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生六记之上古遗密》 第1章 白珏柬 “飒飒!”共工连敲门都忘了,直接推门而入,对着我的后脑勺就是一掌,“别消沉了,不就是失恋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幽幽转头看着他,咬牙道,“姜共工,你找死吗?” 知道我失恋了,还敢来戳我伤口,还一巴掌下去,坏了我刚写好的一卷帛书。 我用袖子一把擦掉了脸上的墨,祭出我的疾风银谷扇,共工立马从身后拿出一坛百花酿,对着我举白旗投降,“我认输,别打了!” 我接过百花酿,打开盖子一闻,“藏了许多年了!” “这可是我那儿最后一坛好酒了,送给你,当做是赔罪。”共工就跟个百宝箱似的,又从袖子里拿出一本白珏柬来,“我今日来,不单是来赔罪的,还是来恭请司史您大驾的。” 我瞥了一眼,不感兴趣,“怎么,你又跟哪个漂亮的女司职有一腿了?又要来一次山盟海誓和生离死别的戏码了?” 我和共工一样,是天朝仅剩的三大神只之一,和其他的司职不同,我们拥有的是无尽的生命。所以对于共工来说,最大的麻烦就在于,我和阿淼都不愿意将就他这个臭男人之后,他永远无法拥有和世人一样的,白头偕老的承诺和浪漫。 而阿淼,就是我失恋的对象。 在无尽的生命里,共工已经成亲了五次,但是每一次都不得不亲手送走他的爱人,这样的爱情,我看得心酸,却也羡慕。 “不是我成亲,你放心好了。”共工努了努嘴,“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但打开之后,我就明白了共工想要干什么,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好心,“七夕宴?不去!” 七夕宴,顾名思义,就是七夕时候的宴会,也是天朝男女司职们互相表(勾)白(搭)的好机会。当然历经了万年历史之长的七夕会还是出不少的怨偶和佳偶,其中着名的有司牛和司织,还有共工和他的某位前任。 “为什么不去啊?”共工绕着我转了一圈,“不是我说你啊,这人,额不,神,她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我反唇相讥,“难不成要跟你似的,到处留情?” 共工“诶”了一声,“瞧你说的,我的意思是,你去看看也好。这说不定就遇到真爱了呢!” 呵呵,我就静静地看着他,不想说话。 我转过身去,共工却追着我,索性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去,去。往年你不去也就罢了,今年可是司上亲自给你下了请柬的,据说今年是把有地位有身份的司职都请了,不说别的,你去看看热闹也好啊!” 听到这里,我倒是来了点兴趣,如今这位琅琊司上可不是个喜欢折腾的,忽然折腾了这么大动静,可不会是小事情,“怎么了?” “我听说,大约是想要册立继承人了。” 我愣了愣,掐指一算,也对,琅琊在位已经三百余年了,从天朝司职们的角度来说,也该是退休的时候了。 共工继续追问道,“诶,你还没说,那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 “阿淼去吗?” “他,还在闭关呢!” 我略想了想,“你把白珏柬放下,去不去,我再想想。” “行!”共工立刻就把白珏柬给我放好,“到时候我来接你,咱们一并走。” 共工走了之后,我靠坐在紫云殿的飘窗上,从上往下望去,我还能看到隔壁醸馨宫里的情形。 那里没有人,也没有任何动静,和紫云宫里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 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想要看什么,只是回过头来看到桌案上的白珏柬,忽然心里有了个决断,也许我也该放下了。 第2章 七夕会 今年的七夕宴果然是不同凡响,很多年前我也是参加过一次的,也是那一次,共工和他的某位前任喜结良缘。那一次的宴会,远不如今天这一场的热闹隆重。 但我一个人其实也挺没意思的,歌舞我向来不在行,看了也是白看,那些男女司职们眉来眼去,对于我这个还在失恋期的司史来说,也是莫名心塞。而整个宴会,只有我和共工的地位最高,被安排在琅琊司上的下首,格外寂寞。 共工又不知道死到哪里去勾搭女司职去了,只留我一个人应付着一批又一批的敬酒,待我放倒了一批又一批之后,也就只能一个人“对影成三人了”。 琅琊司上大约是看我比较寂寞,还刻意问候了我两句,“司史多年不曾出来走动了,今日的宴会可还习惯否?” 我看了琅琊司上一眼,不明其所谓,“司上这话问得奇怪,本宫若是不习惯,难不成还能现在走人不成?” “司史可真是一如既往地幽默!还和当年初见司史的时候一样。” 我撇撇嘴,不觉得自己一如既往地幽默,只觉得和琅琊司上一如既往地谈不上话。 我自顾自地在喝酒,忽然,酒杯却被人夺了去,身边也多了一个人影,“飒飒,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嗜酒如命,这个习惯可不好。” 我抬头,对着身边的人笑了笑。下一秒就一掌招呼了过去,“臭离火,论辈分,我是你祖宗的祖宗;论资历,我是你的前辈;论咱俩的关系,你得管我叫师父。谁许你这么没大没小,直呼我大名的?” 离火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我从前就说过,我可不会叫你师父的。” 我收回了手,“这些年,在离海待着,功夫倒是见长了,脾气,一如既往地臭。” “还说我呢!两百年了,你还没嫁给司酒啊!” 我闷闷地又给自己灌了一杯,“哪壶不开提哪壶!连你刚回来都知道了,看来整个天朝都传遍了!”我叹了一口气,“我堂堂司史,居然被人甩了,真得太糟糕了。” 可是离火却笑了,“被人甩了?那可太好了!” 离火转向琅琊司上,“父君,我知道我要什么奖赏了!我要提亲,我要向紫云宫的司史提亲!” 我吓得差点没把手上的酒杯丢到他脸上。 整个七夕宴忽然安静了下来,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所有人的眼神都在我和离火之间来回打量。隔着空气我都能闻到弥漫在空气中的八卦之魂,仿佛在说,什么时候司火和司史两个人有一腿了。 “不是,我……” 我还没完话,离火就直接打断了我,“我走的时候你可就说过,如果两百年我回来了,你还没跟司酒成亲的话,换我来娶你。你可不能言而不信!” “我,我,我……”我结巴了半天都没说出了所以然来。 此时,还是琅琊司上见多识广首先反应过来,大笑起来,“好事啊!我儿终于开窍了。来来来,今日能促成好事,也是我天朝的美事。看来这七夕宴又要传出一段佳话了啊!” 司上此话一出,谁敢不附和,纷纷举杯恭祝我和离火。但半晌之后我才回过神来。 我这算是,被逼婚了吗? 第3章 过往尘世 我和离火认识在他还年少的时候,那时候的他还跟个小屁孩似的,脾气臭到不行。 那是快三百年的时间了,那时候琅琊司上上位还没有多少年,和冥朝的战争还在胶着,头疼得很,自然也没什么时间管这个唯一的儿子。 离火来的时候是大早上,我正要去找阿淼要酒,那动静差点没把醸馨宫给拆了,守着醸馨宫宫门的侍卫是被打得落花流水跑来跟我告状的。我走出宫门,站在庭院之中看见这个少年。 酷似共工的眉眼让我有些好奇,以为是共工的哪个私生子,打上门来要认祖归宗,便让人把共工叫来了认人。 结果离火一见到我就吼道,“酒淼人呢?” 我挑眉,“阿淼的大名也是你该叫的,哪家的小屁孩,这么不懂礼貌?” 被我教训了一句之后的离火有些讪讪,随即又梗直了脖子,“要你管!我才不管别的,你叫他出来,我要和他打一架!” 我觉得有些好笑,抱胸靠在一旁的大树上,“你要和他打架?你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传说中上古的司战,我就是要找他打架,你叫他出来就是了。” “不叫!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觉得这个小屁孩还挺好玩的,存心想要逗逗他。 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遇到这么好玩的小屁孩了。我身份摆在那里,一般不出门,一旦出门,必然就是为了大事,到了那时候,每个人看到我都是一副恭敬的模样,让我觉得挺没意思的。可以说,整个天朝,我没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不过眼前可能就有一个。 离火气得脸色涨红,仿佛是很不满意自己被我给忽视了一样,拿着手指指着我,“你,你不叫是,那我就打到你去叫为止。” 我觉得好笑,整个天朝连共工都不是我的对手,何况是那个不知天高的小屁孩。 “好啊。” 结果当然是不言而喻,一个还没学过多少年功夫的小屁孩和天朝第一女将的战争,不过十个回合就结束了。 离火被我打得鼻青脸肿,“我还没用力,你就不行了?这是教训你打伤了醸馨宫的侍卫,也是教训你仗势欺人。” 共工这时候就正好过来,“共工,你去把这个小家伙带走。” 共工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急道,“飒飒,你怎么还跟一个小孩子动手了?” “他要来打我的。”我对于共工这个家伙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表示很不屑。 反倒石小家伙很有骨气,“你叫什么名字?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打赢你的。” “好啊,我叫宣飒,不住在这醸馨宫,住在隔壁的紫云宫里,等你什么时候打赢我了,你才有资格去跟阿淼挑战。记住,以后不要让我听到你直呼他的大名,否则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我拍拍手把离火和共工给打发走了,后来我才知道离火是琅琊司上的嫡子,也是唯一的孩子。他自小丧母,父亲又难得有时间管教他,所以才成了这样的性子。 第4章 离火 我本以为共工告诉了他我的身份之后,我是不会再见到这个小屁孩了,但没想到没过两天,他就又来了。 我刚好躺在树上看书,却不防他也爬了上来,“那个,我,我,我要跟你挑战。” 我翻了个身,挥挥手道,“一会儿再说。”我在看《聊斋志异》,正看到精彩的地方,没兴趣和他打架。 离火却一把把我的书抽走,丢到了地上,我怒极,把他拎下去狠狠揍了一顿,然后丢出了紫云宫外。 至此之后,离火就像是跟我结仇了似的,每七天来找我一次来挨揍。每次都说自己有进步,但是我就从来都没有看出来他有什么进步了。 有一天我实在是被他弄烦了,他就跟阴魂不散似的缠着我打架。 于是我问他,“你为什么对于打败我这么有执念?” 离火正被我揍得躺在地上,“因为只有打败了你,我才能去打败司酒,然后我才可以上战场。” “你想去打仗?” 离火点头,然后又是一脸的懊恼,“我父亲说了,只要我能打败司酒,因为他是上古的战神,我就能上战场,前往离海,给我母亲报仇。” 我也听说过,离火的母亲是死于冥朝之手。那时候冥朝忽然攻击,攻占离海之地,想要抢夺离海之地,这一场战役来得突然,但也没坚持多久,最终被还是司海的琅琊司上给镇压了下去。但这一场战役还是死了很多人,其中就包括离海的母亲。 “可是我现在连你一个女人都打不过。” 我冷哼一声,方才那点同情的母性光辉瞬间被他这一句话击飞得一丝一毫都不剩,“怎么,打不过我很丢人吗?那我可告诉你,别说你了,就是你父君,哪怕是共工好了,就算联起手来,都不够看的。” 离火听了这话不免有些泄气,“你的意思是,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打赢你了?” 我点头。 他顿时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耷拉着脑袋,像极了当年司驯送给我养了一段时间的小狻猊。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他登时看着我眼睛发亮,“什么方法,你说?只要可以,我做什么都可以。” “也不用你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拜我为师啊!”我挑眉看他,“你拜我为师,我教你打仗的本事,虽然不能保证将来你是不是能打败我,至少你想要上战场是绝对没问题了,保证比你那父君还厉害!” 离火好像觉得我是骗了他一般,撇过头去愤愤不看我,“我才不要拜一个女人为师呢!” 我一掌拍在他后脑勺,“女人怎么了?” “女人,女人是用来保护的,可不是……” 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这家伙人还小,大男子主义的气倒是不小。 “不想拜我为师就给我滚蛋!” 整个天朝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入我门下,我还不肯,让你拜我为师,你还傲娇了。 于是,离火又一次直接被我丢出了紫云宫。 第5章 窃书 不过被我丢出去的离火也没有什么好下场,第二天就被他老爹,也就是琅琊司上拎过来给我赔礼道歉了。据说来之前,他还被他老爹揍了一顿。 琅琊司上恳请我一定要收下离火。我其实一点也不必买琅琊司上的面子,但是我觉得看到离火吃瘪的样子很爽,于是就答应了。 但是离火一听我答应了,立刻就跳出来反对,“我不给她当徒弟。” 琅琊司上气坏了,伸手又要揍这个儿子,我伸手就拦住了,“好啊,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想怎么打败我,好叫你父君松口让你上战场呢?” 他立刻不说话了。 半晌,他闷闷开口,“我不叫你师父,也不想给你行拜师礼,但我会乖乖听你的话,好好练武的。” 琅琊司上气得差点没把离火丢出去,“你!” 我笑了,“司上就别生气了,我觉得倒是可行。我紫云宫里缺个书童,你来不来?每天上午三个时辰,我教你练武,下午三个时辰,你给我当书童。其余时间,都是你自己的。你的俸禄就当做是你的束修,至于吃饭之类的事情,你得自己搞定,我可不会找人给你负责。” 离火一口答应下来。 “我这里从来没有宫女侍卫的,一切事情自己动手,我也不接受你带任何服侍的人进来。” “没问题。” 这么痛快,我倒是很意外。 于是离火就在紫云宫里住了下来。琅琊司上见我肯收下离火,恨不得拿出一切能表达的方式来表达他的谢意,于是紫云宫每个月的份例就多了三倍不止,但凡有进贡,司上都要先送一份来紫云宫,搞得我实在有些尴尬。 离火实在是很刻苦,每日除了下午三个时辰和睡觉吃饭时间以外,真的无时无刻不在练武。 我丢了一本书给他,“从今天起,你的书童时间不是用来给我研磨,你好好看书。” 他接过书看了一眼封面,“《孙子兵法》?为什么我要看这个?我是来跟你学功夫的,可不是来干这些没用的事情的。” 我靠在书上,瞥了他一眼,“没用?那你觉得什么书是有用的?” “武功秘籍。” 我差点没笑喷。 “你之前不是已经偷过紫云阁里的武功秘籍了吗?怎么样,有用吗?” 他又红了脸,“我,我,我,你怎么知道的?” “我的紫云阁里,除了秘术分阁之外,一共有三十六亿八千六百五十二万七千零七十本书,每一本书我都看过很多次,甚至它们放在哪个位置,什么时候拿出来过,我都记得一清二楚,何况是这里少了不止一本书。” 离火彻底服了,他低下头来跟我道歉,“我我,我就是好奇,想拿来看看。”他立刻从怀中把我的书还给我,“下次不敢了。” 我挥了挥手,书便自动归位去了。 “你问我读书有什么用,等你看懂了它,你就知道看书有什么用了。你近来练武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长进了!” 他低下头来说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被困住了一般。” 我“嗯”了一声,“那就好好看这本书,这世界上的路,不只有直线,还有曲线。” 说完这句话,我看了一眼醸馨宫里的情形,阿淼正在酒窖里酿酒,近来他又研究出了新的酒种,就是用昙花入酒。 阿淼仿佛是感受到了我的眼神,回头对我笑了笑,“飒飒,又犯酒瘾了!过来!” 我飞快地跳下树,奔向了阿淼。 第6章 教人 自从离火来了紫云宫,共工也常常来,虽然他之前来得也多。 “多了个人,是不是觉得这个宫里也算是有了点生气?” 我点头,“除了他总是蹂躏宫里的那些花花草草之外。” 离火真不愧他的名字,体内藏着极度暴烈的火属性,而且这样的火属性还会随着离火修为的精进而被激发。 “你来了也正好,我记得从前你的修炼也是和火有关的,他如今体内的火属性难以掌控,我对这个东西一点儿也不懂,或许你能帮得上他!” 共工有些狐疑地看着我,“奇怪,话说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也不见你什么时候有对我这么关心过,离火跟了你才多久,你对他倒是比对我还好。” 他脸上的神情好似有些落寞,我伸手给了他一个爆栗,“没良心,当初你初恋去了的时候是谁陪着你酩酊大醉三天三夜,还把你扛回你的成铸宫去的?还有,当年你追人家小姑娘结果被人家拒之门外,是谁给你支招把人家给搞定的。还有……” 共工一听我要翻他的旧账,连忙举白旗投降,“好好好,都是你,都是你。我承认你最有义气了,你最棒了。” 我递给他一小块糕点,“这是离火他爹送来的,我尝过了,味道还行,你要不要来一块?” 共工除了喜欢勾搭女司职以外,美食也是他的一大爱好。一听我说还不错,一边吃还不忘跟我打听离火的事情,“你从前不是嫌人多烦吗?怎么还收了离火在身边?” “永生那么长,总要找点事情来打发。我瞧你不是也收了两个徒弟,好像还挺好玩的。” “该不会是看人家长得帅,想要收为己用!”共工朝着我眨了眨眼睛,揶揄道。 我“切”了一声,站起身来,“以为我都跟你似的,饥不择食?” 我往外头走去,共工在我身后喊道,“诶,飒飒,你去哪儿啊!” “去找阿淼!”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道,“诶,你对离火好一点啊,他可经不起你的蹂躏。” 共工明白了我的意思,怒道,“老子是直男!” 我摆了摆手,就去找阿淼去了。 我到的时候,正好有个人来给阿淼送药,“这是今日的药例,司酒大人还是快喝了!” 我站在门口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凑在阿淼身边的小姑娘,鹅蛋脸,如水的美眸,樱桃小嘴,肩若削成,腰身若素,穿了鹅黄色的抹胸和淡绿色的外衫,若隐若现的身材格外有一种淡雅的诱惑。 好一个美人! 我又一瞬间的失神。 但这个美人轻轻俯身将药端到阿淼的眼前,那沟都快要凑到阿淼的眼前了,我有一种直觉,这个女人很危险。 阿淼正在钓鱼,没有心思理会她,“先放着,一会儿再喝。” 但美人显然没有放弃,仍是柔声劝道,“司酒大人可要自己珍重自己的身子啊!” 我问守在门口的侍卫,“这姑娘是谁?” “新上任的掌医。”侍卫打量了一下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答,“这几日里都是她给司酒大人送药了。” 第7章 吃醋 末了,他大约觉得还是怕我发飙,又补充了一句,“属下们也拦不住,这姑娘真的太……”他已经找不到形容词了,最终还是跪下来请罪了,“属下无能!” 我撇了撇嘴,“分明是你们看一个小姑娘这么好看,实在不好意思拒绝!” 他们愧疚的神色更甚,纷纷都低下头来,不敢看我。 我走了进去,“这位姑娘,你知不知道,这醸馨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那位掌医姑娘也上下打量了我一下,有些疑惑地看着我,“那你又是谁?我可是掌医,也是受司医大人的嘱咐前来给司酒送药的。” “司医什么时候品味这么差了,招了这么个掌医来。”我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药碗,“药留下了,你回去告诉司医,醸馨宫的药从来都不假手于人,如果我下次没看到他恭恭敬敬地亲自给本宫送来,要么我去取他的脑袋,要么他自己送来他的乌纱帽。” 我直接越过掌医去,“送客!” 掌医美人显然是有些吓到了,美目带泪道,“司酒……” 那娇滴滴的声音让我忍不住在想,如果我也有这么一副嗓音,不知道阿淼会不会喜欢。 阿淼抬眼看了她一眼,掌医美人立刻有了希望,梨花带雨,仿佛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司酒大人,奴家好害怕。” 阿淼看向她身后的侍卫,“怎么,现在是本宫使唤不动你们了,还是司史大人也使唤不动你们了?” 阿淼轻易不会问罪,但是一旦问罪,那就是雷霆之怒。虽然阿淼身体羸弱没有什么战力,但是身为上古战神的曾经还在,不怒自威的气势也不是谁都能轻易承受的。 侍卫们连忙上前把掌医美人给拖了下去。 阿淼起身摸摸我的脑袋,“别看了,怎么今天忽然发这么大脾气?” “她对你有非分之想!” 阿淼笑笑不再说话,我还有些生气,“她都来了好多天了,既然你也不喜欢,为什么不赶她走?还是你对她也有意思,想要借机发展发展?” “她也算是奉命行事。”阿淼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反而问我,“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约你去泡温泉啊!”我笑嘻嘻地看着阿淼,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我问过司医了,泡温泉对你的身子也好,所以司上然人送帖子来的时候我就答应了。” 阿淼看了我一眼,“是你自己想去玩,还是为了我?” 我吐吐舌头,“都有不行吗?一举两得的事情嘛!” 自从我去了现世的唐朝看了看之后,便十分羡慕那里的华清池。回来之后只差拉着共工在我的紫云宫里辟一块地做温泉了。结果因为紫云宫地底下没有地热的缘故只好放弃。所以司上一送来藤萝宫的请柬,我就忙不迭地收下了。 阿淼没有立刻答应,我只好抓着他的袖子不停地晃,“阿淼,去嘛去嘛!” 阿淼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我的脑袋,“好,但是只此一次。要知道三大神只的立场本就是中立,你收了离火为徒,现在又多番接受琅琊司上的好意,在有心人的眼里看来,此事会引起动荡的。“ “我知道了。” 第8章 藤萝宫 藤萝宫位于天朝的东侧,是一处天然的小型活火山,因此有大片的天然温泉,后来琅琊司上就下令建一个小型的温泉宫,第一张请柬就送去了紫云宫。 我、阿淼、共工和离火四个人是坐在一辆马车上,阿淼出奇地沉默,我几次和他说话他都没有没有反应,反而总是盯着离火在看,仿佛在沉思些什么。 于是我也盯着离火看,想要知道阿淼到底在看些什么,于是被我俩盯着的离火就有些尴尬,先是用袖子不停擦着自己的脸,然后才有些懊恼道,“司史,别看了,我脸上又没长花!” “你要是长了花就好了。” 共工拍了拍离火的后背,神色有些奇怪地看着阿淼,“你跟着飒飒这么久的时间了,难道还不知道她?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有一会儿没一会儿的,是,阿淼!” 阿淼看了我一眼,没有接话。 我这才感觉到车里的气氛有些不对,阿淼表情僵硬,而公共平日里对于阿淼的态度是很尊敬的,甚至有些忌惮。我和他们认识了差不多万年的时间,从来都没有见过共工当着旁人的面公然开始反呛阿淼。 这样怪异的气氛让我也不敢轻易开口说话了,离火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也不再多说什么。 那时候的我以为不过是阿淼让共工不高兴了,可是后来我恢复了记忆,想起了远古时候的那些前尘往事之后,我才明白,共工和阿淼之间并非从来没有矛盾,只是那些矛盾在岁月的沉淀下被掩埋了起来而已。 好不容易捱到了藤萝宫里,我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拉着共工到一边去,“怎么了你这是?阿淼惹着你了?” 共工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冷笑着问我,“怎么,心疼了?” 我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心疼不心疼他,你难道还不知道?你也是我朋友,难道我就不心疼你了。你俩不高兴了,我自然也不高兴。” 共工沉默了半晌,才放柔了语气对我说,“我知道,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是我又乱说话了。但是飒飒,我告诉你,阿淼这个人不是你能搞定的,我再劝你一次,趁早放弃!” 我撅着嘴,有些不高兴。是不是要放弃阿淼,是我自己的事情,即便共工是出于朋友的好心也是一样。不过介于共工今天心情不好,我也不打算和他再多计较些什么,带着衣服,去泡温泉了。 藤萝宫里有很多的温泉,我问了问,就找了一个酒泉去泡着,这大冬天里的,往哪里一泡,当真是美妙之事。很快,在一阵阵热气蒸腾之后,我便把共工的事情都丢在了脑后,睡意也就一阵阵地袭来。我打了个哈欠,很快就睡着了。 可是没过多久,忽然一声咆哮,整个温泉都在振动,我也从和阿淼幸福的梦里被振醒了过来,正想要发飙,却听见不远处了共工的呼声,“离火,离火!祝融!” 第9章 共工阿淼互怼 我几乎是飞奔而去,离火的样子已经失控了,而共工正在竭力阻止离火,“离火,离火你冷静下来,不要让它控制了你。” 而一旁的阿淼神色痛苦,左手臂上明显有手上的痕迹,我飞快地过去查看阿淼的伤势,左手臂的内侧已经有一大块肉被烧焦了,还能隐隐闻到强烈的焦味。 我立刻扯掉自己的腰带,将阿淼的伤口包扎好,“疼吗?” 阿淼脸色有些不好看,但却是一直盯着离火暴走的方向,“共工一个人怕是搞不定,你去帮帮他。” “好!”我见阿淼没有什么大碍,也算松了一口气,直起身子朝着离火奔走的方向去追了。 离火的情况已经有些失控了,暴烈的火属性因为离火自己无法控制竟然出现了外爆的现象。藤萝宫到处都是火势,若非因为是温泉宫,只怕早就-烧光了。 我祭出疾风银谷扇,“寒冰如烟!” 如雨一般的寒冰从天而降,将离火浑身结冰冻了起来,这是一种封印之术,但是我所能使用的寒冰属性并不极致,无法阻挡离火体内的烈火外泄。很快,冻结在离火身上的寒冰就开始出现裂痕。 显然寒冰无法控制住离火,却不想共工最终以一记劈掌击在了离火的后颈,直接把他打晕过去了。 共工扶着离火的身子,看向我,“走!” 离火被安置在造就准备好的房间里,共工小心翼翼地替他掖好被子,这般温柔和仔细的神情,我几乎从未见过。 我倚靠在墙上,问共工,“到底怎么回事?” 共工看了一眼阿淼,“你可以问问他!” 阿淼坐在一旁,连头都没有抬,“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自己体内那么暴烈的火气,这本来就有问题。” 共工“嗖”地站起来,“既然你知道他体内气息不稳,你何苦还去刺激他?” “他体内的气息如此不稳,火属性他又无法控制,随时有可能爆发,你把这样一个人放在飒飒的身边,你有考虑过飒飒的安全吗?” 我皱眉,这两个人今天一天的吵架恐怕比我认识他们一来吵得都多,“这事儿倒是不怪共工,既然是我收下的人,和他有什么关系。现在也不是吵架的时候,既然事情出现了问题,就要想办法去解决。” 阿淼只是冷眼看着共工,压抑住的尽是愤怒,“如果没有办法解决,我自然会提请司上把他从紫云宫里带走。” 共工攥着拳头,没有再说话。 我送了阿淼出门,“你先好好休息,我已经让人去通知司医了,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来了。” 阿淼却抓住了我的收,“他体内的火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激发的,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你最好不要掺和。” 我听了阿淼的话,心里就更烦了,共工在我的面前说阿淼的不是,阿淼又叫自己不要管这件事情,我都已经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我心里有数,你先休息,晚一些我再去看你。” 阿淼看着我,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走了。 第10章 冰火相克 我将灵气输入离火的体内,但很快还是被他体内的暴烈之气给逼了出来,我也差点被他的气息伤着,连忙将灵气撤了出来。 “怎么样?”共工急急问我。 我在房间里踱着步,“你让我再想想。” 我好像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么棘手的情况,现在的离火就像是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而且这样的气息忽然在他的体内乱窜,整个人就像是一把火一般地在烧。如果放任这样烧下去的话,离火就会有性命危险了。 “他体内的气息并不正常,应该不是属于他自己本身的气息,之前我还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今天怕是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他了,所以才爆发的。” 共工也很冷静地在分析,“先前他已经能够引导这种气息了,虽然不至于很好地掌控,但基本压制到不会影响到自身的气息。可是现在,可以说,祝,不,离火自身的气息已经被完全吞噬了一般。” 我看着躺在床上几乎是在燃烧的离火,有些忧心忡忡,毕竟是留在身边的人,虽然他不肯承认是我的弟子,但终究相处了那么长时间的人,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 “如果能够知道到底是什么气息就好办了,对症下药,总比我们现在乱摸索地要强。” 共工犹豫半晌,“如果我将自己的灵力给他,会有用吗?” 我摇头,“如果他自己无法掌控这种力量,他还是会死。”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现在还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够帮到他。” 共工登时站起来,“什么办法?” “紫云阁里的极玉榻。” 一般极玉榻的材质乃是寒冰玉,而紫云阁里的极玉榻的材质乃是万年寒冰玉,是用极地的寒冰养了万年才出的玉石,带有极致的冰属性。 “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藏在他体内的乃是极致之火,极玉榻可以帮助他暂时压制体内的这种火气。只是接下来,都必然会很辛苦。照他如今这样的修为来看,想要彻底掌控这种火性,任重而道远。” 共工看着床上的离火,“我明白。我不会放弃的。” 共工把离火一把扛起,“我们立刻回去!”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共工,满怀愧疚,极致温和,“离火真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真的不是你的儿子或者,别的什么亲戚关系?” “你又在脑补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共工吩咐车夫立刻回程,越快越好。 我看着共工格外焦急的神色,想从他的脸上找到我想要的答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着急过谁。离火到底是谁,他一出现,你对阿淼的态度就很奇怪,甚至阿淼对他也很奇怪,阿淼从来不会针对谁的。” 共工沉默半晌,“我从前有个弟弟,离火长得很像他。” 这倒是难怪了,我第一眼见到离火的时候,也觉得他和共工长得像了。 “那你弟弟?” “死了,死在了远古之境。他死的时候,是带着遗憾走的。”共工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我说的。 那时候的我并不明白共工这话是什么意思。 ps:如果有读者没看懂这个部分,建议可以找《宣生六记》这本书看一下最后一个故事,可能就明白了,在q阅读上可以找到。 顺便祝大家元旦快乐。 第11章 梦话 离火的情况比想象中要好一些,共工把他放到极玉榻上的时候,情况就开始有所好转,公共还让人去通知了琅琊司上,但琅琊司上为着离海边境的战事日夜和大臣们在一处议事,根本没有收到消息,等到他知道前来看离火的时候,已经是好几日之后的事情了。 共工和我两个人轮流给离火护法,又定时给他输入灵气以缓解体内的火性,效果虽然挺好,但是离火却一直都没有醒过来。连司命过来看的时候都说,人都烧成这样了,其实也就是废了。 共工听到这话,差点没冲着司命发火,我赶紧拦了下来,跟司命道了歉,送出了紫云宫。 共工把头埋在双臂之间,我隐约仿佛看到了他的眼角还带有晶莹的光点。我坐下来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一切都还没有定论之前,你怎么就能轻言放弃了呢?” “司命根本就不想要帮我们,如果他肯动用司命之笔……” 共工还没有把话说出口,我立刻就打断了他,“共工,你疯了不成!司命之笔是不能轻易动用在司职和神只的身上的,这是上古之境开启之后就定下来的法则,你忘了不成!” “我连自己想要救的人都救不了,我从远古之境平安逃脱又有什么用?我做这个神,又有什么用!” 我们曾经也羡慕神,认为他们无所不能,可是我们自己成了神之后,才知道,其实。神,也不快乐。 我轻轻地抱住共工,“我没有放弃,我相信离火,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共工靠在我的手臂上没有再说话,在天命的面前,其实神也一样无能为力。 共工守到后半夜的时候,换了我进来,离火浑身滚烫的情况已经退下去了,共工的眼睛都已经熬红了。 “你去睡,我会守着他的。直到他醒过来为止。” 共工走了之后,我就坐在他的榻边看着他。无声的夜晚不知道为何,让我的心情也有了一些异样。“离火啊,虽然我有的时候也会嫌你烦,但是如果你真的就这么死了的话,我想我还是会有些难过。其实当神也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我们每天都在重复差不多的生活,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可言,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像你,你想着要替你母亲报仇,好歹也算是有个盼头。对于我们神来说,没有仇恨,没有目的,就这样活着,挺无聊的。” “你来了之后呢,虽然很多时候我也觉得你麻烦,比如每天还得花上好几个时辰,陪你修炼,陪你看书,有的时候还得像个孙子一样管着你吃喝拉撒。你之前不是问我嘛,为什么紫云宫里没有别的人了,其实很简单啊。你看隔壁的醸馨宫,因为阿淼太弱了,所以门口要有侍卫,他要酿酒,事情很繁琐的,有的时候也会需要有个人搭把手对不对?” “可是你看我啊,我那么厉害,哪怕是我们紫云宫每天大门敞开,也不见得有什么人敢进来放肆,当然除了你以外。所以说啊,这人,啊不,神,有的时候太厉害了,也很孤寂的,所以才说,高处不胜寒啊,这这的打遍了天下无敌手,也是一件特别寂寞的事情。” 我看了看,离火还是没有反应。 于是我继续找了一件事情来说,“你说你,为什么还不醒过来呢?共工为了你,都快要发疯了,我还从来都没有见过共工这么关心过谁,有的时候想想还真的挺嫉妒的。你知道共工这个人,人虽然不错,但是花心得很,总是忍不住勾搭那些年轻的女司职,有一回还差点当了采花大盗被司巡拉出去游行示众……” 那一个晚上,我坐在离火的旁边,不停地在说话,我已经好久都没有这么痛痛快快地说过那么多话了,从我有记忆开始讲,但凡我能想得起来的琐事,上到我认识的第一个司上对我有百合之意,下到曾经在成铸宫里扫地的一个大妈,我都讲给了离火听。 末了,我叹了一口气,“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点生活的乐趣,你看千万别死了,等你醒过来了,我一定会对你加倍的好的。真的,我发誓!我一定会把我毕生所学能教的都教给你,反正我这一身的本事也从来没教过谁,再不找个人传承下去,就真的要失传了。” 第12章 离火醒来 共工在成铸宫里折腾了两天两夜,我在离火的身边也守了两天两夜。我最后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却对上了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 我愣了愣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连忙揉了揉眼睛,赏了自己一个耳光之后再睁眼看,离火白皙的脸就在眼前,一双美眸之中,仿佛若有所思。 我哪里还顾得上深思离火的那个眼神,自顾欢呼了一声,一把抱住了离火,“你,你,你,真的,真的醒了?” 离火眼神幽幽,没有说话,只是在看我,仿佛要从我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一般,但是我却没有留意到他的异常。 我从榻上直接跳了下来,“来人来人,去告诉共工,立刻去告诉共工,说离火醒来了,让他快过来。” 转头我就去问离火,“怎么样,怎么样?身子有没有还哪里有不舒服的地方?脑袋疼不疼?” 离火却一直盯着我看,没有接我的话,我暗道不好,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去量他的体温,“完了完了,该不是烧傻了!” 离火却一把把我的手抓住了,我愣住了,疑惑地看着他,他却忽然开了口,嗓音还带着一丝刚苏醒时候的沙哑和性感,他欲言又止,最终只叫了我的名字,“飒飒,我……” 而我抬头却看见了阿淼和共工还站在门口,他们也在看着我和离火,阿淼的眼神中带有隐隐的怒火,然后转身就走。 我起身追了出去,“阿淼!” 但是阿淼没有停下来,直到我追到了醸馨宫,他才站定了脚步,“所以你把我一个人丢在了藤萝宫里,就是为了这个小子?” “他病了,阿淼。我当时的确是来不及和你说,但是我不是让藤萝宫的宫女去告诉你了吗?” “他病了,自然有共工和司上操心,你跟着凑合什么?”阿淼看着我也是很头疼,扶着额头跟我解释道,“你知不知道,他体内的那股暴虐之气没有那么简单的,如果忽然失控,是会伤到你的。” 可是我从他的语气当中却感受到了对我的关心,我却笑了,带着高兴和讨好,“阿淼,你是在担心我吗?” 阿淼看起来就更头疼了,“你别岔开话题,你不是说你有分寸吗?你就是这样有分寸的?换做是别人,这事儿造就躲都来不及了,你还往上凑。” 我低着头挨训,等阿淼的气都发完了,才解释,“这件事儿我不会躲,本来离火现在就是我紫云宫里的人,我如果都不管他,那共工怎么办呢?你是没看到,共工这两天都快疯了。我和共工那么多年的交情,你怎么忍心呢!” 阿淼没有反驳,“飒飒,我一点都不在乎别人到底怎么样,我只知道,你现在是在自己身边埋了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如果离火是别的身份,我都可以不在乎,可是这是司上的儿子,但凡出一点差错,那要承担的后果是你不能想象的。” “当初收下他的时候我就没有考虑那些事情,司职和司织之间难道就不该是平等的吗?如果一定要分出等级来,那当初我们设立天朝的目的是什么呢?我们身为神只却还要担当一份司职,不就是想要建立的是一个和你们口中那个远古时代完全不平等时代不一样的制度吗?” 阿淼不再说话。 半晌,他问我,“你坚持不肯送他走吗?” 我点头,“起码现在不会。” 第13章 生死树 阿淼拂袖而去,把我一个人丢在了原地。我愣愣地呆了半天,回头却正好看到离火披着外袍站在紫云宫和醸馨宫被打通的小门口,愣愣地看着我。 我也顾不上阿淼那边了,扶着他道,“你怎么出来了?” 离火收回了自己的眼神,“你和司酒?” “没事儿,你身子还虚着,我先陪你回去!” 共工让人做了几分早膳过来要跟我和离火一起吃,离火因为身子还虚弱,吃得不多,我满脑子都是刚才和阿淼的对话,更是吃得心不在焉。 倒是共工因为离火醒了的缘故,心情大好,把早膳吃掉了大半。离火轻轻放下了勺子,“飒飒,如果你有心事的话,不妨去和司酒说清楚!” 我正心烦意乱得很,都没留意到离火这臭小子连对我最后的尊称都变了,直接换成了飒飒。不过这个时候我就算是发现了,也确实没有什么心思和他计较。 “算了,阿淼要是生气了,事情没有解决之前,他是不会见我的。” 我丢下了勺子,“不吃了,我去外面走走,消消食。” 虽然说是消食,但紫云宫里的景象我已经看了快万年的时间了,如今看来,真是兴意阑珊。走了两圈之后,我就爬上了生死树。从树上可以轻易地看到醸馨宫里的情形,但是阿淼一直都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仿佛是知道我在看他一般。 我知道阿淼是关心我,但是我真的无法丢下离火就那样不管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离火也跟着我爬了上来,“站在这树上居然能看到天朝不少的景观啊。” “紫云宫本来就占了有利的地理位置。” 他敲了敲粗实的枝干,“这是什么树,我怎么从前都没有见过?” “树种是合欢,但它还有个更有意义的名字,叫生死树。” 离火问我,“有什么典故吗?” “有。他们是原来我紫云宫里服侍我的侍史,是合欢树化作的精怪,我瞧着他们可怜,就带回紫云宫里养着。后来女子被当时的司上看上了,想要强夺去为妃,女子不从,男子为了保护她被杀,就在这个地方,血流了一地,只留下了一棵合欢树苗。女子伤心欲绝,也废掉了一身的修为,化作一棵合欢树留在了这里。后来它们越长越高,就长成了如今这样交缠生长的样子。所以我才给它们起名为生死树,生死相随的情感不是很感人吗?” 离火点头,“是很感人,只是那位司上怎么样了?” “我把他暴打了一顿,可是他也很后悔。所以我就没有再追究下去了。再后来,他相思成疾,也死在了紫云宫里,就是那边的泪人树。”我指着偷偷摸摸从醸馨宫那边过来在树下许愿的小侍女,“醸馨宫和成铸宫里的小丫头们有的时候有了心上人,都会来这里许个愿,就像她一样。有时候我也会悄悄摘下她们的愿望花,如果不违反天命的话,我都会把这些许愿花送到司姻那里,去替她们牵个线。” 第14章 一生所求 这时候,下头的小侍女许完了愿望,她满心期待地走了。而在我的身边的一根小枝丫上便开出了一朵粉红色的合欢花,我顺手摘下,“她喜欢上了司剑,想要做他身边的侍妾。”我将合欢花送走,“喜欢一个人都卑微到这个地步了,连他正儿八经的正室都不敢妄想,只求做他身边的一个侍妾。” 我自顾自地在说话,离火忽然打断了我,“你,是不是很喜欢司酒?” 我看着他笑,“你才多大,还还知道喜欢不喜欢的事情?” “为什么不知道?”离火靠在我对面的枝干上,微微蜷在那里,“我小的时候,我夫君和母后是很恩爱的。我母后就是为了不让我夫君被冥朝的人挟持自杀的。我虽然很多时候也会怨怪我父君没时间理会我,但是我常常能看到他会看着我母后的遗物发呆。这么多年,他都没有续娶过,我知道他心里还放不下我母后。” “真羡慕你母后,就算去了,可是还是有一个人能惦记着她。一生一世,就是这个意思。”我不禁有些感慨,我看过也听过很多感人的故事,可是却没有一桩一件能发生在我的身上。 离火问我,“飒飒,你是不是很羡慕啊?” “羡慕,怎么能不羡慕呢!”我笑,“我做梦都羡慕那样的感情。” 离火低下了头,“你有多喜欢司酒呢?” 我想了想,回答道,“你曾说,能为你母亲报仇,是你这一生的愿望,是虽死都要达成的愿望。阿淼对我来说,也是这样的愿望。” 离火忽然沉默了。 半晌,他忽然激动了起来,“可是他不能保护你,他连基本的战力都没有,如果,你们,难道你要保护他一辈子吗?” 我讶异道,“你,你怎么知道他……” “我在梦里听见你说话了,你很吵的,吵得我都不能不醒过来,你说的我都听到了。什么上古战神,他只是远古的战神而已,上古之后,他就……” 我有些尴尬,我只是想要说说话,好让他听见能醒过来,没想到他真的都听见了,还记住了。 离火继续说道,“如果遇到了危险,他不但不能保护你,还要你来保护他,难道你就不会觉得,他……”离火抬头看了我一眼,艰难地说出了他的心里话,“太,太窝囊了吗?” “他一点都窝囊,以后你别用这样的词形容他了,我会不高兴的。”我有些生气,比离火总是说狼心狗肺地骂我坏蛋还要生气,可是说完呵斥他的话之后,我又叹了一口气。如果说完全不介意的话,也是假的。只要是女孩子,如何不希望自己的男人会是一个盖世英雄,驾着五彩祥云来迎娶自己呢? “生命对于我们来说,其实是很没有意义的。所以死亡对于我们来说,可能更像是一种解脱。” 只要他肯,又有什么是我不能承受的呢? 我一生所求的,不过也只有他一个而已。 第15章 炖鹦鹉 琅琊司上得到消息赶来紫云宫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快大半个月了,他知道了我和共工对离火的悉心照顾,激动地差点没跪下来谢恩。 而离火这也提出想要回去修养,于是他真的整整两年多的时间没有出现在我的眼前。 因为离火走了,阿淼才算和我重归于好,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由得觉得奇怪,阿淼从来都没有这么小心眼过。 我后来听说,琅琊司上将离火送去了极地去历练,想要找到办法压制住他体内的那股烈火之气。离火走的时候还来跟我辞行,“飒飒,我要走了。紫云宫里什么都有,你也什么都不缺,我想也没有什么可送你的。” 他从身后的侍从手中接过了一只鹦鹉,“这是司驯送给我的,我走了之后怕是没有人能养它了,你这么无聊,就让他陪着你,好打发时光。” 我撇撇嘴,有些不乐意,“呵呵,你待在紫云宫的时候我还得管你一日三餐,现在走了。还丢一只傻鸟给我养,感情我都要成你老妈子了。” 离火笑了,“它很聪明的,你没事儿可以教它念诗,它一学就会。” 我点着这只鹦鹉的脑袋,“真假的?来,念一首听听,念得好就收下了,念得不好,我晚上就把它毛拔了炖汤喝。” 离火呵呵地笑,朝鹦鹉打了个手势,没想到那鹦鹉真的念诗就跟信手拈来似的,“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幺凤。 素面反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此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这是我很喜欢的一首诗,那鹦鹉一字一顿地念,还带着感情和停顿。我还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而聪明的鹦鹉,这倒是对了我的胃口,“好聪明啊,我也不食言,收下了。” 离火倒是比那只找到了新主人的鹦鹉还高兴。 “平平安安回来,如果你不会来,我还是会把它拔毛炖汤的,我可不开玩笑。” 离火笑了,“好!” 我抱着这只鹦鹉送他离开了天朝,他是一个人只身去的。共工一直送到再看不见离火的身影才离开,“要是我能去,我也就去了。” 极地就跟名字一样,其实是带有极致冰属性的地盘,共工体内的火性并不纯,无法抵挡极地冰属性的侵袭。 我拍拍共工的肩膀,“放心,我说了,他一定会回来了。”我低头看了一眼耷拉着脑袋的鹦鹉,“为了这只鹦鹉,他都得回来啊!” 共工低头看了一眼鹦鹉,还有些委屈,“他还知道给你送个礼,可怜我,什么都没有。” 我把鹦鹉往共工的怀里一塞,“行,那它归你养了,我正好还在犹豫没时间照顾它怎么办!” 