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大人,你家顾道长又作妖了》 第一章 魂夕归来(一) 月黑风高,阴邪之气浓重。 乱葬岗上,蔓草丛生,阴风过境,悉悉索索,仿若鬼哭。 遍地被野兽啃食过后的白骨骷髅。 惨白的月光下,秃鹫争相啄食着新鲜的腐尸。这些都是无钱买棺的凄苦穷人。 他们生前或贫或贱,为了几钱碎银,出卖尊严劳力,压榨自身,卑微入骨,然而劳苦一生,心酸一世,至死都不得薄棺一副,只匆匆草席一卷,被扔到乱葬岗风吹日晒,任野兽糟践,无黄纸一张,香烛一支。 他们的鬼魂则日夜在乱葬岗徘徊哭泣,直到阴差前来接引,入幽冥,由判官审判生前善恶,赎完所有业障,又是多年苦等,才得以转世轮回。 然而新生有时候并不是期盼之中的那么美好,有些人兜兜转转,到最后归宿还是乱葬岗。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不愿放弃对生的渴望,于是便有了周而复始的轮回。 尸堆中,娇嫩的粉色少女格外亮眼。 少女容颜娇美,面若银盘,脖戴雕刻着精美花纹的金项圈,藕白的手腕上,一对成色极好的翡翠玉镯,绝对价值连城,裙子上一小块锦缎都够普通人家一年的吃穿,腰带更是镶嵌着璀璨的珍珠宝石,就连一双绣花鞋都是价值不菲。 可以说,少女无论是长相还是穿着绝对不是一般大户可以比拟。这才是真正的腰缠万贯,脚踏金山。 不知道是不是财富的光芒太过震慑,让少女贵气护体。 那么多的秃鹫硬是没有一只胆敢上前的。 以腐肉为食的秃鹫不同于一般的动物,它们是通灵的,并且智力不弱。毕竟它们是喜欢吃腐食,而不是希望自己变成腐食。与其招惹不确定的东西,还不如把握住嘴边的食物。 熟睡的少女眉头紧皱,仿佛做了极为可怕的噩梦。事实上,她也的确在做着噩梦。 她叫月夕,是辉月宫的创始祭司,曾是守护南境的真神。 于国,她约束了长期以来蔑视皇权的诸多仙门,稳固了朝廷的统治。 于民,她和神官带领着手下的辉月弟子驱魔除祟,在这个修士和凡人共存的时代,极大可能给凡人撑起了安身立命的庇护。 甚至她的先天灵基都是为了阻拦敌国入侵边境而自爆粉碎,至此沦为一个再无法修炼灵力的废人。 于国于民,她已竭尽心力,问心无愧。 可最后让她游街示众,把她送上邢场,让她含冤莫白,身败名裂,被业火焚烧的形神俱灭的,还是那些她曾孤注一掷,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守护的皇室臣民。 他们为了利益塑造神,信仰她,最后又因为没有得到完美的满足,不留情分地诋毁她,毁灭她。 邪祟可除,人心难净。 对于这个浑浊的世界,她愤怒,绝望,到最后变成了厌倦。形神俱灭也好,眼不见为净。 她的身体被业火焚的一干二净,意识也消散天地,无知无识,也就自在清净。 这样沉睡黑暗的岁月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现在,她居然做起梦来, 而且梦到的还是一直以来的冤孽。 而这段孽缘起源,就在于她当年在两国边境救了躺在草丛,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顾凉。 救了顾凉,把他带回辉月宫,是她此生做的最错的选择。 因为在那之后,他便阴魂不散地缠上了她。 整日扰她清修便罢,他还带坏她品行端正的弟子前去逃课赌博,喝酒,穿着辉月服饰不顾形象到街头和七十老妇吵架,愣是气得老妇直接饮恨当场,诸如此类祸事数不胜数,对内也是闹得原本祥和宁静的辉月宫乌烟瘴气。 屡教不改就算了,更过分的是后来民间还传言她收了个胡作非为的男宠。是的,是男宠,不是弟子。 后来才知道顾凉在外一直都是以她的好弟弟自居。她本就年长顾凉两岁,他对外声称是她弟弟,也算说得过去。 可他偏要加个好字,加上他之前那些丰功伟绩,她的名声想不被抹黑都难。 甚至后来,她为了抵抗沧澜对南境入侵,不惜一切代价和对方修士军队在边境死战,也被世人曲解是冲冠一怒为蓝颜。 她这是救了一个垂死之人?不,她是救了一个讨债的冤孽! 起初顾凉说他是天煞孤星,专克身边亲近之人,她还不信。 后来想想,其实也并非没有道理。 如果当初没有救他,她形神俱灭的结局纵然不会改变,至少也不至于遗臭万年。 人死如灯灭,她无知无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坏就坏在,她现在竟有了模糊的感知。 似梦似幻中,顾凉絮絮叨叨在她耳边说些什么,听不太真切。但那一句,再闭眼,你信不信我拿糨糊给你眼皮粘上,她是听见了! 躺尸的少女被噩梦惊醒笔直坐起,瞬间吓飞了一群正在进食的秃鹫了。 模糊的冷月,刺骨阴风,遍地的新旧尸骸,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和清新的青草香糅合在一起。 虽然大脑还处于迷茫状态,但靠着敏锐的感知能力,月夕还是很快清醒过来了。 虽然对自己的复活很是震惊,可月夕知道她到底是活了过来。 不是每一个死灵都希望重获新生。 所有追随她的人已经死去。这个世界对她满是恶意。独自一人苟活在这本就不属于她的天地,生不如死。 “真的是梦吗?” 月夕闭眼凝神将神念覆盖乱葬岗,试图找到顾凉的痕迹。 活着的时候他害她身败名裂还不够,她都死了,还嫌她尸骨无存做不到挖坟掘墓,还要扰她安息,将她复活,再彻彻底底的克上一次。 若当真如此,这个报恩方式,真的是很特别啊! 顾凉最好祈祷她复活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不然她这次控制不住自己不对他下手。 然而月夕如今魂魄虽然聚齐,却还是处于残魂状态,只动用了一个简单的神念探查,就令她虚弱起来。 “风轻,魂来!” 月夕捂住心口,不顾残魂的虚弱,掐起了更损耗魂魄的拘魂咒。 时过百年,顾凉就算真的躲过修士界的追杀尚在人世,以她如今这糟糕的状态,他若有心隐藏,她还真就无可奈何。 比起寻找顾凉,现在更重要的是,替被她夺舍的身体主人招魂。 虽然风轻是她憎恨仇人的后辈血亲,可冤有头债有主,她做不出牵连无辜的事。 夺舍重生非她所愿,若是能替风轻招魂,拨乱反正,最好。 然而任凭月夕如何损耗自身,招魂都不见魂来。结果显而易见,这名叫做风轻的少女已然因为献祭禁术而灰飞烟灭。 她生平最恨的就是为了一己私欲残杀无辜的妖魔邪祟。 而现在她却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邪祟。 讽刺,真是讽刺啊! 月夕跪坐着,一手弯腰撑地,嘴角冷笑,眼眸中尽是自责和讽刺。 她在世时,被教导成为对家国无私奉献的神。她绝望堕魔,引业火焚世时,又被神以战死弟子们的轮回重生要挟,选择大度,原谅这个背叛她的世界,独自吞咽下所有的罪孽,自焚而死。 她死的灰飞烟灭灭,却又被人用禁术强行复活。 从生到死,由死而生!她的命运从来都不由她掌控! 而今她想救一个人,都是这么的脆弱无助。 所以上天为何要让她重生啊!是嫌她之前的命运不够凄惨,要再折磨一番吗! 无边的愤怒裹挟着的杀气! 月夕的身边快速萦绕起了漆黑的煞气,一身粉嫩的衣裙很快被煞气污浊的仿若墨染,清澈眼珠此时也慢慢的染上了诡异凄艳的血色。 她临死时就已然堕魔,如今残魂重生,却魔性难除。 乱葬岗上开始刮起了凌厉的罡风。 受惊的孤魂野鬼哀嚎着四散而逃。 隐匿于远处窥测的青衣少年含着明媚的笑容,恨铁不成钢。 愚蠢的祭司大人哦,你前世过得那么辛苦,今生好好弥补弥补不好吗 ,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 你也不找个镜子好好照照。 你前世高挑清瘦,我让你这辈子又矮又胖,你前世一身雪白,状若奔丧,我就让你这辈子五光十色,穿金戴银,粉嫩登场。对了,我还给你找了个爹。 似我这般良心的报恩人哪里去找。 活着不好吗,还作?就你那点残魂经得起几作啊? 只是复活就让你气得七窍生烟,若是我站在你面前与你相认,你还不得激动地和我同归于尽啊。 幸亏我留下来照看。倘若让你开局即死亡,我不是累死累活一场空? 唉,谁让我欠你的呢。别的不说,对付作,我顾某人最有办法了。 青衣少年一挥手,一道如细丝的流光,飞快没入夜空。 很快便有三把飞剑从天边朝乱葬岗飞去。 察觉到有人靠近,月夕清明了神智。 她不是那种自怨自艾,接受不了现实的人。 这世界于她注定再无温暖,那么就让仇恨成为她苟延残喘的支撑。 当年设局陷害辉月宫的幕后黑手还没有彻查清楚,而本应在百年前就被她用业火折磨至死的风若水,一个堂而皇之窃取辉月宫阵亡神官和弟子的功绩的卑鄙小人,靠着偷袭亲手射杀她唯一至亲的蛇蝎叛徒,也在神帮助下苟活了下来,还顺利地成为了继她之后的第二任辉月祭司,翻云覆雨地掌控南境百年。 这一世她已无牵无挂,唯有残魂一副,如果这世上当真再无因果报应,那么她便做他们的报应! 风轻的身体是具没有灵力的凡人。 形势不明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以静制动。 月夕快速的收敛了身上的气息,找了块残破的墓碑,靠躺起来。 只见她脸色苍白,眼角还有泪痕,竟与死人无异。 飞剑降落,是三名身着辉月服饰的辉月宫弟子。 “嘶!真的是小郡主!她竟真的跑到这乱葬岗来了!这血淋淋的,不会是死了吧?被鬼活活咬死,该是得多疼啊。” “那能怪谁?都知道这位小郡主脑子不好使,可这再不好使,也不能跑到乱葬岗上来喂鬼吧?” “话不好这般讲吧,再如何这小郡主也是祭司大人的血亲。” “哼,一百多年了,不知隔了多少辈。再说了她只是风王爷宠幸一个平民所生。给老王爷面子才叫她一声小郡主还真当自己是个正统。” “正经的皇亲国戚会大半夜跑到乱葬岗来喂鬼?害的我们一顿好找。死了也该。这种人活着就是浪费粮食。” 第二章 魂兮归来(二) 辉月宫于南境乃是高于皇权的存在,辉月弟子乃是受世人仰望的仙师,而今却因为这小郡主成了寻人的鹰犬。 偏她失踪的时候又是深夜清梦之时,老王爷鞋都没穿寻到辉月宫求助,结果祭司大人连施了几次术都无法确定小郡主的位置,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祭司大人当机立断派出大半的弟子以帝都为中心,方圆五百里的展开搜索。 你说说术法都解决不了的事,派他们这些弟子出去干嘛,跑腿的事,那些官兵不也能干吗? 一夜都没睡成的两人彻底恨上了这位失踪的小郡主。 和幸灾乐祸的同门不同,一身雪衣的少年身姿挺拔,月朗风清,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静,如水如冰,静默解下身上的外袍,弯腰给少女盖上,又从怀中取出一根碧绿的竹笛,轻轻吹奏。 身死魂离,生前种种,如烟云逝,何须多言,平白扰了亡者安宁。 曲子静谧缱绻,令人如痴如醉,不记忧愁,吹开云雾,终得归途。 “真好听……” 面对同门的痴醉,另一人则是面色大骇。 “这是…引魂曲!月无暇!快停下!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吹奏禁曲!” 南境谁不知道,自一百年前那位堕魔被杀后,她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了禁忌,包括这能据说是能超度亡灵的引魂曲! 别说是吹奏了,就是听都是重罪!他虽是在很小的时候听过,但记忆深刻,少年吹奏的曲子绝对是引魂曲,没错! 面对同门的疾言厉色,少年淡漠平静。 他不知道什么禁曲,只知此曲名曰安魂,乃送灵之用。百余年前的南境曾今和沧澜发生过一场大战,在那场大战中南境两万将士在守将的带领下靠着血肉之躯硬生生抗住了沧澜的十万大军,守住了边境,付出的代价却是全体阵亡。 因为毒瘴,他们的尸骨只得就地掩埋,生前告别亲友,浴血护国,死后魂离故土,亡灵日日哀泣。死者不宁,生者不安,何其凄惨。 时年的祭司大人恻隐,下九幽,伐黄泉幽竹为笛,创引魂曲,引渡亡灵。 据说夜幕降临,白衣祭司便吹奏引魂曲在前方引路,身后是长龙般的骷髅军队,染血军旗高举,不损威严,将士们肉身化骨,行军严明,昼伏夜出,生人无犯,所过之处彼岸花开,血色凄艳,铺路指引,通往归途。 路途中百姓们也不知道害怕,得了军队要过境的消息,夜晚时常在路边守候,准备好水酒祭奠,目送军队离去。行程中若遇故土亲人,尸骸自动出列相认,骨肉相认,尸骨散落,落叶归根。 后来这首引魂曲就广泛在世间流传,不分国界,就算没有了黄泉幽竹,百姓们依旧相信,引魂曲可以起到联通阴阳,超度亡灵的作用,而它的曲调真的能让人感到宁静。 都说历史任人书写,功过由人评说,可有的东西却是大浪淘沙,自在人心。 只是眼前本应得到超度的少女却猛然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瞳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颇为诡异。 当着本人的面议论是非就罢了,还不知收敛,得寸进尺。 她便是想装晕都不行。 “起尸?” “笨蛋!都说了是禁曲!让你不要吹你偏要吹!起尸了吧。哼,生前是废物,死了一样也是废物。再尸变,又能尸变到哪儿去,看我一把符火给她烧个干净!” “闵德师兄不可,这可是郡主,你要是把她烧了,我们回去怎么向祭司大人和风王爷交代?要是被风王爷知道我们烧了他的郡主,不得活活点了我们!” “笨!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大家不说谁知道我们找到过她。再说了身死魂离,不过一具被怨气驱使的躯壳,哪是什么郡主。” “辉月宫以苍生为念,我等身为弟子应当秉持宫规,扶正祛邪,此时若不烧了她,要等她残害生灵不成!” “何况她害我们睡不好觉,活该被烧。多说无益,施术!” 月无暇冷声阻止道:“真火符阳刚霸道,于魂魄有损,镇煞符更宜……” 镇煞符,不只可以镇压暴起的凶尸,还可以消减凶尸本身的怨念。只是消减不是消除,是因为但凡能成为凶尸,暴起伤人者,胸中大多苦楚,不乏有怨念深重的。旁人的血海深仇,恩怨痴缠,轻飘飘一张符纸下去如何能立即烟消云散。 若是遇着要和仇家不死不休,邪祟狂暴,危害世人的,也是迟早的事。比起真火符那种霸道的符箓,管你邪祟凶猛,有冤无冤只要注入的灵力够强一把真火烧下去,直叫你形神俱灭,省时省力。 镇煞符这种只镇不杀,治标不治本的符箓,自然就成为了鸡肋,久而久之就成了糟粕被摒弃了。偶有用镇煞符的修士也会被人耻笑。 殊不知天道好轮回,厉鬼凶尸虽除,然自身心魔深厚,罪孽积累滔天,便是自蹈死路,天道不容。 “镇煞符是什么鸡肋东西,只镇不收,还不如不镇,还是真火符一劳永逸的好,挫骨扬灰,连超度都免了。” “辉月宫规第一条,辉月弟子除魔应慈心悲悯,以感化超度为主,切莫嗜杀……” “我也是在超度啊,术法超度!至于你说的嗜杀,你别忘了,辉月宫的宗旨是守护人,至于邪祟,那些自甘堕落的东西,当杀则杀的好!” “行了,月无暇,你就少和闵德师兄争辩两句吧。辉月宫规,长幼有序,闵德师兄是我们的师兄,做师弟的应当尊敬。你要管师兄的事,等你什么时候做了首席弟子再说吧。” “哼!” 叫闵德的弟子冷笑着从袖子里取出符纸,潇洒捏起法诀引火,却无论如何施咒,都引不燃火符。此时明明是晴空万里,额头却凝起一滴冷汗。 他敢保证自己的法咒没有一丝错漏,可这符纸就是不燃。难道这符纸受潮了? 闵德狐疑地把符纸拿到眼前凑拢研究,却见一大团红红火火的真火蹭的一下从面门冲起。 他学了咒术这么久,还是第一见术法还带延迟的。这火这么大,早知道就少念几遍咒语了。 “救我!救我!” 一人被真火烧的惨叫连连,东窜西窜。另一人手足无措的帮着救火,结果却因为风向,同门没救成,反而自己引火烧身。 月夕眼眸闪过一丝冷意。 她并不觉得给这两个人一点教训有何不妥。杀心如此之大,那么自然也该尝尝技不如人被人反杀的滋味。 不然他们永远学不会慈悲二字。不问缘由,一味嗜杀,不懂得慈悲的人,即便是穿着辉月宫的服饰,也只是仗势欺人的败类,当不得仙师二字。 “快念收火诀!” “收火诀是什么?上课的时候有教过吗?师兄你会不会?” “你问我,我问鬼啊!” “救命!” “救命!” 两弟子欲哭无泪,他们是真心不会啊,谁吃饱了撑的,放火还管收火。再不救他们,他们很快就要被烧成灰了。 “真火有情,万物有灵。苦海回头,赦尔之命!回!” 白衣袂飘飞,月无暇双手飞快地捏起法诀,声音清朗。 是的,现今的辉月宫的确没有教过收火诀,甚至于之前的很多术法都失传了,不过因为博览典籍,他还会些皮毛。 真火听到法诀的召唤从两人身上撤出,卷成一条凶猛的火蛇直冲入月无暇的凌空画出的符隶之中,而后湮灭无踪,只留下地上两个被灼的奄奄一息的同门。 尤其是之前引火那个闵德,一张俊俏的脸现在满是水泡,哪里有半分风姿卓越的模样。 至此两人算是对真火留下了不可抹去的心理阴影。 救了同门,月无暇又看向月夕这边。 月夕同样也在注视着月无暇。 一个会吹引魂曲,会念收火诀的少年,她想漠视都难。 何况,他的身上竟有神官的影子,眉目清冷,整个人就像迎寒绽放的红梅,虽然霜雪欺身,亦不折腰。 神官,在她婴儿时就护她周全,为她取名,形影不离地守护她成长,为她打理辉月宫,到最后为救她而死。 他把一生都奉献给了她,是她最愧疚最依赖之人,也是永不可再见之人。 而今她竟在一个陌生的少年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 她姓月,他也姓月。 她在皇室的名字叫非染,而他却叫无暇。 这样的一个人不早不晚地出现在她眼前,当真只是巧合吗? 世上有巧合的存在,可她从来不信巧合。 就好像她从来不相信,顾凉是那天巧合地躺在她必经之路的草丛里。 四目相接,月夕从月无暇寒潭的瞳孔中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 十二三岁的年纪,脸庞似苹果般圆润,容色钟林毓秀,甜美可人,乌黑的眼珠,就似夜空中的繁星,明亮清澈,两个梨花般的浅淡酒窝,天真俏皮,发间鲜红的丝绸系着松松垮垮的蝴蝶结,脖子上挂着一个精致的金项圈,一看就是价值连城。 月夕死时只有二十岁,如果算上这死去的一百年时光,她也有一百二十岁的高龄,如今冷不丁重生成了一个可爱的孩子,一时间的确有些难以接受。 月无暇以前是见过小郡主的,她或娇憨,或俏皮,可从未流露过如此深邃的目光,就像……波澜不惊的湖水…… 他敏锐地捕捉到小郡主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自然,自身的眼神也明亮了几分,却是一瞬就恢复正常。 然而这些却被月夕看在眼里。 她正考虑自己眼前的处境,以及接下来要采取的手段。 然而…… “呱呱……” 什么东西在叫?月夕微微侧了侧视线。是蛙鸣吗? 可这乱葬岗上哪来的青蛙。 “呱呱……” 不,这声音好像是从她腹中发出的。 难道这具身体是中了什么蛊虫?可到底是何等厉害的蛊虫才能瞒过她的眼睛。 一种既陌生又似曾相识的不适感从月夕腹中生起。 “呱呱……” 月无暇轻声道:“小郡主,你饿了吧。” “饿?” 成为辉月祭司之后,因为事务繁杂,她就选择了辟谷修行,有灵力护体。她不饮不食也不会感到饥饿,久而久之连饥饿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了。 可这具身体是个凡人,自然会饿。可饿会引起腹鸣吗? 然而比起饥饿,风轻甜糯娇气的嗓音更令她难以适应。 从以前的声音冰冷到而今的温言软语,差别堪比地覆天翻。 “小郡主,我叫月无暇,是辉月宫的弟子。是你的父王风王爷派我们来寻你回家的。我们现在回王府好不好?” 月无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 “不好。” 在风轻的记忆里,风王爷教导过她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会被拐卖的。虽然月无暇很有可能没有说谎。 但月夕必须保持风轻的姿态。 “可这乱葬岗阴气甚重,不宜久留。小郡主看这样好不好,我带你先去用膳。别看现在天黑,但很快就要天亮了。帝京的闹市,卖什么吃的都有。” 月无暇说着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人贩子了。 可是皇室的情报明确说了,这位小郡主心地单纯,尤喜吃食。 “我饿了,先用膳。” 饿不饿的并不重要,月夕主要是为了不被发现端倪。他都这样说了,她若再不应就真的有蹊跷了。眼下事,韬光养晦最好。 见着一大一小的身影御剑离去,远处的顾凉不由地叹息了口气。 这算是重生到小孩身上,连智力也变低了吗? 给口吃的就跟人走,我的祭司大人啊,你还真不怕被人拐卖到山村去给老光棍当媳妇儿了。 不过有一说一,不才山野村夫顾某人今年单身一百一十八年矣,现急需解决终身大事,养老等死。祭司大人,我看你很行哦。 第三章 天下何人曾识卿 “仙师大人,这是您要的包子。” 摊主端着三屉包子毕恭毕敬地来到月无暇面前,诚恳无比。虽然只是一个路边摊但服务水平一点都不亚于那些客似云来的大酒楼。 倒不是说摊主的服务质量有多好,而是因为月无暇那身辉月宫的衣服,月白色长衫,背靠金线绣的皓月云纹,腰挎仙剑,那是典型的辉月宫服饰。 在如今的南境,皇权和神权并存,神权在皇权之上。而辉月祭司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其手下的辉月弟子自然地位非凡,据说是见了帝王都不用下跪,只是俯首作揖即可。辉月宫的人在南境大多数人眼里都是不能招惹的存在,何况普通百姓。 “有韭菜盒子吗?” “回小姐的话,有的。” “我要两只韭菜盒子。” 她为祭司期间基本辟谷,很少饮食。但有一次,被顾凉利用温寒诱骗她吃下了猪肉大葱包子和韭菜盒子。那种感觉毕生难忘。现在想想,这两样东西其实也挺好吃的,有着以前的味道,那种再也回不去的味道…… “啊?是!” 众所周知,韭菜好吃是好吃可是味道就不好说了,现在这两位贵人居然要用猪肉大葱包子配韭菜盒子,这大葱和韭菜,讲究。 月无暇眼神打量。 早知道小郡主好吃,可眼前的人人小,肚子也小,吃那么多,真的能吃下吗,不会撑的难受? 大葱和韭菜的味道很奇异,可看那小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好歹也是风王府里锦衣玉食的小郡主,这么不挑? “上回书说到啊,那罪人不顾沧澜帝国的警告,为爱痴狂非要袒护她的蓝颜祸水,不惜带着军队和辉月弟子去边关和沧澜的修士大军决战,结果损失了所有辉月宫精锐,就连辉月神官都战死沙场,致使边关三城被屠,几十万亡灵夜哭,千里无人烟。而她自己也瞎了眼睛,成了废人被押回帝京受万民审判……” 不远处的茶摊,说书人拿起折扇,摇头晃脑的叙起百年前的旧事,身边围了一群茶余饭后的闲人。 百姓不同于贵族,贵族们闲暇之余可以赏花喝酒,声色犬马,普通的老百姓除了闲话家常,一杯粗茶,几块糕点,听着几段古老的旧事也足够消磨时光了。 为挣微薄的家用,说书人说的起劲儿,抑扬顿挫的语调抖落往事的尘埃,看客们听得入神,不时拍手叫好。 柳絮轻扬,桃花含苞待放,烟草迷蒙,乌蓬船在江中来回穿梭,荡起碧水清波,江花胜火,岁月轮转,又是一年春归…… “后来那瞎眼的疯子面对天下人的审判不知悔改,反堕成魔,不惜使用禁术,以身为炬,举火焚天,誓要天为棺,地为椁,苍生为之陪葬!” “无耻!为了一己私欲陷南境于危难,坑害生灵无数,还有脸拉天下为她陪葬,下贱!” “这位仁兄,你居然指望那罪人有脸!她要是有脸就不会和人私通了!什么神圣不可侵犯,还不是如饥似渴?” “我跟你们说啊,我那是没有活在一百年前,我要是活在那个时候啊,也得扔她一块石头不可!” “你要是在那个时候,没准儿就被业火给烧死了,少他娘的过嘴瘾。” “嘿嘿,这不是火没烧起来吗?你们想啊,要是被她灭了世,咱们还能存在吗?” “就是哈,后来呢,后来如何了?快说快说啊!” 颇为得意自己营造出来情节的效果,说书先生摸了摸稀少的山羊胡子,“呵呵,后面嘛,当然是邪不胜正了!” “当今的祭司大人慈悲之心感动上苍,求得水神遣来忘川水灭了无间业火。而那疯子则是引火自焚,被自己用禁术引来的业火烧得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只是可怜了被她业火所波及到的人无辜做了陪葬!连孤魂野鬼都做不得喽!” “还是咱们现在的大祭司仁德,可那疯子实在可恶!” “何止是可恶啊!简直就是卑鄙下流!活该她引火自焚!就那么白白烧死她太便宜了!那样的人就应该下十八层地狱!遗臭万年!” “所以啊,为人莫做亏心事,试看天道好轮回!” “好!好!好!” 听书的人恨得咬牙切齿,长吁短叹,说书的赚的盆满钵满,乐得眉开眼笑。 风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是草木的清新和花开的味道。这味道和一百年前的没有什么区别。建筑也几乎是当年的模样。就好像什么都不曾变过。 南境还是当年的南境,人群熙攘,南来北往,帝京繁华依旧。不同的是南境历史上少了一位度化万民的祭司,多了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是陈年中的旧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被人随意唾弃编排的存在,也是可笑。 背抵黑暗十五载,度尽魍魉魑魅,生时雪山之巅,一身薄凉,死时满身血污,惨惨凄凄,到头来,只剩得疯魔二字。 唯此二字,穷尽一生。什么神恩浩荡,济世救民。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她只是过客,什么都不曾拥有,却什么都失去,而今识得这天下,天下却不识得她,到底是浮生一梦…… 月无暇试图从少女平淡的目光中找出一丝愤怒或者悲伤,然而却是徒劳。那双漂亮的眼睛荡不起一丝涟漪,似乎只关注手中的食物。 “我有一个问题。” 见提问的是一个垂髫稚子,说书人笑道:“你有什么问题?” “你刚才说地狱的业火是扑不灭的,那为什么忘川水就能将业火扑灭?我觉得那业火啊,不是被扑灭的,而是自己熄的。就像是烧柴做饭一样,你不往里面加柴,柴烧没了火自然就熄了。” “谬论!简直谬论!你当那业火是你家做饭的灶火啊!那可是罪孽之火,杀戮之火,杀心不灭,罪孽不熄,不烧光一切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忘川水扑灭业火!我这可是有史书根据的!这史书且能有假!” “可是万一是它自己熄灭的呢……” “业火怎么可能是自己熄灭!小毛孩子别瞎说!当心我叫你爹打你屁股!” “本来就是嘛。” “还说!还说!你知不知道那罪人是世上一顶一的邪祟,你替邪祟说话,当心被仙师捉了去。” 稚子天真,“可是你说她是祭司大人,祭司大人是好人,好人也会变成邪祟吗?” “哎哟,什么祭司大人,那就是个罪人,疯子!那样的人,她做了再多的好事又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害的生灵涂炭。” “小孩,我跟你讲啊,如果你有一件白色的衣服,但是不小心掉到了泥巴里,那衣服就算原来再白,现在也是一件脏衣服。人也是一样,不能犯错,一失足成千古恨,回首已是百年身啊!” “可是把弄脏的那块洗掉不就好了嘛,洗掉了,衣服就干净了呀。” “你……” “……” “到底是孩童。一张白纸,如果被溅上墨迹,不论它的其他地方有多干净,别人都会盯着那滴墨迹不放,然后那滴污点就会被无限放大,直到吞没白纸本身。因为染上污点,就是白纸最大的错。那种错误,不容原谅。” 过刚易折,皎皎者易污,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亦是人心。 月无暇起身朝说书的地方走去,见辉月仙师到自己这边走来,人们都纷纷下跪。即便只是一名普通的辉月弟子,可在普通百姓眼中那就是神,是不可忤逆的存在。 “仙师大人……” 说书人忐忑地朝月无暇谄媚道。 “搬弄是非者,入狱流放。” 冰冷的一句话,吓得在场所有人魂飞天外。 “饶命啊!仙师大人!” 他们忘了,虽然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可辉月宫也绝不允许,有人胆敢在它面前对它进行非议,辉月宫就是那个辉月宫,高高在上,不容亵渎的存在! 第四章 未婚夫 “你是说你是在乱葬岗找到的小郡主?!” “是。” 眼前这个身高九尺,修长挺拔的清曜老者说是某个仙门世家的仙风道骨的老道长也有人相信,但其实他只是一个纨绔,呃老纨绔。 风氏祖先早年随南境太祖开国,英勇无畏,忠肝义胆,立下赫赫战功,被太祖皇帝亲赐异姓亲王,世袭罔替,风光无二,尤其在风氏出了一位辉月祭司之后更是权势鼎盛,皇权莫逆。 正所谓物极必反,风氏的先辈个个出类拔萃,护国封疆,但是到了风王爷这一辈却是急转直下。 风王爷此人年轻时就鲜衣怒马,纨绔动京城,什么吃喝啥赌,仗势欺人简直小菜一碟,最重要的是风王爷他极其的不上进,家里有个辉月祭司的祖宗自己却半点灵力都不会。 用他的话说,打架是打手的事,谁见过哪家的王爷撸起袖子干仗,有辱斯文吗,不是。 他背靠辉月宫,所有的辉月仙师都是他的打手。他有病才会修炼,而文化,他又不考状元,能认字就行,那些咬文嚼字的玩意不学也罢,什么文治武功,逍遥自在才是最重要的,谁让他一出生就达到了巅峰呢。 按理说这般不学无术的二世祖根本不可能成为风氏的王爷,但是人家风王爷命好啊,刚出生就死两个哥哥,八岁那年死三个,十五岁那年所有兄弟姐妹都死光了。 老王爷只得含泪把世子的位置交给这个倒霉催的债主儿子,结果第二年老王爷也因为伤心过度走了,世子也就名正言顺的成了王爷,而后更加变本加厉,直到五十多岁才得的小郡主,之后无论男女一无所出。 要说风王爷有没有长进,那无非是从当年小纨绔变成了现在的老纨绔而已。 然而风王爷虽然飞扬跋扈,但是对风轻却是极好,说是眼珠子也不为过。 “医修!医修!” “回王爷,医修大人要约一盏茶的功夫才能到。” “混账,不知道死快点!要是耽误了我家轻轻,本王打死他!” 月无暇道:“王爷勿急,我已替小郡主诊治过,应无大碍。” “我没事的,阿爹。” 虽然已经努力去适应风轻的身份,月夕还是觉得有点别扭。 她不过一缕被人东平西凑的魂魄,脆弱的就如同风中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她本不容于世,更不愿从混沌中醒来,可既是醒了,便是因果牵扯,因果未断,如何安息。 “轻轻,你告诉阿爹,你晚上不睡觉跑到乱葬岗做什么?还带着聚阴丹?那聚阴丹是哪个混账给的?” 风王爷话落,屋内就有婢女浑身不自觉发抖,虽然极力克制,但也可见端倪。 “是……是小蝶。” 糯糯的声音,天真浪漫。 如果能忽略她嘴里韭菜和大葱混合的怪味儿就更好了。 其实从一开始风王爷就闻到了,奈何是自家的闺女说不得,让人用清茶为她漱了口,结果那味道还是经久不衰。 不用说,一定是太子那狗东西又给他家闺女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上次的臭豆腐的就是先例。太子的账他自会清算,但是现在更重要的是知道他家闺女为什么睡到三更半夜失踪。而且那些保护她的高阶影卫愣是一个都没回来。 被点到名的婢女瞬间扑通跪倒在地,面色惨白。她怎么也没想到傻子居然会告状。这下可是阴沟里翻船。 “是小蝶说,太子哥哥被乱葬岗的恶鬼绑架了。需要轻轻带着聚阴丹去乱葬岗救太子哥哥。小瓶子也是小蝶给我的。” 月夕尽可能使得自己说话的语气和习惯贴近风轻。 闻言,风王爷目光冷厉地看向下跪的婢女,“你说太子被乱葬岗的恶鬼绑架?” 婢女浑身抖得就像是筛糠。她知道风王爷已经动怒了。 老王爷虽然昏聩,可是只要是小郡主的事就格外上心,而且护短的手段也十分的狠辣粗暴。 “回王爷的话,奴婢只是和小郡主开个玩笑罢了。奴婢是真的没想到小郡主会相信!” “开玩笑,你一个低贱婢女有什么资格和主子开玩笑!还是你觉得小郡主心思单纯所以好骗好欺负?算个什么东西!” “不是,真的不是!王爷,看在小郡主毫发无伤的情况下,您就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奴婢下一次再也不敢了啊!” “小郡主,你替奴婢向王爷求求情,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奴婢还有很多故事没有给小郡主讲呢。您不是最喜欢听奴婢讲故事的吗?” 看着不断爬向自己的婢女,月夕道:“对哦,你还要给我讲故事的。小姐书生的,我可喜欢听了。上次夜奔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什么才子佳人,夜奔私会的,风王爷是越听脸越黑,感情这个贱婢平日里就是这般荼毒他小闺女纯净的心灵。 看着婢女喜形于色,再看无辜眨着眼睛,还不搞不清楚发生啥的傻闺女,风王爷也不顾什么风度不风度,直接对着婢女上去就是粗暴的一脚。 如果说风轻的话给了婢女希望,风老王爷一脚可不止是踹骨折吐血,而是将人给踹到了地狱。 “不知死活的贱婢死到临头还敢攀扯本王的郡主,不将你剁碎喂狗难消本王心头之恨!” 婢女的脸因希望变成绝望而吓得苍白如纸,对风王爷是畏惧,对风轻则是难以掩饰的不解和恨意。 她不明白为什么看似求情的话却起到了火上浇油的效果,就好像冥冥之中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以至于决定了她悲惨的结局。 她甚至觉得如果风轻一直保持沉默,风王爷对她的处罚虽然严重也并非是非死不可。 对上婢女眼底的怨毒,月夕只是淡然垂眸。她只是为了保持风轻痴儿的模样,其余的一概不知,如今倒是叫人给恨上了,到底也是看她这般模样好欺负。 “王爷,太子殿下和辉月宫白染大人来了。” 风王爷正欲命人将婢女拖下去处死,就得到了下人的通报。 男子步履急促地走了进来,容貌俊美温润,气质清贵素净,却是双目赤红,难掩疲色,发髻略显凌乱,淡蓝色衣衫,亦有处处划痕,看起来颇为狼狈,焦急不已的神色在看到小小身影的瞬间渐渐安定了下来。 天知道他得知轻轻失踪的消息,不眠不休地找了整整一个晚上。幸亏轻轻没事,不然他天都要塌了。 只是为什么他闻到了一股韭菜和大葱的味道。这股味道比当初的臭豆腐还要恐怖,简直上头。 而且那股味道似乎是从轻轻身上传过来的。看风王爷不善的眼神,他一定是以为他又给轻轻吃了什么奇怪的食物。 天可怜见,上次的臭豆腐是他们上街的时候,轻轻听见卖臭豆腐的吆喝好吃,非要吃的。他拦都拦不住,为此他还被风王爷差点差人扔到茅厕里。至此之后,他就是死都不让轻轻吃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这位就是南境的储君,东宫太子凤行,也是风轻将要明媒正嫁的未婚夫婿,风王爷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 装柔弱的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以柔弱博取女子同情的男人更是连东西都不算。 太子这个女婿,风王爷从来都不认,甚至想见他一次打他一次,最好是直接打死,免得整天惦记他家掌上明珠。 第五章 穿越者(一) 年轻的女子踱步进入,只见她纯白衣裙,发髻简单,只一支银钗,几根白色的发带作为装饰,长发齐腰,脂粉淡施,冰冷的面皮不掩孤傲,简约的打扮,似是要衬的她不食烟火,出尘高洁,美则美,却让人说不出的一丝别扭。 反观月夕那一系列亮眼的粉色,脖颈间的金项圈,头上名贵的珠玉和手腕间的极品翡翠手镯,可谓是把万贯家财都挂在了身上,珠光宝气也不过如此。 估计是风王爷疼女心切把府里所有好的珠宝绸缎都用在她身上了,身上随便取下一件都是价值连城,可谓是骄奢到丧心病狂。 可偏偏就是这般奢华豪气的装扮却丝毫不影响少女的青春俏皮,娇美可爱。 “辉月首徒白染见过王爷。” 白染朝风王爷微微颔首,语气清冷。 辉月弟子见皇帝都不必下跪,何况一个异姓王。 “本宫见过风王爷。” 和白染的点头颔首不同,太子礼数周全地朝风王爷作了一揖。 贵为太子却向臣子行礼的行为极为不妥,奈何太子神色自然,面对风王爷就似晚辈见过长辈那般。 虽然风王爷对他从来没有好脸色,但这并不影响他热脸贴冷屁股。 有的时候贴着贴着就习惯了,习惯了也就不觉得冷了。 而风王爷却也冷哼一声受得应当。 而太子的眼神从进来就一直落在月夕身上,眼神掩饰不住的关怀和担忧。 从风轻的记忆里,月夕知道眼前这位就是传说中被乱葬岗恶鬼绑架的太子殿下,和她定有婚约的未婚夫。 在风轻的记忆中出现最多的两个人,一个是身为父亲的风王爷,另一个就是这位太子殿下。 小小的人儿对太子是发自真心的喜欢,经常喜欢追在太子身后,让太子陪她一起玩耍,虽然刚开始大多时候得不到回应,不过能见到太子哥哥已经是她很开心的事了。 如果是以前风轻知道太子哥哥来家里看自己,不知道要多开心,可是现在她已经沦为一具被他人占用的躯壳,灵魂永坠黑暗,再无欢喜。 再看眼前的穿着寡淡,暮气的辉月女弟子,细细看来倒是和她前世的容貌有两分相似,算上名字勉强有得三分。若非有意为之,也算是机缘巧合。 “王爷,师尊听得郡主被寻回,忧心郡主身体,故而派我前来诊治。殊不知一进王府便听得有女子惨叫.......” 白染欲言又止,目光看向地上的婢女,那婢女却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回光返照迅速朝白染爬去,边爬还边喊救命,凄凄惨惨的模样甚是可怜。 在婢女的手就要碰到自己裙裾的时候,白染不着痕迹地躲开,朝风王爷走去,神色悲悯:“不知此女犯了何罪,竟要以命相抵。万物有灵,生命不易,我请王爷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饶她一命。相信她也会为王爷的大度宽容感激涕零。” 风王爷翻了一下白眼,跋扈道:“她一个下贱的奴婢,胆敢谋害本王的郡主,本王就是要置她于死地,你不服吗?” 一个弟子罢了也敢在他面前摆谱。就是风若水本人来了,他不给面子还是不给面子。 太子瞬间惊怒:“谋害!” “不是的,奴婢只是和小郡主开一个玩笑。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都说奴婢害小郡主可小郡主她如今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奴婢……” “婢子和主人开玩笑自是不该。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请王爷看在郡主如今平安归来的份上,对她从轻发落。” “她地位虽卑微,但到底也是父母生养。她父母待她和王爷待郡主都是舐犊情深,亲情并无贵贱之别。夺人性命容易,可杀生造孽,自是不好。要知道放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不愧是首徒,说来大道理来头头是道,本王佩服,佩服啊。” 风王爷赞许地鼓起掌来,面容慈祥地和普通老者没有一点区别。 可是下一秒就听他语气森冷道:“只可惜你还不是辉月宫的祭司呢。要怪也怪本王那位老祖,活了一百多年都不死,飞升吧,又飞升不走。本王若是她便一根绳子吊死,退位让贤不是更好!” 白染慷慨激昂的神色瞬间僵硬,一抹危机爬上心头,这是警告也是威胁。 若她继续管下去,怕是这讨厌的老头会到祭司面前告她黑状。若是被祭司厌弃,她将一无所有。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没有一点慈眉善目,咄咄逼人,狠毒跋扈,没有丝毫对生命的敬畏,毫无半点素质可言,若是换作现代,捡垃圾都没人要他,偏偏在这封建社会,位居高位,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定人生死。 原谅两个字难道就真的那么难吗?他的女儿只是受了点惊吓,别人失去的可是生命!凭什么就不能宽容一点! 然而心中再愤愤不平,白染面上依旧努力优雅得体。 她如今说什么也是仙子般的人物,而非是被渣男贱女害死的初入社会的女大学生方莉。 是的,她不是土着,而是穿越者! 她古装的外表下,住着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 第六章 穿越者(二) 她本名不叫白染,而是叫方莉,毕业于S市的S大。 S市是经济繁荣的大都市,S大在全国都是排得上号的名牌大学。她作为S大高材生,毕业就进入了S市的龙头企业m集团。 那时她在职场只是一个什么都不太懂的萌新小白,奈却遇到雷厉风行,温柔帅气的孙总。 不同于小男生的故作浪漫,孙总因为眼睛有点近视,经常戴着金丝边的复古眼镜,一身剪裁完美的西装,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一举一动都是魅力风度,透着浓厚的贵族气息。 可以说孙总比那些所谓的娱乐圈男神帅出了N个档次,简直就像是小说漫画中走出来的完美男主。 在看见孙总的一刹那,她的心沦陷了,原来这就是一见钟情。 而且她确信,肯定孙总对她也有意思,不然不会请她那么多次奶茶和甜点。 毕竟小说不都是那么写的吗,霸道总裁无可救药的爱上美貌小萌新,之后便展开了一段浪漫唯美的倾城之恋,然后带球结婚,甜蜜一生。 她坚信孙总就是她命中注定的霸道总裁。 她也一直在等孙总给她表白。毕竟女孩子嘛,总是要矜持一点的。她也相信孙总在一直在秘密准备着给她的表白方式。 可她左等右等到的却是他在游乐场的旋转木马上和另外一个女人公然激烈的拥吻。 而且看那投入又娴熟的样子,怕是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 她当时就崩溃地大叫,然后哭着跑开了。 后来就下起了雨,因为赌气,她在雨中奔跑,可是等到被淋成落汤鸡,都没有等到孙总追过来,甚至他都没有叫秘书送她回家。 然后她就发了高烧,在家卧病在床了一周。那个时候正值月底,然后她就发现人事部那群没人性的牛马直接扣了她两千块工资。一千块是缺勤的工资,另外一千是未假离岗的罚款。 她一个可怜的实习生,一个就六千块工资,直接给她去掉了三分之一。 她去人事部找说法被人事怼就算了,回到部门还被主管那个老巫婆一顿痛骂。 被劈腿本来就心情不好的她直接就心态炸裂。 然后主管那个老巫婆就直接叫她卷铺盖回家。 她痛哭流涕的跑到孙总办公室,不顾阻拦的冲了进去。结果她看到了什么,她心爱的男神此刻正被人骑在沙发上打闹逗笑。 然而她还没发声质问,往日里温润如玉的孙总直接黑着脸,让她滚蛋。 老巫婆也追了过来,然后老巫婆也顺带着挨了一句骂,还被以管教不了下属为理由给老巫婆直接罚款五百。 后来她才知道,老巫婆说让她卷铺盖回家其实只是单纯的生气想要发泄而已。凉的是,她跑到孙总办公室告状那一下。 毕竟老巫婆也是后来才知道她居然勇闯总裁办公室。据说这波骚操作把整个集团都震惊了。 是的,真正让她滚蛋的是孙总。而且m集团所有名下的公司都不准用她。这无异于直接加入了黑名单。 再次撞见男神劈腿又遭遇开除,她的心已经破碎不堪。 后来她又从前同事的朋友圈得知孙总要结婚的消息就更加绷不住了。 婚礼当天,她想方设法地混进了这场世纪婚礼的现场。 众人祝福的话语炸的她脑袋生疼,新郎新娘交换戒指时,他那幸福的笑容更是刺的她双目几乎流血。 不过她知道抢了她男神的小三居然是个傻白甜智障,是真的智障,智商低到吓人! 如果不是商业联姻,孙总根本就不会看上那样的女人。 是的,孙总其实是被道德绑架的可怜人。这也是她此刻来这的目的,抢亲,带走本该属于她的新郎。 然后就在她勇敢站出来说出我不同意的瞬间,孙总就命保安直接给她捂住嘴拖了出去,还直接用车给她拖到了垃圾场那种偏远的地方。 不过她并没有生气,因为她知道孙总是在保护她。那种场合下,以那傻白甜家的势力直接杀了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孙总待她如此深情,她就更加不能放弃他了。 她一定要把他从不幸畸形的婚姻中拯救出来。 后来,她打车回了家,在浴缸里直播割腕自杀,想以此逼迫孙总的婚礼中止进行,助他逃婚。 可直到最后,她都没有看到孙总的一点影子。 意识消散前,她听到有人骂她傻叉,说她自作多情,暗恋狂。奶茶,咖啡和甜点是公司的福利,就连保洁阿姨都有。 他们还说暗恋孙总的女孩儿不是少数,可像她这么疯的,就算不死都得被关到精神病院。 再然后是她父母失独的痛哭声,撕心裂肺。 直到被推进火化那一刻,她才清楚的认识到,孙总那个渣男的确是背叛了她。 她为他殉情而死,他却在同一天和小三愉快翻滚。 这个渣男不仅欺骗了她的感情,还夺走了她的命。 她不甘心啊!她真想像小说中一样变成厉鬼去找他们索命。 然而事实却是她死后并没有什么天堂和地狱,反而直接重生到了一个修仙世界。 这个世界虽然是古代王朝,但有仙门,有修士,而且据说还有传说中的妖魔鬼怪乃至神。 而她重生的这具身体就是亲王府私生女。 她穿过来的时候正在这具沦为乞丐的身体上门寻亲,却被王妃命人乱棍打走。奈何守卫下手太重让一位妙龄女子就此归西。再然后她就穿过来了。 正所谓来的早不如来得巧,当守卫见人没死还想下手的时候,亲王下朝回来了,在得知缘由之后,直接带她入了王府。 如果亲王再晚回来一点,被活活打死的就该是她了。 不得不说,那个王妃当真是恶毒。原主的娘也好,原主也好,谁愿意当情人和私生女。原主的娘为了追求伟大的爱情没有选择,她和亲王才是真爱。王妃不过是仗着家世好,横插一杠子的小三。 至于原主,如果可以光明正大认祖归宗,谁愿意当私生女。 可怜一对无辜的母女就被恶毒的王妃给活活害死了。 至于她,虽然出生卑微入不了皇籍,随不了凤姓,但这位亲王父亲顾念旧情,不顾恶毒王妃的反对给她请了个县主的诰命。 那可是县主啊,虽然比不了公主和郡主的尊贵,可和一般的官宦小姐比起来简直好太多。 这妥妥的逆风开局啊! 后来她还被辉月祭司亲眼看重收入座下成为了首徒。 白字是这具身体的亲娘姓氏,而染字却是祭司亲赐。 最重要的是传说中的那位厉害的创始祭司名字中就有一个染字。 也许她和她有什么关系也说不定。 金手指到位,就此她踏上了修仙的康庄大道。 第七章 穿越者 (三) 再然后她偶然间发现这个国家的太子居然和孙总长得一模一样,除却金丝眼镜,简直就是古代版的孙总。 她之前在办公室摸鱼的时候,有时就在幻想孙总穿古装的样子,结果遇到太子一看,这不就是孙总那个渣男吗? 而且不只是孙总,那个抢人老公的傻白甜小三也在,竟然是尊贵的王府郡主,不过老天有眼,还她妈是个智障,这次不是骂人,是真的智商有问题。 不过这次这个小三在身份上依旧压了她一头。她是亲王的私生女,流着不被皇室认可的平民血脉。 而那个小三居然是异姓王的郡主,而且是唯一的孩子。正因为如此她才可以和同孙总长得一模一样的太子缔结婚约。有一天太子登基做了皇帝,傻白甜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她虽然是高贵的祭司首徒,也靠着历代的古诗词成为了帝京第一才女,可小三却是祭司的血亲后辈,这在无形之中又压了她一下。 尽管如此,白染坚信自己拿的就是女主剧本,走的还是最受欢迎的重生逆袭流。 前世被渣男贱女背叛身死,重生修仙世界,开局拜师神级强者成为祭司亲传,各种灵丹妙药吃到想吐,靠着前世的古诗词横扫异界,成为古代男人们追捧的才女仙子,权贵见了都是俯首作揖,一口一个首徒大人的叫着,至于普通百姓直接高呼仙师无量,五体投地,这和前世看的小说简直一模一样。 修士在这玄幻世界,是人界最有前途的职业,其等级分为术阶、灵阶、仙阶、天阶、神阶、半神直至飞升到神界成为神明,其中每个阶段又分为初、中和巅峰。 修士之间小阶差距堪比鸿沟,大阶之差就是天堑。 修仙这种事既要光靠努力还不行,还要讲究天赋和机缘。大多数人穷尽一生到死都只是一个术阶。 而有的人年纪轻轻就天纵奇才达到了灵阶,比如她就是十八岁灵阶初,前世影视剧中的什么御剑飞天,降妖除魔在她面前都是小菜一碟。 没办法,穿越的天选女主,就是如此光芒耀眼,所有的世界剧情都要为她服务,区区愚蠢无知的土着,有什么资格和她相提并论。 然而生为一个穿越女主,她要的绝对不是现在这些,区区祭司首徒算什么。她最终可是要成为世界中心,独断万古的女帝。 前世她一腔真情错付,死的凄惨,今生她一定要醒掌天下权,醉卧美男膝,做到至高! 白染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月无暇,竟然也是辉月弟子。 可从她进门到现在对方都没有搭理过她,好一个俊美清寒的高岭之花。不过再高冷又如何,以后还不是她的后宫之一。 再看太子,这个玩弄她感情的渣男,在她报了前世的仇之后,只配做她的通房小厮。就算他哭闹上吊,这辈子都被再奢望得到她的宠爱和名分。 她发誓这一世定要权掌天下,让渣男贱女跪在她脚下瑟瑟发抖! 关于白染,太子或多或少的听闻几许。 她明明只是亲王的私生女,却让亲王不顾王妃的反对,极力朝皇帝为她讨了个县主的封号。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等脍炙人口的诗词都是白染之口。 她凭借这些诗词力压所有大儒,成为南境第一才女,而后更是被辉月祭司收为首徒,成为王公贵族痴迷的对象。 太子出身冷宫,虽有眼疾,却也从小看遍人情冷暖。这个白染绝对不止是她向外界展现的那般纯洁美好。 且不说诗词的创作需要积累和经历,那么多变的风格,她一个流落在外未接受正规教导的私生女是如何做到。 就是打着悲天悯人的旗号帮一个构陷主人的奴仆振振有词的脱罪,口口声声地指责苦主,这种慷他人之慨将无耻当作高尚的行为就可见人品。 是的他对这个祭司首徒很不顺眼。就算她真的才华破天,他也讨厌的不得了。 风王爷鄙夷道:“有些人给几分颜色就开染坊,不知脸大。你回去打听打听,就是你家父王当年都被本王打的哭爹喊娘过。” 穿越以来一直都顺风顺水的白染到了风王府后却接二连三受到屈辱,好不容易维持的仙子形象已经接近崩塌。 毕竟没有女人喜欢别人骂她胖。尤其是仙女。 “首徒不要一直盯着本王看,本王不续弦。” 白染已经觉得自己的心开始喷血。 她不过就是试图用眼神压迫风王爷妥协,谁知这老头居然以为自己暗恋他。她又不是有病,放着那么多帅哥不爱,喜欢一个快要死的老头儿。 “太子殿下……” 白染委屈地朝太子求助,柔柔弱弱,令人怜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太子有多熟。 实际上她和太子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 然而太子却对此并不感冒。他的眼里从来都只有轻轻,其他的女子如何都与他无关。 人都是偏私的,这个辉月首徒,就凭她替罪婢宽容大度的一番话,就绝对不可饶恕。 “大人,王爷这么多年的确没有迎娶过王妃。” 眼下之意,我和你不熟,你看我也没有。 白染只觉当场石化。她刚才的举动换做别的王公贵族早为她说话了、示好了。可是这个渣男居然对如此美貌的自己视若无睹。 他脑子是进水了,还是审美有问题。 放着她这么美丽的圣女不喜欢,去讨好一个老头儿和傻子。 第八章 不要退婚 风王爷才不管白染如何看待太子,他是看太子极其不顺眼:“说着本王倒是记起来了,太子殿下不是被乱葬岗的恶鬼绑架了吗?难道那群恶鬼没撕票?” 风王爷瞥了一眼太子的衣着,嫌弃道:“还是殿下在逃跑的过程中不慎滚下了山坡,这才险些逃过了一劫。不管怎么说,逃出了就是好事。” 太子本来已经对风王爷讽刺习以为常,如今却见他当着月夕的面,指责自己衣衫不整,着实羞愧。 昨夜他得知轻轻失踪的消息,也加了寻找的队伍,可是整整找了一夜,去过了轻轻可能去的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轻轻的踪影,直至得知她被送回王府的消息,才跌跌撞撞地赶了过来,却是忘了梳洗更衣,着实有失礼数。 可一想起轻轻的失踪和自己有关,太子心就紧了起来,“王爷何出此言?本宫昨日一直都在宫中未曾外出啊!” “都是地上这个贱婢骗我儿说殿下被乱葬岗恶鬼所绑,害的我儿昨夜偷偷出府,带着聚阴丹前去换人,说是不换就要撕票,结果害的我儿险些丧命。可结果呢,殿下根本就毫发无损!” “不是的,奴婢只是开个玩笑…” “闭嘴!再说话,仔细你的舌头。” 轻轻昨夜去了乱葬岗!她为了他居然被人骗去恶鬼纵横的乱葬岗! 太子心疼之余,不由地记起他们以前的事情。 他并非一开始就是太子,甚至连最不受宠的皇子都称不上。 他外祖家获谋反罪,娘怀着他被打入冷宫。他是在冷宫中出生的,而后就一直被幽囚在冷宫。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踏出过冷宫一步,见到的只有窄小的四方天空。 奴婢们欺辱他。因为没有皇帝赐名,不入族谱的他,和宫里的猫狗没有任何区别。 原本以为他会被一直囚禁到死,可是有一天一道圣旨让他走出了冷宫,开始接触到了冷宫外的世界,无他,只是从一个小的牢笼,到了一个大的斗兽场。 初见时,他被其余皇子的奚落挖苦,对于被冷嘲热讽长大的他已经是家常便饭,不足以引起波澜。 即便是被踹倒在雨里,弄脏了一身华服,他也只能隐忍不发。 因为冲动的反抗只会引来更激烈的报复。没有人为他这么一个人做主。他只要陪着走完整个过程就好。 可是小小的人儿竟然朝他伸出了手,扶起了他,并一口一个坏蛋,给那些皇子还了回去。 皇子们惧怕风王爷和辉月宫之间的关系,硬是不敢造次。 小郡主金尊玉贵又天性单纯,坏蛋二字已经穷尽她所有骂人的词汇。 后来他才知道小郡主之所以被邀请进宫就是皇室和为了和辉月宫联姻的阴谋。 辉月宫如日中天,皇室力量衰弱,联姻之事自不敢强来,所以那天父皇集齐了所有的皇子,就连他那个幽居在冷宫里面的落魄之人,也被赐了华服前来凑数。 那天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走出冷宫,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皇,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安和局促。 本来以风王爷的势力,小郡主可以不选的,可是父皇指着他问了句,郡主可是想保护他。 不顾风王爷的阻拦,小郡主便不假思索地答了声想。 那声音如黄莺婉转却掷地有声,父皇随即喜上眉梢,当着所有人的面册封他为储君,并为他和小郡主赐了婚。其实那一年小郡主只有九岁,又是个痴儿,能懂什么婚姻大事。 却偏偏在父皇诱骗之下和他定了鸳盟。后来她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有了这个小保镖,自然也没人再敢欺辱他。 而这次,她居然为了他被人骗去送死! 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婢女,这是太子第一次想要杀人。 难怪风王爷如此震怒,轻轻该是受了多少折磨,她那么怕疼怕黑的人,该是吃了多少苦! 风王爷对自己这个准女婿的好感,低到不能再低,“本王一直怀疑这奴婢是有人指使。不然一个低贱的下人哪里来的胆子敢陷害主子?只是这幕后之人也太下作了些,瞧不上本王的郡主,婚约解除就是,居然阴谋杀人,简直卑鄙狠毒。” “王爷,我可以向王爷起誓,郡主被陷害之事与我没有半分干系,否则不得好死,不入轮回!” 白染心底不屑。 果然和前世一样,太子又如何,到底是个凤凰男,在金主面前就是如此卑贱,就差舔鞋底了。 风王爷冷笑道:“太子殿下言重了,这般重誓如何随意挂在嘴边。本王又不是天道,管不了果报。誓言虽重,风吹便散罢了。” 他不管此事到底和太子有没有关系,只想借着这次把婚给退了。 “王爷若是不信,我等可一同到辉月宫,我愿在祭司见证下,对着神明起誓!” 不是太子过于较真,他只是不想轻轻误会。他不想她以为她的太子哥哥是个为了利益权衡肆意伤害她的卑鄙小人。 从进府到现在轻轻的反应,太子一直看在眼里。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不要说以往的甜蜜欢喜,他在她眼中仿佛就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从曾今的满心满眼,到现在的看不到存在。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强行从他生命中剥离离来,疼到骨髓。莫大的悲戚席卷整个心脏。焦虑,仿佛在烈火中焚烧。 “真相如何,本王自会探查,不管是谁,敢伤害本王的女儿,本王就算拼上所有也要他负上不可承受的代价。” 风王爷虽然苍老,可眼睛却格外的清明锐利。 “至于辉月宫那边,不劳烦太子殿下费心。殿下和小女之间的婚事本不般配。至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不可!” “不要!” 第九章 最牛送客 太子和月夕同时发声。 只听得软糯清甜的声音响起:“阿爹。小蝶给轻轻讲过,蒲苇磐石,不可转移的道理。轻轻不可以放弃太子。” 月夕知道事到如今,她若再不做出反应,怕是要惹人怀疑。而她现在还不想暴露。 “贱婢都是你教坏郡主!来人,把这贱婢拖下去!” 被再次点到名的婢女只觉天旋地转。她真的很想说,她没有。她连字都认不全,哪里来的那么多故事给小郡主讲。可是她不敢,她怕风王爷真的割了她的舌头。 太子瞬间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轻轻没变,还是那个保护着他的小保镖。她之前失常,只是在乱葬岗受了惊吓导致。 想起来太子又开始心疼自责。如果不是他没用,就不会被别人拿来做文章,成为伤害轻轻的借口。每次都是她保护他,而他只会给她带来灾祸。 蓝衣的少年眼神忧郁,令人心碎,看的风王爷就想给那张俊脸来一记爱的抚摸。就是那副娘兮兮的死样子骗取了他闺女的同情心定下了那个该死的婚约,现在又来,当真是卖惨卖上瘾了。 “既然轻轻说了,那么退婚的事就日后再说,现在请太子殿下和首徒离开。本王眼睛疼,看不了那么多人。” “月仙师,多谢你送小女回来。只是府中现在事务繁杂,不便招待。他朝若有需要王府的地方,本王必当尽力而为。” “送郡主归来是我的职责,王爷不必言谢。告辞。” 对风王爷的两副面孔,太子早已见怪不怪。只是白染接受不了风王爷对一个普通弟子都比对她要礼貌,这不明摆着打脸吗? 太子那凤凰男没脸被打很正常,可她确实堂堂的辉月首徒,走到哪里不是前呼后拥的,如今待遇居然比不上一个普通弟子,叫她如何能忍。 白染不甘道:“王爷,师尊让我来为郡主看病。在未确认郡主的身体是否正常之前,我不能离开。” 她就不信在她表明自己是医生之后,风王爷还敢不留颜面的赶她走。叫这死老头之前不给她面子,说那么多难听的话。后悔了吧。求她吧,求她,她才会考虑好好替那个傻白甜看病。不然,哼哼。 太子也希望在确定月夕身体状况之后,才能放心离开。 但是面对自己这强势的未来岳父,他现在只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可不想当着轻轻的面被人给叉出去。 虽然他的脸皮已经被风王爷磨练的刀枪不入,但是他也不能在轻轻面前丢脸,背着的话还是可以的。 然而风王爷却不按常理出牌,“首徒大人是吧?” “是” 白染突然心底生出不好的预感,却也只能强装镇定。 “本王以前养过一条狗,通体雪白,据说是和外族杂交的稀有品种。本王可疼它了,每顿都给它吃肉,那畜牲倒也长的油光水滑。可是有一天它不知死,居然敢冲本王狂吠,于是本王抬腿就是一脚,那畜牲就死了,交给厨房做了一顿狗肉,味道还不错。” “后来本王又养了一只狗,那狗比之前那条老实多了,本王一个眼神,它就夹起尾巴,趴在地上呜咽讨饶。所以现在还在院里养着呢。其实畜牲那种东西就是低贱,不能太高看自己,一旦飘飘然,就离死不远了。相反那种只会摇尾乞怜的命往往更长一些。” 绕是再好的素养,白染也觉得自己要被气的七窍生烟了,这死老头居然骂她是狗!只不过是运气好会投胎罢了,他以为他多高贵,凭什么看不起人! 白染咬牙微笑道:“王爷此言过分了!” “孤陋寡闻,本王一向都很过分。” 这次的送客声比前几次都大。 “别忘了,是祭司大人让我来的。” 白染这次是连王爷都不叫了。真当她想来替那个傻白甜看病啊。她巴不得她死了才好呢。 “那你回去转告祭司,本王的郡主金尊玉贵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碰的。嫡庶有别,何况是一个连庶都算不上的私生女。” “人都死了吗?送客!” “二位请。” 见护卫提着兵器前来赶人,白染一腔怨恨。再不离开,她怕她会直接拔剑砍死这个老头。 私生女怎么了。 她是南境第一才女又是未来的辉月祭司,还是皇帝钦定的县主,比他那个什么不会的蠢货傻白甜好了不止多倍。 如果不是看在祭司的份上,她早就一剑杀了他了。 个死老头,以后有本事别求到她头上。不然她定要他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碍眼的人都走了,太子也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毕竟脖子上的剑,挺凉的。 “家里好像没有养狗吧?” 在风轻的记忆里,因着自己对动物的毛发过敏,所以王府里从来都不养动物,别说是狗,猫都不曾有过。 “儿啊,什么猫啊狗的,快去卧房躺着。给你看身体的混账医修回来了。真是,早不出游晚不出游,半年前出的什么游,可总算是回来了。” 风王爷让早已待命的医修为风轻诊治。 那医修实力倒也有些本事,一股柔和的灵力灌入风轻体内,竟探查出了她魂魄残弱,至于魂魄易主的事,倒是未曾查出。可她知道如果继续表现异常下去,暴露是迟早的事。 月夕分明看见风王爷红了眼眶,却微笑地抚摸她的头顶,哽咽道:“不碍事的,阿爹一定会治好你的。阿爹的女儿任它魑魅魍魉,神仙妖魔都不能将你夺走。” 风王爷说的轻松,月夕却分明感受到头上的手在轻微的颤抖。 “阿爹……” 月夕梦呓地唤了声阿爹,这是这具躯壳残留的意识。 “乖,快些睡吧,睡醒了阿爹让厨房给做好吃的。这么瘦,得多吃肉啊。” 捏了捏闺女肉呼呼的脸颊,风王爷带着医修转身离去,只是那身形哪里还有之前的精神挺拔,步履蹒跚,背也佝偻了些许。 月夕幽幽凝视风王爷远去。果然,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她这一生都只是个错误。 她探查过风轻的记忆,没有一丝不愉快的东西,又或者说这个孩子的魂魄很纯净,这种纯净她只在温寒身上见到过。 偏偏风轻的最后一段记忆却是截止在上乱葬岗之前,就像是有人生生把她惨死的记忆给抹掉了。 风氏王爷看似昏聩,实则锋芒内敛,保护风轻的影卫最强者是万中无一的高阶修士。在这样一群高手的看护下,风轻还能轻易被一个婢女给骗出府,最后殒命乱葬岗。 偏偏风轻的记忆里却没有任何关于这些高手反抗的印象。就好似遇到危险时,他们从不存在一般。 明显这是一场针对她复活精心布置的局,而风轻只是被无辜卷入的祭品。 想来也是可笑,她活着的时候所有人都想她死,而她真正死了,却又有人想要她活。 什么时候,她的命需要旁人去做主了。她倒要看看,是谁有如此大的胆量和野心,不惜背上忤逆天道的代价,也要将她从无尽黑暗中召回! 安知唤醒死灵的代价,首先便是以自身为祭,祸乱无穷! 第十章 此间少年 幽暗的地宫,火光明灭。 风烛残年的老者凝望着高高的祭台,眼神复杂。 “那位真的能回来吗?那可是无间业火。业火焚身,灰飞烟灭。她若是还有一魂尚存凭着对辉月宫和皇室的怨气也早该夺舍重生了。毕竟她当年可是存着灭世的心。何故留着南境白白太平了百年。” “太平?呵呵,你南境皇室包括帝王在内年不过三十五则夭,不过百年就已经换了七八个帝王,权柄尽落辉月宫之手,知天识命,尽享安乐,还真是挺太平的。我如果记得不错,你也快到三十五岁了吧。” 答话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青衣翩翩,就像是一朵盛开的青莲,不儒雅温润,却有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腰挂封魂铃,里面封印着成千上万的厉鬼,背负黑色杀生剑,不知有多少生灵被斩于剑下。 他似乎很喜欢笑,笑眼盈盈的,很明媚很阳光,就连杀人的时候都是笑得眉眼弯弯,一双黑黑的眼睛格外的明亮,就如雪山之巅的白雪,眼底的波诡云谲,只有他自己知晓。 