倒,千万别上火。你先坐下别乱动,等回家妈到村卫生室给你买点儿清火的药…… 袁野暗自庆幸,鼻子出血出的真是时候,竟然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如果妈妈不再追着自己去实习,那该多好啊? ………… 包家的小院儿很宽敞,很干净,各项物品摆放都是规规矩矩的,菜园里的小青菜儿一池子一池子好像用格尺画出来的一样。 阿尔斯楞进屋报了平安,又说收购场那边还有事儿,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然后转身就走。他要抓紧去修车。 皮卡车刚发动,包牧仁就从邻居家回来。真是太巧了,他一眼看到车的后保险杠没了,边跑边喊:阿尔斯楞,别走,严重地停下! “爸,什么事儿?我着急出去呢……” 阿尔斯楞把头探出车窗和爸爸说话。 第178章 苦难是一所大学 阿尔斯楞和袁野两人结束了孔雀屏草原之行,但有些“后遗症”还一时结束不了。袁野得和妈妈继续撒谎,阿尔斯楞呢?也不能实话实说。 “牧仁”在蒙古语中的意思是“江河”。其实,他出生之前长辈们给起好的名字是叫“阿古拉”,在蒙古语中是“山岳”的意思,出生之后就给改了。因为他不怎么哭,太安静了,于是就改掉了“不动如山”的名字,用上了“奔流如水”的名字。这位“大山”一样的男人平时还算稳重,可一旦遇到心急的事儿,还是像江河的“急流”一样迅速。 包牧仁快步上前,直接问:车的后保险杠没了,是不是被人严重地追尾了? 包牧仁有句口头禅——“严重地”,哪怕针鼻儿一样小的事儿他也说成“严重地”。阿尔斯楞每次都把爸爸的“严重地”当成虚词,忽略不计。 “没有追尾。”阿尔斯楞说这话时,心是“扑通扑通”狂跳的,当然,他这句话没有撒谎。 “那后保险杠咋严重地没了呢?” “可能去孔雀屏草原时往牧点拐的路太颠簸,颠掉的?我都没注意。”阿尔斯楞边说还边假装把头再往外探了探向后边看,却没有下车。 包牧仁不太相信,说:颠掉的?难道你这车是纸糊的啊? “行啦,爸,我那边真有急事儿,回头我再去找找,给安上就完了。”阿尔斯楞没等爸爸说什么,开车走了。 包牧仁站在那里,自言自语地说:这小子,还去找找,就算掉在路上早就让人家捡走了!来回油钱都能买个新的了。说的比谁都聪明,做的比谁都糊涂。真是严重地扯蛋! 说完,转身就进了院儿,乌兰图雅问他:你刚才和儿子唠啥了? “噢,没啥儿,就是嘱咐他开车慢点儿。”包牧仁敷衍道。 ………… 一连三四天,袁月亮都很忙,回到宿舍便歪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甚至连话都懒得说。乌云很识趣,并没有缠着袁月亮给讲故事。可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这事儿在她脑子里一直装着呢。 这一天,袁月亮手头儿的几个材料都脱手了,一身轻松,晚餐吃得就格外香,回宿舍的路上还自觉不自觉地哼起了草原歌曲, 乌云觉得是该抓住机会了,便说:月亮姐,材料都交完了,是不是心里头老敞亮了? 袁月亮笑呵呵地答道:那是自然。我都有了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了。 “拉倒,说的好像你经历过旧社会似的。对了,你家袁叔是不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乌云故意往上引话题。 “没有。我爸出生的时候,早已经是‘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了。倒是我爷爷是旧社会受了好多苦,后来步入新社会,翻身当家做了主人。他和我奶奶都是知识分子,于是,在上个世纪里有一阵子也不好过,没享啥福,唉——” 袁月亮没有见过自己的爷爷奶奶,是她觉得最遗憾的地方。小时候看到别的小伙伴有爷爷奶奶特殊的疼爱,她都会悄悄躲到一旁,眼神里满是羡慕。尤其是去阿尔斯楞家,他的爷爷或奶奶偷偷给阿尔斯楞糖球儿时,她都会转过身假装看不见。当然,老人同样会塞给她两块儿,可她说什么也不要。所以,每一次提到爷爷奶奶,袁月亮心里都会生出一丝伤感。没有爷爷奶奶的疼爱,袁月亮总感觉自己长这么大缺失了很多很多…… 两人边走边聊,已经到了宿舍,乌云抢先去开了门,然后退到一边,做了“请”的动作让袁月亮先进屋。 袁月亮笑了,说:你这小鬼东西。我知道你的心思,别跟我装了。行,今天姐姐我心情好啊,就带你忆苦思甜接受一下传统教育…… ………… 袁振富祖籍其实就是红楼市管辖下的一个县乡,后来举家去了长江之南。再后来,他又出生在草原之城红楼市。他的父母是“南方之城”的下乡知青,扎根在“第二故乡”,留在红楼市当了老师。在袁振富还小的时候,父母二人相继因病离世,袁振富就成了孤儿…… 当时,在这个叫红楼市的城市里,幼小的袁振富没有一个亲人,是父母的同事们悄悄资助、照顾,还有政府的各项救助,他才没有流落街头、乞讨为生。那时候,他每天最重要的事情除了添饱肚皮外,就是读父母留下来的书。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闲事,一心牢记二老重托。按父母遗言,让袁振富还要争取当一名老师,并鼓励他要相信一切都会过去,改造人的灵魂是顶顶重要的职责,一定要当个好老师。 苦难是一所大学,能成就那些坚韧不拔的人;同时,苦难也是一个筛子,会筛掉那些意志薄弱的人。人生就是这样,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前进的路上总是面临着各种各样的挫折和打击。 袁振富坚强地生存着、成长着、进步着,像一株风雨中飘摇的小苗,伸着稚嫩的叶片吮吸着阳光。是父母留下的精神食粮和坚定的信念,支撑着这位瘦小却无比倔强的小男子汉。 袁振富长大后,变卖了红楼市区里的所有家当,毅然决然离开伤心地,主动到月牙河当一名代课老师。做代课教师的那段经历令他难忘,后来面对一次难得的转正机会,他只是稍微有些犹豫,还是一咬牙把仅有的一份名额让给了最需要的那位同事。如今,他自己提前“退休”了。虽然有些失落,却难得轻闲自在。 当然,现在的袁振富还会时时想起那座学校、那个时代、那些学生……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袁振富做到了。虽然在待遇上学校等方面对他曾有不公,他却并不计较,始终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只要能当老师,能给孩子们传授知道和做人的道理,只要不误人子弟、引导人们向上向善,他就已经很满足了。甘愿当蜡烛,燃烧自己、照亮别人…… 第179章 男人有时真挺难 自从去了一次伊仁市,回到幸福路村的家里后,赵有亮便开始攻读买回的“业务书”。说实话,这本书写得还真有意思,他竟然看得入了迷,如果真的是专业讲古玩收藏的书,他肯定是看不下去的。 这一天,赵有亮脑子里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起了袁月亮的事儿,当时就是一激灵——万一她要四处宣扬可就麻烦了。 得找个人打听打听袁月亮的人品,可找谁呢?找表哥特木尔?他是月牙河村的党支部书记,对每一家、每一人都了解,可他根本不会告诉自己。赵有亮心里最清楚,特木尔表哥对自己是不会正眼瞧的。那又找谁呢?他拿起手机翻看着通讯录,一个名字映入眼帘——哈哈,就是他了! 赵有亮拨通了电话,那边很快就接听了。 “喂,兄弟,忙啥呢?” “我能忙啥,地里刨食儿呗。不像你有亮哥啊,走南闯北,动动嘴就是万八千的进账。”对方的语气中满是讨好。 “三福啊,哥求你个事儿……” “看这话让你给说的,有啥你就指示,兄弟肯定是你指哪儿我打哪儿,二话没有!真的,撒谎不是人的!”三福很仗义地说道。 ………… 三福,何许人也?姓李,月牙河村村民,现年四十岁,长得高高大大、白白净净的,白净得让很多妇女都嫉妒。他和阿来夫是小学同学,两人是打打闹闹成长起来的。后来,阿来夫搬进红楼市区搞废品收购,两人来往就少了些。有人还说,离开了阿来夫,李三福就走下坡路了。为什么呢? 原来,与阿来夫疏远的日子里,李三福和村里的谷满仓、王守会、吴仁青打得火热,四人脾气相投,走得很近。想学“桃园三结义”,无奈多了一人,只好冠以“四大金刚”之名。四人自以为了不得,人前吆五喝六的,没想到村民在“四金刚”前面给加了个修饰语——叫“游手好闲四金刚”,堪比“童氏三魔”啊。 谷满仓,四十七岁;吴仁青,五十岁,是李三福的表哥,管李三福的妈妈吴美娟叫姑姑;王守会,五十有三,王山子的爸爸,月牙河村有名的“赌王”,外号儿“快手王”。 李三福是四人之中年龄最小的,他怎么会和大他那么多、又好赌又好吃、被村民称为“奸懒馋滑屁”的三人纠缠到一起的呢?答案就三个字——鬼知道! 李三福有个优点,就是尊重老婆牡丹;李三福还有个缺点,就是特别怕老婆牡丹。而且,怕老婆的人都有一个通病,不希望别人说自己怕老婆,所以在人前总是装得很爷们儿。 据说,有一次李三福约另三个“金刚”在家里打牌,从下午打到天黑。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了,三人起身要走,被李三福拦住了,特别仗义地说: “我媳妇,牡丹,最听我话了,说东不往西,叫她打狗不撵鸡。娶了这样的媳妇,我是积了八辈子大德了。没事儿,晚上在家吃。牡丹,炒几个菜,我们哥四个喝几杯。” 那三人都知道李三福的底细,吴仁青和王守会就要走,谷满仓使了个眼色,二人只好坐下来。三人都不说话,该打牌打牌,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被戴上高帽儿的牡丹满脸堆笑地来到牌桌前,和气地说:三福,你来一下。 李三福没动,边抓牌边说:不用请示我,冰箱里有啥好吃的就整,实在不行去商店买去。这点儿小事儿,我批准你做主了! “不是这个,三福,你来一下。到里屋来!”牡丹的语气软中有硬了。李三福只好乖乖地跟着进了里屋,另三人还是不动声色,竖着耳朵听着。 突然,里屋传来“啪啪”两声响,接着是李三福的喊声“你就是欠收拾。”接着,又是“啪”的一声,比刚才那两声更加的清脆悦耳。 三人都是一惊,互相看了看,万万没有想到李三福还有这一手儿——敢打媳妇。难道过去都是谣传? 正在纳闷儿呢,李三福和牡丹从里屋出来了,二人都是笑呵呵的。只是李三福的脸明显红了,隐隐约约有手指印儿。但是,他很有魄力,没敢用手去捂。 “三位哥哥,对不住啊,我一会儿有急事儿要出去一下,不能留你们吃饭了。改天我请三位下馆子,就是黑虎的饭店……不好意思,我和牡丹着急出去一下。” 牡丹装出满脸歉意,呵呵地笑着。。 另外还据说,谷满仓三人走出李三福家没有立即散开,而是躲在胡同里张望,结果是李三福和牡丹并没有出门儿。 于是,李三福“妻管严”的“美名”就越传越胜了。 ………… 接着说赵有亮给李三福打电话的事儿。 两个人在一次朋友家杀年猪请客的酒桌上加深认识的,互相留了电话、加了微信,没事儿就闲聊几句。李三福早就知道赵有亮是村支书特木尔的表弟,愿意与他交往。所以,接到他主动打来的电话,非常兴奋。 让李三福受宠若惊的是,赵有亮在电话里邀请他来家里喝酒! 李三福犹豫了。不是他不想去,而是如何向牡丹请假呢? 赵有亮在电话里说:怎么?不给面子?咱两个村顶多几里地远,别说骑摩托,就算走都用不上半个小时?来,我开始整菜了。 李三福一咬牙,权衡再三,决定来个先斩后奏,骑上摩托车就去赴宴了。心里发狠:大不了就是一死,死前也要吃喝个痛快!别人都说我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今天我就再加上一条——喝死、撑死总比枪毙强! ………… 男人,真难啊。 赵有亮,一心想发财,结果早过了不惑之年,却一无所获。去了趟伊仁市寻找商机,无意间却闯了“祸”。 李三福,曾经年少轻狂,曾经追风逐梦,却一事无成,差一点儿就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了。而且,为了解馋喝一顿酒,还弄得提心吊胆…… 第180章 男人的故事各不同 李三福和赵有亮推杯换盏之时,袁月亮给乌云讲的故事正是到了最忧伤的时候。 “月亮姐,你说的这些,太悲壮了。我听着都有些压抑了,真的不敢想袁叔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乌云深表同情。 袁月亮擦了擦眼泪,苦笑了一下,说:吃苦的盼望甜的,受灾难的盼望幸福。其实,使人成熟成长的不只是岁月,更重要的是经历。我——真的很佩服我爸爸! “老人们都说,吃亏是福,现在想明白了,有些时候吃苦同样是福。”乌云趴在枕头上,歪着脑袋看着月亮,说出了自己的感受。她心里却在想:眼前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血液里肯定有着祖辈、父辈的坚韧与倔强。 袁月亮说:是啊,吃苦不是坏事。现在的父母很怕孩子吃苦,孩子们便没苦可吃了。就算吃苦瓜,全都是焯了又焯,加上很多鸡蛋去炒,也没了苦味啦。 “月亮姐,你还是赶紧转折,说点儿阳光的,让我看到主人公幸福的生活。我不喜欢悲剧,我想听喜剧。”乌云乐呵呵地说。 “你啊,不懂,其实悲和喜,往往是坐着一趟车来的。行,苦难课就上到这儿。讲后来的幸福生活。”月亮接着讲,“后来,我爸主动到月牙河当一名代课老师,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同时完成了父母的遗愿……” “停停停,你这是给我讲故事梗概呢?别跳跃啊。你想,一个年轻的、有知识有理想的小伙子来到美丽的农村月牙河,就没发生什么类似‘村里有个姑娘叫小啥’的事儿?”说完,乌云嘿嘿地笑了起来。 袁振富做出了人生又一次大胆的抉择,离开城市奔向农村。乌云把他这种“壮举”和知识青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结合起来,好奇地问了一句他有没有冲破世俗的“艳遇”。 袁月亮一听,立即反击:你这脑袋瓜子里都装的啥啊?用不用我给你抠出来洗洗? 乌云呵呵笑着连连道歉。 ………… 牛入圈、鸡进窝,月牙河村袁家的小院子清静下来。吃过晚饭、收拾妥当,其其格对袁振富说:咱俩去看看爸妈,当溜达溜达。阿来夫总不回来,咱们得勤去些。 袁振富点头,又指了指袁野那屋,意思是说那小子去不去。 其其格在处边向对面屋喊:塔拉,我和你爸去你老舅家看你姥爷、姥姥去,你去不去啊? 袁野正在玩儿手机,回答说:我不去了。今天上午我去过了,还帮我姥爷薅园子里的草了呢。 “行,还算你有良心,你姥爷没白疼你。别总摆弄手机,把过去的书看一看。别把那些知识都就着饭儿吃喽……” “妈,我都大学毕业了,你以为还没高考呢?”袁野有些不耐烦了。 “这孩崽子,我说一句有八百句顶着。” 袁振富说:你小子别以为大学毕业就完事大吉,知识这东西还有止境吗?活到老、学到老,我天天还读书看报呢…… “我知道,学无止境、习无尽头。好了,你们快去,再晚我姥爷他们就该睡觉了。” 其其格说:这孩崽子,净瞎说,刚吃完饭睡啥觉?一会儿给你姐发条微信,问问这段时间咋样。 “知道啦知道啦,我都知道啦。操心不见老!” 袁振富都让他给气乐了,拉着其其格走出了院子。 刚要掌灯的时候,村里街上成群地聚着晚饭后纳凉的人,两人都会主动打招呼。 转过一个胡同,还未看到人,就听前边有人聊天中提到袁野的名字,其其格拉住袁振富停下来,两人躲在墙角。 其中有一位妇女说:听说当时人家就打报警电话了,警察过去就给他俩人拘留了。你想啊,警察能惯着你吗?得得瑟瑟的,就是欠收拾! 还有一人说:不能,袁野那孩子不像是惹事儿的孩子啊,挺听话的啊。 “那得分和谁在一块儿。阿尔斯楞——出去这些年,谁知道他学没学坏?人都不知自己有错,骆驼都不觉自己仰脖……” 袁振富不想再听下去了,咳嗽了一声就走了过去,把其其格气得直跺脚。 那个人看到两人走来,连忙打招呼,表情明显都不太自然,其其格还是乐呵呵地回应:都早吃过啦?今天的天儿还算凉快的。 牡丹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没吃呢。得回家了,我家三福不知道做饭没做饭。 “牡丹这是‘娶’了个听话的老公,真是幸福啊。”有人逗牡丹。 牡丹说: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光听话有啥用,地里的活儿那是一手不伸啊,赖得不行不行的。现在啊,他真是跟啥人学啥人,我都快整不了他啦…… ………… 赵有亮请李三福,喝酒只是个引子。所以三杯两盏下肚,话题就从幸福路村转到了月牙河村。他试探着问:三福,你们村有没有谁家,有个姑娘在伊仁市上班,知道是哪家吗? “噢——你是说袁振富家?对,就他家。他闺女叫月亮,也叫萨仁。这家人太他么么的有才了,老爸是汉族,给闺女起名叫‘月亮’,老妈是蒙古族,就起名叫‘萨仁’。而且两人分别用自己起的名字叫,完了,意思还都是一样的,你说奇葩不?”李三福张口就来,因为他对老袁家太熟悉了。 “是挺有意思的。”赵有亮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更有意思的是,又生了个儿子,也是这样起的名字,叫‘袁野’,又叫‘塔拉’。哈哈,但是,还别说,人家这名字起得好啊,蒙古语和汉语的意思又都一样,你说有才不?” “有才,有才!比我那叫‘有才’的兄弟有才多了。”赵有亮举起酒杯敬李三福。他诚惶诚恐地举杯相碰,毕竟这是村支书的表弟,算得上是“干部家属”啦。 “三福兄弟,袁月亮那孩子人品咋样?你了解不?” 赵有亮终于拐到核心问题上了,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第181章 “妻管严”精彩演技 赵有亮寻思过味儿来,就有些后怕。这几天最担心的就是袁月亮把他在伊仁市的“丑事”传扬出去,特别是传到表哥特木尔的耳朵里,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可就顶风臭出二十里了。特木尔本来就不太待见自己,这样一来,自己再求他办事儿那就更难上加难了。 李三福吃了一口菜,满脸堆笑地说:有亮哥,你是不是想给这孩子介绍对象?如果是那样,兄弟劝你就省省心,这个月亮和我们村的阿尔斯楞…… 赵有亮摆了摆手,插话道:我可不干保媒拉纤儿的事儿,我就想打听打听,纯粹是好奇。你要是不知道,那就算了。 “我不知道?那就没有知道的人了。”李三福撇着嘴,看了看赵有亮又说,“这你可问对人了,我对老袁家还是非常熟悉的,而且我和袁振富的小舅子——就是阿来夫还是从小的同学,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关系好得不得了。要说袁月亮这孩子,人品没问题,学习也好,没用复习就考上了大学——虎巴儿的竟然没有去,说是对专业不喜欢,其实是——不说这些了,你可能不爱听。这孩子近两年回来少了,听说在伊仁市混得挺好,听说在一家啥公司——好像是整旅游的公司上班。这孩子平时不多言不多语的,可仁义了。倒是他的弟弟袁野,这小子一天咋咋呼呼的,和我们村叫阿尔斯楞的——就是袁月亮的对象——搅在一起。听说前段时间在医院和医生整起来了,都被拘留了。你说,和医生干仗,这不就是抠阎王爷鼻子玩儿吗?万一有病落到人手里,还不得往死里整你啊?” 李三福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套,赵有亮只对“平时不多言不多语”几个字感兴趣,由此可以证明袁月亮不会“传闲话”,他就放心了。 李三福突然看到了炕上的大厚书——《盗坟日记》,就笑着说:有亮哥,你开始研究这个了?听说我们村东山就有古代的墓,有的好像还让人挖过了。前些年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嘛,说“要想富挖古墓,一夜就成万元户”…… “真的?”赵有亮两眼放光,特别“有亮儿”。 “当然……”李三福还想说,此时手机响了,是媳妇牡丹打来的,心里就是一激灵,还是硬着头皮接听。 “喂,牡丹,我在有亮哥这儿呢。喝酒呢,一会儿就回去了。来时太匆忙,没和你说……” “还有闲心喝酒?赶紧滚回来!”牡丹喊完就挂了电话。 牡丹脾气不好,对李三福从不客气。经常这样,李三福一天就没有个正事儿,和另外三个“金刚”胡混。有人说,如果没有牡丹管着,李三福早就进去几个来回儿了。 “给你脸了是不?消停儿呆着!”李三福语气强硬起来,接着对电话“空谈”,“我和有亮哥有正事儿呢,别打搅我!回头儿——再说!我看你是肉皮子痒痒了!” 李三福说完就挂断电话,还对赵有亮说:媳妇就是这样,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欠收拾!都是我这些年给惯的,快没人样儿了。 赵有亮看着李三福的表演偷偷地乐,在心里说:这小子不当演员,真白瞎了,那个国际奥啥卡奖都得欠他一个小金人儿。 李三福搓着手笑了,略显不太自然。 赵有亮没有理会李三福,不想让他下不来台,因为这小子对自己还有用。 对自己有用的人就得“惯”着,不能揭老底儿、不能说短处,这是赵有亮的一个江湖原则。 ………… 袁振富故意“冲散”了牡丹几人的谈话,和其其格继续往阿来夫家走去。其其格埋怨他:我刚才听到好像说塔拉,还有阿尔——拘留啥的,你这人真是的,等一会儿不就能听清楚了。 “人家根本没有提塔拉。”袁振富理直气壮地说。 其其格斜了他一眼,说:我说的意思是提了“袁野”,我听到她们说的是“袁野”这个名字。 “人家是说现在的年轻人太野,让警察给拘留了。和咱家袁野有啥关系?他不是好好在家呆着呢吗?你这耳朵听三不听四,总是疑心疑鬼的。” “那她们几个见到咱俩好像特别不自然,肯定背后说咱们家的事呢。”其其格仍然觉得这几个人谈论的内容与自家有关。 “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这都正常。”袁振富停下脚步,转过身对其其格说,“你这是疑心生暗鬼。‘疑’字怎么写知道不?起笔就是匕首的‘匕’,说明只要有疑心,就相当于握着一把刀,对他人、对自己都是危险的。” “别跟我讲你的狗屁道理!我就觉得奇怪……”其其格还是半信半疑。 …………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其其格觉得奇怪的时候,乌云更是充满了“求知欲”。所以听月亮讲过去的故事时,才会萌生“村里有个姑娘叫小啥”的念头儿,被袁月亮抢白了一顿,她仍然嘻皮笑脸地说: “我就是好奇,绝对是健康的想法。助理大人,莫怪,莫怪!” “去你的,就是嘴儿好。”袁月亮笑了,想了想接着说,“行,我是拿你没招儿了。接下来讲点儿有意思的事儿。把耳朵给我竖起来——我爸后来认识了我妈,两人结婚,然后生了我和我弟,一家四口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别说梗概,要细节啊,我的月亮姐……”乌云几乎是哀求道。 于是,袁月亮又开始带着乌云“穿越”了。 ………… 袁振富选择月牙河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喜欢月牙河的名字,很诗意,又富有人情味。对于一个孤独的人来讲,人情味应该算是最迫切的追求了。 当时的学校教学条件特别艰苦,袁振富以苦为乐,对学生要求极为严格,致使一些淘气的学生开始对他很不友好,往往就是这些淘气的孩子毕业离开学校后,更是对袁振富无比的崇敬。阿来夫就是其中的一个,他真的是名符其实,因为“阿来夫”汉语的意思就是“淘气的孩子”。 袁振富对阿来夫这位学生印象深刻,那还得从一个春天开始—— 第182章 准姑爷表现过头儿了 那是1984年的春天。 有报春之功能的“耗子花”,倔强地开放在月牙河畔。那里有一所小学校,在一间教室内,一位年轻男老师给学生上课。他头发有些长,梳着大分头,乌黑蓬松,人就显得很消瘦。这节课要学一首唐诗。从学生的个头儿上看得出他们的年龄参差不齐,一位坐在后排靠边儿的小男孩站起来问“老师,你说是‘糖吃’,那它甜吗?”同学们一阵哄堂大笑。 这位老师叫袁振富,这位学生叫阿来夫。 因为淘气,袁振富不得不去阿来夫家进行家访。于是,他第一次遇到了阿来夫的姐姐——其其格。 当时的其其格模样俊俏,一双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而且心灵手巧,特别是一身源自王府的刺绣手艺,深得真传,月牙河一带都闻名。有着花朵一样美丽名字的其其格,又是一个热爱生活的年轻人,那窗台上摆着一个个罐头瓶,瓶里装着的是用各色彩纸泡的水儿,五颜六色的玻璃瓶子把小屋点缀得生机勃勃,很有情调。 青春萌动的袁振富第一次有了魂不守舍的感觉。都说是“无巧不成书”,其实还是“有意为之”的成分占得比较大。后来,学校里的老教师孙德厚和他妻子刘光为袁振富牵线搭桥,介绍的姑娘就是其其格。虽然是一波多折,最终两人顺理成章的就成功了,可以说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第一次以准姑爷身份去其其格家,袁振富不但带上了“四合礼”——四样合在一起的礼品——有罐头、有茶叶、有瓶酒、有糕点,还特意将平时攒下的空罐头瓶刷洗得干干净净带给其其格,好让她灌上带颜色的水儿装饰小屋。 小小的装饰体现着主人对生活的态度——日子可以贫苦,但必须要活得多彩。贫苦是现实也是一时,多彩是内心更是长久,内心如果灰暗,日子再丰富都将是无色的。 其其格对袁振富“别致的礼物”很是喜欢。心想“他还真是个有心人,连我的喜好都注意到了”,越想越高兴,竟然羞得满脸通红。为客人倒好奶茶之后赶紧躲进厨房,和妈妈莎林娜忙着做饭去了。刘光自然要帮忙,而且时不时进屋照顾一下袁振富,为了不让他感到陌生和尴尬。 媒人孙德厚和安七十七聊天,阿来夫又是早早跑没影儿了。估计袁老师不离开,他这个“淘气的孩子”是不会回来的。 袁振富积极表现,在屋里呆不住,就抢着去帮着抱柴火、收拾院子。安七十七想拦着,孙德厚说:老哥,就让振富去干点儿啥,要不让他陪咱们两个老家伙唠嗑儿,他还怪难受的。年轻人,多锻炼锻炼有好处。 安七十七不再阻拦,袁振富也如释重负,真心实意地干起活儿来。透过窗户,瞅着他忙碌的身影,孙德厚又说:这孩子人品是真好啊,就是命苦。在红楼市、在咱们月牙河,都是举目无亲啊。这回好了,我们要善待他啊…… 安七十七点了点头,眼里充满了怜爱,说:我从侧面都打听了,这孩子确实本分、善良、踏实,好啊。其其格有个好归宿,我和她妈心里就去了一千斤的石头。剩下来阿来夫那浑小子就好办了,对付个媳妇就完事儿。 袁振富越干越起劲儿,莎林娜劝他歇歇,他笑呵呵地说“不累”,其其格就过去递给他一条毛巾擦汗。如此一来,袁振富的小宇宙更加爆发了,扫完院子后,发现没活儿干了又索性去收拾仓房。他这回要甩开膀子好好表现表现。 刘光瞅着其其格抿嘴乐,其其格赶紧转身躲开了。 “我说,嫂子,这俩孩子对心情啊。你啊,有福气啊。” 莎林娜小声儿说:那还不是感谢你的孙老师?我瞧着这孩子就实诚,是个过日子的人。最起码有文化,手脚还不懒…… 正干得起劲儿呢,突然,眼睛向上一瞄,袁振富在仓房棚顶的一个檩子空儿里发现有个用报纸包着的一个罐头瓶。第一想法就是——这应该送给其其格。当他拿下来撕掉报纸后,发现里面装的是十元五元的纸钞,有些傻眼了。这是谁这么粗心啊?他赶紧跑进屋交给了莎林娜。 袁振富有一种邀功请赏的意思,底气十足地说:婶儿,我在仓房棚顶上发现了这个罐头瓶,里面都是钱。可得小心收好啊,万一丢了或者是让耗子嗑了,就可惜了。 正在炒菜的莎林娜怔住了。手拿着着铲子紧紧盯着袁振富手中的罐头瓶,眼里似乎有怒火在燃烧。 锅里的菜有糊味儿了,刘光赶紧抢过她手中的铲子翻炒起来。她心里嘀咕:这孩子,说他实在,真是太实在了,他是不懂啊。这可怎么办啊?我能用啥法儿…… 莎林娜接过罐头瓶,马上平静了下来,说:哎,怪我,一天天的丢三落四的。振富,你去忙。可别太累着,一会儿菜就好了。 “没事儿,我不累。”袁振富这位小学老师,此时竟然有一种小学生受到老师表扬的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又去仓房打扫了。 莎林娜气乎乎走进屋,往安七十七怀里一扔,说:你说,这是咋回事儿? 其实,刚才袁振富和莎林娜在外屋说的话,安七十七都听到了,听得他是心惊肉跳——藏私房钱的老窝儿被这个准姑爷给端了,那可是他平时和老哥们儿打牌的“血本儿”啊。 安七十七皮笑肉不笑地说:今天有客人,回头我再和你说。先炒菜去。 莎林娜是顾全大局的人,她狠狠地瞪了安七十七一眼,转身出去了,若无其事地忙碌起来。 其其格虽说是进了自己屋,却顺着五彩玻璃瓶的上方观察着袁振富呢。刚才他的举动都没有逃过她眼睛和耳朵从屋里出来瞅着妈妈,忍不住笑了起来。 莎林娜瞪了女儿一眼,说:你这丫崽子,在那儿傻笑啥?没个正形儿! 第183章 令人动容的父母爱情 孙德厚是过来人,而且是精明的过来人,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他指了指安七十七说:你这老哥啊,没想到还有这一手儿。 安七十七苦笑了一声,无奈地说:你嫂子不让我玩儿牌,一听动钱就急眼。我这也是没办法——这回,就更没招儿了…… “嫂子说得对,没事儿打打牌是娱乐,但要动钱儿了,他输你赢,就是赌博,不可取啊。你看那王守会,多年轻,却好上了耍钱,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孙德厚乐呵呵地说。 “我们玩儿得小,块八儿角的,挂个彩头儿而已。不算是赌博。” “喝酒能把感情喝厚喽,耍钱只能把感情耍薄啊。” “理儿是这个理儿啊,慢慢改——你说振富这小子,眼睛够贼的,人啊——真是实在。”安七十七不好意思地接着说,“对了,一会儿吃完饭振富回去了你先别走,帮我劝劝你嫂子。要不然,哼,她是跟我没完啊……” “劝可劝,劝好劝歹,老哥你可别怪我。再者说,‘身染疾病须请大夫治疗,改正缺点要请朋友帮忙’,最关键的还得靠自己啊。毕竟这里面有赌钱的事儿,还有藏钱的事儿,哪个事儿都不小啊。”孙德厚还是笑着说。 “你就吓唬我。这是我的今年的一道坎儿啊……”安七十七硬挤出一丝笑意来。 …………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每每回忆起来,袁振富都憋不住乐。后来有人问袁振富,凭啥能娶到其其格这样的好姑娘,袁振富都会自豪地说: 就凭罐头瓶子呗。我用新买的罐头征服了岳父,用岳父藏私房钱的罐头瓶子讨好的岳母,用平时攒的空罐头瓶子换来其其格的芳心,哈哈哈哈……你们看啊,这个“瓶”字好啊,拆开就是“并”“瓦”,就连房上的“瓦”都给“并”到一块儿,寓意同在一个屋檐下,这婚事能不成嘛?哈哈哈哈。 ………… “哈哈……”乌云听完月亮的讲述,笑得直不起腰来,“我的好姐姐,你不会是给我编故事呢?你老爸太有才啦,放在农村真是白瞎了……” “用事实说话,讲述老百姓真实的故事。”袁月亮一本正经地说。 “真逗啊。” 袁月亮跟着笑了起来,接着说:后来,每每听到我老爸那套引以为傲的言论,我老妈都会狠狠地瞪他、掐他。但是,她心里还是美滋滋的,我们都看得出来。 ………… 袁月亮关于“父母爱情”的故事暂时讲完了,乌云开始时笑得花容灿烂,笑着笑着就静默了,细细品味,竟然满满的感动。乌云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辈、祖辈们的爱情不就是这样吗?没有贵重的礼物,没有露骨的表白,更没有肉麻的甜言蜜语和所谓的海誓山盟,可是,他们都有一份对爱情的忠贞、对爱人的忠诚、对家庭的责任和担当。他们不会玩儿浪漫甚至不知道“浪漫”这个词儿,却用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的信心和决心,诠释着浪漫的真谛。于是,才把平平淡淡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有声有色。 这才是真正的爱情!坚不可摧、牢不可破! 袁月亮看到乌云陷入了深思,便问:怎么了?为什么不笑了?你不挺能笑的吗? “月亮姐,我突然间有了一种感动。笑中带泪的故事最能打动人了。我真的很佩服你家袁叔,真的很羡慕你的父母,这样的相亲相爱才是最珍贵的。”乌云说得很动情。 袁月亮的眼里充溢着泪花,她抬头看了看棚顶,没有让眼泪流下来,说:我爸、我妈相亲相爱那是真的。当然,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完美,他们也有拌嘴吵架的时候,也有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 “这才是生活的真滋味。”乌云很认真的表情,突然“画风”一转,说,“你和那谁家小谁,应该就是这样的?他发的微信是不是总谈工作、事业啊?” “滚蛋!你这家伙,说着说着就下道儿。别操心我啦,还是想想你的白马王子。” “唉,现在是骑白马的干不过开‘宝马’的喽。再说,骑白马的不一定都是王子,也有可能是——那谁,还有可能是——牧羊人。”乌云说完盯着袁月亮又笑了起来。 看到乌云的坏笑,袁月亮提高了语气说:牧羊人咋啦?没有牧羊人你上哪儿吃羊肉去?还一把一把地吃羊肉串儿!没有牧羊人你上哪儿穿羊毛裤、羊绒衫去?没有吃的没有穿的,你还能得瑟啥? “月亮助理大人,这可不像你说的话,这都是电视小品里的嗑儿。你应该说——没有牧羊人,就不会有绒毛产业,就不会有谁家小谁的发展,就不会有小两口儿未来幸福的好日子!哈哈……” 袁月亮的脸就更红了。 ………… 月牙河村就是过去的“月牙河大队”,再往前倒就是“哈达屯”,位于红楼市的市郊,独特的地理位置让这里既有一丝城市的现代气息,又有乡野的古朴韵味。同时,因为是蒙古族、朝鲜族、汉族等多民族杂居,让村子又平添了独具魅力的民族特色。尤其是一条明亮的河流绕村奔流而过,在转弯处水面逐渐宽阔后又渐渐收口,形成一个月牙儿的形状,更为村庄增加了几许灵气与活力。 月牙河这一美丽而诗意的名字,在这里就取代了蜿蜒数百里的宝茵河。美丽清澈的月牙河,是老“哈达屯”人的骄傲,也是村里人总以“月牙河人”自居的重要理由。 就在月牙河畔的一块河滩地上,就是过去村里小学校的地方。计划生育政策实施正紧的年代,村里出生的孩子逐年减少,有的孩子到了上学的年龄便“投奔”城里的学校了,家里或租房买房进行陪读,或将孩子送到寄宿制的课后班“长托”。总之,由于学龄儿童的减少,学校的生源直线下降。后来达到一个老师教两个学生,再后来就是两个老师教一个学生。大势所趋,月牙河小学自然就成了撤并的对象……于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月牙河小学校”悄悄退出历史舞台,纵有万般不舍,也是难以为继。 生源没有了,老师教谁啊?于是,大都被分配到红楼市区的其他学校。人去院空,学校从此荒芜了…… 第184章 阿尔斯楞的创业之基 高三复读了一年后,阿尔斯楞最终还是没有考上大学。但他并没有报怨命运的不公,而是继续选择外出打工。这其中有赌气的成分,也有闯荡的冲动。家里人当然是极力反对的,终究没有拧过这只倔强的“狮子”。阿尔斯楞是有梦想的,坚信闯荡的青春才有色彩;他也是特别能吃苦的,深信父辈们所说的“没有苦中苦难有甜中甜”。 “趁青草旺盛之际放好牲畜,趁年华正茂之时学好本领”,阿尔斯楞对这句民族谚语特别赞同。他把“独闯江湖”当成一种“社会大学”的修为,要学技能、增本事,为心中更大的梦想集聚能量。当然,首先要积攒金钱,这是最现实不过的目标了。付出的千辛万苦换来收获,积累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后,就在人们都觉得他应该大展宏图的时候,阿尔斯楞竟然出乎意料地放弃在外地的事业,回到了月牙河村。 回乡后的阿尔斯楞一眼就相中了学校的空院子,要作为自己的创业基地。接着,几经周折,终于买了下来。很多人都说他脑袋进水了,“房子不怕住就怕空”,荒废了几年的房舍都有塌的迹象了,连村里的狗都不往那儿跑,就一块破河滩地能干啥? 不服输的“狮子”自有打算,一是他喜欢这条河、这块滩,喜欢在这里创业,认定了是自己的福地;二是看到心爱的母校旧址荒芜下去特别难受,他要让这里重新焕发生机;三是这里有他美好的童年回忆,是他放飞梦想的地方,而且还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他就曾学着电视里的样子对一个小女孩承诺——要挣好多好多的钱给她买好多好多好吃的零食、好多好多好看的衣服……于是,怀揣回乡创业梦想的阿尔斯楞,毅然决然要把校舍买下并进行革命性地改造。 如今,月牙河村及周边一带已经成为了重要的绒毛集散地,每年羊绒、羊毛收购的季节,这里都会云集四面八方的客商。附近村屯就应运而生一些绒毛小贩,专门开车前往农村牧区养殖户手中收购绒毛,转手卖给收购客商,中间挣差价。当然,也有“高手”是原价来原价走,这里面有猫腻:一是核心手艺就是“掺杂使假”弄进些土面子什么的,二是关键一损招就是“砸秤”坑害养殖户。有人笑着说:这都是“童氏三魔”玩儿剩下的,小儿科儿! 当然,这样的“高手”只是凤毛麟角,因为一旦被发现在圈内的名声就臭了,没法混了。所以说,这一带虽然没有政府或协会出台的收购规范,整个市场秩序还是相对稳定的。 阿尔斯楞就是看重了这一点,他也要进军绒毛产业。 创业之路会是一条坦途吗?没有谁知道。阿尔斯楞自己却很有信心…… ………… 地里的庄稼已有筷子高了,包牧仁和乌兰图雅去铲地。他的肩头搭着一条白毛巾,已经快成灰色的了。 “我说——阿尔斯楞要整绒毛收购场,行吗?我是严重地担心啊。”包牧仁转过头,抓起毛巾胡乱擦了擦脸,又抬头望了望太阳。 乌兰图雅没有停下锄头,说:孩子大了,让他自己决定。你啊,如果愿意操心,还是研究研究怎么用药啊还是用机器,别顶着大日头铲地啦! “你懂啥?正经庄稼人能那么干吗?” “你就装!再这样下去,我是干不动了……” 乌兰图雅站起身子,用拳头捶着后背。 ………… 阿尔斯楞决定进军绒毛产业还有一个原因,当然这个因素在整个大决策中占比较小,只能算是一线希望和一种砝码。那就是来自袁野的保证。 袁野曾向他打保票:我的好哥们儿——“破斧子”苏合就是干绒毛收购的,你知道,小时候我俩总跟在你后边儿,你还不爱搭理。我俩小学到初中到高中都是同学,感情好着呢。别看他学习不咋地,长了一身没有用的肉,没考上大学,没想到靠倒腾绒毛发了小财儿,现在不但有车有房还有媳妇了呢。这浑小子,我一声令下,肯定把收到的绒毛送咱这儿,而且会拉来好多小贩子。 “能行?” “你懂几个——你当然比我懂的问题多,但是你不如我懂苏合。再说,他爸是谁?一村之书记,他要是支持了,你的事业还能差喽?到时候数钱都能数到手抽筋,赶上阴天下雨,我还得帮你去晾晒去,不然都容易捂长毛喽……” “去你的,没个正形儿。” 袁野的话虽然多,特别是平时说的很多都是不着边际,可是这一次说的还真让阿尔斯楞觉得句句有道理,更坚定了自己创业的信心。 ………… 袁野提到的苏合并不姓苏。“苏合”是蒙古语,意思是“斧子”,也许爸妈是希望他像斧子一样披荆斩棘、所向无敌。至于苏合姓什么,月牙河村真的很少有人知道。尽管他爸爸特木尔是村里的党支部书记,但是大家都习惯称他为“铁书记”“铁叔”“铁哥”,当然,他不是姓“铁”,而是“特木尔”在蒙古语中是“铁”的意思。 于是,这块铁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叫“铁桩”,继承了“铁”字;小儿子叫“苏合”,用“铁”打造的斧子。所以,袁野有时才会管苏合叫“破斧子”。 苏合与袁野同岁,可能生日上还大袁野几个月呢,可是袁野这家伙从来不承认。苏合性格柔和,没脾气,加之身材较胖,一看就是“小面瓜”造型,袁野在他面前总是以大哥自居。苏合并不计较,总是乐呵呵的,他认为“牛大马大值钱,人大不一定值钱”,谁是哥谁是弟又有什么区别呢? 苏合很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不是学习的那块料,倒不如来点儿实际的抓钱得了。特木尔倒很支持儿子,认为靠自己的努力挣钱,而且走的还是正道,不丢人。 第185章 苏合是把“破斧子” 因素种种,高中毕业后苏合就回家做起了绒毛收购生意,他的亲戚中也有做这一行的,先是带着他,让他学习、长经验,再之后他就可以单飞了。也许是因为月牙河村一带独特的地理优势,再加上前些年羊品种改良后绒毛品质好,慢慢的周边的绒毛都在此集散。 特木尔看到了这个产业的广阔前景,积极向上级汇报,政府因势利导给予大力支持,发展得越来越大了。 绒毛生意水还挺深的,苏合别看人胖,却很爱琢磨,钻进去发了小财。如今,他还别出心裁地留起了小山羊胡儿,憨实中透着机灵。 绒毛收购的旺季又要到来了,为了拉笼住大客户,苏合决定开车往乡下和牧区走一走,沟通沟通感情。还特意带上了几件白酒,用苏合自己的话说,就是“小之以礼物,动之以感情”。 ………… 一场透雨一层绿,月牙河村的景致更显新鲜明亮。苏合感觉浑身清爽,小汽车开得格外顺手。 苏合刚开出村口儿就碰到了迎面而来的袁野,没用袁野招手便赶紧停车。他心里最清楚不过了,只要见到袁野那就躲不过,不如争取主动,免得挨他“狗屁呲儿”。 袁野凑到汽车门前,说:嗨,是你小子啊?我正要找你呢,赶紧把车熄火,扑腾扑腾的闹心。 苏合笑嘻嘻熄了火,边推车门下车边说:袁大学生,有何贵干? 袁野把嘴一撇,说:你懂几个问题?瞅你胖的,快没人样儿了。出去可别说是月牙河村的啊,跟你丢不起那个人。赶紧减肥啊…… “我也想减肥,只是越减越肥。” “你是理解错了。是往下‘减’,不是往身上‘捡’,那俩字儿不一样。” 苏合知道自己说不过袁野,就嘿嘿地笑。 “你个‘破斧子’傻笑什么?” 苏合:我要是“破斧子”,你就是大磨石啊,专门降我的。 “别废话!你这是要去哪儿?”袁野很骄傲地问。 “到别的村养羊大户和牧区转转,看看老主顾。马上又开始收购绒毛了,别让人抢了生意。”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啊。袁野马上就恼了,沉下脸问:你小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咋啦?”苏合有些懵了,连两只手都不自然起来,一会儿挠挠头发一会儿捋捋胡子。 “你个‘破斧子’就是八仙桌上摆夜壶——不是个东西。前两天我和‘狮子哥’去了一回孔雀屏草原,特意见了几位养殖大户,怎么就抢你生意了?没良心的东西,忘了小时候一挨削我和‘狮子哥’怎么帮你啦?说话还学会夹枪带棒了,你当我是喜子听不出来啊?” 苏合笑了,说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呢,我哪知道你和“狮子哥”去草原?我就知道你俩去过医院。再说,我只是随口一说,而且我每年都这样做,不是针对谁。你小老人家是多心了。 袁野瞪苏合一眼,经过快速分析感觉他没有说谎,这才罢休,又说道:算你小子有良心。 “是我说者无意,你听者有心了。哎,我说——不会是你心里有鬼?”苏合伺机反击。 “你懂几个问题?别转移话题。也行啊,别看你小子胖乎乎的,万幸没长猪脑袋反倒是猴精猴精的,竟然知道送礼了呢。这叫感情投资,小伙子有出息。” “谢谢夸奖。”苏合还是笑嘻嘻地说,“你总说我胖乎乎的,是不是我又长肉了?愁死人了,这肉上身容易离身难啊。” 苏合说完拍了拍自己突出的肚皮,叹了一口气。 袁野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说:你不是胖。 “真的?”苏合有些惊喜。是啊,每一位胖子都喜欢别人说自己瘦了。 “你真的不是胖。”袁野接着说,“你这是病,是‘全身肥大症’,属于‘胖癌’晚期!” “去你的,就知道拿我开涮。”苏合仍是笑嘻嘻地说,“对了,我还听说前几天你和‘狮子哥’在医院被警察给抓进去了,真有这事儿?” “什么?”袁野刚要发火,转而一本正经地说,“是的。拘留了十五天。这不嘛,刚出来不长时间……” “真的吗?”苏合捋着山羊胡极认真地说,“不会?这才前几天的事儿,怎么会拘留半个月呢?” “表现好呗,减刑了,提前释放。”袁野越说越严肃,却让苏合产生了疑惑。 “不能?你是不是跟我瞎扯呢?袁野,别满嘴跑火车啊,哥们儿可是关心你,没有别的意思……” 袁野“话风”一转,说:是你先跟我瞎扯的!挺大个老爷们儿,你山羊胡子不长,舌头怎么那么长呢?你哪只狗眼看到我和“狮子哥”被警察给抓进去了? 一见袁野生气了,苏合赶紧赔笑,说:哪是我看到的,都是听别人说的呗。 “别人是什么人?姓什么?叫什么?男的女的?像我这样高的还是像你这样矮的?像我这样瘦的还是像你这样胖的?像我这样帅还是像你这样——那啥的?” 苏合被袁野的连珠炮轰蒙了,说:你——别打击人啊。我就是顺路一听而过,根本没记住是谁啊。我还想给你打电话问候一下呢? “那怎么没打?”袁野步步紧逼。 “我一琢磨,进那里边儿肯定得把手机没收了,打也是白打,就——” “行啦,你就别给我装了。就像电视上小品里说的——你放完屁瞅别人,其实就是你放的!” “不是——那啥——”苏合被袁野整的彻底没电了。 袁野看到苏合无助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语气和缓地说:别拿不是当理说啦。行了,和你说实话,只是请我们在医院警务室了呆了一会儿,喝会儿茶、聊聊天,请我们给介绍介绍咱们月牙河村的风土人情…… 苏合“扑哧”一声笑了。 “你笑啥?”袁野瞅着苏合,也忍不住笑了。 “你啊,是不是说的这些话连自己都不信了?哈哈。” 袁野立即感觉到了从来没有的尴尬,他将如何化解呢? 第186章 村里有个“大吵吵” 孔雀屏草原到了最美的季节,一碧千里,绿浪起伏。 鲍家牧点的风力发电机悠悠转动,鲍青山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 于秀兰从蒙古包出来,扎着围裙,提着一个木桶,里面是准备制作酸奶的原料,拿到阳光下晒一晒加温、发酵。她扭头看了一眼鲍青山,说: “你想啥呢?” 鲍青山走了过来,说:我就奇怪了,阿尔斯楞要办绒毛收购场,咋不来家里看看呢? 于秀兰脸一沉,说:看啥看?光来看你长得好看啊?我那时就说,羊毛等一等再卖,不着急,等一等。你非不听,挣命一样非要卖,好像是多缺钱似的!这回好,孩子要开收购场,你拿啥支持?我要是阿尔斯楞,我也不来! “你——”鲍青山气得一甩袖子,转身就走,牵过马翻身跃上,向草原里跑去…… ………… 苏合表面憨厚,实则鬼着呢,估计是“胖有外表”给人以假象。他毫不客气,一针见血,揭穿了袁野的谎言。 “滚蛋,牛宝宝。”袁野立马严肃起来,接着说,“本来找你是一件事儿,但是你自己提起来的话题,就勾起了另一件事儿,一加一等于二!这两件事儿是你必须完成的,也是我给你表现的机会。” “是不是不碰到我,你是一件事儿都没有?我今天出门没看皇历啊。” “别跟我整封建迷信那一套,你懂几个问题?两件事,听好喽——第一,你今年收购的绒毛——记住,是所有的——都要交给‘狮子哥’的收购场。这场子很快就开业了,我相信你诚实,掺杂使假的事儿你想都不要想!第二件事儿,就是你自己嘴快勾起来的,医院那个任冬的家伙太不是东西了,你得想法帮我收拾收拾他,不然我这口恶气出不来!” “啊?你疯了吗?”苏合见袁野对自己怒目而视,连忙说,“第一个我以前答应过你,说到做到。第二件——我办不了啊?” “别跟我讲条件!别以为自己的村书记的儿子就成了‘官二代’了,差远了!你家过日子灶坑打井、房顶扒门万事不求人啊?上学的时候是谁总借作业给你抄了?是谁帮你给同学传的纸条?” “得了,别提过去了。就因为总抄你作业,我才没了学习的兴趣。再说,给女同学送纸条,干嘛你属上自己的名字?” 袁野的脸微微一红,说:别提纸条的事儿。嗑儿都让你整散了。帮助“狮子哥”,你小子责无旁贷,至于帮我收拾那个家伙,同样是你讲良心的表现。至于具体办法,那是你这个“破斧子”的事儿,你要发挥“斧子”的优势,是砍是剁和我无关! 袁野说完转身就走,根本不给解释的机会,这也是他欺负苏合的一贯手法。 看着远去的背影,苏合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这小子,越来越把自己当人物喽,腰里别个死耗子——硬装打猎的!我这是没事儿找事儿,捡了两个活儿,可第二个活儿咋整啊?真愁人! ………… 村主任白宝音的媳妇叫大莲子,至于她的大名“王爱莲”,村里人很少知道,人们猜测至少带个“莲”字。然而,就算“大莲子”这个“昵称”,近些年也快被人忘记了,因为她又多了外“名号”——很多人背后都叫她“大吵吵”。 并不是大莲子愿意和人吵架,主要是她说话声调要比别人高八度,跟人聊天就像吵架一样。大莲子很漂亮,人长得也壮实,汉族妇女中的“女汉子”,口大舌长、心地善良,什么事儿从她耳朵听进去,不用过夜就会吵吵出去。 大莲子已经四十岁了,到了不惑之年还是“吵吵不减”。她自我解嘲地说:我这人从小就不会小声儿说话,就连出生时的哭声都比别人调儿高,连我爸都怀疑是不是给接生婆的钱少,人家偷偷掐我了。院门口儿路过的人都以为生的是男孩儿…… 也有人问:那你和白宝音谈恋爱时,就没有说过悄悄话? 大莲子回答更实在:我根本不会说悄悄话。我家宝音带我去了一趟公园,一聊天别人都看着我,就听我吵吵了。后来,在人多的地方宝音不愿意和我唠嗑儿,怕别人误解。哈哈…… 牡丹曾和她说:娶了你啊,老白家真是烧了高香了。“宝音”的名字叫得真不错了,是“福气”的意思,可加上这姓,娶了你就是“白福气”啦,哈哈…… 大莲子上去给牡丹一拳——当然不是真使劲儿打,然后大声儿说:不叫“白福气”,那就“白白拣来的福气”,我嫁给他,连财礼钱都没要! “你是看上人家干部子弟啦?” “去你的。一个村书记的儿子也敢称‘干部子弟’?你咋不说是‘官二代’呢,哈哈……” 白宝音,四十二岁,是村里老支书白哈达的儿子。宝音是蒙古语,和“巴音”的意思差不多,翻译过来是“福气”的意思。所以,人们才愿意拿“福气”做文章逗大莲子。 大莲子是个活跃分子,还是月牙河村的“大开心果”。她在村里和很多人都开玩笑,不管长辈还是平辈,不管年长还是年幼,和谁都合得来,闹个好人缘儿。从另一个角度讲,为白宝音工作的开展确实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但是,大莲子从不和袁振富、其其格开玩笑。不仅仅因为其其格是她沾了点儿亲戚的大姑,更重要的她还是袁振富的学生。 这天,袁振富在家负责清理牛圈,其其格赶着奶牛往河边去放,她是顺着河边往阿尔斯楞收购场相反的方向,也就是北边走去。这一点和袁振富不一样,他放牛总爱往南边去。两人这样各奔“南北”,还无意间形成了“轮牧”的格局。 有几位妇女从远处走来,其其格没有抬头就知道里面肯定有大莲子,未见其人早已先闻其声。原来,大莲子闲来无事,约了几个伙伴去河边儿挖柳蒿芽儿。 第187章 冷汗直冒的秘密话 柳蒿儿是一种常见的野菜,通常在山洼湿地里生长,人们习惯用它来炖排骨,炖出的排骨有一股独特的蒿草芳香,当然也会有一种淡淡的苦味,一般人接受不了。月牙河村里的人们最喜爱的吃法是把柳蒿洗净,开水小焯一下然后蘸酱吃。如果春夏季节挖得多了,还可以焯完速冻,入冬时再吃会更好,而且有春天的味道。当然,现在已经过了挖柳蒿儿的最佳时节,因为大都已经长大了、老了。 大莲子不仅嗓门儿高,而且眼神还好,早早看到了其其格就喊:大姑,今天你来放牛啊? “是的!”其其格尽量提高了声调,可对方根本听不见,只好等到近前再说。 牡丹、孙琴等几位妇女在大莲子的带动下,走路一阵风,转眼就到了近前,都笑呵呵地与其其格打着招呼。 其其格笑着说:今天收获都不小啊,个个筐里都满满的啊。 大莲子又开始吵吵了:大姑,今年柳蒿儿老多了,我明天还去,今天这些你拿着。虽然过季了,但是挑着尖儿掐,还是挺嫩的。 说完,大莲子就把小筐儿往其其格手里塞,其其格赶紧推辞:不用,不用!你们连挖带掐的,得老辛苦了,快拿回去自己吃。 牡丹说:我看这样,大吵吵你别吵吵了,一个村里住着,谁都别客气了,我有个好办法。谁有方便袋儿? 有人从小筐儿的最底下翻出了一个大方便袋递了过来,牡丹接过来说:老话儿讲“见面分一半儿”。我看就不用一半儿了,咱们一人抓两把,就够袁老师一家吃的了。我先来…… “行!牡丹这招儿好!”大莲子的嗓门儿就是高,她接着说,“大姑,一会儿我有几句秘密话儿单独和你说一下。” 其其格就是一愣,都忘记和牡丹几个人客气了。 “就你这嗓门儿?还秘密话儿呢,估计全村人都能听到。”牡丹又说,“大家赶紧的,自己抓自己的,一会儿大吵吵还有秘密话儿呢,咱可别耽误喽。” 大家哈哈一笑,开始行动,其其格还在推辞说:不用,不用!你们的都不多。 大莲子又开始“吵吵”了:牡丹别看平时呆头呆脑的,这招儿出得好,咱们就这么办!大姑,你别客气,听我们的。再说,我姑父他爱吃这些,就是吃个新鲜,地里自然长出来的,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说完,她狠狠地抓了两大把塞进方便袋。 孙琴抓的少了些,大莲子亲自动手到她的筐里抓了一大把塞到方便袋里,嘴上“吵吵”道:孙琴啊孙琴,贪婪的人饱不了、吝啬的人富不了。瞅把你小气的,亏得袁老师还教过你家满仓,忘恩负义的家伙。 孙琴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其其格训斥大莲子说:大莲子,你说啥呢?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孙琴可不是好样的人。 孙琴笑了笑说:婶儿,别听她胡咧咧,谁不知道她大吵吵有嘴无心啊?我才不和她一般见识呢。 “对对,别往心里去,我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是和我一般见识,那用不了三天就得气出大肚子病来!”大莲子觉得自己刚才说得有些过分了,赶紧把话拉回来。 “你啊,说反了,是豆腐嘴、刀子心!哈哈……”牡丹说道。 大家都笑了。就这样,你两把她两把的,方便袋就满满的了。其其格特别不好意思,还想说感谢的话,几个人说说笑笑走了。 “你们几个没事儿去家里串门儿啊!” “好——” 牡丹提醒大莲子道:对了,大吵吵,你不是有秘密话要单独说吗?咋还跟我们一起走了? 大莲子一拍脑门儿,说:你看我这记性,忘了,哈哈。 “你是不是属耗子的?撂爪儿就忘!” “行了,不和你们扯了。你们先回去,我和我大姑把话儿说透喽。” “小点儿声,别整个月牙河村都听到喽!”孙琴说。 “去你的!”大莲子反身回到其其格身边。 其其格一直记挂着大莲子要和自己说“秘密”,刚才她走又不好意思拦住,见大莲子返回来,便心急地问:大莲子,啥事儿啊?整得这么神叨叨的?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大莲子并未先开口,她知道自己“大吵吵”的威力,只好等那几个人彻底走没影了,才和其其格说:不好也不坏——大姑,我听说前几天袁野去医院和医生干仗了? 其其格说:就是拌了几句嘴,没动手。 “那我可听人家说,袁野都被警察带走了。” “啥?不能?塔拉回来和我说了,就是去警务室说明一下情况。那位医生给道了歉,就完事儿了。” “大姑,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说是阿尔斯楞把人家打了,袁野也伸手了——” “啊?”其其格打断了大莲子的话,问道,“怎么还有阿尔斯楞那死小子呢?” “大姑,袁野他俩一起去的医院。你不知道?”大莲子这回有些惊讶了。 其其格咬牙切齿地说:塔拉这个死孩崽子,根本没和我说这事儿啊!我就以为是他自己去的呢,没想到——还有那个惹祸的精! “大姑,你听我说完——这事儿,是因为阿尔斯楞打坏了人家医生的牙。” “牙?不会。” “怎么不会?大小伙子,血气方刚的,容易干出虎事儿来!想当初那个韩黑龙……” “不提那些了。我一听就后怕啊。大莲子——”其其格转念一想,又说,“塔拉说,是他自己摔了人家那啥红牙耳机……” “是蓝牙耳机,哪有啥红牙耳机。”大莲子笑着说。 “对,你瞅我这一天天的,听话都听不明白。是蓝牙——我真搞不懂,牙要是蓝色的,能好看?胡扯嘛这不?” “大姑,你不会是说我呢?得了,就算是摔了人家的蓝牙耳机——不是打了人家的牙,那医生就能让了?听说那小玩意儿老贵了,高科技啊。阿尔斯楞人高马大的,先动了手,袁野接着就冲上去了。现在打人还了得?”大莲子说得很真诚。 “不能?”其其格听得后脊梁直冒冷汗。 第188章 袁野狡辩占上风 当然,其其格还是有些不相信,因为袁野下午就回来了,如果真拘留,至少还不得三天五天的啊。 大莲子继续吵吵:人家一报警,然后他俩就被拘留了。据说是后来托人花了钱才放回来的。我是实话实说,没别的意思,就是你得好好管管我袁野老弟…… 其其格脸色变了,立场不再坚定了。 “外面不少人都这么说,传的有鼻子有眼儿的。大姑,别的不讲,这对我弟袁野名声可不好啊。刚毕业,面临着找工作,还要找对象成家呢——” “你这孩子,小点儿声,很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大姑,我这人就这样,根本不会小声儿说话啊。再说,跟前儿又没外人,别怕。你回去细问问。不管有没有,都得劝劝袁野注意点儿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常在河边儿走,哪有不湿鞋的?” 心直口快的大莲子对其其格是真心实意的好,她所担心的正是其其格担心又不愿意发生的,面对善意的提醒,让其其格陷入了沉思: 塔拉和我撒谎了?不能啊,他那天回来还不晚啊?如果拘留应该不会那么快就回来的,之前听说“童氏三魔”被拘留,一般都得十天半个月的,就算找人花钱了,怎么也得天啊。为后面——肯定是有人胡说八道来着,但是无风不起浪啊。对了,上次牡丹几个人嘀嘀咕咕的,说的可能就应该是这事儿?对了,如果不是和阿尔斯楞那臭小子,就不会有这事儿!塔拉这死孩崽子,我说话就是不听!我就让他离那个阿尔斯楞远点儿,他都当耳旁风啦,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想着想着,其其格气不打一处来,说道:心强命不随啊。摊上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东西,我——我恨不得打折他的腿,豁出去下半辈子我养他这个瘫巴! “大姑,我先走了。你呢,可别上火啊,这事儿还不全在袁野身上,打他有啥用?” 大莲子转身要走,其其格一把拉住她说:大莲子,这事儿别和外人说啊。大姑和你老弟丢不起那个脸啊,还有你大姑爷…… “大姑,别看我叫‘大吵吵’,可我不是大傻子。能分得清里外拐,不会啥都往外说的。” 大莲子说完,挎着篮子往家走了。 ………… 其其格一边放牧奶牛,一边把柳蒿芽儿细心地择了出来,捋得整整齐齐的。回家后,她又赶紧洗净焯水,准备晚上蘸酱吃。 袁振富闻到了清香味儿,知道是柳蒿儿。他平时最爱吃野菜了,现在生活好了,还是离不开那一口儿。什么柳蒿芽、婆婆丁、苣荬菜,都喜欢。他不怕味儿苦,有时放牛或下地干活儿见到就随手采几把,就算叶子有些老了他同样爱吃。见其其格真的弄来了柳蒿芽,高兴地凑了过来,问:你挖的? “我有那个闲心?你如果有闲心,还是管管那个死孩崽子,省着到处给我惹祸、败坏名声!”其其格没好气地说。 “又怎么了?”袁振富不解。 “没怎么。等他回来,我不扒了他的皮,我就不姓安!” 正说着,袁野回来了,听到了“扒皮”,便嘻皮笑脸地说:扒谁皮啊?是不是杀鸡了?杀鸡可不用扒皮——妈,咱家可好长时间没吃鸡肉了。 “杀鸡?我想杀那个——谁呢!” 袁野明显感觉到老妈的回答充满了杀气,事儿不对头啊。暗自告诫自己说话千万千万千万要小心,最好来个一推六二五——不——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然后快速脱身。于是,他硬气地说:妈,您老人家又咋了?我可没惹您啊,别啥气都冲我撒!我还有事儿,实习方面的…… “别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良马身上修饰多,劣马身上鞭痕多,我看你的身上就是毛病多!塔拉,我问你,上次去医院,是你自己去的吗?” 袁野感觉到后脑勺儿发凉了。脑袋里快速反应着,他能否顺利过关吗? ………… 孟静请了假,逃也似的从单位出来,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没骑电动车也没有打车。 她很烦,莫名其妙地烦。虽然有一份工作,虽然不算正式在编的,但是工资却一分不少。然而,她非常不喜欢,特别不开心。把工作当成一种负担、一种压力,就算不很轻松,人的心情都不会好的。 看到大街上车来人往,都是陌生的面孔。孟静依然觉得很孤独、很茫然…… ………… 放了半个月的茼蒿——坏菜了!听了妈妈质问上次去医院只是自己一人吗,袁野就如同寒冬腊月吃冰棍——里外透凉。 “啊——是啊——”袁野还想狡辩,看到老妈眼里的怒火,明白再不能瞒着了,人家是肯定知道了,有备而“问”,便接着说,“那什么,恰巧碰到‘狮子哥’也去医院办事儿——” “恰巧?怎么啥巧事儿都让你赶上了呢?你咋不恰巧给我捡回个金元宝呢?” “那是没人丢,有人丢我就能捡到!” “你这死孩崽子,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袁野这般的顶嘴,让其其格更为生气,袁振富开口劝说道:别说得那么严重!又死又棺材的,干什么啊? 其其格狠狠地剜了丈夫一眼,又对袁野说:塔拉,我再问你,你们是不是被公安的给拘留了? “拘留?”袁野先是一愣,然后就笑了,他知道这肯定是有风言风语传到妈妈耳朵了,便说,“妈妈哎,你想啊,如果被拘留,我能那么快回来?冲天发誓,绝对没有!” 其其格脾气不太好,可她不糊涂,知道有些话是不可全信的,如果袁野真的被拘留,这么大的事儿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的。她嘴上没有服软,接着说:纸里包不住火,雪里埋不住孩子,真相总会大白的! “没有被拘留,这就是真相!”袁野硬气起来,因为确实没有被拘留。 “你啊,能不能让我省点儿心?你一和老包家那小子在一块儿就没好事儿!跟啥人儿学啥人儿,跟在这种人屁股后根本捡不到好屎!你今后要是再和他在一起,就别回这个家!” 其其格直喘粗气,不住地拍打自己的胸口。 第189章 收购场建起来了 受了委屈,必须说出。得到一点儿理,必须再争上分。 这就是袁野! “妈——你咋还赖上‘狮子哥’了?这些闲话你都是听谁说的?” “你别管!苍蝇不盯无缝的蛋!挺大个人了,自己寻思去!” 其其格说完,不再搭理儿子了。 袁野发现妈妈的势头明显弱了,就大喊道:是谁的嘴里吐不出象牙?怎么这么欠儿呢?如果知道是谁的话,我非拿用胶带给封上不可!看看还成天胡咧咧不! 恰巧大莲子走到小院门口儿,听到院里的吵吵就没往里进。大莲子是来给送柳蒿儿的,她今天弄的多,知道大姑父袁振富爱吃,回家洗好了又要给送了一些。她在门口儿听了一会儿,刚想进来劝说一下,正好听到袁野最后这句话,赶紧停下脚步,下意识地捂着嘴就转身跑了。 ………… 阿尔斯楞绒毛收购场已经建起来了,其实,就是在原有学校建筑的基础上加以简单的改造。彩钢瓦的房顶,铁栅栏式的围墙,在蓝天白云下、清水翠树间特别醒目。虽然规模不是很大,却为小小的村庄增添了现代“企业”的气息。这个收购场,完全是阿尔斯楞外出打工挣钱后回乡的创业项目,且没有从家里要一分钱。 阿尔斯楞比袁月亮大一岁,都是躲过“80后”尾巴、抓住“90后”犄角的人——出生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这位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的蒙古族小伙子,总是给人一种憨厚的感觉,又时刻透出一种热情向上的力量,当然,暗藏着的见火就着的臭脾气一般人是不知道的,只是这些年在外打工闯荡,尖锐的棱角被磨得差不多了。此时,他正指挥着几个工人在做最后的工程扫尾——卫生清理。 阿尔斯楞对一位工人说:山子哥,那边砖头儿都捡走,对。还有,大门口儿要扫干净,过几天挂牌要来客人的…… “放心,这点活儿对我们来说,那就是张飞吃豆芽儿——小菜一碟儿。一定打扫得一根草棍儿都不会有。”王山子憨笑着回答。 王山子,高高瘦瘦的,是那种干吃不胖气死人的魔鬼身材。他是十里八乡都闻名的赌徒“快手王”王守会的儿子,万幸的是,他没有“子承父业”爱好耍钱,而是一步一个脚印踏实肯干。为此,曾得到包牧仁的垂青,有意招他为女婿,最后还是因为担心王守会的“流毒”影响,最终放弃了。如今,王山子在家务农,已而立之年,并取妻生子了。 王山子和阿尔斯楞的姐姐阿茹娜是同学。为人特别实在,这一点让阿尔斯楞非常信任他。关于王山子的实在,月牙河村的“江湖”中还流传着他的一个故事: 话说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那时候还没有实行六年制,五年级就该毕业考初中了,王山子学习不上进,不打算往上考了,所以别人热火朝天的学习,他是埋头苦睡。有一次上午课堂上正睡得香呢,阿茹娜把他捅醒并悄声说“放学了”,王山子起身就往外走——不背书包是他的常态。当时,老师正在黑板上写题,发现王山子径直出了教室,立即就愣住了。出了班级后,王山子才意识到没有放学呢,再返回教室也不好意思,干脆将错就错,一溜烟儿就真回家了。阿茹娜吓坏了,一是怕老师批评,二是怕王山子“报复”。下午上课,王山子像没发生任何事儿一样,照常走进教室,照常不耽误睡觉,阿茹娜的心才放下来。 阿尔斯楞收购场需要人手,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位实实在在、不着灾儿不惹祸的“山子哥”。 绒毛收购场是阿尔斯楞的全部心血,更是全家人的骄傲和自豪。他不允许有一丁点儿的瑕疵,哪怕一个不起眼的砖头儿、一阵风就能吹走的草屑。 阿尔斯楞弯下腰捡起一块较大的石块扔进筐里。他的手机响了,一看号码立即高兴起来,嘴一咧笑了,幸福洋溢地说:喂,月亮—— ………… 躺在宿舍的床上,升任总经理助理后的袁月亮难得如此放松。平时忙得脚打后脑勺儿不说,弄材料苦啊累啊,累得回到宿舍啥都不想干,连话都懒得说,而且,脑子里有时还要飞转,想着一切与文件有关的事儿、有关的词儿。她有时就感慨,搞文字是不是天底下最累的差事呢?比那时放暑假在家里铲一天地都累。铲一天地虽然腰酸背痛,睡一觉就解乏了。写文稿不但身累,心更累,压力太大了。于是,袁月亮有一句自创名言——只要不写字儿,啥都不是事儿。 今天,袁月亮刚刚完成一个汇报材料,领导很满意,她才如此放松,才有心情“玩玩”手机。 与阿尔斯楞通了电话,袁月亮的心里舒畅了许多。两人一个在伊仁市,一个在红楼市,心中装着的都是那条情深意长的月牙河。 乌云又出去逛街了,袁月亮没有跟着去,因为她知道,这个“智慧的丫头”逛街是借口,主要目标是馋麻辣烫了。 和阿尔斯楞通完电话,知道他的收购场项目进展顺利,袁月亮的心情更美了。于是,打开微信,给孟静发了条信息:铃铃,干嘛呢? ………… 袁月亮能发来信息,孟静一扫往日的阴霾,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 “刚上街回来,躺着养神呢。”孟静的回复相当迅速。 孟静虽然比袁月亮小几个月,但是在袁月亮面前,她永远是小鸟依人般的小妹妹。孟静面容娇羞,双眸明亮,身材适中,小巧玲珑,外表精致,有一种古典的美,更有一种大家闺秀的姿态。一看外表,那就是一个非常文静的女孩,于是,父母给她起了一个寄托希望的名字——孟静。事实上恰恰相反,她却是一位性格开朗、大大咧咧的外向女孩,从她小名儿也能体现出来——她的笑声“铃铃、铃铃”的如铜铃一般的清脆——于是得名“铃铃”。孟静不静,笑声铃铃。 “秒回啊。是不是玩儿手机呢?还养神,我看你这是在养膘儿啊。” 看到月亮姐回的信息,孟静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190章 粗心大意的铃铃 孟静的舅舅刘安来到家里,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因为单位要开会,他有个材料上的问题来请教姐夫孟国忠。曾经街头的小混混,竟然“弃武从文”,真是难为刘安了。 刘萍赶紧张罗着下楼去买菜,留弟弟在家吃饭,又冲孟静喊:铃铃,去给你舅沏茶! “好的。马上。”孟静答应着,身子却没有动,还在和袁月亮聊天。月亮姐能主动与自己聊天,那是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事儿,她怎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呢? 其实,这位刘安就是上次阿尔斯楞和袁野在公交车上见到的那位男子。他也是扔下四十奔五十岁的人了,只是长得相对年轻些,那天带着的真是自己的女儿,因为平时娇宠惯了,说话便随意了些,这才让阿尔斯楞以为这小子找“小三”搞不正之风呢。 孟国忠把刘安带来的材料接过来,认真地看着,听到女儿的笑声,又喊道:铃铃,成天捧着个手机,没个正事儿。你妈不是让你给你舅沏杯茶吗?快去! “马上。”孟静嘴上答应得痛快,人仍是一动没动。 “马上马上,几个马上了?你这马是不是上不去了?你以为你是饭店服务员啊?”孟国忠又喊了起来。 “行行,我这就去还不行嘛。还真拿我当饭店服务员使唤啦?态度不好啊,小心服务员坑你们。”孟静嘟囔着。 刘安笑着说:铃铃啊,这段时间没见,顶嘴的功夫可是见长啊。 “不犯病——正常。”孟静怪声怪气地说。 “你这孩子,敢学我?”孟国忠故作严肃的批评着女儿,因为他最近添了个口头禅——“不犯病”。 “舅,你看我爸啊——”孟静撒娇地说。这时,袁月亮又有一条信息进来了,她依靠在墙上抓紧回复。 “孟静——” 孟静知道,只要爸爸不叫她小名而直呼大号“孟静”,那事情就是极认真的,千万马虎不得。于是,一边给袁月亮回信息一边答应着走上前来。 刘安只好打圆场说:不用沏茶,刚在家喝过了。铃铃这么忙啊? 孟国忠说:你在家喝的是你家的,这与在我家喝是不一样,不犯病。铃铃这孩子,让你姐惯得没样了,家里的活儿那是一个手指头都不伸啊。 “哼——”孟静用鼻子回应了一声,接着问,“爸,沏哪种茶?” “沏那个前几天买的普洱茶,我喝着还行,让你舅也尝尝。” “好嘞。”孟静答应着奔着放茶具的餐桌而去,手上还摆弄着手机。 孟国忠对刘安讲:我说,这个材料呢——总体上很好,就是虚话套话太多,要多写实事儿。写材料特别是写领导讲话稿,要落在地上,不能飘在空中…… 刘安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姐夫,道理儿,我能懂,就是落在笔下太难了。讲道理的东西,都是说着容易做起来难啊。 “这不犯病。要不咋说世上千难万难,摆弄文字最难呢。有时候领导看似简单的一句指示和要求,你就琢磨,真要用文字完全表达出来,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赶上理解你的领导还好,要是碰上不理解人,或者是不懂装懂特别计较的上司,你是神招儿没有,只有熬。要不把自己熬成官儿,要不把自己熬退休喽,那就脱离苦海啦……” 这些年在机关单位、在材料堆里摸爬滚打,孟国忠深有体会。 “姐夫,你快别说了,我都害怕了。” “你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有些领导比较随合,好伺候,有些就贼拉地计较,不管你写得多好,只要不合他的意,那就一文不值,重来!