共工疑惑道,“你干嘛去啊!” 我朝着共工摆摆手,“我要陪阿淼去玉明山采药了,估计有个十年五年的不会回来了。我的紫云宫也交给你了,还有,我的偏殿东面的墙已经出现裂缝了,你要记得帮我补好啊!” “又来!”共工忍不住抗议道。 第16章 还没嫁给司酒 最后,鹦鹉还是被我随身带着了,我和阿淼先去了玉明山,然后又到了各处去游历,等我们回来的时候,离火也从极地回来了。 我见到离火的时候,是他又打包行李入住了紫云宫,我都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他带回来的一大箱的话本给收买了。 “这是我在极地里收集来的,司冰成年里没事可干,就成日里写小说打发时间,我看了看还挺好看的,就都搜刮来给你了。” 我是认识这位传奇的司冰的,她喜欢写凄美的虐那个恋小说,而且向来对自己的作品爱如第二生命,轻易连我都不给看。这离火能居然把她的小说抢走了,只怕她气得连肺都要炸了,我甚至都能想象司冰插着腰对着离火的背影喊爹骂娘的样子。 我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离火轻轻撩了一下刘海,“美男计。” 我:…… 在我看来,他在极地待了许多年,不仅功夫长进了很多,连脸皮都厚了不少。一来就往偏殿他从前住的地方一躺,“话说飒飒,你不行啊。我走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没嫁给司酒啊!” 要你管! 可是在自己的弟子面前,我总不能失了面子,于是很硬气地反驳道,“你没出生前,我起码比你多活了几千年,那么多年我都没嫁给司酒,这才多久,你有什么可着急的。” 说完了,自我觉得,应该这反驳非常成立,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不过呢,也快了,在你的有生之年里,我一定会嫁给阿淼的。” 离火“呵呵”两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把鹦鹉拽到了怀里,可惜鹦鹉离开了离火这么多年,早就不认他了。抬嘴就朝他的手狠狠啄去,把离火吓了一跳。 我把鹦鹉抱起来,送回他的窝里去,“别逗它,它最近看上了司海宫里的那一只孔雀,但又没追上,正是暴躁的时候呢!” 离火正喝着水,差点没把水喷到鹦鹉的脸上去,“什么?” “都是鸟类,有什么可惊讶的。”他上回去骚扰人家孔雀,差点没被宰了,人家还是看在是我宫里出来的鸟,才没计较,否则,离火这回回来见到的就不是一只鸟,而是一座小坟堆了。 “雌孔雀不是说都很丑的吗?这鹦鹉啥眼光?” 我神秘一笑,“谁说人家是雌的了?” 离火这回是真的把水喷到了鹦鹉的身上了,“靠!飒飒,你是给他都教了些什么东西,他怎么会,会?”离火说不下去了。 我拍了拍鹦鹉的脑袋,提到他的伤心事,他都低着头,一副生无可恋脸。 “这个真不怪我,之前它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跟着共工的,等我接它回来的时候,它就已经这样了。” 离火的脸色就跟吃了苍蝇似的发绿,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共工一来紫云宫,离火就没有好脸色。 共工还一度以为我在离火面前说了他什么坏话,还连带着都没待见我,连每日一顿的美味早膳都差点给撤了。 第17章 红鸾星动 离火重新回到紫云宫住着,阿淼差点就又要和我翻脸了,好在我赶紧解释离火体内的烈火之气已经被压制住了,他才勉强答应让离火留下来。 离火说起这事儿的时候还很奇怪,“为什么司酒好像很不待见我的样子。” 我想了许久,“你第一次要见他就闯到他宫里去,把他的人给打伤了,换做是谁都得不高兴一阵子啊!” 离火想了想,觉得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那,我是不是要给司酒送个礼,赔个罪啊!” 我倒是觉得无所谓,“你送给他还不如想办法讨我开心来得实际。” 离火问道,“怎么说?” 我一撩裙摆坐在了窗台上,“因为我听说了一件事情,离海那边估计明年就要准备开战了,司上已经在安排准备粮草了。今年的秋收如果顺利的话,明年开春就打!”我斜了离火一眼,“你不是说想要上战场吗?你能不能去,司上那里,我说话可比你管用。” 这倒是真的。 我原以为离火听了这话会高兴的, 可是这一次,他却一反常态,不但并不高兴,反而还隐隐有些发愁。 我戳了戳他,“怎么了这是,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要上战场的吗?现在好不容易机会有了,你不该有点表示什么的吗?” “是,但我……”离火低下头沉吟半晌,“你希望我上战场吗?”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觉得离火这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可是话说出口了之后,我忽然想到,离火这是对自己产生了不自信! 当一个人对自己产生不自信的情绪之后,就会容易对坚持的目标产生动摇,越是到了最后关头,越是容易出现这样的情绪。 我想离火对我问出这个问题来,应该挣是需要鼓励的时候!就跟每次我想要放弃阿淼的时候,我也会去问问共工,试图想要从他那里得到能鼓舞我继续坚持下去的动力,虽然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做过。 但是离火既然是我的徒弟,我受到过的伤害就不能让他也承受一次。 于是我拍拍他的肩膀改口道,“离火,不要轻言放弃,你要坚定地相信你自己是可以的。”我还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鼓励他要坚持自己的梦想。 离火看了我一眼,“我不是因为这个。我是害怕,如果我真的死在战场上,我就见不到……她了。” 她?谁? 我敏锐地闻到了一丝暧昧和八卦的氛围。 我立刻凑到了离火的身边,“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红鸾星动了?” 离火点头称是。 我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行啊你,这么快就想要上人家啦!” 离火看了我一眼,脸红得都差点没敢看我,“你,你都知道了?” 我撇撇嘴,“没意思。”我摊开手道,“这用鼻子想都知道啊,肯定是司冰啊,你这出去到极地这么多年的,孤男寡女,擦出点火花什么的,很正常!何况据我所知,司冰那个家伙能被你的美男计所骗?她可是万绿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型儿,除非,她愿意!” “我……”离火仿佛是一口气没有提上来,愤愤道,“我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不懂。” 第18章 十年如一日 次日,离火就回未央宫去了,我也乐得清闲,下午共工就约了我到缈世的市集去逛街。 天朝也有集市,奈何我和共工身份尊贵,每次去集市的时候都会受到特权待遇,没有了所谓砍价还价的乐趣,逛街也就显得有些索然无味。 我在古董店里挑了两个玉盒子,一个是蓝田玉,一个是玛瑙,那老板一个劲儿在我身边奉承道,“姑娘真是好眼光,这两个玉盒子可不是普通的玉盒子,这人是前朝宠妃苏妃娘娘的心爱之物。这玩意儿到了夜间还能发光,是难得的好东西。上头雕着的双飞燕,也是难得的好意头。” “价格呢?”我一听那老板准备滔滔不绝,我立刻就打断了他的话。 他伸出了两个手指,“三千两百两,一分不少。” 我翻了个白眼,简直坐地起价。 然后我就开始了和老板的砍价大战,最后杀得老板血本无归,差点没把我当尊雕像要供起来了。最后共工替我付了银子,我们就去下一家淘货去了。 这一家一家地杀价过去,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共工带出来的银子也花得差不多了,我俩在酒楼里大吃了一顿之后就准备打道回府。 却不想,我俩一出门就遇上了打劫,哦,是一群人打劫。 共工看了我一眼,“这当街都打劫,你这地方治安也太差了!” 我白了他一眼,兴奋道,“难道不觉得很刺激吗?” 在天朝里,谁敢打劫我和共工,不被我俩打劫就算好的了。 我祭出我的疾风银谷扇,“说,谁让你们来的?”我掰着手指想了想,“是刘记铁匠铺?王记点心店,还是白记古董店?” 共工还想问下去,我摇了摇头,“都不用问了,我说古董店的时候,他的眼睛忍不住动了动。别管是哪一家的了,反正打了再说。” 共工深以为然,退后了两步,“那你快点啊,我还想赶紧回去睡个安稳觉呢!” 那打劫为首的男人冷哼了一声,“好嚣张!难道你不知道老子是谁吗?” 我摊手,“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想,你应该很快就会知道我是谁了!” 疾风银谷扇从他们的身边掠过,直接就击伤了他们,不多时,就全部摔成了一片。我用绳子把他们全部绑好,转头就送去了官府。 等我和共工回到天朝的时候,离火已经回到了紫云宫,也不知道是不是琅琊司上和他说了什么,我回来看到的离火一脸沉重,仿佛有了很多心事一般。 根据我多年来对于失恋的经验来看,多半是司上没同意他和司冰的事情。 于是我鼓励他道,“别难过,你得看开点儿,这姻缘的事情啊,是很难讲的。你看司冰小说里写的,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无不是历经磨难,最后才能修成正果的,你这都还没开始,怎么就泄气了呢!” 共工看了我一眼,不由得感慨,“飒飒,你真是千年如一日地不会安慰人。” 第19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这一点我真的承认,安慰人真的不会是我的特长。看离火一点都没有被我的话所鼓舞就能看出来了。 我想了想,觉得这个话题也许对于他来说是太过于沉重了,于是换了个话题,“诶,对了,我今天去缈世的集市里淘了几件好玩的东西,看你心情不大好,来,送给你一件,你还可以送去给司冰,虽然不是每个女孩子都那么喜欢物质,不过但凡有人惦记着能送个东西去,没有女孩子会不高兴的。” 离火抬头看了我一眼,我从袖子里取出了蓝田玉的盒子,里头还放了两株罕见的金珠玉露。那可是上好的药材,养了上百年了,服用下去,三日便能瞧见效果,容光焕发的,可精神了。 这天朝的女司职们但凡能得到一株,都得花去好多年的积蓄才行。 离火只是看了一眼,没再说话。 我见他仍是兴致不佳,一屁股坐到他身边去,“诶,你可别小看这点东西,这礼轻情意重,何况还是我跟人家打了一架才拿回来的呢!” 说到这里,离火才算是有了点反应,“你打架了?”他又看向共工,“你俩身为司职上神还跟人打架?” 共工立马把自己摘了出来,“我可不敢这么掉份儿的事情,打架的事情只有她一个人。” 离火就更不屑了,“你就让她一个人打架了?”离火转过头去,上上下下打量着我,“有没有受伤?” 共工两脚一翘,端过茶来就一番牛饮,“别看了,别说是几个小喽喽了,就是整个天朝里,她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除非那阿淼能恢复战力,否则,谁也动不了她一根毫毛。” 离火“哦”了一声,闷闷放下我的手,又不说话了。我也不懂这男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又是累了一天,只想睡觉,索性就回去了。 自那一日后,离火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越发刻苦地修炼,还时不时要跟我过个招才行。他那样跟疯了似的地修炼,我瞧了都觉得害怕。 我也有些看不懂了,便问他缘由,他只是道,“我想等我上了战场,要平平安安地回来,然后风风光光地迎娶她入门。” 我差点要为离火拍手叫好了。 他赤着上身持枪立于校场之中,周身的气势散发着一种笃定的气息。离火的枪法传承于他父亲琅琊司上,花哨倒是没有,都是实打实从战场上拼打下来的招式,招招都是透露着战场上的凌厉之气。 “亏得我紫云宫里没有旁人伺候,若是搁在醸馨宫里,只怕早就跟那卫玠一样被小宫女们那群爱慕之心都看死了。” 离火笑得一脸痞气,“那你怎么对我没有爱慕之心。” “知道什么叫曾经沧海难为水吗?你虽然不错,可是比起我们家阿淼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我对阿淼之心天地可鉴,才不会那么容易就移情别恋呢!”我丢了一个随身小包给他,“这是你父君给你送来补血补气的。我下午约了阿淼去画馆,你好好修炼!” 我笑嘻嘻地跳下树来,跑去了醸馨宫。 第20章 我TM被调戏了 暑夏酷热得很,早上就醒得早了些,我在校场里转了两圈都没见到离火,就越发奇怪了。离火却从来都没有偷过懒,该不会是生病了! 我想到这里,连忙跑去偏殿。 我连门都来不及敲,一把推进去,“离火?离火!” 离火大约是没想到我会这样急急忙忙地就跑进来,半掩的被子连忙盖住自己,大惊失色,“飒飒?” “你没事儿就好!”我见到离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看着不像是生病了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我吓死了,去校场没见到你,还以为你病了。” 离火一听,只好把被子盖得更紧了,面色通红,还带着一丝不知所措,“那个,飒飒,你,你要不要,先出去。我这儿还没穿好衣服呢!” 我点点头 ,装作转身就走,可是还没等我踏出两步,立马转身掀掉了离火的被子。 离火睡觉的时候从来都是穿得整整齐齐的,根本就不可能没穿好衣服,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我看着那床榻上湿了一片,大笑起来,“臭离火,让我抓到了!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尿床。来,赶紧让我笑话一下。” 离火恨不得一把捂住我的嘴巴,可是轮功夫,他还打不过我,所以一点儿也没让他得逞。 他急道,“飒飒,别叫了,让人听到了!” 我朝他吐了吐舌头,“我抓到你辫子了,以后给我放尊敬点,管我叫师父,否则你的名声就完了!” 可是下一秒,我却被一个大力拽了一下,跌到了他的床上,他一个翻身就压在了我的身上。 “你……”我正要一个拳头招呼过去,却被他握住了手腕。 “飒飒,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么多年,你却怎么也没能追上司酒,你太缺心眼。” 我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你活了万年的岁月,可是却一点都不懂男人,你该不会真以为我是尿床了?”他微微勾起了嘴角,“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了我和你……” 他伸出舌头来舔了一下嘴唇,“飒飒,我可不会叫你师父的,有本事,你就把这话说出去试试看?” 我忽然觉得脑子里好像有一根弦彻底断掉了似的,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不是,和,和司冰……”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她,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他的眼神幽幽,也敛了那脸上的痞气,“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在乎过我,不肯放弃我。那个夜晚,我本来要放弃了,可是我听见你一直在唤我,我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可是我偏偏就忍不住动了心。” 他顿了顿,低下头慢慢靠近我,唇上的炙热一点点烫伤了我的心。 我爱慕阿淼那么多年,明白那种求不可得的心情。可是即便是那么多年,我和他却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亲密。而我和离火…… 那一瞬间,我顿时惊觉,一把推开了他,连衣服都来不及整理,冲出了偏殿。 第21章 相亲会 我回过头来去想这件事情的时候,才觉得当时跑得太快了,这不是显得我根本就是心虚嘛!我堂堂一介司史,堂堂天朝的上神,居然会被一个年纪和阅历都不如我的臭小子给调戏了。 这是我人生中最丢脸的黑历史,没有之一。 正在我还在懊恼的时候,共工亲自送来了一张七夕宴的请柬,我本不想去,可是转念一想,叫住了正欲抬脚离开的共工,让他再替离火求了一张来。 我拿着这两张请柬去找离火,“走,今年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离火拿着那张被共工捏的都快不成样子的纸质请柬,嘴角抽了抽,“为什么?” 我看着他很严肃地说道,“昨夜我想了很久,我得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结论。” 离火挑眉。 “你会喜欢上我,不是我的问题,是你的问题。”我指了指离火,“你自小就很少和女孩子一起玩,生命中除了你的母亲之外,只有我和司冰是女孩子。你娘就不用说了,你怎么也不能赶出这种乱n的事情,而司冰虽然很好,但我知道,和我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的。所以,你对于喜欢的人实在是没得选,才会误把你那种对女孩子的好感当成了喜欢。” “所以呢?” “所以,我决定带你去见识一下,其实整个天朝还是有很多号女孩的,你不必吊死在我一棵树上。”我拍拍胸脯,一副要求表扬的心情,“怎么样,你师父我还是很仗义得!虽然你对我大不敬,可是我没有跟你计较,还为着你的终身大事费心费力。将来你要是成亲了,记得红包不能少给了我这个大媒人。” 虽然我真的不缺这点钱,但是一想到若是离火成亲了,司上还会给我一个大大的红包,够我和共工到缈世的市集上再大花一笔,还是觉得挺开心的。 离火冷哼了一声,用行动表达了他对我行为的不屑,“无聊。” 不过到了七夕宴的那天,他还是乖乖地跟着我出现在了七夕宴上,因为我告诉他,我决定了,要跟阿淼当众求婚。 那一日离火的行为给了我当头一棒,离火说怪不得我追不到阿淼,我仔细反省了一下这么多年我在感情道路上的败笔。我跟着阿淼这么多年死皮赖脸的,可是我居然始终都没有对阿淼表白过。 这不表白,怎么能让对方了解到你的心意,又怎么能把名分给定下来呢? 我觉得我总结得很对,还说给离火听,“我干嘛总要等着人家阿淼开口呢,既然阿淼害羞的话,那我就先开口好了。等我拿下了阿淼,我看还有哪个掌医司仪的敢靠近阿淼的,不把她的胳膊卸下来给她好看!” 离火差点失笑。 可是我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好久没有穿过这么隆重的冠服了,真觉得你父君不容易,每天穿得跟熊一样重地跑去上朝一定特别辛苦。” 离火靠在一边的栏杆上,有些失神。 第22章 求婚 我把一切都布置好了,躲在青陵台上,从上而下在人来人往的人头中寻找着阿淼的踪迹。 离火看着我来回踱步的样子,“很紧张?” “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情,能不紧张嘛!”我推了他一把,“别靠这么近,我都看不到人了。” 离火给我下了一个重要的评语,“重色轻友。” 我才懒得理他。 他也觉得没趣,看到了往日里厮混在一处的好友在跟他打招呼,他就直接去了。 宴会都快开始了,我正在酝酿到时候见到了阿淼应该说什么才好,怎么说才能显得我痴情又高贵,还能在七夕宴上直接把阿淼给拿下。 “司史上神今日的举动会不会太过自信了些。” 我转头去看,是个面容娇丽的美人,我问道,“你是谁?” 美人俏脸一僵,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蹲下身来,给我行了个大礼,“属下天朝掌医楚蝶衣,拜见司史上神。” 我说到掌医,我就知道是谁了,不就是当日那个在醸馨宫里还敢跟我叫板的美人吗?不过我今天实在没有心情去和一个美人计较,只是摆了摆手,“行了,起来!” 楚蝶衣伸手拦住了我的去路,“司史上神平日里忙碌,属下虽然心有仰慕之情,却从不得机会能和司史上神表达属下的敬仰之情。” “你若是这么有心,没事儿少往醸馨宫里跑就是了。尤其是今晚之后。” 我意有所指,她也听得明白。 可是这个时候她却笑了起来,“司史大人是否也太过自信了,有些事情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赢的人会是谁。” “什么意思?”我挑眉。 楚蝶衣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来,“属下的意思是,属下要跟上神下一封战书,司酒上神我不会让给上神您的。” 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掌医的意思,所以她的意思就是,要和我光明正大地做情敌喽? 我冷哼了一声,跟一介上神做情敌,她也不怕折了她的夭寿。但楚蝶衣走了之后,我今天原本的好心情还是去了一半,连七夕宴都已经开始了都没有察觉。 照老规矩,我、共工和阿淼的地位最高,就坐在司上的身后位置,阿淼算是姗姗来迟,到宴会开始都一半了才来,还带着一股不寻常的酒气。 可是对于我来说,不管他怎么来的,什么时候来的都好,只要人到了就行,我连忙给台下的司姻递了个眼神。 司姻收到信号,忙不迭地站起来,对着外头拍掌三声,“刷”地一声,整个宴会忽然漆黑一片,正当众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天空中一声似雷的响声,便展开了朵朵七彩的烟花。 那一箱一箱的烟花是我从缈世的集市里淘过来的,一共换了三家店才算是把这千箱的烟花给凑齐了,前前后后可还是花了我不少的银子,差点还为了这事儿跟共工借钱去了。 是离火第一个发现的,他叫了起来,众人的目光才被吸引了过来,我从空中最大的烟花中心走出来,朝着阿淼坚定地走过来,每一步都有一朵烟花在我的脚下绽放,映着红橙黄路青蓝紫的顺序挨次绽开。 不少的女司职都惊呼起来,“好漂亮啊!” 我对着她们轻轻挥手,笑着朝阿淼走去。我的手中还拿着一束梨花,是我最喜欢的花。 我走到阿淼的面前,“阿淼,我们认识万年的时间了,我一直藏在心底的话,今天我想可以说出来给你听。虽然我不会做饭,但是我们上神也不用吃饭;虽然我不会做针线的,但我好歹给你打个补丁也还是会的。当然了,我不会的东西多了去了,这些换做任何一个女司职都可能做得比我好,但是我有全世界唯一一样的东西,那就是我自己。我想把她完全交给你。”我顿了一下,看着阿淼那一张脸庞,那是我爱了万年的人,心中那种莫名的情绪差点就要喷涌出来。 “阿淼,你娶我!” 第23章 凤求凰 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我在等着阿淼的回答。 可是忽然音乐响起,那是凤求凰的琴音。众人的注意力立刻便被吸引了过去,在青陵台的中心,出现了一个翩翩起舞的蒙面美人,身子妖娆却不失端庄。她就着凤求凰的旋律缓缓旋转了起来,一个回眸,那是一双如水的眼眸。 我竟有一瞬间的失神,仿佛这一双眼睛穿过了岁月,是我曾经见到过的一般,让我忍不住心惊起来。而那一种情绪仿佛是藏在骨子里的一般,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和害怕。 阿淼的视线越过了我,直直地看向台上的那个美人,又震惊、难以置信和不加掩饰的欣喜。 “安薇?”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但是后来我才知道,我曾经和这个名字的主人也有过那么身后的纠葛和仇恨。 我忍不住出声唤住阿淼,可是阿淼看了我一眼,最终只留给了我一个背影,“对不起,我不能娶你。” 他朝着那台上的人走去,脚步是我从未见过的坚定。我一直以为阿淼是个温润如玉的人,他的生活里从来都没有那样失控的情绪。但此刻我才知道,他不是没有情绪,是那个能引出他别样情绪的人还未出现而已。 一旦出现了,连我,都只能被他,弃之如履。 他一把将那个美人抱起来带出了七夕宴,留下了众人看着我指指点点。我背过身去攥紧了拳头,强忍泪水到浑身都在颤抖。 离火走过来,替我披上了他的袍子,我紧紧地攥着袍子的领口,低声道,“真丢脸啊!” 离火将我轻轻拥入怀中,“不会的,我觉得你,帅呆了!” 我笑了,“是吗?” 我问共工,“那个人是谁?” 共工说,“阿淼曾经有过一个妻子,叫安薇。安薇最喜欢的就是凤求凰,当年阿淼求娶她的时候,就是用一曲《凤求凰》,而安薇应和起舞,才算是缔结良缘。”共工顿了顿,继续说道,“但她不是她,我看得明白,阿淼也该看得明白。” 阿淼也该看得明白,可是他不愿意看明白。连一个相似的影子都能让他发疯,那么如果是安薇本人的话呢? 共工不知道要用什么话来安慰我才好,只是道,“飒飒,你该死心了。” 是啊,原是我痴心妄想。我和阿淼相识了万年,最终,只是一个影子,就把我打回了原形。 我不知道这个时候我应该是哭还是应该是笑。 离火瞥见站在高处,对着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怒斥道,“看什么看,今日之事若是有半句不好听的话传出去,那就别怪本公子不客气了。” 离火的跋扈之名是人人皆知的,何况我还是个上神,便是有人嚼舌头也不敢在我的面前放肆。 一时之间,场面倒是安静了下来。 离火和共工两个人陪着我离开了七夕宴,我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个美人,分明就是掌医楚蝶衣啊! 我原以为她和我说那么些话是太自恃其高了,却不想,她真的做到了。 第24章 黑暗之力 我回到紫云宫就开始闭宫静养,人人都知道我心绪不好,反倒紫云宫真的就再没有人敢轻易来拜访了。 司姻来看我的时候,还不停地感慨,真是孽缘。还带来了消息,说是掌医当夜就被赶出了醸馨宫,因为阿淼掀开了她的面纱,就认出来了。 当然她还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外头的有趣事情,但我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你不用这样一日三遍地来看我,我真的没事,只是心里有些难受,过一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司姻建议我到缈世住一段时间去,所谓眼不见心不烦,一旦脱离了这个令人心烦的环境,自然就容易想得开了。我想了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于是收拾了行囊到缈世躲了几日。 也是那个时候,我遇到了王献之和桃叶。 待我刚从缈世回来的时候,便接到了醸馨宫宫女的报信,“不好了司史,打起来了!” 我一向对打架很感兴趣,连忙问道,“谁和谁?” 小宫女很无语,“司史就别幸灾乐祸了,是司酒上神和离火公子打起来了,司冶上神还把宫里的人都拦住了,谁都不许去劝架。再打下去,只怕司酒上神会受不了了。” 我一听,便明白大事不好了,这时候也不顾上什么幸灾乐祸了,阿淼现在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离火和他比起来,在战力上课是占了太多的便宜了。 我拨开人群,正看到离火抓着阿淼单方面地吊打。 “让你嚣张!” “让你伤飒飒的心!” “让你脚踏两只船!” “让你不识好歹!” 离火真是的每说一句话,就揍阿淼一拳,阿淼的嘴角全是血迹,鼻青脸肿的样子看得我触目惊心。我冲过去,共工挡在我的面前。 我祭出疾风银谷扇,“让开!” 共工却道,“飒飒,我是为了你好,若是你再过去,你就和阿淼又纠缠不清了。你想清楚,飒飒,再往前一步,就是悬崖峭壁!我不拦你,可我想你最好能想清楚。” 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七夕宴的那一日,他撇下了我,带着他心中的那个安薇离开时候的情景。 我垂着眼帘,从共工的身边走了过去。 就算是飞蛾扑火,我也无法控制我向着他无条件奔去的脚步。 我站在他们俩的中间,强行分开了他们。我是心疼阿淼,但对离火是一句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 阿淼用袖子擦掉了嘴角的血迹,“就算我再如何,那也是我和飒飒之间的事情,你,插不了手。” 离火大怒,掌间的火焰朝着阿淼飞去,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火焰已经失控了一般,带着黑暗的力量对着阿淼穷追猛打。 我大喊,“共工!” 阿淼被打得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来。我连忙给阿淼把脉,大惊失色。阿淼被打中的胸口处,已经被黑暗属性所侵入,那红色的火焰里,分明带着黑色的气息。 共工也察觉出事情的不对来了,立刻上前控制住了离火。 我赶紧吩咐几个侍卫把阿淼带到房间里去,又让人去叫了司医和琅琊司上前来。 我站起来,“今日之事,你们把嘴给我闭紧了,但凡有一点风声漏出去,我不管是不是你们中间有人传出去的,一律杖杀,绝不留情!” 第25章 离开天朝 直到司医确定了阿淼那边没事了之后,我才有心思来见离火。 离火见到我,好似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垂着手看我,“司酒,他没事!” “没事了。” 离火满脸的愧疚,“飒飒,对不起,我只是想要给你出气。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忽然就……” “我知道,我并不怪你什么。”我从来都知道,离火待我是很好的,但是他不明白我心里想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我沉默了半晌,开口对他说,“离火,你离开天朝!” 离火大惊,“什么意思?” “你没有跟我说实话。我查过典籍了,你体内原本的暴虐之气被压制得太久了,其实你已经控制不了了。甚至它已经依附在你的火焰里面进化成为黑暗之力,假以时日,它会吞噬掉你的力量,彻底战胜你的理智,最后你就只能成魔了。”我想了很久才决定和他摊牌,“我问过琅琊司上,这一切的开始是在离海,你只有回到离海,才能找到它的本源,才能够真正解决掉他。” 离火沉默着坐在了我的对面,“你说得对,其实我都知道,我只是贪心,想在你身边再多待一些时日。飒飒,我不放心你,你在这个天朝里,有司酒,你并不开心。” “这世界上不开心的人很多,我已经好很多了。”我看着他,“我们现在是在商量你的事情。所以,我希望你能跟着这一次的军队,离开天朝去到离海。” 何况,这一次离火打伤了阿淼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虽然被我掩盖并压了下去。但是若是真的有人要追究起来,这也是一桩极大的罪状,不论是对离火还是琅琊司上,都是不小的麻烦。 如今琅琊司上抢先一步把离火送去了离海,算是丢去珍兽边关,最好将来离火能立了战功,才能真正堵住这悠悠之口。 离火良久才跟我说好。 听到这一句“好”,站在门外的琅琊司上才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连我都说不动离火。 出征的时间就定在了七日之后,离火穿着一身士兵的军装站在人群之中。我和共工前去给他送别。 共工对着离火好一顿嘱咐,念得离火都差点要嫌弃他烦了,末了,他还是说了一句好话,“记得平安归来。” 离火郑重点头。 我把储物戒给他戴上,“里头有不少的兵书和修炼之法的手抄本,你若是在战场上有空,一定要多看看,会对你大有裨益的。另外就是极玉榻,我想了想,还是给你带上,若是一时间找不到根除之法,有极玉榻,也能帮你暂时压制住体内的黑暗之力。” 离火都一一应下。 军角已经吹响了,离火就要出征了,我摆摆手跟他告别。忽然,他又折了回来,站在我面前道,“飒飒,如果,如果我回来的时候,你还是没有和司酒成亲的话,换我娶你,好不好?” 我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却已经在我的脸颊上啄了一口,然后笑着跑走了。 那时候的我,充满着信心,送去镇守离海的军队两百年才能回来。两百年,我一定能嫁给阿淼,可是两百年里,我和阿淼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还恢复了记忆,可是我还是没能嫁给我最想要嫁的人, 第26章 死心吧 一大早的被扰清梦就已经很不爽了,加上这个扰清梦的人还是离火,我的起床气就更严重了。 离火倒是一直笑嘻嘻地等我发完了脾气,又送上了我最喜欢吃的春卷给我当早膳,我顿时就消火了,一边吃一边还在想,这小子是越来越会哄女孩子了,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招。 我吃完了早膳才有力气心思问他,“大早上的来干吗?” “送聘礼。” 我差点没噎着。 “前两天我让人送了三趟聘礼来,不过都被你给赶出来了。” 说到此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能送给你的都是我能找到的最贵重的东西了,当然我也知道,对于你来说,这些都算不了什么。所以我思前想后,其实我最贵重的东西还有一样没有送来给你,那就是我自己。”离火顿了一下,深情地望着我道,“所以,这一次我亲自给你送来了,连同我自己一起!” 他的脸又缓缓凑近我,热热的气息吐在我的脸上,无端给房间里增添了一丝暧昧的气氛,但是本宫既然在这件事情上已经跌倒过一次了,就不允许自己再跌倒第二次。 我伸手把他的脸扭到一边去,附送两个字的心情感言,“滚蛋!” 离火也不再勉强,重新坐了下来,“我已经请示过父君了,我的府邸暂时就不造了,以后离海就是我地盘了。所以,在天朝的期间,暂时住在你紫云宫里。” 靠,真是奸诈! 可我想了想,“不对,琅琊司上怎么可能同意啊!” “他对于即将成为一个上神的准公公十分骄傲,恨不得立刻就能当上你的公公,甚至,未来小司职的爷爷。” 根据天朝的规矩,但凡双方父母中有一方是上神的,孩子就能直接位列司职。可是至今为止除了共工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之外,我和阿淼……就无所出。 只是一个长辈怎么能忽然开明到这个份上呢?我扶额长叹,果然世界变化太快,我隐居紫云宫太多年了,真的快要被这个世界淘汰了。 我挥挥手道,“你把那些东西都带走,这事儿没得商量。” 离火跟在我的身后,“当初你都答应了的,我挨了这么多年,可是每天都惦记着回来娶你呢!你就这么无情啊!” 我回过神来,正视着他道,“首先,那时候我没有答应,你少欺负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啊。其次,我年纪辈分都大了你不知道多少,我不干那些老牛吃嫩草的事情。最后,上神的原则是不会轻易干涉天朝内部的事情,这也是上神自己定下的规则,这是不可能打破的。而那些天朝的司职们是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的。”我回头拍了拍离火的肩膀,以示安慰,“你才刚当上司火多久啊?这事儿你就别想了啊!” 离火却冷哼一声,“就他们?敢弹劾我吗?” “你镇守着离海,这么多年能保离海相安无事,算是有大功,他们自然不敢弹劾你。可是你父君就惨了,他可是即将要退位的人,想在退位之前给你留点好,不过他更想让你开心,才会答应你的。” “那你跟我去离海!” 第27章 六大助手 “我在离海的边界建立了一个城镇,和许多奇珍异兽和平相处,收留了不少因为战争遗留下来的士兵家属,那里可比天朝热闹多了,想必你也会喜欢那里的。” 坐在车里的我叹了一口气,就为了这一句话,我竟然真的跟着离火去了离海。离开之前我还去了一趟醸馨宫,阿淼依旧没有出现,共工送了饭食刚好出来,“你就安心跟着离火去!你既然已经恢复了记忆,就必然知道离火到底是谁了,你便是再无情,念着当年的他对你这样好,就当做是逢场作戏也好,圆一圆他的愿望又如何呢?” 直到我离开天朝,我都没有听到阿淼的消息了,仿佛阿淼就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一般。 我不着急去离海,所以想要一路游山玩水慢慢去,没想到离火比我还要不着急,我们取道燕官,然后沿着江流缓缓南下,还每天行船的晚上都到岸上去玩耍,遇到什么就玩什么,这样每天到处碰运气,居然也让我们一路玩得几乎没有重样。 直到我和离火在路上过到了第五十个年的时候,我才惊觉,催着他赶紧回离海。 他却一脸不在乎,“只要你想玩,只管玩就是了,离海那边出不了乱子,前些年和冥朝一战,我斩杀了冥朝的冥君,没个百年的,这冥朝恢复不了元气,这时候要是敢来挑衅我们,不是找死嘛!” “边境你不在那里驻守,一切事宜也都没关系的吗?” 离火靠在船厢内,闲闲地从我手中抽走了笔,“先别写你那游记了,每日里都在写,也不见你嫌烦。‘将兵者为下,将将者为上。’这不是当年你教给我的吗?” 我笑着答是。 “离海那边,我留了四个得力的副将,说起来还正好应了鹰狼虎狮四员猛将,还有羊、狐二位主簿。别说我是年不回去了,便是往后都不回去了,也没有什么打紧的。” 我轻置一笑,以为他是在说笑,可我跟着他去了离海之后,才知道他所说的并不假。 离海多有奇珍异兽,甚至不少的奇珍异兽还带有上古之力,所以修炼成人形也比一般的精怪要容易得多,修炼成功后,修为也会高一些。 一听说离火带着我回来了,边带着百姓夹道欢迎,那阵势虽然没有司上出巡之时受万民朝拜时候的气势磅礴,却多了几分真心的拥戴。 我入到城中主府的时候,鹰狼虎狮羊狐六位都到了,一见到我就低身下拜,“属下参见司火夫人。” 我反驳道,“叫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司火夫人,我有自己的司职封号,你们可以叫我司史。” 羊狐二人对视了一眼,“可是……”分明眼中有疑惑。 “就算我和你们司火要成亲,这天朝的规矩都是按着司职地位高的来,就算我和你们主子真的成亲了,也只有他入赘的份了。”我笑了一句,看着离火,尽是挑衅。 离火眼中尽是无奈之色,宠溺地摸了摸我的脑袋,“去休息!” 第28章 离海之境是怎么形成的 我用了两天才记住了这六个人的名字,鹰名飞羽,狼唤孤云,虎曰藏名,狮是元霸,羊有些少年老成,长得一副包黑炭一般的黑脸,但给自己起了一个高深的名字,叫穷哲,小狐狸叫虚紮,也是六个人中唯一的一个女孩子。 离火到了离海之后就要处理那些积压下来的公文,成日里连人影儿都不见,成日里只能见到的就是虚紮了。 虚紮是冰狐,但狐类之中还是以九尾狐为王尊,这是血脉里带来的天赋。 虚紮出生于离海,又长于离海,加上这一座君影城又是虚紮一手建设出来的,这城中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一应都在虚紮的脑海之中,才来了半月余,却已经能和这城中的百姓们打成一片了。 君影城的确如离火所说,大多都是这些年里离海边境战争中的遗孤们,他们不肯归顺冥朝的,于是被离火收编来安置在了君影城里。 我拖着腮等着老板娘上面,虚紮被我看得微微红了脸,“司史上神这样看着属下做什么?” 我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我近几日在这君影城里转,瞧着这城里大多数是精怪妖兽,这倒是也不奇怪。离火曾说,离海之中多有奇珍异兽,还有上古之力。远古陨落之后,上古之境也未有多存留之日,但是离海之境却被保存了下来,我好奇得很,这离海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识过的好地方。” “司史是又想写什么游记了吗?” “那就看你说的故事够不够精彩了。” 虚紮想了想,“那我该从什么时候开始说呢?” “从头开始,就从离海之境是怎么形成的开始。” 虚紮想了想,“从我有记忆以来,离海就是战争不断。当年琅琊司上与司冥的一战,之所有天朝没有失守,除了天朝的士兵奋力反抗之外,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离海的力量。” 离海是个谜,便是这近万年来有无数精怪妖兽从里头出来,却从来都没有人能够破解掉这离海的秘密。只知道在上古之境陨落之时,出现了一场意外,这离海之境便留了下来。 传说离海之境存在着一股神秘的力量,而这股神秘的力量能够支撑起整个离海之境,但也因此,这股力量是无法离开离海之境。但凡在离海之境之中出生并修炼的妖兽精怪,多半都带着上古之力的孕育,所以不论是修炼还是生长,都要比寻常的妖兽精怪修炼起来容易得多。但是这样的好处并不是没有限制,这就意味着这些妖兽精怪,是永远不能离开离海了。 虚紮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司史既为上神,又是亲自创造了天朝上界的,也许,您自己能知道些什么。” 我算了算时间,当年的上古之境之所以会陨落,与灼原寒玄之争有分不开的关系。 灼原寒玄之争,寒玄的玄主屠杀鲛王等神兽,最终惹怒了天道,寒玄和灼原一并陨落,上古之境才算是彻底灭亡了。 只是那个时候,我还在昏迷,一切事情都是后来因着魇魁司镜寒的缘故,才知道上古之境的那些隐秘。 第29章 白泽 虚紮似乎听出了我的意思,“司史上神可是想要打听什么?不妨直说,但凡属下知道的,必然会如实说给上神听的。” “倒是没有什么可打听的,无非就是好奇。这离海之境中有这样打的秘密,我怎么能不好奇呢?”我想了想,“听说其中有不少奇珍异兽,你算吗?” 虚紮的脸微微一抽,“属下这样的血脉,哪里能算得上是奇珍异兽,多半也就只能算个稀有。” 我哈哈一笑,“那你见过那些奇珍异兽吗?” 虚紮想了想,“自然。那些奇珍草药是见过不少,但是异兽,幼年的时候仿佛见到过。” “见过就是见过,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怎么还有仿佛见到过的说法?” “那时候我灵智还未全开,被应龙所追逐,浑身遍体鳞伤,一直被追到一处灵泽。我原以为我是要死了,可是后来却活了下来,身上的伤也全然好了,灵智开了不说,居然还化成了人形。”虚紮挠挠脑袋,嘿嘿一笑,“司史见识广,可知道那是什么?” “你可看清了他长什么样子?” 虚紮摇了摇头,“我连是不是自己做梦都不知道,就知道是满眼的雪白,连脸都没看清。” 我撅着嘴,有些烦恼,“满眼的雪白……这也很难想到啊。白矖浑身为白色,九尾虎也是,就连我的本相九尾狐也是通身雪白。光是通身雪白,的确很难判断究竟是何种神兽啊!” 虚紮也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任凭我多番来往离海之境,也没再找到过它。我也曾踏遍了整个离海之境,都没找到那一处灵泽。所以啊,我才怀疑,是不是我自己记错了,还是因为那时候灵智未开,懵懵懂懂做的一个梦。” 我上上下下打量着虚紮的神情,犹豫着开口道,“你这个样子,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你是在思春?” 虚紮就像是个被抓了现行的小偷一般,还是那种心理素质不过关、专业技术不够强的那种,整个脸就被烧过了似的,一边摆着手跟我急急否认,“那,那,那个,上神,上神,你不能乱说话的,我才,才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么想要找到他呢?” “人家救了我的性命啊!怎么样也该说声谢谢的。” 我比着她的眼睛,晃动了一下我的食指,“不不不,你这眼睛睁大、呼吸急促,分明是被我说中了心思。你别这样啊,我虽然不懂男人,但我懂女人啊!这女人但凡动了心啊,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的。” 虚紮擦擦汗,别过头去,“上神还是别问了,这面来了,上神还是先吃面!” 可用筷子拌了两下面条,却瞥见送面来的小蝴蝶妖一脸怯怯地站在面前,欲言又止的样子。 “那,那个,虚紮姐姐是在说离海之境内,白泽的事情吗?其实,我也见过的。” “白泽?”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说的是,通身雪白能说人言的白泽?” 第30章 冤家路窄 据《云笈七签·轩辕本纪》记载,“帝巡狩,东至海,登桓山,于海滨得白泽神兽。能言,达于万物之情。因问天下鬼神之事,自古精气为物、游魂为变者凡万一千五百二十种。白泽言之,帝令以图写之,以示天下。帝乃作祝邪之文以祝之。” 白泽的确是神兽,甚至其身上所拥有的力量,是连我都要忌惮三分的。 “传说白泽周身全是宝,此话是不错的。”我跟在虚紮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越过沼泽,“你知道司命吗?他手里的那只定命笔,就是掺了白泽的毛。你要想啊,连一点毛都能有这样的作用,若是能得到白泽,会怎么样?那白泽可是顶着被那么多人觊觎的命运,要是还不把自己藏好点可怎么办呢?” 虚紮撇撇嘴,“那既然上神都知道咱们未必能找得到,干嘛还拖着属下来呢!要是被司火知道了,估计今年的俸禄又得泡汤了。我这赊账的银子都还没还呢,穷哲肯定又要找我麻烦了!” “穷哲为啥要找你麻烦啊?” “因为他就是我房东啊!”虚紮几乎想要一把把自己的头埋到土里去,“我现在住的房子是他舍了一半给我的,但他那个人,你知道,特别抠。我上次给的银子,少了半毫,他一掂就知道了,为了这事儿,坑了半个月的饭。” 虚紮说起穷哲,就像是火山爆发一样,一句不停地在数落穷哲的不是,说到最后,我揉了揉耳朵,“我懂了,他和你就是冤家路窄。” 虚紮点头。 我摸了摸我自己的下巴,问他,“既然他这么讨厌,为啥你不揍他啊!” 虚紮瞪大了眼睛,然后像被戳破了的气球一般泄气,“因为我打架也没他厉害啊!而且我要是揍了他,他一定会公报私仇扣我俸禄的。现在整个主府的俸禄发放可都是拿捏在他的手里。” “那你为啥不再找一份工作啊!” “因为我是路痴啊!”虚紮说得理直气壮,随后很是感慨,“主府是君影城里最高的建筑了,我只有到主府才从来不会迷路。我之前因为迟到的原因,被辞退过很多份工作了。” 我表示明白并同情,“我明白了,你就是个受欺压的命了。我也拯救不了你了,你还是好自为之!” 虚紮眼泪汪汪地抓着我的手,“司史上神,可不可以,你给我点年终奖金啊,看在我这么兢兢业业带着你到处吃喝玩乐的份上。” 我沉默了,半晌说出了一个事实,“其实我也很缺钱,所以才来离海跟你们司火蹭吃蹭喝的。” 虚紮几乎要哭晕在路边了。 可是走了好一段路之后,我才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你是路痴?” 虚紮点点头。 我惊慌地奔向周围的路段,可是天色暗沉,迷雾渐起,那么多的岔路,我已经完全不知道我们的来路了。 我抓着虚紮的衣领,使劲地晃她,“你是在逗我吗?你不认路,你还带我来?你说,你为啥不早说!” 第31章 路痴带路 我和虚紮两个人在离海之境已经转悠了快两日了,化了形的狐狸虽然鼻子不若本相,却还是比寻常的人要强上不少。可是我们沿着气味去找来时的路,可不论怎么走,都还是没办法离开离海之境。 