被戳中痛处的男人立刻声音阴冷道:“辉月宫说那是她的诅咒,她被业火吞噬前诅咒皇室早夭,天下不祥。” “你信?” “我不知道。如你所言,我的时间不多了,生机在身体飞快流逝的感觉实在太糟了。你看我如今不过三十三岁,就已经满头白发了,我的皮肤干枯的就像树皮,浑身都透着腐朽的味道,等到头发像蓬草一样大把脱落的时候,大限就到了。” “我看过那些帝王的遗体,明明刚死,却变得像干尸一样。他们的表情除了绝望就是恐惧。如果要说错,错的是一百年前的先祖皇帝,为何要遗祸子孙!” 男人苍老的声音不甘又怨愤:“我明明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做,那么多的伟业等着我去完成。可现在却已宿命将至,为之奈何。我现在盼只盼这次的招魂能够成功,即便只是饮鸩止渴,只要能摆脱这个不人不鬼的样子,解决掉辉月宫,再大的险都能冒!我……等不起了!” “放心,那小傻子的魂魄,无疑是一百年来最好的祭品。而她那副皮囊就是最好的容器。” 相比男人的激动,少年则平静很多,低头把玩着腰间的封魂铃,笑得分外好看,声音清澈温柔,却压着丝丝残忍。 区区血脉咒杀,也能叫残忍? 放心,我会让你和你的祖先们一样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残忍。 毕竟要论起超度,我顾某人才是真正的行家。 他至今都不会忘记。 一百年前的那场边境大战,那个女人竟只凭借一人一剑就斩杀了沧澜十几名资深神阶高手,震慑住了沧澜侵略的五十万大军。 能达到神阶的无疑举世罕见的天才,那些人都是几百岁的老东西,而那一年她才二十岁,刚刚踏入神阶。跨级斩杀十数人,付出的代价也极其惨重,辉月宫的精锐伤亡殆尽,她自己圣剑碎裂,白衣血洗,到最后无计可施竟然自爆灵基。 灵基是什么,那是修士灵气的聚集之所,灵力的本源之地。灵基一旦粉碎,天地灵气无法聚集不说自身的灵气也会溃散枯竭,断无修复的可能,再高的品阶,都会沦为人人都可欺辱的废人。 那天源源不断的灵力震荡直冲苍穹,山河晃动,就为护着一群软弱无能的蝼蚁。真是一个蠢货,愚不可及。 可笑的是后来沧澜退军了,边境的城池却还是被屠了。她自己也被当成罪人押回都城受审。 行刑那天,她崩溃入魔,以自身为炬,举火焚天。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业火,那诡异的碧色可真是好看。业火肆虐下,哭嚎嘶吼的地狱景象更是令人痴迷。 偏偏那一天是他第一次看清她的模样。光着脚,浑身是血,又没了眼睛,狼狈的不得了。他当时畅快极了,原来高高在上的神也会跌入泥泞里,被人踩在脚底,碾成烂泥。 可即便是那种境遇,她的腰还是挺的笔直,端着一副圣人的死架子,那无视一切的假清高,就好像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粪土垃圾。可她还是被一群垃圾给整死了,真是又恶心又好笑。 笑的他眼泪都要出来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女人。说好要灭世,最后苍生无恙,自己却抱着个傻子的尸体自焚烧成灰烬。 如果换做是他自己活不了,那就大家都不要活了,什么南境,沧澜,天下苍生,就烧他个生灵涂炭,天地飞灰,让这世上所有的生灵都为他殉葬。 不过是他也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种地步,旁人的死活算什么,只要自己开心就好,其他的都是杂草垃圾。 那个愚蠢可恶的女人啊!他最恨她那副圣者慈悲,怜悯天下的虚伪模样,看起来冰封万里,冷的没有温度,其实对谁都好,不管傻不傻,是人是鬼都能温柔以待,就算遭遇最大的折辱,最后还是选择了宽恕,果然骨子里还是懦弱吗?! 他至今都记得,那漫天的碧色,血衣残破的盲眼祭司抱着少年瘦削的尸体孤寂地被烈火吞噬,长发倾泻,苍白的容颜,冷的孤寂…… 一百年了,整整一百年了,莫梨又再次盛开在了南境的土地上。那孤高的白,是她最喜欢的雪的颜色,也是他最讨厌的颜色。 这一百年的时间里,他走过每条和她相逢的路径,她去过的地方,走过的路,每一个他都去过,只为能寻找她曾存在过的痕迹,她的每一片灵魂碎片,哪怕微若萤火,他都珍藏的格外仔细。 一百年的时间太久,一千年,一万年的时间太长。她以为自焚,就能切断和这世间所有的联系,简直可笑至极。 这世上之人怨她,恨她,嫉她,妒她,但是没有关系,还有他,他在一日,便记她一日。 她想要安息,他便偏不要她安息,他要的是她永无宁日! 男人身在尊位,可称阅人无数,可眼前的这个少年,即使现在背对着他,他也能感受到他身上刻骨的恨意,还寡淡却绵长的悲戚,就像他神秘的身份一样,性格也是如此诡异。 不过有些事不该知道的,便最好不知。这是个反复无常的人,谁又知道他下一刻什么时候会翻脸无情。明明上一刻还是盟友,下一刻就笑嘻嘻地拔剑砍人喂鬼。那场景可真是惊悚。 “那风轻?” “不过是个祭品罢了,早在阵法开启的瞬间,就被禁术反噬了,除了那副躯壳,一魂一魄都不曾剩下。你有空关心一个微不足道的祭品,还不如好好关心下自己。” “我看你这身子,怕是也熬不了多久了。别到时没有等到诅咒解除,辉月宫倒,自己就先死了。留给后人坐享其成,多亏呀。那后人再好,他也不是自己啊。是吧。” 少年的话让男人脸色一沉,毕竟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心思被戳破,尤其是还戳的这么粗暴直白。他有私心是不错,但是说的好像少年自己多光明磊落是的。 “你自己发呆吧,我还是有事要办。阔别许久的故人要回来了,我得好好准备份大礼。免得说我小气。” 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男人心底唾弃。这个魔鬼能准备什么礼物,大概又是去什么地方干些杀人放火,灭人满门的勾当去了。 杀人就算了还喜欢折磨别人,想起那些被他折磨的人,就是自小见惯了残酷的男人也打寒颤。真是国之将乱,妖魔横行。 男人有瞬间怀疑,自己招惹这个魔鬼到底是对是错。一个比风若水还要可怕的人,即便是当年的祭司重生,真的能镇得住他吗? 第十一章 一家子奇葩 爆炒鳝段,清蒸鲈鱼,上等烤鸭…… 桌子上的膳食有荤有素,皆是美味佳肴。鳝段味鲜,不乏弹性,辛辣之余却又不掩本味。 想她以整个南境全都压在她的肩上前执掌辉月宫时候,不是忙着处理凶邪闹事,就是要提防别国高手的暗流涌动,又是皇室的身体康健,辉月的弟子教学,民间洪涝瘟疫。 那时忙起来连一口热茶都吃不上,更别提用膳,所以世人皆道大祭司是餐风饮露的天人,不食人间烟火,殊不知她也会嘴馋。 才将一块鳝段夹入口中,月夕听到风王爷饱含怒火的声音,还有刀剑出窍的铁鸣声。 倒不是她擅动神念,而是对峙的声音是在她的院落门口,至于具体的内容却是不清。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冲她来的。 风轻的世界除了吃喝玩乐,就是父亲和太子,悠闲恬静。 可她一来,事立马就追上了,可真是同人不同命。 “本王说了,任何人都不得叨扰我家郡主!” “王爷,可这次是大祭司有请……” “什么请不请的,分明就是审讯。回去告诉大祭司,那欺主的刁奴就是本王打死的!让她有什么责罚冲本王来,不要找我家郡主!” “哼,不就是失手弄死一个贱婢,有什么大不了的?也不知是哪个狗婢养的拱火,居然闹到了大祭司那里,要是被本王知道,非得赏百八十个嘴巴子不成。” “王爷,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还请王爷不要为难我等。” “滚!想动我家闺女,除非从本王的尸体上踩过去!” 风王爷此话瞬间将气氛僵到了极点。别人怕他辉月弟子,他可不怕,别看穿的人模狗样,实际就是一帮鹰犬畜牲,什么东西。 “阿爹……” “轻轻乖,怎么出来了?” 看着自己闺女,先前还是怒目金刚的风王爷瞬间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小郡主……” 月无暇朝月夕躬身作揖,身后是四个手持仙剑的辉月弟子,皆是眉目俊秀,只是看向月夕的眼神带着隐忍的憎恶。 “发生什么事了?” 看着自己闺女呆萌的模样,风王爷心都要化了,“没事,听爹话,回去啊。” 月无暇却直接道:“小郡主,小蝶死了。” “闭嘴!” 不顾风王爷的呵斥,月无暇凝声道:“小蝶的父母以头抢地,一步一跪的告到了辉月宫,他们的身后还有很多百姓,他们或是贩夫走卒,或是农夫、猎户,此事稍有不慎就会酿成民变。” “是以大祭司才会派我等前来请王爷和小郡主到辉月宫质证。不过请放心,祭司大人大公无私,一定会还王爷和郡主清白。” “嗯?” 看月夕眨着扑朔迷离的大眼睛,月无暇耐心解释道:“小蝶的父母认为小蝶之死是风王爷造成的,并且告到了大祭司那里。” “阿爹,小蝶是你害死的吗?” 看着闺女清澈见底的大眼睛,风王爷正气凛然:“开什么玩笑,你爹顶天立地干什么跟一个贱婢过不去的。阿爹我大发慈悲命人把她放生在了你之前失踪的乱葬岗上。鬼知道她咋死的!” 月无暇身后的四名辉月弟子眼皮已经开始抽抽了,大半夜把一个打的半死不活的弱女子扔到乱葬岗上喂鬼,你告诉我这叫放生?还真的是鬼才知道小蝶咋死的。 如此厚颜无耻,如果不是顾忌到风王爷的身份,换作旁人,他们早就大脚丫子伺候了。这托词也只能骗骗小郡主那种痴呆儿,这父女两也是绝配,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你们听到了,小蝶的死,不关我们的事,所以不准你们抓走我阿爹!” 月夕张开双臂奶凶奶凶地挡在风王爷面前,呈保护姿势,只是可惜目标太大,她这个掩体聊胜于无。 她不是风轻的事,暂时还不能暴露,不然痛失亲女的风王爷第一时间会不顾一切的报复她。只有死人,才知生命的炙热和可贵。而她如今也隐隐生出了一缕贪念。 虽然可耻,但是控制不住。而保护风王爷这个动作是风轻的习惯,只要她认为有人要伤害她的父亲,哪怕自身再弱小也会义无反顾的挡在风王爷的身前,又是心酸又是可爱。 果然月夕的举动,让风王爷老怀欣慰。 “你们做什么?!” 太子接到辉月宫来风王府的消息,就第一时间的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轻轻可怜巴巴地挡在身高九尺的老岳父面前。 老岳父则是泪眼婆娑,眼看就要老泪纵横,父女俩就像秋风中的落叶,眼看就要摇摇欲坠,辉月宫的弟子仗着年轻力壮竟敢欺负孤儿鳏父! “尔等身为辉月弟子,应当秉公执法,安能仗势欺人?!” 辉月弟子的嘴角疯狂抽搐。 他们只有五个人,鬼知道这风王府里有多少修士影卫。说他们欺负风王爷父女,就好比说是一个人包围一群人。 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家子残疾。 风王爷其实应该是疯王爷,生个郡主是个傻子,现在又招了个眼瘸的太子女婿。 请问汝家的标准是专招残疾否? 第十二章 故地重游 “狗拿耗子!” 风王爷对太子没有一点好感,不是因为他为白染说过话,而是从得知他的闺女被赐婚给太子的那一刻,就对太子厌恶到了极点。 好感度都跌到了冰点,再差能到哪儿去。须知猫焉能喜欢耗子的,尤其是妄图偷他崽的大耗子!他是鬼吗?!一天天的阴魂不散!晦气! “太子殿下…” 太子举手打断了月无暇,“事情本宫都知道了,王爷,事已至此,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就去辉月宫走一趟吧。” “我们?” 风王爷敏锐地察觉到太子话中的漏洞,“谁跟你是我们?少不要脸。” “阿爹,我们可以去辉月宫吗?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呢?” “阴气沉沉的地方有什么可去的。” 风王爷狠狠凌迟了太子一眼。果然轻轻对这大耗子还是言听计从,那可不行。 一个弟子再也看不下去了,“王爷,辉月宫乃是正气祥和之处,哪里来的阴气。” “就是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我们辉月宫更圣洁的地方了。” “哼,干净?你们关押的亡灵不是鬼是什么。那些个脏东西要是跑出来,怕不是得屠城。” “亡灵?” 月夕微微惊诧,她记得辉月宫以前是没有镇邪之地的,想来是风若水后来开辟的。听风王爷的意思,风若水关押了很多亡灵。她要那么多亡灵做什么。 人死之后魂归幽冥,生前功过,善孽镜前,一览无余。赏善罚恶,地狱十八。 可风若水却擅自阻断了那么多人的轮回路,倒是杀伐独断。 月无暇道:“王爷多虑,那些邪祟有祭司大人亲自镇压,绝对万无一失。” “阿爹,我真的想去辉月宫玩儿。” 终究是不忍,风王爷只得点头答应。有他在,想来也生不出什么事端。 于是帝都大街就出现了奇怪的一幕,威风凛凛的官兵左右开道,中间四名被奉若仙师的辉月弟子抬着一顶轿子,绷着一张脸,宛若出殡。百姓都在暗自猜测这轿子里做的该是何等的人物。 也难怪那些弟子黑着脸,自己本来是来提人的,现在成了轿夫,这任谁也高兴不起来。也只有风王爷这种胡搅蛮缠的人才能做的出来。 他居然睁眼说瞎话,说什么我那闺女柔弱不能自理,脚不沾地,强迫他们抬轿。 这若是别人还能发作一番,可谁叫这疯子王爷是他们祭司的血亲呢,哪敢怠慢。等着吧,有他哭的时候。 悠长的青石台阶,巍峨庄严的宫殿历经百年风霜依旧气势恢宏,神圣斐然,暮鼓晨钟,一切仿佛从未更迭,一切早已面目全非。是啊,这座辉月宫早已换了主人。 “轿撵止行。” 弟子们将轿子放下,这辉月宫的台阶就是帝王也只能一步一步的走上去,而且只能慢,不能急,要求步履虔诚,不然就会被视为大不敬。 缓步走在台阶上,踏实的触感是如此,每走一步,月夕的心就荡起一圈涟漪,就好像回到当年,她还是那个白衣胜雪的大祭司,身旁护拥着腰挎仙剑的辉月神官。 清风拂过,往事如烟,月夕身体轻微战栗,一阵凉寒,不是已到春日了吗,为何还这般清冷,这躯壳当真太弱。 太子眉头微皱。轻轻何时走路喜欢负手了?刚刚那一瞬的沉重压抑,当真是幻觉? “轻轻,你走路就走路负着手做什么,小心摔着。” “阿爹就是那样走的啊,看起来霸气。” 太子额头微汗,原来是小学老。可是轻轻,你真的确定你的老父亲背着手是霸气? 他怎么觉得风王爷是紧握着拳头,打算随时对他重拳出击呢。不要怀疑风王爷不会动手打人,这京里权贵,他打了不少,据说连皇帝和亲王都曾今被他胖揍过。 “多管闲事,哼!” 面对风王爷的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太子已经习惯了回以礼貌微笑。 “本来眼睛就小,这一笑直接就眯住了。眯着一条缝看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家教。” 太子:“......” 见月夕好奇地看向自己的眼睛,太子立马敛起笑容,睁大的丹凤眼,用实际向她证明自己的眼睛真的不小。 他只是自小在冷宫长大,冷宫的光线不好,所以患了些许眼疾,看事物只有接近了才看的清楚,远远的只能看个轮廓。 不过后来他发现只要把眼睛眯起来,看东西就要清楚些,所以视物的时候都是眯眼,久而久之,半眯着眼看人已经成了习惯。 即便后面轻轻用丹药治好了他的眼疾,可这眯着眼睛视物的毛病,依旧改不了。 其实他的眼睛真的不小,而且还算得上大,还很漂亮,就是没有轻轻的眼睛漂亮。 “睁眼瞎!” 太子脚下一滑,如果不是被月无暇眼疾手快地扶住,就要滚下台阶。辉月宫的台阶又陡又高,要是滚下去,怕是得跌的鼻青脸肿。 看着还在对风王爷保持温雅笑容的太子,月夕心中不经摇头。一个人要是厌恶你,就是做太多都是错,因为你自己本身在他眼里就是个错误。 其实她也不明白风王爷为何如此厌恶太子。 毕竟太子对风轻的确是真心实意。风轻也很喜欢太子。 可风王爷一见太子就是气不打一处来,甚至一点面子都不给。 也许太子私下里背着风轻真的做了什么激怒风王爷的事了吧。 第十三章 现任祭司的用心(一) 殿内,祭司风若水高坐在珠帘之后,身旁站着黑着一张脸的白染,殿下左右皆是高阶的辉月弟子,宛若众星拱月之势。 “启禀祭司大人,太子殿下、风王爷、小郡主到。” “拜见祭司大人。” 风王爷和太子对宝座上的祭司俯首作揖,月夕却是不为所动。 众所周知,痴儿是不用懂礼数的。 “免礼。” 祭司的声音柔柔的似要滴出水,却自带一番威势。 “谢祭司大人。” “拂衣,你知道本座为何要让你父女二人前来?” “知道,是为那贱婢。那贱婢的父母死不要脸将我告到了辉月宫,求什么公道。殊不知那贱婢意图谋害我儿,死有余辜,再死上千次万次都不为过。” “人死魂离,入地狱,受七灾八祸,痛苦煎熬数十载方能过奈何桥,步六道轮回,又经千万磨难,方能为人。拂衣,人命贵重。” 风王爷不屑道:“与我何干。是那贱婢自蹈死路,不顾怜自己的狗命。我又为何要怜惜于她。我怜惜她,谁又来怜惜我的轻轻。要是我的轻轻有什么不测,我挖她祖坟,灭她满门都不解恨!” “你……” 风若水无奈道:罢了,“此事就此揭过。” 显然对这个滚刀肉一样的晚辈,风若水是无可奈何。 白染朝风若水愤慨作揖道:“师尊,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小郡主是风王爷的女儿,小蝶也是她父母的女儿,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她们是平等的。” “小郡主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可小蝶就因为一个玩笑就被乱葬岗的恶鬼活活啃食而死,永不超生。就因为他们是权贵,小蝶是庶民?这不公平!” “哦……那小染觉得应当如何?” 面对风若水的反问,白染有些心虚,“至少…至少也得让小蝶的父母来辉月宫当年对质。总不能只听风王爷一家之言吧。” “小染,辉月宫不是大理寺。”风若水声音微冷。 言下之意,审理案件是大理寺的事,辉月宫是神圣之地,神之所在,不是所有人都配踏足的。 “那婢女之死的始末,本座已经了解清楚。人应秉性纯良,不应有害人之心。众生平等,不论尊卑,玩火者必自焚,咎由自取罢了!” “只是念在她父母年迈丧女,已命弟子送去了金钱财帛,想来老而无忧。若那婢女泉下有知,该是知足了。” 话说的这么明白,白染又不是傻子。只是处心积虑扇动的闹剧就以这么轻描淡写的方式结尾,很是不甘。她两世为人从未见过原告不准申诉的,而今在这里更是连露面的资格没有了。 护短护的这么厉害,还真是活久见了,这就是权力的威慑吗?说什么大公无私,爱民如子,还不是徇私枉法,虚伪! 还有那个太子,他是来当背景板的吗?从进门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说,他难道不知道此次是帮他和那个智障摆脱封建婚姻的最好时机。 跟那个该死的孙总一样脑袋被驴踢了吧。不知道和智障结婚,生的后代一定是智障吗? 面对白染的眼神暗示,太子视而不见。 对于这个暗地里煽阴风使鬼火的女人,他厌恶之极。 “好了,公事已了该说说家事了。这就是轻轻吧。” 风若水从珠帘后起身踱出。 和记忆中朱砂纯美不同,如今的风若水,头戴玉冠,紫衣华丽,手握权杖,气势睥睨超然,嘴角含笑不改威严神圣,光滑细腻的美丽面孔丝毫看不出来被业火灼烧的痕迹。 果然时间和阅历最是能改变一个人的气质。若说以前的风若水是内敛含蓄,如今倒是称得上锋芒毕露。明明只是一个修士,身上却隐有神光泛起。 月夕看向风若水的时候,风若水也在看着月夕,准确的说她已经把神念渗透到了月夕身体里试图读出什么。 她不是第一次看到风轻,但是这一次,只一眼,便让她心慌恐惧。当她迫切的把神念伸进月夕魂魄试图读出什么,然而却是泥牛入海。 这种不受掌控的感觉很不好,然而风若水依旧保持着面上的微笑,优雅的让人看不出端倪。 风王爷介绍道:“这是轻轻。轻轻,这是祭司大人,快叫祭司大人。” 然而月夕只是静静地看着风若水,在外人看来俨然呆愣。 “我听小染说轻轻在乱葬岗受了惊吓,身子大为不好。如今看着没有大碍,着实欣喜。” “这不是托了祭司大人您的庇佑嘛。有您的威势在,哪个不长眼的鬼邪感冒犯轻轻。” “话非如此。外力再强,也只是外力。只有自身强大才是大道。轻轻是我风家的血脉。风家先祖当年靠着一身强横的灵力辅佐太祖皇帝开疆拓土,作为后人也理当拥有灵力才是。” “不说除魔降妖,至少能护卫自身。而今你早已年过半百,已然与修炼无缘。倒是,轻轻,本座希望她代替你来辉月宫修习,本座会亲自教导。” 白染心中一惊,恨的咬牙切齿,这就开始走后门了?!要是让那个白痴进了辉月宫,她这个首徒的地位还保得住? 风王爷眼神一瞬晦暗,快的让人以为是幻觉。 “祭司大人您的好意,我和轻轻心领了,只是您也看到了,轻轻不同于别的孩子,她的心智和体质实在不适合任何修行。” “拂衣,你错了。在世人眼中,越是机敏之人越容易修炼,事实却并非如此,人啊,想得越多,欲望就越多,思考的越多,往往就会忽略最本质的事情,心也就越来越浮躁。倒是心思单纯的人,反而越容易入道,就如当年的温寒……” 温寒二字就仿佛两把冰锥狠狠刺中月夕的心脏。记忆的画卷被展开,抖落时光的灰尘,她的眼前依稀浮现起一张青涩俊秀的少年脸庞,两颗虎牙甚是可爱…… 白染问道:“师尊,温寒是谁?” 风若水殷红的唇瓣笑容更甚,似要开出一朵绝美的花。 “温寒啊,和轻轻一样是个痴儿,被上任祭司带回辉月宫,年仅十七便是仙阶。” 十七岁的仙阶!白染震惊了那该是何等天才!同时也很是不甘!那样的天才居然是一个傻子!她居然被一个傻子比下去了!那不是说她比傻子还不如! “那他现在在哪里?” 就算武力上被碾压,智力上还是可以绝对鄙视的。不管怎么说白染绝对不允许一个傻子凌驾在她之上。 “他死了。在百年前的那场审判中,他为了救出上任祭司,持着破杀剑一夫当关,对敌天下,最终灵力枯竭,万箭穿心,血雨梨花。” “到死的那一刻,他都跪挡在祭司的身前,不让人伤她一分。他的举动震撼了在场所有人。我想祭司在他心目中大抵就是太阳吧,就是死,少年也不让他的太阳陨落。” “昙花一般的人物,惊艳了世人,为着心中的信仰转瞬凋零,碾作尘泥。那般卓绝的天赋,如果再多给他几年,定能成为又一位辉月神官。” 嫉妒使人扭曲。相比于风若水的喟叹,白染只有嘲笑。一个傻子再惊艳又如何,还不是死了。傻子就是傻子,装什么伟大,为了救人被射成刺猬,活该。 第十四章 现任祭司的用心(二) “辉月神官?师尊,辉月神官是什么啊?神殿里有神官这个职位吗?” “有的。在一百年前。” 风若水眼神一瞬复杂,声音轻柔了些许。 “众所周知辉月祭司护佑苍生,而辉月神官的职责则是守护辉月祭司。神官对祭司寸步不离。凡是祭司的命令,神官不论对错,不问缘由,火海刀山,若有需要,拔剑弑神亦无不可。” 白染的声音瞬间都拔高了几个度,“拔剑弑神?!这么厉害!” 拔剑弑神啊!这世间的修士拼命的修炼就是想要成神。 而那位神官竟然能弑神,那该是何等的强大,凌驾于神的男人吗?! 白染不禁花痴道:“那他一定很帅吧!” 风若水没有回答白染,只是一字一句道:“辉月神官莲倾,年二十三的天阶高手,其剑凌苍,一剑劈山岳,一剑破沧海,剑锋凌厉,剑气凛然,力扞幽冥。” “好帅!!!” 榕树下,神官长冠紫衣,衣袂飞扬,容貌清雅,身姿伟岸,举世无双。金色的阳光从繁茂的枝叶缝隙洒落,柔和了神官冷峻的弧度,看起来竟有丝丝温柔。 醇澈的声音回荡在脑海,月夕的眼睛起了一层薄雾。 时过境迁,冬去春来,辉月宫依旧在,却再也无人在她身后轻唤她一声阿夕。 白染觉得自己真的不行了!光是想象她就要激动的晕倒了。 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又强又帅的男人。这是从二次元动漫里面出来的吗?! “他在哪里?!” “死了。” “死了?!” 白染不敢相信,这么强的帅哥居然死了,心碎一地。 “莲倾死于一百年前和沧澜的那场大战中,粉身碎骨。不然他若活到今日,怕是这世上要多一个神阶,不,真神!” 白染兴致阑珊。搞半天从风若水嘴里说出来的,都是死人。不过她还是不能接受那么帅的帅哥居然已经死的渣都不剩的事实,这太难过了有没有。 说到底是她穿越的时间不对,要是能在那场大战中救下帅哥,哎呀想想就激动! 不过她又眼前一亮:“那现在的辉月神官在哪里?” “莲倾是第一代也是最后一代神官,自他死后,辉月宫再无神官。” 神官一职权柄重大,如果不是绝对信任的人绝对不可以担任。而她只信自己,也只有她自己才能护的了自己,别人谁都不行! “其实不只是神官和温寒,那一代的弟子们都很敬爱祭司。他们是她最虔诚的信徒。他们把她作为自己的信仰和支柱。只是他们的神为他们指向了一条通往毁灭的道路。” “本座有时候在想,如果当初不曾发动那场战争,大祭司,神官大人,温寒他们都会活的好好的。南境也只会比现在更好。只是可惜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那些无辜死去的人,永远都不会归来。所以前车之鉴,必当谨记。” “师尊说的是,我们一定要记住历史的教训。小染相信,辉月宫在师尊您的带领下会来越好。” 风若水没有将白染的奉承听在耳中,而是轻叹道:“瞧本座,人老了就容易忆起旧事,说着说着话就说远了。拂衣,本座说那么多,就是想让你知道轻轻她并不比当年的温寒差。” 风王爷却道:“那个温寒只是万中无一的例子。我的女儿,她什么都不会,只想无忧无虑的活着,快快乐乐。其余的,就算是天塌下来,我这个做父亲的都会替她撑住。” 一听风王爷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白染灰暗的眼前突然一亮。 这不就是说如果她找准时机可以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没有素质的老东西。到时候一定叫他知道什么叫莫欺少年穷! 风若水含笑道:“拂衣啊,你觉得你真的能守护轻轻一生吗?不只是你不行,本座也不行。人生啊,注定是个孤独的旅程,没有谁能成为谁永远的守护神,她能靠的只有她自己。” “本座有时候再想如果当年本座能对你狠心一些,也不至于你年过半百还无半点灵力傍身。看你日渐衰老的模样,本座有愧啊,不只是对你,还有对风氏的列祖列宗。现在想来其实对晚辈严苛一些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是为你们好。” 风王爷不卑不亢地对视着风若水,“祭司大人,一个人过得好与不好,不是由外界定义的,而是要看她的心。旁人永远没有办法替别人做决定。” 白染现在终于知道什么是恃宠而骄,给脸不要脸了。别人争抢都得不到的机会被这个老东西不知好歹。不过这样也好,让那老东西作,这样下来就没有人会和她抢首徒的位置了。 然而此时沉默已久的太子站了出来。 “祭司大人,王爷可否容本宫说两句?祭司大人关心晚辈的慈爱之心,令人感动。然而郡主的身体和心智,确实不适合修炼。” “如若祭司大人不弃,本宫愿意代郡主拜入辉月宫学道。本宫和郡主是未婚夫妻,夫妇一体,不分彼此。本宫可以当着祭司大人和王爷的面起誓。” 只见太子举起手掌,一字一句,虔诚无比。 “神明在上,凤行在此立下誓言,愿竭尽所有守护我妻风轻,护她平安喜乐,百岁无忧,千岁无虞。 “命之所在,卿之所在。生不相离,死不相弃。若有违背,地狱无间,永不超脱!” 风若水凝视着太子,不知在思索些什么,晦暗不明地笑道:“殿下,神殿是离神最近的地方,殿下的誓言,神会听到的。” “被神知晓,是我的荣幸。” “也罢,起了誓,种了因。殿下和轻轻便是一体,殿下代轻轻来辉月宫入学,理所当然。” “如此拜谢祭司大人了。” “殿下,该称呼本座一声师尊了。” “师……师尊?” 风若水的心情看起来似乎不错,“殿下既然是代替轻轻修行,本座自会事无巨细,亲自教导于你。收你为徒,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风若水对白染道:“小染,从今以后太子殿下和你一样都是本座的徒弟。你以后定要好好照拂师弟。” “是,师尊。” 太子阴谋得逞,白染心中不由怒气重重,几乎将牙齿咬碎。从攻略对象突然变成如今祭司之位的竞争对手,这换谁能高兴的起来。 太子和风轻的婚约本是封建社会的牺牲品,她同情太子希望他早日脱离苦海。可他却不识好歹,打死都不愿意和风轻退婚,原以为是迂腐,现在看来还真打的是吃软饭的主意。 为了吃软饭连良心和脸都不要了,好恶心的吃相。 她以前也是瞎了,居然会觉得太子很帅,步步经营,寸寸算计,看来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只是个小人得志的凤凰男。 “好了,本座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拂衣你就带着轻轻回府休息吧。至于殿下,请回宫准备一二,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来辉月宫报道。” 出了辉月宫的大门,风王爷对太子莫名奇妙道:“太子殿下,希望你不要为自己今日的行为后悔。” 太子一怔,这是他第一次和风王爷对视。这位老岳父的眼中没有以往的嘲弄,而是夹杂着一些他看不清的情绪。所以这一次,他是做对了吧。 虽然不知道风王爷为何宁愿冒着得罪祭司大人的风险也不愿让轻轻拜入辉月宫门下。可在那种情况下他只能站出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轻轻,我刚才在神殿说的话都是真的,我会保护你,就像你曾今保护我一样。我会做的更好。” 听见太子害羞而又深情的表白,月夕知道,她应该表现的感动欢喜,可她终究不是风轻,体会不到那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喜悦,也装不出来。 月夕正要开口,却听风王爷道:“不要和坏人说话,快上轿。回家吃饭。” 见月夕真的不理会自己上轿,太子只觉得一阵失魂落魄。 果然岳父和女婿当真是一生宿敌。风王爷居然对轻轻讲,他是坏人。他知道轻轻最讨厌坏人了。所以轻轻讨厌他了吗? 第十五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一) 春夜的雨淅淅沥沥,有节奏敲打着瓦片,不大不小,不觉吵闹,像是一首极佳的催眠曲。 梦里不知身是客,当时只道是寻常! 气候清爽,参天的榕树下。白衣祭司席地而坐,笛声缱绻,沉静的眉眼难得的惬意。 年轻的神官抱剑站在祭司身后,目光看向远方,余光却一直悄然留在祭司身上,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凌苍剑上挂着一个红色的同心结充当剑穗,在徐徐清风中微微摆动。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一个穿着辉月服饰,眼睛蒙着一层白绫的雅玉少年,握着竹竿,从树后缓缓走来。 少年的腰间挂着一个漂亮的铃铛,嘴角满满笑意,竟比阳光还要明媚几分。随着步履的摆动,铃铛声清脆悦耳。 “姐姐!” 俊朗憨厚的少年提着食盒从天空御剑而来,划破云海,形成一道绵延的光路。 “姐姐,喝莲子粥!” 食盒被打开,里面是香气扑鼻的莲子粥。 憨厚少年给在场的人都盛了一碗,其中一碗直接放到了盲眼少年的手中。那蒙着白绫的少年却是毒舌戏谑道:“傻子就是傻子,莲子有什么好吃的,又不是肉。” 憨厚少年回嘴:“不准骂我傻子,你这瞎子!” “傻子!” “瞎子!” “你这傻子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还知道回嘴。” “我不是傻子,但你是真的瞎子!” 说着憨厚少年也不管眼盲少年看不见,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盲眼少年不打算和憨厚少年继续斗嘴,喝了一口莲子粥,却是直呼烫。 “傻子就是傻子煮个粥都这么烫。” “嫌烫你别喝。” “哼” 盲眼少年冷哼一声端着碗背过身去,只听见一阵喝粥的声音,连勺子都没用上,转眼碗里的莲子粥就被他喝了干净。幼年乞讨的原因,他吃饭的速度一直很快。 “真难喝。” “难喝你还喝光了。” “你懂什么,我这是不想浪费粮食。” 说着盲眼少年还打了一个轻轻的饱嗝。 “姐姐说过这叫口是心非,不要脸。” “关你屁事。” “你说脏话!” “关你屁事。” “你…” “关你屁事!” 彼时的气氛和谐,其乐融融,平淡又恬静。 其实除了神官,憨痴少年和盲眼少年都是祭司机缘巧合带回来辉月宫的。 憨厚少年名叫温寒,本是护国将军的嫡子,却是幼年时得到了风寒,高热不退成了痴儿。护国将军为国战死之后,他的一双儿女就被皇室扶养,女儿甚至被封为了护国公主,给予崇高尊荣。 一次皇宫遇邪,祭司奉命前去驱除,却意外发现了被关在狗笼中被虐打的遍体鳞伤的孩子,出于自保的本能,他双手抱住膝盖瑟缩在笼子的一角,浑身颤抖,一双眼睛澄澈的如蓝天碧水。 祭司救了他,把他带回了辉月宫,自此这孩子就一直姐姐、姐姐的称呼她。哪怕已经成长为少年却依旧有着孩子好吃好玩儿的天性,只是但凡是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他都会第一时间和她分享。他很粘人,喜欢跟在自己身边。 他常说等他长大,也要做保护她的神官,帮她打跑所有的坏人。为此他努力修习灵力,虽然智力跟不上同龄人,可因为他心性纯粹反而是个修炼天才,只有十六岁就已经达到灵阶巅峰,以这样迅猛的速度成长下去,也许在他二十多岁的时候真的可以成为她的又一位神官,陪她一起除祟安民。 盲眼少年叫顾良,是她在南境和沧澜的边境采药炼丹时救回来的。她发现他的时候他满身血污的倒在路边的草丛,四肢的骨头被打断,双目被挖,容颜被毁,浑身散发着浓郁的恶臭,那是腐烂的味道,吸引着大批的蝇虫,可即便是如此他还是坚强的活着。 祭司很少见过这么顽强的生命,普通人受到如此的折磨大多已经绝望选择死亡,可他却依旧选择活下去,哪怕模样如厉鬼,承受无尽痛楚。 更令祭司动容的是,他嘴角的笑容。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明媚的笑容,就像是黑暗中的一道光束,又像是寒风凛冽之中的悬崖之花,她从未见过有人身处地狱,还能笑得这么自然。 生命不易,生命可敬,生命可畏。 祭司治好了顾良所有的伤,除了眼睛。他的眼睛被人挖掉就必须找一双鲜活的眼睛进行移植,才能重获光明。可是人身贵重,祭司不能随意剥夺他人的双目,也只能静静等待时机。 这些日子祭司看出来了,虽然都是少年可不同温寒的单纯青涩,顾良显得青葱飞扬,虽然眼盲,可性格却不沉闷,思维敏锐,而且嘴毒喜欢骂人,揭人痛处。 他喜欢和温寒拌嘴,温寒憨厚的性格每每都是说不过他。可当温寒被别人怼的说不话时,顾良又会去帮忙,他不开怼还好,一开怼能直接给人送回老家。 温寒修为虽高却从不喜欢以武力压别人,哪怕是面对戏耍自己的同门也不例外。这就导致了手上干不过,骂架还是可以的。 不过随着顾良的出现,旁人都知道温寒有个骂人特别厉害的朋友,也就不再像以前一样喜欢呛他。 最好笑的一次是温寒去神官房间里偷钱,居然让顾良放风。 别看顾良眼盲但是耳力特别好,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听到。结果就是他们两都被神官抓住。 第十六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二) 后来才知道是因为祭司生辰快到了,温寒想买礼物给祭司,结果因为钱不够,在顾良的唆使下去神官那里先偷拿一点。 祭司知道后让神官提高了温寒的零花钱,这事儿才算完。后来温寒和顾凉用神官给的零花钱一人给祭司买了一件礼物,温寒买的是女子都喜欢的名贵胭脂,逻辑很简单女子喜欢,姐姐喜欢,姐姐是女子, 所以姐姐喜欢。而顾凉则要狡猾的多,他买了一条精美的银制手链,想要祭司把它戴在手腕。 这两样东西一下子就用光了神官给的所有零花钱,而且温寒还被顾凉撺掇着御剑给人到处送货赚钱。 辉月宫的人在世人眼中就是仙师,地位超然,顾凉和温寒倒好,两仙师去给人跑腿,不过说真的还挺赚钱。 至于神官莲倾,自从祭司记事起莲倾就一直陪在她身边,如果说祭司是光,那么神官就是影,和她形影不离。 人和人本是独立的个体,没有谁非要依靠谁,谁为谁而活。可神官却说祭司是他存在的意义。祭司知道那大抵是她的母亲从小灌输给神官的思想。 祭司虽然名为辉月祭司,实际却是南境的长公主。而莲倾则是祭司的母亲从战场捡回来的孤儿。从莲倾被捡回来的时候,祭司的母亲就指着尚在襁褓的女儿对他说,从现在起她就是你活在这世间的意义,她就是你的世界! 这句话深深扎根在莲倾的心里,所以哪怕面对各路追杀,伤痕累累,生死存亡,他都不曾放弃怀中的婴儿。 一个孩子要养活一个婴儿困难可想而知,靠着一路乞讨,他却把她一路护送回了都城,而后不论是何种腥风血雨,惊涛骇浪,神官都一直风雨不动的陪伴在祭司身边。 如果说祭司是南境百姓的神,那么神官就是祭司的守护神。 他守护她的安全,不辞辛劳的帮她管理辉月宫的内务,一切都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 他付出越多,她就动容越多,以至于觉得亏欠他许多。成为最亲之人的束缚,祭司的内疚和痛苦无法言说。 她希望有朝一日神官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哪怕他的幸福里没有自己。 看着温寒和顾良斗嘴,祭司眉眼无奈,蓦然瞥到神官的剑穗,思绪飘远。 她想起了自己生辰的那日,温寒和顾凉分别送了她胭脂和手链,而神官却送了她一个红色的同心结。 同心结不如脂粉首饰贵重,在街巷十分常见,可是比起那两样,祭司更喜欢朴实的同心结。 当她问神官为什么要送她同心结的时候,神官的脸色明显一红,淡淡道:“红色喜庆。” 不知为何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神官此时竟显得有些笨嘴拙舌。 后来祭司发现神官的凌苍剑挂着和她那个一模一样的同心结,神官答,买一送一。面对邪祟凶尸都波澜不惊的辉月神官此时竟然有一丝紧张。可是这样的神官竟有些许可爱。 以至于祭司不自觉的想到如果有朝一日神官真的离开自己去寻找属于他的自由和远方,心中就是一阵酸楚。 两个人相顾无言,各有心事。 日子一天天平淡如水过去,直到有一天沧澜的仙门组成了一支修士大军陈兵南境的边界,理由是辉月宫冒天下之大不韪救治收留了危害沧澜的邪修顾凉。 作为修士界的毒瘤祸害,顾凉修邪道,炼化凶尸厉鬼,屠灭师门,弑杀亲父满门,危害整百个沧澜仙门。他的臭名哪怕是身在南境的祭司都略有耳闻。 这个消息振动了整个南境,把辉月宫推上了风口浪尖。所有人都希望祭司把顾凉交出去平息沧澜的怒火。 可祭司却知道能让仙门直接陈兵两国边境,这已经不是修士界的事了,而是两国的政治博弈。她就算真的把顾凉交了出去,可沧澜又怎会承认交出去的是真的顾凉,即便他们承认交出去的人就是顾凉,可是依旧会污蔑辉月宫和顾凉勾结,以下作的手段危害沧澜。 沧澜和南境两国对峙已久,都想把对方吞并,可都不敢轻举妄动。而顾凉二字直接就成了战火的导火索。没有人可以熄灭佯怒之人的怒火,更别提还有那些在后面拱火的对辉月宫积怨已久的南境仙门。 他们冲着颠覆辉月宫,吞并南境国土而来。顾凉交和不交根本就无伤大雅。 “你是顾凉?” 看着顾良,祭司语气沉冷。她一开始就知道顾凉的身份,如今却不得不做出质问的神情。 在她心里,她希望他永远都是顾良,而非那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活鬼顾凉。 可顾良却是笑得坦荡,“我是顾凉,祭司大人,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骗你呢。” 面对这样的谐音玩笑,祭司却一点都不觉可笑,反而隐隐失落。 她本以为到了这个时候,顾凉无论如何都是会狡辩一二的。偏他承认地坦荡。顾凉又如何知晓这个时候,他若当真发挥起往日的厚脸皮,狡辩装可怜。 祭司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他是顾良。对于这个拥有阳光笑容的盲眼少年,祭司的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情感,即便她一直忽视,拒不承认。 可现在顾凉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她便再也不能装聋作哑下去。一切再也回不到从前。 “祭司大人不是早就察觉到不对了吗?不然这一年多来也不替我医治眼睛。不然以大人的能耐一双招子能有多难。现如今事情挑明,大人是要把我交给那群沧澜的狗东西吗?虽然很不情愿,不过放心,我不会跑的,谁让我打不过大人你呢。” 无赖的语气加上明媚的笑容,只会让人觉得火上浇油。 “你好像很喜欢笑?” “没办法,我顾某人命苦,五岁就死了娘,流干了没用的眼泪,不会哭就只剩下笑了。你不要仗着自己是祭司大人就想强迫我哭。我咧着嘴哭起来,那可比鬼还难看呢。不雅,不雅呢。” 祭司调查过顾凉的身世,在他五岁的那年,母亲便受辱含冤而死,此后便一直四处流浪,受人欺凌,虽然后面被师门收留,但他早已心魔深种。 丧母之痛是顾凉所有不幸的开端,他嗜杀狠毒的性格,也在捧着母亲被斩落的头颅之时便已注定。 旁人若似他那般仇深似海,哪里还笑得出来。偏顾凉笑得明媚坦荡,如春日暖阳,似乎丝毫不在乎。可他的恨刻在骨子里,烙印在魂魄中,丧心病狂。 偏祭司心中却仍有一丝恻隐,可事已至此,她只能冰冷吐出一个滚字。 “啥?” “滚!” 祭司冷冷转身,“我不管你是顾良还是顾凉,自己以后好自为之,休要再为非作歹,不然下次若是撞到我手中,必不留情。” “祭司大人慈悲为怀,我顾某人也不矫情,大家山水有相逢,大人我们走着瞧。” 第十七章 前尘 (一) 祭司放走顾凉却忽略了他阳光之下的阴霾,她本以为自己此生应该都不会再遇见顾凉,可是很快他们就在沧澜和南境的修罗战场上相见了。 两个大国之间的战争首先是由修士界的碰撞开始的。沧澜的仙门百家对战南境的辉月宫。 在那场大战中,辉月宫投入了一大半的弟子,祭司和神官皆已参战。 如果普通人之间的战争是用惨烈来形容,那么修士之间的大战则是地狱二字。烟尘弥漫,大地颤抖,各类法宝层出不穷,飞剑漫天飞舞。 这场战争中沧澜居然出现了神阶高手,神阶,神阶,顾名思义神阶高手的存在对于修士界而言就是神的存在,千万中无一,而沧澜居然出动十二位神阶,其中十位神阶初期,两位巅峰,甚至还有巅峰之上的存在,半神! 而那个时候祭司也只是刚刚踏入神阶初期,神官也只是天阶巅峰,实力决定战果,那场战争打的极其惨烈,地裂山崩,所有的植被都被真火焚烧殆尽,黄沙滚滚。 而神官也为了保护祭司被一位神阶巅峰偷袭直接殒命当场! 发冠破裂,素来整洁的神官青丝披散,一只手臂被当场削去,满身是血。 “走!!!” 神官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吼,祭司被巨大的推力推开。 神官则转身用仅有的一只手臂一把将那位巅峰径直朝远离祭司的方向推开,只见光芒大作,强烈的金光刺穿厚重的结界,天空下起来淅淅沥沥的血雨。 血雨烟尘间,祭司仿佛看到神官嘴唇蠕动,他说,对不起,我心…… 神官的眼神凄凉眷恋,愧疚纠结,剩下的话到底伴随着神形如烟散。 结界被自爆的能量冲开,连带炸死了几位神阶。 生的希望就在眼前,可祭司却只觉得天塌地陷!一直以来守护她的神官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死了!她甚至还没听清他说的话。 所有的一切都在崩裂,祭司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黑暗中不停的下陷,就要被活埋,悦耳的铃铛声响起,祭司的意识被拉了回来,只是还未做出反应,双目就剧烈刺痛,两行鲜血从眼眶汨流而下。 “祭司大人,在战场上分心是件很不好的事。你看你一分心,招子就没了。” 那是顾凉的声音! “你于危难之中救我,于两难之地放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思虑良久,不如送你下地狱可好?” 顾凉微笑着,声音温柔又疯狂,恶毒的就像附骨之蛆。 “生气吗?可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恩将仇报的人呢。对我好的人我杀,对我不好的人我更要杀。要怪就怪你当初为什么要用真心去喂养毒蛇呢。你不知道那种东西的血是凉的吗?又或者那不是血是冰!” 见祭司一言不发,顾凉无名火起,骂道:“你以为你是谁,你就是个一厢情愿的白痴,一厢情愿地妄图救世,结果身边所有人都为你而死,谁都救不了!” “你以为谁都需要你的帮助,你以为谁都领你的情,感谢你,你就是个自以为是的烂好人,活该落得今日的下场!活该!” “不过也是你运气好遇到了我,放心我不会杀你,我还会照顾你,照顾到你永远都和我在一起,我们永不分离!” 顾凉的笑声阴冷得意,五指成爪胜券在握地向跌倒在地的祭司抓去。 “滚!” 一掌雷霆般的打在打在顾凉的胸腔,狠厉的要震碎他的五脏六腑。 她以为自己曾今放顾凉一条生路,他不说改邪归正,也应当有所收敛才对。可他到底冥顽不灵,不辜负他忘恩负义的骂名。 顾凉他,当初也是这般暗算他的恩师的吧。 祭司失望自嘲。 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依旧选择了救顾凉,哪怕以命换命! 顾凉的师父救了莲倾,她换一对眼睛和一条命,至此两不相欠! 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祭司颤抖着握住胸膛的羽箭,手下用力,箭身便化作斑驳光点粉碎。 她撑着满是裂痕的不弃剑,摇摇晃晃地站起,整个人就好像要被风吹散。这里是南境和沧澜的边境,身后就是南境的国土。 祭司的弟子们死在这里,她的神官也死在这里,如今她也要长眠于此了,这就是宿命。 包括神阶在内的所有沧澜修士都围了上来,风很冷,战场很沉寂。 眼前的祭司没有白衣神圣,只有血衣脏污,双目被挖,空洞的眼眶还在不停地流血,嘴角的鲜血即便再是强忍也是如泉水涌动,披头散发,何其狼狈,恍如厉鬼,甲胄未着,单薄的身形摇摇欲坠却是站成了一座不朽丰碑,以身为界,护卫家国。 第十八章 前尘(二) 为首的半神站了出来,语气沉重惋惜,“大祭司,退吧,你我都知道这场战争意味着什么。我们从未想过要和你不死不休。二十岁的神阶了不起!未来的路还很长,未来的风景会更美,莫要止步于此。” 祭司虚弱道:“我可以退,但是你们和你们身后的沧澜铁蹄不会退。我的身后就是南境,我从小生长的地方,你们让我退到哪里去?”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此乃大道,你为祭司不会不明白。又何必在这世俗的泥淖里越陷越深,执迷不悟。” “咳咳,多谢前辈。” 祭司用手擦去了嘴角的血迹,没有故作的优雅,倒有几分男子的粗犷。 就在半神修士以为祭司就要放下,眉头一松之际,却听她道:“可有些事即便我是祭司也是想不明白的,我若能明白,就不会成为南境的祭司,就不会站在这里面对你们。” “你们知道吗?别看这里如今是一片狼藉,可是春天的时候它是一片草场,开满了野花。那些花叫不出名字,在贵族们眼里难登大雅之堂,可是它们依旧拼尽全力的盛放到秋后凋零,再盛放,可是明年,以后它们永远不会再开了。” 祭司整个人就如秋风中的落叶,苦涩道:“我和神官、弟子们也是如此,这里注定是我们的埋骨之处。这样也好,大家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半神修士恨铁不成钢,“螳臂当车终将被车轮碾的粉碎,逆火执炬必得烈火焚身!” “有一个人,我很讨厌他。但是我记得他说过一句话,兔子急了都能给人咬下一块肉,何况我不是兔子。前辈,狮子搏兔亦要全力啊。” “混账!岂有此理!” “大人,跟她废话什么,有道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二十岁的神阶,如此恐怖修为今日放虎归山,他朝难保她修为突破不会报复。要知道我们可是杀了她的神官啊!” 修士品级一阶都是天堑,神阶的怒火足以让大多数修士灰飞烟灭,谁又敢轻易承受。 “杀了她!” “杀了她!” 所有修士齐呼,纷纷朝祭司冲去,蚁多咬死象,何况对方只是一个强弩之末的瞎子,何惧之有。 眼前是一片黑暗,只得到呼啸的风声。这一次再也无人站在祭司身后了。这样孑然一身的感觉,落寞凄凉,可也无所畏惧。 剑光四起,剑压肆虐。 祭司的白衣也被鲜血越染越红,如冬日里绽放的点点红梅, 隐隐暗香浮动。 山河色变,血海飘香当是如此! 直到一声裂响悲鸣,不弃剑终于被强大的灵力彻底震碎。 修士的剑不同于寻常人的佩剑,剑如其人,如今剑已碎人何如? 随着不弃剑粉碎,寥寥无几沧澜的修士都暗自松了口气。 谁也不知道身受重伤的祭司在濒死之际还能斩杀这么他们多人。神阶初期斩杀中期,这已经不是越级厮杀了,简直就是传奇。不过强弩之末到底是强弩之末,当最后的威势散去,剩下只有末路了。 看着瘫倒在地的祭司,同样受了伤的半神皱眉道:“大祭司,你真的很强。可是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结束了。” “咳咳……是啊,结束了……” 祭司喃喃道,身体已经痛到麻木,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是奢望,生命不断流失的感觉是如此清晰。人之将死,往事如掠影浮光在脑海中快速展现。 神官的脸,随她上战场的弟子们的脸,顾凉的脸,到最后定格到温寒那张憨痴青涩的脸庞,还有驻守辉月宫的那些弟子,流血的嘴角不禁泛起恬淡眷恋的微笑,“可是我还是不能放你们过去呢。一步都不行。” 南境还有她想要守护的人,她怎么能,怎么敢,让他们受到战火的涂炭。 有人的地方就有希望,温寒和剩下的辉月弟子就是祭司的希望。哪怕只是一颗颗种子,只要假以时日照样能山花遍野。风暖花香,姹紫嫣红。真好。 “死到临头还如此嘴硬。瞧你这副残损的模样怕是死后连畜牲都做不成。” “生前莫管身后事,功过自有世人评。” “各位前辈,这里是个风水极好的地方,来都来了,大家就一起留下吧。和我,和神官,还有弟子们永远地留在这里。” 祭司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事已至此,无力回天,不过她还有最后一件事可以做,复仇!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圣者,有仇必报,有恩必偿,身前的这些人杀了神官和弟子们。她将他们带出南境,却没法带他们回家。 她不是好祭司,不是好阿夕。她辜负了所有人,既不得同生下来,那便共死,既然她注定要下地狱,就必须拖着这些人一起! 灵基爆裂,衣袂飞扬,庞大的灵力直冲云霄,大地震荡。 第十九章 神陨(一) 冷雨凄凄沥沥的下着,沉重的空气不容许人喘息,白昼更像永夜。 灵力尽丧的盲眼祭司被坚不可断的缚神铁索死死地绑在历来惩罚滔天罪徒的刑柱之上,长发在雨中如泼墨般披洒着,一身的血色斑驳的衣衫溅起泥浆,再无往日半分孤高纯白的颜色。 她眼眶处一双骇人的血洞,和额头处被雨水冲刷着血流不止的鲜血,不像是昔日高高在上,受臣民敬仰崇拜的神圣祭司,倒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索命修罗,这浑浊世间的至邪至恶。 刑场的上方,是皇帝率领的皇室宗亲,文武百官,下面是人头涌动的南境百姓,刑场的四周镇守着帝国最强的精锐军队,暗处更有百名灵力高强的修士护法坐镇,确保行刑万无一失,今日注定是神陨之日! “月夕,你身为祭司,却道心污浊,与人私通,致使边陲屠城战祸,亡灵夜哭!空有祭司之名,实则魔道不复,满手血腥,可憎可恶。” “朕奉天令,诛妖邪,废除你辉月祭司之位,受万箭穿心之刑,血祭在战乱中无辜枉死的子民,以证天道。你如今可还有话说?” 年至四十的皇帝,眼角处微有细纹,却并不影响温雅出尘的风貌,反而带着沧桑岁月的魅力,威严的声音杀机冷酷,隐压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那张阴沉的堪比都城天空的脸,细细看来竟和祭司有几分相似。 祭司那双空旷的双眼,望向皇帝所在的方向。那是她永不可言说的君父。 她是他锋利的刀剑,稳固皇权的死物。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她除魔灭祟,乾坤定国,义无反顾。 而今,南境终于不需要没有灵力的瞎眼祭司,更不能容忍一个被踩到烂泥里的神。 与其放任她自甘堕落,让南境成为天下的笑柄,污了他为君的清名,还不如死了干净,至少还能报答他当年无几分真心的予命之恩。 如今却还问她还有何话可说? 过往恩怨,千言万语,她又如何说起? 祭司冷冷地望着,任由冰凉的雨水拍打那张凉寒彻骨的脸,纤弱挺立的身影,很冷很淡,一如无数次风雪之巅,她孤独前行,面向黑夜星辰,守护着从不属于她的春日明媚,却难言出口。 “陛下,虽然大祭司此番的所作所为给南境边陲带来了灾难,很难以让举国上下释怀,可若水以为大祭司她不过是经历一场艰难的情劫罢了。修行之人都会经历劫难,只要劫数过去了,大祭司定能回归正道……” 雅静清丽的白衣女子,发间装饰极简,眉点朱砂,腰佩仙剑,体态楚楚,不染凡尘,身后是一行同样白色衣袍,腰间佩剑的辉月宫弟子。 皇帝的阴冷的声音,盛怒无比:“凭什么她的情劫,要用南境数万生灵的性命来度!朕今日若饶过她,谁又去饶过当日被沧澜铁蹄践踏而死的数万亡灵!” “天道公允,容不得徇私枉法。若水,你身为辉月宫的新任祭司更应知道此理,休要再言!” 祭司当然听得出她曾今弟子的声音。 据说是在祭司全军覆没,边境被屠城之际,这位资质平平的弟子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使用逆天禁术,迫使肆虐的沧澜修士们退了兵,再无反扑,力挽狂澜,救边境百姓于水火,而今代替她成为了南境的新神。 一个灵阶居然可以逼退半神、神阶,天阶,上千位仙阶,上万位灵阶和数不清的术阶组成的修士大军? 只是浴血死战的神官和弟子们的又算得什么?那么多的性命,那么多鲜活的性命就为了给所谓的新神戴上光环! 这就是她和神官他们誓死守护的南境啊,真的是她错了吗? 她不该带着神官他们奔赴战场,那样至少他们还能活着。不问世事,独善其身,任由南境被沧澜吞并,虽然会死很多人,可那是天下融合必经的阵痛,时间会抹平一切的伤痛,只要神官他们就好了。 她错就错在一厢情愿,一厢情愿的逞能,一厢情愿地觉得南境需要她的守护,一厢情愿地害死了神官和弟子们。 她就是个一厢情愿的白痴,一厢情愿地妄图救世,结果爱她的人都为她而死,而她谁都救不了。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罪首无话可说,皇帝公正不徇私情,南境臣民的山呼声震耳欲聋,声音之齐,是皇帝临朝以来二十年来最得民心一次。 也是祭司听到过最为振奋人心的摇旗呐喊,远胜过她以往除魔归来所有的凯旋。 在来刑场的路上,她被皇帝下旨,披发赤足,戴着铁链拖着数百斤的巨石游街。那些曾受她倾心庇佑的百姓,不畏下雨风寒,早早地便来到了街道两侧,提着沉重的竹筐,伴随着不堪入耳的咒骂。 每一个人都向她扔出了尖锐的石头,没有一个例外,那些石头比雨点还要密集,统统地都砸到了她身上,看到她流血受伤,他们大快人心,比丰收还要令人欢喜。 他们不会记起,若不是祭司,在修士与凡人共存的人界,他们这些血肉之躯的凡人不过是修士眼中的猪狗牛羊,可以毫无负担剥削杀戮的牲畜。不要说安身立命,就是有个全尸都难。 因为没有凡人会知道,坐在家里,哪天会掉下一大团真火球,连人带屋将他们焚成焦炭,走在路上山峰会不会突然崩塌,掩埋一切,同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邪祟灭门噬魂。 是祭司和她的辉月宫为凡人和修士与邪祟之间隔了一道屏障。 然而有的事做的多了,就会被人当成理所当然。 他们虔诚信徒认为辉月祭司居于神殿内,高在九天端,受万民朝拜信仰,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对她的信徒有求必应便好,所以无条件的付出,无条件的给予,无条件的牺牲,不可以悲伤,不可以彷徨,不可以恨,不可以爱,不可以活得不伟岸。 可是当有一天,他们痛心疾首地发现,原来那个神圣的凌驾于南境众生的祭司,竟也会为私心动摇束缚,看起来和红尘俗世中的凡人没有任何不同。 信仰刹那崩塌,谁又管她曾无数次背抵黑暗,守护光明,只剩下的无尽报复和怒火,促成和见证一个神的毁灭,何等愚昧激奋。 偏她这许多年来,救赎无数,普度无数,到最后却只能孤零零的一人,孤零零的生,孤零零的活,孤零零独面黑暗,到最后孤零零的的死,什么都不曾拥有,什么都不曾失去,原来她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人,便是这孤零零的自己如今也要寂灭在这茫茫天地了…… 冷风凛冽,如凌迟的钢刀,雨水拍打着,祭司苍白的嘴唇微微地泛起了一抹冰凉的弧线,这是她第一次笑,太多的无奈凄凉,不知道在嘲讽负了她的世人,还是嘲讽这般田地的自己。 恩恩怨怨,原来怨从来比恩重。不过她从未看清,如今看的明白,却终究锥心刺骨。 万箭在弦,蓄起浓浓杀意。 祭司嘴角的笑意更深,此时竟有些庆幸自己的眼盲。到底好过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满目污浊。 突然一声灵鸟清鸣凄厉,撕裂云霄。 清逸如画的白衣少年驾着蓝色灵鸟,持着宝剑从云端疾风掠来,澄澈的眼眸倒影着世间极致的明亮,如白雪飘扬……… “不许伤害我姐姐!” 第二十章 神陨(二) 祭司的心瞬间一紧,连带清冷的眉头都微微皱了起来。即便是没了眼睛,她还是一下便听出了声音的主人。青涩稚气带着少年变声独有的嘶哑。 除了被她带回辉月宫的痴傻少年还有何人? 少年从灵鸟的背上跃下,急急地奔到祭司身前,抱着剑,像老母鸡护崽一样,朝杀机刺骨的权贵百姓,极力表现出凶狠的模样,大声道:“你们这些坏人,不许伤害我姐姐!” 奈何他的身体清瘦,体格与寻常十五六岁的少年还要略矮上一些,长相极佳的面容呆呆的,颇为痴憨,纵然怒目而睁,清澈的眼眸大大的,如明亮的星辰,无一丝戾气,加之幼稚的语气,开口时露出的两颗虎牙,即便是握着剑,也根本形成不了任何威慑力,反而一出现,就令这般严肃的场合立刻闲言碎语,鄙夷嗤笑。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温家的傻子。听说当年被辉月宫要了去,还以为关哪个疯人院了。没想到还出来丢人现眼。” “谁说不是呢,温将军当年何等天纵英才,却没想生出的儿子竟是个傻子。这最后一点骨血算是断喽。” “你们看他傻不拉几地拖着把破剑,挡在那瞎子的跟前发什么疯,瘦的跟个娘们似的,我一根手指就能给他戳倒。犯傻也得分场合吧,简直丢死人了。” “什么犯傻,没看人家穿着辉月宫的衣服啊,连灵鸟都骑来了,指不定是真的来劫法场的。只是可怜护国公主,摊上了这么个傻弟弟。再好的名声,可有的脸丢哦。” 面对嘲讽容色精致的护国公主瞬间花容失色,对少年厉声尖锐:“寒弟,你莫不是又犯了疯病,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我才是你姐姐!” 少年厌恶道:“你才不是我姐姐!你是把我关在笼子里的坏女人!我讨厌你!” 少年言罢,周遭立刻低声交议了起来。他们如何都没想到少年会说出护国公主将他关狗笼的话。虽然傻是傻,看样子也不像乱讲。不管真相究竟如何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众人看向护国公主的眼色也变得意味不明了起来。 护国公主咬牙切齿:“来人把公子给我带下去!” 得了令的侍卫立刻朝少年奔去,少年以为侍卫要伤害祭司,本能地拔出宝剑对峙。此时众人才看清楚剑的原貌,精妙的古老符文,锋芒毕露的剑身隐隐透着缕缕殷红的血色,赫然是战死护国将军的贴身佩剑,破杀。 当年护国将军温珏战死后,破杀剑也消失了,有的说它在战争中被毁,有的说它流落毒瘴战场,有的说它被蛮国收藏,却不曾想它如今竟出现在了一个傻子的手里。 “回去。” 祭司清冷的声音带了一丝急促,她已经察觉到了皇帝的杀意。即便温寒在众人眼中是个傻子,可却依旧打消不了皇帝的疑心病。 “不要,我走了,他们又要欺负姐姐了!姐姐,他们把你欺负的好惨!他们是坏人!顾良说过坏人都该死!姐姐,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们回了家,就把门关起来。他们进不了,就伤害不了姐姐了。” 天真纯质的语气,说不来什么豪言壮志的守护,只知道他的姐姐,不能让人欺负。 “留在我身边你会死,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似是意识到少年不懂死亡的含义,祭司放软语气解释道:“你再也喝不了莲子羹,吃不了枣泥糕,再也不能和小蓝玩耍,看不到广阔的天空,就连花香也闻不到了。” 少年似是皱眉思索,片刻便笑容清澈:“可我还有姐姐啊!我有姐姐,姐姐有我!我们到哪里都不分离!至于小蓝……” 少年不舍看向羽毛湛蓝的灵鸟,“你说过小蓝长大了要独自飞向天空。小蓝它还会有很多很多朋友的。就是我看不到小蓝生蛋了。我和小蓝本来约好了,它生小小蓝,我要给它照顾的。不过也没关系,小蓝以后的夫君会为它好好照顾宝宝的。” 灵鸟有灵,察觉到凝重的气氛,扇动翅膀,连声悲鸣。 “阿寒……” 祭司唇边泛起一缕浅淡的微笑,如陌上新开的花朵,清风摇曳的静谧。少年看的憨痴,愣愣的,悄然红了耳根,不明所以。 “啊?” 沉默了顷刻,祭司的声音温柔的似辉月宫后山清新的山风,“小蓝和你一样都是个少年。” 灵鸟此时扑棱的翅膀力度更大,鸣叫更叫不忿。 “少少年?” 姐姐说小蓝和他一样都是男孩子,那小蓝岂不是一辈子都不会生蛋了。他还打算帮它孵小宝宝呢。 “阿寒,莲衣镇的莲子该是可以吃了。” “姐姐……” “我想吃了莲子了。阿寒,你让小蓝带着你,一直往南飞,找到莲衣镇,给我剥上一大堆莲子。” 那里是沧澜的国境,南境的追捕力度再强,也不敢轻易渗透过去。这也是她唯一能为温寒做的了。 她这一生给了太多人恩惠,皇室、臣民,可如今真正站出来保护她,却只有痴傻懵懂的温寒。她予旁人多少,他们都觉得天经地义,唯有温寒,她不曾过多给予,他却将她当做了全世界。 她没了眼睛,失了灵力,就连灵基都毁的粉碎,废人的她再也护不了南境,佑不了苍生,再落魄潦倒,方寸之间却还想护温寒一人的周全,护他无忧无虑。 “姐姐,我们一起去莲衣镇剥莲子好不好?” 少年说不出来的滋味,不是他懒不愿给姐姐剥莲子,就是酸涩想哭。 祭司摇头:“我和他们还有事没有了结。你先走,我随后便去寻你。和往常一样,你把莲子粥熬好,我来了就可以喝了。” 精锐的铁甲军队握着长矛杀气腾腾地冲上刑台。 “陛下有旨,劫法场者,和犯首同罪,将温寒拿下!” 士兵们本以为少年痴傻,即便是拿着号称神兵的破杀也只是白搭,谁知围上去之后才发现少年灵力不俗,再怎么也得有仙阶实力,十几岁的仙阶啊!何等天才!真有当年几分护国将军的影子。 皇帝的眼神竟如淬毒。 再不复之前的温柔,祭司冷喝道:“阿寒,听话,骑上小蓝,走!” 听到祭司急切的呼声,少年用剑气劈开拦路的士兵,快速跃上灵鸟的背脊。灵鸟仰天凄鸣,双翅扇动,乘风而起,立刻就飞到了刑场高空。 祭司紧绷的脸色缓缓释然。蓝灵鸟在所有飞行灵兽中速度堪称顶级,若是拼尽全力,半盏茶的功夫便可横跨数个州县,温寒破杀傍身,又有仙阶实力,逃过追兵应该不难。 她是个没用的人,什么都做不了。只愿温寒余生能遇到一个真心待他的人,平静安乐。 这个纯粹真挚的少年值得被世间的美好相待。而她只是一轮残月,当乌云翻涌最后的光芒都将被遮盖,彻底没入黑暗。 冷风吹拂起风若水宽大的袖袍,连带着一身白裙的飘扬,整个人就像荷塘之中的白莲,拿着弓箭的手缓缓举起,萃毒的箭镞精确地瞄准着祭司的心脏。 第二十一章 魔生 “大祭司……” 身旁的辉月弟子被风若水的举动吓了一跳。 “陛下已经判了师尊万箭穿心。万箭齐发该是何等痛苦。我和师尊到底师徒一场,尊她敬她,这最后的一刻也该是我来送她。只要能为她结束痛苦,欺师灭祖,忘恩负义的万世骂名我还背得起!” 