唉,我的苦比苦瓜还苦啊,只是我不轻易说而已。” 孟国忠终于有机会可以倒倒内心的苦水了,听得刘安心里冰凉冰凉的,他这个“安”已是心神不安了。 ………… 孟静很快便沏好了茶,把杯盖儿扣好放到茶几上,她这回学乖了,礼貌地说:舅,请喝茶。爸,您老也请喝茶—— “这孩子——”孟国忠被女儿给逗乐了。 “不犯病!”孟静又学了一句。她的心情特别好。 氛围活跃了一些,冲淡了孟国忠制造的紧张空气。 孟静完成任务,赶紧进屋与袁月亮继续聊天。 孟国忠和刘安仍把目光聚焦在材料上。突然,“啪啪”两声,聚精会神的两人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发现茶杯盖儿都掉在了茶几上。更奇怪的是,从两个杯里不住地往出冒黑黑的东西…… “姐夫,你这是啥茶啊?怎么这么大叶片?把杯盖儿都拱掉了。”刘安很是惊讶,一边捡杯盖儿一边说。 孟国忠同时很奇怪,从茶几上拿起一片冒出来的“茶叶”仔细一看就明白了——这哪里是茶啊,分明就是木耳嘛! “孟静——” 孟静一激灵,爸爸的一声怒吼差点儿令她把手机摔在地上。赶紧跑出来问:爸,咋啦? 孟国忠的火气上来了,他平时是轻易不发火的,就在同事眼中都是出了名了老好人。可这一次,他确实控制不住,明明说要沏普洱,结果整出个木耳,亏得是自己的小舅子,要是外人来家做客闹出这事儿,还不得让人笑话死啊? 孟国忠是要面子的人,就算在自己的小舅子跟前,他也不希望让人看出自己的女儿是稀里糊涂的人。 “孟静!你自己看看,你沏的这是什么怪物?一天天的脑子都寻思什么呢?” “啊?爸,你买的这是啥普洱啊?怎么和木耳似的?”孟静同样是吃惊不小。 “算你长眼,还没让手机把眼珠子晃坏喽。说,你的茶从哪儿拿的?” “就从餐桌那个小盒儿里啊,一小包儿一小包儿的。” “你给我拿来好好看看,瞧瞧到底是啥?除了玩儿手机,干什么都心不在焉,以后可怎么办啊?愁死我喽……” 孟静向舅舅吐了吐舌头,赶紧去取那盒子,仔细一看,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根儿。她到底给沏的是什么东西呢? 第191章 错把木耳当成茶 袁野是识时务的,可不敢乱跑了。趁着妈妈在外屋厨房忙着做饭,故意打电话联系实习的事儿: “兄弟啊,我的事儿你上没上心啊?我得实习。不能荒废大好的时光啊……” 其实,袁野是假装打电话,故意大声说是为了让妈妈听到。 其其格果然上当了,脸上有了笑模样…… ………… 爸爸的训斥,让孟静不敢怠慢,赶紧去取那盒子,仔细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压缩木耳”。 孟国忠看到盒子,气得也笑了,说:铃铃啊铃铃,这是前两天你妈妈买的压缩木耳,一小包儿泡开就能炒一盘儿。这可好,你一下子泡两盘儿,是想炒给我们吃吗? 此时,泡开的木耳还在往出溢,显得茶杯跟“聚宝盆”似的。 孟静脸红了,不好意思地说:以前我拿普洱茶也是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刚才没细看,发现有个“耳”字,我就当茶了。对不起,舅,我把这东西扔了,重新给你沏一杯。 刘安笑着说:扔——我看就不用扔了,正好泡开了,洗洗中午炒吃得了。 孟静看了看爸爸,孟国忠说:去收起来,放盆里,等你妈妈买完菜回来处理,洗洗也不犯病。你啊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孟静笑嘻嘻地说:那就什么都别说了呗。你老人家好好歇着…… 孟国忠假装严肃地说:没工夫和你贫嘴。赶紧重新拿杯沏茶,这回可看准喽,此“洱”非彼“耳”,一个带水儿,一个不带水儿。 “放心。沏上都带水儿啦。” “滚蛋!又和我贫嘴!” 刘安在一旁却乐开了。 ………… 其其格从厨房的一个坛子里拿出些鸡蛋,装到一个小盆儿里,想让儿子跑趟儿腿儿,听他正在联系“工作”,就自己去了。 从爸、妈家回来,发现袁野斜躺在沙发上玩儿手机,当时就有些生气了,说:塔拉,一天到晚不是外边跑就是玩儿手机!有没有点儿正事儿? 袁野赶紧坐直了,在一旁翻看报纸的袁振富对他说:我刚才就提醒你,别玩儿手机别玩儿手机,你就是不听,非得让你妈训你! 袁振富说完,起身出了屋,他不想搅进这母子俩的“争斗”。 袁野看着爸爸的背影嘿嘿一笑,说:爸,您老什么时候学会火上浇油了呢? “不浇油,你这壶水总是烧不开啊。” “真是我亲爹啊!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其其格对袁野说:别整没用的!上次你和老包家那小子惹的祸,我没再追究你,你这孩崽子可得长点儿心。成天玩儿手机,能玩儿出啥明堂来啊?还是想想你实习的事儿!今天我把话撂这儿,这周你再没动静儿,可别怪我新账旧账一起算! “这——”袁野还想狡辩,其其格却进厨房准备午饭了。 “刚才还好好的呢,这又哪儿根筋搭错了?动不动就拿我撒气,我咋就那么不招人待见呢?我这人不也挺好的吗?挺听话的啊?”袁野站起身,摊开双手一脸无辜地说道。 袁振富转到窗户前对屋里说:你小子别一肚子委屈,自吹自擂有什么用?“夸”字,上面是个“大”,下面是个“亏”,可以这样理解——自大的人,最终会吃大亏的! ………… 自大的人要吃亏,粗心的人要挨训。铃铃只好笑呵呵又去沏茶了,当然,她仍不忘和月亮姐聊微信告诉自己的糗事。 “这孩子,天天玩儿手机。早晚让这东西给毁喽!”孟国忠怒其不争地说。 刘安深有同感地附和道:现在的年轻人,也包括小孩儿和岁数大的,离开手机就活不了啦。我那姑娘就这样,唉,真是悲哀啊。真不知道,发明智能手机到底是利大还是弊大呢? “发明智能手机不犯病,没好好用的人才犯了病。咱得辩证地看,就像菜刀一样,家家做菜离不了的工具,但是,有人拿着它去犯罪,你说赖谁?总不至于把生产菜刀的抓起来?”孟国忠说完,把双手一摊,很无奈的样子。 “是啊。关键是智能手机这东西和菜刀不一样,快成了精神毒品喽。” 刘安竟然是一副忧国忧民的神情。 ………… 就在两人在大谈智能手机利弊的时候,门锁一响,刘萍开门进了屋,手里提着好多菜。 孟静赶紧凑上前,极为讨好地帮妈妈提过装菜的方便袋。刘萍一边换拖鞋一边看着女儿,觉得奇怪:这个懒丫头怎么突然这么会来事儿了呢?反常啊反常。 刘萍是刘安的姐姐,今年五十一岁,在红楼市市卫生系统工作,所以生活方式特别“卫生”、健康,个人保养得好,看起来刚过四十的样子。刘萍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形象,庄重而不高傲。姐为“萍”弟为“安”,父母为姐弟俩取名就是寓意一生“平安”。 刘萍疑惑地看看丈夫孟国忠,见他和弟弟刘安探讨材料正在火热进行中,而孟静又主动去择菜,“疑心”就更重了。 孟国忠喊道:刘萍啊,中午多整俩菜,刘安总不来,下午没事儿,我俩中午喝两杯,不犯病。 “行啊。我看出来了,就连铃铃见她舅舅来都高兴,主动帮我干活儿了。要是往常,一支使一哼哼,不和她喊都不动地方,就知道摆弄那破手机。”刘萍说完我,瞅着女儿,等待她的反映。而孟静定力超强,根本不理睬她。 孟国忠站起身,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说:铃铃今天可出息了,给我们俩沏了特殊的茶,从来没有喝过的茶,让我可长了大见识喽。 “爸——你看你——”孟静撒娇地喊道。 “什么茶啊?咱家还有特殊的茶?”刘萍转头又说,“铃铃,你到底沏的是什么茶啊?” 孟静气鼓鼓地盯着爸爸,埋怨她向妈妈告了自己的状。 刘安放下材料,说:姐,没事儿,其实并不太特殊,我家也有,是一种黑茶——黝黑锃亮的、肉嘟嘟的那种。 “舅——你也挤兑我?” 孟静假装生气地盯着刘安,他一下子就慌乱了。 第192章 冤家真的路窄吗 “没有没有。铃铃,你可别生气啊。”刘安赶紧把话拉过来,说,“怪我,忙忙叨叨的,没注意。对了,姐,中午多炒点儿木耳,铃铃都提前泡好了。” 刘萍看了看盆里泡着的木耳,又看了看孟静,说:行啊,铃铃,我刚才在路上还想呢,前几天买的压缩木耳要是提前泡上就好了,没想到你帮妈做了,真行。人啊,要出息就是一时啊。刘安,这是咱们北部林区的特产,在孔雀屏草原还往北呢。纯野生的,可好吃了,回头我给你拿两包儿。别看包儿小,泡开后一包儿准能炒一盘。多吃木耳对身体好啊。 “好的,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刘安说完转身又去看材料了,而孟静却肩头一耸一耸地偷偷在乐,心想:自己终于蒙混过关了,不然老妈肯定还得往死训我。 ………… 得知孟静把压缩木耳当普洱茶沏上了,想象着木耳从茶杯里咕嘟咕嘟往外冒的镜头,袁月亮就止不住地笑。她回复微信“铃铃啊铃铃,你可太有才啦!”紧跟着是一连串“呲牙”和“偷笑”的表情。 ………… 袁野在大学里学的是农牧专业,自打最后这个寒假回到家中,除了准备毕业论文,就是需要找到一个实习单位。他本身对这种所谓的实习不是很上心,总觉得形式的东西不走也罢,可又受不了父母的催促。特别是老妈与姐姐的“电话事件”以及自己和阿尔斯楞的“拘留事件”发生后,其其格便把有名之火、无名之火全发在他身上,任凭这家伙脸皮再厚也招架不住了。于是,只好硬着头皮把自己的简历整理整理,背着包出门了,还真有点儿“风萧萧兮易水寒,功不成兮不回还”的悲壮。 袁野前往红楼市区找到了市农牧业局。收发室传达人员告诉他,今天局领导和有关科室负责人都下乡检查去了,办公室好像还有一个人值班。 本来被爸妈逼着必须要找局里“一把手”的袁野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心里也就不那么紧张了。来到二楼,办公室的门敞开着,袁野向里看了看,只有一位小姑娘坐在电脑前好像是在敲打材料。 轻轻敲门,小姑娘转过头看了看袁野,说了声“请进”便礼貌地站起身来。 四目相对,竟然电闪雷鸣! “是你——” “你是——” 两人同时惊诧了,互相指着对方,瞪大了眼睛。原来,此人正是那天公交车上被阿尔斯楞误解的那对“父女”中的“女儿”。 袁野心里“咯噔”一下,暗想:完蛋喽!真是冤家不聚头啊,撞枪口上了,这事儿肯定黄汤了。 想到此外,袁野牙一咬、心一横,转身就要走——惹不起,咱躲得起! “别走啊。你有什么事情吗?”小姑娘倒是显得很大方。 “我——”一向能言善辩的袁野突然是张口结舌,支吾了半天,说“我——对不起!” 对方一愣,站起身说:你是专程来向我道歉的? “不,不是……”袁野连连摆手,脸羞得通红。 小姑娘又问:你的哥哥怎么样了?住院了——不对——应该早就出院了? 见她并没有怒意和恶意,袁野只好顺着话茬儿说:没住院,那天看看就回家了。现在好多了,在家调养呢,谢谢关心。 “那就好。那天我和我爸真是气坏了,但是,考虑到他有病,不该计较,也很理解,气儿就消了。回家我爸还说呢,他那病最好到专科医院去……” “谢谢关心啊,真的——上次我和‘狮子哥’是碟子里扎猛子——不知深浅,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袁野没让她再说下去,赶紧截住了。 “我这边儿早没事儿了。还是说说你,来我们局里干什么?就直说,看我能不能帮上忙。”小姑娘看到了袁野手中拿着的材料袋,自己就是毕业不久的大学生,自然明白带着材料袋四处找单位的用意。 对方的热情让袁野打消了顾虑,逐渐调整好情绪,然后就客气地说明了来意,小姑娘笑了笑,说:领导们都不在,要不——你改天再来。 袁野可不想再跑了,忙说:这——要不,我还是把材料放你这儿,麻烦你转交一下。我家住在乡下,可远呢,来一趟不容易。 袁野看出了对方有些犹豫,便又说道:我相信你。再说,个人简历又不是什么秘密材料。你就帮个忙,我的联系方式什么的都在上面了。 小姑娘笑了笑,说“好”,然后伸手去接材料。袁野笑呵呵地递了上去,小姑娘看了看材料袋上书写的内容,笑了,说:月牙河?月牙河村就在城郊啊,你怎么说老远了?我表姐家有个朋友就在那儿。 袁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不这么说你不帮忙啊。再说,如果绕一绕还是挺远的。 小姑娘“呵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袁野彻底放松了,接着“口若悬河”:看你年龄应该和我差不多,相信也是大学毕业时间不长,我的心情你能理解,真的不容易。帮帮忙、帮帮忙—— 袁野还要往下磨叨,小姑娘笑着制止了他,说:你可真能说。我帮你就是了,至于领导怎么个意见——我就—— 袁野接话儿道:你的任务就是传递,就是让我的材料畅通无阻地交到领导手中,别的——我就听天由命了。拜托,拜拜! 小姑娘刚要张嘴说什么,袁野却来了麻利劲儿,转身下楼了。小姑娘自言自语道:这小子,还挺有意思的。 “谢谢夸奖——” 小姑娘一惊,没想到袁野半路又折了回来,尴尬地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 阿尔斯楞的爷爷——包巴音老人今年七十二岁了,身体还是那么硬朗。盘腿坐在炕上,扯过烟笸箩拿过自己最喜爱的旱烟袋,美美地装上一锅儿烟叼在嘴上,四下里却找不到火柴,就喊老伴儿:我说,老太婆——火柴哪儿去了?给我拿来。 吉雅老人从外屋进来,把一个打火机一扬手扔了过去,气哼哼地坐在炕边,说:你个老东西,一天到晚就知道抽抽抽。孙子那边儿你也不去看看,啥都指不上你! 第193章 袁野卖弄古诗词 包巴音不慌不忙地点上烟,“嗒嗒”抽了两口,用大拇指摁摁了烟袋锅里的烟丝,顺势往窗台一靠。说:牧仁呢?他没到阿尔斯楞那儿去瞅瞅啊? 吉雅又说:这事儿不用你操心,牧仁和乌兰图雅一早儿吃完饭就去了。过两天就开业,里里外外活儿多着呢。人家当爸妈的那么上心,你这个当爷爷的倒像外人一样。都说隔辈儿亲,我咋就从你身上没看出来呢?“放牧时没出力,吃肉时别伸刀”,等孙子挣钱孝敬我,你可别眼馋。 包巴音吐了一口烟雾,乐了,说:我不上心?扯蛋!管他是姓鲍还是姓包,反正在咱家长大的就是咱自己的孙子!他的事儿我能不上心?上心要有上心的法子,你说,咱俩快扔下七十奔八十的人了,老胳膊老腿儿,收购场那边又车又辆儿的,咱们去不但帮不上忙还得连累孙子照看咱俩。你说,要是万一磕着碰着摔着,咋办?那不添乱吗? 吉雅:你啊——里外全是你的理! ………… 袁野的突然折返让小姑娘措手不及,袁野只是嘿嘿一笑,说:咱俩不认不熟的,上次我“狮子哥”那样对你们,你还能帮我这个忙,那就是我的恩人一样啊…… “刚才我就想问了,你为什么叫那人‘狮子哥’啊?他就叫‘狮子’啊?” “他啊,名字叫阿尔斯楞,汉语意思是狮子……” “阿尔斯楞?好像挺熟悉呢——对了,有一首歌曲名字就叫《阿尔斯楞的眼睛》,对不对?”说着,她还哼唱起来,“要说飞快的骏马哟,数我们草原的马群。要说勇敢的小伙子,数那放马的阿尔斯楞……” 袁野:你唱得真好。 “是你的‘狮子哥’真勇敢啊!” 袁野听出她的一语双关,尴尬一笑,继续说:真的,我要谢谢你。我爸妈经常教育我“坐在树下乘凉,应怀念种树人”。你说,我怎么能不问一下恩人的尊姓芳名呢? 小姑娘脸一红,根本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恩人恩人”地叫,自己怎么承受得了?一时又不好反驳,只好将姓名如实相告:我叫——刘燕燕。 袁野又问:好名字,请问是“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的“雁”,还是“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的“燕”? ………… 其其格给奶牛加了些精料,便拿起刷子给它们梳理毛。她抬头望了望天空,说:塔拉这小子,一撒丫子出去就没影儿,后脑勺儿都乐开了花儿!行与不行,倒是给家里来个电话啊? 袁振富正在扫院子,他停下扫帚笑着说:你这人啊,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儿子在家时,你嫌烦,人家出去了,你又惦记。他刚走多长时间?现在能不能到地儿还两说着呢,打什么电话? 其其格:反正啊,他是让人操心的东西。我自己的儿子,我最知道…… ………… 刘燕燕说出自己的名字,袁野一时不知道是传书的“雁”还是檐下的“燕”,便卖弄了一下自己的古诗词功底儿。 别看袁野平时学习吊儿郎当的,临场发挥还真能记住几句古诗词。虽然都是些“锦书传情、鸳鸯蝴蝶”之类,关键是这诗词张口即出,也算“神来”了。 刘燕燕没料到面前这小子帅气的外表掩示不住流里流气的“气质”,肚子里竟然很有墨水,值得刮目相看啊。因为自己的名字中有“燕”字,所以她很关注带“燕”字的古诗词,今天听袁野这么一问,虽然不似高山流水,倒有种亲切的感觉。 刘燕燕没有正面回答袁野的选择题,而是说:是“石头城下春生水,燕子堂前雨长苔”的“燕”。 “好,真好,好名字啊。”袁野不住的赞叹。 ………… 包巴音说出不去阿尔斯楞收购场帮忙的那套理论后,老伴儿吉雅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里虽然明白他说的有道理,嘴上却没有软下来: “就你满肚子都是理。我可和你说好喽,阿尔斯楞这回买卖做得挺大,咱大孙子可不容易,开业那天你可要有所表示。别怪我没提醒你,哼!” 包巴音说:有窗户的屋亮堂,有修养的人稳当。我可不像你,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 “你个老东西,还敢骂我。”吉雅说完就把扫炕的笤帚扔了过去。 包巴音根本没躲,他知道老伴儿不会真打自己,接着说:我是说啊,咱们当老人的,要稳得住神儿、压得住茬儿。这事儿啊,我早就准备好喽—— 吉雅乐了,说:你就是屎壳螂飞到旗杆上——跟我装啥望天猴儿?准备了你不早说?老东西,就知道抽你的破旱烟! 包巴音笑眯眯地抽着烟。大半辈子了,老人就喜好这口儿,儿子包牧仁、孙子阿尔斯楞给买过很多卷烟,他根本不抽,就喜欢旱烟的味儿,纯正、地道。其实,老人享受的,还有抽旱烟袋过程中,那种很有仪式般的感觉。 ………… 赵有亮这段时间除了“钻研”《盗坟日记》,就是与李三福保持热线联系。 赵有亮最担心的就是,在月牙河村有没有人私下议论自己在伊仁市的“丑事”。几天来,他几乎天天与李三福通电话,李三福每次反馈的信息都是没有,他这才放下心来。电话里他又问:三福,你知道你们月牙河村有谁家养黑驴吗? “黑驴?”李三福笑着说,“有亮哥,别说黑驴,月牙河村里啥色儿的驴都没有啊,这几个没人养那玩意儿了。” “你知道附近村子有谁家养黑驴吗?”赵有亮心有不甘地追问。 “有亮哥,这么和你说,连驴长啥样我都快忘记了,我好像都有几年没见到了。现在没人养了,有啥用?除了杀了吃肉,谁还指它拉车拉磨啊?我真都快忘记驴长啥样了,不是玄乎。” “噢——也是啊。驴这东西啊,不像过去那么吃香了。”赵有亮很失望。 李三福看着赵有亮,恨不得顺着眼睛钻进他的心里,弄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 第194章 咱俩加个微信呗 赵有亮同样盯着李三福,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就是嘛,搭草搭料又搭工,没人操那心了。”李三福移开眼睛,又充满好奇地问,“有亮哥,你想吃驴肉啊?非得黑驴,别的色儿的不行?要我说那肉味儿都一样,关键是胖瘦,不在毛的颜色……” “你小子就知道吃。”赵有亮想了想,说,“和你说实话,书上说这黑驴的蹄子是个好东西,能辟邪。以前盗墓的人都会带上这东西,就算遇到僵尸啥的都不怕,往那东西的嘴里一塞就完活儿,老霸道了。” “啊?这玩意儿还有这功能?有亮哥,你不会是想要……” “滚蛋!别瞎说,我就是觉得这东西既然能辟邪,放在家里肯定能镇宅保平安。千万别往外乱说啊!” “好的,我知道了。”李三福的脑袋可不是白给的,嘴上这么应答着,心里清楚赵有亮这小子肯定是要玩鬼儿啊。 赵有亮又说:对了,你通过亲戚朋友帮我打听打听,哪儿有养黑驴的,要黢黑黢黑没有一根儿杂毛的。 李三福答:我试试。估计不好整。 “不好整那是肯定的,要不这东西咋有这功能呢?越稀奇的东西越有大用处。”赵有亮又说,“三福兄弟,我和你说这些,是信任你,另一点呢,是知道你这人朋友多、路子野,办事仗义!” “放心,我一定尽力!” 赵有亮的高帽儿把李三福的热情彻底激发出来,像喝了迷魂汤一样表了态。 ………… “石头城下春生水,燕子堂前雨长苔”。其实,袁野根本没听说过这两句诗,更不知道里面到底是“燕子”的“燕”还是“鸿雁”的“雁”,只是随声附和。这就是袁野的本事,本来没什么能耐,却能表现得才华横溢、无所不知。 袁野凑上前,笑嘻嘻地请求:那,可否留一下你的电话号码?或者加个微信? ………… 从刘燕燕的办公室出来,袁野边下楼边自语:“石头城下春生水……”袁野啊袁野,你懂几个问题啊?这回答不上了?书到用时方恨少啊!不行,我得查查到底是“大雁”还是“小燕儿”…… 袁野拿出手机开始搜索。 刘燕燕还没有平静下来,又自言自语道:这个人,还真有意思。 刚说完马上捂住嘴,跑到办公室门口向外张望一番,生怕那小子“杀”回来。然后转身看到桌上的档案袋,想了又想,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小心翼翼地打开了…… ………… 实习的事儿不算顺利,却有意外收获,袁野觉得挺美。他逃也似的走出农牧业局大楼,长舒了一口气。嘟囔着:“石头城下春生水,燕子堂前雨长苔”这首诗我咋没听过呢?平时要是多学习学习,是不是一下就能回答出是“浪子燕青”的“燕”字,那该多牛粪啊?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打断了袁野的深思,他很厌烦地从兜里掏出手机,一看是家里的电话,立即皱起了眉头。 “妈,什么事儿?”袁野直截了当,有种速战速决的意味。 “塔拉,你去农牧业局了吗?” “去了。这不,刚从大楼出来。” “见到一把手了吗?” “这——见到了。” 袁野刚说完,感觉左侧鼻孔一痒,用手一摸——出血了! “事儿怎么样?”其其格在那边儿还是一再追问。 袁野赶紧从兜里掏出纸巾把鼻孔塞上,说:局长说,让我回去等信儿。 “那——啥,塔拉,你别回来了——” “啊?凭啥啊?我没办成事儿就不要我啦?” 袁野呆住了——这位是后妈吗?太狠了? 其其格为什么不让袁野回家呢? ………… 孔雀屏草原,鲍锁柱骑着一匹枣红马,驱赶着羊群往宝茵河边儿走,要在浅水区让羊们喝饱水。 趁这个空隙,鲍锁柱跳下马,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阿尔斯楞的电话。 二十九岁,当了父亲的鲍锁柱更加成熟、稳重。作为鲍家这一辈中的老大,他很有做哥哥的样子,不但关心着鲍锁链的成长,还关心着阿尔斯楞的生意。 “阿尔斯楞,忙啥呢?” “大哥,收购场的事儿,归置归置东西。” 鲍锁柱:需要人手儿不?我这段时间没啥事儿,如果需要,我可以去帮帮你。别的不行,出个力气大哥还是有的…… “不用了,大哥。你要有空儿,可以来转转……” “家这边儿都挺好的,爸妈——我爸妈——都挺好的,他们——都挺想你……” 鲍锁柱眼睛竟然湿润了…… ………… 听到妈妈说不让自己回家了,袁野傻眼了,赶紧反问道:妈,不至于?一个实习的事儿没办成,您老就和我断绝母子关系?是不是太狠啦?我就是想问问,我不会是别人家过继来的? 袁野感觉到鼻血又往上涌了,估计没纸巾塞住都能喷出来。 “你这孩崽子,胡说八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让你等——” “啥?妈,那我在这干等那要等什么时候啊?局长下乡要是一周不回来,我还得饿死他乡呗?”袁野着急了。 其其格都气乐了,在电话那边儿说:你这死孩崽子,听话不听全就抢话,谁让你在那儿等了?我让你等一会儿——然后去铃铃家去看看。他们好长时间没来了,就说我和你爸想请他们一家来月牙河坐坐,吃顿饭。 袁野挠了挠乌黑微卷的浓密头发,很无奈地说:吓死我了,我以为被逐出家门了呢。 “那不正是你最想要的吗?在家你是瞅哪儿都不顺眼,一放出去就撒欢儿、尥蹶子的,就是不愿回这个家,好像是笼子似的。” “主动想逃出牢笼和被撵出温暖的家,那不是一会事儿。妈,不提这些了,还说请人家吃饭的事儿,那你自己打个电话得了,非得那么费事儿干什么?” 其其格生气道:你是一支使一掉腚儿,我要打电话还用你?你正好去市区了,上门去请那是尊重嘛。对了,我怎么听你说话的动静儿不一样了呢? 第195章 不愿登门见铃铃 袁野赶紧解释:好,鼻子又出血了,没大事儿,现在好了。 其其格:让你去铃铃家…… “妈,人家都上班,忙着呢,哪有闲心去你家吃饭。再说,你又整不出什么山珍海味。” “主要是想铃铃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那么认吃啊?再说,我又不是让他们现在来,是让他们周六周日来,怎么就没时间了?你是不是不想去?过了河别忘桥、渡了江别忘船。我可告诉你塔拉,做人可不能忘本,尤其你这孩崽子……” “妈妈哎——我去去去,我去还不行吗?怎么引出您老人家这么多话呢?”袁野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只要妈妈提出的事情,你若不照办,她肯定誓不罢休。 “这孩崽子,你还不耐烦了。对了,塔拉,你赶到中午时间去,要不人家都上班,家里没人。” “妈,你这是让我赶人家饭碗吗?人家中午正吃饭呢,我去就好像蹭饭似的,不好?”袁野马上反驳道。 “有啥不好的?又不是外人家。再说,铃铃家的饭你少吃了?这会儿还装上了,以前比谁吃的都多,碰到好吃的不整光了你都不撂筷儿……” “我可不像你说的那样没出息!妈,别说了,我知道了。一天天的总翻小肠儿!” 其其格在电话那边嘱咐道:塔拉,一定让他们一家三口都来啊,千万别把铃铃落下。 “知道了,知道了。孟国忠先生、刘萍女士、孟静同学,一个都不能少,行了?” “你这孩崽子,怎么能直呼长辈名?没大没小!对了,你鼻子总出血可不是事儿啊,给你买的祛火药都按时吃呢吗?” “吃呢,一日三吃,一次不落。好了,挂了,我这就去孟府登门拜访。他们要是不来,我就去雇八抬大轿把他们抬到月牙河村……” 袁野匆匆挂掉电话,又长叹了一口气:这一天天的,摁下葫芦起来个瓢,神招儿没有啊。 袁野把塞在鼻子里的纸巾抽出扔进垃圾筒,又到附近商店买了一瓶矿泉水蹲下来洗了洗。起身看了看方向,辨别清楚后一脸茫然地走进一条小巷。 ………… 水是有源的,树是有根的,袁孟两家相识一定是有原因的。袁振富与孟国忠两家的渊源确实很深,因为袁月亮而结识并成为至交。 孟国忠和刘萍都在红楼市区上班,孟国忠是政府机关的一个科员,工作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就是因为有时太教条、太较真,还不太注意工作上的方式、与人交流的方法,确实受到一些人的怨恨,职务上没有升上去。后来,因资历、能力都摆在那儿了,给升任了“主任科员”,就是待遇上为“科级”,实质上还是干活儿的科员。抛开工作讲另一面,孟国忠为人正直忠厚,没有坏人的心眼儿,所以,真正了解他的人都认为他是个好人,难得的大好人。 孟国忠和刘萍只有一个女儿孟静,小名叫“铃铃”。后来,袁月亮上高中到红楼市区里上学时,有一段时间就吃住在孟家。两家处得就像亲兄弟一样,只是差着姓氏不同。 孟静比袁野大两岁,袁野却从来不叫她姐姐,更不叫她铃铃,如果非要叫点儿啥,他就叫“孟静同学”。为此,袁振富和其其格当初没少训他,说他没礼貌、没大没小。可他就是改不了,好在孟家三口人并不介意,便由着袁野“胡叫”了。 按理说,袁野对孟家感情应该是很深的,可随着年龄的长大,他感觉到孟静同学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头,猜不出讨厌还是什么,反正是很难琢磨,弄得自己心里七上八下的。特别大学期间,袁野有了自己的小秘密,就更加疏远孟静了。所以,现在一提到孟家心里就有些打怵。 孟静大学毕业后,并没有立即去考公务员事业编,家里托关系在市里找了份临时的工作。加之袁月亮工作在外地,刘萍和孟静来月牙河村的次数明显少了。 其其格很想念孟家的一家人,袁野却不以为然。他认为见与不见,人家就住在城里,我们还是住在月牙河,人家吃的是自来水,我们吃的是地下水,跟本谈不上“同饮一河水”,见与不见无所谓。当然,袁野对孟国忠、刘萍那是心存感恩的,只是见到孟静同学,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 这一天,阿尔斯楞也到了红楼市区,他在跑收购场的相关手续。现在都是政务服务大厅一站式办公,一切还算顺利,营业执照等都拿到手了。 阿尔斯楞特别高兴,回到皮卡车上,把营业执照摆好拍了张照片,给袁月亮传了过去。 盯着手机屏幕,耐心等待中,一串“鼓掌”的表情,接着是“祝贺!我很忙,回头聊。”短短八个字,已经够阿尔斯楞美一个星期了。 回复“好的”和一张笑脸,阿尔斯楞高兴地发动了汽车,哼唱着草原歌曲从城市外围绕道回月牙河村了。 ………… 袁野在市区街上晃晃荡荡地混着时间,眼看快到十一点半了,才出现在一个住宅小区的门口儿。犹犹豫豫的就是不愿往里走,陆续有人下班回来他还是不进去。小区一胖一瘦两保安已经盯了他老半天,觉得这小子实在有些可疑,便悄悄“摸”了过来。 胖保安先上前,客气地说:请问,你不是这小区的? 袁野有些不好意思了,回答:不是。 “那你这是——要干什么?” 袁野蒙了。 孟家所在的住宅小区管理并不是那么严格,不是非得凭什么证件才能出入,只是袁野在小区门口晃晃荡荡的,让保安产生了怀疑,这才上前盘问。 “噢,我是来找人的。”袁野镇静下来,不卑不亢地回答。 “找人?我看你在门口晃悠可有一段时间了?”胖保安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袁野。 “是这样,我怕要找的人还没下班,在这儿等一等。我以前来过,你没见过我?我看你可是面熟啊。”袁野赶紧套近乎。 胖保安说:我才来不到一个月,根本就没见过你,不用套近乎!你找谁?住几栋楼? 第196章 营业执照办了下来 袁野当然明白保安误会自己了,便赶紧把孟国忠的名字和几号楼、几单元、几零几一一说出。保安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说:你还是去那家里看看,没准儿人早就回来了呢。 袁野只好进了小区,虽然不情愿,但必须装作轻车熟路、理直气壮的样子。否则,保安再一怀疑,容易把自己清出去。 胖保安回到保安室,对一位年轻的、身材较瘦的保安说“去,盯着这小子点儿。”瘦保安点头答应,悄悄跟在袁野后边儿,像盯小偷似的。 袁野别无选择,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小区,进了单元、上了楼。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不再有丝毫的犹豫。只是他没想到,会有一条“尾巴”蹑手蹑脚地跟在身后。 ………… 营业执照办好了,一块大石头落地了,同时代表回乡创业正式拉开了序幕。阿尔斯楞心情大好,和袁野去孔雀屏草原时出车祸撞坏的后保险杠也换新的了,皮卡车开得轻快,似乎比以往更顺手。 因为皮卡车属于客货两用车,在市区中心不让通行,阿尔斯楞便绕上城市外环公路往月牙河村走。感觉没有十几分钟的路程,就影影绰绰能看到月牙河畔自己的收购场了,他的心里充满了力量——自己离梦想越来越近了。 拐进通往收购场的便道,阿尔斯楞远远看到路边儿的一株大柳树下,有两人坐在那里,像是往这边张望。只是一脚油门儿的工夫,皮卡车就到了跟前,原来是爸爸包牧仁和叔叔袁振富。 阿尔斯楞赶紧把车靠边儿停了下来,熄火下车前去打招呼。 “袁叔,爸——” 两人应答着,袁振富说:我没事儿来放放奶牛,正要往回走,碰到你爸从收购场出来也要回家吃饭,我们哥俩就闲聊了一会儿。听说你进城办理营业执照了,怎么样? 阿尔斯楞高兴地说:袁叔,都办好了,可顺利了。 “好,好,这就好。”袁振富连说了三个“好”。 包牧仁更是兴奋,说:严重地好啊!有了营业执照,那就有了合法的手续了。好!收购场这事儿,那就是成啦! 袁振富看了看不怎么吃草的奶牛,说:天热了,奶牛不爱吃了,我得回去了。有空儿再聊。 “别的啊,振富,今天咱们是严重地高兴,走,到我家,让乌兰图雅炒几个菜,咱哥俩喝点儿。好长时间没在一起聚了,趁着高兴劲儿,好好聊聊。”包牧仁盛情邀请,这是发自内心的。 袁振富特别不好意思,说:不了,今天不了,再找机会。 “不行,就今天!今天就是严重地好机会!”包牧仁上前就去拽袁振富,并对阿尔斯楞说,“你去,把你袁叔家的奶牛给赶回去,和你其其格婶子说一下……” 阿尔斯楞就是一怔。 “包哥,不了。你知道的,其其格她……算了,不说这些了。阿尔斯楞,哪天开业可得告诉袁叔啊,我要来给你祝贺。不容易啊,回乡创业,有志气、有魄力!” 包牧仁突然明白过味儿来了,只好作罢,摇了摇头说:唉,怪阿尔斯楞当初不争气啊——好了,机会应该会有的,我严重地希望会有的! 袁振富没有接他的话往下唠,而是对阿尔斯楞说:袁野今天也去市区了。 “是吗?那他咋没跟我说一声呢?我好拉着他去啊。” “他啊,是让你婶子给逼去的。这不,还是找实习单位的事儿。行了,不唠了,真该回去了。”袁振富说完,和包家父子二人道了别,赶着奶牛回家了。 其实,袁振富真的想和包牧仁在一起喝两杯、聊聊天,可是他不能,万一让其其格知道了,那就是相当于“造反”一样啊。 望着袁振富的背影,包牧仁说:唉,咱们老包家在月牙河村这么多年,过去从来没有过请客人家都害怕的。这是严重地让我打脸啊。 “爸,你可别这么说,都怪我……” “不能全怪你,好事儿多磨。人生哪能总是顺风顺水呢?会遇到几处严重地磨难。老袁家,都是好人啊,慢慢处。迁牧场绿草地是最好的,听劝告父母话是最亲的。儿子,你真得要严重地争气啊,不然真的会让人一辈子看扁的。相信咱们老包家的列祖列宗——应该会保佑你的……” 阿尔斯楞没有说话。 “没去你姐姐家看看?” “没有。着急回来,收购场这头儿还有不少事儿呢。” 包牧仁:你要去收购场?走,拉上我,我再去转转——严重地看不够啊,咱们家终于有大买卖啦…… ………… 包家在月牙河村可是老户了,用当地的话讲那叫“坐地户”。而且,土生土长在月牙河村的包家是纯粹的蒙古民族。 人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包家人的名字上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已过古稀之年的包巴音名字中的“巴音”是“富有”的意思,老伴儿吉雅是“因缘”的意思,两人就是因为“富有”而喜结“因缘”;包牧仁的名字代表“山岳”,乌兰图雅是“红霞”之意,夫妻俩结合寓意“山巅红霞满天,一片光明灿烂”。 包家的生活在美好的“梦想”中有滋有味。三世同堂,和和美美,是月牙河村着名的“五星级”文明家庭。当然,过去是有些不和谐的小插曲,就算是过日子当中的调味品。 严格意义上讲,包牧仁和乌兰图雅只生了一个女儿,就是阿茹娜。之后,乌兰图雅因为意外受伤,就不能再生育了。于是,才去把哥哥鲍青山的三儿子——阿尔斯楞抱回家,再后来就算是“过继”给包家了。 阿尔斯楞的姐姐阿茹娜,嫁给汉族小伙子钱海,小家就安在了红楼市区里。阿茹娜汉语的意思是“纯洁”,如今她在市里一家个体幼儿园上班。夫妻和睦,恩爱有加,育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取名叫“果果”。 有人开玩笑说:没想到“纯洁”的阿茹娜,竟然是个认钱的女人啊,而且还掉进了“钱海”里啦,哈哈…… 阿茹娜回答道:就是,人家不是说嘛,“钱不是万能的,有很多钱才是万能的”,要想挣到更多的钱,就得“下海”啊。你看,如今我们还修成正果了,得了“千金”——果果…… 第197章 这次愿吃闭门羹 爬这几层楼梯,对袁野来讲简直就像攀登珠穆朗玛峰似的。并不是他体力不支,而是心有不甘啊。打心眼儿不愿意做的事情,硬逼着他去做,能有好态度吗? 终于“磨”到孟家门口儿停了下来,袁野长出了几口气,抬起手来准备敲门。 跟在后面的瘦保安探头瞄了一眼,放心地下楼去了。 袁野又稳了稳情绪,调整好笑脸,这才鼓起勇气开始轻轻敲门。 孟国忠中午有个应酬没有回来吃饭,刘萍临时加班还没有回来,是孟静提前回家忙着做午饭。厨房里抽油烟机开着,她一面翻看菜谱一面操作,神情专注,根本没有听到敲门声。 “咚咚咚——”袁野又敲了三声,还是没有人来开门。 “没人在家,可别怪我没来啊。”袁野在心里如此说,然后又轻轻敲了三下,再不管里面有没有人回应,立马转身下楼,感觉无比的轻松。 孟静忽然感觉到好像有人敲门,以为是妈妈回来了,忙喊“来了——来了——你不是带钥匙了吗?”然后关火,前去开门。打开门一看根本没人。她纳闷儿了,自言自语道:明明听到敲门声,怎么会没有人呢?难道敲的是敲对门儿的? 关上门,孟静来到窗前往楼下看,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匆匆走向小区大门,而且是老远就与保安挥手致意,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袁——”孟静刚喊出一个字,后面的“野”字硬生生咽了回去。她的脸上泛起了浅浅的红润,正如“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袁野是没有回头,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遗憾。相信只要是青春少年瞥见孟静的“娇羞”,都会心旌荡漾的。 好一阵子,袁野的身影看不到了。孟静的心脏还在“怦怦”地跳…… ………… 又和赵有亮通了几次电话、聊了几次微信后,李三福满脑子都是黑驴,还有“得得得得”奔跑着的黑色驴蹄子。 心有所动,必有所图。其实,李三福并不是一位真的讲义气的人,更不是一诺千金、吐口唾沫都是钉儿的“江湖人”,他之所以上心,当然有自己的小九九儿:一是赵有亮和村支书特木尔是表兄弟,万一以后有什么事儿求到特木尔,找赵有亮说说情肯定好使,所以才和他套近乎;二是“专业”书上都说黑驴蹄子这东西辟邪,那肯定差不了,自己整一个放在家里或晚上走夜路别在腰上,肯定壮胆儿啊。 李三福陆续给周边的、甚至远在其他市县的亲朋好友打了无数电话,结果都说没有纯黑纯黑的毛驴,一根儿杂毛都没有的,实在是太难找了。如此一来,竟然从另一个角度坚定了李三福的信念——黑驴蹄子真是天上难找、地上难寻的宝贝啊。 媳妇牡丹对李三福这种电话不断、微信瞎聊的行径很是不满,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抢过他的手机喝斥道:一天到晚就是驴驴的,张口黑驴、闭口黑驴,黑驴是你家祖宗啊你这么上心? “不是——媳妇——牡丹,你听我说,是有朋友找黑驴有用。”李三福蔫了下来。 “有个狗屁用?拉碾子还是拉磨?拉车还是骑着?一天天你就没个正经事儿!别的不说,光电话费得浪费多些?这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李三福赶紧哀求:牡丹,我的好媳妇,只要能找到这种黑驴,电话费都不是事儿,那就是小钱儿。 “还小钱儿?你一年能挣回几个钱儿?看把你狂的!你再瞅瞅人家阿来夫,和你一起长大的,人家都成大老板了,是大款!拔根寒毛都比你腰粗!你可倒好,正事儿没有,净整黑驴蹄子!你就不怕黑驴一蹄子把你门牙踢飞啊?” 牡丹越说越来气,举起手机就想摔。当然,她心里是犹豫的——这手机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李三福拉住牡丹的手,满脸媚笑地说:媳妇,媳妇,千万别摔,这可不少钱呢,摔坏了就完了。 “你啊,你瞅你长得挺高大个子,白白胖胖的,真把自己当成大老板啦?你那是一身的懒膘啊,是不下地干活儿在家里闷出来的白!你啊,可干点儿正事儿,像个男人那样挺起这个家!”牡丹说完,把手机往炕上一扔,转身出了屋,眼里含着泪水——她恨铁不成钢啊。 李三福又笑嘻嘻地说:媳妇,你想吃啥我给你做,别生气啊。 “我想吃黑驴肉、黑驴心、黑驴肝!你做!” 牡丹怒吼道。 李三福吓得一哆嗦,心里暗暗较劲:这虎老娘们儿,太野性了,我要整到黑驴蹄子,第一个就先塞她嘴里。我就不信治不服她…… ………… 袁野乐呵呵与胖、瘦保安打着招呼,谦卑、礼貌,两位保安均对他点头微笑。袁野就有这本事,只要见了一面,定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正出小区大门,一辆汽车开了进来,司机为了和保安打招呼,把车窗放了下来。袁野无意间用眼睛的余光一扫,立即把头转了过去——此人正是“无良医生”任冬!任冬没有看到袁野,车辆缓缓驶进小区,袁野挡住半边脸,回头记住了车牌号。 心里暗想:好小子,摘了胸牌儿我照样知道是你,扒了皮儿我认识你的瓤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在无意间啊,没想到你小子住这个小区里啊,看我怎么收拾你! 坐上返程的公交车,袁野的脑袋瓜子里还在飞速旋转,把所有的坏心眼儿都调动起来了,“策划”着种种报复方式:扎车胎、砸车窗、划车漆…… 袁野心里盘算着:反正,你小子的老窝儿让我发现了,我绝对不会便宜了你。当初把我吓够呛,接着又不依不饶又把我俩整够呛,又把我哥俩的名声搞得稀烂!要解心头恨,拔刀斩仇人——当然,这太狠了,不能这么干。可此仇不报,有何颜面在月牙河村混?江湖没有我的传说,必须得做知恩图报、有仇必究的社会大哥! 第198章 请客没成惹气生 袁野从红楼市区乘坐公交车,等赶到家里时早过了午饭时间,西屋里爸、妈正在午睡,他悄悄看了一眼又缩了回来。 在农村,汉族人家一般是父母长辈住东屋,晚辈住西屋。在蒙古民族家庭中有以西为大的习俗,父母长辈往往住在西屋,孩子要住在东屋。袁振富“嫁”到月牙河村后,跟着就入乡随俗了。 袁野在外屋厨房轻轻倒腾出剩菜剩饭,不管凉热就吃上了。 其其格迷迷糊糊中听到厨房有动静儿,就推醒了袁振富问:是不是你没关外屋门? 袁振富一脸茫然地答:不是你关的吗? “噢。奶牛都拴好了?” “拴得牢牢的,怎么啦?” 其其格又细听了听,然后说:那我听着怎么好像有吃东西的声音,是不是猪拱进来了? 袁野在外屋听得清清楚楚,气得把碗往桌上一推,说:是猪拱进来吃食了,这猪蒙古语名叫“塔拉”,汉语名叫“袁野”,外号叫“招人烦”,特点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你们是想把他轰出去呢,还是等喂饱养胖了过年杀喽? 袁振富嘻嘻地偷着乐,其其格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塔拉,你这孩崽子啥时候回来的? 袁野没好气地答:刚“拱”进来。 其其格又说:塔拉,你还真生气啦?回来都不给个动静儿,我还以为猪进来呢,妈不是故意埋汰你。你进里屋来。 袁野又端起饭碗进了西屋,说:我混的和猪也没啥区别了,天天打扫剩菜剩饭。什么事儿?说。 其其格问:少扯没用的。你没去铃铃家? “去了。” “没在那儿吃饭?” “人家没留我,我吃什么?” 其其格一听,大吃一惊,忽地就坐了起来,脑袋跟着就是一阵晕乎。 ………… 阿尔斯楞先是拉着爸爸到收购场,安排安排就回家吃饭了。吃过午饭,他又开车到收购场,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却怎么都睡不着。抓过手机随便翻看,想给袁月亮发个微信,又担心打扰她中午休息。 躺了好一会儿,眼睛都看累了,阿尔斯楞便把手机一扔,坐起身望向窗外,想起和袁月亮一起上小学时的情景…… ………… 孟家竟然没有留袁野吃午饭?这绝对不可能!其其格赶紧坐了起来,顾不得头晕了便连连发问:啥?没留你吃饭?这不可能!塔拉,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没去? “真去了!”袁野说完赶紧吃了一口饭,他真是饿了。 袁振富说:那你国忠大伯和刘萍大娘能不留你吃饭?笑话儿,打死你我都不信! “凭什么就得打死我啊?”袁野狠狠地咀嚼着,咽下去后接着说,“老孟家没人在家,留什么留?留个鬼!” 一句话把其其格气乐了,说:你这孩崽子,真是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啊,没用的话一套一套的,正经话一句都整不明白,像羊拉屎——哩哩啦啦的。 袁野对着袁振富说道:爸,这你可听着了,哪有当亲妈的这样评价自己儿子的?我不会也和“狮子哥”似的…… “闭上你的臭嘴!”其其格说。 袁振富哼了一声,说:没有当亲儿子的这样和他妈说话的。反正我是没见过。 其其格指点着袁野说:你啊、你啊,啥事都办不了。让你请个客你也办不好。 “家里没人,你还怪我了?难道我还得等到后半夜不成?” 其其格被呛得直瞪眼,话却说不出来了。 袁振富来当和事佬儿了,说:行了行了,大中午的别吵吵了,下午我给国忠大哥打个电话,把事儿一说就妥了。没必要搞得那么复杂,又不是外人。 其其格看了袁野一眼,说:就你俩不把自己当外人儿!饭菜凉不凉?用不用热一下? “不用。我是‘猪’我还怕什么凉啊。”袁野说完端着碗进了厨房。 其其格笑着说:小孩崽子,还挺记仇啊。 袁振富冷笑一声,说:你没听出来,这混小子那也是骂咱俩呢。他要是猪的话,咱俩不成了“猪爸猪妈”了吗? “嘿,这死孩崽子,我还没反应过来呢。看我不拧你的臭嘴。”其其格要起来,被袁振富拉住,便接着说,“大中午的,我就不和你计较了。挺大个小伙子,自己得寻思寻思了。总让我们跟你操心,还想操心到啥时候……” 袁振富想了想说:别说没用的了。不过也行,往开了想,这“猪”在过去就是“豕”,读音是“使”。你看啊,家庭的家字上面是房盖儿,下边就是“豕”字,意思是房子里有猪才是家。 其其格说:行,你有文化,你解释得对,但是,你说的“家”字下边就一个“豕”,只有一口猪,那就是你,一口吃屎的猪!我是人,不是猪! 袁振富又笑了,说:你咋说都行。看没看到,跟着我,你是真长文化啊。 其其格又躺了下来,却再也睡不着了,对袁振富说:上次萨仁打电话,说过一段时间有一个团儿要来红楼市旅游,她申请带团儿回来,这咋没信儿了呢?这么长时间白不提黑不念的。她啊,我看是快和塔拉一样了,一屁俩谎儿。 袁振富知道其其格又想女儿了,知道不好劝说,便没有接她的话茬儿。 ………… 天气是出奇的热,感觉空气都烫人。 热得树叶打蔫儿,热得树上的知了、草丛里的蝈蝈更是聒噪个不停——“热了——热啊”,搅得人心烦意乱的。小孩子不爱睡午觉,这样的天气就会约朋唤友前往月牙河里嬉戏降温。开始时,家长们都担心,怕小家伙们没深没浅地被淹着,便严加看管。可哪能管得住啊?都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帮“小贼”盯着家长呢,只要你一合眼,他们就会顺着窗户蹦出去奔向河里。 硬的不行来软的,不得已开始妥协——放开个口子。扯着耳朵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一定不要往深水里去,只在浅水里玩儿就行。如果违反“规定”就会柳树条子蘸凉水往屁股蛋子上抽!于是,各退一步,家长不深管了,孩子要更加注意安全了。 第199章 游手好闲“四金刚” 夏日酷暑,除了河水之中,树阴下也是村民纳凉聊天的好去处。 李三福家的门口有一株大榆树,可有些年头了,具体树龄李三福都说不清,反正是比他的年龄都大,估计和月牙河畔的那排大榆树差不多。树干粗壮得一个人是搂不过来的,树皮褶皱纵横、沟壑深陷,饱经风雨沧桑。 榆树大都有一个特点,树干都不是笔直入云的,特别是这株老榆,七拐八弯,似乎盘旋着“拧”着生长,显示其无比的倔强与个性。树冠巨大,投下直径二十米左右的阴凉。树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放了一个四四方方、平平展展的石台,都已经磨得光光亮亮的,估计对古玩内行的人会说这就是“历史的包浆”。 ………… 午后,热浪正猛,李三福在自家门前的老榆树下与另三个人聚齐。开始了一场关于“黑驴”的交流,算是落实赵有亮“指示”的一次“碰头会”。 另外三人就是——王守会、吴仁青、谷满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如今这四人在月牙河村可是响当当的人物,绝对是“后起之秀”,江湖人称“游手好闲四金刚”。 先说说谷满仓,蒙古族,他是四人中的“老大”,今年四十七岁,高个儿、长脸儿、肥大的肚腩。“满仓”有意思是“粮食满仓”,但是他没有按父母的意愿来,以前基本上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如今有了扶贫好政策,加上媳妇孙琴的勤劳能干,日子逐渐过起来了。谷满仓能说会道,头一次接触的人肯定会被忽悠得晕头转向。要说特点嘛,就是唱歌比较好听。还有一点是特别节俭,记住,是“节俭”而非“勤俭”,因为“勤”字和他不沾边儿,说白了就是——小气、抠门儿! 王守会是汉族,现年五十三岁,四方脸,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这两年还留起络腮胡儿,脸上小坑小洼儿的不是很平整。王守会的妻子叫“乌日娜”,蒙古族,名字翻译为汉语的意思是“巧女”。心灵手巧的她做奶豆腐的手艺那是远近闻名、堪称一绝,只是——家里被王守会耍钱输得根本没钱买奶牛或者买牛奶,她的手艺无用武之地了。 吴仁青,年已关百,十里八乡都着名的懒蛋子。媳妇名叫何婉…… 李三福就不用细说了。他妻子叫牡丹,蒙古族,名字却不是蒙古语,不用解释了,一看就明白。 “游手好闲四金刚”聚齐后,李三福引入话题的方式就很特别——从吃切入。对于吃货外加懒鬼来说,谈美食比谈美景甚至比谈美女更具诱惑力,因为在他们眼里,世界上的物质就分为两大类——能吃的和不能吃的。 谈了半天,谷满仓已经猜出李三福话中有话了,但是他不能挑明了,说:三福,你这七拐八绕离不开驴,还是纯黑纯黑不带一根杂毛的黑驴,不会是要请我们吃驴肉? 话不多,坑却挺大。李三福能否跳出谷满仓下的“套儿”呢? ………… 袁野趴在窗台上向院外望去,眉头拧着想心事。突然,旁边的手机有微信来的声响,他很激动地抓来打开,脸色又恢复到无奈的状态…… ………… 谷满仓说话向来都是绵里藏针。他不紧不慢地抛出让李三福请客儿的“套儿”,立即得到王守会与吴仁青的回应。 “真的吗?我可知道红楼市区有一家驴肉馆,小店儿不大,老好吃了。都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那可是好东西啊。”吴仁青的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啥时候请?老吴说那店儿我知道,好吃不贵,贼拉实惠。”王守会说道,而且有站起身马上要走的意思。 吴仁青两眼放光,又说:要不这就去?坐上公交车很快就到市区了? 一听谷满仓提议要让李三福请吃驴肉,王、吴二人的眼睛都红了,忍着口水嚷嚷着赶紧走。 李三福没料到自己引出的话题会被拐到请客上来,这是要疯的节奏啊。心里埋怨谷满仓:你小子,真是逮住蛤蟆都攥出尿的手儿啊,我拿啥请客?兜里那几十块钱少一毛对不上账牡丹都不罢休,要是知道我无故请客,还不得扒了我的皮啊? “哎哎哎——我不是那个意思。说着说着黑驴,怎么就扯到饭店上了?如果我说积攒农家肥,你们是不是也想到要吃屎啊?” 李三福一脸坏笑,被王守会给踢了一脚。 “关键是——我这段时间是罗锅儿上山——钱(前)紧……”李三福一脸的无辜状,可怜兮兮的。 谷满仓呵呵一笑,说:三福,不要在聪明人面前耍聪明,何况还是你的小聪明。说,你绕的弯弯比月牙河的还多,到底啥意思嘛?黑驴和你有啥关系? 李三福一见这阵势,知道自己再隐瞒也无济于事,只好把和赵有亮最近接触的前前后后,以及他的所托之事全都说了出来。 王守会捋了捋络腮胡子,说:这玩意儿有谱没谱啊? “可能管用。我小时候就听我爸说过,只要是纯色的、没有一个杂毛的家禽家畜,都挺邪性。应该能有特殊的用途。”吴仁青一本正经地说。 “不会?越说越玄了,你跟我整‘聊斋’呢?”王守会提出了质疑。 吴仁青盯着王守会满是“沧桑”的脸,说:你懂几毛钱问题?比如黢黑黢黑的狗、纯白纯白的狗,还有雪白雪白的大公鸡,都有特殊的用途。至于啥用途,我是说不准了,反正挺邪门儿的。 李三福力挺吴仁青,说:好马只要一举鞭子就明白,聪明人只要一听话就懂。别看老吴懒得学习,人家知识面可不窄啊。 “啥好马、好人的?这么说好驴就是黢黑黢黑一根白毛都没有呗?”王守会是明显的不服。 谷满仓面沉似水,盘坐在那里仰望着老榆树巨大的树冠,没有插话。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他。 “行了,咱们别瞎吵吵了。群雁无首不成行、羊群出圈看头羊,得听听老大的意见。”王守会的脑袋就是灵活,知道什么时候该把“老大”推到前面。 老大是谁?谷满仓也! 第200章 老榆不言下自成蹊 谷满仓担当“游手好闲四金刚”的老大,理由是什么呢?他的年纪最大?不是。是因为他主意多?不对,因为“智多星”似的人物往往当不成老大,充其量就是“军师”或“参谋”。 那谷满仓的老大地位是怎么确立的?赢来的!石头、剪刀、布,四人“赌”出来的老大!估计,这应该是江湖上最可笑的老大,由此可见“游手好闲四金刚”那是多么的“没溜儿”。 谷满仓满意地看看了王守会,清了清嗓子,说:这个问题,我是这么想的,抛开黑驴蹄子到底有啥用咱不管,先说说赵有亮这人。大家都知道,他与特木尔老书记的亲属关系,所以呢,这个忙咱们就应该帮。这是首先应该明确的。对不? “对,对,对。”三人点头迎合。 谷满仓接着说:这个意见统一了就好办了。说实话,纯黑无杂毛的驴太难找了,但是我们鼻子下面那是嘴啊,闲着干啥?都要打听!亲戚、朋友,只要联系上的,都问问,万一碰上了呢?再有,和人家千万别说啥黑驴蹄子,就说有朋友要买纯黑的毛驴,至于干啥——我们也不知道。 李三福对王、吴二人说:听到没,老大真有老大的样子啊。现在老大发话了,你俩上点儿心,别总想着吃吃吃的。 吴仁青伸手要打李三福,被他抓住甩了出去。 谷满仓又说:要说黑驴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还是——驴肉馆。 “老大,你咋又来了?我刚夸完你——真没钱请客!”李三福吓得站了起来。 “瞧你那点儿出息?”王守会说完对李三福撇了撇嘴。 “我怕他们那里也不纯,咱们看不到整驴,光有个黑蹄子能可信吗?”李三福说出了自己的担心,算是拒绝请客的一个理由。 谷满仓抬头看了看大榆树,说:这棵老榆比我们岁数都大。小时候,三福有一次上树掏鸟窝,把裤衩子都给刮破了,自己的“鸟窝”差点儿让树枝子给掏喽。 “哈哈……” 王、吴二人跟着谷满仓大笑起来。李三福脸红了。 …… 这株老榆树,承载了李三福童年的快乐,同样承载了谷满仓、王守会、吴仁青等月牙河村里很多人孩提时的快乐。爬树比赛、掏鸟窝鸟蛋、树下捉迷藏、弹玻璃球儿等等,特别是每年开春儿榆钱儿成熟,这里和月牙河畔更成孩子们的乐园。身手矫健的男孩儿快速爬上去,抢先撸一把肥嫩的榆钱塞进嘴里,越嚼越香甜。树下是一张张仰着的小脸,渴望的眼神和已经嘴角流下的口水,引得树上的人哈哈大笑。吃够了,才会折下几枝扔下来,地上就是一阵疯抢…… “老榆树啊老榆树,你啥时候不再结榆钱儿了,就长现钱儿呢?我们好撸一把去饭店吃顿驴肉啊?”谷满仓望着榆树自言自语。 “他么么的,又来了!”李三福在心里暗骂。 ………… 吃过晚饭,阿尔斯楞又来到了收购场,把皮卡车停好后,他就坐在办公室门口儿的台阶上发呆。 王山子和另外一位工人晚上轮流住在收购场“打更”。他见阿尔斯楞独自坐在那里,就走了过来。 “怎么不上屋啊?” “山子哥,这里凉快。我没事儿,在家呆不住,就过来瞅瞅。” “放心,有我在,不会有啥事儿。再说,咱们月牙河村的人没有太调皮捣蛋,没有手脚不干净的。‘童氏三魔’一个个都里倒歪斜的了,那‘四金刚’——包括我爸在内啊——都比以前稳当多了。”王山子说。 阿尔斯楞嘿嘿一笑,说:我不是担心这个。 “噢,那就是快开业了,你有些兴奋和激动,是不是?” “还有些紧张呢。”阿尔斯楞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还能紧张?咱们月牙河村里比你大几岁、比你小几岁的人,哪个有你胆儿大?就说小时候,敢爬三福家门口儿那棵大榆树的,数你的年龄是最小的,那时候才四五岁?” “好像刚五毛岁。哈哈,那时候虎,不知道害怕呢。” “不是虎,因为你是‘狮子’嘛。这些年走南闯北,见了多大的世面啊?还当过老板,你说紧张,我可不信。” “嘿嘿,这次不一样。在外面咋苦咋难,甚至憋气窝火吃哑巴亏,都没事儿,是我一个人挺。现在不一样啊,万一干不好的话,全家人都跟着上火,全村人都看着呢?”阿尔斯楞说完,“叹”了一口气。 王山子鼓励他,说:兄弟,没有人会看你笑话的,这一点我敢保证。 “这个,我是知道的。越是这样,越觉得压力大。”阿尔斯楞说完,眼睛望向了天空。 王山子没再说什么,轻轻在他旁边坐了下来,陪着他一起沉默。 天色越来越黑了,空中的星星一个又一个地跳将出来。好像是事先商量好要按着大小个儿的顺序出场,越亮的星越耐不住性子。 阿尔斯楞能否迈过心中的这道坎呢? ………… 村中的那株老榆,还有月牙河畔的那排榆树,不但承载着童年的欢乐,更承载着一种精神,那就是顽强、坚韧、奉献。 当然,没有人会去刻意总结和在乎老榆树的精神,更不会有人主动为其树碑立传,但是在老榆下纳凉或远远望到老榆高擎的树冠、高大的身躯,人们就会感到亲切和安全。 每每路过老榆树、每每看到老榆树、每每想到老榆树,阿尔斯楞都会感受到一种力量。他——理解了老榆树。 老榆不言,下自成蹊。星光下的老榆,更加沉稳、威严,特别像一位饱经风霜、洞察世事的睿智老者,凝神静气,坦然自若。 村庄里家家户户的灯光都亮起来了,在老榆的视角,就像一颗颗星星在闪烁。这位“老者”再抬头,望向远山近水,那山的轮廓如同蓄势奔跑的狮子,浑身积聚着力量;月牙河哗哗流淌,水面银亮亮的,而且歌儿唱得更有节奏…… 第201章 月牙河畔夜色美 星光点点的月牙河村幻化成一幅水墨画,虽然没有了大红大绿的色彩,却韵味十足。而且,整幅画卷是动态的,是有声音的,声音中有妇女招呼贪玩儿的孩子回家写作业,有闲聊侃大山的男子粗门大嗓儿的说笑,偶尔夹杂着牛羊的叫声和狗吠,与之相和的是月牙河畔的“蛙声一片”…… ………… 王山子进屋,打开了灯,一束束光顺着门窗照射出来,阿尔斯楞顿觉眼前一亮。 阿尔斯楞站起身向院中走去,他要在自己的收购场里转一转。此时,脑海里回荡着一首自己最喜欢的歌曲的旋律,不由自主地哼唱起来: 星星点灯 照亮我的前程 用一点光 温暖孩子的心 …… 抬头的一片天 是男儿的一片天 曾经在满天的星光下 做梦的少年 不知道天多高 不知道海多远 却发誓要带着你远走 到海角天边 不负责任的誓言 年少轻狂的我…… ………… 远在伊仁市的袁月亮,还在电脑前查阅着资料,额头浸出了汗水。乌云躺在床上摆弄着手机,知道袁月亮忙,便不去打扰她。 突然,乌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有电话打了进来,她慌乱了一下赶紧接听,压低声音说:喂——稍等—— “你在开会?”对方跟着压低了声音。 乌云没有答,起身悄悄走出了宿舍,到了走廊才放开些声音接听电话。 虽然说袁月亮正在聚精会神,乌云的一举一动她还是看到了,心里感到了一种温暖,那是来自好朋友的贴心关怀。 挂断电话,乌云轻轻开门进了屋,感觉到室内暗了下来,便随手开了灯。 正想开灯又腾不出手来的袁月亮,回头看看乌云,笑了,说:马上就要大功告成喽!我再捋一捋,材料就算完活儿。 “真的啊?”乌云为她高兴,接着说,“让你在办公室写你不干,闹得我像耗子见了猫似的,大气儿都不敢出。赶紧写,不然把我都整压抑了。” “岂有此理,写材料的没压抑,玩儿手机的倒压抑了?” 袁月亮此言一出,乌云立即睁大眼睛瞪着她。 “我错啦,不该这么说,你这金牌大导游是关心我,我感激不尽,做鬼都不会忘记你的。这总行了?” 袁月亮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她还美美地抻了个懒腰。 乌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浮光掠影。伊仁市,真的就是自己梦想升起的地方吗?真的能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吗?哪怕——像袁月亮那样…… ………… 吃过晚饭,吴仁青撂下饭碗就往外走。 “你干啥去?”何婉问。 “溜达溜达,消化消化食儿。” 吴仁青心不在焉地回答。 吴战,二十四岁的大小伙子了,性格开朗,能说会道,不懒,却爱好上了耍钱儿。因为家穷,赌注不大,却场场不落。所以,还没有个对象。 见爸爸要出去,吴战也想借机“逃走”,便赶紧说:爸,等我一会儿,我陪你出去溜达消化食儿。 “小伙子消化啥食儿,还嫌吃得不够多啊?老实儿在家呆着,好好陪你妈!” 吴战只好向妈妈吐了吐舌头,继续吃饭。 何婉追到外屋对吴仁青说:你最近又和“快手王:他们三个打得火热,自己要注意啊。好事张扬就像牛拉上破车,坏话传递就像鹰长了翅膀,你不嫌丢人,我和儿子还要脸呢。再说,现在吴战都学啥样了,你心里没个数吗? “一天天你没事儿就瞎操心!”吴仁青并未停步,他着急去找谷满仓唠唠。 吴仁青七拐八拐来到谷满仓家门口儿,恰巧他独自一人坐在石头上四外张望。暑热退了些,不时来一阵轻风,凉爽得很。 吴仁青和谷满仓唠嗑儿有一个原则,必须开门见山。不然怎么绕都绕不过谷满仓,更何况他还懒得绕。 谷满仓脑袋瓜子里好像有个“30t”的发动机,转速高得不得了。只可惜不往正地方用,他和另外“三大金刚”有一个共同的梦想——能一夜暴富,渴望着哪一天在河里挖沙子,一不小心就挖出个“圣旨金尊”之类的宝贝,那样的话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享受不尽了。但是,“游手好闲四金刚”没有一个人会天天到河边挖沙子,没有行动的梦想只能是天上掉馅饼一样渺茫。大钱儿挣不来,小钱儿不想挣,四人各家的日子都是紧紧巴巴的,只是“紧”的程度各有不同罢了。 吴仁青说:老大,我总觉得赵有亮要那黑驴蹄子,没有那么简单。 谷满仓看了看他,乐呵呵地说:你小子的脑袋绝对没让驴踢过。这一点我早想到了,他肯定要干大的。如果能把咱们哥们儿捎上,弄好了不但有汤喝,还会有肉吃呢。 吴仁青两眼立即放光,快赶上汽车的远光灯了。 ………… 城市的夜晚华灯绽放,车辆驶过划出一道道亮丽的光影。红楼市不是很大,却不失繁华。 室内同样灯光通亮。孟家人吃过晚饭各自忙着各自的事儿,互不打扰中透着温馨与和谐。 孟国忠在看电视,他最关心的是新闻,了解国家大事、方针政策,包括关注相关领导的讲话,这是他充电的一种方法。刘萍在做刺绣,这是她和其其格学的王府刺绣针法,目前已经很像模像样了。孟静同当下的年轻人一样,业余时间除了手机就是电脑,获得信息的渠道、沟通交流的方式,都是那种看不见的网…… “哈哈——”孟静突然发出的笑声,把爸妈给吓了一跳。 孟国忠看着女儿没有说话。刘萍放下针说:你这孩子,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呢? “哈哈——”孟静边笑边说,“月亮姐给我回话啦!” 刘萍放下手里的刺绣走了过来,盯着电脑说:她都说啥了?这孩子,好长时间不联系了,也不知过得怎么样。一个人在伊仁市,怪让人惦记的。 孟静盯着电脑头都不抬地说:平时我俩倒是还用微信聊聊,只是她手机打字太慢,用语音或视频聊她那边儿有别人还不方便。放心,月亮姐每次都问你俩好呢,月亮姐可牵挂咱们了。 “光嘴上说这些有什么用?都不回来看看。这孩子,真够狠心的了。”刘萍说完就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这样说呢? 孟静很不理解,以奇怪的眼神看着妈妈。 第202章 心中想着月牙河 袁野睡不着,看了会儿手机又扔一边儿。突然,穿着大裤衩子的他站起身,到书柜上面取出一本老旧的《唐诗三百首》,在灯光下翻看起来…… ………… 刘萍“评价”袁月亮狠心,让孟静特别惊讶,她像看陌生人一样盯着妈妈看,问道: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月亮姐呢? “不狠心能抛下家人去那么老远的伊仁市?不狠心能这么长时间不回家?” “妈,我姐那叫有魄力,那是年轻人的闯劲儿和拼劲儿!她长时间不回来,那是因为她工作出色、敬业。你们啊,都是太以自我为中心,总希望孩子围在身边转。这回好,我天天在家,能有啥出息?还不如儿月亮姐一样在外闯了呢!”孟静说得有些激动。 刘萍同样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女儿,说:你这孩子,在我们身旁委曲你了呗?我们当老人的过的是什么?过的不就是孩子吗?你们年轻人可好,长大了、翅膀硬了,东一个西一个,想想我们的感受了吗? 正在看电视的孟国忠听着母女俩的议论,赶紧加入进来,他知道,再这样争论下去,肯定会两败俱伤。 “你俩可别争论了,这是一个大的社会课题,不是你我能解决了的,都说得有理,都不犯病。还是说说眼前,我听说月亮现在比以前更忙了?” 孟静接过话头儿说:爸,她现在可是总经理助理啦,工作老忙了,哪有时间啊。哈哈,今天终于给我回话了,月亮姐说,她刚写完一个材料,正好有空儿,这回可得好好聊聊…… “唉,说是狠心啊,其实这孩子真不容易,让人惦记着,更让人心疼啊。” 刘萍边说边盯着孟静的电脑看她们的聊天。孟静回头说:妈,你别看啊,这是隐私知道不? 刘萍不满地说:嘿——看把你得瑟的。你是我闺女,月亮和我闺女一样,你俩聊天还不行当妈的看看?这孩子,唉——我还真想她了。 “妈,快学你的王府刺绣。再不上心啊,都赶不上人家的十字绣喽。”孟静起身推妈妈。 “瞎说。我那是正宗的王府刺绣,那可是得了你其其格婶子的真传啊。” 孟静不屑地撇了撇嘴,说道:妈妈哎,拜托,就您那手艺,还好意思说是得了王府刺绣传承人的真传?求您了,以后千万别在外人面前说起,要不然,把我婶儿的名誉都搞臭了。 “你这孩子,嘿——”刘萍无力反驳,只好揭出孟静的糗事进行还击,又说,“那也比你强,普洱、木耳都分不清!” 孟静撒娇的对孟国忠喊:爸,管管我妈,抓住人的错处唠叨快有八百遍了。她绣坏多少块好布了,我说了么? 孟国忠转过头来插话道:我闺女说得有道理,不犯病。我看啊,做什么事儿都得认真,浮皮潦草地学几回针法,就敢以传人自居,特自负了? “你俩就打击我,看我不绣出个精品让你俩开开眼,小心眼珠子掉下来我可不接着。”刘萍说完假装赌气,又拿起了刺绣。 ………… 月牙河村的一个小院落里,悠扬的马头琴声传了出来。院外街路上行走的人放慢了脚步,有的人干脆停下来,或依靠着墙或蹲在路边倾听起来。 这个小院的主人非常受人尊重,人们平时路过门口儿都会自觉地放缓脚步,就连孩子们走过这段路都不会打打闹闹的。 小院的主人今年六十二岁,叫作格根。这位名字汉译过来为“明朗”的蒙古族老人,做人更是“亮亮堂堂、清清朗朗”。 格根老人有个远近闻名的绰号——“活字典”。反正是只要是你不认识的字——当然,得是世界上存在的——不管是汉字还是蒙古文字,找到他没有不认识的。甚至某个版本的新华字典,他几乎都能背下来,随便提出一个字,张口就能说出在哪页、意思是什么…… “活字典”格根还有一绝,那就是讲评书、说故事。过去,在信息渠道匮乏、没有电视且缺少收音机的年代,他的评书和故事,就是月牙河村人重要的信息和知识来源。他的另一绝,那就是在音乐上了,尤其是在马头琴方面,造诣深厚。 “活字典”格根曾是月牙河小学校的老师,后来成为红楼市区教师进修学校的音乐教师,现如今退休在家。老伴儿马明艳前两年离他而去后,老人就孤独的一个人生活。子女都已学成在外就业,他没有硬别着孩子们回到自己的身边,让孩子们留在他们自己认为最需要、最想去、最合适的地方。格根常说“不能因为我这个老家伙而拖累儿女”。孩子们几次想让他跟着去,老人都不同意,他离不开月牙河村,他说“这月牙河是我的魂魄,一旦离开了,我就成了行尸走肉了”…… 陪伴格根老人的还有一只长相萌萌的大黄猫。当然,还有时常走进小院儿欣赏和学习马头琴、聆听老人“国学讲座”的大人和孩子。 “活字典”格根与音乐结缘,具体地说是与蒙古族音乐结缘,虽然退休在家,传承民族文化的担子始终没有放下。月牙河村所有四十多岁以下的人,都是听他的马头琴和蒙古长调长大的。格根是月牙河人的文化骄傲,也是乡村民族文化的领军人物和一张特殊的名片。 退休人不闲,“活字典”格根正在收集整理着民歌和民间舞蹈,并开始自己动手制作马头琴。人们都说格根老人制作的马头琴有灵性,因为那是他的孩子。 ………… 孟国忠突然想起了袁振富下午打的电话,说:对了,振富下午给我打了电话,请咱们一家三口周六或周日去家里坐坐呢。我差点儿给忘了。 刘萍停下刺绣,指着孟国忠责怪道:你啊你,这么大事儿都能忘?脑袋里净想着那些破材料呢?是啊,是有段时间没去了,这回正好,让其其格再帮我参谋参谋这幅刺绣。 第203章 小村庄的“主官儿” 孟国忠摆了摆手,说:不行。 刘萍:不行? “一心二用”的孟静同样很失落。 “我和振富说了,这周不行,我们单位来客人了。下个周六或周日再去,也不犯病。”孟国忠解释道。 刘萍的兴奋劲儿消退了不少,埋怨地说:就你事儿多,一个科员整的还老忙了。 “妈,你说错了,我爸不是普通科员,那叫主任科员。”孟国忠刚要解释就被女儿抢了话,孟静又说,“爸,我说的对?这主任科员的身份可不能降格儿。” 孟国忠笑了,说:还是我宝贝姑娘了解我。 刘萍撇撇嘴,说:就算是主任科员,还能比人家真正的科长都忙? 孟国忠不高兴地说:这是什么话?都是工作嘛,忙一忙不犯病。对了,听振富说中午让袁野来家里请咱们,你们知道吗? 刘萍一脸狐疑地说:我中午回来的晚,我不知道啊。铃铃,袁野上咱家来你知道吗? 孟静听到此处,脸微微一红,赶紧和月亮姐通过微信聊得火热,假装没听见,并不理会妈妈。接着, 她和袁月亮的话题, 自觉不自觉又回到了想念的月牙河…… ………… 袁月亮还没有回到宿舍,是在办公室里与孟静聊天的。想着月牙河、聊着月牙河, 心已经跨越高山穿越草原飞回了心心念念的月牙河…… ………… 爸爸和妈妈都提到了袁野,孟静假装没听见。 “这孩子,不但中了手机的毒,还中了电脑的毒, 总之就是中了网络的毒, 没救喽。”孟国忠摇了摇头,叹息道。 刘萍扭过头去喊:铃铃——铃铃——孟静! 妈妈提高声调喊出“孟静”二字时,孟静才不得不重视,不再装下去了, 眼睛没有离开屏幕, 说:听见了,叫魂似的。什么事儿? 刘萍问:中午袁野上咱家来了吗? 孟静呆愣了一下,迅速平静地说:不知道啊, 我没见着。 “难道是袁野和家里撒谎了?没来咱家?按理说不能啊?”孟国忠有些疑惑了。 “噢,兴许来了。”孟静好像漫不经心地回答,实质上是一个两头堵的答案,可能根据实际情况墙头草一样两边倒。 “什么叫兴许啊?来就是来,没来就是没来,不犯病。难道说袁野这小子真不靠谱?”孟国忠眉头聚到了一起,平时不怎么戴的花镜都快拱掉了。 “当时我正在做饭,等我听到好像有人敲门时再去开门, 已经没有人了。后来我顺窗户往下看, 有个人影儿好像是他。”孟静担心爸妈误会袁野赶紧补充,而且她用了个“他”字来代替。 孟国忠说:那你就应该马上喊住, 得让袁野在家吃饭啊。 孟静仍未理会, 继续聊着远程的天儿。 刘萍说:是这样啊。铃铃,这周六——不——是下个周六周日你不许安排别的事儿, 咱们去月牙河啊。 “好。” 孟静好似无心的回答, 但是月牙河几个字已经深深侵入她的心。