一开始虚紮还算镇定,可是一直出不去,虚紮也开始慌乱了,“我从前也来过不少次,可是这里,我却从来都没有来过,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啊?” 我飞去了两记白眼飞刀,“我看你从前去的那么多次,都只是迷路在同一个地方而已,所以你才出得去!” 虚紮委委屈屈道,“属下也不知道会这样啊!这不是上神说若是属下能陪着去,就给赏赐嘛!”虚紮的声音越来越低,忍不住哭了出来,小脑袋趴在我的怀里,“属下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这个人吃软不吃硬,见小狐狸化出了本相,两眼汪汪,可怜兮兮的模样,我连一句责怪的话都说不出了。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这离海之境能迷惑人至此,其中所蕴含的力量必然十分强大。”能在天朝之外,保存了这么强大的一处空间,这白泽的力量果然强大。 只是我想不明白,当日寒玄和灼原的陨落,不论是从钤卷还是从司镜寒的记忆之中,都未曾看到白泽的迹象,反倒是当年在缈世之中,南宫家曾经封印了一只白泽,最后白泽出世,将一切归为平静。 只是不知道这一只白泽,和跟当年的那一只白泽,是不是同一只呢! 虚紮肚子饿了,一直都在“咕咕”地叫着,“上神,可否找点东西先吃啊!” 我把虚紮放了下来,由她化作人形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呻吟。我伸手摘了一个树上的果子下来,“我对离海之境可不熟悉,你闻闻,这些东西能吃吗?” 虚紮一把夺过了我手上的果子,“离海之境里能吃不能吃的东西那么多,我打小就吃,都吃得百毒不侵了。” 我就眼看着那果子不过三两口的时间就被虚紮吃得一干二净,可见她是真的饿坏了。 我边摘了果子给她,一边儿坐下来问她,“我和你在一块儿这么多时间了,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说你啊,是个路痴,又是个吃货,吃了懂吃喝玩乐,简直一无是处啊!你说离火怎么会把你给招在身边呢?” “因为我是个大夫啊!”虚紮又啃掉了一个果子,“大战的时候,虽然不会打仗,可是我能够范围性群体治疗,只要我吃饱了饭,我的能力还是很厉害的。” 这倒是。 大战的时候,后勤部队最重要的一是粮草,一是大夫。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穷哲的责任,而战时和战后的治疗,归虚紮管。 虚紮打了个瞌睡,“所以平日里不打仗的时候,我就几乎成日里无所事事,俸禄也特别少,只能当个小导游什么的,赚点外快。” 我看出来了,怪不得带着我到处游玩的时候,业务格外熟练的样子。 第32章 一天等于一个月 正说话的时候,忽然,身后的树丛仿佛动了动,我警觉地回过身去,“谁?” 那丛林里的人仿佛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传来了动静,“是飒飒吗?” 我愣了一下,可是虚紮已经高兴地跳起来了,“是是是,司火大人,我们在这里。” 离火很快就找到了我们,虚紮本来还很高兴,可是看到离火身后一脸阴沉的穷哲,他的脸本来就黑了,沉下了脸之后就更吓人了。虚紮立刻化身一只怯怯的小猫,缩着身子躲在了我的身后。 可是黑着脸的穷哲,一把就把她从我的身后给揪了出来,虚紮低着头垂手站着,一动也不敢动。 离火一把抱住了我,好半天才松开,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检查着我,好似生怕我身上缺胳膊少腿的。 “离海之境之内危险异常,埋伏的猛兽精怪特别多,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头,“没有啊,我们来了这里两三天了,一只猛兽都没见到啊!” “什么两三天,你们已经失踪了快三个月了,我都快要急疯了!我们这一路走来都遇到了不少的猛兽阻挡,否则也该早就找到你们了。” 虚紮揉揉肚子,“怪不得我饿惨了,原来我都两个月没好好吃饭了。” 穷哲恨不得把他拎起来吊打一顿,“还吃饭!三个月不到岗,俸禄全部扣光光!” 虚紮哀嚎起来,拉着我的手不妨,眼泪就跟断了线似的,“司史上神。” 我拍拍她的手,安抚道,“你干脆让他辞了你最好,往后你就跟着我,我付你的俸禄,肯定比他丰厚百倍。要不是你不能离开离海,你肯定把你带回紫云宫,我们紫云宫的宫女俸禄都高。” 虚紮一下子找到了新东家,得意洋洋地看向穷哲,还做了一个鬼脸。于是穷哲的脸色就更黑了。 离火息事宁人,“好了,不管怎么说,平安就好,走,我们先回去!” 于是穷哲拿着一个司南和罗盘在前面引路,这一路上真的没有再遇到任何的猛兽精怪,离火还觉得奇怪。穷哲想了想,“或许是因为司史上神血脉高贵,所以那些猛兽精怪怕是根本不敢接近司史!这兽类精怪之间,最讲究的便是血脉等级为王的规则了。何况司史的修为,便是整个离海的猛兽精怪加起来,也未必是对手!” 离火也觉得有道理,倒是虚紮看着周围的情形,有些疑惑道,“奇怪,这里我怎么觉得挺熟悉的,是不是之前我和司史其实来过这里啊!” 穷哲翻了一个白眼,“不懂就别开口,你一个路痴,那条路在你看来是有不一样过的?” 这队伍里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尤其是狮子元霸,本来就是大嗓门,他这一笑在整个安静的离海之境里就更显得突兀起来了。 虚紮涨红了脸,冷哼一声,“我不要跟你说话了!” 说完,便跟在了我的身后,一脸的闷闷不乐。军营里的人多半都是直性子,元霸更是其中翘楚。他一见虚紮仿佛是有些不高兴了,连忙凑过来,“小虚紮,别生气了,我错了。” 虚紮别过头去,故意不看他,“我饿了。” 元霸看看自己随身的囊袋中剩下的干粮已经不多了,略有些犹豫。 他这一犹豫,虚紮就更不高兴了,那嘴巴翘得都快能挂上一个水壶了,元霸连最后一点犹豫都没了,赶紧把干粮全部给了虚紮,“给给给,赶紧吃。” 虚紮一见有吃的了,便什么气都烟消云散了,笑嘻嘻地拿着干粮一边吃一边笑。 第33章 阿淼也来了 到了晚上,众人都走累了,便原地扎营休息。 我靠在树枝垫起来的枕头上,总觉得脖子硌得慌,忽然,一双手伸了过来,把那些树枝扫到了一边,然后将自己的手臂放在了我的脖子下,“赶紧睡,明天一早,我们还要赶路。” 我一开始还不习惯,从来都是一个人睡惯了,骤然身边多了一个人,总觉得有点儿奇怪,尤其是离火侧过身来,轻轻环住了我腰的时候,我忍不住想要推开他去。 “别动,飒飒,我真的困了。” 我近距离看着离火的面容,他眼下有好重的一圈乌青,只是说话的期间,他的呼吸声已经沉重了起来,很快就睡着了。看着他如此,我心中的愧疚又忍不住发作。想必他为了找到我和虚紮,已经好多日没有好好休息了! 我闭上了眼睛,也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一大早,我们就再次出发,只是虚紮一边吃着干粮,一边还暧昧地看着我和离火在笑,离火摸摸她的脑袋,而我送了她一个爆栗,“好好吃你的东西去。” 队伍一直走到黄昏时分,我们才算是真正离开了离海之境。回到主府的时候,我正要回房间休息,却听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飒飒!” 我一回头,惊喜地差点尖叫起来,“共工,你怎么来了?” 共工抱着我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才放我下来,“飒飒,看来让你来离海是个正确的选择啊,你都重了!” 我差点没赏他一个耳光。 “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想我了!” 共工大笑,“是是是,想你了。这一次可不止是我来了,连阿淼都来了。” 我看向共工的身后,阿淼站在不远处,一脸的严肃。我现在一看到阿淼的脸,我就有点怵。 共工对着我微微挑眉,“我可是收到了离火的信才知道你不见了,急急忙忙就赶过来了。还好你没事儿,不过你这是高兴的表情,还是不高兴呢?” 我翻了一记白眼给他。 阿淼缓步走近,我愣愣地有些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说话,自从我恢复记忆以来,我们之间就像是多了一道鸿沟一般,连开口打招呼都成了我的难题。 阿淼脸色有些阴沉,正要开口,离火却一把把我揽了过去,靠在他的身上,“司酒上神大驾光临,不知道是有什么赐教吗?” 阿淼的眼神盯在了他还放在我腰间的手,顺势逼近,“我来离海可不是为了找你,你这话问得太多余了。”阿淼看向了我。 离火立刻将我护在了身后,“司酒若是想要找飒飒有什么事情,也请明天,我们赶路都累了,飒飒更是好多天都没有休息好了。” 阿淼并不退缩,我看看离火又看看阿淼,忽然觉得这两人之间的雷鸣电闪好可怕。 他俩就跟心有灵犀似的,一转头都把眼神投向了我,我连忙拉着共工道,“共工,我们好久没见了,你陪我出去吃个饭叙叙旧!我知道君影城里有一处特别好吃的面馆,我带你去,保你满意!” 然后在阿淼和离火那没有硝烟的战场上赶紧抽身。 第34章 酒后,就乱了 次日我大早上起床的时候,是被虚紮的哭声给吵醒的,她哭着跑进来,“司史上神,我,我,我……” 我两眼惺忪地爬起来,坐在床上听她“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些什么东西来。 我拍着她的背,红了好半天,才听她把前因后果说了个大概。 但是等我理好思绪之后,我蒙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差点没t从床上摔了下来,“你说什么?你俩?昨夜?酒后就,乱了?” 果然,这世界太过玄幻,我还是应该回我的青丘狐狸洞去待着。 虚紮见我直接道破了她支支吾吾半天的事实,哭得就更厉害了,那眼泪鼻涕一个劲儿往我身上蹭。 我对于她现在的心情表示很同情,虽然虚紮本质是一只狐狸,但好歹也是个女孩子啊,在这种情况之下被夺走了一向视为宝贵的东西,哭一场也是应该的。 我手忙脚乱地拍着她的后背,“好了好了,别哭了,别哭了,眼睛都已经肿了,再哭就丑了。” 果然虚紮一听就连忙停了下来,可是心里的委屈眼泪止不住啊,好半天才收住了眼泪,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这个时候,外头的侍女来报,说是穷哲要来求见我,虚紮一听,作势又要哭,我只好吩咐侍女,“就说让他先回去,有什么事情,晚上再来。” 虚紮这才安静了下来。 我想了想,这个时候我还不想要起身,索性让她把外衣褪了,也陪我在被窝里面躲懒。 我抱着她,两个人靠在枕头上,头并头,就像寻常的姐妹一般,在春光正好的时候,却喜欢黏在一起说着彼此的悄悄话。 “我小的时候,也只有和我哥哥这样躺在一起说话,不过那时候都是我说得多,听得少。年少的时候心里藏不住事情,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一定要让别人知道,生怕被人遗忘了这世界上还有我这样一号人一般。”说着,我就笑了。 虚紮却还是有些闷闷的,“我自小就没有兄弟姐妹,离海之境里有兄弟姐妹的很多,偏偏我是孤身一个人,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离海之境里面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偏生这一次我们去的时候,一件都没有碰到,不如你说给我听听,我最喜欢说故事了。” 我有意引着她多说说话,心情不好的时候,越是闷着,越是会多思,可只要开了口说出来了,许多心结也就没有那么难纾解了。 “我从前也只是一只小狐狸,每天其实都挺提心吊胆的,可是每天到了晚上,离海之境就会停止战争,所有的异兽精怪都会睡着,这是离海之境里特有的规则,一旦到了晚上,就会停止狩猎,所有的活物都要睡觉,因为传说,离海之境的主人到了晚上要睡觉,他不喜欢吵,所以强制执行这个规则。可是我却不一定,我到了晚上不一定会睡着,我后来问过很多在离海之境里的同类,没有人会醒来的。” 第35章 小溟的相貌之谜 虚紮又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她在离海之境里那些年少的故事,离海之境的异兽精怪也是互相残杀,却看似和平地相处着,让我越发对这个地方产生了好奇。 虚紮说完了离海之境的事情,又说起了穷哲,“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没那么可恶,顶多就是嘴巴有点儿坏。哪像现在,又抠门儿,又霸道,还成天黑着一张脸,吓死了。” 我捂着嘴笑,“可你显然也不讨厌他啊!” “谁说的,讨厌死了。”虚紮撅着个嘴巴,恨恨道。 不多时,门口的侍女又来报,“司史上神,司火大人来了。” 我摆摆手,“没空见他,你去回了。” “可是,司火大人说,您还没吃早膳……” 说到早膳,我忽然想起来了,翻了个身下床,“虚紮,我们出去吃面!去上次你推荐给我的面馆,可好吃了。” 虚紮到了面馆还在对着我燃烧她的八卦之魂,“话说,虽然我不聪明,可是我也看得出来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司火大人这么绕指柔的时候呢!那天他可是主动把手臂给你枕着睡的,要知道司火大人平日里,是连碰都不让人碰的。” 我翻白眼,不理她。 这一次还是小蝴蝶妖来给我们送面,虚紮反倒觉得有些奇怪,“小溟,怎么最近都没有见到你娘亲啊?” 小蝴蝶妖有些委屈地绕手指,“娘亲又走了。” 我看了虚紮一眼,她跟我解释道,“小溟的爹爹据说是失踪了的,她娘亲常常都会去寻找他爹爹的下落。对了,她娘亲的能力和我的相似,也是很厉害的大夫,只是君影城里不太需要大夫的存在,所以我们平日里都是有自己其他的工作的,所以她娘亲就开了这间面馆。” 我好奇了,“那她娘亲去哪儿找他爹爹啊,这左不过也离不开离海之境的范围啊!难道这么多年,在离海之境里她也没找到吗?” 小溟摇头道,“没有。娘亲说她这一次一定能找到爹爹的下落,已经好几个月都没见到人了,因为我离不开离海,所以不能跟着娘亲去。” 小溟很是委屈的样子,虚紮揉揉她的小脑袋,“小溟也很能干啊,换做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那能有小溟这样的本事,都能替娘亲看着面馆了。你娘亲很快就会回来的,从前你娘亲不是也都回来了吗?” 小溟点点头,眼中满是坚定的神色,“我会替娘亲看好店的,虚紮姐姐要常来吃面哦!” 我看着这小溟的面容轮廓,总觉得有几分熟悉,可是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的。 虚紮却道出了实话来,“司史是觉得她和穷哲很像!” 我才回过神来,对啊,是和穷哲很像。 “我之前见到小溟的时候,还以为她是穷哲的孩子,还一个劲儿拉着穷哲来认亲,结果闹了个大笑话。”虚紮挠挠脑袋,“为了这事儿,我还给穷哲做了快半个月的饭作为道歉,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好惨。” 我点了点她的脑袋,“惨是穷哲!”我是吃过虚紮做的饭的,难吃到一种生不如死的境界了,难为穷哲还吃了半个多月。 虚紮被揭穿,恼羞成怒,“司史,不带你这样的。穷哲是真的特别难伺候,他只吃福灵草,你知道那东西有多稀有吗?为了采买福灵草,我都快把自己给卖了。那东西我尝过,特难吃,不知道他的口味是有多奇怪。” 我一边吃面,一边说,“其实虚紮,你一点儿也不讨厌穷哲!” 第36章 留在君影城 “谁说的!”虚紮气呼呼的样子,让我都快要忍不住去捏她的小脸蛋了,“这世界上的人,我最讨厌的就是他了!” 口是心非,我下了这样一个定论。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有些感慨地看着虚紮,然后低下头来,继续吃面。 虚紮不明白的意思,一脸茫然地扒了两口面,“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趁着你俩还有情的时候,可千万别错过了。别像我一样,抱憾终身。” 虚紮愣了愣,“司史,你不喜欢司火大人吗?” “我对他有无限的愧疚。” 虚紮叹了一口气,开始同情起离火来,“司火大人真可怜,我还以为有司酒上神那样的薄情,你能喜欢上司火,留在君影城呢!” “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说不定,我还会在君影城里住上个几百年。” 我们俩吃完了面,又到各处的集市上去挑买东西,从首饰逛到零食,再从胭脂水粉逛到衣服,总之一直疯到快晚膳的时分才送了虚紮回家。穷哲早就站在门口等得挠心挠肺的,一见到我把虚紮送回来,老远就出来迎我们了,我把虚紮往他怀里一推,“你对她好点儿,有什么话,也好好说,别总是摆个臭脸,让人看着就心情不好。” 穷哲点点头,虚紮还在他怀里挣扎,“司史?” “我得回去了,陪了你一天,我腰酸背疼的。” 穷哲虽然着急,可还是顾及着礼节,“额,司史上神,我找人送一送你!” “别!”我立刻拒绝,“这君影城里还没有谁能奈何得了我,你赶紧回去,我自己一个人走走就好。” 穷哲这府邸找得不错,是城中靠北的位置,还靠近山水之处,也很幽静。 我一路上走着就琢磨,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找个房子自己单独住着,这么多年在紫云宫里一个人生活惯了,骤然要在主府里跟这么多人挤在一块儿,的确很不习惯,总觉得做什么事情都有人看着盯着,还时不时为了礼仪周到,要见那些来拜见的妖魔鬼怪。 我看着周边灯火渐渐点亮,这君影城里最热闹的时候就要开始了,我孤身穿过热闹的人群之中,听见许多善男信女之间的欢笑打闹,不知不觉中心情也开朗了些。 异兽精怪的世界里可没有人神世界的那些繁琐规矩,男女之间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当街约会的不在少数。 但是,我忽然感觉到一股恶意,直直从身后朝我而来,但是我敏觉地回头时候,却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可是我总觉得自从我进入了离海之境之后,这种被人监视和窥探的感觉就时常存在,可是当我回头查看的时候,总是什么都没有。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想多了。 于是晃了晃脑袋准备继续前行,可是余光却瞥见了一个身影进了蝴蝶妖的面馆,而小溟兴奋地跑出来,抱住了那个女人。 我正想上前,却被一个声音叫住了脚步,“飒飒!” 我知道,那是阿淼。 第37章 我带你回去 阿淼来了两日了,我都没有时间和他搭话,此时他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走在一起也总有些尴尬。这是从来不曾有的事情。 我隐约发觉,那些远古所带来的记忆,已经实实在在地影响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尤其是在这个瞬间,我忽然有些迷惘,现在的我,无法放弃。将来的我,无法预料。 “你怎么来了?”我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这种沉默,“你的身子无碍吗?” 阿淼也不和我打太极,开门见山,“我来是要带你回去。” “回天朝?” “是。” 我拒绝,“我还没在这里玩够呢!” “玩?”阿淼的眉目之间透露着些许不悦,“你离开天朝这么多年了,难道还没有玩够吗?何况离海是什么地方,是你该来玩的地方吗?” “为什么不呢?” “一来,你要知道离海现在是离火的管辖之处,我早和你说过了,你和离火走得太近,是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的。何况这里如今看似平静,内里有多少危机四伏,便是我实力全盛时期,也不敢保证就一定能在这里全身而退,何况是如今?”阿淼越说越激动,“这里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可我来,又不是来找打架的! 可是那个瞬间,我看着阿淼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失去了那种要和他解释的动力。周围不少的路人都在好奇地看着我和阿淼。若是从前,我定然是要和他斗一斗嘴,气一气他的。 但是我知道,我累了。 我累了总是要和他解释,总是要迁就他的拒绝,总是要看着他的脸色,每天都在揣度他的心情,想着如何才能和他更近一步。 我虽然愿意为了我的爱情弯下我的脊梁骨,但是我也有我的底线和最后的尊严。我对爱情也会有所期待,也会有所希冀和愿望,我也会憧憬我的英雄,能够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但我知道,这个英雄,他不会来了。 尤其是当我尝过被宠爱的滋味之后,也会明白什么叫做“难以为继”。 我偏过头去,“我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我想要做什么,心里自有分寸。便是有什么不吉的后果,也是我会一力承担的。” “你一力承担,你以为你做出的后果你一个人承担就够了吗?你若是有些不测,难道身为关心的那些人就可以完全置身事外吗?” 我点头,“别人我不知道,但你可以的。我们是神,难道活了这么万把年的时间了,活着对我们来说,有那么重要吗?当初我又不是为了要活下来才成神的。” 阿淼愣了愣,仿佛是忽然被我的这一番话惊着了似的,好半天都没有回答我的话。 尴尬的沉默又在,闷闷道,“我还没吃晚膳,我要下馆子去了,你要先回去就回去!” 阿淼顿了顿,“我也没吃饭。” 言下之意是要一起,我没拒绝,也没答应,只是怀着心事地往前走去。 ps:大过年的,存了点稿子,到初三为止,每天都有三更。 第38章 再遇楚蝶衣 和阿淼的不欢而散让我心情抑郁了几日,虚紮便提出要陪我出去走走,我也都拒绝了。只是当夜,我留下了一封书信,孤身前往离海之境。 我曾经在司镜寒的梦里见到过一次白泽出世,毁天灭地的力量却也磨平了那个缈世的许多时空的乱子。 世传《白泽图》里记载了所有的神兽和妖魔鬼怪,可用以趋吉避害。但真正的《白泽图》是以白泽的皮为纸,以尾巴为笔,以血为墨所写就的,所记录的乃是神的命运。 我想要改写命运,所以我一定要找到白泽。 离火带着我们离开离海之境的时候,我就在沿途做下了独属于我的记号。我们离开离海之境所走的路,我其实留意过,那条路我和虚紮并非没有走过,只是我们怎么走,都没有离开过离海之境。 九尾狐的天赋乃是幻境,几乎没有幻境是可以瞒过九尾狐的眼睛。但是在离海之境中,我的眼睛却仿佛被什么力量所压制了一般。 甚至当我跟离火走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受到离海之境之内强大力量的影响的,时间也没有如之前一般,一日如一月得过。 这是一个很大的谜题,我总是怀疑,或许白泽真的存在,甚至他能够感知到我,因此,他故意设了一个环境给我,利用他对于离海之境的掌控力,想要把我困在这个离海之境中。 但逻辑上的悖论是,白泽为何要这么做? 还有,那离海之境里的眼睛,跟在我身后的那一双眼睛,会是白泽的吗? 我正想着,却感觉到一股气息在逼近。 我瞬时间出手,直逼她的咽喉,“说,你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 那女子化出了身后的翅膀,我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松开了手。这一对翅膀很熟悉,和小溟身后的那一对翅膀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是?” “我叫楚蝶衣。” “小溟的娘亲?” 她显然有点错愕,“你认识我们家小溟?” 听到她这样回答,我才算是略略放下了一点戒心,只是她一直蒙着面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多少还是令我有些芥蒂。 “姑娘为何来到离海之境,这里危机四伏,你若只身前来,怕是会有危险呢!” “楚夫人似乎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难道楚夫人就不是只身一人了?”我用树枝对着火略挑了挑,把火挑得更旺一些。 楚蝶衣似乎很是痛苦,轻轻呻吟了一声,靠着树侧卧了下来,我问到了血腥气,这才留意到她背后有一条极深的伤口。 我走近了她,她一个骨碌就要起身,我一把按住了她,“别动!” 我手上是用了一些力道的,楚蝶衣的本相是蝴蝶,比起力量自然是不能和一只狐狸相比,“到了夜间,离海之境是不允许有任何血腥之事发生,我就是再如何,这个时候也不敢杀你。”我灵力微微拂过她的伤口,浓重的煞气从伤口里透出来,“什么东西伤了你?这么重的煞气。” “是,是诸犍!” 第39章 诸犍 《《山海经(北山经)》记载:“有首焉,其状如豹而长尾,人首而牛耳,一目,名曰诸犍。” 那可是猛兽!怪不得有这么重的煞气。 看这出手所形成的伤势,这只诸犍的修为七八千年的修为是跑不掉了。 只是我上下打量了一下楚蝶衣,“你是怎么惹上他的?” 传言诸犍并不喜欢杀戮,除非是被挑衅。 楚蝶衣犹豫了一下,“因为诸犍是白泽的手下,只要找到了诸犍,找到白泽就容易了。” 我心下“咯噔”一声,“你要找白泽做什么?” “改命,改我丈夫的命。” “他怎么了?” “他死了。”楚蝶衣黯然低头,“我从来不敢告诉小溟,只能骗她说父亲失踪了。” 一个做母亲的舐犊之情,我也并非不能理解,又是一个可怜的痴情女人,我不得不对她的勇气大为赞赏,但身为还是陌生人的我,还是觉得有些事情小心为上的好,何况我们有着一样的目的,保不齐就是对手。 我回到自己之前坐着的地方,寻了一处地方侧卧下来休息,“不是说你的能力也是治疗吗?难道还不会自愈吗?” 楚蝶衣有些悻悻然,“会。” “那你好好处理自己的伤口,这么重的血腥味儿,难免明早一起来不会把不该引来的东西都给引来。” 早上我一醒来,我和楚蝶衣便分道扬镳去了,对于一个在离海之境里碰到的陌生人,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 虽然楚蝶衣是小溟的母亲,但对于我来说,她不过只是一个名字,和我没有任何的牵连。在离海之境中,危机四伏,若是没有一个可靠的伙伴,我反而宁可没有。否则被人生生从背后捅了一刀,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来了离海之境之后,却没有遭遇到上一次的待遇,那些猛兽还是会对我发起攻击,只是在我杀掉了三只白眼灰魔狼、一只金刚熊和一条大概有五千年修为的双头蛇之后,便清净了很多。 根据环境,我便猜测,大概我已经慢慢往离海之境的深处去了,一开始我遇到的都是修为几百年的魔兽,后来越往里走,魔兽的修为就越来越高,不管是我还是碰到的魔兽都开始越来越谨慎,不敢轻易开战。 年份修为越高的魔兽,灵智也会越高。 如果楚蝶衣没有骗我的话,追杀她的诸犍至少有万年以上的修为,那么我今日所到的地方,便就算是真正的离海的腹地了。一头诸犍的修为就能基本和我齐平,却还不知道这里头还会不会有比它还厉害的角色在。何况还有一个白泽在。 这个白泽到底是何方神圣,书中的记载并不详尽,我也几乎一无所知,便是共工都不清楚。 正在我还在苦苦思索该白泽的存在之时,却听见不远处,打斗声十分惨烈,还有时不时的痛呼声。狐狸的耳朵和鼻子都还挺好使的,那声音那么有特色,我很快就断定了出来,那是楚蝶衣的声音。 然后就是一阵脚步声,直接朝着我这边前来。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射中了我的袖子。 我勾起唇角,有意思! 第40章 出手 诸犍和楚蝶衣之间的你来我往,其实形势很明显,楚蝶衣浑身都是伤,人面豹身的诸犍操着一张破云弓,攻势猛烈,楚蝶衣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当然了,就算是楚蝶衣的实力在巅峰时期,和那诸犍也是差了好几个层次。 诸犍的弓箭可以说是箭无虚发,楚蝶衣极力闪避却是左右受制。最后一箭,瞄准的正是楚蝶衣的左胸,这异兽精怪一旦修成了人形,也都会拥有人的弱点,这修成人形之后的异兽精怪,据说这修炼的内丹都是存在人心的位置。这一箭下去,怕是楚蝶衣不会香消玉殒都得香消玉殒了。 羽箭破空而来,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箭气,直朝着楚蝶衣而去,楚蝶衣自知已经躲不过了,闭上眼睛只待等死。 只是那箭却没有射中楚蝶衣,射进了身边一块巨石之中,不过瞬间,那岩石从里而外,忽然炸开。那箭从碎石中冲了出来,回到了诸犍的手里。 楚蝶衣觉得身上一轻,落地时,已经在树枝上了。 诸犍见自己的猎物消失了,更是愤怒,仰天一声厚重的咆哮,整个大地都抖了起来。 “是谁?” 我倚靠在树上,居高临下,“你祖宗!” 倒是楚蝶衣看见我,脸色发白,“是你?” 诸犍被人夺了猎物,自然是不高兴了,大概是因为看见我是个女子,冷声道,“怎么,本君的人你也敢抢?不想活了?” 我把食指比在唇边,“嘘”了一声,“纠正你两点意见,首先,别说你区区一个万年修为的异兽了,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样的人是本宫不敢抢的。第二,我很想活,但不想活的人是你。本来还是想要看看就算了,可是你的箭却划破了本宫的衣裳,本宫很不高兴。” 那一支划破了我袖子的箭还在我的手里,可是下一秒,那箭就变成了一捧的粉末,被风一吹就消失了。 楚蝶衣瞪大了眼睛,这可是连巨石都能直接穿破了箭。而诸犍却捂着胸口,一脸痛苦难耐的神色。 这箭是穿山箭,和诸犍手中的那张破云弓一样,都是由诸犍自身的修为所化的实体武器,一旦弓箭被破坏了,自然诸犍也是会受到一定的反噬。 “我没想杀你,你走!以后瞧见穿蓝衣的姑娘,都记得绕着路走!” 诸犍恨恨地看了我一眼,扇动着翅膀离开了我的视线。 楚蝶衣说着就要跟去,我一把拦下了她。 “找到白泽了?” “还没有。” 我瞧了落荒而逃的诸犍一眼,身材魁梧,修为高深,内力浑厚。身材,也很好。 楚蝶衣呢?娇弱犹如无骨,修炼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功夫,内息混乱,这能让她这样的水平都跑到这里来了,不知道是离海之境有些浪得虚名,还是她运气太好,或者是因为她都是靠智取? 不管是哪一种都好,想要进入离海之境的腹地,现在看来是有勇有谋,缺一不可。楚蝶衣就算是有谋,但是也无勇。 “你连诸犍都打不过,我看去找白泽的事情,还是放弃!” 第41章 交易 楚蝶衣不肯放弃,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到了晚上,她外头看见的伤口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但显然她所受的内伤比外伤更严重一些。 我爱吃鱼,是狐狸的本性,索性在潭中捉了三条黄鱼,一条烤着吃,一条煮着吃,一条炖了鱼汤。 我不常下厨,身上也没有带着能调味的东西,只能基本只能保证咸淡适中。不过那黄鱼本身的鲜嫩却十分入味,炖出来的汤味道极好。 我自己舀着喝了几口,一股暖流从喉咙一路往下,融入了我的身体。我问坐在一旁的楚蝶衣,“要吗?” 楚蝶衣拒绝了,“我不吃鱼。” 也对,坚持本性,坚守本心嘛! “喝点汤?”我端详了一下她的脸色,“你的内伤可没那么容易好,这黄鱼虽然是生活在水里,可也算是有两千余年的修为了,这些汤能喝下去,对于你的内伤来说,也算是良药了。 楚蝶衣想了想,最终靠近了我,拿着勺子喝了两口,“你是司史上神吗?” 我没有否认,“是。” “我们来谈个交易!” 我笑了,楚蝶衣的脸色有些难堪,“我晓得司史什么都不缺,但是既然司史也来到了这里,怕也是为了白泽而来的!上神说得对,一个诸犍就足够让我死上千百次了,可是有上神就不一样了。对于离海之境,我比司史熟悉,我有一半以上的把握可以找到白泽。” “找到白泽之后呢?”我问楚蝶衣,“如果找到了白泽,也得到了白泽可以改命的机会,那个机会是给你,还是给我呢?既然你知道我也是来找白泽的,那就该知道,那个机会,我势在必得。没有你,我有大把大把的岁月去完成这件事情,但是你等不了。看你如今的状态,多半是寿元将近了!所以怎么看,这样的合作,都是我亏,我为什么要白白替你做嫁衣裳?” 楚蝶衣噎了一下,“司史的意思?” “我给你想要的,你给我想要的,来往交易,本就是这么简单。” 楚蝶衣不解地看着我,“司史贵为上神,有什么是得不到的,难道还需要我一介小小的妖兽给吗?” “倒也不算是完全没有。你想要的不过是更改你丈夫的命格而已,只要你的丈夫不是神,更改命格的事情,我帮你搞定。但白泽,就是我的了。” “上神,我……”楚蝶衣显然是不甘心的,这白泽她寻找了差不多一生的时间,说要让出来就让出来,若是一点都不犹豫,我反倒是要起疑了。 楚蝶衣沉默了许久,游弋的眼神和手指不自主的绕动,都在显示着她的计较和不安。不过显然,她并没有被我的优惠条件冲昏了头脑,“若是交给上神的话,命格能改成什么样子?” 我摊手,“未知。这还得看你丈夫生前的情况而定,不过活过来是问题不大的。当然你答应了我的条件还是要冒很大的风险,毕竟我要兑现对你的承诺,一则是需要你真的能帮我找到白泽,二则到时候你还能活着跟我离开离海之境。你将你丈夫的姓名身份交代清楚了,我交给司命去查,查到之后才能确定你的丈夫究竟能改成什么样子的命格。而且,每一次司命动用命格簿,也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我给了她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第42章 白泽的痕迹 我也不是第一次听闻有人想要央求司命修改命格,但每一次修改命格簿子,都是需要付出相当代价,以前有人以命换命,也有人以下一世轮回作为代价,总是各种各样。因此,也有很多人听说了条件之后,都会闻之却步。 司命为此也受了天朝之中诸多的非议,我俩一个掌管过去,一个掌管未来,都有这样的烦恼。所以说,这天朝之中,真是每一个司职都挺不容易的。 我掸掸身上的灰尘,起身离开。 但是没等我找到白泽,楚蝶衣就找到了我,或者说是被迫找到了我,“我同意您的交易。” 我打了一个响指,“聪明人的决定。” 虽然我这样的行为特别像是在趁火打劫,但为了同行能有一个美女相伴,我倒是觉得这样的“趁火打劫”也特别不错。 我给了她一瓶疗伤的丹药,这是我从紫云宫里带出来,对于治疗内伤还是有不错的效果的。楚蝶衣是被什么东西给袭击了,最后才来找到的我。在离海之境里待了这么久了,她身上的内伤已经十分严重了,若是再拖下去,恐怕就会挂了。 服用了丹药之后,楚蝶衣睡了三天,我对着她几乎是寸步不离,她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带着我去找白泽。 我倒是不着急,反倒是她好像更着急一些,绘制了一张地图给我,“这是我多年来找到的线索,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白泽就在这里,传说第一任司上黄帝就是在这里找到了白泽。” “是个很有意思的传说。”我细细地看过地图上的所有标记,将那些地址都熟记在心里,便在手心里燃起火来将地图给燃烧殆尽了。 楚蝶衣倒是很用心地把曾经所有人见过白泽的地点都给做了标注,然后推演出了白泽平日里的行动范围。不论是人还是神,一般情况下只会在自己习惯或者觉得舒适安全的区域进行活动。白泽也不会例外。 我问楚蝶衣,在这个范围里,是否有什么东西是特殊所有的,“比如,有特殊的花草,或者特殊的兽类。” 白泽虽然为神兽,就跟神一样,都是需要进食和排泄,如果能找到这个区域里特有的植物和动物,就能找到白泽的生活轨迹,还能够引蛇出洞,主动出击找到白泽的下落。 楚蝶衣略略思索了一遍,“这一带盛产月鹭草、雅鲁花和福灵草,还有就是娃娃姬。” 我忽然觉得仿佛有什么答案就快要呼之欲出了,可却又抓不到那个转瞬即逝的灵感。 我睁开眼睛,“既然如此,那我就索性埋进去好好观察观察,才能找到白泽的下落。你先离开离海之境,以免到时候有危险。”我从发髻上拔下一支木簪,“这算作是我的信物,你先拿着,出去之后好好疗伤,可不要还未等我出来,你就先香消玉殒了。” 楚蝶衣仿佛是得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将那簪子收入了自己的怀中,“那,上神请小心。” 我点头,目送她走了出去。 第43章 杀鸡儆猴 楚蝶衣画出的区域说大也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我走了两日才看到了福灵草,便确定自己已经走到了白泽的活动区域中。 福灵草的模样像是一个倒挂着的小金钟,隐隐发着淡色的金光,煞是好看。而这样淡淡的金光总是会吸引不少的小昆虫前来觅食,然后就被这福灵草的金光所腐蚀,成为了福灵草的食物。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觅食方法,为什么会冠上一个福灵草的名字。 渐渐深入腹地,才会感觉到腹地之内的气息十分压抑,灵气稀薄,整个氛围也是开始成为了灰暗,还有相当厚重的压力。一开始我还未有这样的感觉的,但后来这样的压力就越来越沉重,也越发让我相信,白泽的巢穴已经离我不远了。 我终于知道福灵草的作用了,在这样伸手都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也只有福灵草发出的金光能够用以辨识方向和前路。走在这样的地盘,我只能越发小心。 忽然,我停下了脚步,远远的方向传来了脚步声,虽然并不清晰,却很明确,不止是一个人的脚步,有好几个人。 “飒飒,飒飒?” 是离火的声音! 他怎么会来的? 我正要起身去呼应离火,免得他在这离海之境中有所闪失,忽然脚底微动,我还未回过神来,便被一双利爪袭击,藤蔓缠住了我的身体,吊至了半空之中。 “别动!”声音就在我的耳边,“如果你再动的话,你和那个女人,就都保不住了!” 是诸犍。 没想到楚蝶衣也重新落入了他的手里,真是失策。 我正要调动灵力,却发现浑身上下的经络就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般,竟一点都无法运行。 诸犍大笑,“都说司史上神是天朝第一女将,没想到这神也有一天会栽在本君的手里。” “这花都无百日红,神自然也会有倒霉的时候。只是你一路跟着我,真是辛苦,没想到我居然一点都没有发觉。”我有点懊恼自己的大意,果然我还是太轻看了离海之境,阿淼都能说出那样的话来,怎么会是一个简单的地方。 诸犍拈弓搭箭对着我,神色轻佻,还带着那般狂妄自大的语气道,“上神还是不要太逞强了,这里是我的地盘,从你踏入开始,就已经被福灵草的气味所迷惑,这种福灵草没有气味,却能够短时间剥离灵力,现在的你,是我的刀案上的肉,只能任凭我宰割。” “哦,所以你想要杀了我?” “不!”诸犍将瞄准点对准了楚蝶衣,“我只想让上神看看,你一心想要救下来的人,死在我的手里。” 杀鸡儆猴? 很好! “你在警告我!” 我救下来的人,却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她杀死,他是在变相告诉我,让我不要不自量力插手他的事情。 诸犍大笑,他笑得连头发都在动,“都说上神聪明,我也不得不承认,上神你真的很聪明,也很有意思,长得又那么漂亮,不知道上神可愿不愿意留下来。” “我的聪明不需要你承认,我想要走你也留不住,还是不要妄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了。” 诸犍瞬间便冷了脸,睨着我道“那就看看,到底是上神赢了,还是本君赢了!” 箭已经离弦,直朝楚蝶衣的心脏而去。 第44章 二选一 诸犍被号称为异兽之中的射箭第一好手,并非是没有道理的。可是下一瞬,却是一道灵力袭过,那箭硬生生偏转了方向,从楚蝶衣的发髻中擦过。 诸犍愤怒转身,“谁?” 白袂飘飘,长身如玉,那一袭乌发用一支白珏玉簪挽就,熟悉的身影,我知道是阿淼,也只会是阿淼。 “放人!否则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 诸犍看清了阿淼的面容,却鼓掌大笑,“终于,到齐了呢!司战,哦不对,司酒上神,好久不见啊!” 阿淼眉头紧锁。 “这万年的岁月都过去了,司酒上神还是上神,可惜却是个废物了。” 听这语气,这诸犍和阿淼还是旧识?难道说,这一切都是为了阿淼,而并非是? 那么这一场局…… “你想干什么!”我大声质问诸犍。 他缓缓道,“没想干什么,就是觉得本君和司酒真是有缘,不妨和司酒玩一场游戏!就如当年司酒上神同我玩的那一个游戏一样。” 他的弓箭对准了我和楚蝶衣之间的一块巨石,“司酒上神,如今司史上神,和你心爱的女人在我的手里,这两个人之间只能活一个,以你的本事,也只能救一个。我就想要知道,司酒上神想要救的是谁呢?” 心爱的女人? 我抬头看向楚蝶衣。 诸犍的那一箭没有射中楚蝶衣,却带走了她成日里蒙面蔽体的黑色大袍,然而只是那么一眼,我却仿佛被雷电击中了一般。 那一张面容,那样的身段,分明就是,安薇。 那些记忆纷纷袭来,龙凤烛火之下,阿淼穿着红色的喜服娶走了当年名震九州的第一美女安薇。 后来,安薇陷害我加害酒荁,阿淼分明知道,却还是帮着安薇隐瞒了罪行,将我下到了死牢之中。 安薇将我的身份暴露在了众人之下,逼着我上了诛灵台,断了我的九尾,毁去了我的双目和四肢。 诸犍走到我面前,他的声音混着风声传入我的耳朵,惊起了我一身的战栗,“司史上神跟了司酒上神这么多年,以你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会救谁呢?” 一个和安薇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和陪伴了他万余年的女人,我也想要知道他会如何去选。 我偏过头去,避开了他的气息扑在我的脸上,“如果你想要活的话,不论是你今天挟持了我还是她,都是死路。” 诸犍不答。 楚蝶衣看清了形势,浑身都在发抖,好不容易才发出了声音来,“司酒上神,求求你,不要救我。” 她的嘴角满是血渍,显然在我来之前,她就已经遭到过诸犍的毒打了,手臂上也好,脸上也好,布满了伤痕。只是那么多的伤痕都没有办法掩盖住她如同白月般皓洁的美貌。 她垂着眼帘在哭求阿淼,我忽然想起在远古那一场浩劫之中,安薇一把推开了阿淼,自己被天雷击中,她也是这样哭求着阿淼的。 阿淼抬起眼睛,那眼神之中的凌厉之色显而易见,仿佛是一把被磨砺尖锐的枪一般,直指诸犍。 第45章 选择 “这两个,你信不信你一个都动不了,我既然敢来,就不会不做完全准备。司冶和司火二人就在后头。若是你还想活命,就不要玩飞蛾扑火的把戏。” 诸犍仿佛是听见了什么好笑之语一般,“司酒上神,万年过去,你是越活越过去了,连司史都能中了我算计,你算什么,那司冶和司火又算是哪根葱?这离海之境如今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他顿了一下,眼神中的冷意尽显,“当年司酒上神不就是用这样的游戏才杀了我的主上吗?怎么,如今轮到自己的身上了,才觉得残忍吗?” 我的眉头一挑,什么意思? 阿淼默了默,忽然颔首笑道,“那又如何?成王败寇,当初我既然能破了这离海之境,如今也能。同样的道理,你的主上都能死在我的手里,你以为你有什么本事能伤我半分?” “最残忍的办法不是杀了你,而是你这一辈子都必须生活在阴影里,不得翻身。这可是你教会给我的。死有什么可怕的,我既然敢做下此局,就不会怕死。”诸犍拈弓搭箭对准阿淼,厉声呵道,“说,这两个人,你想要谁活?” 阿淼不答,诸犍拈弓搭箭对准阿淼,抬手便是一箭,我觉得一痛。诸犍这一箭的力道绝非小可,一箭将我的手臂钉在了身后的树上。疼痛感直入骨髓,血也从伤口里渗了出来,渐渐染红了我的袖子。 楚蝶衣吓得尖叫起来,哭得梨花带雨,“司酒上神不必管我了,司史上神比我重要。只求司史上神看在我的苦心,能够成全我的那点私心,不要忘记了上神与我的交易。将来便是入了轮回,我也不会忘记了司史上神待我的大恩大德。” 楚蝶衣的哭声声声都入了我的耳,却更像是一把刀刺入了我的心中。 不论是楚蝶衣还是安薇,都仿佛是我心中的那座大山,在她们的面前,我仍旧是那个不懂事、自私而胡搅蛮缠的小女孩,而她们总是能够轻松地占据了道德的至高点,低头俯视着我。 诸犍再次拈弓搭箭,“既然司酒上神对司史上神的伤势可以这样无动于衷,那么就是这个女人了!” 箭即将射出去的瞬间,阿淼出声打断了诸犍,“我有决断了。” “这么快?”诸犍的神色也有些惊讶,显然在他的预想里,他以为,这一场游戏,他可以玩得更久一些。 我似乎也明白了诸犍的用意,我回头去看楚蝶衣,此时的她已经吓得无别话可说了,只是默默地抽泣着,似怯似惧,又仿佛是在对这个世界做最后的的诀别。一张我见犹怜的面容上,楚楚动人的泪眸,什么话都不必说,也又已经说尽了千言万语。 “你想要谁活?” “我选,宣飒。” 阿淼说得沉重又坚决。 诸犍微微一震,仿佛是有些不相信的样子,却也很快就回过了神来。 而我对上阿淼的眼神,我已经明白了他的决断,那心中的苦涩味在他吐出我名字的瞬间,已经变得冰冷。 即使过了那么多年,他的选择却从来都没有变过。我闭上眼睛,那样滔天的愤怒几乎将我最后的理智都淹没了过去。 第46章 兵不厌诈 诸犍看了我一眼,“也对,两个美人,若是换做是我,也会选的是司史。毕竟这样的深情,不可辜负!” 阿淼的眼中已经有了一抹不耐,“既然已经选好了,那就放人!” 诸犍却没理会阿淼,只是自顾自地问我,“司史上神仿佛不怎么高兴?” “因为我满脑子都在想,等我解放了之后,怎么杀了你,才能泄我心头之恨。” 诸犍笑了,“只怕司史上神是不能如愿了。”他侧过头去看阿淼,“我数一二三,然后我就放人。” 一二三的话音刚落,阿淼和诸犍二人都朝着我的方向而来,诸犍的嘴角带着一抹冷笑的。阿淼占了一个上神的名头,但论起身手来,却是根本比不上诸犍。 很快,诸犍的身影便超过了阿淼,而阿淼的身影却是一闪,从我的身边擦过,一把抱住了楚蝶衣,将她从半空之中解救下了下来,双双跌倒了地上。 调虎离山。 诸犍知道自己被耍了,“你……” “兵不厌诈,这句话万年前我也说过,显然你和万年前一样蠢笨,没有一点长进。”阿淼将自己的袍子裹住了楚蝶衣,遮住了她因为受刑而暴露在外的肌肤。 那样的精细和体贴,我从来都未曾见识到过。 原来,他并不是不懂得温柔,只是从来不屑于给我罢了。 诸犍大怒,箭尖抵住了我的咽喉,“你就不怕我立刻就杀了司史?” 箭尖冰凉,已经划破了我的皮肤,只要诸犍再多用力两分,就能杀了天朝的一位上神。那冰凉的刺痛感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阿淼抱起楚蝶衣,转身就走,“既然我已经做出了选择,便说明我已经放弃了司史,反过来你再问这样的话,不觉得可笑吗?” 阿淼的身影渐渐远去,诸犍看向我,忽然明白了什么,越是愤怒,恨不得一把就把我掐死,“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我和阿淼认识那么多年,怎么会不明白他的用意呢?他本就是那样精于算计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算计之下,选择了她就是要放弃她的意思呢?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他了解诸犍,我了解他。 “就和他说的一样,没想到你活了万年之久,竟还这般天真!” 诸犍一掌从半空拍下,孕育的戾气也是爆发了开来,万年修为的异兽,凝聚的灵力也叫离海之境内的田地为之变色。我知道,一掌下来,我必死无疑。 