风若水声音之沉重,眼中隐隐有泪色闪动。 弟子感动:“可那个罪人不值得您这般待她。” “传道授业,师恩大于天!” 手中的箭便离弦而出,肃杀破风,用的是十成十的灵力。 “姐姐!” 撕心裂肺的呼喊,本已离开的青涩的少年此时不顾一切地飞挡在的祭司身上,瘦弱的身体此刻成了一面最坚实的盾牌,冷箭从背部刺入贯穿胸腔,鲜血喷涌,染红雪白的衣襟。 这是少年第一次拥抱着祭司,也是今生今世最后一次。 “姐姐,我想了想我很傻很笨,要是迷了路,找不到莲衣镇,给姐姐采不了莲子怎么办?” 少年滚烫的鲜血溅上的刹那,祭司的面孔终于惊愕地划开冰霜,心仿佛被滚烫的岩浆灼烧。 “我还是决定和姐姐一起去莲衣镇,我采莲子,姐姐给我熬莲子羹,我……我……我最喜欢吃姐姐熬的莲子羹了……” 少年微笑着,清澈的眼眸噙着晶莹的泪水,就如晨曦的朝露,纯真美好,声音带着令人呜咽的眷恋凄切。 “姐姐……你不会嫌我笨的……对不对?” 祭司空洞的眼眶看不见,她只清楚察觉到少年的体温正在极速消失,就连那纯质的魂魄也被冷箭的灵力震的开始溃散。 又是数声利器入体的声音。 士兵纷纷举起长矛刺穿了少年瘦弱的身躯,骨肉碎裂的声音是那么清晰。 五脏六腑的破碎,少年痛的眉头紧皱,却哼都不哼一声,颤抖着手,紧紧地抓住他的白衣祭司,贪婪地似是要抓住生命的全部。 “姐……姐姐……我要死了,对不对?死了……就不能陪在姐姐的身边,做姐姐的神官了。可是姐姐我……我……真的……真的…想做你的……神官……” 少年瘦弱的身躯无力跪靠在祭司的膝上,清澈的眼睛渐渐失去焦距变得混浊,泪水和着雨水流到了一起,背上残忍的贯穿着七八支尖锐的长矛和密密麻麻的羽箭。 这个痴傻的少年他以最虔诚的姿态跪叩,临死都要托举他的太阳,不被陨落…… 祭司低着头,手保持着抚摸的姿势,僵硬地悬在半空中,最终温柔地抚在少年的头顶。阿寒,你一直以来都是姐姐的神官呢。你和莲倾一样一直都在守护着我,可我没用,连你们的性命都保不住。对不起,我是个无用之人。 “我自幼修道,十二岁创立辉月宫,除魔灭妖,超度亡灵。可我护的了南境的草木生灵,却护不了一个温寒,度尽魑魅魍魉,到头来却超度不了自己,救赎世人,却将自己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眼眶处有两行鲜血顺着雨水缓缓滑下,衬的祭司薄凉的面孔诡极凄艳。 沙哑的声音淡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偏却给人无尽的悲凉。 在场的众人分明看到,满身血污的白衣祭司,此刻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起了漆黑如墨的魔煞之气,浓郁的让人心惊,而且还在源源不断地聚集!那分明是成魔的征兆!!! “我有罪,罪就罪在不该管的太多,怜悯太多。你们这些人或多或少没有不曾受过我恩惠的,如今却没有一个不心心念念期盼我死的。偏只有温寒一人要我活着,可便是这一人也被你们杀了。” “这世间之大,到底容不下一个纯粹的温寒!同样容不下我……既如此,我要这世间何用!不如焚去!” 煞气的萦绕之下,祭司长发泼墨,身上缓缓升腾诡异的碧色火焰,一朵一朵的碧色,仿佛开在忘川的彼岸之花,照的这阴暗的白昼,仿如地狱,瞬间就将刑台之上的士兵烧的尸骨湮灭。 “禁术!!!是禁术!!!” “护驾!!!” “护驾!!!” 业火一出,刑场上立刻如临大敌。 辉月宫的弟子也慌了:“大祭司,她不是灵基都粉碎了吗?一个废人,怎么还可以使用禁术?” “一个将死之人即便是使出禁术,又能可怕到哪里去。” 风若水的神色也是凝重,“众弟子听令,保护好陛下!” 只见她拔出手中的仙剑飞身就朝祭司刺去。虽然这禁术看起来吓人,可她虽只是一个灵阶巅峰,却不信奈何不了一个什么都没有废人,只要不等她术成,还不是什么用都没有的废人。 可风若水还未近得祭司十丈就被灼热的气浪给掀飞,上品仙剑被直接融化了不说,就连脸皮和身体大部分皮肤都被灼得稀烂,那还是在自身结界和家族至宝的抵挡下,不然定得直接灰飞烟灭。 可即便是如此,业火带来的伤害也远远没有结束。似是要故意折磨她一样,业火融化皮肤,侵蚀骨骼,灼烧魂魄,却就是不给她一个痛快。 女子翻滚挣扎着,凄厉的哀嚎响彻刑场,即便她只剩下一具焦黑扭曲的骨骼,可魂魄的嚎叫,依旧令所有人心惊胆颤。 第二十二章 焚世 “那是……业火!!!” “天啊业火!!!竟是业火!” 传说有一种毁灭禁术,以魂魄为祭,释放出地狱深层的业火。因为业火为献魂之人的怨恨所起,所以不烧尽憎恨的一切,便绝不熄灭,也称之为最恶毒的诅咒。 皇帝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即便如今灵力全失、灵基粉碎的情况下,月夕还能有如此强大的魂力召唤出无间地狱的业火,那她原先实力该是有多强大,真的只是她自己所言的天阶吗? 还是说她一直都在骗他,品阶是假的,灵基粉碎也是假的? 皇帝再惊恐复杂,迫在眉睫的现状已经不容许他思索过多。他不能让自己乃至整个南境都为自己这个从来都无半分感情的女儿和温家那个傻子陪葬。 “停下!朕命令你,给朕停下!!!” “停下?你叫我停下?” 祭司的声音依旧很冷,业火却只环绕在身体四周,没有进一步蔓延。 “是!朕叫你停下!” 看到希望的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极力使自己惊惧复杂的面容温和起来:“对,停下。只要你肯停下,回头是岸,朕便不再追究你边境的罪责,还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眼睛,你还是南境神圣无比的辉月祭司。” 虽然他不愿意南境拥有一个不受掌控的疯魔祭司,那样于公于私都是不小的祸端,可眼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解决办法。其余只待秋后算账。 “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会在乎一个祭司之位?” 即便没了眼睛,皇帝仍能明显从那空旷的眼眶中,强烈感受到祭司的不屑一顾的刺骨冰凉,那是敌意。 “祭司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要它,你想要什么?” 连辉月祭司的位置都瞧不上。他竟没想到素来在自己面前逆来顺受的女儿竟有如此大的野心。区区一个女人也想称帝为皇不成? 听出皇帝隐忍的愤怒和恨意,祭司薄凉的声音,竟夹杂着淡淡的苦涩凄凉,是一次次失望后仍不可轻易放弃的卑微渴望。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一个理由,一个可以让我对这浑浊世间还存有一丝牵挂的……难以割舍的理由……” 地狱的业火在大雨中非但一点要熄灭的态势,燃烧的越发凶猛,碧绿的颜色,凄丽的令人胆寒绝望。 缚神铁索在地狱业火的炙烤下灰飞烟灭。失去了铁索的束缚,祭司无力地跪坐在地上,怀抱着早已没了生息的少年。她再也听不见他唤她一声姐姐了。 要她的命,拿去便好了。什么粉身碎骨,万箭穿心,她都认了。可是为什么连一个痴傻之人都不放过?为什么! “这世上我了无牵挂,无亲,无故,无爱!如今却要我停手?!要我停手?!哈哈……哈哈哈……” 从凄苦隐忍的低笑,到最后近乎癫狂的歇斯大笑,祭司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疯魔一般。 若之前还有人不信,那么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坚定地认为这位入了魔的大祭司是真的疯了,身为女子,披发赤足,仰天狂笑,没有一丝端庄仪态可言。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却操控着足以毁掉整个南境的禁术,当真令人胆战心惊。 所有人的目光或幸灾乐祸,或鄙夷惧怕,却无一人痛心同情。 许是笑够了,祭司的神色恢复到了之前的平静冰寒,仿佛之前所有的崩溃绝望都只是旁人心魔滋生的一场幻觉。 她缓缓抱起少年冰凉的身躯,步履摇摆又坚定,每走一步,染血的足下就盛开出一朵碧色的火焰,仿佛脚踏盛世青莲,然而花开即碎,朵朵碧火刹那分裂成无数幽冥的火焰,疯狂的蔓延,蒸灭雨水,落到建筑和人身上,刹那就只剩飞灰。 面对死亡的绝望瞬间如海啸山倾。 “火!火!”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救命!!!谁来救救我!!!啊啊……” “不要!!!我不想死!!!我知道错了!!!” 耳边的求饶和忏悔,没有让祭司软下心来,她嘴角的绝望更深,笑容更艳更冷。 惊恐哭号,跪地求饶,这些就是她不顾一切都要守护的子民呢。她为祭司的时候,他们依赖她,她为囚犯,他们折辱她,如今他们又恐惧她。这就是她的子民啊,这人间和地狱又有什么区别! 踩踏拥挤,悲恐交加,不过是各自逃命,恐于人后,凄惶如奔命蝼蚁。可那又有什么用,无间的业火的面前,一切求饶反抗都是徒劳,苍生皆为蝼蚁,转眼灰飞烟灭。 “染儿停手!!!” 见业火肆虐,皇帝再也顾不得其他,在高阶修士们齐力凝聚的结界保护下,直接唤出了祭司的本名。 果然,随着皇帝这声嘶力竭的一声喊叫,祭司停下了脚步。 月夕是祭司的师父给她起的名字,而凤非染才是她原本的姓名。 “染儿,记得吗?你小的时候,最爱吃糖了,长了蛀牙疼的不得了,却躲在角落里,眼泪汪汪的也要把糖塞到嘴里,我见了,心疼的不得了……” 皇帝的声音温柔的就要滴出水来,满目的慈爱。 祭司似是随着皇帝的声音陷入回忆中,站在原地失神。 没有人知道身为南境的神明,其实也有得不到的东西。那就是父亲的爱。她自幼丧母,对这个父皇也曾有过炙热的期待,可他对她只有从头到尾都只有利用。 她的父皇只当她是一件趁手的工具,父女君臣,似如今这般的温柔慈爱,倒是从未有过。 第二十三章 寂灭 突然一把锋利长剑朝祭司的背心刺去,却未靠近分寸,暗杀的修士连人带剑便被升腾而起的业火灼伤。 偏那业火不似之前直接将人烧的灰飞烟灭,而是层层的侵蚀那人的皮肤脉络,骨骼脏腑,最后才是灵魂。生不如死的哀嚎声,听的皇帝阵阵心凉。 那个修士可是南境皇室密揽的神阶修士,他为数不多的底牌之一,据说已有三百余岁的高龄,却凭着自身强横的修为返老还童,只有四五十岁的模样。 皇帝本想着趁他吸引祭司的注意力,让修士前去暗杀祭司,直接了当的解决这个祸端。 如今却被祭司轻易焚杀,当真又气又惧。 眼看保护自己的结界也支撑不了多少时间,皇帝气急败坏:“畜生,尔敢如此弑杀君主,涂炭生灵!!!” “我心救世人,世人何负我!” “既如此,我为神,度!我为魔,覆!” 长发飞舞,血衣飘摇,祭司一如以往优雅从容,一步一步地朝皇帝的方向走去,语气轻缓,唇边的笑容,明明看起来像是明媚的阳光,和风舒畅,灿若云海,背后却潜藏着巨大的黑暗和悲伤。 “天不容我,可灭天,地不容我,可毁地!这南境不容我,自可覆灭。” “停下!停下!只要你熄灭业火,你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祭司之位给你,公主之尊给你,你想要的亲情,朕也给你!只要你停下,什么都可以给你!” 皇帝的丑态毕露,期待的眼神,等来只是祭司一声轻轻的叹息:“可是,晚了呢……从我点燃魂魄献祭的那一刻,就注定必死。既如此,就以这天为棺地为椁,万物为之陪葬!如此方不负你们赠予我的骂名!” 业火疯狂,势要焚灭苍生,在汹涌的业火面前,万物都是柴薪。 绝望和死亡笼罩着整个南境! 忽而,一道道急流从地底冲天而起,形成屏障,直扑火势。水火相接,天空中碧蓝相抗。 水名曰忘川,乃地狱冥河,浸厉鬼无数,怨气深重,乃六道极阴冷之物。 “神!” “天啊!是神来救我们了!” “是神!真的是神!” 绝处逢生,众人不停地朝金光笼罩的云端顶礼膜拜,虔诚不已。 然而云端之上的水神却不为所动。身为神被众生崇拜再稀松平常不过,如何在意。 倒是这忘川水可灭六道之火,可如今却一点点的被碧火蒸干!不可思议! “当真要举火焚世吗?” 神的声音不怒自威,却只有祭司一人能听见。 “我与这世道水火不容!它欲灭我,我必杀之!” “也包括你怀里的那个人?” 见祭司身体一僵,水神继续道:“这世道负你,你自可杀。你以自身为炬,引火灭世,结局早已注定。可你确定要让你怀中之人和你一起化作飞灰?” “还有你的那些弟子们,他们虽然身死但不乏有魂魄未灭者,你当真要断了他们的来世路?他们的今生已经够苦,你确定让他们连来世都没有?” “还有你怀中人,魂魄虽然残损的厉害,可只要用神力仔细将养,便能重获新生。” “命数天定,因你而死,不是他的命。本神可以答应你,只要你收回业火,本神便搭救你怀中之人的性命,并且给他更好的命。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杀戮,带着那些你憎恨的人一起化为乌有。” 一边是杀戮,一边是宽恕。为私仇灭一世人,或者放下,还天下太平,只死她一个人? 为什么她是帝王之女,为什么她是辉月祭司,为什么她要背负起王朝的兴衰,为什么是她承载臣民的重量,为什么她就该不计代价的牺牲! 她步步退让,世道就步步紧逼。榨干她的血和灵力还不够,她现在连灵魂都要失去了,为什么还要她牺牲! 所有人都在说她错!她真的错了吗? 不!错的是这世道,是这天下!人也好,神也好,容不下她的天下,不如屠了它! 眼眶处尽是黑暗,绵延无边的黑暗,是了,这世界起源本来就是黑暗的,黑色才是永恒的颜色,寂静才是它本来的声音,没有喧嚣,没有色彩,只有静。 意识在不停地崩溃,情绪就如一滴水掉入汪洋,被疯狂稀释,脑海掠过很多张不同的面孔,有男有女,既陌生又熟悉,她是谁,她谁都不是,她是……虚无,可虚无又是什么……虚无到底是什么…… 天地颤抖,江河倒流,一抬手,只要一抬手,一切就归于无。 祭司的手缓慢的抬起。 “大祭司!你真的想要温寒死!” 水神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带着压抑的急切。 天道苏醒的征兆已显。如果真的让天道成功醒来,那么他们这些当初设计它流放的神明还能有活路。须知天怒之下,众神皆灭! 不,事情还没到没有任何转机的余地。天道转世身怀里的少年就是机会。 温寒?温寒? 姐姐,这是我做的莲子粥,你尝尝好不好喝。 姐姐,这是我做的莲子粥,可好吃了,你尝一尝嘛。 姐姐,这是我买的胭脂,胭脂铺的老板说女孩都喜欢这个。 姐姐,这次去和沧澜打仗也带上我好不好,我已经长大了比姐姐高了,我可以做姐姐的神官保护姐姐了。 姐姐,我真想做你的神官啊…… 原来她怀中抱着的就是温寒啊…… 祭司抬起的手缓缓放下,轻轻地抚过少年冰凉的脸颊,嘴角微微一笑,温柔不已。 是了,不被这世道所容的只有她一人罢了,神官和弟子们也好,温寒也好,他们都是受到她波及的无辜之人。如果没有她,他们一定会过的很好很好。那么她也会很好。 “我为何要信你。” “本神可以起因果誓。天道造世创神,以因果为戒,众生莫触,水神绵泽在此向天道起誓,若有违之前的承诺,必将神格尽毁,神形尽灭,于无间狱,受无间苦,永世不得解脱!” “神,记着你我的约定,好好待阿寒,还有让他忘了我……” 祭司放开少年的尸身,任由他被忘川水裹走,自己则是凌空离地,张开双臂将肆虐世间的业火统统收回到了自己身上,一条条巨大的火龙朝祭司身上冲去,烈火焚身,罪孽焚魂,她岿然不动,任由火海将自己吞没。 无间业火又如何,她能释放,就能封印!所有的罪与孽她一力承担,罪孽滔天又如何! 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审判她!更没有人可以杀她!她未曾输给世道,未曾输给人心,她只是输给了自己,仅此而已…… 业火倒袭,施术者受到反噬。所有的幸存者都欢呼不已。 没有人会知道在两国边境的线上,面对强敌环肆,本可以抽身离去的祭司,盲了眼,一身鲜血,仍就手撑圣剑,摇晃坚毅的瘦削身躯硬是站成了一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不朽界碑! 他们为禁术震荡河山,击溃强敌而激动不已,却不知她的灵基到底为何而碎,亦如他们如今欢呼的邪不胜正,只是她对这人世失望透顶而已,不屑动手而已。 碧海沧茫中,瘦弱的身影飘摇的就如一片浮萍,孤高冷寂…… 神明选择陨落,不是因为心软,只是心系她的信徒。 如果举世浑浊,那么她愿尽自己最后的力量,为她牵挂之人种下点点星光,期待有朝一日他们可以收获一片璀璨星河。 至于她,世道不容,亦不屑于世! 自此两不相干!何如?! 第二十四章 私奔 风雨吹得床账的风铃轻响,睡梦中的月夕眉头紧皱,双手死死的捏住被子,就像要捏碎什么东西,蓦然睁开双眼,眼底一片冰寒。 月夕下床缓步走向了梳妆台,铜镜里是风轻的模样,风轻的眼睛里却倒影着盲眼祭司的影子,不同于受尽呵护的小郡主,那个满身血污,披头散发,形同厉鬼的人才是真正的她。 她的前世,从未忘却,便是在梦中也要一遍一遍的经历当初的痛苦和绝望,就算是勉强回到了人间,心却永坠落无间炼狱,轮回往复,不得超脱。 曾今胸怀天下的白衣祭司早已死于业火焚身,形神俱灭,而今召回的不过是一个有着祭司记忆的怨灵邪祟。 可笑啊,除魔者终成魔,这便是该死的宿命! 煞气如墨滴进纯净的眼瞳,晕染开来,漆黑的吓人。 “郡主,太子殿下求见。” 门口响起婢女小心翼翼的声音。 “让他等一下。” 庭院中莫梨花开的正盛,花团如雪,飘摇洒落,淡香杳杳。 雨后初晴,回廊下,太子提着食盒,俨然一个宁静温柔的少年郎君。 在风轻的记忆里,太子从来都未曾主动来王府找过她。每次都是她起床之后便去寻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虽然太子有时候并不愿意和她说话,可她却乐此不疲。 在她看来能够和太子哥哥在一起就是世上最开心的事了,比吃和玩儿更令人开心。 所以太子去哪里,她就去哪里,整个人就像是太子的影子。所有好玩的玩具和好吃的食物,她都会和太子分享。对待太子,小姑娘拿出了所有的热情,就像向日葵,只向阳而开。 可是风轻已死,替代她的自己不可能活成风轻的样子。亏得风王爷的那些教诲,让太子觉得自己对他冷漠,都是风王爷的原因,不曾生疑。人是很敏感的,被偏爱的时候有恃无恐,可要失去时,却惶恐不安。 太子也不例外,每日都会带着各式各样的礼物来看她,面对风王爷的冷嘲热讽,也只是得体一笑,脸皮颇厚。 “轻轻,起来了。这是我做的羊肉米粉。如今虽已如春,但天气还且寒冷,羊肉刚好。” 小孩子嘴馋,喜欢吃,太子就偷偷学了厨艺,做五湖四海的美食给她吃。每次带来的时候,都会说宫中御厨所作。直到有一天,风轻去东宫突袭找他,才发现他在小厨房揉面做包子。 那个时候风轻才知道自己的太子哥哥居然是个了不起的厨师!那样子就比风王爷发压岁钱还开心。 面对风轻崇拜到无与伦比的眼神,太子承认了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厨子。事实就是如此奇妙,少女怀春,都爱盖世英雄,而风轻的盖世英雄,不是除魔卫道,御剑飞天的俊美仙师,而是手拿锅铲,在厨房里奋发图强的厨子。 而身为未来的储君,在别的皇子都在为着权力阴谋算计,翻云覆雨的时候,东宫的太子正拿着他的锅铲在厨房里汗如雨下,研究菜式。 有人的梦想是问鼎天下,有人的梦想是飞升成神,而有人的梦想却是成为举世无双的厨子,然后给自己唯一的客人做饭投喂。 月夕瞳孔微缩,眼前竟快速掠过的太子的人生轨迹。他并非是世人眼中为了权力将风轻和风王府当作踏板的城府深沉之人。 凄苦的出身并没有吞噬心底的光,反而在皇宫那个权力倾轧的修罗场保持着一颗素净的心。 而风轻同样也是心灵纯粹的人。两个善良的人因阴谋斗争被绑在一起,却也互相吸引,尽管命运坎坷,大喜大悲,却能生死相依,两不相弃。 可是随着她的意外复活,风轻灰飞烟灭,原本的命运被强行改变了轨迹,太子的结局诚如他在辉月神殿的誓言一样,永不安息! 太子被月夕灼热的目光看的有些害羞,不确定道:“轻轻,我的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你今天的衣服不错。” 月夕回答的平静,心底却掀起巨浪滔天。她刚才是在窥天! 相传灵力强横的修士会使用禁术在时间的缝隙窥测一些自己关心的信息,得到的信息越多,受到的反噬就越强,付出的代价越重,有时候仅仅是一星半点的窥探,就可以导致万劫不复的下场。 自古以来企图窥天的修士很多,可真正做到,并且全身而退的却是从未有过,可想其中厉害,而她却在失去灵力的情况下,不经意间,看到了太子的宿命,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呼吸,可画面却无比清晰,煞是诡异,如何能不震惊。 “哦,这是辉月弟子的服饰。” 太子腼腆又骄傲:“太子哥哥我如今也是一名受人敬仰的仙师了。” 月夕不语。原本太子的命运是和辉月宫没有过多交集的,最大的交集,就是他最后为了救风轻被百鬼噬身,可是现在他却阴差阳错地成了风若水的弟子,然而下场却比之前还要悲惨。 无论是之前还是之后,他的命运都过不了二十岁,这是命中注定,更是天道的意志,不容改变。 “哎,别光说话啊,米粉都要坨了。” 月夕却看的有些刺眼。眼前和煦的如人间三月的太子,着实难以和记忆中那个鲜血汨汨,尸骨无存的少年重合在一起。 本来米粉被汤水长时间浸泡,最容易软烂。可太子带来的羊肉米粉却是汤鲜粉滑,肉香四溢,与刚出锅的无异。想来是粉盛出来封装好,就马不停蹄地赶来王府。而他以前也是一直都那样做的。 “快尝尝,好不好吃。” 太子眼神里的热切和柔和与当年温寒盯着她喝莲子粥时一模一样。就连碗里散发出来的热气大抵都是相同的。 “嗝” 喝完了最后一口汤,月夕不由自主地发出来很轻很轻的饱嗝声。 太子温柔地递给月夕一方帕子,“好吃吗?” “好吃。” 刚才她失态了。不过好在她的冷漠性格已经足够让她处变不惊地接过太子的帕子,擦起油光锃亮的嘴唇。 “好吃就好,肉够不够,下次我可以放更多肉。” “够,很够!” 一个大海碗,小半碗都是肉,这也只有太子才做得出的亏本买卖。 “轻轻,其实这次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太子的情绪惆怅起来,为了怕月夕伤心,立刻又道:“不过你放心,我会很快回来陪你。” 月夕道:“你要去哪里?” “外出历练。” “历练?” 太子伸手想和以前一样去揉月夕的头顶,却被躲开,不由失落,却又转瞬笑得和煦。 “你忘了,太子哥哥我如今也是辉月宫的仙师了。既然是仙师哪有一直待在家的道理,自然要外出历练,除祟安民了。” 月夕眉头微皱。太子拜入辉月宫不足一月,和凡人没有任何区别,按理说应当留在辉月宫蓄灵学咒。偏偏风若水却派他外出除祟,如此针对,看来太子被百鬼噬身的悲剧要提前上演。 “你一个人?” “不是,还有无暇师兄。这一次主要是无暇师兄出手,我就是跟在身边学习打杂。” 那个酷似神官的少年么,她记得他的名字,和她一个姓氏,月无暇。 “你稍等一下。” 月夕起身,把桌子上的果盘,糕点盘,直接往桌子上一扣,然后让婢女把她的衣物、枕头、花瓶、香炉等收来不管不顾直接堆到桌子上,最后踩在凳子上把桌布一卷,胡乱裹了个超级大的包袱。 太子早就被这样的操作看的目瞪口呆。 “轻轻,你这是?” “私奔。” 第二十五章 老拳 甜糯的嗓音,淡定强势,斩钉截铁。那日在辉月宫,风若水表现的有些耐人寻味,月夕可不觉得风若水是真的在伤怀什么旧事,反而像是试探。 她复活之事本就蹊跷无比,风若水的态度亦是反常。她不确定风若水是否知道什么内情,或者有什么关系。 但是她如今只是个没有任何灵力的凡人,不管是辉月宫还是风王府,对她来说都是不安定的因素。 她没有风若水那般逼真的作戏能力。之前的种种迹象表明,风王爷不会真的傻到分不清自己孩子的地步。唯今之计,只有避其锋芒,远离帝京,徐徐图之。 “私奔?!和我?” 幸福来的太突然,太子如遭雷击。 “私奔!!!” 婢女们吓得脸都白了。 都知道王爷因为郡主残忍处死了一个婢女,那还只是因为嘴贱。 如果被王爷知道郡主当着她们的面和太子跑了的话,太子的腿断不断她们不知道,但是她们一定腿断! “来人啊!不好了!郡主要和太子殿下私奔了!” “来人!快来人!” 什么,他的闺女要被太子那只大耗子叼走了! 混账!得知消息的风王爷气的七窍生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风一阵的来到了月夕的院落。 跑过去一看更来气,太子那厮居然扛了一个硕大的包袱的背上,夸张的就像一座小山。 不过被保护他闺女的影卫控制住了,站在原地不敢动。 “王爷,我……” 太子看见风王爷怒气冲天,红口白牙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如果他说这个疑似包袱的东西是轻轻让人给他背上的,老王爷会信吧。 毕竟他一直都表现的挺老实的。实际上他也是个老实人。 “混账!你笑得很得意啊,是在挑衅本王吗!” 不等太子把话说完,风王爷就一把抢过影卫手中的剑鞘,当烧火棍一样朝太子虎虎生风地抡过去。 “不要!” 月夕挡在风王爷面前阻止,谁知风王爷则是灵活地绕了过去。 太子吓得扔掉包袱不顾风度地拔腿就跑,可是体质一般的太子,哪里跑的过天天早起打拳的风王爷,很快就被打趴在地,上去就是一顿亲切的老拳。 最后仙气飘飘的辉月衣服上有几个明显的大脚印,都集中在臀部和腿的位置,太子的右眼更是一片乌青。 “该死!敢拐带本王的轻轻!这次就算了,要是还有下次,看本王不断你三条腿!” 月夕诧异。三条腿?人不都是只有两条腿吗?难道太子是先天畸形? 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存在,母亲怀孕的时候撞祟,或者是染疾就会剩下身体畸形的婴孩。这类孩子往往出生就会被当成怪物烧死,更残忍地是连母亲一起处理掉。 其实他们不过是些命运悲惨的可怜人罢了,只要将畸形的部位矫正处理,还是能和常人无异,只是一般人很难医治罢了。 这些是她早年游历天下的时候见闻过的,没想到太子也是。 所以这才是风王爷不愿意风轻和太子结合的真正原因吗。不是因为嫌弃太子是个没有权势的傀儡,而是他是先天残废。 也是,风轻本来就智力不佳,再配上一个身体畸形,没有任何修为的夫君,等风王爷百年之后,难免不会受人欺负。 月夕的目光在太子的身上流转,可无奈衣袍宽大一时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看来还是得找时机帮太子把畸形给治了,就当报答他多日来的赠饭之恩。 轻轻,那眼神是在担心他吗? 可是为什么他会感觉下半身凉凉的。错觉,一定是错觉。 “看什么看!” 见自己宝贝还在盯着那个不要脸的大耗子看,风王爷十分不悦。 他不明白太子到底给他的闺女灌了什么迷魂汤,把他家闺女迷得五迷三道的。 “阿爹,我要跟太子出去玩。” “什么!” 风王爷气的声音都拔高了几个度。 难道真的是女大不中留?可他的轻轻才十三岁啊,一定是太子诱骗她。 风王爷越想越气,越气越后悔,他现在就非常想打断太子三条腿。 太子越看月夕越是感动,虽然他被风王爷打了一顿,但是能得到轻轻如此不畏强权的表白,这顿打值了。 “阿爹,你总是把我关在家里,不准我出去,我抬头只能看见四四方方的天。我不是笼子里的鸟。我真的真的好想出去看看。” 见女儿不开心,风王爷也不由软了语气,“轻轻啊,不是爹要关着你,是外面太危险,人心叵测,你想出去玩儿,爹可以陪你啊,爹又不用上朝,有大把的时间陪着你。你说你非要太子这倒霉东西干什么。” 太子:“……” 我不是东西,更不是倒霉的东西。 “阿爹,太子他不是东西,他是轻轻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那些人,他们都嫌轻轻笨不肯和轻轻玩儿。只有太子会陪轻轻放纸鸢,会给轻轻做饭,听我说话。” 在风轻的世界即便她拥有风王爷无尽的父爱和尊贵舒适的生活,可她被和她一般大的孩子排斥嘲笑。小小的孩子不懂什么是伤心,可依旧会在无人的时候感到难过。 只有太子的出现,才让风轻真正体会到了有人陪伴的感觉。 都说风轻是个痴儿,可真心还是假意,她还分的清。 虽然太子刚开始的时候因为自卑和愧疚选择沉默躲避,可他依旧会耐心地听完她一次次的话语,读完她所有的喜怒哀乐,后来他会陪着她一起玩耍,甚至因为她喜欢美食,而偷偷学了厨艺。 所以在风轻心中太子的重要程度不亚于风王爷这个父亲。 他们之间的婚约始于阴谋,可未尝不是缘分的开始,就好像两颗孤独的心在茫茫人海中终于碰到了一起。 第二十六章 妥协 风王爷心生疼惜。他自是知道他家小姑娘和寻常孩子不同,她比他们更孤独。 智力原因,那些同龄人要么就是看不起她,要么就是心怀叵测,刻意讨好。 即便是眼前的太子到底又有几分真心呢。 他家闺女太过单纯善良也太容易相信别人,如果不是有他护着,指不定被人如何欺凌。 太子也是心头一酸。他不禁愧疚自己刚开始逃避的时光。 那个时候的轻轻一定很伤心吧。可她依旧锲而不舍的追逐在他身后。那个时候的他真是混蛋呢。 “阿爹,太子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真的很想去看一看。看一看,到底有多精彩。”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风王爷冷飕飕地看向太子。果然他下手还是太轻了。 对于这种花言巧语的东西,就应该拔掉舌头。 看着闺女殷切的眼神,风王爷实在不忍再说出拒绝的话。 有时候堵不如疏。若是再拒绝怕是会正中太子的下怀,伤了他和轻轻的父女之情。 人性是很复杂的,他不会因太子在神殿的誓言就对他掉以轻心。生长在皇家的,又有哪个是不染淤泥的莲花,还不是想拼了命地往上爬。 身处风暴中心,善恶不过转瞬间,薄情寡恩才是常态。 “我儿,爹答应你,让你和太子出去。只要你不要再眼泪汪汪的看着爹。可怜哦。” “真的?!” “爹什么时候骗过你。只是你不要玩的起劲忘了爹。你阿娘她走得早,爹一个孤老头子,一无所有的,只有轻轻你了。要是你真的跟太子走了就不回来的话,爹一定会伤心死的。” 风王爷宠溺又无奈的语气,让月夕心中不由难受。 皇帝待她生而不养,却在她还年幼时便找了修为高深的修士教她修炼。 在别的公主都在母亲怀里撒娇要糖吃的年纪,她便被教导了杀人术,修炼稍有懈怠,就会遭到严酷的惩罚。 所有人包括皇帝在内都一遍一遍地告诉她,她将是护佑国家的真神,她存在的意义就是守护皇室和臣民。 那个时候的她还小不知道神明是什么,天真地以为自己只要努力修炼的就能吃到自己喜欢的糖果,父皇就可以像别人家的父亲一样抱她,举高高。 可当她拖着伤痕,一瘸一拐地朝父皇开心奔去的时候求抱的时候,她的父皇却嫌弃她的脏污躲开了她。 那一年她三岁,还缺着门牙。 她到底没有得到父皇的举高高,也就此戒掉了甜甜的糖果,再也不会微笑。 这种被父亲关心的感觉是她在自己那个父皇的身上永远都得不到的。 那个人,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怨恨着她。而一切只因她不肯按着他的意愿去死。 俯瞰众生的祭司把自己活成了工具,而一个普普通通的痴儿,却能幸运的得到纯粹的爱和善意。 果然人和人生来就是不同的。 “不会的,我很快就回来。” 她的复活是风轻以死亡为代价换来的。 她会好好珍惜她给自己的一条命。 修为不再又如何,不过重头再来。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这一世了无牵挂,她一定会比之前走的更远。 而风轻,她发誓,只要她还存世,就一定要把她送回到风王爷和太子身边,让他们一家团聚。 “好。” 太子,那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心怀叵测的大耗子,还妄图离间他和轻轻的感情,痴心妄想。 风王爷用脚踢了踢被太子扔掉地上大包袱,包袱一下散了开来,里面的东西直接露了出来。 “哪个王八蛋给小郡主收拾的行李,一块桌布裹了了事,逃荒呢。” 婢女们吓得暗自发抖。她们发誓真的不是她们,是小郡主自己。 如果小郡主真的是王八蛋的话,那王爷又是什么,她们真的不敢想。 所幸风王爷没有追究下去。 “本王的女儿出行,各方面自然要打点得无微不至。管家,让婢子们好好替小郡主收拾行李。还有影统领……” 风王爷对身边人说到,那是一个面带黑色斗笠的黑衣修士,一身黑衣本应在人群中极为显眼,可若非风王爷说话,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他。 而从闹剧开始到现在,他一直都在。整个人却如空气一般不被人所见。整个人就好似凭空出现一样。 “在。” “替本王选一支最好的影卫随行保护小郡主的安全,不只是要灵力高的武修,还要会医术,厨艺,能歌善舞,会讲说书,照顾人,乳母……乳母就算了。” “王爷……” 修为高强的影卫统领此时有些为难,“我们最强的影卫大多都是男修。” “男修?男修怎么啦,男修就不能能歌善舞,贤良淑德了!” “回王爷,没有问题!” 是啊,能歌善舞,下厨做饭算什么,他们连灵力都能驾驭,不会,不会可以学嘛!学无止境,学无止境! 算了,还是待会赶紧组织人才选拔先,他们那么多的修士,找出几个贤良淑德的高阶修士也不是难事嘛。 “王爷,此番声势浩是否太过浩大?” 太子弱弱打断。 这怕不是出去游历,是出巡吧。 “此番就不劳太子殿下操心了。本王的郡主尊贵无比,出行自然不能马虎。至于卫队,太子殿下放心,他们只对轻轻负责,对殿下你最多也就收个尸,当然前提是殿下还有尸体残留的情况下。” 太子暗自叹气,果然风王爷已经如此讨厌他了吗。连表面上的掩饰都不愿意了。 “可是爹爹,他们紧跟着轻轻,轻轻不会玩的开心的。” “轻轻,放心,影卫的基本素质就是如影随形,随叫随到,他们不会影响你玩耍的。” “哦” 月夕知道不让影卫跟随,风王爷是不会放心的,也不再多言。 虽然不排除监视的成分,但遇到危险,也算有救援。 “王爷,有客人来了。” “什么客人,不见。” “是一位穿着青衣的俊秀仙长。他说是您的故人。” 小厮暗道,当真好俊秀的仙长,说话温温柔柔的,笑得和蔼可亲,没有什么瞧不起他们这些凡人的臭架子,一看就是好人。 风王爷的神色微变,一抹沉重。 “轻轻啊,爹去见客,呆会再来看你啊。你们好好替小郡主打理。” “还有太子殿下的伤势,太子殿下在驾到王府的路上,遇到凶残歹徒暴打,随便找个医修给殿下看看。” 太子被风王爷打了一个乌眼青,经医修鉴定需要用鸡蛋热敷。于是倒霉的太子只好拿着一个煮熟的鸡蛋不停地在眼眶附近碾动,一脸无奈宠爱地看着月夕。 轻轻啊,你的爱可真是太沉重了。风王爷的拳头很硬啊。 不过放心太子哥哥还扛得起。 第二十七章 游历 “轻轻我跟你说,我们这次要去处理的事件叫不祥的少女。少女是什么呢?像轻轻你这样的就叫少女。” “那什么叫不祥呢,就是不吉利,会带来灾祸的意思。民间面对这种不祥之人是要沉湖的,就是用装猪的笼子关起来,然后一点一点的沉到冰冷的湖水里淹死……” 月夕:“……” 她不明白太子讲故事就讲故事为什么要拿她做比喻,还带了一点恐吓的成分。 他不知道风轻胆子不大,不惊吓的吗? 风王爷之前没打他脑子啊。他为什么一副有点傻的样子。 “嘶……好疼。” 见月夕如泉水清澈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连带着手里的糕点都忘了吃,似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太子就觉得有种调皮的成就感,连带着身上的伤都不那么疼了。 轻轻要是害怕会不会抱住自己呢,太子美滋滋地想。 婢女们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情,太子殿下怕是被王爷打出失心疯了,现在还敢招惹小郡主。 她们做奴婢的听到就听到了,要是被王爷知道怕又是一顿毒打。 老王爷也是威武连储君都敢打。 不过这储君也当真没脾气居然不发火,还嬉皮笑脸地哄起了小郡主。 “事情就发生在拈花城外的一个村子里。据说那里有一个和轻轻你一样的少女,但是和你不同的是,她会给周遭的人带来厄运,有人说她被邪祟给缠上了,有人说真正的她已经被邪祟给杀了,现在的她就是邪祟。” 太子故意压低嗓音,衬托阴森的氛围。 “故事讲得不错,我喜欢听故事。” 太子:“……” 难道乱葬岗受惊过后,轻轻的胆子变大了?“你不怕?” 月夕道:“虽然你讲的故事很可怕,但是你拿着鸡蛋,滚黑眼眶的样子,真的挺好笑。” 太子:“……” 好吧,原来问题出在了这里,但是轻轻,你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来,我真的很伤心。 太子伤心地把鸡蛋放到一边。 滚了这么多圈了,应该可以了。 月夕拿起被太子放下的鸡蛋对着桌子咚咚地敲了敲剥起了蛋壳,然后把白嫩的鸡蛋递给太子,“不能浪费粮食。” 太子把递到嘴边的鸡蛋拿起咬了一口,很快吃完。 嗯,轻轻亲手剥的鸡蛋就是香。 “鸡蛋好,可以补身体。” 见太子把鸡蛋吃完,月夕如是说。 太子哭笑不得,他被风王爷一顿胖揍。 一颗鸡蛋就可以把身体补好?一只鸡怕是都不能吧。 “混账!你们这些做奴婢的都是干什么吃的,谁让小郡主自己剥鸡蛋的!” “王爷饶命!” “饶命?!那鸡蛋壳坚硬无比,要是刺伤了小郡主怎么办,而且还被某人敷过屁股,含有剧毒。要是伤到了小郡主,打死你们都不为过!” 奴婢们真的又怕又想笑。 王爷真的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太子殿下留,居然把殿下的玉面容颜比作屁股。 “奴婢知错,请王爷饶命!” 太子则是有种呕吐的冲动。 老王爷说话真的是太粗俗了。至于处处针对他吗? 一个鸡蛋壳而已,他说的跟暗器一样。 “王爷见客这么快就回来了。” “什么客人,分明就是瘟神。” 风王爷越看太子越不顺眼。 他都没有吃到自己闺女亲手剥的鸡蛋,太子有什么资格吃。 “时候不早了,殿下不回辉月宫收拾行李吗?王府穷苦,没有殿下的午膳。” “哼,本王劝太子回去多念几遍往生经。不是谁都福气替自己超度的。” 风王爷对太子是真的动了杀心。 可是杀了他,还会有其他人。看他脑子不太灵光的份上,就暂且留他一条狗命。 “那个王爷,本宫已经把行礼收拾好了。” 太子指着了指手上花纹精美的银戒。那其实是一个空间类的法宝,储物用的。不然修士如何凭空变出长剑。仙师也要换衣服的,带干粮的。 但如果像凡人一样挎个包袱在身上未免有损仙气,所以就有了储物类法宝的出现。但是这类法宝非常罕见,都是天阶修士制造。 修士达到天阶除了可以驻颜有术之外,还有机缘触摸到空间法则,开辟空间,修为越高开辟的空间越大,传说顶尖的神阶修士还可以独自开辟一方小世界。 总而言之,如果你看到有修士还在大包小包苦哈哈地驮着行礼上路,那么基本可以断定他们的修为不是很高,而且家世不好。 虽然这是以貌取人,但是世情就是如此修仙世家的子弟虽然没能力开辟空间,但是得益于家族的底蕴,都能得到空间类的法宝。 法宝的优劣,储物空间大小和主要是看铸造它的修士灵力水平,据说强大的空间法宝可以直接当结界使用,关键时刻跳入法宝是可以保命的。 而且碰到有空间类法宝的修士就算对方实力不如自己,但是作为敌人还是得慎重掂量一下他背后的势力,是否是自己能够招架的住的,毕竟单打独斗你能赢,但是群殴,或者更糟糕的是对上比自己强大很多的前辈,就不够看了。 可以说作为身份象征的空间法宝,很大程度上减少了危险的发生。当然对方蓄意寻仇除外。 这枚戒指还是他娘留给他的遗物,是当年娘嫁入皇室时,外祖送的嫁妆,也是他最珍贵的东西,从不轻易示人。 太子硬着头皮对上风王爷吃人的目光。 “我和无暇师兄约好了下午申时在城外十里的折柳亭会合。如果轻轻要和我们一起的话,用了午膳,休息一会儿就要启程了。” 风王爷拳头捏的作响,不掩饰威胁的意味,“晚一个月不行吗?” “不,不行的,邪祟肆虐,多一日受苦的人就多一分危险。而且无暇师兄也早早的起了卦,卦象显示今日申时宜出行,是大吉。而且今天和风舒畅,确实不错。” “是吗?那月仙师有没有起卦告诉殿下,今天还适合下葬呢。” “阿爹。” 月夕学着风轻的样子撒娇地扯了扯风王爷宽大的袖袍。之前的确是她有欠思虑,明知道风王爷不喜欢太子还故意害太子激怒他,惹来了一顿暴打。 如今知风王爷脾气暴烈,断不可让太子再受伤害。 “唉。” 风王爷到底松了紧握的拳头,在姑娘面前,当爹的还是要保持仪态的。 “轻轻啊,你说你这里有这多人,你自己剥什么蛋壳,伤到了怎么办。你是郡主,受人服侍是应该的。” “还有你们这些奴婢不要跪了,要是下次还这么没有眼力见,招子统统摘掉。” “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奴婢们丝毫不怀疑风王爷话语的真实性,王爷连太子都敢打,何况她们这些奴婢。下次稍有不注意,怕是真会没了眼睛。 “行了,都起来吧。” “谢王爷。” 太子就被当成了空气,却一点都不觉得不自在。空气好啊,空气就不担心挨揍了。 至于脸皮什么的,那是个什么东西,又不能当饭吃。 第二十八章 御剑飞天 杨柳依依,垂下千万碧丝,长亭静默,诉尽多少离愁。 月无暇负手而立,吹起发带清扬。 虽然是和太子着一样的服饰,可比起太子笑眯眯的温和模样,端庄冰冷的月无暇更像仙师一些。 “师兄,我们来了。” 对于小郡主要和他们一起外出历练的事,午间太子已经飞符传书给他了。月无暇并不奇怪。 “此去的目的地是拈花城,离帝都足足有数百里,所以只得御剑。” “小郡主,此行我带你。” “好” “太子师弟,你学习御剑也有些时日,如今便自行御剑吧,若有差池,身边有我。” “好” “如此,就要启程了。” 月无暇袖中一道流光飞出,一把泛着白光的长剑,剑身猛然变大十多倍,宛若竹筏。 “这……这……” 太子震惊了,这……这剑还可以变大。 他学御剑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细长的剑,他一只脚踩上去都废力,如何到了师兄这里,莫要说踏两只脚,这躺上面睡觉也行啊。确定这是飞剑,不是飞舟? 知道太子心中疑惑,月无暇道:“以往御剑大可不必,但如今要考虑到小郡主的感受,剑还是越大越好。” 太子顿时明了,是了,还有轻轻。 这剑身是放大了许多,可人站在上面却不如以往那般遨游天地的潇洒飘逸,要是在上面弄个帆,可就真的成船了。 “小郡主,请。” “好。” 等月夕站了上去,月无暇直接跃到前面捏起手诀开始准备御剑。 “师弟快些。我等得尽快赶到拈花城。” 话音还未消散,太子就强烈感受到一股疾风猛然刮起,伴随而起还有少许灰尘。 “咳咳。” 待太子反应过来,布满晚霞的天空已经划过了一道耀眼的云痕。 惊得太子连忙御剑追赶。 天空中火红的云彩瑰丽,形状各异,似骏马,绵羊,随风涌动,梦幻旖旎。 仙剑覆盖着一个球形的月白色结界,结界外狂风呼啸,里面的人却发丝未动,连一丝冷意都不曾有。 “师兄!轻轻!” 太子此刻已经追了上来,只是那发型实在是不敢恭维,头发和衣袍全朝身后吹去,整个人被冻的瑟瑟发抖。 “你的结界呢?我不是给你的剑设了一个结界,只要你念咒就会开启吗?” “啊,我一时着急给忘了。我说被这风吹得差点散架。” 太子说着念咒启动了结界,顿时就感觉暖和许多。 这心一放松下来,太子就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脚下,只见原本气势恢宏的帝京已经变得如蚂蚁大小,瞬间有些腿软,索性有结界罩着不至于滚下去。 “师兄,我们能不要飞得这么高吗?飞矮一点好不好?” “不行,飞剑若是太矮会撞到山巅。你第一次飞远路,怕高也很正常。平视前方就好。” “哦。” 看着月夕居然拿了个垫子坐在剑身上淡定地吃水果欣赏风景,太子瞬间有点无地自容。不行,他不能在轻轻面前胆怯。 太子自己给自己激励,然而下一刻他惊奇的发现月无暇居然盘腿坐了下来,开始闭目养神! “师兄,你御剑都不看路的吗?!还有你的手诀呢?” “手诀掐久了手会酸,站久了腿会僵。我已经给剑下了命令,它会自己载我们到达目的地。” “那我……” 刚才好一阵风,把太子的手快给冻成鸡爪,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了。 “你不行。你御剑左右偏离,忽高忽低,需要加强练习,不然遇到强敌,就是逃走也够呛。” 太子:“……” “师兄,你看前面的祥云中好像一个发光的洞穴,不会是传说中神界之门吧!我们比赛看谁先到达好不好?” “轻轻,你来当裁判。” “好。” “不要!” 月无暇猛然睁开眼睛,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条路…… 看月夕对自己如此期待,太子斗志昂扬地加速朝那虚洞冲去,根本就没听到月无暇那声不要。 太子飞得快,惨叫的更快。如果不是月无暇眼疾手快用拂尘把太子连人带剑卷起来,只怕早已跌落万丈高空! “哪个瓜娃子,飞得那么毛,差点把老子撞到起!” 横穿过来一个御剑的俊俏修士正在口吐芬芳。 月夕听懂了那是蜀语。看来对方是蜀地的修士。 月无暇朝那修士道:“师弟初次御剑上路,不慎冲撞了道友,还请道友海涵。” “哦,原来是辉月宫的仙师哈。啥子海涵不海涵哦,没得事。你那个师弟撞了我嘛,我也撞了他嘛。大家扯平了撒。” “倒是那个师弟,你技术撇嘛,就不要开那么毛嘛。你也是碰到我哦,要是撞到其他人,怕是早就被撞的粉身碎骨哦。好了,不说了哈,我们江湖再见。” 太子听得云里雾里,“师兄,那位道友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还有他为什么说话,一句一个哈的,他在哈什么?” “这条路很是拥堵的,来来往往的修士也很多。你要切忌不要再飞那么快了。要是真的撞到什么厉害的飞剑怕是得当场被碎尸万段。” “天空,天空也会拥堵?!” “大多数情况不会。可这条路南来北往的修士都喜欢走这里。罢了……你还是跟着我吧。” 月无暇用拂尘把自己的飞剑和太子的飞剑首尾连接在一起,拖着太子飞行。 不用自己御剑,太子的心也渐渐地放松了,陶醉于眼前的美景,已然忘记了之前的惊险时刻。 “师兄,你知道吗?我年幼时,常常望着布满晚霞的天空,可真美。那时啊,我就经常在想云的感觉是不是就像棉花一样,暖暖的软软的。如今可算是御剑上了天,在云层中肆意穿梭。” “对了轻轻,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的样子。御剑飞天呢,你不应该很开心吗?” “啊呜……” 咬了一口手里苹果,月夕傲娇道:“土包子。” 哪个小孩子不对天空充满向往呢,风轻小的时候就经常央求风王爷带着她御剑飞天,感受天地的辽阔。 “不是,轻轻,你怎么会土包子这个词汇。小孩子不可以没礼貌的。” “哦,很没礼貌吗?阿爹说的。” “风王爷啊,那就没问题了。” 众所周知风王爷跟礼貌两个字完全不沾边,他没当着轻轻的面叫自己土狗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太子如是想。 “对了,土包子是什么包子好吃吗?” “呃,土包子不可以吃的。还有啊,轻轻你看你这一路上小嘴一直不停,女孩子不可以那么贪吃的。你看你脸都圆成什么样了?” “这句话我听懂了,你说我胖!” “不是,我们轻轻就是脸圆了一点大了一点一点都不胖。” “说我胖!难怪阿爹说你是坏人,你就是坏人!” “嗯?” 得知自己小郡主被欺负,隐藏在云层中影卫们一拥而上,瞬间把太子围得水泄不通。 “殿下见多识广,不知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胖叫做肿?” 见众影卫摩拳擦掌,太子瞬间有点慌,“诸位……诸位……本宫和轻轻开玩笑的。” 影卫统领凉飕飕道:“殿下须知倘若此时王爷在场,殿下您此刻必定发福。” “咳咳,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我倒觉得女子还是珠圆玉润的好。” 那肉乎乎的脸颊捏上去手感一定好。 月无暇声音清冷,说出来的话确实颇为惊人。 太子以为自己这个师兄一直都是不食人间烟火,却不曾想也会开玩笑,倒是稀奇,可心中也升起一股危机感。 第二十九章 除祟篇启 飞剑终于夜晚亥时,停留在重峦叠嶂的山峰上空。此村被群山环抱,若不细看,难以发现。 “下面就是怀心村了。” 太子道:“那我们赶紧降落吧。” 月无暇道:“不急,先望气。” “望气?” “医者治病讲究望闻问切,除祟也是如此。我们于卷宗上了解到情况也不过是他人见闻,未曾亲见不能轻信。此时正属夜晚,阴盛阳衰,若有邪祟,则煞气难掩。” “可我见村落的上方并未有煞气升腾,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个那个邪祟修为很弱,第二个就是它很强,强到已经可以对自身的煞气收放自如。比起第一个,我更倾向于第二个,毕竟能让上百人同时入梦的又岂是泛泛之辈。” 太子有些着急了,“可在来之前师兄你不是这么说的啊。你说那个邪祟虽然能让上百人染上阴气,但却无置一人于死地,说明它道行不够,有心无力啊。可你现在怎么又换了说辞。” “当时是有心无力,那么现在呢,人都会进阶,邪祟也会。又或者是它本身在隐藏实力就是引我们到来,毕竟现在各地也都出现了辉月弟子惨死的案件。也许它是想围点打援呢。” “辉月弟子惨死?” “辉月弟子身为南境国人的辉月仙师,除邪卫道是已任,哪怕杀生成仁也是大道。可最近已经有十几名弟子在除魔事件中牺牲,他们死得凄惨。” “他们的尸体则都被吊在事发地进行羞辱恐吓,如果说某一个邪祟这般示威也就罢了,可他们参与的分明就是不同的事件。如此也不由得我不多想。” 月夕听出月无暇的意思是有人刻意在针对辉月宫。可拿下修为不如自己的弟子出气,幕后之人也是卑鄙。 月无暇这么一说,让太子的背脊窜起一股凉意,“师兄啊,你来之前可真不是这么说的。” “师弟,除祟之事瞬息万变,我这么说不是为了加重你的担忧,而是希望你能淡然对待。和邪祟斗争中除了实力,心态也很重要,如果不可兼得,两样至少也要占一样,不然处境就危险了。” “其实我无所谓,关键是轻轻也被卷进来了。” “太子殿下请放心,王爷吩咐了我等会务必保证郡主的安全。” 影卫统领的声音突然响起。 言下之意,太子你就只有自求多福了。 太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那师兄,我们现在怎么办?” “时辰已晚,找个好点的客栈住宿一晚,天亮进村。” “投宿?那村民们怎么办?” 月无暇道:“我已经扔了一道符在村子里,如果有情况不好,我会感应到了,以飞剑疾驰的速度十个呼吸之内可以立马赶到。” 太子犹疑道:“虽然很不该问,那十个呼吸内人都死光了怎么办?” 月无暇淡淡道:“如果十个呼吸人都死了,那我们就御剑立即撤退。” “撤退!” 太子感觉自己认知受到了强烈冲击。在传统的认知中仙师不应该都是牺牲小我,成就大我,拯救苍生的吗? 为什么到他师兄这里,就变成了撤……撤退,人死了连超度都不超度的吗? “十个呼吸已经是很快了。如果那邪祟在十个呼吸之内就杀光了村子所有人就只能说明一点,事件已经发展了不可控的地步,至少是我们不可控的地步。” “那么这个时候战略性地选择撤退就是最好的选择。众生平等,仙师也是众生中的一部分,一腔热血地贸然陪葬,还是审时度势,保留性命以后救更多的人此时就值得商榷了。” 太子知道月无暇这番话是真正的把自己当成了师弟,不然不会如此推心置腹,这样的理念有时候比实战更重要,关键时刻是可以救命的。 想起自己居然在暗地里菲薄月无暇,太子不由地有些汗颜,连忙微笑着圆起了话。 “审时度势嘛,我知道。就像活鬼顾凉,他刚闯荡修士界的时候,对于围剿他的修士打得过就斩尽杀绝,打不过就果断撤退,秋后算账。” 这样的圆话,让月无暇有些无力,“你还知道顾凉?” 太子以为月无暇是在夸奖自己,不好意思笑道:“既然决心要踏入修士的这个圈子,就必须要做足功课嘛。活鬼顾凉这个邪修中顶尖魔头更需要了解嘛,毕竟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师兄,你说我们要是遇到那个顾凉几分把握啊。” “你的超度经文背熟了吗?” “背熟了,怎么了?” “那你有空就在心里多默念几次。” “为什么?” “你要是真的遇到顾凉,自己也得着凉。” “凉透的凉,永不超生的凉。” 太子差点闪了舌头,“那……那么……恐怖?” “现今这个世上能制服顾凉的人除了那位大人,再无旁人……” “那位大人?” “顾凉早在百年前就是纵横修士界的一颗毒瘤,生性狠毒,冷血阴险,无恶不作,但偏偏又修为高深,是当之无愧的邪修榜首。” “可他到底不是那位大人的对手。若不是大人慈悲,他早就陨落数次。我虽如今望尘莫及,却也立志腰斩于他,除此祸害!” 深夜的风冷,月无暇的眼神更冷,那是透着杀气的寒。 太子忽然想到了什么,眼放光彩,“我知道了,你说的是辉月神官!唉,可就可惜我晚生了一百年,要是能生在那个年代,目睹辉月神官一剑隔江断海的绝世风姿该有多好。不过我相信,师兄你以后一定能成为神官那样的人,不,比神官更强!” “会的,一定会的。” 夜空中月无暇的喃喃低语坚定决绝。 他一定会成为辉月神官。 一夜静谧。 “昨夜无异。”月无暇冰冷的语气听不出担忧还是庆幸。 月夕指着太子的眼睛道:“不是的,太子他的眼睛好像比昨天更黑了,跟个狸猫一样。另外一只眼睛也变乌了。啊,我知道了,有妖气!” “咳咳……” 太子哭笑不得:“轻轻,那不是妖气,我昨晚没有休息好,眼圈才会变黑的。” 月夕追问:“你为什么没睡好?” “我认床,认床。” 轻轻啊,不是谁都一大群高阶影卫围着保护的,像他这样的光杆太子,如果不是出于颜面,真想和无暇师兄躺一张床上,担惊受怕的心酸你不懂。 “对哦,我的床都是从家里带的。阿爹怕我在外面过的不好,把我常用的东西都让影卫们扛上了。” 这样土豪的话语让太子只能感慨。风王爷把保镖、丫鬟、厨子、老妈子、乐团都安排上了,带些大件也很正常。 这就是游历和出巡的区别。 月无暇安慰道:“没关系的,第一次除祟紧张也正常。习惯就好了。” 太子道:“我们现在可以进村了吧?” “可以。但是要交代一点,不可冲动,听我安排。” “好。” 第三十章 不祥少女(一) 云霞早升,金色的阳光从天洒落。 “天,仙师来了!仙师来了!”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怀心村的村民们纷纷朝从天缓缓降落的月无暇三人欣喜若狂地奔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在三丈开外。 “放肆!” 一声清冷的淡喝吓得村民们顿时,叩拜连连。 太子有点不悦月无暇的做法。虽然普通人敬仰仙师,但是也没到磕头叩首的地步。这简直就被当做神明对待。 他们此行乃是为驱魔除祟,而非摆什么仙师的架子。这样的盛气凌人和他想象中匡扶正义有些不小的出入。 月夕却是不然。辉月宫驱魔除祟,受世人敬仰,辉月弟子舍生忘死追寻的亦是大道。然而除魔之路艰险异常,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月无暇此举倒不是真的为了摆什么仙师的架子,而是为了震慑村民,以便接下来的询问能得到尽可能真实的讯息。 修士和普通人就是如此,你离他越近,他就对你越缺少敬畏之心,也就会存在欺瞒的嫌疑。你与他疏离,他对你就越慎重。因为他知道触怒你的代价,他承担不起。 “各位仙师。” 一个貌似村长的老人,诚惶诚恐,“我们山野村民不懂礼数冲撞了仙师大人们,还请大人们恕罪啊!” “是啊,请大人们饶了小民吧!” “求求各位大人了!” 眼前跪着的男女老少不乏有很多人都有病在身,此时天气虽然早已转暖,但跪在地上终究不好。 月无暇道:“都起来吧,念在你们受邪魔滋扰心神恍惚,本师不与你们追究冲撞之事。但有一点你们须得老实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不得有丝毫欺瞒,否则必下十八地狱。” “啊……是!是!是!” “第一个人问题,你们村子里是否真的所有人都做了被溺死的噩梦?” “是的。” 见仙师冰冷的目光巡视着在场所有的人,一个微弱胆怯的声音犹豫响起。 “不……不是的……”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倒自己身上,那憨厚的汉子壮实的身躯已经开始颤抖,身后的妻儿已经被吓得嘤嘤啜泣。 “不……不是的……我们家,我们家没有!” “好啊,娘的张猎户,你敢骗我们!你前两天还说你那婆娘可能快要不行了!原来全都是鬼话!” “不对!张猎户一定是和邪祟有勾结,所以它才害我们不害他们一家。和邪祟勾结的也是邪祟,仙师大人,快做法把他们一家打入十八层的地狱!永不超生!” “相公……” 村人的狰狞面孔和娘子悲伤欲绝的泪眼彻底激怒了这个平日里憨厚的汉子。 “一群狗婢养的,你们凭什么诬陷我们家和邪祟有勾结。说什么老子骗你们,你娘,老子要是不骗你们,一家三口早就被你们这群狗婢沉湖当水鬼了!” “说什么凭什么你们得病,老子一家不得病。你们他娘的自己心里就真的没点逼数。” “刘二婆娘,你嫉妒人家莫大夫比你长的好看,就骂人家勾引你们家刘二,你个嘴碎婆娘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们刘二的样子,尖嘴猴腮,黄板牙,说话还有口臭。” “我他娘用来埋地里做肥料,我都怕庄稼有毒。就你缺汉子,饥不择食,活该舌头痛,一个月说不出话。” “王大麻子,你每次找人家莫大夫看病赊账就算了,他娘还顺人家家里东西,活该平地摔断手。你说你他娘也是个人才,走路走着摔了一跤脚没崴倒,把手给折了,你这摔得挺有技巧啊。” “孙秀才你他娘也别笑,你说你一个秀才,平日里仗着自己会些酸诗,就喜欢到莫大夫面前卖弄风骚。” “娘的,怕是隔壁村的老寡妇都没你骚,瞎了三个月眼睛,还谎称自己是挑灯夜战读坏了眼睛。我看你干了什么不要脸的事。” “你说你们一个个的,欺负人家一个孤女也是够不要脸。伤寒病痛的时候就舔着脸皮去找人家看病,仗着人家家里没男人就强制赊账。” “人家早出晚归采点草药容易吗?你们不容易一家人好歹有个照应,人家孤零零的一个不糊口啊。帮你们是仁义,不帮你们是本分,一个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还有你,老村长,几位族老,主持沉湖可是你们……人家莫大夫可是你们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不能因为人家死了爹就欺负人家啊。” “我老张和你们不一样,拎得清,所以我老张家就不该遭这报应!” 谁也没想到这个平日里连聊天打屁都不会的男人这个居然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村民们个个被说的呆若木鸡。 太子也是如遭雷击,他一直以为是非之事只会发生在宫廷,谁又想一个小小的村庄居然也会勾心斗角,欺凌弱小。 “好了,我骂完了,也痛快了。仙师大人……” 猎户重重地朝月无暇跪下,“我老张说谎了,您把我打下十八层地狱吧。但是我的娘子和女儿,求您放过她们。我老张下辈子做猪做狗,做牛做马替她们还债。” 见月无暇不为所动,猎户慌了,“不!我下辈子!下下辈子!我永远都做畜牲好不好!您放了她们啊!” “相公啊!” “爹!” “娘子,我没用,你嫁给我,我连一件像模像样的聘礼都没有,还害你陪我吃了这么多年的苦,现在还要害你和女儿的命!” “我不是东西啊!我死了之后,你就带着朵朵离开吧。一定要找个好男人改嫁,让他好好对你和朵朵。不要做寡妇,寡妇太难了!” “不要!相公,我和你一起死!我们一家在一起,地狱里也有个照应啊!” “爹,朵朵不怕下地狱,朵朵要要爹!呜呜呜……” 看着一家三口抱在一起痛哭。 老村长和几位族老互相交换了沉重的眼神。 “唉,仙师大人千错万错都是我们这些老东西的错。我们不该老糊涂听人教唆把莫姑娘沉湖。人啊,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我们愿意下地狱,只求您放了张猎户一家,驱除邪祟还我们怀心村一个安宁。” “村长!各位族老!” “不要!不要啊!” “让老人去死,我们苟且偷生,不孝,不孝啊!” “有道是打不过就跑嘛!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嘛,大不了迁村呗!总比死人强!” “娘的,有手有脚还能饿死?!搬!” “对!搬走!搬走!” “住口!此事的报应就由我们这些老东西一力承当!你们这些后辈儿孙要谨记教训!可以不行善,但是一定不能为恶!如此才能不堕了我们怀心村的清名!” 太子已经迷茫了。这些人不应该落井下石,硬抗到底吗?现在这事什么情况。演戏吗?可是一个个的声泪俱下不算做假啊。 月夕沉眸。人性复杂非能单纯以善恶论之,恶人或许会向善,善人或许有朝一日也会行恶事。 “轰!”此时山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地动山摇,烟尘飞扬。 “糟了!在仙师之前有一群人已经上山除魔了!” “我们还骗他们,莫姑娘十恶不赦,他们不会上去撸起袖子就开干吧!” 太子嘴角一抽。所以一开始如果不是师兄把他们震住,这些村民是打算骗他们? “仙师。” 村长对月无暇祈求道,“是我们对不起那孩子,求您一定救救她。最无辜的就是她。” 月无暇不语,带着太子和月夕化作一道疾光直奔打斗的方向而去。 第三十一章 不详少女(二) 这是太子第一次看到除了辉月宫外其他的修士。 和辉月仙师的白衣无尘不同,眼前的修士们黑衣如墨,就像不见星光的长夜,冰冷暗沉。 剑雨急促,铺天盖地朝一个方向压去,却奈何碰到一道无形的结界,泥牛入海,尽数被吞没。邪祟真容却未显露半分。 “混账!” 为首的年轻修士勃然大怒,凌空而起,调转灵力,飞快掐起繁复的法诀。 只见原本晴空万里,却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呼啸,摧石拔树,黑云低压,波涛翻滚间隐隐电光闪烁。 “轰隆隆!” 雷声奔腾,震耳欲聋间,一道如成人手臂粗壮的紫色雷霆从乌云中极速落下,瞬间就将地面辟开两半,山火四起,所谓山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月夕身边的影卫立刻张开结界,隔绝一切雷霆。太子因为和月夕站的很近因此也在保护范围内。 可山上山下的生灵就遭了殃,瞬间凄厉哀嚎不断。 月无暇眉头一皱,立刻捏起法诀,月白色的光柱直冲云霄,刺破厚重的乌云,以月无暇为中心迅速扩散出圆形的结界,庇佑生灵。 修士万中无一,力量强大,于普通人而言就是神的存在。所谓弱肉强食分明就是强盗法则,修士们的力量如果不加以规范对凡人而言就是毁灭性的灾难,世间将生灵涂炭,毫无秩序可言,只剩下厮杀和野蛮。 辉月宫是守护者,亦是监察者和裁决者,守护南境众生不受邪祟滋扰,也规范南境的修仙门派于平民秋毫无犯。辉月宫不干涉私人恩怨,但也不允许修士滋扰无辜,一经发现必加惩处! “墨家小子,你既为除祟护民而来,何故动用这九重天雷?殊不知,天雷既出,万民皆覆?” 一道清润如玉的嗓音响起,却透着丝丝寒意。 “如此不是更好,除祟和超度一起,省的耽误功夫!哼,仅仅是一道神雷,便怕了吗?后面还有呢!” 年轻修士见藏身已久的邪祟终于开口说话,没有一点怜悯之意,语气跋扈张扬。 果然随着修士话落,又是一阵阵雷霆声响,足足有九道神雷落下! 一道神雷便可摧城拔山,而九道神雷的可怕更是不可想象! “身为修士却无半点慈悲之心,沧澜墨家的家教就是如此吗?” “我家教如何,用不着你这个邪祟教我。阴暗的东西就应该永远沉埋地下,谁给你见光的权利!” “她啊,最讨厌打雷呢。墨家的后生,你真的惹怒我了。” 醇厚声音温柔中带着些许冷冽。 蓝光如浪潮横扫,号称可以诛灭万邪的九道九天神雷直接被化于无形,凶猛的山火也被瞬间扫灭,这是绝对灵力的压制,没有一丝水分可言! 神雷被平息,可灵力的浪潮却势不可挡,誓要将年轻修士淹没! 黑衣修士们调转全身灵力加以抵抗却依旧螳臂当车。月无暇双目一寒,飞身到年轻修士身边和他一起张开灵力屏障,加以抵抗! 狂风呼啸,一白一黑,衣袂疯狂翻飞,就如汪洋大海上两艘渺小孤舟,随时都会被浪潮淹没! “师兄!” 太子不明白,月无暇什么要去救那群黑衣修士,看他们罔顾人命的行事作风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不要过去!” 月夕一把扯住太子的衣袖。 