回想起中午看到袁野的背影, 她的脸又有些发热了…… ………… 月牙河村的村委会坐落在村庄偏西的位置。因为月牙河村位红楼市的市区之东, 村子西出口通达市区,所以, 村西相对热闹一些。村两委班子为了拉动村东的发展,在几年前将村东的一块空地改造成了一个小文化广场, 成为村里人茶余饭后的好去处。 做出这样合民心、惠民生的决策者,就是村支书特木尔与村主任白宝音。当然,离不开村民的支持、配合,以及镇里的大力扶持与帮助。 现在仍有很多老人习惯性地称“月牙河村”为“月牙河大队”或“月牙河嘎查”,称白宝音为“嘎查达”,这是蒙古族地区特有的称谓。“嘎查达”是蒙古语,用汉语翻译过来就是“村主任”的意思,也就是人们口头上习惯称呼的“村长”。 这一天,特木尔与白宝音又把村干部召集到村委会, 要在一起研究两件大事儿:一是如何支持阿尔斯楞收购场的发展,把他培养成为青年创业的典型, 发挥好示范带动作用;二是要筹备一台自己的村民文艺晚会,丰富人们的业余文化生活,以精神食粮凝聚人心、鼓舞干劲, 从而进一步促进良好村风、民风的形成。 特木尔先行开了场后,把公布两件大事儿的权利交给了年轻的白宝音。 白宝音一抛出这两个议题,便得到了大家的响应, 纷纷赞同。 特木尔笑了,说:不单单是说赞同,大家还要给出主意、想办法、给建议,当然,也要提意见。奶茶不怕细品,好事不怕细论,咱们都要打开天窗——说亮话。目的就是,不但要把事儿办在明处,更要办得明白…… ………… “特木尔”在蒙古语中就是“铁”的意思,所以人们或称他“铁书记”“老铁”,或叫“铁哥”“铁叔”什么的。 现年四十九岁的特木尔是接了老支书白哈达的班儿, 当上了月牙河村的党支部书记。一晃已有十几个年头了,从正当壮年到两鬓泛霜, 为月牙河村的发展倾注了心血, 支书两字的前面也可以加个“老”字了。年近半百的他还是一心扑在村里的发展上,仍如年轻时一样, 为月牙河村的群众能过上好日子而奔波、忙碌, 激情不减。 特木尔称得上是铁骨铮铮了。他为人正直、做事踏实,思想上并不守旧,原来文化底子较薄,这些年不间断地加强学习,自加压力充电加油。他自己也说:“做人、做村干部,都要与时俱进。你这个人落后时代了,你带的班子,带领的村子,也肯定好不到哪儿去。当然,也包括做大干部。” 有特木尔这位“铁头领”领头带路,白宝音工作开展得非常顺利。从支持阿尔斯楞开绒毛收购场,就可以看出村“两委”对发展产业、对年轻人创新创业的重视与支持。 仿佛是转眼的时间,白宝音已经四十二岁了,是老支书白哈达的儿子,是月牙河村着名的“大吵吵”——大莲子——王爱莲的丈夫。 第204章 收购场要开业了 白宝音和妻子的性格截然相反,平时言语不多,废话基本没有。受父辈的熏陶和教诲,他把带领乡亲致富作为自己的最高理想。他当过村里的副主任,负责科技推广工作,对村里舍饲养殖、水稻种植都做出了突出贡献。所以,在村委会换届选举中以高票当选了村委会主任。 去掉了“副”字,白宝音感觉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也更忙了。别看大莲子以“吵吵”闻名,绝对是贤妻良母,把家里家外打点得井井有条,把儿子虎子教育得又仁义又礼貌又上进。特别是大莲子人缘好,和村民处的关系都特别融洽,个个没的说。哈达乡的镇领导曾经还提议要让大莲子担任村妇女主任,白宝音为了避嫌没有同意。 大莲子听说后非常支持白宝音的决定,说:我可不当那“官儿”,还得受你管制,我这人一天天的自由散漫惯了。我不想管谁,谁也不别想管我,哈哈…… “行了,这家伙把你得瑟的?天老大地老二你就是老三呗?”白宝音平时不与妻子开玩笑,见大莲子的想法与自己一致,心情也很高兴。 “那我可不敢想,反正在这个家里啊——哼,我说得算就行。”大莲子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大嗓门子, 把我耳朵都快震聋了。”说完, 白宝音假装用手捂住耳朵,皱起了眉头。 “娶我这样的, 你就偷着乐,离二里地我都能把你喊回来,省多少手机费你知道吗?”大莲子一脸的骄傲,“要是娶了那谁家那小丫儿, 人是漂亮、还温柔, 说话像蚊子似的,你还不得戴上个助听器啊?” “说说你就跑题儿了。”白宝音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大莲子又是一阵没心没肺的大笑。 ………… 特木尔与白宝音算得上是最佳搭档,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有人曾问特木尔:“你们这个班子,两个‘一把手’, 一‘老’一‘少’, 而且少的还是“官二代”,为啥这么和谐呢?”特木尔笑了笑,只回答两个字——公心! 一心为公无私念, 班子团结加油干! 可是,村里谋划的那两件大事会顺利实现吗? ………… 阿尔斯楞的绒毛收购场终于要开业了。这是包家的喜事,同时也是月牙河村的一件大事,淳朴的乡亲纷纷前来捧场祝贺,就像自己家有了新产业一样。 这天,小小的村庄热闹起来,孩子们追逐嬉戏着跑来跑去,在大人中间穿梭。偶尔会撞到这个的腰、踩了那个的脚, 谁都不会去训斥, 摸摸孩子的头,爱怜地“骂”上一句“这小混球儿”便一笑而过。 包牧仁、乌兰图雅更是早早来到现场, 热情地招呼着客人。夫妻俩还特意穿上蒙古族服装, 这是只有在重大节日才会穿的,艳丽的服装映着满脸喜气, 一种自豪和幸福弥漫开来, 感染着每个人。 阿尔斯楞的姐姐阿茹娜、姐夫钱海以及几位要好的同学都来了, 人人喜气洋洋、笑脸盈盈。阿茹娜长得眉清目秀的, 总是笑呵呵的一张娃娃脸,她和丈夫钱海抱着女儿果果来到阿尔斯楞跟前。 果果虚岁三岁, 其实刚两周岁多一点点,白净净、胖嘟嘟的小脸, 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弯弯翘翘。蒙汉联姻的结晶,长得别提多讨人喜欢了。 阿尔斯楞看到小外甥女,高兴地迎了上来:果果,我的宝贝小公主,快让舅舅抱抱。 果果张开胳膊伸向舅舅,阿尔斯楞一把抱过来,就在她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果果“呵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 袁振富赶着奶牛出去了。袁野说找同学有重要的事儿, 其其格嘱咐他用心盯着点儿实习的事儿,他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就跑了。其其格收拾完屋子, 装上一小袋儿奶豆腐,又去弟弟阿来夫家看望爸妈。阿来夫在红楼市区的公司里事务忙,难得回来一次, 其其格就跑得勤了。 安七十七和老伴儿莎林娜刚刚年过七旬,身子骨都还硬朗。严格意义上说,两位老人和儿媳李春草、孙子阿木古郎一起生活, 住在袁振富相亲时的老宅位置。如今,房子已经翻盖了,雪白的墙壁、天蓝色的彩钢瓦顶,袁振富“搜”出安七十七私房钱的那间仓房早已扒掉,取而代之的是砖房。 “淘气的孩子”阿来夫稳当了,开个公司成了老板,腰粗了起来。“阿木古郎”是“平安”之意,已经十六岁了,正在红楼市区里读书,只有周六周日和寒暑假才能回家。团聚时,五口之家、三世同堂, 其乐融融;不团聚时只有三人或者只是老两口相依为命。 其其格走在街上,碰到好几个人都往月牙河河滩处的老学校那边走去, 她一打听才知道今天阿尔斯楞的收购场开业。于是, 其其格心里当时就犯了嘀咕, 一摸兜里才发现总不爱拿着手机果然忘在家里了, 停下脚步想返回家给袁野打个电话, 刚要转身又犹豫了——还是算了,这小子知道我对那小子的态度,不敢去的。 想到这儿,其其格便低头加快了脚步。 安七十七并不“安”,那是个闲不住的人,没事儿就抓活儿干。比如扫扫院子、侍弄侍弄园子,总之一呆着时间长了就浑身难受。其其格特别支持爸爸能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就当活动活动筋骨了,对身体有好处。 其其格走进干干净净的小院,爸爸安七十七正在园子里给小菜儿浇水。 其其格:爸,你别累着,一会儿我帮你浇。 安七十七抬头看看女儿,说:其其格来了。我不累,一通电水就自己抽上来了,老省事儿了。我就看着池子别让水冒出去就行。 “我妈在家吗?” “没有。早晨吃完饭就串门子去了,估计是找那几个老太太打扑克呢。老了老了,我打牌的兴趣没了,你妈她的牌瘾却上来了,一天不打牌吃饭都不香。你上屋,阿来夫在家呢。” “他啥时候回来的?”其其格这才注意到院子里停了辆小轿车,那是阿来夫的。 第205章 父子合伙去骗人 “昨天晚上来回来的。这不有车了嘛,方便。屁股一冒烟儿就行。唉,这车可不是白跑的,那汽油多贵呢……”安七十七的话明着是埋怨,实则是骄傲着呢。 “爸,你这样又溜达又动脑,挺好的。”说完,其其格就进了屋,把奶豆腐递给阿来夫,又问,“春草没在家?” 阿来夫笑了笑,说:刚才还在,爸想吃馅饼了,我俩商量着先把肉馅剁喽呢,可一转眼的工夫,听外边儿吵吵闹闹的就跑出去了。八成是阿尔斯楞收购场开业她去看热闹了。 其其格一听把脸沉了沉,说:肉在哪儿呢?我来剁。 “姐,不用,一会儿我剁就行。公司那边儿事儿不多,我下午回去就行。有啥事儿打手机就能搞定。” “我没事儿,闲着也是闲着。我剁出馅儿来,中午你们就能吃上馅饼了。” 阿来夫并没和姐姐客气,去冰柜里取出肉,其其格在菜板上磕了磕,说:太硬了, 得化一会儿。 “这个春草啊, 一听有热闹,就像火燎屁股似的着急。”阿来夫有些不好意思, 埋怨起媳妇来。 聪明的其其格才不愿意接这样的话茬儿呢,便走出了屋。阿来夫随即跟了出来,边走边说:姐,你没到阿尔斯楞那儿看看去?这小子可是出息了。 其其格没说话, 狠狠地斜了他一眼。阿来夫吐了吐舌头, 说:怪我多嘴。 其其格笑了,她没有怪弟弟。在她心中,弟弟的位置很重要。因为,母亲沙林娜在生了其其格后, 落下了妇科病, 治了好些年,吃了好些药,遭了好些罪, 这才怀上了阿来夫。于是,阿来夫今年四十岁,其其格比他大了整整九岁。其其格这位大姐姐对弟弟的爱,是深沉的、无私的,甚至掺杂着一些母性的情愫。 姐弟俩一同进了园子,和老父亲一起浇菜、拔草。 ………… 袁氏父子先后“逃离”家中,那是有着自己秘密盘算的。其实,两人早就商量好了, 要分别走, 袁振富说是去放奶牛,半道儿把奶牛托别人照顾了, 然后在河边儿等着袁野, 会合后二人再偷偷前往收购场。 二人前来捧场,这让包牧仁和乌兰图雅异常高兴, 远远看到便迎了上去, 笑呵呵地先后与袁振富握手、互相问候, 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 袁振富和袁野是悄悄过来的, 包牧仁不知道内情。袁振富想,不管怎么说乡里乡亲的总得捧场照应, 特别是他还非常喜欢阿尔斯楞。喜欢他的实在淳朴,喜欢他的敢闯敢拼, 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这孩子有正事、会办事、能成事。” “祝贺祝贺!我说的这个‘祝’字是一个‘示’和‘兄’,这个‘贺’字啊,那就是‘加’和‘贝’,也就是表示包老兄一家总能增加钱的意思。我祝包家生意兴隆、天天进钱!”袁振富乐呵呵地说。 包牧仁乐得合不上嘴,说:振富啊,严重地有文化啊,两个简单的字这么一解释,千金不换啊。对了,其其格怎么没来? 此句一出, 袁氏父子包括乌兰图雅都是一怔。 ………… 袁月亮的心里装着事儿,工作就显得心不在焉了…… ………… 包牧仁提到其其格时,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当然,尴尬的只是小范围,四人之外没有受到一丝影响。 乌兰图雅眼里立即射出“万道红色的霞光”, 狠狠地瞪了包牧仁,说:你啊,没啥文化, 破话还贼多。难道不明白“不带缰绳的马、不着边际的话”,那都是不可取的。 “我是严重地口误,不要怪啊。”牧仁压低声音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儿,没事儿。”袁振富又说道,“牧仁大哥、嫂子,你俩穿上蒙古袍真精神啊。” 包牧仁这回学聪明了,只笑不答。乌兰图雅有些害羞了,说:就你哥呗,非让穿,说显得重视。我都有好几年不穿啦。 包牧仁故作严肃地说:让你穿就穿,今天是严重地大喜日,必须重视。 袁野笑着说:大伯说得对,节日盛装嘛。 包牧仁一把拉起袁野的手, 高兴地说:还是我们的大学生懂得多,严重地有出息啊。 ………… 这边儿聊得火热, 那边儿的小果果成了众星捧着的月。 阿茹娜说:果果,妈妈在家怎么教你的了?见到舅舅说什么? 果果早过了刚冒话儿的“年龄”, 仍然奶声奶气地说:祝舅舅——兴隆—— 钱海教女儿说:是——祝舅舅——生意兴隆! “祝——舅舅兴——意生隆!” 阿茹娜马上给纠正道:是“生意兴隆”,不是“兴意生隆”! “生意兴——隆!” “呵呵呵呵”,果果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蹬着小腿儿自顾笑个不停。 “谢谢果果,谢谢大宝儿!”阿尔斯楞高兴得又在她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 阿尔斯楞正忙着逗可爱的外甥女小果果,没有顾及父母那边儿,包牧仁朝他喊了声“阿尔斯楞”,他回头看了一眼就立即跑了过来,嘴里喊着“袁叔”,手却将袁野拉了过来,在他肩膀上给了一拳,说:大学生这两天在家呆得那么老实?怎么不到我这儿转转。 袁野笑嘻嘻地答:我妈这几天又追得紧,我就一直忙着找实习单位,今天难得忙里偷闲,就赶上“狮子哥”的大喜之日了…… 阿尔斯楞又给了他一拳,埋怨道:瞎说啥呢? 袁野立即严肃地说:是开业大喜!你想别的美事儿呢? 阿尔斯楞只是嘿嘿地傻笑。袁野便凑上前悄声儿问:我姐没来电话、没发微信? 阿尔斯楞给了他第三拳,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阿尔斯楞和袁野相差虽然只有三岁,小时候袁野就是阿尔斯楞的跟屁虫,两人很合得来。袁野整天“狮子哥、狮子哥”地叫,嘴甜着呢。后来,阿尔斯楞外出打工,袁野上了大学,两人接触就少了,可是发小的感情是深厚的。 ………… 正在爱热闹的李春草并没有往近前凑,而是和村里大多数妇女一样,靠在河边儿的大榆树远远看着,纯属“看热闹”而非“凑热闹”。突然,李春草想到中午要吃馅饼但是肉在冰柜里还没化呢,就和身边的人打了声招呼,急匆匆地往回走。 第206章 其其格怒火被点燃 李春草刚一进院就看到了其其格,忙喊:姐,你咋来这儿啦? 其其格笑着答:这是啥话?我咋不能来家看看啦? 其其格对弟妹很喜欢。特别是近几年李春草的转变很大,可能是生活条件好了的缘故。两人真是无话不谈,处得像亲姐妹似的。 阿来夫为了显示自己的大男子主义,冷冷地说:姐还给咱拿了奶豆腐呢。你跑哪儿去了?爸妈中午说要吃馅饼呢,指你还不得半夜吃上啊? 李春草想还嘴,一看其其格在就没说什么,只是瞪了阿来夫一眼。 见媳妇挺给面子,阿来夫顺杆儿向上爬,提高了声调儿说:快剁馅去!一天天的悠悠逛逛的! 其其格看不下去了,对阿来夫说:你还没完没了了是?看把你能耐的。 李春草笑着说:姐,他就这样,这是家里人,还收敛些呢,在外人面前更能装。现在人家是公司老板了,有钱了,脾气就使劲长嘛。 其其格和李春草都笑了,阿来夫显得有些尴尬。 “姐,我去把肉化上。” 阿来夫说:等你化肉早就晚了,刚才姐都给化上了。 李春草高兴地抱住其其格,亲昵地说:真是我的亲姐。姐,中午你在这儿吃。 “不行啊,还得给你姐夫和塔拉做饭呢。” 安七十七抬起头,说:打电话, 把他俩叫来一起吃。正好赶上阿来夫回来…… 李春草的脑袋跟不上她的嘴快, 随口便说道:我姐夫和袁野中午有饭局啦。姐,可就剩你自己啦, 就在这儿吃馅饼。 “啥?他俩有啥饭局?”其其格疑惑地看着李春草。 安七十七和阿来夫很不解,同样瞅着李春草。 李春草很纳闷儿,说:哎,姐, 你不知道啊?阿尔斯楞绒毛收购场开业—— 一听到这儿, 阿来夫明白事儿不好,赶紧轻轻拉李春草,示意她别说。李春草甩了他一下,喊道:拉我干啥? 阿来夫不敢言语, 只是给她使眼色。 其其格的脸色有些微变。 李春草并未理会阿来夫, 接着说:人可多了,我看到我姐夫领着袁野去了,老包家中午肯定得供饭啊。百分之百得去韩黑虎的饭店…… 阿来夫几乎是在喊:供个屁饭?供饭你咋不留在那儿吃呢? “啥?你小子——”李春草没往下说, 把“欠收拾”三个字压了下去。 安七十七也帮着圆场,说:春草,是不是你看错了?刚才你姐还说你姐夫放奶牛去了呢。 李春草认真地答:爸,我看得清楚着呢。包家人对我姐夫可重视了,和贵宾差不多。要是像电视那样有红地毯的话,我姐夫肯定能走红地毯,别人啊——没有几个有那资格的…… 其其格扔下手里的工具就往外跑。她发火了! 愤怒的其其格这是要去干什么呢? ………… 月牙河畔的原村小学校里,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 看着其其格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李春草一时没反应过来, 赶紧喊:姐,你干啥去? 其其格没有停步, 没有回头, 没有回答。 阿来夫伸出手指狠狠地点了点春草,说:就你多嘴!这张破嘴, 和棉裤腰似的! 安七十七跺脚说道:祸从口出啊!你俩快去, 把你姐拉回来! 脑袋有些慢半拍儿的李春草还是没明白怎么回事儿, 已经被阿来夫拉着赶紧去追其其格去了。 ………… 月牙河畔的人们在阿尔斯楞绒毛收购场院子里享受喜气洋洋气氛的时候, 远在伊仁市的袁月亮孤独地行走在大街上。她挎着装有各种文件材料的皮包,匆匆忙忙, 面无表情,逆着人流向前走着。此时此刻, 也许面无表情就是对自己最好的放松。这座城市里熟悉的人太少太少,就算在街上走一天,相信都不会有谁会和自己主动打招呼。所以,卸下所有的伪装和挤出的微笑,这种随心所欲的表情,就是袁月亮孤寂时的真实写照。 袁月亮爱自己的家乡。此时她的心已经飞回到那个名叫月牙河的村庄、那个位于月牙河旁的收购场。然而,她一时还离不开,不管这座城是陌生的也好、孤傲的也好,却有她的创业梦想, 有她展示才华的舞台。这,就是生活的无奈、命运的无常? 就这样匆匆地走着, 袁月亮如一个漂泊他乡的过客。她没有看手机,知道这个时候阿尔斯楞正忙着,是不会发微信给自己的;她想给袁野打个电话询问一下, 转念一想要是妈妈在他身边又不好问什么,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的脚步匆匆,她的心里只有想念——想念! ………… 天朗气清, 惠风和畅。 月牙河畔越来越热闹了。乌兰图雅拉过袁野的手说:塔拉又长高了,好像一眨眼的工夫儿竟成了大小伙子了。对了,牧仁,你看人家振富两口子多有文化,孩子都起两个名儿,有汉族名儿还有蒙古民族的名儿,而且意思都一样,“塔拉”也是“原野”的意思,“萨仁”也是“月亮”的意思—— 包牧仁笑着说:振富以前当过教师呢,严重地有文化,我能比得了吗? 袁振富谦虚地笑了,说:我那只是代课。再说,起名字的事儿都是其其格的主意, 我嘛, 就是无条件服从啊。 袁振富喜欢别人称他为“教师”, 虽然是“代课”, 虽然是“曾经”,都不影响他对“教师”这段经历的无比重视和怀念。曾经,为了帮助一位因妻子有病而家境一贫如洗的同事得到转正指标,他“舍己为人”悄悄辞去了“代课教师”,虽有千般不舍、万般留恋,还是依然决然,甚至不接受他人的感谢和敬佩。在今天这个场合,包牧仁的极力夸赞,他如何不高兴呢? 乌兰图雅问袁野:塔拉,毕业了? 不叫“袁野”而称“塔拉”,并且称“袁月亮”为“萨仁”,除了其其格之外,乌兰图雅是唯一如此称呼的。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自从阿尔斯楞高考落榜后她才改变的,尽量同其其格一样称呼袁家姐弟俩。至于目的,她自然不会和外人说,可人们脑袋瓜子不用太转转就能猜到,她就是为了和其其格保持一致,说白了——套近乎。 第207章 河畔“短暂”的和谐 “大娘,我还没有正式毕业。”对于乌兰图雅问的问题,袁野点点头应付一句,明显是心不在焉,他想要去阿尔斯楞的朋友和同学那里。 袁振富忙接过话头儿说:算是,正在实习阶段。 包牧仁开玩笑地说:这小伙儿,严重地帅!没把对象领回来啊? 袁野脸红了,低头抿嘴笑了。 袁振富说:才这么点儿小屁孩儿搞什么对象?再说,没哪个姑娘能看上我家这个浑小子。 袁野不高兴了,要阻止他们这方面的谈话,便喊了声:爸—— 这时,村党支部书记特木尔、村主任白宝音,还有几位村干部走了过来,包家人又赶紧迎了上去,热情地打着招呼。 ………… 特木尔是喜欢阿尔斯楞的,清楚自己看着长大的这位小伙子有多么优秀。他回乡创业成立“月牙河绒毛收购场”,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 特木尔没有和众人过多地说什么,径直迎上阿尔斯楞,紧紧握住他的手说:好马靠四蹄飞奔,好汉凭志气生存。好小子,有“狮子”的魄力! 阿尔斯楞挠挠头,说:铁叔,您过奖了。 特木尔笑着说:别跟我玩儿谦虚。作为月牙河村的老支书,咱村哪个孩子我不清楚?你这头月牙河养育的“狮子”到哪儿都是一把好手。外出打工赚到了钱,回到家乡投资创业, 绝对可是年轻人的典范啊。 包牧仁往前凑了凑, 说:啥典范不典范啊,你严重地夸他啦。他撑死说就是挣俩儿钱, 好攒着娶媳妇呗。 说完看了看袁振富。袁振富故意不看他,眼睛望向一边。 阿尔斯楞不好意思地说:爸,你说这些干啥呢? 包牧仁自我解嘲对特木尔说:铁老弟,我这可是谦虚, 非常严重地谦虚。 特木尔:牧仁老哥, 你不用谦虚。这孩子名字起得好啊,阿尔斯楞,我们蒙古语就是“狮子”的意思,他真的就是一头狮子, 而且还是领头的。 “是啊, 是啊。”白宝音跟着附和。大家都有同感,又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笑声在月牙河畔升起、飘荡,又随着奔流的月牙河水飘向远方。 阿尔斯楞说道:铁叔, 一会儿还恳请您老赏脸,给我们挂牌儿呢。 ………… 其其格在前面大步流星,阿来夫和李春草在后边儿连跑带颠儿,不停地喊“姐——姐——”,其其格就是假装没听见。 阿来夫真的生气了,对李春草说:你脑袋是榆木疙瘩啊?姐对老包家有成见你不知道啊?你傻啊?破车嘴嘚巴嘚巴的没完没了!这回惹祸了? 李春草已经闹明白大姑姐是因为什么生气了,怪自己一时粗心。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怎么往回收啊? “姐, 怪我瞎说!你停一下,听我细说……” 其其格会停下脚步听春草解释吗? ………… 一听阿尔斯楞要邀请自己去给挂牌, 特木尔惊奇地说:我?挂牌儿?像电视里的领导一样?哈哈, 我这月牙河村党支部书记真没白当,还有机会给月牙河自己的企业挂牌儿, 我高兴, 我荣幸啊。 阿尔斯楞:那就谢谢铁叔啦。 “说谢就见外了。”特木尔又爽朗地笑起来。 白宝音见缝插针, 说:对了, 我们“两委”班子商量,咱们村里要筹办“月牙河之夜民俗文艺晚会”呢, 你这个企业家可要出血啊。 阿尔斯楞一拍胸脯,说:放心, 一定支持月牙河文化的发展,义不容辞。 特木尔看了白宝音一眼,还是微笑地说:宝音啊,人家刚开业你就来拉赞助,不好?都说放水养鱼、放水养鱼。咱这鱼还没养大呢,你就想着抽水啊? 大家哈哈大笑。 阿尔斯楞说:我这条鱼——抗旱…… 白宝音意识到了不妥,不好意思地说:阿尔斯楞不是外人,我就没客气。 包牧仁抢过话头儿说:就是啊,不用客气。我们老包家一定要严重地支持! 阿尔斯楞又对白宝音说:宝音哥, 一会儿请您和铁叔一起挂牌儿啊? 白宝音连连摆手,说:这可不行, 这可不行。这样不就成了村“两委”的事了吗?还是你们包家出个代表,我看这样,就让你爸爸牧仁叔上。 白宝音边说边把包牧仁往前推。包牧仁却躲开了他的手, 推辞道:不行,不行!平时说说笑笑的还凑合,我上去该严重地紧张了——说都不会话啦…… 白宝音开玩笑说:牧仁叔, 那先整他半斤老白干,到时就不紧张了。肯定会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乌兰图雅笑着说:半斤酒下肚,不让他上都得抢着上啦! 在孩子面前,包牧仁不希望别人提他喝酒的事儿,竟有些不好意思了,更是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坚决不上。 特木尔挥了挥手,大声说:我看这样,就我和阿尔斯楞一起挂牌儿。年轻人嘛得给机会啊,再说,人家才是名符其实的企业负责人。以后他的企业发展好了,就会带动月牙河村的绒毛产业, 我们大家都能借光呢。是不是啊? “是!”人们热烈鼓掌, 阿尔斯楞还想推托,哪能推得了呢? ………… 谷满仓、王守会、吴仁青、李三福这“四人团伙”闲来凑热闹。一是从心里为阿尔斯楞高兴,虽然有嫉妒的成分;二是蹭点烟抽,没准儿还能混顿酒喝呢。 特木尔发现了, 走了过去,四人有些不自然了。他们是敬重这位老支书的,当然,这其中多少包含着一些惧意。 特木尔乐呵呵的,低声说:阿尔斯楞的事儿就是村里的事儿,你们几个注意点儿啊。都是当哥哥的或者是叔叔的,要有点儿样子!我的意思是,千万别扯没用的! “铁书记,你放心,我们就是来祝贺的,为阿尔斯楞高兴呢,这小子,是这份儿的!”谷满仓笑脸相迎,说完又竖起大拇指。 特木尔笑一笑,说:你啊,就是嘴儿好。 王守会接话儿道:铁书记说得对,满仓就是尿壶镶金边儿——嘴儿好。成天嘚嘚的,老能说了。 谷满仓踢了王守会一脚。 第208章 其其格“撒泼”收购场 阿尔斯楞在爸爸包牧仁的提示下赶紧走了过来。他当然知道这四人在月牙河一带的名声不咋地,但是他觉得今天来的都是客,不能厚此薄彼,更不能冷落一人。于是,对四人也是格外的热情,哥哥、叔叔叫得也亲、卷烟递得也勤,倒弄得“四金刚”有些不好意思了。 说来挺怪,月牙河村里人都对“四金刚”冷眼侧目,惟有袁野不这样,而且是和四人相处成了哥们儿——遵循江湖上“肩膀头儿齐为弟兄”的规则,不管什么辈分不辈分的了。甚至有人讲,如果不是袁振富和其其格拉得紧,月牙河村可能就有“五大金刚”了。 当然,袁野和“四大金刚”相处那是有分寸的。 这不,袁野笑嘻嘻地凑了过来。谷满仓一把将他抓过来,显得特别亲热。然后扒在他的耳边儿说:你小子行啊,听说在医院跟大夫和戴大盖儿帽的都克上了?厉害啊。 “哪里,主要是有‘狮子哥’撑腰。” “没有想到啊,袁野还有谦虚的时候?”吴仁青逗趣儿说。 “那是因为阿尔斯楞就在跟前儿,不然……”王守会的话没等说完,就被李三福拉了一下,便没再往下说。 “都别瞎说啊。我觉得袁野兄弟这事儿办得挺给咱们月牙河人长脸。别一提我们农村的就觉得好欺负!不惯他们臭毛病,干他就完了!”谷满仓道。 “狗屁!欺负我们农村的,我整死他!”王守会更是一脸的不服。这些年,因为赌博没少与“大盖儿帽”打交道, 被收拾苦了。 谷满仓没理王守会, 接着对袁野说:兄弟,拘留所里还行?你一个大学生, 细皮嫩肉的能扛过来,不容易啊。 “拘留所?什么拘留所?” “哈哈,你们看,这小子真能装!你俩不是被拘留了吗?还装啥啊装?”王守会的破嘴就是管不住, 直接给捅了出来。 袁野闹明白了, 他们肯定是误会了,就解释说:没有拘留的事儿,就是在警务室了解了些情况。然后就回来了。谁这么瞎说啊? 几人不语,谷满仓狠狠瞪了王守会一眼。 谷满仓又小声儿说:袁野, 听说那个大夫平时就不咋地, 和别的大夫比差老远了,该收拾收拾了。有啥困难跟我说…… “那小子叫任冬,虽然姓任, 却不干人事儿。他家住哪儿我都知道了。成天开个破车,可把他得瑟坏了。”袁野突然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告诉我们,哪天我们四个给你出气。”王守会又说,“然后——你和阿尔斯楞说说,给我家王山子多开点儿工资……” “就你话多。”李三福也瞪了王守会一眼。 谷满仓搂过袁野的肩膀,说:兄弟,你的事儿就是哥的事儿!好了,以后再聊, 你去帮着张罗。 袁野笑着和四位拱拱手, 又来到了阿尔斯楞身边。 ………… 正在大家三个一群两个一伙有说有笑的时候,其其格风风火火地“闯”来了, 阿来夫和李春草在后面边喊边跑, 还是没能阻止她怒气冲冲的脚步! “袁振富——袁塔拉——给我滚回去!” 其其格突然的大喊,虽比不上晴天霹雳, 威力不可小觑。人群一下安静下来, 纷纷向其其格来的方向望去。 袁振富首先一激灵, 心说:坏了。 袁野是一脸绝望的表情, 想偷偷溜走,但是看爸爸那副无助的神态, 便又稳了下来,听天由命了。 “袁振富——袁塔拉——还傻站着干啥?” 李三福哈哈大笑, 说:这回可有热闹看了,太好了! 谷满仓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李三福不解,吴仁青也向他投去鄙夷的眼神,王守会拉了拉他,说:三福,别乱说话! 包牧仁推了推乌兰图雅,两人硬着头皮、满脸堆笑地向其其格走去。 阿尔斯楞刚想上前,被袁野拉住了。两人四目相对, 心有灵犀地相互点点头。 乌兰图雅和风细雨地说:是其其格来啦?快,快先上屋里坐。 她想请其其格进院儿到阿尔斯楞的办公室里, 好离开人群,避免她说出过头儿的话让大家都难堪。 其其格丝毫没给面子,冷冷地说:我的脚贱, 可承受不起啊! “咱们先回家。”袁振富走上前拽了拽其其格的衣襟,被她一把甩开了。 乌兰图雅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其其格,今天这事儿怪嫂子没考虑周到, 忘了邀请你。当局者迷,十事九不周,千万别怪我啊。 包牧仁:就是,是我们严重地失礼了。收购场开业这么大的事儿—— 其其格又冷冷地答:开业不开业,是你们老包家的事儿,和我们袁家没有一毛钱儿的关系!咱们是井水里灌不进河水! 夫妻俩被顶得哑口无言。 袁振富的额头渗出了汗珠,他是一个好面子的人,其其格却偏偏让他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唉—— 阿尔斯楞还想上前再解释,又被袁野阻拦了。袁野心里最清楚,这个时候自己上前都白费,更何况有妈妈心中有老大成见的阿尔斯楞呢?他要是越往前上, 就等于是往火上浇油啊。干脆, 装傻充愣算了——因为有特木尔支书在, 问题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现场气氛是相当尴尬,就连远远在河边看热闹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袁振富感觉到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烧得他浑身火辣辣的。 特木尔有些看不下去了,走上前说:嫂子,你这是干啥啊? 其其格刚想说话,看着特木尔又咽了回去。大莲子冲上前来,破天荒地趴在其其格的耳朵上说:大姑,注意影响,还有袁野的事儿呢。 其其格当然知道大莲子话中所指:塔拉还得找工作、找对象?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有个母老虎婆婆的家庭? 既生儿子气,又得为儿子的名声着想。可以说,大莲子几句话,说到了其其格的软肋上。 特木尔又说:嫂子,有啥事儿咱们回头再说,这里的人太多—— 其其格还是给特木尔面子的,没再说什么。阿来夫和李春草此时赶紧上前拽着她,其其格借这个台阶也跟着往回走,头也不回地大喊:袁振富——袁塔拉——赶紧给我回家! “呸!”李三福吐了一口。 王守会:你“呸”谁呢? “阿来夫!小样儿的,有点儿钱就得瑟啦?忘了当初养土鳖裤衩子都赔没的时候了!”李三福愤愤地说。 第209章 善意的谎言被戳穿 其其格掀起的风波,在特木尔的“调停”下很快便被欢乐给掩盖了,大家不再交头接耳,又把注意力集中到挂牌仪式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庆。 在众人的注目下,特木尔和阿尔斯楞一起将“月牙河绒毛收购场”的牌子挂在大门上,一时间掌声雷动、鞭炮齐鸣…… ………… 鞭炮在月牙河畔炸响的时候,袁振富与袁野非常“听话”的、乖乖跟着其其格,蔫头耷拉脑地回到了家,挨训那是自然,用“被骂得狗血喷头”来形容并不夸张。 现场上风波虽然过去了,可其其格心里的这道坎儿却怎么也过不去。 聪明反被聪明误。袁振富父子二人自认为做得很机密,千算万算没算到其其格还是阴差阳错地获得了重要信息,导致了“大闹庆典现场”这尴尬透顶的一幕。 善意的谎言被戳穿,滋味同样不好受啊。 其其格觉得:这两个家伙胆大包天,竟然背着我参加了阿尔斯楞那瘪犊子的绒毛收购场开业庆典,这是公开挑战自己的权威!我已经和塔拉说过八百遍了,少和那姓包的“杂种”来往,就是不听,等把自己的名声整臭了,那就晚了!再有,你俩去给站脚助威,等于公开向月牙河人表明“我们俩认可阿尔斯楞,袁萨仁也认可,这一家人中只是其其格横拦着竖挡着的”, 这还得了?反了吗?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其其格越想越来气,“大闹庆典现场”虽然出了口怨气, 并没有解其其格“心头之恨”。回到家里对二人就是一顿臭训,暂时缓解了一下愤怒。 袁氏父子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任你暴风雨来得多么猛烈,二人只是傻笑, 以这种软刀子的方式对抗。 其其格见二人不辩解、不生气, 训斥的兴趣自然就减了不少。转化为唠叨:别跟我嘻嘻哈哈的,告诉你俩,这件事儿咱不算完。而且,今天这样那都是轻的, 哼!如果再有下回, 我——我—— 其其格说不下去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万一真有下回,会拿这父子俩怎么办。袁野瞪大眼睛看着妈妈, 等待着下文,其其格斜了他一眼,说:塔拉,你先出去看看奶牛那儿还有草吗,以后别老让人家帮着放,害臊不害臊啊?别总是一天不着家,着家还不干活儿,你想咋地?想当祖宗啊?我还得打块儿板儿把你供起来呗? 本来做好挨大嘴巴的袁野, 没想到妈妈竟然“雷声大雨点小”, 暗自庆幸,爽快地应着“保证完成任务”, 笑嘻嘻地跑了出去。 袁振富刚起身要走, 被其其格摁住,严肃地说:你别动!我问你, 参加庆典你随礼了吗? 袁振富一愣,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脑袋快速飞转——“随礼的事儿千万不能说, 不然那可是罪上加罪啊”,于是, 非常镇定自然地反问:随礼?随什么礼? “别跟我装迷糊,春草她们说, 村里很多人家都随礼了呢。你能没随?” “他们随礼了?那是平常有过儿,礼尚往来属于正常。我没随,绝对没随。他们不给咱家随礼,我给他们随什么礼?美得他!”袁振富脑袋一晃,认真地回答。 其其格追问:真没有? 袁振富更加坚定地说:真没有。退一万步讲,就算我要随,钱都由你把着呢,我兜里什么都没有啊。 “我就不信你没藏点儿私房钱?” “藏私房钱?”袁振富突然想起第一次以准姑爷的身份去其其格家,抢着表现打扫卫生时发现那藏钱的罐头瓶子, 忍不住笑了,接着说, “藏私房钱,那是我老岳父干的事儿,我——哈哈——” 其其格当然知道袁振富的笑里隐含的意味, 眼睛一立,“嗯”了一声,袁振富不再往下说了, 强忍着不笑。其其格瞪了他半天,似乎要发现点儿什么破绽,然而却没有。便说:好,袁振富,我相信你。你等着,在屋里别动啊。 其其格说完就出去了,喊:塔拉—— 袁振富“呼”地站起来趴着窗户向外看,他万万没有料到其其格会有这一手儿,竟然玩儿起了分头审训。他自言自语道:这下完了,完了。但愿袁野这小子能长点儿脑子啊,平时挺尖挺灵的千万别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 袁野为了表现对家里事务的关心,更主要是为了讨好妈妈,给奶牛添了草后, 还在瞟见她走出屋门的瞬间,开始爱抚地给奶牛梳理后背上的毛。 其其格走到袁野身边,语气明显温柔了许多:塔拉, 妈问你个事儿, 你爸给阿尔斯楞随了多少钱的礼? 袁野假装全情投入后被吓了一跳,说:妈,你吓着我了!妈,你看啊,咱家的奶牛又长膘了,这毛儿又顺又油亮,全村人都夸你伺候得精心呢。 其其格笑了,说:你这孩崽子,不用给我灌迷魂汤!妈问你,你爸他随了多少钱? 其其格有策略了,她不是问“随没随”,而是问“随了多少钱”,话外之意就是:你们肯定随了,我知道,现在我想知道钱数,老实交待。 没想到,自认为高明的其其格,却遇到了两位“高手”。 袁野轻轻一回头,看到爸爸贴在窗户玻璃上有些变形的脸,不住地使眼色,便明白了。回答说:随礼?随什么礼?我怎么不知道? 袁野装得糊涂的功夫相当了得! 其其格语气一变,随口而出:真是亲父子俩,说话的语气都一样。 袁野一下子就明白了爸爸没有“招供”,心里就更有底了。 其其格不死心,再次追问:你再仔细想想,到底随了多少? 袁野斩钉截铁地说:这个——真没随。再说,我们去了就够给他们面子啦,还随什么礼啊?不从他们要出场费就挺够意思啦。 其其格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说:这还差不多。 ………… 晚上,四周宁静下来,阿尔斯楞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高兴地向袁月亮介绍开业庆典的情况。当然,“其其格闹场事件”是只字未提的,他把那段给掐了没“播”。阿尔斯楞跟袁月亮通话、聊天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袁月亮非常高兴,祝贺他开业大吉,并祝愿生意越来越好。 依偎在床上一直看着袁月亮聊天的乌云,见她笑得那样开心,便微微皱了皱眉头,又面无表情地摆弄起了手机。 第210章 一天之计在于晨 吃过晚饭,其其格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袁振富凑到她跟前,人未说话笑脸先送上,小心翼翼地说:其其格,商量点儿事儿呗? 其其格警觉地问:啥事儿? “你可不许生气啊。” 其其格严肃起来,说:你就说事儿,我看值不值得生气。 袁振富:你这脾气啊,得改改,沾火就着哪行啊。就说今天,不但让我们袁家两个大老爷们儿下不来台,其中一个是大学生—— “还没正式毕业呢!” “一个老师——” “过去的!” 袁振富被噎得不轻,接着说:可是不管咋说,我俩丢了面,咱家就丢了面啦。特别是咱儿子还年轻,以后在大家面前怎么抬头啊?再者说,对你自己的形象也不好,显得没素质。 其其格:你这是变相地埋汰我呢? 袁振富:没有没有,老夫老妻的,我就是给你提个醒儿。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其其格看到袁振富一脸的真诚,叹了口气,说:我也不想这样,就是让你俩给气的。行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其其格是个从来不服软的人,今天能说出这样的话已实属不易。袁振富一听高兴了, 说:这就对了。人家庆典就图个热闹吉利、顺顺当当, 你如此一整,热闹倒是热闹了, 那吉利呢?阿尔斯楞开绒毛收购场—— 其其格的火又上来了,喊:我管他吉利不吉利?你俩再往那儿凑合,别怪我不客气! 袁振富无奈地自语:完——言多有失,我这张嘴啊! ………… 手机响个不停, 袁月亮抬手拿起床头的手机摁了一下, 铃声戛然而止。她又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另一张床上,睡眼惺忪的乌云懒洋洋地说:美女,大清早谁打的电话啊?真烦人。 袁月亮深呼一口气,说:什么电话, 是闹钟啊大懒虫, 该起床啦。 乌云:这才几点啊?是不是你调错闹钟了? 袁月亮假装生气,拿过手机几乎快触到乌云鼻子上了:乌云大小姐,你看看, 好好看看,到底几点啦? 乌云用手一推,说:好啦好啦,天天像催命判官似的。 袁月亮点了乌云脑门儿一下,很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乌云极不情愿地坐了起来:唉,怎么感觉像刚睡着似的。 “谁让你天天晚上玩儿手机,一玩儿就后半夜,也不怕累坏眼睛。” “我这是得了手机依赖症啦。如果没有手机, 我的日子可能就没法过啦。” “知道还不改?这是病, 得治。” “这是‘手机依赖癌’,晚期了, 治不了喽。” “你啊, 就给自己找理由。”袁月亮说完,进了卫生间去, 不理她了。 乌云是袁月亮在伊仁市工作的同事加室友, 虽然只比袁月亮小一岁, 却像个不立事的小孩子, 袁月亮对她关爱有加。 ………… 村庄的清晨是从月牙河开始的。河畔的垂柳、老榆先是镶嵌了一道浅浅的金边儿,过一会儿, 金边儿逐渐亮了起来。河水开始波光鳞鳞,好似有无数尾金色的鱼儿在河面上跳跃。村落里鸡鸣了、狗叫了、牛羊醒了, 随着缕缕炊烟的缓缓升腾,月牙河村新的一天开始了。 主妇们忙着挤牛奶、熬奶茶、做早饭,喂鸡喂猪;男人们有的趁凉快起早去地里干一阵活儿,然后再回来吃早饭,再不就是或背筐或推自行车给舍饲的牛羊割些青草。这个时候,是小孩子们做梦最香的时段,他们总是赖在炕上不起来,不管大人怎么喊。如果是放假,那就更妥了, 不睡到自然醒是不罢休的。上课期间,除非再不起来上学就迟到了, 才一骨碌爬起来,糊弄糊弄洗把脸、吃口饭背上书包就往外跑。气得当妈的站在院子里直吵吵:“连洗脸和吃饭都糊弄,还能有啥出息?明天再这样, 鸡毛弹子可不能闲着啦!”可真的到了第二天,鸡毛弹子却找不到了…… 日子如流水,平淡不回头。 ………… 阿尔斯楞每天起得都很早。 这天, 晨光中他从月牙河畔跑步回来,穿过村里的小街小巷,悄然走进一个小院儿。虽然这是一座普通的农家院落,却因为房屋外部装饰有“祥云”图案,民族特色便显现出来。院子里没有鸡鸭鹅狗,可并不影响这里的生气,菜园被主人侍弄得绿意盎然、生机勃发。几畦小菜、几簇小花,努力地生长着、灿烂着,并孩子似的争先恐后露出笑脸。 说来奇怪,在月牙河村不管是谁,只要一路过这个小院儿,都会自觉不自觉地放缓脚步, 就算急急忙忙赶着上学的孩子, 走过小院时都不会疯跑而过。因为, 这户的主人让大家肃然起敬。 小院儿的主人叫格根——江湖喝号——“活字典”。如今,孩子长大成材留在了外地, 妻子马明艳去帮助照顾孩子的孩子, 格根便成了“孤家寡人”了。 阿尔斯楞一来到格根家的大门口儿,就听到屋里传来调试马头琴的声音,脸上便露出了笑容。他轻轻推开屋门,很怕不小心的鲁莽打扰了主人。室内有些乱,几乎到处都是制作琴的工具。一位老人背对着阿尔斯楞,迎着窗户透进的晨光,正在聚精会神地调琴。老人身旁依偎着一只大黄猫,它是老人的伙伴,黄猫懒洋洋地抬起大脑袋,冲着阿尔斯楞轻轻“喵”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也是在告诉主人来客人了。格根很投入,没有理会猫的叫声。 看着室内很是简单的陈设,望着老人孤独而坚韧的背影,阿尔斯楞又多少有些心酸。 阿尔斯楞轻轻喊道:格根老师—— 格根回过头,那是一张被风吹被雨打被岁月雕刻的脸,老人那梳理得干净而有型的山羊胡,为这张沧桑的面庞增添了艺术的气息。他也看清了阿尔斯楞,很直爽地说:阿尔斯楞啊,琴做好了,刚调了调,拿走。 接过琴,阿尔斯楞仔细看着、抚摸着,爱不释手。 “老师,多少钱?” 格根:钱什么钱?别跟我提钱!你绒毛收购场开业,算是我给你随礼了。 阿尔斯楞有些着急了,说:那怎么行呢?做琴费工费时的,别的不说,还有成本呢。不给钱可不行…… 第211章 袁野竟然歪打正着 第211章 袁野竟然歪打正着 格根认真地说:我说行就行,不然我生气啦! 阿尔斯楞了解老人的脾气,便顺着他的话说:好,好。那就谢谢格根老师了。 看了看大黄猫,阿尔斯楞又像老朋友一样摸了摸它的头,嘱咐说“大黄,要听话啊”,大黄不情愿地“喵”了一声,明显是表示“用你操心?我听话着呢”。 阿尔斯楞笑了笑,转身要走了,趁老人起身要送他的空档儿,把一沓钱悄悄放在门口窗台上。格根送他出了小院,大黄也寸步不离地跟在老人身后,耀武扬威地像个保镖。 看着阿尔斯楞走远了格根老人才回屋,突然发现了窗台上的钱,拿在手里,笑了。他微微地摇了摇头,自语道:我还是让这臭小子给“耍”了。 ………… 阿尔斯楞先吃完早饭,打了声招呼就启动皮卡车准备去收购场了。 乌兰图雅:中午早点儿回来吃! 阿尔斯楞摇下车窗答应着:知道啦。 乌兰图雅在收拾桌子,包牧仁给老爸包巴音装上一袋旱烟,打火点着。包巴音美美地吸上一口,却被老伴儿吉雅狠狠地瞪了一眼。他并不介意,因为每次抽烟老伴儿都会瞪他,瞪了一辈子早就习惯了。吉雅一边往炕边儿挪着去找鞋,一边儿说:一天天的就知道抽,撂下饭碗就是烟袋。 包巴音笑呵呵地说:饭后一袋烟,赛过活神仙。 吉雅:你看电视里演的哪个神仙抽烟?说起歪理你总是一套一套的。 包牧仁打圆场说:妈,我爸都快抽一辈子了,让他戒那是严重地戒不了啊,由他抽。 “哼。咱家是一个烟鬼,再加上你这个酒鬼,唉——” 包牧仁没想到自己的劝解却惹来母亲的责备,赶紧闭了嘴。起身往外走,他刚出屋门,被乌兰图雅拉住了。悄悄地说:牧仁,其其格在开业庆典上闹了一通,弄得振富那天连饭都没吃上呢…… 包牧仁:振富不差一顿饭。 乌兰图雅:我知道。可为了咱家的事儿,让振富很没面子,你是不是找他唠唠? 包牧仁想了想,说:我再考虑考虑,这事儿严重地麻烦啊。 ………… 其其格把家中园子里的零活儿都干完了,进屋看到袁野最后吃完饭,桌子都不收拾窝在沙发上摆弄手机,她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一天天就知道看手机,整个手机比你爸都亲!” 袁振富正好从窗根儿走过,接话儿道:要说他你就说他,别捎上我啊。 “捎上你咋啦?你不是他爸啊?” 袁振富被顶得哑口无言。 袁野一看事儿不好,赶紧揣起手机蹦起来就去收拾桌子。 看着袁野端着一摞碗往厨房跑,其其格喊道:塔拉,小心点儿,你这孩崽子别把碗打喽! “不能。” “你别假装躲我!我问你,上次让你去红楼市农牧业局找领导,回来说找了找了,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信儿?” 袁野又进来往下端咸菜:那是人家领导忙呗。 “你先等会儿拿桌子,我问你,你上次到底去没去?” “嘿——妈,我和你说多少遍了,真去了!” “没撒谎?” “撒谎——撒谎就是狗!” “别总拿狗说事儿!你想当狗,人家狗还不愿意呢。” “妈,我真去了,把简历给人家了。”袁野很是无辜。 其其格又追问:你见的是“一把手”? 袁野犹豫了一下,回答:啊—— 其其格:哼,我就是怀疑你没去,半道儿是不是又去阿——那混蛋小子那儿了? “妈,你怎么不相信自己儿子呢?好,你不信,不信我打个电话问问,你就知道了。” “那你打,我听着。” 顺嘴说完这话,袁野有些后悔了。一是自己真没有按妈妈的意思去找“一把手”,二是虽然留了刘燕燕的电话——回来后真查了“石头城下春生水,燕子堂前雨长苔”提到的是什么“燕”——可毕竟只有一面之交啊,万一对方记不起这茬儿了可咋办?。 看儿子有些干眨巴眼睛不动弹,其其格说:打啊?我等着听呢。 袁野一狠心,拨通了刘燕燕的电话—— “刘燕燕你好,我是袁野,月牙河村的袁野——” 其其格凑到手机前认真听。 袁野笑着说:就是上次托你——不——是局长让我把个人简历给你的那个袁野—— 刘燕燕:噢,想起来了。局长让你把简历给我?不是你让我把简历给局长吗? 其其格听到这儿,开始瞪袁野了。 袁野的脑袋瓜里飞速运转,说:是这样,上次见到局长,刚唠几句,局长着急开会要走,就让我把材料先放你那儿,等他回来再细看—— 刘燕燕:啊?局长不嫌麻烦啊? 袁野:领导的事儿,谁能说得清呢,是?刘燕燕,是这样,你把我的简历给——又还给局长了吗? “给了。局长回来我就给了,一刻都没敢耽搁。” 袁野捂住电话对其其格说:我没骗你? 其其格笑了。 袁野又问:那,局长说什么了吗? 刘燕燕:局长什么都没说,估计这事儿得等。 袁野:那好,谢谢你啊刘燕燕,有空儿来月牙河村玩儿啊。 袁野挂了电话,理直气壮地对老妈说:总说我骗你骗你的,这回信了? 其其格根本没理袁野这话茬儿,问:刚才接电话的女孩儿是谁啊?这燕燕、燕燕的,叫得挺亲切啊? 袁野脸一红,喊:妈,你—— ………… 杨树招手,柳树摆腰,一阵阵清爽的小风,吹得绒毛收购场里的人们心情舒坦。大家忙碌着、嬉笑着,把个月牙河畔搅扰得热热闹闹、活活泼泼。 阿尔斯楞被外面的气氛感染,走出办公室加入到热闹的行列。他的到来,就像在本不平静的水面又投了一块小石头儿,于是,所有的嬉笑和快乐就围绕着他这个中心,一圈圈如涟漪般荡漾开去。 苏合是最能起哄的一个,他率先喊道:大家看,我们最尊敬的阿尔斯楞——人送绰号——狮子王的阿老板——来看望大家了。快,快鼓掌欢迎! 在他的煽动下,来送货的小贩、忙着验货称重的工人们都停下手中的活儿,真的鼓起掌来。这一下竟让阿尔斯楞不好意思起来,连连摆手说:别、别——苏合,你就能瞎胡闹! 第212章 工作顺利心情好 第212章 工作顺利心情好 苏合笑了,小山羊胡子一撅一撅的。他只比阿尔斯楞小两岁,小时候他和袁野是这位“狮子哥”的忠诚追随者。因为年龄上有差距,每次出去玩儿阿尔斯楞都不愿意带他俩,可这俩家伙有股跟屁虫的韧劲儿,想甩都甩不掉。后来,阿尔斯楞就由着他俩,爱跟就跟,前提是千万不能捣乱。事实上,这个“前提”根本靠不住,用老百姓的话讲袁野和苏合这俩货就是着名的“惹祸精”,阿尔斯楞可没少舍下脸为他俩“擦屁股”。 时间确实过得飞快,转眼间连袁野都即将大学毕业了。苏合已经成为地道老成的绒毛商贩。他中等身材,外表憨实,还是一如既往地胖,却是机灵得很。为了显得老成稳重,年纪轻轻竟留起了小胡子,只是有些稀疏,仿佛是一只小山羊。 苏合并没有因为阿尔斯楞的假装生气而停下来,似乎有变本加厉的意思,说:我说“狮子哥”,当上大老板了可要有大气度啊。书上不是说得好嘛,“人有多大胸怀,才能成就多大事业”,你可别动不动就生气啊。 阿尔斯楞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回敬道:苏合,你小子可别给我跩词儿了,小心风大啊。 苏合吐了吐舌头,又说:没事儿,我这舌头多大的风都闪不了。 大家都被苏合给逗笑了,阿尔斯楞忍俊不禁。 有一位商贩凑趣儿地说:阿总,这回可发大扯了? 另一个商贩附和道:那是,阿总,如果挣的钱花不过来长毛了,我会帮你晾晒的。就像晾晒这绒毛一样,我老有经验了。 大家又是一阵笑。 阿尔斯楞也笑着说:但愿会有这一天,前提是大家可都得支持我啊。 又是苏合首先喊道:没问题! 有几个商贩和工人也跟着喊:没问题! 苏合觉得不过瘾,又喊:领导辛苦了! 阿尔斯楞没等别人开口就说道:你这臭小子,可快别闹了。 不等苏合再说什么,阿尔斯楞赶紧撤退了。望着他的背影,人群又笑了起来,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开工喽!大家又都快乐地忙碌起来。 ………… 袁月亮和乌云一起从食堂回到宿舍。乌云不断后悔说又吃多了,又该长肉了。袁月亮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笑着说:你啊,就是管不住嘴,见着吃的就两眼放光。 乌云不服,反驳道:不能全怪我。月亮姐你说,今天那道羊肉炒芹菜是不是特好吃? 袁月亮轻轻点了点她的脑门儿,说:你啊,真是三句话离不开喜好,就知道吃。 乌云:民以食为天嘛。唉——如果既能大饱口福还不长肉,那该多好啊。 “哼,做梦去。” 两人说笑间走进了宿舍。袁月亮把包放下就打开了电脑,乌云站在镜子前前后左右照个没完,不时地又是收腹又是踮脚,想方设法使自己看起来瘦一些。照到最后,连自己都没信心了。 乌云来到袁月亮身后,看了看电脑怪怪地说:我的助理大人,今天咋没和你那位心上人谈情说爱呢? 袁月亮回头还击道:我得上网查查资料,怎么才能光吃不胖。 乌云“哼”了一声就转身回到自己的床上躺着了,袁月亮偷偷地笑了。 看着袁月亮的背影,乌云表情很微妙。说实话,她打心里佩服袁月亮,又多少有些嫉妒。她比袁月亮还早来公司呢,现在人家当上了总经理助理,她还是原地踏步。更让乌云嫉妒的是,这人怎么吃都那么苗条,自己吃一点儿东西马上就反映在体重上,一点儿都不糟践,愁死人了。 乌云越想越闹心,便有些捣乱的意思,又起来拉住袁月亮,说:好姐姐,好助理,陪我出去走走。我这人管不住嘴,只好去迈开腿了,要不然养得更肥了。 “养肥也不怕,现在离过年还早呢。” “你还真把我当猪啦?今天你要不陪我出去走,我要动用绝招儿啦。” 说完,乌云就开始挠袁月亮的痒痒。她最怕这一招儿了,连忙告饶。 ………… 喜欢看报的袁振富,多年来一直坚持着这一习惯。有时候其其格还用话刺激他说“还以为自己还是老师呢?就是平民百姓,别装文化人儿了”,他便反唇相讥“谁规定老百姓不能看报了?看报是每个公民的权利!关心国家大事、政策方针……”于是,袁振富仍然固我,把读报当成自己生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这一天,袁振富在报上看到一则消息,激动得拍手叫好。其其格斜了他一眼,用鼻子“哼”了一声。 袁振富:我问你,一斤大米多少钱? 其其格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冷笑了一下,说:这个你以为能难住我?咱家自己种这东西我还不知道?哪一年种出的大米不是我卖出去的?根本指不上你。还有,塔拉农活儿上一手不伸,卖大米的事儿根本不管。你这个当爸的也不说说他…… 袁振富更没想自己的一个问题引出一堆话,忙截住了她说:得,得,打住!怎么跑题儿了?你是逮着机会就训我们一顿。我问你一斤大米多少钱,你答就完了呗。 其其格没好气地说:还能多少钱,顶多两块多钱呗。 袁振富笑了,说:你快来看,报上说幸福路村的大米能卖到十元钱一斤。 其其格停下手中的活计,一脸疑惑地说:别白话儿了,难道他们往大米掺金子了? “比掺金子还好呢。人家种出来的是绿色有机大米。” “绿色?不是发霉长毛了?” 袁振富:你就气我。那叫无污染,这十元钱一斤还卖贱了呢。报上说人家要做好包装、打出品牌,那价格还要高出很多呢。 其其格说:绿色、绿色,这绿色还真值钱啊。 袁振富得意地说:还不让我看报,不看报能掌握这些知识啊? 其其格笑了:算你能。你要真能,把咱家地里的大米也种出十块钱一斤的那种,我才服你呢。 袁振富一晃手中的报纸,说:哼,等着瞧——找机会我和咱支书特木尔唠唠。 “人家特木尔才没工夫儿搭理你呢。” “我跟他说水稻田里能种金子,他就搭理我了。” 其其格:哼,想种金子,你上哪儿掏弄籽儿啊?朴建东都整不出来! 袁振富:你——懂几个问题? 第213章 袁孟两家的再相聚 第213章 袁孟两家的再相聚 周六一大早,其其格催促袁野起床的声音又密集响起。今天,孟国忠一家要来做客,其其格非常重视。 袁野极不情愿地起床、洗漱。 其其格:振富,羊腿从冰箱里拿出来化上了吗? 袁振富:化上了,鱼也收拾完了。 袁野吐了一口刷牙水,嘴唇上还沾着牙膏的白沫儿,问:妈,羊腿你打算怎么做啊? “烤呗。铃铃就爱吃烤的。” 袁野:她爱不爱吃我不管,反正我觉得烤的好。 其其格:你这孩崽子,咋这么说话呢? 袁野还是不紧不慢地说:要说烤羊腿,还是乌兰图雅大娘做得好吃,人家那是宫廷秘制—— 其其格脸一沉,没好气地喊:那你就上她家吃去!喂不饱的白眼儿狼! 袁野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又闯祸了赶紧闭嘴。袁振富上前拿手指点了点他,怒其不争。袁野赶紧转身进屋了。 ………… 公交车前几年早就通到月牙河村了。吃过早饭,孟国忠一家就赶紧来到站点儿坐上公交车,三人都笑容满面的。车上人不多,孟国忠和刘萍选择了靠后的双人座位,孟静选择了一个靠窗的单人座位。她望着窗外的大楼,心已飞到了月牙河。她的心跳得厉害了,自己羞涩地笑一笑,便打开了手机微信,开始书写:月亮姐,我们全家正在公交车上,要去月牙河呢,你是不是也想家啦? 微信发出后,孟静又抬头望向窗外。此时,已不见高楼林立了,汽车行驶在大树成荫的柏油路上,凉风习习,好不惬意。 “叮咚”一声,孟静赶紧点开微信,袁月亮的回复首先是一个哗哗流泪的表情图像,然后是“我在开会。真的想家了,也想你了。” 孟静撇嘴一乐,接着写“想我?假的?是不是更想‘狮子’啊?”然后是一个捂嘴偷笑的表情。 接到孟静的回复,袁月亮情不自禁地乐了,赶紧回复“你这个臭丫头!”并配了个用锤子敲打脑袋的表情,接着写“真开会呢,找机会再聊,祝愉快!” ………… 孟家三口人一走进月牙河儿,就有很多村民跟他们打招呼。孟国忠和刘萍笑脸相迎,不时问好,虽然很多人是叫不上名字的,但是彼此都很熟悉了。他们已经和这里的人们打成一片了。 大门口儿的杨树,为小院儿投下阴凉,袁振富早把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其其格让袁野把桌子放在院子里,宽宽敞敞、风风凉凉的。 园子里的青菜绿得鲜亮。其其格或用旧水桶或用旧脸盆或用包装箱栽植的各种小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开得正艳,或浓或淡的香气随着微风飘散。在这种环境之下,还未喝酒,就让人有些微醉了。 其其格一边往桌上端菜一边招呼:快坐,快坐。塔拉,帮我忙就行,你们都坐下。 刘萍:其其格,我去厨房帮你,看把你忙的。 “不用,不用。嫂子,你就稳当坐下。菜都切现成的了,一扒拉就出锅儿。塔拉,快去拿酒啊?” 袁野应答着去了,孟静说“我帮你”,头生硬地回答:不用! 孟静怔在那里,挺尴尬的。 其其格说:铃铃啊,来帮婶儿去端菜。塔拉,你这死孩崽子,说话咋那冲呢?吃枪药啦? 袁振富拉孟国忠坐下,帮他拿碗筷,刘萍赶紧上前帮忙。 孟国忠回头喊:其其格,可别整那么多菜,吃不了啊。 “放心,没整啥特殊的。” 其其格笑呵呵地拉孟静进了厨房。 “酒来喽。大伯,今天您可多喝点儿啊。” 孟国忠:好,给我倒满。袁野,你也喝点儿? 袁野偷偷看了袁振富一眼,悄声儿说:那——我陪您喝杯啤酒。 孟国忠笑了,和袁振富说:振富,孩子大学都毕业,即将走向社会,该适当练练喝酒啦。 孟静趁大家不注意,赶紧擦去了眼角的泪花儿…… 其其格看见了,并没有说话。趁袁野出去取柴火,她看四外没人,照他屁股蛋子上狠狠地踹一脚! 袁野被踢了一个趔趄,愣眉愣眼的,却不敢声张…… ………… 接连几天,袁野都闲着无事,又不敢擅自往外跑了,就捧着手机窝在家里。爸妈催他几次去市里再找找别的实习单位,都被他以各种理由回绝了。说心里话,他压根儿就不想去什么单位实习,自由散漫惯了的他,总想着要干出自己的一番事业。或许,给自己当老板是所有年轻人的梦想。 实在听不得妈妈的唠叨,袁野说着“去去去,这就去”便走出家门,却偷偷向收购场方向走来。他想象着有一天能跟“狮子哥”一样,有自己的产业,那才是一件美事呢。管他别人怎么说,只要能挣钱,搞个体经营和工作上班都是一样的。 虽然其其格定下死规矩,不许袁野踏入阿尔斯楞收购场半步,可一个大活人又怎能管得住?何况还是袁野这个鬼精鬼精的家伙呢。 胡思乱想中,袁野已经走近收购场…… ………… 袁月亮抱着一个文件夹,轻轻敲开总经理张哈森的办公室。 “张总,这是上个月游客情况分析,我昨天刚做完,请您过目审阅,然后我再下发。” 说完,将文件夹打开递到张哈森面前。他点点头,开始认真地阅读。袁月亮站在那里,环视四周。 张哈森突然抬头,说:快坐,我一看材料就忘了让你坐了,别客气。 袁月亮笑了笑,坐在老板台前的椅子上。 张哈森认真看过材料,提笔在上面签字,抬头严肃地说:从上个月的报表看,游客与去年同期比增幅不大啊。 “是的张总。” “你有什么想法?” 袁月亮没想到总经理会这么直接地问自己,愣了一下,缓缓地说:张总,我综合分析了其他旅游公司的情况,咱们的情况还是好的,别的还有下降的呢,而且很明显。原因很多,主要原因我分析就是游客的需求和观念转变了,开始注重休闲体验…… 第214章 不守规矩难成方圆 第214章 不守规矩难成方圆 阿尔斯楞绒毛收购场开业之后,一切都忙碌起来。除了王山子之外,他还雇了几位零工,都是村里生活相对困难的人,包括一些家庭妇女。 “这小伙子,行啊。我没看错他。”特木尔和白宝音夸奖着阿尔斯楞。 白宝音:解决了村里贫困户的生活问题,就是帮着村“两委”解决了大问题啊。阿尔斯楞,有担当! ………… 这天是星期日,有三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坐在格根老人的炕边儿,中间那个男孩抱着温顺的大黄猫,另两个孩子伸手抚摸着黄猫脊背和毛绒绒的爪子,其中一个还嚷着“一会儿该我抱啦”。 格根老人端坐在那把老旧的太师椅上,一边爱抚着手中的马头琴,一边对三个男孩儿说:上周,我让你们背的那段《弟子规》,有谁能背下来? 三个孩子互相看了看,脸红了。最后,还是中间的那个年龄最小的跳下炕,立在地中间。 他叫虎子,十二岁,是白宝音、大莲子的儿子。今天,爸爸要去阿尔斯楞的收购场去“调研”,了解情况,他本来想跟着去看热闹儿,妈妈说什么都不许。 大莲子又“吵吵”起来:你自己多淘气心里没个数吗?收购场又是车又是辆儿的,你进去乱跑瞎转的再闯出啥祸来,咋整? 虎子假装捂着耳朵,说:妈,你可别吵吵了,我耳朵都疼。 “我就叫‘大吵吵’,半辈子说话都这样,你能改了?”大莲子笑了笑,又接着说,“一会儿我给你两块钱去买雪糕,然后你去到格根爷爷家听故事,找大黄猫玩儿。” 虎子很高兴。于是,他就约了小亮、大江两个小伙伴来到“活字典”格根的家。老人热烈欢迎,热情接待。 格根虽然妻儿齐全,如今却过着“单身”生活。原来,子女成材、成家留在了外地,马明艳时常去帮着照看孩子、照看家,所以两人便聚少离多了。 坐在虎子左边的小亮见他跳下炕,赶紧冲上前接过大黄猫又坐回炕边儿。右边儿的大江因出手太慢后悔不已,伸手打了对方小亮一拳,当然,他不会真使劲儿的。小亮把猫往前递了一下,就在大江笑嘻嘻地刚要接的时候,立即撤了回来,露出坏坏的笑。 那位立在地中间的虎子试着背诵:见人善,即思齐。纵——纵—— “纵去远,以渐跻。”格根提示道。 “……以渐跻。见人恶,即内省,有则改,无则——无则——”虎子又卡住了,用手挠头。 “无则警!你们啊,太不上心啦。这段说的是看到别人好的品德,就要向人家看齐学习,即使感觉相差很远,也要尽力逐渐追上。看到别人做坏事,就要自我反省……”格根老人娓娓道来。 窗外又传来鞭炮声,可能是阿尔斯楞的收购场做成了一单大生意,正在庆贺呢。三个孩子被鞭炮声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地向窗外看去。 “要记住——斗闹场,绝勿近;邪僻事,绝勿问。”格根提高了声调儿。 孩子们点着头,但是心已飞走了,连大黄猫“喵喵”的叫声都不理会了。格根老人看出了他们的心思,笑了,说:你们几个啊,身在曹营心在汉啊。得了,“人从小时教,马从驹时训”,这一点要牢记在心啊。去,离鞭炮远点儿,别崩着。 孩子们如得赦令,面露喜色。格根老人接着说:反正我教的《弟子规》学不会,以后别想听我给你们拉马头琴,也别想碰我的大黄!特别是是大江和小亮,你俩都比虎子大,更要有当哥哥的样儿。 “知道了!格根爷爷再见!”三个孩子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 月牙河村村部门前的大石头依然光洁如镜。 特木尔习惯性地拍了拍大石头,走进了办公室,对着墙上张贴的“村规民约”思索了半晌儿,不自觉地叨念出来: 爱党爱国爱家园,遵纪守法当模范; 教育子女身为正,言传身教孝为先; 邻里和睦互帮助,勤俭持家记心间; 耍钱赌博是陋习,共同抵制要离远…… ………… “游手好闲四金刚”聚在一起,各怀心事。这天,谷满仓、王守会、吴仁青三人截住了苏合,有一句没一句地套近乎,假装有搞绒毛收购的朋友介绍给他,缠着不让他走。 吴仁青一门心思想蹭吃蹭喝,见谷满仓不往这方面说,只能自己往上引了,假装看了看手机,说:谷满仓哥,都过饭时了,这样,中午我请客。走,咱们去韩黑虎开的馆子。 谷满仓大手一挥:怎么能让你请呢?我请!苏合老弟,走,我请客。刚才说的事儿成与不成,咱们都得喝两杯,把你绒毛收购方面的好经验给我们几个介绍介绍,都学学艺,以后就跟着你混了。 王守会:就是,就是。 苏合一听对方如此仗义豪爽,头脑一热,说:谷满仓哥,哪能让你请呢?这顿得我请。走,几位哥哥谁也别和我争,韩黑虎的“月牙河蒙古族特色饭庄”,我请! 谷满仓不好意思地说:这——不好—— 吴仁青眉开眼笑地说:要不——还是我请? 苏合:咱们就别争了,给老弟一次机会,我请! 谷满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样啊,咱可说好了下次得我请啊。 苏合:下次再说。走,上车。 苏合转身上了车,就在关车门的一瞬间,从后视镜中看到三人互相诡秘地一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谷满仓自然坐在副驾驶位置,吴仁青和王守会坐在了后排座上。谷满仓对王守会说:你给李三福打个电话,就说苏合老弟请客让他过来。苏合老弟,你不会介意? 苏合笑着说:不介意,人多热闹嘛。 嘴上这么说,苏合的心里却犯了嘀咕:这四位可是月牙河有名的“游手好闲四金刚”啊,今天这是要吃定我了。刚才那事儿……谷满仓有搞绒毛收购的朋友,我怎么从来没听说啊? 王守会兴奋地给李三福打手机。李三福在电话中一个劲儿问苏合为什么请客,王守会支支吾吾就是不直说,最后说一句:啥也别问了,直接到饭庄来就得了。 苏合脑袋飞转着,为什么不说清呢?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儿?通过车内后视镜,看见王守会和吴仁青嘀咕了几句后嘻嘻地窃笑,仿佛捡了多大便宜似的。 “自己肯定是上鬼子当了!” 苏合暗暗叫苦,可又没有办法…… 第215章 月牙河村的新希望 第215章 月牙河村的新希望 袁振富赶着奶牛往村外走,从胡同里走出了特木尔。 “放牛去啊?” “是啊,铁书记,你忙啥呢?” “唉,忙不到正地方,瞎忙。你家这几头牛产奶咋样?” “还行,除了自己家吃的,一天能卖个一百多斤。养这东西就是太操心啊。” 特木尔说:养啥操啥心啊,但换句话说,不操心也没钱挣啊。走,我正准备到地里转转,咱俩一起走唠唠嗑儿。 在月牙河村,特木尔最愿意聊天的有两个人,一是“活字典”格根老师,二就是袁振富了。两人都有文化,和他们聊天往往都会有收获。特木尔经常说:这俩人,不但有文化、有思想,最重要的是有正事儿。用句时髦的词儿来讲,从二人身上获得的都是正能量。 袁振富很喜欢和特木尔交流。挥了挥手中的鞭子,赶起奶牛继续走。 出了村越走越开阔。地里的水稻正在拔节,绿油油、直挺挺的。田里的水没有撤,蓝天白云倒映在水面,这些秧苗就像长在天空中一样。 特木尔:你看,今年这苗育得好啊,缓苗也快,多壮实啊。这机械插秧不但快而且整齐,像拉了线儿一样。科技这东西不服不行啊。 袁振富:科技就是生产力嘛。现在都讲究良种还要配良法,效果是越来越明显喽。 奶牛在河边的一块空地大口大口地吃着青草,不时望着远方“哞哞”叫上几声,既像是呼朋唤友,又像是夸赞这青草的香甜,享受悠闲快乐“用餐时光”。。 “你帮着分析分析,咱们这么下力度,水稻的产量还能提高到一个什么程度?” “这个嘛,我可真不好说。我是这么想的,不管怎么弄,产量啊肯定会有个封顶,绝对不会高得离谱。像在早说的一亩地收个一万多斤,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看啊,水稻的话能弄个吨粮都有难度啊。” “是啊。地有限,产量有定量,要想多挣钱,指望这土地还真是难啊。你说这种地上还有啥法子?” 袁振富:说难也难,说易也易。要我看啊,那就得提高产品的品质,说白了就是让产出的稻米卖出高价,那样的话,一亩地就会产生两亩地甚至几亩地的效益了。 特木尔略一琢磨,便显得特别兴奋:袁哥,真有你的,你是说到我心里了! 袁振富:现在呢,上至国家下到市县,包括到每一个人头,都在讲究粮食安全、食品安全。这其中当然讲到咱们国家自己地里种出的粮食够我们自己人吃,别挨饿,还有就是要吃上好的东西、放心的东西。 特木尔连连点头。 “好东西自然就该有好价格。”袁振富看了看奶牛,接着说,“比如搞绿色水稻,如果再搞成有机水稻那就更好了,一斤顶上好几斤的价格啊。就算产量上减少了,那里面肯定能有大账可算啊。” “是啊。别的村就有这么搞的。我想借鉴借鉴,还拿不准主意啊。袁哥,你说,这关键的一步是什么?” 袁振富同样有些兴奋,谈话遇知音,算得上是人生一大乐事了。他说:搞绿色有机,靠一家一户单打独斗不行,要抱团,要把土地集中,现在有个词叫“流转”,通俗点儿说就是,不想种地或是种不好地的人家把土地转给有本事的人去种,规模经营。要成立专业合作社,比如种子、施肥、管理等等都要实行统一,这样才行啊。 特木尔:太对啦!你的意思是成立专业合作社是最关键的一步? 袁振富摇了摇头,说:对我们村来说,最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这个领头人啊。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嘛,人的因素是决定性的。 特木尔陷入沉思,过了一会,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袁哥,你的言外之意——我——不行? 袁振富笑了笑说:咱哥俩不外,都是直性儿人。我觉得你当村支书绝对是好样的,可要当合作社的负责人,还不是最理想的。咱们的脑筋不行喽,跟不上形势啦,咱们的闯劲儿也不行,干什么都缩手缩脚的了。就拿现在的网络来说,咱俩谁能整明白?现在讲究什么网上购物,不会网络就和外面的世界不好接轨啊。 特木尔挠着脑袋,笑着说:这也是啊…… 袁振富:对了,你家大小子铁柱不是在bj搞网络的吗? “对。”特木尔说,“你的意思是让铁柱回来?这混小子,死活都不会干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随口一说。另外,就算先期由你牵这个头,后期还得选个强将啊。” “是啊。那你说,咱们月牙河村谁合适?” “要我说,除了阿尔斯楞,别人啊——我还真没发现。” 特木尔叹了口气:是啊,这小子是块好料啊。可他现在弄收购场,不可能喽。 二人望着满目青翠的水田,沉思着…… 特木尔突然想起个事儿,说:袁哥,袁野大学不是学农的吗?他挑这个头儿行不行? “他——”袁振富笑了笑说,“这小子学农的是不假,先不论知识学得扎实不扎实,单说油嘴滑舌的浮躁样,我都信不着呢,你还能信着他?” 特木尔也苦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 时间飞逝,转眼到了年底。 盘点2015年,有苦有甜,有收获、有遗憾…… 对于月牙河村来说,有两大憾事:一是因为种种原因,月牙河村民文艺晚会没有搞成,二是成立绿色水稻种植合作社的事儿推进不力…… 对于袁家来说,同样有两大憾事:一是阴差阳错,袁月亮并没有带旅游团回到月牙河;二是袁野终究没有找到合作的实习单位,最后托人开了个假证明“糊弄”回来毕业证书…… 对于孟静个人的遗憾就是,袁野对自己总是若即若离,捉摸不定…… “童氏三魔”的憾事是坐吃山空后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游手好闲四金刚”的憾事是“黑驴蹄子”没整着,跟着赵有亮发财暴富的梦想破碎了…… 要说可心的事儿嘛,阿尔斯楞的绒毛收购场生意还算可以,赚钱不多,头三脚是踢开了…… 要说最最让月牙河村上下高兴的事儿,那就是国家发布了“关于打赢脱贫攻坚战的决定”——消除贫困、改善民生、逐步实现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更是共产党的职责使命…… 冲锋号,吹响了…… 第216章 时光流逝梦依然 第216章 时光流逝梦依然 【2018年】 美丽而多情的月牙河冰封了三次、开化了三次;孔雀屏草原上的野花凋零了三次、绽放了三次…… 一千多天的日子,就这么悄悄溜走了。 