可是诸犍不仅是不了解阿淼,他也根本不了解我。 下一瞬,他悬在半空之中的手掌一顿,那凝聚的力量也在瞬间抽空了去,庞大的身躯软软地在我面前倒下。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仿佛是看见了什么修罗一般,面目狰狞到扭曲。他捂着自己腹部的伤口,而在他的身后,是被染成了血色的白色九尾。 血从他的腹部、胸部、四肢的空穴之中,喷涌出来,然后在地上形成了一个血泊,并慢慢蔓延开来,染红了那一片福灵草,然后逐渐被福灵草所吸收了去。 第47章 本相 共工和离火找到我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一副景象。 九尾白狐,拥有的莽荒八大神只的血脉,骨子里自带有一股神威,帝王之怒尚且流血千里,何况上神之怒? 我从不主动去杀人,也几乎没有自己亲自动手这般残忍地了结过谁的性命,共工怕也是第一次看到我这般可怖的手段,一时有些愣愣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本就生于酷寒的冰天雪地之中,一身皎白若雪的皮毛,九尾在身后随意地摆着,血红的双眼之中,自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凛然。半人半狐的显相之中,那双眼的血红色,便化作了眉间的那一抹九尾图腾,随后掩了下去。 共工待我身上的威压散去了之后,才敢靠近我,“飒飒,你,还好吗?” 我抬眸,“不过是杀了他而已,没什么好不好的。” 那样的死法,连我自己都忍不住觉得有些残忍,可是心里仿佛又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了一般。我本就算不得是一个道德上的圣人,我不嗜血,却也算不得良善之辈。从前我再怎么小心谨慎收敛性情,阿淼也从未多因此看我一眼。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为了他百般求全。 疾风银谷扇在手,我不过一个闪身,便只听到了共工和离火在身后的疾呼,“飒飒!” 一掌出手,凝聚了我此刻所能调用的所有力量,朝着阿淼怀中的楚蝶衣袭去,只要一掌,她就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了。 但最后接下我一掌的人是阿淼,他被我这一掌击退了好几步,弯腰半跪在地上,吐出一口闷血。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忘伸出手来护住楚蝶衣。 阿淼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沉声道,“你要杀她?” “不可以吗?”我冷笑着反问阿淼,“她的命是我救下来的,要杀还是要留,自然由我来做主。便是你我同是上神,你也没有资格插手我救下来的人。” “你是一介上神,手中既然掌握生杀予夺大权,更该三思而后行,岂可随意按照自己的心意而夺取他人的性命?” “我杀她,自然有我的理由。光是她挑拨上神不和这一样罪状,就足够她死上千万次了。” 我看着阿淼的样子,他的眉眼依旧如我第一次见到他的一般,明眸清朗,眉目修俊。岁月仿佛丝毫都没能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连眼神中的那一丝疏离和冷意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冷声问我,“这样的理由,你自己能信吗?她何曾离间过你我之间的关系?” “你我都知道,她不是安薇,也不可能是安薇。”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在我的执着之下,我也是有期待,也隐藏着这么凄厉的言语,“还是说,阿淼,一张相似的脸,就足够让你舍不得了?”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是我对他最后的容忍,一旦说出了口,曾经我一手建立起来的围城,就被我一手给拆掉了。 从此以后,我和他就再也不回去了。 第48章 一刀两断 饶是平日里好脾气到从来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阿淼,此刻也忍不住大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可是即便是如此,看着阿淼如今这般对我怒目而视,我忽然觉得自己竟然那般可笑。我将他全心全意地放在心上,可是他根本不在乎我。原来被人弃之如履,就是这样的感受。 楚蝶衣拖着沉重的身子站起来,挡在了阿淼的面前,“司史既然要杀我,我也死不足惜,只是求司史可怜我那点卑微的心愿。” “凭什么呢?”我反问楚蝶衣。 楚蝶衣往前走了一步,仿佛是牵动了伤口的缘故,她娇吟了一声,身子一软,差点摔倒在了阿淼的怀里。 阿淼一把扶住了楚蝶衣,担忧的神色不明而喻,“你失血过多了,我们走!” 阿淼连个眼神都不愿意给我,将楚蝶衣打横抱起,转身就走。 他还未走出两步,前面便是狂风大作,一排一排的树疯狂地移动起来,拦住了他的去路。召唤出了白狐本相的上神,力量根本不会受到离海之境的影响,何况九尾白狐本就擅长的是时空之术,挪动区区一片树林根本不是难事。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难道非要取了她的性命你才肯罢休吗?” “她一出现,就能把你从我的身边夺走,就算我真的要取她的性命,难道也有什么不对吗?”我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阿淼终于回头看我,“你变了,飒飒。” 我点头。 我知道我变了。只是岁月在迁移,连沧海都能变为沧田,我如何能不变。这世上,能不变的大约也就只剩下了阿淼的无情。 “我想要一个了断,阿淼。” 我放下了手中的疾风银骨扇,如果要输,我就要输得彻底,要赢,我也半分都容不得瑕疵。对于我来说,爱恨分明,一分也容不得混淆。 “我们认识上万年了,算上远古的那些岁月,前前后后也快两万年了。我的心意你从来都明白,今日,我要一个结果。如果你选的是我,那么楚蝶衣就交给我来处置。如果你执意要带她走,从此之后你我,割袍断义。”疾风银谷扇划破了我的手掌,血滴在地上,我画了一个咒语在地上,“阿淼,你知道,我从来说到做到。从前我舍不得你,总是在心里做了一个又一个决定。但今天我已经说出了这话,就断然没有了反悔的道理。” “你要和我一刀两断?”他依旧没有回头,“那就自便!” 他一脚踏入树林,两旁的树便为他分开两边,让出了一条路来,待他走远了之后,树又自动回归成了原本的样子,将他淹没在了林子中。 他没有一丝的犹豫,就这样走了。 我看着地上的痴心咒,还没能完全画就。我笑了,血沿着我的指尖一点一点滴落,可是我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果然共工说得对,一个不对的人,不论在什么时间和地点遇见,都只能是错误。 我和他之间,连相遇都是一种错误。 ps:昨天干完了一天的活,有一种要解放了感觉。为了明年再也不要在家里过年,新的一年里除了持续更新之外,一定努力找男友,这样明年就可以全家前往泰国过年了。 第49章 上元节出游 一转眼又到了上元节,君影城里的到处都是张灯结彩,所有的店铺为了迎接这一日来的客人,都恨不得把整个店铺都染成红色的才好,什么红色的绸布啊,红色的大字啊,红色的灯笼啊,连那些店员老板们都整齐划一地穿了自己最好的红衣。就差没把自己都变成红色塞进这个节日里去了。 虚紮给挑了一身红衣,不过我还是嫌弃这满大街的人都穿得一样,看着不嫌累啊,于是就没穿。 可是虚紮还是不停在念叨,“上神没穿那件正红色修金边九尾狐的衣裳出来,否则站在这里,那就是艳压群芳。” “我要艳压群芳做什么?”就算不用艳压群芳,我也是这君影城的独一份,敢在节日里穿着一身浅蓝襦裙,还没有敢站在我面前说我不是的。 离火和共工两个人扮作了书生的模样,摇着一柄羽扇,走到我的面前,“姑娘,相聚不如巧遇,既然今日这么巧就遇见了,不若带着小生兄弟二人同行!” 我哈哈大笑,“别装了,再装也不像。不过共工剃了胡子穿上这一身,还真的有几分书生的样子。” 他们身后还站着穷哲,这时候走了过来,牵起了虚紮的手,但虚紮心里还在闹别扭,觉得大庭广众之下也挺不好意思的,拼命要甩开,不肯叫他拉着手。 反观穷哲,倒是也不勉强虚紮,她不愿意牵手,就松了开来,但还是刻意比虚紮快了半个步子,将她有意护在身后。 小溟拉着我的袖子,到处给我介绍好玩的好吃的,只是这人多了,也就变得嘈杂起来。只是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走在一起,到处都是一副恩爱情深的模样。 我跟着离火他们选了一个丢沙包来玩,几局下来,输得那摆摊的中年大叔脸色都变了。这一行人中,除了虚紮和穷哲不太走武功的路子,我和共工、离火可都是高手,其中以共工为甚。除了刚开始的两把在找感觉意外,那丢沙包的功夫都是百投百中。 共工赢走了老板最贵重的六面走马花灯,离火拿走了那一面美人灯,老板的脸色就已经差不多跟那锅底差不多了。 小溟喜欢那一面美人灯,拿到手之后就爱不释手,我瞧她喜欢,便丢了十几两碎银子给老板,“我们玩得高兴,算是犒劳你今晚辛苦了。” 这十几两碎银子别说是赢走他两盏灯了,便是买下他铺子上所有的花灯都足够了。 楚蝶衣和阿淼失踪了之后,小溟的面店也差点被人砸了,我瞧着她一个女孩子可怜,也就收在了身边,交给虚紮来照顾。虚紮虽然自己还是个孩子,但和穷哲两个人倒是把她照顾得很好,白天带着她开面店,晚上穷哲教她读书认字。 只是小溟仿佛像是长不大似的,怎么吃都是这样的身量,连虚紮都说,她来了这君影城这么多年了,好像第一眼见到的小溟和现在的小溟都没有任何区别。 离火掂了掂我手中的银两袋子,“怎么样,这里可比天朝好玩!” “的确。” 第50章 争名额 离火随手买了一小袋的槟榔给我,“既然喜欢这里,索性就留下来!反正天朝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司冶也说陪你留下来。” “再说!”我倒是不排斥这个提议,君影城里的有着天朝都没有的人情味,这对于我来说,更像是我想要待的地方。 虚紮忽然拉着我的袖子兴奋道,“司史,司史,你看前面。” 穷哲人比较高,踮起脚尖瞧了瞧,“这是传统的猜花灯的节目,由城中的花满楼的老板发起,每年但凡能够夺得魁首的,便可以得到花满楼的成亲礼资助。这可是君影城里的大事,但凡有些才学的,上元节都会来试试。” 花满楼是君影城里操办成亲礼一绝的酒楼,据说,但凡能在花满楼里办成亲礼的,姻缘都能成就一段佳话。所以但凡有些有本事的,都恨不得能在花满楼里办自己的成亲礼。只可惜花满楼做生意也有自己的规矩,这寻常可是不接生意单子的。所以这上元节能算上一个名额的话,也引得不少的人趋之若鹜。 我问穷哲,“既然如此,那你怎么不去试试?若是能得了这名额,往后你和虚紮的成亲礼就由花满楼操办多好,省事省力,最重要的是,省银子,虚紮肯定不会反对。” 虚紮一听,红着脸推了我一把,“司史!” 我骤然被推了一把,差点没站稳,摔到了离火的怀里,我点着虚紮的脑袋,“没良心。” 显然穷哲也是很心动,但还是有些信心不足,“这每年来竞赛的人很多,我也算不得才学好的,也未必能行。不若司史去!” 我对这个兴趣显然不大,“要不这样,花满楼也没规定非得是魁首自个儿成亲才算。我们都去试试,若是我们谁能拿到,都当做是礼金送给你了。” 这个提议一出,共工先带头赞同,“咱们去就是玩玩,要论答题,肯定还是飒飒和穷哲的事儿,咱们去凑个趣也好。” 连共工都说好了,穷哲自然也就没有办法推脱。 其实花满楼的题目也不难,抽到灯谜之后,答出谜底的算是一关。每个人都有三个灯谜,只有全部都答对才算。这第一关刷掉一批人之后,第二关就是以谜面和谜底作为题目,然后以琴诗画为载体,只要谁能得了上乘,就算是拔了头筹了。 这一场花满会还当真热闹,第一关便差不多有百余人参加,但是谜题着实不简单,我抽到了三个题目,分别是和君影城的风土人情、上古传说和传统画技有关。 虽然很有难度,但我寻思了半晌之后,再规定时间里,我还是答出了最后的答案。 穷哲的三道题目分别和上元佳节、男女之情以及和四书五经有关,穷哲也是学富五车,自然很快就答了出来。 到了第二轮,离火和共工就弃权了,琴诗画三样,共工是不大精于此道,离火也是从来未曾钻研,想了想也就算了。 琴我是不太会,诗和画,我想来想去,还是选择了作画。 穷哲选了男女之情一题作画,我只能选了上古传说为题。 上古谜题的谜底为五里使之战,这一场战争乃是寒玄和灼原之间的战争,双方这一场战争持续了近百年的时间,最终在五里使之地灼原设立五百里营,寒玄以火烧五百里营,结束了这一场战争。 因此史称“五里使之战”。 第51章 展示 作画的时间有一个时辰,这期间花满楼也安排了各样的歌舞和琴师来助兴,只是时间一点点过去,可是我手下的画纸却依旧一片空白。连穷哲都已经交了画作来寻我。 “时间已经快到了,司史怎么还没动笔?” 我沉吟半晌,“已经有想法了。” 笔墨是早就准备好的,穷哲就站在一旁替我勾兑朱砂。 金钟一响,时间也就到了。画作上交之后,便一样一样地展现出来。只听见一个男子抚琴沉吟,“北国有佳人,倾国又倾城。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又倾国,佳人难再得。” 这是汉武司上和李夫人的典故。词为旧词,曲却是新曲。曲子悠扬而清扬,先抑后扬的曲风,加入了羌地的小调,让整个曲目变得越发凄婉幽丽。连我都被吸引了过去,沉浸在这曲调之中。 一曲完毕,台下叫好声不断。 随后又有一首小赋呈了上来,“嘉四灵之建德,各潜位乎一方。苍龙虬于东岳,白虎啸于西岗,玄武集于寒门,朱雀栖于南乡。顺仁风以消息,应圣时而后翔。嗟神龟之奇物,体乾坤之自然。下夷方以则地,上示隆而法天。顺阴阳以呼吸,藏景曜于重泉。餐飞尘以实气,饮不竭于朝露。” 这一首小赋取名为《神龟赋》,通篇激昂自抑,带着指点江山的自信和胸怀,穷哲听完,不住点头。 “写得极好,却不知道治国的本事到底能有几分?”我想了想,还是问了穷哲这个人的名字,“要是会懂得治国之策,那当真是找到了个不错的人才呢!” 会写诗词歌赋,还懂得怎么治理百姓政治,想想都觉得这个人是完美啊! 穷哲也认同,“那就找个机会试试他!” 站于高台的楼主展开了另外一幅画,“这乃是哲先生所做之画,还请哲先生可以加以详解。” 我所坐的位置刚好处在台的对面,恰好能够看到穷哲的那一副画作,从高楼之处俯视其下,遥遥远方却似乎有马车而来。男女的相思之情,虽不明写,却是一眼便知。甚至这样幽怨相似的情感仿佛让这幅画要活过来的一般,连我都能够从这一幅画中感受到那种相思之情,那种淡淡的哀愁和凝视着爱人时的那种专注和甜蜜。 一幅好画。 只是相思之苦和相思之甜同时存在于一幅画中,也可见作画之人的心情是何等矛盾和有趣。 我不禁感慨,单论这一手的画技和对作画的理解,我是如何也比不过穷哲的,他这一手作画的本事,当真令人身临其境。 只是,我总觉得这一副画似乎还另有玄机。这一幅画分明看到的是相思之苦,为何我还能从中品出一丝回忆的甜蜜,但这一丝甜蜜到底应该从何而来呢? 我正想要细细捉摸,身边的书童却轻轻推了我一把,低声道,“姑娘,轮到你了。” 我这才留意到台上的动静,画已经被展示了出来,挂在了台的中心。 第52章 可怜无定河边骨 这一幅画我画得极为简单,用朱砂勾勒出天边的流云,那血色的身形宛若嬉戏于水中的少女,天真浪漫,无有无虑,但眼神所注视之处仿佛正与天空之下的男子相互对视。男子身穿铠甲,身形佝偻颓废,倚靠在一旁的树上,左手持着一柄银枪,强行支撑着身子。虽然男子背对着画面,无法看到面容之态,但背部的铠甲布满刀枪之痕,血淋之伤。这一切无不昭示着这个人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只是心中执念尚存,不肯放弃。 那花满楼主轻声念出我写在画一旁的题词,“‘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又侧首问我,“此句是何意?” 我看着这一幅画,缓缓解释道,“我所选的题目乃是五里使之战,战争庞大,耗时之长,加上期间兵法计谋频出,是一出极其精彩的英雄大戏。但这一幅画,是本宫身为女子所感慨之画,不论是史书记载也好,众人传说也好,所歌颂记住的无非都是在这一场战争之中留下重墨粉彩的英雄之人,但我却觉得这些留在战场上的士兵们更为可敬,而在家中等候着他们归来的亲人们更为可悲。词的意思乃是说女子做梦梦见自己的爱人归来,而现实却让她的爱人永远留在了无人知晓的战场上,化为无人惦记的白骨。画的本意反行之,那士兵在死前的最后一刻,却想的是,他未能来得及回去迎娶的那个心爱之人。 本宫想说的是,不论战争有多么令男人向往,都该知道马革裹尸的背后,乃是千千万万的家庭面临着家破人亡的惨状。君影城设立在此,以商业与冥朝互通有无之好,或许在很多人的眼里,是在和敌人狼狈为奸。但对于百姓而言,以往来贸易替代征战死亡,才是真正能够一劳永逸之事。报仇永远都无法化解我们离海之境的根本问题,因为报仇只有死亡和伤痛,一代一代,永无宁日,只有利益一致,才能真正杜绝百姓的伤亡。” 我说完这些话,台下良久默然无言。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忽然带头拍掌叫好,下面便成了一片掌声之海。 我看到穷哲的惊讶之色,良久之后,对我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眼中仿佛有感动之色,“没有想到司史竟然有如此大的胸怀。当初建立君影城的时候,也是受到了很多人的质疑。直到今日,还有很多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以为我们通敌认怂,有了司史这一番言语,也算是给我们多了几份信心。” “我知道。”我来到君影城多日,怎么会不知道君影城中对于设立商埠与冥朝互通有无之事,有多少的诽谤和难堪之语。 我笑道,“你以为我成日里带着虚紮吃喝玩乐,还真的以为我成日里不务正业,对不对?” 穷哲讪讪而笑,一脸的尴尬和不自然。 “其实要体验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不是偶尔到处视察视察就算是了。而是要真正藏身于人们的当中,去体验他们的生活,这样才会知道他们真的需要什么。”我笑嘻嘻道,“所以才有人说,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世。一滴水怎么样真正隐藏起来,是要把它混入大海之中。” 穷哲看着我,仿佛若有所思。 第53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最终花满楼的判定,是认定了穷哲夺得了魁首,而我输的原因,却是因为我的作画偏了题。我有些忿忿不平,但想了想,本来参赛也就是为了能让穷哲如愿以偿,所以也就没有再计较了。 不过离火却从花满楼处高价买回了我和穷哲的画作,不过因为我喜欢穷哲的画,索性穷哲就和我换了画作互相欣赏。 众人又在一处闹了许久,离火单独陪我回府,大包小包的都拿在他的手上,都快要把他整个人给淹没了。 我从小摊贩的手中拿了两串糖葫芦,递了一串给离火,“付钱!” “你刚不还是一副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架势吗?” 我捂着我的钱袋,“没钱了,江湖救急一下!拜托拜托!” 离火无奈地闭上眼睛,递了一两的碎银子给小贩,“给你!” 话音刚落,却听到半空中忽然炸了一声雷,便有顷天大雨瞬间浇落下来,我吓了一跳,离火一把拉起了我的手,一路狂奔,才算在一个屋檐之下找到了躲雨的地方。由于人太多,推推搡搡的,差点没把我推了出去。离火却一把护住了我,将我环在了他的怀中。又用手挡在我的头上,硬生生在这嘈杂喧闹的屋檐下为我撑起了一小方天地。 “这雨得也太突然了点。” 众生熙熙攘攘之中,人心焦躁,可我却觉得心忽然就那么定了下来,我抬头对他笑了一下,“这才叫意外之喜嘛!” 离火笑了,“你说的对。” 可是下一瞬,他的手却抚上了我的脸庞,“别这么笑,如果你不是真心想要笑,就别笑好了。” 我一愣,“我为什么不想要笑呢?” “我怕你不是高兴,所以才笑的。” 离火的眼神灼灼,仿佛要从我的笑容里看出些什么,我知道他在担心我。可是下一瞬,我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怒道,“干嘛,你看我开心,你很不开心是不是?” 离火的耳朵最怕疼了,我轻轻一拧他就眉头紧皱,“别,别别,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我还算是君影城里有头脸的人,这么多人呢,你给我点面子。” 我看了看周围,的确不少人的目光都被我们给吸引了过来,我想了想,就松开了手,居高临下,恶狠狠地问道,“那你什么意思?”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是强颜欢笑。”离火捂着耳朵,龇牙道,“太疼了。司酒走了之后,你一直都好似不在意的样子……” 离火看了我一眼,眼中的担忧不言而喻,“司冶说过,这样的你,不正常。” “是我有心错付,难不成为了他,还要将余生的欢愉都尽数丧去吗?”我微微垂下眼帘,“若不是你今日提起,我已经有许久都没有再想起他来了。” 那一日他离开之后,便再没有了踪迹。我不提,共工也不提,其余的人就更不会提起了,这些时日里,仿佛他就在我的生命里真的消失了一般。 离火摸了摸我的脑袋,“这般下雨的景象,我倒是想起了一句诗词。‘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第54章 君影惊鸿踏雨来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是秦观所写的《鹊桥仙》,这是一首红果果的情诗。 果然,离火下一句就接了下去,“飒飒,既然他不懂得珍惜你,我娶你就是了。” 这句话他很多年前就说过了。 “别闹了。” 离火似乎觉得这句话很让他受伤,“我没有闹,我去找过了司姻了,我让她帮我算过姻缘,那姻缘线的颜色可是黑的,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我去问过了,若是和上神有姻缘之线,才会显示是黑色,寻常人可是红色的。当年司冶上神的夫人去算姻缘的时候,就是黑色的线。因为司姻掌管人间和司职的姻缘,但是却管不了上神的。”离火笑得眉眼都是发光的,“你看,这上神之中只有你是女的,我和你之间必然是有一段姻缘的。” 我看了他一眼,“你确定?” 离火点头。 我低下头来整了整我的衣裙,“你知不知道我的本相是什么?” “九尾白狐啊!” “你若是好好看过《山海经》的记载,就该知道,九尾白狐可是掌管天地姻媒,说句不好听的,这司姻的本事可都是我教给她的。就你这点道听途说的本事还敢拿来糊弄我!”我丢了一记白眼给他,“黑色的姻缘线是最麻烦的,不单单可能是和上神之间的缘分,也可能是孤老终生,最糟的一种,是孽缘。” “孽缘?” “说起孽缘,那可是各种各样的都有。”我叹了一口气,“你说你没事儿去算什么姻缘线啊,真是要命。” 这若是算到是红线也就算了,居然算到的还是一根黑线。 春天的雨难得有下得倾盆的时候,不过大雨也很快就转成了绵绵细雨,离火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了一把雨伞来,遮着我往回走。 离火手中的伞并不大,撑着我俩也已经算是勉强,走了一段路,我的肩膀便已经湿了一小块。离火看了我一眼,直接将我拢在怀里,只是如此一来,另外一边的袖子就越发出到了伞的外头,免不了被雨水给冲洗了一番。 我问他,“你手不冷吗?” “冷,但我觉得挺好的。街道上行色匆匆的路人,屋檐下挤挤挨挨的人群,这一座桥上,却只有你和我。若不是这一场雨,我还没有借口陪着你漫步春雨之中。”离火说起这话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我却看到了他耳根可疑的红云。 “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我打人生中第一场战的时候,那一场仗打了七天七夜,很多次我都以为我要撑不过来了。也不知道是第几天的时候,我中了一箭,箭头上淬了毒,连军医都以为我要死了。我躺在这里,睁开了眼睛,我恍惚看到了一个背影,是你的。我撑过来的时候,连军医都惊呆了。打赢那一仗的时候是雨天,也差不多像今天一样。那时候不知道我的脑子里就忽然想到了一个诗句,‘提笔青墨难画就,君影惊鸿踏雨来。’所以,我选了这里建了一座城,起名为君影。” 第55章 共工,咱们成亲吧 虚紮在我这里待了半日后,共工就来了,我正在作画。 共工替我磨了一会儿墨,又在我的纸上看来看去,“画的是什么?我瞧了好半天都没看明白。” “还没画完。” “你怎么忽然有兴致作画了?”共工磨了两把之后就放下来了,“昨天晚上被离火拉起喝酒了,一大早就被你叫来,有什么事儿啊?” 共工说着还打了两个哈欠,在我的书房里自来熟地躺在了我用来午休的小榻。 “共工,咱俩成亲!” 半晌没有回答。 “我说错什么了吗?”我换了一支画笔,在画中点上了一点翠绿之色。 然后,便听到一声响动,我回过头来,共工扶着屁股站起来,看了我半晌,忽然脸色大变,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转头就跑走了。 “喂,共工!” 我去,我堂堂天朝的司史欸,远古留下来的神只,惨招阿淼拒绝失恋了也就算了,现在沦落到居然连共工都嫌弃我?难不成我被阿淼拒婚了,身价会跌得这么惨?想当年共工都不知道被拒婚过多少次了,不还是天朝女司职们眼中的黄金王老五,各个都欲嫁之而后快。怎么轮到我,这事情就变样了呢! 我托着下巴表示不高兴。 过了一会儿,共工的脑袋从门后钻了出来,“我说,飒飒,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 共工撅着个屁股,像个小老头似的走了进来,“不是,我说飒飒,你是不是被阿淼伤得太过,脑子不正常了!” 我丢给他一记白眼你才脑子不正常,你全家都脑子不正常。 共工捂着屁股坐在了我的面前,“不是,我说,离火不是说愿意娶你吗?你干嘛还来找我啊!这要是让离火知道了,还不往死里揍我?” 我斜了他一眼,“这还不简单,你要是娶了我,咱俩都省心,你到处花天酒地我也不会管你。可是离火就不一样了啊,神的生命是无限的,但离火的寿命是有限的。将来他要是死了,我还得守活寡呢!我亏不亏啊!” 共工上下打量着我,微微颔首,“好像也有道理。你就是想要让离火死心。” 我不否认这一点。何况我思索了许久,或许我也该停留下来了。我承认,坚持了万年的时光之后,我发现我还是做不到不将就,但既然将就了,就不该再拖累一个无辜的人进来。 不论是祝融还是离火,他们都不该成为我和阿淼之间问题的牺牲品。 共工憋了半天,好不容易吐出了一句话来,“可感情我就变成你和阿淼之间的牺牲品了?” “正解。”我在画上落下最后一笔,再用朱砂铺满了整张画的空白之处,完成了这一副晚霞图。晚霞耀目,华韵染红了整个天空,而孤雁从霞光中掠过,在霞光中留下了一条狭长的划痕。 “我也寂寞太久了,也想找个人能和我就个伴,可惜整个天朝上神只有三个,除了阿淼就是你,我没得选。” 第56章 小溟出事 我和共工的事情还未商量好,虚紮却忽然急急忙忙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司史,小溟,小溟出事了!” 我看到小溟的时候,只见她整个人都蜷缩起来,扭着的身体活像一根麻花,神色痛苦异常,冷汗已经浸透了整张被单,穷哲在源源不断地给他输入自己的灵力,但现在的状况看来,她痛苦的现状并没有得到任何的环节。 穷哲看到我来了,也有些无措,“今早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我的灵力对于它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作用,只能请了司史过来了。” 虚紮也是一脸着急,“之前司火大人有类似状况的时候,阿哲只要一给他输入灵力就能压制司火体内的戾气了,为什么这一次不行?” “状况不一样,自然不能同日而语。”我制止了穷哲继续用灵力压制小溟的状况,让他们都退到屋子外头去等着。 虚紮以为我要施展什么秘术,也就乖乖地走了,毕竟这上神动用秘术,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来的。连偷窥都能引来天雷之劫。 穷哲的灵力撤走之后没有多久,灵力的压制便很快被冲破了出去。我便看到小溟的躯体仿佛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增长着,先是四肢,然后是面容,最后是整个身形。 都从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女童开始,渐渐长大,成为了一个初具雏形的少女的模样。她的后背开始有两个鼓包起来,然后越来越大,直到破裂,从中长出了一双黑色的翅膀。 或者说是两对黑色的翅膀,上面有着黑白两色交替,然后渐渐形成了一个图案。那图案仿佛是一双眼睛一般,发射出一股强烈的威压,我脸色大变。 “幽冥蝶王!” 传说在离海之境内,保存了一个神秘的山谷,成为幽冥蝴蝶谷。幽冥蝴蝶谷的蝴蝶只有两种,一种是幽冥蝶,一种是幽冥蝶王。幽冥蝶王的力量来自于幽冥蝶的力量,而幽冥蝶以吞噬幽冥蝶王的血脉维持幽冥蝴蝶谷的力量。 幽冥蝶王往往一脉相承,甚至只有一代幽冥蝶王快要死去的时候,新的幽冥蝶王才可能成长起来。而幽冥蝶会吞噬掉快要死去的幽冥蝶王以维持整个力量的平衡。 幽冥蝶王必须是自愿成为幽冥蝶王或者说是上一任的幽冥蝶王愿意将自己的血脉留给自己的孩子。 可能也是因为这样的弑杀关系,幽冥蝴蝶谷中的力量也是异常得可怕,它们生性嗜血,为了夺取力量会不择手段。 只是如果小溟是幽冥蝶王,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楚蝶衣也是幽冥蝶王,而现在的她已经快要面临死亡了,而阿淼在她的身边。 幽冥蝶会吸食力量,幽冥蝶王也会。 如果楚蝶衣知道自己已经快要死了,会不会打阿淼的主意? 这才是我现在最担心的状况。 我早该想到的,我恨不得拍碎自己的脑袋,小溟会一直长不大,根本就不可能是寻常的异兽精怪血脉的。 第57章 穷哲的犹豫 我正要转身,去找穷哲想办法。忽然脖子上一凉,一把匕首就架在我的脖子上,“司史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不妨跟我走一趟!” 楚蝶衣? 穷哲等人听到声音,冲了进来,“司史?” 虚紮认得楚蝶衣,“小蝶?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需要知道。” 穷哲忽然开口,“已经过去了万年的时光,你还是放不下?你已经得到了你要的东西,为什么不肯住手?” “谁说我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楚蝶衣冷笑道。她上上下下打量着穷哲,“万年的时光,你倒是活得人模人样的,你早就忘记了你哥哥了,他是怎么死的,他活生生死在我的眼前。就算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记得他了,我都会记得。他所承受的每一分痛苦,我都会替他讨回来。” 我看着穷哲,好像有什么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只是穷哲看着我,却微微低下了头,没有再看我。 虚紮还不明所以,只是看着穷哲,“你怎么了?” 穷哲却拉着虚紮离开了这个房间。 “司史不觉得寒心吗?你向来待穷哲和虚紮都很好,可是一旦遇到了危险,他们就能对你弃之不顾。” “你觉得你伤得了我?你的灵力已经将近殆尽了!在离海之境之内,我可以轻易将你击杀,如今也可以。” 我的灵力凝聚于手中,威压一点点凝聚起来,楚蝶衣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闷声吐了一口血来。而正准备反手制服楚蝶衣,那匕首忽然推进了两分,“司史是想要见到司酒的人还是尸体呢?” 我放了手。 楚蝶衣蒙住了我的眼睛,“司史果真重情重义。”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楚蝶衣就站在我的眼前,我试着动了动我的身躯,却发现几乎没有什么力气可言。 楚蝶衣拿着一把匕首在手中把玩,瞥了我一眼,“司史就不要费力气了,这里是幽冥蝴蝶谷,就是我的地盘。” 我试了试,果然这里头的灵力一点儿也提不起来。我心中暗道,这幽冥蝴蝶谷果然有些门道。 “阿淼在哪里?” 楚蝶衣似乎有些不解地看着我,她站起来,缓缓走到我的面前,“司史不觉得委屈吗?一张相似的脸,就足够他抛弃了你,在离海之境的时候是如此,在当年的七夕宴上的时候也是如此。在司酒的心里,分明她比你重要得多,连我都可以排在你的前面。这样的男人,值得吗?” 七夕宴,当年的事情,她为什么会知道?我忽然恍然大悟,相似的脸,都会医术,“原来是你。” 蝴蝶有伪装的本性,幽冥蝶王也不会例外。 “原来那么早的时候,你就一直在计划这个局了,还真是辛苦你了。只是你三番两次的动作,不知道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司史这么聪明,不妨猜猜看,我到底要的是什么?” 我略略沉吟,“我的确看不懂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当初阿淼对你的爱人白泽到底做了什么,我并不清楚。但无非就是让他死得并不痛快。你想要让阿淼也尝一尝那样的滋味,可惜你大概发现,诸犍叫他所做的那一场选择并没有让他感到痛苦。” 第58章 楚蝶衣的盘算 可是这样说来,对于楚蝶衣的计划就又有了一个极其明显的逻辑漏洞,“可是诸犍的那一场游戏里面,你分明已经看到了结果,我对于阿淼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还是说楚蝶衣,对于你来说,报复阿淼根本没有给你带来快感,你想要报复的从来不是阿淼一个,而是整个上神和天朝?你想要挑战的不只是阿淼,而是阿淼背后代表的整个让你觉得不公平的势力?” 所以,难道楚蝶衣从一开始想要杀的就不只是阿淼,还有我和共工?抑或者还有更多人。 如果是属于这一种情况,那么不管是今天我会不会有危险,楚蝶衣都必须要除掉。 我暗暗下定了决心,却听见楚蝶衣说道,“司史从来聪明,只是我还是要提醒司史一句,这里可不是司史能轻举妄动的地方。一者,这里在幽冥蝴蝶谷,二者,现在我带司史在的地方,可算是司酒的识海,若是司史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是无所谓,只是司酒怕是要活不成了。” 不管是人还是神,识海一旦出现问题,莫说是人变得痴傻了,严重的,的确是连性命都难以保住。当初在上庠念书的时候,我曾用了幻术伤了姜小白,没想要用力过猛又没有解开幻术,就伤到了姜小白的识海,没想到后来姜小白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也没活过几年就去了。 楚蝶衣似乎是很满意我现在明明想杀了她却又投鼠忌器的样子,啧啧感慨道,“向来就听说司史对于司酒一往情深,却不知道可以情深至此。一个可以对你的深情一再践踏的人,难道司史觉得,他还不该死吗?” 我从前对于安薇只有嫉妒和愤怒,但看到楚蝶衣,却不知道为何,充满了对这一张脸,和脸下那颗心的厌恶和痛恨。 “那也是我和阿淼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在这里挑拨离间。”我微微皱眉,很不喜欢被挑拨离间的感觉,尤其是这个人还几乎和安薇长得一模一样的时候,我总觉得仿佛是安薇站在我的眼前对着我示威一般。 楚蝶衣往前走去,“司史可真是不识好人心,我帮你认清了司酒的真面目,如何你还不知道要感谢我呢?” 楚蝶衣的身影渐渐变小,我急忙跟上,不管她到底有什么样的目的,我都不能把阿淼丢下不管。 可是楚蝶衣却进了一扇门之后,我抬脚跟进去的时候,却四周只剩下迷雾重重,全然不见了楚蝶衣的身影和我进来的那一扇门。 我心下一惊,正反省自己是不是已经中了楚蝶衣的圈套,却发现四周忽然亮了起来,显出了那迷雾之后的景象。 密林之中,草木茂盛,牲畜四处游走而和平相处,甚至连我走近,它们都四号不避着我。我抬眼望去,远处一座白玉山脉高耸入云,立于云巅之中,上书三个大字:云荡峰。 这是…… 远古的尧山。 阿淼的故乡。 第59章 火刑 尧山位于昆吾山的西边,是远古神只九尾虎陆吾亲自从昆吾山中分出来的地界,亲自起名尧山。尧山氏由此发迹并定居于此。 尧山这个地方我不算熟悉,但也不算陌生,而我正想着楚蝶衣到底要干什么的时候,却听见不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我仔细分辨着声音,仿佛是在说要烧死谁的意思。 我想了想,既来之则安之,楚蝶衣引我来这里,必然有她的用意,比起什么都不知道的到处乱晃,倒不如好好看看她到底要让我知道的是什么。 我顺着声音一路寻去,却发现是在一处刑场之上,上头的两个木头架子上绑着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不论是这个男人还是女人,眉眼之间都让我觉得有些熟悉。我站在人群的最后,看见众人的手中都拿着一个火把,口口声声说着要烧死这一对(奸)夫(。 而我却透过了人群看到了一个孩子。 虽然模样并不算很清楚,但我还是认了出来,那是年幼时候的阿淼。 他怯怯地站在刑场的一侧,看着刑场上的那一对男女,他张了张嘴,仿佛说了一个什么字,然后闭上了嘴,眼中有一团晶莹却咬着牙不肯让它落下。 在木头架子上的女人也侧过头来看了阿淼一眼,然后决绝一般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我还在疑惑,便看见一个中年人从高台之上缓缓走下来,我认得那个人是谁,从前在阿淼的继任大典上见过一次,他是阿淼的父亲酒逊。 酒逊缓缓走到那个女人的面前,“阿元,你还执迷不悟吗?我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算是为了阿淼,难道你也要为了和我意气之争,毁掉阿淼的前程吗?” 一个没有母亲庇护,没有了生父喜欢的孩子,将来他的路有多艰难? 那个被称为阿元的女人仍旧不为所动,“那是你的儿子,倘若你都能舍得,我有什么可舍不得的。我从来都没有后悔遇见长信,就如同你告诉我,你从来都没有后悔遇到了阿娇一样。其实若非是因为你有权力,现在该绑在这里活活烧死的人是你,不是我。” 酒逊脸色大变,那强壮的手高高扬起,几番用力,最终却还是没能落在阿元的脸上。 “你觉得我对不住你?” “是。”阿元毫不掩饰自己对酒逊的厌恶和仇恨,“酒逊,你对不起我,你上了自己的小姨子,我就拉了你最亲爱的弟弟给我陪葬,很公平。不是我杀了你弟弟,是你,杀了你弟弟,你知不知道将来等你归到你列祖列宗那里的时候,我要好好看看你要如何跟你的父亲母亲交代。”说完,阿元笑了起来,笑得很放肆,很讽刺,却也很怨毒。 我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么凄厉的笑声,这是一个女人绝望的笑声。 最终酒逊大手一挥,那不尽其数的火把便点燃了整个刑场,我看着那个叫做阿元的女人被火一点一点吞噬殆尽,然而在她的脸上始终都没有痛苦的神色,仿佛对于她来说,这样的焚烧,才是最大的解脱。 第60章 我们被困住了 我见到阿淼是在好几日之后,尧山氏到处在征集名医,说是尧山氏的大公子得了疯病。我知道是阿淼病了,便自己进去,结果被守卫拦了下来,我才明白即使我是一个外来的介入者,但对于这里的人来说,还是拥有着和他们一样的实体。于是我只好假装自己是大夫,进了阿淼的宫中。 阿淼发起了高烧,身边围了不少的大夫,各个都摇头说没救了,我没有看到酒逊,而只有一个女人,她的眉眼和阿淼也有几分相似,加上下人们都称呼她为二夫人,想来就是那位叫做阿娇的了。 我还是躬身对她行了一个礼,她让人一个个把那些大夫送出去,然后才将眼神落在了我的身上,“听下人来报,说你有把握能把大公子治好?” “事无绝对,这要让在下先把脉之后才能知道。”我见过那个阿元的死状,便不能全然认为这个叫阿娇的女人就是个好人,因此有些话就不能说得太满。 二夫人抬头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赞赏我的说法,“是个聪明人。那你该知道如何办了!” 我低头称是。 二夫人人一走,所有人便也都撤了出去,只留下了我和那个还躺在生死未卜的小阿淼。 阿淼染上了天花,已经到了最严重的时候,人都已经昏迷了,如今也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二夫人什么也都没留下,反而将我们隔离了起来,连饭食都没有给过,一切都只能靠我自给自足。 我找遍了整个院子,只找到了一小袋的小米,还是快坏掉的那一种,可是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用来吃饭,我只好花了半个下午的时间把好的小米挑出来,然后做成了一小锅的米粥,这样撑了两天,我每天都用冷水给他身体降温,好不容易不发烧了,可是阿淼依旧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我的灵力被封锁,根本就没有办法把自己的灵力渡给他。我刚把小米粥喂进去给他的时候,却发现他开始又吐血的状况,吓得我在房间里团团转。 直到我看到一把放在桌子上的匕首,才想起来,虽然灵力不能使用,也许血脉之力可以呢? 当然我也是抱着一个试一试的态度给阿淼喂下了我的血。被激发了神只血脉的九尾白狐,血是带有天然的创造和修复能力,可以算是天然的解药库了。 但毕竟现在的我并不是以自己的真实形态存在,到底我的血还能不能有这样的作用帮阿淼度过天花的难关,谁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但我只能放手一搏,血从我的手掌处流出,然后滴在小阿淼惨白无色的唇上,慢慢从唇间渗入了他的口中。 当夜,阿淼的脸色就好看许多了,那天花的脓包也渐渐开始迅速结痂起来。我见到了果效,便一日两次给他喂血。但阿淼始终都没有醒来。 二夫人派人来过一次,可是那时候阿淼并没有什么起色,待来探病的丫头出去之后,尧山氏的大公子已经无力回天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尧山。 我替阿淼掖好被子,靠在床榻的一边,喃喃道,“阿淼啊,你快醒来,我想,我们怕是都被困在这里了。” 第61章 第一重记忆 次日早晨,我是被外头的吵闹声给弄醒的,我一打开门来,门前被众多的仆婢大汉给包围住了,他们个人都举着一把火把,站在门前,一见到我开了房门出来,站在牵头的几个大汉便把自己手中的几点火石丢了进来。到了快冬日的时候里,天气干得很,这火苗一旦碰上可燃之物就会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我拼着力气踩灭了火苗,厉声质问道,“你们在做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尧山氏的大公子还在里头养病,容得你们如此放肆?” 为首的是一个有些壮实的仆妇,举着那火把就往我丢来,“这染了天花的从来都没有好过,养什么病,真当我们不知道吗?大公子早就死了,你肯定也已经染上天花了,若是不把你们烧掉,难不成等着天花把我们尧山氏的人一个个都弄死吗?” 一听到会死人的事情的,大家的脸色就更加凶狠了,恨不得立刻就把我就地正法以免祸患。 “谁说我死了?尧山氏的奴才就是这样不懂规矩不成!胆敢诅咒主子,不知该当何罪!” 我回头一看,是阿淼。 虽然脸色还不算好,但显然,只要醒过来了,就证明一切无碍了。 可我的惊喜还没有持续多久,忽然额上一疼,便有鲜血流了下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朝我丢了一块石头,“尧山氏立足这千百年,从来都没有染了天花能好的,这必然不会是大公子,肯定是这个妖女施了什么妖法,她不是我们尧山氏的人,肯定是外面混进来的奸细,想要害死我们整个尧山氏的人。” 有了带头的人,很快,门外的人纷纷捡起石头朝我砸过来,“进去,妖女,烧死你,烧死你!” 铺天盖地的石头砸得我步步后退,阿淼将门一关,拉着我的手往室内躲去,然后随手淘出了一样东西,对着天空发射了出去。然后来拉着我坐下来,看着我的伤口,“你还支撑得住吗?” 我点头。 “那你立刻从这里离开。从后院出去,有一条小路,就在云荡峰三个大字的背后,你从那里离开尧山氏,不要回头,也不要再回来了。” 我? 我下意识回头,那么多的火把在门口,这火已经要蔓延进来了,“要走也是你要走,尧山氏是断断容不下你了,二夫人也好,这里的每一个人也好。你没有根基在这里,你如何活下来呢?” “那也是我的事情。” 我当然知道,那是他的事情,可我难过,也担心。 我叹了一口气,“重耳在外而安,申生在内而亡。这样的故事,你在史书上都是读过的,不可能不知道。” “但我母亲在这里奋斗了一辈子,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的东西被她们给一点一点夺走。我留下来,就是要告诉她们,不论她们有什么手段,这是我的东西,她们就别想拿走。” 我觉得我都快被阿淼气死了。 “谢谢你,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关心我的生死,你是第一个。不论将来如何,我都会记得你的恩情,记得你这么多天坚持着把我从死亡边缘上拉回来。” 可惜,我想要让你记住的从来不是这样。 可是话还未出口,却感觉到从阿淼的手上传来了一股大力,旋即,身体就完全不受控制得从一扇云门前飞了进去。 我看着阿淼越来越小的身影,然后便消失了。 第62章 第二重记忆 然后我就听见了一声“砰”的声音,然后山谷里发出了一声强烈的哀嚎,让人闻之丧胆,走兽群散。 而发出这一声哀嚎的我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扶着我的屁股,好半天才能颤悠悠地站起来,那疼痛感把先前我心底的那一点旖旎都给遣得烟消云散。 臭阿淼,烂阿淼,坏阿淼。就不能轻一点吗?这哪里像是一个生病刚醒过来的人? 可是还没等我屁股上的疼痛消失,却有大把大把的羽箭破空朝我而来,在半空中织成了一张密网,将我笼罩在了其中。 虽然没有了灵力,但身法还在啊,一脚凌空踏出,双手同时释放出腰间的丝带,勾住一旁的树枝,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了树的后面。那密密麻麻的箭扎满了整个树,吓得我都没立刻出来。 “什么人,还不出来?再不乖乖束手就擒,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谁都看得出来我现在是肯定打不过他们一群人的,现在他们可是我把当成是细作来对待的,要是被抓去了,那下场还能好吗? 我正在想应该如何跟这些人来谈判一下,最好还能证明自己是从青丘来的,澄清一些身份背景什么的。 但还没等我找到那一丝灵感和办法,就感觉到一股阴风扑面而来,我下意识上前迎战,却连对方的背影都没有看到。直到那一丝冷意抵上了我的喉咙,“别动,否则,这枪可是不长眼的。” 