这算什么运气,一来就碰到了天阶的高手! 月无暇和那个仙阶初阶的黑衣修士就算是拼尽全力,哪怕是自爆也毫无胜算! 太子若是此时贸然靠近半步神魂都会被撕的粉碎。 毕竟普通人是没有资格参与修士的战争的,他们现在若不是被影卫们的结界牢牢罩住此刻怕是早已化作飞灰。 “轻轻,你放开我!” 月夕认真道:“你太弱,放开了会死的。” “轻轻?” 太子一时不知道这是嫌弃还是关心。 “那师兄怎么办?对了,轻轻,你让你的影卫们去救一救师兄好不好。风王爷派给你的都是高手,他们一定没问题的。” 影卫统领冷冷道:“太子殿下,我等此行前,王爷交代了一切和小郡主无关的事,就是天塌地陷都与我等无关。” “就是,还没过门就敢指派小郡主做事,一点都不三从四德。” “这样的男人要不得。” 太子:“……”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边却支起结界看戏说风凉话。 这是哪里招来的嘴碎影卫。 “轻轻,人命关天啊,这次算太子哥哥求你了好不好。” “呕,那么老还自称自己是哥哥,真不要脸。” “不要脸的老男人。” “够了!你们真的够了!” 太子发誓他以前真的是一名温文尔雅的君子,可自从遇到风王爷之后,他就变性了。这一个二个都是什么人啊,那边生死攸关,这边不出手就算了还集体挖苦他,这受委屈也不是这么个受法。这些人都是风王爷附体了吗?! “太子消消气。” “轻轻……” 太子感动了轻轻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你生气,他们会把你扔出去的。” 甜糯的让太子瞬间挫败。他丝毫不怀疑月夕话语的真实性。 毕竟风王爷讨厌他已经很久了,太子学艺不精,除魔不成被魔除,这是最好消灭掉他的借口。 “你放心,无暇他坚持不住,我会让影卫哥哥他们出手的。可是你看无暇他们现在还很勇猛呢。” 从之前的种种表现来,看月无暇绝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他敢冲上去绝对有自己的想法。 明明看起来只有术阶的修为,可爆发出来的实力却是不亚于仙阶初期的修士。 这个月无暇从一开始就不简单啊。 太子很是欣慰,看来他的轻轻还是很重情重义的。 “勇猛?!” 太子疑惑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月无暇两人身上,只见月无暇和那个年轻修士两个人已经口鼻流血,单膝跪地了。 我天,轻轻你的视力比我还差,你哪只眼睛看到无暇师兄很勇猛,他都跪下了好吧! 天,刚才还是单膝跪地,这一息已是双膝跪地了,连脊背都被压弯了,眼看脸就要贴到地上! 第三十二章 不祥少女(三) 压力,好强的压力,内脏破碎,骨骼疯狂的响动,身体……身体快要被活活兵解了! 这就是蝼蚁面对大山压顶的感觉吗?如此绝望无力! “啊!” 月无暇如是想着,身边突然响起一声雷霆怒吼。 原是那年轻修士额间青筋暴起,疯狂调动起全身的灵力准备殊死一搏。 墨家的人哪怕是死从来也都是站着的,让他低头,做梦! “哼!” 月无暇冷哼一声,不管嘴角疯狂溢出的血液,也极速调转起全身的灵力。 昔日神官一剑摧山岳,诛万邪,他却被人家平淡一击就要碾碎成泥,这就是差距吗?! 蝼蚁和巨树!原来他从来连神官的背影都看不清!不!他不能止步于此!绝对不行! 两个仙阶初阶联手的全力反抗竟然爆发出了仙阶巅峰的实力!两个人艰难昂起头,就连双目都溢出了鲜血,如今七窍流血,不外如是! “咔!” 年轻修士的颈骨几乎就要被折断,普通人若是如此早就死了,可修士不同,修为越高他们的生命就越顽强,对于凡人来说的致命伤,对他们而言都算不得什么。 修士修身,修魂,只要魂魄不灭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此情此景太子是真的吓得冷汗都出来了,无暇师兄和那个年轻修士那么厉害都被逼成了这样,这要是他,怕是连说遗言的机会都没有。 “混…账……啊!” 随着年轻修士歇斯底里的一声暴喝,两个仙阶初阶联手竟然发挥出了仙阶巅峰的力量,艰难踉跄站起硬是把象征着天阶的蓝色灵力给顶了回去,但是这样也使得他们到了强弩之末,脱力栽倒,再无还手的余地。 可悲的是刚刚那只是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击,他们之间的差距又何止天堑呢! “师兄!” 太子此刻不管不顾地朝栽倒在地的月无暇跑了过去。 那些黑衣修士也纷纷朝为首的修士跑了去。 此时的两个人浑身是血,只是意识坚强,没有昏死过去。 “墨家小儿,辉月宫。看在你们师门的份上,我今日就放了你们,滚!” 说话间,一个姿容绝美的男子从树梢缓缓落下,纤尘不染。那男子五官清和,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可眼底的冷意却丝毫不加隐藏。 “咳咳……今日之事,是我墨炎阳不如你!不过有朝一日,我必雪此耻辱!咳咳……” 年轻修士扶了扶自己偏起的脖子,只听咔的一声响,脖子被扶正,目光冷冷地盯着那男子,浓浓战意,全无畏惧! “十八岁的仙阶,墨家果然少年英雄。我等你。但有一点我奉劝你一句,墨家人虽然性情刚烈强硬,但斗法时一口一个混账挂在嘴边的,你是墨家第一人,殊不知嘴贱容易吃亏。” “哼!走!” 就在墨炎阳快要被师弟们搀扶走的时候,却被月无暇一把抓住手腕。 “松手!” 墨炎阳的目光冰冷的可怕,简直就是看敌人的眼神。 “你们是沧澜修士,为何偷偷潜入我南境国境?若不说出目的,谁都不准离开!” 一百年前的一战,就因为这些世俗心重的沧澜修士,南境被屠灭几十万人。 两国就此敌对,各自封锁,敌国的修士潜入了南境。谁又知道这背后是不是潜藏着巨大的阴谋。也许那些同门的惨死就和这些沧澜修士有关呢。 昔日言笑晏晏的同门,下一刻就变成了被挖掉双目的冰冷尸体,谁又知晓他们的绝望!辉月弟子除魔而死乃是舍身取义的荣光,可若是因为修士之间互相倾轧,那就太过冤屈。 这也是他不顾安危要救墨炎阳的原因。为了那些屈死的同门哪怕有一点希望他都不能放弃。更何况沧澜修士的卑鄙下作是有前科的。 墨炎阳一字一句:“你信不信我砍了你的手!” 见月无暇不为所动,墨炎阳怒极反笑,“你南境防御力弱,我凭本事潜进来的,有何不妥!” 本是俊俏少年郎,奈何眉目凌厉,跋扈嚣张。 墨炎阳是真的想砍掉月无暇的手,可是刚才一战他已经身受重伤再无余力,何况月无暇身边还有一群他看不清底细的高阶修士。 太子真的很生气,“这位道友,你这话就不对了。你是沧澜人却偷偷潜入我南境国土。不老实交代就算了还如此嚣张!” “你算什么垃圾!也配和我讲话!” “你混账!我乃南境太子,不是什么垃圾!” “我管你是什么垃圾太子,闭嘴!” “你……” 果然是骄傲非凡的墨家人呢,不管有理没理总是先声夺人。 声音大不代表有理,但是代表有底气。她记得百年前那个风雪之中,仗剑青松的孤高女子,应是已经成亲了。 这个墨炎阳会是她的后代吗?看起来眉宇间有几分相似呢。 只是不知沉稳的她联姻的道侣是个什么性格,才有了墨炎阳这般骄阳似火的后代。 不知沧澜和南境交界的那座边境小城,是否还会有人温几坛烈酒,等人谈论天下事呢。 大抵是不会了吧,立场不同,知己注定是敌人。所幸是百年前的那场大战,她们还没有沦落到拔剑相向的地步,那样多难堪呢…… 墨炎阳凑到月无暇面前道:“你想知道我来南境的目的是吧。行,我告诉你,我们是除魔而来。修士修行,实战重于理论。你辉月宫不作为致使黎明受苦,我慈悲为怀见了总是要出手的。这个理由喜欢吗?” “无耻!” “我便无耻,你又如何,有本事抓我吗?” “我问你,我同门除魔遇难是否与你们一行人有关?” 月无暇冰冷看着墨炎阳,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怎么,你们辉月宫的垃圾死了吗?啧啧,学艺不精还学人驱除邪祟,死了活该!要我说啊,你们辉月宫的人统统都该死!死光了才好!” “师兄……” “闭嘴!我又没说错!辉月宫的那些人就是垃圾!” 太子如果不是实力不济真的很想扇墨炎阳一巴掌,受了重伤嘴还那么毒,一口一个垃圾,这是什么涵养。 墨炎阳朝月无暇挑衅笑道,“对了,你也是个垃圾。你以为你救了我啊,你不来,我一个人也能突围!算什么东西!” 月夕皱眉,一口一个垃圾,这个墨炎阳骂街难道是跟顾凉学来的吗?不,顾凉的嘴更贱更毒,和顾凉比,墨炎阳完全不够看。 “哎呦,我去光天化日之下,两个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还问喜欢吗?喜欢个鬼哦。” 太子是第一次觉得风王爷派来的影卫是个人才,损人如此有水准。看那莫炎阳只能用眼神凌迟的样子,他就大快人心。 月无暇心知此次一定问不出墨炎阳的目的,也不再阻挠。 “你要什么我可以不管,但是你还是敢做出伤害我南境子民的事,上天入地,我必杀你。” “你叫什么名字?” “月无暇。” “月无暇是吧,记住了我叫墨炎阳,你杀不杀我,我不管,下次见面我必砍你手!” 第三十三章 不祥少女(四) 墨炎阳一行人走后,太子一边给月无暇服药一边抱怨道,“师兄,那个沧澜墨家的是个什么样家族啊,居然出这种人,不识好歹,嚣张恶毒。” “咳咳……” 月无暇摆手显然说不出话来,服下丹药之后旁若无人的坐下调息。 太子见状暗道,虽然那个墨炎阳不当人子,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的修为可能比师兄要高一点,不然脖子断了扶正还是不喘气骂人。这就是江湖吗?果然险恶。 “你就是那个邪祟?” 月夕糯糯的声音把太子瞬间脸都吓白了。他怎么忘了,走了个不当人子墨炎阳,还有恐怖一万倍的邪祟啊! “小姑娘,你说话可不比那个墨家后生有礼貌。你不怕我吗?” 月夕拍了拍胸脯,一摆手,小小的人儿豪情万丈,“不怕,你干不过我。” 什么叫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就是啊! “轻轻!” 见影卫们一直把月夕保护在中心,太子才松了口气。 “小姑娘看你说话奶音未脱,口气倒不小。的确你身后跟了一群不错的修士,最高的已天阶初阶,就连最不济的也是仙阶中阶。 他们加起来要是拼尽全力的话也许可以发挥出天阶中期的实力。 可是小姑娘,就算有个天阶巅峰的高手站在我面前,我都不惧。知道吗,我最辉煌的战绩就是一剑斩杀了十名天阶高手,其中两个巅峰境。” “呃,这样啊……” 月夕呆萌地挠了挠头,眉头紧缩,苦恼极了,突然眼前一亮,伸出手指指向太子,“那他,你怕不怕,他可是神阶高手,巅峰的那种哦。” 被指到的太子晴天霹雳,说真的,从出门到现在他觉得他自己已经麻木了,就算天塌地陷他都处变不惊了,可现在天真的塌了有没有! 师兄说他这个入门的连术士都算不上,还神阶巅峰,他觉得说他羽化登仙了更合适。 果然鬼修眉头微皱,“他是神阶巅峰?” 月夕气势十足,“就问你怕不怕!” 影卫们已经用默哀的眼神看向太子,说真的受王爷的影响,他们真的不喜欢这个未来的郡马爷。可是这死的太惨了有没有。赶紧给他多念几遍超度经吧,但是那经咋念的,第一句是啥,算了,随便念两句吧,心意到了就行了。 “轻轻……” 太子已经生无可恋。那个邪祟怕不怕他不知道,他是怕了。他也是自己挖坑埋自己早知道就不该给轻轻讲什么虚张声势,吓退敌军的故事了。看着轻轻那一副我很机智,求表扬的模样,太子真的想嚎啕大哭。可他又不忍心让轻轻失望,于是硬着头皮道:“汝这邪祟既知本座身份,还不速速退去,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座今日就饶你一命!” “哦,被人骂垃圾的神阶巅峰,说话牙齿都在打颤的神阶高手,小姑娘,我阳寿和阴寿加起来一百多岁,足够当你祖父辈了。怎么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说话间鬼修已经掠过了影卫的重重保护,来到了月夕面前笑眼盈盈。 “呃,没骗过呢。嘿嘿” “强制装可爱是犯法的,小姑娘。” 蹭的一声那是利剑出鞘的声音,影卫统领剑指鬼修。 而月夕则被影卫们瞬间拉开。 “朋友,我承认你很强。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一定是你的对手。但是你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若伤我家小郡主半根发丝。即便我们都战死,但是依旧会有人不死不休地报复你。相信我,那个人实力不会比你差。就算你是公子君启!” “你认得我?” “修士界的圈子说大也很大,如同汪洋大海,可说小也很小。来来回回的高手就那么些人。混迹修士界的人可以没有本事,但是一定要有眼色,不然莫名其妙地惹了些惹不起的人,死都不知道如何死。九十多年前,你的婚宴上,我见过你。” “这么说你是我的熟人?” “不敢当。天之骄子和路边的杂草怎么可能是熟人呢。” “天阶,你不弱啊。” “三百多岁的天阶初吗?和二十余岁就将至巅峰的你相比,说是杂草都抬举了自己。” 影卫统领话锋一转,“不过强悍如你,现在还不是被人毁了肉身,成了鬼修。可见公子君启强归强,还是有斗不过的人。” 君启么?月夕眼眸微动,在她那个时代,是为数不多的强者之一。相传沧澜君家的家主君启以二十余岁就已是天阶高手,最擅长精神攻击。可就是这么一个高手也陨落了,如今以阴气为体成了鬼修,修为也大不如前,看来当初斩他的那人绝不简单。 “好了,把剑放下吧。你既识我,便也应对我的为人了解一二,即便沦了鬼道,我也不至于对一个小孩子下手。强者应该挥刀向更强者,欺负弱小非君子所为。不然刚才墨家后生和那名辉月弟子,你以为他们会有反抗的余地,我衣袖一挥就直接轰杀成灰了。” 影卫统领把剑放下,“你要是把那个叫墨炎阳的轰杀,看墨家会不会上天入地的追杀你。” “墨家一族,除了墨雪松,我谁都不惧。她若真的是提剑砍我,我想以我现在的状态大概是敌不过的。何况还有我那位护妻成狂的岁寒道友。墨雪松砍我,岁寒道友怕是会拿他那双剑捅我,不,他会像片羊肉一样片了我。” 鬼修戏谑含笑,笑着笑着眼底就起了水色,“一百年了,一个轮回过去了,斯人已逝,故人也就不再来了。如果可以我倒真的希望岁寒可以追着我砍。” 鬼修看向月无暇,“其实也不怪墨家后生那么恨辉月宫。墨雪松就是被他们的神官给亲手斩杀的。连带我的岁寒道友,夫妇一起共赴黄泉。换作是谁都会恨的。” 莲倾杀了雪松和她的夫君!月夕仿若晴天霹雳。比起自身的死亡,她同样为故人的逝去感到悲伤。雪松于她是挚友,是知己,是很重要的人。她更像另外一个她。 第三十四章 不祥少女(五) 她这一生留有诸多遗憾,对身边的人诸多亏欠。对雪松亦是如此。和两情相悦不同,雪松的婚姻属于家族联姻。 站在雪松那个位置,情不情的对于她而言早已不重要了,家族的繁荣昌盛才是她作为家主的责任。她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而活,身为家主就应当事事以家族为先。 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希望雪松能觅得一个对她真心的如意郎君。她答应了雪松要去参加她的婚礼。而她也为此早早就做了准备。她定要送雪松一份惊叹世人的重礼。 可惜雪松大婚那天,她到底失约了,人没有到,礼也没有到。雪松一定对她很失望吧。 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大战在即,关系着南境王朝的兴衰,为了皇室和黎民,她不得不顾全大局。 可她万万没想到,雪松居然参战了,还带着她的夫君一起! 她相信雪松会选择参战一定有她不可放弃的理由。 可她不明白的是雪松和她的夫君为何为和莲倾起了冲突, 为了某些不可抗拒的利益,她或许真的参战也说不定。以至于如鬼修所言,夫妻双双陨落在莲倾的剑下。 她坚信雪松虽然精于谋划,可绝对不会为了利益对她出手。而莲倾,他是知道她和雪松关系的,她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对雪松夫妻下死手。 这其中定有蹊跷。 但不管怎么说雪松和她的夫君陨落应当是事实,不然那个叫墨炎阳的少年不会如此憎恨辉月宫。她起初还以为他是雪松的直系后代,现在想来大抵只是族中钦慕她的后辈子弟罢了。 一种巨大的悲戚从月夕心中升起,这便是物是人非,故人不在。她亏欠雪松的那一份贺礼永远都无法送达了…… “什么杂草不杂草的,虽然你蒙着脸,但一定是我的熟人。可能不一定是朋友,也许我们之前还发生过冲突。不过不重要了,君启已经彻彻底底的死过一次了不是吗?” 鬼修朝影卫统领道:“谅解一下,我昏昏沉沉了九十多年,一见到熟人话就多了些。好了,你们都走吧。这里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至于那个辉月弟子,你们不必担心,我下手有轻重,肉身受了些损伤罢了,魂魄没问题。好好将养的话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轻轻,你发什么愣啊,我们可以走了。” 上天保佑,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公子君启是谁,但总算是个讲道理的,有惊无险。 “你跟那个不祥的少女是什么关系?” “不祥?” 哎呦我的轻轻呢,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都说让走了,学习那个墨炎阳老老实实地滚不就行了。 “那个小孩子口无遮拦,前辈勿怪啊。” 太子一下挡在月夕面前,遮住了鬼修的视线。虽然很害怕,可是保护轻轻是义不容辞的事。 “你是知道我想说话,所以要和我聊天吗?有意思。她啊,不是什么不祥少女是我的娘子。她前世嫁我时和你一般大……她和一般天真烂漫……” “前辈,她还是个孩子!” “我知道,我这人啊,天生就喜欢小孩子。” 太子如临大敌。变态,这绝对是个变态。 “你这么紧张,你是她夫君?” “呃?嗯。” 夫君二字让太子突然脸红了起来。虽然他和轻轻还没成亲,但这是迟早的事不是吗?如是想着,不顾影卫们吃人的目光,娇羞地承认了。 “有意思,明明很害怕却敢冲出来,为了讨她开心,不惜冒着死亡的风险顺着她说谎。虽然你很弱小,但作为一个夫君,你很强大,真的了不起。” 太子都要哭了,从他决定正视自己的心,求娶轻轻起,一直都被人骂,其中损他最厉害的当属风王爷,大耗子什么都是轻的,可如今居然有人破天荒的称赞他,鼓励他,这是什么,这是知己。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啊!去他的邪祟!他决定了回去一定要好好看看公子君启的事迹,从现在起他就是他的榜样。 “但是我告诉你啊,养一个小妻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也许真的是孤寂久了,鬼修变成了喋喋不休的话唠。 在他的絮叨里,月夕他们也知道他和那位莫念的故事。 如果说一百年前的南境是辉月宫一家独大,那么沧澜帝国的修仙门派就是百家争鸣,沧澜君家就是屈指可数的佼佼者之一。 君家家主君启,公子如玉,灵力高深,一时倾倒多少貌美女修。君家的门槛也被前来求亲的女修们反复踏烂。 然而君启一心只在修行,不暗风月。终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一时间多少仙子柔肠寸断。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君启会孑然一生的时候,他成亲了,娶的对象还是一个小门派的女子,最令人震惊的是那个女子是一个修习不了任何灵力的凡人,这类人在有的仙门世家连人都算不上,只有一个称呼,废物! 修仙门派就是如此残酷,他们可以不分嫡庶,不分性别,但是分能力。出类拔萃者就算你是女子一样可以受到家族尊敬,更甚者如墨家的天才墨雪松,以女子之身持长剑掌家主位,傲立修仙门派巅峰,家族中人皆为拜服,不分嫡庶远近,上下一心,外人亦是敬佩不已,由衷称赞一声墨家主。 而她的夫婿也是名震修士界的双剑道长沉岁寒! 沉岁寒此人乃是公子君启的至交知己,不论家世乃是自身灵力二者都是旗鼓相当,最重要是双剑道长的容貌一点都不输给公子君启,一个是陌上花开,一个是流风回雪,世人称之为仙门并蒂。 可相反那些资质薄弱,或者直接生下来就被判定不能修炼的人则是仙门耻辱。他们从一出生就注定处于家族的最底层。他们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联姻,不平等嫁娶,给夫家或妻家做玩物,以此来换取修炼资源。 若是遇到夫君或者妻主良善的还好,否则就是戚戚然一生。自古以来有光就有影,表面上仙气凛然的仙门其实也有这般世俗阴暗的一面。这是仙门之间讳莫如深的共识,不足为外人道也。 所幸君启的这个小妻子运气很好。虽然她的容貌在在美人林立的家族只能算得上中下,但成亲之后,君启待她一直很好。两人的婚后生活谈不上什么举案齐眉,浓情蜜意,但也是岁月安好。 第三十五章 不祥少女(六) 直到后来,君启外出除魔,为人所害,再也没有归来。他的小妻子守着他们的家等了八十年,从豆蔻年华等到红颜白发,最终冢中枯骨。她的一生除了被卖,就是等待。 “你们知道吗?她嫁我时,只有十三岁。十三岁的年纪,还是个孩子啊。” 鬼修叹息着看向月夕,似是透着她的脸看到另一张稚嫩的面孔。他的小妻子那时也是这般的天真烂漫呢。 那时岁寒已死,他满心悲戚和仇恨,只专注于日复一日的苦修,以图日后替友报仇,在那段艰苦的岁月里,小妻子是他唯一的慰藉。 “所以你聚魂归来,就迫不及待的去寻找她的转世。” 相较于太子的感触同情,月无暇的声音一点都不比面对墨炎阳时温和半分。他最恨的就是沧澜修士,尤其鬼修还是一百年前的人物,谁也不敢保证他当年有没有参加过沧澜对南境的侵略。 又或许毁他肉身的正是神官也说不定。谁让沉岁寒也参战了呢。 “我浑浑噩噩九十余年,再回故乡,楼阁蒙尘,枯草凄凄,族人各奔西东,唯一不变的只有必经路上的那座小小坟茔。” “以前她最喜欢垫着脚尖,盼望我除魔归来给她带糖葫芦了。她最喜欢糖葫芦可总是蛀牙,我每次都只会给她带一支,可只是一支就足够她开心好久了,她真的很好哄……” 鬼修的声音暗哑凄凉,眼中泪色微光。 太子安慰道:“没关系的前辈,你现在不是已经找到她了吗?这一世,我相信这一世你们一定永不分离。” “天有六道,人道与鬼道并不相通。道不同不相与谋。” “师兄!” 太子一直觉得月无暇冰冰冷冷的,其实是面冷心热,却不曾想他竟如此古板。 鬼修摆手制止太子,苍凉道:“他说的对,道不同不相与谋。我若还是当年的君启还好,大不了再娶她一次,可我如今已沦入鬼道,阴煞之气缠身,不得超脱。这样的我,又有什么资格陪在她身边。我以为的守护,只会让她沦为不祥而已……” “明明就是那些村民不对,前辈你只不过是稍加惩处罢了。什么不祥都是他们故意诋毁的。” 鬼修摇头对太子道:“我问你,如果一只雏鸟从鸟巢掉落在地,你看到了是否会把它送回鸟巢?” 太子毋庸置疑,“上天有好生之德,生灵虽小,却也是命,我会救它。” “那你知不知道,雏鸟身上若是沾了人类的气息,即便是将它送回鸟巢也会为雌鸟抛弃?” “那我就把它养在身边。” “你把它养在身边,自以为是为它好。但你又是否知道它惦念的始终都是它的鸟巢和可以自由翱翔的天空?” 鬼修苦笑:“所谓时移势易。她如今生在人间,自是当与人交往。我若强留,只会害的她离群索居,不为世人接受。孤独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我不希望她像前世一样孤寂一生。” “何况,她嫁我时候只是一个懵懂的孩子。一个孩子能懂得什么男女情爱,无非是被世俗的洪流裹挟,出嫁从夫。一个青涩的孩子却为我守了一辈子的寡,前生她没得选,这一世我想给她选择的权利。” 君启微微哽咽:“这一世,我只愿她能觅得良人郎君,不求名门高官,只求峨眉有人扫,云鬓有人梳,一日三餐,四季衣裳,饥寒病痛有人怜,儿孙绕膝,白首不弃……” 世上最残酷的是时间,最冷情的是轮回。世间衰败一切,而轮回,当魂魄经历忘川水涤荡,所有过往都随孟婆汤吞咽,曾今就变成了前世,前世不值得追索,而今生才是新的开启…… “前辈……” “不可结缘,与其徒添伤感,自当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太子很是伤感,他不明白为什么强如公子君启,最终都只能求而不得,索然放弃。 他不由想起自己,如果有朝一日,他也如鬼修一般,一去不返。轻轻是否能为他空耗一生,若是以前他根本就不用怀疑,可是现在轻轻她最多为他哭上一天,更甚者只是掉几滴眼泪,然后就若无其事的继续开开心心下去。 看着那张可爱至极的娃娃脸,太子不由心乱如麻。为什么他却越发看不清她原本的模样,明明触手可及却相隔千万里。 第三十六章 不祥少女(七) 小桥流水,兰草幽竹,难以想象,外界山崩地裂,此间却丝毫不受影响,宛若仙境。 茅草屋前,晒满了各式各样的草药,药香阵阵,炊烟袅袅。 太子扶起月无暇轻扣柴门,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布裙少女,十六七的年纪,称不上惊艳,却是自在清新,眉目坚毅。 “他掉山沟了。” 月夕指着月无暇甜糯俏皮,一点都不顾及他辉月仙师的面子。 太子震惊,这理由不对啊,不是之前说好是除魔受伤的吗,这如何到了轻轻嘴里就变成了脚没踩稳,滚山沟了,难道又是即兴发挥。 不过看师兄这浑身是血,衣衫褴褛的模样还真像是从山沟了滚了一圈。 “快请进。” 不过少女倒是没有纠结堂堂辉月仙师为何会滚山沟的事立刻急忙把月夕等人请了进去,又赶紧取来草药。 “这些都是我平常医治跌打损伤的草药,不知对仙师的伤有没有益处。” 太子道:“多谢姑娘好意,我师门自有疗伤丹药,到姑娘这里叨扰,只想借地疗伤而已。” “原是如此,仙门之药自然非同凡响。家里鄙陋,几位仙师若不嫌弃,自便即可。家中米饭刚造,我再去采摘些许槐米,就不陪几位仙师了。” “槐米?” “就是槐花的花苞。” “槐花的花苞!轻轻,你什么都不懂就不要乱说,槐树属阴,木中藏鬼,它的花苞能吃吗?会出事的!” 少女闻言神色不由地黯然,“仙师见谅,我自由家贫,米粮不济,家父在世时就时常取槐米充饥。槐米并非仙师所言不能食用,相反它还有一定的药用价值。” “可那是阴木……” “爱吃不吃。” 月夕白了太子一眼,对少女道:“我和你一起去玩。” “呃?” “采槐米。” “我也要去!” 月夕对太子奶凶奶凶道:“不准去!你去了,无暇怎么办?” “师兄他铜皮铁骨,灵力高强,飙两口血是正常现象,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倒是轻轻你,踮起脚尖还没有我胸口高。我要在你的身边保护你!” 月夕上下扫了太子一眼,语气拖曳,满是嫌弃:“就你,保护我?” 太子目光凶狠:“我怎么了,我是你未婚夫,保护你天经地义!” 他顿悟了,男人千万不能百依百顺,必须表现的强势一点,不然什么时候打的光棍都不知道。 “你们,都走。” 此时被忽略了的正主月无暇终于冷冷发声。凡事不可听信一面之词,都走了才好,他要好好查看一番蛛丝马迹。 见正主发声,太子却是于心不忍了,“师兄,你确定,你可以?” 月无暇冰冷道:“比你可以。” “你……你是师兄,我不和你计较,轻轻走,我们去采槐米,一定把槐树撸秃了不成!” 少女讪讪道:“那个……我们吃不了那么多的……” 清香阵阵,白色的小花流缀翠绿枝叶间,串串如流苏,倾泄如瀑布。明明只是普通的花朵,太子却觉得此时的槐花一点都不输给南境的圣花莫梨。 “把这个摘下来就行了。” “轻轻你小心点有好多刺!” “算了,你拎着篮子,我来采。” “喂,你干嘛连花枝都折了。” “你懂什么,一颗一颗地好难采。我连花枝折走,到时候慢慢撸,又快又方便。” 少女提着竹篮于槐树间温柔采撷,看着眼前欢声笑语的太子和月夕不由目露艳羡。 突然清风吹起,携来一串槐花,温柔斜插在少女的鬓发间,宛若步摇。 那是鬼修。 太子和少女都看不见鬼修的存在,月夕看见了。 鬼修抬起修长的手指轻轻为少女整理蓬松的鬓发。 少女双目微闭,只觉耳畔一阵温暖的风微微拂过,惬意清爽。 “珍重……” 鬼修泪眼含笑,阳光之下的身影慢慢变淡,就如清晨的露珠,光芒耀眼,风过无形。 少女看不见鬼修也听不见他的声音,只是明媚的笑着,纯净秀丽的面孔上尽是温暖。 “今天的风格外温柔呢……” 她微笑呢喃,抬头望天,满脸幸福。 月夕凝视着少女,突然瞳孔一震,她看到了少女的前世。 那是一百年前,外出除魔的鬼修意外救下了遇邪的少女。 少女家族里的长辈固执地觉得平日里不近女色,拒绝任何联姻的鬼修肯定是对少女有特殊的感觉,于是派少女去勾引鬼修,如果她不能成功勾引到鬼修,那么等待她的就是给别的世家公子做妾,凄惨一生。 天真无邪的少女无奈央求鬼修纳她为妾,说她愿意一生都尽心尽力的侍奉他。鬼修说他们家有祖训,只娶妻,不纳妾。后来鬼修娶了少女,婚后一直都待她很好,也不曾纳妾通房。 鬼修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要娶少女,也许是修炼的日子太过乏味,也许是出于怜惜,可是有些事单单是怜悯还是不够的。 前世鬼修待少女很好,宠爱小孩子一样的宠爱她,她喜欢吃糖葫芦,所以鬼修每次除魔归来都会给她带糖葫芦。 后来的八十年,鬼修都没有回来。 少女每天必做就是站在鬼修归来必经的路口翘首以盼,她不觉他是死了,因为他答应过她一定会给她带糖葫芦回来,他一直都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她信他。 第三十七章 不祥少女(八) 也不是没有俊俏郎君追求过她,都被她一一婉拒了。就算那时她已经成为了修士界为人尊敬的医修,可是对外,她只是一个没了夫君的未亡人,仅此而已。 是的,前世的少女虽然修习不了灵力,但是却苦心钻研医术,只为了治好鬼修归来时每每受的伤。前世的她虽然没有丝毫灵力,但是也成为了仙门世家们大为尊敬的医修。 她时常帮助受伤的修士而不求回报,有空的时候也会下山帮助百姓义诊,治瘟疫,驱病魔。 有修士问她,既然她有医术,为何不选择用医术驻颜,有的修士为了报恩甚至不惜代价为她找来了可以炼就驻颜丹的仙草灵药。 她婉拒了,她笑着说自己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就应该遵循世界的规律生老病死。其实女为悦己者容,哪有女子不爱美呢。只是她想取悦的那个人已经永远永远地离开了,美丑又有何区别。 看着美人迟暮,衰老,最后化为枯骨。诸多修士皆是唏嘘。 她爱吃糖葫芦,一直都喜欢吃,等她九十岁的时候,有人问她,这一生可有喜欢的人。她温柔爽朗笑道,当然,我喜欢送我糖葫芦的人。 记得年轻的时候鬼修问过她一次,可有钟意之人,她那时年纪小啊,红着一张脸,别扭极了,几次话到嘴边都咽了下去。她想如果他现在问她,她一定会说,有的,我钟意你啊,夫君! 当年她除了糖葫芦,还喜欢搜集拨浪鼓之类的小孩玩意儿,他以为她是小孩子心性好玩,可她可她是真的想给他生孩子啊,虽然听说很痛还可能会死,可是她还是想要给他生。 她啊,一直都想做他真正的妻子,而不是当成小孩子。 只是他听不到了。 当她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一如既往地眺望远方的时候,有小孩问她:“奶奶,我看你一直在看,你在等人吗?” “嗯。” “那你一定把饭做好了吧,我阿娘就是这样把粥饭温在锅里,等我阿爹干活回家。不时黄昏空闲,就和我阿娘一起在厨房做饭,我阿娘烧火,阿爹就立在灶火前陪她聊天,不时笑问一句饭好没好。” “对了,奶奶,你也在等你的家人吗?” 她和煦笑道,摸了摸小孩的头,“我啊,一直在等那个给我买糖葫芦的人……” “不是吧,奶奶你牙都掉光了,还有人给你买糖葫芦吃?那是小孩儿才喜欢的零嘴,呀,我知道了,给你买糖葫芦的那个人比你还老!嗯,那你有的等了,那个人比你还老,走路指不定如何颠呢,怕是比乌龟还慢。” “呀,天快黑了,我得快回去吃饭,不然又得挨我阿爹的巴掌了。奶奶再见!” “再见。” 彼时,夜幕将至,老人辞别了小孩,拄着拐,依旧坚若磐石地等待。她的夫君夜中视物仿佛白昼,只要他回来,便是黑暗,一眼也能看见她。 渐渐地老人的身影被夜色吞噬,只剩下眼中的光亮…… 有人说她做了一辈子的望夫石,一定很苦。她笑而不语,毕竟不是谁都有好运气碰到愿意为之空耗一生的人啊。 后来她死了,坟墓就葬在路旁,她的夫君只要回家就一定能看到她。她是个没本事的人,上不得碧落,下不得黄泉。所以只好以逸待劳。 那座矮矮的孤坟,坟前的红药一年年的盛开,每一年都开的格外艳丽,于风中轻摇,眺望远方,直至凋谢,而后新的一年又会重新绽放…… 啪嗒! 一滴雨水落到了太子头顶,紧接着就是淅淅沥沥的雨点。天气就是这般反复无常,下起雨来简直没有商量。 “轻轻,下雨了。” 太子立刻从自己储物戒指中取出两把油纸伞,一把给月夕撑上,对少女道:“莫姑娘,别摘了,下雨了!我这里有伞,快拿去吧!你看看你满脸雨水,当心着凉。” 接过太子的雨伞,少女道:“莫念多谢仙师。” “莫念?” “嗯,家父在世时,常道人生要拿得起放得下,勿要诸多挂念,到头来累人累己。所以我的名字就叫莫念。” “君启,莫念……”太子轻声念道。 君启,莫念这两个名字就像是一封书信,信封是君启,结尾是莫念,中间书写的是陈年旧事,纵然再多悱恻缠绵,最后只余莫念二字,太上忘情,勿要思念…… 第三十八章 不祥少女(九) “回来了。” 看着桌子上的红豆稀饭和几碟还在冒着热气的小菜,太子震惊了。 “这是你做的?” 月无暇冷淡点头。 “你们出去摘槐米,我闲来无事就把菜炒了。” 现在的月无暇哪里还有之前浑身是血的狼狈模样,一身白衣如雪,宛若高岭之花。 “师兄,你会炒菜!” “做的不好,勉强能吃。” 太子震惊不已,现在的辉月宫都这么恐怖了吗,还要求做辉月仙师必须会做饭!不过幸好,他自己手艺也不弱。 “快吃吧,驱寒。” “哦。” 太子乖巧地坐下,夹了一筷子月无暇炒的青菜,别说真比皇宫的御厨做的还好。 “莫姑娘,你平时都是一个人居住吗?” “嗯” “可我去厨房的时候发现有两副常用的碗筷呢,就连茶杯也是一样。” “咳咳……” 太子差点被稀饭给呛到,“师兄你管的也太宽了吧,人家拿另一只碗来盛菜不行啊,茶杯也可以换着喝嘛。” 月无暇却是不为所动,“有盘子还用碗盛菜吗?” “师兄!” “咳咳,师兄,我们出门时,莫姑娘说家中米粮已经不够,所以要外出采摘槐米,你哪里来的米煮稀饭?” 这个师兄今天怎么会如此讨厌,他就不怕鬼修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窜出来把稀饭扣他头上。想想高冷端正的师兄被稀饭浇头的模样,太子就想笑。 “加水。” “加水!” “莫姑娘出门的时候做的是米饭,我看人多不够,就从水缸里舀了两瓢水倒锅里去了,顺便抓了一把红豆。放心,虽然是生水,但我用真火撩了一下,不会生病。” “不愧是师兄,真机智哈哈哈……” 真火撩锅,也不怕把锅烧穿,这也是他这师兄艺高人胆大。 莫念道:“父亲走后,我就一直害怕孤独,所以三餐饮水都是摆的两副,也算是自我安慰吧。” “原是如此,莫姑娘不要见怪,一人独居深山,却摆两副碗筷,本师难免怀疑姑娘招惹了些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比如邪祟……” “咳咳!” 故意的,师兄一定是故意煮稀饭的,他是想呛死他。难道真的是鬼修把脑子给师兄打坏了,到现在他都还敢提他,这是哪里来的胆气。 “承蒙仙师挂念,莫念无事。” “可是怀心村的村民们却并不觉得你无事,他们觉得你是不详的,只会给他们带去痛苦和灾厄。” 月无暇的眼神严厉冷漠,饶是太子都被看的背脊一寒。 “师兄!” “仙师放心,明日一早我就会离开怀心村,不会再连累任何人。” “如此甚好。” 太子有些诧异,“你要走?” 莫念点头。 是啊,事情闹到如今这般地步,莫念强行留在怀心村对她和村民而言都没有任何益处。破镜重圆都有裂痕,何况鬼修差点屠村。 “那你要去哪里?” “我打算收拾行囊,背上药箱,云游四方。” 前世的她一生都固守在一个地方,有太多的风景没有看,这一世她将收拾行囊,背起药箱,带着他们的回忆,做一名游医,踏上旅程,云游四方,有那些回忆做伴,余岁可温,就好像他从不曾离去。 是的,从那位女仙师的瞳孔中她看到了她一直都想看到的模样,并且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边有那么一个看不见也听不见的人的存在,那个人一直都陪在她身边,默默地守护她,关心她。 他是她不可言说的存在,因为道破了,就要分别了,就算相顾无言,不能相依,可只要知道他在,就足以驱散所有的孤冷,温暖心房。 可是离别到底不期而至,她知道的,就算看不见,也听不见,可爱离去的感觉太过痛彻心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只有被爱过的人才知道,可她不能哭,哽咽都不能,要是难过了,他舍不得走了怎么办。 他是人间最柔的春风,已为她驻足多时,如何还能再用同情之名进行束缚! 他们从来都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时光可回溯,她愿向神明许愿,付出任何代价,不为长相厮守,只为惊鸿一瞥。她还是会遇见他,被他救下,然后带着对他的爱和思念,决然赴死,死的干干净净,烟消云散。 他不会知道她,然后会遇到一个美丽绝伦,灵力高强的道侣。他们一起除魔卫道,彼此倾心,至死不渝。 那才是属于他的人生啊! 而不是受尽嘲笑,娶了一个什么忙都帮不上的自私废物为妻,最后还丢了性命。两个优秀的人相爱是天作之合,而累赘,则只会带来灾难。 所幸天道垂怜,一切都得以拨乱反正,纵然以往他所受的苦难无法弥补,可新生却是那般的难能可贵。 她和他再无关系,他也会重新寻找属于自己的道路。 她愿他得遇心意相通之人,结万世不变之好,眉眼时时笑,心间岁岁甜。 稀饭蒸腾的热气灼热了双眼,一滴热泪滴碗里,消失不见。 夫君,我终于等到你了,真好。 我听说红豆就是相思,如今我将这相思一饮而尽,至此各自欢喜……我安好……君莫念…… “雨停了。” “哎,真停了。这还未到六月天,怎么就疾风骤雨起来了。” 雨后的深山,空气清新,更是一道彩虹直架苍穹。 “彩虹,我要彩虹!” “傻轻轻,那彩虹和云朵一样你看得到摸不到,怎么要。” “阿爹说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要星星月亮,阿爹都能给我。你给我拿不到彩虹,说明你的心不真!” 太子欲哭无泪,怎么到哪里都有风王爷。 还星星月亮,他怎么不知道风王爷有这么大的能耐。 “给” 月无暇递给月夕一个碗,碗里盛的全是清水,而天上的彩虹恰巧不巧都映照到了碗里,被月夕捧在手心。 “太好了,彩虹被我装到碗里了。” 看着月夕欢呼雀跃的模样,太子只觉得大脑被按在了地上摩擦。 “师兄,你的碗很眼熟啊。” “就刚才吃稀饭的碗,你们欣赏彩虹的时候,我就去厨房收拾了。” 太子:“……” “笨蛋!” 伴随着月夕的嫌弃,太子委屈不已,“师兄,你觉得你这样糊弄小孩子真的好吗?” “可她是真的喜欢啊。” “可轻轻她明明想要的是彩虹。” “我给她的就是彩虹。” “那明明就是一只稀饭碗。” “世间缘法并非一板一眼,大道无穷,皆是自在。” “师兄,我很好奇,你今年到底多大?” “十七。” “十七!” 太子震惊。 他早看出月无暇年纪轻,没想他只有十七岁,比他还小三岁,偏偏他是师弟! “怎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师兄你阅历丰富和年纪不太匹配。” “如果你自幼入辉月宫,你也可以。” “莫姑娘,你明日且安心上路,如果路途中遇到邪祟,可以直接朝当地的辉月弟子求助。” 他虽然不喜沧澜修士,但是莫念如今到底是南境人,遇到危难,辉月宫应帮则帮。 “多谢仙师。” “如此,我等便告辞了。师弟,把小郡主喊回来。” “轻轻,上路了!” 月夕把碗还给莫念,“还给你。” “小仙师,不要彩虹了吗?” 从两位仙师刚才对话中,莫念听出这位女仙师的智力似乎不太正常,反正她明日就要启程离开,也不吝啬一口碗。 月夕摇头,指着天空:“彩虹就在那里,不曾离去,若有缘,定会再见。” 若有缘,会再见吗? 莫念抬头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 相见不如不见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第三十九章 修士界的残酷 “师兄,师兄,那个不当人子墨炎阳使出的那招雷霆轰顶,真的好厉害!” “你会不会啊,可不可以教教我。我跟你这么久了连个攻击性的术法都没学过呢。你就教教我呗。反正这里空旷也不怕吓到人。” “但凡威力强大的术法都需要有磅礴的灵力支撑,你现在只是修士入门,尚在聚灵锻体阶段,连术阶都称不上,便是教你那些杀伤力大的术法,你也施展不出来。” “就算侥幸让你施展出来威力大打折扣不说,你的身体也会因为支撑不住术法的反噬立刻兵解!” “何况墨炎阳引来的不是普通的雷霆,而是可以荡平万邪的九重天雷,也叫九天神雷!” “这样啊。” 听到自己暂时还不能学习那些攻击性强的术法,太子神色瞬间黯然,又听到墨炎阳使出的雷霆如此霸道,更是不可置信。 “九天神雷?荡平万邪?!不对呀,我可是看见那墨炎阳足足可是引下了九道天雷,可非但没有对公子君启造成任何伤害,还被君启袖袍轻扫给湮了,而墨炎阳本人也差点被碾成肉饼。” “那神雷要那么厉害,君启不早被雷霆给劈得灰飞烟灭了吗?” 月无暇冷声道:“墨炎阳的确不负沧澜墨家的威名,年纪轻轻就已登仙阶,只是可惜他面对是百年前就威震仙门的公子君启。” “若不是百年前君启肉身被毁沦为鬼道,修为大跌,加之手下留情,墨炎阳于他不过蝼蚁。蝼蚁引来的九重天雷又能有几分威力,万中之一已是极限。如果当时来的是墨家家主墨雪松,胜负就未知了。” “墨雪松?听公子君启说那是他兄弟媳妇。一个女子,也能那般厉害?” 不是太子迂腐,而是他生活的俗世,不论是士农工商,还是戍边打战,都是男子,而女子似乎只是男子的附庸,她们最大的作用也只是相夫教子,传宗接代,毕竟像当今大祭司这般神祗乃是世间绝顶。可现在月无暇却告诉他,这般传奇的女子不止一个,要他如何相信。 “墨氏雪松,沧澜墨家嫡女,受命于危难之际,一身黑衣夜雪,持巨剑,一人一剑杀敌万计,率家族上下力挽狂澜,智计卓绝,心冷如冰,尤擅权衡,退楚氏婚约,果断与仙门沉氏联姻,与双剑道长沉岁寒结成道侣,沧澜仙门莫敢睥睨。” 灵力高深,城府深沉,心肠冷硬,寡恩薄情,权衡利弊,将婚姻当成赚取利益的工具,太子震惊,这样的女人真的是女人吗,又或者自诩出尘绝世,淡泊名利的仙门居然能培养出如此可怕的家主,这又与帝王家何异? “仙门之间也会相互攻讦,他们之间也会像南境和沧澜一样发动战争吗?” 月无暇冷嘲道:“所谓仙门不过是修士对自己的美称,其实就是不同修士之间组建的势力。仙门,不过另一个红尘罢了,是非纷扰,争权夺利,地域划分。 “不同的是修士之间的战争比凡人之间的厮杀更加惨烈,残酷,毒辣。凡人之争,死后还有轮回,可是仙门势必要将对方挫骨扬灰,灰飞烟灭才肯罢休。” “南境还好,有辉月宫的干扰管控,可沧澜就不一样了,仙门林立各自为主,强弱吞并,时有发生。” 太子庆幸道:“这样看来还是咱们南境的修士文明和谐。那些沧澜修士都是一群野蛮人。师兄,你盯着我看什么,我脸上有污渍吗?你眼神冷飕飕地好吓人。你看清楚一点,我是师弟,不是敌人。” “我只是诧异殿下你自幼生长在宫闱,还不知人心叵测的道理。你当真以为南境的修士个个都是柔顺听话的绵羊?修士因为有灵力傍身,大多自命不凡,眼高于顶,让他们低头谈何容易……” 太子好奇道:“所以辉月宫是如何做到的呢?” “切磋。” “切磋?” “对于那些潜心修行,与人为善的仙门,辉月宫自然动之以情理,而那些红尘心重,蔑视人命的,就只能切磋了。” “那些不能约束自己,又不服辉月宫管束的仙门都被辉月仙师上门讨教过,他们的宗主,掌门,老祖宗都被祭司和神官亲自拜访过。然后他们就心悦臣服了。” “呃……厉害……” 难怪南境的仙门那么和善,原来都是被辉月宫切磋出来的,如果切磋过还没有被感化的,估计就是切磋的力度不到位了。 所以说真理有的时候真的是在力量之下,地位真的是一刀一剑打出来的,一寸山河一寸血,用在修士界也是极为恰当。 第四十章 阿凤 月夕眼神微沉。其实辉月宫的创立最初为了稳固皇权,在辉月宫之前,南境何曾不是和沧澜一般仙门林立,各自征伐,这么一股可怕的力量却偏偏凌驾于君权之上,不受掌控,叫皇室如何能够容忍。 辉月宫对境内仙门的管控也只是在替皇权起到约束作用。 只是可惜霸道是一时的,仙门世家们只是威慑于辉月宫的力量,并非真的甘心被压制,不然也不会在两国战场上出现那么多的高阶修士,他们真的全都是沧澜人吗。 表面上两国的国战,其实全都在针对辉月宫。不要怀疑修士没有家国之念,他们自认为自己为了修行已经脱离红尘,家国对于他们来说其实触动并不强烈,他们要的永远都只是利益。 那场大战只有极少数的仙门是自愿陪辉月宫奔赴战场,舍命护国,其余的不是袖手旁观,就是落井下石,可即便是如此那些侵犯南境国土的修士也都永远地留在边境之上,身死道消,他们的魂魄至死都回不到故乡! “只可惜如今的辉月宫早已外强中干。” “师兄?” 太子不明白月无暇为何会突然话锋一转。只是身为辉月弟子这般议论自己的宗门真的好吗? 月无暇却是淡淡道:“其实经过百年前的那一战,辉月宫元气大伤,如今的辉月宫对那些仙门的约束聊胜于无。” “而墨炎阳那些人更是可以堂而皇之的潜入南境的国土。殿下,你身为南境的储君又拜入了辉月宫门下,可谓是任重道远。” “多谢师兄勉励,我会努力的,我会竭尽全力修习灵力,不辱没辉月宫的声明,我会握紧手中的剑誓要守护我南境子民,还有轻轻……” 面对太子满怀温柔的眼神,月夕却毫不领情:“阿爹说过,太子的话算数,猪都会上树。” “轻轻,风王爷那是对我有误会,我真的说话算数的。” “你说话算数?” “嗯嗯!” “不信!阿爹说世上坏人千千万,最坏就是太子你了。阿爹不会骗我。” “我……” 太子发现自己真的解释无力。 “对了,轻轻你以前都呼我太子哥哥的,怎么现在不叫了?” 如果你解释不清一件事的时候,那么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岔开话题。何况这个问题也困惑他良久。 月夕啃了一口苹果:“阿爹说太子殿下你是未来的皇帝不是轻轻的哥哥,不准轻轻叫你哥哥,还说乱喊被坏人听到是会被拉去打板子的。” 太子瞬间苦笑,果然还是风王爷的授意,看得出来他真的很讨厌自己,不然也不会急着让轻轻和自己划清界限。 “可是轻轻,咱们外出除魔,在民间,你叫我太子殿下或者是殿下,咱们都会被人拉去砍头的。” “砍头?” “嗯嗯。”太子解释,做了个割喉的姿势,“就是一刀朝脖子砍下去,脑袋就飞了。” 月夕手中的苹果都被吓得一颤,“不要!轻轻不要被拉去砍头!” 看月夕吓得小脸煞白,太子不由得心疼内疚,可是他没有办法,太子殿下那般见外的称呼,他是实在是听得难受。 “这样吧,轻轻,我叫凤行,你以后就叫我阿行,行哥哥或者凤哥哥就可以了。这样我们就不会被拉去砍头了。” “阿行?” 太子激动点头:“嗯嗯!” “阿凤!” “轻轻你叫我什么?!” 太子瞬间脸色不对。 月夕斩钉截铁道:“阿凤!” 太子干笑,“不,不对,是阿行!” “可是我觉得阿凤比阿行好听,太子殿下觉得呢?” 她好歹也算是太子的先祖,叫他一声阿凤不过分。 “我……” 太子有种搬起石头砸到自己脚的感觉,“嗯,还是阿凤。” 阿凤就阿凤吧,虽然听起来有点像女子,但也比太子殿下几个字见外的好。 再说了他可是世上独一无二的阿凤,谁与争锋。 “呵” 月无暇的嘴角不禁抽动,眉眼也不受控制的弯了起来。此时他才知道原来比起驱魔除祟,忍笑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见太子的目光看向自己,月无暇顿时扭头背对太子,假装眺望远方,话说远方那可真远啊,远到一座山外又是一座山,山连山,好壮观。 如果此时有人从经过,一定会发现有一位玉骨风姿的仙师负手而立,衣袂飘飘,随时要乘风而去。可如果细看就会发现该位仙师的肩膀微微颤抖,好像在忍受什么极大的痛苦。 太子:…… 所以他这是成功把师兄逗笑了?师兄那要笑不笑的样子竟有些滑稽,明明那么小却经常做出一副老气横秋样子,还是要多笑的好啊。 “我饿了,我要吃肉。” “不是吃了饭吗?” “那里面都是水。” “可你还啃那么大一个苹果?” “我不管,我饿了,要吃肉!” “你吃肉就吃肉跑什么,小心地滑!” “轻轻,等等我,这荒郊野岭的,你上哪里找吃的!” 太子立刻追去。他不明白明明人矮腿也短,小胖小胖的,跑起来速度咋就那么快。 只留月无暇在原地,望着太子和月夕离开的方向,目光深邃,似乎刚才忍俊不禁的只是旁人…… 第四十一章 鬼哭事件(一) “脆皮五花、麻辣河虾、双椒兔、烤鸭、红烧猪蹄。八宝鸽子汤。各位仙师承恩八两银。” “好。” 太子朝袖袍摸去,这一探如遭雷击。他想起来了,他最后一点碎银都给轻轻买了杂七杂八的耍物,所以他现在是身无分文。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史上最穷的太子大概就是他了,穷到连未婚妻都养不起。 “师兄……” 太子为难地朝月无暇求助。 月无暇只是冷冷地看向太子。 “师兄,我银子不够了,你可不可以借我一点?” “不可以” “为什么?!” 他自从拜入辉月宫就一直跟在月无暇身边,还有怀心村那一次怎么也算同生共死了,现在居然连一点银钱也不肯借? 月无暇淡漠道:“你若问我要法器,多的是。但是银钱俗物,我除魔世间从来不带。” “那你吃什么?” “丹药。” 太子:“……” 月夕知道月无暇并非没有银两,不然前段时间也不会带她去市集吃早点。 至于他为什么不肯借钱给太子那么不得而知了。 月无暇道:“你们这里还缺打杂的吗?” 太子努力回想自己之前是不是哪里得罪了月无暇,不然也不会把他卖去打杂。 就算撇开他辉月弟子的身份,他好歹也是堂堂南境太子,再如何落魄也不会沦落到为了一顿饭去出卖劳力啊。 关键是这洗碗打杂工钱也不高啊,他得洗多少碗才能把今天的饭钱给洗回来,不得把手洗破皮啊。 掌柜立刻赶来圆场,“小二胡言,仙师见谅,辉月仙师庇佑我等百姓安宁,我等感激涕零还来不及如何敢让仙师打杂抵债,这顿饭乃是小店聊表寸心请各位仙师的。” 开什么玩笑,让辉月仙师出力打杂,怕是不得遭报应。 “不行,辉月宫驱魔除祟乃是天职,绝不以权谋私。” 看来今天这杂是必须打了。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师兄啊。 算了,刷碗就刷碗吧。他堂堂太子殿下总不能吃霸王餐不是。 见太子认命卷起了袖子,酒楼掌柜吓得面如土色。 “恳请仙师慈悲,这顿饭其实是有事相求。城外夜夜厉鬼哭号,吓得人心惊肉跳,烦请仙师前往驱邪,城民感激不尽。” “驻扎在这里的辉月弟子呢?” 南境所有州县重镇都有辉月弟子驻守,拈花城无人管事,就连繁荣的宿星府亦是如此,就算如今邪祟频发,可也不该连自己的管辖地都顾不上。 “回仙师的话,不知道啊。鬼哭事件发生后,百姓们就上报给府尊,府尊只说等候辉月仙师处理,可这都好几天了还没人管。” “听着一天比一天闹得凶,城外的人受不了纷纷朝城内跑,城内的人又朝别的州县跑,像我等这般有家有业的,却不敢轻易挪动,可眼看着也坚持不住了。” 太子恍然大悟:“难怪我们进城的时候,街上冷清的吓人,不知道还以为是一座死城。” 掌柜叹气:“现在日子艰难,本来应该早早打烊关门的,却想着碰碰运气多挣几个银钱,也是如此时来运转才遇到了几位仙师。” “那哭声都是什么时辰响起?” “回仙师一整夜呀!” 月无暇眼神沉冷。照理说厉鬼作祟都是挑选阴气浓重的时辰,距离天明的那几个时辰阳气上升,着实蹊跷。 “这要是一只两只的哭也就罢了,他是一大群呀,哭的那叫一个瘆人,就在耳旁阴恻恻的,凄凄惨惨,整个宿星府就没有听不见的,弄得全城鸡犬嚎叫,婴孩夜哭,听说都有人被活活吓死了。大家都说,那是地狱的恶鬼们跑了出来,要准备屠城呢!” 太子不由地打了冷颤。群鬼夜号的场面,他只是想一想就头皮发麻。 “师兄。” “现在距离入夜差不多还有一个时辰,休息一下,天黑就出城。” “咳咳,这么快?” 月无暇凝重道:“群鬼夜哭可大可小,稍不注意就会酿成鬼祸,重则屠城,必须要快。” “可是师兄我们这边就三个人,那边可是数目不明的一群?你真的不再从长计议一下?” 太子没有直说月无暇有伤在身,而他和月夕就是两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这样的组合去了怕也是凶多吉少。 “放心,我会通知宿星府附近的同门前来支援。” 太子松了口气,“那就好,等师兄们来了,我们一起去。” 人多力量大是一回事,关键是壮胆啊。群殴对群殴才公平嘛。 月无暇摇头,“我们要先行查明情况。若情况不明,不利于后续除魔……” 对于鬼祸,月无暇一直都很慎重,希望这次只是简单的乌合之众,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太子被吓得没底,“那个师兄,你老实告诉我,这次事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不可估量。” “不可估量?!” “运气好的话不会废太大力气,运气不好的话……” “运气不好会如何?!” 月无暇皱眉,“运气不好,我们会受尽折磨,最终成为千万呼啸厉鬼中的一部分……” 隐身已久的影卫统领突然月夕身侧,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顾凉!” 第四十二章 鬼哭事件(二) 瞬间所有的空气仿佛都凝结了起来,压抑的人难以喘息,充斥着死亡的意味。 “顾凉!” 太子惊到变声,不可置信道:“你说的是那个活鬼……顾……顾凉!” 顾凉的恶名可谓是响彻修士界,即便是他这个才入门的新人都对他的事迹知道颇多。” “相传此人性情乖戾,恶毒之极,杀人如麻,手段极其毒辣,奈何修为深不可测,又有厉鬼为爪牙,所过之处,人烟尽灭,人惧鬼怕,是当之无愧的邪修榜首! 他们不会这么背吧,会撞上顾凉?! 可是君启那个死了的鬼,都遇到了,碰上顾凉这头活鬼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事情似乎要脱离掌控,小郡主立刻随我等回府!” 影卫统领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商议。 以他和卫队的实力对上君启或许可以拼一拼,但是顾凉,还是趁早给自己立个衣冠冢比较好。墓志铭也不用多么精心找人镌刻了,直接写上找死二字,用来警示后人。 顾凉此人在百年前就是个极其难缠的角色,若是当初辉月祭司忍痛斩情将其扼杀还好,现在经过一百年的蜕变,直接从一个超级变态变成了顶尖变态,谁脑子有病才会去招惹他,那不是自杀,是自虐。 据说再绝望的人见到顾凉之后,都会重新燃起对生的希望,对未来充满无限向往。 可见活鬼的可怕程度。 “我还没有玩够,不要回去!” “抱歉,我等奉王爷的命令保护您的安危,任何威胁到您的事物都不允许存在,所以小郡主您没有选择的权利!” 见影卫统领十指成爪就要朝自己袭来,月夕道:“阿凤救我!” “轻轻……” 事关生死,太子没有再纵容月夕。 既然师兄和影卫统领都这么说了,必不会是空穴来风。小心驶得万年船,轻轻绝不可以冒险。 “轻轻,乖,跟影卫大人他们先回去。那个顾凉很恐怖的,青面獠牙还会吃人,尤其喜欢吃你这样细皮嫩肉的美少女。” 相传活鬼顾凉是前任祭司的情人,能哄得前任祭司为他灭道入魔,遗恨千古的人又如何会是丑陋之徒。可为了轻轻,他必须把事情往严重里说。毕竟轻轻最怕鬼了。 事实证明太子的劝解方法是对的。 月夕不得不考虑风轻怕鬼的性情。这个时候,她若是执意要去,倒显得古怪了。 可若这次鬼哭事件背后的幕后黑手真的是顾凉,那么以顾凉的秉性,绝对不会放过太子和月无暇。这一点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好可怕,我不去,你们也不要去好不好?” 虽然放任不管是件不负责任的事,但这样的责任应当是风若水及辉月宫的高层承担,远非月无暇和太子这样的普通弟子能够承担的起。这样做能够最大的层面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月无暇道:“我是辉月弟子,除祟安民乃是天职,即便不能与之匹敌,但调查情况还是必要的。” 太子也道:“我决定和师兄一起去探查情况。” “为什么?” 和月无暇自小拜入辉月宫不同,太子完全就是半路出家,犯不着和月无暇一起去冒险。 “因为我是辉月仙师啊。轻轻,我有义务去保护南境子民的。” 世间不是所有事都可以趋利避害,有的时候还是需要义无反顾,他是太子,不是懦夫,既然选择了辉月宫这条路,就必须坚持到底。最重要的是轻轻曾今说过她佩服驱邪扶正的大侠。为了能配得上轻轻,他如论如何都不能临阵退缩。 “你有可能会死得很难看。不,非常非常难看,比如成为恶鬼的口粮。” 月夕尽可能地提醒。太子的命运不知道会在哪个时间节点应验,如果对方真的是顾凉的话,那么很可能就是今晚。 所谓命定就是如此,就算他不为风轻而死,葬身鬼腹也是他的最终结局。 月夕的话落,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太子的咽喉。 即便是事情没有真正发生,也能感受到莫大的压力和恐惧,就连身体也隐约疼痛了起来,可太子却强行克服微笑了起来。 “轻轻,你忘了,我曾向神明盟誓,要保护你。如果遇到危险就躲避,我该如何成长。何况,你也不希望太子哥哥是个临阵脱逃的懦夫对不对。轻轻,我想成为你的英雄,真正能为你顶天立地的英雄。” 太子温柔地看着月夕,似乎要将她的容貌刻在灵魂深处。轻轻的笑容真好看啊,真想可以一直看下去,一辈子都不嫌腻。 “轻轻,这个送给你。” 太子摘下手指上的银戒,“这个戒指,是我娘的遗物,是她唯一能留给我的东西。轻轻,你帮我把它保管好,好不好。” “不好!阿爹说不能随便收人家的东西,会被骗的!我不要收你的东西!” 这么贵重的东西要收也是风轻本人收,她哪里有代替收取的道理。更何况太子此举更像是在交代遗言。 “呃……” 果然是无处不在的风王爷呢。轻轻可真听话。听风王爷的话好啊,不会被骗。不然以轻轻单纯的性格,他不在了,指不定别人如何骗她呢。 太子只是个血肉之躯的凡人,可他却愿意为了他的梦想去前进,即便是飞蛾扑火。 这让月夕想起了当年的那些辉月弟子,那时的他们也是一样的年轻…… “你的戒指我不要。你和无暇,快去快回!我们在……呃……” 月夕看向影卫统领,“影卫伯伯,我们在哪里等阿凤他们回来。” 一声甜糯的影卫伯伯叫的影卫统领软了心肠,“梦蝶镇。” “梦蝶镇?” “嗯,梦蝶镇是靠近帝京的一个小镇,离这里有八百多里,御剑的话,以月仙师的速度应该半日就可以赶到。而且据说梦蝶镇最近要举行花灯节,热闹的很。” “听起来好好玩的样子。” “阿凤,你和无暇快去快回,我们在蝴蝶镇等你们一起扑蝴蝶。” “是梦蝶镇呐,轻轻。” 月夕迷糊可爱的样子让太子忍俊不禁,就连心中悲怆都少了几许。 一群五大三粗的男子在一起拿着团扇笨手笨脚地扑蝴蝶,那场景要多好笑就有多好笑。 “蝴蝶镇!” “好!我们轻轻说是蝴蝶镇就是蝴蝶镇。轻轻啊,你和影卫大人去蝴蝶镇把扇子买好,我们这么多人可是需要些团扇呢。” “那我们到时候比赛扑蝴蝶,看谁扑的蝴蝶多,输了的人是癞蛤蟆,要学蛤蟆又叫又跳!” “好,我们拉钩。” 太子伸出小拇指和月夕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月夕伸出手和太子拉钩,暗自做出了承诺。 她不会让太子和月无暇出事,即便敌人有可能是顾凉。那个拥有着明媚笑容的恶毒少年,时隔百年重逢,是否依旧会舔着脸,笑称她,一声祭司大人…… 第四十三章 鬼哭事件(三) 有月无星,明月之上仿佛罩了层浓雾,迷蒙的看不真切。 月光洒落大地,没有柔和诗意,反而透着丝丝彻骨的凉意,映照着树木惨白一片远远望去竟如白骨森森,诡异瘆人。 因为担心打草惊蛇,月无暇没有御剑,只是带着太子在草地疾驰。脚步掠过草尖的沙沙声,伴随着耳畔的风响寂静压抑。 “师兄,哭声越来越近了……” 太子压低嗓音仿佛要把胸腔中因恐惧疯狂跳动的心脏一并压回去。 “嗯,就是前面那座山。” 月无暇冰冷的语气难得给人带来浓重的安全感。 “可以了。” 月无暇找了一处空旷的地带停了下来,从袖袍中取出一张紫符,极速掷出,“敕!” 只见轻飘飘的符纸仿佛有了生命般朝山的对面闪电般掠去。 “这是探路符,可以呈现出所过之地的景象。” 言罢,月无暇又取出了一张空白的紫色符纸,果然符纸上呈现出了景象。 “刚才遣出去的子符,这张是母符。” “为什么这子母符都是紫色的?” “世人常用紫气东来比喻气运,雷电也以紫色为最强,九天神雷就是紫色,符纸亦然,黄符最为常见,紫符却是至尊。” “修为不够的术士是绘不出紫符的,因为不管韧性还是灵力紫符都是最强,同样紫符也是极为稀有,用一张就少一张。考虑到此次面对的可能是那头活鬼,我才动用的紫符。” “原来如此。” “殿下……” “在。” 月无暇眼神真挚。 “我知道你此次跟我出来,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放心,只要我还在,就一定会保你性命无虞。” 看着哪怕说着关怀话语却依旧面若冰霜的月无暇,太子心中升腾起一股暖意。自幼生长在深宫的他其实是很难相信一个人的。 在见到月无暇的第一眼,他就对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辉月仙师充满了亲切。 这种亲切即便是面对皇帝都是不曾有的。 “师兄,我相信你。” “母符里有影子了!” “这么快!” “那个就是传说中的顾凉?” 母符中的人白衣玉箫,敛尽芳华,皓然如雪,遗然天地,说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活鬼顾凉,倒不如说是仙门德高望重的仙长。 此时太子方知原来风华绝代这个词语竟也可以形容男子,还如此贴切。如果说萤火之光安能与日月争辉,那么符中人就是日月。 幸亏轻轻没有跟来。小姑娘心思没有定性,若是被她看见,再看看他,容颜两相对比,云泥之别,叫他这个未婚夫情何以堪。 不过顾凉好看是好看,可他手底下那些厉鬼可就真心不咋地。个个面目骇人,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吓死一堆人。 想来也是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心如蛇蝎,只能和一群见不得光的厉鬼腐尸为伍。如此想着太子的心竟然也渐渐平衡了下来。 都说愤怒能克服恐惧,其实嫉妒也能,尤其是男人嫉妒起来并不比女人大方,更别提太子那种患得患失的男人。 月无暇却是眉头紧皱。他总感觉哪里不对。 “师兄!师兄!” 突然耳边响起太子惊喜的声音,再看太子本人嘴巴咧开到耳根处,开心就像个得了失心疯的傻子。 “师兄你快看,那个顾凉的箫拿错了,居然是横着的!只要稍微学习过音律的人都知道横吹笛子竖吹箫。” “可笑那顾凉身为邪修榜首,居然如此没文化。方向都拿错了,即便是勉强吹出声来,又能好听到哪去, 那般御鬼,难怪那些鬼哭得如此凄惨!简直贻笑大方!得亏咱们这探路符听不见声音,不然我都得哭了。” “哎,师兄,你如何不说话?” “哭声停了。” 月无暇冷冷地瞥了太子一眼,调动灵力,全身进入高度警戒的状态。 这个太子,他真的无话可说。 “师……师……师兄……顾凉好像在……看……看着我们……” 太子小媳妇般的捂住嘴,双目圆睁。他刚才明明笑得很小声,一座大山的距离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月无暇猛然朝母符看去,果然符中人正在冷冷地看向自己,眉目间全是凛然杀气。 突然,空中的母符无火自燃,瞬间就成灰烬! “师兄!救我!” 太子颤抖的话音居然带了哭腔,有一股看不见的诡异力量,正在将他缓缓托起,快速朝山对面奔而去!速度比御剑不知快了多少倍! “鬼抬人?” 月无暇眉目一凛,提着仙剑,飞奔着朝太子追去! 剑光凌厉,几剑下去,断树摧石,然而太子移动的速度并没有慢下分毫。就好像月无暇劈开的仅仅是空气,而非任何灵体!