2018年的春风,扑面而来,紧接着就是绿色满眼了…… ………… 这三年里,袁野没有找到工作,他根本不想考公务员或者事业编,东打工西打工的,总之是没有成功。除了年龄增加到了二十五岁,腰包还是瘪瘪的,童年时就播下的发财的种子却没有发芽儿。 难道,富裕的梦想就这样破灭了吗? 袁野心有不甘啊! ………… 袁月亮的工作发生了变化,并不是高升了,不是“总经理助理”的“助理”二字被拿掉了,而是选择了——离开! 原因很简单,自己创意的“家在xxx”休闲体验游的方案竟然被窃取了!而且,这个人还不是别人,就是自己最好的舍友、无话不谈的闺蜜——乌云。 袁月亮看到了人性的丑陋。毅然决然选择远离“乌云”,奔向“晴空”。到青河市应聘到了环投集团,从一名小主管干起,要干出一番新的天地…… ………… 孟静的工作还是老样子,如果不参加考试,几乎就没有正式进编的可能性。与以往相比,“铃铃、铃铃”的笑声少了许多,并不是因为工作不顺心,而是生活上不开心。特别是这期间,因为刘燕燕还和袁野闹了误会…… ………… 孔雀屏草原上,鲍家的牧点发展了,但并没有壮大。因为要控制载畜量,切实做到草畜平衡,一旦超载放牧,草原就会退化的。 鲍锁链毕业后留在了外地闯荡。鲍锁柱全力支持阿尔斯楞的产业,几乎成了他的一个代收点儿 ………… 月牙河村位于红楼市的市郊,近些年逐渐成为红楼市地区重要的绒毛集散地,从事绒毛生意的小商小贩多、外地客商多。从乡下收购绒毛再集中到村里来卖的商贩们,已经具有农民经纪人的特点了。外地客商从事着大宗买卖的流通,被当地人称之为“老客儿”。这些“老客儿”资金雄厚,把大量的绒毛收购后转运外地,再进行清洗、筛选,然后出售半成品。 阿尔斯楞就是看中了村里的这一优势,选中了月牙河畔的小学校原址建成了“月牙河绒毛收购场”。 建场之初,阿尔斯楞并没有太多地考虑流动资金的问题,认为坚持“快进快出”的原则,资金占有量不会很大。自己积攒的四五十万,应该不成问题了。 生意场的事儿,往往不会是“想当然的”。其实在开业第一年收购工作进行了一段时间后,流动资金便出现了问题。没办法,阿尔斯楞只好“收手”,不再压货,而是打起了“快拳”。所以,这两三年挣的钱并不多,加入有些基础设施建设的逐年投入,生意一直没有铺展开,做得并不大。好在村里临时打工人的工钱一分没差过,算是为村民增加收入以及脱贫攻坚作出了贡献。 进入了2018年绒毛收购季,阿尔斯楞在资金上缺口较大。家里人都愁得没办法,乌兰图雅悄悄给哥哥鲍青山打了电话。鲍青山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和于秀兰一商量,忍痛卖掉了几十只大肥羊…… 然而,几万元钱对阿尔斯楞来说就相当于是“杯水车薪”,不能彻底解决问题。 这一天,会计郑明急匆匆地找到阿尔斯楞。一进门,快言快语的他就开口道:经理,现在公司账面上流动资金不足,欠着几个小贩的款都结不了啊。 阿尔斯楞眉头一皱,问道:郑会计,你拢没拢,总共得差多少钱? 郑明:要想闯过这段时间的难关,至少五十万。 阿尔斯楞站了起来,思索着:五十万? 郑明便善意地补充说:其实做咱们这行的,流动资金占用比较大——这几年没做大,关键就是咱们的钱儿——不冲啊…… 阿尔斯楞抬头看着他,咬了咬牙,说:我知道了,我想办法。 郑明看到阿尔斯楞的样子,为他发愁,无奈地说:实在不行,还像原来似的,把库里收的货赶紧出手,这样的话资金马上就周转开了。只是价格上要亏一些。 “再等一等,今年第一笔大买卖就亏本儿,不好啊。” 郑明点点头,说:是啊,不吉利。再者说,传出去还让同行笑话。 郑明转身正往外走,和进来的一位工人撞个满怀。他生气了,训斥来人:山子,你咋这毛愣呢? 王山子没理他,直接来到阿尔斯楞跟前,焦急地说:经理,苏合这个该死的小贩子,把绒毛拉走了。我们都验完了他却说不卖了,这小子办的这叫啥事儿?仗着他爸是村支书就欺负人啊? “别说那些没用的。他是因为什么呢?” 刚刚走到门口的郑明转回身,肯定地说:不用说,一定是差钱儿呗。一听说不能结现金,就想拉走卖给别家了。 王山子点头默认,嘟囔了一句“这小子太不讲究了”,阿尔斯楞咬着嘴唇摆摆手,二人走了出去。 阿尔斯楞走到窗前向外看了看,又返回椅子坐下,随手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存折打开后仔细看了看,再次确认上面显示余额真的只有二百多元钱了,把存折翻了翻又扔进抽屉,“啪”的一声推上了。背靠在椅子上,愁眉苦脸地眼望棚顶发呆。 ………… 袁野在外混了两年,高不成低不就,被其其格硬给“逼”了回来。原来,村里成立的绿色有机水稻种植合作社,推进工作一直不能让特木尔满意,他就想让袁野回来挑头儿。和袁振富、其其格一商量,两人还都表示支持。于是,这才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把袁野哄骗回来,其其格就差“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当袁振富把意图向袁野透漏时,他把脑袋晃得溜圆儿。其其格便说,“行,你不答应可以,那就给我好好复习考上公务员”,袁野实在惹不起了,跑又不敢跑,只能以“再考虑考虑”来拖延时间…… 第217章 收购场遇到了坎儿 第217章 收购场遇到了坎儿 袁野窝在家里实在太闷,就悄悄溜了出来。他惦记着阿尔斯楞,就直奔月牙河畔而来。 与往常不一样的是,今天收购场里怎么如此之静呢?袁野抬眼向路的两头望了望,不见一辆送货的车,便加快了脚步 站在收购场的大门前,与以往相比简直就是萧条。袁野慢慢地向院里挪步,眼睛四处扫描,企图找到一点儿生气来证明这里还没有“破产”。来到绒毛检验点儿,只看到王山子靠在阴凉处在羊毛堆上,怔怔的,看到袁野走来他也懒得动弹,闭目养神。 袁野上前用脚轻轻踢了王山子一下,他才坐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不能喘气了呢?怎么回事儿啊?带薪休假啊还是集体罢工?” 王山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像在向袁野证明自己还能自由呼吸,说:袁野兄弟,不是放假也不是罢工,而是无“工”可做。 袁野蹲了下来追问:山子哥,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山子提高了嗓门儿,说:这些小贩子听说阿总没钱周转了,就把货拉到别处去卖了,这边儿就停了,就这么回事。你还想听啥?一次问准喽! 袁野张嘴想训王山子,忍了忍还是憋了回去,语气缓和地说:那——都有谁把货拉走了? “还能有谁?你那个好同学、铁哥们儿苏合最积极了,他带的头儿——” 袁野咬牙切齿地说:苏合?原来是这小子!看我不把他的小山羊胡薅下来! 说完起身就往外走,王山子怕他再惹出什么乱子来,就喊他:袁野——袁野—— 袁野没理会,却把阿尔斯楞喊了出来。 正在发愁的阿尔斯楞听到山子喊叫袁野,就走出办公室,问:是不是袁野来了? 王山子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阿尔斯楞板着脸问:你和他说啥了? 王山子吞吞吐吐地说:他问我场子怎么没活儿,我告诉他—— 没等王山子说完,阿尔斯楞就再问:那他干什么去了? “他说——找苏合算账去了。”王山子说完就低下了头。 “胡扯吗?这事儿和人家苏合有什么关系?” “是苏合先带头儿把货拉走的,别人才——” 王山子还要狡辩,阿尔斯楞一挥手,说:行了,别再给我添乱了。山子哥,麻烦你快跑一趟,把袁野追回来!瞎胡扯吗这不? 阿尔斯楞说完转身就走,再回头看山子还没动,便没好气地喊:去啊?脚上长钉子啦? 王山子这才向场外跑去,一来到大路上他就放慢了脚步,自言自语道:官升脾气长啊,谁让人家是老板呢?苏合这小子确实欠收拾,让袁野整整他才好呢,没准儿这场子还有缓呢。 于是,王山子慢悠悠的欣赏起月牙河的风景来。 ………… 苏合与袁野从小就是同学,一起玩儿大的,感情非常深厚。只是袁野处处要占上风,苏合并不和他计较,每每会憨憨一笑,任由袁野自作主张。 来到苏合家时院门紧闭,袁野喊了几声却没人应,他媳妇钱彩凤不在家。断定苏合一定下乡去收绒毛了,就掏出手机拨通他的电话。 苏合正在乡间路上开着他的小货车飞驰,一看是袁野的电话,笑着接通了,喊:袁野——我下乡呢,正在开车…… 袁野在这边儿说:那你马上把破车停到路边儿,我有重要指示! 苏合还是笑呵呵地说“好嘞”,便把车停到路边,熄了火,拿起电话接着说:怎么?袁大学生想请我吃饭啊? “对啊,猜得真准啊。” 苏合一听来了精神,说:真的?想请我吃啥好吃的? 袁野在那边狡黠地笑了笑,答:袁氏加长面条,怎么样? 苏合:袁氏家常面条?你亲自做啊?哈哈,你小子就会吃,还会做面条?别逗啦! 袁野极严肃地回答:你懂几个问题?我可没和你逗!这袁氏加长面条可是我特别的拿手啊。原料比较特殊,那就是柳树条加凉水!而且是长长的柳树条! 苏合一听话里有话不对劲儿啊,收拢了笑脸,在电话里说:哥们儿,什么意思啊? “谁是你哥们儿?少套近乎!还什么意思?我问你,你把货从‘狮子哥’的收购场拉回来,是什么意思?” 苏合刚要辩解,只说出了个“我”字,又被袁野打断了:表面上你好我好大家好,背后你给我下刀子,那是什么意思?从小我就看出你表面上憨头憨脑的,每次闹玩儿打架对哥们儿你都下死手啊!这么多年过去了,非但没出息还变本加厉了,挺大个人了你咋就不学好呢? 苏合被袁野抢白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忙解释道:袁野,你听我说,那事儿——可不是我一个人啊,大家都拉走了——我也没办法,我没把以前的货拉回来,就够给面子的了…… 袁野:你那破面子值几个钱。我就问你,什么叫带头儿你知道不?什么叫表率你知道不?你懂几个问题!没有你先拉走,别人会那样做吗?我说苏合,你自己说说,你什么时候带过好头儿?就说小学一年级,你带头儿逃学,害得我跟着挨了家长的揍。再说中学,你带头儿领我们去果园偷苹果,让狗把我的鞋都给撵丢了…… 苏合狠狠地扯下一根树枝,又狠狠地扔到路边,说:那你不是把我的鞋扒下去穿走了吗?我光着脚儿…… 袁野:别提你那臭鞋,我现在有脚气就是你传染的!你小子别打岔——再说有一年放暑假,还是你带头儿去偷瓜,你就不长脑袋,怎么还能带个六岁的小孩儿?他能跑过谁,一被抓住马上叛变,没等看瓜人问呢就全都交待了……还有啊,“狮子哥”收购场刚开的时候,我对你“约法两章”,你真当回事儿了吗?是不是早忘到脖子后儿了? “啥‘约法两章’?” “我说什么了,你这脑袋里灌进去的就是月牙河水啊!你是不是老年痴呆前兆?我帮你老人家回忆回忆!第一,所收的绒毛全拉到‘狮子哥’的收购场……” “我做到了啊?” “做得彻底吗?别以为我不知道!” 袁野咄咄逼人。 第218章 钱不是大风刮来的 第218章 钱不是大风刮来的 苏合脸红了,他没有底气反驳。 “约的第二章,就是让你帮我收拾医院那个任冬,你做了吗?” 苏合瞪大了眼睛,说:这——这你可别赖我啊,是我开车拉你去到那个小区,找到了任冬的车……你没敢下手怪谁啊? “是我不敢吗?你把车直接开到监控底下,我能做什么?等着束手就擒啊?我们是去做坏事的,要考虑后果!后来你说,你再找机会——三年过去了,你的机会哪儿呢?” 苏合无奈地说:袁野——野哥,大哥,亲哥,你别说了行不行,七百年谷子八百年的糠,翻小肠儿的话我说不过你。这样,我刚收到的货,一会儿就送咱狮子哥那儿,这回行不?能不能堵上你的嘴? 袁野笑了,说:这还差不多。不过,丑话咱说到前边,目前可没现钱给你啊。 “啥钱不钱的,只要您老人家高兴,我就心情舒畅了。” 袁野笑嘻嘻地说:算你识时务。这样,为了庆祝你回心转意、重新做人,给你个机会请我一顿。 苏合笑着答:好啊——哎,怎么是我请你啊?应该你请我—— 袁野不再多说,迅速挂断电话。 苏合在这边“喂喂”了几声也收起了电话,望着高天的流云说:又让这小子给绕进去了。唉—— ………… 阿尔斯楞知道爸妈手中还有一些积蓄,想暂时借来应应急。同时他也清楚,这钱死死地把在爸爸包牧仁的手里,多了不敢说,三四十万是不成问题的,那是一次爸爸又喝多了酒以后不小心说漏了嘴。 这笔钱包牧仁是攒着给阿尔斯楞在城里买楼房的“专款”——而且,有鲍青山和于秀兰的“股份”,当然,这部分是秘密中的秘密。包牧仁和乌兰图雅想着让阿尔斯楞结婚后就居住在红楼市区,到时自己的孙子就是城里人了。 阿尔斯楞逗他说,在城里买楼可不是小钱儿,没个三四十万下不来,还得装修呢。酒意正浓的包牧仁一脸得意,小手一挥,说:你小子挣到钱了我知道,你爸我不眼馋。但是,你严重地看不起我们,这个——我不能容忍。告诉你,钱不是问题。 阿尔斯楞笑嘻嘻地说:对,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是不是啊? 包牧仁眼一瞪,说:没钱?就让你看看我——的身价! 说完起身就要翻柜子,想找出存折给儿子显摆显摆,乌兰图雅拦都拦不住他。可是,刚打开柜子包牧仁却停下了,回头看着阿尔斯楞,嘻嘻地笑,“啪”,又把柜子关上了,指着他说:好小子,差点儿上你当!你小子严重地狡猾!我没钱,一分没有!咋地? 阿尔斯楞瞅了瞅妈妈,两人都笑了起来。 乌兰图雅对包牧仁说:你这老东西,跟儿子还藏心眼儿,看以后谁养你老。 包牧仁嘿嘿一笑:大风浪里试舵手,那达慕中试英雄。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阿尔斯楞向爷爷奶奶求援道:爷、奶,你看我爸,他不信任我。 慈眉善目的吉雅笑得眉毛弯弯的,抚摸着孙子,没说话。 包巴音老人在炕沿边儿磕了磕烟袋锅儿,挤出一句话:喝了点儿猫尿,不知道他么么的咋得瑟好了! ………… 回想起这一幕,阿尔斯楞便断定爸爸手里一定是有钱的,并估计到这笔钱是不容易“抠”出来的。可这节骨眼儿上,不“抠”就没别的快速解决的办法啊?车到山前船到码头,只好趁着爷爷奶奶出去溜达的时候,他就郑重其事地开口了。 包牧仁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奶茶,又慢悠悠地放下碗,慢悠悠地抬眼看了看墙上供奉的画像,慢悠悠地说:张口就四五十万,严重地吓人啊。我手头儿哪有那么多钱,我根本就不是开银行的啊。 阿尔斯楞一看有门儿,就追问:爸,那你有多少? 包牧仁抬眼看了看他,伸出一个手指。 “十万?爸,十万也行!” 包牧仁还是慢悠悠地说:你是严重地抬举我啊。是一百块,这还是我偷摸攒的零花钱呢。 阿尔斯楞别看外表给人很朴实谦和的感觉,脾气却倔得很。这一段时间本来就够窝火的了,更何况在父母面前也不用过多的掩饰。当他一听到爸爸说出“一百块”的时候转身就走,乌兰图雅喊着“阿尔斯楞!儿子——阿尔斯楞——”都没喊住他。 乌兰图雅生气地对包牧仁说:咱手头不还存了三十几万吗?你是指着它下蛋还是生崽儿? 包牧仁不服气,辩解道:那是给他在城里买楼的钱,你不都同意了吗?多么严重地事情?这钱能轻易动吗? 乌兰图雅口气缓和下来,说:你瞎严重啥?儿子这段时间在钱上周转不开,过几天就还你了。 包牧仁看乌兰图雅有些蔫了,自己的嗓门儿就大了起来,近似于喊:严重地胡扯!你听说过哪个儿子借完老子的钱还能还的?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乌兰图雅狠狠地说:你就抠儿,对自己的儿子也一毛不拔。属鸡的! “当然,咱可不是属鸡的!” “我看啊,你就是属鸡的,而且是铁公鸡!” 说完,把手中的抹布往炕上一摔,也推门走了出去。 包牧仁看着乌兰图雅的背影,说:嘿?你这是在严重地埋汰我!咱家的钱可不是大风刮来的! ………… 傍晚时分的月牙河畔显得格外热闹,不时有牛羊悠闲地走过,哗哗的流水为鸟叫虫鸣伴奏,各色野花正使劲地张扬着笑脸,想要把自己的芳香一骨脑儿地释放出来。一排大榆树坚毅挺拔,远远看去金光灿灿的。 阿尔斯楞静静地走在小路上,眼前的田园暮色丝毫不能掩饰他内心的沉重。就这样静静地走着,不声不响。突然,他停下来拿起手机,刚拨出袁月亮的电话又急忙挂断了…… 特木尔远远走来,他看见了前面茫然无助的阿尔斯楞,便紧走几步来到近前,喊了声:阿尔斯楞—— 阿尔斯楞见是老支书,忙挤出笑脸,礼貌地叫了声“铁叔”,二人都停下脚步。 第219章 阿尔斯楞压力大 第219章 阿尔斯楞压力大 特木尔笑呵呵地拉起阿尔斯楞的手,二人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眼望着欢快流淌的月牙河。 “我问你,阿尔斯楞在蒙古语中是什么意思?” 阿尔斯楞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说:是“狮子”的意思啊,铁叔,这个你应该知道啊? 特木尔笑了笑说:我当然知道,我是怕你忘了。 阿尔斯楞低下头。 “鞍具结实,不怕烈马;意志坚强,不畏强敌。你看这河水,它流得哗哗直响,因为那是遇到了石头,它是在笑啊。这石头就好比困难,过去了就是欢笑。月牙河流了这么些年,遇到多少大石头、又遇到多少大山的阻挡啊?它停下来了吗?” 阿尔斯楞抬起头,深情地望着月牙河。这是生命的河,这是承载自己梦想的河。 特木尔接着说:孩子,你是好样的。记住铁叔的话,没有过不去的大山,没有趟不过去的大河。你也知道,这两年我家你婶儿身体有病,供你铁桩哥上学和找工作,给两个孩子成家。苏合现在自己独立了,小买卖还行,终于不用我管了——叔没攒下啥钱。但一万两万还是有的,回头铁叔给你拿过去。 阿尔斯楞忙摆手说:铁叔,不用!真不用…… “你可别嫌少,那是铁叔给自己留的棺材本儿,现在看这身体——近两三年还用不上,你就——” 阿尔斯楞急切地说:铁叔,真的不用——我咋能用—— 看到阿尔斯楞这样,特木尔又笑了笑说:那就——算了,这点儿钱也解决不了啥问题。你放心,铁叔心里有数。 天色暗下来了,两人坐在河畔,坐成一幅剪影。 ………… 袁家三口人正在吃晚饭,袁月亮把电话打在弟弟的手机上。袁野一看是姐姐的电话,刚要接,转念一想姐姐没打在家里固定电话上而打在自己的手机上,一定和阿尔斯楞有关,便拿起手机往外走。 袁振富问:袁野,谁的电话?怎么还上外头儿接呢? 袁野随口答道:是同学的。 其其格乐了,追问了一句:是女同学?还背人呢。 袁野没有回答,快速跑到院外接通了电话:姐—— 袁月亮在那边儿神秘地说:小点儿声,都谁在身边呢? “放心,爸妈都在屋里吃饭呢,我是出来接的。” “算你聪明。” 袁野油嘴滑舌地说:你懂几个问题——没看是谁的弟弟啊?姐姐聪明弟弟就差不了。 “行啦,别臭美了。合作社的事儿咋样了?” “还在考虑中。姐,你就别绕弯子了,说,想知道‘狮子哥’什么事儿?有问必答。” 袁月亮一愣,没想到弟弟问的这么直接,有些不好意思了,说:也没什么—— 袁野假装着急地说:如果没什么那我就挂了,爸妈在屋里偷偷盯着我呢。 袁月亮赶忙说:别挂啊。我问你,你“狮子哥”那收购场怎么样了?我给他打电话怎么不接呢? “我就猜你要问这事儿。听我告诉你……” ………… 包巴音老人坐在炕里抽着烟袋,脸上阴沉着能挤出水。吉雅坐在炕边儿,脸色很不好看,瞅也不瞅站在地当中的包牧仁。 乌兰图雅忙着倒好奶茶,分别递给公公和婆婆。 包巴音:包牧仁啊包牧仁,你说你——孩子那么难,你的心咋就他么么的那么硬呢? 包牧仁说:爸,我这——都是为他好不是?我想啊—— ………… 放下手机,袁月亮坐在办公室里陷入了沉思。突然,她又拿起微信,开始发微信…… ………… 盯着墙上马头琴发呆的阿尔斯楞,听到手机接收微信的声音,木然地打开,是袁月亮发来的,写着“阳光总在风雨后,月亮就在高天上。希望你常向远方望一望……”接着就是一串笑脸和加油的表情。 放下手机,阿尔斯楞起身拿下马头琴,坐在沙发上拉了起来…… ………… 钱——还得张罗啊。 在爸爸那里碰了一鼻子灰,阿尔斯楞便去红楼市区找姐姐阿茹娜帮忙。 阿茹娜长得眉清目秀的,总是笑呵呵的一张娃娃脸。她比阿尔斯楞大五岁,在对弟弟的关爱中,多少掺杂着溺爱的成分,让他产生了依靠。 果果中午在幼儿园不回家,阿茹娜正在厨房做饭,钱海在书房摆弄着电脑。姐弟俩便在厨房里嘀咕。 阿茹娜用眼睛的余光瞟了瞟书房,轻声说:我手头倒是有两万多存款,要不,姐先都给你拿着。 “姐,这点儿钱不顶事儿啊。” 阿茹娜笑着说:口气还不小呢,一开口就五十万,我一个幼儿园老师哪有那么多钱?实在不行我只能卖楼了。 阿尔斯楞:姐,谁让你卖楼啦?这不是让你帮着想想办法呢吗? 阿茹娜给阿尔斯楞使眼色,让他去求钱海。阿尔斯楞羞怯地说:还是你和姐夫说。 “你啊,就是长不大。你先说我帮腔儿。快去,恰好他今天心情不错。” 没办法,阿尔斯楞很不情愿地走了过去,满脸堆笑地叫了一声:姐夫—— 钱海推了推眼镜,说:我看到你姐俩在那儿盘算什么呢,有事儿就直说。 阿尔斯楞扭头看了姐姐一眼,想求助,阿茹娜只是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和加油的点头。他硬着头皮说出了借钱的事儿。 钱海抬眼望了望阿尔斯楞,思虑了一下,说:数目还真不小。这样,我只能托人帮着跑银行贷款,别的什么办法都没有。 阿尔斯楞特别高兴:谢谢姐夫。 “现在说谢谢,还尚早……” 阿茹娜时刻注意着这边的动向,一听阿尔斯楞如此说,便高兴地喊了一句“开饭喽”! 钱海站起身来向餐桌走去,阿茹娜把菜端了上来,边摆碗筷边说:你姐夫有个同学在银行上班呢,老厉害了。只要你姐夫一出面,贷点儿小款不成问题。 钱海笑了笑,显然对阿茹娜拍的马屁很受用,还是娓娓地说:你先别替我打保票,阿尔斯楞更是先别谢。你们也知道,弄贷款程序麻烦着呢,怕一时半会儿到不了手,耽误你。 第220章 想方设法去帮他 第220章 想方设法去帮他 阿尔斯楞要给姐夫盛饭,被姐姐接了过去。他说:姐夫,这是唯一的办法,是我救命的稻草了。 钱海接过阿茹娜盛来的饭:但愿这根稻草早点儿到手。我下午就去找我在银行工作的同学让他帮帮忙。对了,你喝酒不? 阿尔斯楞把头摇了摇:不,不喝,我开车来的。姐夫,你想喝我给你倒去? 钱海说:不喝,下午上单位还有个会呢。对了,阿尔斯楞,咱先说好喽,这事儿成了呢,你不要太过欢喜,要是不成呢,你也别恼…… ………… 因为阿尔斯楞没回来,乌兰图雅便觉得午饭吃得没心情,而且在做的过程中就已经对付了。她把饭菜端了上来,只是看着公公、婆婆吃,自己却迟迟不动筷子。她惦记着阿尔斯楞,嘴里还是一直叨念着。包牧仁催促她“快吃饭”,乌兰图雅端起碗拿起筷,包牧仁接着说“好堵上你的嘴”。 乌兰图雅瞪了包牧仁一眼。 包巴音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怒斥儿子道:看把你能的!不知天高地厚了? 吉雅拉了包巴音一下,笑着说:吃饭呢,别吵吵啦,对胃肠不好。 乌兰图雅转过头去抹眼泪。 ………… 袁振富一家也在吃饭,袁野却表现得心不在焉,其其格瞪了几次他都没有察觉,最后还是爸爸捅了他一下,才转过神来。 其其格没好气地说:丢魂儿了?吃饭不像个吃饭样儿。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总没个正形儿,啥时候能让我们省心?你看人家—— 袁野打断妈妈的话,说:妈,吃饭呢。 “我知道吃饭呢,你好好吃了吗?一碗饭你都吃半个小时了,千金小姐一样细嚼慢咽,你是樱桃小口啊?咱家后院儿的狗剩子,一顿两三碗饭,眨眼之时——” 袁野不耐烦地说:妈,吃饭呢。 其其格:我知道吃饭呢—— 袁振富在那边儿憋不住笑,拦住其其格的话头儿说:他是说你——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啊? 说完自己又笑了起来,袁野憋着不敢笑出来。 其其格终于明白过来儿子话里有话了,举起筷子要打,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孩崽子,没大没小了是不? 袁野忙举手拦挡,嘴上却不服软,说:那是我爸说的,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你是我妈,亲妈,全世界最好的妈妈,我能说你吗? 其其格坐了下来,眼睛死死盯着袁振富。他心里有些发毛了,便说:算了算了,吃饭。对了,我说袁野,合作社得怎么样了?真装上大拿了? 袁野放下碗筷,认真地说:爸爸,你这算是报复?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 阿尔斯楞收购场的办公室是原来学校老师办公室改造的,里面的设计既民族又现代。老板台、老板椅、皮沙发,很有气派;墙上挂着几幅蒙古文字书法和一大幅草原上骏马奔驰的挂毯,还有悬挂起的那把“活字典”格根老人精心制作的马头琴,又尽显草原风情。 此时,阿尔斯楞的心情可没有草原那般开阔,他在焦急地打着电话:姐夫——还得等几天?噢—— 放下电话,望着窗外冷清的场区,阿尔斯楞眉头紧锁。王山子和几个工人闲着没事,在阴凉处或下棋或聊天,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不时用眼睛的余光盯着阿尔斯楞的办公室的方向。 每个人,都为收购场的目前的状况而着急。 ………… 清晨,阿茹娜在收拾餐桌上的碗筷,钱海正在穿鞋准备去上班。当姐姐的特别心疼弟弟,便催促道:我说钱海,你那银行的同学到底办不办事儿?能不能快点儿? 钱海为这事儿正闹心呢,听了阿茹娜的责问,说:银行又不是他家开的,能说办就办啊? 阿茹娜愣住了,看着钱海说:看这话让你说的——关键是阿尔斯楞那边着急啊。 钱海边拿起车钥匙边说:我不正在努力去办呢吗?谁不着急啊? 说完转身就走,打开房门后又回过身说:我今天中午可能不回来吃了,如果上午能联系上,就请我同学和他领导吃顿饭。 阿茹娜脸上露出笑容,说:那你兜儿里钱够吗?我这有再拿点儿? 钱海笑了,说:我这儿够,不用。你再给阿尔斯楞打个电话别让他着急,你也早点儿上班别迟到。 “我离单位近,几步道儿的事儿。一会儿果果醒了我就带她去。你可慢点儿开车啊。” 钱海点头笑了笑,出门了。 阿茹娜在幼儿园工作,照顾女儿果果就更方便一些。 “小懒虫,该起床啦。”阿茹娜看了看表,边向卧室走去边说,“果果,起来了,再晚又吃不上饭啦……” 阿茹娜特有的温柔贤淑,钱海固有的宽厚包容,使得夫妻俩几乎没有红过脸,感情深厚。其实,温柔贤淑、宽厚包容,应该是夫妻家庭生活中的法宝,只是一些人忽略了才会没事儿找事儿、小事儿成大事儿,争吵不断…… ………… 走在哈达乡信用社大楼长长的走廊,特木尔的心里有些忐忑。这个地方他不只一次来过了,可以往却从来没有过这种不安的心情。“也许,自己都觉得没底儿”,特木尔这么想着脚步有些迟滞,还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向前走去。他小心翼翼地敲开主任宝锁的办公室,宝锁站起相迎,特别热情。 宝锁是特木尔大儿子铁桩的同学,小时候总到他家去,和全家人都熟悉。虽然铁桩大学毕业后在京城找了份工作两个人很少见面,可感情却是“铁”的,是“焊死”的。如今,宝锁当上了乡信用社主任,不管工作多么忙逢年过节都要去看望特木尔,这些年从没间断过。 “铁叔,你这么闲着?来乡里办事儿?” 特木尔嘿嘿一笑,说:宝锁啊,铁叔今天是特意来找你的,有事相求。 宝锁笑着说:铁叔,您这话见外了,我就和您儿子一样嘛。 “你比铁桩可强多了,这小子去年过年回来一趟,就再没回来过。” 特木尔说得很无奈。 第221章 特木尔暗地去求人 第221章 特木尔暗地去求人 “好男儿志在四方嘛。”宝锁劝慰道,“铁桩工作忙啊。头两天我俩还通了电话,他说正在弄一个新项目,好像是和什么互联网有关系。” 特木尔:是啊,他和我说了,就是在网上卖东西,我就寻思着那可咋卖啊?难道把东西挂到电线上不成?哈哈,我这老脑筋可整不明白。年轻人的新奇玩意儿太多啦…… 宝锁:现在是互联网时代,什么都有可能啊。铁叔,您喝水,找我是啥事儿啊?还劳您亲自跑一趟,打个电话我就去家里了。 特木尔接过茶杯,端在手里说:宝锁啊,你时间宝贵,我这就算是溜达了。唉,套马备鞍容易,启齿求人困难。但是,铁叔这个嘴还得张啊。 宝锁已猜出了八九不离十,能求到他的除了贷款还能有啥?便说道:铁叔,是不是想要贷款?对啦——您不需要钱啊? “你这孩子这话说的,谁不需要钱啊?” “看您,还挑我字眼儿。我是说——” 特木尔打断他的话,放下茶杯,说:我和你开玩笑呢。实话直说,我们村小伙子阿尔斯楞建起了一个“月牙河绒毛收购场”—— “这我知道,他是挺让人佩服的。” 特木尔不好意思地拉宝锁坐下来,接着说:谁说不是呢,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就像看着你长起来一样,都有出息。可是,现在阿尔斯楞那儿流动资金出现了缺口儿。你知道,那是我们月牙河村唯一的一个像点儿样的“企业”,虽然规模不大,毕竟是我们发展的希望啊。所以铁叔今天特意来求你这位信用社大主任,给整点儿贷款,开开绿灯,帮他一把。当然了,应该是变相帮了我们村里,那可是为脱贫攻坚、乡村振兴作贡献啊…… 宝锁有些为难地说:铁叔,大道理我懂,可是您知道—— 特木尔没让他往下说,抢过话头儿说:我知道你这个主任不容易,谁都有难处,这一次我就倚老卖老了,我还不想听你解释了。有困难那是你克服的事儿,我只要结果。回头儿铁叔好好请你喝酒,烤全羊、喝好酒…… 宝锁搓了搓手,又给茶杯续了水,说:铁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您是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上门来找我。这样,这事儿我来办,得想办法,毕竟咱们乡镇一级的信用社能量有限,而且还不能违规不是。 特木尔笑了,说:我知道,铁叔大小还是一个书记,是党员,不会让你做违规犯法的事情的。 ………… 就在大家都帮阿尔斯楞筹集资金想办法的时候,包牧仁同样牵挂着这件事。虽然在儿子向他借钱时毫不犹豫地回绝了,心里面还是矛盾着呢。他一直在想:如果阿尔斯楞是我亲生儿子,我会这样做吗?不对,买楼还不是严重地为他好? 包牧仁的脑仁儿“严重地”疼。 乌兰图雅坐在炕里正在绣一个门帘儿,公公婆婆没在家她才这样,不然,她是绝不会如此大模大样地坐在炕里的。包牧仁背着手走了进来,见她没搭理自己,便坐在沙发上盯着墙上的画像出神。乌兰图雅叫他帮忙抻一下布都没听到。 又愣了一会儿,包牧仁转过头问:我说,他姐夫那边儿帮着贷款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乌兰图雅放下手里的绣针,生硬地说:不知道,你自己打电话问去!再说,你还有脸问我?如果你把钱借给阿尔斯楞,现在至于这么费劲吗?真是隔一层差一层…… 包牧仁:你又严重地埋怨我—— 乌兰图雅含着眼泪说:别总“严重地、严重地”,我看最“严重地”就是怎么弄到钱,不然收购场就—— “咱手儿里那钱,不是留着给他买楼房的吗?” “一天到晚你就楼楼楼的,楼重要还是儿子重要?” “你们都怪我。这几天爸妈总埋怨我,我成你们的出气筒了。这不,刚才咱爸还训我呢。” “活该!” 包牧仁挠了挠头,无奈地说:要不——要不我把钱拿出来——可这楼房咋办啊?这也是很“严重地”问题啊。 乌兰图雅指着包牧仁说:我就说你,遇事优柔寡断!怎么你得分个轻重缓急? 包牧仁站起来,在地上转圈儿,说: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乌兰图雅扔下手中的绣品穿鞋下地,边往外走边说:你就想,等你想好了都该上冻了,想收绒毛都没地方掏弄去了。我看咱爸训你都是轻的! “要是重的话得咋样?” “就该打你!一棍子把你的榆木疙瘩脑袋打开瓢儿才好呢!” 乌兰图雅恶狠狠地说。 ………… 新到一个工作岗位,袁月亮适应得很快,因为任劳任怨、勤快踏实,同事间关系处得融洽。 阿尔斯楞怕袁月亮担心,收购场因缺少资金而近乎停业的事儿,就是不和她说。每次袁月亮询问生意如何,他都“报喜不报忧”。 其实,通过袁野的渠道,远在青河市的袁月亮早就了解到阿尔斯楞的难处,既然他不想说,自己便不好点破,心里却是着急得很。 “我手头攒了点儿钱,你把卡号发给我,我回头打给你,算我入股了。” 阿尔斯楞:你什么股啊?以后这场子还不都是你的啊? 袁月亮脸微微一红,说:我才不要呢。 “再说,我现在不缺钱,生意好着呢。你的钱你自己好好用,多吃点好的,穿点好的。” 袁月亮在电话中有些生气了:你以为我就知道吃和穿啊?虽然钱不多,算是我的一份心,你怎么回事儿?冷冷的拒绝 “月亮,我真没别的意思,你的钱,你——别苦了自己。其实,特木尔书记之前找过我了,问可不可以动员村民入股,我回绝了。我是这样想的,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掌控‘股东’们的钱,压力太大了。我可以回报月牙河村,回报乡亲,但是我必须用自己的方式……” 阿尔斯楞说得真诚,真的不希望袁月亮苦了自己,他心疼。 袁月亮柔柔地说:你是对我的不信任。 阿尔斯楞连忙解释:没有啊,我可以发誓的——月亮,是你对我不信任,就算——有困难,相信我会处理好的…… 第222章 阿尔斯楞跌入低谷 第222章 阿尔斯楞跌入低谷 特木尔帮忙协调贷款的事儿阿尔斯楞并不知道,一切都是默默进行的,他是打心里要帮帮阿尔斯楞。而且从村支书的角度,确实要给予这一产业以扶持。这件事,特木尔已经悄悄和班子商量过了,村主任白宝音同样支持他这么做,只是没有结果之前大家都要保密。 一边是姐夫钱海忙着找人贷款,一边是特木尔在悄无声息地帮忙,进展都是太慢。 阿尔斯楞仍在筹钱的事儿发愁。 阿茹娜要去找爸爸谈谈劝他借钱,被阿尔斯楞制止了。说实话,他很理解爸爸,一辈子攒下些积蓄不容易,而且他也还要派“大用场”,做儿女的不能太逼迫。 钱没有着落,收购场的生意依旧冷清…… ………… 黄昏十分,暮色渐浓。阿尔斯楞独自关在办公室里,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摆弄着手机。他的表情是麻木的,眼神也是迷蒙的。 阿尔斯楞没有开灯,一任黑暗将自己包围。只留下手机屏幕的一点光亮,他快速滑动手机,找到一首民歌播放,然后关掉屏幕,夜色迅速将他淹没了。 “鸿雁,天空上∕对对排成行∕江水长,秋草黄∕草原上琴声忧伤∕鸿雁,向南方∕飞过芦苇荡∕天苍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乡∕天苍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乡……” 收购场内静悄悄的,库房外有几盏灯已经亮起来了,与压下来的黑暗相比,显得是那么的微弱。 不远处的月牙河水哗哗的流淌,似乎也是吟唱一首荡气回肠的长调…… ………… 袁野吃过晚饭,坐在院门口儿的石头上纳凉。有几次想起身去找阿尔斯楞,回头看看屋里亮着的灯光,顾及到妈妈便作罢了。 ………… 孟静关上自己房间的门,和袁月亮聊得热火朝天…… ………… 乌兰图雅硬拉着包牧仁来到收购场,劝说儿子回家吃饭…… ………… 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了。 太阳照耀在缓缓奔流的月牙河,反射出亮晶晶的波光。河边垂柳、老榆成了知了的乐园,它们不知道疲倦地鸣叫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因为此时,收购场的办公室里,阿尔斯楞正在焦急地打着电话。资金还是没有着落,收购场的生意怎么维持? “喂,姐夫,那贷款怎么样了?还得要抵押?行,我用收购场抵押。好,那——只能再等等了。” 阿尔斯楞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挂断电话,他一脸茫然。高考落榜就使这位自称“抗打击”能力超强的蒙古族小伙,一下子跌入到了人生的低谷,甚至认为生活对他来说就是关闭了所有的门窗。当时,有很多人来劝他、开导他,包括“活字典”格根老人、特木尔支书,倔强的他只是表面应承,什么话都没有听进去。后来,袁月亮来找他,悄悄说不管他考上考不上,自己心是不会变的,并鼓励他再复习,而且是——自己陪他复读!短短几句话,给了他无比的勇气。 “二次战斗”失败之后,缘于其其格的一个不屑眼神,阿尔斯楞坚定地做出让全家人包括全月牙河人都惊讶的决定——必须外出打工! 阿尔斯楞自己最清楚不过了,别人的劝,按妈妈乌兰图雅的话说是“劝皮儿劝不了瓤儿”,只有自己劝自己、自己开导自己,才会打开光明之窗。 在袁月亮大学入学的前一周,阿尔斯楞踏上了打工之路。从此,一个个打击和挑战扑面而来,好在这头来自草原的“狮子”是坚强的、幸运的,两年之后便在打工的公司升任为销售部副主任,又过了一年,公司的销售以承包的方式由他负责。这样,阿尔斯楞不但掘到了人生的第一桶“大金”,还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就在这份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来自公司内部的“无序”竞争、暗箱操作,甚至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让这位耿直的小伙子选择主动退出,怀揣梦想回到月牙河村。他要创业,要在这片养育自己的土地上干出名堂,证明自己就算不是大学的苗子,也一定是有出息的汉子! 想当年,关于建设绒毛收购场的设想一出来,全家人都很赞同,村里领导给予大力支持。之后一切进展还很顺利,没想到现在资金方面的问题,无疑给了“当头一棒”,怎么不让他茫然呢? 手机响了,阿尔斯楞漫不经心地一看来电号码,脸上立刻有了难得的笑意。电话接通了:月亮——是,一切都好,生意还行——没有啊——不用担心,你也要注意身体—— 袁月亮在那边柔柔地说:我没事儿,你别太累着。袁野在家闲着,如果你那儿人手不够,可以让他过去帮忙。 阿尔斯楞没有把自己的不快带给袁月亮,她故意回避一些问题,两人都明白对方有多么牵挂自己。 阿尔斯楞:等忙过这段时间,我去青河市看你。 “不用了,怪浪费钱的。我没事儿的……” 袁月亮婉拒着,心里却是热浪奔涌。 ………… 袁野破天荒地主持着“家庭会议”,从谈话内容和气氛上看更像一场辩论会,剑拔弩张。 其其格开始“反客为主”对“主持人”进行教导:我说塔拉啊,你也复习考试,天天在阿——那谁儿那里瞎混。我说什么来着,终于给我混出事儿来了?你这孩崽子就是不让我省心啊。 袁野不甘示弱,说:怎么能叫瞎混呢?您不常教导我们“没有不需要翅膀的鸟,没有不需要朋友的人”吗? 其其格毫不含糊地说道:但是,“马找合群的,人找合意的”,如果他也是大学生,我巴不得你和他好呢。 袁振富有些生气了,说:得,又来了—— 袁野极力地为之辩解,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让妈妈再对阿尔斯楞有什么新的、偏的看法。他据理力争道:再说,借钱的事儿可不是“狮子哥”说的,是我看他挺难的,才主动想帮帮他。 其其格明显有得理不饶人的意味,愤愤地说:先管好自己得了,自己都不行怎么帮别人?他难?他当初要是好好学学,考上了大学,今天至于这么难吗?狗拿耗子就显你! 第223章 一张难得的全家福 第223章 一张难得的全家福 袁振富皱了皱眉头,不得不说话了,开口道:盯着一个事儿你就没完没了啦。考大学是好,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并不是唯一的出路。“身有一技之长,走遍草原饿不死”,现在阿尔斯楞自己有了收购场,我看发展也挺好的。 “挺好的还借钱?” 袁振富一时语噎,只说出一个“你”字便无下话。 袁野见爸爸“灭了火”,只好硬着头皮接上话:妈,你这是不讲理啊,谁家过日子都有马高蹬短、措手不及的时候,何况那么大一个收购场呢。 其其格已是忍无可忍了,说:别给我说这些,反正钱我是没有。就算有,我也他么么的不借!实在不满意,你就要我命! 袁野也有些生气了,说:妈,你咋能这样?原来你对“狮子哥”可不是这样的…… 其其格:原来我是看他能考上大学,可是他不争气赖谁呀! 袁振富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参战”,这一次他说话的声调提高了几度:你就是对阿尔斯楞有成见!他和咱家月亮从小一起长大,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互相知根知底,那孩子的品行没的说。当初你还说“我家萨仁要是找到阿尔斯楞这样的小伙子,我就心满意足了”,可人家高考一落榜,你的脸就撂下来了,心也不满、意也不足了。 其其格:我做得不对吗?我希望自己的闺女嫁个有文化的、有本事的人不对吗?如果还是个城里人,或者再有钱有势那就最好不过了,而不是像阿尔斯楞这样的大学“漏子”——还带坏了萨仁白白复习一年!我为了闺女好难道不对吗? 袁野:狮子哥是落榜了,可他没有灰心丧气,凭自己的双手和智慧照样能闯出一片新天地。 其其格指着袁野,几乎是在喊了:你这死孩崽子别给我说大道理,等他的“新天地”真正“闯出”来再说! 袁振富想了想,不得不使出最后一招“杀手锏”了。他运了运气,说:我记得蒙古族有句俗语,叫“人心都在人心上,事怕颠倒理怕翻”,你应该想想,人家阿尔斯楞小时候还救过咱家月亮的命—— 其其格“忽”地站了起来,反问丈夫:那还让我赔命不成?我其其格郑重声明——要钱,没有!要命——我他么么的还不给了呢! ………… 当初,袁月亮因为与妈妈赌气,毕业后毅然决然地选择到外地闯荡、打拼。但是,月牙河永远在她心灵深处最柔软的地方,故乡的山山水水、邻里乡亲,特别是那个温暖的、永远弥漫着爱的气息的院落、小屋,是内心最深情的牵挂。 借着床头桌前的台灯,袁月亮凝视着手中的全家福照片,眼里溢满了泪水她真的有些想家了。拍全家福的那一刻,仿佛就在眼前—— 读第一个高三那年“年三十儿”一大早,一家人为迎接新春的到来紧张而欢快地忙碌着。袁月亮擦着窗户的玻璃,袁野和爸爸贴春联和福字,其其格在厨房提前忙着一家人的年夜饭,厨房内水雾蒙蒙,手把肉的香气填满小屋,并向院子里荡漾开来。袁野忍不住跑进厨房从锅里捞出一块骨头就啃,被妈妈打了一巴掌,他拎着骨头就跑了出去。 其其格喊:塔拉,你这个小馋猫儿,给我回屋吃,外头再呛着风…… 这时阿尔斯楞跑进院子,一家人忙停下手中的活儿招呼他进屋,他却从怀里掏出一个相机,向大家炫耀。 “相机!‘狮子哥’,你是从哪儿弄的?”惊喜的袁野伸手就去抢,袁振富一巴掌打在他手上。阿尔斯楞在呵呵地笑。 袁振富:什么都敢碰?金贵着呢! 袁野用鼻子“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其其格戳了他脑门儿一下,说:你这孩崽子就是手欠! 阿尔斯楞憨笑着说:没事儿,碰不坏。 袁野又来了劲儿,说:“狮子哥”说都没事儿,你们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说完,小手儿又伸了过来,这一回是袁月亮打了他一下。袁野瞪着姐姐表示不服,她用手做拧人的动作,袁野装得害怕而颤栗。 “这是我爸的好朋友借给我家的,我拿来就是想给你们照相。叔儿、婶儿,我给你们照一张全家福?” 其其格和袁振富呵呵乐着,连说“好好——” 袁野:那给我单照几张,要最帅的。对了,给我姐也单照几张,要最丑的。 袁月亮就要打袁野,被其其格拉住了,说:别闹了,咱们快照相。看我这身衣服行吗?不行再换一件。塔拉,你个埋汰样儿,快去洗把脸……阿尔斯楞,你先坐着,我们马上就好,一会儿婶儿给你捞肉吃。萨仁,你还楞着干啥?快去换换衣服!阿尔斯楞这孩子,真行,连照相机都会摆弄,了不得啊,将来肯定有出息…… “咔嚓——”一声,难得的一张全家福就诞生了…… ………… 特木尔走进“活字典”格根的小院儿时,老人正坐在院中,边享受暖暖的阳光边打磨一只木马头。那只跟他相依相偎的大黄猫,依在老人的脚边儿懒懒地晒着太阳。听到脚步声,它只是稍微抬了抬胖胖的大头,看了一眼特木尔竟然连“喵”一声的招呼都懒得打。也许,在它的眼里这位村支书是家里的常客了,既然是常客就不必客气了。 木雕的马头栩栩如生,这是制作马头琴的重要部件。格根精心打磨着,如同在爱抚自己的孩子一样,以至于特木尔来到跟前挡住了投射在他身上的阳光,他才感觉到。一看是特木尔,忙站起来要让座。 特木尔让格根坐回小凳上,自己却蹲下身从他手中拿过木马头欣赏起来,不住夸赞:格根老哥,你的手艺越来越出神入化了,这马头就像活的一样。 格根意味深长地说:在我眼里,它们——就是活的,有生命的。 特木尔笑了,说:对,对,就是活的。 “特木尔,找我有事儿?” “老哥啊,我就直说。咱们村里还想办一台晚会,展现一下咱们的民俗特色、民族文艺。前些年提出来,却——没有办成……”特木尔平和地说。 第224章 青河红楼要“结亲” 第224章 青河红楼要“结亲” 格根的眼睛一亮。 特木尔接着说:我们是这样考虑的,一是丰富丰富村里人的文化生活,二是想借这个机会宣传宣传咱们月牙河村,提高提高知名度,对今后的发展有好处。 格根深深地点点头,说:好。 “说实话,村里这块儿钱儿——能省就省些——我想——想借您老的一部分乐器——不知——”特木尔说得吞吞吐吐。 格根站了起来,眼睛紧紧盯着特木尔,说:特木尔啊,你—— 特木尔跟着站了起来,惊讶地不解地看着格根,连忙说:如果为难,那——就当我——没说。 “这是什么话?”格根不知是生气还是激动,一把拉起特木尔就往屋里走,指着四周墙上挂着的马头琴和四胡一字一顿地说,“这些,都是我精心做出来的,我——我全捐献给村里!只要把晚会办好,我——我——” 老人激动得说不下去了。 特木尔紧握着他的手,说:老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支持的。先不谈捐献,只要暂时借用就行。放心,我们一定要让这些乐器发挥最大的作用,不给你丢脸。让外边人看看咱月牙河人的本事! 格根点点头。 特木尔:我还有一事相求。 “说!” “我还要请你出山,一是帮着物色物色演员,二是辅导辅导他们…… 格根:老弟啊,树的叶子变黄但根子不黄,人的年龄变老但志气不老。能为村里的文艺晚会出把力,能为月牙河的发展出把力,我这把老骨头义不容辞啊。 特木尔再次握紧格根的手…… ………… 这天吃饭前,袁振富迫不及待地拿出一张报纸登出消息了,上级党委政府作出战略决策,由青河市对口支援红楼市,助力脱贫攻坚、乡村振兴,实现和谐发展、统筹发展——其中环投集团帮扶哈达乡…… 没等爸爸说完,袁野就一把抢过报纸找了起来。把袁振富都给抢愣了,他看了其其格一眼,两人都笑了。 袁野大呼小叫地说:真的啊,真的啊!知道吗?青河市那可是省会城市啊,发展得老快了!帮咱一把,红楼市借上力,发展就快了。环投集团——那不是我姐的公司吗?爸,你看,报上说青河市各大企业老总就要来红楼市了,就有关合作投资项目进行协商洽谈。太好了,太好了! 突然,其其格跟着叫起好来:太好了,太好了! 父子二人立即安静下来,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其其格说道:看啥看?我叫好不行啊?青河市与红楼市结了“亲”,红楼市就离青河市“近”了,萨仁回家的机会就多了。而且,是环投集团帮扶咱们乡,没准儿把她派回来呢…… 袁振富不得不佩服其其格想得远、想得周到。一份真情永远牵挂于心,思维方式便与他人不太一样。便夸道:行啊,想得挺对路嘛! 袁振富又对袁野说:儿子,你妈是不是有进步啊? 这时,袁野正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没有听到爸爸的问话。袁振富踹了他一脚,才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爸爸,不知说什么好。 袁振富只好自言自语:这小子,唠唠嗑儿也能溜号儿。 趁其其格出去端菜的空档儿,袁野悄悄地和爸爸说:爸,青河市来红楼市投资,我分析环投集团一定会带来项目的,如果能落在咱们月牙河村,会不会需要场地?如果相中了“狮子哥”那个收购场…… “你的意思是?” “咱们月牙河村四外算一算,能建厂搭屋的空地方根本没有了,就是原来小学校的地方最宽绰。万一选中,‘狮子哥’就不用干绒毛收购了,一下子就发啦!” 这一席话,也说得袁振富茅塞顿开,以刮目相看的眼光瞅着儿子,说道:想得挺长远,大学没白念啊。 “那是。”袁野有些飘飘然了,爸爸的夸奖让他又骄傲了一把,接着说,“我一定要帮助‘狮子哥’,一定!” ………… 饭后,袁振富就给女儿打了电话,验证了报纸上的消息是准确的。但是,具体的细节,她并不知道。 ………… 特木尔再次来到乡信用社去找宝锁。这两天,他实在是等不下去了,虽然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宝锁答应自己的事儿一定会全力去办,可不来问一问总是不放心。 敲门声响起,正在听一位职工汇报工作的宝锁喊了一声“请进”,见是特木尔便笑着站起。那位职工很知趣儿地说“主任,您先忙,我一会儿再来汇报”,宝锁说了声“好”,那人便走了出去。临出门不忘给特木尔一个微笑,他也礼貌地点头致谢。 宝锁忙着倒茶,特木尔不好意思地说:宝锁,铁叔影响你工作了? “没啥,不是什么紧要事儿,一会儿再说就行。当前最要紧的是接待好我的铁叔。” 特木尔接过茶杯,笑了,说:要我说啊,我都是次要的,当前最最要紧的还是那笔贷款的事儿,阿尔斯楞那边急着呢。 “铁叔,你一踏进这道门我就知道是啥事儿。我理解你的心情,而且是应该支持的。刚才小李就给我汇报这事儿呢。” 特木尔一听站起来就要向外走:那我去把他叫回来,别耽误正事。 宝锁拉他坐下,说:不用,铁叔。贷款那是有规定有程序的,我们会尽快办好的。 从宝锁的办公室走出来,特木尔的脸上挂有笑意,这一次他得到准确信息,贷款的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儿了。他正琢磨着,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阿尔斯楞呢? ………… 袁野蹑手蹑脚地进走屋,趴窗户向外看妈妈还在给奶牛梳理毛,便踮着脚尖儿迅速跳上凳子,熟练地从一面镜子后面取出一个有些发黄的文件袋,做贼似的开始翻找。 他事先已经侦察好了,妈妈有个习惯,一些证件啊收据啊什么的,从来不像钱和存折那样放进柜子里锁上,而是放在斜挂在墙壁上的那面大镜子后边儿。他终于翻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偷偷摸摸塞进怀里,然后把文件袋放回原处。跳下地就匆匆忙忙往外跑,忙中出乱,竟然撞在了刚要进屋的其其格身上,“啪”,一个红本本掉在地上。 其其格一愣,问:那是啥? 第225章 袁野偷房照被抓 第225章 袁野偷房照被抓 袁野没等妈妈看清就一把抓起来塞进怀里,说“我的获奖证书,报考用”,然后就跑了出去。其其格在后面高喊“塔拉——塔拉——好好和人家说——” 其其格信以为真,继续嘱咐儿子说话时不要着三不着四的,但是她说这些话时,袁野早一溜儿烟跑没影了。 ………… 袁野跑进收购场办公室已是气喘吁吁了。阿尔斯楞看到他这样,以为出了什么急事,立即站了起来,显得特别紧张,忙问:出什么事儿了?袁野,快说啊! 袁野大口喘着气说不出话来,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红本儿,阿尔斯楞接过一看,是房照,便不解地盯着他有些涨红的脸,说:房照,这不是你家的房照吗?你要干什么? 袁野的气儿还没有喘匀乎,断断续续地说:给——给你——贷款——抵押——“狮子哥”,你千万别客——气。 阿尔斯楞笑了,把房照还给他,说:不用。要贷款用我收购场抵押就行,不用你家房照。现在贷款没下来,是正在办手续呢,快了。 袁野仍然是断断续续地说:那——那我可——可白——偷了。 阿尔斯楞很是惊讶,说:什么?房照是你偷出来的?快送回去,快! 喘了一会儿,袁野终于可以正常地说话了,他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儿,需要签字那也是我爸去,这上面的名是他的,房主姓袁,咱们好使。这事儿,咱懂啊。爸爸那边我能搞定,妈妈不知道…… 阿尔斯楞一听赶紧往外推他:袁野,不是那么回事儿,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快,快送回去。我真的用不上。 袁野认真了,举着房本儿说:“狮子哥”,咱俩这关系,你不能客气。我袁野是什么人你知道,为朋友两肋插刀…… 阿尔斯楞拿他没办法,还是推他,边推边说:还是留好你的两肋,我真的用不上。快送回去。 袁野叹了一口气,重新把房照揣进怀里,说了声“实在用不上,那我得赶紧回去了,不过,我的心意是真诚的”,说完转身就跑。 袁野想既然用不上,就要赶在妈妈发现之前把房照送回去,别惹出什么乱子。如果真能用上,那就豁出去挨妈妈收拾了,他早已做好了准备——“死猪不怕开水烫”,这也是他应付妈妈的“法宝”。 望着袁野跑出去的背影,阿尔斯楞笑了,自言自语道:这小子,亏他想得出来。 ………… 袁野像小偷儿一样溜进了家门,四处张望,确定没人才把房照掏出来往镜子后面塞。 其实,袁野慌慌张张进院时其其格就盯上了他,悄悄躲在门后面,想看看这小子到底作什么妖。 就在袁野往文件袋里塞房照时,其其格突然出现上前一把抢了过来,把袁野吓了一跳。 “妈呀,你吓死我了!” 其其格:你鬼鬼怪怪地干啥呢? 袁野干张嘴没说出什么,情况突变,撒谎已经不赶趟了。其其格细看那红本竟然是房照,就全明白了。这几天,她也听说阿尔斯楞要贷款的事,联系到一块儿,袁野的“险恶用心”就大白于天下了,于是,她举起房本就向袁野打去。 其其格发怒了,边打边骂:你个吃里爬外的死孩崽子,是不是偷去给那个阿尔斯楞贷款用了? 袁野边躲边解释:没有,真没有! “野外的恶狼可以对付,家里的坏狗最难提防。你俩他么么的串通一气坑我们,你个败家子儿!” 袁野夺门而逃,一边往外跑一边喊:人家根本就没用,这不好好还你了吗?一根毛儿都没丢! 刚从外边回来的袁振富看着袁野没命地跑,听着其其格的吵吵,便知道自己的宝贝大儿子又惹祸了。 其其格一见袁振富回来,便把剩下的怨气撒在他的身上。大喊:袁振富,你管不管你儿子?家贼难防啊,家贼难防啊! 袁振富问:怎么?他偷钱了? 其其格:比这严重多了,这个吃里爬外的死孩崽子!对了,你们爷仨都是啊,都和我分心,都吃里爬外!就是不想让我省心,就是不想让我好好活啊?你们老袁家老的小的都欺负我啊!想让我给你们姓袁的腾地方,你们就直说—— 袁振富越听越糊涂了,越听越感到说得太不像话了,赶紧拉着其其格往屋里走,说:快别吵吵了,不怕人家笑话?有事儿进屋说。 其其格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一把甩开袁振富拉着她的手,气冲冲地向屋里走。 一头雾水的袁振富,进屋后紧忙询问是怎么了。 其其格没好气地对他说:还有脸问我?你儿子干的好事! 袁振富已经弄明白儿子没有偷钱,便觉得可能是其其格小题大做了,便想逗她开心,就幽上一默,说:既然说是干了“好事”,你咋还生气呢? 一句话竟噎得其其格怔住了,等明白过味儿后说: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儿子,塔拉,偷拿咱家的房照,要给人家阿尔斯楞那小子做贷款抵押。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你们老袁家祖坟要冒青烟啦! 真的出乎袁振富的意料,这小子把事儿整大了。便追问: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呢? “你知道了还算偷吗?就在刚才,他把房本儿往回塞,被我发现了。我一猜就是。” 事情发展到这里,袁振富明白了两点,一是房照完璧归赵,阿尔斯楞根本没用,二是袁野没有“招供”,只是其其格的猜测。他扶着其其格的肩,开导说: “现在房照回来了,这就好。再说,事情兴许不是你想的那样。” 其其格又一次甩开他的手,说:你别给我绕弯子!我不是喜子,我他么么的不傻!这不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吗?就算你说出天花儿来,都改变不了塔拉吃里爬外的事实。 袁振富:好,好,你说的对。人家不是没用吗? 其其格:他倒是敢用!哼! “兴许,阿尔斯楞根本就不知道,是袁野自作主张要把房照借人家。” 其其格没好气儿地说:这孩崽子那叫自作多情?不,一定是阿尔斯楞他俩串通好了,骗我的房照! 第226章 银行贷款的路堵了 第226章 银行贷款的路堵了 袁振富吓了一大跳,心里说“袁野啊袁野,你比韩大胆儿不胆儿大啊,疯了”,嘴上却说: “事情肯定不会是你说的那样,阿尔斯楞不会那样做的。” 其其格瞪着眼睛说:那是哪样?你说说是哪样?塔拉自从毕业回来,就明里暗里跟着他瞎混,实习去了吗?打工打个熊样儿!正经的考试一次都不参加!你就由着他乱跑,我看就要和谷满仓、李三福这帮二流子混在一起了!游手好闲的“四大金刚”马上要变成“五大金刚”了,多给你们老袁家长脸啊? 袁振富一听,马上纠正她道:你可别瞎说,管自己儿子就说自己家的事,扯上人家干什么?二流子?让人家听着还不告你个那啥——那诽谤。再者说,谁家都是顶门过日子的,各有各的活法,别互相比。 其其格:比不比你心里也清楚,都说“知子莫若父”,我看你是让这小子蒙在鼓里了,狗屁不知。 袁振富见一时劝不好其其格,便叹了一口气,由她去,等情绪稳定下来再慢慢劝慰………… ………… 袁野虽然挨了打骂,仍是暗自庆幸自己抽身快,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跑出家门闲逛在大街上,觉得一时还没别的地方可去,想了想便又往收购场方向走去。 阿尔斯楞正在动情拉起“活字典”格根老人给他制作的马头琴,是《阿爸的马头琴》的曲调,悠扬婉转中有些淡淡的忧伤。袁野在办公室门口驻足聆听了一会儿,还是推门走了进来。阿尔斯楞抬头看是袁野,便收起了琴。 袁野没有从家里借出钱来,用“偷”的方式拿出自己根本用不上的房照,忙没帮上,劲儿已使足。虽然可能因此而产生一些误会,不管怎样,阿尔斯楞对他还是非常感激的。一看他蔫头耷脑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挨训了。 把琴小心翼翼地挂在墙上,阿尔斯楞说:让抓现行了? “谁想到我妈她猫在门后儿了。”袁野苦笑着。 阿尔斯楞笑了,说:你啊,怎么说你好呢?可别乱整事儿了,其其格婶子还不得怀疑是我让你干的啊? 袁野嘿嘿一笑,撒谎说:偷偷的拿,偷偷的放,我是死活不认账。她不知道我真正是要干什么。 阿尔斯楞嘴角一撇,说:你可别自欺欺人了,谁没事儿会拿家里房照出来玩儿?婶子一猜就知道。 袁野还来了劲儿,不服气地说:知道就知道,反正咱们没用上,还回去就完了。总不至于没完没了地纠缠。 阿尔斯楞盯着袁野不说话,袁野没有底气地低下了头…… ………… 一连堵了几次,钱海都没堵住那位同学,打手机也不接、也不回。这一次,他没等下班就开车匆匆赶到银行去找,一打听才知道他临时有重要的事情出差了。询问什么时候回来,得到的回答至少得半个月。 钱海便给他的同学打手机,对方却处于关机状态。钱海沮丧地回到家里。 阿茹娜很生气,说:这么说,那贷款的事儿就泡汤了呗? “我也没办法,谁知道他会出差呢,打电话还他么么的关机。” 阿茹娜:行了,我不是埋怨你,主要是觉得你这个同学太不讲究了,办不了就说办不了的,这么耽误着我们算是什么事儿啊? 钱海无奈地说:估计——他是真的有急事儿呢。 阿茹娜不再说什么,到厨房去做饭。钱海跟了过去,靠着门框说:那——那我该怎么和阿尔斯楞说啊? 阿茹娜边切菜边说:我正在想这些呢,他可是指着这笔贷款呢,没想到——唉。 “那,咱家存折上还有多少钱?” 阿茹娜停下来,问: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 说完,钱海就退回到沙发上。 ………… 袁振富与其其格在园子里为蔬菜浇水,茄子秧早已吐出大叶,豆角秧开始爬蔓儿了,辣椒秧已稀稀落落地开出星星般的小花儿……小菜园里一片生机盎然。 奶牛“哞哞哞”的叫声,让其其格想起该带它们溜达溜达了,便冲屋里喊:塔拉,塔拉——去把奶牛牵出去溜溜—— 屋里没有反应,其其格没好气地对袁振富说:这孩崽子,家里活儿一点儿也指不上,全是你惯的。 袁振富直起腰说:嘿,你这可是睁着眼编瞎话儿啊。是谁啊,孩子一干活儿就说“塔拉,宝贝儿,快放手,让妈来”—— “那时他不小吗?能让他干啥?我没工夫儿和你贫嘴。”其其格又冲屋里喊,“塔拉——塔——” 一个“拉”字还没出口,袁野“咣当”踹开门走了出来,没好气地说:听到啦听到啦,叫魂儿呐? 其其格被抢白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你—— 袁振富却偷偷笑了,继续浇水。袁野没好气地解开奶牛,赶着往院外走。 其其格说:好好放牛,如果你再找——那谁,就别回这个家。 袁野对妈妈的话根本没有反应,像没听着似的。袁振富不住地摇头,扔下手中的水桶要往园子门口走。 其其格喊他:你干什么去?这活儿还没干完呢? 袁振富边走边说:我看着点儿他,别把气都撒在奶牛身上。 追上儿子,两人并肩一起行走在街道上。袁振富不时与碰到的熟人打着招呼,面带笑容,而袁野闷闷不乐,见谁都不说话。 袁振富和蔼地说:儿子,你偷拿房照—— 袁野:不是偷,是借。再说,我不是还回来了吗?咋?抓住小辫子就没完没了啦? 袁振富对儿子笑,仍是轻轻地说:对,是借,不是偷。而且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我再也不借你们家的东西,看我妈气那样,好像我把她的房子给卖了似的。哼,等我有了钱——” 袁振富:等你有了钱,还能认我们吗? 袁野看着爸爸,说:爸,你咋这么说话呢? 袁振富又是嘿嘿一笑,说:爸是和你开玩笑。但是,这事儿你办得欠妥,而且坏了阿尔斯楞在你妈心中的印象。 “这印象就从来没好过,还在乎再坏一次吗?” 袁野竟然有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第227章 袁氏父子的“妙计” 第227章 袁氏父子的“妙计” 袁振富了解儿子的心思,没再和他争论下去。两人慢悠悠地往前走,袁振富便假装自言自语地说:环投集团投资的事儿,那可是八下没一撇呢,就算投也不一定就投月牙河。就算投咱们村,也不一定落在阿尔斯楞的头上…… “爸,你的意思——没戏呗?” “有些绒毛收购场啊,都请外地老客儿,由老客儿垫付资金、订单收购……” 袁野一听茅塞顿开,把手中的木棍儿扔给爸爸转身就跑。 “你干什么去?” 袁野:找老客儿!爸,这奶牛就劳驾您了。 袁振富望着儿子的背影笑了,自语道:这小子,一点就透,随我! ………… 韩黑虎的“月牙河蒙古族特色饭庄”座落在村头,绿树掩映、生意兴隆。经过改造和精心打理,很有吸引力。蒙古包造型的屋顶,木栅栏的围墙,院内花草浓郁,室内民族文化气息更是浓厚,狼图腾和草原图案高高悬挂,马鞍、马镫、马鞭等实物点缀得恰到好处。 再说菜品上,食材的纯正没的说。再加上韩黑虎高超的烹调手艺,味道绝对“乡村”、绝对“地道”。特别是他还有过雕刻的功夫,随手用胡萝卜、白萝卜、黄瓜之类的雕出小马、小牛、小鸡、小鱼、小花之类点缀盘边儿,立马就增加了菜的档次。大酒店的“形、色”,乡村的“香、味”,让食客大加赞赏。 不仅仅是红楼市区的人络绎不绝,很多收购绒毛的外地客商都会经常光顾。 生意好了,特木尔都为之高兴,并找到韩黑虎,让他与村里贫困户合作,专门采购他们提供的青菜、家禽,实现共同富裕。 韩黑虎爽快地答应了。特木尔便让白宝音专门帮着盯住那些贫困户,不让他们偷懒,更不让他们掺杂使假…… ………… 爸爸的一句点拨,让袁野的心头闪出了光亮,几天来的郁闷一扫而尽。他决定先不和阿尔斯楞商量,立即行动为他请到一位“老客儿”——外地客商,这样才能出现惊喜的效果。说干就干——先找苏合! ………… 想找袁振富聊聊心里话的包牧仁,终于鼓起勇气往袁家走来。来到袁家院外,他又停住了,犹豫再三,下定决心要推开院门。这时,其其格走了出来。她要去看望爸妈。 包牧仁满脸堆笑地打了声招呼:其其格—— 其其格先是一愣,然后是惊讶,接着脸上被冷漠占满了。 包牧仁还是笑呵呵地问:振富老弟在家吗? 其其格边关院门儿边扔出两个字“不在”。然后,转身便走,将包牧仁晾在了那里。 ………… 袁野又耍起了小聪明,主动提出要请苏合吃饭,理由是为了上次训斥他而道歉。说得极其真诚,不由苏合不信,非常高兴地跟他走了。就在苏合与袁野往韩黑虎饭庄走的时候,阿尔斯楞和三人刚喝得尽兴,搂脖报腰向收购场走去。他还在托人情、想办法…… 找了个小包间落座后,袁野又主动让苏合点菜。 苏合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在他面前袁野一直是强势的表现,什么事儿都愿自作主张,苏合呢,则愿意落得省心,所以上饭店点什么菜之类的,他以前从来不管。当然,想管也管不了。袁野看出他的忐忑,说:点,点,爱吃什么点什么,今天你是主角。 苏合就不客气了,诚惶诚恐地点了清炒羊肉,又点了土豆炖茄子,一荤一素、一炒一炖,算是合理。 袁野笑着说:行啊,有进步,菜点得挺科学啊。 苏合洋洋自得,并不说话,心里却骄傲着呢。说实话,他很在意袁野的夸奖,不管是真心的还是表面的。 等菜之机,袁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苏合一听,好家伙,在这儿等我呢,立马站起身要走,被袁野一把薅住,问:你要干什么?算账还早呢。 “算什么账?我走。你这事儿我整不了,你的饭菜我咽不下!” 袁野忙堆笑脸,恳求地说:你懂几个问题?什么你的、我的,咱俩还分那么清?还有啊,别把话封得太死。先吃饭,先吃饭,就算不办事儿,这饭不也得吃不是?再说,清炒羊肉香得找不着舅,土豆炖茄子都能撑死老爷子,那就是天下最美的美味啊,哪能浪费呢? 苏合架不住劝,加之被他勾出了馋虫,便顺从地坐下来。 袁野又说:苏合,咱俩这哥们儿关系铁的那就像焊死的一样,除了姓不一样,咱们还差啥? 苏合太了解袁野了,为了避免被绕进去,他选择了沉默。 袁野并不气馁,接着说:我和“狮子哥”的关系,和咱俩的关系一样,这么一转圈儿,你和“狮子哥”的关系也是一样铁。再者,“狮子哥”的为人,那就是一个仗义。哎,这一点啊,我看和你一样,在月牙河一带,仗义的人不多。这里面还有假装仗义的、表面上仗义的,真仗义的人更是屈指可数,而和我最铁的两人都是。 苏合咧咧嘴笑了,继续沉默。 袁野的话匣子打开,一时还收不住了,服务员把菜端上来,苏合伸筷去夹菜被他给扒拉回去,不让吃。 “先别吃,听我说完。‘狮子哥’遇到了困难,你是知道的,当然,在不能现金结账的情况下你还给收购场送货,我们都感谢你,让月牙河人进一步见证了你的仗义、你的人品。目前看,能帮‘狮子哥’迈过这个坎儿的只有找‘老客儿’这一招儿了——” 苏合看着喜欢的菜上来了,这个馋啊,再次伸筷子又被袁野打了回去。坐在一边的服务员都被他俩给逗笑了。 苏合着急地说:再不吃都凉了。 袁野:不着急,不着急。我为什么想起找你呢?因为在这一带收绒毛的商贩中,你的诚信、你的能力、你的朋友圈儿、你的——那什么,都是顶呱呱的。如果你都办不成那别人全都白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如果你说找不来“老客儿”,我看那是你谦虚。如果是真的找不来,苏合,我袁野可要不客气地说——我瞧不起你! 第228章 苏合被“友情绑架” 第228章 苏合被“友情绑架” 苏合被袁野说得直捻下巴上寥寥几根的胡须,他弄明白了,今天这事儿要不答应,不但这些菜肯定是吃不成了,而且今后别想在这小子面前抬起头来。但是,找谁呢?他的脑袋在飞转。 袁野发现自己的刺激有了效果,便来了精神,说:再说这事儿你不办,真的不够哥们儿意思。如果办了,上一回你带头儿把绒毛拉走的事儿,我不再追究了。 苏合盯着他说:是我不追究好不好?你把我训成冻茄子样儿了我还没找你呢。 袁野:那就对了。你懂几个问题?如果这回你不办,见一次我训你一次。还有,在绒毛圈里混了这么多年,鼎鼎大名的苏合连个熟悉的客商都没有,传出去丢不丢人? 苏合一挥手,痛下决心地说:袁野,啥都不说啦,这事儿——我办了!就是偷,我也给你偷一个! “哪能偷呢?那不成偷人了?” “反正就这意思。这回——我可以吃了?” 袁野拿起筷子,边吃边说:吃——吃,你早答应不就完了吗?你看,挺好的菜都放凉了。 苏合气得直瞪眼,可是却拿袁野没办法,谁让自己摊上这样一个活宝了呢? 袁野问:那这事儿,你想找哪个“老客儿”? 苏合大口吃着,说:我还没想好。你放心,这事儿我一定办,这两天就给你准信儿。 袁野:一言为定! ………… 这些天,乌兰图雅一直跟包牧仁找茬儿,故意和他吵…… ………… 在韩黑虎家蒙古特色浓郁的饭庄包间,袁野、苏合正在宴请收购绒毛的客商吴有财。这俩小子脸上堆满笑容,又是夹菜又是敬酒,一口一个“吴老板”叫得又甜又腻,对方有些飘飘然了。 吴有财四十多岁的样子,肥头大耳、白白净净,一看就是生活富足、营养过剩。甚至给人感觉只要往脸上一刮,就一准儿能刮出一把油来。 袁野奉承地说:吴老板一看就是福相。说真的,这和有钱没钱没有关系,福是命中注定的。 或许是这几句话真的说到心坎儿上了,吴有财只是嘿嘿地笑,对袁野投来友好的目光。苏合不失时机地又敬了他一杯酒。 袁野开始发挥自己嘴皮子的强项,绘声绘色地说:吴老板,您知道吗?我们蒙古族有一句俗语,说“看鹰观它的飞翔,看人察他的言行”,就您刚才这神态,“嗒”一口肉,“滋溜”一口酒,那叫一个真享受,这就是大福之相啊,是大福之人才有的作派啊。 吴有财没想到这小子的“马屁功夫”如此了得,便问道:这些还能和福联系到一块儿吗? 袁野:那当然,证明您吃的香、喝的辣。我们普通老百姓都知道“要想奔小康,首先要健康”,能吃香喝辣,那是幸福的最基本标准。 吴有财学着一句老广告语说:我是胃口好,吃嘛嘛香。 袁野:这不就对了吗,我们习惯将胃称作肚子,有个好肚量,什么吃不下去?就说您的生意,做得风声水起,什么收购场拿不下?听说很多收购场老板都抢着请您呢。 吴有财还是嘿嘿地笑,很享受的样子。苏合没想到袁野在正式场合还是这么能白话,都听傻了,甚至把自己扮演的角色都忘了。桌子下袁野狠狠地、表面不动声色地踢了他一脚,他才回过神来。马上配合地说: “那是,要不是何老七那小子看得紧,吴老板早就另谋高就了。” 袁野附和道:唉,何老七太自私,能与他合作时间太长的老客儿还真没有。但是,吴老板有这等开阔的心胸,兴许不会和他计较。唉,我还想给吴老板介绍一位新伙伴呢,看来没戏了。不提了,喝酒。 吴有财已是有些醉态了,说:兄弟,提!凭啥不提? 袁野假装很无奈地说:那——我可不和吴老板客气了。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能到何老七那儿呢? 吴有财:都是通过朋友介绍的,感觉那人还不错。 袁野:如果我要是知道是谁介绍的,肯定跟那人绝交!你是被何老七的表面现象给迷惑了。他那人我太了解了。直说,吴老板,白瞎你这个人儿了,亏得你福相,吉人天相,福大命大,不然早就破财了。 吴有财一听是话里有话啊,却又闹不太明白,加之真是喝了酒以后大脑转速不够了,便应和道:不会? “不会?你说的何老七是不是就靠省道边儿开绒毛收购场的那个?” 苏合连声答道:对,对,袁野,你是个大学生,怎么能认识? 