这时,那隐藏起来的对手才现出了原形,我一看他的面容便认出了他来,“高昌。” 高昌是贴身侍奉阿淼的人,虽然阿淼来到上庠的时候并没有带上高昌,我第一次见到高昌的时候也是在阿淼的继任大典上,后来再见他的时候,是阿淼成为了司上,而他就随着阿淼入宫,成为了近身侍奉的内侍。所以我一直以为高昌只是随身侍奉的人,从未知道他竟然也有这样一身好本事,居然能够在短时间内隐藏自己的身形,击杀敌人。 不过现在想想也是应该的,当年的阿淼在尧山氏危机重重,若是高昌不是身怀绝技又聪慧过人,又如何能被阿淼看入眼中,又如何能在阿淼离开尧山氏留在上庠的时候,替他好生照管整个尧山氏而不使大权旁落。 但我现在唯一不能确认的是,现在的高昌是否已经是阿淼的心腹了,倘若不是,只怕现在我的危机还是不能解除。又或者现在的时间不对,或者阿淼可能还不认识,或者不记得我了。 如果以上情况有任何一种成立了的话,那我可就是要倒大霉了。在识海之中,高昌也好,阿淼也好,其实都是能量形态,受了伤或者死了,最多也不过就是记忆有些混乱了而已。但是对于我这种进入了识海的来说,一旦受伤那可就是元神受损的问题了。 想想也觉得真的是进退维谷,不知所措。 所以,现在的我已经被高昌抓住了,就只好真的乖乖束手就擒了。 第63章 姓甚名谁 哎,身为堂堂司史的我居然被高昌五花大绑丢到了阿淼的面前,“属下抓到一名细作,在狩猎场中抓到的时候还鬼鬼祟祟的。此人口口声声都提到公子,因为事关重大,属下不敢擅自处置,只好带到公子的面前来,请公子处置。” 阿淼命我抬起头来,只看了一眼,便喜道,“是,是你?” 阿淼从案后站起来迎我,“快松绑,她不是什么细作,乃是我的贵客。” 我本以为在识海之中,穿过了一道云门,本以为阿淼会不再记得我才是,没想到他居然还能记得。 阿淼给我沏了一道茶,“这么多年未见,没想到你一如既往,连容貌似乎都未有任何变化。”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有点点儿尴尬,不过阿淼的变化却是极大,我上一次见到阿淼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年幼的孩子。可是这一次我见到的阿淼,却已经具有了翩翩少年之感。面貌棱角分明,眉眼如玉,身材颀长,气质温润谦和。想来那一日我离开了之后,他的日子也不必我担心。 我品了一口杯中的茶水,乍一尝,并没有觉得如何,但细品之下却发现回味甘甜,大有清冽之味,“这是寒雪针吗?起码也有十年以上的年份了!” 阿淼大赞。“好灵的舌头。我也是才得了这一小罐,我也是第一次喝。不过听你这么说,想来你对这东西并不陌生!” 我的手微微一顿,“你的意思是?” “这东西我也是第一次喝,却不知道是不是如此,听闻有人得了这寒雪针,需要用夏日清晨荷叶上的露珠作为茶水,烹煮才能品出这茶的真正滋味,也不晓得是真还是假。” 我虽然不善于在人际关系上来回猜疑,但此时也能听出了阿淼的弦外之音,“有什么疑问就直说好了,这么拐弯抹角打听我,我觉得别扭。” 阿淼微微一怔,旋即笑了起来,“那我就直说了,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叫什么。”阿淼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那一日我脱险之后,很多年里,我一直都在到处打听你的下落。我本来以为你是我外祖家,也就世有熊氏派来的人,可是我外祖那边并没有派任何人来。我也始终都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从哪里来,为何会来到我身边,又为何会救我?就如同今日,我也不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来了,如何就能够今日这围鹿场,我这里里外外的戒备可是很森严的。” 我知道这样的问法和做法都是对的,阿淼时时处在危机之中,谨慎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我还是会觉得有点儿不舒服,低头再品了一口茶,勉强压了压心中的不快,“所以你是在怀疑我吗?觉得我居心叵测,还是……” “当然不。当年的救命之恩,我铭记于心。只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要报恩,可是却从来都没能找到过你。” 我明白阿淼的意思,他现在是想要确定我到底是敌是友。 第64章 围鹿场 我放下了手中的寒雪针,正视阿淼的眼睛,“我叫宣飒,并不来自于有熊氏,所以你查不到我也是常理。我来自于青丘,但我救你,属于误打误撞,当初我并不知道我要救的人是尧山氏的大公子。但是既然我看见你病重,就不可能置之不理。但好在,你我都活下来了,至于我怎么来到这里,也是误打误撞。当然,信不信由你。” 我反倒觉得围鹿场既然是一个狩猎场,我这一路走来,却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在围鹿场练习骑射之事,甚至,整个狩猎场安静得格外诡异。 何况据我所知,尧山氏从来都不会在围鹿场进行秋狩,这一次却可以安排在了这里,着实让我觉得怪异。 他越小心,我越相信,其中必有蹊跷。 阿淼显然没有不信我的话,也没有全信,但最终没有再多追问我什么,反而安排我住了下来,帐子就在他的后面。 阿淼亲自送我进去,“既然你来自青丘,不知道你的骑射功夫怎么样?” “曾经有学过,想来算不上好,但应该不会拖后腿!” 阿淼笑了笑,“那就好,你先休息两日,后天开始,尧山氏的秋狩大典才会开始。接下来两天我会很忙,所以,我把高盛留给你,你若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直接找他。” 他身后果然走出了一个年轻人,小麦色的皮肤,显然是常年在沙场上训练的,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刚毅的气场。而且他的相貌和高昌还是挺像的,我想应该就是高昌的兄弟了。 不过我本以为这样的人浑身上下应该都充满着一股傲气,对于来跟着一个姑娘的指令会很不屑一顾。但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高盛真的对我寸步不离,我有任何的想法和要求他都一一满足我。但唯一就是不允许我靠近整个军营的最后一个营帐。 我对此事有所猜测,但也不会直接前往去探究,毕竟这里是属于阿淼的地盘。 尧山氏的秋狩大典很热闹,我高高地跟着高盛站在阿淼的后面,看到的是成千上万的人站在下面,高呼千岁,那场面,当真壮观。 不过我看的倒不是那个场面,我一开始看的是阿淼,可是后来看的却是他的父亲酒逊。虽然酒逊仍在,可是不论是秋狩的开典仪式还是对底下的人的训话,都是由阿淼一手操办的。 酒逊坐在那个高高在上的座上,却仿佛对所有的人一点震慑力都没有。我看见他虽然面无表情,却仿佛更像是一个已经暮年垂垂的老人,对于周围的事物都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应。又像是一只羔羊,将要被牵到宰杀之地,沉默地等待着最后的结局。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今年的秋狩之赛,本主就等着看你们的表现。下面本主宣布,秋狩之赛,正式开始!” 阿淼说完了结束语,便听见不远处,一声锣响,那些青年才俊们就开始摩拳擦掌各自准备去了。 第65章 父慈子孝 阿淼看了我一眼,“宣姑娘,不是说你的骑射也很好嘛?有没有兴趣和我们尧山氏的将士们比一比。尧山氏的不少贵族姑娘们都会参加,也有一样彩头,不妨可以试试啊!” 我一听有彩头,就忍不住有些心动,“不知道你给了什么彩头呢?” “一顶鲛纱帐。”阿淼看了我一眼,“这若不是好东西,怕是还入不了宣姑娘的眼,不过这一顶鲛纱帐,应该姑娘还是看得上的!” 我也笑了,其实我的眼光也没有那么高。何况只要是阿淼给的彩头,我觉得去凑凑热闹也是好的,反正我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做。 阿淼又看了酒逊一眼,“父亲今日的脸色还不错,想来这秋日里的景象父亲也很喜欢!不若也带着二弟一起下场,有父亲亲自坐镇,想来更能激励我们尧山氏将士们的士气!” 阿淼的眼神又略有深意地看了酒逊身后一眼,我这才留意到有一个和阿淼长得挺像的男子,但眼神中却充满了戾气。 我还以为酒逊会推脱,毕竟怎么看我都觉得酒逊的身子不大好,起码精神不好。但酒逊却站了起来,拍了拍身后次子的肩膀,“走,我也有许多年没有亲自下场狩猎了。只是这里的猎物,怕是我年老了,力有不逮,还得让你们这些年轻人来呢!” 阿淼勾起一抹笑容,十分恭敬地低身道,“父亲说的是。” 我看着阿淼和酒逊以及酒家二公子之间的你来我往,仿佛明白了什么。高盛走了过来,“宣姑娘,这下面的马匹都已经已经齐了,姑娘亲自去挑一匹!姑娘的戎装还缺了一块护心镜,也已经准备好在下面了,还请姑娘移步!” 我不禁感慨高盛的贴心,一个这么高大的壮汉居然这么心细如发。 我选了一匹枣红色的母马,据说这一大排母马当中性子最野的,但也是最有潜力的。 尧山氏的秋狩居然还单独设了女子部的竞赛,这倒是不错,哪怕在青丘也都还没有这么有意思的竞赛。从前我要参加秋狩,都是偷偷扮了男装去的。 我骑着我的小红马才到,发现这参加的女孩子还真不少,各样的莺莺燕燕,多是还未出阁的姑娘们。看到我来了,都忍不住议论纷纷,其中有几个大胆一些的女孩子倒是主动过来和我攀谈。 我也不拒绝,亮明了自己的身份,有几个女孩子还是比较单纯,一听说我是从青丘来的,立刻就来了兴趣,围在我的身边问了我很多关于青丘的问题,各种各样的都有。连青丘的男子是不是跟传说中的一样,比其他地方的都要妖艳好看些都问了。 我想了想,决定还是要为我们青丘的男孩子谋取点福利,回答了他们,“我觉得是,毕竟九尾白狐的血脉在长相上还是比较占优势的。不过事无绝对,比如你们的大公子,他的相貌若是放在我们青丘,虽然不能说一定是第一,但前五是绝对跑不了了。” 其中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孩子立刻双手抱拳,眼神痴迷道,“天哪,青丘居然还有比我们大公子还要好看的人吗?” 第66章 他只认识我 她还没来得及花痴完,身边的另外一个女孩子穿着俏绿色戎装的就用手肘推了她一下,连看都未看我一眼,冷笑道,“什么人说的话你都信。” 红衣女孩子看了我一眼,对着她怯怯道,“二姐。” 俏绿色女孩子瞥了我一眼,“昨天来的时候就听说表哥带了一个女孩子来秋狩大典,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世家贵女,宣这个姓连听都没有听说,只怕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家族里出来的姑娘!果然恬不知耻,毫无教养。” 我眨了眨眼睛,没明白她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只是还没等我问出口,那女孩子就毫不留情地冷声道,“按理来说,你这样身份的女孩子,莫说是站在我们尧山氏的世子身边了,便是踩在我们尧山氏的土地上都是一种侮辱。真要说,你这样的女孩子我见得也多了,总想要捡着高枝儿往上攀,可你也要有自知之明,这能飞上枝头的可未必是凤凰,还有麻雀呢!我劝你,有些事儿还是不要妄想了,我们世子可不是你这样身份的人能够妄想的。” 我这下总算是完完全全听明白这位绿衣姑娘的话了。 青丘的女孩子不多,论身份也从来都没有谁敢跟我说这样的话,所以对于女孩子之间的争风吃醋,拈酸拔尖的事儿脑子总是转得慢一些,但不代表我完全不懂。 听着这绿衣姑娘的话,大概这里大部分的姑娘都以为我是来高攀阿淼的,或者说她们中间大部分都是冲着能被阿淼看中的心思来的,所以对于我的“抢先一步”都有着极深的怨念和不满。 我没有看她们,只是指尖轻轻划过我的弓箭,“仅凭我姓宣你就敢断定我的出身?说一句不客气的,你还未曾知道我的身份,就敢断定我配不上你们尧山氏的世子了?你对我们青丘了解多少,又对整个九州了解多少,就敢凭空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觉得有些可笑吗?” 绿衣女孩子说话也十分不客气,“我的确不了解,可我知道,青丘一族看是姓世而不是姓宣的。我们世子这样的出身和容貌,除了你们青丘的嫡女世狼唤以外,这九州也就是长岭氏的嫡女、人称九州第一美人的安薇可以匹配了。不知道宣姑娘是自认才华过人还是自诩美貌可以比拟啊?” 此话一出,引起了不少姑娘的认同,纷纷点头,等着看我的回答和笑话。可是我却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从前在远古,我还在那么年幼的时候,就能和九州第一美人齐名了。 我环视着众女子,她们骑在马上各个的眼神都透露着对我的不屑和鄙夷。我听高盛无意中说过,阿淼的婚事对于尧山氏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正妻肯定是会和八大氏族进行联姻。不过尧山氏的姑娘们,个个都盯着阿淼身边妾侍的位置。估计他说这话给我听的意思,应该也是以为,我和这些姑娘们都是一样的! 我莞尔一笑,“我不必自认自己是才华过人还是美貌过人。我只认一件事情,你们公子还不认识所谓的世嫏嬛和安薇,但他,认识我。” 第67章 下马威 锣声敲响三下,表示秋狩正式开始。 群马奔腾而去,扬起了黄尘滚滚,我还陷在方才觉得自己帅爆了的自恋里,就被几匹马合力撞下了马,塞了慢慢一嘴的黄土。还好我的反应还是快,否则还没上猎场,就已经被那些马蹄给踩成烂泥了。 好不容易等我眼前的景象恢复了清明,高盛骑着马靠近了我,“宣姑娘,你还比吗?” 我咳得差点儿都没喘过气来,“比啊,为什么不比。刚那几个撞我的人不就是想要给我个教训吗?” 本来我对那个鲛纱帐也未必有那么高的兴致,但是若是能借此机会好好打那些人的脸,我何乐而不为! 高盛看了我一眼就低下头去了,但我还是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的憋不住的笑容。我拿着袖子擦了擦脸,“现在好了吗?” 高盛点点头,伸手扶着我上了马,“姑娘还是小心些好,尧山氏的姑娘能来秋狩的,都没有那么简单。” 此话意味深长啊,但当我看向高盛的时候,他已经恢复的平日里的常态,恭恭敬敬地跟在我的身后,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我弹了弹弓弦,“这一顶鲛纱帐,我拿定了,你还是拭目以待!” “驾!”我轻夹马肚,朝着林中驰骋而去。 整个秋狩的林子丛林茂密,群兽奔腾,溪水河流清澈可见,这里的景象和林子外面黄土翻腾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仿佛忽然到了一处人间仙境,视野所到之处,尽是人和兽群能够和平相处的情景。 但是很快,这里就密密麻麻遍布了尸体和羽箭,连水都染上了一层血色,我本来已经寻到了一只猎物,名为火犁礶。但它看我的那一眼实在可怜,我觉得有些不忍,竟也放下了手中的羽箭。 可是没想到它居然恩将仇报,躲进了灌木丛之后却忽然对着我的小红马发起了攻击,好在我眼疾手快,及时射出一箭来,才使我的小红马免于幸难。否则这火犁礶的威力,咬上一口,虽然伤口未必严重,但那伤口带着的火毒就足以让小红马不治身亡了。 我看着火犁礶终于不挣扎了,这才安了心,高盛替我拾起了这一只猎物放在他马后的篮子里,“姑娘的确好身手。围鹿场从前还算是平静,不过这些年因着尧山的狩猎都不在此处进行了,林中群兽数量过于庞大,食物已经不足以支撑它们的生存。一些猛兽都常会出了林子,到周围的百姓家里去行凶,所以姑娘还是不要太仁慈了。这几年里来这儿杀上一回,才能真正保住这周围的百姓安然无虞。” 我想了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高盛引着我往前去,“姑娘的身手这样不错,可以再往林子深处去一些,那里有野鹿和野猪,姑娘可不想去试试?” 当然想。 可是还没等我夹马前行,两枝羽箭带着一股杀气飞来,钉在了我身后的树干上。我顺着箭来的方向看去,是那个绿衣女子和另外一个女孩子。这箭的准头不错,显然是想要给我一个下马威。 第68章 谁给谁下马威啊 我还没说话,高盛就站了出来,挡在了我的前面,“萧二姑娘许久不见,这骑射的本事可是退步多了,前些年的时候,萧二姑娘的箭法在尧山氏来算,还是屈指可数的呢!” 萧二姑娘看见是高盛,神色明显有了变化,露出了一丝怯意。高盛本身不会和女孩子动手,不过既然萧二姑娘在外头说出那一番话,我也能猜测,萧二姑娘本身就是冲着阿淼来的。那既然如此,唯一能让萧二姑娘退缩的,应该就是高盛在阿淼面前说话的分量了。 萧二姑娘咬牙道,“高执事说的是,这些时日不常练习,本看着一只野狐狸跑过,一时没瞧仔细,竟然射错了方向。” 野狐狸?这明嘲暗讽的意思,我听得明白。青丘子民的本相就是狐狸,她是在警告我 “二姑娘的眼神也着实花了一些啊,属下和宣姑娘二人在这里逗留了许久,都未曾看见什么野狐狸,倒是看见了两只绿孔雀。二姑娘不妨去寻寻,若是能找到,带回去养着也是好的。” 那位萧二姑娘和身边的姑娘可不就是穿得跟个绿孔雀似的吗?这大家都穿着戎装出来,自然是身上的东西却轻便越好,但这俩姑娘不知道是不是跟商量好了,不论是身上的护身甲还是弓箭,都是缀满了宝石,那阳光往下一照,可扎眼了。 萧二姑娘二人自然也是听懂了高盛话里满满的讽刺意味,脸上有些愤愤,但最终还是不敢跟高盛对上,咬牙道,“那我们就先告退了。” 我瞧着萧二姑娘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样子,着实有趣。但我更讶异的是,高盛身为阿淼身边的执事居然这么不给人家小姑娘面子。 “等等!” 萧二姑娘看向我,比起高盛来说,我可没有那么大的依仗可以让她觉得忌惮,所以她的眼神里明显很是不屑,“宣姑娘还有什么指教吗?” “有啊!”别人遇到这样的话都要说不敢,可我偏偏不要按套路出牌,“我对于尧山并不了解,但便是两军交战,也有规矩不斩来使。何况青丘和尧山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我作为阿淼的客人,也是尧山氏的客人,就算没有顶级的待遇,可该客客气气的才是。方才二姑娘说要射野狐狸却差点误伤了我,高执事,我想我要一个道歉应该不算过分!” 我看向高盛,反正阿淼把他给了我,这时候他怎么样也不会来拆我的台,我就光明正大地狐假虎威一番。 高盛这下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充满了玩味,“当然。若是伤了宣姑娘,按照尧山氏的律例,应当杖责五十。” 高盛说话不算什么,但是阿淼向来管辖尧山氏是雷厉风行。萧二姑娘怨毒地剜了我一眼,恨不得把我就地正法了一般。可是最终还是低声给我道了歉,“方才得罪了,还请宣姑娘不要同我计较。” 我点头,笑得格外灿烂,“当然,我大人有大量。” 第69章 孤军深入 气走了那位萧二姑娘,我差点都没笑出声来。本司史就这么嚣张狂拽吊炸天,回头对着高盛道,“你不必跟着我了,我自己去就行了,想来你已经替我教训过这些人了,不会再有什么人这么不长眼了!” 高盛点头称是。 我孤军深入密林,以我的骑射功夫,不过两个时辰,便已经射杀了两只野鹿、七只大雁和一只还未完全长成的金刚熊。 我把最后一样猎物收拾起来丢给我身后的筐子里。狩猎的时辰足足有五个时辰,从上午开始一直到日落时分才算结束。这一上午都骑在马上颠簸,腰都疼了,索性下了马,牵着我的小马沿着小河往前走。 没有了高盛作为向导,我再密林中的方向就有了些许偏差,不过这一点儿也不妨碍我寻找高盛和阿淼的踪迹。 青丘擅长幻术,但由于寻常的幻术难以直接作为攻击手段来造成伤害,所以青丘的旁门左道也不少,比如独特的追踪之术。青丘狐狸的鼻子相对比较灵敏,所以特别有一种独制的香料,名为幽魂香,在寻常的鼻子里闻起来无香无味,甚至很容易被其他的香味所掩盖。但对于我们九尾白狐来说,这种香味就如同食物一样,不自觉地引诱着我们朝着它的方向前往。 我停下了脚步,脚底下的震荡越来越明显,显然在附近有庞大的金甲数量在活动,我可以肯定,我离阿淼是越来越近了。 我担心小红马会暴露,索性将小红马留在了水边,自己沿着河流往上游走去,直到尽头,却发现视线居然豁然开朗。在河流的尽头,居然有一抹瀑布,在瀑布所掩盖的洞口进去,竟是另外一番天地。 从洞口开始,延伸出了一整块平原,野草绿地,幅员辽阔,视野宽广。这原野之上,金甲群列,手中的金戈蓄势待发,而我在人群之中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阿淼。 金戈所向正是他所在的位置。我不由得心头揪了起来。 酒逊从金甲阵中缓缓走出,“我的好儿子啊,机关算尽,终究棋差一招。就算你让人偷到了我的全盘计划,你还不是得乖乖踩进来?” 酒逊笑得极为得意,“阿淼啊阿淼,就算你手段狠辣,可惜啊,这尧山氏在我的手里留了这么多年,若是叫你这么容易就拿捏住了,那我还拿什么掌管尧山氏?” 阿淼立于众人之中,虽然是以失败者的身份,可是器宇轩昂,坦然立于其中,清风徐来,衣袂飘飘,倒像个神仙一般,遗世而独立。 “我和老二都是您的儿子,但父亲似乎对于老二更偏看重一些,不知道是因为老二性情简单更容易掌控一些呢,还是因为父亲老了,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已经失去了呢?老二莽撞无知,若是没了你的扶持,将来如何坐得稳这尧山氏族长的位置,如何带着我们尧山氏去和九州的八大氏族争夺这九州至尊的位置。” 我心下一惊,仿佛压了一块重石,眼前仿佛有什么迷雾渐渐散开,原来他在那么早之前就已经…… 第70章 将计就计 “阿淼,你从来都聪明,小的时候紧紧依附在我的手下,借着我保护好自己。我把高家全部给了你,你却提拔了他们来对付我。阿淼,你是好手段,可惜你不知道,高家的卖身契还一直拿捏在我的手上。” 卖身契拿在谁的手上,谁就是高家真正的主人。 高昌站在酒逊的身边,紧紧护着他。 “所以,父亲你将计就计,想要,杀了我?” 阿淼看向酒逊,眼神里充满了不屑一顾,就算到了这样的生死关头,阿淼也从来都不会向敌屈膝。 酒逊的手轻轻一挥,所有的金戈齐刷刷地对准了阿淼,我心下忌惮,而远处的弓箭手也都在蓄势待发,只要酒逊一声令下,光是这些羽箭就足够让阿淼变成血筛子,再无生还的可能。 在八大氏族之内,我听过的兄弟相残的太多太多了,可要是论及父子相争的,却不想也有一日能够亲眼看到。世家里的荣耀看着光芒万丈,实则内种的龌龊阴暗才是事实的真相。 我一直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可是我不知道这一场到底是记忆出了错,还是因为我的出现而导致记忆出现了偏差。但不论如何,我的心里都有万分的不确定,如果因为我的出现,是否已经出现了蝴蝶效应。否则当年是阿淼最得力的心腹助手高昌,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对着阿淼倒戈相向。 我眼睁睁地看着酒逊的手高高扬起,狠狠落下。我忍不住高声叫出了声,“阿淼,小心!” 羽箭已经破空而出,我看着阿淼翻飞起身的身影,在箭雨之中掠过,如同燕子似的,在险空之中躲避这一支支飞空而来的箭。我的心都仿佛揪起来了一般,我没有灵力,根本无法突破重围帮他些什么。这一刻,我恨不得以身代之才好。 阿淼的身上已经多了不少的箭伤,一身玄色的戎装,多了许多的破口,甚至还有血从其中流出。 酒逊点着头看他,“功夫深藏不露,这么多年来,你偷偷习武竟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凌波微步,你倒是学得极为精湛。” “正如父亲所言,我若是没这么点本事,又如何在你身边活得这般安然无恙?” 酒逊也不回答,他枯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格外诡异。退后了一步,轻声道,“羽箭你能躲得过去,只是不知道这上百人的金戈,你还能不能躲得过去!杀!” 阿淼缓缓站起来,“这句话该是做儿子的问你才是。” 酒逊回过头来,瞪着阿淼,厉声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阿淼只是抬手一个响指,所有的金戈全部倒戈朝着酒逊逼近,连高昌也默不作声地退了两步,走到了阿淼的身后,对着阿淼给出了一瓶金创药来,“主子!” “你?!” “父亲不觉得奇怪吗?老二早就该到了,可是却始终都没来。” 酒逊仿佛忽然惊觉了什么,伸手指着阿淼的鼻子,“你,你做了什么?” “我也没做什么,只是挡着我路的石头,我会一块一块挪开。二夫人被父亲您发现私通,已经死在了妆台上,而老二,却因为秋狩的时候被一只大熊追赶,最终溺死在了河流之中。”阿淼轻轻拍拍手,弄干净了手上的灰尘,勾起一抹冷笑,对酒逊道,“父亲觉得儿子这样的安排,还满意吗?” 第71章 亲情是什么鬼 酒逊忽然一口气没有提上来,反捂着胸口,脚一软,差点没当下就摔倒在地。 可就算这样狼狈的时候,阿淼也没想过要放过他,“父亲可是觉得近日来总是胸口发闷,早晨起来的时候容易呕吐恶心?” 阿淼自十年前就已经不在酒逊身边待着了,他的身体状况阿淼根本不可能知道的,除非…… “你给我下毒?”酒逊只觉得心头仿佛有什么火在燃烧一般,灼得他内里都在翻滚,“好你个阿淼,逆子!逆子!老二可是你兄弟!” 酒逊指着阿淼的手指都在发抖。酒逊向来在人前都是集齐注重形象的,这么多年都从来没有失态过,这一次显然是真的动怒了,连这样的话都骂出来了。 酒逊在尧山氏掌权多年,积威仍在,便是我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到他的怒气。可是阿淼却仿佛浑然不觉,“父亲何必动怒,我这一切还不是都跟父亲您学的。当年您多少的手段,不也一样用在了我母亲和您亲弟弟的身上了吗?那可还是和您同胞的兄弟,如今这些手段一一都报应在了自己的身上,父亲觉得如何呢?” 阿淼的话说的并不高,语气也平静如同湖面一般,但内里的波澜汹涌,我却听得明白。不论是谁,不论自己的父母有多让自己失望,从内心的深处,他还是渴望着父爱的。这是人之常情。 但此时的他,有多渴望这一份亲情,心中就有多矛盾。 酒逊对着阿淼不停地咒骂,不论什么难听的字眼都骂出来了,一句更比一句高,从阿淼的出生开始骂到他的未来,仿佛恨不得眼前的人立刻就死去了一般。而阿淼也不动怒,就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酒逊歇斯底里地发泄着他的愤怒和仇恨。 父子之间的情谊淡薄至此,也是难得一见。 我从前以为阿淼的家庭幸福美满,与我自幼丧失双亲不同,觉得他生性温润如玉是因为得了许多人的拥戴和保护的缘故。但借着这一次楚蝶衣给我的设局,我才看到原来在阿淼的年幼年岁里,先是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被火刑烧死,后来又逼得不得不弑杀自己的父亲。 还不如我自幼丧失双亲呢! 酒逊骂到没了力气,软软的身子被人搀扶着才能勉强站定。阿淼的眉眼中皆是冷色,“父亲已经老了,对于那些权位的东西也不该如此贪恋才好,若是能够安安分分的,自然该给的尊荣都不会少了您的。但若是伸了什么不该伸的手,那我会连着整个手臂都剁了干净。” 阿淼冷哼一声,“带走!” 我看完了这一整场未见血的战争,却比上了战场还要令我感到难受,这是一个我不认识的阿淼,却又是一个真实的阿淼。 我下意识地把自己蜷缩起来,这是一种恐惧的心情渐渐涌上心头,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反应,更不知道该如何分辨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良久,一件袍子披在了我的身上,“冷?飒飒,我们走!” 第72章 若有这么一个人 我几乎是缩在阿淼的怀中被阿淼带回了他的宫殿去的,还是少年的他已经初具了一个成年人的身量和魄力。围鹿场的一切我都看见了,阿淼也知道我看见了,可是他却什么都不问,甚至也一直对我礼待有加。这是他一向的风格,但还是让我觉得心有余悸。 直到过了中秋,阿淼从中秋宴上回来,陪着我坐在屋顶上看月亮,我才有机会开口问他。 “终于没了掣肘,你觉得高兴吗?” 阿淼在我面前饮了一大口酒,反问我,“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其实不高兴。”我下了我的结论,“我两次见你,都未曾见到你笑过,你会笑吗?” 阿淼愣了一下,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仿佛是全脸僵硬了一般,和后来那个随时带着一抹浅浅笑意的司酒完全不一样。我伸手去捏了捏他的脸,帮他按摩了一下两颊的笑肌,然后帮他弄出了一个笑容,端着镜子给他看,“喏,仔细看看,这个才是笑。虽然还不大自然,但比你刚刚笑给我看的样子可好多了。” 我知道阿淼的习惯,他最不喜欢别人动他的脸,我的手才刚碰上他的脸,就发觉他浑身一阵僵硬,差点没把我的手给甩出去。不过他一直僵持着没动,也是难为他了。 我收了玩笑的心思,“好了,不闹你了,问你一句正经的话。就……就看在当年我好心救了你的份上,你老实回答我。” 阿淼轻轻点头,“你问!” “倘若有一个人爱了你上万年,可是你并不爱她,你会希望她继续在你的身边,还是希望她放弃,还你自由?” 阿淼看了我一眼,我没有回避他的眼神,反而死死盯住他,希望从他的口中得到一个明确的回答,这个答案,我自己思索了上万年,他的每一个眼神都在让我对答案感觉到动摇,如今我鼓起勇气让自己死个明白,也好过再去过从前那样提心吊胆的日子。 如果他的答案是放弃,我就放弃。如果一条路已经看不到尽头了,那就索性重新开始,这样对我还是对他都是好事。 做不成情人,未必不能做一个陌路人,就算是为了他默默付出的陌路人,也是好的。 阿淼沉思片刻,仿佛想到了什么,“所以那个人在尧山氏吗?”阿淼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所以你两次来到尧山氏都是为了他,救我是因为偶然。” “阿淼,如果你是他,你会希望我怎么做?” 如果是你,你会希望我放手吗? “我不是他,如果我是他,我不放手。” 我错愕,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那个已经成为了司酒的阿淼站在我的面前,对我说着这样一句话。如果是阿淼亲自来跟我说,那该有多好? 阿淼看着我的眼睛,仿佛有什么在其中跳跃,“能够得到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何等难得。这世上连亲生父母都可以抛却自己的孩子,若是有这么一个人愿意爱我,我绝不放手。” ps:这两天事情多了点,忘记存稿自动发表了,这么晚来发两章,补一下…… 第73章 又又又穿了 “嫏嬛,嫏嬛?” 我从睡梦中惊醒了起来,眼前的那个人…… “哥,哥哥?” “行了,赶紧起!我得赶紧送你去上庠报道了,做夫子是最不喜欢人迟到的。” 我愣住了,看着我的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才让自己回过神来。紫檀木的床榻,月牙白纱的帐子,还有九尾宫灯,一切的一切,都是这样真实而熟悉。 这里是,远古时候的青丘,我的宫殿。 我回到了过去,也重新见到了哥哥? 可是这……我上一刻还在和阿淼一起把酒言欢,下一刻却回到了青丘? 我高兴地差点从床上直接蹦起来,赶紧收拾好自己,然后乖乖地跟着哥哥上了马车,踏上了前往上庠的路途,也顺利见到了阿淼。 哥哥将阿淼介绍给我的时候,他却微微眯起了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原来是你啊!” 我有些赧然,恨不得拿起手来阻隔了他一副意味深长的探究。 “不过仔细看来,好像又有些不同了。” 他这么一说,我就更尴尬了,讪讪道,“有什么不同了?” “宣姑娘骗人的功夫退步了。”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还咬重了“宣姑娘”三个字。从前还说自己叫宣飒,倒是把他给唬住了,可是我也没想到下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居然会是我原本的身份青丘世嫏嬛的身份出现的啊! 哎,真是没有剧透害死人啊! 哥哥把我交给了阿淼之后就离开上庠了,于是我就落入了阿淼的手里,他一把捏住了我的下巴,一只手把我禁锢在他身前动弹不得。 “宣姑娘,嗯?” “骗我,嗯?” “玩消失,嗯?” 他每说一句话,力道就加重一分,我现在是没有灵力的状态,哪里斗得过他?只好低声求饶,“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疼疼疼,真的真的。我,我哥才走,你就欺负我,你没听我哥说你要好好照顾我的吗?你要失信于我哥了,你就惨了。” “威胁我,嗯?”阿淼还是没放手,“说,为什么等我醒来了你就不见了,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这不是没机会嘛!我自己一闭眼一睁眼就在青丘了,怎么给你留口信。但这样的话是不能说出口的,说了他也不会信。 “我在外面逗留太长时间了,想起来就走了,我为,为什么要,要给你留口信啊!”我越说越心虚,但想了想,还是抬高了声音,“对了,你还质问我,我可是你救命恩人,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我趁着他一不留神,跳起来反揪住了他的耳朵,“你捏我不疼吗?我可是你救命恩人,你,你恩将仇报!” 阿淼斜着眼睛瞥我,“不是说青丘嫡女可是个温婉贤良的淑女吗?这来的第一天可就露馅了。” 我环视周围,果然多了不少对着我和阿淼指指点点的人,我连忙松开了手,咬牙道,“你怎么不早说?” 可惜,为时已晚,很快上庠里就传遍了,说青丘嫡女世嫏嬛是个十分不好惹的角色,刚来第一天,就把上庠里的第一高手尧山氏酒淼给打败了。 于是莫名其妙,每年的考试我都不必参加,姜夫子很负责任地给我盖上了优秀的成绩。 有一次,一位不明情况的新生跑去问姜夫子,为什么我可以免考而他不可以。姜夫子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个耳光,“什么时候你能把阿淼给打败了,你可以免考!”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误会啊!其实我根本没有那么剽悍的! 第74章 被表白 我低头站在左夫子的面前,看着他对着我的文章忽而皱眉,忽而颔首一笑,手紧紧攥在手里紧张地不能自已。就跟小学生似的,低着头等着宣判官做最后的宣判一般。 就算我我的心态已经变化很多了,可是只要一回到了这个上庠之中,见到了左夫子,那种被训得狗血淋头的恐惧心理又会让我变成一个三岁小孩一样,没听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左夫子最后的结论。 直到左夫子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大赞道,“这一篇策论写得好,论据清楚明了,分析深刻到位。倒胜过你那些师兄姐们许多,他们在我门下学习许久,还不若你一个刚入门的弟子,当真这天赋是谁都羡慕不来的。” 我真是无比汗颜。 阿淼带着我到食堂里吃饭的时候,我瞧见许多师兄姐们看着我那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把头就埋得更低了。阿淼伸手推了一把,差点没把我的头直接按到饭里头去了。 我抬头对他怒目而视,然而阿淼却捂着肚子在一旁差点笑抽,那样子真的毫无形象可言。 “臭阿淼!” 阿淼却趁我还没发飙之前,伸手从共工的分量里夹了一条黄鱼给我。我那怒气值瞬间从顶值掉到了最低。面对吃食和刺不太多的鱼,我都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 这下换成共工对我怒目而视了,但我完全对他愤怒的眼神视而不见,当着他的面,三下两下就把黄鱼消灭干净了。反正共工碍于我传说中的“武力值”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但吃完了鱼,我的大脑也恢复了正常,“话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鱼?” 在尧山氏的时候没有鱼可以吃,可憋死我了。 阿淼看了我一眼,是那种好像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以前不晓得你是不是真的是只狐狸,现在能确定了你是一只完全纯种的九尾小狐狸。狐狸喜欢吃什么,除了肉就是鱼了,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有道理! 我继续消灭着我盘里的食物,阿淼不动声色地从他的盘子里给我夹了很多肉。我正开开心心地吃肉,坐在我对面的共工却轻轻咳了两声,先是抱怨了一句,“又来了。”然后还是很给力地给了我一个眼神。 我咽下了最后一口饭,抬头看见我和阿淼的前面各站了一个人,当然他面前站的是一个姑娘,我的面前站的是一个师兄。 然后他们俩就跟复制粘贴了一般,同时把手里的信递给了我俩,“嫏嬛师妹(酒淼师兄),今晚我能请你赏个月吗?”对面的师兄大约是看我没懂什么意思,对我抛了一个媚眼,咬重了“单独”两个字。 艾玛,我一来学院没多久,居然就有人丝毫不畏惧我在外的“好名声”,就准备对我示好了? 关键是那个师兄还蛮帅的啊,虽然不能和阿淼比,但是也差不了多少了,而且他脸红的样子好……好可爱啊! 我正伸手去接,而那个师兄也是眼露欣喜。但下一秒,我的手却被拉了回来,阿淼笑着对他们俩说,“不好意思,今晚我已经约了人了。” 虽然他没有说他约的到底是谁,但他一把搂住我的肩膀,任谁看,他约的都是我。 我看向那漂亮姑娘,那一双桃花眼瞬间泪眼朦胧,一颗玻璃心“啦”一声就碎得连渣都不剩了。 真是个可怜的姑娘。 第75章 以身相许还不好 打发走了那两位爱慕者之后,我不解地看向阿淼,阿淼把我的筷子塞到我的手里,指了指我眼前的碗,“好好吃饭!” 那口气,就跟训自家儿子似的。 我撇撇嘴,闷声吃饭。 半晌,他忽然开口,“你这一脸幽怨的表情是做什么,难不成你哥才把你送到我手里来,我就让一个来路不明的臭小子把你给拐走了?” 这,算是解释?还是示威?还是下马威?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把自己的头埋进了饭碗里,不满地哼哼道,“还臭小子,你小时候还是我救下来的呢!” “所以啊,我准备以身相许了,难道还不好?” 啥? 我差点没被饭呛死。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停滞了三秒,共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把自己的饭碗和书本给拿走的,“那个,我先走了,你俩有什么话,好好说,好好说!”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咳得完全停不下来,阿淼一边给我喂水,一边拍着后背顺气,“我这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吓成这样?” 沉默是金。 好半天,我觉得我都快把肺给咳出来了,从背上传来一股温暖的力道,才渐渐缓和了下来。 阿淼笑眼蒙蒙地看着我,我有点不适应他这样的眼神,偏过了头去,打了两个哈欠,“那个吃完饭就容易困啊!阿淼你就帮忙一下收拾一下,我先回房间了。” 然后逃之夭夭。 不过到了晚上,阿淼还是到我房间门口来请我出去赏月。 说是赏月,这也算是上庠的传统,上庠里的弟子也都是来自八大家族的优秀子弟,到了适婚的年纪,学院里也给一些机会让大家自由倾慕。这可比起八大家族的婚媒之说都不知道先进了多少个年代。 而到了每年的春季,许多男女子弟都会彼此相约前往赏月,说是赏月,其实就是幽会。 而我看着眼前的这个阿淼,我还关着门,他就这么光明正大地从我的窗户里跳进来了,然后坐在我的对面,和我一起大眼瞪小眼。 半晌,他才开口,“咦,难道是我邀请你的方式不对,该不会你比较喜欢白日里那位师兄写信的方式!你要是喜欢,我现在写一封也不是不行,只是你真的觉得那种老土的办法,适合你?” 我:“……” 不带这样人身攻击! 阿淼顿了一下,继续问我,“你是青丘氏的嫡女,我是尧山氏的世子,难道你还觉得我的家世配不上你不成?” 我:“……” 这跟家世背景有什么关系。 阿淼勾起唇角一笑,“九尾白狐的相貌天生美艳,可是我们九尾白虎也不差,也是英武有余的,将来生下来的孩子,不论是智慧还是外貌肯定都是顶尖的。” 我:“……” 我知道。 “所以,你到底在犹豫些什么?” 我想了半晌,“我觉得你不像阿淼。” 阿淼从来都不会对我说那样的话。 “那你是更喜欢哪一个我呢?”阿淼的眼神中带有一种妩媚的诱惑力。 “我……” 我当然是更喜欢眼前的阿淼。 只是可惜,这一切都是假的! 第76章 幻境破碎 周围的幻境瞬间崩塌,如同破裂的镜面一样,碎得一点儿也没有剩下! 而在破碎的镜面的背后,露出了楚蝶衣穿着一袭黑衣的身形,她愣愣地站在那里,仿佛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惊讶,喃喃道,“竟然这么快就突破我的幻境?” “你见过我的本相,就该知道,九尾白狐天生就掌握着幻境之术。你的幻境之术学得很好,整个幻境也建得几乎完美,可惜假的就是假的。” 楚蝶衣微微皱眉,甚是不甘心,问道,“这个环境可是照搬了酒淼识海之中所有我能看到的情形了,你怎么可能会识破!” 原来她并不能看到所有的情形,难怪每过一个时间段,我都不得不在幻境中穿越一回。能想到这样的方式模拟她当初在阿淼识海之中的漏洞,也算是个人才了。 “一开始我也被迷惑了,可惜你忘记了一点,一个人的识海是有情感的。我和阿淼相识了万年,连一个呼吸我都能感觉到是他,可是进入到了这个‘识海’之中,我却感受不到一丝阿淼的情绪和气息。”我也是实话实说,我看到那个幻境中的阿淼,虽然他那样真实,但是我却感受不到一丝熟悉的气息,“尤其到了最后,他说要对我以身相许。如果你足够了解阿淼,你就知道,他不会说这样的话。” 这是一个事实,这个事实帮着我走出了幻境,却是一个多么无奈和令人痛心的事实。 楚蝶衣站在原地静静想了想,旋即勾起了一抹危险的冷笑,“可惜啊,居然差了这么一点点。如果你再晚一点点反应过来就好了,只要再晚一点点,你就会沉沦在里面。你的力量就会归我所有。” “假的就是假的,永远都无法成真。这一点我清楚,你也清楚。” “是吗?”楚蝶衣却不以为然,“就算司史你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你不也在其中差点沉沦而不能自拔了吗?以身相许,是我太着急了,可是只要继续在其中,你不仅能够得到阿淼的以身相许,你们还会成亲,他会得到他的天下,会对你的情敌,叫安薇的那个女人毫不动心。你和他还会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你的九尾不会被断,你的哥哥也不会死……”她一步一步靠近我,她的声音充满着一种特殊的蛊惑力。甚至她的每一句话,都是我心底的愿望。 我和阿淼之间没有了安薇,我能够顺利地嫁给阿淼,保全了尧山氏和青丘氏,哥哥也不会死……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该有多好。 如果是那样,该有多好! 楚蝶衣的声音也在问我,“司史,如果一切变成那样的话,你难道会不动心?” 我的答案是,会! 楚蝶衣的轻笑声在我的耳边响起,“那就去看看,只要你接受,一切都会随之改变的!” 我好像开始有点不受我的控制,慢慢闭上了眼睛。 可是下一秒,我蓦地睁开了眼睛,“楚蝶衣,你想骗我回去?可是我不会回去了,而且我还知道我应该怎么出去,因为我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第77章 华胥幻境 楚蝶衣退后了一步,“哪里?” 我指着她的身后被隐藏起来的一处,“这里不是阿淼的识海,而是你的。我想,在那一扇门的背后,藏着的才是真正的你!” 楚蝶衣骤然脸色一沉。 楚蝶衣在试探我,我何尝不也是在试探她的底线,楚蝶衣是个很聪明,也很机警的人,可惜一个人的力量波动是不会骗人的。 楚蝶衣带着我进入这一个幻境,都需要用她的精神力量来完成,可是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感受到她的力量,反而在没一丝的波动之中,都藏着阿淼的气息。 从和楚蝶衣的对话中我便明白了过来,她动用的华胥幻境,只要在其中的人沉迷进入了幻境,就会被幻境所吸食力量。这是一种上古巫族留下来的幻术,并非是真道。 如果阿淼也被困在了幻境之中,那就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她不仅化身进入过阿淼的识海,还利用幻境获得阿淼仅剩的力量。 然而阿淼的力量太过薄弱,所以她动了我的主意。 凝聚灵力,下一瞬,整个识海都开始有了剧烈的动荡。因为动用本相的力量,我的身体都浮现出了九尾白狐独特的图腾,“楚蝶衣,把阿淼交出来!” 楚蝶衣倔强地站在那里,“这里是我的识海,你能做什么?在这里,在幽冥蝴蝶谷,都是我说了算!” “可是你的识海却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量,只要我再动用一分力量,你的识海就会彻底崩溃。” 楚蝶衣闷声吐出一口血来,识海的本体已经开始逐渐透明化,而周围的幻境也开始快速地消退,黑暗开始一点一点侵蚀进来。 “等一下!”楚蝶衣艰难地抬起头来,“如果我的识海崩溃,酒淼也会彻底被我困在幻境之中!” 我停下了力量,楚蝶衣也终于停止了消失的进程,图腾的符号从我的身上开始消退。 “把阿淼还给我。” 楚蝶衣眼神幽幽地看着我,仿佛是要从我的眼睛里看到她想要的东西一样。然而她看了许久,都没有得到她想要看到的东西。她指了指我方才指的那一扇门,因为楚蝶衣本体的手上,那门前的掩盖已经全部都退了去,只留下一扇极其破败的门,“你的酒淼,也在那里。就看你和他之间有没有缘分能够遇见了。” “如果遇不到的话,我会去哪里?” 楚蝶衣摊手一笑,“那可就不知道了,或许又会回到你自己的幻境里去也未可知。或者你一踏出去,还会进到识海的禁区去。” 识海的禁区,那里是识海力量的本源,一旦被外人闯入,很有可能会是同归于尽的结局,或者,我会在那里直接灰飞烟灭。 这是一场赌局,赢还是输,都只能看天意。 我打开了门,里头什么都看不见,仿佛创世之前的情形,天地混沌,渊面黑暗。 我提裙正要踏入,楚蝶衣却出声唤住了我,“司史!” 我回过头。 “司史,为了一个随时随地都要放弃你的男人,真的值得吗?” “那是我和阿淼之间的事情,值得还是不值得,我说了算。” “如果你在幻境之中遇到了他,而他还陷在他的幻境之中和他心爱的女人恩爱缠绵,你知不知道,你的介入只会让他更加恨你。一个人在现实之中得不到,如果能在幻境之中得到,不也是好的吗?” 我看着她,近乎透明的本体,那眼中却投射出一种怨毒的恨意,我只觉得后背一点一点发凉。 “如果你以为是如此的话,你就真的一点儿也不了解我,也太不了解阿淼了。” “是我不了解,还是你不了解?”楚蝶衣趴在地上喘着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了一般,“如果你能走到他的幻境里,去好好看看,自诩为正人君子的人对着你到底怀的是什么样的心思!” 