这种情况,即便是月无暇也从未遇到过,一时间也犯了难。 见状太子更是绝望,幸好他在出门前就已经把话对轻轻讲完了,不然现在连遗言都来不及讲。 不是他不想说话,只是嘴一张开,大股的风就顺着喉咙朝他腹中灌去,平日里柔和的春风此时仿佛化作一把把钢刀直接要将他的五脏六腑搅碎。 见太子平躺在空中,双手合十抱在胸前的安详模样,月无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早知嘴贱没有好处,偏偏还是自讨苦吃。可这是他师弟又能怎样! 第四十四章 鬼哭事件(四) 月无暇索性直接将仙剑插回腰间,甩出拂尘死死缠住太子的右脚。 可奈何拉拽太子的那股力量太强,就算他借来了山岳之力,压的大地塌陷,却依旧阻止不了太子的前进,就连续月无暇自己也被拉拽的艰难前行,眼看地面一片沟壑。 “师弟莫慌,我等前来助你!” “辉月之力,加载我身!” 原是宿星府附近的十余名辉月弟子御剑赶到。 五六名修为高强的弟子直接引下月光,调转灵力,直接起出一道灵力屏障挡住了太子的去路。 这已经不算结界了,而是纯粹的灵力较量! 剩余的弟子们则是帮着月无暇夺回太子。 咚! 正在被快速移动中的太子碰到了阻碍,后脑直接起了一个大包,耳鸣阵阵,不自觉清泪两行,但随即被风干。 咚!后脑又是一阵剧痛! 然后又是咚咚咚…… 太子的眼睛终于忍不住裂开了一条小缝。 只见一群面目陌生的辉月师兄们竭尽全力为他筑起一道爱的屏障,堪称固若金汤。 他敬爱的无暇师兄正和陌生师兄们使出力拔山河的气概,拼命把他往回拉拽,偏偏那股该死的力量就像是和师兄他们拉锯一样一松一紧。 所以这就是他头痛,脚痛的原因吗? 师兄们的爱太过强大,得不得救暂且不说,这样下去他就算不变成瘸子,也得变成傻子,哦,还很有可能又瘸又傻。 本来风王爷已经够嫌弃他了,他这次要是拄着拐回去,还脑子痴呆,风王爷是脑子有病才会把轻轻嫁给他。 他的轻轻啊,是温暖他岁月的光啊。 顾不得狂风朝喉咙里钻,太子怒吼道:“顾凉!你个混账垃圾,你要杀要剐,有种给老子一个痛快!老子才不怕你!” 按理说太子自幼在深宫长大,接受良好的教育是不会骂脏话的,但是多亏了风王爷和墨炎阳,如此他也会上两句了。 士可杀不可辱,与其这般被戏耍至死,还不如死的轰轰烈烈,就算传到了轻轻耳朵里,他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一位辉月弟子疑惑道:“师弟,那位师弟在说什么,我虽然会读唇语,可他嘴都被吹变形了,声音也全是破音,听不清啊。” 月无暇一本正经地翻译道:“哦,他说风凉,叫我们使出浑身力气,要快要快,千万不要放弃!” “这说的什么话,辉月宫除邪祟安民,岂能负了自家人。” “师兄,师弟们,再上力!” “好!” “师兄们,我们喊个号子嘛,我们老家那边纤夫拉船都是喊的号子,巴适的很。” “耗子?咋喊?” “这样,你们跟到我喊,一二,我们就用力拖一哈,一二,我们又用力拖一哈,这样有节奏,还好使力!” “整起嘛。” “一二!” “嘿!” “一二!” “嘿!” “……” 明明耳畔的风是那么大,太子却将师兄们的话一字不差的听见耳朵里。撇见师兄们那卖力吆喝的样子,太子只觉得他们是在很认真地玩儿他! 一群壮汉合力针对他这么一个柔弱无助的美少年真的好吗? 天,被顾凉羞辱就算了,还被自己人玩弄。太子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必要再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了! 永别了,轻轻,来世再见。你可以伤心,但一定不要太伤心,还有不要忘记我。 “一二!” “嘿!” “一二!” “嘿?” “糟了,拂尘断了!” “哎呀,额就说要把他另一只jue也绑上,你们揍死不听。这哈好了嘛,人飞走了。” “这个哪个晓得嘛,幸亏有结界。” “我天,结界遭撞烂球了的嘛!好硬的脑壳,是练过铁头功的麦!” “快追!快追!” “哎呀,站到,莫跑!” “瓜怂,缚仙索!快!套缚仙索!” “凤儿,莫怕,师兄我来老!大胆邪祟,夜黑风高强抢少男,看我缚仙索!” “哪来那囊多废话,克!” 在拂尘断掉了一瞬间,太子只觉浑身轻松,就连头都不那么疼了。 是的,看着师兄们御剑追来的关切景像,他现在就希望顾凉能拉的快一点。 看师兄们那挥舞着缚仙索拼命追赶,龇牙咧嘴的样子,怕不是要和顾凉一起把他扯成两截。这简直是比腰斩还要恐怖啊! 师兄们啊,虽然你们不离不弃的样子很令我感动,但是求求你们不要过来啊!我不想轻轻连瞻仰遗容的机会都没有,求求你们大发慈悲,给我留点尊严吧。 这一刻太子彻底释然了,原来被抓走也是一种福气呢…… 太子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这是要原地升天的征兆。 第四十五章 鬼哭事件(五) 太子是被一阵难以言表的噪声吵醒的,毫不夸张的说,这世上听到过最难听的声音,鬼叫声都比那声音好听。 再看师兄们个个哀怨把自己围在中间,哭丧着脸,所以他这是死了? 这是哪位师兄奏的哀乐,真真难听,这怕不是超度,是要鬼命,专业一点好吧。 “哎哎,醒了,醒了!” 见太子张开了眼睛,辉月弟子们别提有多高兴了,高兴的五官都扭曲了,是真扭曲。他们使用丹药治好这位凤儿师弟的伤,可这厮就是不醒,把他们担心的不得了,现在好了,终于醒了,他们可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 “妈哟,害的老子们在这里接受洗礼,龟儿个人昏了,还好老天公平,终于醒了。格老子的,掐人中手都掐麻了。” “瓜怂,快点起来欣赏仙乐了!” “扑街(gai),终于醒了的啦!功夫不负有心人的啦!” 亲爱的师弟啊,师兄们都在淋雨的时候,你怎么可以打伞呢。敬爱的师兄们当然要把你的伞撕掉的啦,大家要一起有难同当了。 太子一脸懵,这些师兄在说什么,辉月宫不是统一用官话吗,哪里的来的方言,听不懂。还有那个的啦,的啦是什么意思。 不过看情况,他好像还没死。没死就好,这世上再没有比生死更大的事了。 “师兄!” 太子一开口,刷刷刷十几道苦大仇深的眼神看着自己,如果说那些师兄们之前是俊秀的各有特色,那么他们现在都统一长了副苦瓜脸,青绿青绿的,老长了。 太子瞬间就沦为了众矢之的。 那个,他好像没有做错什么吧,为什么师兄们看他的眼神跟风王爷一模一样,难道他被撞坏了脑子出现了幻觉? 对此,太子只得回之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以不变应万变。 就在太子忐忑的不得了的时候,终于在人群中看了月无暇的侧脸,那感觉就好像是在茫茫大海上漂浮的人突然抓到了一块浮木,欣喜不已。 “师兄!无暇师兄!” 然而任凭太子如何激动的呼唤,月无暇只是冷冷地盘坐在地,充耳不闻。 一个年岁二十七八的辉月弟子惋惜道:“阿凤师弟是吧,别喊了,无暇师弟他失聪了。你就算是凑到跟前骂他,他都听不见了。” 这位弟子说的是官话是以太子能听懂。 “师兄……失聪了?” 太子以为自己听错了月无暇如何会突然间就失聪了,他明明那么厉害,那么年轻,为什么会失聪了呢? 太子难过的凝视着月无暇,似乎要从他的表情上找出些许端倪,奈何却是徒劳。 那个少年孤零零地坐在人群之外,对他们之间的对话不做任何反应,就好像和他们隔了两个世界那么遥远。 “唉,无暇是我们师兄弟之间年龄最小的,修为亦是如此,他最先敌不过魔音的侵扰,被震聋了双耳,其实这样也是一件好事。” “是啊,如果可以我们也想如此,可是不行啊!” “是啊,无暇一个聋了,我们把他围住,那魔头还发现不了异常。要是大家集体耳聋,怕那魔头恼羞成怒啊。” “忍忍吧,我们都是做师兄的,理应照顾师弟才是。” “是啦。” 太子很认真地听着师兄们之间的对话,逐字逐句的分析,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你们在说什么?” 话音一落,太子就听见了骨骼清脆作响的声音,离他最近的那位师兄就要将牙齿咬碎。之前还为营救他操碎了心的师兄们现在个个目露凶光,摩拳擦掌。 “呜呜……” 难听的怪音又响起了,太子下意识就要捂住耳朵,可是却被两位师兄把双手紧紧钳制住。 “师弟,大家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起欣赏的啦!” 这位的啦兄此刻说了官话,但是依旧改不了的啦的毛病。 欣赏个鬼啊!师兄们眼神空洞,话语阴森,说不是中邪都没有人信! “放开我!放开我!” “无暇师兄,他们被鬼上身了,救我!救我呀!” 奈何太子喊得歇斯底里,月无暇却是双耳失聪。 太子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会受如此折磨,他还不如一直晕下去了。 如此难听的怪声不仅折磨耳朵,更加摧残精神,他总算知道那些辉月弟子为什么会说月无暇失聪反而是件好事,怪声加鬼哭,再这样被折磨下去,会疯的,一定会疯的! “小崽子,他们来到这里都是因为你,你还有脸叫他们放了你,不杀你,都够义气了。” 醇厚的嗓音带着淡淡戏谑,仿若碎玉,堪称天籁。 “顾凉!” 对了,那么难听的声音就是眼前这头活鬼发出来的!鬼就是鬼根本就不配用人间的乐器,勉强为之,贻笑大方! “混账!贫道我姿容绝顶,身形伟岸,居然将我认成顾凉那个小白脸子!你既有眼无珠,不如贫道大发慈悲,帮你把招子摘了去,可好啊……” “叶前辈息怒,阿凤师弟他年纪小不懂事,请叶前辈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他这一次。” 之前还抓着太子的师兄,立刻将他护到了身后。没办法,自家师弟是个瓜怂,可再瓜怂也不能任由他被旁人害了去啊。 “阿凤师弟快向叶前辈道歉,叶前辈风华绝代,品德高尚,远非顾凉那等气量狭小的卑鄙小人可比。你只要诚心诚意地向叶前辈道歉,叶前辈一定会大发慈悲的放过你的。” 咦,这个师兄不是之前说方言的两位师兄之一吗?原来他会说官话,说的还非常标准,根本不带本地口音的。 所以眼前这个一身缟素,状若奔丧的家伙,不是顾凉?不是顾凉,那怕他做甚! 第四十六章 鬼哭事件(六) “这位仙师姓叶是吧,叶仙师,按理说当人面不揭短,但仙师你的曲艺可太有待提高了,首先麻烦你把箫竖起再说……” 太子话一说完,所有师兄都石化了。 什么叫把把箫竖起。 他们这个师弟到底会不会说话,说得好像叶青不行一样。这是什么场合,开这种玩笑。 呃,不对,他是在批判叶青乱吹箫,哎呀,吹……箫…… 哎呀,这该死的,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对谁说话。 那可是叶青啊!他们这位师弟居然敢批判叶青! 那位来自蜀地的师兄直接捂脸,“妈哟,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背时呦!” 没错,眼前这位的确不是活鬼顾凉,可这他娘是比顾凉还恶劣的魔音叶青啊! 有道是宁惹活鬼,莫惹魔音,惹了顾凉你会生死两难,最后死的很惨。 可惹了叶青,死不死都不重要了,他会把践踏你的灵魂,最后活活把你逼疯,永远得不到解脱! 然而叶青却没有辉月弟子们意想之中的暴怒,反而笑嘻嘻道。 “没关系,小崽子不懂事可以理解,但是你们这些做师兄可就不同了,给你们一次机会好好给小崽子普及普及贫道的履历。” “不然……看到那群厉鬼了吗?傻是傻了点,但都是贫道从顾凉那里顺来的,牙口好的很,当心拿你们投喂哦。” 看到那些贪婪磨牙的厉鬼,师兄们集体打了个寒颤。 开什么玩笑,他们身为辉月仙师是要和邪道浴血奋战,斗争到底的,被喂鬼算什么!口粮?! “那个阿凤师弟啊,你之前不知道不要紧,但是我们现在给你隆重介绍一下,你可要给师兄我们好好听进去!” 太子不是傻子,眼前的情况明显有问题,之前他之所以怼叶青,是被他那怪异的箫声刺激的失去了理智,现在冷静下来,背脊已经暗暗地浸出一层冷汗。 都说辉月仙师品行高洁,可让师兄们都只能赔笑不敢得罪的人就算不是顾凉,凶残程度怕是比顾凉也不遑多让。 “这位叶前辈呢,高姓叶单字一个青,是现今的邪修榜首。这里要注明一下,这个邪修榜是南境和沧澜的修士都达成了共识的。” “活鬼顾凉,自从叶前辈入世以来就滑到第二了。总而言之,叶前辈是修世中首屈一指的高手,魔音……” “嗯?” “天音就是叶前辈了。值得一提的是叶前辈和顾凉都是沧澜人。” 介绍的辉月弟子都要哭了。之前他一直以为所谓魔音,是叶青擅长音律伤人,现在一看果然是噪音伤人。不得不说那些起外号的道友真的是人才。 可能起出如此贴切的外号,可见他们当初该是挨了多么毒的打。 太子听懂了,眼前这个叶青和顾凉都是超级变态。 又是沧澜的邪修,沧澜人都那么桀骜不驯,天生反骨的吗? “呵,世人无知,举世皆浊,什么邪修榜不邪修榜,贫道乃是正义的化身呐。” 叶青把玉箫潇洒一转背在身后,眼神忧郁,一副我欲乘风归去的飘然模样,看的太子直起鸡皮疙瘩。他敢肯定这个叶青一定是个疯子,无可救药的那种,偏偏还厚颜无耻,武力变态。 所以沧澜的修士多多少少精神有点问题吗? “罢了,贫道就不和你这崽子计较了。还有一个问题,你刚才说贫道的箫拿错了是认真的吗?” 再次被点到名的太子,差点魂飞天外,干笑道:“前辈说的哪里话,之前是小子无知了。什么横吹笛子竖吹箫,都是俗人的吹法,前辈天人之姿,岂能与俗人同流合污。” 天啊,当真不是他睁眼说瞎话,而是双方力量悬殊太大,干不过啊! “嗯,算你小子会说话。如此也算得贫道半个知音了。都说千金易得,知音难求这么吧,看在你的面子上,贫道就破例再让你和你的师兄们再欣赏贫道的音乐一天一夜!要知道这可是多少女修梦寐以求的事呢!” 伴随着叶青忘情的吹奏,厉鬼们又发出凄惨的哭声,有的口歪眼斜,神情呆傻,有的甚至崩溃的尖叫直接噗嗤一声化作一团绿火自杀了。 要知道那些厉鬼都是顾凉的傀儡,本来应当无知无觉,可是却被叶青硬生生的折磨的自杀,可见其音律如何登峰造极。 看着团团碧绿大的萤火,太子只觉浑身的温度快速蒸发。难怪是叫魔音。这也算是用音律杀人了吧。原来这才是厉鬼夜夜哀嚎的真相。 鬼哭都比叶青的萧声好听! 侮辱人的智商,折磨人的魂魄,把好人活活摧残成痴呆,精神崩溃自杀。 这和顾凉又有什么两样!草率了!他真的草率了! 早知道叶青这么没有高人风范,他就不该笑话他。 再看看他那些可怜的师兄们,一个个生无可恋的样子,再这样下去迟早得步那些厉鬼的后尘。 强忍着胸中的恶心,太子讨好道:“之前是晚辈不懂事冲撞了前辈您,我等都是辉月弟子,还请前辈看在辉月宫的面子上放我等离去,万分感谢!” 得来的却是叶青看白痴的眼神,你能想象一个疯子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你吗,太子是看见了。 “崽子,贫道不瞎,知道你们这群小崽子都是辉月宫的人。可那又如何,辉月宫不再是以前的辉月宫,现在的入不了贫道的眼。” “莫说是你们这些崽子,就是你们祭司亲自来了,也经不起叶某的一笛子,就得头破血流,呜呼哀哉。何必呢……” 太子,那萧不是用来吹的吗?居然像擀面杖一样用来抡?气质呢,风韵呢。是他疯了,还是叶青疯了,亦或者这个世界疯了! 第四十七章 鬼哭事件(七) “前辈慎言!我等技不如人输给前辈无怨无悔,可前辈不该侮辱辉月宫,侮辱辉月祭司!否则我等就算是死,也要扞卫辉月之名!” 令太子意外的是之前还苟且偷生的师兄们一听这话立刻群情激愤,个个亮出利剑誓要和叶青同归于尽的架势。 只有他可怜的无暇师兄还憨憨的坐在原地,呆呆的看着远方,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所以师兄们是觉得叶青侮辱了辉月宫? 可为什么他不觉得侮辱,是加入辉月宫不久没有归属感的缘故吗? “阿凤师弟!你还愣着做甚,快拔出的你的佩剑,与我们一起誓死扞卫辉月尊严!” “呃,这个……各位师兄,我觉得我们应该冷静一下。” 太子觉得师兄们太冲动了,忍气吞声不好吗,一言不合就干仗,关键还是单方面碾压的那种。 最重要的是他手抖啊,别看他把手背在身后一脸淡定的样子,背后的手抖像簸箕一样,哪里能拔剑。 “个人之事可以冷静,但是事关师门的尊严绝对不可以妥协!” “对!绝不妥协!” “呵,一群崽子之前不挺能忍的吗,现在不装了。要打就打叨叨叨的算什么。所以说啊,旁支就是旁支,这要是搁百年前的正统弟子,句话不说直接上手了。” “你骂谁是旁支?!” “正统都死了,讲真你们这群崽子连旁支都算不上。修为没有一个能看的。尊重不是别人施舍的,是打出来的!“ “一起上吧,赢了,贫道跟你们赔礼道歉,输了,你们正好代替那些厉鬼做贫道的听众。这么看来,输赢你们都不吃亏。没办法,神性慈悲。” 太子觉得疯可以理解,变态也可以接受,可又疯又变态又无耻就不能忍了。 说什么神性慈悲!他叶青是神吗?这已经不是道貌岸然了,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风越来越大,太子的心慌得不行,这注定只是场单方面的屠杀。 他甚至考虑要不要先挖个坑躺好,以后轻轻挖到他的时候样子要好看一点。 风过草木响,叶青把玉箫横在唇边,眼底一丝惊愕,就好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一样。 呃,风息有点混乱了,他的风居然有点脱离了掌控。是久违的被窥视的感觉,慢慢睁眼了吗,有些糟糕啊。 就在太子等人以为叶青要催动灵力的时候,叶青眼神忧郁望向天空,额前的两缕青丝在风中很有节奏的飘扬,只见他嘴唇未动,却有旷古笛声响起,衣袂飞扬,化为仙人,乘风而去。 没错!叶青他走了! 就在众人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天空中传来叶青的声音。 “崽子们,高兴吧,欢呼吧。贫道大慈大悲地放过你们了。比起和你们这群崽子计较,贫道找到更有趣的事了。” “感谢贫道的大恩大德吧,要是换了旁人,你们别说是性命就是面子里子都死的差不多了。谁让神性慈悲呢。说到底你们都是我的子民啊。” 太子:“……” 众弟子:“……” 劫后余生的太子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哭是因为他得罪了叶青这个病入膏肓的疯子,笑是因为这个疯子突然犯病放了他。 但有一点,他以后再也不嘴贱了。 “那啥师兄,沧澜的修士都是这么……呃……特立独行的吗?我的意思是像叶前辈这样的,还有没有。” 太子其实想说,像叶青这样的危险分子能不能有一份最新的名单给他,他好躲避一下。江湖果然处处腥风血雨,第一次运气好,碰到了君子风范的君启有惊无险。 而这一次遇到叶青犯病,也是吓了够呛,可一个人的幸运迟早会被用光的,下一次谁都不敢保证了。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嘴贱,至于惹到叶青吗?这次运气好是叶青下次是顾凉那个扑街(gai)怎么办!” “曲师兄,别生气了,阿凤师弟也不想的,还是为了除祟安民吗?” “对呀师兄,就算阿凤师弟真的遇到顾凉,我们师兄弟也不能见死不救不是。” “对呀,大不了把命扔下,辉月弟子是不会抛下自己的师兄弟的啦。” “各位师兄……” 太子哽咽了,是了,眼前的师兄们,他从未见过,可他们却只因为他是他们师弟这个身份就不顾生死的前来救他。 如此深情厚谊,娘走后,他就从未感受到了。 “行了,阿凤师弟,一切都在不言中。只是我南境就如此任由那些沧澜的修士来去自如,当真汗颜。到底还是我等无能。” “是呀,那叶青说的也不无事实,我们的确比不上百年前的那些前辈。” “要知道当年的前辈们面对诸如墨炎阳之类的偷潜入境的别国修士,可是一经发现直接就地格杀的!” “不必自怨自艾,前辈如此强悍,我辈也必当自强!” 那位姓曲的辉月弟子站了出来,“行了,都别说了。此事既然是一场误会,超度了此处的厉鬼,我等就各自归位吧。凤师弟,月师弟就拜托你了,带他回辉月宫,耳伤应该还有的治。” 太子一一拜别了前来驰援的师兄。 此时天边已经银白,原上的风猎猎。 “师兄,我们走吧,轻轻还在梦蝶镇等我们。” 月无暇整个人就如风一般冷冽,静默。 意识到月无暇已经耳聋,太子不由得难过,却强撑着温润的微笑,伸手拍了拍月无暇的肩,“没事的师兄,等回辉月宫你的听力一定能好。” 月无暇神色冷漠地看了太子一眼,转身疾步离开。 太子急忙地追了上去。 而在梦蝶镇客栈的月夕则是面色苍白如纸,她的残魂正在承受撕裂的痛苦。起因是她身体里的那股神秘力量。 自从上次偶然间看到太子的宿命之后,她就察觉到自己的异常,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复苏,而后看到了莫念的前世,那种复苏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于此同时,她感受到自己身体有股很诡异的力量,不属于任何灵力,浑然天成的,浩瀚无际。这种奇怪的现象即便是上古卷轴也不曾记载。而当她试图去动用那股力量的时候,魂魄就会遭到创伤。 这与其说是力量,不如说是某种可怕的禁术,使用的代价就是献祭交换。献上的东西越珍贵,能动用的力量就越强大。 如果将这股力量比喻成汪洋大海,那么她刚才仅仅是动用了其中一滴微不足道的小水滴就已经承受到了残魂撕裂的痛苦,那种感觉不亚于当初的业火焚身。 在神秘力量的作用下,世间万物都仿佛成了她的耳目,风是她,云是她,月是她,山石草木都是她。她清晰看到月无暇和太子的遭遇,听到他们的呼吸和心跳,甚至血液流动的声音。 而在这期间不只是灵魂上的剧痛,她自身的意识变得模糊起来,就好像有一双手正在将她抹去。 辛亏她及时切断了和那股力量的联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也庆幸太子他们遇到的不是杀人如麻的顾凉,不然她就是冒着暴露的风险,也撑不住和顾凉同归于尽,还会落得个被再次笑话的下场。 只是她残魂本就虚弱如今又受到重创,短时间是难以恢复了。 只是为何得知对方不是顾凉之时,她竟庆幸的同时又有淡淡的失落? 人世浮尘,若非刻意,她和顾凉应当是不会再见了。这样也好,省得彼此难堪…… 第四十八章 邻家少年狼 (一) 草木干枯如尸,荒坟丛生,阴森荒凉,便是白昼,亦不见天光。 倒地的枯树上坐着一个身穿青衣的影子正弯腰摆弄着些什么。仔细一看尽是些肢体残缺的尸傀! 听到身后的风声,青衣影子回头,那是一张风光霁月的容颜,一双眼睛明亮就如雪山之巅的一捧白雪,嘴角浅笑明媚,仿佛春日的暖阳,又似山风云海,不知是世间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翩翩少年郎。 单看皮相谁又敢相信这是令修士界闻风丧胆、痛恨不已的邪修榜之首的活鬼顾凉! 有人说他青面獠牙,有人说他恶毒生疮,丧心病狂,够狠够毒,城府,修为又深不可测,真话他说,假话他也说,最喜欢玩弄人心,仇人杀,恩人杀,不相关的人也杀,杀人断魂,制作傀儡。 这样的人视人命为草芥,杀人如麻都是称赞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魔头,一头行走在世间的活鬼! 顾凉蝉联邪修榜首百年有余,直到叶青的出现。修士界的风向突然发生了轻微转变,似乎修士们觉得勾引良家妇女,拳打老弱病残的叶青比顾凉更可恶。 所以叶青成功替代了顾凉成为修士界最想铲除的人。可是没有人知道这样恐怖的两个人居然会有交集,看起来还很熟稔。 叶青御风而来,声却先至,“我说,你能不能搞点阳间的玩意儿,又脏又臭的。” “没办法,命苦啊,就这手艺,养家糊口了。” “不是我说你,那么漂亮的手鼓捣这玩意儿,弹琴不好吗?还养家糊口,稍微和你沾亲带故的,都被你克死了,养谁呢。” “听贫道一句劝,换个行当,好好活,贫道认识好多美丽的仙子,虽然都不如你的情姐姐,但架在数量多啊,成个家生个娃也是不错的。” 这段对话如果不是地点不对的话,很容易让人以为叶青是在热心规劝一个不学无术的贫苦少年。 只可惜这少年姓顾,单名一个凉字。 “好啊,你且将她们都介绍来,我这上次被你偷走一批货,现在正好补上,实在不行做个肥料也是可以的。我这人大方,不挑。” 顾凉的声音有一种水乡特有的韵味,温软悦耳,修长洁白的手指比女子还要嫩气漂亮,可就是这样一双美丽的手却亲手将自己的生父活活剥皮抽筋,抽魂夺魄,灭师门满门,恩师在内无一幸免,制作无数厉鬼尸傀,酿造鬼祸无数,死伤万计!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好好的美人不喜欢,尽喜欢搞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活该你情姐姐知道你的职业后一脚踹了你。” “算了,懒得说你,我最近我最近新练了一首曲子,你品鉴品鉴。” 叶青把萧凑到嘴边,还没吹奏,就见青光一闪,咔的一声玉箫断成两截。 “我说过这玩意儿不适合你,还是唢呐好些,符合你的气质,曲目嘛,就吹老寡妇哭坟。” 叶青脸色一沉,“你在侮辱我?” 顾凉反问道:“你居然察觉到了,太不可思议了。” 叶青总感觉顾凉这句话在骂他,但是没有证据。 “这样吧,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送支唢呐给你,不要钱的哦。” “你说那些女修都追着你跑,我问你这女人都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这个你算是问对人了。” 叶青正要找机会发作,突然听到顾凉的请教瞬间怒气全消,潇洒地捋了额前的青丝,自恋无比,“贫道我乃世间绝顶,天地失色,日月安敢争辉,女修们天经地义都爱恋我呢。至于你嘛,长的就比贫道差了那么十万八千里而已,不要灰心,不要灰心。” 顾凉笑得叶青有些毛骨悚然,礼貌道:“对不起,我不会其他语言,所以请道长你通俗易懂地再说一遍。” “行了,你不就想知道你情姐姐为什么不喜欢你吗?少阴阳怪气的。贫道大发慈悲的告诉你。首先就是你们年龄上的差距,她年长你两岁,在她眼里你就是个弟弟,说白了就是个小屁孩儿,还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屁孩。” “人家是邻家少年郎,你是邻家少年狼。脑子有病才会喜欢你。我跟你说啊,这女人都喜欢能给她们安全感的男人,而不是你这种随时会给她带来麻烦的煞星。” “说完了吗?” “还没。” 顾凉从善如流道:“继续。” “不是我说你啊,你这性格得好好改改了。你瞅瞅你自己,贤良淑德你占哪一样,倒贴做上门女婿人家都嫌弃吓人。你那祭司姐姐肯要你才怪。” “这次说完了吗?” “说完了。” “好的。阿狗,砍死这个不要腚的。” 剑光起,叶青额前的青丝被瞬间削掉,那缕头发还握在他手里。 那是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赤脚男子,身形修长挺拔如松柏,出尘的容貌上一道刻骨剑痕,漂亮的双目没有焦距,只有麻木,一身紫衣满是血污,有的已经发黑,有的鲜艳正浓,握着长剑的顶端挂着一个破旧的同心结充当剑穗,活似一个游走的厉鬼。 即使是没了意识,恐怖的威压似乎要把人一寸一寸粉碎,行走之处草木成灰! “说翻脸就翻脸,过分了啊。 第四十九章 邻家少年狼(二) 本来是戏谑的态度,直到看到眼前人,叶青的眼神明显带了些许沉重! 顾凉眉开眼笑,看智障一样看着叶青。 “难道我翻脸之前要提前告知你,请做好准备,我要翻脸了,对不起,没这个义务。我的行事宗旨就是能动手就不要瞎咧咧,懂吗?阿狗,杀了他!” 那男子听到指令挥剑就朝叶青攻去,剑招优雅,攻势凌厉,不留余地! “竹叶青,我劝你谨慎对待,这家伙的魂魄韧度很强,灵力更强,稍有不慎,可是会被重伤的哦。不过你放心,你被重伤之后,我会磨灭你魂魄的意识,然后给你的身体重新拼接起,再安个猪脑袋。” “他叫阿狗,你就叫阿猪。阿猪阿狗,你们以后就是我豢养的畜牲,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多有趣啊,你说是不是!” “好狠毒,我一直当你是朋友,你却这样对我。” “朋友?谁跟你是朋友,你不过就是一个贴过来找死的狗皮膏药。” “我连我师父师门,救命恩人都杀。劳驾,你算老几啊?” 叶青痛心疾首道:“他朝因果轮转,你会遭报应的,信不信!” 顾凉嚣张道:“呵呵,报应是什么东西?你以为我怕?谁报应我,我就杀谁。就算是天,我也照杀不误!” “他叫你杀我,你就我杀我,有没有点主见!一来就斩断我柔顺青丝,礼貌吗你!” “好啊,我不能风度翩翩,那谁都不要风华绝代!你以为你破破烂烂的样子很凶吗?贫道我比你更凶!” 叶青凌空展开一把白玉骨扇。他叶青纵横修士界从来靠的都不是那支破萧。 风神扇,才是他真正的法器!他不想用的,可是如今,也罢! “呵,玩扇子吗?真是骚啊。你以为祭神器,我就怕了你?脑子有病。” “阿狗,把人撵远点,别糟践了我的作品。” 顾凉抱臂看戏。 只是那扇子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不,他真的是在哪里见过。 “砰!!!” 烟尘四起,一白一紫两股庞大的灵力对冲直接把顾凉拼接不久的尸傀轰灭成渣! “你们两个孽畜给我滚远一点打!知不知道这些都是仙门里的长老级别,最差的都是仙阶。果然自从碰上你这条竹叶青之后,就没有一件好事。” 顾凉说着拔出了背上的黑色杀生剑,一步一步朝叶青走去。 “喂,姑娘,你干什么!人多欺负人少啊!” 顾凉把剑抗在肩上,明明笑得阳光明媚,眼尾却充满丝丝邪气。 “不知道嘛,我最喜欢打群架了。我群殴你,好有趣有没有?还有我说过不准叫我姑娘!你这条恶心的竹叶青!” “本来就叫姑娘,还不准我叫!你才不要乱喊,我风华绝代,不准叫我竹叶青!你以为你不讲武德我就怕了,别忘了上次你上千尸群暴动,上万厉鬼山呼都没奈我何!” “信不信,我一扇子把姑娘你送到沙漠去挖水井!到时候别怪贫道我不怜惜。” “嘴贱是要死人的。啧啧,可惜啊,今夜过后世间再无竹叶青!” “好啊,有种你就放马过来!” “我……贫道我不说脏话!你是顾凉的什么人,老子挑衅顾凉关你鸟事!” 叶青话落,顾凉未动,男子却再次持剑奔雷而来。 叶青骂完一脸嫌弃,仿若失忆。 “呃,刚才是谁在骂街,世风日下,简直有辱斯文。” “竹叶青,自说自话,你怕是疯的。罢了相识一场,我就大发慈悲,掀开你的天灵盖检查检查。” 顾凉邪笑着抽出背后的杀生剑,剑身出鞘,黑色的煞气冲天,丝丝缕缕的的煞气,每一丝都代表着一个亡魂最恶毒的诅咒! 此剑本名为浮光,乃顾凉的师父寻遍四海仙山,真火亲铸,乃是一等一的神兵。 浮光为往事浮光,斩断过往,又做君子如光,照耀苍穹之意。只是这寓意和名字都太温雅,合不上他这无恶不作,罪孽滔天的大魔头,倒是杀生二字好些,杀生剑起,屠尽苍生! 而这剑身并非生来就黑,浮光剑被罪孽所染就变成了黑色,就像是顾凉的眼中,只看的黑暗,不见光明! 随着顾凉加入占据,二对一,少顷,便听到一声山崩地裂,伴随的还有叶青的怒喝划破天空。 远处的荒坟,一只灰白的手掌从坟土中突兀伸出,身形僵硬的女尸缓缓爬了出来,抖落一身坟土,瞳孔发散,脸色青白,鬼气森森。 她是个死人,一个被尸群分食而死的人。身体和魂魄被撕碎的痛楚至今让她痉挛。 意识迷离重她听到了师兄撕心裂肺的悲吼。师兄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啊,他的哭声,呼喊声,成了这世界最后的声音,那声音牵扯着她无法安息。 不,不要哭,不要难过,我这就回来,你说要娶我做新娘,即便是生死也无法阻隔,我怎舍得扔下你。 女尸活动着早已僵硬的骨骼,双手下垂,踉跄又坚定地朝一个方向走去……那是家的方向…… 第五十章 灯会(一) 这世上大抵是没什么喜悦比的上,我归来,你仍在了。 花市灯如昼,银花火树。 “轻轻!” 纵然是茫茫人海,可太子一眼就看到了,灯火阑珊处的小小身影,不顾形象,一瘸一拐地奔了过去,却被一个俊俏的货郎拦住了去路。 “公子买个同心结吧,保你和心爱的姑娘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谢谢,不用。” 然而货郎还在继续纠缠,“买一个吧,才一两一钱一个实惠。” “让开!一两一钱!你不如当悍匪去抢! 太子被拦住去路又急又气,本想用钱摆平,结果听到价格瞬间爆发。一两银子足够他给轻轻买好多吃的了,结果现在就值一根破红绳,当那是金线啊。 奈何太子不管如何绕路,货郎都挡在他面前,简直像个狗皮膏药。 周围的路人也被那一两一钱的叫卖给吸引住了。 “小货郎,看你白白净净的,想钱想疯了吧!骗人都不带这么骗的!” “就是,一两银子都足够买支不错的珠钗了。” 面对众人的声讨,货郎胸有成竹道:“你们懂个什么,这同心结原是神物。一两一钱,换恋人永生结缘,值是不值?” “有那么神奇?” “那是当然。相传有一位真神喜欢上了一位姑娘,为了追随她,便舍去通天法力,跳入了轮回,经历人世苦楚。” “可奈天意弄人,转世后的神和姑娘总是一次次的阴差阳错的错过。咫尺天涯,相逢不识。于是伤心欲绝的神剪下自己的一缕发丝结成神索栓住了那位姑娘的心,后来经过演变就成了现在的同心结了。” “天啦!好感人!我要!我要!” “我也要!” “小货郎,你少满嘴瞎侃,你家神头发是红色的!那不红毛怪吗?” “哈哈哈……” 周边的商贩早看货郎不顺眼了。今天是梦蝶镇的祈愿节,也是镇上未婚男女可以自由相看的日子。要知道平日里可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谁不愿随自己的心意。 这货郎倒好仗着自己细皮嫩肉就满嘴胡诌,平日里两文钱的同心结愣是给他诌到一两一,偏偏还有那么多年轻男女争先恐后地上当。 他娘的,他们这些正经卖瓜果糕点的得卖多少斤才赶得上他一个破红绳的收益。奸商! 见有人砸场,货郎也不慌。 “哎,你们懂什么。神的头发原本和咱们一样都是黑的,可耐不住他伤心啊。本是绝代风华却是为爱成狂,青丝成雪啊!” “嘤嘤……” 货郎讲的声情并茂,不少天真少女为神的痴情感动啜泣。 “神耗尽心力编制神索,索成之日,心血呕出,喷溅其上。这也就是同心结是红色的缘故。唉,正所谓赠卿同心结,与卿相交接,只愿卿心似吾心,世世相欢结!” “嘤嘤嘤……” “天啦!得郎如此,夫复何求!” “如此良人,死也情愿!” 少女们已经把自己完美带入了那位被神追求的姑娘,感动的一塌糊涂。 “唉,那已是一个古老的传说。这同心结乃后世凡人演化,比不得神索。但是不管岁月如何轮转,同心结承载着神对爱情最深的祈愿亘古不变。正如他的爱情,生生世世,至死不渝!” “至死不渝!” “对!至死不渝!” “我要买!” “给我!给我!” “都别急一两一钱一个,人人有份啊!” “一两一钱!那么贵!” “哎,公子,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一两一钱,一心一意,一生一世,那可是神明的祝福啊。” “不贵,不贵!哼,说要对人家好一辈子,现在一点银子都使不得,非是良配。” “别呀!没说不买嘛。货郎我要两个!” “我们也要两个!” 看着一群痴女争抢着要买货郎的同心结,周遭的商贩气的七窍生烟。这还真是有人敢诌,有人敢信。货郎不去说书都是浪费人才。 什么神的祝福,分明就是老妈子没事撮出来的。真他娘狠,拿人当猪宰啊! “你这货郎好大的胆子!敢拿神明敛财!不怕天谴啊!” “嘿嘿,不怕。” 不要脸的人最无耻!不要脑子的客人更是可怕!眼前货郎被顾客一窝蜂的围住,太子就要脱身,没走两步就又对上货郎那张奸诈欠揍的脸。 “公子,一两一钱一个,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面对脸皮比城墙还厚的货郎,太子是真的服了,为了摆脱纠缠,避免冲突,果断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在他拿着同心结走了好远,还能听到那货郎的声音,“神可不是什么人都会给予赐福的,放好你的同心结,它能保佑你的爱穿越生死,跨越时空,要珍惜啊!” 太子听着就火大,如果不是他着急去找轻轻,真想把那骗人的货郎好好教训一顿。 还跨越时空,他现在连眼前乌泱乌泱的人堆都跨不过去。 第五十一章 灯会(二) “永结同心? 当年神官把同心结当成了生辰礼物送她,他说红色喜庆。后来神官挂了剑穗,和她一模一样的同心结。他说,买一送一。 当年血雨烟尘,他嘴唇轻动,她恼恨自己什么都听不见。 原来这就是答案吗? 和话多的顾凉不同,神官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 顾凉的身上充满着少年人的蓬勃朝气,看似阳光明媚,可那光芒万丈下却是无边的阴冷肃杀。 神官却是年复一年的沉静,她从不曾见过他少年意气的模样。 似乎他从出生就是那般沉稳,似磐石,千磨万击,坚定不移。神官于她又似清风,和风过境,不必刻意感知,无处不在。 那样便是步履维艰,心境动摇,只要他在,便能顾盼泯然,平和宁静。 辉月祭司守护天下苍生,辉月神官却只守护祭司一人。 便是只守她一人,神官的剑亦要挑起苍生之重。祭司赢得世人虔诚朝拜,神官却居于幕后,承载所有,默默无闻。 这世上谁都会背叛她,可神官永远不会抛弃他的祭司! 他的爱如火焰炙热滚烫,又如绵绵细雨,润物无声。 可恨她心盲耳聋,至死都听不见他的心声。 又是一年春风至,灯火阑珊下,红色的同心结喜庆的刺眼,一如那年他羞红的脸。他说那是喝了太多酒,可她明明知晓,他从不饮酒。 多么拙劣的掩饰,她还未深究便被顾凉吵嚷着要去放灯,可是一个盲人又如何视物,她不自觉被顾凉那抱着灯的渴望神情吸引,原来那时便错了。 “轻轻,我回来了!” “嗯” 见月夕的表情甚是淡漠,没有一点欣喜,太子的心瞬间跌落到谷底,摔得稀碎。要知道他们之前可是生死离别啊,可是重逢再见,她却待自己如同陌生人一般。 果然,小姑娘是不在乎他了吗?不!不会的! 太子又见月夕盯着自己手上的同心结,瞬间又燃起了希望。不,他的小姑娘只是被新奇地东西吸引了注意力而已,不是不关心他。 太子微笑地举起同心结,“你喜欢这个吗?送给你。” “不用。” 这样的同心结,她有,只是永远地弄丢了,和神官一起永远地丢在了那片荒凉的战场,即便如此,这世间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一模一样的。 只有短短的两个字,太子却从月夕的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悲伤。那种感觉就仿佛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太子又慌又乱,心疼的不得了。 是他对小姑娘做错了什么吗?是了,他和她约好白天和她一起扑蝶的,可他到现在才来找她,甚至没能带来一只好看的蝴蝶。轻轻,她最欢蝴蝶了。是他让她失望了。 “轻轻,对不……” 见月夕不肯听自己解释,默然转身离去,太子也不近不远地跟在她身后,心里想着,明天白天一定要给她抓很多很多漂亮的蝴蝶,逗她开心。 月还似是当年的那轮月,灯一如当年的灯,人却再不似当年。 街道熙熙攘攘,红尘喧嚣。 月夕于人海中穿梭,整个人仿如格格不入的游魂,心冷寂无声,思念成冰,忽而被一个买灯女叫住。 “姑娘,这是你的灯。” 那灯笼颇为精致,模样一如当年顾凉抱着的那个。这也无稀奇,千百年来花灯的样式就那么多,重复也再所难免。可月夕的眼前莫名出现了少年明媚的笑容。 “我不买。” “姑娘,这灯是一位郎君托我赠你的,钱已付过了,你就收下吧。” 太子么? 他不遗余力的讨好,没有半分怨怼,可她终究不是风轻,永远给不了任何回应。他的感情,注定因她这死魂的闯入无疾而终。 “给我吧。” 见月夕提着灯笼离开,卖灯女一脸艳羡。 那郎君可真是俊俏的不得了,尤其是微微一笑,把人的心都化了。只是可惜那般好的郎君放着她这桃李年华的风韵女子不爱,却偏偏喜欢还未长成的青涩苹果。可惜,可惜了。 祈愿节的传统是送花灯而不是什么同心结,毕竟人都是害羞内敛的,若青年男女遇到心悦之人可送对方一盏灯笼。 若对方接了表示对方与你心意相通,良辰美景愿和你一起把臂同游,相处的好的这一生也就这般相互扶持着走下去,反之也不伤害彼此脸面,更不妨碍对方另觅良缘。可惜,可惜喽! 太子带着小跑奔来,“轻轻,尝尝这包子,可香了。” “谢谢。” “我照顾轻轻你是天经地义,什么谢不谢的。” 太子的包子外表和寻常包子没有两样,却充斥着一股奇异的肉香,一口下去也是细嫩美味,不似寻常肉类,说不出奇异,其中蕴含的力量却是对魂体有着极好的修补效果。 是魂丸!据说魂丸是由魂魄中最纯净的部分,经由秘术炼制而成,对魂体有着极好的滋补效果,材料的质量越高,滋补效果就越强,相传最顶级的魂丸甚至可以使残魂重生。 人死为鬼,鬼过轮回可再生为人。而这魂丸的制作过程却是要生生将人的魂魄碾碎,可谓阴损歹毒,因此一直为正道唾弃。 魂丸又很难得,有时候需要杀上万人,才能得到一枚,可太子却带来五个包子!这该是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 “你这包子哪来的?”月夕的语气不可控制的冷冽起来。 太子被吓了一跳,还是老实道:“就那边街角一个卖包子的小哥。” 第五十二章 灯会(三) “长得什么样子?” 这次是月无暇发问。 面对月无暇的突然出现,太子更是差点背过气。 “我天,师兄你走路没声音的!你不是回客栈休息去了吗?还亲自上街。你要买什么东西可以跟我说嘛。” “不对呀,你不是聋了吗?怎么听得见我说什么?” 月无暇道:“我问你长得什么样子?” 面对魔音叶青时,暂时性的失去听觉是权宜之计。 如今危机解除,他的听觉自然就恢复了。毕竟聋子可不是那么好做的。那会对降低对危险的感知。 太子一头雾水,“什么什么长得什么样子嘛?” 他还没有从月无暇突然恢复听觉的震惊中醒过来,就接到月无暇一连串的追问。 “那个卖包子的,长得什么样子?” “卖包子?师兄,你不是聋了吗?你耳朵突然好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月无暇冷冷地打断太子的喜悦,“那个卖包子的长得什么样子?!” “一个卖包子的而已,你那么凶干什么。那地儿光暗,我看不清,就记得牙挺白的。师兄,你别打他主意了,我去的时候人家正在收摊,最后几个包子都卖给我了。” “那是轻轻的口粮,你要吃,我待会儿回去给你做,啥馅都可以,三笼够不够?” 太子说完,等来的却是月无暇的沉默。 他这个师弟,果然只是个做厨子的料。反应等于简直没有反应! 清脆空灵的铃铛声突然映入月夕的耳中,心瞬间揪紧。 不会错的,那是清音铃的声音。 清音铃是她送给顾凉铃铛的名字,铃如其名,可以起到宁静心灵的效果。 她当初送给顾凉清音铃,是希望可以洗净他心中的杀戾之气,对他起到监管,约束的作用,同时也担心他眼盲迷路,没有灵力傍身,受人欺辱。 那时的她灵力鼎盛,只要顾凉不是离她万里,她都能听到铃声,感知到他的存在。 她至今记得那眼缠白绫,手持竹杖的清瘦少年,笑得明媚纯粹,青葱飞扬,即便眼盲不能视物,依旧不曾熄灭对未来的憧憬和热爱,于清风徐徐中缓缓走来,带着阵阵清音铃响…… 远处的孤舟,凉爽的江风吹起顾凉青衣翻腾,使他整个人似一朵绽放的莲,濯清涟不妖,又似一捧朦胧烟雨,雅致惊艳。 顾凉的脸不是出尘的隔绝,柔和的五官更似世间绮景,使人忘我沉醉,不管身处何处,随意一站都是一道绝世风景。 拿了他的灯,缔了良缘,又吃了他用特殊材质亲手做的爱心包子,啧啧,不知道清高的祭司大人若是知晓真相,会不会用她那又矮又挫的身体暴跳如雷,想想就有趣。 就是祭司身边的两只苍蝇着实煞风景,那么清冷的人啊,还是一直孤单着好。和前世一般被群苍蝇围着太损气质。又得苦了他清除垃圾了。果然人不能似他这般太好。 凉风习习,顾凉的眼前浮现百年前的记忆。 那时他还是个孤苦可怜的瞎子,也是同样的灯会,温寒那傻子被他支开,莲倾表白失败失魂落魄地愣在原地。 祭司被他哄着提着灯,陪他走过了一段又一段路程,那时的华灯一定比现在的更美,祭司的模样也比现在借住的皮囊好看了不知几许……那时啊……呵,果然是老了,竟忆起了往事……无聊。 顾凉单手举起酒杯朝对岸敬了敬,缓缓饮下,嘴角露出最温柔阳光的笑容,邪肆低语:“你好啊,我的祭司大人,真的很期待和你见面的情形呢。这么多年了,你一定也很想我对吧。毕竟似我这般的俊俏郎君哪里找。” “我也很想你啊。那么这次做好再次被我缠身的准备了吗?呵哈哈哈……” 第五十三章 治病 (一) 是夜,太子在客栈的床上辗转反侧,颇为焦虑,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突然床帐前出现一团黑影,太子被吓了一跳。他的眼疾已经被治好,只是早已习惯了眯眼视物,只是眼前任由他如何眯眼观察,却只能依稀判断出来人是个矮子。 “何人?” 太子默默地抓住被窝里的剑柄,努力模仿着月无暇那冷死人不偿命的语气,以图威慑。 谁知道三更半夜冷不丁窜到床前的,是什么玩意儿。能是人? “是我。” 黑影的声音脆甜软糯。 “轻轻?” 太子小心翼翼地撩开床幔,月光下,对上的正是一张雪白的圆脸,漆黑的眼珠诡异的发亮,说不出的悚然。 “是轻轻啊,你半夜不睡觉到我房里做什么?饿了吗?想吃什么,我去厨房做。” “我不饿,就是听说你有三条腿,夜深人静,我想看看。” 太子畸形的事断不能再被旁人知晓,月无暇也不例外。身为医者是要充分保证病患的自尊心的。 “什么三条腿,人哪有三条腿的,又不是妖怪。” 太子松了口气。能说出这么天真的话,看来眼前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就是他家小姑娘。 月夕摇头,“不,你有。上次在王府,阿爹说你有。” 王府?风王爷?太子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随后骤然石化。他记得风王爷好像是这么威胁过他,可为什么会被轻轻听了进去,还记在脑子里。 “那个轻轻啊,那是你阿爹骂我是蛤蟆呢。他把我比喻成蛤蟆,你是天鹅,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蛤蟆就有三条腿,不行,我哪天抓一只给你看看。” 看着月夕听得认真不已,太子不禁感慨自己的智慧。这个风王爷也是,当着轻轻的面乱说,把好孩子教坏了怎么办。 月夕知道太子说的是金蟾,众所周知金蟾有三足,太子这么解释也没错。可是看太子眼神写满了心虚,她又不信了。 “我不信,除非你给我看看。” 太子瞬间乐极生悲,苦笑道:“轻轻乖,其实男孩子和女孩子是有区别的。女孩子是不能随便看男孩子的身体,要两个人成亲后才可以。不然要被人说是坏小孩的。” 太子已经自己的解释通俗易懂了,结果下一刻听月夕天真道:“我不看你,只看腿。” 太子被吓到不轻,那更严重好吧。 “不行!绝对不行!轻轻,你看现在也晚了对不对,你快回房间睡觉,不然明天眼睛会肿,人会变丑的。轻轻,告诉阿凤哥哥,你想变丑吗?” 太子哄小孩的伎俩,月夕却并不买账,伸手就去抓太子的被子。 清音铃响说明顾凉就在附近,为了避免被顾凉发现,她必须找机会尽快离开。顾凉就是个杀人嗜血的疯子,她不希望她身边的人因她而惹来灾祸。 但在离开之前,哪怕是再次启用那股力量,她都必须治好太子的身体。 所幸在魂丸的修复下,她之前被反噬的魂体已经修复完毕,甚至连之前的残魂都完整了些许,可以再度开启和那股力量的交易。 是的,她服下了所有的魂丸。即便是知道那代表着无数无辜之人的魂魄,可为了活下去,她依旧选择吞食了它们。 顾凉说的没错,她表面上圣洁善良,其实骨子里还是自私卑劣,虚伪的可笑。多么讽刺啊,那个曾今意图拯救苍生的祭司,如今却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成为噬魂的邪祟,一个披着人皮的见不得光的东西。 太子捂紧被子,斩钉截铁,又羞又臊,“不行,不可以,别的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这件事绝对不准!” “听话回去吧,明天给你买糖吃。” “我不吃糖。” 风轻很喜欢甜食,她不喜欢。小时候贪嘴吃蜜饯,被皇帝以练功偷懒为由,将蜜饯都收了去,后来就戒了,才知道不是什么东西是戒不掉的,时间久了,自然就忘了。 时隔多年再一次吃甜食,就是温寒的糕点。温寒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女子都喜欢甜食,所以就送了她一块,可那糕点被顾凉掉包了,一口下去,牙又腻又疼,黏的不行。 见顾凉在一旁偷笑才知不对。后来顾凉被温寒追的满地躲闪。 别看顾凉是个眼盲可身形灵活,便是温寒也难轻易抓住他,被抓住了又是一副柔弱梨花模样,学着温寒一口一个姐姐的甜叫起来,让人恼不起来。那时他就已经很会装了。 “轻轻松手,别乱来啊,我要生气了。告诉你,我生起气来比你阿爹还凶!识趣的话就掉头出去!否则……否则……我宁死不从!” 太子松手,任由被子被扯下,快速将利剑横在颈间。 第五十四章 治病(二) “师兄!师兄救我!” 这是月夕第一次发现原来男子的叫声也可以如此锐利嘹亮。眼见门被砰的一声推开,果然她一进来的时候就该打晕太子。 虽然还是一张冷脸,可此时的月无暇要比小姑娘可爱太多。 太子都要感动哭了,“师兄,我,她,我们……” “小郡主,请和我出来一下。” “哦。” 见差点把自己逼得自刎守护清白的月夕乖宝宝似地跟着月无暇离开。 太子惊诧了,所以他还是不够凶?震慑不了轻轻?还是轻轻对师兄的喜爱更甚于对他,所以才会乖乖听话? 的确,比起冰雪之巅,高岭之花的师兄,他还是太平凡了些。世界本就不是公平的,有人一出现就能夺走所有人的目光,而有人只能默默地沦为背景板。 无论是容貌还是资质师兄都比他太多,纵然他再拼命再努力,师兄他只要稍微释放出一点光芒,他便被了然淹没。 他记得以前轻轻说过她喜欢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可以保护她,走到哪里都威风凛凛的。 可他这样的人啊,从来都不是她的偶像,他只是一个命运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生死全不由己,一个连自我都没有的人如何保护旁人……又怎么做的了轻轻的英雄…… 宝剑颓然跌落。 太子赤脚下床,推开窗户,望着天空那光辉的明月,眼里透着炙热的渴望,然而又是说不出的落寞。 他生长于冷宫之中,除了娘亲,未曾有过伙伴亲朋,后来连娘亲也失去了,唯有月亮不管阴晴圆缺,悲欢离合都陪伴着他。 他有时候就在想啊,要是能把月亮摘下来就好了。他把她摘下来抱在怀里,这样就永远不会分开了,多么荒谬,可他就是抑制不住的去想。 后来遇到轻轻,他才知原来月亮真的可以降临人间,真好,真好…… 太子温柔笑着,笑出泪来,月光下,白皙的脖颈一抹浅浅的血痕…… “殿下身边有我送的传音符,所以你和他的对话,我听到了。” 月下,月无暇背对着月夕,一张脸难以抑制的发烫,就连声音也带了些不自然。 “小郡主……” “在。” 月无暇微微吸了一口气,“其实自天地初开,世间万物便有了阴阳之分,阴与阳,如同黑夜和白昼不能说谁是异端,只有相辅相成才能孕育这乾坤世界。” 月夕的脸唰的一下就如滴血,这番话要是风轻绝对是不明所以,可她却瞬间了然。太子所谓的残疾并非是真的残疾,而是……那她刚刚岂不是差点好心办坏事…… 虽是背对着月夕,可月无暇的眼神却是默默后瞥。 都道辉月祭司与神官和顾凉之间爱恨痴缠,可如今看来却是连基本男女之别都不甚清楚的白纸一张。果然三人成虎,最是谣言伤人心。 就连月无暇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嘴角缓缓上扬,就如初春化开的冰雪。 “我,我……” 气氛瞬间尴尬的诡异。 她不知道啊,她真的不知道。前世,因为皇室的需要,她一心扑在修炼上,并没有得到普通闺阁女子般的教养,当真不知男女之事,如今却犯了尴尬。 好在她从容惯了,风轻又是个痴儿,装傻充楞便是。 瞥见祭司低头数着蚂蚁,双手局促不安地紧紧交握,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月无暇的心都要化了。 这般孩子气的祭司,只有他一人见到过,居然鬼使神差地抬手去摸她的头,就像在摸豢养的猫。 头顶一阵微风拂过,带着特制的檀香味。 月夕抬头正对上月无暇清澈的瞳孔。 “夜风大,头发吹起来了,压一压。” 原来是额发被风吹起来了,是要压一压,不然额发高耸,成何体统。 “师兄,救我!” 四目相接之时,太子的尖叫声再度划破宁静的夜空。 月无暇原本柔和的脸色,瞬间覆满冰霜,连带着空气都变得冷冽了起来。 第五十五章 反绿联盟(一) 不是太子事儿多,而是他终于睡意袭来,刚要睡下之际,面前就围了一群目露凶光的大汉! 一大群男人,凭空出现在他房间里瞬间给他围个水泄不通,喘气都困难。 就好像一群狼如饥似渴的冲入了羊圈,偏偏里面只有一只柔弱无助的小羊羔,这谁不害怕啊! 他就是想睡个觉而已,有这么难吗! 先是被轻轻惊吓,现在又被一群壮汉夜袭。 太子的内心是崩溃的,无助且可怜,大抵就是他如今这样。 “朋友,别怕,聊聊。” 说话的男人书生打扮,眉目如画,身上带着浓郁的书卷气,温文尔雅。 可太子却并没有因此打消警惕。一个书生深夜带着一大票人乌乌泱泱地闯入他人卧房,怎么看怎么诡异。 “对不起,朋友,我们不熟,没什么可聊的。” “此言差矣,聊聊就熟了嘛。” 太子摇头:“不行,聊不熟。” “和他废话什么,直接开门见山!” 说话的是一个俊朗的华贵少年,言语间十分不耐。 “开门?开什么门?” 太子已经被吓到褪色。 他听说有些男人喜好男色,专挑俊俏的男人欺负。可这一此也不能来这么多啊!都赶上一个门派了快。 “公子,莫要惊慌,我等绝无恶意。” 看着眼前笑得温柔似水的男人,太子明显更慌了。 你见过一个男人对一个另一个男人笑得柔情蜜意吗?他见过!你家没有恶意半夜潜入他人寝房,还带一群人! “服了你了陆星河,该动手就动手,咧咧什么咧咧。看我的。” 那少年一把把太子掀翻到床上,姿势要多妖娆就有多妖娆。 “小子,你不是想要睡觉吗?行,小爷我今天就让你睡个好觉!” “别过来!别过来!” “士可杀不可辱!我今日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弱鸡,落到我手里,死不死的可不是你说了算。” 少年掌心发出耀眼的蓝光缓缓朝太子走去,突然被一把寒剑横在身前。 “以众欺寡,恃强凌弱,非正道所为。” “师兄!” 太子激动地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他家师兄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赶到,如天神挡在他身前。这样的师兄哪里去找。 对面众人互相交换了眼色。眼前这个少年能穿过他们的人墙,好诡异的身法。这便是监察南境仙门的辉月宫吗,果然不容小觑。 为首的书生道:“仙师误会了,我等只是想向这位小仙师打探点消息绝无冒犯之意。” “你们要搜他的魂,还不是冒犯?” 月无暇冰冷道:“你们不会不知道,搜魂之术一下,轻则乱人心智,致人疯癫,重则会损伤魂魄,取人性命。” 太子听得心头一颤,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死了啊。 被揭穿少年也不愧疚,反而十分猖狂。 “知道啊,可你说的不是被搜之人负隅顽抗的情况嘛。可这个弱鸡的德行,能抵抗得了小爷的搜魂术,笑话。” “你不过一个术阶,少管闲事,哪里来的回哪里去。辉月宫的狗,小爷现在还不想宰,溅的一身血,脏。” “清梦,好好说话。” “陆星河,你是不是脑袋有病啊。我好好说话,他们就能乖乖地把叶妖道的下落告诉我们?到头来还不是要启用我的搜魂术。何况,我对那些大白狗就那态度,改不了。” 太子反应了过来,“叶妖道,你们难道要找叶青?” 沉清梦翻了白眼,“废话,世上除了那个妖道,还有人比他更妖?识相的赶紧把那妖道的行踪说出来,饶你们性命,不然小爷自己搜。” “呦,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反绿联盟?” 此刻突兀声音响起。原是月夕带着影卫前来支援。 “什么反绿联盟,分明是惨绿联盟。一群媳妇儿跟人跑了的倒霉蛋。从头绿到脚,裤衩估计都是绿的。” 太子听出话里的讽刺,问道:“各位影卫大人,什么是惨绿联盟啊?” “惨绿联盟那么鼎鼎有名都不知道。殿下一天躲在深宫里绣花呢。” “知道叶青为什么能成功把顾凉挤了下去,登上邪修榜第一吗?那是因为他的恶劣程度超过顾凉。” “活鬼恶毒归恶毒,但从未听过诱拐过哪家的女修,但是叶青就不一样了,暴打了各家仙门的老祖宗不说,还诱骗了诸多的仙门小姐。” “就是如此奇葩,寻常人若是得知自家的宗门被砸,家中所有的长辈都被亲切问候,必定气的七窍生烟,誓要讨个公道,偏偏那些仙门小姐一个个见了叶青的容貌瞬间都被迷得三魂不见七魄,一口一个叶郎的叫着,对叶青如狼似虎、穷追不舍。” “更有甚者为了见叶青一面,设计家里的修为高强的长辈与叶青产生冲突,全然不顾被打的鼻青脸肿、颜面扫地的长辈。” “众所周知仙门为了长久发展经常彼此联姻,可是当叶青出现了之后,沧澜修士界就掀起了一股又一股的退婚浪潮,威力堪比海啸。” “是的,那些痴迷于叶青容颜和力量的仙门小姐把她们的未婚夫甩了,纷纷奔向叶青的怀抱。” “一时间无数俊秀弟子惨被退婚啊,个个莫欺少年穷的,可怜的不得了!就因为叶青一个人,这世上又多了多少被道侣抛弃的单身汉。” “不要觉得叶青的箫声难听到追魂夺命,但是在那些仙门小姐的耳朵里可是真正如痴如醉的天音,自动耳聋就算了,还听不得旁人说叶青的不是,一经发现绝不轻饶,因为在她们看来她们的叶郎就是完美无缺的,有问题的都是那些善于妒忌的庸人。” “都说父母之仇、夺妻之恨,叶青得到女修的疯狂追捧,同时也得到了男修们的嫉妒与仇视,修士界公认叶青造成的恶劣影响已经超过了顾凉,并被评定为最想杀死的邪修没有之一。” 第五十六章 反绿联盟(二) “原本以为这些都是道听途说,没想到反绿联盟真的存在。那个姓陆的,你是沧澜陆家的人吧。” “至于那个姓沉的,虽然使用的是君家的搜魂秘术,但你应该是沉家的人。其他人嘛,暂时看不出来,不过应该都是那些大家族的人。” “月仙师,你面前可是站着一群沧澜的偷渡客呢。这些人比墨家的那些人狡猾,穿起便装,个个做公子书生打扮,还真不好发觉。一群牛犊想追着苍龙找回场子,也是勇气可嘉。” 陆星河道:“这位前辈说错了,如果牛犊因为自卑不敢直视苍龙,那么他永远就只能是牛犊。但是如果他有和苍龙较量的勇气,那么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会走的更远。” “不愧是陆青云的后人,果然诗书传家,我们这般讽刺你,还能如此彬彬有礼,不骄不躁,说话也是壮志凌云。” “前辈谬赞了。先祖当年也是屡试不弟,仕途艰难,无奈才选择了修仙这条路。而晚生修为远不及先祖,如何当得前辈夸奖。” 月无暇记得百年前一场大战后,辉月宫便在两国的边境设立了结界,阻断往来,可现在沧澜修士却像赶集一样成群结队的出现在南境国土,视辉月宫于无物,当真欺人太甚。 影卫言罢,脾气火爆的沉清梦奇异地没有爆发,而是来了句:“你们见过墨炎阳?” 太子接话:“你认识墨炎阳?” 沉清梦一看是那个弱鸡,“废话,那是我表哥。” 一听是墨炎阳的表弟,太子不禁感慨。家教果然很重要。你以为一个人没教养的时候,其实他们一家人都没教养。 这点在墨炎阳和沉清梦的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 “喂,弱鸡,墨炎阳那厮人呢?” 对于沉清梦的清醒的脑回路,有人提醒道:“沉清梦,现在不是纠结你表哥人在哪里的问题吧。现在咱们身份暴露了好吧。” “怕什么,杀人灭口不知道啊,那个弱鸡和女瘪三除外,我等修士不屑与无知妇孺一般见识。大白狗和其余瘪三一律格杀勿论!” “阿凤,什么是瘪三?” “不知道。” 太子哪里知道什么是憋三只觉不是什么好话。他现在正生气沉清梦把他直接归到妇孺那一类。 他堂堂七尺男儿,哪里就妇孺了。 月夕眨着懵懂的大眼睛,“可他们说轻轻是瘪三呢。是在夸我吗?” 瘪三这个词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现在的年轻修士到底怎么了,一个比一个人会骂人。世家大族的教养呢。 影卫统领冷笑道:“好啊,原本还想袖手旁观放你们这些绿毛乌龟一马,居然敢辱骂小郡主。看来是不把你们送到镇魔狱去吃牢饭不行了。” 沉清梦不屑道:“行啊,要是连你们这群瘪三都打不过,我们还找什么叶青,回家洗洗睡算了。” 眼见双方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太子道:“等一下,我有一个问题,你们凭什么就以为我知道叶青的下落呢?” 陆星河笑道:“是这样,今晚,你们在酒楼吃饭的时候,我和清梦就坐在你们隔壁雅间。兄台你英姿勃发的演讲瞬间就把我们吸引了。” “清梦当即就表示想找你交流一下,我想着等你们把夜宵吃完也不迟。然后其他道友陆陆续续也赶到了嘛,我们又点了几桌酒菜,还打了会儿牌。反正兄台你身上有我留下的印记,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的。” 这么随意的吗?喝酒,还打牌?不过太子算真切地体会到了祸从口出的道理。 饭桌上,轻轻问他,在宿星城发生了什么,他就把自己的形象修饰了一下大致给轻轻讲了下经过,结果居然被人给听了去。 知道就惹来了这么一大帮子人。也的亏他的辉月制服被叶青给整烂了,换了一身便服,不然就沉清梦那个一口一口大白狗,等不到师兄来,非得给他打死不可。 “不过兄台你如果真的知道叶青的下落,还请现在告诉我。京都那边,我还等着六元及第的最后一关呢。” “你要去考状元?” 太子真的不理解,修仙就修仙,考状元做什么,有用吗?而且听着这个陆星河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是会元了。 “是的,陆家的每一代男子都要去考状元,这是家族考核,目的是为了告慰先祖。” “考上了,然后呢?” “哦,然后回家族修仙。” 太子:“……” 所以沧澜国力强盛,是因为他们的状元都修仙? “咧咧完了吗?陆星河,我发现你真有一套哎,无论何时何地,你总能和人愉快地聊起天来,嘴痒欠抽吗?” “还有你弱鸡,现在双方生死相争,你还咧咧的出来。现在是要干架好吗?聒噪死了!” 沉清梦骂完,太子突然瘫软,被月无暇及时接住,只是一动不动,很是安详。 事发突然,也许是顾凉坏了规矩,沧澜的修士都是那般不讲武德。 “放心,他只是睡着了。我好歹也是沉家的贵公子不做那等无辜扰人之举。之前打扰了他安寝,现在一并还他,赠他一夜香甜无忧的酣梦。至于叶青的下落,问你们也是一样。” “此去五百里有一座荒山,人烟灭绝,是个不错的决斗场。带上各自的人马走吧。看看是我们打败你们,还是我们打死你们!” 不愧是墨炎阳的表弟,沉清梦嚣张的令人咬牙切齿,就是欠毒打。 第五十七章 从天而降的大侠猫 “下雨了吗?” 滴滴答答的雨水落在身上,太子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沉重的厉害。 他艰难地张开眼睛,眼前景象让他如同晴天霹雳。 奇怪的建筑物耸入云端,不知什么材质铺就的路面上,密密麻麻的铁盒子穿来穿去,仔细看来那盒子里竟然装的全都是人! 路上的行人也都古怪的很,奇装异服,尤其是女人,个个居然不知羞耻的袒露身体,怕是烟花女子都不敢这么大胆。 太子只看了一眼,便立刻羞恼地移开视线。 这时他发现自己居然湿漉漉的地面,旁边是又脏又臭的垃圾。 “快看,它吃了毒火腿肠居然还在动。” “动什么动,那是挂之前的回光返照。很快就挂了。” “好可怜。” “不要靠近,它身上有毒,会把我们也毒死的。” 太子只觉地头痛的厉害,又听到有人议论,朝声源看去只看见小猫两三只。 而且那几只猫看他看去,瞬间几声猫叫,就蹿的没影。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轻轻呢,他的轻轻呢。 太子挣扎着站起,冒着大雨四处探查起来情况,只是为什么他的腿好像很短,而且行走的感觉好像四肢着地。 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 正巧路过一个水洼可以当铜镜用,太子谨慎地把脑袋探了过去,结果看到一只硕大的黄色猫脸! “喵呜!” 