袁野:何止认识。他是我四姑奶三外甥二侄子家的大小子。这个世界——太小啦! 吴有财掐着手指头数,根本没弄明白这其中的具体亲戚关系,就连苏合都被说懵了。 袁野摇头晃脑地说:我是说,何老七是我四姑奶三外甥二侄子家的大小子。不用算了,直接告诉你们,按辈儿排他是我大侄子,是晚辈儿。你们还和他称兄道弟,这得吃多大亏? 吴有财好像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原来是这样,那赶明儿我不管他叫大哥了,就叫大侄子。 苏合一听,担心吴有财真要这么叫,把事儿整漏了就不好收场了,忙打圆场说:不用,叫什么无所谓。我们这儿讲究“先叫后不改”。 袁野假装生气了,说:叫什么叫?什么都不用叫,要叫就叫“拜拜”。 吴有财有些纳闷儿,问:拜拜?拜拜不就是再见的意思吗? “苏合,你看看,你看看,吴老板思维就是这么敏捷,你学着点儿。来,喝酒。” 醉意渐浓的吴有财一饮而尽,袁野只是沾了一下嘴唇就放下了。 吴有财:兄弟,你说,为什么要拜拜? 袁野:我太了解那个人了,他就是个卸磨就杀驴的家伙,有时候磨还没等卸呢就把驴杀了。 吴有财:那,那谁给他拉磨啊? 袁野:指定是又找到驴了呗。现在讲究的“老客儿”不好找,四条腿的毛驴有的是。 第229章 以酒会友巧“撬行” 第229章 以酒会友巧“撬行” 吴有财一脸不解,袁野看时机差不多了就给苏合使眼色,苏合会意,开口道:吴老板,虽然你去何老七那儿时间不长,可我就看出你是个义气的人,所以——有些话我们想还是给你说清好。本来我不想说,既然袁野先提起来了,而且还是他的大侄子——看来不仅仅是我个人的看法儿…… 吴有财:甭啰嗦,苏合兄弟,你就直接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袁野瞪了一眼苏合,示意他直入正题。 苏合挺了挺胸,又捋了捋那几根山羊胡,瞪着眼睛说:关键是他在给“老客儿”的货里掺杂使假。 “啊?有这事儿?” 面对吴有财的惊讶,苏合仍慢条斯理地说:千真万确,昨天我就有一批货成色不好,他压低价格给收了。可我发现他打大包后放到你要起运的货里了,而且我亲眼看到已经装上了车。 吴有财有些醒悟了,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 袁野赶紧喊:服务员,快安排人给我们献歌敬酒,把最圣洁的哈达敬献给我们最可亲的吴老板! 酒店歌手身着蒙古袍、手捧哈达和白酒,为吴有财唱歌、敬酒、献哈达。 歌手可不是饭庄提供的,是袁野提前安排好的——也是他的同学,纯粹友情客串…… ………… 其其格在灯下刺绣,不时看着墙上挂着的石英钟,嘴里一刻没停下。袁振富在看报,根本不太听妻子关于儿子的磨叨。其其格又说阿尔斯楞变坏了,我真的没看错他,竟然让塔拉骗拿家里的房照。这塔拉上了鬼子当了,让人家给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是不是太虎了? 袁振富终于忍不住了,说:你误会了,那全是你儿子自己做的事儿,跟人家阿尔斯楞没关系。 “我不管,反正都是为了他。要不然,萨仁不会多复习一年,更不会到外地工作,跟我仇仇儿的……” 袁振富不耐烦地说:过去的事儿就别老提了,你不烦我还烦呢。 ………… 孟静给袁野的微信里转个帖子,袁野好长时间没动静,便给他打了电话,他正在酒桌上呢。袁野喝得舌头都大了,孟静无比温柔地劝他少喝酒。 原来,孟静在浏览微信朋友圈,一则回忆童年时光和乐趣的帖子让她很有共鸣,小时候的一点一滴、特别是在月牙河时与月亮姐、袁野等度过的乡村快乐时光又展现在眼前。她很是感慨,鼓起勇气转发给袁野。 此时的袁野正喝得热火朝天,根本没注意会有微信发过来,更不会想到会有孟静的微信发过来。 孟静焦急地等待袁野的回复。 刘萍支使孟国忠去洗几个苹果,孟国忠正在看新闻,假装没听见,气得刘萍踢了他一脚,他还是盯着电视,根本不理。 刘萍喊:铃铃,去洗几个苹果,我正在刺绣呢,腾不出手。铃铃—— 孟静盯着手机屏幕,极不情愿地走来,说:天天刺绣,没见绣出一件正经的王府刺绣。 刘萍:你这孩子——行——我不和你犟。洗苹果拿手机干啥?别把手机洗喽。 孟静不管,一边洗苹果一边盯着放在一边的手机。 洗好苹果放在茶几上,孟静走进自己的房间,悄悄关上门,拨通了袁野的电话。 这一回是吴有财看到袁野的手机提醒道:你的电话响了,显示的是“孟静同学”…… 袁野一边拿手机一边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是孟静打来的? 吴有财大笑:哈哈——手机上都显示了,我看到啦,哈哈—— 袁野一竖大拇指,蹦出两个字聪明! 要是在平时,袁野是很打怵接孟静电话的,今天不一样了,不但仗着酒劲儿,更重要的是在吴有财和苏合面前装装。 “袁野,袁野?你说话啊?” 袁野:听——听到了,这个——喊什么? 孟静明显听出袁野说话不对劲儿,忙问:你怎么了? 袁野:没怎么,和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喝酒呢。 “最好——是不是喝醉了?” “你懂几个——问题?没——咱这量——醉——不了。” 孟静明白了,袁野这是喝大了,便劝他:一定少喝酒,对身体不好。 袁野依然是大大咧咧地说:没——关系,咱今天高——高兴。 孟静:少喝啊,早点儿回家,别让人——惦记。我先挂啦! 袁野:行! 袁野放下电话,吴有财神神秘秘地说:这么关心你,是女朋友? 袁野一挥手:不是,是——姐! 苏合在一边偷偷笑了。 放下电话,孟静的心一时还不能平静。想了想,在微信朋友圈中发了一句“心情”:心随你动,你却不懂。 ………… 饭庄包间里,吴有财明显是喝多了,袁野和苏合同样醉意正浓。 吴有财比比划划地说:明天,就在明天,我的最后一车,一车货发走,然后——我就和——和那个何老七结账。当然,我听你俩的,我就——就假装说,跟车回去,然后——然后再偷摸到阿尔斯楞那儿—— 袁野对苏合说:安排得多周到,吴老板这人才——不搞地下工作都白瞎了。 吴有财指着苏合说:你要去,去接我,苏合。还有,还有这位——小——小兄弟。 二人连连点头,双双保证:没问题。 吴有财不放心,叮嘱道:还有——就是,一定要保密哦—— 袁野:必须地。吴老板,你也别和——阿尔斯楞说你原来在哪儿,他特实在,没准儿啥时候就给整——漏了。 吴有财:我,我没事儿,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有谱儿!关键是你——你俩! 袁野把一个瓶盖儿拿起来扣在苏合的嘴上指给吴有财看。 吴有财不解,问:这是——是啥意思? 袁野:一定——要守口如瓶。 苏合明白了他的意思后,顺手抓过一个瓶盖,给袁野狠狠地扣上。 袁野一扒拉,说:你懂几个问题?苏合—— “啥?” “去结账!” “啊?” 苏合傻眼了,酒醒了一半儿。 ………… 一宿无话,第二天阳光明媚。 袁野、苏合、吴有财三人向月牙河畔的绒毛收购场走去,吴有财贪婪地欣赏着月牙河畔秀美的风光,不时发出赞叹。 苏合与袁野被他的夸奖吸引住了,用心地看了看从小就司空见惯的风景。太阳温和,细风扑面,柳丝摇摆,河水淙淙,不知名的野花开满河岸,随风送来淡淡清香。别说,是够美的,仿佛一下子就美得让人惊叹了。其实,好风景就在身边,我们不但缺少发现的眼睛,更缺少发现的心境。 第230章 阿尔斯楞雪中得炭 第230章 阿尔斯楞雪中得炭 袁野、苏合和吴有财三人走进收购场,立即引起工人们的关注。 吴有财开始四下打量,看到收购场的规模够大且各功能区摆布合理,以及清洁的环境,就觉得负责人的管理不错。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懂得从细节能看出一个企业的发展和潜力。 袁野不断地叮嘱吴有财一定要保密,听得他都有些不耐烦了。 袁野对苏合说:你先带吴老板转一转,看看咱们的场区环境。我先进屋和“狮子哥”交待一下。 苏合:好。 苏合带着吴有财又是看周围的风景,又给他介绍收购场的情况。袁野则昂首挺胸地向办公室走去。 袁野推门就进,阿尔斯楞示意他坐下,没坐,而是走上前去,逗趣儿地说:还郁闷呢? 阿尔斯楞苦笑了一下,说:没有啊,挺好的。 袁野把嘴角一撇,说:“狮子哥”,你就和我别装啦。 是啊,这小子眼睛毒着呢,装也装不住啊,对于了解自己并能看到自己内心活动的知己,还是以诚相待的好。 阿尔斯楞不好意思地说:唉,我姐夫那边的贷款泡汤了,这最后一根稻草也沉底儿了。亏得这些贩子哥们儿够意思,没逼着我要钱,要不我可真傻了。 袁野不赞同他“够意思”的说法,说道:他们还够意思?够意思还把货交给别的收购场?在你最困难的时候这样做和落井下石有啥区别?赤裸裸地雪上加霜!话说回来,“天冷的时候才知道皮袄的好处”,像我这样雪中送炭的人,可真是天下难找喽。 阿尔斯楞顺着他的话说:人家也是为了生意嘛——什么——你雪中送炭? 袁野摇头晃脑地说:不信?看我给你弄个“炭”来你就知道我的本事了。 阿尔斯楞着急了,说:别卖关子了,快说咋回事儿? “我问你个问题?别人收购场都是咋经营的?你这些年就没想到请个‘老客儿’常住?”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往往只是一个小小的点拨,就会起到峰回路转的效果,这和“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有着异曲同工的效果。 阿尔斯楞一拍脑门儿,大呼:对啊,我咋忘了这茬儿了呢?真是急糊涂啦糊涂啦。但是——现在这么急,上哪儿找去啊? 袁野得意起来,说:要不我咋说是“雪中送炭”呢,我给你带来一个“大炭”,那可是个大财主。 阿尔斯楞忙推开办公室窗户往外看,没有看到人,转身死死地盯着袁野。他心里想,我都这样了,你还要拿我涮的话,哼哼—— 袁野从眼神中读出了阿尔斯楞的不信任,再往深看还有被戏弄后的愤怒,便不再逗他了,认真地说:不骗你,我一声令下立即到场。 “那你先告诉我,‘老客儿’你是咋联系上的?” “人家是专门慕你阿尔斯楞之名而来的,恰好被我碰到了。” 阿尔斯楞笑了,说:你说,对你给出的这个理由我能相信吗?慕我之名,你把我当成谁了?要说“明”,你哥我是有自知之明! 袁野马上“见风使舵”,说:我是和你开玩笑的。如果我说了真话,你可不要生气啊? 阿尔斯楞假装绷着脸,面无表情地说:你说,我不生气。 袁野神秘地说:那我就实话直说了。是我和苏合在火车站碰到的,他可能闻到苏合身上有绒毛味了,就找他问咱们这儿哪家绒毛收购场信誉好,他要合作。 “你俩去火车站干啥?专门找‘老客儿’?” “哪能呢。我俩是送朋友出门,没想到却顺路接回个‘大财神’。哈哈——” 阿尔斯楞皱着眉头说:就这?人家就跟你来了?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把简单的问题搞复杂,那是没事整事儿。把复杂的事情搞简单,那就是咱的本事。” “不会是骗子?” “兴许这就是老天爷派人来搭救你的。天意啊,你这人咋这么多疑呢?” “别给我扣帽子。你说从车站偶然碰到的,这总让人——” “人家不怀疑你,你就偷着乐。他先把钱放咱这儿,你还怕他骗你啥?” 顾虑打消了。况且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算得上合乎情理,不由你不信,阿尔斯楞乐了,说:对呀!是这个理儿,那人呢? 袁野笑了,把窗户打开对外边喊:苏合,把“大炭”带——不是,把大财主吴老板请进来! ………… 谁都没有想到,白白胖胖的吴有财与壮壮实实的阿尔斯楞竟一见如故,有一种惺惺相惜的味道,很谈得来,合作之事也一拍即合。 其实,有些事情或许就如袁野所言,真的是很简单。素不相识的两个人,通过两个似乎并不是很着调的小青年的介绍,就这么对接成功、各取所需了。困扰阿尔斯楞这些天来的资金难题,没想到会以如此戏剧性的方式迎刃而解,让他还一时适应不过来,甚至是暗自发笑,难道真的是天意? 吴有财充满诚意地说:阿尔斯楞兄弟,我一看你就是个实在人,同你合作我放心。这样,我马上给你注入五十万资金,你要给我收购质量最好的绒毛。 两手相握,传递着信任和力量。 阿尔斯楞激动地说:您信任我,我就更加尽力。不瞒您说,有了资金把拖欠的绒毛货款还给小贩儿,生意马上就会好起来。 苏合主动请缨:“狮子哥”,由我负责联系这些贩子们。你老弟别的本事没有,对付这些贩子还是可以一呼百应的。 阿尔斯楞:苏合,那就谢谢你啦。 袁野对苏合的这种态度很满意,可嘴上还不饶人,说:谢他干什么?都是咱铁哥们儿。再说,这也是他将功补罪、改过自新的机会。 苏合脸一红说:去你的,一会儿给我整上“重新做人”的呢。 四人都笑了起来。 这爽朗的笑声,这发自内心的笑声,在绒毛收购场的院子里。这笑声,真的是久违的了。 ………… 阿尔斯楞在第一时间将收购场资金有着落的消息告诉了袁月亮,她特别高兴…… 第231章 收购场生意有转机 第231章 收购场生意有转机 宝锁真的是太给力! 作为扶持城郊型产业发展的特批信用贷款就要下来了,村支书特木尔接到信用社主任宝锁打来的电话,高兴得差点儿没跳起来。他决定立即把这一好消息告诉阿尔斯楞。他觉得现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不必再瞒了,好让他高兴高兴。 自有了吴有财资金的注入收购场生意很快便恢复了正常,阿尔斯楞的精神头儿更足了。快步走来的特木尔没有直接进收购场的办公室,而是先在院内这儿转转、那儿瞧瞧。看着工人们验绒毛、收绒毛,看着卖绒毛的牧民或小贩笑容满面地数着钱,他不住地点头微笑,心里却在嘀咕:这可不像缺资金的样儿啊? 正在指挥工人把绒毛打包入库的袁野抬头看见了特木尔,开玩笑地与他打招呼。 “哎哟,铁叔,您啥时候退休的啊?” 特木尔走了上去,一时对他的话没反应过来,便顺口说:我刚五十二——你说啥呢?怎么就退休啊?你小子这不是咒我老吗? 特木尔的表现正中袁野下怀,这个调皮的家伙就是喜欢在谈话中把人引上“邪路”,便笑嘻嘻地说:不是。我琢磨着您这位老支书不在村里坐镇指挥,为月牙河村描绘美好蓝图,竟跑这儿来偷艺取经,是不是被组织劝退了也要开个收购场啊。 特木尔笑了,抬手亲昵地给了袁野一巴掌,说:你个小混球儿,就算我退休也轮不到你接班。合作社的事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抓紧啊!我有事儿,得找阿尔斯楞去。 “合作社?我怕是不行?”袁野拢了拢头发又说,“您还是去办正事儿。‘狮子哥’刚进办公室,要不,我陪领导去?” 特木尔又笑,说:啥领导不领导的,你小子又忽悠我。 袁野一边走一边说:只要没被劝退,铁叔您就是好领导,我们不能“不拿支书不当豆包”啊。 特木尔:你这小子,那是“别拿豆包不当干粮”,瞎乱改词儿。 二人的对话,引起工人们的欢笑…… ………… 收购场生意好了,还有几位长辈是最高兴的。包牧仁、乌兰图雅自不必说,单说袁振富,那就是打心底偷偷地乐。 乌兰图雅挎着的蒙着布帘儿的小篮子,包牧仁提着一个暖水瓶,夫妻二人满脸笑容地走在月牙河畔的小路上。 袁振富正在河边儿放牛,远远看到二人走来,便向路上靠拢,说:牧仁大哥,嫂子,你们这是—— 乌兰图雅抢先说道:振富兄弟,放牛啊? 袁振富点点头,答:是啊,遛遛。 包牧仁接着说:给阿尔斯楞送饭去,这不,我还给他熬了奶茶。这小子,这几天忙严重地忙啊,连回家吃饭的工夫儿都没有。 “忙点儿好,忙点儿好啊。” 乌兰图雅:忙是忙,这吃饭可不能耽误,身体更重要嘛。 袁振富:有二位做后勤部长,阿尔斯楞就更安心了。 包牧仁拉过袁振富,有些激动地说:振富啊,我知道这一次袁野可是严重地帮了大忙了,这小子真行,大学可没白念啊。我还真要严重地感谢感谢他呢。有次我硬拉着他来家里吃饭,他着急忙慌的也没吃好。看来,我得专门请一请啦。 袁振富谦虚一笑,说:感谢什么啊,一个小孩子。 乌兰图雅说:可不是小孩子了,人家是大学生,村里水稻合作社未来的掌门人啊。他可老聪明了,如果不是他想到找“老客儿”来投资的办法,阿尔斯楞的收购场说不定啥样呢。 袁振富心里说“这办法哪是他想的?是我想的。但是人家夸儿子,老子心里会更高兴。”嘴上却说:快走,快走,一会儿饭菜该凉了。 “那也是,改天再聊。” 二人匆匆走了。包牧仁又回过头说:振富,哪天来家,咱哥俩儿严重”喝两盅儿。 袁振富答应着,心里却嘀咕:我敢上你家喝酒吗?要是让其其格知道那还不得把天捅了窟窿啊? ………… 袁野带着特木尔,有说有笑地走进阿尔斯楞的办公室。 阿尔斯楞特别高兴,赶紧给特木尔倒了一杯茶,然后陪他坐在沙发上。袁野不管不顾,直接坐到老板椅上开始摆弄电脑。 特木尔开门见山地说:我看收购场的生意不错啊,不像缺少资金的样子啊。 阿尔斯楞笑着解释说:有一位“老客儿”注入资金委托收购,这才周转过来的。 特木尔恍然大悟,说:原来是这样啊。我来是告诉你,前段时间我瞒着你,在信用社帮你协调了一笔贷款,主要是想办成了给你个惊喜,办不成就当没这事儿。我刚从信用社回来,这笔货款是五十万,按支持咱们月牙河村产业发展特批的。贷款马上要下来了,看这情况——你还需要吗? 阿尔斯楞静静地听着,袁野停止摆弄电脑。 特木尔说完这段话就瞅着阿尔斯楞,等待着的答复。袁野着急了,来到沙发前,没等阿尔斯楞开口就抢着说:铁叔,虽然暂时度过了难关,可收购场还是需要这笔钱的,钱多了还咬手啊? 特木尔:臭小子,好大的口气啊,贷款可不是白用的。 袁野满不在乎地说:我知道有利息,对我们——我“狮子哥”做大买卖的,那点儿利息不算啥,关键是有了资金才能做大。再说,哪个企业不贷款?是不是啊“狮子哥”? 袁野的小眼睛一个劲儿的向阿尔斯楞眨巴,他没有理会。 “铁叔,是这样,如果这笔贷款是‘戴帽儿’下来必须我用,而且退不回去,那我就用。” 特木尔:不是这样的,这是以村里的名义协调下来的。 “是这样啊。”阿尔斯楞想了想又说,“铁叔,我的想法是如果能转贷给最需要的人那是最好了。如果没有人需要我还能接着,没问题,不能让您老为难。不管怎么样,我都感谢您!” 几句话,特木尔心里热乎乎的,说:为难谈不上。这是上边特批的一笔的贷款,也包括扶持青年创业的意思。如果你真的不需要,还有几户养殖户急需呢。绿色有机水稻合作社——目前,还用不上…… 袁野再一次给阿尔斯楞使眼色,他还是不理他这个茬儿。自己就抢话:别啊—— 第232章 是“肥肉”都惦记着 第232章 是“肥肉”都惦记着 阿尔斯楞拉了袁野一把制止了他,接着说:铁叔,那就给他们。这样,如果需要抵押,我还是可以用这个收购场帮忙担保的。 特木尔很激动,说道:阿尔斯楞啊,铁叔——真的就没看错你。抵押不用,铁叔代那几户谢谢你。那好,我先回去,如果你有啥需要铁叔的地方尽管说。我支持你,村“两委”同样会支持你的。你啊,为月牙河村脱贫攻坚出了力啦…… 阿尔斯楞:我那个——不足挂齿。铁叔,我以后遇到困难,可真不会和你客气的。 “好。我们都还指望你带动更多的人发家致富呢。” 送走特木尔,袁野惋惜地说:“狮子哥”,你怎么能说不用就不用呢?天上掉下了馅饼,怎么不伸手接呢?把贷款拿来然后“抬”出去都挣钱。 阿尔斯楞正色道:放高利贷的事儿我才不会干呢!袁野,你要听好了,心眼要用在正地方,“放牧时没出力,吃肉时别伸刀”。你聪明,但是还太年轻,要把握好自己,别做投机取巧的事儿!我这当哥哥的可得对你负责! 袁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只有嘿嘿傻笑的份儿了。阿尔斯楞的话,让他服气。 ………… 月牙河村支书特木尔手头有一大笔贷款的事儿,通过小道儿消息迅速传开,很多人做着要分一杯羹的美梦,更有一些性急者开始纷纷找上门来。但是,特木尔心里对这笔贷款的用项已经有了谱,对这些上门者要么直接给予回绝,要么就是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复,说:再等等,村里要开会研究的,不能着急。 “游手好闲四金刚”中吴仁青最先听到这个消息,是他媳妇何婉通过李三福家门口大榆树下的“聊天会”得到的。 吴仁青:我得告诉他们三个去。 何婉一把拉住他,说:他们仨儿是你亲爹啊?啥事儿都想着人家? 吴仁青来气了,骂:你这个臭娘们儿是不是皮子紧啦? 何婉:给你能耐的!你傻啊?多一个人去找,就多一个竞争对手。这事儿最好你自己去。 吴仁青挠了挠脑袋,觉得何婉讲得有道理。便说:那他们三个知道我单独去了问起怎么办? “这事儿我是从李三福家门前大榆树下大家唠嗑儿时听到的,你就说以为李三福知道就会通知大家呢。” 于是,吴仁青满怀信心去找特木尔,没想到特木尔的答复就是“研究”和“等等”。而他想急切知道结果,便追问:铁叔,那到底有没有我的份儿啊?我是贫困户,村里得扶持啊。要不,脱贫攻坚任务怎么来完成啊? 特木尔依然是笑呵呵地说:吴仁青啊,不忙,不忙,研究好喽自然就明白了。 吴仁青满脸怨气地走了,嘴里嘀咕着:研究——烟酒,烟酒烟酒,那到底是想要烟还是想要酒?给个痛快话儿! ………… 特木尔召开村干部开会,商讨关于这笔贷款的投放问题…… 这笔贷款就是块肥肉啊,很多人都垂涎三尺了。 ………… 表弟赵有亮突然造访,而且手里还拎了两瓶好酒,让特木尔感到很突然,心里很没底。 赵有亮一直笑嘻嘻,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孔都透着讨好的意思。但是,特木尔对他免疫。 让进屋后,特木尔就用批评的语气说:有亮啊,你这是——来就来呗,还和我扯这个?一会儿拿走啊,给我姑父喝去,我现在不咋喝酒了。 赵有亮满脸是笑,说:大表哥,我的亲哥哥,这是弟弟的一点心意。好长时间不来了我怎么能空手呢?再说我爸不喜欢喝这种酒,他就愿意喝“小烧儿”。 特木尔看着赵有亮,没有接着说下去,心里在揣摩这位表弟突然来家,会有什么事儿呢?他对这位不太务正业的表弟有些看法,所以,只寒暄几句就没了话题。 赵有亮一看这架势,只好开门见山地说了:大哥,我就直说,这次来找你,是听说你手头儿有一笔无息贷款—— 特木尔一惊,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南北二屯的事儿,瞒得过谁还能瞒得过你老弟我?” 特木尔点点头说,说:那也是,你信息灵通着呢。但是,我纠正你一下,不是无息,是低息、贴息。说,你是什么意思? 赵有亮往前倾了倾身子,神秘地说:大哥,我知道这钱在你手里就是闲着,不如让它发挥作用,用钱挣钱、让钱生钱。 特木尔很好奇地问:噢?怎么个生法儿? 赵有亮以为特木尔活心了,就来了精神,说:我手头有一个项目,保准儿是光赚不赔,就是苦于没有资金。大哥,你刚好有这笔钱,咱俩合伙把这生意做了,利益就是“二一添作五”—— 赵有亮停下来看着特木尔的表情,又接着说:要不四六也行,你六我四,咱哥们儿谁和谁啊?对了,这钱是你出的,我看——要是三七分也不过分,我就是个跑腿学舌的,拿小头儿也是正常——正常…… 特木尔不言。 赵有亮打起了亲情牌,满怀深情地说:哥,我这些年买卖上不是太走字儿,让你操心了。关键是我妈——你最亲最亲的姑姑,就盼着我做买卖挣到钱,她好跟着享福不是?哥,我今天来,还是我妈说的让我找你的。我妈说从小就看你最仁义、最认亲,我的忙你一定能帮。 特木尔太了解自己的表弟了,他说的话,你得站南山去听,太不靠谱啦。于是,依然不为所动,脸沉沉的,没有一丝笑意。 “有亮啊,你和我说实话,你的项目是啥?要说实话,别绕弯子,你知道我的脾气。” 赵有亮嘻皮笑脸地说:那是,那是,当官儿的没点儿脾气哪行?得镇住人!大哥,我和你实说,这个项目老好了,稳赚啊。我有好几个朋友靠这个都发了—— 特木尔打断他的话:说重点! “是,是。重点就是——我们拿这笔钱‘抬’出去,就是放高利贷啊。当然,咱有手腕儿,签合同时千万不能有漏洞,这方面我懂——” 第233章 文艺晚会的吸引力 第233章 文艺晚会的吸引力 特木尔终于听明白了,站起身,把酒拎起来,塞到赵有亮的手上,说:有亮啊,这酒你还是拿给我姑父,就算没这个所谓的项目,我也不能要你的酒。这样,你说的那事儿呢——好是好——只是这钱啊,我说的不算,还得村里班子在一起研究—— “大哥,你咋还谦虚了呢?钱是你跑下来的,你又是月牙河的一把手,你说的不算谁说的算啊?” 特木尔有些激动了,拍了拍胸脯说:有亮啊,我告诉你,是良心说的算!是群众说得算! 赵有亮也明白了特木尔的意思,提高了声调说:大哥,这良心——咱还是别提这良心了。哥,咱这就是借鸡生蛋,你想啊咱俩合伙,再以我的名义放出去,谁会怀疑你啊? 特木尔不耐烦了自己就往外走,边走边说:有亮啊,我有事儿得走,你要能等就等我回来在家吃饭,要是不能等咱就一起走。可话我给说到前头儿——这事儿呢我是绝对不会干的!而且实话和你说,至于这笔钱怎么用法,我们班子已经开完会了,你就别惦记了!再有,当哥的也劝你,老大不小了,别整那些邪门歪道的,不长久! 赵有亮一听就生气了,把酒往沙发上一摔,说:那你不早说?害得我废这么多口舌。我走了。 “有亮,那酒——” 赵有亮头也不回地说:一会儿你自己扔了,我爸爸才不他么么的喝那假酒呢! 特木尔愣住了,回过味儿来说了一句:假酒?算你小子还有点儿良心,终于说了句实话。 ………… 在月牙河村文化活动室里,“活字典”格根正在指导几位年轻人拉马头琴,纠正着他们不规范的动作,偶尔还要进行亲手示范。 时而有悠扬的马头琴声飘出,吸引着坐在办公室里的特木尔。他放下手中的报纸,走出办公室轻轻来到文化室窗外,透过一扇开着的窗户看着里面的情景。当格根老人开始示范拉响马头琴时,他背起了手、眯上了眼,一副陶醉的样子。 作为村党支部书记,特木尔知道文化活动对于群众的重要。于是,便与村干部们商量,决定将举办“月牙河之夜民俗文艺晚会”再次提到议事日程,繁荣本乡本土的文化。 特木尔的提议受到大家的一致赞同,并且定下了一条原则——“月牙河自己的人,演月牙河自己的节目”。并不是他们小气而不肯接受外边的文化,而是想让每一个喜欢文艺且有表演才能的月牙河人,都能有机会登上舞台,展示才艺,演出属于自己的节目,在自娱自乐的基础上,真正让文化成果实现人人共享。 村里这一决定的出台,调动了全村人的积极性,参与者非常踊跃。特别是格根老人能够出山担任节目的总指导,让村“两委”班子放心,让月牙河群众信任。 特木尔转身走了,不想打扰他们。文化室里传出断断续续的马头琴声,让他脸上一直露挂着微笑。 ………… 这几天,袁振富和袁野唠得最多的就是青河市援助的事儿,其其格通过电视新闻了解了一些。她别的不太关心,最关心的就是两地“结亲”之后,在环投集团工作的女儿回来的机会是不是就多了,甚至还幻想要是这工作能调回来,那该有多好啊。 燕子在院子的电线上排成一排,叽叽地叫个不停,似乎在互相讲述着远行迁徙的故事。翠柳绿杨,习习微风,其其格坐在阴凉处的小凳上望着燕子们出神。燕子每年冬天前飞走,第二年春夏之交就会飞回来,而自己的女儿却连燕子都比不上,一走就是将近两年啊。萨仁,燕子早就回来了,你啥时候能回来看看妈妈啊? 其其格擦了擦眼睛,进了屋,拿起柜子上的座机拨通了袁月亮的手机。 袁月亮正在电脑前写着材料,手机响了,她一看号码,赶紧接听了。 其其格:萨仁,青河市帮助咱们红楼市搞建设,你们环投集团专门帮着哈达乡,你啥时候回来帮忙啊? 袁月亮乐了,说:妈,那是上级党委、政府的决策,还显不着我去帮忙呢。 其其格又问:那——你是不是有可能调回来啊?两个地方处得这么好,这事儿应该能行? 袁月亮刚要笑,又突然体味到妈妈的牵肠挂肚。妈妈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没有什么文化,平时更不会关心政治、关注新闻,却对青河市和红楼市的携手这么上心,还不是因为想念自己吗?她眼睛红了,站起身,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柔柔地说: “妈,调回去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以后回去的机会应该多了些。” 其其格有些失望,说:那也行啊。最近能回来吗? 袁月亮安慰妈妈:这得找机会。妈,别着急,只要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争取。 ………… 一天中午,有一个人悄悄走进村部院里,蹑手蹑脚的,作贼一样扒着窗户往里看。发现只有特木尔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又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人,脸上露了窃笑。 此人就是谷满仓,月牙河村着名的“游手好闲四金刚”之首,虽然身强力壮,长的却是一身懒肉,什么活儿都不愿意干。曾经有过外出打工的经历,没干上几天就嫌太累,正在他吵吵着要不干的时候,工头儿亲自给他送来工资,并且把来回路费都给了,让他回家,不然他这一条小鱼可要闹得满锅腥。对谷满仓来说,这是正中满下怀啊,揣着钱满心欢喜地就走了。更可笑的是,在火车站被一个搞传销的盯上了,稀里糊涂跟着去了南方一个城市,没几天又被撵出来了。别人问他是怎么出来的,入了传销可是轻易跑不了的。他吹牛说自己怎么怎么英勇、如何如何潜伏帮助有关部门摧毁了传销团伙。虽然大家不信,又找不到别的理由,也就有些佩服他了。可是,有一次他喝多了才说出实话,原来是他一“上课”就睡觉,一“下课”就白话起没完没了,而且和“业务”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一个星期了一个“下线”都发展不来,而且还特别能吃,是让人家清出传销队伍的。 第234章 “东窗事发”找上门 第234章 “东窗事发”找上门 谷满仓在月牙河村里与王守会、吴仁青、李三福走得很近,没事儿就在一起瞎混。这一回,谷满仓不是来村委会混的,他是真的有正经事儿。 就在谷满仓踮着脚尖儿向屋里走去时,一个大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吓得他“妈呀”一声。回头一看,是村主任白宝音。 “白主任——你吓死我了!” 白宝音眼睛一挑,问:吓死你了?心里有鬼? 谷满仓嘻嘻笑着说:看你说的,我心里能有什么鬼?朗朗乾坤,光明正大。 “别给我整词儿。说,你要干啥?” “啥也没干啊?” “我老早儿就看到你鬼鬼祟祟的,我就跟着你。看来,不抓你现行你是不承认啊。” 谷满仓听出白宝音是把他当小偷儿了,不高兴地说:唉,我说白主任,你这话啥意思?还抓现行?怎么的,把我谷满仓当贼了咋的? 白宝音用鼻子哼了一声,没说话。 谷满仓提高了声调儿说:我来找铁书记的,怎么了?这里挂杀人刀了还是挂宰人剑了,不让进?还是“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看我空着手儿是不? “我是怕你走时手不空!” “好,我和你说不清楚,咱找铁书记去。” 特木尔被走廊里的声音吵醒了,推开办公室的门问:吵啥啊? 谷满仓:铁书记—— 白宝音:我看满仓他鬼鬼祟祟的—— 特木尔:满仓,你有事儿? 谷满仓呵呵笑了,不好意思地说:铁书记,我还真有事儿求你。 “那就进屋说。都进屋。” 二人跟特木尔进了屋,并在他的示意下都坐了下来。 “满仓,说,找我啥事儿?” 谷满仓有些害羞了,用眼睛的余光扫了白宝音一下,吞吞吐吐地说:铁书记——我——我是想——参加月牙河之夜晚会的演出。 谷满仓的话出乎特木尔的意料,更出乎白宝音的意料。 特木尔乐了,说:这是好事儿啊。 白宝音说:是啊,那你就大大方方的说,咋还像做贼似的? 谷满仓低下头,说:我的——名声,在月牙河一带——不太好,懒——我怕领导不让我参加,万一让别人知道该笑话我了。 原来是这样啊,白宝音知道自己误会谷满仓了,便说:满仓,对不起,我刚才——你要不说,我还真把你当——那啥了。 谷满仓一笑,说:没事儿。 特木尔:谷满仓啊,你有这个想法,非常好。我支持你,但是,你知道,要参加演出,可得有特长啊?说拉弹唱,你—— 谷满仓:铁书记,我唱歌好,小学时还是班里的文娱委员呢。 白宝音:是的,满仓的歌儿在这一带年轻人当中是很厉害的。他是平时不露,只要一喝——多,就唱个没完。 谷满仓脸红了。 特木尔认真地说:噢,我想起来了,我还听过呢,确实不错。满仓,我先答应你,明天开始你就到格根老师那里,让他再辅导辅导你。如果他说你可以登台,那就没问题,如果说你不是那块料,你可别不高兴啊。 谷满仓没想到特木尔答应得这么痛快,并没有难为自己,说:铁书记,谢谢你! “先别着急谢我。你也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谷满仓激动地说:铁书记,你说,别说一个,就是一百个我都答应! 白宝音跟着笑了。 特木尔:没那么多,就一个——以后啊,要勤快些。不管是年轻人还是中年人,要是不上进,那还了得?就算不和别人比,你要为你的爸妈和老婆孩儿想想?特别是你爸妈,他们都那么大岁数了,你还忍心让老人为你操心、为你劳累? 谷满仓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点点头。 ………… “老客儿”吴有财原来的主家儿何老七,不清楚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了他“跳槽”的事儿,可许是有小贩子传话。何老七很生气,认为一定是阿尔斯楞在挖墙脚,便前来责问。他气冲冲地闯进阿尔斯楞办公室,后边跟着两个戴墨镜的、膀大腰圆的工人。 阿尔斯楞一看这阵势非常惊讶,更何况自己与其他收购场并不怎么联系,何老七为什么会突然造访呢?疑问归疑问,礼节可不能少。他立即笑脸相迎:何总?今儿怎么有空儿?哎呀,还配上保镖了,佩服佩服。 何老七是个直性子,八字胡、红脸堂、小平头理得跟足球场草坪一样,更显精干。说话直来直去,开口便道:别废话。我问你,吴有财是怎么回事? 阿尔斯楞很不喜欢对方的口气,而且一时间真没想起吴有财是谁,因为平时都叫吴老板叫惯了,就一脸茫然地问:吴有财?哪个吴有财? 这个态度让何老七很恼火,语气强硬地说:别装了,挖了人家墙脚还装无辜?太假了? 阿尔斯楞提高了语调,说:你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挖墙归拆迁部门管啊。 “你还是跟我装?啥拆迁部门?你跟我说鬼话呢?我说的是吴——有——财!收绒毛的‘老客儿’!” 阿尔斯楞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儿,说:噢——吴有财,你说的是那个老客儿吴老板? “承认就好。阿尔斯楞,你是啥意思啊?” 面对无端的指责和劈头盖脸的训问,再有涵养的人也会生气的。阿尔斯楞不卑不亢地说:何总,你是什么意思,麻烦把话说明白好不好?我不懂。 “好,算你狠!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阿尔斯楞先生,直说,吴有财是我的‘老客儿’,年初开始一直在我那儿,你说撬就给撬来了?我说,虽然同行是冤家,可你太不讲究了?” “何总,我建议你说话注意点分寸。吴有财现在就在我这儿,不假,却是他主动来的。我没撬!” “你能敢承认他在你这儿,很好,算是条蒙古族汉子。只是——你还跟我装,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阿尔斯楞语气强硬起来,说:何总,念你年龄比我长,尊重你,我希望你说话客气点儿! 何老七一使眼色,两位所谓的保镖往前上了一步…… 第235章 铁支书出面调解 第235章 铁支书出面调解 阿尔斯楞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眼睛直盯着二人,威严不可侵犯。 “谁他么么的敢动一下!” 二位“保镖”对望了一眼,竟被吓退了。何老七对狠狠地说“没用的东西”!然后对阿尔斯楞说了句“这事儿没完”,转身就走了,两位墨镜“保镖”赶紧跟了出去。 阿尔斯楞顺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开始琢磨这背后肯定有鬼儿,便走到窗前对外喊:袁野——袁野—— 王山子跑进来说:袁野被他妈招呼回去了。 阿尔斯楞摇了摇头,说:这小子,关键时刻总没影儿。 王山子小心翼翼地问:用不用我打电话叫他回来一下? 阿尔斯楞说:好——等等,不用了…… ………… 何老七突然闯进了特木尔办公室,只是——没有带戴着墨镜的“保镖”。 原来,自从上次见了阿尔斯楞之后,他是越想越憋气。但是他心里明白,和那小子硬碰硬,相信自己占不到什么便宜,就想到去村部,找到特木尔支书,狠狠地告阿尔斯楞一刁状。 这期间,村主任白宝音和副主任朴建东不时转到办公室门口儿,向特木尔的办公室瞄上一眼,心里想:但凡是来者不善,一定要冲上去…… 听过何老七的悲愤讲述,特木尔说:何老板,这样,你先回去。这事儿呢,你既然找到我特木尔,那就请相信我。当然,我必须得先调查,不能光听你一方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何老七:是。当领导的可不能偏听偏信,这我懂。这事儿确实是阿尔斯楞那小子不地道啊…… 特木尔拍着他的肩膀,说:我会处理好的。怎么样,何老板,你先回去。我马上就去找阿尔斯楞,把事情弄清楚,如果真如你所说,那肯定是阿尔斯楞做得不对了。 ………… 因为何老七真是气急了,根本没有避讳,直接提供了“苏合就是内奸”的线索。 特木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首先就去找儿子苏合。正在家里清理货车的苏合一看爸爸气鼓鼓地来了,便软了下来。 特木尔严肃地说:苏合,你他么么的必须给我说实话!要是绕一点儿弯子,别怪我打折你的腿!何老七找到我了,相信我们绝对能把事情整清楚。说,吴有财是怎么跳槽到阿尔斯楞那里的? 苏合还心存侥幸,说:爸,你说是跳槽。既然是跳槽,那一定是他主动去的啊。 特木尔一瞪眼睛,说:和我玩儿他么么的文字呢?别给我猪鼻子里插大葱——装象。刚才我已经见到袁野了,现在就看你的态度了! 没想还有这一手,苏合一惊,说:爸,你全知道了? 特木尔胸有成竹地点点头。 “那还问我干啥啊?” 特木尔看他竟然如此不识时务,火又上来了,说:你他么么的少给我来这一套,信不信我收拾你?我现在是以村书记的身份,来主要是想看看你的态度。如果我不当这个支书,早就一巴掌打得你满地找牙了! 苏合见爸爸真动了气了,便嘿嘿一笑,说:你,我说还不行吗?刚才是和您开玩笑呢。我全说——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管袁野是否真的“沦陷”,自己在这事儿上肯定摆脱不了干系,走一步说一步。想到这儿苏合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告诉给爸爸。其实,并不是他不能“守口如瓶”,而是觉得既然让何老七找上门了,此事就必须往清楚整,不然越描越黑,对阿尔斯楞也没好处。再一点,他是非常信任爸爸的,知道只有他才能把此事摆平——他器重阿尔斯楞。 ………… 事情的前因后果基本明晰,离开儿子苏合家特木尔便径直向阿尔斯楞的绒毛收购场走去。他走得很慢,一边闲淡地看着月牙河畔的风景,一边想着心事。这件事阿尔斯楞确实不清楚,却不能成为他留下吴有财的理由啊?国有国法,行有行规,挖了人家的“老客儿”,就得“人”归原主。可这样一来,阿尔斯楞的收购场…… 特木尔边想边走,一抬头已到收购场大门。便加快速度向办公室走去。袁野看到他来了,贴着墙根儿往外跑,被特木尔冲上一把抓住。 “你小子,别再想溜了!” 阿尔斯楞笑着说:铁叔,袁野又逗您了? 特木尔认真地说:这小子把你给逗啦! 见阿尔斯楞一脸的茫然,特木尔接着说道:何老七找到我了,说了你俩的事儿—— 何老七?这点儿小事儿还惊动了老支书?阿尔斯楞打断了特木尔的话,有些激动地说: “铁叔,我刚才还问袁野了呢,袁野说他是典型的恶人先告状,百分之二百是诬陷。铁叔,难怪别人都说这同行是冤家呢,何老七他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特木尔平和地说:阿尔斯楞啊,有些事你是蒙在鼓里了。这样,你也先别下定论,先让袁野说。 袁野忙摆手说:我——我对这件事不想发表看法。 特木尔:年轻人啊,别希望枯树能结果,别指望自私能成事。你是好心,要帮阿尔斯楞,可好心也有办坏事的时候,你这是要让他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啊。 袁野低下头。 特木尔又说:事情我已经弄清楚了,苏合比你诚实多啦。虽然他是我儿子,我拍着良心保证我不会偏袒他的。他的错,过后我会和他算的,连本带利,一分都不能差!差了,你们掰铁叔的手指盖儿! 此时,袁野觉得自己不能再装下去了,特木尔说得对啊,好心也有办坏事的时候。如果这事儿何老七不来找,那就风平浪静相安无事了,可人家找上门来总得给个说法?总得解决?总得水落石出?上次因为偷拿家里房照的事儿,把“狮子哥”在妈妈心目中的形象又降了一大格,如果这件事再让他背黑锅,那自己就真的是大罪过了。 阿尔斯楞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便和特木尔一起直直地盯着袁野。两双眼睛,目光如炬,烤得袁野额头冒汗。 沉默…… 第236章 天上掉下个大馅饼 第236章 天上掉下个大馅饼 袁野需要面对了,便细声说:铁叔,我——我错了。 阿尔斯楞不明白,问:袁野,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野就把怎样想出主意,怎样骗吴有财来,又怎样糊弄阿尔斯楞的,前前后后说了个清清楚楚。 听完袁野的讲述,阿尔斯楞感觉更像是个故事,怎么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呢?他又气又怨又想笑,便指着袁野说:你啊你,叫我说什么好呢?人家何老板来找了,我还与人家狡辩呢!唉——袁野,快去把吴有财给我请来,我要当面向人家道歉。 袁野看了看特木尔,特木尔生气地瞪他一眼,说:快去啊,等我跑腿儿去找啊?还电钱杆子似的杵着干啥? 袁野跑了出去。 阿尔斯楞对特木尔说:铁叔,何老七哪儿,您看咋办好? “我先和他解释一下。解铃还需系铃人,虽然表面上看是袁野和苏合系上的这个铃儿,实质最终还是为了你。你是需要出面的。” “那是,那是。我一定当面向他道歉,并把吴老板‘奉还’。” 特木尔又担心起来,说:如果吴老板走了,你的资金是不是——正好那笔贷款…… “铁叔,这都不是主要的,当前最重要是我们做错了事就要承担。” “那笔贷款还没全发下去,如果——” 阿尔斯楞:铁叔,先不用。 ………… 特木尔不方便见吴有财,便提前走了。 送走了特木尔,阿尔斯楞回到办公室,向吴有财讲明了情况,他态度诚恳,对自己犯的错误深表歉意,他并没有把责任推给袁野和苏合。 听完这一切,吴有财叹了口气,说“我考虑考虑”,然后就离开了。 望着吴有财的背影,阿尔斯楞心里很不畅快。 袁野再一次承认错误。 阿尔斯楞:我就觉得不对劲儿嘛,当时就没把你往坏了想。 “我这真是好心。” “好心——得办好事啊。做人——咱不能不地道。” “得得得,您老人家地道,我不地道!您老人家高尚,我卑鄙下流外加无耻和无理取闹……” 袁野竟然急眼了。话音一落,转身就跑了,留下阿尔斯楞一个人尴尬地立在那里。 ………… “少年不识愁滋味”的袁野开始愁眉不展了。整天窝在家里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样一来正中其其格的下怀,省着他一天天到处疯跑抓不着人影儿,还总惹祸。 袁振富有两次靠近儿子,想和他唠唠,没想到人家根本不给面子,也只好做罢。他找来几张介绍青河市援助红楼市进展情况报道的报纸,递给袁野。希望能引起他的兴趣。果然,袁野认真读了起来。 ………… 这一天,村支书特木尔接到乡长金巴根的电话。 “喂,你好,金乡长,你好!” 电话那边儿的金巴根说:老铁啊,青河市的环投集团对口帮扶咱们哈达乡,大搞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这事儿你知道吗? “知道啊。上次开会您就传达了呢……” “看我这记忆,一高兴就更容易忘了。上次说的是意向,这回我和你讲,已经定下来了!板儿上钉钉儿了!” 特木尔很高兴,激动地说:太好了,那家伙可是个大集团啊,老有钱啦。 金巴根:还有钱?那叫有实力。对了,你听我说完。乡里推荐了一个项目,人家相中了,要投资。 “这可是咱们的福气啊。乡长,您是真有力度啊。” “马屁地不要拍了。你不想知道是什么项目吗?” 特木尔:什么啊? “简单地说,就是旅游加养老!” “旅游?我明白。养老?”特木尔转了转眼珠,说,“这个——是啥意思啊?” 金巴根乐了,说:直白地说,现在农村的孩子和年轻人越来越少了,从各小学校、各教学点纷纷撤并就看得出来。但是,反过来,农村的老人那是越来越多了,养老问题就是一个大的社会问题了。所以呢,乡里就上报了这个项目,没想到啊,人家环投集团真有眼光,准备投资了…… “噢,我明白了。这可是造福一方的好事儿啊,积德行善啊。” 金巴根:认识到位。我们提供了多个方案,最终啊——人家选择到了月牙河村! “啊?天上掉的大馅饼,碰到我们头上啦?太好啦!欢迎欢迎啊,我们是热烈欢迎啊!” 特木尔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惊喜 “你听我说完再激动不迟啊。” “我——我激动得控制不住自己了……” “是这样的,经过我们初步协商,对你们村子要开发旅游,同时呢,建设一个区域性的颐养中心。这个中心具体选址定在月牙河畔,具体地说,就是你们村小伙子阿尔斯楞建的绒毛收购场的位置,加之周边那些荒滩地,都可以开发利用。目前看,各位的工作主要是涉及到收购场的搬迁,然后进行改造。我知道阿尔斯楞的收购场才建起两三年,生意刚有起色。但是,我们要以大局为重嘛,你们要做好他的工作,乡领导相信你这位老支书的能力——喂,喂,老铁,说话啊?” 特木尔表情有些木木的,没了刚才的欢快劲儿,说:我在等你说完啊。 金巴根:我说完了。噢,再补充两句,阿尔斯楞的工作一定要做好,不管是异地再建还是怎么着,反正必须得搬迁了。当然,政府是会给补偿的,不能让他吃亏。 特木尔放下电话,开始挠头了,这真是个棘手的差事 ………… 谷满仓练习唱歌很认真,有事儿没事儿就常往村文化活动室跑。作为“游手好闲四金刚”的“老大”能这么上心,真的出乎人们的意料。其实,不管是多懒惰的人,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儿时候,总会全情投入的。 谷满仓正在练习的是《阿爸的马头琴》,“活字典”格根老师为他拉马头琴伴奏。 马头琴在天边响起的时候 那是阿爸喝醉了醇香的奶酒 琴声悠悠 像草原上弯弯长长的河流 流过了冬夏流过了春秋 风儿在吹白云在游 定格的是雕塑般的老琴手…… 歌声传出文化室,传出村委会大院儿,引得路过的村民驻足倾听…… 第237章 袁野成了“诈骗犯” 第237章 袁野成了“诈骗犯” 袁振富正要牵着奶牛往外走,看到其其格气乎乎回来了,问:咋又回来了,落下什么东西了? 其其格并未搭话,径直奔屋里去了。袁振富意识到事儿不好,赶紧把牛拴在大门柱上,转身向屋里走去。此时,已经听到其其格高喊:塔拉,你他么么的给我滚出来! 袁振富加快了脚步进了屋,其其格还在喊,袁振富拉住她,问:怎么了?有事儿好好说,喊啥啊? “喊啥?再不喊他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啥事儿都敢揽,你以为你是谁啊?再这样下去,早晚被局子里给收了去!” 袁振富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还是拉着其其格说:消消气,哪有那么严重。 袁野睡眼朦胧地开了屋门,显然是刚穿好衣服。要不是刚才孟静发过一条微信过来,他估计还在睡呢。他特别不高兴地说:妈,大清早又喊啥啊? 其实,袁野这一晚上就是“烙饼”了,翻来覆去根本没睡着,天快亮时才算睡了一小会儿,又让孟静的微信给闹醒了。只好穿上衣服,没承想妈妈又来大喊一通。 其其格更来气了,拉着袁野来到屋外,指着太阳说:大清早?你看,太阳都照屁股了!哪儿来的大清早? “妈,你咋说话呢?太阳现在照的是我脸!还说是屁股,没有你这样埋汰自己亲儿子的。” 其其格被他一说,把接下来的话给噎下去了,袁振富竟然憋不住要笑。 其其格又拉袁野回到屋,把他推到沙发上,自己站在他对面,质问:塔拉,我问你,吴有财是咋回事儿?何老七是咋回事儿?人家找到村里铁书记又是怎么回事儿? “你们懂几个问题?”袁野嘀咕完又不耐烦地说,“咋回事儿咋回事儿,你大清早——你一连串问我这些‘咋回事儿’是咋回事儿?又听谁扯老婆舌了?” 其其格:我—— 袁振富上前解围,说:袁野,你小子别打马虎眼,实话实说,别惹你妈生气。 袁野这两天肚子里同样有火,好心办了件大事,竟然还没有人理解。面对父母的质问,他终于爆发了,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地喊:别问我!什么都别问我,我不知道! 其其格气得直哆嗦:好你个死孩崽子,你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是不?这事儿你他么么的一定要说清楚,不然——不然你就是——就是诈骗犯! 袁野:什么?诈骗犯?诈骗犯就诈骗犯,有能耐给我抓起来。正好不愿意在家呆呢! 其其格:那好,那你就滚! 袁野:好,滚就滚!好像我没地方去似的,现在工作找不到,打工你们又不让,非逼着我搞什么猛吹屁合作社!我为了谁活着呢?谁也不理解我!明天我就去青河市找我姐,就学我姐在那儿打工,我再也不回这个家了!再也不回月牙河了! 袁野说完就往外走,袁振富喊也没喊住他,赶紧去追,留下其其格在那里抹眼泪。 ………… 阿尔斯楞、何老七、吴有财三人坐在韩黑虎家饭庄外面的遮阳伞下。点上几个菜,一边看风光,一边聊着天,有说有笑的。原来,阿尔斯楞的坦诚道歉,已让二人接受了,没有了一丝怨意。 阿尔斯楞非要请客,推不过两人就参加了。菜上齐了,阿尔斯楞恭恭敬敬地给二位倒上酒,举杯相敬。 三人碰杯,一饮而尽。 月牙河哗哗流淌,似乎在唱着一首欢快的歌。河边垂柳枝条随风摆动,似在翩翩起舞。再远处,是如棋盘般规整的稻田,田里的水映出蓝天悠远白云朵朵,一株株箭一样挺拔的稻苗就好像生长在蓝天白云之上…… ………… 关于征地及拆迁的事儿,特木尔下定决心先去探探阿尔斯楞的口风。成与不成,都要走这一步的。他假装出去办事儿顺路经过,在收购场门口儿与他闲聊起来。先问了一些收购场的生意,绒毛市场的行情,并嘱咐他要谨慎投资、见好就收,因为市场是瞬息万变的,又列举了张三李四王五因一时冲动冒失而赔了钱。接着又讲这一行当从来都是大鱼吃小鱼,虽说船大调头难,但经得起风浪,稳当。小船要趁着好调头时要及时调头,不然大风大浪来了就麻烦了。 阿尔斯楞根本不明白特木尔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更没理会这其中的深义,只是出于尊敬,不住地点头表示认同。 特木尔突然增加了信心。感觉铺垫得差不多了,他才话锋一转,像刚刚想起来一样说:青河市那边的环投集团要来咱们这儿投资项目呢,搞啥颐养中心,就是过去的那种养老院。 阿尔斯楞非常高兴,说:好啊,这可是大好事。估计要建高档次的,让老人们都能颐养天年啊。 特木尔接着说:项目可能要落在咱们月牙河村。 “那就更好了!家门口儿就有项目落地,没准儿咱们月牙河村很多人就成了服务人员呢。” 特木尔又说:乡里说,好像相中的就是月牙河边的地块儿。 阿尔斯楞四下看了看,说:这地方是不错,地还都是荒滩地,早就该利用起来了。但——但并没多大地方了,我这收购场一占,两边儿建房——就算建楼——建楼不行,老人爬楼梯费劲儿,所以,建不了几间房。 特木尔跟着四下里望了望,很为难地说:是啊。可人家相中了这地方咱就得给,不然,人家一生气走了,那损失可就大了。 阿尔斯楞:那是,可得留住喽。 特木尔叹了一口气,发愁地挠了挠头,不再说话了。阿尔斯楞隐约感觉出他有话不好开口,便说:铁叔,你是不是要和我说什么事儿? 特木尔一抬头,说:我就直说,说对说错,你都别太着急上火,有难处就直接和铁叔说。是这样,颐养中心可能就建在你的收购场这儿,就地改造,所以——你的收购场要——拆迁。 阿尔斯楞一怔,没想到是这样的事情。同意?自己辛辛苦苦的收购场说没就没了。不同意?大集团大投资的大项目,也可能说没就没啦!谁轻谁重? 阿尔斯楞真的犹豫了。 第238章 阿尔斯楞的觉悟高 第238章 阿尔斯楞的觉悟高 最后,阿尔斯楞郑重地说道:铁叔,您放心,我虽然文化水平不高,这点儿觉悟是有的。我服从大局,一定支持政府领导的决策。 特木尔做梦都没想到阿尔斯楞答应得这么痛快、认识得这么高,一时竟然惊讶在那里十几秒。他很是激动,拉住阿尔斯楞的手深情地说:阿尔斯楞,铁叔没想到啊——唉,不——铁叔应该想到,铁叔不会看错你的!好了,这回铁叔的一块心病就彻底去喽! 阿尔斯楞笑了,说:铁叔,你可不是没事儿路过,是不是特意过来和我说这事儿的? 特木尔不好意思地说:这孩子,有些话不能说这么透的,要不就没意思了。 说完,两人又都笑了。 ………… 阿尔斯楞的爽快大气让特木尔始料未及,更让他无比兴奋。为了在第一时间向乡领导汇报,为了面对面表达自己的喜悦和月牙河人的高素质,他没有选择打电话,而是立即赶到乡里亲自面见乡长金巴根,当面汇报。 这一次,特木尔连敲门的姿势都很仗义,下手比较重,甚至没等金乡长说“进”呢,他就已经抬腿进屋了。 金巴根看他满面春光的样子,就知道那事儿有门儿了。 特木尔是有话憋不住的人,没有坐稳就开口说:金乡长,阿尔斯楞收购场征地没问题了,哈哈。他一点头,别的就好办了。 对于这件事的难度,金巴根还是实事求是地进行了估计,认为绝对要费几番周折的,办得这么利落,确实没有想到。金巴根对月牙河人的高觉悟提出表扬,说:老铁啊,我开始最担心的就是阿尔斯楞。不管咋说,花费心血建起的收购场说占就占,谁心里都不会舒服。我还真怕他挑事儿,没想到这小子觉悟这么高。 特木尔骄傲地说:那当然,月牙河的人个个不差事儿。 金巴根:说你胖还真就喘上了。 二人打了一通嘴仗,说了几句玩笑,金巴根正式提出要求,严肃地说:老铁啊,你的工作还不轻啊。一定要做好群众工作,不要有杂音,更要尊重群众的意愿,不能强来,要耐心疏导。你们月牙河村的“两委”班子还是有战斗力的,特别是你老铁,那是月牙河人的主心骨,群众中有威信、办事有方法,乡领导都掌握。投资养老产业、有项目落地,那是大好事,你的作用一定要发挥好,而且更要发挥好基层党支部战斗堡垒的作用。当然,也要做好监督啊,一定要把好事办好。 特木尔收起脸上的微笑,认真地回答:放心,乡长,这事儿我们能掂量出轻重了。 金巴根信任地点点头,接着说:对了,我建议你们支部应该培养阿尔斯楞向党组织靠拢,把一批有为青年吸纳到党组织。把能人都发展成党员,把党员都培养成致富能人,带动作用才能更加显现嘛。 特木尔一拍大腿,兴奋地说:对啊!哈哈,我怎么就早没想到呢,乡长英明,领导英明。 金巴根抿着嘴儿说:你老铁这么大岁数了,还用温习巩固拍马屁的本领吗? 特木尔笑着说:哪里是马屁,这简直就是“金”屁股嘛,给一百个马屁股都不换啊。哪像咱这“铁”屁股,连肉都没二两喽。 金巴根大笑,说道:你特木尔的名字,不就是“铁”的意思吗?这么多年,已经百炼成钢啦! 特木尔:关键是领导带的好、管的好,千里马没有伯乐,那就是个毛驴驹子。 金巴根抱拳相谢,说:得,我的马屁又被你狠狠拍了一下,舒服啊…… ………… 这一天,其其格收拾好里外屋,把厨房擦拭得干干净净,给奶牛添了把青草,又检查了一下园子门是否关好,便提着一个筐出了院门。她要去稻田地里拔拔大草,本来说好袁振富要跟着一起去的,但“活字典”格根突然找到他,说节目里有一段词儿需要给帮忙润色润色,他就高兴地去了。其其格心里想,你都不当教师多少年了,真当自己是文化人啦?这可好,人家一找连谦虚一下都不会,立马儿屁颠屁颠地跟着走了。万一整不好,不怕人笑话? 嘀咕归嘀咕,其其格对民俗晚会的事儿是特别支持的。 这个季节,地里活儿不多,所以村里的闲人很多,特别是家庭妇女们,收拾完屋子喂饱了猪羊,就会一群地聚在一起说笑,东家长西家短、三只蛤蟆六只眼。 其其格路过一株大柳树,几位妇女正在树下乘凉闲聊,她便放慢脚步,离有二十步时就开喊:你们几个真是轻闲自在啊。 牡丹回应道:其其格婶子,你这是干啥去啊? 牡丹是李三福的媳妇,按辈分应该叫其其格姑姑,反正不是实在亲戚,怎么叫顺嘴儿就怎么叫了。而且,李三福在私下里跟阿来夫、袁野都称兄道弟的呢。 其其格笑着答:去稻田里看看,顺便拔拔大草。 何婉:你是真是勤快啊。 大莲子嘴快,说:何婉说得对,我大姑不但勤快,还有福气。一家供出两个大学生,咱们月牙河村从东数到西、从南瞧到北,再找不出第二家。 孙琴佩服地说道:那是,人家那孩子真叫出息。 其其格已走到近前,停下脚步,笑着说:哪像你们说的那样,都不听话着呢。 牡丹:我刚才看到你家袁叔和格根叔一起走得挺忙的,那是干啥去啊? 其其格想显摆又有些羞涩地说:还不是民俗晚会的事儿,有些词儿需要你袁叔给看一看。他那点儿墨水儿,能看明白啥啊? 牡丹是个外向人,性子直,说话泼辣,不太顾及什么。特别是要好的妇女们聚在一起,就更没挡儿了,她便说道:这可别谦虚,婶子,袁叔那可是被窝里放屁——能文(闻)能武(捂)。 她一说完,大家都笑得前仰后合。其其格假装要用筐抡她,她就往大莲子身后躲。 大莲子抓住牡丹就往其其格跟前推:大姑,给她一下子,让她胡说八道,没大没小、没老没少的。 牡丹赶紧告饶,几个人才安静下来。 第239章 赵有亮彻底心凉了 第239章 赵有亮彻底心凉了 何婉认真地说:我想跟你学刺绣呢,你这个王府剌绣传人,可别说传内不传外? 牡丹忍不住接话说:那叫传男不传女,哈哈—— 何婉上前抓她,喊: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几人闹了一会儿又平静下来,孙琴又开口道:何婉,就你那手,比脚都笨,根本学不了。 其其格笑,不答话。 孙琴:哪天我还真得请你帮忙,向你学做奶豆腐呢,虽然以前学过,但没整明白,撂爪儿就忘了。 其其格:那你找错人了,要学做奶豆腐得找王守会家的乌日娜。 大莲子认同地“吵吵”着:对,乌日娜做的奶豆腐,在月牙河一带那是一绝儿。 其其格忽然想到,谷满仓家没有奶牛啊,咋要学做奶豆腐呢?难道……她问:孙琴,你家买奶牛了? 孙琴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说:是啊,前两天刚买回来,黑白花的。话说回来,全亏得人家阿尔斯楞,把贷款挪给了我们。我家王守会那个熊样,这回对阿尔斯楞老佩服啦。还有啊,我家山子在阿尔斯楞收购场,也不少给开钱呢。真是有正事儿的人啊。 一听到阿尔斯楞的名字,其其格就不再言语了。 牡丹接着说:婶子,阿尔斯楞的生意做得好着呢。关键是人心好,不占小便宜,小伙子真不错。你家袁野总和他在一起,一样不差事儿! 大家齐夸阿尔斯楞,其其格便生硬地笑了笑,说了声“不和你们扯了,我得拔草去了”,便提着筐走了。 其其格慢慢走,耳朵却搜集着身后几个人对阿尔斯楞的夸奖、对袁野的赞同,听着听着,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 ………… 袁振富又查字典又翻材料,折腾了好大一会儿,才收拾好一沓稿纸,忙三火四地往外走。 其其格:还去哪儿? “去村文化活动室,和格根老师碰碰去。” “碰碰碰,别碰出一脑袋大包!真把自己当人物了呢。有那能耐,好好劝劝萨仁和塔拉……” 袁振富没理其其格,赶紧往村委会方向走去。 ………… 别看赵有亮在外人眼里是不务正业的人,可在他自己认定的“正业”中,他又是一个“执着”的人。当然,是加引号的执着,因为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不到黄河不死心,不撞南墙不回头。 赵有亮对特木尔手里那笔贷款“贼心不死”啊。长了个心眼儿,没有去特木尔家里,而是直接去了村部。赵有亮是这么想的:在家里你可以对我大呼小叫,在村部你肯定要顾及些影响的,不会瞎叫唤…… 表弟的到来,让特木尔很挠头,特别是他笑嘻嘻地关好门,一脸谄媚向自己走来,特木尔浑身上下就起鸡皮疙瘩。 “大哥,我又来看你来了。我是带着一片诚意来的,为了不给你造成不良的影响,我连礼物都没带。” 特木尔没好气地说:带了我也不敢收了,收了我也不敢喝,假酒害人啊。 赵有亮仍嘻皮笑脸地说: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保准下次整真酒。 “有亮,这次来还是惦记贷款的事呢?”特木尔先入为主,并开始在办公室的抽屉里翻找东西。 赵有亮来了精神,说:是,是,大哥太了解我了。 特木尔找出一张纸,递给赵有亮。他只扫了一眼,脸就僵住了。 “这——这是啥意思?” 特木尔呵呵一笑,说:你这么聪明没看出来?这就是那笔贷款的去向。 赵有亮:你真把钱分给各户啦? “白纸黑字还能有假?当哥的劝你,别再这事儿上动歪心眼儿了!没用!” “当哥的?哪个当哥的这么干?”赵有亮的心彻底凉了,把那张纸往桌上一拍,转身就走,到门口还嘀咕一句“真是缺心眼儿!” 特木尔没喊他,任他把门关得山响扬长而去。 正要往回走的赵有亮恰巧碰上了吴仁青和李三福。虽然生活在两个村子,因为“性格相近、气味相投”,赵有亮和月牙河村“游手好闲四金刚”混得很熟。今日一见,分外热情,被二人连拉带拽请进了村里的饭庄,并找来谷满仓和王守会,五人喝得是云山雾罩、狂话连篇…… ………… 这段时间,其其格在村子里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听到人们议论阿尔斯楞的好,听得耳朵都快出茧子了。特别是那些得到村里协调贷款的人家,几乎就是感恩戴德啊。 特别是大莲子亲身经历的一件事,对其其格的触动特别大,可以说直接触动到了灵魂深处——大莲子亲戚家的妹子因为家里反对她自由恋爱,竟然选择了喝农药,幸亏发现及时,送医院抢救过来了。 袁月亮已经二十七岁了,还在漂泊不定。如果过了三十,再想找小伙是不是就难了?难道还得找个离异的吗? 其其格开始反思,思想斗争非常激烈。所以,脾气就不好,看袁野更不顺眼了,吓得袁野在家大气都不敢出…… ………… 为了做好对口帮扶工作的对接工作,环投集团指派行政部的部长前往红楼市哈达乡,先期沟通相关内容。有领导提议,袁月亮就是哈达乡月牙河村的人,她比较熟悉情况,她跟着一同去最好了。 得到这个消息,袁月亮高兴得一宿没怎么睡。前半夜是和阿尔斯楞聊天,后半夜收拾东西——其实并没有多少可收拾的,她单单就是睡不着。当然,这个消息她没有和家里说,除了要给一个惊喜外,还担心妈妈和自己一样也睡不着觉。 在机场即将过安检时,那位部长接到家里的电话——母亲突然晕倒,已被送到医院抢救…… 再换人已经来不及了,袁月亮只好一人担负重任,踏上了家乡的热土…… ………… 然而,袁月亮到家仅仅是打了一个转儿,就忙着对接联系乡政府了。弄得其其格又笑又哭的。 ………… 当晚,阿尔斯楞组织曾经最要好的同学在红楼市区设宴为袁月亮接风。 同学们回忆美好时光,畅谈现在的工作生活,描摹着未来梦想,总感觉有说不完的话…… 第240章 月亮回到了月牙河 第240章 月亮回到了月牙河 不知不觉间,夜有些深了。阿尔斯楞陪袁月亮一起回家,到了她家院门口儿,却不敢往里迈步,被她硬拉了进去。 袁月亮已从爸爸那里了解到,爸爸其其格因为阿尔斯楞的事业做得挺好,特别是在月牙河村民中的口碑越来越好,对他的看法多少有了些转变。不再像过去那种“仇深似海”了。 阿尔斯楞无比忐忑,比当初打工参加面试时还要紧张、还没底气…… ………… 袁振富、和袁野见到阿尔斯楞陪袁月亮回来,都很高兴,其其格面无表情,却一点儿都不冷。阿尔斯楞很拘束,叫了声“叔、婶儿”后就站在那儿不动了。 袁野首先要打破这种尴尬,说:起站票来的?坐啊,“狮子哥”。 阿尔斯楞苦笑一下,还是没有坐下来。 其其格便对阿尔斯楞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袁振富笑着拉阿尔斯楞坐在沙发上,和蔼地说:坐,别客气,和自己家一样嘛。 阿尔斯楞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袁振富又问:说说看,最近生意咋样? 阿尔斯楞眼睛不知道瞅谁好,像个小学生一样怯生生地回答:还可以。 袁振富:阿尔斯楞,你这是谦虚啊。我可听人家都在夸你呢。而且,我还听说金乡长对你很看重。不错,好好干,有出息。 袁振富用眼角扫了一下其其格,露出得意的神色,对她说:其其格,你不是也听人说起阿尔斯楞嘛,是不是都夸来着? “我忘了。”其其格说完就转过身去了厨房,她要给女儿准备夜宵。 袁振富哈哈笑着说:你婶儿,记性不好忘性倒不错。那天她回来说,阿尔斯楞的企业办起来了,将来一定能挣大钱,将来事业上肯定会有出息。还说,现在啥最值钱?是土地。他买了学校那块地方,那是买正了。将来一定能把产业做大的。 阿尔斯楞脸红了。 袁月亮向厨房喊:妈——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其其格回答完,独自偷偷笑了。 袁野接话儿说:姐,你是不知道,妈还跟我说啦——“塔拉啊,你可跟你的‘狮子哥’好好学,男人有事业、有产业,才受人尊重。”我当时就受到打击了,我袁野怎么啦?我很不满地顶了一句“以后唠这种嗑儿,别总扯上我”,结果—— 袁月亮:结果怎么样? “结果屁股挨了一脚,现在还疼呢。”袁野扭着屁股给大家看,逗得几人都笑了。 ………… 第二天清晨,阿尔斯楞如约早早来找袁月亮一起到河边散步,顺便到自己的收购场去看看。接着,邀请她去韩黑虎的饭庄吃早餐。袁月亮打电话和妈妈说时,其其格竟然没有生气,这让袁野都很奇怪。 包家人得知阿尔斯楞和袁月亮一起吃的早餐,更是高兴,笑得合不上嘴儿…… 对接工作非常顺利,有阿尔斯楞当司机,来去更加方便。当天下午,袁月亮拉着妈妈去红楼市区的孟家,其其格竟然没太反驳,跟着坐上了阿尔斯楞的车,只是车上一句话都没说。 来到孟家的住宅小区,阿尔斯楞没有进屋,假装说去姐姐家看一看。其实他是在外面一直等着呢。其其格知道后心里很高兴。 ………… 袁月亮圆满完成任务,要回集团向领导汇报了。临行前,其其格准备了丰盛了饭菜,只是——没有邀请阿尔斯楞。 孟静没等下班儿就跑来了,“铃铃铃铃”地笑个不停,围着袁月亮的身前身后,眼神却不时瞄向袁野。 袁野很不自然,躲躲闪闪的。 “萨仁,这几年你回家的次数,我一只手就掰得过来。但是——妈想明白了,不怪你,怪——我。妈对不住你……” 其其格说着说着,已是哽咽难言。 ………… 袁月亮此次的回乡之旅,触动最大的是阿尔斯楞。特别是同月亮一起去了她家,这是他高考落榜后,第一次踏进那个向往的小院儿。其其格对他态度的改变,让他看到希望的同时,同时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 本来,阿尔斯楞是同意关闭收购场或搬走的,以实际行动支持政府的决策,包括变相支持袁月亮的工作。但是,通过与其其格见了一面,了解到她的“思想动态”,便开始犹豫了。 现在,坐在办公桌前,眼望窗外,阿尔斯楞盘算着搬还是不搬。 袁野走了进来,看到他发呆的样子,便猜出了他的心思。虽然年纪不大,但袁野脑袋灵活,有时猜一个人的心思,还是很准的。而且,他还有着自己的小如意算盘…… 袁野知道,阿尔斯楞现在是游移不定,只要有外力稍加影响,就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于是,他一针见血地说:是不是琢磨搬还是不搬呢? 阿尔斯楞抬头盯着袁野,不置可否。 “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如果是我,那是坚决不同意迁走!凭什么啊?你上次答应特木尔,那就是一时头脑发热——冲动惹的祸!” 阿尔斯楞看着袁野,依然没有作声。从眼神中可以读出,他在期待袁野说下去。 袁野意识到自己真的抓住了阿尔斯楞的心结,便开始卖关子了。 “至于为什么不搬——”说到这儿,他的话就停了下来,坐在沙发,翘起二郎腿儿,慢慢腾腾地说,“唉呀,你这儿也没有奶茶啊——” 阿尔斯楞终于受不了了,抓起一个纸团打了过来,说:茶你个头啊,快说! 袁野笑了,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你去我家时你看到了也听到了,正因为你的收购场生意好了,我妈才对你有了笑脸。你想想,如果把收购场混没了,你和我姐肯定没戏。 阿尔斯楞回想起其其格的态度转变,联想到临走时袁振富所说的“事业心”,对袁野的分析比较认同,不自觉地微微点了下头。 眼神贼着的袁野已是捕捉到这一点儿,心里就更有底了,又说:收购场是你的事业,收购场没了你就没了事业,说白了你就失业了。没有事业了还指望人家待见你吗?除非特有钱,要不就借这个机会多要钱,卡住他们。要拆也行,拿钱说话,而且不下这个数。 袁野伸出食指和中指…… 第241章 袁野帮“狮子”大开口 第241章 袁野帮“狮子”大开口 袁野的手势表示的是“二百万”。 阿尔斯楞很不情愿地说:我就觉得——做得太不地道了? 袁野:什么地道不地道的,又不是抗日战争打鬼子,用不上“挖地道”。你懂几个问题? 阿尔斯楞无言。 袁野也无言。 两个人的脑袋里都在飞快旋转着。 最终,还是阿尔斯楞没绷住,担心地说:理儿是这个理儿。可是,我既然答应了特木尔支书,就不该反悔的。古人都说,与人一诺,千金不移。 袁野:哪个古人这么说的?古人都已作古,怎么能了解现在的行情?千金不移,万金呢?十万金呢?百十万金呢? “你这是歪理邪说。” “你醒醒,我的‘狮子哥’,这不是从特木尔老支书那里要钱——更不是从我姐要钱!是从大企业、大老板要,顶算是他们扶贫了。而且会带动一些人,这样一来月牙河村的百姓不吃亏。更何况已经有村民要联合了,准备一起找上边儿要钱呢,你这是代表广大人民群众最根本的利益了。” 阿尔斯楞一摆手,说:你这越说越不着调了,我能代表得了吗?得了,让我再想想。 “还想什么,再想黄瓜菜都凉了。” 面对阿尔斯楞的优柔寡断,袁野很不理解,想给他一点儿思考的时间,便往出走,突然站住,回头对阿尔斯楞说:别忘了“猴子捞月”,但是,我不希望你水中捞月——那可是一场空啊。 ………… “猴子捞月”是阿尔斯楞和袁月亮之间的一个“典故”。说的是小时候,有一次在月牙河戏耍,袁月亮不小心掉进深水中,是阿尔斯楞一个猛子扎进去把她救了上来。后来,小伙伴们就借用课文《猴子捞月》取笑二人,说阿尔斯楞不是“狮子”,而是“猴子”…… 这一次,袁野重提带有揶揄意味的“典故”,旨在“警告”阿尔斯楞,别闹了个“猴子捞月”——最终是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 ………… 袁野走出收购场,回头环视了一圈儿,不住地说“可惜啊可惜”,然后才大踏步走开了。 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找到好朋友苏合,两人耳语。 苏合连连摆手转身要走,胖胖的他最终没有逃出袁野的手心儿。又比划又瞪眼,嘴里“”地“威逼利诱”。最后,苏合无奈地点点头…… 袁野又一个歪点子,就在这比比划划、嘀嘀咕咕中,新鲜出炉了。 ………… 领了袁野之命的苏合,一如往常一样,来到“月牙河绒毛收购场”送货,正好阿尔斯楞在检验现场,他便主动打招呼:阿总,照顾照顾呗? 抬头见是苏合,阿尔斯楞就很认真地说:你小子,我还真得照顾照顾。 苏合笑着说:谢谢,阿总就是敞亮人。 阿尔斯楞对手下人说:好好检,认真验,千万不能让这小子掺杂使假蒙混过关啊! 王山子抢着答:好嘞,放心。 “别这么干啊,阿总,咱谁跟谁啊,咋还较上真儿了呢?” 