我不愿意再和她纠缠,抬脚就进入了黑暗之中,但仍然能听见从背后的传来的嘶吼声,“他就是个懦夫!刽子手!” 第78章 再见楚蝶衣 我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才看到了尽头仿佛出现了一点亮光。 忽然一阵锥心之痛袭来,我下意识先护住了体内的本源力量。冷汗从额头一滴一滴滴落下来。短期之内两次动用了本源的力量,强行突破了对灵力的限制。虽然本相的力量能够短暂突破对灵力的禁锢,也能短时间大幅度地提升攻击力。但是前期得到的好处越多,之后所遭到的反噬就越厉害。 我强忍住体内灵力的暴走,一边往前走去,一边尽力调息理顺。 光亮的路也很长,人的识海是最复杂的地方,行差步错都会引起极大的麻烦。 光亮的背后先出现的是嘈杂的声音,虽然才是图像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我现在站着的地方正是一处妖兽的集市。之所以我知道是妖兽的集市,是因为来来往往的“人”无不带着兽的形象,有的人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有的人有一双翅膀,还有的人面容还没有完全进化完成,长着长长的獠牙。 “诶,姑娘,你想来买什么?”一只象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指着自己摊位上的不少饰物问道,“这些荷包可是我自己亲手绣的,每一只荷包上面都有鸳鸯,用来送给情郎可是再好不过了。” 我摸了摸口袋,表示我有心也是无力,囊中羞涩啊! 那位象姑娘大约是看出了我的窘境,还有些疑惑地看着我,“奇怪,看起来不应该是个很有钱的姑娘吗?” 我看了看她摊子上的饰物,的确都很精致,毕竟作为见识广大的司史,这能绣花的象兽,我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过。毕竟象掌就算进化成人的手,这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差别的。 我对着象姑娘赧然一笑,正准备走开,却迎头遇上了一双姐妹,“阿尤,你这里有多少的荷包,我都要了。” 叫阿尤的象姑娘顿时两眼发光,手脚麻利地把摊子上和摊子下面所有的存货都给包了起来,整整装了两个大筐,全部都给了一双姐妹身后的侍从。 但我注意的却不是这些,而是这一双姐妹。我猜测她们俩是一双姐妹是因为这两个女孩子穿着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衣服,带着一模一样的帷帽,挡住了面容。 她们买完了东西,正准备离开。其中一个姑娘注意到了我的眼神,停了下来,“这位姑娘看着我们姐妹二人,难道是有什么话要与我们说吗?” 我愣了一下,“哦,没有。” 阿尤看了我一眼,连忙替我解释道,“大楚小楚姑娘请不要见怪,这位姑娘怕是第一次来到我们幽冥蝴蝶谷,见着什么都新鲜。怕也是被姑娘的气度给吸引了,才忘记了规矩!”说,用手肘戳了我一下,示意让我道歉。 不过我还没有说话,那位大楚姑娘就摆了摆手,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的确不是我们蝴蝶谷的人,既然如此就罢了!阿尤,你若是收了摊没什么事情,不如带这位姑娘到处看看。我们蝴蝶谷也是很好客的!” 阿尤忙不迭地就应了下来。 第79章 丑到令人发指,这是什么境界 阿尤的确是个好客的姑娘,我还和她没说上两句话,她就已经十分熟稔地拉着我在整个幽冥蝴蝶谷里逛了起来,从城东的河东狮吼到城西的未嫁小娘子,再从城北的巍峨的山脉到城南的绕城河,她都带着我认识了一遍。阿尤的口才很好,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是个斯文的小姑娘。 不过我感兴趣的不是这个,待她喝水喘口气的功夫,见缝插针地问了我最感兴趣的问题,“方才那两位大楚小楚姑娘是谁啊?” “我们幽冥蝴蝶谷的双生花,这可是我们蝴蝶谷从来都没有过的现象。因为幽冥蝴蝶的血脉向来只会一脉相传。” 我笑道,“这城中有一个美女也就罢了,有两个绝世美女,难道你还不满意?” 阿尤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瞪大了眼睛看我,“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传闻?这双生花是一同出生没错,但却不是两个都美。你以为她俩都带着帷帽,就是两个都美?”阿尤给了我一个“无可救药”的眼神,“姑娘你太天真了!” 我:…… 还没等我有所反应,阿尤就自顾自地说下去了,“大楚姑娘的确是个大美女,别说是方圆百里的地方了,就是连同整个上古之境,都找不到几个能与之媲美的。但是小楚姑娘的长相就有些对不起观众了。要不是因为她的身上也有幽冥蝴蝶的血脉,怕是早就被弃到荒山野岭自生自灭去了。” 这么夸张? “这么丑?” “四个字形容,惨绝人寰。再来四个字,令人发指!” ……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俩成语还能这么用的。 于是我想了想,决定问出最后一个关键的问题,“所以,大楚姑娘的闺名该不会叫楚蝶衣!” 阿尤再次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难道我们大楚姑娘的艳名都已经声名远播了啊!” 我:……只是我随便猜猜的。 阿尤带着我吃了个午饭,然后继续念叨着这俩姐妹的八卦,“不过大楚姑娘要是艳名四播我也不奇怪,毕竟她如今是已经成年了,所以也要给我们幽冥蝴蝶谷找一个男主人了。” 我咬了一口包子,“为啥是大楚姑娘找个男主人,难道小楚姑娘就不行吗?” “她那样能嫁得出去?”阿尤身为这个幽冥蝴蝶谷的民,但是却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小楚姑娘相貌的鄙夷。 果然啊,这看脸的时代! 一个长得不够好看的主人却连自己臣民的尊重都得不到。 想到这里,我默默埋头吃我的包子,然后为这个小楚姑娘感到了悲哀,长的丑不是错,但是有一个极端漂亮的姐姐时时在身边做比衬就是错了。 等吃完了这一顿午餐之后,我看着堆了有我一个人这么高的碗碟之后,我终于明白了,阿尤果然是大象变的。 瘦弱的小小身躯里面居然蕴藏了那么庞大的胃和饭量。 阿尤掏出了早上卖掉所有荷包赚来的钱,但是还差五铢钱。于是她和老板大眼瞪小眼,然后又和我大眼瞪小眼。 末了,她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我的饭量我是算过的,肯定不会超过预算的,今天加了一个你,你吃了一个包子要五铢钱的。对,就是这样!这个五铢钱该是你付的。” 我:…… 什么包子要五铢钱,难不成是熊掌肉吗? 第80章 为了还钱,算是把自己给卖了 然而不管是怎么说,这五铢钱就莫名其妙变成我赊的账。那位老板还算是好人,大概跟阿尤也是熟人,彼此对人品还是有“可信赖的”部分。 于是为了这五铢钱,我就不得不去“卖身”赚钱去了。 阿尤带我到了一个伢婆子那里,只是我来的时候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一个小丫头正在寻死觅活,拽着一个姑娘的衣摆哭得声泪俱下,如丧考妣般的声泪俱下,就差在地上撒泼打滚了。 “大楚姑娘,我求求你,你行行好,让我在您身边伺候就是当牛做马都行,就是不要让我去伺候小楚姑娘!我求求您了!五百铢钱我都不要了,只求您行行好。我上头还有一个母亲,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全家人可都指着我活命呢!” 这话可真熟悉,通常话本里的求饶可不都是这么说的嘛!然而我定睛一看,诶,那个被拽着衣摆的姑娘可不就是人称大楚姑娘的楚蝶衣吗?而坐在另外一边被众人围住小声指指点点的应该就是小楚姑娘了。 我问阿尤这啥情况,阿尤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为了这桩事情都闹了多少回了。小楚姑娘想要找个贴身的婢女,但从来都没有哪个小姑娘家的愿意去。从前她也有过两个婢女,但都没过多久,都忍受不了走了。究其原因,都说这个小楚姑娘太丑了,每天看着都容易做噩梦。但大楚都给人堵了嘴巴,最后连命都美了。所以谁也说不出来到底是怎么个丑法了,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多半这个小楚姑娘是有什么毛病的。” 我听完了阿尤的话,心里也算有了个底。我既然来到的是楚蝶衣的记忆里,那么我想要离开这片识海找到阿淼,就必须了解楚蝶衣,才能找到离开的方法。 想要了解楚蝶衣,眼前就有一个捷径了。 我往前走了一步,阿尤惊得连忙拉住了我,“喂喂喂,姑娘啊,你不要命啦?” 我看了她一眼,“放心!你方才没听到大楚姑娘的开价吗?那可是一个月五百铢钱,还你的钱绰绰有余了!” “可是,你也不能……” 我也不等阿尤把话说完,轻轻挤开了人群,走到了小楚姑娘的身边,我蹲下身来仰视着小楚姑娘的眼睛,“如果姑娘不嫌弃的话,可否给我一个机会,近身侍候姑娘呢?” 我听到周围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好多人都在纷纷议论我到底是谁,居然这么不怕死? 不过听说我不是来自幽冥蝴蝶谷之后也都恍然大悟,果然是个容易上当的外来人,若是幽冥蝴蝶谷本地的,必然不会为了钱前来送死。 我丝毫不介意那些人说了些什么。我笑着对小楚姑娘伸出了手,“小楚姑娘方才应该是见过我的,我初来乍到,很喜欢这里,想在这里安家。若是姑娘肯给我这个机会,我必然感激不尽。” 小楚姑娘这才仿佛听见了我的话,缓缓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你不怕死?” 我笑了,“怕!” 楚蝶衣看了我一眼,抬头把那个扒着她裙角的小丫头给踹翻了,走到了我眼前,问小楚姑娘道,“怎么样,你喜欢她吗?” 小楚姑娘点了头,我看见阿尤捂着脸对我不忍直视的样子,我就觉得有意思。 于是,我就这样成了小楚姑娘身边的侍女。 第81章 楚少姬 大楚姑娘的闺名为楚蝶衣,小楚姑娘自然也有名字,楚少姬。少是年幼的意思,姬就是表示是女孩子的一个代称。虽然也很好听,但是相较起蝶衣这样用心的名字来,显然是随口取的了。 这俩姐妹虽然是同时出生,除了容貌上不同以外,这性情上也是有很大的不同。楚蝶衣自小受宠,不论是在府里还是在整个蝴蝶谷里,受到的待遇无一不是最好的。有父母的宠爱,弟兄姊妹的友善,还有从小到大都不缺乏的爱慕者,本身就是幽冥蝴蝶谷最尊贵的血脉,自然这性情上就更活泼开朗一些。毕竟对于她来说,每一天或者都是荣耀和充满希望的。 相反,少姬自小就被父母所嫌恶,若不是因为身上有又名蝴蝶的血脉,怕是连命都保不住的人,对于生活来说,哪有什么希望和美好可言。好在人心本善,她只有在修炼上有天赋,也就几乎把所有的时候都用在了修炼这一件事情上了。 我虽然变成了她的贴身侍女,但几乎没什么时间能够见到她。每天可做的事情就变成了一日三餐去给她送饭食,以及……看门。 我的初衷可是想要透过少姬去打探楚蝶衣的事情的,但现在…… 楚蝶衣并不常来秋洛苑,整个秋洛苑就只有我和少姬两个人,我来了没几日,就彻底了解到了少姬的地位何等尴尬。 秋洛苑的吃食几乎都是剩下的,不论是丹药的供给还是衣物和份例的供应都是最少的,几乎就是两个下人的分量而已。也就是说,其实在整个楚园之中,没有人真的把楚少姬放在眼里过,所有的份例也都是按照一个三等婢女的份例来分配的。 因着我的秋洛苑的人,所以我是不被允许离开秋洛苑到其他的地方去的。人人看见我都跟看见了瘟疫一般,仿佛靠近一点都会被传染一般。 这样的情况之下,想要打听一点楚蝶衣相关的事情实在是不容易。在整个楚园里,秋洛苑就像是被孤立了一般。 要是还这样下去,这件事情可不好办。 晚上,我送了洗澡水给少姬,少姬只是冷声道,“出去!” 我想了想,“还是留下来伺候姑娘。” “你不害怕我?”少姬仍旧没动,“要知道很多伺候过我的人都恨不得从来都遇到过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滚出去!” 我只觉得一阵阴风刮过,威压扑面而来,但半晌,那威压轻轻收了回去,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楚少姬这时才不得不重新正视起我来,“几乎没有人能在我的威压之下还无动于衷。” 幽冥蝴蝶走的也是精神力修炼的路子,所以楚少姬的精神震慑也是十分厉害的,所以才能够力压山谷之中的其他的妖兽。只是对于我来说,这程度的精神震慑不太管用而已。 楚少姬顿了一下,忽然一道凌厉的光刃闪过,我微微偏过头去,躲过了这一道攻击。 我立定身形看着楚少姬,楚少姬也在看着我,但那眼神像是会吃人一样,显然她把我当做了一个敌人。 “你的修为显然比我们都要高上许多,可是却愿意屈身在我这里做一个侍女,你到底是谁?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楚蝶衣取出随身的匕首,直指我的咽喉。 第82章 越哥哥 我轻轻地推开刀刃,“你既然知道我修为比你高上许多,就应该更聪明地想一想,我从你这里能得到什么,非得要屈身给你做侍女?这匕首是伤不了我的,你还是省点力气。”见到楚少姬不相信,我只好摊开双手,对她微微挑眉,“想知道我是目的也很简单,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和你是友不是敌。” 是友? 楚少姬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看向我的眼光柔和了下来。 她还是不放心,追问了一句,“那你到底是谁?” 我应该怎么去编我的身份呢?脑子灵机一动,“天机不可泄露。” 少姬沉吟半晌,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匕首,默许了我留在房间里,但是始终少姬也没有露出她脖子以上的部分。她轻轻靠在澡盆的边缘,缓缓吐出一口气了,“从前都未听说过你的家乡在何处,能练就你这一身本事的,应该出自名门!” 呵呵,小样儿,试探我呢! “若是出自名门,就不至于如此了。”我看了一眼楚少姬的反应,她轻轻“嗯”了一声,没说别的话,我就知道我这个回答是对了。 楚少姬转过身来,皎白的柔荑抓着我的手道,声音也格外温柔,“你来了这些时日,我都忽略了你。倘若我早些知道你的身份,也不会这样亏待你了,往后你就住到西厢去,那里宽敞些。你也只管把这里当做是家来看待就好了,秋洛苑没有旁人,只是让你这样跟着我,到底是委屈你了。” 少姬说这话的时候,倒是还有几分真心。对于做人家的侍女这件事情,我也未必觉得有多委屈,反倒觉得因为我的缘故,要利用这样一个还是孩子的少姬,心里也有一丝过不去的愧疚。 沐浴完毕之后,我便拿着衣服退出了房间。 入夜时分,秋风微凉,我点着灯笼去将秋洛苑的门下钥,转回到房间的路上,正好路过楚少姬的窗前。楚少姬从一处暗格子中取出了一块玉佩,虽然隔得远,但眼尖的我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那玉佩的形状,那可是鸳鸯佩,情人之间专属的图案。 “越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对我弃之不顾,虽然你走了那么多年杳无音信,我还常常担心你会不会已经我已经忘记我了,可是你却专门派了一个人来保护我,我就知道你的心里是有我的。”楚少姬把那一块鸳鸯玉佩捧在心口,就算我没有看到她的面容都能够感觉到,此时的楚少姬就是一个怀春的少女,带着对于未来的美好期待和幻想。 我考虑的是我究竟回答了什么,让她误以为我是那位“越哥哥”特别派来保护她的人了! 真是一个美好的误会,而且在其中还闻到了浓浓八卦的味道! 楚少姬又取出了文房四宝,小心翼翼地落笔,一笔一划都格外用心。红烛摇曳,其中点燃的还有一个少女无比珍贵的心意。 楚少姬仔仔细细地把信上的墨水一点一点吹干,又顺手摘下窗外的一朵紫色的小信铃黏在信上。反反复复地确认之后,便和那块玉佩一样,重新存入了那个暗格之中。 第83章 一鸣惊人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未跨入楚少姬的房间,就看见楚少姬走了出来,迎头看了我一眼,“你来了也好,咱们走!” 去哪儿? 楚少姬没说,我也只能跟着她。从秋洛苑出来,那守在苑子外面的侍卫看见是楚少姬,都没敢拦,只是连忙跑去通知上头的人去了。 我撇了撇嘴,真是势利,平日里看到是我,二话没说都是刀戈相见。 这个时间点上,这路上来来往往的下人们很多,有的是要赶去主子那里,还有的是收了主子的命令要去办事儿的,还有去膳房去取膳食的。但不管他们要去干嘛的,也不管这路上有多少人、多拥挤,一旦看到我和楚少姬二人,都自动让开了路。 这情形特别像摩西开红海的景象。 我们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芳菁苑,额,就是楚蝶衣的院落。 估计那些人看到楚少姬会出门也是很惊讶的,自从楚少姬有些记事了之后,就被搬到了秋洛苑去,而且除非楚蝶衣亲自带着她出门,她是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秋洛苑的。 所以一群婢女惊得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等她们意识到什么的时候,我和楚少姬已经到了楚蝶衣的屋子里了。 楚蝶衣已经起身了,正在梳妆,看到楚少姬虽然吃惊却没有露于表面,反倒十分淡定地指着一旁的凳子,“妹妹来得正好,我还未开始吃早膳,不若留下来一起用!坐!” 她话都还未说完,她身后的那些婢女们,纷纷露出了一副惊恐的神情,其中还有一个侍女直接就白了脸。不过楚少姬并没有留意到这些人的表现,又或者留意到了也直接无视了。 “不必了,今日我来,是因为如今管家的人是姐姐。我想,我和姐姐虽然不一样,但我的俸禄也着实太低了些。从前我不说的时候,给的少也就不必补了,但既然我也还是这个楚园里的一个主子,就应该也有我赢得的份例!不论是衣服还是水粉胭脂,虽然不敢比肩姐姐的份,但一般也应该有!”楚少姬口齿伶俐地说完这一番话,还加了一句,“姐姐,你说是不是?” 我几乎都要给她鼓掌了,果然这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我顺势看了楚蝶衣屋里的摆设陈列,无一不是奢侈华丽的,甚至还有不少古董名品,那些可就未必是有钱就能得到的东西了。 我难得能够见到楚蝶衣,自然和她相关的一切事情都要关心和留心了。 一个做姐姐的,屋子里什么奇珍没有,而自己的妹妹的屋子里却一贫如洗,那也就只能证明,外头所说的大楚小楚姑娘姐妹情深也就只是表面上的功夫了。 但楚少姬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若是楚蝶衣还在意那点子名声,就不可能不给。 只要她给了,那么楚少姬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我笑了,果然楚少姬以这样的条件能在楚园里生存下来,绝壁不会真的是个软弱可欺的姑娘。 第84章 穿件衣服都有这么多门道 楚蝶衣也是个聪明人,不过一个来时辰的时候,便将各样的份例齐刷刷让人一拨拨送到了秋洛苑。我正奇怪楚少姬忽然的转变,就算是知道了自己的心上人还惦记着自己,也不必这么激动! 果然,楚少姬一边对着镜子比划着新得到的衣服哪一件更适合自己,“飒飒,你来替我看看,哪一件好看?” 红橙黄绿青蓝紫的衣服列了一大排,我第一眼就看中了正红色的襦裙,“就这件!” 楚少姬立刻拿起那件襦裙给自己换上,对着镜子来回打量,笑着道,“果然好看。” 可是下一瞬,楚少姬却忽然褪下了身上的裙子,冷冷地将这件衣服丢在了一旁,对着我怒声道,“好一个楚蝶衣,当真以为我是傻的不成,这样明晃晃地拿着这大红衣服来算计我?” 我愣了一下,这一件衣服又怎么了? 楚少姬的声音冷冰冰的,仿佛散发着一种天然的寒气,“你不知道也是当然的,这是我们楚家的事儿。我母亲因为生产我们双生子的缘故,血崩而去。待我们大了一些了,楚蝶衣知道了这件事情后,便发誓从此之后不再穿着红衣,意思也是要为母亲一直守孝的意思。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从未穿过红色的衣服,因为那是血的颜色。” 楚少姬没有把话说完,我也知道接下来是什么意思了,身为姐姐的楚蝶衣若是因为守孝的缘故不穿,自然会得了众人的称赞。而如果楚少姬作为一同出生的双生妹妹穿了大红的衣服,那么在众人的眼中就会和楚蝶衣形成鲜明的对比,显得楚少姬无情而忘本。 这穿不穿红衣本不是什么大事,可 偏偏楚蝶衣已经做出了表率并为众人所知,就好比先立了一个标杆在那里。就算楚少姬不做什么,也会时时被拿来比较。可况名声出得久了,被人时时称赞,反而就显得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楚少姬不照着做也就罢了,一旦站在了楚蝶衣的对立面上,必然是众矢之的,光是这蝴蝶谷中的唾沫都能把她给淹死。 这果然越是高门之中,这龌龊的心眼儿就越多。 看来这楚蝶衣和楚少姬的关系也是僵到了极点了,否则楚蝶衣也不必用这样的手段来敲打楚少姬安分守己,而楚少姬也不会在私下当着她的面就直呼楚蝶衣的大名。 楚蝶衣直接把红衣丢到了火盆里,“可惜了,这寻常女子的嫁衣,我是这辈子都不能穿成这样了。” 我看着火舌的烈红慢慢吞噬掉了衣服的深红,然后将它变成了一堆焦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时候的楚蝶衣让我觉得有些陌生,仿佛和我认识的那个楚蝶衣性情上有很大的不同。 反倒是眼前的楚少姬,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挥之不去。 难不成是从前我见过她?在钤卷里?在哪个朝代?或者是谁的转世不成? 我还在绞尽脑汁,飞快在记忆里搜索着,忽然楚少姬叹了口气,“只要越哥哥快点回来就好了,等我嫁给了他,我就再也不用留在楚家看她们的脸色了。” 第85章 青梅竹马 这位越哥哥到底是谁? 在我有心的多方打探和阿尤的大开金口之下,我终于知道了这位越哥哥是何方人物。 越哥哥全名楚衡越,是楚家的养子,和楚家的人都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是这个楚衡越天赋异禀,楚家为了拉拢人才就将他收为养子,赐予楚姓,并许诺可以将楚家的女儿许配给她。 楚衡越年少之时还在落魄的处境,是楚少姬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并带他进了楚府,赐给他衡越这个名字。楚衡越以一身的天赋入了楚家的青眼,却始终都对楚少姬别有一份情谊。在众人的面前不遗余力护着楚少姬。 在楚衡越还没有离开楚府以前,楚少姬的处境还是很好的,在楚衡越的保护之下,府中从来都没有人敢低看楚少姬,也无人敢克扣她的份例,更不会有人敢当面讽刺楚少姬的容貌之事。 这一切的待遇都是因为楚衡越所带来的,自然当楚衡越追求更高修为境界而离开了楚府的时候,一切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楚衡越离开的时候,将自己最喜欢的鸳鸯玉佩交给了楚少姬保管。楚少姬没有哭着求他留下,而是躲在门后一个人偷偷地哭泣,楚衡越摸着她的脑袋笑道,“你不是很讨厌楚府吗?待我学成归来,往后你就再也不用看楚府之人的脸色了。” 她一时间被他所说的承诺给听愣住了,“什么,什么意思?” “我是说,等我回来,我就娶了你去,我们离开楚府,走得远远的。到那个时候我会有能力保护,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了。” 楚少姬被这话里的承诺给吓愣住了,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楚衡越却已经走了,带着对她的承诺和期许,就这么走了。而且一走就是许多年,渺无音信。 所有人都因为他已经死了,楚少姬也几乎也相信了。所以她的心也几乎就是死了,所以在这楚府的许多年里,她可以完全不在乎下人们的作践、不在乎所有人的眼光和看法,也不在乎楚蝶衣对她明里暗里的讥讽和落井下石,只是一心放在修炼这件事情上。 然而因为我的来到,阴差阳错地就让她误以为是楚衡越还未死,甚至从我的身上似乎看到了一种希望,那就是楚衡越真的已经拥有了可以保护他们的能力,他很快就会回来兑现他的诺言了。 有了希望,心就会活过来了,一旦活过来了,一切都会学着去在乎了。 想来,每一个女孩子的心中都有一个梦想,梦想着自己的心上人是一个盖世英雄,将来会乘坐着七彩云降临来迎娶她。 我不例外,楚少姬也不会例外。 然而,虽然我的出现是一个误会,但后来的事实证明,确实楚衡越并没有死,他也确实像楚少姬所梦想着的那样,成为了一个盖世英雄,也确实乘坐着七彩云降临在楚家了。 但唯一不同的是,他来迎娶的不是她了。 而是,楚蝶衣。 第86章 相见(1) 楚衡越回来的那一天是一个雨天。在本该秋高气爽、很少会下雨的日子里,那一天下了雨。 楚少姬几乎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因为没有人会把这样的大好的消息刻意通传给在楚府几乎毫无地位的楚少姬。而消息是我听见的。 楚少姬几乎是飞奔而去的,在众人云集的大厅之中见到了被众人团团围住的楚衡越。他变了许多,但那一副眉眼,一看还是从前的那副模样,所以她一眼就在人群当中认出了楚衡越。 他是变得愈发风姿翩然,潇洒若风。身形如松,沉稳定然,而一双桃花眼微微勾起,带出了无限的风流意韵。一柄白玉扇子握在手中,更带有一种文人书生之气,温文尔雅,的确是人中龙凤之态。 “越哥哥!” 楚少姬急急上前,眼中满满都是他的模样,就在手快要触到那袖子的时候,袖子的主人却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碰触,“是少姬妹妹!多年不见,越发风姿绰约了,差点都没能认出来。” 这样的话,其实听起来什么都没错,很符合一个养子和一个兄长的身份。而他微笑着的神情也没有任何不对,但不管是楚少姬还是立在她身后观察着每一个人的我,都知道,这一双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是不一样的了。 还没等楚少姬做出反应来,便听见坐在上位的楚冀中冷声道,“这样大好的日子,你出来做什么?” 言语中毫不掩饰对于楚少姬的嫌恶。 我在楚府里待了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楚少姬的父亲。我虽然没有父亲,却也知道,我的父亲是爱我的,虽然他从来没有机会告诉我,但是在我的身上仍然知道,没有一对父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但眼前的楚冀中显然是个例外。 就算楚少姬千般不是,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父亲会这样偏心自己的儿女,有一个是可以捧在手心上视若珍宝,而另外一个却是弃之如履,恨不得她下一秒就死去的。 而这些态度的区别竟只是因为一个长得美,而另外一个长得丑。可见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这看脸的世界真叫人绝望! 楚少姬看了楚冀中一眼,仿佛完全没有听懂方才他所说话中的意思一般,反而低身行了一个礼,“正因为是越哥哥大好的日子,我才更应该出来给越哥哥道贺,添添热闹。这大好的日子里,多一个人给越哥哥贺喜,不也多一分喜气吗?” 多一分喜气?别添了一分晦气就不错了。 楚冀中闻言,眼中的讽刺之意昭然若揭。 正欲开口,楚衡越却忽然出声道,“义父,今日少姬妹妹能来给我贺喜,也是一份心意,难得她还能记得我这个哥哥。” 楚衡越都出声替楚少姬说话了,楚冀中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看向楚少姬的眼神就越发不善了,仿佛是觉得自己的这个女儿真的已经给自己丢尽了颜面。 第87章 玉佩 最后还是楚蝶衣走了出来,轻轻地坐在了楚冀中的身边,“妹妹常年都在秋洛苑里待着,如今好不容易愿意出来见人,父亲应该觉得高兴才是。何况越哥哥从小和妹妹的关系最好,这样的好日子,妹妹也是为了越哥哥高兴才来的。”说完还不忘看一眼楚少姬,关切地问道,“妹妹,姐姐说的是吗?” 楚少姬瞥了一眼楚蝶衣,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然后默默地移开了眼。见到楚蝶衣被这样忽视,又看到楚蝶衣微微一愣的神情,楚冀中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碍于众人面前,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的怒气,只是在心里对楚少姬的不喜又多加了两分。 这楚蝶衣看似在替楚少姬说好话,实则却在背后煽风点火。 都是些入不得台面的手段,我瞧了也甚是不屑。 楚冀中对着楚衡越寒暄了几句之后便让众人都退下了,“明日设晚宴给越郎你接风洗尘,这楚府也是许多年没有什么大喜事了,趁着越郎这一次回来了,该办的也都办了!” 楚冀中笑意盎然,眼中似有深意。 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这该办的都办了?什么是该办的? 但楚少姬显然没有留意到这些事情,她如今满心满眼里看到的都只有他的越哥哥。楚少姬一把挽过楚衡越的手臂,“越哥哥,我们许久不见了,到我的秋洛苑说话!我有许多的话想要跟你说。” 楚少姬把楚衡越一路往秋洛苑带,可是走到了苑子里,忽然楚衡越却挣脱了楚少姬的手,安安定定地站在那里,“少姬妹妹有什么话不妨就在这里说,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多有不便,也遭人非议。” 楚少姬愣了一下,显然是被楚衡越忽然的冷疏的语气给惊了一下,但是下一瞬她又回过了神来,笑道,“越哥哥说的是,你我都已经成年了,若再和小时候那般亲密倒是不妥了。没关系,这附近很少有人来,我有什么话在这里跟越哥哥说也是一样的。” 楚衡越点了点头,然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楚少姬伸过来的手。 楚少姬也不觉得奇怪,反而关切地问起了楚衡越的事情,“越哥哥多年未曾回来,在外头受了不少苦!那一场震灾之中,人人都说越哥哥你死了,我也以为是真的,还以为真的以后再也见不到越哥哥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越哥哥你还是信守了承诺平安归来了。你不知道我知道了这个消息有多高兴,日日夜夜都盼着。” 楚衡越轻轻点头,但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仿佛经历了那一场震灾的人并不是他一般,“的确很凶险,好在最后有惊无险。那时候快死了,心里还是念着要回来。” “我就知道我的越哥哥最厉害了,你走的时候那一块鸳鸯玉佩我一直都留着,好好地护在身边。每当我想越哥哥的时候,就会写一封信和玉佩放在一起。”楚少姬虽然把脸上都遮得严严实实的,但我还是从她的语气中听到了无比的欣喜和期待。成日里死气沉沉的少女语气里,出现了如同银铃般的雀跃和兴奋。 第88章 要回玉佩 楚衡越点了点头,“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留着。既然你也说起了,不如你把那玉佩还了给我,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念想,离身多年,我也有些想念了。” 楚少姬不疑有他,侧首对我吩咐道,“飒飒,你快去把信和玉佩都取来给越哥哥。” 我低声道是,可是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大,就算这上古时期的反而民俗风情与如今的天朝有所不同。但是一个已经送出手的定情信物,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开口要回,难道不奇怪吗? 舍了定情信物,便是意味着舍了这信物上所寄托的情,难道楚衡越不知道吗?或者……他有别的打算了? 就算我心里有着百般的疑惑和不解,但还是将那藏在暗格里的玉佩和一大叠的信都取了出来。我玉佩倒是不重,但是那一堆的信,我粗略地算算,至少有上千封了。 楚少姬拿到了玉佩,忽然蹲了下来,楚衡越退了一步却还是没能躲过楚少姬的手。她轻轻地把玉佩重新挂在了楚衡越的腰带上,“这是越哥哥当初托付给我的东西,如今算是完璧归赵了。” 楚少姬缓缓起身,却对上的是楚衡越明晦不辨的眼神,“越哥哥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楚衡越这才低语了一句,“多谢。” 楚少姬闻言,连多听楚衡越多说一句话都不敢了,只是瞥了他一眼之后,忽然把手中一大叠的信往楚衡越的怀中一放,便扭头跑走了。 楚少姬走了,我也没有任何理由继续留下来了,只得小跑跟上楚少姬的脚步,独留下楚衡越一个人在身后。 可我分明看到楚衡越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我仿佛知道了些什么似的,可是又还来不及细细去想那一丝异样到底是什么,就听说了楚冀中下令赐婚楚衡越和楚蝶衣二人,于本月十五就行成亲礼。 这个消息一出,整个楚府上上下下就跟炸了锅似的,来来往往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楚少姬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是发疯了要去寻楚衡越,“不可能,不可能的,越哥哥不会这么做的。那个玉佩,对了那个玉佩。不会的,不会的!” 楚少姬不管不顾地冲到楚蝶衣的芳菁苑去,一路上跌跌撞撞的,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又重新爬起来继续,许多下人们看到都说楚少姬疯掉了。我瞧着,那样子的确是像魔怔了一般。 人心中的执念一旦成形,大约就容易疯魔。像我从前,人人都觉得对我无情冷血,我却还成日里痴缠着他,不也是疯魔了吗? 楚蝶衣和楚衡越正在试穿大婚要穿的喜袍,下人们围在身边都在一个劲儿地说好话,虽然未必是全然真的,可到底是哄得楚衡越颜色大悦,赏了不少的红包给那些做衣服的裁缝们。裁缝们难得攀上一门贵人的生意,又得了赏钱,更是高兴地说吉利话。 众人正是一片喜气洋洋,却听见这大堂的门似乎是被什么力量给撞了开来,那轰隆的一声,顿时吓得都安静了下来。 第89章 要纠正错误(1) 楚少姬站在门口,看着那里头一身红袍的楚蝶衣和楚衡越,什么话都没说,可这楚园里但凡有些资历年久的下人都知道,楚少姬是喜欢楚衡越的,所以也都明白这楚少姬这时候来到这里是要做什么的。 众人的眼神看看楚蝶衣又看看楚少姬,再看向楚衡越,都不约而同地等着事情的继续,或许会是一场好戏,又或者会是一场暗涛汹涌的女人的战争。 楚少姬仿佛是觉得那热烈奔放的红色很是刺眼,下意识地眯了一下眼睛,楚衡越大概也没有想到楚少姬会闯到这里来,明显眼神都变了,愤怒、不满、厌烦、憎恶,但没有一种情绪是我觉得应该在此时看到的,那就是愧疚。 倒是楚蝶衣一向都端方素克,此时也是第一个站出来打圆场的,笑着向楚少姬走了一步,停在了和她还有三步远的位置,“妹妹今日来怎么也不派人先来通传一声,这么突然就来了,可是要给姐姐一个惊喜?” 通传?秋洛苑除了楚少姬,谁出得来吗?至于惊喜?别说笑了! 楚少姬忽然定睛在了楚蝶衣的腰间,待她看清是什么的时候,身子晃了晃,我连忙扶住了她的身子,才没有让她跌倒。然而我看向她的脸色,已然退了血色。 可她还是推开了我的手,执意走到了楚衡越的面前,指着楚蝶衣腰间的那块鸳鸯玉佩。 就是那块三天前还藏在楚少姬的暗格之中,被她当做是珍宝一般,悉心呵护着的那块玉佩。 “为什么这块玉佩会给了她?难道你当初把它给我的时候,你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吗?” “你说等你回来的时候,你会娶我的。” “你说你要带我离开楚家,因为这里每一个人都瞧不起我们。” “你说这是你娘留给你的唯一信物,你想留给最重要的那个人。” “可是为什么,等你回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 楚少姬每说一句就走近楚衡越一步,她将手伸出去的时候,却看见楚衡越侧身避开了她的触碰,转了个身走到了楚蝶衣的身边。 “从前在楚府之中,宛若井底之蛙,以为当初对你的感恩就是情爱。可是我这些年游历九州,见识繁多人间之情,不再是从前的井底之蛙后,方才知道我心里从始至终所装的人就是蝶衣一个人而已。” 楚少姬侧首看着楚衡越,“所以,你还是在骗我?” “我说过了,人年少无知的时候总会说一些无知之语,但年纪渐长才会更懂得稳重成熟,也不会再有痴心妄想。”楚衡越抬眼,淡淡地看了楚少姬一眼,冷漠疏离到十二分地认真,“何况我从前所说的也并非都是错的。比如,这块鸳鸯佩的确是我娘留给我最后的东西,是我要留给最重要的人的。” 因为她已经不是他曾经所认为最重要的人,而是要留给现在他认为最重要的那个人,所以才从她的手中重新夺了来,交给了楚蝶衣吗? 第90章 要纠正错误(2) 楚少姬微微挑眉,忍住眼眶之中的晶莹,咬牙问楚衡越,“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才是那个错误。现在,你决定要纠正我这个错误了吗?” 从前年幼的时候,那般青涩却纯净的情谊,原来只是一个错误吗? 楚衡越动了动唇,但那些更加伤人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可是没有说出的话,对于楚少姬来说,她也是明白的。她冷笑着看了楚蝶衣和楚衡越一眼。 这么多年的期待和真心,终究是错付于人了。 一直站在一边都没有说话的楚蝶衣看到如今的景象,微微皱眉,仿佛是不满楚衡越的优柔寡断,“放肆!楚少姬,这里是芳菁苑,不是你的秋洛苑。如今你凭什么的身份敢对越哥哥质问?” 凭什么?凭她曾经爱他入骨。 楚少姬笑了,“凭我姓楚,凭我身上还有幽冥蝴蝶的血脉,凭我将来会是你最有力的竞争者。这个理由,够吗?” “竞争者?”楚蝶衣用帕子轻轻掩住朱唇,她已经连妹妹这个称呼都懒得在众人面前装了,对着楚少姬直呼其名,“楚少姬,若不是因为你的身上还有这区区一点幽冥蝴蝶的血脉,你以为就凭你这不祥的出身,还有什么资格活在世上?还能好端端地留在楚园之中,当你的主子?” “若论不祥,你的出身和我不是一样的吗?你这么多年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我的身上,何尝不是因为你分明就知道,你和我之间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话音刚落,便听见本空中传出一身闷响,楚少姬偏过了头去,嘴角还挂着血。我大惊,一把扶住了楚少姬。 “我和你一样?楚少姬,你别痴心妄想了,我是楚园未来的继承人,乃是楚园的骄傲,是整个幽冥蝴蝶谷的荣耀。而你不过是这楚园的笑话,是整个幽冥蝴蝶谷的羞耻。这个耳光就是告诉你,好好看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而下一瞬,楚少姬头上的帷帽便被楚蝶衣给揭了下来,露出了楚少姬的面容,没有头发遮挡的一张惨白的面容上毫无血色,然而那一副眼眶之中,本该有一双善睐的明眸,却只有白色的眼珠子。 当然最令人惊悚的并不是这一张脸,而是另外一张脸。 我也有些吃惊,那一颗光洁的头颅上,长着两张脸,一张在前面,一张在背后。 便是我经历了上万年的时光,我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一个人可以有两张脸。此时大厅之中,尖叫声此起彼伏,更有胆小的侍女已经吓得昏了过去。 楚少姬没有去看众人的反应,她想要看的只有楚衡越一个人。楚衡越并没有和众人有什么区别,他微微皱眉,撇过了头去,不再多看。 这是一个人面对令他感觉到不舒服或者厌恶的东西时候会有的反应。 楚少姬可以不在乎别人的反应,但她不能不在乎楚衡越的,楚衡越的一个眼神,就令她全然丧失了斗志。一个人若是连希望都失去了,还会害怕什么呢! 看到楚少姬的那一瞬间,我想起了数百年前的那一场七夕宴。 第91章 何为大事 “楚蝶衣,你不要太过分了。”我站了起来。夺人所爱,还要在众人面前这般羞辱人?便是楚少姬和我无亲无故,我也实在看不下去了,这般行径,当真可恶! “好大胆子竟敢直呼主子的名字。”楚蝶衣身边的侍女茶姬伸手对我便是一耳光。 毫无新意! 可惜,我身为堂堂司史,可不是她随随便便就可以掌掴的对象。疾风扇轻轻扫过,茶姬应声而倒。 楚蝶衣脸色大变,我的武艺在她和众人之上,若是真要动手,她从我这里讨不了任何的便宜。 楚衡越指着我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混入我楚园之中,你有什么目的?” 我看了楚蝶衣一眼,“我若有什么目的,你能拦得住我?” 楚衡越的功力在这个幽冥蝴蝶谷的确算是佼佼者,可是放在我的眼里,还真是不够看的。 我冷眼环视众人,果然,楚衡越不敢跟我动手,那么那大厅里的人就更不敢对我动手了。 我把瘫坐在地上的楚少姬扶了起来,又将帷帽重新给她戴好,“走!” 众人都不敢拦我,自动分出了一条路给我。 “等等!” 出声的人是楚衡越。 我冷眼看他,等着他的下文。 “宣姑娘在楚园多时,没想到身怀绝技,是楚某等人怠慢了。只是宣姑娘这样的身手和本事,做一个区区的侍女也太过可惜了些。” 我回头看了一眼楚衡越,忽然觉得来到这里寻找楚蝶衣的过去,真是无聊。若非是我有别的目的,这样的楚园,我想我穷尽一生都不会想要跨进一步。 “你想要拉拢我?” 楚衡越笑了,而他此时的情绪显然比方才看见楚少姬的时候要真实许多,一蹙眉一投足,都能看到他的气势。 “那么宣姑娘愿不愿意被拉拢呢?以宣姑娘这样的本事,若是能够良禽择木而栖,自然是将来要成就一番大事的。”他的眼神里充满着自信,显然他是觉得他有足够的把握拉拢到我。又或者他觉得他的说辞,足够打动人。 “大事?”我斟酌了一下他的说辞,“在楚公子看来,什么是大事?” “站在整个大陆的巅峰,称霸天下。” 我看着楚衡越,又是一个野心家。 我并不讨厌野心家,因为从前的阿淼,也是一个野心家,从前的哥哥,也是一个野心家。或许这就是男人的世界,是我们难以企及,难以明白的世界。 我看了楚衡越一眼,带着一种悲悯的心情,“如果我想要成就一番大事,相比起幽冥蝴蝶谷,我应该选择的是寒玄或者是灼原,而不是在整个大陆毫无根基和实力可言的幽冥蝴蝶谷。这里唯一可取的地方,也就是易守难攻而已。” 楚衡越很是不屑,“那灼原和寒玄算是什么,不过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只要给我三百年的时间,我必带着幽冥蝴蝶谷攻下灼原寒玄之地。” 我不再言语。 楚衡越对我发出了最后的邀请,“若是宣姑娘肯助我一臂之力,将来这个天下,也有宣姑娘的一份。” 我叹了一口气,淡淡道,“对于楚公子的大事,我自认做不到。对于我来说,我的大事就是,守护我身边的人都好好的。而这一点,楚公子也做不到。” 第92章 其言也善 不知道是不是以为楚少姬这么一闹的缘故,楚蝶衣和楚衡越的婚期被推迟了整整三个月。 然而这三个月的时间,楚少姬变得越发沉默,成日里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修炼,而我也还是如从前一般,守着整个秋洛苑,等着外头的闲话碎语传进来,好知道楚蝶衣的近况到底如何。 我回忆着在离海之境中和楚蝶衣的往来细节,如果楚蝶衣的执念和所谓的白泽有关,那么此时的白泽到底在哪里?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楚蝶衣的命脉是紧紧和楚衡越绑在一起的,难不成楚衡越会是白泽? 我总觉得不是。 因为楚衡越的身上没有任何和兽相关的味道。从司镜寒的过去中我曾经感受到过白泽,但楚衡越的身上我没有感受到任何白泽的气息和血脉。 但如果楚衡越是白泽的话,还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白泽封印了自己所有相关的气息和灵力,委身在一个人的身上;另外一种是楚衡越并不是本体,而是幻影或者分身,然后从白泽的身上单独剥离出来,也可以造成旁人在他的身上感受不到白泽的存在。 这种可能并非不成立。 而楚衡越想要吞并寒玄和灼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从幽冥蝴蝶谷现在的状况来说,几乎是不可能。但如果楚衡越是白泽的话,那就未必了。 我闭上眼睛,细细回想着对于上古所有的印象。因为上古之境开启的时候,我全程都是睡着的,所以对于上古那些年的事情,我完全只能够从阿淼和共工的只字片语中去推想。 灼原和寒玄的没落是因为寒玄的逆天而行从而同归于尽,那么在这其中,白泽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为何上古之境陨落之后,离海之境还能保存下来,白泽其中又是什么样的角色?到底阿淼和白泽之间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楚蝶衣孜孜不倦前来寻仇。 这一切,我都没有答案。 “想什么这么入神,连我来了都不知道?” 我睁开眼睛,是楚少姬。 她仍旧带着那一顶帷帽,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不论是神情还是声音,都十分疲倦。 “我在想,明天就是他们大婚的日子里,我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楚少姬看了一眼,沉默着没有说话。 良久,她开口问我,“你来到楚园是为什么?你既然不是他派来保护我的,那么你来总有你的目的!” “我来,是为了救一个人。” “你的情郎?” 情郎?我听到这个称呼,觉得想笑,“如果他听见你这么称呼他的话,他一定觉得很可笑。”我顿了一下,勾起一抹淡笑,“我和他之间只是我喜欢他,特喜欢的是,别人。” “是楚蝶衣!”楚少姬也是难得会说这么多话,她仿佛是累极了,“你会找到这里来,还有那天你说的要守护身边的人好好的,想来多半他在楚蝶衣的手里!” “算是!”我捡起一小块石子,朝着湖心丢去,那石子在湖面跳动了三下就沉了下去,激起了一圈又一圈涟漪。 第93章 其言也善(2) 楚少姬也不绕圈子,“你找到他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我看了一眼楚少姬,自从我认识她以来,会问这些话可从来不会是她的风格。 楚少姬大约是看出了我心中的疑虑,耐心解释道,“如今我在楚家还算有最后一点面子,若是再过些时日,怕是连最后一点体面也都要失去了。这些时日虽然很短,但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待我不错。除了当年的楚衡越以外,你是第一个看到了我的面容却没有嫌弃过我的人。” 