太子被吓得惊呼,连连倒退,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又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低头一看,结果白皙如玉的手掌现在变成了肥厚的猫肉垫,要多惊悚就有多惊悚。 “喵!” 所以他变成了猫了? 在客栈晕倒之前他仿佛听到那个该死的沉清梦叽叽咕咕说了什么,所以他给他下了诅咒,把他变成了一只猫! 然而太子惊魂还未定下,就听到少女惊恐的尖叫,伴随着的还有凶狠的狗叫。 不是一只狗,是一群狗! 是轻轻的声音! 顾不得自己被诅咒成了一只猫,太子极速朝声源处奔去。变成猫之后的唯一好处,他的身体灵活了许多,飞檐走壁不是问题。 只见一处小巷里,容貌纯美的粉裙少女正被一群流浪狗包围。 她不停地后退,流浪狗们狂吠着不停地接近,最后逼到墙角。不管少女的无助,在饿疯了的流浪狗们眼里,那就是能活命的食物。 太子也被吓得不轻。 他小时候被宫中妃嫔的狗咬过,肉都被咬掉一块。如果不是他娘亲珍藏有去痕膏,腿上到现在都得有疤痕。 那时只是一只小狗,可现在那是一群大狗啊!虽然都长得瘦骨嶙峋的,可饿疯了的狗,不比狼差! “汪!” 随着领头狗的一声嚎叫,所有的狗都朝少女扑去,俨然要将她撕碎。 “喵!” 见风轻受到袭击,太子直接墙上一跃而下。 此时的他,不要说是一群狗,就是面对一群厉鬼,他都敢上! “汪汪汪!” “汪汪汪!” “喵!” “汪汪汪!” “喵呜!” 不知道和那群流浪狗战斗了多久,太子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墙面洁白的地方,看着就很压抑。 “医生!喵大侠怎么样了?” 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甜糯的嗓音让人心碎。 “小姐不要担心。我们已经给橘猫做了缝合手术和洗胃手术。” “它虽然伤的很严重,但是目前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它还在麻痹阶段,所以暂时还没能醒来。” 宠物医生称赞道:“不过你这猫咪真的厉害,这么坚强勇敢。你知道吗,送你来的人说,那些流浪狗的眼珠子都被橘猫给挖出来了,现场一片狼藉。” “我能请问下,橘猫有比较厉害的杂交血统吗,毕竟它比一般的橘猫强大太多。说句开玩笑的话,橘猫面对那么多条流浪狗的撕咬,勇悍搏斗,我都怀疑它有老虎的血统。” 少女摇头,“我不知道,喵大侠是从天而降的。” 宠物医生称赞道:“这样啊,我还以为您是猫咪的主人呢。毕竟猫咪这种动物天性慵懒,不似狗那么会护主。我还以为这一是一只难得的护主猫,原来真的是一位见义勇为的大侠呢。” “小姐和你商量个事好吗,等橘猫伤好了,你带它到我们医院来当次种猫。作为报酬,我们可以给你一千块钱。如果成功的话,还可以免费送你一只小猫崽。当然猫粮之类的也赠送。” “橘猫很勇敢,这么彪悍的血统应该要延续下去。” 少女道:“如果喵大侠同意的话,我会的。” “喵呜!” 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但是他堂堂南境太子殿下,眼前这个白衣男人居然忽悠轻轻想用所谓的一千块买走他的清白,简直恶毒。 “啊,喵大侠醒了!” 太子还未继续表达不满,瞬间就落到了一个清香柔软的怀抱,让它心旷神怡,羞涩不行。 这是他和轻轻,第一次拥抱呢,因为身材变小,现在他整只猫就窝在轻轻的胸口,激动地他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好软好香…… 怀抱的主人是一个剪着齐刘海的长发少女,面容精致清纯,一双眼睛仿佛蓝天碧海,粉色衣裙更是萌的不得了。 少女身边的保镖大惊失色,“小姐,您对动物毛发过敏,还请将猫放下。” “不,我很确信我现在不过敏。” “您就算不过敏,那也要把它放下。这是只流浪猫有很多寄生虫的。” “请放下吧,我来帮您抱。” “喵呜……” 太子很确定自己的身上没有什么寄生虫,所以虽然在轻轻的怀里很羞涩,但也比被一个魁梧的壮汉抱着舒服。 “不要,喵大侠才不是流浪猫,我不放。” “还有喵大侠它不喜欢这里,我要把它带回去,你们快去找人给喵大侠到我家里看病。一定要找最好的医生照顾喵大侠!” 保镖们无奈,“是。” 第五十八章 在线等,一穿越就被噶怎么办 就这样太子被少女带回来了别墅。 眼前的房子虽然和太子记忆中不太一样,但古色古香的装修风格,又让他有了熟悉之感。 在这个梦中世界,待在这里,比待着之前那个貌似医馆的地方好上太多。 “轻轻回来了,还带只丑猫,啧,真丑。” “不对,快放下它,你忘了你对动物过敏!” “医生!医生!” 这声音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太子抬头,眼前的男人三十多岁的年纪,相貌俊逸惊艳,一双锐利的鹰眸极具攻击性,是个绝佳的美男子,就是看着好像在哪里见过。 “喵大侠才不是丑猫,它是轻轻的盖世英雄!是它救了轻轻!轻轻才对它不过敏!” 经过家庭医生的仔细检查,发现少女确实没有过敏的征兆,男人才放下心来。 询问完风轻来龙去脉,男人瞬间震怒。 “什么?!” 保镖顿时胆颤心惊地跪了一地。 “对不起先生,是属下们失职,小姐今天走在路上被一群流浪狗袭击,是这只橘猫救了她,拖延到属下们赶到。” 男人冷冷道:“所以,你们连一只畜生都不如?” “是的,先生。” 今天他们的确连一只猫都不如,这点无从辩驳。 “我的规矩,你们是明白的,下去受罚吧。再有下次,你们就不必出现我面前了。” “是。” 男人对身边的管家吩咐道:“赶紧让人去准备这只丑猫的所有家当。不出意外的话,它得在咱们家养老了。” “立刻安排。” 男人柔和地看向少女,“轻轻,把这只丑猫放下,流浪了那么久,指不定身上多少细菌。” 少女糯糯地争辩:“爸爸,喵大侠它不是丑猫,它是轻轻的英雄。” “行,它不丑。但是你看它现在生着病,你抱着它对它也不好。听爸爸的话,回房间沐浴换件衣服,把它丢给专业的宠物医生照顾。” “对哦,医生哥哥你快给喵大侠好好治治,它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好的。” 帅气的宠物医生小心翼翼地接过少女手中的猫,那感觉就像捧着珍贵的古董花瓶。 身边的助手医生赶紧各式各样的仪器安装完毕。 他身为本市最佳宠物医院的院长,在接到风家的电话之后,立刻带着顶级的医疗团队就驱车出发了。毕竟这种超级大客户的单子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服务好了,顶级会员什么的是分分钟的事。 在业绩和金钱面前,顾客就是上帝。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宠物医生道:“那家宠物医院做的不错。猫咪的生命体征平稳,不过就是心跳有点快,血压有点高。” 见少女立刻担忧得不得了,宠物医生立刻解释道:“心跳虽然有点快但在正常范围之内,毕竟猫咪几个小时前和流浪狗大战了一场,肌肉现在还属于紧绷状态。” “至于血压嘛,可能是因为猫咪的体型有点偏胖,也可能是心跳加快导致,这需要后续观察。总的来说不必担心。” 别人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身为当事猫的太子再清楚不过。 他那是激动过头的气血翻涌,虽然对这种轻薄的行为很羞愧,但不得不说真的很刺激上瘾,那种感觉就像一个无耻的小偷偷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 他发誓如果轻轻在不放他下来,他得在她怀里直接升天。难怪世人都说温柔乡就是英雄冢,果然不假。 “那就好,那就好。” 自己闺女的注意现在全被一只流浪猫占据,男人冷哼道:“吃这么胖的流浪猫还是真是稀有,日子过的挺好啊。” “先生,不是所有的流浪猫狗都是瘦骨嶙峋的。运气好的话,它们可以翻到垃圾桶里的餐厨垃圾,而且不嫌弃气味,有什么吃什么。” “这只猫咪的病案里就记载它吃了有毒食物。能在中毒的情况下和一群凶狠的流浪狗浴血奋战,猫咪是当之无愧的大侠。” 年轻的宠物医生也是个富二代,却因为热爱和爱心才选择了这份职业,所以即便对方是自己的雇主,他也会站在公平的角度说话。 “吃垃圾!喵大侠的生活过得这么苦的吗?” 少女泪眼汪汪地抚摸橘猫的额头,“喵大侠你放心,从今以后,轻轻养你,让你吃饱穿暖,每天都吃很多很多好吃的。” “先生,小姐,喵大侠是一只成年公猫。” “公猫?” “是的,小姐,喵大侠其实是一个男孩子。先生,如果小姐真的要把猫咪养下去的话,除了必备的疫苗,我建议嘎了它。当然这得等它的身体完全恢复健康之后。” 少女不解道:“嘎了?” 帅哥医生温柔解释道:“是的,小姐。喵大侠已经成年,如果不给它嘎了绝育,它会到处交女朋友,到时候就会有很多和它一样无家可归的小猫。” “而且绝育手术会使喵大侠的寿命得到适当程度的延长。比如在完全健康的状态下它可以陪你九年,但是术后,它说不定可以陪你十年。” 少女听的一脸认真,得知是为猫咪好,甜笑道:“谢谢医生哥哥,那就嘎了吧。” 男人也不善道:“做掉,必须做掉。” 他说怎么看这只丑猫怎么看怎么不对眼,原来是只公的。他家闺女这么纯洁,怎么可以任由一只公猫留在身边。 不过鉴于闺女对这只丑猫的喜欢程度,扔掉肯定是行不通的。 要想留下也行,得把猫去掉,再加个公字。 “喵呜!” 太子被吓到炸毛。原以为之前在医馆要收买它清白那个皮条医者已经够坏了,现在还来个更加变态的,要直接阉了它! 本来看他之前和轻轻那个爸爸辩驳还以为他是好人呢,结果居然是个刽子手! 他好歹也是深宫长大的皇子,那太监能不长命吗! 更可悲的是他家轻轻,居然完全被眼前这个操刀客被欺骗了,直接同意要废了他。 轻轻啊,十年也只比九年多一年啊!一年就要卖掉我的终身幸福吗?! 他是被诅咒成猫,又不是真的猫,找那么多母猫吃肉吗? 他还要变回去的啊。 要真是被眼前这个操刀客来一刀,就真的毁了啊! 他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阉掉的太子,最后萎缩成一个老太太! 虽然这只是一个梦,但梦也不行! 谁知道沉清梦会不会借机报复他。要是真的废了就完了。 医生诧异道:“咦,这猫咪好像听得懂我们说话,它好像有点抵触呢。” 男人不屑道:“畜生能懂什么,就这么决定了。到时候还是由医生你亲自操刀,务必斩草除根,干干净净。” “先生,我的技术您请放心,一刀下去,绝对寸草不生。” “喵呜!!!” 太子挣扎着就要逃跑。 比起被废,还是流浪好些。吃垃圾就吃垃圾。 然而医生的怀抱就像铁钳一样坚固,令虚弱的太子一时间难以挣脱。 “猫咪情绪激动,伤口正在崩裂,上镇定,快!” “镇定准备完毕。” “立即注射! “是!” 一针无情的下去,伴随着就是撕心裂肺的猫叫。 然后任凭太子又抓又挠,在镇定的强大作用下,它只得任人宰割。 手术刀反射的冷光令猫心悸绝望…… 第五十九章 少女和猫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世界,这里的人不会术法,没有修士,但是他们却能创造出很多神奇的东西,给生活提供便利,比如他们创造的手机和电脑,可以起到千里传音的效果,甚至还可以看到彼此的影像,再没有明月千里寄相思的哀愁。 他们的高铁可以日行千里,飞机更是可以在云层里穿行,人甚至可以试图控制天气。这里没有神的存在,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眷之地。 一个月的时间让太子从开始的好奇震惊到现在的淡定适应,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比橘猫幸运的是他不用流浪,因为他遇到轻轻这个饲主。 这个世界的轻轻虽然不记得之前的事情,可他知道那就是他的小姑娘,换了个世界,她还是那么纯净,善良。 值得一提的是不管是他本来的世界,还是现在这个世界,轻轻的生活条件都非常优渥,也庆幸轻轻有这么好的物质条件。 不然让他一只猫出去挣钱养家,他真的很难哪,虽然这个世界也有类似酒楼的地方,可哪家酒楼会找一只猫做厨师呢。 之前的世界轻轻贵为郡主之尊,现在她是跨国公司的总裁千金。 而他呢,以前还好些好歹还是个太子,管他得不得宠,混着皇帝的赏赐日子过得也不差,现在可不一样了,成了一只没用的胖猫,过着每天都被轻轻投喂的日子,羞愧啊,不过话说回来,按摩仪还不错。 轻轻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喵大侠,说他是从天而降的大侠,可他爸却喜欢叫他猫凤凰,说如果他不是只猫的话,他很有理由怀疑他是个阴谋上位的凤凰男。 尽管他只是只猫,但是轻轻爸还是对他没好感,给了起了个猫凤凰的名字。 他都要怀疑她爸是不是要找驯兽师私下里要去审问当初的那群流浪狗,看它们是不是串通好了要英雄救美,骗吃骗喝。 这一个月的养伤生活,虽然吃好喝好,大多数时间都无聊单调。因为轻轻要去上学堂。在这个奇怪的世界,女子也有受教育的权力,所以不论男女都要去上课学习知识。 轻轻她早上七点就要出门去书院,要晚上六点才回来,而且吃了晚膳,还要做会儿习题,要等到晚上十点才能安寝。不过轻轻总喜欢抱着他睡觉,虽然他有自己的房间和床,却基本上很少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当然白天除外,白天他乖乖地待在自己的房间谨遵医嘱注意休息。 他不认识这个世界的文字,庆幸还有个叫电视的东西。所以白天,他大多数时间都会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这有助他它更好地了解这个世界。 说起医嘱不免要提起那个无良的医者,他每天都要来给他看病。那个医者姓季,叫墨存,长得斯文俊秀,大家都叫他季医生,据说是一家宠物医院的院长。 对于这个无良医者这个名字,他真的有点无力吐槽,季墨存? 他咋不姓姬呢?不过这个名字也的确对的上他操刀客的身份。据说终结在季医生手中的猫,不说一百也得有五十,就这猫主人还得提前排队预约,据说收费还挺高,做掉一只要三万块。 三万块,普通搬砖人一年的收入,无良医者就是无良,他咋不去抢呢。 鸡莫存,啊不,季医生每天都会定点过来查看他的情况,然后每次悉心检查完毕,都会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笑着说,又是离被嘎又近一步的一天啊,真好。 对此他都会一爪子打掉他的手,口吐芬芳,奈何出口尽是喵喵喵。 混账,如果成为太监就能长命,你为什么不挥刀自宫呢,有病。 太子至今都记得那一天,那一支叫镇定的毒针有多么痛,也幸亏他醒来之后还是完整之身,不然就是变成厉鬼,他都不放过这个姓季的。 说起来也是,这个姓季的好像对轻轻情愫暗生,谁知道轻轻独宠他一只猫,对姓季的斯文败类爱答不理,难怪他心生嫉妒,活该。 找这么一个情敌给他治病,他也不怕。因为他要是出了什么事,那个无良医生第一个跑不了。 这种看不过他,又干不掉他的样子可真解气。 直到那个姓鸡的,把他和一推发情的母猫关在一起,美其名曰是给他相亲。 结果他宁死不从,被那堆母猫合伙抓了一顿。 姓鸡的见事情闹大,才给他放了出来。 后来轻轻放学回来,知道了,姓鸡的就欺负猫不会说话,诬赖他出去交朋友。 幸亏轻轻信他,见他一身伤,难过的不得了,不然他就真的遭了鸡莫存的毒手。 不过这争宠的鸡也好不到哪里去,轻轻好久都不理会他,甚至还要给他换掉。 后来姓鸡的说了好久的好话才度过难关。 呵呵,人又怎么样,长得高大帅气又怎么样,我家轻轻就独宠我,气死你个挖墙脚的扑街。 总的,变成猫比人强多了。 毕竟做人的时候,他可不能随时被轻轻抱着,还每天夜里同床共枕。 不过也有甜蜜的烦恼,那就是洗澡。 虽然他现在只是一只猫,但是要身为女孩子的轻轻给他洗澡也的确太勉猫所难了。 毕竟平时都要注意夹着尾巴作猫的情况下,一下水啥都暴露了。 好在,他反抗了几次,轻轻就任由他自己洗了。 不然他得成为第一只因为耍流氓,畏罪自杀的猫。 一个粉红梦幻的房间里,一只肥胖的大橘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液晶电视里播放的是当下最火的青春偶像剧,突然茶几上的闹钟发起了叮叮叮的声音,时针刚好走到六点整。 只见原本昏昏欲睡的大橘突然惊醒,一爪子把闹钟拍停,像被安了弹簧一样突然从沙发上窜起,直接闪电般地朝楼下奔去。 而此时,别墅的大门刚刚打开,大橘不由分说地就窜到了放学回家的少女怀里。 “喵呜喵呜……” 轻轻,你可回来了,这独守空房的日子太难过了,电视剧也好难看,里面小生一点都没有他长得好看。 少女欣喜道:“喵大侠,你是飞到轻轻怀里的吗?你好厉害。” 仆人温声道:“小姐,晚膳已经备好,请移步餐厅净手,用膳。 “大侠最喜欢的鱼准备好了没有?” “回小姐,准备好了。” “走,大侠,我们去吃饭。” “喵。” 是的,虽然只是一只猫,但太子不必像其他猫一样吃猫粮,他有自己专属的营养师,可以吃精细的菜肴,完全就是贵客的待遇。 “爸爸今晚没回来吗?” “回小姐,先生今晚有个很重要的会议安排。” “这样啊,那我们就开吃了。” 少女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失落,而是招呼起大橘开吃。看着远处,先生微微发黑的脸,管家不由的有些好笑。 虽然关于在小姐心中,先生还没有一只猫重要的事很好笑,但是为了自己的职位,他坚决不笑。 “对了,大侠,爸爸今晚不在。你来我这桌吃饭吧。” “小姐不可以,大侠它会掉毛的啊。猫毛要是飞进汤里,喝了会生病的。” “我不怕,我就要大侠陪我吃饭。” “喵呜。” 虽然他也很想和轻轻坐在一起共进晚餐,可现在他是猫啊。他趴自己的小桌子上吃饭不要紧,可要是跑到轻轻的桌子上去,那姿势,要多丢人就有多丢人。 “轻轻乖,猫凤凰自己都不愿意离开它的地盘,我们不要勉强。” “好吧。” 面对突然出现的父亲大人,少女没有特别欣喜,而是边吃边高兴地对橘猫道:“大侠,你知道吗?今天是星期五,我明天后天可以不用去学校上课。” “我明天带你出去郊游好不好,我会骑自行车,我载你。嗯,还要去看电影,你还没去过电影院呢,我带你去。总之明天,我们就好好玩儿。” “喵呜喵呜……” 太子欣喜若狂,虽然这宅子里面有自己的大花园,可他还是像出去好好看看外面的广阔天地。 而且今天那姓季的也说,因为用了最顶级的药,他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 “轻轻,宠物不能去电影院。电影院的人是不会要它进去的。” “呜……” 看不得闺女伤心,男人连忙道:“乖,别伤心,我们有自己的私人影院。别说你带只猫,就是带头大象都没人会说你。” “谢谢爸爸。” 男人宠溺道:“瞧你,你是爸爸的小公主,说什么谢不谢的。” 算了和一只活不到几年的丑猫计较什么呢。不能让他的宝贝女儿伤心啊。 第六十章 对战(一) 月黑风高,荒山苍凉寂静,了无人烟,偶有几声凄厉的乌鸦鸣叫,是个杀人埋尸的好去处。 陆星河朝对面的月无暇和一干影卫微笑道:“请问你们准备好了吗?” “呦,你们沧澜修士居然讲起武德来了。 “不要这么说嘛,虽然我们沧澜出了个凭一己之力拉低整个修士界底线的邪修顾凉,但是请你们相信,我们沧澜还是有很多修士是有操守的。所以,请问诸位准备好去死了吗?” “好啊,命就在这里,有胆就过来拿!” “好的呢。” 陆星河微笑着,袖袍一挥,手中毛笔洒下斑驳墨点。 此时无风无雷,此时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墨雨,瞬间就对地面展开了疯狂的腐蚀。即便是用结界抵抗,也只能稍微减缓被腐蚀的速度。 月无暇眼色一沉,“雨中有毒!” “是的呢,为了取胜嘛,怎么做都不算丢人。” 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陆星河。月无暇知道,他果然不如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温和,出手即是狠辣。 月无暇冷冷一剑朝陆星河劈去,谁知陆星河不闪也不躲,整个人生生地挨了一剑,身形晃动如水中的倒影消逝,而此时周遭的景物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站在远处陪月夕观战的影卫统领黑纱下的眼睛一沉。这些人果然不愧是沧澜的年轻一代。墨雨的出现一开始就吸引了众人注意力。 加上对手根本就不会被墨雨困扰,攻势凌厉,无形之中给己方增加了压力。这个时候被忽视的沉清梦出手了。 沧澜的君沉两家是世交,沉清梦所使应该就是君家的成名幻术。真作假是假亦真,真假有时就在一念之间。幻术可以控制人的情绪,无限放大人性的薄弱黑暗之处,于是就有了互相残杀。 越是顶级的幻术越难以破解,因为那个时候人面临的对手就会变成自己,而不是每个人都有打败自己的能力。 那个沉清梦,明明只有灵阶巅峰的实力,偏偏却因为手持双剑,硬生生被他发挥出了比一般的仙阶初期都要强大的战斗力,简直就是君启和沉岁寒的结合体。 偏偏这些人还没有拿出他们真正的底牌。这些沧澜小年轻们,敢离家出走追杀邪修榜首,断然是不会蛮干,必定从自己家族里带了好些厉害的法宝。而从动手到现在,这些人完全是凭着自己的实力硬干。 虽然这些人中的最强品阶段不会超过仙阶中期,甚至还有术阶的存在,可是战术的原因,他们竟然占据了上风。要知道他派下场的影卫最低也有仙阶初期,甚至还有两个中期,可如今却依旧讨不到好。 “美丽的姑娘请躲远一点。” 是陆星河的声音。 依旧是书生的打扮,此刻的陆星河却是拎着一杆玄铁长枪信步而来。 影卫统领冷笑道:“果然,本体出现了吗?” 下方的陆星河虽然身体也有灵力波动,但只限于术阶。 而现在这个却是有着仙阶初期的实力。 “前辈见谅,晚辈要准备京都的殿试,所以要时刻抓紧时间,作了一篇文章,温了会儿书没想到就迟到了,真是失礼啊。” “所以,你想和我单挑?” “不,只是学习。您知道我很珍惜每次学习的机会。” “你既然叫我一声前辈,我就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影卫统领对观战的影卫们道:“你们好好保护小郡主的安危。我去去就回。” “是!” 影卫统领游刃有余地迎接着陆星河的攻势。 而月无暇那边显然是有些吃不消了。墨雨让他的精神处于高压的状态,偏偏沉清梦的精神攻击又无处不在,而他身边已经围了两个仙阶初期,一个擅长控火,另外一个则是刀法刚猛,势若雷霆。 这两个人哪怕是面对看起来实力远不如他们的自己都不遗余力的下杀手,着实可怕。 一边要应付攻击,一边又要维持结界对抗墨雨,纵然他已经给辉月宫那边发了求救信号,可是现在这样子,等不到救援,他就得被活活耗死。 不行!绝对不行! 扔掉已经碎裂的仙剑,月无暇的袖袍中激射出一把蓝色的冰剑,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冰剑一出,温度骤降到了凛冬。 月夕瞳孔一缩。神息,那把剑上有着令人心悸的神息。 不对,那神息,是水神…… 月无暇,他居然和水神有关。 月无暇强忍蚀骨的寒冷,握紧冰剑,朝着那控火的年轻修士奋力一劈。修士抵挡不住,瞬间连人带火一起变成了冰雕,墨雨也被凝成了冰点。 以月无暇为中心,荒山瞬间就成了冰雪的世界,可怕的是冰封的速度还在不断蔓延,入侵人世。这一刻世界寂静了下来,死寂的那种。 师尊叮嘱过,这把冰剑不到真正的生死关头不要使用,否则会带来可怕的灾祸。 而他因为沉清梦的情绪挑动,居然把冰剑给用了出来,以至于现在难以收场。接触到霜雪的仙阶修士都被冻成了冰雕,那些没有半分灵力傍身的普通人又当如何,岂非尸横遍野。 第六十一章 对战(二) “哥!不!” 见控火的修士被冻成冰雕,一个面容青涩的修士顿时仰天悲啸! 只见他直接祭出一个小巧的丹炉,憎恨扭曲道:“杀死我哥,我要你们陪葬!” 见他此举,沉清梦立刻大喝:“蠢货,不要!” “我蠢你娘个头,沉清梦,你个混账到现在还骂我。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行啊,你也给我死去!” 修士蔑视了沉清梦一眼,直接将丹炉抛到空中,只见丹炉在上升的过程中越变越大,越变越大,飞快长到了小山峰大小,然后炉盖被岩浆顶开,无尽的岩浆从丹炉中喷涌而出,堪比大型火山爆发,瞬间火海滔天。 “火漫漫,快给我把熔炉停下!” 之前被冻成冰雕的修士此刻恢复了过来,飞快朝弟弟掠去。 叫火漫的修士立刻不敢置信,“哥,你没死啊!” “没死,咱家的护身玉给抵挡了一下,就是身体被冻住了,运转下灵力就解冻了。” 提及到护身玉,火漫瞬间高兴了起来,那是家族的秘密,他们这个高贵的家族子弟人人都有一块护身玉,那是老祖宗的赐福,里面融入强大的灵力,在危急关头可以用来挡灾。 看来眼前之人真的是自己的兄长,不是旁人冒充。 “哥,你没死真的是太好了!我刚才都要被吓哭了好吗?!” “行了,感叹的话待会儿再说。快点把熔炉停下!” “停下啊……” 火漫憨厚地挠了挠头,颇为害羞:“哥,如果我告诉你,我只会启动的口诀,不会收回的口诀,会怎么样啊?” “不是吧,火漫漫,熔炉是你从家里偷的,你现在告诉我,你不会收场!” “那个人家只是从父亲大人那里打探到了启动口诀嘛。再说了当时,大家不是忙着集合嘛。我想了想会启动口诀对付一个叶青就够了嘛,至于收尾的事,谁管呢。嘿嘿嘿……” 修士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我亲爱的弟弟,虽然你被取了一个女孩的名字,但我一直都不觉得那是个什么问题。现在看来你还真是天真烂漫啊。” “你知不知道,那熔炉里飞出来的火,就是我沾上了一点都被活活烧死!灰飞烟灭的那种!” “不用担心哥,你忘了我们有护身玉。” “那是你有!我那块刚才已经碎了!真是倒了大霉才有你这样的蠢弟弟!” 沉清梦喊道:“火天,你那里怎么样啊,真火就要烧过来了。” 火天大喊:“情况不妙,跑路!” “跑路!” 沉清梦不可置信,“跑路!小爷我现在战得正酣,你叫我跑路,没搞错吧?!再说了,我们跑了,你家那口大锅不要了!” “要个屁!命要紧!火漫漫那厮控不住场!再磨叽下去,咱们都得玩完!” 沉清梦被气的破口大骂:“我太阳你火漫漫!劝你不要乱动,你不听。害的小爷我现在火烧屁股。你等着小爷回去非得杀你祭旗!” 火漫漫委屈道:“哎,三舅,这也不能都怪我啊。谁叫你骂我蠢货!哪有你这么劝的嘛。要祭旗你得陪我一起祭旗!” “我……你!行了!陆星河,别打了,快撤!这火漫漫掉链子了!” “大家,紧急撤退!紧急撤退!” 伴随着沉清梦的怒吼,年轻的沧澜二代们瞬间原地御剑,跑得没影! 影卫统领命令道:“我们也快带着小郡主撤退!” 影卫们整齐划一,“是!” 月夕提醒道:“还有太子!” 只见太子还靠在树下酣睡,嘴角笑得甜蜜,根本感受不到眼前冰火两重天的痛苦。 “去一个人,扛上撤退!” “是!” 一个影卫嫌弃地不得了地把太子扛沙袋一样抗在肩头,飞奔。总是这样,好事轮不到他头上,这扛个男人在身上算什么事嘛,又不是美丽的姑娘。 此时的月无暇正运转地全身的灵力,试图再次使用冰剑的力量朝烘炉砍去。 “月无暇!快走!” 月夕的声音让月无暇大梦初醒。是的,熔炉已开,就算他强行使用冰剑的力量将它封印,他自己也会被抽干所有灵力瞬间冰解。 身死魂消,那么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而他的路绝对不能就此停下! 月无暇收起了冰剑,以极快的速度远熔炉。 就在他们撤退后不久,辉月宫的人来了。 金光大盛,祭司风若水入神明临世一般,从天而降,权杖一挥,强大的灵力竟然逼得岩浆倒退,熔炉颤抖着身体全力抵抗,却终究被盖上了炉盖,归于静默,缓缓落到风若水的掌心,只有等待下一次的咒术开启。 “祭司大人万岁!” “祭司大人万岁!” “万岁!万岁!” 辉月弟子们虔诚地山呼着眼前的神迹,那是对力量的绝对臣服。 半空中的风若水波澜不惊地享受着弟子们的朝拜。 曾今她也只是那朝拜众生中的一员,而今,她到底也走上了神坛。苍生崇拜她,就如同崇拜神! 第六十二章 梦醒时分 (上) 檀香袅袅,似云似雾。 纱帐内,睡了三天的太子终于缓缓张开了眼睛。 呃,今天换蚊帐了吗? 还点了凝神的檀香,这味道可比之前那所谓的进口熏香好多了。 话说现在几点了。哎,我闹钟呢,闹钟哪儿去了。 谁那么缺德,连只猫的闹钟都偷。 “喵呜,喵呜……” 没人理,轻轻又上学去了吗? 但是今天不是周末吗,难道他爸给她找了家教。 本来周末就两天时间,要拿一天练钢琴,还要拿一天做作业,还要不要人活了。 不过也是,轻轻就要高考了。 以她现在的成绩要考上心仪的大学还有点难度,是该好好学习。可惜他不会讲人话啊,不然数学那科就帮她辅导了,不过话又说回来,猫拿教棍,他合理吗? “喵呜,喵呜……” 什么情况,专属保姆呢,本喵饿了都不知道,赶紧拿几条小鱼干来垫垫,还有脱脂奶。 就在太子继续躺着等投喂的时候,听到门外的对话。 “快点,快点。膳堂今天据说可是做了我最喜欢的包子。” “少吃点,一会儿考教大会开始,小心被打得吃多少吐多少。” “放心,师兄我这修为还放心不下,不给别人打吐就不错了。” “得了吧你,记得李钧不?上次你们因为张师妹吵了一架。李钧嘴笨说不过你。听说他最近一直勤学苦练,立志要把你打成死狗。” “呵,就他,你看着吧,待我去吃俩包子,看谁把谁打成死狗。” 什么跟什么嘛,轻轻他爸治家那么严,下人居然还有争风吃醋,打架斗殴。不管那么多,他也睡了那么久,该起来活动活动了,顺便找人给他弄点东西吃。 然而当太子走了出去彻底傻了眼,这怎么看也不像是轻轻的别墅啊!还有那两个穿辉月服饰的弟子是什么情况,做梦吗?! “喵呜……喵呜……” 太子的猫叫声瞬间就吸引了那两个路人弟子的注意。 “这不凤师兄吗?!走啊,一起去吃点?” 虽然这两个路人弟子可能比太子在辉月宫的资历老,但是因为他是祭司亲传,所以长老的弟子们为了表示对他的尊重,都统称他一声师兄。 太子呆滞了,“你们……认识我?” “师兄说笑了,祭司大人的弟子就两位,白师姐是一位,另一位不就是你了吗?” “祭司大人!所以,现在是在……辉月宫?” “师兄睡蒙了不是,这不是辉月宫,难道是皇宫啊。和我们一起走走吧,走着走着脑子就清醒了。不过我们得快点,怕是晚了,我那包子就没了。” “梦吗?” 他记得明明被轻轻抱着入睡的啊,怎么一觉醒来就回到辉月宫了呢。所以现在是在做梦? 一只温热的手掌搭在太子的肩上,太子下意识回头,竟是月无暇。 只见月无暇,左手端着托盘,托盘上是冒着热气的粥和几碟小菜,都是太子平时喜欢的食物。 “师兄?” “回房用早膳吧。” 房间里,太子用勺子不停搅动着碗里的粥,就是喝不到嘴里。 “知道吗,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三天!太子清晰地记得他变成猫迄今为止陪在少女身边快要三年,可梦里的师兄却告诉他,他昏睡了三天! “殿下,我不知道你在梦里究竟梦到了什么,但那都是虚幻的。你所梦到的东西,不过是沉清梦根据你内心的漏洞演变出来的。那些只不过是你内心真实愿望情感的体现,不存在于现实。” 太子搅粥的动作戛然而止,气氛瞬间压抑到了极点。 “我知道你现在不太愿意相信我的话。但作为你的师兄,我有义务唤醒你。怀心村的事情,你是经历过的,君启能在呼吸间让上百人沉溺噩梦控制生死。那个沉清梦应该是拥有和君启相似的能力。” “不同的是沉清梦给你编织的是你梦寐以求的东西。比起噩梦,这种由真实欲望构建出来的幻境更可怕,噩梦还能抵抗,美梦则会沉沦意识,让人死而不自知。” “庆幸的是沉清梦没想着索你的性命,所以你在昏睡三天过后还是凭借着身体的本能醒了过来。” 太子把手中的勺子一扔,摔得稀碎,整个人濒临崩溃的质问道:“你凭什么说我那是在做梦,人在梦里会有痛感吗,感受得到清晰的时间流逝吗,听得到潮起潮落的声音吗?!啊!” 轻轻她对他那么好,走到哪里都抱着他,他们一起看过山花,云海,也在海边捡过好看的贝壳,一起坐过过山车,放过爆竹烟花,堆过雪人。 他现在都清晰记得上下课铃声响起的声音,还有夕阳如血下,少女抱着猫咪渐行渐远的背影…… 她所有的笑和温柔,她给他织的围巾,香甜的晚安吻,现在却告诉他都是假的! 她是假的,猫是假的,就连那个稀奇古怪的世界都是假的!一切都是梦一场,梦醒就是凄凉……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太子的泪却如夏日的雷雨,大颗大颗的滑落面颊,呜咽的让人心痛。 月无暇也不出言安慰,只是静静地坐着,倾听他所有的悲伤,眼神复杂。 这么脆弱,明明你才是哥哥呀…… 第六十三章 梦醒时分 (下) 不知哭了多久,听得太子嘶哑道:“师兄,你说天地初开,就只有我们这一个世界吗?” 月无暇道:“除了人界,还有神魔界,幽冥鬼界等世界。” “我的意思是说,除了我们现在所处的神魔世界,会不会还有另外的世界存在,比如说那里没有灵气,不能修仙,人却可以靠着自己聪明才智过得很好。” “也许吧。” 月无暇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也许?” “嗯,一念花开,一念毁灭。天道造世间万物,大道无穷,也许真的会有很多完全不同的世界存在,只是我们看不见他们的世界,他们的世界也没有我们。” 月无暇的话让太子坚信梦中世界的存在。 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哪怕是换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他的小保镖都会再度拯救他,陪伴他。 泪水再度迷蒙了太子的眼睛。对不起,轻轻,我不能陪你参加高考了,说好了要给你助威的,我失约了…… 你一定要考试自己心仪的大学,那里的生活比高中更精彩,虽然不能陪你到最后很遗憾,但是感谢你在喵大侠的生命中存在过,那是它流浪以来,见过的最靓丽的风景。 私人影院里,播放着经典的爱情电影。 故事里的女主角希望自己的爱人是位盖世英雄,会披着金甲圣衣,踩着五彩祥云前来求娶她。 少女激动地对身边的橘猫说,它就是她从天而降的盖世英雄,他们会一直在一起,永不分离。 事实上他并没有金甲圣衣,只有一身橘黄的皮毛,踩的也不是五彩祥云,而是人家随地乱吐的泡泡糖。 他也没有从天而降,而是从墙上越下,和他打架的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只是一群汪汪叫的流浪狗。 看了《白蛇传》的少女对猫咪说:“医生哥哥说过,喵大侠是个男孩子。那么喵大侠有一天会像电视剧一样变成一个漂亮的男孩子来找轻轻吗?” 少女的笑靥如花,眉眼弯的就仿佛天空的新月。 他做不出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状态到底算不算妖怪。 故事里的白蛇,修炼千年才成精,而这个世界灵气稀薄,他想要当一个猫妖,简直就是难上加难,而且他也不会医术,不会开医馆。 小说里说,动物成精需要拜月。 然后某一天夜里,他破坏了房间里的监控,爬到了整座城市最高的大楼,两只爪子刚拱起作揖,就被一道惊雷劈了个正中,原本皎洁的圆月,也瞬间被乌云遮蔽,好像有什么声音在脑子咆哮,动物不准成精! 后来他四只爪子各走各的回到家里,一身皮毛都被烧焦,好在猫身没有大碍,轻轻他爸还嘲笑他,说轻轻是不是带他去做了离子烫,一身非臭。 从橘猫变成了黑猫,鬼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只有轻轻心疼他。 那时他就在想,是不是变成狐狸和黄鼠狼之类的成精要容易些,再不济蛇和老鼠也行啊,转念一想,他要真变成那样,轻轻他爸铁定得给他送到动物园去,说什么也不会留在家。 还是当猫好,有吃有喝,有拥抱。 不过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轻轻,我不在你身边,就不要偷偷看恐怖片了,被吓到不好。 本来说要陪你一起去鬼屋玩耍的,现在也食言了…… 太子微笑着,眼泪扑簌地落下,跌落尘埃里,开出朵朵水花。 异时空。 医生看着僵硬的橘猫尸体,眼神悲伤。橘猫身体健康,按照他的估计再活几年不是问题。 可谁知睡个觉的功夫就走了。虽然猫咪平日对他看似凶狠,可却是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家伙。 现在说走就走了,倒像是个少了个老友。 早知道就不拿绝育手术来吓唬它了。虽然是只公猫,但猫咪并未像其他公猫一样做出一些出格的行为,当然偷喝红酒,看平板,有意无意的鄙视他除外。 猫咪的表现太像人了,如果不是它真是只猫的话,他都要怀疑这世界玄幻了。 “小姐,喵大侠去喵星了。” “可它就在这里。它只是睡着了,哪里都没有去。” “在这里的只是喵大侠的躯壳,真正的它已经收拾包袱去喵星度假了。” “这样啊……那喵星是个什么地方?轻轻可以去喵星吗?” 少女单纯的模样,让医生心疼。 “小姐不可以去喵星的,那是猫咪们的世界。很多猫咪都去了那里。喵大侠在那里会过得很开心的。” “那喵大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 “等它在喵星玩儿腻了就会回来看我们。” “好吧,我等着它。” “嗯,我陪你一起等。” 少女的眼里满是希冀,她坚信在未来的某一天,暴雨午后,橘猫会再度从天而降,那时候,他们就真的再也不分开…… 第六十四章 考教大会 (上) 通过月无暇的讲述太子知道在他昏睡期间,发生了很多事。 比如沉清梦那一行人在斗法过程中擅动法宝导致荒山内外冰火灾祸,若不是祭司大人及时赶到恐会生灵涂炭,再比如轻轻被影卫带回了王府,目前正在禁足,不过最可怕的就是这考教大会。 考教大会在辉月宫是一年举行两次,年中和年末,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本该在年中举行的考教现在提前到了四月。 这也就是导致他刚入辉月宫一个月就要参加考教。 本来祭司的意思是,他路途疲惫,如果在考教当天不能醒来的话,就免于年中这次考教。 谁知道他却按时醒来了,所以也被纳入考教的人员名单。 说是考教,其实就是品阶相同的弟子之间抽签比试,根据比试情况,长老们再一一点评,奖优罚劣。 虽然大家都是同门,可真正的点到为止还是不存在的。 比如早晨着急去膳堂抢包子的那位仁兄,现在在演武台上已经被对手打成了死狗,早上吃的那些包子都吐了出来,躺在地上直喘气。 诸如这种情况还不少见。要知道辉月宫平日里不许内斗,而考教切磋,只要不伤到对方要害,一般的皮外伤祭司和长老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这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机会,大家可是非常珍惜。 不过太子一点都不担心月无暇。因为月无暇的修为在同阶师兄弟中算不得最强,但也是靠前的存在,所以他不太费力就赢过了对手,两个人还约好中午去膳堂用膳。 轮到太子抽签的时候,他心里千念万念终于祈祷到了一位看起来很和善的师兄。 那位师兄朝月无暇点头微笑,月无暇也回之颔首,看起来就算结果不及格,太子也能平安度过切磋。 然而就在太子和那位师兄朝演武台走去的时候,许久未见的白染说话了。 只见她对祭司风若水道:“师尊,凤师弟和我一样都是您的徒弟,若和其他长老弟子对战未免有失公允,不如让我与凤师弟切磋一番,分个胜败可好?” 白染的报复之心已经路人皆知,然而风若水却同意了这显失公平的请求。 “小染,你身为灵阶初期,而凤行仅仅只是术阶入门,你们之间差距悬殊,所以你们之间的比试应当考教为主,点到为止。” “遵命,师尊。” 白染得意地朝演武台飞去,衣袂飘飘,宛若仙子。 太子则是看了眼月无暇,咬牙朝演武台走去。 “凤师弟,师尊说了你我差距极大,作为你的师姐,自然不能恃强凌弱。所以你尽管出剑,我只用鞭子迎战。” 白染所说的鞭子并不是普通的皮鞭,而是长满倒刺的荆棘鞭,乃是风若水格外赐给她的防身武器,据说上面淬了毒,不仅可以让人皮开肉绽,还能对魂体造成一定的伤害,她一直都仔细放着,现在用来抽渣男正合适。 太子脸色一沉,心中的怒火远胜于恐惧。满口仁义道德,却是蛇蝎心肠,自私狭隘的东西。 他看她一眼都恶心。 见太子拔剑朝自己刺来,白染却是不慌不忙的躲闪,在她眼中,太子的速度简直和乌龟无异。不过猫戏老鼠才好玩儿呢。 一鞭子狠抽打在太子的后背,瞬间划出一道惨不忍睹的血痕。 鞭子带着碎肉离开,下一刻又狠狠落下。 两记鞭子不仅仅是抽打在了太子身体上,还打中了魂魄,其中滋味,痛苦不堪。 “哎呀,师弟,不好意思打中你了。师姐我不是故意的。不如你求饶好不好。你求饶认输,师姐就饶了你。当然,前提得是下跪哦。” 这虐渣打脸的感觉也太爽了吧。 孙行,比起你前世的无情,这才哪到哪啊!区区土着罢了,也配和我穿越女主争锋,找死。也罢,本女王今日就好好调教调教你,最好能把你的衣服抽烂,看看那锦衣玉袍下面究竟是什么货色,值得那傻子流连忘返,销魂快活。 “做梦!” 太子疼得冷汗直流,但要他向白染下跪认输,就是死也做不到! 倒不是他多么有骨气,而是当初在神殿时这个恶心的女人就撺掇着祭司给风王爷和轻轻定罪,那丑恶的嘴脸,他到现在都记得。 要让他试图伤害轻轻的人求饶,比杀了他都难受。 “师弟嘴挺硬啊,就是不知道师弟你的腰有没有你嘴硬啊。” 白染一鞭子将太子手中的剑卷开,下一刻,纵身一跃就朝太子的腰部抽去。 “啊!” 被抽中的太子再也忍不住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因为腰部没有骨骼保护,现在的他失去所有力气,只有倒在地上痉挛抽搐。 见太子痛苦的就要死掉,白染嘴角不由地勾起狞笑。 如果直接攻击下三路,废了这个渣男,未免太明显了。腰就不一样了,还可以说是误伤。 她倒要看看没了腰子,这个人渣还有什么本钱做凤凰男。他还有什么能力取悦那个该死的傻白甜! 真期待这个渣男和傻白甜滚在一起的时候,傻白甜发现渣男不行的场面,嗯,一定是个惨绝人寰的修罗场。 脏了的东西,她才不屑呢。以她现在的身份,要什么样的美男找不到。要知道那个号称京城第一公子的丞相之子可都要死要活地为了她抛弃了身份尊贵的亲王郡主呢。 身份尊贵又如何,嫡出又怎样,还不是被她靠魅力抢走了未婚夫。身为穿越者,她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而她得不到的东西宁愿毁掉,也不能让旁人得到! “认输!” 月无暇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太子脑海,“立刻用尽剩下的力气大声认输。剩下的事交给我。” 是师兄吗? “我……认输!” 对于月无暇,太子有着无条件的信任,立刻声嘶力竭地艰难吼道:“我……认输!” 得亏轻轻被禁足,不在这里。不然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她一定会失望透顶吧。 白染!贱婢!今日之耻,他日本宫必加倍奉还! 山水有相逢,我们走着瞧! 考教大会的规矩,只要切磋双方有一方认输,那么获胜方就不得再攻击对方,否则视为违规。 而白染却在太子喊出认输后还想再甩一鞭,瞬间就被裁决长老制止。 但是碍于她是祭司的亲传弟子,裁决长老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咸不淡地喊了句,“白染对凤行,白染胜!” 第六十五章 考教大会 (下) 看着太子被人扶下演武台,白染并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只有浓浓的不甘。软饭男就是软饭男,认怂都这么快。 之前和月无暇切磋的弟子不知从哪里搬来了椅子,直接把太子靠到了椅子上。 本来应该和太子比试的那名弟子也在身边帮忙照顾。 月无暇直接喂给了太子一颗丹药,意识模糊地太子道:“坚持住。” 安抚完太子,不等白染下场,月无暇直接就飞上了演武台。 “首徒大人,刑罚殿弟子月无暇前来请教,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此话一出,辉月弟子和长老们面色各异,白染身为当事人却没有什么反应。 只见风若水严厉训斥道:“小染,你竟然骄纵到让你的那些师兄弟,师姐妹们称呼你为大人?就因为你是本座的亲传弟子,就让他们叫你一声大人,谁给你的特权!” 白染被风若水突如其来的发难,吓到脸色发白,“不是,我没有。是他诬陷我的。” 然而风若水却根本不听她的狡辩,“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身为你的师尊,本座要你要记住,在辉月宫除了祭司,长老,就只有弟子。” “本座不管你们在尘世的身份如何,入我辉月宫,你们就是辉月弟子,辉月弟子没有,也不准有尊卑之分!” “如果下次本座再听到大人这个称呼,首徒的名分你就不要占了。本座要的是潜心修道,救济苍生的修士,不是娇蛮任性的王府县主!” 风若水这番公平公正的话,瞬间使她在辉月弟子中的形象变得更加高尚。 至于白染是否真的冤屈,与她无关。 见风若水如此责备,白染吓得不轻。 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她只得顺从道歉,“师尊,是小染错了,小染再也不敢了,请师尊原谅。” “你要道歉的不是本座,而是你的那些兄弟姐妹。错了不可怕,可怕的是要有认错的勇气。” “是。” 白染站在演武台中央,对下面的弟子们道:“各位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以前是我太骄纵了,请你们原谅我。” 由于前世的习惯,白染弯下了腰鞠躬。整个人委屈的不得了。她上一次那么丢人,还是在孙总的婚礼上穿着婚纱被保安拖了出去。 那时众目睽睽,还有各家媒体,她就像是一个疯子,周围全是围观路人。 而现在还是那么多双眼睛在看她的笑话。 台下一阵窃窃私语,都说在说月无暇竟然能让白染当真不简单。 对于白染这个人大家早就讨厌的不得了,高高在上,又装又作,还喜欢到处勾引男人,揣着一口惊世骇俗的道理,做着所有人都不耻的事情。 女弟子们厌恶她,男弟子也大多不例外。 大家虽然没有见过鞠躬这个礼仪,但是白染为了表示自己的悔过腰弯的太甚,以至于角度早已超过九十度,臀部高撅,着实不雅。 有的的女弟子甚至想上去对着她屁股踹上两脚。而有的男弟子则是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眼光。 风若水眼神一暗,因为白染是面向台下,所以臀部就正对着她,这简直就是粗俗,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人谁无过,改过自新就好。现在是演武时间,月无暇是术阶巅峰修士,小染你是灵阶初期,实力不会相差太大。既然如此,你们就比上一比。” “是,师尊。” “多谢,祭司大人。” 看着月无暇一脸寒冰的样子,白染就气不打一处来。 该死的心机婊,白莲花,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告她的状,害她颜面扫地。 亏她以前还觉得他长得帅,把他列入未来的后宫之一。现在看来她当真眼瞎。 她也是可怜,别的女主,男主男配都抢着讨好,到她这里全都往死里欺负算计她。不过没关系,这才是逆袭女主的路子。 一个术阶,居然敢挑衅她堂堂灵阶高手,不是赶着找死吗。正好,她刚才打孙行那个渣男没有打够,现在有个替补也挺好! 白染越想越兴奋,正要挥荆棘鞭就朝月无暇抽去,结果右手手腕一阵巨疼,手筋被白光瞬间割断,立刻鲜血喷涌,荆棘鞭也无力掉落。 然而还未等白染发出惨叫,就被一鞭抽烂了嘴,伤了舌,连带着面颊都被抽出一条惨不忍睹的伤口,形象堪比裂口女。 原是她掉落的荆棘鞭落到了月无暇手中,于是就有了刚才一幕。 情况来的突然,发生在电光火石,瞬间震惊全场。 开局先抽烂嘴,打掉白染求饶的希望。 和月无暇交好的弟子们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师兄弟,发起狠来居然可以如此可怕。 有些暗恋月无暇的女弟子瞬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我天,真疼。 然而演武台上的切磋才刚开始,比起太子还能堪堪躲闪几次,白染则是直接成为被抽打的陀螺。打不过,躲不掉,偏偏又喊不出认输二字,只发出呜呜的鬼哭声,碰到裁决长老又不喊停,有心的弟子数了下,白染一共被抽了三十下。 那还只是鉴于她快要被活活打死的情况下,才被鞭子卷起重重地扔到了演武台下。 高高在上的圣女瞬间被抽成了衣衫褴褛的乞丐,宛若血人。 此时裁决长老发布结果,“月无暇对白染,月无暇胜!”“首徒大人承让了。” 月无暇颇有风度朝白染颔首致敬。 “术阶战灵阶!月师兄威武!” “月师弟厉害啊!” 台下的弟子们兴奋高呼。 月无暇谦虚道:“哪有什么以弱胜强都是首徒大人谦让我这位修为弱小的长老弟子罢了。此番要多谢首徒大人无私成全才是。” 而此时还有一点意识的白染直接喷出一口鲜血,被直接气晕过去。 绿茶婊!白莲花!渣男!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 白染晕倒之后,有弟子直接给她拖了下去。 毕竟长老只说带下去,那么拖和带都是一样的吧。抬是不可能抬的。 “师兄……” 那位被打成猪头的辉月弟子感激地朝始作俑者作了一揖,“多谢师兄,手下留情。本人保证以后再也不和你抢张师妹了。” 的亏他今天只是给他打吐,不然要是像白染一样,哪里还有脸见人。 莫名奇妙少个情敌的某师兄:“……” “哪里哪里!大家公平竞争嘛。哈哈哈……” 其实他是想给这位情敌师弟打出屎来的。毕竟他当初那么骂他。其实现在看来这位情敌师弟也挺可爱的嘛。幸亏手下留情了。打架归打架,大家过了还是好师兄弟嘛。 风若水教导弟子们道:“术阶巅峰和灵阶初期看似接近,但实际上有着鸿沟之距。可现在,一个术阶巅峰居然越级打败了灵阶初期,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那是因为实战!空有品阶,但是实战不行,妄自尊大,只会被人越级反杀。所以今日事例大家要引以为戒,须知在切磋中,你的同门会手下留情,但是你的敌人只会置你于死地。” 对月无暇教训白染的行为,风若水并没有觉得有失颜面。相反很公正的指出了此次切磋中存在的问题。这样不偏不倚的态度,宗师风范十足。” 只是可怜白染,注定无论面子还是里子,这次被摔了个粉碎。好在她此刻被活活气晕了过去,隔绝外界。 弟子们山呼道:“谨遵祭司大人教诲!” “很好,那么下一轮切磋,开始。” 第六十六章 下狱 “咳咳,师兄,你不应该如此。” 病榻上的太子面色苍白,看向月无暇的眼中,满是担忧,“那个女人阴险歹毒,她一定会找机会报复你的。” “她只要不怕死尽管来。” 月无暇的眼中杀气一闪而过。太子丝毫不怀疑,下一次月无暇真的会要了白染的命,哪怕她是祭司首徒也照样必死无疑。 “给你。” 月无暇将一个黄色的锦囊递给太子。 “这是什么?” “这里面有十二道紫色雷符,每一道雷符可以引来一道九重天雷,一道天雷对付一般的灵阶不是问题。你要妥善保管好,用一道就少一道,不到性命关头千万不可以使用。” 太子记得当时的墨炎阳在对战君启的时候,就引下了九道九重天雷。当时候的阵仗可谓是惊天动地。他还曾央求过月无暇教会自己这厉害的术法,结果被月无暇以他灵力不足为由拒绝。 当时候他私下里还以为师兄自己也不能引雷之术。而今这里却有足足的十二道。 将这九重天雷召唤并封印到符纸之中,该是何等耗费心力。可师兄却毫不犹豫地都给了他。 对他这般的珍视,从天到大除了娘亲和轻轻,就只有师兄了。 太子哽咽道:“师兄,这东西太珍贵了,我不能收下。” 月无暇冰冷道:“我不可能永远都在你身边,未来的路也会越来难走。你需要有自保的能力。” 十二道九重天雷,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要走的道路,注定是条凶险的不归路。也许还走不到尽头,他就连自己都失去了。 可即便是如此,他还是想尽力保护那些他想要保护的人。如此便足够了。 “师兄,你去哪儿?” “你好好休息,刘师兄他们会照顾你。” “师兄……” 太子将锦囊紧握手中。 师兄他明明只有十七岁,可他背负的那些未知,远非是这个年纪所能承受的。 在他眼中师兄是个很安心的依靠,可师兄,他又能去依靠谁呢?他那么孤独,所有的心事都化作沉默…… 离开后的月无暇径直去了辉月刑堂。 刑堂之上赫然坐着的是祭司风若水。 “刑罚殿弟子月无暇?” “是。” 风若水不怒自威,“天姿不错。只是你知不知道白染挨了你的鞭子,灵力尽丧,命悬一线。如此同门相残,你可有话讲?” 月无暇不卑不亢道:“无话可讲,不耻其行径尔。” “呵呵,好一个不耻行径。只是你在我宫内一直不显山露水,如今却为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出手如此狠毒,岂非前功尽弃?” “不知祭司大人何意。我只是一个弃儿,幸而命硬被刑罚殿主捡回辉月宫收留,哪里来的什么亲人。” 见月无暇如此冷漠镇定,风若水莞尔轻笑道:“弃儿?你可知晓前任祭司就曾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弃儿。皇室还真是可笑,想来想去又用了旧招。” “让本座想想,同样是冠以月姓,无暇呼应非染,皇室倒是给你起了个好名字。只是可惜,同样的道路,你们不可能再复辟一次。辉月宫的祭司永远都是本座,而非你们皇室中的任何人。你也永远不可能成为第二个凤非染。” 见月无暇那张冰霜脸上终于露出了震惊的表情,风若水笑容更甚。 “你也不必如此惊讶,整个南境都是本座的。辉月照耀之下,又有什么是瞒得住本座的呢?不过皇室既然是派你实行了计划,那么就说明他们察觉到了什么?” “念在你称呼过本座几次祭司大人,那么本座也不妨将实情告诉你。什么皇室不祥,先天早夭,那并不是月夕的诅咒。” “那个女人临死的那一刻都不曾对所有人下狠手,还需要什么诅咒。” “倒是本座需要你们皇室贡献一下自己的寿命,所以就委屈一下你们成为本座的养料了。不过皇室到底是皇室,宰割别人惯了,轮到自己的时候,居然还不甘地反抗。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反抗只会使你们死得更快更痛苦。” 见风若水如此猖狂,月无暇不由地面露愤怒,眼中光芒一闪,冷冷道:“那风王府呢,他们和皇室差不多的情形,难道也是你所为?” “王府啊……” 风若水怀念道:“王府是本座自幼生长的地方,就算父王逝去,岁月如沙,那里面住着的依旧是本座的血亲。他们啊,和你们还是不一样的。” 月无暇打断风若水的虚伪,不屑道:“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一样会成为滋养你的血肉!” “至少他们能比你们活得久一点,不是吗?这世上的贫贱之人何止千万,他们却生来高贵。多活一日就多享受一日的荣华,这已经是本座能给予我那些后辈们最大的恩赐。” 风若水的表情竟然流露出了慈悲的神色,对月无暇笑道:“你知道本座为什么会把这些告诉你吗?那是因为有些事闷在心里太久了,是会需要倾听的。” “不然成就岂不是无人分享?你很幸运,成为本座的倾听者之一。那么接下来,本座会把你关进镇魔狱,那里是辉月禁地,里面封印着数不清的厉鬼邪祟,希望你能满意。” “来人!” 随着风若水的一声清喝,立即就有刑堂弟子走出。因着两人的对话被风若水施加了结界隔绝,所以门外的人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拜见祭司大人。” “刑罚殿弟子月无暇,魔性暗生,残害同门。现着令将其打入镇魔狱,戾气未歇,不得出狱!” “遵命!” 此刻暗中蓄势的月无暇猛然发力,运用术法将众刑堂弟子打倒在地,也不多作纠缠,直接御风遁走,却奈何被风若水的权杖射出金光击中,瞬间吐血倒地,眼前越来越黑,只依稀听得密集的脚步声快速朝自己接近…… 虽然以这种方式进入镇魔狱很危险,但是为了那个人,一切冒险都值得。毕竟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她平反啊! 那个屹立在风雪之巅的人,被人唾弃遗臭万年的人,他最重要的人…… 而此时,躺在病床上的白染因为服用了灵药,意识已经清晰了过来,只是睁不开眼睛,却能清晰听到身边之人的对话。 “都成这样了,她怎么还不死?” “死不死的不重要,反正她如今这样子也是生不如死。谁让她敢伤害太子殿下,弄得如今毁容不说,一身灵力尽废,活该。” “祭司大人已经下令废了她的首徒资格,把人逐出宫去自生自灭,从此太子殿下才是真正祭司候选人。” “可她如今昏着怎么逐啊?” “笨啊,我们把人拖出去随便找个乞丐堆扔了不就行了吗?我可听说这女人之前就是个乞丐,运气好才被亲王认回王府成为县主。现在给她扔回去,不过是拨乱反正罢了。” “不愧是师兄,就是厉害。” 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被人粗暴的拖起,白染又慌又怒,身体却不能动弹分毫,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她到现在都不能接受自己的处境。她明明是辉月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祭司首徒,受尽崇拜,可一夕之间天翻地覆,不过就是输了一场比赛,就要剥夺她所有的光环,把她踩进烂泥。 她不是主角吗,不是天之娇女吗,为什么这么对她。 她不服,不服! 那些弟子不顾白染的伤口撕裂流血,直接把人拖到一处破庙后扬长而去,虽然什么都看不见,那股子腐朽的霉味,几乎让白染窒息,随着痛苦和恐惧不断放大的还有心底的恨意。 不管是月无暇,还是太子抑或是风若水她都恨,她恨极了所有人。 白染在心中暗自发誓,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就会让那些伤害她的人统统都下十八层地狱!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第六十七章 故人归(上) 青山掩映间,楼阁亭台耸立,幽禁雅致不掩气派威严,这便是瑶光宗。 瑶光宗身为南境仙门中的上等宗门,乃是不少修士的向往之处。 而今瑶光宗主的公子百日宴开,自是少不了各方修士前来祝贺。 宗主俊朗潇洒,宗主夫人美艳不可方物,一对双生千金亦是灵动可爱。百日宴上觥筹交错,祝福不断,笑语盈盈,热闹非凡。 突然一声轰鸣,光柱冲突。 交谈调笑声戛然而止。 瑶光宗的护山大阵不会轻易开启,除非强敌来犯,而刚才那一声巨响,分明就是大阵碎裂的悲鸣。 瑶光宗主面色沉重,宾客们亦是如此。 随着几名浑身是血的弟子被扔了进来,一抹血色的身影缓缓步入众人的视线。 那是一具阴冷的美丽女尸,瞳孔发散,面色青灰,一身衣物被血液浸泡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人群中一阵震惊,有人已经认出了她就是瑶光宗曾经的宗主冷瑶光。 十年前,冷瑶光带领门下子弟外出剿邪,却不曾遇到活鬼顾凉,其带出的弟子全军覆没,除了现任宗主,就连冷瑶光也被鬼群吞没。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死了十年的冷瑶光居然出现在了自己家门口。看冷瑶光那一身尸气,打死宾客们都不会相信她是特意从坟墓里爬出来祝贺现任宗主喜得贵子。 “瑶光?”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现任宗主忐忑地唤了唤女尸的名字。 谁知眼前的女尸竟然回应了,“是我,师兄。我回来了,从今往后,无论生死我们都再不分离。” 女尸的声音如同她僵硬的身体一般冷硬,却透着诡异的温柔。 女尸的反应让当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眼前的女子已然不是一具简简单单的尸体,而是恐怖的尸煞。自古以来,尸煞一出流血百里,不是开玩笑的。 不管旁人的态度如何,女尸死灰的眼珠凝视着现任宗主,不曾转动。 “师兄,我回来嫁你了,你怎么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师妹,如果你是活着回来,我当然开心了。可现在的你已经死了,死了的人应该安息。这样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活着的人都好。” 现任宗主微笑着用最温情的语气说着最绝情的话语。他是瑶光宗的宗主,稀有的仙阶巅峰强者,即便是冷瑶光真的变成了尸煞,他都不会忌惮半分。 可现在是他儿子的百日宴,来了这么仙门的宾客,他和冷瑶光又是曾今公认仙门道侣,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就会伤了他和瑶光宗的颜面。 所以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让冷瑶光自行离开。 果然瑶光宗主的表现让宾客们颇为赞赏。毕竟不是谁都会有耐心和一个邪祟讲道理的。 “好丑。” 瑶光宗主的一位千金从母亲的身后胆大探了探头,随即被女尸脸上的尸斑吓到,瞬间又缩了回去。 这一举动瞬间吸引了女尸的注意。 瑶光宗主立刻将妻儿护在身后,隔绝女尸的视线。尸煞已经算不得人了,只是邪祟。他怕冷瑶光会发狂伤害他的妻儿。面对危险将妻儿护在身后,是有担当的男人都应当做的事。 “所以,就因为我死了,你就不爱我了吗?师兄……” 女尸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哀戚。当初他可是对她发誓至死不渝。然而真当她死了,他的爱却散了。 瑶光宗主面露愧色,深情款款道:“师妹,我爱你,我甚至可以为了你去死。可我爱的是鲜活的你,而非一具冰冷的尸体。” “正邪不两立,原谅我,没有办法和一个邪祟为伍。今生你我无缘,我愧对你,我向你发誓,来世,我定不负你!” 到底是青梅竹马,瑶光宗主觉得自己还是很爱冷瑶光的。奈何有缘无份,大道凛然,爱情和正道,他只能选择心中的道义。 哪怕煎熬痛苦,他亦坚守本心,不负正道。 “我是死了。可我是为你死的。你知道百鬼噬身的感觉吗?那种整个人都被撕裂的感觉,真的好痛。你看你现在娇妻爱子,可记得你当初是哭得撕心裂肺啊。” 瑶光宗主面色一变。他当然记得,道侣惨死,他痛不欲生,可现在回想起来更多的是恐惧和庆幸。幸好当初被百鬼嗜身的不是他。不然哪里又有现在拥有的一切。 “人心易冷,人性善变,你我当初约定,同去同归,原来不过我一人之誓言……只是师兄你可知……你的宗主之位,瑶光宗的一切原本的都是我的。” “瑶光宗自立宗以来它的宗主就姓冷,它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姓冷,不是徐!” 女尸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情绪,偏却让人感觉到巨大的悲伤。 “你坐着我的宗主位,坐拥宗门弟子和资源。这些都没有什么。毕竟冷家这一代只有我一个女儿,我死之后你身为我公认的道侣可以继承我的一切。” “可你不该在我们的婚房,和旁的女人红烛帐暖,生儿……育女。你玷污了我们的过往,侮辱背叛了我和冷家的列祖列宗。我真的好恨,自己有眼无珠。” 女尸的话彻底揭开了瑶光宗主的遮羞布。虽然表面上大家都尊称他一声瑶光宗主,实则背地里好多人都骂他吃绝户。 是的,师妹在世时,人家骂他吃软饭,师妹死了,大家又鄙夷他吃绝户。 可他也是前任宗主的亲传弟子。师父师妹相继去世,他凭什么不能做瑶光宗的宗主!曾经他以为他的师妹温柔善良,可现在才知道她暗地里也瞧不起他。 什么非君不嫁,说得好听,目的就是想找个替宗门肝脑涂地的赘婿罢了。亏他以前那么卖命。 第六十八章 故人归(下) 然而瑶光宗主面对这一声声指责,委屈含泪,哽咽道:“师妹,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你怨恨我是应该的。