苏合边说边拉阿尔斯楞到一边儿。 阿尔斯楞假装严肃地说:苏合,你小子别整用不着的,你帮过我这我记着,但是绒毛质量的事情,我这儿走不了后门儿。 苏合道:你还信不过我?咱苏合从来就是货真价实,不怕查。我找你要说的是别的事儿。 看着他神神秘秘的样子,阿尔斯楞便跟苏合来到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方。 苏合:“狮子哥”—— 阿尔斯楞笑着看他:怎么不叫阿总了? “刚才是公,现在是私,刚才在你手下工人面前,我得给足你面子不是。这回就咱俩,不叫‘狮子哥’还叫‘猴子哥’不成?” 阿尔斯楞伸手要打他,说:你小子就是欠削。 苏合躲开,笑着:要不叫“阿哥”,可惜我不是“阿妹”啊。 阿尔斯楞假装打一激灵,说:我冷,你还是叫“狮子哥”。 “那就说正经事儿,‘狮子哥’,听说你这收购场要搬?没地方可搬是不是就得拆啊?” 阿尔斯楞一愣怔,问:你怎么知道的? “别瞒了,我昨天去袁野家,听到他和他妈正争论呢,说的就是这个事儿。” 阿尔斯楞很好奇,追问:争论我的收购场?怎么争论的? 苏合一脸真诚地说:袁野说就算拆了也会给一大笔钱,而他妈却说收购场没了产业就没了,光要钱有啥用?天天游游逛逛的,顶多算个土财主,一个大男人有了几个臭钱而无所事事,那就会学得更坏了。再说,现在五六十万块钱连大款都算不上,这几个钱儿在红楼市区能买多大平数的楼房?他要是能拿出个一百万、二百万的,还算凑合!后来袁野又什么大势所趋、又什么高风亮节地说了一通儿,不管怎么解释,他妈都不听,好像对你很有成见似的。 阿尔斯楞皱起眉头,默然无语。 见起了效果,苏合便趁热打铁,说:“狮子哥”,老弟可劝你啊,收购场建起来没两年,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前途无量啊。说拆就拆,那“钱途”就没有“亮儿”了。退一万步讲,要拆——也行,拿钱说话,最起码弄个二三百万,整个大款当当,别让家庭妇女都瞧不上咱。 “噢,我知道了……” 阿尔斯楞很郁闷,叹了一口气,又抬头望了望天空的流云,什么也不再说,转身走了。 苏合站在原地,露出神秘的笑,然后掏出手机…… ………… 袁月亮回到青河市环投集团,工作汇报很顺利,得到了领导的认可。因此她很细心,下功夫做了课件投影,附带着好多月牙河村美丽清新的图片…… ………… 架不住袁野添油加醋以及设计配合,意志上早有些动摇的阿尔斯楞终于下定决心要反悔了。这是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做出的最无奈的决定,也是他自认为走向生意场后最没面子的决定。 在办公室来回走动的阿尔斯楞,几次拿起手机想拨电话,想想还是拿起又放下,仿佛烫手一般。最后,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开始拨打电话。然而当手机刚一接通,又赶紧挂掉。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挠头,此时的他特别矛盾、特别痛苦。 第242章 阿尔斯楞突然反悔 第242章 阿尔斯楞突然反悔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一看号码便知是特木尔回拨过来的。他一咬牙,接通了电话。 特木尔在电话里说:怎么一接就掉线儿了,是我这边信号不好?阿尔斯楞,有事儿啊? 电话已通,再无退路。阿尔斯楞语速非常快地说道:铁叔,对不起,我不同意将收购场搬迁了。好,再见! 那边的特木尔“喂喂”了半天,感觉莫名其妙,自言自语道:阿尔斯楞是咋了? ………… 一盏台灯下,袁月亮坐在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不时凝眉沉思…… ………… 特木尔一连多次给阿尔斯楞打电话,不是不接就是关机。他派人去收购场找也没找到,自己亲自去也没见着。谁都说不清他去哪儿了。 这一回,特木尔开始一筹莫展了。 ………… 阿尔斯楞的突然反悔,让特木尔措手不及,更琢磨不出个中的原因。 恰在此时,平日里游手好闲、不太务正业的村民,在“四大金刚”的“率领”下不约而同地找到村部,想共同划分月牙河畔那片荒滩地,并希望全村人,每家每户每人都能得到征地补偿。特别是要对贫困户给予特别照顾,通过土地出让款让他们一举摘掉贫困的帽子。并振振有词地说:国家开展脱贫攻坚,不让一个人掉队,让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所以,卖了地得了钱,就是最有效的扶贫…… 这些人的到来,无疑是给特木尔火上浇油、苦上添愁。当然,这背后还有着袁野的“功劳”——他的目的很明确,把水搅浑,然后浑水摸鱼,帮阿尔斯楞争取更多的“赔偿款”。捎带着还有个比较自私的想法,那就是真的解决了贫困户的脱贫问题,村里、家里就不会逼着自己去接手那个“狗屁”合作社了。 ………… 在村部特木尔支书的办公室里,谷满仓、王守会、吴仁青、李三福等人你一句他一句地吵吵,吵得人脑袋瓜子里面嗡嗡轰鸣。 王守会义愤填膺地说:集体的地,人人有份! 吴仁青吐沫星子飞溅地说:占我们的地,给我们钱,天经地义! 谷满仓慢条斯理地说:我觉得,我们每个人,都要坚决扞卫月牙河领土的完整,这个很正常嘛。 李三福上前张了张嘴没说出太多有分量地话,最后憋出一个字:对! 特木尔一直看着他们几个,表面上乐呵呵的,内心却极不平静。他终于忍无可忍,要开始发作了。他悠悠地站了起来,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说: “越说越没谱啦。还‘扞卫领土完整’,有这个心情打小鬼子时你们都干啥去了?” 谷满仓马上接话儿,说:那时候还没有我们呢。 特木尔:啊?是啊,那时没有你们。可就算有你,就你这成天游手好闲的样子,也不会是个好兵!不是叛变就是逃兵! 触到了软肋,谷满仓不吱声了,低下了头。 特木尔一一指着每个人,加重了语气说:人家占我们地你就受不了了,你们自己糟蹋地呢?占地为了谁?而且是河滩荒地,兔子都不去拉屎的地方,现在你们都眼红啦? ………… 袁月亮拿着文件夹在走廊匆匆走过,部长迎过来说:董事长叫你。 “叫我?”袁月亮有些惊讶。 “是的,叫你。赶紧去。” 袁月亮忐忑地走到董事长办公室门前,门敞开着,她还是礼貌地轻轻敲了敲。 “请进——” ………… 特木尔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这几个家伙。只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训斥:你,李三福,守着月牙河竟然能把水田种成了旱田,把旱田种成了荒田,是不是在糟蹋地?人家阿来夫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你俩还特别好,你现在看看人家!脚踏实地,收破烂都能收出大名堂!还有你,吴仁青,村子里帮你家盖起的舍饲圈舍空了有两三年了?难道这不是糟蹋吗?上两天有贷款给你,你都不想要,你想啥呢?要不是你媳妇还算懂事儿,你连个狗毛儿都得不到! 吴仁青嘟哝着:白给啊?最后还得还。 特木尔:你听哪家贷款不用还的?你是关公啊你,这么霸道?你——名字起的挺好,还叫吴仁青,你哪一次“有人情”,我看你是懒得都要“无人性”了!王守会,你别往后躲,前些年政府给的扶贫羊哪儿去了?你敢说你没有杀了吃肉、换酒?说一千道一万,你的“快手”就该剁喽。要不是你儿子王山子勤奋守铺儿,你耍钱耍得都该揭不开锅了? 王守会:我现在不咋玩儿了…… “不咋玩儿?那就不应该玩儿!赌博是犯法的,也是败家的!”特木尔转了转头,调整了角度又说,“还有你,‘四大金刚’的头头儿,你有正能量吗?谷满仓啊谷满仓,你和我们说说,如果不是国家扶贫政策好,光凭你自己,你家哪一年粮食能满仓过?是你的地比别人家的差吗?再有,你前段时间说要上月牙河之夜的晚会,我给没给你机会吗?我是希望你借此改变一下游手好闲的状态,又算为村里做点儿贡献,你就用这种方式感谢我吗?” 虽然是训斥,却是句句掏自心窝啊。前排的几个人均低头不语了——包括吊儿郎当的“四大金刚”;后面的人跟着都蔫了——包括“身残志不坚”的“童氏三魔”…… 特木尔放缓语气,平和地说:你们怎么就不想想今后的发展呢,怎么不向那些种植状元、养殖能手学习呢?要胳膊有胳膊要腿儿有腿儿,要力气有力气,要脑袋有脑袋! 李三福小声儿说道:没脑袋还不死啦? 特木尔:我说的脑袋是智力,是智商,不是光用来吃饭的家伙!是把心思应该用在正地方,用在生产发展、过好日子上!可你们几个都把要钱的事儿当成了营生,一听点儿谎信儿就冲锋在前,逞英雄咋地? 王守会大气不敢出只好嘟哝道:有了钱,我们才能发展嘛。 第243章 包牧仁怒不可遏 第243章 包牧仁怒不可遏 特木尔接着王守会的话往下说:这话我赞同,证明你王守会也是个明白人。发展是需要资金支持,更重要的是需要用心和用力,咱们几个缺的不就是后两样吗?在月牙河村,我是你们的支书,在家里,我是你们的兄弟,我说话你们别不爱听——你们几个,都好好反省一下。政府引资、引项目,那是帮我们发展,你们却只盯着钱、只看眼前利益,想没想过一个颐养中心建起来,会有多少人受益?你们就没有老的时候吗?如果还是天天这样,等走不动了、起不来炕儿了,你们就敢保证自己的子女会养你们的老?就算养了,他们忙的时候谁管你们?农村养老,也成了问题啦!还用啊,有了项目落地,就会税收入库?就会解决一部分人就业?你们晚上睡不着觉都得琢磨琢磨,这才是正事儿!你们几个,如果好好学习好好干,没准就会成为颐养中心暂时的工人、未来的成员呢。而且,作为村支书,我会全力推荐你们的。但是得有前提——不说你们也知道。 特木尔很激动,很动情,几个人被说得无地自容…… ………… “月亮姐最近有消息吗?” 这是孟静发给袁野的微信。如果是以前,袁野肯定会回“你自己问她得了”,现在,他不那么冒失了,而是回:她回到公司只报了个平安,估计最近工作太忙了。 孟静读着微信,嘴角挂着羞怯的笑…… ………… 白宝音在门外听了一会儿了,适时走进来,说:大家都回去。铁书记一天天的为了咱们月牙河村的发展、为了脱贫攻坚让大家过上好日子,都快把心操碎了。你们还来拿这种事情烦他,拍拍自己的良心,对得起谁?都赶紧回去,睡不着觉的时候都寻思寻思…… 大家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蔫退了。当然,这里面还有人从心底并不服气。 特木尔把这些人打发回去后,便和白宝音简单安排了一下工作,赶到乡里将此事向金巴根乡长汇报。 此次见乡长,与上次大不一样,特木尔是硬着头皮去的,没有一点儿的豪横气了。 听到突变的情况,金巴根非常生气,说:看来,我们让阿尔斯楞这小子给涮了!他先来个缓兵之计,然后这个“狮子”真的大开口了。 乡长的理解,特木尔不愿意认同,因为他太了解阿尔斯楞的为人了,便说:我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他不是那种人。 金巴根:老铁啊,看着长大的多了,你知道人家追的是啥肥、喷的是啥药?事实摆在这里,难道还有其他的解释吗? 特木尔无话可说,也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心里还是觉得阿尔斯楞突然变卦,肯定另有原因,百分之九十应该不是钱的问题。 ………… 月牙河村内风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长舌妇”们极尽之能事,无中生有、捕风捉影,添枝加叶、添油加醋…… ………… 包牧仁在村里听说阿尔斯楞突然又不支持搬迁了,心里还暗自高兴。自己家辛辛苦苦创办起来的企业,能搬哪儿去?根本没有再好的地段了。但是,他又是一个极好面子的人,风言风语中听出人们对阿尔斯楞有微词,脸上就挂不住了。 包牧仁又是一个挺矛盾的人,性子很直,有时把钱看得很重,而有时却不这么看,特别是关系到“面子”的问题,钱就屈其次了。这就是个别乡村男人的特点。 从外边回来,包牧仁气冲冲地把大门踢开,进了院子,正在挤牛奶的乌兰图雅愣愣地看着他,不清楚他发的是哪股无名邪火。他继续往屋里走,一个盆挡在了前面,又一脚踢开,“咣当”一声,盆碰到墙上又弹了回来,把奶牛吓得一激灵。 乌兰图雅喊:你这是抽的哪门子疯? 包牧仁没好气地说:你听人家背后议论啥了吗? 乌兰图雅变了脸色,放下手中活,站直身子,死盯着包牧仁说:议论啥?我脚正不怕鞋歪,我有啥可议论的? 包牧仁气得说不出话来,直愣愣地瞪着她。 乌兰图雅仿佛已是怒火中烧,一种被人侮辱的感觉想压都压不住,狠狠地说: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没做亏心事!我冲灯——冲太阳发誓,我乌兰图…… 包牧仁终于冒出一句话:你严重地有病啊? 乌兰图雅:你才有病呢!我看你还病得不轻呢,哪有往自己媳妇头上泼脏水的?你是咒我不死吗? 包牧仁被弄得哭笑不得,反问道:我说别人议论你了吗? “那是说谁呢?” 包牧仁硬梆梆地扔出一句:你的宝贝儿子。 “啊——阿尔斯楞咋的人家了……” 一听不是因为自己,乌兰图雅松了一口气,忽然意识到是阿尔斯楞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或者是对袁月亮……便又紧张起来。 包牧仁立即制止了她接着胡思乱想,说:别瞎猜没用的。是这小子他么么的突然又不支持政府的要求了。村里人都议论呢,说他就是为了自己多要钱,影响招商引资、影响项目落地,还他么么的影响月牙河村的发展。 乌兰图雅提着的心落了下来,说:这样啊,我还以为——好好的收购场刚建起来没两年就要—— 包牧仁狠狠地看她,说:你咋也是这种思想呢? 乌兰图雅:阿尔斯楞打工这么多年,够苦的了,自己当上老板,刚刚把路铺开就—— 事实就是这种情况,放在谁的身上,这事儿都不得不这么想。 包牧仁语气缓和了些,说:事儿是这么个事儿,理却不是这个理啊。跨上马背可再下,许下诺言不可收啊。我们包家在月牙河村,从来没让别人说个不字儿,这回——更不能啊…… ………… 阿尔斯楞在姐姐阿茹娜家躲了两天,在夜幕降临时悄悄“潜回”月牙河村。家里人都吃过了晚饭,乌兰图雅现给他重新热了热。然后和包牧仁一起陪着他。 三人各有心事,都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第244章 一意孤行的“狮子” 第244章 一意孤行的“狮子” 包牧仁忍不住开口了,眼睛并不瞅着阿尔斯楞,说:听说上面儿招商引资了,有人帮助咱们来了,人家青河市的环投集团要来建养老院?确定要征你那块地? 阿尔斯楞点头,不说话。 包牧仁依然没看阿尔斯楞,猜到他会点头,便接着问:听说你又不愿意了? 阿尔斯楞微微抬了一下眼皮,没有说话,大口大口地吃饭。 包牧仁再问:我可知道,你开始答应特木尔了,然后又反悔了? 阿尔斯楞这回连眼皮都没抬,继续保持沉默。 乌兰图雅感觉到气氛不对,便说:你哪来那么多问题?根本没这事儿,是,儿子? 阿尔斯楞冷冷地说:我爸听说的是有的。 乌兰图雅无言。 包牧仁的语气有些变味儿了,说:我还听说——你鼓动村的闲散人去代表全体百姓一起抵制?那谷满仓、李三福他们都严重地懒成啥样了你不知道啊?他们能代表谁?“童氏三魔”走道儿都不利索,“四大金刚”人见人烦,你咋和这些货搅和在一起了呢? 阿尔斯楞只顾吃饭,也不抬头,也不点头。 乌兰图雅顶撞包牧仁,说:站着说话不腰疼!拆你收购场你愿意啊? 包牧仁没好气地说:没你事儿!严重地闭嘴! 乌兰图雅拉了拉阿尔斯楞,他还是不吭声儿。 包牧仁大声说:你这就是默认了?炒米撒了能收起,话儿出口难追回。男子汉大丈夫,吐口吐沫都他么么的是个钉儿!你开始都应承人家特木尔了,哪有出尔反尔的?严重地叫人笑话! 阿尔斯楞可忍不住了,其实他心里也积着怨和火,只是无法宣泄而已。被爸爸如此逼问,终于可以暴发了,说:我出尔反尔怎么了?我维护自己的权益不行啊? 包牧仁几乎是在喊:你的权益重要还是政府的权益重要? 阿尔斯楞也提高了声调:政府的权益就是老百姓的权益! “我看是脸最他么么的重要!”包牧仁站起了身子,怒目圆睁。 乌兰图雅不知所措,劝慰着阿尔斯楞,柔声说:儿子,听妈的,好好说,别吵吵。 阿尔斯楞不言语了。 包牧仁:好啊,算你小子前几年墨水没白吃,说的对。过去我一直觉得我自己能算有些知识的人,没把自己的孩子教成大学生,严重地没面子。终于听你说了句明白话,我得高兴一把。可是,你要知道,政府引资招来项目,人家主动投资帮助,那都是为了全村老百姓的权益,为了全乡、全市老百姓的权益,而你维护的只是自己的个人权益,丢了多少?严重地让人瞧不起咱爷们儿啊! “可——” 只说了一个“可”字,阿尔斯楞便低下了头,知道自己理亏,感觉是无话可说。 性格直率的包牧仁,最讨厌有人不讲信义——那就是丢脸。特别是这种事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真的是不能容忍——丢脸比“丢钱”更“严重”。但是,看到阿尔斯楞耷拉起脑袋,有些心疼了,说:不是你爸多么高尚,拆了场子谁都心疼,可咱要服从大局不是。再者,你都答应了人家…… 乌兰图雅说道:是啊,儿子,妈虽然是家庭妇女,也懂这个理儿,一个和十个、百个、万个,谁是大头儿,这个得搞明白。 阿尔斯楞又上来了犟脾气,说:反正我不搬! 包牧仁强压的火又被勾了起来,喊道:说白了,你就是想严重地卡政府的钱! 阿尔斯楞:我卡钱?行,就算我卡钱,不对吗?征我的地、拆我的场,难道连补偿都不给吗? 包牧仁:谁说不给了?你这个“狮子”是怎么大开口的,我都听说了—— “那你继续听说!” 阿尔斯楞说完扔下饭碗就往外走。 包牧仁大喊:有能耐就别他么么的回这个家! 乌兰图雅赶紧放下碗筷、去追儿子,并回头对包牧仁说:你个老东西,那是咱家的儿子,你往哪儿撵? 阿尔斯楞在院门口儿又折回来,气冲冲走进自己的屋,抱起行李就往外走,乌兰图雅怎么拉都拉不住。她追到大门口儿,哀求着说:儿子,别走,你爸一会消消气就好了。听话,啊。 阿尔斯楞:妈,我去收购场住,我也需要消消气。 包牧仁坐在炕里,生着闷气。 乌兰图雅默默进了屋,坐在炕边儿,含着眼泪,面若冰霜。 ………… 天空繁星点点,月牙河村内只有稀疏的灯火在跳动,大多数人家都已进入梦乡。 收购场办公室内,灯还亮着,凄婉、幽伤的马头琴声传出窗外。 阿尔斯楞坐在沙发上,拉着马头琴,身旁是他从家里拿出来的行李,还没有铺开。他轻声哼唱: 马头琴在天边响起的时候 那是阿爸喝醉了醇香的奶酒 琴声悠悠 像草原上弯弯长长的河流 …… 唱到这里,琴声和歌声均戛然而止。 阿尔斯楞的眼泪流了下来…… 而此时,一直在收购场大门外转悠的乌兰图雅,抚摸着“月牙河绒毛收购场”的牌子,同样掉下了眼泪。她惦念着阿尔斯楞,想进屋去劝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在大门外远远地望着亮灯的办公室…… ………… 清晨,特木尔终于在收购场“堵”到了阿尔斯楞,当面询问他为什么又突然反悔了。阿尔斯楞无言以对,内心好似有难言之隐,虽然找不出任何理由解释,可态度仍是坚决的——不搬! 特木尔说:人家是来帮助我们发展的,我们自己反倒不支持,阿尔斯楞你说——这不让人家心寒吗? 阿尔斯楞当然知道理亏,但这个时候撑也要撑下去,便强词夺理地说:那我还是想发展呢,我开绒毛收购场就是为了发展。 特木尔:你是小收购场——我说话直啊,没有埋汰你的意思——收购场再发展能发展到啥程度?能带动多少人?别怪铁叔说话不好听,我相信你能理解。人家来是要建区域性的、综合的颐养中心,听说光安排工人就得需要大几十呢,那得解决多少人就业?而且这个中心就建在我们家门口儿,足不出月牙河就能打工,这不是全村人做梦都想着的好事儿吗?而且,我分析,这应该只是环投集团的第一步,下一步人家扶持咱们啥项目,目前我还说不好,我觉得肯定会有。 阿尔斯楞埋着头。 第245章 油盐不进劝说无效 第245章 油盐不进劝说无效 “是的,我们不是不发展,只是我们发展有些落后、有些慢,人家来帮忙推我们一把、拉我们一下,这不是天大好的事吗?要不然,光凭咱们自己的力量,要打赢脱贫攻坚战,挺难啊。要想守住脱贫成果实现乡村振兴,那就更难了。阿尔斯楞啊阿尔斯楞,你咋变得糊涂了呢?”看着低头不语的阿尔斯楞,特木尔停顿了一会儿,接着又语重心长地说,“阿尔斯楞啊,你可不是小孩子了,是一场之主,啥道理不明白?” 特木尔转过身,叹了一口气,走到门口儿又停住了,回头说:你从小生活在月牙河村,亲眼看见大家都有发展的劲头儿,特别这几年和过去比,我们进步很大,可是横着一拉,我们和经济发达地方比就落后了。当然,我说过,单靠我们自己,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兴许能赶上人家现在的水平,但是你想,人家能在原地踏步等咱们吗?就像咱们村的那几户“落套户”,如果不是政府给扶持、给出钱,凭他们自己啥时候能住上新房子?猴年马月!你没看新闻上领导总说要借力发展吗,人家这回真的要借给我们力了,可是—— “毕竟是我建场在先,他们那个项目设计在后。” 阿尔斯楞终于为自己找到了一丝安慰,说了一句算是有一丝底气的话。特木尔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一针见血地说:是,你说得一点都没有错。先后得讲,可是谁大谁小你考虑了吗?这可不是和咱们看露天电影占地方一样,先来就占上了—— 阿尔斯楞打断了特木尔的话:别说了,铁叔。道理我懂,但——但我这回就办一把不是人的事儿了。我不搬! 阿尔斯楞不敢看特木尔,把脸转向一旁。特木尔了解他的犟脾气,知道这场谈话再往下进行已经没有意义了,气呼呼地走了。 阿尔斯楞连起身相送的勇气都没有。特木尔的话声声入耳又句句刺耳,让人脸红啊,事已至此…… ………… 其其格跟袁振富偷偷商量,要单独请孟静来家里坐坐。袁振富先是一愣,随后就明白了她的用意,说:这样整——行吗? 其其格往屋里瞅了瞅,悄声儿说:我看差不多。上次萨仁回来铃铃不是来了嘛,我就观察了,发现袁野对铃铃不像以前别别扭扭的了。老天爷保佑,这样好的姑娘能进咱们袁家的门,那是多大的福气啊。 袁振富:我不管,你看着办。 其其格瞪了他一眼,说:你这不管那不管,你想管啥?一到正事儿就往后躲,就知道装老好人能耐! 袁振富“扑哧”一声笑了,说:我帮你劝劝袁野还不行啊? “这还差不多。”其其格转念一想立即收起笑容,说,“你帮谁呢?” ………… 阿尔斯楞孤独漫步月牙河畔,回想自己的打拼,展望家乡的发展,心情非常复杂和矛盾。 ………… 袁振富多少猫着点儿苗头,发现袁野从中作梗在“忽悠”阿尔斯楞,便要找机会对他进行说教。不能因为他乱出馊主意,而乱了阿尔斯楞的阵脚,毁了他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 这天,袁振富正要牵着奶牛往外走,袁野回来了,像没看着他似的往院里走,便赶紧喊:袁野,站住,你跑哪儿去了? 袁野停下来,说:我妈在家吗? “没有,你看你姥爷和你姥姥了。” 袁野:那我就实话实说。我刚去“狮子哥”那里了,怎么了?但——咱可先说好,我一会儿还有别的事儿,没工夫儿放牛。 “奶牛用不着你放。我问你,你怎么帮阿尔斯楞我不管,就是不能当狗头军师瞎出主意。怎么能忽悠他不让搬迁呢?” 袁野不服,说:爸,你不知道细情。据说有个大老板张口就出一百万要买“狮子哥”的收购场呢,他都不卖。我们不向上面要那么高的价格,那得亏多些啊? 袁振富不信,说:一百万?笑话。就是天上掉馅饼,都不会平白无故地落在阿尔斯楞的头上。就算真能落,也会因为你袁野而搅和黄喽。 袁野愤愤地说:我就不信了,今天非接个馅饼让你看看! 他边说边掏手机。 袁振富没理会袁野的动作,说:那馅饼里边是有钩儿的,有钓钩儿,我的傻儿子。 “那好,为了证明这是事实,我现在就给那个老板打电话。亏得我那天记了他的号码。” 袁振富没拦他,袁野拨通电话,结果传来“对方已关机”的声音。 袁振富说:怎么,关机了?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没准儿那人就是个骗子。 “人家肯定是开会呢。有素质的人开会都会关掉手机的,不会‘吱哇’乱响的。” 说完就要往院里进,被袁振富又一声“站住”又给喝住了。 袁振富严肃地说:我可告诉你,好马好在腿劲儿上,好人好在心眼儿上。你可给我把心眼放正了。别忘了我当初和你说的“家风家训”,做人要有公德心、同情心、宽容心、真诚心、进取心、感恩心、忠孝心、责任心、自信心和仁爱心,否则的话…… 袁野不耐烦地说:知道了,我好着呢。您老人家讲的“公同宽真进,感孝责自仁”,我记得牢牢的,拿刀抠都抠不下来!托袁氏列祖列宗的福,我袁野根正苗红长得壮。 话音儿还没落,人却走了。袁振富直摇头,拿自己的儿子着实没有太好的办法。 ………… 青河市环投集团会议室,董事长李龙波主持召开班子会议,袁月亮作为列席人员坐在了最边儿上。 李龙波郑重地说:我们要站在讲政治、讲大局的高度来认识对口援助工作,这是企业的社会责任和社会价值的体现,必须高度重视,必须不折不扣地抓好,必须附和当地群众的意愿,必须实现富民!我们满足当地政府的要求,准备投建区域性的、现代化的颐养中心,这个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要毫不动摇地抓紧推进。另外,我觉得这还远远不够,怎么助力脱贫攻坚?怎么实现乡村振兴?没有产业是不行的,是不能稳固的。所以,我之前已经责成相关部门进行了现场调研和远程征求意见,准备以月牙河村为重点,投资开发旅游,从而带动村民致富并辐射周边。今天这个会,咱们就议一下…… 第246章 “四大金刚”要挑事 第246章 “四大金刚”要挑事 哈达乡乡长的办公室里,有几个人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皮尺、标杆等测量工具看着金巴根,他在打电话: “喂,老铁啊?我,对——上边领导催得很紧,羊绒衫厂建设工程就要开工,要先期进行土地测量,好做规划设计。” 特木尔在电话里说:这个——好…… 金巴根:一会儿规划设计人员就过去,你要安排好。 特木尔握紧了手机,说:金乡长,我和村“两委”班子都在幸福路村考察有机水稻专业合作社的事儿呢,得两个小时后返回去。 金巴根:这样啊—— 电话里传出的声音很大,沙发上的那几位都听清楚了。坐在一旁的工作人员小宋站起来说:金乡长,我们知道那块地方,就在月牙河边儿上,选址时我们和领导实地踏查过。要不这样,我们可以先去。 金巴根点点头,便在电话里对特木尔说:那小宋科长他们先自己去,回头儿你赶紧回村子。别耽误啊,好——还有,那小子的工作一定要做通,这是硬任务!能完成也得完成,不能完成——也得完成! ………… 阿尔斯楞坐在办公室里一言不发。前几天,他还就到底搬还是不搬进行着犹豫,但如今,他的犟脾气上来了,问题似乎顺理成章地解决了——不搬!强拆更没门儿! 认准了一条道儿,就算跑到黑也要跑下去,不再拐弯儿。 其实,游移不定的时候做出一种抉择,人往往应该会有一种轻松。可阿尔斯楞并没有这样,仍然感觉到在一座山压在自己身上,压在自己心头…… 突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袁野疯疯张张地跑了进来,大口喘气,连话都说得不太连贯了:“狮子”——哥,你——还拿稳的呢?人家都来——丈量土地了? 阿尔斯楞冷冷地答:由他丈量去,反正我不搬,还能拿坦克来把收购场给我推平不成? 袁野叹口气,知道再和他说什么那全是浪费唾沫和“粮票”,便转身跑了出去。他有自己的小算盘——这个想法已经酝酿很久了,虽说是一步险棋,应该算是一个绝招儿——可以出其不意、克敌制胜! 事情已经进展到最关键的时刻,该出手就出手,这才是年轻人大作为的机会。袁野在心里不住地为自己打气、鼓劲儿。 ………… 特木尔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能耽搁,立即还是与幸福路村的领导匆匆道别往回返。白宝音等人都担心阿尔斯楞会有过激行为,一并跟着回了村。 ………… 办公室阿尔斯楞眼望窗外直愣愣地发呆,手机响了都不接。 远在青河市的袁月亮皱着眉头挂断了手机,特别焦急的样子。 ………… “游手好闲四金刚”等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奔测量现场,远远看到有人又是立杆儿又是记录地忙碌,袁野还在身后不住地给随行的人鼓劲儿打气。这四人都是江湖人士,说白了就是直肠子的人,一旦利益占据了智商高地,那就没有一点儿心眼儿了,虽然懒点儿、滑点儿,相对来说本质是好的。只是经不起袁野的忽悠加许诺,被他滔滔不绝描绘的美好前景给迷惑了,四人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了,步伐加快,竟然把袁野落下了后面,他只有小跑儿才能跟上。 王守会嗓门儿大,没到近前就开喊:你们是哪部分的?停下停下! 小宋等人被喊愣了,望着匆匆而来的几人,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说话间,这几人就到了近前,袁野使眼色鼓动王守会等人与测绘人员发生冲突。四人的激情开始迸发,喊着“谁让你们干的、这是我们月牙河村的地盘”等等,便开始推搡工作人员,而且把测量工具抢在手中。 小宋很生气地说:你们要干什么?这是违法的,知不知道? 吴仁青不甘示弱,说:你们跑我们地盘上比比划划,就不违法吗? 对方没想到自己的正常工作被别人扣上“违法”的帽子,一时没回过神,竟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如此一来,就给了几人以信心,气焰更加嚣张了。 测量人员小赵一看情况不妙,便偷偷拿出手机要拨打电话,袁野及时发现便对谷满仓说:老大,他要报警。 谷满仓与李三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前,两人合伙儿把小赵的手机抢了下来。 李三福简直是义愤填膺,喊道:想报警?没门儿! 小宋和小赵几人气得直跺脚,却拿这几个家伙没有办法。小宋很有经验,知道来者不善,不管怎样,绝对是打不得、骂不得、惹不得。电话是不能打了,唯一的办法就是靠时间,等村干部来解决。而袁野这方,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闹也闹了,再往下整事儿可能会大了。双方都属于“麻秆儿打儿狼——两头害怕”,于是,便僵持在了那里。 ………… 环投集团领导班子会议上作出决议,同意在月牙河村投资发展旅游产业,定位是近郊游、体验游、民俗游、采摘游…… 袁月亮再次翻出自己之前在伊仁市旅游公司时的策划方案,审看着、修改着,心里很忐忑,不知领导是否会通过…… ………… 果然不出特木尔的预料,月牙河畔乱了套…… 由于阿尔斯楞的工作还没有做通,此时来他收购场及附近进行测量,无疑于是火上浇油啊。特木尔真的是不放心,匆匆道别,迅速返回,同白宝音一起带领村“两委”班子赶了过来。 远远看到这一行人跑来,袁野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就开溜了。 特木尔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都停下,快都停下! 小宋等人开始以为又有捣乱的人增援了呢,吓了一跳,细看是特木尔,便放心了。 谷满仓等人一听到特木尔的声音,立即就蔫儿了,想找袁野讨主意。看见他向着特木尔走来的反方向溜走了。“四大金刚”想跟着跑,却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撑住。 特木尔毕竟年龄大了,指着四人大口喘气,却说不出话来。 白宝音气愤地训他们:你们几个胆儿越来越肥了,啥事儿都敢做了!信不信我收拾你们? 一群人都不吱声儿了,因为他们提前得到消息——村干部都出去考察了。怎么又“从天而降”了呢? 第247章 月牙河村像个火药桶 第247章 月牙河村像个火药桶 白宝音嘟哝着:欠不欠给你们一人赏两个大嘴巴子! 特木尔缓了过来,狠狠地瞪了那四人一眼,随后对工作人员说:对不起,对不起。 小宋走上前去,与特木尔握手:特木尔支书,我是小宋,金乡长给你打过电话了。亏得你赶来了,不然可能真麻烦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确实是我们工作没做到位。我这个支书给几位赔礼啦。” 特木尔想要鞠躬,被小宋紧紧拉住,连说:哪里,哪里—— 白宝音与小宋握手,说:我是这儿的村委会主任,我叫白宝音。我们没管理好,对不起。 小宋说:白主任——咱们好像见过面——这不是你们的错。 小赵指着谷满仓和李三福对特木尔说:他俩抢我手机。 特木尔立起了眼睛,二人赶紧把手机还给小赵,嘴上还说:他想报警。 “报警怎么了?你们这是妨碍公务,就得让有关部门把你们带走拘留!”特木尔怒斥道。 小赵一听又要打手机报警,特木尔忙上前拦挡他挂断手机,陪笑说:不用报警,不用。一场误会,我们会解决好的。 特木尔回头严肃地对四人说:咋又是你们几个呢?属啥的,阵阵落不下啊!穆桂英啊?是不是把我上次说的话当耳旁风啦?村里“农家书屋”里总见不到你们的影儿,起哄闹事倒是有一套! 跟着来的人又开始看热闹了。 “游手好闲四金刚”静了下来,都不敢拿正眼看特木尔,用眼睛的余光搜寻远处悄悄溜走的袁野的背影,心里充满了埋怨。 特木尔接着说:幸亏人家小宋科长——和工作人员深明大义、宽宏大量,不和咱们计较。不然一个电话,你们晚上在哪儿过夜就说不好了。洗脸盆里扎猛子——真是不知深浅!赶紧回去,给我好好反思!另外,罚你们每人读一本书,关于科学养殖的,对了,种植的也行!能介绍发家致富经验的就行,我要检查,要考一考!过两天我找你们! 白宝音一斜眼睛,没好气地说:还不快走?等我用车送啊? 这几人又讨了没趣,悻悻地往回走,边走边嘟囔:又让袁野这小子给当枪使了,不行,得让他请客。 特木尔想起来什么,对那几人喊:你们几个看到阿尔斯楞了吗? 王守会回头答:应该是正在办公室喝茶水儿呢。 ………… 袁野灰头土脸地跑回家,被其其格训斥,说他是跟啥人学啥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袁野甩脸子,说:我是“近猪者笨”!你老人家成天喂猪,别再指望我有什么进步! “这死孩崽子,偷人家枪药吃啦?” 其其格骂这句话时,袁野已经钻进自己的房间了。 ………… 孟静在工作岗位上出神,满脑子里都是月牙河的情景。 剪不断,理还乱。 她——想他了…… ………… 从测量现场到阿尔斯楞的绒毛收购场,距离并不太远,如果不是躲在办公室而是在收购场院里四下看一眼,阿尔斯楞就会发现那边发生的情况。 这段路程,特木尔几乎是小跑儿着赶过来的,一进大门,直接奔办公区而来,气冲冲地推开阿尔斯楞办公室的门。他是真的生气了,如果说阿尔斯楞的突然反悔,还能让人理解的话,但是鼓动闲散村民胡闹,是绝对让人无法接受的! 阿尔斯楞忙站起来,叫了一声:铁叔—— 特木尔没好气地说:别叫我铁叔,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叔? 阿尔斯楞忙改口:特木尔支书—— 特木尔:你看看,说不叫真就不叫了。你小子翅膀硬了,成了大老板了,跟我打官腔儿!别叫我支书! 率真的阿尔斯楞又问:那我怎么称呼啊? “你还不耐烦了?直接叫特木尔!” “特木尔——”阿尔斯楞很惊讶,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特木尔眼睛一瞪,火冒三丈。 阿尔斯楞忙接着说:——支书大叔。 特木尔一扬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阿总,有些东西是“顺着好吃,横着难咽”啊,请您解释一下,为啥鼓动人去测量现场闹事? 去闹事?有这样严重的事情?一系列问题在阿尔斯楞头脑中快速闪过。他怔怔地说:我没有啊? 特木尔:我领教了你反复无常,不想再见证你瞪眼说瞎话。 阿尔斯楞一脸无辜的表情,忽然眼珠一转,明白了一定是袁野干的,但是,他没有挑明,只是小声嘀咕了一下“袁野这小子”。 特木尔:你说啥? 阿尔斯楞知道,此时就算自己满身是嘴也是说不清的。便低下头:对不起,铁叔—— 特木尔:阿尔斯楞,你这么干,他——他是真伤人心啊! “铁叔,我——” 特木尔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我本来是真的想好好教训教训你,但是——你还是自己琢磨琢磨。我特木尔自认为是待你不薄啊,月牙河村待你不薄啊,月牙河人待你也不薄啊…… 阿尔斯楞是一肚子话,哪一句都说不出口啊,只好怯怯地叫了声:铁叔—— 特木尔一扬手,转身走了。 阿尔斯楞立在那里,咬着嘴唇,忍着心头的痛苦。 接着,他打电话找袁野,对方却是关机状态。 ………… 这段时间,月牙河村就好像是一个火药桶了,而且暴躁的气氛迅速弥漫开来,并通过点对点、点对面的方式进行着传染。每个人都是沾火就着,没了过去好脾气。这不,包牧仁从外面气呼呼地进屋,把门“咣”地推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呼哧呼哧地生着闷气。 乌兰图雅责怪道:你这又是抽的哪门子疯?撞着怨气鬼啦? 包牧仁:刚才碰到特木尔——你才撞着鬼了呢!特木尔和我说,阿尔斯楞这小子怎么劝就是油盐不进,严重地瞎捣乱! 作为妈妈——姑妈亦是妈,乌兰图雅在对待阿尔斯楞方面,往往会感性多与理性。往往又因为自己的爱之深切,进而迷蒙了双眼。她一直为儿子的“反悔行为”进行着正面的“鼓与呼”,可村里人的一些反应,还是深深触动了她。现在,面对包牧仁的责怪,乌兰图雅只得说出心里话:唉,他那犟脾气你也知道。这两天我在村里,听到不少人风言风语地背后言论他,害得我都不敢和人唠嗑儿了。 包牧仁火气未消,责怪起她来,说:都怪你生的——要来的好儿子! 一听此言,同样满腹怨气的乌兰图雅提高了声调:就我自己的事儿吗?你敢说没你的“功劳”?当初我是捂着你的眼睛还是塞上你的嘴了? 第248章 倔“狮子”激起众怒 第248章 倔“狮子”激起众怒 挖了一个坑,自己却掉进去。包牧仁无言以对,怎么说都不合适,便狠狠地瞪了乌兰图雅一眼,转身又向外走。 “你这是干啥去?” “我不能干啥?我严重地舍出老脸再去求求那小祖宗!” 乌兰图雅怕爷俩吵起来,赶紧说:等我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去,你俩别给我再顶牛啦。我上辈自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摊上两个犟种? ………… 阿尔斯楞在收购场里转悠着,感觉还是无比的压抑,刚想走出大门,又退了回来“藏”进办公室。 ………… 路上,包牧仁走得飞快,甚至是遇到熟人都顾不得打招呼。乌兰图雅得小跑着跟着,边小跑边嘱咐:你说他时别大声,别骂他。他也挺难的,千万别逼儿子。阿尔斯楞虽然是“狮子”,可是他却是属毛驴儿的,得顺毛捋。不管咋地,你是当爸的——亲的不亲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么多年…… 包牧仁头咬着牙根儿说:这回他是爸爸,我是孙子! ………… 百无聊赖的袁野找到苏合,向他倾诉了心中的郁闷和担忧。苏合劝他“自首”,否则,将把阿尔斯楞至于不义之地。 ………… 孔雀屏草原上,鲍锁柱开着三轮车,带着爸爸鲍青山,还在帮着阿尔斯楞联系绒毛的生意。 ………… 阿尔斯楞头不抬地拿着指甲刀专注地修剪指甲,坐在沙发上的包牧仁强忍着怒气,几次想发作,都被乌兰图雅按住了。他长出了一口气,尽量保持平和。 “好话和你说了三千六,就算你觉悟没有那么高,总得明白这个项目建设是大势所趋?再者说,全月牙河村的老百姓都严重地支持,你——还有那几头烂蒜阻挡得了吗?你的胳膊再有劲儿,能拧过全村人的大腿吗?你真想为了自己一点儿私利而留下严重地骂名吗? 乌兰图雅有些哽咽地说:儿子,妈一直是支持你的,从小到大,不管你做啥,妈都依你。这一次,妈还站在你这边儿。可——可现在闲话不少啊,妈都不敢出门儿了…… 包牧仁:用套马杆能驯服烈马,用道理能说服倔强汉。你咋就是个严重地例外呢? 阿尔斯楞愁眉紧锁,似乎一下子成熟了很多,这还是过去那个生龙活虎如狮子一般的小伙子吗?看到他这样,包牧仁的心突然一下子软了下来,说:这样,你要是真觉得严重地亏,我给你补十万。真的…… 乌兰图雅赶紧帮腔儿说:儿子,听你爸的,他说的肯定能做到。他有钱,真的有钱—— 阿尔斯楞站了起来,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妈,你和我爸回去”,说完就不再着看他俩,而是眼望窗外。 包牧仁也“腾”地站了起来,手指着阿尔斯楞说不出话,乌兰图雅压下他的手臂,包牧仁转身就走。乌兰图雅走到阿尔斯楞面前,伸手要打他,一巴掌却落在了自己的脸上,转身走了。 阿尔斯楞嘴角紧抿,极力控制着自己,眼泪还是奔流而下…… ………… 这天晚上,袁振富和其其格打开电视,但两人谁也没看,袁振富翻阅着报纸,其其格摆弄着刺绣纸样。袁野从另一个屋子蹑手蹑脚走了出去,在关门时不小心弄出了响声,其其格便喊:塔拉,塔拉,你这么晚干啥去? 袁野答:我上厕所。 袁振富笑了,说:这小子,又要顺尿道儿跑了。 “儿大不由娘啊。我听说牧仁大哥和乌兰图雅大嫂去劝了阿尔斯楞,没好使。这小子,还真犟。” 袁振富放下报纸,木然地盯着电视荧屏,想了想说:不行,我得给咱家月亮打个电话,说说阿尔斯楞的事儿。 其其格惋惜地说:其实,要说阿尔斯楞这孩子,真还命苦,好不容易建成个收购场,还真要给拆了。 “才知道心疼啊,早寻思啥了?”袁振富突然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瞅着其其格,说,“哎,这——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啊?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儿出来的吗?” “去你的。我是对事儿不对人,如果换上你儿子塔拉,你会怎么想?”其其格撇了撇嘴,又说,“还早寻思啥了?早怎么了?早——别提早,就说现在,那么大的收购场,投了那么多钱,咋能说拆就要拆呢?人家那钱是大风刮来的还是国家白给的?” 袁振富不屑地说:你懂什么?妇人之见! “我——看你是欠……” 其其格刚要往下说,袁振富这边已接通了袁月亮的电话,她便麻利地关掉电视机,凑到话筒前听。袁振富推她,她却不走。 电话很快接通了,袁振富并没客气,直接奔主题:月亮啊,爸和你说个事儿,关于阿尔斯楞的。这不政府招商引资,招进来一个项目——看我这记性——就是你们环投集团那个颐养中心,要在咱月牙河村落地,对——是好事儿啊,天大的好事儿,你上次都说明白了,我们也都听清楚啦。要占那片河滩地,是——那就是块儿连草都不好好长的地方,不是有阿尔斯楞的收购场嘛——他开始答应——对,后来反悔了——死活不动—— 袁月亮在那边儿说:怪不得嘛,这几天我和他一提项目建设的事儿他就不吱声。爸,阿尔斯楞的心情我们能理解,可是他这样做是不对的,如果真伤了我们领导的心,那后果——不但影响大,损失也大啊。我马上给他打电话! ………… 袁野顺着墙根儿像个小偷儿似的,溜着边儿走。远远看到特木尔的身影,赶紧藏了起来。 做了亏心事了…… ………… 袁振富挂断电话,抬眼一看其其格的脸色阴沉沉的,便明白了她为何生气,故意不提,转移话题说:月亮办得对,咱们不能眼看着阿尔斯楞走上错路不往回拉啊。 其其格生气地说:他犯错误是他的事儿,萨仁管不管他,那是萨仁的事儿。我就生气,自己的闺女打电话,连亲妈都不问一下好不好,就急三火四地挂了电话要给人家打。她心里根本没有我这个妈!好像是我他么么的捡来的孩子! 袁振富:行了,别盯着一件事儿没完没了的。我看你的观念再不转,以后想见闺女都难。 其其格眼泪掉了下来,狠狠地说:不见就不见!谁稀罕啊? 看到其其格真的哭了,袁振富忙上前去劝…… 第249章 袁野的内幕消息 第249章 袁野的内幕消息 袁月亮对阿尔斯楞的做法非常生气,挂断爸爸的电话后立即给他打了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你怎么回事?说搬又不搬,什么意思?你收购场重要还是环投集团的项目重要?是钱重要还是脸重要?如果我们集团的人知道了咱俩的这层关系,还不得笑话死我啊?让领导怎么看我? “我给你丢脸了呗?” 阿尔斯楞不软不硬的一句话,令袁月亮一下子冷静了许多。 “不是——那个意思……” 阿尔斯楞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袁月亮不能发火,只是一个劲儿地说“知道了、知道了”,别的也不过多解释。当然,真正的理由不能跟她讲,只能默默承受别人的误解,并做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袁月亮真的没有如此生气过,连阿尔斯楞都感受到奇怪,平时文文静静的姑娘,发起脾气来还真是咄咄逼人。 “你知道什么了知道?” 阿尔斯楞不再说话,保持沉默。 袁月亮:怎么又不说话? “我——无话可说。” 双方都拿着手机挺在那里、谁都不说话,只能通过听筒听到彼此呼吸声。还是袁月亮无奈地挂断了电话,静静地坐在那儿,一任时光无声地流逝…… ………… 关心则乱。 袁振富有些“自不量力”地去开导阿尔斯楞。却因为不了解他的脾气,在劝说时提到其其格对阿尔斯楞的看法和夸奖,结果是越劝越反,越让阿尔斯楞感受到收购场对他和月亮亲事的重要。 ………… 阿尔斯楞在收购场的院子中四处转悠,发现几个工人都坐在阴凉处聊天,检验绒毛处竟然没有一个车辆,便转身走进财会室。会计郑明和现金员正在对账,看到他进来,都放下手中的活儿,用格尺夹在刚才看到的页码,合上账本站了起来。阿尔斯楞示意二人坐下,二人并没坐。 “咱们流动资金没问题?” 郑明:没问题。吴有财已经拉走一车绒毛,咱还欠他大约十二万元的货呢。这两天——没啥人过来卖绒毛——钱够用—— 阿尔斯楞苦笑一下,说:够用就好。 郑明说:肯定是这些贩子们知道咱要拆要搬的事儿,不敢来送了。 阿尔斯楞嘿嘿笑了,说:没事儿,我能挺住。拜托二位,你俩把账管好就行了。 郑明和现金员都无奈地笑了一下,意思是请他放心。 ………… 特木尔愁眉苦脸地走在路上,恰巧袁振富牵着奶牛过来。便打招呼说:你这是忙什么去? 特木尔挤出微笑,说:我啊,还能忙啥——有些事儿忙不下去了——除了民俗文艺晚会的事儿,再有就是扩大绿色有机水稻合作社规模的事儿,我这是挨家挨户地走呢,征求意见啊。对了,见到你,我先问问你——袁野那小子,他思考得怎么样了?非得我三顾茅庐啊? 袁振富一摆手,说:这个不急,改天细唠…… ………… 青河市,环投集团,袁月亮被部长叫到办公室,听了部长的“指令”,她简直要蹦了起来——领导班子特批,让她再回月牙河村…… ………… 袁野找到阿尔斯楞,向他透露姐姐袁月亮马上要回来的消息,只不过他还是搬出以往一贯做派——绕了好大一个弯儿才切入正题。 袁野首先说道:咱们这儿与青河市的又多了两个航班,以后去青河市,坐飞机“嗖”的一下就到了。 阿尔斯楞高兴起来,转念一想,怕袁野骗自己,便试探着问:你又瞎白话呢? “骗你是小狗儿。”袁野誓言旦旦。 阿尔斯楞笑了,说:拉倒。满大街都是狗,我知道哪一条是你变的? 袁野认真地说:“狮子哥”,我不会骗你的。骗你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 阿尔斯楞眼睛一立,说:嗯?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懂几个——”袁野吐了吐舌头,说,“哎呀,我是说你太实在。飞机真增加了。” “增加就增加呗。对了,你听谁说的?” 袁野洋洋自得道:这个你别管,等过两天突然有一个人飞回来,你就惊讶得下巴都得掉地上。 阿尔斯楞:什么?月亮要回来? 袁野:看你猴儿急的样儿—— 袁野是口无遮拦,按理说,他是不能在阿尔斯楞面前提“猴子”的,只是信口溜达出来了。阿尔斯楞举手要打他,他忙陪笑:对不起,不能提猴子—— 阿尔斯楞:还提? 袁野笑着说:当一轮月亮从天而降,到时你感激我都来不及呢。 阿尔斯楞拿起手机立即给袁月亮打电话,并盯着袁野,意思是如果骗我有你好受的。电话接通,他急切地想求证袁野话的真实性,开口便问:月亮,是你过两天要回来吗? 袁月亮:这信儿传得够快,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正好领导派我回去进行深入调研,而且,至少能呆上两三天呢。 阿尔斯楞高兴得直转圈儿,看着袁野笑,袁野假装不理他。接着说:太好了。坐飞机? 袁月亮:是的。 阿尔斯楞:真好,那家伙快着呢。上次你回来…… “这回我要去孔雀屏草原玩玩儿,你要带我去啊。” 阿尔斯楞没有一丝犹豫,立即答应:没问题,我正好想出去散散心呢。 袁野在一边儿接话说:得,看来又没我什么事儿,只能给你看家喽。 ………… 特木尔和白宝音检查稻田,看到苗情长势良好,他却没有太明显的高兴。 白宝音:阿尔斯楞的事儿,你别太往心里去。我相信问题肯定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这个——我信。关键是得走啥路子呢。都说船到桥头自然直,真的人家上面来人了,咱们连地都没拿下来,那可怎么向上交待啊?还有,水稻合作社的事儿,愁得我都睡不着觉啊……” “袁野这小子还没吐口儿?” 特木尔长出了一口气,说:这小子,真不知道他脑袋瓜子里想的是啥。 白宝音:难道真就非他莫数了吗?我就不信这个邪了呢!是,现在咱们合作社整得不上不下的,可他一个刚毕业没几年的大学生就能扭转乾坤? 第250章 月亮回乡未回家 第250章 月亮回乡未回家 “我知道你的意思,意思是没他这个臭鸡蛋,还就做不了槽子糕了?”特木尔停下脚步,皱着眉头说,“袁野是学农牧专业的,这是其一。其二呢,这小子脑子活啊。当然,第三最关键,他这个家伙,别看外表吊儿郎当的,却是个有钻劲儿、有正气的……” ………… “铃铃、铃铃”的笑声突然越来越少了,孟静逐渐变得“文静”了,有时捧着手机盯着一动不动可以呆上半个小时,而屏幕却是黑的…… 刘萍悄悄和孟国忠说:铃铃是不是有心事? 孟国忠:你是当妈妈的,比我更清楚? 刘萍:我——这孩子,可别…… ………… 飞机飞至红楼市区的上空,袁月亮俯视朵朵白云下的大地,寻找着魂牵梦绕的月牙河,寻找着城区标志性的建筑,寻找着月牙河畔曾经的欢乐校园……她不是第一次在高空鸟瞰自己的家乡,只是这一次靠着舷窗,位置和角度更好。当她看到月牙河真如一弯新月,感觉无比的高兴和踏实,心中和眼里一阵阵的发热…… 飞机稳稳降落在红楼市机场,袁月亮急匆匆走出来,便坐上了阿尔斯楞的小皮卡。 “看你愣愣的样子,是不是怪我回来太勤了?” 阿尔斯楞笑着说:不是,我是替你不好意思了。人家接飞机开的都是高级轿车啥的,你钻进小卡车,不觉得脸红吗? 袁月亮逗他说:我脸红什么?应该是你脸红才对。 阿尔斯楞一怔,不言语了,想着心事。袁月亮感觉到自己的话不小心伤了他的自尊心,就温柔地说:我去孔雀屏草原,看的是风景,而且关注的是和谁在一起,是谁陪我一起看草原,不在乎车。再者说,小卡车后面还是敞篷儿的,我热了坐上去,还凉快呢。 阿尔斯楞笑了:得了,你别上去。我车上总拉羊毛羊绒的,你一上去别人还以为“美羊羊”成精了呢。 袁月亮轻轻打他一下,说:我那是检阅羊群! 阿尔斯楞“嘿嘿”傻笑,洋溢着幸福。过了一会儿,他犹豫了一下问:月亮,你确定先不回家,而是直接去孔雀屏草原? 袁月亮沉静地答:这是我此行的一个任务,领导交办的,让我考察一下如何把咱们月牙河村打造成草原旅游线上的一个点,如何与草原游深度融合在一起。另外——我已经和家里说好了,相信爸妈都会理解的。再说,我要是先回家,再想出来就费劲了,我妈这人——你是知道的。 阿尔斯楞点点头,深情地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恋人,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又开心起来,说道:坐稳了,超级小卡车出发啦。 袁月亮竟然“铃铃、铃铃”地笑起来…… ………… 天气晴好,绿意盎然。在前往稻田的路上,袁振富遇到了从地里往回走的包牧仁。 包牧仁搭话说:振富,你也去看看稻田啊? “是啊,牧仁大哥,看看是不是该浇水了。” “我也刚去看过,暂时应该不用。” “咱两家地离不远,情况应该一样,你说不用浇,我就不去了。”袁振富指着一片树阴下说,“牧仁大哥,来,坐一会儿,我想和你唠唠。” 二人把扛着的铁锹放在地上,坐在锹把上。轻风吹来,凉凉爽爽的。夏日的田野,满眼葱郁,水稻田里,稻秧长势正猛,河渠中,清凌凌的流水波澜不惊。不远处,几个小男孩正在一处闸门那儿下网捞鱼。 两人各怀心中事,只是都不想直说。 包牧仁开口道:振富,有啥事儿吗? 袁振富笑了笑,说: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咱哥俩儿多少年了?虽然不是一起在月牙河玩儿大的,那也是严重地好啊。我能生你气吗?” 袁振富犹犹豫豫地说:那——那就直说了。阿尔斯楞那事儿做得——不对,真不对。 包牧仁叹了一口气,说:振富,不瞒你说,一提这事儿,我那是严重地脸红啊。理我讲过、骂也骂过,这小子就是不听。花岗岩的脑袋——严重地不开窍儿。这不,嫌我天天唠叨他,前段时间一赌气还搬到收购场去住了。唉—— 袁振富应和道:是这样啊。坏话传递就像鹰长了翅膀,好事张扬就像牛拉上破车。咱们都得劝劝他啊,要顾及影响。 “谁说不是呢?我是严重地闹心啊。对了,听村里人说月亮回来了?还是坐飞机回来的?” 袁振富便实话直说了:是的。她和阿尔斯楞去孔雀屏草原了。 包牧仁有些惊讶,问:真的?这事儿我咋不知道呢? 袁振富宽容地说:孩子大了,由他们去。月亮是想借这个调查的机会,假公济私,好好劝劝阿尔斯楞。 “真难为月亮了,想得严重地周到啊。”包牧仁的语气显得非常和蔼,又有些激动地拉起袁振富的手说,“振富啊,大哥我严重地感谢你啊。” 袁振富说:这话见外了。再说,月亮和阿尔斯楞的事儿,虽然咱没喝什么订亲酒,可这俩孩子对心情——谁不知道啊?你说,将来——咱们不就是一家人了吗? ………… 其其格正在挤牛奶,袁振富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笑嘻嘻拿过毛巾给她擦汗。她莫名其妙地扭头看着,手却没有停下。 袁振富仍是笑着,说:我和你说个事儿。 其其格说:一看你那虚头巴脑的样,就知道不是啥好事儿。说。 “我——见到包牧仁了。” 其其格停下来,皱起眉头问:他找你? “没有。” “你找他?” “没有。” 其其格用围裙擦了擦手,站了起来,说:那我就奇怪了,他没找你,你也没找他,怎么看见的?梦里啊? 袁振富站了起来,说:去稻田地遇上的。我和他谈了月亮和阿尔斯楞的事儿。 这个话题,对于其其格来说,那是再敏感不过了。甚至有一段时间,家里人谈话都不许提阿尔斯楞的名字,更不允许与自己闺女的名字相提并论。主要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其其格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阿尔斯楞的“出息了”,这个被她“封杀”多年的名字才可以重见天日。正因为如此,袁振富才敢在她面前首次郑重提到二人的事情。 其其格很惊讶,还是严肃地问:你怎么说的? 第251章 驱车双双赴草原 第251章 驱车双双赴草原 袁振富顿了顿,可能是为了让其其格稳稳情绪,装出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我说,孩子的事儿,让他们自己做主。 其其格不再言语了,提起奶桶向屋里走去。嘴里嘀咕着:都他么么的一起去草原了,还跟我这扯啥犊子? ………… 月牙河的夜,虫鸣蛙叫交汇成田园协奏曲,偶尔还有几声或粗重或清脆的狗吠。越是这样,越能反衬出小村的静谧。 袁野在自己屋里已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手机的屏幕却还亮着…… 袁振富在沙发上看报纸,其其格在炕上刺绣,却明显地不安心,眼睛不时瞄着电话。此时,两人都在惦记一件共同的事儿,心里是不平静的。 其其格不耐烦地对袁振富说:别看了,别看了,一天天总拿着报纸,哗啦哗啦的,好像认识多少字儿似的。 袁振富拿开挡住了脸的报纸,说:咱可是高小毕业,也曾当过月牙河村小学的老师,咱在月牙河也是有文化的人。 “文化人儿?净办没文化的事儿!” “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其格把手里的东西一甩,说:你瞅你培养出来的闺女!可下回来一趟,一下飞机连家都不回,就…… “月亮那是带着工作任务回来的,电话里不都解释清楚了吗?” 其其格“哼”了一声,说:在外地工作不回家,到了当地工作,还不回家。我其其格在你们老袁家门上挂杀人刀了还是斩人剑了?我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 袁振富站起身,说:你这个人啊——变化无常啊…… “我真是上辈子该他欠他的。两个孩子都……”其其格埋怨道,“塔拉那个死孩崽子,家里的活儿一手不伸,帮人家照看收购场倒是可积极了,比自己的事儿都上心,根本还分不清自己家还是别人家。我看啊,都分不清自己姓袁还是姓包了!” “你这话说的,太难听了。” “好听的有,但是得先有好事儿啊。”其其格瞪了袁振富一眼,说了句“都是些吃里爬外的家伙”,又嘀咕了一句“儿大不由娘啊”,便不再说什么。 袁振富像是对着自己说:这个“娘”字啊,一边儿是“女”一边是“良”,说的是为人母的女子得善良、得慈爱,才能当得起“娘”…… ………… 测量工作继续进行。金巴根要求特木尔全力做好配合工作,并抓紧劝说阿尔斯楞…… 放下电话,特木尔手一摊,自言自语道:我劝?我嘴皮子都要磨破了,有用吗?再说,根本抓不着他的人影儿。“狮子”又回草原了…… ………… 特木尔去哈达乡政府办事儿,不得不进了大楼,往回走时特意看了看乡长办公室,见门没有开,才小心翼翼地往楼下走。结果,他的行为举止让一直站在楼梯拐角处的金巴根看了个正着。 金巴根突然喊了声:老铁同志! 特木尔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哎”,又突然一激灵。一看是金巴根,便笑了,可笑得特别不自然。 金巴根走上前来,说:我说,你这是干什么来了?怎么不看看我去? 特木尔笑呵呵地答:办点小事儿。可不——刚想看你去了,但——但你办公室的门没开,我知道领导忙啊,指定又下基层了。 金巴根打量着特木尔,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说:看你刚才那神态,不像啊?是不是躲着我呢? 特木尔有些嘻皮笑脸地说:哪能呢,想见领导都见不着呢,哪有躲的道理啊? “咱俩心里都有数,不兜圈子了。阿尔斯楞那事儿,处理得怎么样了?” 特木尔知道躲不过了,只好硬撑着回答道:锯响就有末儿,小车不倒我就尽管推。事情——有进展,他已经有些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我们只需要再烧烧火,就妥了。 金巴根有些不信,眼皮一挑,问:真话? 特木尔一拍胸脯,朗声答道:我以你的党性保证,这是实情。 “那就好——啊——哎,你怎么用我的党性保证?用你自己的。” 特木尔笑了,说:你官儿大,作用大嘛。领导,我有急事儿,再见,你哪天再请我,今天我没空儿。 金巴根:你啊你,好。一定要做好工作,别让他有怨言和情绪。老铁,你放心,关于他的补偿问题,保证是最合理的,不能让个人吃亏。 特木尔对金乡长的表态并没太在意,他知道自己最要紧的就是赶紧抽身,不然再聊下去,刚说出口谎就有可能圆不下去了,立即说道:领导英明。再见! 说完,特木尔就快步下楼,边走边擦额头上的汗。 金巴根关切地说:慢点儿,别摔着。 “放心——那事儿——也放心……” 特木尔回头答。 ………… 袁月亮和阿尔斯楞牵着马,并排悠闲地走在孔雀屏草原上。 阿尔斯楞终于鼓起勇气说:月亮,你这两天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进入我的心里,有的很暖,有的很扎人。 袁月亮抬眼看着他,说:希望你能理解。 阿尔斯楞吞吞吐吐地说:我理解你的意思,但——但—— 袁月亮鼓励他:说出原因来,我帮你分析。 阿尔斯楞不好意思,低下头,小声地说:我怕——失去你。 袁月亮一愣,这个理由真的出乎自己的意料,忙问:怕失去我?和这有什么关系? 阿尔斯楞咬了咬下嘴唇,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儿,说:我直说,你别怪我。本来,我是打心里支持拆走收购场的,就算一分钱补偿不给我,为了能有个好的项目落地来带动我们月牙河村的发展,我都愿意。这可不是说大话,我真是这样想的。但是—— “但是什么?” “上一次你回家——那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迈进你家的大门。与你妈妈见面,她对我的态度有些转变。我知道,百分之八十是因为我有收购场、有产业。如果收购场没了,她一定会很失望,肯定更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袁月亮认真地听他讲完,生怕落掉某个字眼儿。然后她说: “我妈妈是有一些私心,但她知道‘真正的骏马不在于鞍嚼华贵,真正的美丽不在于衣饰漂亮’,她的观念会慢慢转变的。”袁月亮又低下头,说,“这些年,我一走了之,很对不起她。想一想,我的心里就是酸酸的……” 第252章 袁野两边不讨好 第252章 袁野两边不讨好 “你那是没办法。还有啊,上次你对我说你妈妈看重的是我有事业心的。我就想了,以前我没有收购场时,你妈妈甚至连正眼都不怎么看我,而我办起收购场,她才对我有笑脸的。我进了你家,她才没有把我撵出来。”阿尔斯楞低下了头。 “那倒不至于,有时是你想多了。”袁月亮柔柔地说。 袁月亮终于闹明白了阿尔斯楞的顾虑,她对这位一向大气的阿尔斯楞藏着的小心眼儿,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很高兴。一是这个问题解决起来会很轻松,二来证明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份量有多重。于是,呵呵一笑,说:原来是这些啊,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呢。我说你有“事业心”,这没错。可是你要记住,我说的关键是“心”!没有心,有再好的事业能咋样?而有了心,事业是可以创造的。 阿尔斯楞眼睛放光,问道:月亮,你说的是真心话? 袁月亮没说话,只是使劲儿点了一下头。 “月亮,你——真好!” “爱一个人,不是只爱他的事业、金钱,最重要的是这个人的心灵的纯粹。” 阿尔斯楞拥她入怀,激动无语。 袁月亮静静地伏在他的肩头,轻声说:人家帮咱是外因,内因更要起作用,特别是不能有依赖或者是借机敲人一笔…… 阿尔斯楞把她抱得更紧了,激动地:月亮,你别说了,我听你的。我回去就找铁叔,承认错误。这段时间,可把我折磨死了…… 袁月亮莞尔一笑,打了他一拳,嗔怪地说:那还不是你自找的? ………… 实在无路可走了,特木尔便来到袁振富家,东拉西唠,其实就是想问问袁月亮劝说阿尔斯楞的效果。趁其其格出去,猜透他心思地袁振富便悄悄地说“还没有音讯”。 特木尔苦闷而出。 ………… 美丽辽远的孔雀草原,野花遍地,牛羊成群,天蓝云卷,鸟雀啁啾。袁月亮掏出手机给弟弟打电话,口气很强硬:袁野,你给我听着,你“狮子哥”这边儿我已经劝说好了,你再捣乱,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袁野:什么?“狮子哥”让你拿下了? 袁月亮严肃地说:别贫嘴! “姐——” “你不听话,就别喊我姐!” 说完,袁月亮挂断电话,冲阿尔斯楞笑了。 那边,袁野正躺在阿尔斯楞办公室的沙发上,挂断电话,他站了起来自言自语:你懂几个问题——完了完了,猴子没捞着月,却让月亮给带漩涡里了。我这回可惨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啊…… ………… 阿尔斯楞感觉卸去了一座大山,刚准备打电话告知特木尔自己的决定,想了一想还是当面去说为好。 说来也巧,袁野在路上远远地见到怒气冲冲的特木尔,本想上前告诉他闹心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但是看到特木尔对他怒目而视,便小心翼翼地走开了。与特木尔打招呼,对方都没理他。 特木尔是真生袁野的气了。 ………… 两人离开孔雀屏草原,立即返回月牙河村。袁月亮自然是要回家的,阿尔斯楞并没有送她进屋,赶去找特木尔。 说来挺怪,抓心挠肝要见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特木尔的火气又被勾了上来。把头一转,躺在沙发上不理阿尔斯楞。 阿尔斯楞笑了,自顾自地说着…… 一听阿尔斯楞的态度转变了,特木尔一骨碌坐了起来。 “您要是不信任我,咱们可以签协议。这一回,我不再反悔了……” 特木尔拍着阿尔斯楞的肩膀说:滚蛋。有你这句话,比啥协议都强! ………… 袁月亮到家,自然又是一番热闹。她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孟静,让她来月牙河村。 怎么来呢?袁野去接的…… ………… 世界上有些事情真的很奇怪。如果不顺的时候,那就像横垄地里拉车——真是一步一个坎儿啊。可是,一旦捋顺了,那就一顺百顺了。难道是“通则不痛、痛则不通”的道理吗? 一切工作都在走向正轨:收购场搬迁取得实质进展,民俗文艺晚会筹备接近尾声,水稻合作社进展顺利——因为在孟静的劝说下,袁野初步答应要挑起这个担子了。 这事儿,还得从那次袁月亮回家、袁野去红楼市区接孟静来月牙河说起。 借了辆摩托车去风驰电掣地赶到孟家,孟静早就准备好了。 刘萍却把袁野拉到一旁,眼含热泪地和他说,孟静可能生病了。袁野追问,刘萍这才擦了擦眼睛,说:铃铃可能——抑郁症了,当然,现在看只是前兆。我找了医生,假装骗她是我的普通朋友,通过与她聊天,那位心理医生得出的结论…… “抑郁——前兆?” “是的。如果发展下去——后果,你是知道的。” 袁野的脸都变了颜色,他当然知道“后果”。 “什么原因?” 此时,刘萍顾不得许多了,便把孟静如何喜欢他、如何想他惦记他都和盘托出,袁野愣眉愣眼的。 回月牙河村的路上,由于颠簸,坐在摩托车后面的孟静不自觉地搂住了袁野的腰,他没有拒绝。当他感受到孟静的脸贴在自己的后背时,心跳就开始加速了。 后来,孟静和袁野说出自己不想上班了,看到那些工作就烦,想和他一起在农村创业…… ………… 收购场的办公室内,阿尔斯楞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连墙上的字画都卷了起来,屋里显得空荡荡的。行李打成了卷儿,放在光板儿的床上。坐在床边儿,眼睛茫然地望着窗外。 乌兰图雅进来一看屋里这样的情景,就掉下了眼泪。 阿尔斯楞轻声说:妈,别这样。 包牧仁四下里瞅了瞅,什么也没说,抓起行李就往外走。 阿尔斯楞喊:爸—— 包牧仁停下,转过身,声音颤抖地说:儿子,跟爸回家! 阿尔斯楞再也忍不住了,拥抱住妈妈,失声痛哭…… ………… 袁野带着孟静,在月牙河村的水稻田边散步,两人都在思考着,只是思考的内容不同。袁野想着合作社里大家伙儿的事儿,孟静想着的则是自己秘密的心事儿…… 第253章 阿尔斯楞的眼泪 第253章 阿尔斯楞的眼泪 收购场门口儿,阿尔斯楞静静地站立,环顾自己一手创办起来的场子,五味杂陈。千般不舍、万般不舍,终要舍弃。创业时的一幕幕、遇到资金困难的一节节,都在脑海里浮想联翩。 自己是大公无私还是傻子?自己是倒霉透顶还是英雄?一时间,阿尔斯楞自己都矛盾了…… 包牧仁把行李递给乌兰图雅,走上前把“月牙河绒毛收购场”的牌子摘了下来,抱在怀里。 “爸,还要这干啥?” 包牧仁动情地说:儿子,这牌子,爸爸——收藏了…… ………… 这一天,在月牙河村部的大会议室里,坐满了人。特木尔带领村“两委”班子坐在主席台上,一脸的笑意。台底下,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阿来夫特意赶了回来。虽然是大老板了,穿着却很朴素,一点儿都不张扬。他简单地与李三福打了招呼,就来到李春草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李三福很不自然地冲阿来夫笑了笑,又和另三个“金刚”凑到了一起。 特木尔清了清嗓子,喊话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开会啦。 会场逐渐静了下来,特木尔微笑地环顾四周,眼神中满是喜悦和喜爱。正是这些勤劳、朴实和村民,共同缔造了发展的月牙河村,创造着月牙河村幸福的生活和美好的明天。 “今天,我们召集大家来开这次村民大会——当然,因为会场坐不了那么多人,有的人家就只能出一个代表了。我们开会,就是要通报一下月牙河畔那块地的征占情况。当然,还要说一说咱们月牙河之夜民俗文艺晚会,以及有机水稻种植合作社的情况。” 会场议论声又起,特木尔没有立即制止,而是笑呵呵地看着大家。过了一会儿,觉得大家说得差不多了,才又提高了音量:大家静一下,啊,我接着说。那片河滩地已经征了,当然,咱们事先征求了村民代表们的意见的,大家都没二话,对形势看得很清嘛,上边政府也支持。不说这些了。颐养中心的相关工程已经开工了,大家都看在眼里,我就不说—— 谷满仓在底下喊:快说钱! 大家哄笑,特木尔跟着笑了。 特木尔:这是关键的问题,也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补偿是有的,具体数啥的,一会儿咱都要公示。我先谈谈关于这笔款项的分配问题,这是村“两委”班子的想法,今天要征求一下大家伙儿的意见。大家都知道,那块地就是块荒地,啥都干不了,兔子都不去拉屎,鸟都不往那儿落,除了做建设用地别的根本干不了。所以,大家别指望能给太多的钱。但是——这个“但是”很重要——人家环投集团很讲政治、很讲大局,主要是想承担企业的社会责任,助力咱们月牙河村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给了超出那块地实际价值好多的补偿。 人们又是鼓掌。袁振富和其其格很骄傲地笑了。 特木尔:我的话还没说完呢——给的补偿,村里头一分不占,全都用在大家伙儿身上! 人们开始鼓掌。 特木尔看了坐在身边的白宝音一眼,又接着说:这钱怎么用,我和宝音商量过了,班子开会讨论,形成了初步的想法。就是作为月牙河村的扶助资金,这里有扶贫的内容,也有扶持发展的内容。意思就是说,不管是富裕户还是困难户,都可以申请,然后咱把名单公示,要透明嘛。说白喽,这笔钱相当于无息贷款,公示时村里没有人有意见,就执行、就发放。对于扶持项目发展的,你挣到了钱了——当然,这是有期限的,别总说没挣到钱,无限制地用下去,这不行。等挣到钱了,自己的资金能支配开了再把这部分钱还回来,我们可以接着滚动使用…… 大家静静地听着,不住地点头。 