我闻言,看了她一眼,她没有再称呼楚衡越为越哥哥,而是直呼其名。 “我想,趁着现在我还有余力,若你有什么需要的,我会竭尽全力的。” 我垂下眼帘,淡淡地笑了,“倘若因着你帮我,我就能得偿所愿,我何尝不希望有人能帮我。我虽然还未曾找到他,但我知道他就在这里。只是我不知道的是,就算我找到了他,知道了离开的办法,而他是不是愿意跟我离开。” 我自小学的就是幻术,越是学习就越是知道,一个成功的幻境,对于人的杀伤力有多大。人不论怎么样去生活,生命中总有免不了的遗憾和夙愿。在现实中越是无法实现的夙愿,一旦在幻境之中能够实现,对于人的诱惑力和杀伤力有多大。 就如同我,若不是因为我心中明白,无论如何我都要带着阿淼离开这个识海的困境,有那样一个阿淼存在,我便是死在楚蝶衣给我制造的幻境之中,也是心甘情愿。 今夜月还是这样圆,可是坐在月下的两个人的心却各有各的破碎。 “你很喜欢那个人吗?” 答案不言而喻。 楚少姬似乎是在感慨,“都是可怜人。” 谁说不是呢!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谁又能不可怜。 “可是,你觉得值得吗?” 我笑了。这个问题,我听到许多人问过我,共工问过,祝融问过,离火问过,司镜寒问过,还有许许多多人都问过。可不论别人问我多少次,我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答案。 我只知道,“我既然知道他留在这里只能是死局,那就无法放手看着他死。” “就算他愿意跟你离开了,你往后还打算和他一起吗?” 我摇头,“倘若楚衡越愿意放弃楚蝶衣重新和你在一起,你还愿意吗?” 楚少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的答案是,从前的我可以,现在,不行。” 被伤过的心,就算是缝补得再好,也比不得从前那般全心全意、肆意畅快了。 楚少姬转过头来看我,然后抬手饮了一口烈酒,然后又递给我一小坛,“你喝,这是我们幽冥蝴蝶谷独有的。” 我从她的眼中读出了一丝没落和疯狂。可是我心想,疯狂便疯狂,难得这世上还有些许时光让人疯狂一次。 酒对于我来说是司空见惯的味道,但是这一刻,这些酒在舌尖却有了淡淡的苦涩之味,久久萦绕不去。 我抬头看月,依旧如同我上万年看到的一眼。 当真是年年岁岁月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第94章 禁地 这一觉睡得极好,好到我都差点忘记了时间和地点,醒来的那一刹那还在迷茫,如今我到底是身在何时何方。 直到外头的似乎是一声平雷惊动,天花板上的宫灯都晃了晃,抖落了不少陈年的灰尘下来,差点没把我给呛昏过去。我心下一惊之后,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待我细细打量完周围的场景,我才发觉了一个问题。此时的我并不在房间里,而是处在一个…… 柴房。 是的,就是柴房。 我首先确定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和装饰,确定一切并没有变化,也就意味着我并没有像在楚蝶衣所设置的幻境那般在不停地穿梭。其次我检查了一下周围的门窗,都被锁了起来。 显然有人想要把我困在这里。 我随手凝了个诀就破开了拆房的门来。我在秋洛苑里到处寻楚少姬的踪影,可是却到处都找不到她。我暗道不好,昨夜她铁定是在酒里下药了,否则区区这点酒根本就不可能把我灌倒。 昨夜她忽然要找我喝酒,又和我说了那些话,心中的不祥之感越来越强,总觉得仿佛是要大祸临头了一般。 我飞快跑出了秋洛苑,这一日并没有人来拦我,却听见有几个下人在一旁议论纷纷,“就凭她这样的容貌,便是我连都看不上她,何况是姑爷这样的任务。她居然还这般恬不知耻地跑到喜堂大闹一场。” “方才我站得远,好险。不过她那样子不是疯了就是邪了。吓死我了,我后来远远看了一眼,那喜堂里可都是血。” 那胆小的侍女带着哭腔,显然是心有余悸,说起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格外尖锐一些。 另外一个侍女拍了拍她的后背,“这大喜的日子都见了血,老爷肯定是容不下她了。” “只是没想到二姑娘如今的功力已经这么厉害了,居然连姑爷都差点不是她的对手。可惜了,那张脸。幸亏最后得了穷理公子出手,引下了天雷,才算压下了她去。” 那小厮虽然说的是惋惜的话,可是语气里还是满满的都是鄙夷和不屑。 最后还是年纪最大的一个大叔压低声音做了个总结,“听穷理公子的意思,怕是二姑娘练了这蝴蝶谷里的邪道,才会忽然实力大增,杀得了楚园之中这么多的长者。”他抬头看了看周围,“嘘,这事儿可不许到处乱说的。” 虽然只有短短几句话,可就是这短短几句话就已经足够让我听得明白了。楚少姬竟然当着这众人的面,前往喜堂血洗宾客,还跟楚衡越动了手,杀了楚园中的许多人,当中也不乏往来贺喜的宾客。方才我在房中听见的巨响,怕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天雷了。 我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了那个小厮,“那现在二姑娘人呢?她现在人呢?” 小厮看见了我,就跟见到了鬼似的,顿时吓得脸色发白,“我,我,饶命啊,姑娘!” 我没心情和他周旋,一把掐住他的咽喉,“饶命,你若说出了二姑娘的下落,你才能跟我说什么饶命!” “老爷已经下令把二姑娘丢去幽冥崖去了。那里是幽冥蝴蝶谷的禁地,从来有去无回的。” 第95章 幽冥崖 听那小厮话里的意思,只怕楚园的人已经押着楚少姬前往那所谓的幽冥崖去了。我沿着小厮给我指路的方向疾跑跟去。 幽冥蝴蝶谷青山绿水,本是灵气充沛的地界,然而我越往那幽冥崖的方向去,越感觉到死寂之气的浓郁。 当我赶上这押送队伍的时候,已经遥遥可见那幽冥崖的顶峰了。楚少姬是最先感受到我的,浑身上下血迹斑斑,当她抬头看向我的方向之时,本来就没有了瞳仁的眼眶里,连眼珠都没有了,只有血肉模糊的一团,渗出点点血迹染红了整张脸庞。 我微微皱眉,好残忍的手段。 一位白衣公子如同幻影一般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祭出了疾风扇,挡开了他带来的杀气。 “若是想要从本公子的手中劫人,姑娘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虽然只是短短一霎打了个照面,我却已经能够感觉到这个人身上带着一种危险的气息。 此人绝非善类。 这是我给他下的定义,虽然衣袂飘飘如同谪仙般清冷的,但内里给人却是如同鬼魅般的阴暗之感。一副银面无瑕的面具,只露出了下巴和双眼,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还未动手,就要我打退堂鼓?你也未必太瞧得起自己了!” 我堂堂司史上万年来打架还未曾真的输给谁过。 “那就试试看?”他书中的银笛在掌中一拍,瞳孔一缩,一双掌风朝我袭来。那掌风已然炼出了实体,那一旁的枯枝只是刮到了一点,便被砍落分成了数十段,落在地上,还散着一丝黑气。 银骨疾风扇也毫不示弱,扇骨的锋利也绝非寻常,一道灵力击出,那威压之强,逼得那押送之人纷纷后退,还逼出了体内的闷血。 那公子与我打得难分上下,他的优势在于快与狠,然而我胜在灵力充沛,招数难缠。一时之间,他既无法奈何得了我,我也还未能全然胜了他,只是战况激烈,天雷、烈风齐齐上阵,那动静闹得极大。连方圆百里的地方都能听见这边的动静。 幽冥蝴蝶谷也不过百里之地,这般动静一出,楚园里如今能主事的都被引了来,都在我和这白衣公子之间插了一手。 然而最终还是我占了上风,摸着他们的一处破绽,一记落英纷飞便破了他们的攻势,顺势夺下了楚少姬。 我问她,“你还好吗?” 她扯了扯嘴角道,“好是不好了,倒是暂时死不了。” “死不了就好,单枪匹马去找场子,你也真是胆子够大。” 楚少姬听见这话居然笑了,“宣飒,我给你下的药够寻常人睡上五到十天。我只知道你本事厉害,却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我本不想要把你牵扯进来的,你居然还是自己跑了来。若论胆子肥,我还不如你。” 话还未说完,她便剧烈地咳了起来,猛地又咳出了两口血来。殷红的血滴在地上,便被地上的黄土给掩了过去。 我有些担心她撑不过去,她缓过气来却对我道,“宣飒,你走,去找到你要找的人。我一早就没打算能活下来,如今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第96章 识破身份 最终我还是没能带走楚少姬,她已经算是一心寻死的样子了。我救得了她的性命,却救不了她的心。而我后来才知道那个和我交手的白衣公子,就是楚园众人口中的穷理公子。 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倒是归功于这位穷理公子自己。楚少姬被流放到幽冥崖,我这个曾经的侍女也自然不可能在楚园里继续待下去,别说是我打伤了这么多楚园的侍卫,就凭楚蝶衣对楚少姬的忌惮,我就根本不可能在楚园里好好地待着。 但碍于我还不得不留在幽冥蝴蝶谷,我只好重新化了一张面皮,打扮成一个翩翩公子,骗取了阿尤的信任,成为了酒楼里的一个说书先生。 楚园里的人大多都爱听故事,其中以楚蝶衣为甚,大概是成日里闲着无聊,听听说书什么的,也可以作为调剂。 于是就这样,我常常能够重新混入楚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打听着楚蝶衣的近况。 第一场成亲礼被打搅了之后,时隔差不多一年的时间,这才算是重新补办成亲礼。究其原因也不过是那一日,楚少姬的爆发全然都是冲着楚蝶衣去的,楚蝶衣的修为也不错,但是在楚少姬的手中还是受了重伤。听身边侍女茶姬话里的意思,大约是伤到了根本。 而我这一年来的时间常常见到楚蝶衣的状况,觉得比茶姬所说的要严重得多。 也正是因为如此,楚园的继承权正式落到了楚衡越的身上。 楚衡越继任大典的那一天,我也进了楚园给众宾客说书助兴,而穷理公子也在,他的位置就在楚衡越右手的第一个位置。楚衡越身穿玄色礼服,连袖子上的每一处云纹都是用金线绣制,羽冠之上更是坠了不少的玉石,有蓝田美玉还有血痕玉,看着装饰就知道无一不是精品,处处都要衬托出如今楚衡越的身份尊贵。 然而就是这样尊贵身份的楚衡越,却亲自走下了台阶,给穷理公子斟酒,大大方方地敬了他三大杯的酒。这对于幽冥蝴蝶谷的规矩来说,这可是对待等级最高的宾客才会有的礼。 穷理公子丝毫没有觉得不对,毫不客气地就接受了楚衡越的敬意。然而看到楚衡越跟穷理公子的往来,显然这二人的关系匪浅。 不过我既然说书已经讲完了,茶姬给了我一大笔赏钱打发我离开,我也没能继续看楚衡越和穷理公子之间的往来。 我刚踏出楚园的门,一把银笛却拦住了我眼前的路,“先生方才这一段《一战六国》说得极好,不若再到本公子的府上再说上一遍给本公子听!” “我说书也有自己的规矩,一天只说一段,一段只说一次,怕是要让穷理公子失望了。”我轻轻推开他的银笛,冰冷的气息从笛子上传了过来,不过须臾之间就消散于无形之中。 “这世上的事情从来都没有无法交易的,你不肯破了你的规矩也无非是我给出的条件不够你的要求罢了。旁的东西怕是你看不上,但是楚少姬的性命,想来你还是能看重几分的。”穷理公子忽然朝我走近了一步,凑近我的耳旁,“宣姑娘。” 第97章 为了黄金再次把自己给卖了 我看了他一眼,我的化形术也算是当年在上庠里修得不错的,他倒是一眼就看穿了。只是楚少姬竟然会在他的手上,当真令我有些吃惊。 大约半年内前,幽冥崖里传来楚少姬已经死去的消息,我也惊讶了许久。但后来楚衡越忽然派人到寒玄和灼原去捉拿一个犯人,这件事情也让我疑惑了很久,后来我留心打听之下,才从几个小厮和婢女的口中断断续续知道了点真相。 楚少姬并没有死去,而是从幽冥崖里逃脱了。众人都怀疑是我所为,加上灼原和寒玄有一个杀手在前一段时间神秘失踪。于是楚衡越推断我就是那个神秘杀手,于是派人前往寒玄和灼原寻找我和楚少姬的下落。 那时候我以为楚少姬是自己逃脱的,我也多方设法打听和寻找楚少姬的下落,却没想到楚少姬竟然是在穷理公子的手中。那么如此看来,楚少姬逃脱一事之中,大抵也有这位穷理公子的一份手笔了。 只是这穷理公子行事的确有些乖张,当初压制了楚少姬将她关入幽冥崖的人是他,如今救她的人也是他。的确能够救出楚少姬的人也是有他了。 我故意咳了一声,清清嗓子道,“我不太明白穷理公子你在说什么,应该是认错人了!老夫都已经是一个半只脚跨进棺材的老头子了,还请穷理公子收下留情,高抬贵手,别为难这一把老骨头了。” 他呵呵一笑,“宣姑娘既然用了化形术来遮掩自己的身份,想必也不会希望这楚园里的人发觉你的身份!” 其实就算发现了,他们也不能对我怎么样。 “但是我想,这一次暴露之后你还要花一些时间和精力再去接近楚家的人,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了!而且你如今不答应就是得罪了我,往后只要你出现在楚家人的附近,我就会拆穿你。” 靠,真的是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看他那个欠揍的样子,真的好想一耳光扇过去。 穷理公子直起身子来,手中的银笛轻轻地拍打左手的手掌,一下一下,“宣姑娘,你考虑好了吗?” 你有给我考虑的空间吗? “好啊,如果穷理公子出得起黄金千两,老夫就破了这个规矩,如何?” 穷理公子哈哈大笑,抬起手指朝身后摇了摇,立刻就有两个小厮抬了一个大箱子过来,一打开全是黄金,金灿灿的快亮瞎了我的眼睛。 “现在宣姑娘肯跟本公子走一趟了!” 我示意那两个小厮把这一箱的黄金送去给阿尤,然后点头,“走!” 穷理公子行事从来不按理出牌,虽然他现在说话说得客气,只是请我去一趟,然而等我去了,怕是想出来就不容易了。阿尤从前待我很客气,想来有这么一箱黄金,也算是我报答了她待我的好,在好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可以不用饿肚子了。 而对于我自己,我考虑了一下,穷理这个名字和穷哲一看就是亲兄弟,从先前穷哲和楚蝶衣之间的关系来看,很有可能穷理也跟那个白泽有关系。楚蝶衣设下这么大的一个局把我和阿淼都弄进来,无非就是为了那个白泽。现在我接近楚蝶衣并没有很大的成效,如果反过来我能从白泽那里下手,或许能够更快、更详细地知道到底楚蝶衣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第98章 终于见到白泽了 穷理公子带我绕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的时间才到了他的地盘上。饶是我认路不差的,也被这绕来绕去的路弄得差点疯掉。 终于面前出现了一处山谷,他指了指其中一处院落,“楚少姬就在那里。” 我有些狐疑,他会这么好心? 可是还没等我决定到底要不要相信他的时候,他已经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一个飞身就到了那院落的门口。一个少女正在院子里浇花,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却很好听。她蹲在地上,一朵一朵地照看过去,细细分辨着那一朵比昨日又艳了些,那一朵又快要落了。 她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向我的时候,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惊讶,“宣飒,是你?” 她快步走到我的面前,拉着我的手,“宣飒,你还好吗?”然后转向穷理公子道,“公子,你……谢谢你。” 我的大脑转得飞快,小心翼翼地出声试探道,“额,少姬?” “是我!” 我再一次被震惊到了,这眼前的少女满头青丝柔顺,容貌虽然不是倾国倾城,却也清眉秀目的,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一颦一笑都生动极了,和从前的少姬当真没有一丝相似的地方。 这是什么情况? 穷理公子摸了摸楚少姬的脑袋,柔声道,“但凡是你想要的,我都会替你做到。既然你挂念她,往后就让她留下来陪你好了。” “谢谢公子。” 穷理淡淡一笑,“不必谢了,我说了,只要看到你高兴就好。” 我再一次被震飞了我的理智。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楚少姬一把拉着我进屋,“许久不见了,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咱们进去说话。” 若不是楚少姬言语之间提及了当初在秋洛苑和我之间的事情,我才能确认这眼前的姑娘居然真的是楚少姬。否则我都要怀疑,我是不是遇到了一个假少姬了。 可是就算穷理公子的本事再大,将一个人的面貌全然改变,这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光是那一双眼睛,能把一双完全破损的眼睛恢复到如此完美,这绝非是寻常的能力可以做到的。 这个穷理公子,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到底他是谁,能够拥有这样令人忌惮的力量。 “宣飒,宣飒?”楚少姬用胳膊肘戳了戳我,“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连我叫你都听不见?” 我才堪堪回过神来,“我在想,穷理公子到底是什么人。他的身上似乎充满了秘密。” 如果这样的人是友还是好办,若是敌人,那可就是个棘手的货色了。 楚少姬笑了,“你想问的不是这个,你想问的是为何我的容貌变化如此之大!” 我有些讪讪。不过既然能把话说清楚,总好过大家彼此猜疑,若是能省下这些动脑子的时候,我也乐意得很。 “这是幽冥蝴蝶血脉的秘密,破而后立,脱胎换骨。” 破而后立? “这是穷理公子告诉你的?” 从前那么多年,楚少姬都没能破而后立、脱胎换骨,如今忽然能够做到了,除了当中有穷理公子的功劳,我想不到有别人。 她翻了个身,抿着嘴唇轻轻点头。 “这不是幽冥蝴蝶的秘密吗?他怎么会知道的?” 楚少姬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你不知道他是谁吗?” 这话问得奇怪,我怎么会知道他是谁。 楚少姬凑近我细细地打量我的神情,“你真不知道?他是白泽!” “砰”的一声,手中的茶杯瞬间洒了一地。 第99章 脑补了一场狗血大戏 靠,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本以为穷理公子会和白泽关系亲密,但是没有想到穷理公子就是白泽。 那么…… 楚蝶衣、楚少姬、白泽之间…… 嗯,我已经脑补出一出狗血的大戏了。 楚少姬因祸得福跟在了白泽的身边,而且照现在白泽对楚少姬的态度来看,白泽对楚少姬多半是有意思的。那么楚蝶衣或许是后来发现自己爱上了白泽,毕竟以我的看法,楚蝶衣对于楚衡越的情感可并不是所谓的爱意,更多的不过是家族关系的利用罢了。楚蝶衣爱上了白泽,而白泽喜欢的却是楚少姬。这楚蝶衣一怒之下就引来了阿淼,干掉楚少姬。哪想这阿淼一动手,就把两个都干掉了,结果就重新引来了楚蝶衣的恨意? 哦,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是一场又一场好戏啊! 我差不多都能想象出楚蝶衣那种对世界又爱又恨的绝望和纠结矛盾了。 待我脑补完这一场又已虐心场景的时候,楚少姬已经躺在榻上睡着了。于是我就躺在了床榻的外围。 对于一个向来只会把霸占本可以睡个四五六个人都没问题的大床的我,如今却只能睡在一张单人的床榻上,只让我觉得特别束手束脚。而且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的我,房间里忽然多了一个人,还是个女人,当真是觉得特别不舒服。 我虽然保持着身体没有动过,但是脑袋里小人儿却始终都没有停止过活动,我就觉得仿佛自己在似梦似醒之中迷迷糊糊的。 睡到半夜的时候,我宛若闻到了什么味道,带着些许腥臭味儿。虽然是在梦中,我的嗅觉并不灵敏,但是我能够确定是,尸臭的味道。 我心下还觉得疑惑,一个姑娘的闺房里,为何会有尸臭的味道。 我忽然心下一凛,从昏状中顿时清醒了过来,然而此时屏风隔开的房间里,床榻上已经空空如也。 我抬眼看去,外头残月如牙还高挂在空中,夜间的凉风从还未关上的窗户里渗透进来,竟带着阴冷的寒意。 尸臭的味道已经散去了很多,但我还是能闻到这味道仍旧还残留在床榻之上。我沿着这难闻的味道找去,穿过了花园和一处简单的法阵,到了一处阴暗颓废的断壁残垣处。 风从断墙之中穿过,刮出了“斯斯”的响声,让我不仅想起了在沙漠中的一种生物,响尾蛇。那声音出没的地方,必有死亡来临。 只是到了这个地方,那尸臭之味就断了,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给隔绝了一般。我摸着每一处断墙,想要找到这里的奥秘。墙就是用来隔断的,如果有什么能够隔断这个味道,墙就是最大的可能。 果然,我摸到了第十六块断墙的时候,忽然几块摆设凌乱的断墙动了起来,不过须臾的片刻就开出了一条幽暗的小道来。 那小道的样子很别致,一路通往的是底下。我犹豫了一会儿,才低身从入口钻了进去。 第100章 血干而死 幽暗的暗室里面,连一盏灯火都没有,但越走近,就越发能感觉到那种浓郁的腥臭味以及血腥味儿。 我紧紧捏住鼻子,摸索着往里走去,走了好一段路,里头豁然开朗并隐隐有火光传出来。 然而我就着微弱的火光探查周围环境,却差点没吐出来。地上布满了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毫无规律可言,看着面上的表情,全都是惊恐无比。而死因…… 全部都是血干而死。 没有一种正道的法术或者能力会叫人吸食的人的精血的。 我下意识退后了两步,背后却撞上了一样东西,我回过头来,正好对上了一张血红的脸。 我差点没尖叫出声来,这几乎就是大白天的遇到鬼了。可是下一瞬我忽然想起来,我好歹也是天朝堂堂司史,也是天朝的神只,为什么要怕区区的鬼和死人啊。难道这些年来我见过的鬼和死人还少吗? 我捏了个引火诀,勉强弄了点火当做照明,继续往前走去,那“丝丝”作响的声音就越发明显。 然后我便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她背对着我,披头散发的。只见她抬手之间,还有些僵硬,但落下的瞬间便结束了一条生命,然后,那匕首插入了那人的胸口,然后便看到那人的精血一点一点被女人吸食殆尽。 而那个人是楚少姬。 我捂住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而那精血吸食完毕,却也能够看到楚少姬脸上和身上的斑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褪去。 那根本不是什么斑点,而是尸斑。那种斑点我曾看到过很多次,人一旦死去,尸体就会在一定的时间段内会变得冰冷、僵硬,然后就会在皮肤的表面形成尸斑。这样的尸斑也就能证明,这个人的确是已经死了。起码,肉体是已经无用了。 然而我看到眼前的这一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楚少姬告诉我的所谓破而后立、脱胎换骨,根本就是舍夺之法。舍夺之法从远古时期就已经失传了,因为是极其诡异邪门的术法,一向被八大氏族所禁止。因为在远古的传说之中,曾有过一个人修炼成舍夺大发,因而造就了灵魂的不灭,在经历了千年时间里,给整个九州带来了几乎是灭顶之灾。 此后,舍夺的修炼之法就被销毁殆尽,我也只是从远古的野史志录里寻得的一点蛛丝马迹,这才知道的。 不过真正的舍夺之法乃是百年之内一劳永逸的,目前看来楚少姬的舍夺之法并不怎么成功,她不论如何掩盖,她身上还是出现了尸斑和尸臭,甚至还有肢体僵硬的现象。 从死亡的人数来看,她所舍夺的躯体怕是腐朽的速度很快,以至于她需要每天夜晚都找到人来吸血,以维持这具躯壳的新鲜。 楚少姬转过头来,脸上尽是惊讶之色,“宣飒?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就是你告诉我的破而后立、脱胎换骨?”我努力地压下胃里翻腾之感,试图保持我的冷静,“这,也是穷理公子告诉你的办法?” “既然你都看见了,那我也无话可说。但这并非是公子告诉我的,这是我们幽冥蝴蝶血脉被激发了之后的本能。” 本能地夺取他人性命,本能掠夺精血,本能地可以能够寄居在别人的躯体之中。 这是幽冥蝴蝶的天赋。 第101章 暗夜蔷薇 楚少姬的一双瞳仁都泛着浅浅的血色,在幽暗的幻境之中让我想起了曾今刚看到过的暗夜蔷薇,带着诡魅之感,又有一种别样的诱惑力。引着人忍不住向她靠近。 她问我,“宣飒,你害怕吗?” 废话,换你你能不害怕,亏得她对我还没有起杀心,否则,这半夜睡得好好的,谁知道她会不会转过来拿匕首捅你一刀。 虽然我活得都快腻了,但面对死亡我还是有本能的恐惧和害怕。何况现在我还没完成我的任务,要是在这里挨了一刀一命呜呼去了,那多冤枉啊! 将来史书上记载起来,堂堂天朝的神只没能死在保护山河的战争之中,反而死在了一个女人的记忆里。呵呵,想想我都觉得是个笑话。 而且还是个天大的笑话。 楚少姬垂下眼帘道,“如果你害怕的话,你可以离开,不过你得保证,不要把我的秘密说出去。” 此时的楚少姬身上带着淡淡的落寞,我有些心软,“我不走,你放心,我不会走的。” 如今白泽就在眼前,我还等着看到楚蝶衣和他的前尘纠葛呢! “你已经救出了你的情郎了吗?” 我摇头,“楚蝶衣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我也只能采用迂回的办法。穷理公子就是白泽,我想,或许我能从他身上找到办法。” 楚少姬的理解是,“所以,你想让公子来帮你?”她沉吟片刻,“这可不容易,公子从来不会轻易出手帮你,何况他和楚衡越有交情,要让他帮你对付楚蝶衣,只怕你要付出的就更多了。” 我觉得这不会是什么难事。从白泽先前的行事风格来看,所谓的交情当真对于他来说有点儿一文不值啊。 他可以碍于楚衡越的委托把楚少姬关押在幽冥崖,可转头就能弄了个由头把她给救了出来,还顺利把祸水东引给我。另外一边她可以对楚少姬无情到关押至幽冥崖,后来就可以对她施以援手,顺手帮她激发了幽冥蝴蝶血脉,纵容她完成舍夺之法,甚至是在他的地盘随意杀人。 这每一桩每一件,对于他本身似乎都没有什么好处可言。若不是因为有好处有利益,那么就是他行事本来就任凭喜好心情而来。 一个人若是有想要的,就有弱点,可若是只凭喜好而来,就很难捉摸到他的弱点。 但我始终有一种感觉,他并非无心,而是把自己的心思藏得极深,这样的感觉,我只从阿淼的身上感觉到过。 我轻轻咬牙道,“我知道,但我不在乎。何况如今你已经被激发了幽冥蝴蝶血脉,我若是一走了之,于心也是不安。” 虽然这是在记忆之中,但白泽曾经是真实存在过的。白泽号称通晓天地百事,倘若能从白泽的口中得知幽冥蝴蝶血脉的奥秘,但凡能有一丝的机会离开楚蝶衣的识海,或许就能破解幽冥蝴蝶谷的神秘力量,打破幽冥蝴蝶谷对于灵力的掣肘,救出阿淼来。 第102章 你只是爱自己 我是想要帮楚少姬戒掉这样残忍杀人的冲动,只是我并不清楚幽冥蝴蝶血脉到底有多么诡异和强大,以至于我还未想出办法,就已经被白泽察觉了我的用意。 白泽斜躺在石头上,手中还端着一小杯血,他轻轻摇着青铜杯,斜看了我一眼,“宣飒,我很欣赏你,你很聪明、也有强大的能力。可惜,你有一颗不够安分的心。” “不安分的心?你指的是什么呢?” 白泽轻轻啜了一口杯中之物,“指的是你太过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我笑了,“如此我就更听不明白了,我从来以为,这世上只有一种人会自以为是,那就是逆天而行的人。” 白泽哈哈大笑,他翻身而起,将手中的青铜杯置于一旁的台面之上,“什么是逆天而行,我只知道,存在即合理。这世上既然存在幽冥蝴蝶,那必然有其存在的道理,这才是所谓的天道不是吗?”白泽绕着我走了一圈,凑在我的耳边,轻声道,“天道既然允许了幽冥蝴蝶的存在,也默许了幽冥蝴蝶血脉里孕育的天赋和能力,那么你想要妄自改变她,这才是,逆天而行。” “杀人,也是天赋?”我只觉得这个逻辑很可笑。 白泽摊开双手,问我,“人本来就如同蝼蚁一般卑贱、不值一提。何况这些人本来就死有余辜,与其死在了牢狱之中,还不如留给少姬,还可以供应她每日的需求,加深她如今的修为。物尽其用,有什么不好呢?”他侧首道,“难道说,你觉得宁可让她杀那些‘好人’?那才算真正的滥杀无辜!” 诡辩。 他根本就不屑于去称呼那些人为“坏人”还是“好人”。 “现在我要和你讨论的可不是她杀了哪些人,而是从根本上来说,她就不应该杀人。” 白泽微微挑眉,微微一笑,“杀人有什么不对呢?人终归是要死的,早些死,晚些死,结局并没有什么分别,而且被人杀死还是飞来横祸额死,结果也没有任何分别。如果少姬能够替天行道,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好的。” “天道轮回,自有它自己行道之时,犯不着你越俎代庖,替它行什么道。何况你所行的是什么天道,不过是在戏弄旁人性命,似在玩耍一般。” 白泽“啧啧啧”地感慨,“瞧见你这样,我想我和你是说不上什么话了,倒是你这样的脾气性情,当真和我二弟臭味相投。不过本公子告诉你,少姬喜欢,就是道理。我为何要为了那些与我全然不相干的蝼蚁,惹得少姬难受烦恼?” 深情款款,却毫无真心和原则可言,“倘若我少活了一半年岁,大约你这话,我还能相信感动一下。你口口声声说是在包容少姬,可要知道,她如今变成这样,你要负一半的责任。她如今活得似不人不鬼,每日里都要饱受身体腐烂的折磨,时时刻刻生活在恐惧战兢之中,这就是你对她好的方式吗?在我看来,少姬对于你来说,和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区别。” 因为,你只爱你自己。 第103章 阿尤也是个重口味的 和白泽的争论最后只能不欢而散,少姬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情,跑来同我说,“宣飒,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也是一个付出不要求回报的好人。你待我的心,我心里都清楚。只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去做好人,而且是不求回报地当一个好人的。至少,我不愿意。” 说完了这一番话之后,她就让人送我离开了这片地方,“他给了我性命,我不会为了谁再去让他不高兴。他为我做的够多了,若不是他,我连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今日往后,无论我活成什么样子,都和你无关了。” 诚然,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什么资格要求她做些什么,但我仍然忍不住想要劝她,“倘若有机会能够重新站在阳光之下,为什么非要留在幽暗之中呢?” “不论今日做了什么决定,来日会有什么后果,我都不后悔。” 她头也不回地就回去了,我看着她的背影,说不清心中什么什么感受,只是日后我若是再面对她,我想,我只能与她为敌。 我离开了白泽和楚少姬之后,我重新回到了酒楼,每日除了说书赚点钱粮养身立命以外,便是和阿尤八卦楚园里的一切情况。 楚衡越没有找到我之后,只能放弃寻找楚少姬的下落,和楚蝶衣大婚的那一日,白泽没有出现。只是听闻,白泽新收了一位侍妾,人称慕楚姬。 这名字听着忒怪了点儿,但我猜测,大约这位楚姬就是楚少姬了。一个慕字,代表的却是白泽的心思。 阿尤跑来跟我说,听闻这位楚姬正应了这个名字,楚楚动人,十分惹人怜爱,而白泽更是把她宠上了天,几乎对她无有不应。而白泽此次没能来楚衡越的成亲礼,也是因为这位慕楚姬身子不好,白泽不放心带她出来,便索性都留在了谷中。 我听完倒是没什么意外的,但阿尤却双手抱拳,一脸的花痴和羡慕,“什么时候,我也能遇上一个男人对我这么好,我便是死了也甘愿。” 我毫不留情地打击了她,“等你什么时候饭量不那么大了,大约也就能遇上这么个人了。” 阿尤被我泼了冷水,愤愤地很是不满,一口气把我桌子上备好的点心全给扫货入肚了。末了还不忘对着我一脸不甘,“我,我成日里,和你说了这么多话,显然你是一句也没放在心上。我,我,你,你真是榆木脑袋,怎么就不懂人家的心呢!” 说罢,狠狠跺了一脚,跑了出去。 只是我良久都没能从她一脚的那个余震里反应过来。她那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看上了我了? 只是如今我这个样子还是个风烛残年的小老头,若是看上了这般模样的我,额……我只能说,阿尤绝对是个不看外表只关注内心的好姑娘。 但,还是太重口味了! 想想,阿尤好似也算是个颜控,看上这么个糟老头,不大应该的事儿。 于是只能感慨,这大象的力量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只是这样一来,怕是阿尤的婚事就更难了啊! 第104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 从那以后,我常常能听见关于白泽和那位叫慕楚姬的姑娘的消息。 今日一个头条:慕楚姬病了,白泽在床榻前守护了三天三夜没合眼。 又过了几日,说是慕楚姬看上了传闻里的随侯珠,于是白泽一掷千金,用随身的司雅集安折了一半的价格用来换取了这一枚随侯珠,只为求得美人一笑。 再有说,慕楚姬有心疼难忍的毛病,每逢心痛病发作,那捧心之态总是惹得白泽心疼爱怜。于是就有这谷中的一个小侍女也学了这捧心之态,奈何侍女长相欠佳,故作蹙眉却显得更加丑态,惹人笑话。众人还把这话编出了一个段子。 这些隔三差五的传言,总是让幽冥蝴蝶谷的姑娘们格外羡慕。还有个妇人听了这些传言后,回去和丈夫大吵一架,埋怨丈夫从来未对她有如此关切体贴的时候,还差点闹了离婚。 另外有了白泽做榜样,许多姑娘家都想要找白泽这样的汉子当情郎。而有了慕楚姬这样传言中美若天仙的传闻,汉子们也都想要找到一位倾国倾城的姑娘当老婆。于是造成了幽冥蝴蝶谷在好长一段时间里,大龄剩男剩女的比率急速增加,小孩儿的出生率特别低。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楚衡越不得不推出了一项政策,凡一百岁还未成亲的,不论男女,一律罚钱一千铢。这才保证了幽冥蝴蝶谷正常的人口增长率。 这当然就是后话了。 只是从这件事情也可知道,这种秀恩爱的传言,不论是对于单身狗还是已婚的夫妻,无形中都有着极大的伤害。 这种恩爱缠绵的传言传得沸沸扬扬,众人都在羡慕这一对佳偶之时,我心中却存了些许不安和担忧。可这些话却是不能明说的。 倘若白泽算是真心对待少姬的话,也并无不可。 只是时间越往前走,我就越能感觉到整个识海的异样,甚至在识海中所包含的怨毒的情绪越来越分明。我想,我快要能看到一切故事症结所在了。 而这个症结所在,发生在慕楚姬到了白泽身边的第五个年头。 这一年,一向自诩英明神武的楚衡越干了一件最不英明神武,甚至是有些愚蠢的事情。 寒玄和灼原之间再次爆发大战,楚衡越动了发战争财的主意,于是利用了幽冥蝴蝶谷的优势,倒卖粮草给双方作为军粮供应,从中夺得了大批的财富。 本来这件事情也是个大好机会,只是楚衡越太着急了,居然借着押送粮草的机会,往寒玄和灼原里送了自己多年培养的暗桩。这本来也是没有问题的事情,但往往这历史总会是毁在一个意外的手中。 其中一个暗桩名信通过两年的时间,一步步从士兵爬到了校尉的位置,由于自身的本身不错,被寒玄的大将执所看重,引为了心腹。就是这个叫做信的小伙子,某一天见到了寒玄的少主玄,对这个少主是一见钟情。这动了情也就罢了,偏偏这动情之后还不能自抑,一次醉酒之后,试图对玄动手动脚。 这个叫做玄的姑娘我是知道的,就是曾经司镜寒三生三世中的第二世,是个雷厉风行、手段狠辣的姑娘。 这姑娘被人给轻薄了,于是二话没说就把这人给下到了监里,于是这三下两下就把这信的底细给查了个底朝天,连族谱都给翻出来了。既然都查到了这个份上了,什么同伙根本不在话下,自然也就查出了楚衡越的手段。 于是寒玄卖了个好处给灼原,这两家突然就一起调转枪头,对付楚衡越来了。 第105章 求人 楚衡越若说是见识也是有,但遇上了寒玄和灼原,那点段数就不够看了。于是幽冥蝴蝶谷便在十万大军的倾轧之下,几乎丧权辱国。 楚衡越已经被俘虏,幽冥蝴蝶谷已经全然落入了寒玄和灼原的手中。楚蝶衣算是运气好,楚衡越将她藏在了密室之中躲过了一劫。末了交给了她一把玉质的匕首作为信物,让她带着前去寻找白泽。 “当年公子落难,还是夫君以性命相搏,这才救下了公子的性命,公子以此匕首作为信物,若是何时夫君有难,必然会出手相助。如今就是时候了,幽冥蝴蝶谷已经遭遇了大难,若非灼原和寒玄本身联盟不稳,此时怕是夫君连性命都没有了。还请公子能够施以援手,解了眼前的困境。” 我立于磐石之上,大雨倾盆,而楚蝶衣跪在磅礴大雨之中,已经近四个时辰了。她浑身湿透,眼中尽是坚定,一下一下磕头也没有丝毫含糊,额头上的伤口血肉模糊,好了又裂开,裂开又愈合。 楚少姬看着我,“你同情她了?” 我回转过头来看着楚少姬,她的嘴角噙着一抹难以捉摸的冷笑。幽冥蝴蝶谷的危机早有预兆,楚少姬念着我的好处,提前将我接入了白泽的谷中。我此时看着楚少姬的容貌,已经和我当初离开谷中的时候又大有不同了。不过这一次她的容貌越发艳丽,和躯壳的融合程度也比之前的要好,很少再有复发需要精血温养躯壳的情况。 我问她,“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我不会让她如愿的,当初我被人戳瞎双眼的时候,她就站在那里这么看着,这一次,我也要让她尝一尝这种绝望的滋味。”楚少姬拂袖而去,“我已经让人封锁了消息,别说是四个时辰,就是四天四个月,她的哀求都不会有半点传到公子的耳中。幽冥蝴蝶谷,灭了最好!” 我回头看了一眼楚蝶衣,只觉得这一切的事情仿佛开始变得越来越错综复杂了。楚蝶衣和白泽之间的关系如今还有楚少姬掺了一脚,而阿淼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如果白泽没有出手,幽冥蝴蝶谷就会覆灭,那么楚蝶衣对于白泽不应该是恨之入骨吗?如果白泽出手了,还有一个楚衡越,那么白泽对于她来说也不应该有什么交集才是。 可是,这里面,总觉得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对? 我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看下去,却听见茶姬尖锐的声音,“夫人,夫人!来人啊,救命啊!” 茶姬的声音楚少姬也听见了,吩咐身边的侍女香玉,“去告诉门卫,若是有谁敢动了丁点慈心,就不要怪本夫人不客气。他们应该知道我的手段。” 香玉听到楚少姬说她的手段,身子都忍不住抖了抖,显然是见识过了,连想起来都是心有余悸。 茶姬的声音那样凄厉,我有些不忍,楚少姬的声音冰冷,“倘若你不忍,你可以去,我不会用我的手段对你的。” “我还是没能找到他,如今知道他下落的人,估计也只有她了。” 我没有为楚蝶衣求情,对于楚少姬来说,越是求情,就只会激起她的愤怒。 良久,她说,“如果她死不了,往后离开了谷中,她就是你的。” 我说好。 第106章 拦不住的命运 一夜安宁。 次日早起,便听见楚少姬的房中传来了一声巨响,我翻身出门,正遇见楚少姬带着香玉怒气冲冲地出来,一副要找人打架的架势。 “说,公子把那个贱人安置在哪里了?” “在,在衡玉阁。” 衡玉阁是白泽自己住的地方,难怪楚少姬会如此大惊失色了。 “怎么,怎么会在那里?公子从来都不会允许别人靠近的。” 香玉面对怒气中的楚少姬,整个人的声音都是在颤抖,“听说,听说,是楚蝶衣给了公子不知道什么东西,于是公子,公子就……” 楚少姬反手就给了香玉一个耳光,“定然是那个贱人勾引公子!” 香玉给打了一个耳光都没敢反抗,只是委委屈屈地低头默默落泪。不过片刻的时间,那被打的脸颊立刻高高肿起,可见楚少姬的下手有多重了。 楚少姬打了一个耳光之后,算是略微有些泄了气,“没想到公子居然会救她。她要救幽冥蝴蝶谷,我绝不答应。香玉,你现在去告诉公子,就说我旧病复发,请他来一趟。” 香玉抚着自己的脸,“夫人,奴婢……”如今她这个样子可不算好看,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最爱惜的就是自己的容颜了。如今叫她这般出去见人,也是不愿意的。但她又不敢违抗楚少姬的话。 我忽然出声接过了话,“我去!香玉如今这个样子,公子一看就知道你是在诓他。”一个旧病复发的人,哪来这么大力气能把一个小侍女打成这样。 楚少姬看了香玉一眼,觉得我说得也对,“那你下去,今日不用你伺候了,去我的梳妆台上拿一盒凝脂膏好好用,别留下什么疤痕了。” 香玉没干多言,赶紧退了下去。 楚少姬转头对我说,“那你记得好好说。” “我尽量!” 我之所以自告奋勇,自然也是想要知道白泽和楚蝶衣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借着楚少姬的意思,去一趟,或许会有什么收获。 但我还是没想到这上天给我的好运就跟天上掉馅饼了似的。 衡玉阁一般人都不能进去的,虽然我是带着楚少姬的意思来的,但是门口守卫还是没有放我入内,但这个守卫我不但认识,还是熟悉。那人面豹身,牛耳一目,可不就是诸犍嘛! 晕倒,居然会在这种时候碰上他。 我只好离开,走到很远的地方,借着假山挡住了他的视线,否则以他的视线,没有什么遮挡,都能监视着我回到楚少姬那里。 我捏了个隐身术,飞身避开了诸犍的监视,躲在了衡玉阁的窗外头。 “多谢公子搭救之恩,蝶衣感激不尽。” 白泽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犯不着,只是看着你这张面皮,还算是顺眼罢了。” 楚蝶衣脸色苍白,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已经哭过一场了,头上的伤也已经包扎好了,坐在床榻之上,嘴唇微动,“还请公子出手能救一救夫君的性命。” “哦,凭什么,给个理由来听听。” “当年,公子在黄岩道,夫君曾……” 白泽大笑起来打断了楚蝶衣的话,“原以为他是个聪明的,没想到真是蠢笨到无可救药。他当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他当初为何会好心‘救’我?我堂堂白泽,难道还真需要他一介凡人来救?真是笑话。” 楚蝶衣此时的脸上格外不好看,由白转红,红转青,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接。 第107章 投怀送抱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不 “那,公子怎么样才肯出手?”楚蝶衣本来来的时候是信誓旦旦、自信满满的,可是如今白泽什么账都不买,大约也让她有了一些不敢确定。从前幽冥蝴蝶谷还算是什么都有,尚且白泽还是不亲不疏的样子,楚衡越也是仗着从前对他有一份恩情彩能得以亲近。而白泽也没有拒绝,甚至在某些时候还会偶尔帮个小忙。 如今幽冥蝴蝶谷什么都没有了,对于白泽,是什么都给不出了。 白泽颇有玩味地看了一眼楚蝶衣,“你可以好好想想,能给什么作为交换,待你想好了,再来同我谈条件!” 白泽转身离去。 “等等!”楚蝶衣挣扎着从床榻上起来,抬手便是褪尽了身上的衣物,这样的场景,我差点都没敢看,曼妙的身材的确很勾人,便是我是个女人,也不得不这么承认。 “我已经没有什么能给公子的了,幽冥蝴蝶谷已经尽数不剩。但我想,公子既然肯出手救我,那么大约也还是对我有些想法的。只要公子肯出手救了楚衡越和幽冥蝴蝶谷,我,就是公子的了。” 哇塞,这代价足够劲爆啊!不过上古时候的教化也没有那么严谨,贞洁观念也还没有那么强烈,便是一个女子出嫁之前已经和旁人有过欢好,也不是什么奇怪的时候。只是在成亲礼之后,三个月夫妻不会同房,待三个月之后,大夫诊脉后确认没有身孕就算好了。 所以楚蝶衣这么大方地把自己送给白泽,倒是也不是那么不可理解。 白泽听完这话,便转过了身来,上上下下对着楚蝶衣打量了一番,“传说中的蝴蝶谷第一美人,也不过如此嘛!”白泽这话说得当真一点儿也不客气,“本公子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就凭你这区区的一个女人,也想收买本公子?倘若你真的见识过寒玄的少主,你才知道什么叫做绝色。你呢,美则美矣,却缺乏了那样卓然的美感。” 寒玄的少主我也是见过的,那样的美人的确不可多得,尤其是通身的气派,那种睥睨天下的霸气和一往情深的柔情,的确很让人向往。 见识过那样的美人之后,楚蝶衣的确就显得不那么难得了。 楚蝶衣一向自诩绝然的美貌被白泽说得一无是处,又是在这样寄人篱下被人牵制的情况之下,一双眼睛晶莹盛满,泫然欲泣的姿态当真可怜。、 就在我以为白泽会弃之而去的时候,却看见白泽一把搂过了楚蝶衣来,凑近她的耳朵,轻声道,“不过,你既然送上门来了,我若是拒绝了你,岂不是显得我太不近人情,不懂风月之情了吗?” 靠,渣男。这是给我白泽下的定义,当真是来者不拒啊! 接下来的场景我当真是没脸继续看下去了,飞身便要离开。却不想一道禁制忽然打在我的身上,困住了我的手脚。 这个禁制很厉害,我一看就知道是白泽的手笔。若是平日里,我肯定不会中招,可是方才我分了神,居然被他给封印成功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话真是至圣真理。 第108章 清心咒 房间里传来那些羞人的声音和动静,我只好暂时封闭了自己的听觉,闭上眼睛等着这一切赶紧过去。然后对着自己默念《清心咒》,告诉自己,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我得感激当年在上庠里强迫背会了那么多字的《清心咒》的左夫子。当年还不懂事的时候总不能明白为啥要背那么多的书。然而到了这种书到用时的时候,就不至于方恨少了。 我从《清心咒》背到了《玄心经》,再从《尚言》背到了《靖远史》,从卯时背到了午时,身上的禁制才被解除了。随后开启听力的我便听到了白泽慵懒的声音,“在外头听了这么久,还不进来?” 进来就进来,有什么可怕的。 刚干完了好事的白泽只披了一件白袍斜靠在屏风对面的小榻上,手上仍旧端着一杯血,还未系带的袍子胸口微微松开,露出了壮硕的胸肌。嗯,我想,大约比起胸围来他的数字应该比我的还漂亮。 白泽瞥了我一眼,“怎么,被我迷住了,也想对我投怀送抱。” 我翻了个白眼给他看,“就如同你所说的,除却巫山不是云。你若是见过我喜欢的人,就知道你这点区区男色,当真乏味极了。” “可是为何方才你在外头却不敢看不敢听呢?” “我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姑娘,会尊重每一个人的隐私,也不会干那种偷窥别人闺房之乐的下作事情。” 嗯,就是这样的。 白泽笑了,是那种从喉间震出来的笑声,格外有磁性,“那你刚才为何盯着本宫的胸口发呆?” 我指了指他的胸口,“我刚刚在想,你这样的人,这里,有心吗?” “或许曾经是有的。”白泽难得回答了我的一个问题,“说,楚姬派你来干嘛,是想要监视本公子和楚蝶衣?现在该看的你都看到了,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我“呵呵”一笑,“你以为她能指使得动我吗?我来,是因为我想来,她好不好奇我不知道,但我好奇极了。一个是外界传言你最喜欢的侍妾,一个是幽冥蝴蝶谷的第一美人,到底谁能入你的眼呢?” 