但是我对你的心绝无半分虚假。” “自你死后,我悲痛欲绝,一蹶不振。是娆儿一直在我身边鼓励我,照顾我,我与她,也只是因为一次醉酒,我将她当成了你,才铸成大错。” “师父从小就教导我做人要有担当。我毁了娆儿的清白,必须对她负责。而宗门经历那场动乱,分崩离析,也必须要有宗主站出来主持大局。若非如此,我早已为你殉情而去。” 这一番掏心掏肺的话语不知道别人信没信,反正瑶光宗主自己是信了。 因为他把自己都感动哭了。他明明那么难,为什么一个个都不理解他。 他容易吗? 事实证明,瑶光宗主演戏的功底着实深厚,骗过了在场的大部分人。 有些女修甚至都被这样痴情又有担当的男人感动的唏哩哇啦。 他那没有修为的凡人夫人也勇敢地站了出来。 “先宗主,夫君已经很难了。他的苦,你不懂,只有我知道。同为女人,你也许会觉得我和夫君背叛了你。是,我只是一个凡人,能力和修为都远远比不上你。” “可你毕竟已经死了。夫君他是人,不是你的附属品。他爱你,但他也需要人爱。你不该自私地占有他,而是成全。我爱他,他爱我。我们在一起是纯洁的爱情,我们没有错。你该祝福我们才是。” 原本瑶光宗主的肺腑之言,女尸还在极力控制之中,可面对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善良的女人,实则心机挑衅自己的女人,女尸嗜血的尸煞本性再也控制不住。尤其是看到两个人双手交握,深情对视的模样。 女尸布满尸斑的手都在激烈颤抖。一个洁身自好的女子会不知道避嫌,与男子单独相处,甚至于在那个男子醉酒之后,还和他滚到了一起? 还大言不惭地告诉她是真爱。这是诞生在青楼的真爱吗? 她以为能打败她的女人不说灵力有多高强,至少人品上没有缺陷。可现实却是那是个极其卑劣的女人,即便柔弱的外表也掩盖不了那颗虚伪算计的心。 可就是这样的女人最终却成了师兄的夫人,夺走了她的一切。 “瑶光宗主,宗主夫人,和一邪祟废此唇舌做甚。既然她不愿自行离去,那么我等便帮你们将她往生!” 几个意图讨好瑶光宗主的修士持剑朝女尸杀去,却不曾一个回合都未曾坚持,就被反杀。 鲜血的味道彻底刺激到了女尸,嗜血的本能疯狂消磨着生前的人性。 在本能的驱使下,原本喜庆欢愉的百日宴上展开了疯狂的屠戮! 本来修士人多势众,可女尸身为已死之身,却不惧怕任何攻击,不论是速度还是攻击力度都要超过一般的仙阶巅峰,还有恐怖的尸毒。 所有的宾客都被留了下来,原本的百日宴变成了如今鲜血横流的修罗盛宴。 而那位柔弱美丽的宗主夫人和她的双生女儿,期间则被她亲爱的夫君推出去替他挡剑,死不瞑目。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男人的心呢。毒辣虚伪起来,自己都害怕。 也许瑶光宗主真的如他自己所言爱过许多人,师妹、妻儿,可他真正爱的只有他自己。他所作一切,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他自己打算。 岁月平安时还好,可真正遇到灾难,他能顾得上的只有自己。毕竟自己都没了,别人再好,又与他何干。 随着宗主夫人和两位千金的倒下,最后一道替死屏障消失。 “瑶光,师妹。” 瑶光宗主笑得情深,温柔的呼唤竟让女尸瞬间失了神。 趁着女尸失神的一刹那,瑶光宗主直接握紧手中的剑偷袭而去。 即便今日他注定必死,那么他也不怕死,可即便是死,他也不要毁了他的冷瑶光好过! 这临死的反扑,竟然真的刺穿了女尸的胸膛。 大片大片的黑血污浊了锦袍,此时的瑶光宗主整个人的形象比起女尸也不遑多让。 “你口口声声说是我的错!可我生来卑贱,处心积虑地往上爬又有什么错!真正错的是你!” “冷瑶光,你既然已经死了为什么不好好死去!你只要老老实实当一个死人,就还是我永远的挚爱情殇。我的心会把你美化的如同神明一样的存在。” “可你偏要要回来打扰活人的生活,毁掉我所拥有的一切!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和你在一起了吗?你做梦!” “告诉你,我恨你,不只是这世,还是来世,生生世世,我都不会和你在一起!冷瑶光,你永远都不要想得到我的垂怜!永远!” 曾今最亲密的道侣如今却拔剑相向,含恨控诉,直到死去的那一刻,瑶光宗主的眼神中都只有无边的怨毒之色。 哪怕他是倒在自己曾今最爱师妹的怀里。 到底是什么把他扭曲成了如此不堪。 那哪里还是那个小时候会给她逃课摘野果子的师兄? 原来那个曾今为了她会奋不顾身的师兄,那个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人的师兄,在她被百鬼噬身的时候,就同她一起去了…… 两行鲜血从眼角流下,原来尸体也是会落泪的。 熊熊烈火燃烧着,响亮的婴啼刺耳。 女尸麻木推开瑶光宗主的尸体,拔穿身的长剑凑过去,只见地上躺着一个尚在襁褓的男婴,那长相竟然和死去的瑶光宗主有六七分相似。 女尸凝视些许,僵硬地把婴儿抱起,消失在了烈火之中。 在女尸消失之后,包括瑶光宗主在内的所有修士竟然缓缓站了起来,像牵线木偶一般朝着另一个方向齐步走去…… 第六十九章 求情 时光荏苒,转眼时至六月。 两个月的时间里,太子不仅伤势痊愈,还荣升了辉月首徒,在风若水灵丹的加持下拥有了术阶中期的实力。 这样的品阶,在修士界虽然还是较为底层的存在,可对于太子来说已是不易。 月无暇说过,修为要靠一步步的积累,非外力所能为,若是强行突破,只会有害无益。 对此白染就是个典型案例,大量的服用丹药使自己的灵力强行从凡人提升到灵阶初期,结果灵基不稳,又无实战经验被术阶巅峰的月无暇轻而易举地打败。 所以在养伤期间,太子一有空就加紧修炼,而因为成为祭司首徒,皇室对他更加看重,就连那些平日里和他不和皇子们都托人送了礼物到辉月宫,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不好的是,他已经两个月没有见到过月无暇。听与他相熟的弟子们说,月无暇出去执行任务了。对此太子虽然有些担心,却也不疑有他,心里只盼着月无暇能早日归来。 “呦,凤师兄练剑呢。” 太子正在庭院中练剑,两个与他相熟的弟子走了过来。赫然就是月无暇之前说的会照顾他的刘师兄,还有之前那位原本要和他切磋的师兄。 “两位师兄莫要取笑我了,论进门我是师弟,哪里当得起着你们这师兄二字。至于剑术方面,免不了请教两位师兄了。” “哎,你如今是祭司大人唯一的徒弟,虽然入门比我们晚,但终归是有过人之处。我们唤你一声师兄是应该的。” “至于剑术吗?其实无暇,比我们厉害。他的剑法又快又狠,要是他指教你,你会比现在更好。只是无暇……” 见那刘姓弟子面露哀伤,另外一位弟子拽了拽他的衣角提醒不要乱说话。 然而二人的举动都被太子看在眼里,太子焦急道:“无暇师兄,他怎么了?” “哎呀,不要扯我衣角了。就告诉凤师兄吧。” “凤师兄,你是首徒,我们叫你一声师兄。你帮帮无暇吧,无暇他为了你已经被祭司大人关到镇魔狱两个月了!那里面邪祟横行,至今都不知道是生还是死。” 师兄为了他被下狱! “为什么会这样?!” “还不是因为上次考教大会。虽然是白染那个女人心术不正将你重伤,祭司大人也已将白染逐出辉月宫,可是无暇他到底落了个残害同门的罪名。” “祭司大人说他戾气太重,就罚他到镇魔狱里面壁思过,说什么时候戾气消磨,什么时候才重返辉月宫。” “可那镇魔狱不同于普通牢狱,里面关押着各式各样的凶残邪祟,说是地狱都不为过。无暇和那么一群妖魔鬼怪关在一起,指不定得凶多吉少。” “凤师兄,你是祭司唯一的且亲传的弟子,由你向祭司大人求情,放无暇出来是再适合不过的事情。希望你能看在和无暇一起同生共死过的份上,就救他一救吧!” 太子的脑袋现在嗡嗡直响,现在满脑子都是月无暇被下狱的消息。难怪那次师兄会给他十二道雷符护身。现在看来他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遗言。 他早就知道祭司要处置他,可他却依旧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和他告别。 “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那是因为无暇交代了,不论他发生什么都不能和你说。我们本来也不打算告诉你的,可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整个人都是如坐针毡。” “所以就索性告诉了你。你就救救他吧,他是因为你才入狱的啊!” 太子握剑,急匆匆地朝风若水的宫殿奔去。 耳畔的风呼啸着,明明是那么炎热,眼泪却凉成冰。 太子的脑海中全是和月无暇之间的画面。 那个孤高冷傲的少年看似看透世情,颇有心机,内心却是有着自己的尺度和温度。他每一次遇到危险,都是他第一次时间赶到他的身边。 他瘦削的身形在他眼中却是挺拔的高峰。他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他,哪怕是面对比他强大数倍的对手,为了他,他也毫不畏缩。 因为有他,他才有了无比的安全感。他一味的强势,让他忘记了他也会痛也会死去。他明明比他还要小啊! “师尊!师尊!” 见太子慌慌忙忙地赶来,风若水并不诧异。 “殿下是来给月无暇求情的吗?” “师尊……” 太子不明白风若水为何一下就说出了自己的来意,但还是恳求道:“所有的事都是因弟子而起,还请师尊放了无暇师兄!” “不急,等为师先给你讲个故事。” 风若水放下手中的竹简,缓缓道来:“本座记得殿下的母亲曾是当今皇帝陛下的皇贵妃,可后来却因罪带着身孕被贬入冷宫。殿下的外祖一家也被流放充军。那么殿下可知令堂究竟所犯何罪?” “我自幼就出生冷宫,母妃对前事绝口不提,我也就不得而知。” “那是因为皇帝虽然后宫三千,但心中却只系挂着他的初恋皇妃。而令堂很不幸和那位皇妃起了冲突。皇帝不忍挚爱蒙受欺负,就责罚了殿下的母妃一家。” “后来那位皇妃也生下了皇帝最小的皇子,那位皇子就是月无暇,不,应当称他为凤无暇。” 第七十章 神明的预言 (上) 师兄其实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难怪他见到他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可他为什么没有像其他皇子一样被养在皇宫,而是生长在了辉月宫? “那位皇妃于生产当日就血崩而亡。皇帝痛失挚爱,因此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就格外珍惜。他希望给他这世上最好的东西,但是又不希望他受到伤害。”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送到宫外抚养,等到适合的机会再把接回去继承皇位。” “殿下自幼长于深宫,应当知晓宫廷险恶。做皇子难,做太子就更难。所以在凤无暇顺利继位之前,需要有一个挡箭牌。” “这个挡箭牌需要为他挡住所有的明争暗斗,必要的时候为他去死。后来的事殿下就知道了。” 身为一个傀儡,太子很有做傀儡的自觉。他既无强横的外家,又无通天的本领,即便是身为太子,到最后也很难登上皇位。 虽然闲暇时,他偶尔也会猜想最后是哪个皇子君临天下,可却没想到那个人会是他的师兄月无暇。 “殿下自幼于冷宫中长大想必是从来没有得到过父爱。可是凤无暇却能轻而易举的得到殿下想要得到的东西。” “他的母妃抢走了殿下母妃的恩宠,他又理所当然地抢走了殿下的父爱和皇位。那么现在请殿下你告诉本座,你依旧想要救他吗?” “想!” 太子的声音铿锵有力。 皇室对于他早已厌烦至极,皇位更是如他尤如浮云。他不管月无暇的真实身份究竟如何,可他只要知道他是他的无暇师兄就是了。 至于他们母亲之间的恩怨,双方的母妃都已经仙去,一切都做烟云散。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更看重现在。 “殿下如今说的这般决绝,有朝一日就不会后悔?” “我不会后悔。个人有个人的命数,师兄他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我也不是做皇帝的料。我只知道他是我师兄,我是他师弟就足够了。” 看着坚持的太子,风若水微笑道:“不愧是本座看中的人,殿下果然重情重义。本座会放了月无暇,毕竟他只是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并未对辉月宫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 “但是有一个条件,殿下必须要达到灵阶水平,哪怕只是灵阶初。而提高实力的最好办法就是外出处理案件。只要殿下完成了这个要求,本座自会放了月无暇。” “灵阶初?” 太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风若水。 “是的。殿下应当知道之前的白染就是灵阶初。殿下如今取代了她的位置,那么实力必须只能比她只强不弱。灵阶初是殿下要达到的最低标准。” “殿下随月无暇外出历练,想必已经知道如今的南境其实并不太平。邪祟四起,百姓深受其害,镇守各处的辉月弟子疲于奔命,就连沧澜修士也暗中潜入我国境内作乱。可真正的危险,却远没有到来……” “真正的危险?” “神明曾今降下预言,曾今举业火焚天的先任祭司会在百年之后夺舍重生。那时不止是南境,整个人间都会被她变成炼狱。” “而今年就是她逝去的第一百个年头……也就是说在我们不知道的某个地方,她很可能已经回来了,正在阴谋颠覆着整个世界!” “师尊是说以前的辉月祭司?” “是。” “可传说她不是已经自焚而死了吗?普通人死去魂魄尚存得以轮回重生。可是形神俱灭的人怎么可以复活?连灵魂都湮灭了,要拿什么复活……” 传说中前任的辉月祭司因私情而入魔道,举业火焚众生,结果苍天有眼,受禁术反噬,引火自焚,永不超生。而今却告诉他,她还会回来?这已经不是耸人听闻可以概括的了。 “没什么可惊讶的。死灰都可以复燃。修士的炼体锻魂,越是强大的修士魂魄的韧度就越强。虽然祭司大人她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焚而死。” “可谁也保不齐,这天地之间不会遗留下她的一些魂魄碎片。有心之人只要找到那些碎片,哪怕只有一星半点,在逆天禁术的作用下也足以让她残魂重生。” “如果真的被她夺舍归来,那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夺舍?” 风若水意味深长地看向太子,“夺舍,类似于鬼上身,但和鬼上身一体双魂不同的是,被夺舍的人会被夺舍者彻底吞噬掉魂魄,鸠占鹊巢。不过假的终究是假的,伪装的再像,也到底不是本人,不过这些差异,只有亲近的人才会发现。” 轻轻? 太子的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了风轻的脸。他被自己一闪而过的猜测吓了一跳,不会的,如果轻轻真的有异常。身为父亲的风王爷会第一时间发现的。可是风王爷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想来是他胡思乱想。 不过说起来,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轻轻了。听说她回来之后就被风王爷禁了足。 这貌似还是风王爷第一次不顾轻轻的意愿对她进行禁制。 而且他从师兄那里蹭来和轻轻联系的传音符,到现在为止一点声音都没有。 分别这么久了,轻轻就真的不想他吗?以前,她可是很黏他的呀。又或者是风王爷逼她和自己彻底断绝来往。 太子的心因风若水提及的夺舍二字彻底乱了。毕竟和被夺舍比起来,他宁愿轻轻只是单纯地不再喜欢他了,也好过她烟消云散被妖魔占据躯体。 他是真的太焦虑敏感了吗? 太子慌乱的眼神自然瞒不过风若水的眼睛,不过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白染已经被逐出辉月宫,她的第一步棋算是落下了,接下来就看太子的了。 比起简单粗暴的镇杀,她更喜欢将那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她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她痛彻心扉。 第七十一章 神明的预言 (下)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当神谕告诉她,死去的祭司会再度重生的时候,她是多么恐惧憎恨。毕竟当年若不是水神插手,她早已被业火折磨至死。 那时候她才知道即便没了灵力,废了双眼,那个白衣血染的女子依旧是她只能仰望的存在。 她永远都是夜空的皓月,而她只配做地上卑贱的尘泥。在死亡的阴翳下,嫉恨都变得空洞无比。 可如今不一样了,她已经不再是当初只会匍匐在她脚下的小弟子,而是执掌南境的辉月祭司,她有着神阶巅峰的修为,更有真神做靠山。 如此想来,她倒是期望她归来了。百年之前是靠着阴谋欺骗,那么现在她就要光明正大的凭借自身实力彻底粉碎那轮高悬于她头顶的明月! 先任辉月祭司于太子而言就是个古老的传说,而今告诉他故事里的人会出现在现实,并且会对这个世界造成毁灭性的伤害,不可谓不耸人听闻。 “说起来祭司大人还算殿下的先祖呢。” “我的……先祖?” “是的,祭司大人本名凤非染,乃是当时皇帝的嫡公主。那时仙门林立,皇权式微,祭司大人便奉皇帝之命吸纳英才组建了钳制众仙门的辉月宫。” “那个时候的祭司大人呀,仙门敬畏,百姓敬仰,说她是南境的神都不为过。” “可即便是那样优秀的祭司大人却依旧得不到皇帝的父爱。皇帝以亲情为筹码,诓骗她成为统治凡人和仙门的工具,却吝啬地不肯施舍给她一丝温情。” “高处不胜寒,得不到亲情,孤独的大人便将希望寄托于情爱。可惜她遇到的是谎话连篇的顾凉。她宁愿抱着她那虚假的爱情坠入深渊,也不愿放弃挥剑断情。”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没有亲情,被心爱之人背叛,被自己的信徒抛弃,绝望崩溃之下,祭司大人她终究入了魔道。殿下是没有经历当时的场景,那是真的要毁天灭地,万物陪葬啊!” “形神虽似飞灰飘散天地,可恨却长存世间。我想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会归来复仇。祭司大人她从来都没有选择原谅,所有人都是她报复的对象!” 凤若水的话彻底震撼了太子,他似乎已经惊恐地看到天地血染,苍生涂炭的悲惨景象,满脑子都是风若水的那句所有人都会死。 很满意太子的表情,风若水道:“如此令人堪忧的前景,本座想不用本座多说殿下也会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吧。因为那不只是为殿下自己,更是为了殿下不惜立下重誓也要守护的人,须知利剑护卫之下才有朗朗乾坤。” “师尊的苦心,我明白了。可是镇魔狱凶险异常,师尊真的不可以先把无暇师兄放出来吗?” “殿下,不要以为本座不知,在之前的历练之中,殿下都是受月无暇庇护的。如今灾难即将来临,本座希望殿下可以学着独当一面,那也是提升自身实力的最好办法。” “至于月无暇,殿下放心本座只是罚他在镇魔狱里思过,不会让任何邪祟伤害于他。而且以他目前的心性也确实需要镇魔狱的磨练,这样对他有利无害。” 风若水如沐春风地笑道:“不管殿下信与不信,为了轻轻,本座是真的希望你能成为辉月宫的下一任祭司。” “身为风家的女儿,本座已经为南境背负的够多了。本座希望轻轻可以在殿下的庇护下一世无忧,过上本座想要过上的却永远只能成为奢望的生活。” “师尊……” 虽是笑着,可风若水伤感的眼神,让太子似乎重新认识了眼前的祭司。她不再是那个威严优雅的祭司大人,而是一个有着伤心过往的慈爱长辈。 比起风王爷,身为师尊的祭司大人似乎更希望将轻轻的终身托付于他。 “弟子定不辜负师尊期望!” “好,很好。” 果然比起城府深沉的月无暇,这位心思单纯的太子殿下要可爱的多呀。风若水在心底由衷地感慨道。 好戏已经渐渐地拉开了帷幕。哪怕再重活一世,高贵的祭司大人你,还是比不上被神眷顾的我呀。我能让你众叛亲离一次,就能让你众叛亲离第二次。 相信不久的将来,百年前的那出绝美的悲剧又能再次上演,真是期待啊! 第七十二章 惊鸿一面 日近黄昏,杨柳低垂,道上行人稀疏。 距离风王府最近的客栈楼上,驻足着一位衣着淡雅的美丽女子,画着精致的妆容,手持团扇,透着朱窗,凝眉眺望。 这已经是她伫立此处的最后一日,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前往沧澜和亲了。 可是在临走之前,她固执地想再见一见心仪之人。 她在他必经之路上苦等了一月都不见他的踪影,这最后一日她格外珍惜,因为明日,此生再无相见之期。 在女子翘首以盼中,终于一抹白色的修长身影缓缓步入她的视野。那人一身辉月服饰,腰佩仙剑,俊朗如画,端是她的春闺梦中人。 “郡……” 女子摇了摇头,制止了侍女的出声,柔情似水的凝视着街道上行走的男子。 而男子也并未发现女子的存在,平视前方,步履急促地朝着风王府走去。 一个月的苦等却只换得短暂的凝望,侍女不平道:“郡主为何不唤住太子殿下,留下来叙叙旧也是好的呀。” “叙旧?何旧可叙?我不过殿下生命中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而今能在临别时再见他一面,就已经知足了,何必要去打扰。” “恕婢子多嘴。那风氏郡主如何比得上身为亲王郡主的您呢,不过是仗着辉月宫的威势抢了先机。明明您和太子殿下才般配啊。” 女子苦笑道:“你还小,不懂,般不般配的,从来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殿下风景里的从来都没有我。他满心满眼的都是风轻,而非我凤时。” “风轻的眼中也只倒影的出太子,如此两情相悦,旁人都是多余。我只能把这份喜欢深埋心底,羡慕,祝福他们,如何能去打扰。” “是呀。我们郡主那么善良,才不是白染那种破坏他人姻缘的坏女人呢。说起来白染被辉月宫除名,王爷也已革除她的县主之位,一顿痛打落水狗,命她终身不得踏入王府半步,她也算得遭了报应。郡主为何不答应丞相公子的复合求好呢?” 那个白染也是惨,被辉月宫除名就罢了,还毁了容,一身伤病的回到王府找王爷哭诉,结果人到跟前,话还未开口,就被王爷赏赐了一个大耳光。 王爷还说她根本就不是王府血脉,是其母亲和外男私通所生的孽种,这么一来直接就给白染一顿杖刑伺候。 这杖刑可不比普通刑罚,本朝的杖刑无论男女是要除衣示众的。 即便白染曾今是王府县主也不例外。偏王爷还命人给她拖到市集去打,如此一来好好的清白也给毁了。 不过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白染的娘就是那种德行,作女儿的又能好到哪里去。听说就连白染那些引以为傲的诗词,很可能都是剽窃的呢。 不过她也是活该,抢了她们郡主的未婚夫就算了,还要去抢风小郡主的太子殿下,私下里听说为了这事,她们王爷都被风王爷给打了呢,好重的。 据说那天,从来不上朝的风王爷上朝了,直接给王爷堵在宫门口,抓住衣领,拎着鞋底,就是一顿劈里啪啦的掌嘴。文武百官愣是没一个敢上前劝架的。 王府影卫也打不过风王府的影卫。 所有人都干瞪眼地看着王爷被掌嘴。 王爷挨打胖揍没地儿出气,不得找白染麻烦吗? 偏她还一个劲儿地往上凑,不是找死又是什么。不过像白染那种专门抢别人未婚夫的坏女人,就活该遭报应。 “丞相公子虽是当初受白染妖女迷惑,退了和您的婚事,可他到底仪表堂堂,知书达理,如今幡然醒悟,痛定思痛,前来王府下跪请罪。” “王爷和丞相素来交好,您嫁入丞相府,也好过去沧澜和亲呀。婢子可听说那些沧澜的邪修最近可是潜入咱们南境杀了不少人呢。您不远万里的嫁过去,岂不是不是羊入虎口?” “弃我去者不可留也。丞相公子因女色引诱,轻易毁了我与他之间的婚事,如今看似悔改,难保他日不会重蹈覆辙,非是良人。” “皇室公主都是未成年的孩童,我身为皇亲代公主前往异国和亲,回报母国,乃是职责所在。在其位谋其政,南境百姓供养了我的尊荣,那么我就得回报他们的供奉,如何顾得上权衡自身利弊。” “我今和殿下拜别过了,父王母妃也有兄长们尽孝,如此算是了无遗憾了。” 侍女敬佩地看向女子也不再多言。郡主就是这样一个柔弱且有风骨的女子。当初白染成为辉月首徒,旁的贵女都羡慕她成为仙子,可以芳华永驻。 郡主却不嫉不羡,说:菊花不如牡丹国色艳丽,却也知尽力绽放,绝色虽好,可万紫千红才是春。 被未婚夫背叛,郡主不哭不闹,优雅端庄,落落大方,她说,今日之事,错不在君,无缘矣,一番话令丞相公子愧疚不已。 而今郡主更是自愿请命,不远万里前去敌国和亲,此去经年,山高水长,再难还乡。 在侍女看来这样贞静典雅,坚韧不拔的郡主一点都不比那些仙门仙子们差。 女子凝视着太子渐渐模糊的背影,泪眼迷蒙。 世上事无缘无份者居多,你不必知晓我的存在,亦不必知道我的欢喜与悸动,怅然和哀伤。 你装点了我年少的梦,在我心底开出一朵纯美的花。 如今梦碎花谢,殿下,我依旧要感谢你曾到我心上来过,让我体会思慕的甜蜜与忧伤。 此地一为别,余生两苍茫。再见无期,愿君珍重,凤时拜别…… 第七十三章 冤家聚头 风王府。 “王爷,太子来了,要见小郡主。” 近卫的话让风王爷本就肃杀的面孔,显得更加阴沉了起来。 “找个人易容成郡主的模样,去郡主闺房里坐着,三五两下给他打发走,不准出现任何破绽。” “是。” “还有催促影卫那边尽快把人给本王找回来,告诉他们,本王的耐心已经快要耗尽,若是再把人找不回来,本王扒他们几层皮都是轻的。” “属下这就传令下去。” 近卫偷偷地给自己同袍们捏了把汗。找人代替郡主麻痹外界这事好做,可是把被邪祟附身的郡主捉拿回府,这可就犯了大难。 且不说那邪祟实力不俗,行踪诡秘,就是王爷那条不准伤了郡主的毫发,就难于登天。这骂人还有骂出问题的来的呢,双方交手又如何能避免毫发无损。 这也是影卫那边自讨苦吃,影卫统领都亲自出马了,还是能把人给看丢。 你说你监视就好好监视,跟沧澜那波崽子干起来作甚,让人趁乱给跑了,现在到王爷这边交不到差,事成与否回来都得挨罚。 虽然作为同袍,他已经很努力地跟王爷解释,附身郡主的邪祟可能和沧澜有勾结,陆星河那些人是预谋劫囚,可失职就是失职,弄得王爷现在启动了全国的钉子,要是被辉月宫发现又得生事。 另一近卫道:“王爷,现在太子来了,您看您要不要按照惯例,打他一顿,缓解缓解情绪?” 风王爷阴冷道:“本王的女儿要是救不回来,与此事相关的所有人都得殉葬!” 他不管什么沧澜仙门,还是辉月宫,亦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胆敢算计他的女儿,那么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他的女儿出生就没了娘,软软的,小小的,可爱又可怜。 从小小的婴儿到蹒跚学步的孩童,再到如今的小姑娘。与其说是他陪着她长大,倒不如是她一直在温暖他那颗被世情凉透的心。 一声声甜甜的阿爹,一个个欢快的拥抱,小姑娘是爱人留给他的最好礼物。 他的小姑娘那么怕疼,那个雨夜里,也不知是遭受了多少虐待,该是哭喊着她的阿爹去救她,却迟迟等不到他到来,该有多绝望。他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什么沧澜仙门,辉月宫,亦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胆敢算计他的女儿,那么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而此时南境和沧澜毗邻的一处密林。 月夕被一路追踪的影卫团团围住,天空也已经笼罩了一层固若金汤的结界,范围之大覆盖了整个城镇,俨然切断了所有退路。 为首的影卫统领已经是具备了天阶初的实力,而后的其余影卫皆是仙阶巅峰左右,里面随便一个拉出去,都足够成为宗门之主。 他们所代表的也是风王爷真正的实力。 影卫统领冷声道:“你占着小郡主的身体,我姑且再称你一声小郡主。小郡主,不要再往前走了,再走就是沧澜的地界了。王爷还在帝京等着你呢。”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一位父亲的直觉。在帝京的时候,风王爷就察觉到异常了,只是情况不明,只好不动声色,让你们陪我离京游历,实际上是想让我放松警惕,让监视的你们好借机查出风轻的下落。” “好缜密的心。果然传言不可误人。只是可惜,有人下了一局棋,我也只是身在局中,不明真相,自然也帮不到你们。” “这番说辞,你还是回京和王爷解释吧。他如何处置是他的事,但现在你必须和我们走!” 影卫统领一挥手,所有的影卫都结队而上,配合紧密,招式凌厉。 然而月夕那边却是只有防守。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轻易回击,所以一路上她都是尽力掩饰自己的踪迹。 可对方却是志在必得,一下就上了这么多高手,丝毫不留退路给她。 风王爷的耐心用尽了,影卫统领也是如此。 虽说是为了查明真相,可他绝对不允许,她真的潜到沧澜去,那样事情只会变得更加棘手。 缩地成寸虽然闪避效果不错,可对方攻势猛烈,又有结界封印,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若再不反击,就只得束手就擒。 原来这就是过街老鼠的滋味吗? 就在月夕决定不得不消耗魂魄去动用那股力量的时候,一道冲天的剑光乍现,斩破昏暗,碎裂结界,一剑破魔! 来人一袭紫衣,长冠束发,凌空而立,衣袂飞扬,仿若天人! 仅仅只是一剑,就已经让影卫统领在内的所有影卫重伤不已。 莲倾! 月夕的眼眸不自泛起水色,脑中全是那张风霜绝世的容颜。 不,眼前的背影虽然穿着和神官一样的服饰,可他的身高略微比莲倾要矮上两寸,握着的根本就不是凌苍剑,剑身漆黑的煞气,倒像是……杀生! 是啊,莲倾他不会再回来了…… “辉……辉月神官!” 影卫统领的脸上满是惊骇。这表情连当初遇到君启都不曾有的。 他们这一支队伍加起来能发挥出天阶中阶的实力,可对方只是一剑就压得所有人狼狈不已。 “头儿,辉月宫不是没有神官了吗?” “辉月宫现在没有神官,不代表曾今没有。神官出巡,神魔不侵,走吧,没有机会了……” 影卫统领一脸黯然,手底下的人没有见过辉月神官的风采,他当年可是见过,剑气之下血海翻腾,有死无生。” “如果今日来的是旁人,他大可带领大家拼上性命厮杀一番,可那是辉月神官。一剑为警示,第二剑可就要杀生了。他不能带着大家白白死在这里。 “可是王爷那边……” “王爷那边我来解释,什么惩罚我一力承担。走!” 所有的影卫撤退,凌空的神官在缓缓转过身来,入目的就是那阳光明媚的招牌笑容,看得月夕身体一震,心脏仿佛触电。 她曾设想过和顾凉相遇的无数场景,可没想过有朝一日顾凉会偷穿莲倾的衣服,神兵天降,这种感觉就像是吃到一个肉馅的汤圆那般奇异…… “小妹妹,别怕,坏人已经被哥哥赶跑了。哥哥是行侠仗义的辉月神官,不会伤害你的哦。” 哥哥,一百多岁的哥哥吗? 看着眼前笑得一脸和善的顾凉。月夕不禁想,这世上难道还有比顾凉更坏的人? “小妹妹,哥哥带你回家好不好,回了家,哥哥给你做红烧肉吃。” 夕阳如血,晚霞漫天。 顾凉弯着腰,凑到小姑娘面前笑得温柔善良。 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岁月并未在顾凉脸上留下什么痕迹,若说有就是五官比之前的青涩变得深邃了许多。 行侠仗义,主动送迷路的孩子回家,顾凉会有那么好心,他怕不是改行坑蒙拐骗了。 早知如此就该和影卫们一起回王府了,风王爷那边还好,跟着顾凉,她怕是得变成红烧肉的第三个字,肉。 月夕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有一天她会被顾凉给拐带。 当真冤孽。 “乖,牵住它,哥哥带你回家。” 顾凉将剑鞘伸给月夕,长剑则是毫无违和地倾斜架在了她脖子上。 月夕:“……” 她有的选? 此时若有路人路过,怕是呜呼哀哉,世风日下,八尺大汉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手持利器威胁矮胖少女,还要说扬言送其回老家,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权衡之下,月夕还是握住了顾凉的剑柄。 凌空飞渡,衣袂飘飘,俊美仙师和甜美少女一前一后凭着一把剑鞘牵手,美的就如一副画卷。 顾凉嘴角轻笑。 我的祭司大人,这么久了,你终于落到我的魔爪了。 桀桀桀桀…… 月夕低垂着头,左手掌心微光浮动。 那是她炼制的淬毒匕首,就是为了应付现在的情形。 天阶之下,会直接丧失灵力,毒入魂魄,即便是神阶,也会有十个呼吸的时间丧失对灵力的掌控。 顾凉的话,她不太确定,但是再倒霉,一个呼吸的时间也有吧。 一个呼吸,她使出全力逃走,再释放些虚假分身,应该有一成的把握可以逃脱。 虽然她个子不高,但幅度不大,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可以直接捅到顾凉的腰眼,但这也足够了。 虽然偷袭很无耻,但对方是顾凉。 他偷袭过她一次,害她没了眼睛,那么她背地捅他一刀也不过分! 月夕眼中冷光一闪,握紧匕首就要刺下,顾凉却感受到了危险,突然回头,阴恻恻笑道:“好坏的小孩儿,我好心要送你回家,你居然想在背地里捅我屁股。” “我没有!” 月夕没有第一时间对顾凉发起攻击,而是下意识辩驳。 毕竟,比起偷袭,刺人臀部就显得太下作了。 虽然以刚才的角度,顾凉微晃了晃,真的很有可能会刺到他的臀部。 但她绝对不会承认。太丢人了。 顾凉笑道:“没有什么,没有故意要行刺我的屁股?” 月夕一张脸涨的通红。 这个顾凉,重点不是行刺吗?为什么要把重点放到他的那啥上,害她一直回想他背对自己的场景,他三番两次强调的臀…… “那这是什么?” 顾凉一把夺过月夕的匕首,道:“这么锋利的匕首,你就拿它捅我。唉,好心没好报。小孩子玩儿刀不健康,匕首没收。要是再敢动歪心思,我不介意拿它戳你屁股!” 月夕顿时羞恼不已:“你敢!” “桀桀,你看我敢不敢。这世上就没有我顾某人不敢做的事。快道歉说,好人哥哥我错了,请你原谅我。不然我马上让你的屁股中刀。” “不过放心,我不会让它毁容。中刀之后,我会亲自替你包扎伤口,放心一定给你打个漂亮的蝴蝶结。不用谢我,谁叫我善良呢。” “我……我……我……” 形势比人强,顾凉是什么人,他真的说得出做得到。 “我错了。” 月夕的声音细若蚊蝇。果然丢脸从遇到顾凉开始,奇耻大辱,简直奇耻大辱。 “你确定你的话说完了?” 顾凉手中的匕首反射出森冷的寒光。 “好……人……哥……哥,我……错了。” “大点声,天上风大,听不见。” “好人哥哥!我错了!” “你说什么?” “我说,好人哥哥!我错了!我错了!窝错了!” 月夕的怒吼响彻云霄,到后来都变了音。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她错就错在不应该现在偷袭顾凉,而是一开始他躺在路边草丛奄奄一息的时候,就该拔剑上去直接捅死他,最后捅死的时候,再象征性的喊一句,大胆妖孽,本座一眼就看出你不是好人,荒郊野岭冒充良家少年,受死,这样一了百了。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出门之前给自己算个卦,小龟壳不行,一定用千年大乌龟壳占卜! 一滴眼泪毫无征兆,从眼角滑下,就挺咸。 人家是他乡遇故知,她是重生遇冤孽,右眼皮又在跳了,这是个很不详的征兆。 如果她真的做了什么恶事,要遭报应,也不该是顾凉来报应啊! 她何德何能,能遇到这么个冤孽。 “瞧你,哭什么,没出息。” 一方柔软的衣袖直接拂在了月夕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异香,有种心安的味道。 她刚才是流泪了吗? 可是为什么,顾凉给她拭泪的举动,她似乎眼睛更酸涩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漂来了一根浮木。无根的心仿佛安宁了起来。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顾凉应该是她的故人吧。 故人…… 滚烫的泪水从月夕脸颊不停的滚落,神官、弟子、温寒、挚友,所有人都离她而去了。没想到重活一世,与她产生羁绊的居然是她一直以来都回避的顾凉。 风王爷、太子和月无暇,他们再好都只是她的过客,可顾凉……他竟成了她曾活在世上的标志。 世上从来就没有刚强,有的只是故作冷硬。 也只有在借用风轻身体的时候,她才可以不用压抑自己哭出来。 祭司大人,虽然你和我相遇很激动,但是你哭什么。虽然你梨花带雨的样子很迷人,可我真的心疼啊。 放心,世上所有人都抛弃你,我也不会不要你的。你在我身边,会很好…… 第七十四章 饲养(一) 顾凉因为性格乖张暴戾,为人阴狠冷血,所以被世人称为活鬼。既然为鬼,自然应身处阴森鬼蜮。 可眼前青山绿水,一排竹屋清幽,屋前一方莲池花叶茂盛,端的是风光无限,而此处已经是沧澜的地界了。 屋外风景秀丽,而屋内也收拾的一尘不染,茶具酒器应有尽有,显然是住家户的模样。 “胖丫,喝茶。” 顾凉熟练地将茶壶里的茶水倒出。 茶水温热清香却也抵不了顾凉的嘴毒。 “我不叫胖丫!” “呦,双下巴都出来了还不叫胖呢。这脸得有盘子大。不叫胖丫,难道叫发福?” 顾凉恶趣味的捏着月夕婴儿肥的脸颊。别说手感还不错。但是被捏的一方心情就不那么美好了。 “放手!” “放手就放手凶什么,不让逗的小孩子不是好小孩儿。你说你不叫胖丫,那告诉我,你叫什么?乖,要乖的小孩才有肉吃哦。不乖的小孩嘛……” 顾凉笑得明媚,却掩不住眼中凶光一闪。 月夕冷冷道:“我叫风轻。” 顾凉反复无常,得先顺他的意,再找机会逃走。 “哦,那你爹一定很有才,反向取名。” 嘲笑的意味不言而喻。 月夕却是认为论名字这方面大家彼此彼此罢了。顾良这个名字也良善不到哪里去。 “风轻是吧,听着,我呢单身了一百多年了,现在想要个女人生儿子,你呢,一脸富态,条件不错,现在就留在这里了。” 噗!入口的茶水一口喷出,便是高冷的月夕也顾不得什么端庄。她都不禁想问眼前的顾凉是不是假冒的了。 她记得以前顾凉虽然喜欢作怪,但也从未有人向自己告发过他调戏姑娘的事情,如今却干起了强抢民女的勾当,倒是厉害。 “你脑子有病。” “那不影响你给我生孩子。” 见顾凉的手朝自己伸来,月夕顿时眼神一沉,就要反击,却听顾凉道:“别动,你这衣服破了个洞。” 只见顾凉手中光芒一闪,缝衣的针线就被变了出来。 月夕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果然不知何时在腰间被刮了一个洞。 只是顾凉那一针一线给自己缝衣服的熟练模样,怎么看怎么诡异。 缝合完毕,只见原本破洞的地方成了一只漂亮的蝴蝶。 “好了,我做饭去了。不要乱跑哦,逃跑的孩子可是会被鬼吃的。” 月夕:“……” 鬼的威胁能有顾凉大? 厨房里,灶火哔哔啵啵的响着,顾凉熟练在锅里炒着糖色,盘子里是切的肥瘦均匀的五花肉,另一个碟子里装的是切好的姜蒜辣椒,而旁边还腌制着一盘片好的鱼肉。 可见顾凉说的做饭,是真的在做饭。 她没想到顾凉不只会缝衣服,还真的会做饭。男尊女卑的年月,会做这些男子寥寥可数,更别提顾凉。 “胖丫,火小点,锅该糊了。” 平生第一次烧火的月夕:“……” 她还没有接受成为顾凉所谓童养媳的事实,就被顾凉以怕她逃走为由抓起来烧火,千辛万苦的火烧旺,谁能告诉她如何把火变小,用嘴吸吗? 见月夕试探将灶膛里的柴抽出一根往外拿,就被顾凉呵斥住了。 “胖丫,你家大人没教你,玩火是要尿炕的吗?” 这一声呵斥把月夕惊的手一抖,如果不是顾凉还拿着锅铲的话,她都以为他举起剑要劈她。毕竟这个时候顾凉要攻击她的话,她不一定有还手的能力。 看着曾今高高在上的祭司大人如今瞪着大眼一脸无辜受惊地看着自己。顾凉是真的很好笑,而他也却是笑了。 “笨蛋,用烧火棍把灶膛里面的草木灰朝火里赶一赶,不就把火盖住一部分了吗?” 顾凉嫌弃的模样,看的月夕眉头一皱,她直接拿着烧火棍猛的一拨,瞬间灶灰四起。 “哎,轻点,搞得灰乱飞。” “烧火都不会笨死了。” 被第一次这么埋汰的某祭司:“……” 是,她是什么都不会。哪有你顾凉,杀人放火,下得厨房。 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会儿终于到了开饭的时间。 一大盘色泽诱人的红烧肉,一大碗香气扑鼻的水煮鱼片,还有一锅莲藕蹄花汤。 “胖丫,把鱼放下,还没好。” “还没好?” 鱼都进碗里,给她说还没好? “还要淋上滚油。没有滚油的水煮鱼是没有灵魂的。” 鱼都死了要什么灵魂?话虽如此,月夕还是看着顾凉将一勺子热油淋在了鱼片上,随着刺啦一声响,那种麻辣鲜香的味道就更加浓郁了。 “行了,别盯着鱼看了,快去洗脸洗手,看你那样子跟从灰里爬出来似的。” “哎,那是水缸!你洗手要把水舀到盆儿里洗!算了,瞧你那手脏的,我来吧。” 看着顾凉把水缸里的水用葫芦舀到木盆里,全程月夕都局促不安。以往做祭司的时候,打水净手的事情都是由人替她做的,在风王府的时候也是,所以到了顾凉这里,她就成了个什么都会做的废人。 “洗好了是吧,洗好了拿块帕子擦一擦。” 月夕接过顾凉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和手,然后震惊地发现顾凉居然用她用过的帕子在擦脸,而且他的表情好像有点……古怪……就是有种……得逞的感觉…… 顾凉邪笑道:“胖丫,你这惊悚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这本来就是我的洗脸帕。你今天刚来,明天再给你置办新的。今晚要洗澡吗,我擦身的帕子借给你用。反正都是擦,一样的。” “流氓!” 月夕顿时面颊通红,搜肠刮肚终于骂出了人生中第一句脏话。男女有别,指的不只是身体上的触碰,用具都要分开。 可是顾凉在说什么,要她拿他擦身的帕子沐浴,这不是登徒子又是什么。 等等,那块帕子不会是顾凉沐浴用的帕子吧,她刚刚用它不只擦了手还擦了下脸! 有了这个想法,月夕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七十五章 饲养(二) 时隔一百年,这个顾凉是变得越来越坏了。至少一百年前,他不敢在她面前如此轻挑。 顾凉邪笑道:“什么流氓不流氓的。我平日里一个人住惯了,没什么人情往来,屋子里什么都是我自己用。对了,那些装食物的餐盘也是,你待会吃饭要用的碗筷也是,那么问题来了,你吃不吃饭呢?” “我……呱呱……” 月夕的肚子不争气的响了起来,看了看顾凉又看了看她的水煮鱼和莲藕蹄花,好歹也是做过祭司的人如何会为了一顿饭折腰。呃,真香。味道应该不错。 “吃!” 小不忍则乱大谋。一顿饭罢了。何况为了做这顿饭她也付出了自己的劳动,换句话说这顿饭里有她的成果。她只享用她的那份就行了,顾凉的那份,她概不冒犯。 顾凉笑了,是真觉得好笑。好一个能屈能伸的祭司大人,即便是无耻起来,也要装作一脸清高呢。 “这就对了。胖丫,去锅里把饭盛出来。马上就开饭了。” 锅盖被揭开,一股浓郁菜香扑鼻而来。 “你在锅里放了青菜?” “菜饭而已,没见过?” “你这饭绿油油的……” 饭里放猪油炒青菜,这就是太子也没这么干过,这能吃吗? “能吃,还很好吃。你要不要现在尝一尝?” 哪有人会饿到去尝米饭呢……呃,真香……再吃一口……再来一点…… “行了,让你尝一尝,你还真把我饭勺里的饭都给吃光了。饿死鬼投胎啊。出去饭厅坐着吧,我来端。真让你端了,指不定走到饭厅,啥都让你吃光了。” 月夕:“……” 混账!她堂堂辉月祭司,岂能做出半道偷吃的事。那么多菜,那么烫,她又不是铁打的唇舌。护身咒这种低阶的咒术可以试一试,只集中到唇舌的话,顾凉应该不会发现什么。不对,她为什么要偷吃! 看着面若银盘的月夕皱眉。 顾凉:“……” 她不会真的再思索怎么偷吃吧。 饭桌上。 “胖丫,别只盯着你那盆水煮鱼片,红烧肉也可以的。” 月夕看着被顾凉夹到碗里的一大块油光噌亮的红烧肉,眉头一皱。她从来不吃肥肉,一点肥肉都不吃。 但是看顾凉好像吃的很有胃口的样子,应该不难吃吧。 月夕纠结地把红烧肉放进嘴里,小心翼翼地咀嚼了一下,肥而不腻,颇有弹性,再来一块。 “看你,吃啥就都逮着啥吃,来根炒青菜。” “青菜饭里有了,炒的不吃。” 青菜哪里有肉好吃。吃那么多菜做甚。 “呵,我算是知道胖丫你为啥那么胖了。挑食,只爱吃肉不爱吃菜,能不胖成球吗?” “啧啧,说你两下还不乐意。瞧那满脸横肉的样子,怕不是能夹死一只苍蝇。” 月夕冰冷道:“食不言,寝不语!” 本来还觉得顾凉虽然人品不好,但厨艺不错,现在看来,他那张嘴,没横死街头,也是全靠自身本事硬。 “行,不说就不说,来喝点汤。” “待会儿喝。” 现在喝了汤,就吃不下肉了,结束的时候再喝。 顾凉宠溺道:“好,随你……” 顾凉放下筷子,撑着手借着烛光,看着眼前动作优雅却进食极快的月夕。果然身份决定性格,若还是在辉月宫时,整日里忧心国事,致力和众仙门之间的较量,哪里会如此放开天性。对了,她以前辟谷喝风的。 “你不吃饭盯着我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堂堂辉月神官能有什么坏心思,只是在想你一个女子如何能做到食量比我这男人还大的。看得出来你家很富有啊,不然早就被吃空了。行吧,能吃是福。” 月夕顿时一滞,尴尬地把筷子一放。好像她真的吃的比顾凉还多,准确来说她不仅吃了属于自己的那份,还把顾凉的那份给吃了多半。而顾凉从始至终只吃了十几块红烧肉,扒了一碗菜饭。 这对于勉强算的客人的她来说,完全就是失礼。 “我吃饱了。” “把那碗莲藕蹄花汤吃了。” “不要。” “那我倒了。” “我吃。” 浪费食物有损阴德,不善。 少顷。 “吃完了?” “吃完了。” “我去厨房收拾锅碗瓢盆,你去屋子外面溜达溜达,不要离开屋子周围,外面有鬼。” 月夕道:“我跟你去厨房。” 顾凉笑道:“你帮我洗?你会洗碗?” “我看你洗!” “行,你在边上看着学。” “我不学,我不洗碗!” 那碗又油又腻,她才不要洗。 “你不学洗碗,你跟去厨房做什么,围着我屁股后面转?天色不早了,自个儿找个屋子躺着吧。你要躺到我那房间里也可以,前提是得把自己洗干净。” “有病。” 风轻的身体终究只是凡人,会累会困,月夕也不再管顾凉,自己找了间屋子休息。 今天的事情太诡异了,她被风王府的影卫追捕,居然被顾凉出手相救,还被强行拐带了回去,还吃了一顿他做的饭。 而且顾凉的性格似乎也越来越乖张了。他到底是真不知道她的身份,还是假不知道,又或者是另有图谋…… 眼皮越来越沉重,困意如山般袭来。 直到有一个东西压在了月夕的身上,她瞬间警觉地张眼。 原来是顾凉不知何时从厨房回来,还拿了床被子盖在她身上。 “怕什么,你又不懂什么叫男欢女爱。我喜欢波涛汹涌的,不喜欢搓衣板。你这具身体,我不感兴趣。” 顾凉弯着腰,低头邪笑着,吐气如兰,颇为撩拨。 然而他还有半句没说,你原本的身体,我就很喜欢…… 是的,这世上有的生灵,仰头看不到天空,有的,则悲哀地低头看不到自己的脚…… 可顾凉的话入月夕的耳中,却当成了顾凉喜欢波涛汹涌的大海。 她记得沧澜的版图里没有太大的海域,南境才有。不过以顾凉的速度,来回只是须臾,不是问题。如果能带回点鱼虾蟹之类就更好了。 月夕一个翻身直接背对着顾凉,“我要睡了,看海,自己去。” 顾凉翩然一笑。果然是心思单纯的祭司大人呢。只是你不知道身处陌生环境,一个女人背对着一个男人是件危险事吗? 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单身了一百年的老光棍儿。 也是你现在这副身体,要是原来,你信不信我会从背后抱住你…… 他把被子给月夕轻柔地盖在身上,道:“现在虽是炎炎夏日,可季节管不到我这里。” “肉体凡胎,晚上还是盖着被子好一点。我就在隔壁,有事可以叫我。当然如果你害怕的话,也可以过来找我。就这样,晚安,明天见。” 顾凉说完,把月夕脱下来的脏衣服一把收走。 静谧的夜里,屋外响起了浣衣的声音。 难以想象此时杀人如麻的活鬼顾凉正坐在小板凳上弯腰贤惠地搓洗着衣服…… 第七十六章 赶集风波 “又懒又胖,太阳都晒腚了还睡!起床了!” 晒定?什么晒定?晒了什么吗?你顾凉晒东西,关我什么事。我又不会晒。 顾凉也不管月夕是否睡眼朦胧,直接把她从被窝里拽起,轻松到就像拎只鸡。 而被强行弄醒的月夕则是一脸寒冰,抑制不住地就想发怒。她一直都有起床气,不管是之前做辉月祭司还是后来的王府郡主。 不同的是,做辉月祭司的时候,时时刻刻都要注重端庄修养,处变不惊。 可如今,她好不容易睡了一个没有噩梦的安稳觉,却被顾凉强行弄醒,看着那张笑意盈盈的脸,真的好想抬手就是一耳光,可惜敌强我弱。早知如此,百年前,就不该忍耐,扇个够! “胖丫你顶个鸡窝头,吊个死鱼眼看什么。就算郎君我风华绝代,你也该先洗漱洗漱啊!” 顾凉端着盆清水,将帕子绞干递给月夕。 “你的东西我不用!” 像帕子这种贴身的东西,她才不会和人共用。 “不用,不用也行,那你趴在盆边,用手舀着洗吧。以前村里的妇女忙农活的时候就是那么干的。” “对了,你的脏衣服我昨晚给你洗了,你要是不穿,穿着里衣上街也行,反正跟壮汉没什么区别。” 顾凉是出了名的嘴毒,这点月夕没有任何优势。 看了看顾凉手中的帕子,再看了看一旁被叠的整齐的衣服。 “出去!” 月夕的声音是凌厉的,语气就很软很糯,像只没睡醒的猫。 “就你那五短的搓衣板身材,谁稀罕看似的,你快点弄,我去盛粥。” 月夕发现顾凉今日穿着并非昨日紫色的神官服,而是一身青色的常服,一身装扮,倒是比昨日顺眼了许多,顾凉他从来都不适合穿紫色。 月夕用顾凉绞干的帕子擦了脸,再擦了擦手。 看得出来这帕子应当是新的,用用也无妨。 早餐的主食是南瓜粥,煮的两个鸡蛋,一盘烧椒凉粉,一盘凉拌耳叶,一碟散发着奇异味道的姜片,还有一盘翠色的炒青菜。 果然她还是跟青菜过不去了。 顾凉用筷子指着那碟姜片,“胖丫,尝尝泡姜,今天刚泡好的。一会儿我们再出去给你买块猪肝,中午给你做泡姜炒猪肝。” 月夕一口姜片下去又酸又辣,但是碍于面子只能强行咽下。 她真是信了顾凉的邪,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东西,还是肉好吃。 “不喜欢啊,不喜欢你吐出来呀,咽下去干什么。” 这场景一如当年,她强行吃下了顾凉那黏牙齁甜的糕点。 祭司大人呀,你还真是喜欢死要面子活受罪呢。不知道中午的青椒皮蛋,你是吃呢,还是吐呢。 山下的集市热闹非凡,顾凉背着竹篓,身旁跟着月夕,周围尽是和他打招呼的老百姓。 “仙师下山赶集呀。” “出来买点菜,顺便带媳妇儿置办置办衣裳。” “哎呀,您旁边的是您媳妇儿啊。那大脸盘子,一看就有福气,肯定能生儿子!仙师的儿子一定和仙师一样那叫一个俊!” 卖菜大娘笑道:“就是,仙师,你这胖媳妇俊俏呢,一看就是好生养的,你有福气呀!” “谁说不是呢。” 见月夕黑着脸,顾凉心情大好和来往打招呼的人寒暄着,全程一口大白牙。 月夕是不太明白这些百姓的逻辑。 为什么脸大就等于有福气等于能生儿子。她堂堂辉月祭司如何会落魄到给顾凉生儿子!开什么玩笑。 卖猪肉的肉贩:“仙师要买什么?” “三斤里脊,八斤五花肉,一块猪肝。” “得了,仙师这是您的里脊和五花肉,猪肝送您了,下次再来啊!” 卖李子的姑娘,羞红了脸:“仙师,这是人家今早刚从树上打下的李子,可新鲜了,送你两斤回去尝尝鲜。” 另有貌美如花的小姐直接大胆示爱:“仙师哥哥,有了正室,你还家里还缺个妾呢!你看小女子如何啊!” 这么热的天,镇子上的男女老少那叫一个热情,一路走来简直鸡飞狗跳! 遇到自荐枕席的就算了,还遇到自荐奶娘的。最过分的是顾凉居然还说关于奶娘的事,他会好好考虑考虑。 是的,连孩子都没有,他就把奶娘的事都放在心上了。要是再不回家,估计满月宴都被安排了。 终于看到屋前那片青苍的竹林,月夕的心终于清净了下来。 以前都听闻顾凉的名字能把七尺男儿吓瘫,专止小儿夜哭,没想到如此令人闻风丧胆的顾凉也能有如此受人欢迎的一天,这家的梨,那家的李子,西瓜,一个背篓简直满满当当,手里也没有空处。 顾凉这哪里是去赶集,简直就是去进货,害得她手里都抱着两颗大白菜,脖子更是被人强行挂了好几圈大蒜和干辣椒,就不伦不类。 月夕疑惑道:“你对山下那些人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有一次,我养的一只狗,偷跑下了山,给生人造成了混乱。被我发现随手给收了。就此我就成了人人爱戴的仙师。” 顾凉笑得坦然。 月夕却在心中直呼卑鄙。 想都不用想顾凉到底养的是什么。自放自收,还说的面不改色,惯会蒙骗人。现在是邪修不做改行做骗子了吗? 不过随着顾凉下山一趟,她也明白自己现处的位置是沧澜的南风郡,而脚下这片山就是云镜山,乃是曾今仙门大宗,云镜宗的道场,而云镜宗就是顾凉的师门。 不用于一般的沧澜仙门,云镜修士,修身修心,济世救民,匡扶正道。他们有着自己心中的一条准则,从不逾矩,不争于世,是修士界中一股难能可贵的清流。 可就是如此传承千年的大宗,却因为掌门收徒不慎,一夜之间颠覆灭亡,令人唏嘘。 偏偏事事无常,顾凉现在又定居在了这里。再回首,殿宇飞灰,师门中已空无一人。他就当真不后悔? 身为云镜宗的掌门亲传,顾凉本可以成为人人称颂的仙师,有着万丈光明的前途,可他却最终选择弑师灭门,将从小生活的地方付之一炬,彻底入魔,为的又到底是哪般? 顾凉看着月夕的眼睛,他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又或者说从他当年入辉月宫的时候,就一直在揣测她。所以这位祭司大人的心思,他多少能猜个大概。 “胖丫,你看从昨天到现在,我都还没正式地给你介绍过我自己呢。我现在向你介绍,我姓顾,单名一个凉字。我叫顾凉,不过他们都喜欢称呼我为活鬼!” 第七十七章 活鬼的由来(一) 顾凉回屋把背篓的东西放好,清洗了一点李子,切了些西瓜,又搬出两个小板凳,示意月夕坐下。 此间虽是夏日炎炎,可正如顾凉所说,季节管不到他这里来,所以屋外还吹得阵阵的凉风,伴着莲花的芳香,说不出的惬意。 顾凉剥着从池塘里掐断的莲蓬,道:“可你知道吗?所以的鬼都是由人变得。” 月夕心头一怔。她当然知道人死为鬼的道理。可顾凉明明还活着,就已成了杀人如麻的恶鬼。 “我娘曾是沧澜丞相之女,只因她的姐姐喜欢上太子,家族就鼎力支持太子继位,谁知太子登基后过河拆桥,以谋反罪诛杀相府所有男子,而女眷则没入教坊为妓。” “她那个愚蠢自私的姐姐受不了打击,一了百了,自戕冷宫。而我娘则是没入贱籍,成了人人唾弃的官妓。” “可你知道吗?她其实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那个人还是定国侯府的小侯爷,定国侯府手握免死金牌,可赦免族内一人死罪。” “但凡那个男人肯如约履行和我娘的婚约,她就可以不去教坊司。可什么两情相悦,情比金坚到底敌不过权势利益。” “十里红妆,佳偶天成。那个男人与皇室公主婚配那一天,也是我娘被没入教坊司为妓的那一天。和她姐姐的自我了断不同,我娘她选择一条最难的路,那就是忍辱负重的活下去。” “至此世上便少了一个知书达礼的相府才女,多了一个名动天下的教坊名妓,她的客人们形容她,艳绝人寰,妩笑中带着几分薄凉,几分桀骜,令人心碎。” “时光荏苒,几年过去。那个男人已经子承父位成为了真正的定国侯爷。可笑他虽然娶了娇妻纳了美妾,可心中一直都忘不了我娘。于是他也去了教坊司,用金钱换得了和我娘的一段露水情缘。” “后来我娘就怀上了我,可她依旧拒绝了他要纳自己为外室的请求。她愿意做迎来送往的青楼女子,却不愿做被他人圈养在笼中观赏的金丝雀,虽然前者和后者相比要好上太多,毕竟做一个人的玩物,到底比作一群人的玩物强的多,可她自有她的傲骨。” “我想她大概是知道人性是不能托付的。她若是答应成为侯门的外室,自然可以衣食无忧,富贵荣华,可我却要生活在耻辱之中一辈子被人瞧不起。当所谓的深情被耗尽,剩下的只有羞辱和不堪。” “所以与其成为怨妇幽怨死去,还不如让记忆停留在最美的年华。后来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她成为了那个男人心头最刺目的朱砂痣,甚至临死都在虚伪地呼唤她的名字。” “虽然拒绝成为外室,可我娘依旧做出了她的选择。一天夜里她趁人不注意放火烧了教坊司,伪装成自己葬身火海的假象,实则逃出生天吞炭毁容,抛下惊艳容光,贵族追捧,远走他乡做起了浆洗衣物的丑陋农妇。可我知道这已经是她能为我争到的最好的命。” “比起终身要生活在卑贱阴影下的侯府外室之子,清白的名声和海阔天空的自由,我的未来就可以拥有无限可能。” 月夕不禁敬佩起了顾凉的母亲。虽然她曾今也曾调查过顾凉的身世,可却没有他亲口诉说来的震撼。 身处泥泞,却艰难求生,不愿放弃生命的希望,不迷失恩怨情爱,却又愿意为了为自己的孩子以血肉之躯向无情的世道杀出一条血路。 毫不夸张地说那是一个异常果敢坚强,却又充满智慧的女子。 “在乡下的时光是真苦,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块红烧肉,可有娘在身边,可以尽情玩耍,不惧任何风雨。毁了容的娘脸上都是狰狞的疤痕,声音也很喑哑,可她是世界上最好最温柔的人。” “她给我做红烧肉,给我缝补衣物,为我梳头。她给我取名字叫顾良,良善的良。娘她希望我长大以后可以做一个顶天立地,正直善良的人。” 这是月夕第一次在顾凉眼中看到泪光,可即便如此他依旧笑着,如阳光明媚灿烂,让人看不到阳光背后的阴翳和悲伤。 “可是一切在我五岁生辰的那一年,什么都完了。一个村民闯入我家中企图凌辱我娘,却被她反抗用头上的木钗刺死了施暴者。而她自己也被村里抓走,送到县衙。” “死者的妇人又在堂上撒泼哭号,诬赖我娘勾引他丈夫不成谋财害命。那审案的县官见我娘貌丑,又身无长物,竟直接判了她斩刑。纵然我娘当堂说出了她和侯府的瓜葛,可那也只延长了她的三月寿命。” “县官差人朝京城的侯府送信,确认她是否是侯府的逃妾,可等来的结果却是否。三月后,我娘被依律处死。” 后来他才知道县官的求证信并没有落到他那个生父的手里,而是被正室扣押焚毁。从他娘入狱到被斩首示众,那个男人从来都不知情。可那依旧改变不了他该死的贱命! “我在后面边追边哭,看着那些围观的人朝我娘的身上扔烂菜叶,更有恶毒的朝她身上扔石头,辱骂她。明明她在狱中已经遭遇了非人的折辱,可他们还是要欺负她。” “我下跪磕头,头都磕破了求他们放过我娘,可那又有什么用。我娘出事之后,我家里值点钱的东西都被村民里暗地里洗劫一空。我靠着吃树叶和狗都不吃的馊饭为生,饿的面黄肌瘦,甚至都凑不起一碗可以给我娘壮行的劣酒。” “临刑前,娘用最温柔的声音告诉我,不准哭,要笑着活下去,因为世人皆是欺弱怕强之辈,你越示弱,他们便越欺你,只有坚强,只有笑,他们才会怕你。” 他娘用生命的最后时刻教会他心狠薄凉,虽然残忍,可那已是她最后能给的保护。她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活得更长久一些,就必须为他打造世上最坚硬的盔甲,冷冻他的心。 因为往后余生,他只有自己一个人,她宁愿他狠心薄情,也要他少受伤害。 第七十八章 活鬼的由来(二) “我听了娘的话,不哭,就算她被斩首,鲜血飞溅到我脸上。我也是抱着她的头颅,拖着她的尸体,一路笑着走回去。至此村里人厌我怕我,欺我辱我,都道我是个死了亲娘都不会哭的怪物。” “而我拿着偷来的针线,草草把娘的头颅和尸身缝合在一起,直接就放了一把火,连尸体带屋子烧成灰烬,不给他们任何再继续羞辱我娘的机会,然后流浪他乡。” 五岁的孩子见亲娘被人折辱冤杀,救而不得,却只能被逼着微笑。 月夕知道自此以后这一句话一直都影响着顾凉的一生,他擦干眼泪强迫自己笑了起来。 此后无论什么情况,顾凉都是微笑着的,哪怕是杀人,亦是如此。可那真的是在笑吗? “冷了就睡枯草,饿了就去乞讨,偷东西,运气好的时候能得到一点食物,倒霉的时候,被狗追咬,被人打断骨头都是常有的事。” 顾凉笑道:“可我这条贱命就是这么顽强,最严重的时候被人打断了三根肋骨都不死。只要能活下去再下贱的事,我都做的出来。因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月夕沉默。顾凉所受的苦,远比她知道的多。 “在我七岁那年,一个衣着不凡的男人找了过来。他自称是我娘的故人,要带我回家。他告诉我,他爱慕我娘,坚信我娘没有死,这么多年来抛下家业一直都在找寻我娘的下落。可惜世事弄人,他最终只找到成为乞丐的我。” “男人告诉我,他会带我回家,而后终身不娶,等他老了就把所有的家业都交给我,让我为他养老送终。” “你为什么不和他走?” 不怪月夕疑惑。正常来说一个流浪了两年的孩子,受尽世间苦楚,看到有人肯收留他应该欣然接受才是。可为何顾凉要反其道而行? 没有回答月夕的问题,顾凉娓娓道:“我当时是答应了。不过当天夜里,我趁着他熟睡,偷了他护身的匕首,连刺了他七刀,杀了他。他震惊地看着我,至死都不敢相信我会出手杀他。” 月夕眉目一沉,“他要帮你,你为何杀他?” 这个男人的死,也为后面初雪道长的死埋下了伏笔。 顾凉笑道:“所以说胖丫你不懂。迟来的深情就是垃圾。他不是要找我母亲吗,我送他下去找她。我还提醒他腿脚快一点。不然下辈子又要错过了。” “你把你母亲的死归迁怒无辜之人。顾凉,你有没有想过,他如果当真是你母亲的故交,你却害他性命,如何对得起你的母亲!” 月夕算是知道。顾凉的心智在那个时候已经扭曲了。所谓恩将仇报的活鬼从那个时候就已经滋生了。 而他的母亲,也许对那个男人真的有别样的情绪也说不定。毕竟那时自己已经身在泥淖,不愿再自私地他人拖下水。 可顾凉却偏执道:“对不对得起,她都已经死了,不会再活过来。可我还活着。我杀了那个男人,拿走了他的钱财,挥霍一空后,又过上了乞丐的日子。不过那一年我运气好,遇到了我的师父初雪。” 提到初雪这个名字的时候,顾凉的眼神柔和了起来。 他至今都记得那个白衣道袍的男人背着脏兮兮的他,跋山涉水地回到了云镜宗。 后来,他又牵着他的手,当着宗门上下宣布,他就是他唯一的弟子,云镜宗未来的掌门,现在想起宗门里那些人震惊的表情,都是好笑。 “我是师父得意的弟子,宗门耀目的天才,天赋极佳,修行速度极快,仅十二岁就达到了灵阶,如果不出意外,我以后会成为世人敬仰的仙师,下一任宗门的掌门。” 月夕知道意外还是发生了。 素来济世救民的云镜宗居然出现了个屠城的邪修,整整二十万人的县城及周边村镇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鸡犬不留,尸堆成山,鲜血染红了周遭所有的河流。 所有亡魂,被斩断往生,成了不得超生的孤魂野鬼,日夜哀嚎。就连前去探查的修士也纷纷被斩首夺魂。 如此惊天大案,即便是远在南境的辉月宫都震惊了。她当时还以为沧澜出了个什么惊世骇俗的邪祟,没想到居然是顾凉。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一年顾凉只有十四岁。半大的孩子手段竟凶残至此,狠毒二字已经不能概括。 “我没有做错。” 顾凉将一颗莲子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微笑道:“我只不过杀了那些害死我娘的人,没有错。” 顾凉偏执的可怕。 “我娘死的时候,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无辜的。无论是判我娘死罪的县令,还是侮辱,诬陷我娘的村民,又或者是那些辱骂,丢我娘烂菜叶子的人。” “他们有罪,他们的家族亲朋都有罪。凡人的帝王都可以诛九族。我连坐他们再正常不过。” “我没有错,可我那道貌岸然的师父不那么想。他把我亲自抓回了宗门,当着宗门和整个沧澜修士界的面儿,把我吊起来,用散灵鞭抽了我一百八十下!” “我被他打的就像剥了皮的死狗,忍受烈日暴晒的同时,还要挨那些人的骂,叨叨,叨叨,跟群苍蝇一样!” 那些人的眼神,他到现在都记得,憎恶,唾弃,甚至淫邪。 他长相要似娘一些,所以当他被当众鞭笞的时候,有的修士竟然提起了他娘的名字,顾辞。 