特木尔看到大家的表情,知道说到人们的心坎儿上了,充满自信地说:这是一件事儿,我说完了,具体的方案,会后我们要张贴公示,没听清的,要仔细读一读。下面,我要代表村“两委”班子,代表月牙河村全体村民,感谢在征地中做出牺牲和突出贡献的一个人—— 这时,不知谁先喊了一声“阿尔斯楞”,便有人跟着喊起来:阿尔斯楞!阿尔斯楞!阿尔斯楞! 坐在村民中间的阿尔斯楞不好意思了,特木尔非常感动,一挥手,大家又静了下来。 坐在远处的其其格忍不住向阿尔斯楞那里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笑容。 特木尔动情地说:我们蒙古族有句谚语,说的是“风调雨顺的地方青草茂盛,团结和睦的毡房人丁兴旺”。我看出来了,在大家的心目中,我们月牙河村就是一个大大的毡房! 白宝音率先鼓掌,会议室内掌声雷动。 特木尔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了,继续充满感情地说:今天,我们要感谢阿尔斯楞,舍小利顾大局、识大体,刚刚建起不久、生意红火的收购场说拆就拆了,谁不心疼?放在我身上我也心疼啊。阿尔斯楞没有为难政府,没有张口要钱,当然,经过专业部门评估,该得的补偿款是有的,但是——这小伙子,不容易啊,为了咱们月牙河村,他吃亏啦! 阿来夫带头高呼:阿尔斯楞!阿尔斯楞…… 阿尔斯楞站了起来,眼含热泪,向大家抱拳致敬! 特木尔擦了擦眼睛,振作起精神,说:我希望大家都像阿尔斯楞学习,特别是年轻人,要学习他的创业精神、进取精神、奉献精神!借这个机会,我还要感谢两个人,是我们月牙河村的好青年,同样是年轻人的好榜样。这两人就是袁振富和其其格家的袁月亮、袁野! 众人使劲儿鼓掌…… ………… 回到青河市,袁月亮把自己的初步设想向董事长李龙波进行了简要汇报。虽然内心激动,但是她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太喜形于色,尽量用最简洁的语言,把思路理清,让领导听清楚。 第254章 袁月亮三回故乡 第254章 袁月亮三回故乡 李龙波听后沉思了一会儿,笑了,说:创意非常好,有新意。我支持你,抓紧写具体的策划方案。然后上会,方案通过了,就立即实施! 袁月亮一听,特别高兴,激动地说:谢谢董事长,我一定会把项目策划方案写好的。可——闭门造车—— 李龙波毫不犹豫地说:这样,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回月牙河村进行实地调研,回来后交一份可行性的策划方案和报告。记住两个原则,一是要有广泛的带动作用,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实现脱贫致富;二是要有因地制宜、因材制宜,不搞大拆大建,要保持原汁原味原生态。 袁月亮笑着答:保证完成任务! ………… 袁月亮三回故乡,而且能有一个月的时间住在家中,全家人高兴得就像过节一样。其其格更是拿出最高手艺、舍得最大投入,做了好多好多吃的。 袁野有些嫉妒了,说:妈,你就是偏心,我姐一回来,咱家就像过大年一样,我一回来,和平常日子一样。不知道还以为是我后妈呢。 其其格说“就你事儿多”,拿起筷子要打他,袁野躲开。 袁振富在旁边插话说:瞎说什么呢?还后妈,你爸哪有那福气! “就是——”其其格还附和着袁振富夫说,突然觉得他话中有话,意思不对,便接着说,“老东西,你还敢动那心思?” 其其格要打袁振富,却被袁月亮拉住。一家人其乐融融。 袁月亮对袁野说:你这是嫉妒羡慕加眼红。 袁野说:你懂几个问题?我这是维护自己“口福”权。对了姐,我就想问一件事儿,要不回来,一年年的不回来,要回来,这就左一趟右一趟,你是不是跑热蹄子啦? “滚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袁月亮转了转眼珠儿,说,“你别装迷糊,有两件事抓紧办喽。一是去把孟静给我接来,反正她也不咋上班了;二一个,赶紧搬出我那屋,给我倒地方!” 袁野:姐,你们环投集团的人都那么霸道吗?你们整来项目把“狮子哥”的收购场整走了,你一回来,又把我给“强拆”了,有钱就了不起啊?你懂几个问题? “滚蛋!胡说八道!再瞎说,这一桌子菜都是给我做的,一口都不给你吃!” 袁振富看了袁野一眼,自言自语道:某些人,现在也就知道吃喽。 袁野知道爸爸并不是真心挖苦自己,便就没往心里去,转头对妈妈说:妈,我的亲妈,还不行吗。找机会你也特意给我做点儿好吃的呗。 其其格:去。你这孩崽子,这种事儿也挑邪理?年节好过,平常日子才难熬呢。 袁振富不同意妻子的观点,说:那是过去,现在天天如过年。 “塔拉,听你姐的,一会儿就去把孟静接来,你不想我还想呢。” 袁野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儿,袁月亮在偷偷抿嘴儿乐。 “袁野,去,给爸开瓶好酒。” 袁野却没动,看着妈妈,其其格笑了,点点头,袁野说了声“得令”,便乐呵呵地去找酒。 一切都看在眼里的袁振富还自我解嘲:这点儿小事儿,不用请示。 袁月亮抬起筷子给爸爸夹了一块肉,说:我妈还不是为你好,酒大伤身。 袁野一边倒酒一边说:那就少喝点儿。 其其格说:少喝也伤肝伤胃的。 袁野马上停止倒酒,说:那就不喝了。 袁振富一把夺过酒瓶说:不喝?不喝——伤心啊。 然后,自顾把酒杯倒满了,全家人又都笑了起来。 袁野说:姐,你们的领导真好,一下子给你一个月的假。要不你帮帮忙,把我也整你集团去得了,我不挑。 没等别人说话,其其格抢着说:你不挑人家,人家还挑你呢!你去干啥?连说话都不着四六的,别给你姐丢人了。赶紧把合作社的事儿整明白,还有啊,要把铃铃给我带好。你要是欺负她,看我——饶不了你! 袁野扮了个鬼脸便无语了,袁月亮又笑。 袁振富:哎,别说,你妈这一次认识挺高啊。 其其格:谁还不行有进步呢。 袁振富:月亮啊,爸支持你们做的旅游开发的项目,比颐养中心更有带动性。这个项目做成后,你是功德无量啊。 而其其格和袁野对这个项目却不以为然,只是对袁月亮能在家里住上一个月,那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特别是其其格,这是女儿考上大学后,第一次在家住这么长时间,以前就是放寒暑假她在家呆的时间都不会超过半个月,更别提参加工作了。 袁野又装作吃醋的语气说道:她功德无量,我前途无光。哎,同样是一个爸妈生的,这俩孩子差距咋这么大呢? 袁振富说:你小子,再整这阴阳怪气的,别说我不客气了? 其其格不想再听他们斗嘴了,说:不听他贫嘴,快吃,一会凉了。萨仁,你多吃。 其其格给袁月亮夹菜,袁月亮也给她夹菜,袁野看了看,夹了菜刚要往自己碗里放,便瞅了爸爸一眼,夹给了他。袁振富抿了一口酒,根本没给袁野夹菜,袁野就眼睛盯着爸爸,也不动筷子。袁月亮笑了,给袁野夹了菜,他才高兴地吃起来。 袁月亮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她心里明白,这就是生活,这就是自己一直向往的生活,恬淡而温馨。 ………… 黄昏时分,月牙河畔,流水潺潺,蛙鸣声声,袁月亮和阿尔斯楞手拉手走在茅草小道儿。虽然离上一次相别时间不长,但是中间发生的很多事情,把时间就拉长了许多,把两人的思念也拉紧了。 袁野和孟静两人故意落在了后面,要给前面两人单独的机会,也给自己留着空间。袁野手里抓着一根柳枝,不时甩动,帮着孟静驱赶着蚊虫。 袁月亮柔柔地说:我这次设计开发的旅游项目,是基于人们对休闲、放松、减压的乡村游的需求而开发的。之前我在伊仁市那家旅游公司就策划过,当时首先想到的就是咱们月牙河村,没想到现在竟然要成功了。咱们这儿多美啊,有山有水、有树有花,风景好、无污染、民风淳朴,而且民族杂居,民族特色浓郁,又离城市不太远,交通方便。 第255章 月牙河儿女都要强 第255章 月牙河儿女都要强 阿尔斯楞静静地倾听,不时含情脉脉地看着袁月亮。 “集团领导特别支持。我们这个项目,要把全村的人都调动起来,家家都可以参与。并且,要把民族文化、民俗文化都融入其中。让游客一来,不但放松心情,而且还能感受到咱这儿文化的独特魅力。还有,我给起的名就叫‘家在月牙河’乡村旅游,就是要让游客觉得在家里一样,是温馨的港湾。当然,这个家是有着特殊风格的,是心灵的家园。你说好不好?” 阿尔斯楞连声答:好,好! 袁月亮撒娇地说:你敷衍我? 阿尔斯楞认真地看着袁月亮,说:没有,真没有。 袁月亮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说:那你支持我吗? “特别特别特地支持。虽然我不太明白这个项目运作程序,知道这是件大好事。而且只要是你做的工作,我是无理由无条件无原则地支持。”阿尔斯楞就差对天发誓了。 袁月亮拉起阿尔斯楞的双手,面对而立,截住了他的脚步,郑重地说:我可是有原则的人噢,不会让你办无原则的事儿的。 阿尔斯楞笑了,说:我说支持,就是愿意为你做跑腿学舌的工作,愿意为你鞍前马后地服务。 袁月亮又靠回他身上,抓着他胳膊边走边说:这还差不多! “其实——我开始是有些顾虑的。” “顾虑什么?” “主要是——这旅游呗,搞得——说句不好听的,都快臭了大街了。别的不说,就看电视里演的,一搞乡村致富发家什么的,就整旅游。好像乡村旅游是万能的一样——月亮,你可别生气啊,我没别的意思……” 袁月亮没有生气,反倒是笑着说:阿尔斯楞,我怎么能生气呢?证明你考虑问题比较深刻,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说实话,脱贫攻坚也好、乡村振兴也罢,一提到搞旅游就感觉是落入了俗套。但是,我认为,关键得看适合不适合,不适合的地方硬搞,不是作秀那就是劳民伤财。而适合的地方去搞,那就是水到渠成、因地制宜。你就看啊,咱们月牙河村…… 阿尔斯楞:月亮,你不用解释,我都听你的。我相信你,因为你要做的每件事情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另外,咱们还有颐养中心呢,那绝对是一个重要的产业支撑…… 两人静静地前行,看着远处夕阳街山,近处水泛光。 “那你明天和我一起去找铁叔,我要向他汇报。” 阿尔斯楞来了个敬礼:保证完成任务,争做合格保镖! “还保镖?你以为拿块板儿砖就是保镖啦?” 袁月亮的这句话,说得声音很大,跟在后面的袁野和孟静都听到了。两人都笑了起来。夕阳,不但给二人涂上了金色,还拉长了两人的影子…… “铃铃、铃铃”的笑声惊动了阿尔斯楞和袁月亮,两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 第二天,袁月亮吃过早饭,就和阿尔斯楞来找村支书特木尔商量,听明白情况介绍后,特木尔非常高兴。他握着袁月亮的手,显得有些激动,说: “月亮啊月亮,你可为咱月牙河办了件大好事啊。如果这个旅游项目能落地成功,铁叔都该在村里给你树碑立传啊。” “铁叔,没那么严重,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而且,目前看只是一个初步设想,下一步我要认真调研、努力写好方案,争取把项目促成。” 特木尔立即拍板表态:铁叔支持你! 阿尔斯楞说道:我更支持你! 袁月亮看了看阿尔斯楞,笑了。 特木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得出,他在极力控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这么多年来,他为月牙河奔波忙碌、操心费神,从未有一句话的怨言。如今,自己面前这两个孩子,与他有同样的心情,为月牙河村描绘着美好的前景,怎不让这位月牙河村的领头人感动呢?他发自内心地说:你俩都是好孩子,铁叔没看错,月牙河水没白养育你们! 阿尔斯楞有些不好意思了,不住地挠脑袋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特木尔拍拍他的肩说:过去的,就过去了,再说,你也是为了——啊,不说了。月亮,这样,我在村部给你腾出一间办公室,专门给你用。 “铁叔,这样不好?” 特木尔:没事儿,你为咱村里办这么大的事儿,用个办公室谁还能有意见?再说,我就说是给“驻村帮扶人员”的。 “那更不妥了。铁叔,我知道,驻村帮扶人员那得需要到有关部门备案的。 特木尔笑了笑:咱就“先上车,再补票”呗。再者说,事实上你做不就是这方面的工作吗? “铁叔,你想得太周到了。说实话,我还真需要这样一个房间呢。在家里——不静。” 特木尔:那我今天就让人收拾出来,明天就来“上班”。 袁月亮看看阿尔斯楞,两人都笑了。 特木尔问阿尔斯楞:你最近有啥打算? 阿尔斯楞老老实实地答道:还没想好,如果再建绒毛收购场,还没有好位置,再说——现在算是闲人一个。 特木尔想了想,有了主意,说:我有个建议,不如——你帮着月亮一起搞调研,就算——就算村里聘任你协助月亮的工作。如果需要,可给你开点儿工钱,这个主,铁叔能做。 没想到特木尔会有这样的安排,阿尔斯楞吃了一惊,说:铁叔,这怎么行呢? 阿尔斯楞竟然会拒绝?特木尔没想到,把脸色一沉,说:怎么?协助月亮工作你还掉身价儿咋的?告诉你,我只要一公布这差事,不少年轻小伙子都得打掉脑袋争取。 袁月亮笑了,她最了解阿尔斯楞了,他不会因为帮助自己而为难,他是不想要工钱,是特木尔支书把意思弄拧了。笑而不语,以旁观者的角度,看这两人如何把话题接到一条道儿上。 阿尔斯楞有些着急了,说:铁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可不敢让您给开钱。要说协助月亮工作,有您一句话,我就更加名正言顺了,可不能要钱的。 特木尔看了看阿尔斯楞,露出赞许的笑容,顿了顿,说:行,铁叔听你一回,要钱儿没有,活儿还得干好!怎么样? 阿尔斯楞立即打了个立正,行了个不规范的礼,大声回答:保证完成任务! 这个造型,把特木尔给逗笑了,说:你小子,这一套动作还挺溜啊。看来,烈马还需要好骑手啊。 特木尔边说边微笑地看着袁月亮,袁月亮和阿尔斯楞都不好意思起来了。 第255章 月牙河儿女都要强 第255章 月牙河儿女都要强 阿尔斯楞静静地倾听,不时含情脉脉地看着袁月亮。 “集团领导特别支持。我们这个项目,要把全村的人都调动起来,家家都可以参与。并且,要把民族文化、民俗文化都融入其中。让游客一来,不但放松心情,而且还能感受到咱这儿文化的独特魅力。还有,我给起的名就叫‘家在月牙河’乡村旅游,就是要让游客觉得在家里一样,是温馨的港湾。当然,这个家是有着特殊风格的,是心灵的家园。你说好不好?” 阿尔斯楞连声答:好,好! 袁月亮撒娇地说:你敷衍我? 阿尔斯楞认真地看着袁月亮,说:没有,真没有。 袁月亮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说:那你支持我吗? “特别特别特地支持。虽然我不太明白这个项目运作程序,知道这是件大好事。而且只要是你做的工作,我是无理由无条件无原则地支持。”阿尔斯楞就差对天发誓了。 袁月亮拉起阿尔斯楞的双手,面对而立,截住了他的脚步,郑重地说:我可是有原则的人噢,不会让你办无原则的事儿的。 阿尔斯楞笑了,说:我说支持,就是愿意为你做跑腿学舌的工作,愿意为你鞍前马后地服务。 袁月亮又靠回他身上,抓着他胳膊边走边说:这还差不多! “其实——我开始是有些顾虑的。” “顾虑什么?” “主要是——这旅游呗,搞得——说句不好听的,都快臭了大街了。别的不说,就看电视里演的,一搞乡村致富发家什么的,就整旅游。好像乡村旅游是万能的一样——月亮,你可别生气啊,我没别的意思……” 袁月亮没有生气,反倒是笑着说:阿尔斯楞,我怎么能生气呢?证明你考虑问题比较深刻,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说实话,脱贫攻坚也好、乡村振兴也罢,一提到搞旅游就感觉是落入了俗套。但是,我认为,关键得看适合不适合,不适合的地方硬搞,不是作秀那就是劳民伤财。而适合的地方去搞,那就是水到渠成、因地制宜。你就看啊,咱们月牙河村…… 阿尔斯楞:月亮,你不用解释,我都听你的。我相信你,因为你要做的每件事情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另外,咱们还有颐养中心呢,那绝对是一个重要的产业支撑…… 两人静静地前行,看着远处夕阳街山,近处水泛光。 “那你明天和我一起去找铁叔,我要向他汇报。” 阿尔斯楞来了个敬礼:保证完成任务,争做合格保镖! “还保镖?你以为拿块板儿砖就是保镖啦?” 袁月亮的这句话,说得声音很大,跟在后面的袁野和孟静都听到了。两人都笑了起来。夕阳,不但给二人涂上了金色,还拉长了两人的影子…… “铃铃、铃铃”的笑声惊动了阿尔斯楞和袁月亮,两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 第二天,袁月亮吃过早饭,就和阿尔斯楞来找村支书特木尔商量,听明白情况介绍后,特木尔非常高兴。他握着袁月亮的手,显得有些激动,说: “月亮啊月亮,你可为咱月牙河办了件大好事啊。如果这个旅游项目能落地成功,铁叔都该在村里给你树碑立传啊。” “铁叔,没那么严重,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而且,目前看只是一个初步设想,下一步我要认真调研、努力写好方案,争取把项目促成。” 特木尔立即拍板表态:铁叔支持你! 阿尔斯楞说道:我更支持你! 袁月亮看了看阿尔斯楞,笑了。 特木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得出,他在极力控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这么多年来,他为月牙河奔波忙碌、操心费神,从未有一句话的怨言。如今,自己面前这两个孩子,与他有同样的心情,为月牙河村描绘着美好的前景,怎不让这位月牙河村的领头人感动呢?他发自内心地说:你俩都是好孩子,铁叔没看错,月牙河水没白养育你们! 阿尔斯楞有些不好意思了,不住地挠脑袋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特木尔拍拍他的肩说:过去的,就过去了,再说,你也是为了——啊,不说了。月亮,这样,我在村部给你腾出一间办公室,专门给你用。 “铁叔,这样不好?” 特木尔:没事儿,你为咱村里办这么大的事儿,用个办公室谁还能有意见?再说,我就说是给“驻村帮扶人员”的。 “那更不妥了。铁叔,我知道,驻村帮扶人员那得需要到有关部门备案的。 特木尔笑了笑:咱就“先上车,再补票”呗。再者说,事实上你做不就是这方面的工作吗? “铁叔,你想得太周到了。说实话,我还真需要这样一个房间呢。在家里——不静。” 特木尔:那我今天就让人收拾出来,明天就来“上班”。 袁月亮看看阿尔斯楞,两人都笑了。 特木尔问阿尔斯楞:你最近有啥打算? 阿尔斯楞老老实实地答道:还没想好,如果再建绒毛收购场,还没有好位置,再说——现在算是闲人一个。 特木尔想了想,有了主意,说:我有个建议,不如——你帮着月亮一起搞调研,就算——就算村里聘任你协助月亮的工作。如果需要,可给你开点儿工钱,这个主,铁叔能做。 没想到特木尔会有这样的安排,阿尔斯楞吃了一惊,说:铁叔,这怎么行呢? 阿尔斯楞竟然会拒绝?特木尔没想到,把脸色一沉,说:怎么?协助月亮工作你还掉身价儿咋的?告诉你,我只要一公布这差事,不少年轻小伙子都得打掉脑袋争取。 袁月亮笑了,她最了解阿尔斯楞了,他不会因为帮助自己而为难,他是不想要工钱,是特木尔支书把意思弄拧了。笑而不语,以旁观者的角度,看这两人如何把话题接到一条道儿上。 阿尔斯楞有些着急了,说:铁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可不敢让您给开钱。要说协助月亮工作,有您一句话,我就更加名正言顺了,可不能要钱的。 特木尔看了看阿尔斯楞,露出赞许的笑容,顿了顿,说:行,铁叔听你一回,要钱儿没有,活儿还得干好!怎么样? 阿尔斯楞立即打了个立正,行了个不规范的礼,大声回答:保证完成任务! 这个造型,把特木尔给逗笑了,说:你小子,这一套动作还挺溜啊。看来,烈马还需要好骑手啊。 特木尔边说边微笑地看着袁月亮,袁月亮和阿尔斯楞都不好意思起来了。 第256章 阿尔斯楞得到认可 第256章 阿尔斯楞得到认可 孔雀屏草原百花正开。 蒙古包外,风力发电机悠悠转动。下面又多加了几片太阳能发电板,如果没有风,有阳光普照同样能发电。可谓是双管齐下,双保险啊。 于秀兰完全是草原妇女的打扮了,连神情都是一样的。如果不深问,谁都不会想到她是纯纯正正的、来自农区的汉族人。 鲍青山冷若冰霜,一言不发。原来,于秀兰正训他呢。 “不管怎么说,那是你亲生的儿子,你就不想着去看看他?” “他都不来看我,我还看他?谁他么么的是老子?”鲍青山并不服气。 于秀兰:你个犟种。你没听人家说嘛,养了儿子自己就得当儿子,有了孙子自己就得当孙子。锁柱都娶妻生子了,你也不是没当过孙子! “你——满嘴喷粪!” “反正,我是要去的。阿尔斯楞的收购场没了,孩子指不定多上火呢。你可倒好,就为了年轻时狗扯羊皮的那点儿破事儿,还不踏进月牙河村了。要我看,你就是对人家代小贼心不死!” 鲍青山火了,大喊:你——你放屁! 于秀兰毫不示弱,同样在喊:要想证明自己心里没鬼,那就跟我去月牙河村,去看看阿尔斯楞! “跟你——我就讲不明白了!” 鲍青山转身走了,走向草原…… ………… 包牧仁与乌兰图雅商量,想请袁月亮来家里吃顿饭,其实就是想以此试探试探其其格。他侧面找袁振富说明此事,袁振富很高兴,表示愿意做其其格的工作。于是,分头忙了起来,包家开始筹备,袁振富在做其其格工作。 ………… 特木尔和白宝音正在听取“月牙河之夜民俗文艺晚会”筹备工作汇报,其中主持人这一块儿有点儿问题——男主持人确定下来了,女主持人一直没选到合适的。 白宝音顺着这个话题对特木尔说:我想过了,就感觉全村都没有合适的人选,挺挠头。而且,咱们定的原则还不想从外面请人。 “请外援?那就失去本来的意义了。”特木尔想了想,说,“我有目标了,这事儿你们不用管了。” 白宝音说:实在不行,我看还可以—— 这时,外面汽车声响,特木尔顺窗一看,是哈达乡金巴根乡长来了,便对汇报的人说:先这样,你们一定好好组织排练,可要拿出咱们月牙河村最好的水平。金乡长来了,又会是啥事儿呢? 白宝音也奇怪呢,说:谁知道呢?不能是征地?征地的事儿咱这可没问题啊。 二人快步迎了出去,与金巴根握手。 特木尔:欢迎领导大驾光临。 金巴根说:什么大驾?你老铁可别忽悠我了。 特木尔:旧社会当官儿的坐个小轿子都说是“大驾”呢,你坐着轿车怎么能不是“大驾”? 金巴根笑了,说:老铁啊,你这张嘴我可真服了。我来是找阿尔斯楞,他在吗? 特木尔心一惊,马上冷静下来,说:乡长,他思想认识高、大局观念强,支持政府的工作…… 金巴根一挥手,打断了特木尔的话,说:老铁,求你帮我把他找来,我有话说。 特木尔还想说什么,只得忍住了,给白宝音使了个眼色。趁白宝音掏出手机要打电话之际,他拉起金乡长走进办公室。 ………… 其其格很给面子,包家请客顺利进行。 阿茹娜和钱海夫妻带着果果从红楼市区赶回来参加了,全家人都特别高兴。 这时,阿尔斯楞接到白宝音的电话,说金乡长在村部,特意点名要见他。 大家都很紧张。 ………… 特木尔热情地让座、倒茶,但是金巴根表情依然挺严肃的,不多说话。特木尔连问了几句都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便不再问了,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乡长这回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为了给阿尔斯楞的脸上贴金,特木尔趁机向金巴根介绍了袁月亮的乡村旅游项目,特意多说了阿尔斯楞在其中起到的积极作用。并且说,“这个项目运作成了,月牙河村就彻底脱贫了,乡村振兴也有产业支撑了,可持续了。”当然,最让特木尔高兴的是,像“童氏三魔”以及“游手好闲四金刚”之流,都能从根儿上解决了。 金巴根之前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不过还是很高兴,提出表扬,并要求一定要当成头等大事来办。随即又沉下脸来,一言不发地摆弄手机,让特木尔更加摸不着头脑。 阿尔斯楞进屋来,特木尔刚要给介绍,金巴根就站了起来,握住他的手,说:不用介绍,我认识。 阿尔斯楞忙说:金乡长好。 金巴根拉他坐下,阿尔斯楞第一次近距离与一乡之长接触,显得有些不太自然,屁股刚挨上沙发就又站了起来。金巴根把他摁住,细细端详着眼前这位小伙子。 阿尔斯楞被看得不好意思,瞅了瞅特木尔,希望他能给解围。 特木尔会意,说:乡长,你找阿尔斯楞来—— 金巴根认真地说:我这次来,是专程道歉的。 特木尔和阿尔斯楞都一怔,互相看着,一脸的不解。阿尔斯楞站了起来,又让金巴根给摁下。 “我们工作有偏差,让阿尔斯楞受了委屈……” 阿尔斯楞茫然的样子,说:乡长,这—— 特木尔心急,说道:难道不占他收购场了? 金巴根:不是那个意思。收购场占是得占,可不是以前所说的那种占法。上午我们去红楼市里开了会,被领导批评了,我的工作没做到位啊。 乡长说得真诚,让特木尔松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便又替阿尔斯楞着想了,追问:那——有啥说法儿没有啊? “你啊——真是铁啊,见缝插针的能力就是强。”金巴根指了指特木尔,又说,“是这样的,颐养中心项目呢,需要我们乡政府出一个人全程配合,主要是协调沟通之类的。目前情况看,乡里的在职干部实在抽不出来了,我们想来想去啊,觉得阿尔斯楞还是很合适的。将来,有可能还要代表哈达乡政府进行相关的管理工作,至于后期是不是能参与到颐养中心运行管理,还得人家环投集团说的算,我们拍不了板儿。事儿就是这样的,这不,来征求一下阿尔斯楞的意见嘛。丑话说前面喽,会有些待遇,只不过不会太高。主要是锻炼的机会……” 特木尔没等金巴根说完,就高兴地喊起来:对,对!家院里炼不出千里马,花盆里栽不出万年松。绝对是个好机会,打着灯笼都难找啊,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第256章 阿尔斯楞得到认可 第256章 阿尔斯楞得到认可 孔雀屏草原百花正开。 蒙古包外,风力发电机悠悠转动。下面又多加了几片太阳能发电板,如果没有风,有阳光普照同样能发电。可谓是双管齐下,双保险啊。 于秀兰完全是草原妇女的打扮了,连神情都是一样的。如果不深问,谁都不会想到她是纯纯正正的、来自农区的汉族人。 鲍青山冷若冰霜,一言不发。原来,于秀兰正训他呢。 “不管怎么说,那是你亲生的儿子,你就不想着去看看他?” “他都不来看我,我还看他?谁他么么的是老子?”鲍青山并不服气。 于秀兰:你个犟种。你没听人家说嘛,养了儿子自己就得当儿子,有了孙子自己就得当孙子。锁柱都娶妻生子了,你也不是没当过孙子! “你——满嘴喷粪!” “反正,我是要去的。阿尔斯楞的收购场没了,孩子指不定多上火呢。你可倒好,就为了年轻时狗扯羊皮的那点儿破事儿,还不踏进月牙河村了。要我看,你就是对人家代小贼心不死!” 鲍青山火了,大喊:你——你放屁! 于秀兰毫不示弱,同样在喊:要想证明自己心里没鬼,那就跟我去月牙河村,去看看阿尔斯楞! “跟你——我就讲不明白了!” 鲍青山转身走了,走向草原…… ………… 包牧仁与乌兰图雅商量,想请袁月亮来家里吃顿饭,其实就是想以此试探试探其其格。他侧面找袁振富说明此事,袁振富很高兴,表示愿意做其其格的工作。于是,分头忙了起来,包家开始筹备,袁振富在做其其格工作。 ………… 特木尔和白宝音正在听取“月牙河之夜民俗文艺晚会”筹备工作汇报,其中主持人这一块儿有点儿问题——男主持人确定下来了,女主持人一直没选到合适的。 白宝音顺着这个话题对特木尔说:我想过了,就感觉全村都没有合适的人选,挺挠头。而且,咱们定的原则还不想从外面请人。 “请外援?那就失去本来的意义了。”特木尔想了想,说,“我有目标了,这事儿你们不用管了。” 白宝音说:实在不行,我看还可以—— 这时,外面汽车声响,特木尔顺窗一看,是哈达乡金巴根乡长来了,便对汇报的人说:先这样,你们一定好好组织排练,可要拿出咱们月牙河村最好的水平。金乡长来了,又会是啥事儿呢? 白宝音也奇怪呢,说:谁知道呢?不能是征地?征地的事儿咱这可没问题啊。 二人快步迎了出去,与金巴根握手。 特木尔:欢迎领导大驾光临。 金巴根说:什么大驾?你老铁可别忽悠我了。 特木尔:旧社会当官儿的坐个小轿子都说是“大驾”呢,你坐着轿车怎么能不是“大驾”? 金巴根笑了,说:老铁啊,你这张嘴我可真服了。我来是找阿尔斯楞,他在吗? 特木尔心一惊,马上冷静下来,说:乡长,他思想认识高、大局观念强,支持政府的工作…… 金巴根一挥手,打断了特木尔的话,说:老铁,求你帮我把他找来,我有话说。 特木尔还想说什么,只得忍住了,给白宝音使了个眼色。趁白宝音掏出手机要打电话之际,他拉起金乡长走进办公室。 ………… 其其格很给面子,包家请客顺利进行。 阿茹娜和钱海夫妻带着果果从红楼市区赶回来参加了,全家人都特别高兴。 这时,阿尔斯楞接到白宝音的电话,说金乡长在村部,特意点名要见他。 大家都很紧张。 ………… 特木尔热情地让座、倒茶,但是金巴根表情依然挺严肃的,不多说话。特木尔连问了几句都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便不再问了,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乡长这回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为了给阿尔斯楞的脸上贴金,特木尔趁机向金巴根介绍了袁月亮的乡村旅游项目,特意多说了阿尔斯楞在其中起到的积极作用。并且说,“这个项目运作成了,月牙河村就彻底脱贫了,乡村振兴也有产业支撑了,可持续了。”当然,最让特木尔高兴的是,像“童氏三魔”以及“游手好闲四金刚”之流,都能从根儿上解决了。 金巴根之前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不过还是很高兴,提出表扬,并要求一定要当成头等大事来办。随即又沉下脸来,一言不发地摆弄手机,让特木尔更加摸不着头脑。 阿尔斯楞进屋来,特木尔刚要给介绍,金巴根就站了起来,握住他的手,说:不用介绍,我认识。 阿尔斯楞忙说:金乡长好。 金巴根拉他坐下,阿尔斯楞第一次近距离与一乡之长接触,显得有些不太自然,屁股刚挨上沙发就又站了起来。金巴根把他摁住,细细端详着眼前这位小伙子。 阿尔斯楞被看得不好意思,瞅了瞅特木尔,希望他能给解围。 特木尔会意,说:乡长,你找阿尔斯楞来—— 金巴根认真地说:我这次来,是专程道歉的。 特木尔和阿尔斯楞都一怔,互相看着,一脸的不解。阿尔斯楞站了起来,又让金巴根给摁下。 “我们工作有偏差,让阿尔斯楞受了委屈……” 阿尔斯楞茫然的样子,说:乡长,这—— 特木尔心急,说道:难道不占他收购场了? 金巴根:不是那个意思。收购场占是得占,可不是以前所说的那种占法。上午我们去红楼市里开了会,被领导批评了,我的工作没做到位啊。 乡长说得真诚,让特木尔松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便又替阿尔斯楞着想了,追问:那——有啥说法儿没有啊? “你啊——真是铁啊,见缝插针的能力就是强。”金巴根指了指特木尔,又说,“是这样的,颐养中心项目呢,需要我们乡政府出一个人全程配合,主要是协调沟通之类的。目前情况看,乡里的在职干部实在抽不出来了,我们想来想去啊,觉得阿尔斯楞还是很合适的。将来,有可能还要代表哈达乡政府进行相关的管理工作,至于后期是不是能参与到颐养中心运行管理,还得人家环投集团说的算,我们拍不了板儿。事儿就是这样的,这不,来征求一下阿尔斯楞的意见嘛。丑话说前面喽,会有些待遇,只不过不会太高。主要是锻炼的机会……” 特木尔没等金巴根说完,就高兴地喊起来:对,对!家院里炼不出千里马,花盆里栽不出万年松。绝对是个好机会,打着灯笼都难找啊,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第257章 月牙河村变了样 第257章 月牙河村变了样 阿尔斯楞也激动地说:我没意见! 金巴根握住阿尔斯楞的手,说:那就好。说实话,阿尔斯楞,我们真的对不住你,让你受到误解啦。 特木尔说:主要是这里面有误会,说到底,我也有责任…… 阿尔斯楞转过头,强忍住泪水…… ………… 包家人很着急,左等不回、右等不回。袁月亮想去找阿尔斯楞,被阿茹娜拦住了。只好焦急地等待,乌兰图雅劝大家动筷子,要不菜凉了,可谁都吃不下了。包括小果果,瞅瞅这个、看看那个,不吃不吵不闹。 钱海在那里瞎分析,被阿茹娜训了。 哑口无言。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仿佛这位老人迈不开脚、走不动步,停滞了一样。 钱海终于忍不住了,要开车去接阿尔斯楞,还没等出门,阿尔斯楞虎虎生风地跑了回来…… ………… 颐养中心的工程热火朝天地进行,施工人员穿梭忙碌,大型机械轰鸣不断,拉沙运砖的车辆你进他出,忙而有序。办公楼房的地基已经打完,主体框架正在一点点向上拔节似的升起。 阿尔斯楞在袁月亮的陪伴下来到施工现场,边指给她看边说:这边儿是办公楼,盖好后我就到那里办公了。那边儿一片——就是收购场、原来小学校园的地方,改造成平房式居住区、活动区,包括菜园、果园在内的体验区…… 袁月亮笑了,说:没想到啊,你也是我们环投集团里的“小老板”了,咱俩成了同事,恭喜恭喜啊。 “同喜同喜。”阿尔斯楞笑咪咪地看着袁月亮,讨好似地说,“目前,我主要任务还是为你服务。” 袁月亮立即高傲得像个公主,用鼻音哼了一下,拿捏出厚重的嗓音说:这还差不多。 ………… 月牙河村的街道整齐干净,路两边的排水沟都是用石头砌得规规矩矩的,红砖院墙水泥盖帽儿。墙上的民族风情画,增添了一道道亮丽的风景。这些画是将砖墙抹上水泥、刷上底色后,直接画上去的。有的画的是草原的风景,有的画的是民俗活动,特别是那幅以月牙河为主题的作品,充满了童趣,画的就是几个孩子在河里捞鱼戏耍的场景。 这些,是村“两委”班子按袁月亮的建议,在集体决策后提前布置的。 “怎么样,我的创意还凑合?” 阿尔斯楞竖起大拇指,说:相当——不对,应该是——“严重地”凑合! 袁月亮哈哈大笑起来。 孟静撅着嘴说:你俩别这样好不好?真把我当成电灯泡儿啦? 袁月亮这才搂过孟静,连说“对不起,铃铃,对不起”。 阿尔斯楞问:对了,我都忘记问了,袁野干什么去了? 袁月亮刚要回答,孟静抢着说:一早就让特木尔支书叫去了,商量水稻合作社的事儿…… “铃铃很关心袁野嘛。”阿尔斯楞笑着说。 孟静立马害羞地低下了头。 袁月亮拉着孟静,在阿尔斯楞的保驾护航下,认真地进行实地调研。走街串巷,出了西家入东家。有的进屋里谈,有的在院子里讲,有的在路上碰到了也抓住时机进行交流。她认真地做着记录,并不时拿出小数码相机进行拍照…… ………… 午休之后,袁月亮催促孟静跟自己再到村里转转,她说什么都不去了,意思是自己不能不知趣儿。 袁月亮凑到她耳边悄悄说:好。我呢,也不能不知趣儿,你啊——还是跟某些人去研究水稻。 “月亮姐——你——你可真烦人!” 袁月亮已经是笑着出了院子,阿尔斯楞准时等候在那里。 ………… 一天傍晚,阿尔斯楞匆匆忙忙跑到村部袁月亮的临时办公室,硬拉着她要去吃饭。 当时,袁月亮正在埋头写材料,阿尔斯楞兴冲冲地跑进来,倒把她吓了一跳。 “你忙三火四的要干什么?” 本来很着急的阿尔斯楞一听此言,就看着袁月亮坏坏地笑,说:我能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袁月亮乜斜了他一眼,说:去你的,没个正形儿。 阿尔斯楞拉起她的手说:我要请你吃饭。走,快点儿。 袁月亮不解地问:请我吃什么饭?没看我正忙着呢吗? “再忙也得吃饭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而且,这顿饭非常重要。” 袁月亮推开他拉着自己的手,说:重要?是对我重要还是对别人重要? “是别人对你都很重要。” 袁月亮一指阿尔斯楞:你还请谁了?神神秘秘的,不说我不去。别是你又请人背课文了? 原来,有一次阿尔斯楞安排同学们一起为袁月亮接风,酒至半酣大家想起小时候阿尔斯楞在月牙河里救起袁月亮的事儿,就背诵当初学的“猴子捞月”那篇课文取笑二人。 阿尔斯楞上前一手拉起袁月亮一手抓起本和笔就往外走,说:“猴子捞月”我自己会背,不用别人代劳。你就跟我走,你去了就知道了,我骗谁也不能骗你的。 袁月亮腾出手一把抓住阿尔斯楞,指着他的鼻子问:那你都骗过谁? 阿尔斯楞又拉起她的手,说:我谁都没骗,只是随口一说。 “无意识时说的才是真话。”袁月亮虽然这么说着,已经开始迈步了。 “我骗过小狗儿,行了?快走,人家都等急了。” 袁月亮:想当小狗儿?首先就得忠诚…… ………… 袁野和孟静在屋里研究如何把合作社规范起来,两人合作得很默契——孟静用自己从家带来的笔记本电脑上网查询,并结合着自己的观点讲述,袁野认真拿笔记录…… 袁振富帮着其其格在厨房忙着,两人不时对视而笑。 ………… 阿尔斯楞一直拉着袁月亮的手快步行走在村里。她紧跟着,有几次发现有人瞅着想把手抽出来,却没有做到,阿尔斯楞握得太紧了。 好在遇到的人看他俩的样子就知道有急事,微笑而过,并没有注意拉手没拉手。袁月亮还是特别害羞,毕竟没有在如此公开的场合与阿尔斯楞如此张扬地牵手。走着走着,突然间,一种幸福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的手自然而然地握紧了阿尔斯楞的手。 第257章 月牙河村变了样 第257章 月牙河村变了样 阿尔斯楞也激动地说:我没意见! 金巴根握住阿尔斯楞的手,说:那就好。说实话,阿尔斯楞,我们真的对不住你,让你受到误解啦。 特木尔说:主要是这里面有误会,说到底,我也有责任…… 阿尔斯楞转过头,强忍住泪水…… ………… 包家人很着急,左等不回、右等不回。袁月亮想去找阿尔斯楞,被阿茹娜拦住了。只好焦急地等待,乌兰图雅劝大家动筷子,要不菜凉了,可谁都吃不下了。包括小果果,瞅瞅这个、看看那个,不吃不吵不闹。 钱海在那里瞎分析,被阿茹娜训了。 哑口无言。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仿佛这位老人迈不开脚、走不动步,停滞了一样。 钱海终于忍不住了,要开车去接阿尔斯楞,还没等出门,阿尔斯楞虎虎生风地跑了回来…… ………… 颐养中心的工程热火朝天地进行,施工人员穿梭忙碌,大型机械轰鸣不断,拉沙运砖的车辆你进他出,忙而有序。办公楼房的地基已经打完,主体框架正在一点点向上拔节似的升起。 阿尔斯楞在袁月亮的陪伴下来到施工现场,边指给她看边说:这边儿是办公楼,盖好后我就到那里办公了。那边儿一片——就是收购场、原来小学校园的地方,改造成平房式居住区、活动区,包括菜园、果园在内的体验区…… 袁月亮笑了,说:没想到啊,你也是我们环投集团里的“小老板”了,咱俩成了同事,恭喜恭喜啊。 “同喜同喜。”阿尔斯楞笑咪咪地看着袁月亮,讨好似地说,“目前,我主要任务还是为你服务。” 袁月亮立即高傲得像个公主,用鼻音哼了一下,拿捏出厚重的嗓音说:这还差不多。 ………… 月牙河村的街道整齐干净,路两边的排水沟都是用石头砌得规规矩矩的,红砖院墙水泥盖帽儿。墙上的民族风情画,增添了一道道亮丽的风景。这些画是将砖墙抹上水泥、刷上底色后,直接画上去的。有的画的是草原的风景,有的画的是民俗活动,特别是那幅以月牙河为主题的作品,充满了童趣,画的就是几个孩子在河里捞鱼戏耍的场景。 这些,是村“两委”班子按袁月亮的建议,在集体决策后提前布置的。 “怎么样,我的创意还凑合?” 阿尔斯楞竖起大拇指,说:相当——不对,应该是——“严重地”凑合! 袁月亮哈哈大笑起来。 孟静撅着嘴说:你俩别这样好不好?真把我当成电灯泡儿啦? 袁月亮这才搂过孟静,连说“对不起,铃铃,对不起”。 阿尔斯楞问:对了,我都忘记问了,袁野干什么去了? 袁月亮刚要回答,孟静抢着说:一早就让特木尔支书叫去了,商量水稻合作社的事儿…… “铃铃很关心袁野嘛。”阿尔斯楞笑着说。 孟静立马害羞地低下了头。 袁月亮拉着孟静,在阿尔斯楞的保驾护航下,认真地进行实地调研。走街串巷,出了西家入东家。有的进屋里谈,有的在院子里讲,有的在路上碰到了也抓住时机进行交流。她认真地做着记录,并不时拿出小数码相机进行拍照…… ………… 午休之后,袁月亮催促孟静跟自己再到村里转转,她说什么都不去了,意思是自己不能不知趣儿。 袁月亮凑到她耳边悄悄说:好。我呢,也不能不知趣儿,你啊——还是跟某些人去研究水稻。 “月亮姐——你——你可真烦人!” 袁月亮已经是笑着出了院子,阿尔斯楞准时等候在那里。 ………… 一天傍晚,阿尔斯楞匆匆忙忙跑到村部袁月亮的临时办公室,硬拉着她要去吃饭。 当时,袁月亮正在埋头写材料,阿尔斯楞兴冲冲地跑进来,倒把她吓了一跳。 “你忙三火四的要干什么?” 本来很着急的阿尔斯楞一听此言,就看着袁月亮坏坏地笑,说:我能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袁月亮乜斜了他一眼,说:去你的,没个正形儿。 阿尔斯楞拉起她的手说:我要请你吃饭。走,快点儿。 袁月亮不解地问:请我吃什么饭?没看我正忙着呢吗? “再忙也得吃饭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而且,这顿饭非常重要。” 袁月亮推开他拉着自己的手,说:重要?是对我重要还是对别人重要? “是别人对你都很重要。” 袁月亮一指阿尔斯楞:你还请谁了?神神秘秘的,不说我不去。别是你又请人背课文了? 原来,有一次阿尔斯楞安排同学们一起为袁月亮接风,酒至半酣大家想起小时候阿尔斯楞在月牙河里救起袁月亮的事儿,就背诵当初学的“猴子捞月”那篇课文取笑二人。 阿尔斯楞上前一手拉起袁月亮一手抓起本和笔就往外走,说:“猴子捞月”我自己会背,不用别人代劳。你就跟我走,你去了就知道了,我骗谁也不能骗你的。 袁月亮腾出手一把抓住阿尔斯楞,指着他的鼻子问:那你都骗过谁? 阿尔斯楞又拉起她的手,说:我谁都没骗,只是随口一说。 “无意识时说的才是真话。”袁月亮虽然这么说着,已经开始迈步了。 “我骗过小狗儿,行了?快走,人家都等急了。” 袁月亮:想当小狗儿?首先就得忠诚…… ………… 袁野和孟静在屋里研究如何把合作社规范起来,两人合作得很默契——孟静用自己从家带来的笔记本电脑上网查询,并结合着自己的观点讲述,袁野认真拿笔记录…… 袁振富帮着其其格在厨房忙着,两人不时对视而笑。 ………… 阿尔斯楞一直拉着袁月亮的手快步行走在村里。她紧跟着,有几次发现有人瞅着想把手抽出来,却没有做到,阿尔斯楞握得太紧了。 好在遇到的人看他俩的样子就知道有急事,微笑而过,并没有注意拉手没拉手。袁月亮还是特别害羞,毕竟没有在如此公开的场合与阿尔斯楞如此张扬地牵手。走着走着,突然间,一种幸福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的手自然而然地握紧了阿尔斯楞的手。 第258章 老专家建言献策 第258章 老专家建言献策 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阿尔斯楞邀请的是月牙河村及哈达乡里的一些老人、民俗专家,他们早早等在韩黑虎的饭庄了。他是要以吃饭的形式进行座谈取经。 袁月亮进屋,第一眼就看到了孙德厚,这是她小学时的班主任老师啊。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然后握住老师的手说:孙老师,您也来了?身体好? 其他人见袁月亮对老师如此尊敬,便对她多了几分认可。 孙德厚说:身体好着呢,退休后我们老哥儿几个儿常聚,谈天说地,说古论今,挺好的。今天,是阿尔斯楞把我们几位老古董请来,说给我们机会发挥一下余热。来,我给你介绍——你应该都认识的,我们就是老了些——这位是赛罕,咱们月牙河小学的老校长了。还有这位,大名鼎鼎的“活字典”格根老师——你一定不会忘记的,只是这些年不怎么回来,见面机会少了…… 袁月亮不住地点头施礼,嘴上说着:记得,记得。哪能不记得呢?您好,您好! 孙得厚接着介绍说:我还是得隆重介绍介绍,显得正规和重视。对了,那位是包文才,退休前是咱们哈达乡文化馆的馆长,按级别说应该算是我们这伙人的领导…… 袁月亮热情地打着招呼。 阿尔斯楞抓住机会对袁月亮说:在座的都是咱乡里和村里的元老级人物,最着名的民俗专家。就像大熊猫一样珍贵,如果不是说你调研需要,我是搬不动的。 一直抿着嘴乐的“活字典”格根捋着山羊胡说:你小子就能拍马屁,但是我们听着舒服。来,上菜上酒,一喝上酒,我们这几位肚里的知识就会往外冒的。 孙德厚又开口道:能请来“活字典”可不容易,人家是大忙人,阿尔斯楞腿儿都快跑细了,比三请诸葛亮都难。 大家笑。 孙德厚:月亮啊,虽然你记得格根老师,有些情况你不一定知道。比如说他的“几绝”,你还没忘? 袁月亮当然知道,但是不好说啊,只能是尴尬地笑了笑。 “活字典”格根大手一挥,说:过去的事儿了,不提了。赶紧开席! 孙德厚:行。但是,礼节性的称赞还要是有的——“活字典”格根老师如今还是马头琴制作专家呢,这是又增加了“一绝”。目前啊,担任咱们正在排练的月牙河之夜民俗晚会的总负责,学名叫——叫“艺术总监”,老奸——不对,是老厉害了。 格根笑了,说:总负责?总监?别吹我了,只是在节目上帮着排练一下。 包文才说:这回都到齐了,咱事先说好了,能用上咱这些老家伙的地方可不多,今天谁都别藏着掖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赛罕老人说:那是,我是倾囊相送。 袁月亮又一次鞠躬:那真是太谢谢了。 阿尔斯楞与这几位老人已经非常熟悉了,在乡里或在村子中时常会遇上。因为他对几位特别尊重,深得老人们的喜爱,所以才能“招之即来”,说话便随意了许多。阿尔斯楞开玩笑地说:咱可说好了,倾囊也好,往外冒也好,那知识往外冒行,千万别连酒带菜一起冒,咱一定要取之精华,别吐糟粕。 众人哈哈大笑。袁月亮瞪了阿尔斯楞一眼,跟着笑了。 孙德厚说:阿尔斯楞这臭小子,从小就是我教的他,别看平时不怎么愿说话,可一张口,小嘴巴也像小刀子似的。 赛罕:名师出高徒嘛。 包文才:学生有出息,才是当老师最大的荣耀啊。 格根:是啊。来,咱们先喝上一口儿。德厚,你今天必须得多喝几杯。 孙德厚:行,我多喝,但你们得多说,别把文化憋在肚子里,容易捂烂喽。 众人又笑。袁月亮从包中取出本和笔,准备做记录。一喝上酒,专家们的话匣子就打开了,让她从中很受启发。 ………… 袁月亮几天来一直奔忙,特木尔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这天,特木尔到她的办公室去,袁月亮不在,阿尔斯楞在看一本关于企业管理的书,聚精会神的,连有人进来都没注意。 特木尔轻声说:学习呢? 阿尔斯楞猛一抬头,笑了,说:铁叔。 特木尔走到跟前,问:看的是啥书啊? “关于企业管理的。”阿尔斯楞有些不好意思地答。 特木尔高兴地说:好啊,只有学习,才有进步。月亮呢? “不学习不行啊,到时都没法儿和人家大企业接轨啊。月亮去赛罕大叔家了,有事儿请教,我要去,她不让。她要我读这本书,今天必须看完,而且还要检查呢。” “酒要少吃,事要多知。你俩都是有心人啊。” 特木尔在阿尔斯楞对面坐了下来,细细打量这位小伙子,越看越喜爱。阿尔斯楞被看得不自在了,说:铁叔,有事儿? 特木尔呵呵一笑,说:我问你个事儿。 “您说。” “月亮已经是党员了,你知道不?” 阿尔斯楞摇着头老老实实地答: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你啊,还不如我这个支书呢。月亮在上大学时就入了党,而且这几年在公司年年还被评为优秀党员呢。” 阿尔斯楞很惊奇地说:铁叔,你知道的可真详细。 特木尔:我是干什么的?月牙河村的党支部书记,全村的党员,包括走出去的人,特别是年轻人,我都一清二楚。要不,我不就是失职嘛。 阿尔斯楞点头称是,心生佩服之意。 特木尔站起身要往外走,又回头对阿尔斯楞说:年轻人要追求进步,知识上的,思想上的,都要进步。记住,每个人都注定不平凡! 阿尔斯楞深深点头,他领会了老支书话里的深意。 ………… 绿油油的稻田,长势正好,只是大草比较多一些。 袁野上前去拔,孟静关心地说:别勒着手——鞋都沾泥了—— “孟静同学,你查没查,有什么办法去除杂草?” 孟静想都没想就回答:那还用查?除草剂肯定不能用,而且现在草太高了,只能组织人工去拔。 第258章 老专家建言献策 第258章 老专家建言献策 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阿尔斯楞邀请的是月牙河村及哈达乡里的一些老人、民俗专家,他们早早等在韩黑虎的饭庄了。他是要以吃饭的形式进行座谈取经。 袁月亮进屋,第一眼就看到了孙德厚,这是她小学时的班主任老师啊。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然后握住老师的手说:孙老师,您也来了?身体好? 其他人见袁月亮对老师如此尊敬,便对她多了几分认可。 孙德厚说:身体好着呢,退休后我们老哥儿几个儿常聚,谈天说地,说古论今,挺好的。今天,是阿尔斯楞把我们几位老古董请来,说给我们机会发挥一下余热。来,我给你介绍——你应该都认识的,我们就是老了些——这位是赛罕,咱们月牙河小学的老校长了。还有这位,大名鼎鼎的“活字典”格根老师——你一定不会忘记的,只是这些年不怎么回来,见面机会少了…… 袁月亮不住地点头施礼,嘴上说着:记得,记得。哪能不记得呢?您好,您好! 孙得厚接着介绍说:我还是得隆重介绍介绍,显得正规和重视。对了,那位是包文才,退休前是咱们哈达乡文化馆的馆长,按级别说应该算是我们这伙人的领导…… 袁月亮热情地打着招呼。 阿尔斯楞抓住机会对袁月亮说:在座的都是咱乡里和村里的元老级人物,最着名的民俗专家。就像大熊猫一样珍贵,如果不是说你调研需要,我是搬不动的。 一直抿着嘴乐的“活字典”格根捋着山羊胡说:你小子就能拍马屁,但是我们听着舒服。来,上菜上酒,一喝上酒,我们这几位肚里的知识就会往外冒的。 孙德厚又开口道:能请来“活字典”可不容易,人家是大忙人,阿尔斯楞腿儿都快跑细了,比三请诸葛亮都难。 大家笑。 孙德厚:月亮啊,虽然你记得格根老师,有些情况你不一定知道。比如说他的“几绝”,你还没忘? 袁月亮当然知道,但是不好说啊,只能是尴尬地笑了笑。 “活字典”格根大手一挥,说:过去的事儿了,不提了。赶紧开席! 孙德厚:行。但是,礼节性的称赞还要是有的——“活字典”格根老师如今还是马头琴制作专家呢,这是又增加了“一绝”。目前啊,担任咱们正在排练的月牙河之夜民俗晚会的总负责,学名叫——叫“艺术总监”,老奸——不对,是老厉害了。 格根笑了,说:总负责?总监?别吹我了,只是在节目上帮着排练一下。 包文才说:这回都到齐了,咱事先说好了,能用上咱这些老家伙的地方可不多,今天谁都别藏着掖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赛罕老人说:那是,我是倾囊相送。 袁月亮又一次鞠躬:那真是太谢谢了。 阿尔斯楞与这几位老人已经非常熟悉了,在乡里或在村子中时常会遇上。因为他对几位特别尊重,深得老人们的喜爱,所以才能“招之即来”,说话便随意了许多。阿尔斯楞开玩笑地说:咱可说好了,倾囊也好,往外冒也好,那知识往外冒行,千万别连酒带菜一起冒,咱一定要取之精华,别吐糟粕。 众人哈哈大笑。袁月亮瞪了阿尔斯楞一眼,跟着笑了。 孙德厚说:阿尔斯楞这臭小子,从小就是我教的他,别看平时不怎么愿说话,可一张口,小嘴巴也像小刀子似的。 赛罕:名师出高徒嘛。 包文才:学生有出息,才是当老师最大的荣耀啊。 格根:是啊。来,咱们先喝上一口儿。德厚,你今天必须得多喝几杯。 孙德厚:行,我多喝,但你们得多说,别把文化憋在肚子里,容易捂烂喽。 众人又笑。袁月亮从包中取出本和笔,准备做记录。一喝上酒,专家们的话匣子就打开了,让她从中很受启发。 ………… 袁月亮几天来一直奔忙,特木尔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这天,特木尔到她的办公室去,袁月亮不在,阿尔斯楞在看一本关于企业管理的书,聚精会神的,连有人进来都没注意。 特木尔轻声说:学习呢? 阿尔斯楞猛一抬头,笑了,说:铁叔。 特木尔走到跟前,问:看的是啥书啊? “关于企业管理的。”阿尔斯楞有些不好意思地答。 特木尔高兴地说:好啊,只有学习,才有进步。月亮呢? “不学习不行啊,到时都没法儿和人家大企业接轨啊。月亮去赛罕大叔家了,有事儿请教,我要去,她不让。她要我读这本书,今天必须看完,而且还要检查呢。” “酒要少吃,事要多知。你俩都是有心人啊。” 特木尔在阿尔斯楞对面坐了下来,细细打量这位小伙子,越看越喜爱。阿尔斯楞被看得不自在了,说:铁叔,有事儿? 特木尔呵呵一笑,说:我问你个事儿。 “您说。” “月亮已经是党员了,你知道不?” 阿尔斯楞摇着头老老实实地答: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你啊,还不如我这个支书呢。月亮在上大学时就入了党,而且这几年在公司年年还被评为优秀党员呢。” 阿尔斯楞很惊奇地说:铁叔,你知道的可真详细。 特木尔:我是干什么的?月牙河村的党支部书记,全村的党员,包括走出去的人,特别是年轻人,我都一清二楚。要不,我不就是失职嘛。 阿尔斯楞点头称是,心生佩服之意。 特木尔站起身要往外走,又回头对阿尔斯楞说:年轻人要追求进步,知识上的,思想上的,都要进步。记住,每个人都注定不平凡! 阿尔斯楞深深点头,他领会了老支书话里的深意。 ………… 绿油油的稻田,长势正好,只是大草比较多一些。 袁野上前去拔,孟静关心地说:别勒着手——鞋都沾泥了—— “孟静同学,你查没查,有什么办法去除杂草?” 孟静想都没想就回答:那还用查?除草剂肯定不能用,而且现在草太高了,只能组织人工去拔。 第259章 飞来飞去传喜讯 第259章 飞来飞去传喜讯 “废话一样。大多数人都参加民俗文艺晚会的排练,还有一部分在颐养中心工地打工,顾不过来啊。”袁野笑嘻嘻地说。 孟静停住脚步,瞅着袁野兴奋地说:我想起来了,网上有介绍的文章,说搞稻田养螃蟹、养鱼,都能吃草,一举好几得呢。 “这个——关键是现在不是季节啦,再放鱼苗儿,猴年马月才能长大啊?” 袁野无奈地说。 “铃铃、铃铃”,孟静又大笑起来。袁野赶紧四下张望,一脸惊恐,很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 其其格坐在电话机旁,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她说:嫂子,你就放心,铃铃在月牙河这儿你有啥担心的?对——俩孩子都挺好的,天天在一起——研究合作社的事儿…… 对方是刘萍。 ………… 孔雀屏草原,一匹备鞍的枣红马在悠闲吃草,坐在草地上的于秀兰正在给乌兰图雅打着手机。 “阿尔斯楞就那么——同意了?” 乌兰图雅在手机那边儿说:开始有些情绪,闹腾了好一阵子,后来就好了。这里头啊——说来话长,关键还得说是月亮…… 于秀兰:他俩的事儿,其其格点头了? “没有完全点头,我分析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那就好。我就想着这几天去月牙河村看看呢。可是你哥——这个老顽固,死活不去。还是老样子,一提月牙河就急眼,好像那里埋着专门炸他的地雷似的。哎,一个代小啊,整得他半辈子都迷迷糊糊的……” 乌兰图雅:我哥——他心事重啊。 ………… 一场阵雨过后,大地水洗一般。高大的杨树,一片片叶子绿得鲜亮,微风吹过,哗啦啦拍手欢笑。太阳爱抚大地,水汽蒸腾,乡村泥土的气息更显浓郁。 袁月亮和阿尔斯楞都在村部办公室,分别埋头工作。阿尔斯楞在写材料,袁月亮在电脑前修改着策划书。 原来,阿尔斯楞是在认真地写着入党申请书。自从那次与特木尔支书交谈后,他的心思开始活动了,特别是他最后所说的那句话,意味深长啊。 “终于完成喽!” 袁月亮站起身,高兴地拍着手,她修改完善的“家在月牙河”乡村旅游方案终于重新出炉了。两人立即去找特木尔,向他汇报…… ………… 一架客机从红楼市机场一飞冲天,越过山川河流、森林草原,抵达青河市。 袁月亮回到了环投集团,做策划成果汇报。会议室内,集团主要领导和部门经理全部到齐,会议由集团总经理主持。 “今天的策划方案汇报会,由袁月亮同志作主体发言。紧扣我们集团与红楼市哈达乡结对帮扶的实际,在原有颐养中心项目建设的基础上,我们又提出了‘家在月牙河’乡村旅游项目的创意。首先得到李董事长的认可,袁月亮又实地进行了调研,经过一个月的努力,已经形成了策划成果。昨天已经简单地和领导班子汇报了一下,今天,把所有环节人员召集来,大家一起听听,然后再畅所欲言进行研讨。大家都知道,袁月亮大学就读的就是旅游专业,是科班出身,毕业后便在非常有名的旅游公司工作、历练,搞旅游创意策划可以说是手拿把掐的。”总经理对袁月亮说,“月亮,开始。” 袁月亮特意穿了一套职业装,干练而高雅。她站起身,向大家深鞠一躬,然后坐下,打开电脑。通过课件投影的形式进行汇报,画面上不时出现月牙河优美的风光,干净的街道,朴素的民居,民族特色浓郁的文化墙,勤劳善良的村民……大家被深深吸引住了。 袁月亮侃侃而谈,满怀深情。 汇报结束再次向大家鞠躬时,会议室响起热烈的掌声…… ………… 环投集团密集开会…… 任命袁月亮为“家在月牙河”项目筹备办公室负责人…… 袁月亮四回月牙河…… ………… 其其格掌勺儿,袁月亮和孟静往桌子上端菜,袁振富乐呵呵地剥蒜,袁野忙着往上拿碗筷,并张罗着给爸爸找酒瓶和酒杯。这时,院里有人喊:做啥好吃的?咋不招呼一声儿?我们是被香味儿勾来的。 袁野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激动地说:是铁叔来了。 袁振富赶紧出门迎接,看到特木尔和阿尔斯楞一起走来,更是热情相让:快屋里请,没吃呢? 特木尔打趣儿道:这话让你问的,没水平。我俩是顺着香味儿捋过来的,不算是蹭饭? 阿尔斯楞的脸红红的。 “平时请还请不到——村支书呢。”其其格从厨房探出身子打招呼,接着对屋里说,“萨仁、铃铃,快拿两副碗筷压桌儿,我再加俩菜。阿尔斯楞也来了,快进屋,一起吃。” 阿尔斯楞叫了一声“婶儿”,便跟着特木尔进了屋。 袁月亮手里端着菜,喊了声:铁叔。 特木尔高兴地应着:哎—— 袁野和二人打了招呼,他只要是见到阿尔斯楞就高兴。特木尔不客气,拉着阿尔斯楞坐下。 阿尔斯楞却又站起去找凳子,袁野一把将他按住,说:你先坐,“狮子哥”,还不到你表现的时候。 大家又被袁野的话给逗笑了。 袁月亮陪着坐了下来,说:铁叔,我刚回来,还没去你那儿报到呢。 特木尔哈哈一笑,说:我这不先来你这儿报到了吗?还把助手给你带来了。 其其格端了一盘菜上来,边往桌上摆边说:快吃,动筷儿。塔拉,快倒酒,有点儿眼力见儿! 阿尔斯楞赶紧帮忙整理一下桌上的菜盘,好让其其格端着的菜能放下。其其格看了他一眼,笑了。 袁野给每个人都倒上了一杯酒,阿尔斯楞想推迟,特木尔说:少喝点儿,今儿个高兴。都不是外人,不用装假。 袁振富说:没事儿,喝点儿。一会儿不动车就行,现在抓的挺严。 “我注意着呢,喝酒不敢开的。”阿尔斯楞答道。 “就是,挨抓犯不上。关键是违规,弄不好还违法啊。”特木尔轻轻抿了一口酒,又说,“月亮啊,这项目成了,你是不是就不走了?” 袁月亮说:不走了,这回撵我都不走了。 阿尔斯楞的脸上瞬间闪现出不易觉察的笑容,袁振富看在眼里,更乐了,忙夹了一块肉给他放碗里。 阿尔斯楞客气地说:袁叔,我自己来。 特木尔说:客气啥啊?吃!他们没杀大母鸡,我都替你挑理了。这里头,有讲究儿。 第259章 飞来飞去传喜讯 第259章 飞来飞去传喜讯 “废话一样。大多数人都参加民俗文艺晚会的排练,还有一部分在颐养中心工地打工,顾不过来啊。”袁野笑嘻嘻地说。 孟静停住脚步,瞅着袁野兴奋地说:我想起来了,网上有介绍的文章,说搞稻田养螃蟹、养鱼,都能吃草,一举好几得呢。 “这个——关键是现在不是季节啦,再放鱼苗儿,猴年马月才能长大啊?” 袁野无奈地说。 “铃铃、铃铃”,孟静又大笑起来。袁野赶紧四下张望,一脸惊恐,很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 其其格坐在电话机旁,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她说:嫂子,你就放心,铃铃在月牙河这儿你有啥担心的?对——俩孩子都挺好的,天天在一起——研究合作社的事儿…… 对方是刘萍。 ………… 孔雀屏草原,一匹备鞍的枣红马在悠闲吃草,坐在草地上的于秀兰正在给乌兰图雅打着手机。 “阿尔斯楞就那么——同意了?” 乌兰图雅在手机那边儿说:开始有些情绪,闹腾了好一阵子,后来就好了。这里头啊——说来话长,关键还得说是月亮…… 于秀兰:他俩的事儿,其其格点头了? “没有完全点头,我分析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那就好。我就想着这几天去月牙河村看看呢。可是你哥——这个老顽固,死活不去。还是老样子,一提月牙河就急眼,好像那里埋着专门炸他的地雷似的。哎,一个代小啊,整得他半辈子都迷迷糊糊的……” 乌兰图雅:我哥——他心事重啊。 ………… 一场阵雨过后,大地水洗一般。高大的杨树,一片片叶子绿得鲜亮,微风吹过,哗啦啦拍手欢笑。太阳爱抚大地,水汽蒸腾,乡村泥土的气息更显浓郁。 袁月亮和阿尔斯楞都在村部办公室,分别埋头工作。阿尔斯楞在写材料,袁月亮在电脑前修改着策划书。 原来,阿尔斯楞是在认真地写着入党申请书。自从那次与特木尔支书交谈后,他的心思开始活动了,特别是他最后所说的那句话,意味深长啊。 “终于完成喽!” 袁月亮站起身,高兴地拍着手,她修改完善的“家在月牙河”乡村旅游方案终于重新出炉了。两人立即去找特木尔,向他汇报…… ………… 一架客机从红楼市机场一飞冲天,越过山川河流、森林草原,抵达青河市。 袁月亮回到了环投集团,做策划成果汇报。会议室内,集团主要领导和部门经理全部到齐,会议由集团总经理主持。 “今天的策划方案汇报会,由袁月亮同志作主体发言。紧扣我们集团与红楼市哈达乡结对帮扶的实际,在原有颐养中心项目建设的基础上,我们又提出了‘家在月牙河’乡村旅游项目的创意。首先得到李董事长的认可,袁月亮又实地进行了调研,经过一个月的努力,已经形成了策划成果。昨天已经简单地和领导班子汇报了一下,今天,把所有环节人员召集来,大家一起听听,然后再畅所欲言进行研讨。大家都知道,袁月亮大学就读的就是旅游专业,是科班出身,毕业后便在非常有名的旅游公司工作、历练,搞旅游创意策划可以说是手拿把掐的。”总经理对袁月亮说,“月亮,开始。” 袁月亮特意穿了一套职业装,干练而高雅。她站起身,向大家深鞠一躬,然后坐下,打开电脑。通过课件投影的形式进行汇报,画面上不时出现月牙河优美的风光,干净的街道,朴素的民居,民族特色浓郁的文化墙,勤劳善良的村民……大家被深深吸引住了。 袁月亮侃侃而谈,满怀深情。 汇报结束再次向大家鞠躬时,会议室响起热烈的掌声…… ………… 环投集团密集开会…… 任命袁月亮为“家在月牙河”项目筹备办公室负责人…… 袁月亮四回月牙河…… ………… 其其格掌勺儿,袁月亮和孟静往桌子上端菜,袁振富乐呵呵地剥蒜,袁野忙着往上拿碗筷,并张罗着给爸爸找酒瓶和酒杯。这时,院里有人喊:做啥好吃的?咋不招呼一声儿?我们是被香味儿勾来的。 袁野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激动地说:是铁叔来了。 袁振富赶紧出门迎接,看到特木尔和阿尔斯楞一起走来,更是热情相让:快屋里请,没吃呢? 特木尔打趣儿道:这话让你问的,没水平。我俩是顺着香味儿捋过来的,不算是蹭饭? 阿尔斯楞的脸红红的。 “平时请还请不到——村支书呢。”其其格从厨房探出身子打招呼,接着对屋里说,“萨仁、铃铃,快拿两副碗筷压桌儿,我再加俩菜。阿尔斯楞也来了,快进屋,一起吃。” 阿尔斯楞叫了一声“婶儿”,便跟着特木尔进了屋。 袁月亮手里端着菜,喊了声:铁叔。 特木尔高兴地应着:哎—— 袁野和二人打了招呼,他只要是见到阿尔斯楞就高兴。特木尔不客气,拉着阿尔斯楞坐下。 阿尔斯楞却又站起去找凳子,袁野一把将他按住,说:你先坐,“狮子哥”,还不到你表现的时候。 大家又被袁野的话给逗笑了。 袁月亮陪着坐了下来,说:铁叔,我刚回来,还没去你那儿报到呢。 特木尔哈哈一笑,说:我这不先来你这儿报到了吗?还把助手给你带来了。 其其格端了一盘菜上来,边往桌上摆边说:快吃,动筷儿。塔拉,快倒酒,有点儿眼力见儿! 阿尔斯楞赶紧帮忙整理一下桌上的菜盘,好让其其格端着的菜能放下。其其格看了他一眼,笑了。 袁野给每个人都倒上了一杯酒,阿尔斯楞想推迟,特木尔说:少喝点儿,今儿个高兴。都不是外人,不用装假。 袁振富说:没事儿,喝点儿。一会儿不动车就行,现在抓的挺严。 “我注意着呢,喝酒不敢开的。”阿尔斯楞答道。 “就是,挨抓犯不上。关键是违规,弄不好还违法啊。”特木尔轻轻抿了一口酒,又说,“月亮啊,这项目成了,你是不是就不走了?” 袁月亮说:不走了,这回撵我都不走了。 阿尔斯楞的脸上瞬间闪现出不易觉察的笑容,袁振富看在眼里,更乐了,忙夹了一块肉给他放碗里。 阿尔斯楞客气地说:袁叔,我自己来。 特木尔说:客气啥啊?吃!他们没杀大母鸡,我都替你挑理了。这里头,有讲究儿。 第260章 陪你一起去看海 第260章 陪你一起去看海 袁振富笑了,阿尔斯楞和袁月亮都羞红了脸。当然,他们都明白特木尔支书的潜台词——姑爷进门,母鸡断魂。 为了缓解这一话题带来的些许尴尬,袁月亮说:铁叔,眼下还有一个难题。 特木尔放下筷子,看着她说:说,啥难题? 袁月亮:关于经营模式方面的。说实话,具体怎么经营,各家各户如何加入、公司投资所占比例、怎样分配收益,等等,我这里没有现成的经验可参考借鉴,上网查了些,感觉和咱们这儿的情况不一样,不好借鉴,挺头疼的。 特木尔举起酒杯,袁振富忙拿起来,两人都不说话,只是轻轻碰了碰杯,便各自喝了一口。 特木尔:这个嘛——你这位大学生见过世面,都给难住了,我这老头儿也——相信办法总会是有的。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只要努力不打折,奋斗之花就能结果。 袁振富说:是,什么事情一开始也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袁野插嘴道:这有何难,不懂就问、不会就学呗。 阿尔斯楞沉思起来。“不会就学”,袁野说得既轻松又简单,但是这四个字中,却蕴含着深深的哲理。其实,真理往往就在最朴实的语言之中。 孟静怯生生地说:姐、月亮姐,我倒是有个办法…… ………… 袁月亮正在村部“农家书屋”里一本本地翻看书籍,希望得到有关的材料,哪怕是一点点的启发。几位村民或在挑选自己喜欢的图书或在认真翻阅。 阿尔斯楞轻轻走了进来,拉起她往外走。 “干什么啊,我正在查找资料呢。” 阿尔斯楞笑嘻嘻地说:这里面的书,恐怕没你要找的东西。破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 袁家,气氛相对紧张,正由袁野帮助组织召开全家会议。孟静作为“始作俑者”被确定为“列席代表”。会议的主题就是商量袁月亮要去海边旅游考察的事儿——这就是孟静给出的主意。 “要说出去玩玩儿,应该——是好事儿。月亮这段时间太累了,放松一下,有助于身体健康和下一步工作的开展。重要的是,还能开阔眼界和思路。”袁振富首先表态支持女儿。 袁野说:真让人羡慕啊。哎,长这么大,我看得最大的水面儿就是咱们村的月牙河,从来没福气看看大海啊。我的妈呀,那家伙得老大了?海浪哗哗的…… 其其格闷着不说话,袁野自顾自地唠叨个不停,袁振富打断了他,说:别耍嘴儿,净扯些没用的。 袁月亮小心翼翼问其其格:妈,你看呢? 其其格满脸疑虑地说:我——就你俩去啊? 袁月亮点头答:嗯。 袁野:我想去,可是没人给我出钱啊。公费——咱没那本事,连腐——那啥的机会都没的。自费——把我废了…… 孟静低声儿说:袁野,我攒了不少呢…… “你还是自己留着得了。”袁野笑着答。 其其格看了看每个人,说:我看,让塔拉跟着行。铃铃也去,钱——我出! 孟静一听差点儿叫出“好”来,袁野马上站起身说:不行不行!我刚才就是那么一说,合作社那里有一大摊子事儿呢,我能走开吗?不行啊!我姐说了,她是“家在月牙河”项目筹备办公室负责人,那就得“负责任”。我大小不济也是个理事长呢,能一甩手就蹽,不“理事儿”了?再说了,这次是“狮子”花钱,我姐也占不着公家的便宜…… “你少说两句!”袁振富说,“袁野不去——就不去。刚接手合作社,不能给人家撂挑子。” 其其格叹了口气,说:我——我是担心——担心那啥,别人说闲话。好说——不好听啊。 袁振富:担心什么担心?老封建!再说,阿尔斯楞的人品,你瞎担心什么? 袁月亮撒娇道:妈,你看你,都想哪儿去啦? 其其格还是不放心,只好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住宿的时候,要办俩房间啊。 袁月亮脸红了:妈—— 袁振富瞪了其其格一眼,说:瞎操心! ………… 在火车卧铺里,阿尔斯楞认真细致地为袁月亮削苹果,她在看书…… 在飞机上,阿尔斯楞深情望着袁月亮,而她眼盯着舷窗外。 但是,袁月亮已经感受到了阿尔斯楞滚烫的眼神,便收回目光把头轻轻依偎在他肩头…… ………… 在家里,其其格惦记着女儿,竟然把喂猪的食倒给了奶牛,奶牛“哞哞”叫着,表达着抗议。 袁振富提醒道:我说,你咋给奶牛吃猪食呢?想喂胖了等着过年啊? 其其格这才反应过来,忙说:瞧我,咋还糊涂了呢? 边说边清理,又小声儿嘀咕着:萨仁这会儿到哪儿了呢?一出去就忘了家啦,连个电话都不打。 袁野从屋里出来,说:我姐给我发微信了,已经到地方了,不用惦记。 接着,孟静从屋里也跑了出来,“铃铃、铃铃”地笑着…… ………… 海边,袁月亮和阿尔斯楞都穿着泳衣,躺在凉伞下的藤椅上,喝着冷饮,看着浪花飞舞,享受着凉爽的海风。 阿尔斯楞神秘地说:月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 袁月亮随口答道:这里有海,你带我去西部区,能看得着海吗? “中国有海的地方多了,我为什么选在这里呢?” 袁月亮反问:为什么?这里消费低? 阿尔斯楞“哼”了一声,不满地说:你真是把我想得——咱不差钱儿。 “快别卖关子了,说,为什么?” 阿尔斯楞极其严肃地说:草原有草原的广袤,大海有大海的宽阔,带给我们的,都是心灵的震撼—— 袁月亮坐起来,紧盯着阿尔斯楞看。他开始用手不停地擦脸,以为脸上粘着什么东西了,问:这么看我干什么? 袁月亮“扑哧”一声笑了,说:我是想看看,“狮子”什么时候变成诗人啦? 阿尔斯楞骄傲地说:有感而发,才华横冒。 “拉到,快别冒了。快说,为什么带我到这里?” 阿尔斯楞一本正经地讲:我上网查过了,这附近有个小村庄,世世代代靠打鱼为业。前两年开发了旅游产业,也是休闲度假的渔村式的,和咱们“家在月牙河”的设想基本一样。 第260章 陪你一起去看海 第260章 陪你一起去看海 袁振富笑了,阿尔斯楞和袁月亮都羞红了脸。当然,他们都明白特木尔支书的潜台词——姑爷进门,母鸡断魂。 为了缓解这一话题带来的些许尴尬,袁月亮说:铁叔,眼下还有一个难题。 特木尔放下筷子,看着她说:说,啥难题? 袁月亮:关于经营模式方面的。说实话,具体怎么经营,各家各户如何加入、公司投资所占比例、怎样分配收益,等等,我这里没有现成的经验可参考借鉴,上网查了些,感觉和咱们这儿的情况不一样,不好借鉴,挺头疼的。 特木尔举起酒杯,袁振富忙拿起来,两人都不说话,只是轻轻碰了碰杯,便各自喝了一口。 特木尔:这个嘛——你这位大学生见过世面,都给难住了,我这老头儿也——相信办法总会是有的。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只要努力不打折,奋斗之花就能结果。 袁振富说:是,什么事情一开始也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袁野插嘴道:这有何难,不懂就问、不会就学呗。 阿尔斯楞沉思起来。“不会就学”,袁野说得既轻松又简单,但是这四个字中,却蕴含着深深的哲理。其实,真理往往就在最朴实的语言之中。 孟静怯生生地说:姐、月亮姐,我倒是有个办法…… ………… 袁月亮正在村部“农家书屋”里一本本地翻看书籍,希望得到有关的材料,哪怕是一点点的启发。几位村民或在挑选自己喜欢的图书或在认真翻阅。 阿尔斯楞轻轻走了进来,拉起她往外走。 “干什么啊,我正在查找资料呢。” 阿尔斯楞笑嘻嘻地说:这里面的书,恐怕没你要找的东西。破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 袁家,气氛相对紧张,正由袁野帮助组织召开全家会议。孟静作为“始作俑者”被确定为“列席代表”。会议的主题就是商量袁月亮要去海边旅游考察的事儿——这就是孟静给出的主意。 “要说出去玩玩儿,应该——是好事儿。月亮这段时间太累了,放松一下,有助于身体健康和下一步工作的开展。重要的是,还能开阔眼界和思路。”袁振富首先表态支持女儿。 袁野说:真让人羡慕啊。哎,长这么大,我看得最大的水面儿就是咱们村的月牙河,从来没福气看看大海啊。我的妈呀,那家伙得老大了?海浪哗哗的…… 其其格闷着不说话,袁野自顾自地唠叨个不停,袁振富打断了他,说:别耍嘴儿,净扯些没用的。 袁月亮小心翼翼问其其格:妈,你看呢? 其其格满脸疑虑地说:我——就你俩去啊? 袁月亮点头答:嗯。 袁野:我想去,可是没人给我出钱啊。公费——咱没那本事,连腐——那啥的机会都没的。自费——把我废了…… 孟静低声儿说:袁野,我攒了不少呢…… “你还是自己留着得了。”袁野笑着答。 其其格看了看每个人,说:我看,让塔拉跟着行。铃铃也去,钱——我出! 孟静一听差点儿叫出“好”来,袁野马上站起身说:不行不行!我刚才就是那么一说,合作社那里有一大摊子事儿呢,我能走开吗?不行啊!我姐说了,她是“家在月牙河”项目筹备办公室负责人,那就得“负责任”。我大小不济也是个理事长呢,能一甩手就蹽,不“理事儿”了?再说了,这次是“狮子”花钱,我姐也占不着公家的便宜…… “你少说两句!”袁振富说,“袁野不去——就不去。刚接手合作社,不能给人家撂挑子。” 其其格叹了口气,说:我——我是担心——担心那啥,别人说闲话。好说——不好听啊。 袁振富:担心什么担心?老封建!再说,阿尔斯楞的人品,你瞎担心什么? 袁月亮撒娇道:妈,你看你,都想哪儿去啦? 其其格还是不放心,只好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住宿的时候,要办俩房间啊。 袁月亮脸红了:妈—— 袁振富瞪了其其格一眼,说:瞎操心! ………… 在火车卧铺里,阿尔斯楞认真细致地为袁月亮削苹果,她在看书…… 在飞机上,阿尔斯楞深情望着袁月亮,而她眼盯着舷窗外。 但是,袁月亮已经感受到了阿尔斯楞滚烫的眼神,便收回目光把头轻轻依偎在他肩头…… ………… 在家里,其其格惦记着女儿,竟然把喂猪的食倒给了奶牛,奶牛“哞哞”叫着,表达着抗议。 袁振富提醒道:我说,你咋给奶牛吃猪食呢?想喂胖了等着过年啊? 其其格这才反应过来,忙说:瞧我,咋还糊涂了呢? 边说边清理,又小声儿嘀咕着:萨仁这会儿到哪儿了呢?一出去就忘了家啦,连个电话都不打。 袁野从屋里出来,说:我姐给我发微信了,已经到地方了,不用惦记。 接着,孟静从屋里也跑了出来,“铃铃、铃铃”地笑着…… ………… 海边,袁月亮和阿尔斯楞都穿着泳衣,躺在凉伞下的藤椅上,喝着冷饮,看着浪花飞舞,享受着凉爽的海风。 阿尔斯楞神秘地说:月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 袁月亮随口答道:这里有海,你带我去西部区,能看得着海吗? “中国有海的地方多了,我为什么选在这里呢?” 袁月亮反问:为什么?这里消费低? 阿尔斯楞“哼”了一声,不满地说:你真是把我想得——咱不差钱儿。 “快别卖关子了,说,为什么?” 阿尔斯楞极其严肃地说:草原有草原的广袤,大海有大海的宽阔,带给我们的,都是心灵的震撼—— 袁月亮坐起来,紧盯着阿尔斯楞看。他开始用手不停地擦脸,以为脸上粘着什么东西了,问:这么看我干什么? 袁月亮“扑哧”一声笑了,说:我是想看看,“狮子”什么时候变成诗人啦? 阿尔斯楞骄傲地说:有感而发,才华横冒。 “拉到,快别冒了。快说,为什么带我到这里?” 阿尔斯楞一本正经地讲:我上网查过了,这附近有个小村庄,世世代代靠打鱼为业。前两年开发了旅游产业,也是休闲度假的渔村式的,和咱们“家在月牙河”的设想基本一样。 第261章 旅游项目即将启动 第261章 旅游项目即将启动 袁月亮眼睛开始放光,激动地说:你是—— “下午咱们就去考察!” 袁月亮激动得一下子扑过来,照着阿尔斯楞的脸就亲了一口。这时,旁边很多人都向他们这边看了过来,阿尔斯楞脸瞬间便红了,袁月亮也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 特木尔与白宝音等班子成员召开会议,听取袁野关于水稻种植合作社工作情况的汇报。 孟静坐在第二排,认真地记录着。 袁野大大方方地说: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调查了解,加上借鉴其他村种植合作社的成功经验,我认为,下一步要想发展壮大、走得稳走得远,必须扩大规模,要形成自己的、适合月牙河村的种植模式,特别是要打出自己的特色品牌。另外,要想真正发挥合作社的示范带动作用,真正助力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必须让更多的人加入进来。我的想法是,水稻种植合作社还可以扩大规模,除那块集中连片的土地外,其他散户也可自由加入,这样一来才能实现抱团取暖,众人拾柴火焰高啊。当然,前提条件必须按要求操作和耕种,必须做到种子、用肥、方法、收割、销售等“七统一”。还有,要完善制度建设,如果谁不按要求操作,是要追责的…… ………… 海边渔村,阿尔斯楞和袁月亮都是休闲短衣短裤的打扮,戴着遮阳帽和太阳镜。二人装作悠闲的样子,一会儿这儿看看,一会儿那儿问问,拿着相机左边拍右边照的,还不时窃窃私语…… ………… 沿海之行,让袁月亮大长见识、大开思路,使她对乡村旅游项目经营模式有了深入的认知,当然,还需要结合月牙河村的实际情况。 看海归来后的一天,袁月亮正和阿尔斯楞一起下去调研,在路上就接到一个电话,她停了下来,边听边说:真的?太好了!我们一定准备好。再见,总经理! 袁月亮放下电话,依然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 阿尔斯楞问:什么好事儿啊? 袁月亮笑着说:我们董事长要来!旅游项目要落地啦!哈哈,走,快向铁叔汇报去。 两人几乎是跑进村部见到特木尔。袁月亮迫不及待地说:铁叔,刚接到通知,我们环投集团李龙波董事长要来咱们月牙河村实地考察,然后就签订投资合作合同。“家在月牙河”乡村旅游项目即将启动啦! “真的?这可是天大的喜讯啊!终于盼来这一天啦!” 特木尔非常兴奋,马上喊来白宝音,下达通知:立即召开班子会议…… ………… 前期的筹备工作还有很多,千头万绪,袁月亮认真梳理,然后区分轻重缓急,有序推进。阿尔斯楞并未闲着,按照袁月亮的“旨意”继续逐家作动员。特别是对一些正在犹豫的人家,做工作、讲道理、话前景,又有几家表示支持,同意加入乡村旅游的行列之中。 当然,中间总会有不和谐的插曲。 走下“魔坛”“童氏三魔”依然“磨人”。“三磨叽”童为奇已经“栓”上了,走路不稳、说话不清,但是折磨起村干部来一个能顶两三个;“二魔怔”童为思因为偷电致残,这些年没间断地“上个访”“告个状”;“大蘑菇”童为山相对好一些,然而精神上好像有些不正常,反正是正常人用正常的方式与他无法进行正常的沟通。 这三个,刚听说村子里要搞旅游整体开发,打死都不同意。后来,竟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条件只有一个——要钱儿!伸手就向村里要补偿款、占地费,要来要去还要出个“精神损失费”来,意思是说旅游的人多了,村子里就闹腾,必须给予精神补偿。 阿尔斯楞和袁月亮来到“童氏三魔”家,被弄得哭笑不得。任凭你说得天花乱坠,不给钱儿他们就是不同意,并振振有词:我们加入了能干啥?如果不挣钱怎么办?你给补啊? 特别是“二魔怔”,又说了很多不在理的话,让袁月亮很无奈。因为必须保证是村民自愿,她没办法硬逼着人家。 阿尔斯楞气得在路上大骂:真想不到还有这种人,张口闭口就知道要钱,太牛粪了? 最终,还是特木尔出面,解决了问题——这三户只负责种好自家菜园子,到时产出的蔬菜由村里安排人帮助销售和联系游客采摘,并且完全按照市场价格结算…… ………… 袁月亮还得忙着文字整理,把阿尔斯楞汇报上来的情况梳理好,形成档案。这一天,她专门抽出时间,和阿尔斯楞来到了着名的“快手王”、“游手好闲四金刚”之一的王守会家。 之前,阿尔斯楞通过王山子去做他爸妈的工作,基本差不多了。只是乌日娜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心,因为——王守会不是十分同意。 两人来到时,只有乌日娜一人在家忙着在做奶豆腐,看到他俩进来,手中的活儿并没停,说:哎呀,是你俩啊。我马上就好,这道工序做上了就不好停下。这两天总看你俩忙,这家那家的,我以为不能来我们家了呢。 袁月亮说道:婶子,看你说的,我们这不来了吗? 阿尔斯楞问:王叔没在家?山子也没在? 乌日娜终于停下手中的活儿,用围裙擦了擦手,说:你王叔?你还不知道,家里啥活儿都指不上他。一天游游逛逛的,少给我输钱就算他挣了。这不,我早晨强逼着他,才去稻田里看看。山子去红楼市区了,办点儿事儿。 阿尔斯楞:能抓活儿干就好,一个人的脾气秉性是需要慢慢改变的。森林里没有不弯曲的树,天地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乌日娜笑了,说:先别夸他,这半天不回来,又不知道溜达到哪儿了。我这辈子,最倒霉和最幸福的两件事儿都摊上了。最倒霉的就是当时“眼瞎”嫁给了耍钱鬼儿,最幸福的就是生了山子这样的好儿子…… “山子确实优秀。上进,肯努力,村里人都认可他。”阿尔斯楞说。 “他啊,没有随他爸那么好赌,我就谢天谢地啦,感谢他老王家八辈祖宗。对了,你俩来——为了咱们村旅游的事儿?” 袁月亮说:婶子,我们来是想征求你的意见—— 第261章 旅游项目即将启动 第261章 旅游项目即将启动 袁月亮眼睛开始放光,激动地说:你是—— “下午咱们就去考察!” 袁月亮激动得一下子扑过来,照着阿尔斯楞的脸就亲了一口。这时,旁边很多人都向他们这边看了过来,阿尔斯楞脸瞬间便红了,袁月亮也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 特木尔与白宝音等班子成员召开会议,听取袁野关于水稻种植合作社工作情况的汇报。 孟静坐在第二排,认真地记录着。 袁野大大方方地说: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调查了解,加上借鉴其他村种植合作社的成功经验,我认为,下一步要想发展壮大、走得稳走得远,必须扩大规模,要形成自己的、适合月牙河村的种植模式,特别是要打出自己的特色品牌。另外,要想真正发挥合作社的示范带动作用,真正助力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必须让更多的人加入进来。我的想法是,水稻种植合作社还可以扩大规模,除那块集中连片的土地外,其他散户也可自由加入,这样一来才能实现抱团取暖,众人拾柴火焰高啊。当然,前提条件必须按要求操作和耕种,必须做到种子、用肥、方法、收割、销售等“七统一”。还有,要完善制度建设,如果谁不按要求操作,是要追责的…… ………… 海边渔村,阿尔斯楞和袁月亮都是休闲短衣短裤的打扮,戴着遮阳帽和太阳镜。二人装作悠闲的样子,一会儿这儿看看,一会儿那儿问问,拿着相机左边拍右边照的,还不时窃窃私语…… ………… 沿海之行,让袁月亮大长见识、大开思路,使她对乡村旅游项目经营模式有了深入的认知,当然,还需要结合月牙河村的实际情况。 看海归来后的一天,袁月亮正和阿尔斯楞一起下去调研,在路上就接到一个电话,她停了下来,边听边说:真的?太好了!我们一定准备好。再见,总经理! 袁月亮放下电话,依然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 阿尔斯楞问:什么好事儿啊? 袁月亮笑着说:我们董事长要来!旅游项目要落地啦!哈哈,走,快向铁叔汇报去。 两人几乎是跑进村部见到特木尔。袁月亮迫不及待地说:铁叔,刚接到通知,我们环投集团李龙波董事长要来咱们月牙河村实地考察,然后就签订投资合作合同。“家在月牙河”乡村旅游项目即将启动啦! “真的?这可是天大的喜讯啊!终于盼来这一天啦!” 特木尔非常兴奋,马上喊来白宝音,下达通知:立即召开班子会议…… ………… 前期的筹备工作还有很多,千头万绪,袁月亮认真梳理,然后区分轻重缓急,有序推进。阿尔斯楞并未闲着,按照袁月亮的“旨意”继续逐家作动员。特别是对一些正在犹豫的人家,做工作、讲道理、话前景,又有几家表示支持,同意加入乡村旅游的行列之中。 当然,中间总会有不和谐的插曲。 走下“魔坛”“童氏三魔”依然“磨人”。“三磨叽”童为奇已经“栓”上了,走路不稳、说话不清,但是折磨起村干部来一个能顶两三个;“二魔怔”童为思因为偷电致残,这些年没间断地“上个访”“告个状”;“大蘑菇”童为山相对好一些,然而精神上好像有些不正常,反正是正常人用正常的方式与他无法进行正常的沟通。 这三个,刚听说村子里要搞旅游整体开发,打死都不同意。后来,竟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条件只有一个——要钱儿!伸手就向村里要补偿款、占地费,要来要去还要出个“精神损失费”来,意思是说旅游的人多了,村子里就闹腾,必须给予精神补偿。 阿尔斯楞和袁月亮来到“童氏三魔”家,被弄得哭笑不得。任凭你说得天花乱坠,不给钱儿他们就是不同意,并振振有词:我们加入了能干啥?如果不挣钱怎么办?你给补啊? 特别是“二魔怔”,又说了很多不在理的话,让袁月亮很无奈。因为必须保证是村民自愿,她没办法硬逼着人家。 阿尔斯楞气得在路上大骂:真想不到还有这种人,张口闭口就知道要钱,太牛粪了? 最终,还是特木尔出面,解决了问题——这三户只负责种好自家菜园子,到时产出的蔬菜由村里安排人帮助销售和联系游客采摘,并且完全按照市场价格结算…… ………… 袁月亮还得忙着文字整理,把阿尔斯楞汇报上来的情况梳理好,形成档案。这一天,她专门抽出时间,和阿尔斯楞来到了着名的“快手王”、“游手好闲四金刚”之一的王守会家。 之前,阿尔斯楞通过王山子去做他爸妈的工作,基本差不多了。只是乌日娜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心,因为——王守会不是十分同意。 两人来到时,只有乌日娜一人在家忙着在做奶豆腐,看到他俩进来,手中的活儿并没停,说:哎呀,是你俩啊。我马上就好,这道工序做上了就不好停下。这两天总看你俩忙,这家那家的,我以为不能来我们家了呢。 袁月亮说道:婶子,看你说的,我们这不来了吗? 阿尔斯楞问:王叔没在家?山子也没在? 乌日娜终于停下手中的活儿,用围裙擦了擦手,说:你王叔?你还不知道,家里啥活儿都指不上他。一天游游逛逛的,少给我输钱就算他挣了。这不,我早晨强逼着他,才去稻田里看看。山子去红楼市区了,办点儿事儿。 阿尔斯楞:能抓活儿干就好,一个人的脾气秉性是需要慢慢改变的。森林里没有不弯曲的树,天地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乌日娜笑了,说:先别夸他,这半天不回来,又不知道溜达到哪儿了。我这辈子,最倒霉和最幸福的两件事儿都摊上了。最倒霉的就是当时“眼瞎”嫁给了耍钱鬼儿,最幸福的就是生了山子这样的好儿子…… “山子确实优秀。上进,肯努力,村里人都认可他。”阿尔斯楞说。 “他啊,没有随他爸那么好赌,我就谢天谢地啦,感谢他老王家八辈祖宗。对了,你俩来——为了咱们村旅游的事儿?” 袁月亮说:婶子,我们来是想征求你的意见—— 第262章 问题总有解决办法 第262章 问题总有解决办法 乌日娜:阿尔斯楞、月亮,我今天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也爽快一回!不用细说了,你们要办的事儿,村里都传开了,我早打听清楚了。另外,山子跟我已经掰开了、揉碎了讲了很多。说实话,我是动心了,只是我家那个“赌鬼”——我分析他是怕累着。你俩来了,我的心就有底了,这事儿我们干啦!说,我家能整个啥呢? 一听乌日娜答应得如此痛快,两人特别高兴。阿尔斯楞便把跟袁月亮商量好的方案透露出来,说:婶子,我们都帮你想好了,你家就做奶豆腐嘛,这不挺好吗? 袁月亮:对啊,在咱月牙河村这块儿,要说在你这个年龄段儿当中,谁不夸乌日娜婶子做的奶豆腐最好吃啊?我妈做的都比不过。 乌日娜心里美美的,还不放心地说:都是大家胡乱夸的。对了,光做奶豆腐就能行?人家城里人天天大鱼大肉,生猛海鲜的,能得意咱这玩意儿吗? 阿尔斯楞:正因为吃腻了那些东西,人家才想换换口味,吃点儿农家菜、牧家菜,这叫原生态。你看老韩家那个饭庄,生意多好啊?来吃的十有八九是城里的人。 袁月亮又鼓励她说:婶子,你就放心。我们都帮着设计好了,一是可以给客人现场演示制作的过程,客人还可以亲身体验,亲自动手参与;二是扩大项目,不仅仅是奶豆腐,还要制作其他奶产品;三呢,还能卖产品,这就是民俗文化啊。 “这么一说,那我乌日娜还成了文化人儿了?”乌日娜很高兴。 三人笑。 阿尔斯楞:那当然,而且,还能把王叔拴住,不让他南北二屯地乱走,算是带动他了。 乌日娜乐了。 袁月亮:婶子,我给你登记上,就叫“乌日娜奶豆腐坊”。 乌日娜眉开眼笑地连连说:行,行!哈哈!你看我这个木桶,太旧了,回头我换个新的。 袁月亮忙说:婶子,可换不得啊。 乌日娜不解,问:为啥? 阿尔斯楞:这样才有历史的厚重感,才是我们乡村人家最纯朴的表现。只要洗干净了就行。卫生那是必须要保证的,有关部门还在审核监管呢。 “入口进肚的东西,卫生是第一的,这个我懂,得摸着良心。”乌日娜笑了,又说,“还是你们有知识的,说话都是文词儿。婶子听你们的,不换了,就要这原汁原味儿的。哈哈……” ………… 其其格挎着小篮子去给爸妈送鸡蛋,恰巧碰到了从商店回来的乌兰图雅。她——破天荒地没有躲开,而是主动打了招呼: “嫂子,忙着呢?” 乌兰图雅先是一怔,万万没想到其其格能和自己主动说话了。她再次向四周看了看,确实没有其他人后,才激动地说:是啊——去商店——你去哪儿啊,其其格? 其其格很自然地说:去阿来夫家,看看我爸妈,又有几天没去了。 乌兰图雅:啊——真啊。阿来夫的生意做得大,回家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亏得你照顾。 “没照顾啥,现在生活好了,不缺吃不少穿的——对了,嫂子,有空儿去家里串门儿啊。我先走了,一会儿还得忙着给一大家子人做饭呢。他们啊,一个比一个忙,这不,把铃铃都给牵扯上了,跟着塔拉整那个合作社,天天脚打后脑勺儿……” 其其格连珠炮似的说完,一阵风般走了。看着她的背影,乌兰图雅竟然有了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 白宝音等人将购买回来的演出服装分发给晚会的演员们,大家爱不释手,有的立即就换上了。 白宝音大声说:演出时间已定,近期将会举行,就在颐养中心主体工程竣工典礼和“家在月牙河”乡村旅游项目启动仪式当天的晚上。而且有关领导都要来,大家一定要做好准备,完成好演出任务,充分展现咱们新时代月牙河村人的风采。 几个小青年嗷嗷喊着:保证完成好! “活字典”格根看着大家情绪高昂,便呵呵地笑了起来。陪伴在他身旁的大黄猫,好像理解了主人的心思,也“喵喵”地叫着,表达着与主人同样的激动。 白宝音将格根拉到一边儿,轻声说:格根老师,服装中有一部分是阿尔斯楞出钱买的,可他不让说出去。我想,不管他愿意不愿意,这事儿我得告诉您老,别埋没了他的一片心啊。 格根点头,只说了句:有窗户的屋亮堂,有善心的人稳当。 ………… 合作社水稻长势喜人,丰收在望。袁野与大家一起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孟静跟在他身后,笑容如花…… ………… 乌兰图雅是个聪明人,觉得必须要趁热打铁。于是,她把女儿阿茹娜给自己买的、没有上过身的羊绒披肩作为礼物,带着前往其其格家去串门儿。 其其格非常热情,埋怨她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乌兰图雅:贵啥贵,只要你喜欢就好。你看,这颜色和你的脸色多配啊,更显你白了,还年轻了好几岁。按理说这个季节是用不上的,但是,等天凉了,围起来,既好看又保暖,对脖子和肩膀都有好处。 夸得其其格美滋滋的。 二人有说有笑。一个想跟着其其格学王府刺绣,一个想跟着乌兰图雅学秘制烤羊腿…… ………… 李龙波一行终于来到了月牙河村。从红楼市到哈达乡再到月牙河村,各级领导都非常重视,一同进行调研考察,并参加了相关庆典仪式。 按议程安排,首先要在月牙河村召开了座谈会,双方对项目建设情况进行沟通交流。 座谈会前,有关领导在村部“农家书屋”里进行非正式的交谈、沟通,算是事先进行简单的对接。 环投集团的领导环视四周,很感兴趣,李龙波董事长开口说:月牙河村这儿的文化底蕴就是丰厚,连会议室内都摆了这么多书啊。 特木尔笑了,忙解释说:李董事长,这不是会议室,这是上级部门给村子里的“农家书屋”工程项目,平时就是村民群众读书、看报学习的地方。今天领导来的多,我那小办公室坐不下,才临时借用了这间屋子的。 李龙波自我解嘲:哈哈,我说呢,还真是“书香门弟”呢。 金巴根补充说:其实,月牙河村的民族文化还真是比较丰厚的。环投集团现在正在开发“家在月牙河”乡村旅游项目,就是丰厚的文化底蕴结出的果实,是抓到了点子上啦。 红楼市领导补充说道:对。在月牙河村搞,那是天时、地利、人和啊。环投集团有魄力、有眼光啊。 第262章 问题总有解决办法 第262章 问题总有解决办法 乌日娜:阿尔斯楞、月亮,我今天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也爽快一回!不用细说了,你们要办的事儿,村里都传开了,我早打听清楚了。另外,山子跟我已经掰开了、揉碎了讲了很多。说实话,我是动心了,只是我家那个“赌鬼”——我分析他是怕累着。你俩来了,我的心就有底了,这事儿我们干啦!说,我家能整个啥呢? 一听乌日娜答应得如此痛快,两人特别高兴。阿尔斯楞便把跟袁月亮商量好的方案透露出来,说:婶子,我们都帮你想好了,你家就做奶豆腐嘛,这不挺好吗? 袁月亮:对啊,在咱月牙河村这块儿,要说在你这个年龄段儿当中,谁不夸乌日娜婶子做的奶豆腐最好吃啊?我妈做的都比不过。 乌日娜心里美美的,还不放心地说:都是大家胡乱夸的。对了,光做奶豆腐就能行?人家城里人天天大鱼大肉,生猛海鲜的,能得意咱这玩意儿吗? 阿尔斯楞:正因为吃腻了那些东西,人家才想换换口味,吃点儿农家菜、牧家菜,这叫原生态。你看老韩家那个饭庄,生意多好啊?来吃的十有八九是城里的人。 袁月亮又鼓励她说:婶子,你就放心。我们都帮着设计好了,一是可以给客人现场演示制作的过程,客人还可以亲身体验,亲自动手参与;二是扩大项目,不仅仅是奶豆腐,还要制作其他奶产品;三呢,还能卖产品,这就是民俗文化啊。 “这么一说,那我乌日娜还成了文化人儿了?”乌日娜很高兴。 三人笑。 阿尔斯楞:那当然,而且,还能把王叔拴住,不让他南北二屯地乱走,算是带动他了。 乌日娜乐了。 袁月亮:婶子,我给你登记上,就叫“乌日娜奶豆腐坊”。 乌日娜眉开眼笑地连连说:行,行!哈哈!你看我这个木桶,太旧了,回头我换个新的。 袁月亮忙说:婶子,可换不得啊。 乌日娜不解,问:为啥? 阿尔斯楞:这样才有历史的厚重感,才是我们乡村人家最纯朴的表现。只要洗干净了就行。卫生那是必须要保证的,有关部门还在审核监管呢。 “入口进肚的东西,卫生是第一的,这个我懂,得摸着良心。”乌日娜笑了,又说,“还是你们有知识的,说话都是文词儿。婶子听你们的,不换了,就要这原汁原味儿的。哈哈……” ………… 其其格挎着小篮子去给爸妈送鸡蛋,恰巧碰到了从商店回来的乌兰图雅。她——破天荒地没有躲开,而是主动打了招呼: “嫂子,忙着呢?” 乌兰图雅先是一怔,万万没想到其其格能和自己主动说话了。她再次向四周看了看,确实没有其他人后,才激动地说:是啊——去商店——你去哪儿啊,其其格? 其其格很自然地说:去阿来夫家,看看我爸妈,又有几天没去了。 乌兰图雅:啊——真啊。阿来夫的生意做得大,回家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亏得你照顾。 “没照顾啥,现在生活好了,不缺吃不少穿的——对了,嫂子,有空儿去家里串门儿啊。我先走了,一会儿还得忙着给一大家子人做饭呢。他们啊,一个比一个忙,这不,把铃铃都给牵扯上了,跟着塔拉整那个合作社,天天脚打后脑勺儿……” 其其格连珠炮似的说完,一阵风般走了。看着她的背影,乌兰图雅竟然有了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 白宝音等人将购买回来的演出服装分发给晚会的演员们,大家爱不释手,有的立即就换上了。 白宝音大声说:演出时间已定,近期将会举行,就在颐养中心主体工程竣工典礼和“家在月牙河”乡村旅游项目启动仪式当天的晚上。而且有关领导都要来,大家一定要做好准备,完成好演出任务,充分展现咱们新时代月牙河村人的风采。 几个小青年嗷嗷喊着:保证完成好! “活字典”格根看着大家情绪高昂,便呵呵地笑了起来。陪伴在他身旁的大黄猫,好像理解了主人的心思,也“喵喵”地叫着,表达着与主人同样的激动。 白宝音将格根拉到一边儿,轻声说:格根老师,服装中有一部分是阿尔斯楞出钱买的,可他不让说出去。我想,不管他愿意不愿意,这事儿我得告诉您老,别埋没了他的一片心啊。 格根点头,只说了句:有窗户的屋亮堂,有善心的人稳当。 ………… 合作社水稻长势喜人,丰收在望。袁野与大家一起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孟静跟在他身后,笑容如花…… ………… 乌兰图雅是个聪明人,觉得必须要趁热打铁。于是,她把女儿阿茹娜给自己买的、没有上过身的羊绒披肩作为礼物,带着前往其其格家去串门儿。 其其格非常热情,埋怨她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乌兰图雅:贵啥贵,只要你喜欢就好。你看,这颜色和你的脸色多配啊,更显你白了,还年轻了好几岁。按理说这个季节是用不上的,但是,等天凉了,围起来,既好看又保暖,对脖子和肩膀都有好处。 夸得其其格美滋滋的。 二人有说有笑。一个想跟着其其格学王府刺绣,一个想跟着乌兰图雅学秘制烤羊腿…… ………… 李龙波一行终于来到了月牙河村。从红楼市到哈达乡再到月牙河村,各级领导都非常重视,一同进行调研考察,并参加了相关庆典仪式。 按议程安排,首先要在月牙河村召开了座谈会,双方对项目建设情况进行沟通交流。 座谈会前,有关领导在村部“农家书屋”里进行非正式的交谈、沟通,算是事先进行简单的对接。 环投集团的领导环视四周,很感兴趣,李龙波董事长开口说:月牙河村这儿的文化底蕴就是丰厚,连会议室内都摆了这么多书啊。 特木尔笑了,忙解释说:李董事长,这不是会议室,这是上级部门给村子里的“农家书屋”工程项目,平时就是村民群众读书、看报学习的地方。今天领导来的多,我那小办公室坐不下,才临时借用了这间屋子的。 李龙波自我解嘲:哈哈,我说呢,还真是“书香门弟”呢。 金巴根补充说:其实,月牙河村的民族文化还真是比较丰厚的。环投集团现在正在开发“家在月牙河”乡村旅游项目,就是丰厚的文化底蕴结出的果实,是抓到了点子上啦。 红楼市领导补充说道:对。在月牙河村搞,那是天时、地利、人和啊。环投集团有魄力、有眼光啊。 第263章 这里是块风水宝地 第263章 这里是块风水宝地 李龙波认真地说:看来,不是我们的眼光好,主要是月牙河村真是块风水宝地。 特木尔抢着说:英雄所见差不多。 金巴根:老铁啊,你把项目开发进展情况给领导们汇报汇报。 特木尔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要我说,汇报出花儿来也不如到现场看一看。目前,有些人家开发得已经有了些雏形。再者说,月亮是具体负责的,她会介绍得更好。 李龙波看看大家,都表示赞同。他便站起身,说:那咱们开完会就去看看?学习学习嘛。 特木尔:主要是请各位领导多提宝贵意见。 李龙波:就这么定了。先开座谈会,会议室在哪儿? “在另一个屋,早已布置妥了。各位领导,咱们请!” 大家跟着特木尔往外走,金巴根向特木尔竖起大拇指,附在他耳朵跟前说:你可真会推荐啊。 “酒再香也得吆喝。哈哈。”特木尔沾沾自喜。 李龙波对身边的人说:喊上阿尔斯楞去参会和参观,以后他可是我们的人了。 ………… 座谈会是在欢快喜庆的气氛中进行的,听取了汇报后,李龙波作了表态发言。总经理代表环投集团与哈达乡政府签订了投资合作协议书。仪式相对很简单、很节俭,但是,意义却非常重大。 座谈会后,特木尔带着李龙波一行到村里转转。一行首先走访了有加入“家在月牙河”项目意向的村民代表,和他们交流沟通。听到大家对项目的欢迎和感激,以及各自的目标方向后,李龙波脸上挂满了笑容,他对项目进展非常满意。 当来到王守会家时,他早已躲了出去,乌日娜认真地给大家演示奶豆腐的制作流程,参观者都很感兴趣,不停地问这问那。 特木尔端出一盘奶豆腐,说:各位领导都品尝品尝。在我们月牙河村,几乎家家都会做奶制品,真正把奶豆腐做得这么好吃的,还就数乌日娜。尝尝,吃着好吃,一会儿让王守会给装点儿,哎,王守会——王守会——这小子,肯定蹽没影儿了,又滑头又抠门儿的家伙。 大家欢笑。 李龙波边吃边说:真不错,真不错。别喊了,不能拿,尝尝就行。 红楼市领导开玩笑地说:老铁,你这是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啊? 袁月亮落落大方地说:关键是好吃,希望各位领导还给宣传推销呢。 市领导:你们还真会找人啊。哈哈,这个月亮,真不是一般人啊。 大家又笑。 “领导过奖了。”袁月亮接着给介绍说,“我们还有几家在搞奶制品加工,还有酿奶酒的,做民间工艺的,等等,只是现在还不太成熟,正在规范、提升当中。在民族文化方面,我们有制作马头琴的、唱乌力格尔的家庭,等等。我们的目的就是客人来到月牙河村,通过‘一户一品’,把民族生活风俗、饮食文化,等等,全都感受和体验到。” 李龙波连连点头,说:不错,不错。有了产业发展,才能有乡村脱贫和振兴啊。 袁月亮受到了鼓舞,说得更有底气了:目前,我们很多户的项目还都在筹备当中,今天就不能给各位领导一一展示了。一会儿,我要带各位领导去看一户王府刺绣制作工坊。王府刺绣已被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我们月牙河村这儿也只有两位传承人。 特木尔抢着说:其中一位叫其其格,就是月亮的妈妈。 李龙波:不简单啊。你会吗? 袁月亮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还真不会。小时候,妈妈想教我,我就是不学。现在做起文化产业项目了,我也想抽出时间好好学一学,把民族的文化传承下去。 各位领导都点头赞同。 李龙波又说:旅游是玩儿,又不仅仅是玩儿,或者说不是简单的玩儿,要玩儿出新意、玩儿出文化。 “是”,“太对了”,大家给予高度认同。 李龙波认真地说:“家在月牙河”乡村旅游项目选择得好啊,关键还是加强了民族文化的挖掘和保护,我们环投集团必须配合好、支持好,这同样是我们企业的政治责任和社会责任。颐养中心项目同样如此,要深入贯彻生态文明思想,特别是要把原来收购场周边的荒砂地都得治理好,换土引水、植树播绿,要把颐养中心建成绿色环保、花园式的康养场所。要与“家在月牙河”项目形成一个整体,不给月牙河村抹黑,不能往月牙河排放一滴污水! 大家鼓掌。袁月亮深深地点头,敬佩之意溢于言表。 李龙波回头看了看,对特木尔说:阿尔斯楞呢? 特木尔四下找,发现了阿尔斯楞,便喊:阿尔斯楞,来,领导叫你呢。 阿尔斯楞走到李龙波身旁。李龙波对他说:你的情况,你们特木尔支书都跟我介绍了—— 阿尔斯楞看了看特木尔,特木尔笑了。 李龙波说:阿尔斯楞,你真是一头标准的狮子,不简单啊。你准备准备,过几天就到集团去。一是熟悉熟悉集团的工作环境和工作流程,二是接受接受培训。等这边儿项目一经投运,你是要出大力的。 阿尔斯楞点头说:好的,谢谢李董事长。 特木尔又说道:这小伙子,没问题。更得感谢领导的栽培呢。 李龙波:其实,舞台是广阔的,每个人都有出彩的机会,就看自己能不能抓住了。新时代,我们致敬每一位了不起的人,更致敬在平凡中铸就伟大的人! 阿尔斯楞与袁月亮对望,都深情地笑了。 看了看时间,特木尔便带着李龙波一行向月牙河畔走去。之所以没有乘车,是想让领导们整体感受一下月牙河村的美丽风光。 在月牙河村的村口儿,一个“门”字形的大牌匾高高立起,上面牌匾处用大红绸盖住。极具民族特色的两个门柱上,装饰着祥云图案。很多村民都身着盛装,围在那里,喜笑颜开。许多面写有“‘家在月牙河’乡村旅游项目正式启动”的彩旗,正迎风招展,把场面烘托得格外热烈。 相关领导分组站在两旁的门柱下,同时拉动彩带,大红绸缓缓落下,“家在月牙河”五个苍劲大字露出真容。 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 环投集团在月牙河畔投建的颐养中心,经过紧张而有序的施工,办公楼主体工程已经竣工,正在进行细节装修。 主体工程竣工庆典即将开始! 仪式是简单而热烈的。新厂房大楼上挂着巨大的条幅,上面写着“青河市环投集团月牙河颐养中心主体工程竣工庆典”。彩球空中飘,彩旗迎风展…… 各级领导并排站在楼前。阿尔斯楞也被请到前排,戴上红花,西装革履,特别精神。只是,他自己却总感觉有些不太自然。 没有剪彩的形式,没有礼炮的鸣放,有的是全村及周边群众的热情围观。 红楼市领导走到话筒前,高声道:我宣布,环投集团月牙河颐养中心主体工程竣工庆典,现在开始! 雷鸣般的掌声在月牙河畔响起! 第263章 这里是块风水宝地 第263章 这里是块风水宝地 李龙波认真地说:看来,不是我们的眼光好,主要是月牙河村真是块风水宝地。 特木尔抢着说:英雄所见差不多。 金巴根:老铁啊,你把项目开发进展情况给领导们汇报汇报。 特木尔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要我说,汇报出花儿来也不如到现场看一看。目前,有些人家开发得已经有了些雏形。再者说,月亮是具体负责的,她会介绍得更好。 李龙波看看大家,都表示赞同。他便站起身,说:那咱们开完会就去看看?学习学习嘛。 特木尔:主要是请各位领导多提宝贵意见。 李龙波:就这么定了。先开座谈会,会议室在哪儿? “在另一个屋,早已布置妥了。各位领导,咱们请!” 大家跟着特木尔往外走,金巴根向特木尔竖起大拇指,附在他耳朵跟前说:你可真会推荐啊。 “酒再香也得吆喝。哈哈。”特木尔沾沾自喜。 李龙波对身边的人说:喊上阿尔斯楞去参会和参观,以后他可是我们的人了。 ………… 座谈会是在欢快喜庆的气氛中进行的,听取了汇报后,李龙波作了表态发言。总经理代表环投集团与哈达乡政府签订了投资合作协议书。仪式相对很简单、很节俭,但是,意义却非常重大。 座谈会后,特木尔带着李龙波一行到村里转转。一行首先走访了有加入“家在月牙河”项目意向的村民代表,和他们交流沟通。听到大家对项目的欢迎和感激,以及各自的目标方向后,李龙波脸上挂满了笑容,他对项目进展非常满意。 当来到王守会家时,他早已躲了出去,乌日娜认真地给大家演示奶豆腐的制作流程,参观者都很感兴趣,不停地问这问那。 特木尔端出一盘奶豆腐,说:各位领导都品尝品尝。在我们月牙河村,几乎家家都会做奶制品,真正把奶豆腐做得这么好吃的,还就数乌日娜。尝尝,吃着好吃,一会儿让王守会给装点儿,哎,王守会——王守会——这小子,肯定蹽没影儿了,又滑头又抠门儿的家伙。 大家欢笑。 李龙波边吃边说:真不错,真不错。别喊了,不能拿,尝尝就行。 红楼市领导开玩笑地说:老铁,你这是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啊? 袁月亮落落大方地说:关键是好吃,希望各位领导还给宣传推销呢。 市领导:你们还真会找人啊。哈哈,这个月亮,真不是一般人啊。 大家又笑。 “领导过奖了。”袁月亮接着给介绍说,“我们还有几家在搞奶制品加工,还有酿奶酒的,做民间工艺的,等等,只是现在还不太成熟,正在规范、提升当中。在民族文化方面,我们有制作马头琴的、唱乌力格尔的家庭,等等。我们的目的就是客人来到月牙河村,通过‘一户一品’,把民族生活风俗、饮食文化,等等,全都感受和体验到。” 李龙波连连点头,说:不错,不错。有了产业发展,才能有乡村脱贫和振兴啊。 袁月亮受到了鼓舞,说得更有底气了:目前,我们很多户的项目还都在筹备当中,今天就不能给各位领导一一展示了。一会儿,我要带各位领导去看一户王府刺绣制作工坊。王府刺绣已被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我们月牙河村这儿也只有两位传承人。 特木尔抢着说:其中一位叫其其格,就是月亮的妈妈。 李龙波:不简单啊。你会吗? 袁月亮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还真不会。小时候,妈妈想教我,我就是不学。现在做起文化产业项目了,我也想抽出时间好好学一学,把民族的文化传承下去。 各位领导都点头赞同。 李龙波又说:旅游是玩儿,又不仅仅是玩儿,或者说不是简单的玩儿,要玩儿出新意、玩儿出文化。 “是”,“太对了”,大家给予高度认同。 李龙波认真地说:“家在月牙河”乡村旅游项目选择得好啊,关键还是加强了民族文化的挖掘和保护,我们环投集团必须配合好、支持好,这同样是我们企业的政治责任和社会责任。颐养中心项目同样如此,要深入贯彻生态文明思想,特别是要把原来收购场周边的荒砂地都得治理好,换土引水、植树播绿,要把颐养中心建成绿色环保、花园式的康养场所。要与“家在月牙河”项目形成一个整体,不给月牙河村抹黑,不能往月牙河排放一滴污水! 大家鼓掌。袁月亮深深地点头,敬佩之意溢于言表。 李龙波回头看了看,对特木尔说:阿尔斯楞呢? 特木尔四下找,发现了阿尔斯楞,便喊:阿尔斯楞,来,领导叫你呢。 阿尔斯楞走到李龙波身旁。李龙波对他说:你的情况,你们特木尔支书都跟我介绍了—— 阿尔斯楞看了看特木尔,特木尔笑了。 李龙波说:阿尔斯楞,你真是一头标准的狮子,不简单啊。你准备准备,过几天就到集团去。一是熟悉熟悉集团的工作环境和工作流程,二是接受接受培训。等这边儿项目一经投运,你是要出大力的。 阿尔斯楞点头说:好的,谢谢李董事长。 特木尔又说道:这小伙子,没问题。更得感谢领导的栽培呢。 李龙波:其实,舞台是广阔的,每个人都有出彩的机会,就看自己能不能抓住了。新时代,我们致敬每一位了不起的人,更致敬在平凡中铸就伟大的人! 阿尔斯楞与袁月亮对望,都深情地笑了。 看了看时间,特木尔便带着李龙波一行向月牙河畔走去。之所以没有乘车,是想让领导们整体感受一下月牙河村的美丽风光。 在月牙河村的村口儿,一个“门”字形的大牌匾高高立起,上面牌匾处用大红绸盖住。极具民族特色的两个门柱上,装饰着祥云图案。很多村民都身着盛装,围在那里,喜笑颜开。许多面写有“‘家在月牙河’乡村旅游项目正式启动”的彩旗,正迎风招展,把场面烘托得格外热烈。 相关领导分组站在两旁的门柱下,同时拉动彩带,大红绸缓缓落下,“家在月牙河”五个苍劲大字露出真容。 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 环投集团在月牙河畔投建的颐养中心,经过紧张而有序的施工,办公楼主体工程已经竣工,正在进行细节装修。 主体工程竣工庆典即将开始! 仪式是简单而热烈的。新厂房大楼上挂着巨大的条幅,上面写着“青河市环投集团月牙河颐养中心主体工程竣工庆典”。彩球空中飘,彩旗迎风展…… 各级领导并排站在楼前。阿尔斯楞也被请到前排,戴上红花,西装革履,特别精神。只是,他自己却总感觉有些不太自然。 没有剪彩的形式,没有礼炮的鸣放,有的是全村及周边群众的热情围观。 红楼市领导走到话筒前,高声道:我宣布,环投集团月牙河颐养中心主体工程竣工庆典,现在开始! 雷鸣般的掌声在月牙河畔响起! 第264章 家在美丽的月牙河 第264章 家在美丽的月牙河 之后,金巴根乡长作为仪式主持,健步走上前,说:下面,有请青河市环投集团董事长李龙波先生致辞。大家欢迎! 热烈鼓掌。 李龙波朗声说道:今天的仪式简单,却不失隆重。我们没有剪彩,因为我们的友谊、情谊是不应该剪断的,要像月牙河水一样源远流长、持续增长!我们没有鸣放礼炮,因为大家热烈的掌声就是最好的礼炮、最响的鞭炮!是我们向脱贫攻坚发起的总攻号角,是我们乡村振兴战略的催征锣鼓! 人们再次热烈鼓掌。 李龙波满面春风,他接着讲道:在这里,我要代表环投集团,感谢红楼市各级领导的支持,感谢哈达乡特别是月牙河村全体村民的理解,尤其感谢为征地、为乡村游发展而做出贡献的所有人!更要感谢奔流不息的月牙河,这条洁白的哈达,定会带给我们吉祥如意、幸福美满! 李龙波向全体村民鞠躬致谢,大家热烈鼓掌,欢呼声起。 月牙河,美丽的月牙河,会永铭记这一天。李龙波目光投向远方,蓝天白云,远山葱茏、近水清澈,民居错落有致,好一幅优美的田园画卷啊…… ………… 仪式结束后,大家高兴地散去。相关领导去了红楼市区,将就有关项目进行考察…… 而在月牙河畔那排大榆树下,袁月亮悄悄地背记着材料…… ………… 民俗晚会正在进行最后的彩排,晚上就要正式亮相了,请乡村两级干部进行审查。只是,女主持人没有敲定,依然空缺。 特木尔神秘地说:不用女的,只要一男的就行。咱们又不搞啥电视直播,不那么麻烦。 格根是笑而不言。其他一些干部觉得不妥,有的提议从新闻单位请,有的说从乌兰牧骑请,实在不行花钱雇都行啊。 白宝音提出自己的想法:没有女主持人确实不好,人家电视上搞春晚都有呢,还不只一个。咱们这么重要的晚会…… 然而,不管大家如何据理力争,特木尔只说“没有也行、影响不大”,并向白宝音使眼色。白宝音猜到支书心里肯定有数了,便不再多说。 ………… 在紧张而又激动的期盼中,夜幕降临了。中巴车把各级领导又送到了月牙河村。 在美丽的月牙河畔,在一处开阔的空地上早已搭建起一座大型舞台。灯火通明、五光十色,“月牙河之夜民俗文艺晚会”开幕在即。 参加合作签约和庆典的各级领导在前排区域就座,村民和周边村起来的群众有序而坐,水泄不通。 袁家人和阿尔斯楞都找不到袁月亮,很是着急,其其格不住地问袁野:看到你姐没? 袁野还纳闷呢,说:没有啊,到家打个转儿就走了。会不会和“狮子哥”在一起? 其其格看到了阿尔斯楞,发现他身边没有袁月亮,便肯定地说:不可能。 孟静特别把爸妈也叫来了一起看晚会,孟国忠和袁振富聊得正欢呢。孟静就问妈妈刘萍:妈,你看到我月亮姐了吗? 刘萍:她不是陪领导了吗?咱们吃晚饭时她就没在家啊。 “这个我知道,后来她回家一趟。我和她约好了一起来看晚会,她却没影儿了。” 孟静说完,又来到了袁野身边。 袁野无奈地说:那我可不知道了。妈,放心,那么大的活人,肯定丢不了。我得去化妆了,一会儿还有我的节目呢。 袁野跑向舞台的后面。其其格让袁振富去找,他却说:我上哪儿去找?看你的得了,我陪国忠大哥呢,你和铃铃往嫂子跟前儿凑凑——没事儿,有阿尔斯楞呢。 其其格觉得他说的也在理。她知道,现在最焦急的不只是她这个当妈妈的,还有阿尔斯楞。一想到这儿,就平静下来。 在另一外区域里,包家人围坐在一起,不仅多了阿茹娜一家三口,还多了孔雀屏草原赶来的于秀兰和鲍锁柱——鲍青山还是没有来…… ………… 背景音乐突然停了下来。人们知道,演出就要开始了,便都自觉地安静坐好。 从巨大的喷绘背景幕布后走出一位男主持人,他中气十足地说:大家好,我是今天晚会的主持人。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和我一起主持晚会的,还有位神秘的人物…… 人们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白宝音多少猜测出特木尔的用意,只是不敢确定。 金巴根对旁边的领导说:这个老铁,总能整些出其不意的东西来,这是在吊大家的胃口啊…… “说明啊,老铁是用心了,处处都能搞出彩。特别是晚会从组织者到乐队、到演员,全是月牙河村人,单单这一点儿,就是最大的亮点啊。” 男主持人顿了顿,说: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有请本次晚会我的主持搭档——闪亮登场—— 掌声中,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一位美丽的姑娘身着蒙古族服装,款款步入舞台中央。突然,所有的灯光都对准了她,形成众星捧月之势。 现场再一次爆发热烈的掌声,并伴有欢呼声。 她手持话筒,落落大方,声如环佩。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朋友,月牙河村的各位父老乡亲——” 有眼尖的人看出那女主持人就是袁月亮,便高喊“月亮、月亮”,有些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往天空上看呢。 随即人群热烈地鼓掌。特木尔和白宝音对视而笑,白宝音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其其格认出了自己的女儿,便激动得抓住袁振富的手,眼里流出泪水。袁振富没说什么,只是把手紧紧地握了一下。 “是月亮姐,是月亮姐!爸、妈,你们快看啊!真的是月亮姐……” 孟静高兴地叫着。 孟国忠:真是月亮! 刘萍:真漂亮啊,我都不敢认了…… 男主持:女士们、先生们、朋友们—— 二人合:大家晚上好! 又是热烈的掌声! 袁月亮的声音让人陶醉,她泪光闪闪地说:月牙河是我们的家,民族文化是我们的根。马头琴是牧人的最爱,下面,有请我们月牙河畔土生土长的民间艺人格根老人,带领他的学生为大家献上马头琴齐奏——《骏马奔腾向草原》! 格根等人上台演奏。 接下来是谷满仓、吴仁青、李三福、袁野等人的小合唱…… 还有苏合等人的民族舞蹈…… 男主持手里攥着个小纸条,快步走上舞台,环视了一下四周,说到:在晚会现场,我们刚刚收到一张纸条,是尊敬的李龙波董事长的点歌单,而他所点的这两个人,相信大家都非常的熟悉,那就是—— 第264章 家在美丽的月牙河 第264章 家在美丽的月牙河 之后,金巴根乡长作为仪式主持,健步走上前,说:下面,有请青河市环投集团董事长李龙波先生致辞。大家欢迎! 热烈鼓掌。 李龙波朗声说道:今天的仪式简单,却不失隆重。我们没有剪彩,因为我们的友谊、情谊是不应该剪断的,要像月牙河水一样源远流长、持续增长!我们没有鸣放礼炮,因为大家热烈的掌声就是最好的礼炮、最响的鞭炮!是我们向脱贫攻坚发起的总攻号角,是我们乡村振兴战略的催征锣鼓! 人们再次热烈鼓掌。 李龙波满面春风,他接着讲道:在这里,我要代表环投集团,感谢红楼市各级领导的支持,感谢哈达乡特别是月牙河村全体村民的理解,尤其感谢为征地、为乡村游发展而做出贡献的所有人!更要感谢奔流不息的月牙河,这条洁白的哈达,定会带给我们吉祥如意、幸福美满! 李龙波向全体村民鞠躬致谢,大家热烈鼓掌,欢呼声起。 月牙河,美丽的月牙河,会永铭记这一天。李龙波目光投向远方,蓝天白云,远山葱茏、近水清澈,民居错落有致,好一幅优美的田园画卷啊…… ………… 仪式结束后,大家高兴地散去。相关领导去了红楼市区,将就有关项目进行考察…… 而在月牙河畔那排大榆树下,袁月亮悄悄地背记着材料…… ………… 民俗晚会正在进行最后的彩排,晚上就要正式亮相了,请乡村两级干部进行审查。只是,女主持人没有敲定,依然空缺。 特木尔神秘地说:不用女的,只要一男的就行。咱们又不搞啥电视直播,不那么麻烦。 格根是笑而不言。其他一些干部觉得不妥,有的提议从新闻单位请,有的说从乌兰牧骑请,实在不行花钱雇都行啊。 白宝音提出自己的想法:没有女主持人确实不好,人家电视上搞春晚都有呢,还不只一个。咱们这么重要的晚会…… 然而,不管大家如何据理力争,特木尔只说“没有也行、影响不大”,并向白宝音使眼色。白宝音猜到支书心里肯定有数了,便不再多说。 ………… 在紧张而又激动的期盼中,夜幕降临了。中巴车把各级领导又送到了月牙河村。 在美丽的月牙河畔,在一处开阔的空地上早已搭建起一座大型舞台。灯火通明、五光十色,“月牙河之夜民俗文艺晚会”开幕在即。 参加合作签约和庆典的各级领导在前排区域就座,村民和周边村起来的群众有序而坐,水泄不通。 袁家人和阿尔斯楞都找不到袁月亮,很是着急,其其格不住地问袁野:看到你姐没? 袁野还纳闷呢,说:没有啊,到家打个转儿就走了。会不会和“狮子哥”在一起? 其其格看到了阿尔斯楞,发现他身边没有袁月亮,便肯定地说:不可能。 孟静特别把爸妈也叫来了一起看晚会,孟国忠和袁振富聊得正欢呢。孟静就问妈妈刘萍:妈,你看到我月亮姐了吗? 刘萍:她不是陪领导了吗?咱们吃晚饭时她就没在家啊。 “这个我知道,后来她回家一趟。我和她约好了一起来看晚会,她却没影儿了。” 孟静说完,又来到了袁野身边。 袁野无奈地说:那我可不知道了。妈,放心,那么大的活人,肯定丢不了。我得去化妆了,一会儿还有我的节目呢。 袁野跑向舞台的后面。其其格让袁振富去找,他却说:我上哪儿去找?看你的得了,我陪国忠大哥呢,你和铃铃往嫂子跟前儿凑凑——没事儿,有阿尔斯楞呢。 其其格觉得他说的也在理。她知道,现在最焦急的不只是她这个当妈妈的,还有阿尔斯楞。一想到这儿,就平静下来。 在另一外区域里,包家人围坐在一起,不仅多了阿茹娜一家三口,还多了孔雀屏草原赶来的于秀兰和鲍锁柱——鲍青山还是没有来…… ………… 背景音乐突然停了下来。人们知道,演出就要开始了,便都自觉地安静坐好。 从巨大的喷绘背景幕布后走出一位男主持人,他中气十足地说:大家好,我是今天晚会的主持人。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和我一起主持晚会的,还有位神秘的人物…… 人们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白宝音多少猜测出特木尔的用意,只是不敢确定。 金巴根对旁边的领导说:这个老铁,总能整些出其不意的东西来,这是在吊大家的胃口啊…… “说明啊,老铁是用心了,处处都能搞出彩。特别是晚会从组织者到乐队、到演员,全是月牙河村人,单单这一点儿,就是最大的亮点啊。” 男主持人顿了顿,说: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有请本次晚会我的主持搭档——闪亮登场—— 掌声中,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一位美丽的姑娘身着蒙古族服装,款款步入舞台中央。突然,所有的灯光都对准了她,形成众星捧月之势。 现场再一次爆发热烈的掌声,并伴有欢呼声。 她手持话筒,落落大方,声如环佩。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朋友,月牙河村的各位父老乡亲——” 有眼尖的人看出那女主持人就是袁月亮,便高喊“月亮、月亮”,有些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往天空上看呢。 随即人群热烈地鼓掌。特木尔和白宝音对视而笑,白宝音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其其格认出了自己的女儿,便激动得抓住袁振富的手,眼里流出泪水。袁振富没说什么,只是把手紧紧地握了一下。 “是月亮姐,是月亮姐!爸、妈,你们快看啊!真的是月亮姐……” 孟静高兴地叫着。 孟国忠:真是月亮! 刘萍:真漂亮啊,我都不敢认了…… 男主持:女士们、先生们、朋友们—— 二人合:大家晚上好! 又是热烈的掌声! 袁月亮的声音让人陶醉,她泪光闪闪地说:月牙河是我们的家,民族文化是我们的根。马头琴是牧人的最爱,下面,有请我们月牙河畔土生土长的民间艺人格根老人,带领他的学生为大家献上马头琴齐奏——《骏马奔腾向草原》! 格根等人上台演奏。 接下来是谷满仓、吴仁青、李三福、袁野等人的小合唱…… 还有苏合等人的民族舞蹈…… 男主持手里攥着个小纸条,快步走上舞台,环视了一下四周,说到:在晚会现场,我们刚刚收到一张纸条,是尊敬的李龙波董事长的点歌单,而他所点的这两个人,相信大家都非常的熟悉,那就是—— 第265章 “猴子捞月”梦儿圆 第265章 “猴子捞月”梦儿圆 男主持故意卖了个关子,“大喘气”后铿锵有力地说:就是——阿尔斯楞,还有——袁月亮!有请二位上台——为大家演唱一首歌曲! 特木尔带头叫好并热烈鼓掌,袁月亮走上前台向底下看,寻找阿尔斯楞。阿尔斯楞早被几个年轻人连拉带拽,推到了舞台之上…… 格根老人将一把马头琴递给阿尔斯楞,并在他的肩头重重拍了一下。 “唱一首!唱一首——唱一宿!唱一宿!” 欢呼呐喊声震天响。 “唱一宿?那可不行啊。我们就唱一首,献给各位尊敬的领导,献给每一位为月牙河村脱贫攻坚、乡村振兴贡献力量的人!谢谢大家。” 袁月亮落落大方地说完,便向阿尔斯楞传递过去一个温柔的眼神。 阿尔斯楞跟乐队耳语了几句,便走到舞台中央。背景音乐响起,是一曲童谣—— 你拍一,我拍一,种地用上拖拉机。 你拍二,我拍二,轿车开进庄稼院。 你拍三,我拍三,粮食丰产堆成山。 你拍四,我拍四,村容整洁追城市。 你拍五,我拍五,脱贫攻坚奔富路。 阿尔斯楞手臂伸展,拉响马头琴,与袁月亮深情演唱—— 我曾到过很多地方 也曾住过高楼大厦阔厅堂 要说最亲的 还是乡村的砖瓦房 土地的味道最难忘 二十四个节气二十四首歌 把农家和美的岁月传唱 一声鸡鸣把清晨唤醒 一轮太阳为生活洒满金光 新农民那个新村庄 河水萦绕的农家小院哎 前前后后左左右右 都结着那吉祥 ………… 间奏音乐,还是童谣—— 你拍六,我拍六,生态文明山川秀。 你拍七,我拍七,绿色产业现活力。 你拍八,我拍八,惠农政策连年发。 你拍九,我拍九,科教是咱好帮手。 你拍十,我拍十,康庄大道宽又直! 现场观众都陶醉了,跟着拍手相和。阿尔斯楞与袁月亮相望,继续唱道: 我曾走过很多地方 也曾见过飞檐斗拱雕花梁 要说最爱的 还是乡村的红砖墙 依恋的深情最悠长 一十二个月份一十二首诗 把农家幸福的时光颂扬 一盏红灯把门前照亮 一轮满月向日子流淌银光 新农村那个新向往 河水萦绕的农家小院哎 里里外外角角落落 都透着那兴旺 …… 心心念念最美是故乡 播种憧憬生长希望 幸福的月牙河 流过草原流向远方 兜兜转转最爱是故乡 耕耘企盼收获梦想 吉祥的月牙河—— 流过草原流向远方…… …… 掌声雷动! 最后,在众多群众参与的《心手相牵奔富路》大合唱中,晚会落下了帷幕…… 月牙河之夜,是不眠之夜,是激动之夜,是开启新局之夜…… ………… 晚会结束的第二天,人们还沉浸在其中,幸福地回味着。天空下着小雨,袁月亮和阿尔斯楞打着伞,在村里的街道上走着。走得很慢,喃喃细语,尽情享受着雨天里的别样风景、别样心境。 袁野和孟静同样打着伞从对面走来,到了近前,才相互看清。 四人相对笑笑,擦肩而过…… ………… 相关工作紧锣密鼓地向前推进着。阿尔斯楞真的被抽调到环投集团参加培训充电了。 从机场送机回来一进屋里,袁月亮就看见妈妈其其格正在用王府刺绣做着蒙古袍。 袁月亮喜爱地抚摸着,问:妈,你这是给谁做的啊?真漂亮。 其其格乐了,反问:真的漂亮? 袁月亮点头,肯定地答:确实漂亮! 其其格呵呵一笑,说:漂亮就好,你妈我要显摆显摆手艺,我的宝贝闺女萨仁穿上那就更漂亮啦。哈哈—— 袁月亮似乎明白了,说:妈——你做的这是—— “先准备着。”其其格不把话说透。 袁月亮呶着小嘴儿说:妈,我还没想嫁人呢。 其其格假装生气地说:你不嫁,还想让人家打光棍儿等你一辈子啊? 袁月亮一听这话,赶紧追问:妈,你说的“人家”是谁啊? 其其格推了女儿一把,忍着笑意,说:去,我不知道。 袁月亮又撒娇了:妈—— 其其格憋着笑说:还能有谁?除了那个“猴子捞月”还能有谁? “妈,你真是的,怎么也跟我们同学一样取笑我俩呢?” 其其格只是呵呵地笑,袁月亮忽然反应过味儿来,惊呼:妈——你同意啦? 其其格还是笑。 兴奋的袁月亮立即给正在青河市环投集团总部培训的阿尔斯楞打电话,告知这个喜讯。电话拨通,她还是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阿尔斯楞,妈妈同意我们的婚事了!真的。骗你是——我怎么会骗你呢?不信你和我妈说!” 其其格一直看着女儿笑,袁月亮要把手机递给她,她赶紧摆手。 袁月亮又对着电话说:不信拉倒。 挂断电话,她一下子就把妈妈抱住了,贴在妈妈温暖的后背,泪水盈盈…… ………… 阿尔斯楞放下手机,愣愣地站在那里,傻笑着,自言自语地说:我这个幸运的猴子,终于真正地捞着月亮啦…… ………… 鲜花装饰、牛羊点缀的孔雀屏草原,一位男子策马飞驰。“哒哒”的马蹄声应和着骏马的嘶鸣,传得很远很远。 在滚滚的宝茵河畔,男子勒住了缰绳。骏马前腿稍稍腾空,又是一声长调般的嘶鸣,便站定了。 骑手是鲍青山。 望着奔涌的河水,满眼深情。因为鲍青山知道,这条“幸福河”的下游,便是心心念念的、兜兜转转的月牙河…… ………… 月牙河畔的水稻已经“秀穗儿”了,根根直挺,傲然而立。 袁野走在前面蹲下来爱抚着“青春”的稻穗,孟静紧走几步追到近前,说:我琢磨了,销售这一块,还要考虑电商…… “你懂几个问题。”袁野习惯性地说。 “嗯?”孟静立起了眼睛。 袁野扭过头嘟哝着“命啊,我下半辈子算是废了”。 孟静:袁野,你说什么? 袁野赶紧陪笑,说:我说“铃铃,你可真是够累的”,意思是表扬你处处都为合作社着想——不行,我们得去找铁叔,他家大哥铁桩在京城就是搞网络营销的。有“好铁”都不能闲着,是资源都不能浪费…… ………… 有情人终于成为忠诚的眷属,有心人终能成就事业的辉煌。 从草原而来,向远方而去,滚滚奔涌的月牙河作证,这是一个光明的结尾、一个幸福的结局。就像童话故事中“从此两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一样,有段动画的影像显现在主人公的脑海之中—— 一只猴子跳进月牙河,捞出一个圆圆的月亮,然后哈哈大笑。而镜头一转,是“月牙河颐养中心”的开业庆典,镜头再上摇拉近,是“家在月牙河”旅游村里热闹的场景…… 第265章 “猴子捞月”梦儿圆 第265章 “猴子捞月”梦儿圆 男主持故意卖了个关子,“大喘气”后铿锵有力地说:就是——阿尔斯楞,还有——袁月亮!有请二位上台——为大家演唱一首歌曲! 特木尔带头叫好并热烈鼓掌,袁月亮走上前台向底下看,寻找阿尔斯楞。阿尔斯楞早被几个年轻人连拉带拽,推到了舞台之上…… 格根老人将一把马头琴递给阿尔斯楞,并在他的肩头重重拍了一下。 “唱一首!唱一首——唱一宿!唱一宿!” 欢呼呐喊声震天响。 “唱一宿?那可不行啊。我们就唱一首,献给各位尊敬的领导,献给每一位为月牙河村脱贫攻坚、乡村振兴贡献力量的人!谢谢大家。” 袁月亮落落大方地说完,便向阿尔斯楞传递过去一个温柔的眼神。 阿尔斯楞跟乐队耳语了几句,便走到舞台中央。背景音乐响起,是一曲童谣—— 你拍一,我拍一,种地用上拖拉机。 你拍二,我拍二,轿车开进庄稼院。 你拍三,我拍三,粮食丰产堆成山。 你拍四,我拍四,村容整洁追城市。 你拍五,我拍五,脱贫攻坚奔富路。 阿尔斯楞手臂伸展,拉响马头琴,与袁月亮深情演唱—— 我曾到过很多地方 也曾住过高楼大厦阔厅堂 要说最亲的 还是乡村的砖瓦房 土地的味道最难忘 二十四个节气二十四首歌 把农家和美的岁月传唱 一声鸡鸣把清晨唤醒 一轮太阳为生活洒满金光 新农民那个新村庄 河水萦绕的农家小院哎 前前后后左左右右 都结着那吉祥 ………… 间奏音乐,还是童谣—— 你拍六,我拍六,生态文明山川秀。 你拍七,我拍七,绿色产业现活力。 你拍八,我拍八,惠农政策连年发。 你拍九,我拍九,科教是咱好帮手。 你拍十,我拍十,康庄大道宽又直! 现场观众都陶醉了,跟着拍手相和。阿尔斯楞与袁月亮相望,继续唱道: 我曾走过很多地方 也曾见过飞檐斗拱雕花梁 要说最爱的 还是乡村的红砖墙 依恋的深情最悠长 一十二个月份一十二首诗 把农家幸福的时光颂扬 一盏红灯把门前照亮 一轮满月向日子流淌银光 新农村那个新向往 河水萦绕的农家小院哎 里里外外角角落落 都透着那兴旺 …… 心心念念最美是故乡 播种憧憬生长希望 幸福的月牙河 流过草原流向远方 兜兜转转最爱是故乡 耕耘企盼收获梦想 吉祥的月牙河—— 流过草原流向远方…… …… 掌声雷动! 最后,在众多群众参与的《心手相牵奔富路》大合唱中,晚会落下了帷幕…… 月牙河之夜,是不眠之夜,是激动之夜,是开启新局之夜…… ………… 晚会结束的第二天,人们还沉浸在其中,幸福地回味着。天空下着小雨,袁月亮和阿尔斯楞打着伞,在村里的街道上走着。走得很慢,喃喃细语,尽情享受着雨天里的别样风景、别样心境。 袁野和孟静同样打着伞从对面走来,到了近前,才相互看清。 四人相对笑笑,擦肩而过…… ………… 相关工作紧锣密鼓地向前推进着。阿尔斯楞真的被抽调到环投集团参加培训充电了。 从机场送机回来一进屋里,袁月亮就看见妈妈其其格正在用王府刺绣做着蒙古袍。 袁月亮喜爱地抚摸着,问:妈,你这是给谁做的啊?真漂亮。 其其格乐了,反问:真的漂亮? 袁月亮点头,肯定地答:确实漂亮! 其其格呵呵一笑,说:漂亮就好,你妈我要显摆显摆手艺,我的宝贝闺女萨仁穿上那就更漂亮啦。哈哈—— 袁月亮似乎明白了,说:妈——你做的这是—— “先准备着。”其其格不把话说透。 袁月亮呶着小嘴儿说:妈,我还没想嫁人呢。 其其格假装生气地说:你不嫁,还想让人家打光棍儿等你一辈子啊? 袁月亮一听这话,赶紧追问:妈,你说的“人家”是谁啊? 其其格推了女儿一把,忍着笑意,说:去,我不知道。 袁月亮又撒娇了:妈—— 其其格憋着笑说:还能有谁?除了那个“猴子捞月”还能有谁? “妈,你真是的,怎么也跟我们同学一样取笑我俩呢?” 其其格只是呵呵地笑,袁月亮忽然反应过味儿来,惊呼:妈——你同意啦? 其其格还是笑。 兴奋的袁月亮立即给正在青河市环投集团总部培训的阿尔斯楞打电话,告知这个喜讯。电话拨通,她还是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阿尔斯楞,妈妈同意我们的婚事了!真的。骗你是——我怎么会骗你呢?不信你和我妈说!” 其其格一直看着女儿笑,袁月亮要把手机递给她,她赶紧摆手。 袁月亮又对着电话说:不信拉倒。 挂断电话,她一下子就把妈妈抱住了,贴在妈妈温暖的后背,泪水盈盈…… ………… 阿尔斯楞放下手机,愣愣地站在那里,傻笑着,自言自语地说:我这个幸运的猴子,终于真正地捞着月亮啦…… ………… 鲜花装饰、牛羊点缀的孔雀屏草原,一位男子策马飞驰。“哒哒”的马蹄声应和着骏马的嘶鸣,传得很远很远。 在滚滚的宝茵河畔,男子勒住了缰绳。骏马前腿稍稍腾空,又是一声长调般的嘶鸣,便站定了。 骑手是鲍青山。 望着奔涌的河水,满眼深情。因为鲍青山知道,这条“幸福河”的下游,便是心心念念的、兜兜转转的月牙河…… ………… 月牙河畔的水稻已经“秀穗儿”了,根根直挺,傲然而立。 袁野走在前面蹲下来爱抚着“青春”的稻穗,孟静紧走几步追到近前,说:我琢磨了,销售这一块,还要考虑电商…… “你懂几个问题。”袁野习惯性地说。 “嗯?”孟静立起了眼睛。 袁野扭过头嘟哝着“命啊,我下半辈子算是废了”。 孟静:袁野,你说什么? 袁野赶紧陪笑,说:我说“铃铃,你可真是够累的”,意思是表扬你处处都为合作社着想——不行,我们得去找铁叔,他家大哥铁桩在京城就是搞网络营销的。有“好铁”都不能闲着,是资源都不能浪费…… ………… 有情人终于成为忠诚的眷属,有心人终能成就事业的辉煌。 从草原而来,向远方而去,滚滚奔涌的月牙河作证,这是一个光明的结尾、一个幸福的结局。就像童话故事中“从此两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一样,有段动画的影像显现在主人公的脑海之中—— 一只猴子跳进月牙河,捞出一个圆圆的月亮,然后哈哈大笑。而镜头一转,是“月牙河颐养中心”的开业庆典,镜头再上摇拉近,是“家在月牙河”旅游村里热闹的场景…… 第266章 致敬平凡中的伟大(后记) 第266章 致敬平凡中的伟大(后记) 终于收官喽,不管是否满意,文字就在那里,不跑不蹽、不离不弃…… 《美丽草原月牙河》是《草原有条月牙河》的姊妹篇,是故事的延续,也是人物的成长,还是岁月的变迁,更是生活的向善、向上。两部作品讲述了三代人、四十年,在党的富民政策光辉照耀下,在基层党组织的倾心带领下,团结一心、治贫治愚,接续奋斗、持续拼搏,只为战胜贫穷、体面生活。尽管故事里有苦有甜、有怨有恩、有哭有笑……但每个人都了不起,每个奋斗者都值得致敬! 月牙河村,因河而名、因河而兴。这是一个蒙古族风情浓郁的城郊小村庄;这是一个蒙古族、朝鲜族、汉族等多民族杂居的小村庄;这是一个傍山依水而灵秀的小村庄;这是一个演绎着温情故事的小村庄;这是一个自强不息、勇于挑战贫穷的小村庄!生活在这里的、关心这里生活的人们,为了实现心中的脱贫梦、小康梦,一代又一代人以大地为纸、蘸河流之墨,书写着奋斗的故事、致富的故事…… 一条河,从美丽多姿的孔雀屏草原而来,像哈达、更似纽带,像彩练、更似血脉,生生不息…… 月牙河水静静流淌,月牙河畔无限风光…… ………… 月牙河,一条有风情又有风骨的河,从春流到夏,从夏流到秋,涓涓不尽…… 磕磕绊绊的终于完成了,自己感觉却并不轻松。因为写作水平和驾驭能力有限,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在今后的创作中我会尽量避免,敬请大家指正并谅解。“离开草原的狮子无能为力,离开了水的鱼儿难以生存”,同理,离开了广大读友的支持,所写的文字就会没有价值。 开始写得节奏较慢,重点是交待相关的主要人物和事件背景,并为故事的进一步发展进行了铺垫。我始终努力要让故事的精彩程度有所提高,让小说更充实、更丰富、更有味道,只可惜…… 我知道,像这种现实题材的、主旋律的、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小说,在网络上并不“讨巧”,但我会依然坚持。不管是算“异类”也好还是算“清风”也罢,我都会倔强地写下去。写那座可爱的小城、写小城近郊美丽的村庄,写远方的草原、写眼前的流水,写浓厚的亲情、写暖心的乡情、写浪漫的爱情,写我们火热的生活、写人们执着的追求,写我们身边为梦想而奋斗的故事! 有句谚语是这样说的,“骆驼走得虽然慢,但总能走到目的地”。其实,我就是那只笨笨的骆驼,不论路远弯多,只管默默前行。 在继往开来的历史性节点,我们讴歌奋进的时代。平凡铸就伟大,致敬了不起的每个人! 我为自己加油,为我的读友致敬、喝彩! 感谢的平台,感谢指导我、扶持我、鼓励我的所有编辑老师,感谢和期待一个又一个新的“”…… ………… 现实中的季节,“疫情”渐退,春天如期而至。月牙河畔鸟雀争鸣,叽叽喳喳唱个不停。青草怯生生地冒出了芽尖尖,杨柳榆松的枝条吐出新绿,花儿——又该绽放灿烂的笑脸了…… 美妙的春天,美丽的生活,美好的未来…… 第266章 致敬平凡中的伟大(后记) 第266章 致敬平凡中的伟大(后记) 终于收官喽,不管是否满意,文字就在那里,不跑不蹽、不离不弃…… 《美丽草原月牙河》是《草原有条月牙河》的姊妹篇,是故事的延续,也是人物的成长,还是岁月的变迁,更是生活的向善、向上。两部作品讲述了三代人、四十年,在党的富民政策光辉照耀下,在基层党组织的倾心带领下,团结一心、治贫治愚,接续奋斗、持续拼搏,只为战胜贫穷、体面生活。尽管故事里有苦有甜、有怨有恩、有哭有笑……但每个人都了不起,每个奋斗者都值得致敬! 月牙河村,因河而名、因河而兴。这是一个蒙古族风情浓郁的城郊小村庄;这是一个蒙古族、朝鲜族、汉族等多民族杂居的小村庄;这是一个傍山依水而灵秀的小村庄;这是一个演绎着温情故事的小村庄;这是一个自强不息、勇于挑战贫穷的小村庄!生活在这里的、关心这里生活的人们,为了实现心中的脱贫梦、小康梦,一代又一代人以大地为纸、蘸河流之墨,书写着奋斗的故事、致富的故事…… 一条河,从美丽多姿的孔雀屏草原而来,像哈达、更似纽带,像彩练、更似血脉,生生不息…… 月牙河水静静流淌,月牙河畔无限风光…… ………… 月牙河,一条有风情又有风骨的河,从春流到夏,从夏流到秋,涓涓不尽…… 磕磕绊绊的终于完成了,自己感觉却并不轻松。因为写作水平和驾驭能力有限,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在今后的创作中我会尽量避免,敬请大家指正并谅解。“离开草原的狮子无能为力,离开了水的鱼儿难以生存”,同理,离开了广大读友的支持,所写的文字就会没有价值。 开始写得节奏较慢,重点是交待相关的主要人物和事件背景,并为故事的进一步发展进行了铺垫。我始终努力要让故事的精彩程度有所提高,让小说更充实、更丰富、更有味道,只可惜…… 我知道,像这种现实题材的、主旋律的、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小说,在网络上并不“讨巧”,但我会依然坚持。不管是算“异类”也好还是算“清风”也罢,我都会倔强地写下去。写那座可爱的小城、写小城近郊美丽的村庄,写远方的草原、写眼前的流水,写浓厚的亲情、写暖心的乡情、写浪漫的爱情,写我们火热的生活、写人们执着的追求,写我们身边为梦想而奋斗的故事! 有句谚语是这样说的,“骆驼走得虽然慢,但总能走到目的地”。其实,我就是那只笨笨的骆驼,不论路远弯多,只管默默前行。 在继往开来的历史性节点,我们讴歌奋进的时代。平凡铸就伟大,致敬了不起的每个人! 我为自己加油,为我的读友致敬、喝彩! 感谢的平台,感谢指导我、扶持我、鼓励我的所有编辑老师,感谢和期待一个又一个新的“”…… ………… 现实中的季节,“疫情”渐退,春天如期而至。月牙河畔鸟雀争鸣,叽叽喳喳唱个不停。青草怯生生地冒出了芽尖尖,杨柳榆松的枝条吐出新绿,花儿——又该绽放灿烂的笑脸了…… 美妙的春天,美丽的生活,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