他们放肆耻笑着,自诩是他娘的恩客,骂他是万人骑跨的娼妇生的贱种,难怪这么恶毒,有的还骂他这么肮脏下贱的身份也配拜入云镜宗,不如子承母业去青楼卖身好了,如果他去了青楼,他们一定捧他的场,好好疼他! 骂他可以,他本就是条贱命,可他们竟敢辱骂他娘!为他付出一切的母亲哪怕死后都要背上如此肮脏骂名! 对子辱母,那些人该死! 他顾凉是莲,即便是深处淤泥,也容不得旁人践踏。 他把在场所有人的脸都一一印在了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他们都得死,一个都活不了,一个都不行! “更过分的是,他竟然向那些人发誓,要囚禁我一辈子。我敬爱的师父,别人欺负他的徒弟,不知维护就罢了,当着天下人面前羞辱我,还要关我到死!如此狠心,叫我如何能忍!” “那些杀死我母亲的人,把我也踩进烂泥里。我弱小,他们就肆意欺辱我,害我连狗都不如。我强势了,他们弱小,就要我慈悲为怀,笑着说原谅。这是什么狗屁逻辑!要我善良对待这个世界,那么你问问他们可否善良待我?” “是了,我就是恶毒,我的心是黑的,骨头也萃了毒,我的身上充满了对这世界的恶意。那又如何,天奈我何,你们又奈我何?做君子?我才不要做什么道貌岸然的狗屁君子,我要做魔鬼,这世间最凶最恶的活鬼!” 顾凉笑着,阳光和煦,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只有彻骨的阴寒。 第七十九章 活鬼的由来(三)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师父是在保护你!” 月夕曾经和初雪道长有过交集。他救过莲倾的性命。 那是一个真正的圣者,并不因国别就见死不救。而事后,他也只提了一个请求。那就是有朝一日,请她也救他徒儿一命。 他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一位年轻的道长下山驱邪,口渴难耐,虽然风姿如仙,却因为没有银钱,便被卖茶的小贩刁难,此时遇到了一位外出踏青的小姐。小姐赠了道长一杯清茶,两个人彼此对视互相微红了脸颊。 后来因为初雪道长忙于除魔事,而后又接管宗门,两人一直无缘得以再见。 估计顾凉的母亲自己都不知道,当初自己的一次善举,硬是温暖了顾凉十年岁月。 甚至于他当年的请求,后来看来也肯定是推演到了什么不好的后果。可即便如此,他也在努力地为顾凉铺垫后路。他虽和顾凉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视他为己出。 这样的他又如何会忍心加害顾凉呢。 “你有没有想过你犯下那么大的杀孽,其中还有仙门的人,可最后你只是挨了鞭笞,被判了终身监禁。你的师父就真的没有为你做什么吗?” 月夕的问题直击顾凉的心脏,令他感到心房一颤。 现在回想,那个时候,他被其余仙门的强者围攻。他们叫嚣着要把他粉身碎骨,碎尸万段。 他那时灵力只得一个灵阶中阶,面对那么多强者的围攻,极为吃力。 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要被那群人给乱剑分尸的时候,那个男人出现了,如山岳一般把他挡在了身后,挡住所有的杀气,雪袍轻动,就吓得那些鼠辈不敢动弹。 在那些人愤恨不甘的注视下,他带走了他,说是到时候自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可他没想到师父的交代竟然是把他吊在宗门广场,当众鞭打,任由整那么多人围观羞辱。 除却宗门长老及师兄弟,他想大半个修士界都来了吧。 地上乌泱泱的是人,天上蝗虫密布的也是人,甚至还有不少和他年岁相仿的孩子,还有不排除窝在自家宗门用法器观看的。 所有人都来看他这个坏种恶魔的下场。 可是让他们失望透顶,他居然没有被千刀万剐,只是挨了鞭刑,被判了终身监禁。 那些失望的人如果不是被师父和众长老镇住,当时都要蜂拥上来给他撕成碎片。可是他们依旧不敢。因为那样就是彻底和云镜宗开战,没人敢当那个出头鸟。 “你有没有想过,为了保住你,你的师父师门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所谓终身监禁,不如说是保护,否则以顾凉的恶行只要踏出宗门一步,修士们就会把他撕得粉碎。 那个如白雪一般磊落高洁的初雪道长自此满身污泥,云镜宗的清誉亦是毁于一旦。一个隐世宗门能齐心赌上所有对抗整个沧澜修士界,如果那都不是偏爱,又是什么? 虽然世人都说她当年为了顾凉赌上整个辉月宫也要为敌于天下,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如果不是当年对初雪道长的承诺,如果不是顾凉并非真的是挑起那场战火的根本,那么当年的她定会杀伐立断,清理门户。 “在我被禁足在住处期间,师兄弟们每日都会送来我喜欢的饭食和茶点。他们还时常给我讲些轶闻趣事,对我进行开解。平日里严肃的长老们也在对我进行暗中探望。” “两年后,师父来看我。他的头发白了些许,按理说修为到他那个地步已经是青春永驻了。可他到底老了,就连眼角都有了皱纹。” 顾凉的声音平静了起来,眼中的血色也慢慢褪去,可月夕却能感受到那里面夹杂着的绵长哀伤。 “我给他敬了一杯他最喜欢的云雾茶,里面有散灵的剧毒。他没有戒心地喝了,我用他亲手为我铸造的浮光剑刺死了他。” “至死我都没有从他的眼神里看到怨恨,只有温和的悲凉。我给师门的所有人都下了毒,杀死了他们,然后一把火烧掉了云镜宗,逃之夭夭。” 世人都说他将他的师父师伯,师兄弟们炼成了供他驱使的厉鬼凶尸。可他当时杀红了眼,发了疯,后来有了招魂的能力,却是一缕幽魂都寻不到。 他们是大抵是永远都不想见他了。这样也好,见面大家免得尴尬。 一个人就一个人吧。他们不在他身边,也免得受他祸害。 月夕也是唏嘘。初雪道长一生的悲剧就源于当初的那杯清茶。 一杯清茶开始,一杯毒茶结束。 他视顾凉如亲子,给他所有的衣钵,最好的期盼。 即便他犯下滔天罪孽,他也相信他只是为心魔所惑,尚有回头之机,他的人生也不应该止步于此。他的徒弟应该成为世人敬仰的大仙师,成为天上的太阳,而不是在仇恨的阴沟里腐烂发臭。 为此一直以君子如兰着称的初雪道长也要忍受着世人的压力和内心的愧疚徇私枉法,即便是赔上所有,他也要护住顾凉。 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终究是成了一腔错付。 第八十章 前方有鬼,缓步慢行 杀师灭门之后,顾凉彻底从前途无量的仙门翘楚,变成了令人发指的恶鬼头子,更是上了整个修士界的通缉榜,天下修士共诛之。 可恶毒如他顾凉也被人倾尽所有的守护过。可为他挡风遮雨的高山却被他亲手打碎了。就此这世上便再也无人爱他。 以至于他后来灭沧澜侯府满门,行刺皇帝之后,被沧澜仙门联合抓了起来,打断四肢,挖眼毁容,游街示众。可生命力顽强的顾凉在那种绝境依旧逃了出来。 可她在采药途中遇到他纯粹是命运使然。 见到他一瞬间,她就知道眼前这个将死未死,镣铐加身的伤重之人是顾凉。命运就是如此奇妙,她还未来得及去沧澜劫囚,他就直接逃到了她面前。 虽然顾凉的行为令人发指,可那些下手之人也是真的歹毒。他们大可以直接将他镇杀挫骨,可却要对他百般的折磨羞辱。 十八岁的少年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鞭刑,烙铁,刀削,针刺,蛊虫。可也恰恰是如此,才给了顾凉一线生机,而把他们自己彻底的推入了十八层地狱。 月夕唏嘘。 世间哪有什么活鬼,只有一个为了替母报仇,不择手段的少年。 他的冤屈无法伸展,唯一的手段就是自己化身成为执刑人。活鬼可怕,可是把人活生生逼成厉鬼的人呢,又当如何? “我逃走之后,查清了我娘身上的那些事,替她再度报了仇,代价是成为了囚徒。不过我顾某人天生命硬再度逃了出来,还遇到了一个女人,和我师父有着一样道貌岸然气质的女人。” 顾凉怀念道:“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又有了一个家,可我到底作为个瞎子生活在了那里。除了那个自以为高尚的女人外,还有一个木头,和一个傻子,哦,还有一大堆和那傻子智商差不多的路人。那个地方,胖丫,你可以理解为乞丐窝。” 月夕:“……” 辉月宫是难民收容所?那她是什么?乞丐头子? “我在乞丐窝待了一年多的时间,除了变成个吃胖了的瞎子外其他都挺好。其实仔细想想有人管吃管喝,还管发钱的日子颓废是颓废了点,但也算是个养老的地方。哪像现在还要自己做饭吃,还要养你个胖丫。” 顾凉的情绪就像是六月里的天气,不可琢磨。但有一点,嘴是真嘴,毒是真毒。 月夕道:“没人要你养我。是你掳我回来的。” 她走着走着就被顾凉拐带了。她没有错。 顾凉笑道:“话虽如此,胖丫。我老了。你别看我年轻的时候做的那些事,可人老了心就软了。这心一软吧,就想有个自己的后代,不说他朝哭坟送终,生出来耍耍也是好的呀。” “你确定有人敢要你当爹?若是知道投生到你名下,估计畜生道都得人满为患。” “你说那些人宁愿当畜生都不当我儿子?也不看看,我顾某人的儿子是些野鬼想当就能当的,配吗?” 顾凉暧昧道:“其实呀,要儿子倒是其次。关键是我顾某人过了一百来年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着实有些心痒呀。” 月夕听不出顾凉的调戏,五味杂陈之余,只觉得顾凉竟然想着吃人是意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她不明白顾凉哪里来得这多重性格,以至于他可以如此切换自如。 但有一点,顾凉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不同于叶青的极度自负,顾凉就如他的名号不管人皮如何迷惑多变,但人皮底下的终究是个狡诈凶狠的恶鬼。只是不知百年里,他竟学会了吃人。 “不过话说来,我说了那么多,小胖丫,你好像不怕我呀。你该不会是我的仇家伪装在我身边要取我性命的吧。” 顾凉眼中的杀气毫不掩饰,以至于他的右手已经开始朝月夕的天灵盖伸去,“乖,让我掀开来检查检查。没问题的话,再给你盖上。” 月夕端着自己的小板凳,直接往后移动一大截,顺手抓了一把李子。 “要掀掀你自己的吧。毕竟人对疯子的情感只有两种,恐惧和厌恶。我不怕你,只是厌恶你罢了。如果不是你一直把我强留在身边的话。我早走了。” 谁知顾凉却道:“行啊,你走吧。我放你。” 月夕再度为顾凉的善变感到惊讶,“此话当真?” 顾凉感慨道:“没吃过苦的小孩呀,总觉得外面的世界是好的。可当她真正了解到了人心险恶的时候,才知道家的温暖。走吧,你会在晚饭之前回来的,中午就先饿着吧。” 月夕:“……” 顾凉给她感觉就像是叮嘱贪玩孩子的长辈一样。可她知道顾凉既然会说出这番话,就一定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可她不是风轻,不会因为他一点鬼魅招数就被吓住。此去一别,她再也不会回来。 然而就在月夕真的起身,离开时,就听顾凉叫了声,等等。 就在她顿住了步子,以为顾凉反悔的时候,却听他道:“我劝你出去换副表情,一张大脸装什么冷若冰霜,满脸横肉,膀大腰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出去要债呢。” 月夕彻底阴沉了脸。风轻这张脸只是稍微圆润点,就被顾凉说的那般不堪,如此恶意讽刺一个闺阁少女,当真是君子所为? “胖丫,你握拳头做什么,不如院子里面捡块砖再走,也好有个武器防身。” “你回头瞪我是什么意思?好心提醒你前路有鬼,缓步慢行哦。” 月夕:“……” 她真是气糊涂了。居然会以为顾凉会和修养两个字沾边,也不知是侮辱了谁。 顾凉嘴角含着戏谑的笑容。他的祭司大人重活一世,情感好像丰富起来了。她以为他当真没看到她临走时候顺的那把李子。 祭司大人就是祭司大人做起贼来都光明正大,面不改色。 不过比起之前那副冰霜死人脸,现在的样子虽然丑,可是动作却有些可爱呢。 “喂,胖丫!” 听到顾凉的呼唤,月夕下意识地停住了步子。这个顾凉,该不会反悔了,不放她走吧。 “好心提醒一下,我晚上要熏腊肉。对了,晚饭有烤鱼,三斤多的大草鱼,小火慢烤,撒上辣椒粉和多种香料,最后还有葱花,外酥内嫩,在外面可吃不到。” 幼稚。 月夕心底不屑。她好歹也是当过祭司的人,能为区区烤鱼折腰。那烤鱼真的那么好吃,为什么中午不做。只是嘴里的李子突然就不甜了。 毕竟顾凉人品虽然欠佳,但是有一说一厨艺还是很好的。比王府御厨和太子做的好吃。他的菜很对她的胃口。 可是现在,她是绝对不会回头的。区区烤鱼罢了,她还要脸。说了要走,倒回去算什么情况。忍忍吧,餐风露宿也饿不死。 呱呱…… 可恶。她为什么好像又饿了。烤鱼…… “哎,跑那么快做什么,又没鬼追你。” 顾凉的声音再次传来,然而这只能加快月夕离开的速度。 她堂堂辉月祭司,绝对不会为了一口吃的回头,绝不!不行的得走快点,要是顾凉真的烤鱼去了,她怕是真的走不了了。 第八十一章 一百年前的辉月亡灵 (一) 镇魔狱是辉月祭司风若水为镇压邪祟妖魔修建的监狱,同时也是辉月宫的禁地,里面囚禁无数妖魔邪祟的同时,最深处也囚禁着辉月宫最大的秘密。 昏暗潮湿的牢房之中,关押着十几名血衣破败的亡灵。亡灵们身着镣铐,形销骨立。 他们所有人皆是战死于风华正茂的年岁里,没有坟墓碑文,他们的名字无人铭记,和他们伤痕累累的白骨、残剑一起深埋在了岁月烟尘里。 强烈对比之下华丽衣冠的风若水仿若仙人临凡。 “诸位师兄,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否?” 然而如此亲切谦卑的问候,等来的却是寂静无声的冷漠与蔑视。 “师兄们,我这次来一是找你们叙旧,二是重申一下,我以前的话仍然有效,只要你们肯跪下叩首,心悦诚服地尊称我一声祭司大人,我就放你们出去重返人间。” 风若水优雅地微笑着,那是一种胜利者对失败者的优越姿态。 “一百年了,水滴可以穿石,凡人已过一世。辉月宫也早已不是当年的辉月宫。人的生命应该为自己而活,而非成为他人的附庸。” “人间雨雪夏冬,春日万紫千红,那般的美景当真就敌不过那个寡淡的身影吗?放下既是救赎,你们又何必抱着往日的残念自苦,不得超脱。” 听着风若水虚伪的劝告,一个亡灵沙哑耻笑道:“不肯放下的是你自己。我们的答案三五十年前就给你了,辉月祭司只有一个,什么时候沦到一个叛徒自吹自擂了,也不知耻。” 风若水冷笑道:“南师兄,我记得之前给你舌头绞了啊,看来现在是又修复了。师兄你如此说话,就不怕我再绞你一次舌?” “你再绞我十次舌,我也照骂不误。在外面好好做你的野鸡祭司不好吗,偏要到我们师兄弟面前来自取其辱,果然贱人没皮。” 亡灵的话直接戳中了风若水内心最疼痛薄弱之处,下一刻寒光一闪,一截断舌带血就从亡灵口中吐出。 “师兄!” “知意师兄!” 其余的亡灵瞬间悲愤不已。 下一刻,监狱的牢门打开,直接进来两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将断舌的亡灵给押出,直接使用大锤将其膝盖击碎,迫使他倒在了风若水面前。 然而亡灵身体虽然倒地,眼神却是直视着高高在上的风若水,里面充满了讥讽。 “南知意,听闻你以前因为温寒时常和顾凉吵嘴,却每每落败,没曾想你骂起人来也是如此厉害。你既骂我无皮,那我就剥了你的皮,好教你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恶鬼们得令直接粗暴地撤掉了亡灵的衣衫。 看着无衣蔽体的亡灵,男人健美的身躯,让自诩清高的风若水都惹不住眼底一热。 她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很正常的女人。 只是辉月祭司的位置,让她不得不拼命压抑心中的欲望。她时常告诫自己,那个女人能做到的事,她也能做到。 而现在一股对男欢女爱,强烈的渴求从风若水心中升起。 她不得不承认,神圣如她也需要男人的雨露滋润。这是女人的天性。她不觉得羞耻! “师兄!风若水,你这毒妇,君子可杀不可辱,你竟敢如此羞辱我知意师兄!” “各位师兄,既然你们如此心疼南师兄,那你们跪下啊,虔诚叩首,叫我一声祭司大人,我便放了他。” “我……” “我……” “不要!” 饱受屈辱的亡灵传音道:“怕什么,不过一具皮囊罢了,任她磋磨!我们要是屈服了,才是真正愧对祭司大人和神官大人,还有我们死难的师兄弟!那样,即便是侥幸被放了出去,大家永远都不得到安息!” “不要屈服!不要哭!” “南师兄……” “知意师弟……” 亡灵们愤慨凄然。 而南知意则是双目怒视着风若水,眼神坦然。 未着寸缕的他,被迫下跪,却仿若一尊圣洁的雕塑。 虽然被辱,他亦不觉得自己羞耻低贱,相反使出如此恶毒招数的风若水才是真正的下贱之人。 愤怒和嫉妒冲淡了风若水升起的情欲,即便地位崇高,可她很清楚她那些忠心的弟子中绝对没有一人能为她做到南知意如今的地步。 月夕,那个可恶的女人,她明明已经死了那么久,为什么还能有如此大的影响力,把门下的弟子都变成她的狂热信徒。 面对这些软硬不吃的前朝余孽,风若水冷厉道:“既如此,行刑!” 看着自己的师兄弟受如此折磨,亡灵们怨恨,心痛至极。可是要他们背叛自己心中的信念,却是绝无可能。 风若水看着亡灵们悲愤憎恨的表情,心情却不甚愉快,因为比起这些她更希望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恐惧和屈服。 这些人是那个女人留下的,他们的脊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代表这那个女人的脊梁。她迫切地想要通过征服他们来获得内心的满足。 然而一切只能徒劳。一百年来不论她如何对他们施以酷刑,让他们痛苦不堪,都依旧改变不了那些人对她看跳梁小丑的眼神。 而她所有浪费唇舌的规劝,对他们而言都是对牛弹琴。似乎在他们眼中她永远都只能那个匍匐在地上的失败者,一个可怜可笑的爬虫。 这场对峙中,她注定又是输家。 风若水不愿再耗下去了,在这里除了愤怒,她什么都做不到。 庆幸的是那个女人回来了,她将光明正大的打败她,彻底粉碎这些人的脊梁。 风若水离开后,受了刑的南知意被再度关了回去,只不过这次他彻底不成人形。 而从受刑到现在,他甚至哼都不哼一声,只是颤抖的身躯表明他所忍受的剧烈疼痛。 其余师兄弟纷纷上前为其疗伤穿衣服,于此同时,一直都被众亡灵掩护在墙角的月无暇也走了出来。 他从皇室得知消息当年追随那位大人的辉月弟子们并没有全部凋零,而是被关在镇魔狱中,因此才冒险在考教大会重伤白染,以图潜入镇魔狱打探虚实。然而当他历尽艰苦找到他们的时候,风若水的脚步声也出现了。 前辈们不知他的身份,却只看他一身辉月服饰就加以庇护。他们用虚弱的魂体形成屏障将他牢牢地挡在墙角。 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尽风若水的折辱,情何以堪。 第八十二章 一百年前的辉月亡灵(二) 月无暇从衣袖中摸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倒出一粒仿若凝雪的丹药。这枚圣药是当初下山时,师尊赠与的,据说有凝魂聚魄之效,服此丹药可保魂魄不灭。 但只此一粒,故而不到势不可逆万不能用,可如此保命神药,月无暇却将它赠送给了一个陌生的亡灵。 “这是什么?” “疗伤的丹药。” “丹药?” 亡灵们戒备地看着月无暇。他的出现太可疑了,他提供的丹药更是如此。 “给知意服下吧。” 一位沉默已久的亡灵开口道。 “离师兄……” “一百年的折磨够久了,若是有毒就当是给知意解脱。反之,便是他的造化。” “是。” 在众亡灵忐忑注视下,南知意服下了丹药。 丹药入口即化,南知意虚弱透明的魂体发出一道耀目白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块凝实起来,到最后不但伤痕痊愈,竟然逆转阴阳凝结成了实体,灵力也快速攀登到了仙阶中阶。 这还是只是建立在南知意魂魄异常脆弱的情况下,月无暇有种感觉,他若是以现在的状态吞下此丹,攀上天阶不是问题。 他知道师尊给的丹药不会简单,没想到竟然霸道到直接可以转死为生,暴涨修为。 “知意师兄你复活了?” “是的,知意师兄的手是温热的,他活了!” “太好了!简直太好了!” 相比于同门的欣喜,离照沉静地看向月无暇,“你到底是谁?” 月无暇作揖道:“我同诸位一样皆是辉月弟子,只不过诸位早我一百余年,我晚一百余年罢了。” “何为早晚,辉月宫早已不是当初的辉月宫了。你既是风若水座下弟子,适才何不同她一起归去?” “我亦想知晓,诸位为何不遂了祭司的意,徒留镇魔狱受苦。” 月无暇道:“众所周知前任辉月祭司为一己私欲,挑起战火,率神官及弟子奔赴战场,结果惨败。” “祭司咎由自取,堕入魔道,引火自焚。可怜神官和辉月弟子一腔热血,却受了其蒙蔽,无端做了陪葬。至此便是一个辉煌时代的落幕。” 离照凄怆无奈道:“而今的史书都是这般记载的吗?” “史书由史官亲笔所记,民间口耳相传,字字千斤,千世万世,不容辩驳。” 月无暇沉声道。 事实也确实如此,百年的时间距今不算太远,却已不可追溯,祭司的污点被无限放大,功绩却被尽数抹去,关于她的称呼,在青简上只有罪人二字代替,人们对她的态度已经根深蒂固。 她不是手握圣剑,斩妖除魔的祭司,只是刑台上铁索加身的囚徒。而这样的形象还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千世万世的传下去…… 悲哀的情绪在亡灵中蔓延着,他们萧瑟的就如秋日的枯叶,被抽干生机,蜷缩着倔强的不肯掉落枝头。 “你见过焦土的模样吗?” 离照喃喃道,眼神苍凉。 “金黄的麦田荡起无边的波浪,人们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下一刻真火从天而降,人、麦子、牛羊都被烧成了焦炭。明明大家只是想好好活着呀……” 月无暇心口一揪,眼前仿佛出现了真的出现了被烧焦的麦田和人畜。 南知意道:“在这个普通人和修士同存的人间,普通人的生命在修士的眼中与蝼蚁没有什么两样。修士们谈笑间就可以剥夺普通人的生命。门派大战的战火足以波及到好几座城池的生灵,造成的危害远超于凡人之间的战争。” “修士们高高在上,普通人低贱如泥。他们寿元绵长,快意恩仇,普通人战战兢兢、朝不保夕。即便不是刻意针对,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弱肉强食之下,弱小的凡人注定失去安身立命的资格。” “随处可见的废墟残骸,白骨狰狞。在仙门们为着各自的胜利欢呼,各自的失败懊恼时,没有人会在意,他们或直接或间接的害死了多少凡人。” “他们不会理会没有灵力的凡人,也是他人的夫妻、父母、子女、兄弟、姐妹。” “蝼蚁的惨叫声震慑不了施暴者。能刺破黑暗的只有剑光!” 南知意握紧拳头,眼中的光芒不减当年。其余弟子皆是如此。 “辉月宫的出现,就是要给肆意妄为的仙门上上一道枷锁,建立一道规则,一道灵力纵横之下,普通人也可以安身立命的规则。” “祭司和神官大人带领我们在修士和凡人筑起了一道屏障,隔绝屏障外修士的刀光剑影,让屏障内的凡人可以休养生息。” “我们从来都不玩弄权势,干涉各仙门的内政,我们只建立和维护规则。立万民命,守天下太平,这是包括祭司和神官大人在内,所有辉月宫人的祈愿!” 月无暇感慨。这世间最难建立的就是规则,看似简单的法条,却需要用鲜血和信念去扞卫,个中艰辛,万语千言不足道也。 而强者只所以为强者,不是因为杀戮,而是源于慈悲,对弱者的悲悯和守护,大道无情还有情,这样的辉月宫人才真正配得上世人口中的仙师二字。 “我们这些弟子中有贵族、有平民、亦有无家可归的孤儿,大家来自五湖四海,操着各地方言,可有一点,初心一致。我们坚信在祭司和神官的带领下,劈波斩浪,终能实现我们天下太平的梦想。” 月无暇沉重道:“可你们失败了。优越之所以为优越,就是要凌驾。仙门不允许这样的辉月宫存在。” 离照叹息道:“是呀,我们失败了。风若水曾今问我们心中对祭司大人是否有怨恨。当时我们没有理会她。如今,我可以告诉你,有的。” “怨,我们当时没能和祭司大人、神官大人还有其他师兄弟一起奔赴战场,浴血厮杀。更怨,我们没能完成祭司大人交给我们的任务,守护好辉月宫,我们的家。” “最恨,在祭司大人受尽折辱的时候,我们没能和她一同赴死!祭司大人在最后一刻一定觉得全世界都背弃了她了吧……是我们失约了,明明都说好迎接他们回家的。” 所有亡灵的脸上满是痛苦和自责。他们不怕死,可没能和他们的祭司,一同赴死,却成了他们最大的遗憾,也是他们灵魂最深的痛,远胜所有酷刑。 可谁又知道,在他们的祭司被押解回京之前,留守在辉月宫的所有弟子就已经战死了,和祭司护卫边境一样,这些弟子们至死都在守卫他们的家。 据皇室秘史记载,他们中所有人最大的只有二十二岁,最小的十三岁,所有人挥舞着手中的利剑抵抗,直至战死,无一人投降。 他们残缺的尸体被埋在了深坑之中,没有墓碑纸钱,魂魄则被镇压在了镇魔狱,受尽煎熬,永世不得超生。 第八十三章 一百年前的辉月亡灵(三) 对于祭司,他们不是失约,只是先行地狱一步…… “刚被关进来的时候,我们师兄弟还有八十人,可经过这一百来年的折磨,如今苟延残喘的,只有我们这十五人。” “等我们再灰飞烟灭,世上就无人再记得祭司大人……她会彻底沦为天下的罪人,再不会有人为她说话……” 亡灵们眼含泪光。灰飞烟灭对他们而言是解脱,可在他们灰飞烟灭过后,他们的祭司就会被世人遗忘,她所有的冤屈,都无人替她辩驳,她会被世人一直误解,永远唾弃。 那个把他们带出深渊的人,他们只能无力旁观她于深渊之中,腐朽湮灭。 “见过光明的人,永不畏惧黑暗。” 他从出生起,皇室就要求他继承辉月宫,成为祭司。因此关于祭司的生平履历,他从小就烂熟于心。如今亲自接触到才知自己肤浅。 祭司也好,神官、弟子也好。他们不再只是竹简上的符号,而是一个个心怀苍生的人。这些人聚在一起,铸就了辉月宫耀眼的辉煌,形成了一条属于他们自己的道。而这辉煌与道,永不会落寞。 月无暇道:“当年在业火焚天的最后关头,所有人都以为祭司大人是被禁术反噬。可我知道,她终是不忍罢了。因为在这浑浊世间,还有她挂念之人的存在。” 那个女子明明已经是恨极,却依旧下不得狠手,她的外表冷若风霜冰雪,内心却是柔软温热。业火已起,她葬送不了天下,只能葬送她自己,是自证清白的抗争,亦是最后的温柔。 她只愿她死后,世上能再无争端,天下太平,至此她见或不见就都不重要了!初读时,她是一团迷雾,后来她是烈雪,如今才知她是真正心怀慈悲之人。 我与人间皆过客,自此生死两不干,便是她孤独内心的真实写照。 他曾今懊悔自己没有和她生在一个时代,如今他却迫切和她,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 “诸位前辈都是她挂念的人啊!” 月无暇的话让亡灵们感动心酸。他们的祭司到弥留之际都是念着他们的,而他们到最后于她都是拖累。 月无暇不忍道:“前辈们,请振作起来!祭司大人她回来了,她一定会接我们走出镇魔狱的!” 此话一出震撼所有亡灵,南知意颤抖道:“你说什么?祭司大人她复生了?!” 虽然明知不可能,可所有人都在等着月无暇的答案。 “是!” 月无暇郑重真挚,“现今的皇室想要通过她打压如今的辉月宫,杀掉风若水,所以找人用禁术替她招了残魂。所以祭司她回来了!” “混账!他们怎么可以!” 没有意想中欣喜若狂,辉月亡灵们更多是愤怒和心疼。 “祭司大人活着的时候,他们就无休止的压榨,到大人湮灭了,他们竟然还敢打扰她的安宁。他们到底拿我们的祭司大人当什么了!一件想用就用的工具吗?!” 月无暇的内心羞愧的厉害。 不管他承不承认他本身就是皇室的一员,更是皇室复仇计划中关键一环。当得知祭司可以被重新复活时,他的内心是激动的,却从来没有想过皇室复活她的初衷,是再度卑鄙的利用。 “不管如何,祭司大人终究是复活了。所以请诸位前辈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等到和祭司大人团聚的那一天。” 离照道:“你明明是风若水座下的弟子,和我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如今却来与我们说这些,究竟意欲何为?” 月无暇凛然作揖道:“月无暇敬诸位风骨,愿与诸位并肩除魔!” “你姓月?” “是。” 南知意道:“你和我们的祭司是什么关系,是她派你来的吗?还有你的丹药,是祭司大人给你的吗?” 月无暇如实道:“我与祭司大人并无干系。入镇魔狱打探消息是我一人所为。丹药乃是我师尊所赠。” “打探什么消息?” “有传闻说诸位前辈当年并非全部形神俱灭,仍有残魂被囚于镇魔狱中。 “就为这,你便亲自前往镇魔狱,你可知这镇魔狱里邪祟无数,又有神印结界,你一旦进来就很难再逃出去。” 月无暇一字一句道:“我只相信,祭司大人她一定会来救我们出去!” 那个人即便换了具躯壳,可他相信灵魂依旧。她的灵魂正如她的剑名一样,不弃。 南知意将手拍在月无暇肩上,一字一句,淳朴赤诚:“我们信你,因为你姓月。” 祭司的大人的月,他们辉月宫的月……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沐浴在月光恩泽下,这一点千年万年永不会改变。 第八十四章 瑶光 (一) 离开顾凉之后,月夕直接使用缩地成寸,遁走千里之外。 可她却遭到了沧澜修士的追杀。 原因竟是他们认为她是顾凉的妻子。起因就是有人早上在云镜山下看到她和顾凉在一起赶集。 活鬼顾凉已经成为了整个沧澜修士界挥之不去的梦魇。他们恨顾凉残害他们的亲人同门,可他们更畏惧顾凉高深的灵力和残忍的手段。 顾凉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得他们无法喘息,望而生畏。可心底的仇恨和对亲人同门的愧疚,却让他们不得选择与顾凉敌对。 仇恨且恐惧,贪生惧死的本能让他们不敢直面顾凉。所以她这个所谓顾凉的妻子就成了他们最好的报复对象。 他们不会管她是否真的和顾凉关系密切,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发泄仇恨的对象,尤其是这个对象看起来软弱无害,还是顾凉的身边人。 所以从她离开云镜山之后就一直遭遇到沧澜修士的各种袭击。他们把平日里不敢骂顾凉的污言秽语,全都骂到她身上,动起手来也是狠辣卑劣。 然而就在她快要决定动用禁忌力量的时候,却被一个女子救了。 那是个一身黑衣的女子,和墨雪松的黑衣凛冽不同,眼前的女子浑身上下被黑色遮挡的密不透风,仅留出一双死灰的瞳孔,她的背上还背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婴儿生的白皙可爱,此时在女子的背上睡得正是香甜。 “瑶光剑,你是冷瑶光!” 追杀月夕的沧澜修士们不由大骇。 而冷瑶光三个字也让月夕微微惊诧。相传南境上宗门瑶光宗一夕之间惨遭邪祟灭门,而那灭门的邪祟赫然就是变成尸煞的前任宗主冷瑶光。 而眼前的女子虽然黑衣遮身,头戴斗笠,可身上依旧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怪味。那是脂粉的香味和尸体腐朽的尸臭混合而成的味道。 只是没有人会想到身为南境修士的冷瑶光,此刻却来到了沧澜境内。 剑光若电,灵力压人。这便是冷瑶光给在场所有人的印象。 “不要过去,那个冷瑶光邪的很!瑶光宗那么多厉害的修士都被她屠杀了个干净。我等想来也不是她对手。还是趁着她凶性未发之前,离开要紧!” “喂,冷瑶光,你如今已是死人一个,我们不与你计较。但是你救的那个丫头,她是顾凉的女人。你十年前命丧于顾凉之手,十年后又被他从坟墓挖出,屠戮宗门。你当真要救他的女人?” 沧澜修士们喊完话,就以最快地速度离开了。在他们看来让顾凉的女人死在顾凉一手造就的邪祟手中,也算的大快人心。 果然,冷瑶光死气沉沉地看向月夕,“你是顾凉的妻子?” 月夕摇头,“不是。” “顾凉当年害我被百鬼嗜身,如今更是让我死不安息,鲜血累累,我恨他。” 月夕心有戚然。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被打扰的亡者。 “你知道我师兄死的时候对我说什么了吗?他靠我的怀里对我说,他恨我的复活,他就是生生世世都不会原谅我。可你知不知道,师兄他以前明明是最爱我的呀。” “我们是青梅竹马的师兄妹,他从小就把最好的东西给我。他为我受罚,为我摘果子,甚至有一次还差点为我丢了性命。” “我们是最好的师兄妹,亦是宗门里最受大家看好的道侣。我早早地准备好了嫁衣,他也指天盟誓,此生绝不负我。” “可是就在我们准备成亲的那一年,顾凉酿造了鬼祸,我和师兄率领宗门弟子前去除祟救人。我却为了救师兄,死于百鬼之口。” “我以为那种骨肉魂魄被生生撕裂的感觉已经是世间至痛。可我却不知,我复活后师兄的那一剑,才是真正地痛彻心扉。” 因为已经是具尸体,冷瑶光的声音不可能有什么情绪波动,可偏偏是这种死寂麻木的声音让月夕感受到了巨大的悲愤。 “我的师兄他最怕我疼了,他常说我疼,他的心比我更疼,可最后他却不顾性命地把长剑刺进了我的胸膛。而我的手上沾满了他的血。我想这并不算相爱相杀,至少我的师兄不爱我了。” “十年的时间,四十个季节的轮转,我不知道算不算长。我只知道在我死后,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立誓终身不娶的师兄,已经有妻有子。” “我不知晓他与旁人洞房花烛时是何等心情,亦不知他与夫人琴瑟和鸣时,脑中是否闪过我的样子。我只知他过得很好,继承了我的宗主之位,娶了如花美眷,十年内生了三个孩子。” “而这些原是我不必知晓的。什么人心易变,人心寒凉。我只需抱着他对我的爱死去便好。至少在我死掉的那一刻,我的师兄眼里心里都只有我一人。” “所以师兄说的对,我为什么明明都死了,却偏偏要复活。安安静静地做具尸体不好吗?偏要让我面对现实,不人不鬼的活着。我除魔多年,纵然有罪,却也罪不至受这诛心之痛!” 月夕感同身受地看向冷瑶光。人心的可怕与复杂,她早在百年前就已经领会。顾凉的母亲亦是如此。 不然她不会在怀上顾凉之后,就纵火烧了教坊司,造成自己已经身亡的假象。她宁愿毁容吞炭,做乡下浆洗的农妇,也不愿做侯府富贵的金丝雀。 她把自己最美好的形象永远地烙印在了顾凉生父的心中,所以即便是最后,他被顾凉复仇杀害的时候,也一点都不怨恨那个自己牵挂一世的女子,还声声呼喊着她的名字。 然而这并不是深情,只是人的劣根性。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失去的才是最珍贵的。 无疑顾凉的母亲做了最聪明的选择。而冷瑶光却看不透,她寄的希望越多,失望就越多,最后演变成了绝望。正如她复活之后,满心欢喜地回家和她的师兄团聚,得到的却是刺穿胸膛一剑,而永世不复相见的怨言。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师兄也许并不爱他的妻子?” 她虽然不懂情爱,但一个人如果真的在乎对方就不会让她受人非议。冷瑶光的师兄如果真的爱他的妻子,就应该带着她离开瑶光宗生活。 然而事实上却是他带着他的妻子选择了鸠占鹊巢,在冷瑶光死后,占有了她的一切。 “是的,她和她的一对女儿在危急关头被师兄扔出去挡灾,当场身亡,魂魄俱碎。那是个讨厌的女人,却也是个蠢女人。和我一样蠢。” 月夕虽对瑶光宗主夫人上位夺爱的手段不耻却也不知她竟是这般凄惨的结局。倒也真是讽刺。 第八十五章 瑶光(二) “你背上的孩子?” “是我师兄的儿子,和我师兄长得很像。我杀他父母亲人,灭瑶光宗满门的时候,正是他的百日宴。” “可他好像很喜欢你,在你的背上睡得很熟。” “那是他还小,等他大一点,知道什么叫灭族之恨的时候,他就会像他父亲一样举剑杀我了。” “就在那里!仙师大人们,邪祟就在那里!” 此时几个村民带着另一队沧澜修士赶了过来,指着冷瑶光就是愤恨不已。 一个妇人道:“就是她,那就是个邪祟。我帮她喂孩子的时候,风吹起了她的面纱,那脸上全是尸斑啊!” 一个村民指控道:“肯定就是她吃了我们村的婴儿。自己就是邪祟,还假惺惺地帮我们除祟!贼喊捉贼!” “她不是人!那背上背的肯定也是个小鬼。没准就是把我们村儿婴儿的寿命给那个小鬼了!仙师大人,求你们杀了她!给我们村的婴儿报仇啊!” “就是!可怜我那儿子生下才没两天就被这天杀的邪祟给偷了!我怎么对得起血崩而死的孩儿他娘啊!” “杀了她!杀了她!” “还有那个小鬼也一定不能放过!要一起杀死!” 面对村民们的声泪控诉,冷瑶光只是死气沉沉地解释道:“残杀村庄婴儿的是一名邪修。我已经就地将他诛杀。超度了枉死的婴灵。你们不能冤枉我。” “冤枉你!” 一个修士轻蔑道:“你身为一个邪祟也配谈除邪超度之事,简直笑话。如今宗门安排历练。就拿你开刀。师兄弟们上,杀了她,咱们这次的考核任务就算完成。” 话音一落,各种术法法宝不要钱似的就朝冷瑶光轰炸而去。他们是大宗门的弟子,此次外出就是师门的历练考核。 他们才不会管冷瑶光是不是真的杀了人,她只要是邪祟就够了。 然而这些术阶的修士哪里会是冷瑶光的对手,仅仅只是一剑就吓得败退逃走。而那些指证她的村民更是吓得面如土色,连逃跑都做不到。 冷瑶光用剑挑起指正她那妇人的喉咙,“我再问你一次,你当真觉得你们村的婴孩是为我所杀?” 妇人吓得抖如筛糠,可骨子里的偏见却乃是驱使她点了点头。 就在村民们认为妇人必死无疑的时候,冷瑶光却带着月夕冷冷离开了。 在他们看来,邪祟不杀他们不是因为邪祟慈悲,而是邪祟已经有了足够的口粮,就是那个看起来胖乎乎的,脑子不太聪明的千金小姐。 湖边水草茂盛,点缀繁花,天边已经泛起了云霞。 冷瑶光将背上的婴儿交给月夕抱着,自己则静静地矗立着,眺望天边。 终于她揭开了自己的面纱,如那妇人所言她美丽的面孔上已经布满青紫的尸斑了。 作为一具尸体,冷瑶光已经开始腐烂了。当她彻底腐烂成一具白骨之后,无处安放的残魂就会彻底泯然于天地之间。 “你没有错,错的只是人心。人心的复杂与偏见,是这世上最伤人的武器。” 通过先前的那些村民,月夕知道冷瑶光一路来做了很多除邪安民的好事,所谓持恶鬼身行圣者事,大抵就是如此。 可是因为她的身份,她所作那些事不被世人接纳,甚至恶意揣测,到头来得到的只有畏惧和唾骂。这对坚守本心的冷瑶光很不公平,却无可奈何。 因为于世道而言,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异类。 “不,我错了,错在我不该复活。阴阳殊途,我却要强留世间,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月夕道:“你的师兄他不爱你,也不爱他的妻子和孩子。” 冷瑶光平淡道:“我知道,他只爱他自己。” 她脱下黑色的外袍,露出里面血色的衣衫,沐浴于光照之下。 她最大的悲哀就是对人心寄予希望,最后却为这希望所伤。偏她却如此执拗,不肯接受现实,到最后只能被伤得遍体鳞伤。可即便到了这个时刻,她对师兄还是不能释怀。 冷家的人一辈子从生到死只会爱一个人。她爱师兄,即便他背叛她,要杀她,生命的最后诅咒她,可她对他的爱,就如醇厚的烈酒,从未改变。 然而当深厚的爱等不到对等的回报时,一切就只剩下恨。恨是个可怕的东西,给人力量去毁灭,同时也毁灭自己。 她不后悔百日宴上的那场屠杀。可罪孽就是罪孽,瑶光宗几百年的清名都毁于她一人之手。她不可饶恕。彻底的死亡才是最好的赎罪。 “你知道吗?我已经好久没有看过这么美的云霞了。沐浴在阳光下的感觉真好。” 夕阳的余晖之下,冷瑶光的身体在加速溃烂。可她那双呆滞发散的眼睛如今却仿佛有了神采,那是夕阳映照的颜色。 月夕为冷瑶光感到伤感。可她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同样都是被迫复活的异类,同样都背负着他人的生命。冷瑶光的路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而她的路却不知要前往何方。 “谢谢你陌生人,你是我死亡之后,唯一的朋友。谢谢你陪我看这么美的夕阳。最后我想请你帮我替云书寻个好的归处。” “云书?” “嗯,他是我师兄的儿子却不能随他的姓,我杀他满门,他更不能随我的姓。云卷云舒,花开花落。我愿他此生不论顺境还是逆境,都能坦然面对。” 更有云中锦书之意,这点冷瑶光没有说出口。事已至此,她本该没什么放得下放不下了的。可那段美好的恋情,她终究割舍不下。就以这个名字纪念和埋葬吧。 “很好的名字。我会替他寻个好归宿。” “很好。那么最后再让我好好欣赏这夕阳吧……” 冷瑶光痴痴地看着天边的夕阳,身体作尘埃散去,最后只留下一把瑶光剑。 月夕接住一把冷瑶光散碎的魂灵,将瑶光剑就地掩埋。 她并不打算将它交由这襁褓中的小婴儿。只希望小婴儿能与上辈仇恨分割开来,长大后能够真正地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这也是冷瑶光所希望的。 月夕抱着婴儿,一手将冷瑶光的残魂装进今日集市上新买的鸳鸯荷包中。这荷包原是一位姑娘赠与顾凉的,顾凉不收,就强行赠到了她手上。如今看来算是派上了用场。 月夕抱着熟睡的婴儿朝云镜山的方向而去。毫无疑问,顾凉这次赢了。他用冷瑶光成功地把她逼了回去。 第八十六章 诱 月夕回到云镜山的时候已经日暮渐黑,首先是厨房,其次是大厅,她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房前屋后都没有找到顾凉的身影,除了他的卧房。 月夕记得顾凉说过他的卧房就在自己隔壁,便迅速找去。 只见卧房的门虚掩着,飘荡着若有若无的烟气。 她记得顾凉说过今天要熏腊肉来着,却没成想地点居然是在卧室。 “顾凉!” 月夕推门进去,瞬间惊得不知所以。 此时的顾凉哪里是在熏什么腊肉,而是在沐浴! 只见他青丝披散,着了一件敞开的白色中衣,裸露的胸膛上面还有滴滴水珠缓缓下滑。顾凉正低头不知是松还是系着裤带,旁边是水雾缭绕的浴盆。 “呦!胖丫长本事了,居然学会偷看男人洗澡了!” 偏顾凉又是个不知羞耻的,见月夕走了进来,竟然扯着嗓子调笑。 那种笑容不是月夕记忆中的阳光明媚,反而带着丝丝说不出来的邪气,似要摄人魂魄。这个时候的顾凉和平常相比很不正常。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上身了。 “瞧你,把眼睛闭上做什么。你要看我大大方方地脱给你看就是了。想看哪里就看哪里,随便看。当然你要想动手也不是不行。” 见月夕闭上双眼,顾凉却不退反进。 面红耳赤的月夕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顾凉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脸上。偏她整个人就如入定一般,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不知廉耻这件事,顾凉是非常在行。谁知道她一动手会碰到什么。纵横修士界这么多年,她就没有如此兵荒马乱过。偏却遇到顾凉这般没折。 “不知廉耻!” 月夕会的骂人之话不多,不知廉耻就是其中一句。 她如何都想不到怎么会有人似顾凉这般无耻,公然袒露身体于人前,反而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啧啧,说我不知廉耻。我不知廉耻又如何。今天呀,说破天去,都是你祭司大人偷看我顾某人洗澡!” 顾凉故作可怜道:“如今都这般明目张胆地偷窥,我眼盲借住在辉月宫的时候,还指不定被如何看呢。我的一世清白啊!都被毁了呢!” “是说我混到这么大年纪没有姑娘肯要我呢。哪家的好姑娘会要一个残花败柳的男人呢。我冤枉啊!我还是纯阳之身呢!” “你祭司大人害我顾某人成为一个无人问津的老光棍儿,你必须对我负责,嫁给我,给我生孩子。” 顾凉倒打一耙的本事的确厉害。明明是他当年跑出去闯祸,害的她名声扫地。 现在却说是她误了他的锦绣良缘。也不想想,他顾凉能有什么名声可言。 月夕心头一震,冰冷道:“你知道我?” 所以从一开始顾凉就认出她来了? “可不,我之前在辉月宫换衣洗澡的时候,就时常觉得有人在窥我肌体。可寄人篱下,我哪儿敢声张呀。今日可算是被我抓个现行了。” 顾凉的语气就似个委委屈屈的小媳妇,言语间却不由地带着股媚态。 听得月夕又气又羞,“你从一开时就认出了我,却佯装不知,戏耍我许久。” 看她窘迫的样子,顾凉一定很开心吧。他就是她命中注定的冤孽,专为祸害她而来。她过得越不好,他就越心情舒畅。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就是违背对初雪道长的承诺,也要在路边狠狠地踹上顾凉几脚,绝对不会做出把他带回辉月宫的蠢事。 “瞧祭司大人这话说的,我的祭司大人别说披着一层皮,就是披着千儿八百的人皮,我都认得。” “至于戏耍什么的,说的那么道貌岸然,其实还不是你祭司大人心甘情愿。不然见面的时候,你就大可以和我翻脸,大家干上一架。不过结果吗,是你被我铁链锁回家。” “当初的魂丸也是你给的?” 她一直都奇怪是谁会将珍贵的魂丸赠她,偏太子只有一个牙挺白的线索。不过当时,她的确听到了清音铃响的声音。 如果给她魂丸的人真的是顾凉的话。可他为何要那般做,诛心吗? “嗯呐,这世上除了我谁又待你那般好。味道不错吧,我这里还有很多。这次你是想要包在包子里,还是放在饺子里啊?汤圆也行。” 顾凉笑道:“对了,花灯也是我给你的。喜欢吧,我看你一直提溜到客栈。” “你从梦蝶镇开时就一直跟着我?” “不然呢,你以为你次次都能躲过风拂衣手下的追踪?风拂衣和我算是故交。现在他手下的那些人跑了回去,他肯定知道我两穿一条裤子。” “你以为你还可以回去继续当他的乖宝宝?想必你也察觉到了,风拂衣那个人,可并非是表现的那么简单。夺舍他的宝贝闺女,他杀你都是轻的。” 月夕道:“瑶光宗的事也是你做的。” “是呢,炼魂丸也是需要材料的。只可惜那瑶光宗里的人没什么可用,尤其是那瑶光宗主,乌漆嘛黑的灵魂跟煤球一样。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这样光着和你讲话真的好吗?虽然我是不介意的啦。” “姐姐,眼前风光无限好,你就睁开眼看看我嘛,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过是一具没穿衣服的皮囊罢了,你且张开眼睛看看,不吃亏。” “我可是记得,你花灯会的那天夜里可是逼着那个傻冒太子差点自杀保清白的。” “现在放着现成的,不要钱的极品在身边,你确定不仔细欣赏欣赏,都是一百多岁的人了,矜持什么呢,想什么就做什么喽。” “放心,这是我们的闺房之乐,我不会说出去的。” 顾凉言语撩拨着,一句话比一句话让人脸红心跳。 第八十七章 挑破 月夕真的气到不行羞煞不已。 那夜被月无暇点醒之后,她意识到男女有别羞愧不已,现在又被顾凉说出来讽刺,简直就是羞到无地自容。 这眼,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睁的。 她怕会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景象。毕竟顾凉从来不懂什么礼义廉耻。 小样儿,死闭着眼睛就行了,我还治不了你? 顾凉邪笑着,低头就要去吻月夕的眉间。 月夕感受顾凉前所未有的靠近,直接往后一退,竟直接睁开了眼睛! 可眼前的顾凉那里有之前衣衫不整的样子,此时的他一身雪白道袍,青丝用玉簪一丝不苟地绾起,俨然是云镜宗的装扮。 他竟然换回了云镜宗的衣服…… 月夕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年轻道长,仙骨风姿,神采飞扬。 也许,这才该是顾凉本来的模样。 月夕脸颊微红,微微庆幸,顾凉戏弄人归戏弄,但终归还是有底线。 然而下一刻顾凉就让她失望了。 只见他风情浅笑道:“祭司大人,为什么你的表情看起来很失落,难道是没有看到你想看的风景吗?” “你呀,就是矫情,假清高,让你看的时候,你不看。现在人家把衣服穿好了,你又后悔了。 “不过现在把我这身道袍撕碎也不算晚哦。放心,任你搓扁搓圆,我是不会反抗的。毕竟你想我,我也想你呀。美色当前,良辰美景,不解风情,可是不好。” 月夕窘迫不已。 以顾凉的灵力绝对不可能被什么邪祟附体,那么只剩一种可能,她突然的闯入,使他动了情欲。而且他自己也说过,这一百多年来,自己还是纯阳之体。 她拿不准顾凉的心思,只是警铃大作。 “顾凉,你曾趁我不备,挖了我的眼睛!你我已是仇敌,如今重逢,哪里来的面目对我这般嬉皮笑脸!” 月夕冰冷的打断顾凉的调戏,不然继续下去他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恬不知耻的虎狼之语。 “我面目就在这里,你来摸嘛。” 顾凉直接将脸媚笑着凑到月夕面前,月夕再次后退。 就这样一个步步紧逼,一个警惕后退,最终还是顾凉打破了僵局。 他笑道:“好了,不过逗你一逗,怕什么。瞧瞧你,缩在墙角的样子,就像是一只濒临绝境的偷米老鼠。我又不会真的吃了你。我说过,我对你现在寄居的身体一点兴趣都没有。我用情很专一的,只喜欢你,你的身体,你的魂魄,缺一不可。” “顾凉!” “好啦,我不过说个情话罢了,至于这么疾言厉色吗,真是小气。” “我知道你祭司大人还在气我当年的挖眼之仇。可你也不想想,当年你治好了我身上所有的伤,唯独这一双眼睛迟迟不肯予我,害我只得当个可怜的瞎子。” “你不肯将别人的眼睛换给我,我就拿你的代替,很公平啊。你眼里的人太多,管的太多。瞎了,对你未必来说是坏事。” “嗯,我承认,我有嫉妒的成分。你眼里若不是只有我一人,那你要那眼睛何用。” 顾凉明媚笑道:“对,我就是自私恶毒。我就是讨厌别人抢走你的目光。你瞎了,就再也看不了别人了。” “呵呵,退一万步说,若非我当初未雨绸缪挖掉你的眼睛,祭司大人你可就真的死得渣都不剩了。所以你该谢谢我才对啊。” “诡辩,无耻!” 月夕从未见过顾凉这般恶毒的光明正大的人。 这种人,好似处处以自己的利益为先,却从来不会心怀愧疚,更不会认错。 可笑,她之前还觉得他可怜。不管顾凉本性如何,而今的他,早已只剩扭曲,披着人皮的活鬼用来形容他再恰当不过。 也罢,一双眼睛还初雪道长对莲倾的救命之恩,她和顾凉两不相欠。 顾凉将月夕的情绪看在眼里。 战场偷袭之事,是他对她不住。 可他只要一想到,那双美丽的眼睛在为另一个男人哭泣,就压不住心底的狠意。 那个男人活着的时候一直都抢占她的目光,甚至死了,还在试图占据她的心。 那他呢,他又算什么!明明他对她的爱,一点都不比那个男人少。 就因为他是人人唾弃的活鬼,她就忽视他,冷落他,拿他当空气。 他讨厌那双只会忽视他的眼睛,恨它在为别的男人流眼泪! 他恨,很恨! 是了,他就是嫉妒地发狂。可他也悔! 他那天明明只是想带她离开战场的。他本意并非是要伤她。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她,就如同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下手,屠戮师父师门! 是的,那一天,他又再次失了控。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竟亲手挖掉了她的眼睛。 挖眼之痛有多痛,他再清楚不过。 当他意识到她血淋淋的眼珠,出现他掌心的时候,他自己都被吓到了! 他当时明明是要拉开她的,却变成了偷袭挖眼。 要是早知结果,他就该自断双臂,做个没有手的残废,也好过去伤害她。 呵呵,他那么坏的人呀,果然注定只能做恩将仇报的毒蛇,即便身不由己,可做了就是做了! 他不会狡辩,更不会不敢承认! 是了,他就是那么嚣张,恶毒。 挖眼之仇注定会成为横在他们之间的刺,留的越久,他们之间的伤口越化脓。 既然这样,那就一开始挑开! 没什么可回避的! “瞧你,祭司大人,我挖了你一双眼睛。大不了把现在眼窝里的这双招子赔给你当泡踩。反正我当瞎子有经验。大家一来一往,还是好朋友嘛。” 顾凉握住月夕的手指就要朝自己的眼睛戳去。 月夕与其僵持。 “我要你的眼珠何用!放手!” 既然已经把眼睛当作初雪道长医治莲倾的报恩,她也就没有什么可憎恨的,用不着要顾凉以眼还眼。 顾凉嬉笑道:“不嘛,我偏赔给你呢。我赔给你,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消了气,心中对他的印象就能好上一分吧。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她虽然面冷如霜,可最垂怜还是瞎子的他了。 如果当一个瞎子,就可以慢慢让一切回到最初,那么也不错。对不起三个字,他说不出口,他怕她觉得他假,会对他更失望,那么就用实际行动来表达他的歉意吧。 他瞎了,她一定会再度怜悯他的,哪怕他是赎罪呢。比起黑暗,他更怕失去她的垂怜啊。 “混账!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般轻贱你的身体,可对得起,为你而死的阿娘!” 娘! 顾凉的心抽疼了一下,眼前似乎浮现起母亲丑陋但温柔的脸庞。 月夕冷冷抽出被捏疼的手指。 她看得出来,顾凉幼年的遭遇和师门灭门时受到的刺激,多多少少让他的精神也产生了问题。他漠视别人的生命,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看重,这不是潇洒,是病态。 他的母亲、师父,都希望能把他从泥泞中拉出,他这样轻贱自身,着实令人失望。 谁给他的权力,让他那么做! 就在此时一阵响亮的婴啼声响起,声音的来源就是月夕的卧房。 “云书!” 第八十八章 恶魔奶爸 两人朝哭声的方向赶去,只见床上的婴儿此时正哭得凄厉。 顾凉此时也恢复了正常,就好像一切都未曾发生。他生来脸皮就厚,这样的转变,对他而言一点都不生硬。 “行呀,祭司大人,出趟门儿就给我带个孩子回来。有那功夫,我们自己生不好吗?” 不理会顾凉,月夕直接将床上的婴儿抱起,笨拙地哄了起来。可她哄孩子的动作实在太过笨拙,以至,她越哄,婴儿越却哭得变本加厉。 按理说,顾凉的住处厉鬼邪祟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婴儿不该受到惊吓。可现在他却哭得撕心裂肺。 “老太婆筛糠呢!” 顾凉嫌弃看向月夕,“你那般摇,这崽子就是不哭死,都得被你活活摇死!让我看看。” 月夕抱着婴儿,戒备森严地看向顾凉。她才不会相信顾凉有那么好心。 顾凉气笑了:“怕什么,我再恶毒,也不会当着你的面儿生吞了他。他一直哭,声音都哭哑了,不得好好检查检查。我虽然不是老妈子,但也算在山村里长大,还是见过小孩儿哭闹的。比你这个没用的女人强。” 月夕小心翼翼地把婴儿递给顾凉。对于哭闹不止的婴儿,她是真的没有任何办法,这个时候只能寄托希望在顾凉身上。 顾凉把婴儿接了过去,抱小孩儿的手法比月夕要好上许多,掀开襁褓一看,瞬间皱眉,全是嫌弃,直接把婴儿粗暴地放回了床上。 “我说怎么一股子骚气,尿了!” 月夕有些手足无措,“尿……那怎么办?” “他尿都尿了,能怎么办?换尿布呗!” “那你换啊。” 顾凉一脸嫌弃,“开什么玩笑,这又不是我儿子,我凭什么换!脏死了!” “你不换,那我换?尿布,尿布,顾凉你有尿布吗?” “我孩子都没有哪里来的尿布!把这崽子扔出去喂鬼,和他死掉的爹一样,一了百了,清净。” 月夕冷冷地挡在婴儿面前,“你敢。” 顾凉笑道:“你以为我是谁,我是十恶不赦的活鬼!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扔个小孩儿,再简单不过!” “就因为他非你骨肉,你便残杀于他,如此杀心,实在可恶。” “你祭司大人不负责任四处乱捡婴孩,却要我去换尿布,实在可以再道貌岸然一点。” “可怜啊,刚才还和我吵架,口口声声骂我无耻,现在又把我当牛做马的使唤。真有你的,祭司大人。” 月夕被顾凉说的理亏,“那你去将尿布找来,我来换。” “你以为你是谁,呵,我顾某人天生苦命人,这种脏事,我来做。” 顾凉直接变出一块棉布,朝躺在床上的小婴儿走去。 “转过去,不准看。这是个男的。小心我阉了他。” “嘶!” 月夕紧张道:“怎么了?” “怎么了,你给这小崽子吃什么了。这么多尿,我刚给他襁褓掀开,又是一泡尿给我滋过来。如果不是我躲得快,铁定被他尿一身。” “你说说你就是给我捡个王八回来我也认了,你捡小孩儿。你们串通好了整我吧。” 虽然嘴上抱怨,但顾凉给小婴儿换起尿布来十分仔细温柔。月夕远远地望了一眼,至少,她做不到那么好。 待顾凉给小婴儿将尿布换好,又换了干净的襁褓,原本哭闹不休的婴儿渐渐就安静了下来,可是没过多久,就又哭了起来。 “又尿了?” “没尿,也没拉。应该是饿了。” “你去做饭。” “祭司大人,你魂魄残缺,脑子也残缺呀。那么小的婴儿能吃米饭?得喝奶!” “奶?什么奶?” “什么奶,人奶啊!” 月夕似是想到了什么,不自然道:“你喂。” 顾凉笑道:“你搞清楚,哺育婴儿,那是妇人的事。我是男人,喂不了。你如今一马平川,未做人妇,也不行。” “我不管你想办法喂。” 正如顾凉所言,她一个清白女子根本就没有喂养婴儿的能力。 “行啊。就当提前是给咱儿子做训练了。反正他将来出生,也没奶吃。” 月夕:“……” “胡言乱语!” 她怎么可能和顾凉孕育孩子,而且她的孩子怎么可能没有吃的! “好了,不逗你了,再说,你又要生气了。” 顾凉意念一动。一个幽魂奴仆就战战兢兢地跪在了地上。 “去,把这崽子抱走,给他找一个好点的活人乳娘,仔细将养。若出半点差池,唯你是问。” “是,大人。” 月夕阻拦道:“你要把孩子送走?” 顾凉道:“是给他找个能照看的乳娘。婴儿事最多,你我像是能照顾的料?你若要看到时候随时能去看他。留着这婴儿倒也算是个人质。你祭司大人要是敢撒丫子跑路,我就先拿这个小鬼试问。” 顾凉的话在理,月夕也不再阻拦,只是喃喃道:“婴儿真的那么难照顾吗?” “果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祭司大人啊。人类婴儿和小树苗一样脆弱,吃喝拉撒都是小事,一个照看的不好,直接夭折的也不少。所以照看婴儿,是最脏最累的活,没有之一。” 月夕忆起莲倾的面容。若真如顾凉所说照顾婴儿是件十分艰难困苦的事情。那么当年还同为孩子的莲倾是如何把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养育照料,一面躲过腥风血雨地追杀,一面将她送到帝京的。 他所付出的艰辛又该是多少。然他从不提及,只默默地站在她身后。婴儿时期的记忆记不起来,可莲倾的怀抱大抵是温暖的吧。如今她却是一个人面对这残酷的世间了。 顾凉很讨厌祭司露出这般伤感且怀念的表情,他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她的脑中绝对不是在想自己。 从重逢到现在,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没有喜悦和憎恨,那种淡漠的眼神就好似看路边的杂草。 偏只有他逗她一逗,她才会露出些别的表情。可见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他的存在。这样极度不平衡,他就有些控制不住内心的暴虐,连带着笑容也更深邃了。 第八十九章 聚灵往生 “啧,祭司大人特地跑回来找我顾某人,不单单是拜托我给你捡回来的孩子找个乳娘吧。你腰间那破荷包装的东西再不弄可就要彻底散了。” 顾凉的声音让月夕回了神,取下腰间的荷包道:“这里面装的是冷瑶光的残魂。她溃散的速度实在太快,我也只能留下这么些许,以我如今的能力,没有办法替她超度。她这一生太苦,我想请你把她送入冥界,让她可以有个崭新的开始。” “哈哈哈……笑死人了……众所周知,我顾某人只有杀人,哪里来的救人之说。你让我超度,如果灰飞烟灭也算超度的话,那也行。” “顾凉,冷瑶光是因你而死!” 她若真有半分办法也不会转回头来求顾凉。 顾凉那道袍如雪的样子和记忆中仙风玉骨的初雪道长重合在一起,月夕的内心始终不能接受,慈悲宽厚的初雪道长会教出这么一个魔鬼的弟子。 “你凭什么说死亡不是新生?令人惧怕的鬼,有时候也会是别人朝思暮想的人啊。” “如果她师兄对她能够始终如一,如果她身边的人能够对她多一些包容和理解。她就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真正害死她的,到底是我顾某人呢,还是那些龌龊的人心?” “再说了这世上我杀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个个都要我超度的话,我超度个百八十年也超度不完啊,我还当什么邪修,直接摆摊子给人挨家挨户地做法事算了。” “你祭司大人的慈悲为怀,凭什么要我顾凉来买单。你以为你是我的谁?” 顾凉突然低下头目光灼灼地对视着月夕,似乎要将她的魂魄给洞穿。 “我不是你的任何人。我管不了你任何事。但我依旧想请求你救救冷瑶光的残魂。作为交换,我以后可以答应你的一个要求,前提是你不要太过分。” “对不起,祭司大人,你的交易我不接受。” 顾凉冷笑道:“我以为你经过之前的背叛,再世为人,可以改掉你之前同情心泛滥的坏毛病。看来还是积重难返。你要知道你只是一个人,你能够管好的只有你自己,什么洪水滔天,生灵涂炭,跟你没有半文钱关系。” “一个人最重要的顾好你自己。初雪是,你也是,真不知道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脑子是不是有什么大病。真想掀开你的天灵盖好好检查检查。” 月夕没有反驳顾凉,“你说的这些我知道,别的不谈,冷瑶光,我是一定要救的。” 冷瑶光的遭遇,就像是她的镜像。同样的意外复活,同样的不甘世道。 与其说她想要救冷瑶光,不如说她想从冷瑶光身上看到一点希望。 顾凉说的对,她就是这般矛盾和讽刺,再世为人,本以为不会再为这世上的一草一木所牵挂,可还是会忍不住重蹈覆辙。一个被世道抛弃的人去同情另外一个人,这大抵就是同病相怜了。 “你既然执意要救,那还说什么。” 顾凉一把扯下月夕腰间的荷包。 我的傻祭司大人啊,你和冷瑶光可不一样。她被人间抛弃,而我永远都不会放弃你。 “你……” “祭司大人,去真正的云镜山看看吧。那里的风光比这里的美。” 顾凉轻笑着,眼神竟充满了眷恋。细细想来他也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少年。只是比起之前在辉月宫的柔弱,露出了獠牙。 偏这锋芒毕露,又让人生不起讨厌。顾凉本身就带着极具的欺骗性。 穿过茂密的森林,悬崖边的风景格外美丽。 虫鸣、鸟叫,点点的绿光,仿若漫天的繁星,那并非萤火,而是魂魄的碎片。数不清的魂魄碎片漂浮在空中,谈不上阴森,倒有种别样的凄丽。 站在山崖,朝远处眺望,依稀可见烧焦的残垣断壁。那是云镜宗的遗址。不见往日风貌,只见苍凉凄怆。 顾凉袖手一挥,漂浮在空中的魂魄碎片产生了轻微的震动,连带着手中的荷包也起了反应。 属于冷瑶光的魂魄竟然拼接在一起,慢慢地汇聚成了冷瑶光的模样。 只是此刻的冷瑶光目光呆滞,身形极为透明,似乎一阵微风就会将她吹散。 “冷瑶光的三魂。” 粉碎魂魄简直将人灰飞烟灭的做法,若顾凉单单只求控制,又何必采用这般歹毒且不讨好的方法。 她之前请顾凉救冷瑶光,也只是觉得顾凉常年研习邪术,修为高深,关于修补魂魄方面,自有他的一套。可没曾想,他竟然如此极端。 也是魂魄既碎,尸体也是具躯壳,断生不起反抗之心,可以从根本上杜绝被反噬的可能。只是这办法着实阴损。 更令月夕惊讶的是,他那手修补魂魄的功夫,熟稔到可怕,要知道即便是她当年也做不到如此轻松。 一个可怕的猜测出现在月夕脑海里。她实在是不希望自己再继续想下去。 “三魂带着些许七魄,虽然转世之后,会存在着些许残缺,但总的来说影响不大,若有机缘,残魂能得以修补也说不定。” “看在祭司大人的份上,我就送你一送。” 顾凉拔出腰间的杀生剑,凌空一剑就破开了冥界的大门,沿着大门生长出来的是朵朵血色的曼珠沙华,那是亡者的接引之花。 冷瑶光的残魂跟着曼珠沙华的指引呆滞地朝大门飘去,随着大门的轰然关闭。 至此她算是入了冥界。三世镜前,因果立断,剩下的顾凉便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