白泽用舌头微微舔了一下嘴唇,将残余的血全然卷入了口中,“或许,你会比她们更入我的眼。一个身份来历不明的人,连我都不知道你的身份背景,修为高得不像话,若不是你元神受损,怕是我还奈何不聊你。你的行事风格也是一切随心,这一点很对我的胃口。”白泽点了点头,“有意思。” “我行事如何,轮不到你来评论,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如果我没看错,你的元神也受过损,怕是被人镇压过,而且你根本不敢对上寒玄和灼原。我猜,镇压过你的人,应该就是出自那两家之中,所以不管今日你对楚蝶衣应允了什么,都不会真的让她得到什么好处。”我看着白泽眼中的温度一点一点冷下去,看来我的猜想是全然正确的,“这一招空手套白狼,用得真不错。” 第109章 真是不能得罪任何一个前女友 下一瞬,阴风掠过,白泽的手已经扼住了我的喉咙。他的声音冰冷若九天的寒冰,“宣飒,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我轻轻挡开了他的手,“你敢不敢杀我,我是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你根本杀不了我。” 他的元神受损,我的元神也受了损还被压制,但我们还是能够打成平手。如果寒玄和灼原此时派人来攻打,他不但不敢动我,他还得好好求着我帮他一把。 我在他的视线之中悠然离开了衡玉阁。看到我回来,楚少姬急急站起来问我,“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到底那个贱人怎么样了?” “我去了那么久才回来,答案不就是已经不言而喻了吗?” 我手下吃痛,低头一看,变看见楚少姬的指甲都快嵌到我的肉里去了,“楚蝶衣,这个贱人!” 我什么都没说,看见楚少姬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烧起来,“她是不是求了公子出手救那楚衡越和幽冥蝴蝶谷?” 这应该是明摆着的事情! 我点头。 “她以为攀上了公子就可以事事如意了?我不会让她得逞的。”楚少姬的眼神阴冷, 我本来想告诉他,其实白泽不大可能会出手的,但想了想,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如果当初楚少姬是出手了的话,现今要因为我的缘故改变了事情的走向,我便无法得知到底当初发生的事情了。本来我就已经对楚少姬的事情插手太多了,现今既然已经到了事情的关键,我就更应该小心谨慎一些才是。 楚少姬的手段我没有见识过,但是很快我就见识到了,她派人把楚衡越让自己的夫人楚蝶衣前往求助白泽的消息透露了出去。消息传出去的第三天,这边楚蝶衣便收到了楚衡越已经被当众斩首,而寒玄的少主玄当机立断,力排众议,直接率领了寒玄的轻骑,连夜踏平了幽冥蝴蝶谷,将这块土地纳入了寒玄的版图之中。 灼原下手没有那么快,自然这彼此之间依旧打了而一场战,但不得不说这个叫做玄的姑娘,当真是个军事奇才,先是一招空城计震慑得灼原不敢动手,待援军一道,里应外合,将灼原直接困死在了牵苍平原之中。然后派人前去散布谣言,使得灼原大军军心溃散,很快就投降了。这一场战役来势汹汹,结束得也如同雷霆一般迅速。从此这上古之地就再没有了幽冥蝴蝶谷的名号。 楚蝶衣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当场就晕过去了。是夜,白泽来了楚少姬这里,“果然是我一手教出来的,这样的雷霆手段,连我都没想到。” “公子这是怪我做得太绝了吗?” 白泽笑了,“不,干得漂亮。不过现在你的仇也已经报完了,楚蝶衣暂时先别动,我还有别的用处。” 楚少姬哪里肯,她将自己埋藏在黑暗之中那么长久的时间,为额可就是对楚蝶衣报仇。如今楚蝶衣就在眼前,如何肯罢手。 白泽忽然冷了脸,“你现在是在质疑我的决定?” 楚少姬当然不敢。 “做好你自己的本分,有些事情不该你知道的,就老老实实地不知道就好。” 第110章 昭阳舍 楚蝶衣因着楚衡越的死,大病了一场,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我本以为她这样的人哪里会有什么心。 楚少姬却十分不屑,“她那哪里是真的为楚衡越伤心呢!幽冥蝴蝶谷没有了,她就是个一文不值的庶民,从前尝过了权势的滋味,如今哪里能放得下。要么,她就是故意做出这样的姿态来,给公子看的。她可不是罪擅长的就是这样的手段了,装可怜、博同情。” 偏偏这世上的男人,几乎没有人能对女人的这种手段有抵抗力的。而且此时眼泪也最能惹得男人的心软。 但我始终不相信白泽难道会看不出这一点吗?或许看得出来,又或许看不出来,这都不是我想的事情。 但过了头七,白泽就下了旨意,让楚蝶衣搬出了衡玉阁。这并不算是什么劲爆的消息,劲爆的是,白泽安排她住在了楚少姬长阳苑旁边的一处院落,还亲自给起了名字叫昭阳舍。 哎呦我去,这白泽绝对是故意的,楚少姬最恨的人是谁,绝非楚蝶衣莫属,这时候,他居然还让楚蝶衣住在了楚少姬的旁边。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架势,难道他就不怕楚少姬发起疯来,把整个白泽谷给拆了? 事实证明,白泽可能真的不怕。不但不怕,还往死了去刺激楚少姬,接连半个月的时间全部留宿在了昭阳舍里,便是楚少姬心痛病发作的时候去请白泽,白泽都没有移步前来。 楚少姬气得差点将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连最心爱的瓷瓶都没有放过。 随后好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常常都能够听到谷中的人在议论,今日说楚夫人给公子绣了一个鸳鸯荷包,公子欢喜得不得了,每日都带着,也不怕人议论。 后日又说楚夫人因为喜欢吃零嘴,公子不但派人从谷外特地弄来了许多,还亲手剥了喂给楚夫人吃。 再过两日又说公子亲自给楚夫人画了一张肖像,就贴在楚夫人的床头,等等。 这些话穿得越多,便就惹得越多的人羡慕楚夫人的得宠,甚至还有传言说道慕夫人就要失宠了,果然这美人是禁不起比较的。从前楚夫人还未来的时候,总觉得慕夫人就是绝色。可是见了楚夫人才觉得慕夫人的颜色就淡了许多。 这样议论纷纷的话多了,连楚少姬自己也坐不住了。 有一日,楚少姬在园子里遇见了楚蝶衣,这冤家路窄,还未开口说话,就能感觉到其中的雷鸣电闪之激烈。当日我刚好躲在树上看书,既然遇见这场景,也不好直接下来,免得她们二人吓到。 到底是楚蝶衣现在有了底气,盈盈一笑,“这位就是慕姐姐!久闻大名。” 我心里呵呵,她其实是你妹妹。还是亲的。 反观楚少姬的脸色就不算是很好了。 楚蝶衣伸手拉住了楚少姬的手,关切道,“姐姐怎么脸色这么差,可是病了?” 楚少姬没说话,楚蝶衣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哎呀,我忘记了,怪不得近日公子总是要妹妹伺候,原来是体谅姐姐从前服侍地辛苦了,想要姐姐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呢!” 我呵呵,好大一段讽刺。 第111章 花无百日红 楚少姬的脸色就更差了,“花无百日红,你不过来了多少时候,就敢对我说这样的话示威了?” 楚蝶衣不以为意,掩嘴一笑,“那也总好过有些人如今连再红的机会的好。从前在蝴蝶谷的时候总人说,慕夫人如何如何得宠,可如今看来,原来公子待你的情分也不过就是如此而已。往后公子有妹妹服侍了,姐姐还是安安分分养好身子就好了。” “好大的口气!” “是不是好大的口气,姐姐很快就会知道了。” 楚蝶衣扬长而去,这一场无声的战争来得快,去得也快,楚少姬完全没有发挥出她的战斗力来。 不过也是,楚少姬从小就是被楚蝶衣欺负到大的,如今有了仇恨有了怨念,自然在心态上就落了下乘。 我坐在树上,一阵风过,对面便多了一位白衣,“看戏看得很过瘾?” “自然,这谷中每日都是戏,倘若不看,岂不是可惜了?” 白泽手中端着一杯血,轻轻抿了一口,“那你倒是说说看,你都看了哪些戏?” “看了许多家长里短,还挺有意思的。比如诸犍虽然很嗜血,每天都几乎要喝掉半个人分量的血,但是他其实更好色。好色到一个程度,我瞧着他好像还有些饥不择食。 尚付是你三位属下排行第二的,但是我瞧着他在这一点上和诸犍完全合不来。因为他很怕女人,如果遇到女人的话,基本就是绕道走。 招司瞧不出来,但名字就很意思了,一个打架的,居然叫找死。我实在不能想象他出去打仗的时候到底是他砍别人还是别人砍他。 然后就是厨房大娘,我每天都坐在这树上看书,她做饭的味道我老远都能闻见,那么难吃的饭,可是他老公却好似没了味觉一样,吃得非常开心。 还有就是,虽然白泽谷聚集了不少为恶的妖兽,可是大多数的妖兽都不大爱干杀人放火的事情。” 我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白泽听完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反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反问我道,“所以,你每日就看懂了这些?” “一个成日里无所事事的客卿,公子觉得我应该看懂些什么?难不成您觉得看懂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儿不重要吗?” 白泽轻笑了两声,“或者你可以看懂更多,比如,你能看懂两个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 “看得懂又如何。” 白泽忽然转了话题,“我以为你是楚姬带回来的人,你会一心向着她一些。” 我有些奇怪,难道说我没有向着她吗? “如今她和楚蝶衣之间相比,她算是处于下风,难道你没想过帮她一把吗?” 这话问得奇怪,“所以,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帮她?” “如果你愿意对我投怀送抱的话,我可以保证你能得到的,比楚蝶衣更多!” 衣冠禽兽。 我心中再一次给他下了一个定义,这样的男人,真不知道楚少姬是瞎了哪只眼睛能看上。 又或者是两只眼睛都瞎了。 我放下手中的书,“正如公子从前跟楚夫人说的那样,除却巫山不是云。你应该从慕夫人的口中听说过,我从前也有一个心仪之人的。见过他那样绝世的男人之后,对你这样的,可委实提不起什么兴趣来。” 白泽也毫不在意。 我飞身下了树去,背对着他扬了扬手,“走了,公子就一个人好好欣赏一下这白泽谷里的夕阳!” 反正往后你可能也欣赏不到了。 第112章 孕事 事情就当真如楚蝶衣所说的那样,这白泽谷已经快要撑了楚蝶衣一个人的天下了。再继楚蝶衣放话之后的一个月之后,便是迎春祭。白泽谷的迎春祭只有两件事情可干,一个是留下来看家,一个就是外出踏青。 楚少姬想趁着这个机会和白泽多一些接触,于是便提出想要外出踏青的建议,却被白泽给驳了回来。 但次日,从昭阳舍里传来了消息,说白泽答应了楚蝶衣的请求,于迎春祭的当天,带楚蝶衣外出踏青。 这消息一传到楚少姬的耳中,便如同一颗定时炸弹一般,直接引爆了楚少姬的怒气。 她一掌拍在了桌案上,茶水洒了一地不说,连木料都出现了两道极其明显的裂痕,“贱人,竟然敢踩到我的头上来。” 那声音,直接把我从床上震了起来。 自从我和楚少姬在白泽谷重逢以来,我便能感觉到她的性情大变,从前大约是因为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人或者事,她便能对楚蝶衣的一切手段罔若未闻,置之不理。可是如今她满心满眼都是白泽,楚蝶衣的每一个动作,就能够仿佛踩在了楚少姬的痛处上,让她化身为护犊的母鸡,随时准备着反击一拳。 而这一拳的反击我算是见识到了。 楚蝶衣和白泽出游的当天,驾着马车的马忽然发疯,直接把马车掀翻了过去。白泽自然是没事,但楚蝶衣却是把小腿给摔伤了,大夫说没有两个月就好不了。 不过大约是为了验证“祸兮福所伏”这句话,坏消息的同时,还带了一个好消息。 楚蝶衣怀孕了。 孩子是白泽的。 白泽为了防止孩子再出意外,便没有折回昭阳舍,而是在白泽谷的另外一边,找了一个闲置许久的山庄,将楚蝶衣安置了下来。 这一陪就是两个月。 楚少姬知道这个消息,是白泽亲自带回来的。 白泽持剑直指楚少姬,“我晓得这件事情除了你谁也做不出来。你恨她,我理解,但是如今她还有利用价值,她的腹中还有我白泽的血脉。没有我的允许,你就不能动她一根汗毛,直到这个孩子生下来。” 楚少姬自从到了这白泽谷以来,一直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从未见到过白泽对她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 她眨了眨眼,晶莹便从她的眼眶之中落了下来,“如果公子只是想要一个子嗣而已,既然楚蝶衣可以,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楚少姬忽然忍了一口气,轻声道,“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如果他只是想要一个孩子,她也可以生,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说为了她的身子着想,给她喝过无数的避子汤,她也都乖乖地喝了。她以为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白泽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够了,你摆出这样的姿态也是无用功。看来我宠了你这么多年竟然叫你生出这么多年不该生的心思来,倘若你仍旧不肯收敛,那么你也不必再留在这白泽谷了。” 这是要赶她走? 楚少姬被他语气中的严肃吓了一跳。他要为了楚蝶衣要赶她走了? 楚少姬被这个认知给吓到了,以至于白泽走了许久之后,她仍旧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她看到了我,那眼神里充满的都是戾气,我从这双眼睛里面看到了血的味道。 我知道楚少姬不会罢手了。 第113章 八卦 白泽说到做到,一直陪着楚蝶衣过完了头三个月的危险期,这才重新从山庄里回来。楚少姬看到刻意前来挑衅的楚蝶衣之后,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反倒十分真诚地恭喜了楚蝶衣。 楚蝶衣十分得意地就走了。 楚少姬心情郁郁,有一日请我陪她到谷外去散心,我自然同意。 外头的幽冥蝴蝶谷自从被寒玄占领了之后,便改了一个名字叫舞蝶道,城中内外的守卫都换成了寒玄的人马。 当然这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我沿着记忆找到了我从前当说书先生时候的酒馆,然而因为战争的缘故,已经都不见了,而阿尤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没找到想要找的人,只好就近找了个面馆吃饭。 其实吃饭就吃饭好了,却不知道为何平白捡了一个大八卦。 “这城中的百姓也都问遍了,但凡曾经在这里的原住民都说不知道。你说会不会是国师弄错了,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白泽?” 我回头去看着八卦的来源,正看见两个十分帅气的少年人,看装扮应该是寒玄的将军。 “我曾经听父辈说过,不过是辛秘,这白泽曾经被我们的玄主封印过,所以白泽肯定是存在的。只是不知道为何那白泽会能够突破玄主的封印,重现于世。” 长得略微清秀一些的将军感慨道,“你这么说我也是有所耳闻。难怪玄主一听说这白泽重现于世,就急急忙忙加封了国师,还命令我们前来查看。不过不是说这国师也会来吗?怎么到如今还不见踪迹?” 另一个蓝袍将军压低声音道,“别再背后说国师的坏话,我听父亲说,这国师极有来头。” “伯父既然这么说,那国师看来是有几分本事的。” 蓝袍将军点点头,“你想,能知道白泽出世,还能知道出世位置的人,怎么可能是没有本事的?” 说得也是。 蓝袍将军又道,“我前后思索了一下,楚衡越既然会把信物交给他夫人,令她去找白泽。一个女人,又是那样的娇弱的身子,就算是要跑,也跑不远。楚衡越会让她去,一个原因是她肯定认得白泽,另外一个原因,这白泽的地盘必然离这里不远。” 蓝袍将军这么一说,另一位将军眼神忽然一亮,“对啊,这么说来,我们也许把附近山林也翻一翻,或许也会有结果!”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楚蝶衣,只要找到了这个女人,白泽自然就能找到了。” 话说到这里,我正准备继续听下去,楚少姬却忽然起身,在桌子上丢下些许银钱,“走!” 啊? 我还在想,他们两个口中的国师会不会就是阿淼,便愣了一会儿,楚少姬的身影很快就远去了。 一直到回到谷中,楚少姬的眼神里依旧都是光芒,随手还赏了一大把的黄金给香玉,弄得她惴惴不安地跑来问我。 “姑娘,夫人今日忽然说这是要赏我这些年来尽忠伺候,夫人的意思是不是要赶我出谷了?” 我想了想,“应该不至于,她可能就是高兴了。” 香玉是个很单纯的小姑娘,听到我这么说也放下了心来,“姑娘真是厉害,只是陪着夫人散了散心,这夫人就纾解了心怀。只是不知道姑娘是用了什么法子,能不能教教奴婢,往后也可以讨夫人欢心,就不用常常受罚了。” 我们也没出去干了什么啊,也不过就是出去吃了碗面就回来了。 难道是因为面? 我觉得我可能是真相了。 “也许那个面的味道勾起了夫人美好的回忆?这样,你要是想叫夫人开心,就找个时间出去跟那个老师傅学一学手艺,这吃得舒心了,心情自然就好了。” 香玉觉得我得楚少姬的心意,对我这话就深信不疑,真的找了个机会出去跟老师傅学做面,也因此得了不少的赏。香玉就更把我当做是救命稻草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第114章 准备生辰宴 这很快,日子就到了入秋,楚蝶衣的肚子就像吹气球一般,不断地鼓了起来。这孕妇总是有很多毛病,我也算是真切地见识到了。 楚蝶衣总是心情郁郁不乐,在我和楚少姬看来,楚蝶衣现在有孕在身、又有白泽的关切,这谷中人人都得捧着她,她还能有什么不如意的,成日里想尽了办法作。 白泽也有些烦了,来了长阳苑散心。楚少姬便劝道,“大约是她在谷中的寂寞了。既然公子看重她,不若在这个时候给点恩典叫她放心,也总好过于她让公子觉得不痛快了。” 白泽看了楚少姬一眼,觉得她忽然变得懂事了,也不知道是真的收敛了,还是为了他真的忍下了这口气。但他觉得这些并不重要。 “你的意思是?” “她的生辰快到了,不若公子就好好操办,叫她高兴高兴也就罢了。” 白泽想了些时候,就同意了。 楚蝶衣有孕,操办生辰宴的事情就落在了楚少姬的头上,楚蝶衣抓着了这么个机会可以磋磨楚少姬,哪里肯放过,总是想尽了刁钻的要求交楚少姬难办,又是要求大阵仗,叫原来的蝴蝶谷都要百姓同乐。 楚少姬为了操办这生辰宴,总是整日整日地忙碌,整个长阳苑都忙得似个陀螺,转个不停。 瞧见她如此,偶尔能帮得上忙的,我也会出手,只是即便这样,仍旧是缺乏人手。 楚少姬也不诉苦,只是偶尔白泽过来看的时候,总能晓得她的处境。白泽想了想,便把手下的三位将军诸犍、尚付和招司都给了楚少姬调配。 那诸犍也而不是个好脾气的,一回两回去哪昭阳舍都被那楚蝶衣刁难,若不是说她肚子还有个孩子,早就揍人了。只是受了委屈之后,难免跑去跟白泽抱怨,反被白泽训斥了一番,心里早就把楚蝶衣给恨上了。 有一日我还听见诸犍跑来跟我抱怨道,“从前只有一个慕夫人的时候,这也没什么大事儿,如今来了个楚夫人,这谷中成日里都不消停。我真搞不懂这女人的脑子是长到哪儿去了,一个生辰宴,哪儿来这么多事儿!” 我拍了拍这个直率汉子的肩膀惋惜道,“难怪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没能找到一个肯一直跟着你的姑娘。小伙子,好好用心学着点!” 诸犍:…… 事情都发展到这种时候了,我也大概明白了一些楚少姬的用意,无非就是想要借此机会拉拢白泽手下的几个得力之人,以站稳自己的脚跟。毕竟将来若是诸犍等人肯下手给楚蝶衣使绊子,这众口铄金的事儿多了,白泽的耐性迟早有一天也会用完的。 楚少姬请了楚蝶衣来看一看预演的节目,楚蝶衣瞧见只不过几十余人,心里边不大乐意了。从前在楚府的时候,过一个生辰动辄上百余人前来叫她取乐。如今她正是想要摆威风的时候,只不过这几十人的情况,怎么能叫她满意? 可是这白泽谷的人都是妖兽,这妖兽之间本来说起来这般给人取乐就已经不大乐意了,还要召集上百余只妖兽,谈何容易。这白泽谷里的妖兽大多都是犯了事躲入这白泽谷的,心气大多都高,听见楚蝶衣这般不乐意,纷纷撂担子不干了。 这生辰宴的事情又闹僵了。 第115章 阿淼来了 楚少姬请示了一番白泽,便决定从舞蝶道的百姓中抓一些人回来。 这一个决定不下倒是还好,下了之后就是个大麻烦,而且更麻烦的是,这事儿交给了诸犍这个没脑子的家伙去干。 于是舞蝶道近半个月来,每日都会有大批大批的人口失踪,这种异常的现象能不引起寒玄之人的警惕才奇怪。当我看到越来越多的人进来之时,不少的妖兽都开始蠢蠢欲动,若不是估计诸犍,估计那些人早就被吃抹干净了。 我冷眼瞧着这事儿一点一点越来越靠近结局,每日都坐在树上瞧着那些被掳掠进来的人们。他们的脸上有慌张、有失措、还有在寻找机会能否逃出去的。 而我在这些人之中寻找着我期待的面孔,楚少姬以为我在看那些人中有没有我的情郎,当然我承认这也没错。而白泽觉得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毛病,自然也不会管我。 而寒玄的人也没有让我失望,到了最后几天的时候,我分别看到了那一日我见到的两个将军之一,就是原本穿着蓝袍的将军。 当然还有一个人。 就是阿淼。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眼光太过于炙热,这阿淼忽然侧过头来,眼神幽幽。我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去,捏了个化身诀变出了从前说书时候的老头模样。 楚少姬看见我变成这模样,索性叫我做了说书先生,也算作是一个助兴的节目。楚蝶衣也喜欢听说,自然也没有异议。 于是我也装作自己是被掳掠的人之一,留在了那些人之中。那个蓝袍将军说自己名字为躁,然而我看着他的性情和这名字当真是完全不同,也不知道是谁给起的名字,真是不负责任。 躁将军连日里来都在人群中打探消息,尤其是对我更是如此。 “听旁人说,老先生曾经可是给楚府的人专职说书的。” “呵呵,好汉不提当年勇。” “那想必,老先生必然是见过当年芳艳之名动大陆的楚夫人!” “自然。” 我嘻嘻一笑。 阿淼看了我一眼,摸了摸下巴,眼中似有意味深长,“那老先生可否说说,这芳艳之名可当真当得起这个名字与否?这楚夫人和传闻中的美艳可是名副其实?” 我也饶有意味地看了阿淼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来干嘛的,还装作只是来见识见识这美人似的。 “这老朽一辈子也鲜少有机会到外头去见识,所以也不好比较,只知道在一片,便是算上从前的幽冥蝴蝶谷来,也就是楚夫人一个了。” 阿淼眯了眯眼睛,我心中一股危险的警惕油然而生,这阿淼通常有了这种表情,大多都不会是好事了。 这不会是打算对我言行逼供! “听闻从前楚夫人还有一个亲妹妹,可是相貌其丑无比,后来这妹妹在外头犯了事儿,她便为了家族的意思,嫁与了楚衡越,此事可是真的。” 假的。我在心里是这么回答的。 “真真假假的事儿,谁知道呢!那园子里虽然我常去,却也不见得什么都晓得,只是既然外头都这么传,应该也是真的!” 可是阿淼听出了我的话外之音,“老先生的意思分明是不信。那么可否冒昧问一句,依先生之见,这事儿该是如何呢?” 第116章 怕女人的尚付 这么容易就想要套我的话? 我正在想应该用什么话去回,却听见外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三下重,两下轻。 躁将军看了阿淼一眼,压低声音在阿淼耳边道,“应该是阿敬有消息了。” 我淡淡一笑,很是识趣,“既然两位有话要商量,那老朽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啊!” 我还未开门,却是眼前一花,阿淼已经伸手拦住了我,“既然是我们请老先生来的,哪有叫老先生自己走的道理。今日这里还有几杯好茶,还请老先生赏个脸。” 喝茶,这可不算是个好词儿。那时候我总是被左先生叫去罚背书,美其名曰,也是喝茶。 但在这件事情之前,我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阿淼的身形,能做到这么快速的瞬间移动,而方才的灵力外泄,分明他根本没有丧失灵力,甚至灵力比从前在远古时候更强盛。 如果在上古的时候,阿淼根本就没有丧失灵力,那为何上古之后,他就全然成了一个废人? 我尚且在发呆,阿淼就已经把我拎了起来,放在了坐席之上,随手捏了个化物的法诀,眼前便出现了两盏热气腾腾的茶。阿淼甚是客气,对我拱手邀请道,“老先生请喝茶!”然后给了躁将军一个人,将那个叫阿敬的人给放了进来。 而我看到阿敬的时候就认出了他是那一日我在面馆见到的另外一个人。 敬将军看到我的时候,显然有些惊讶,阿淼对他点了点头,“这位老先生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直说就好。” 我端起茶杯,掩饰住了自己的眼神,谁跟你不是外人啊!还真不客气。 敬将军还真就对这阿淼汇报了起来,“这几日我四处打听,这山谷之中的把守看似不够森严,但到处都有结界和封印,少主在外观察之后,说这白泽谷的空间布局十分奇怪,似乎并不是真实的,反而更像是一个囚牢,已经将这众人都困住了。” 敬将军从怀中掏出一张图来,我也瞥了一眼,应该是整个白泽谷的形势地图。 敬将军说得很仔细,“在这个山谷一共只有三个出入口,这三个出入口都分别由三只妖兽驻守,我略试探过了,实力都不差,至少在我和阿躁之上。若是硬拼,怕是不大可能。” 阿淼看了我一眼,“老先生可知道那三只妖兽的名字和实力如何?” 我没回答。 阿淼挑眉,我就败下阵来了,“我只知道名字,诸犍、尚付和招司。” 敬将军立刻倒吸一口凉气,“居然是他们。从前就知道灼原已经将这三只妖兽的老巢给捣了,没想到他们竟然跟了白泽,躲在了这白泽谷中。若是这三只,只怕这事儿就更棘手了。” 我倒是不这么认为,诸犍有勇无谋,只要调虎离山就可以了,尚付怕女人,找一群女人困住他就够了。至于招司,我虽然不够了解,但非要硬打,这寒玄的少主都在这儿,还怕什么。 当然这话我没说,我现在是要冷眼看着事情的发展就好了,过多地参与,万一事情有变,我就不能知道当初的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就无法走出这识海的困境。 第117章 香玉出事 但时间也没过几天,就有了转折和变化。而这一次出事的人是香玉。 香玉奉命去给楚蝶衣送生辰时候要穿的裙子,但去的时候不大对,正好遇上白泽在屋子里。香玉便想说要先回去,晚些时候再送来。 然而楚蝶衣身边的侍女见到有机会能够折辱一下长阳苑的人,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便用尽了办法和理由威逼着香玉留了下来,站在昭阳舍的门口仍由太阳暴晒。 香玉也是个实诚姑娘,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跟昭阳舍的人起冲突,也就不敢多说,一直站了两个时辰。 这两个时辰的暴晒,别说是昭阳舍门口的守卫这样的汉子都受不了,纷纷躲到了阴凉处去乘凉,这一个姑娘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好不容易等到白泽出来了,香玉终于支撑不住了,两眼一昏就倒了下去。 这倒下去也就罢了,好死不死正好跌到了白泽的怀里,于是白泽双唇一勾,也不顾楚蝶衣是不是不高兴,直接把人带走了。 这白泽还当真是秉持了他的一贯原则,但凡是前来投怀送抱的姑娘,真的是来者不拒。 这一举动,无疑是在楚蝶衣的脸上狠狠甩了一个耳光,楚蝶衣气得差点动了胎气,莫名的妒火就在胸中熊熊燃烧。如今她自然不敢去找白泽的麻烦,也不敢去寻香玉,但她敢去找楚少姬的麻烦。 楚蝶衣来的时候,刚好我和阿淼都在,他在一群舞姬中间舞枪,枪法行云流水煞是好看。而我则靠在假山的一头看着。 没想到楚蝶衣来势汹汹,二话没说,直接给了楚少姬一个耳光,直接把楚少姬扇倒在了地上。 当然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我是看得正分明,其实楚蝶衣一个孕妇也使不上什么力气,而楚少姬也早有准备,顺着她的力量直接倒了下去。一面卸掉了大部分的力气,一方面也显得她越发弱势一些。 这人的心理总是容易对弱势的人产生同情,何况还是一个长得不错好看的姑娘。 装可怜,这楚少姬算是真的学聪明了。 然而我还沉浸在思索之中,楚蝶衣甩手离去,楚少姬则被几个侍女扶着离开了院子。 阿淼忽然走了过来,“该回神了。你知道楚夫人的住所在哪儿吗?” 我正想摇头,阿淼却伸手拦住了我去路,声音从上头轻轻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不准说不知道。” 我:……有你这么问人问题的吗?真没礼貌。 我只能装傻,呵呵地笑。 然而阿淼并没有想要放过我的意思,忽然凑近了我,将我困在了他双臂的空间之中,我缓缓蹲下身子,想要逃离,却听见他的声音从喉间传来,“宣飒,嗯?” 我看着他的眼神,忽然有什么力量把我引了进去。我看到他对我靠得越发近了,我几乎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就在我的耳边,还有那张完美无缺的英俊侧颜,在阳光下简直就是闪闪发光,那什么,我的心跳,也跳得太快了点。 “在东边的长阳苑,有特定的结界,但凡有不对劲的人出入,都会引起守卫的怀疑。” 阿淼笑了,“我知道你带我去就不会了,是不是?” 我:…… 我这才忽然意识到不对。 靠,他居然对我使用惑术。 靠,他还对我用美男计。 靠,我特么居然还上当了。 靠,不对,我分明只是心虚,我对我们家阿淼还是忠贞到天地可鉴的,这眼前只是一个记忆力的阿淼意识形态,我怎么可能弱到被他给迷惑? 靠,要是现实中的阿淼也对我用美男计,我一定立马就从了。 靠,我怎么能这么堕落,居然连个假的都不肯放过。 靠,我肯定是被共工给带坏了,从前我可从来都不这样的。 心中的想法如同千万头羊驼一般,奔腾而过。 然而这些奔腾的羊驼并没没能拯救我,到了晚上的时候,我仍然被阿淼一把拎起来,给楚少姬和阿淼的见面牵了线。 第118章 买卖 楚少姬的脸色很是不好,从眼神中能看出来,她的心情不大快活。想来香玉被白泽收为了侍妾这件事情,也对于楚少姬来说,是件很糟糕的事情。 “大晚上的,约了本夫人,有什么事吗?” “有一桩买卖想要跟夫人谈一谈,不知道夫人意下如何?” 楚少姬也是碍于我的面子,才出来的,她一直很不喜欢晚间的时候出来,更何况今日心情不佳。听见阿淼如此说,她便更是不耐烦了,“本夫人要什么这谷中没有,要和你区区一介贱民谈什么交易。” 贱民?我上上下下看了我自己一眼,这可是上古的战神,还是未来的上神啊,你居然说他是贱民? 楚少姬转身就走,可是阿淼也不骄不躁,也不出声去拦她,任由她离开。 “人我已经帮你约了,可是你自己又让她走了,这算是个什么事儿?我说了这种事情我帮你干也只此一次。” 阿淼一点儿也不着急,反而伸手给我倒了一盏茶,“喝完这茶,她一定会回来。” 我没有很相信。 但事实真的如阿淼所说,我刚把茶咽下去,楚少姬就回来了。 我惊讶地看着阿淼,他却笑笑,“我只是在这里设了个结界,想让她看看我的实力和诚意。” 这白泽谷可是白泽的地盘,若是想要设个结界还不让白泽的人察觉,这绝非是一般手段的人可以做到的。 楚少姬也明白了这一点,回到了这里,皱眉问道,“你想要做什么交易。” 阿淼伸手示意她坐下来好好谈,楚少姬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坐了下来。 “我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楚蝶衣,对于旁人我没有兴趣,所以你大可不必对我有这么大的戒心。” 楚少姬也不傻,脑子转了转便想明白了,“你是寒玄的人。” 阿淼笑了,“跟聪明说话就是省心。楚衡越曾经把一枚信物交给了楚蝶衣,让她带去给白泽公子。这一枚信物并非是楚衡越的东西,而是寒玄的东西,其中有寒玄的秘密,所以我们不得不前来重新寻找这一枚信物。” 楚少姬看了阿淼一眼,她曾经在面馆里可是见过躁将军和敬将军的,怎么可能轻易相信阿淼偶现在所说的话。 “公子没有说实话!” 阿淼也没有慌张,反而笑容更灿烂了,“好,既然慕夫人看出来了,那我也实话实说,对于寒玄来说,我们要找到白泽,得到白泽的相助,这样我们才能彻底打败灼原。你也知道,白泽公子身上藏着多么巨大的能力,完全可以帮我们打破和灼原多年焦灼制衡的状态。但就我个人而言,我想要的只是这个曾经的第一美人。” 说着,阿淼的无名指还有意无意地划过自己的嘴唇,连眼神都开始变得有些…… 嗯,很色。 虽然我很不想要用这个词来形容这种眼神。 楚少姬的眼神一变再变,但始终都没有出声,但我看到了她在袖子的手,忽然攥紧捏成了拳头。 第119章 蛊惑or说服 我默默地为阿淼捏了一把汗,这说好了是要来找人家谈一谈人生的,然后一招一式都狠狠踩人家的伤口。楚少姬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楚蝶衣的这一张脸,现在又有一个男人当着她的面毫不掩饰了对这一张脸的渴望。 换做是任何一个女人,怕是都忍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楚少姬冷哼了一声,“你以为你能赢得过公子吗?现在楚蝶衣可是公子心上的宝贝,你有什么本事能得到她?” 茶盏在阿淼的指尖转了一个圈,然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桌子上,“夫人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在下的意思。这光明正大的手段得不到,就有的是不够光明正大的手段。” 楚少姬眯了眯眼睛,已经流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她站了起来,厉声道,“还是请你另寻高明!” 她转身就走,可是阿淼一把拦住了她的去路,“夫人还是先不要这么快回绝我的意思。我之所以想要找你联手,是因为你不也很想要让楚夫人从白泽谷消失吗?从前她不在白泽谷的时候,你是专房之宠,可是自从她来了之后,明明你俩地位相当,可是你却仿佛一直都被她强压一头。今天这个耳光,很疼!不止是脸上疼,心里也很疼!” 楚少姬斜了阿淼一眼,“你想要蛊惑我?” 阿淼摊开手,做了一个无辜的表情,“不,我想要说服你。” “说服我?”楚少姬像是听见了一个极大的笑话似的,“你们寒玄的人来真的是来找公子帮忙的吗?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从开始到现在,你说的话大多半真半假,毫无诚意的说辞,我凭什么要跟你合作。” 阿淼微微挑眉,“因为,你已经无路可选。你知道我们想要来做什么,可是你不但没有告诉白泽,还默认了让诸犍将我们带入了白泽谷。我想,你也有你的打算,不是吗?既然大家的目标一致,为何不联手呢?我说过了,我和寒玄的那些人不一样,我只要楚蝶衣,至于你所担心的公子,只要我得到了楚蝶衣,那些人,我直接杀了就是。区区两个将军,杀了,然后伪造成中毒,寒玄少了接内应的人,自然打不进来,你我都可以全身而退,而且都可以如愿以偿。何乐而不为呢?” 楚少姬呵呵了两声,“杀了你的同伴,就为了一个女人?” “天下的道理就是无毒不丈夫。我对天下没兴趣,但对怎么得到女人,很感兴趣。” “是吗?可我凭什么信你呢?” “因为你已经没有别的选择。”阿淼早年能和八大氏族的人周旋而坐稳司上一位,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八大氏族的人各个心怀鬼胎,都有自己要求的利益和条件,那等级水平根本就不可能是楚少姬这水准能比的。 阿淼悠悠地踱着步,“你可能并不知道,原本你想要请君入瓮,可是如今已经变成引狼入室了,寒玄的少主亲自前来压阵,带了寒玄八千将士,而除了我以外,潜入了白泽谷的那两个寒玄的将军,可都是从寒玄的斥候军选出来的精英,他们潜行的本事可你想象的要厉害得多。一旦给了他们机会里应外合,白泽谷可就不保了!” 第120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楚少姬笑了,“你错了,我还有路可以选,我可以现在去和公子告发你们,然后借此机会,我不但可以除掉你们的内应,还可以家伙给楚蝶衣,一举两得。” “错了,因为你无法解释一件事情,为何在他还未察觉到以前,你却能够发现了?而且,只要楚蝶衣还有那个孩子,母凭子贵,焉知白泽会不会手下留情,留了那个女人。” 我觉得会。 我抬眼看看楚少姬,再看看阿淼,虽然明白这是最快达成合作的最佳办法,但是又看到楚少姬的那张脸,觉得这阿淼每一句话都踩在人家的痛处上,真的好吗? 要换做是我,谁敢这么红果果地威胁我,指不定就跳起来要他的小命了。 楚少姬脸色惨白,嘴唇不断地在抖动,已经全然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从侧面也可知道,楚少姬打从内心里是认可了阿淼的这种猜测。 半晌,她的眼神几经变化,就在我以为这场谈判会失败的时候,楚蝶衣终于松了口,“如果按照你的办法来,我能得到什么呢?何况我若是要帮你,总要有双方的诚意才好!” 我松了一口气,这意思是答应了。 阿淼是早有准备,反问道,“夫人想要什么样的诚意?” “以血立誓。” 这上古之人特别相信血誓这种东西,认为这种誓言会追随发誓之人生生世世。 阿淼也点头答应,随后便和楚少姬立了血誓,当我看到阿淼用刀划破自己的掌心,将血一滴滴地留在准备好的血瓮里时,那红色的血仿佛是滴在我的心里一样。 阿淼为了楚蝶衣那张和安薇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当真是费劲了心思。哪怕他心里也明白,这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对于远古时代里生活过的人,对于血有种特别的感触,因为血代表的是生命,为了一个人能付出血的代价,也是表达了一个人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坚定决心。 我侧过头去,不去看阿淼,心中的酸楚却变得越来越清晰。我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既然说好了要放下,怎么一见到他,又失了自己的理智和决心了。 阿淼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怎么了,又在发呆!” 我心下一惊,环顾左右才发现,竟然只有我和阿淼两个人了,“咦?慕夫人呢?” “已经走了,你发呆也发得太久了!” 我挠挠脑袋,是吗? 阿淼的手随手揉了揉我的脑袋,“你这样子,真是越来越像我的一个故友了。” “看你这表情,必然是个姑娘对不对?” 阿淼笑了,看着我点点头,“是,是个姑娘,而且还是个很不省心的姑娘,喜欢发呆的毛病跟你如出一辙。” “那姑娘是你的情人吗?”虽然我根本没想起来,安薇什么时候有发呆的毛病了? 阿淼的眼神暗了暗,微微偏过头去没有看我,“便是我心里愿意这么想,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嫁给我,毕竟我辜负她的时候,太多了。她到如今都不肯醒来,焉知不是因为怪我的缘故。”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若单撇开他是阿淼的话,这样的境遇,当真让我想起了那句诗词,同是天涯沦落人。 第121章 福灵草 阿淼就这样把楚少姬给搞定了,二人经常来往书信传递消息商量着计划。当然这中间送信跑腿的任务就落到了我的身上,一开始我对这种奴役我的行为表示非常得不满,但是在阿淼的一番话下,我就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首先,我在这白泽谷中还没有什么值得信任的人,你算是一个。其次,也只有你来往于我和慕夫人之间才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最后,我相信你的人品,知道你绝对不会拆信的,这对于整个计划的保密性有很重要的作用。”阿淼十分慎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当然了,就算你看了也没有什么打紧的,反正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的嘴不会到处乱说话的。” 呵呵,什么叫我已经是你的人了,请不要自作多情好吗? 不过既然你觉得就算我看了也没有什么打紧,于是我就正大光明地看了。 阿淼的计划很简单的,等到楚蝶衣生辰的那一日,阿淼会设法主动将躁将军和敬将军二人暴露,而楚少姬主要负责把线索埋好在昭阳舍里,并将白泽恰好引入昭阳舍以看见阿淼和楚蝶衣的私情即可。 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并没有那么容易,要让所有的事情变得水到渠成,需要大量的前期工作。于是这事儿又落到了我的头上。我除了要转述楚少姬对楚蝶衣各种习惯毫无遗漏的讲述,还要花大把的时间去到各处踩点,了解昭阳舍的人值班习惯和可钻漏洞之处。 末了,我看着一脸俊气的阿淼道,“其实我觉得你根本就不用假装有私情,你这一身的装扮到那台上一舞剑,然后对这楚蝶衣丢几个媚眼,她的魂肯定立刻就被你给勾走了。” 阿淼立刻赏了我一个爆栗,“叫你今日去查看的那个人查看清楚了没?” 又来这招,支开话题。 不过,我还是一五一十地把我所看到的告诉了阿淼,“这一只妖兽叫做玉羊,是土精成型,掌管着东边的园子。虽然名义上是在打理整个东边园子的花草,但是他每日都只采摘一样东西,那就是福灵草。而且从来都没有送去别的地方,而是西边的净舍。更有意思的是,哪怕是招司和尚付,也从来不接手福灵草,或者说,他们很怕这种东西。” 他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做得好,你若是能把你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这些正事儿上,你也就不用只做一个假装说书的小老头了。” 有职业歧视。 我一直在阿淼面前一直都是以说书老先生的形象出现的,不过既然白泽能够一眼看出了我的伪装术,阿淼看出来了也不足为奇,只是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的真面目,否则他肯定会吓坏了。毕竟在他的记忆力,这个时候的宣飒,啊不,是世嫏嬛还在嫏嬛宫里昏睡不起呢! 我问了一下,那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阿淼看了我一眼,“你什么都不必再做了,到了那一日,你紧紧跟在我身边就好,一步都不要离开,直到一切结束。” “为什么?”我很不解,虽然我心里的打算也是要跟在阿淼身边的,可是我这么想和阿淼对我有这样的安排,还是很不一样的。 “如果你还想要保住你小命的话,就乖乖听话。” 我…… 好不爽这种又被当做是小孩子的感觉。 第122章 净舍 楚蝶衣的生辰最终还是来了,而在那一天,我还看到了已经成为了白泽新一位宠妾的香玉,当然,现在无论是谁遇到她都还得尊称一句香夫人。 楚蝶衣看到香玉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但今日好歹也是她的生辰宴,到底还是没多说什么。楚少姬对香玉自然也不会有多好的心情,但是一见到楚蝶衣不高兴了,她的眼中竟然还能涌现出笑意来。而香玉从头到尾都是怯怯的,大概是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为难,除了紧紧抓住白泽以外,她已经别无依靠。 于是香玉不由得朝着白泽多看了几眼,而白泽也仿佛十分享受这种被人依赖的感觉,也就多恩待了几分,让人把香玉喜欢的菜色,都送到香玉面前去。 这不过短短五个呼吸之间发生的事情,来回婉转疫情能看出这么多名堂来了。 我觉得现在让我说得口干舌燥的话本都没有她们之间的生活来的精彩。 说书好不容易结束了,后面便是阿淼的舞枪。我打小就知道阿淼的枪法极妙,不过自小就是用来打架的,像今日这般正儿八经地看他把枪法变成了一种艺术欣赏。一招连着一招行云流水般走过,招式时而凌厉,时而温和,时而急切若倾盆大雨,时而平和若高山流水。 我从来只知道看美人舞蹈会看得痴迷,没想到看一个帅哥舞枪也能让人如此痴迷。 若不是在众人面前,我当真都要站起来给阿淼喝彩了。那些身后一起舞枪的,哪怕是敬将军,也远不如阿淼来得这么刚劲有力,又刚中带柔。 只是这枪只是舞到一半,却听见外头一阵喧哗,然后便是招司和尚付二妖押着一个人进来了。 招司和尚付立刻将搜到的文书交给了白泽,而我定睛一看,那被押送过来的人,可不就是躁将军吗? 阿淼是真的要开始他的计划了。 白泽看完文书之后,一把将桌子上的铁樽掷了出去,砸在了躁将军的额头上,顿时鲜血入如注,“好一个寒玄,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来,看来这新仇旧恨是要一起算一算了!说,领兵而来的人到底是谁?是你们玄主亲自领兵,还是那个执将军?” 躁将军十分不屑地看了白泽一眼,“本将军是寒玄之人,岂能和你这妖兽同流合污。今日既然被你们的人抓了,本将军自认倒霉,要杀要剐随便,若是想要从我口中套出什么话来,就是痴人说梦了!” “嘴硬!”白泽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戾气大盛,“拖下去到净舍好好审问,叫他好好知道我们白泽谷的手段。吐不出什么来,便是尝遍了四十八套刑具,也不准叫他咽了气。” 白泽谷的刑罚我虽然没有尝过,却也听谷中的小厮们说起过,这若是被罚了要进净舍里,多半是不会活着出来的。而且这名字的净之意义就在于一旦进去了,便就如同消失了一般,莫说是尸骨了,便是一滴血都不会留下来。至于尸首去了哪里,自然是被那些谷中的妖兽分了吃干净了。 而里头还有个说法,这四十八套刑具,样样都是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比如最常见的,就是把身上的肉活生生割下来当着面吃了,然后还会有一个擅长治愈的妖兽把伤口半个时辰内治好,然后再换个地方割下一块肉给其他妖兽吃。如此循回反复,这人就是不死,也疯了。待到撑不住了,就会换一种刑罚,直至死去。 第123章 问罪 所以这白泽谷种的妖兽也是闻净舍色变。这一套刑罚都足以叫人疯了,何况是四十八套全要尝个遍,躁将军一旦进去就是死路一条。 尚付和招司得令就要将躁将军压下去,忽然身边一阵风过,杀气从我身边掠过,朝着白泽直直而去,但是不过两个回合,就已经被白泽掀翻在地。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白泽出手,但是比起第一次,显然他的功力是越发精进了,再假以时日,我这精神本体就已经不会是他的对手了。 敬将军倒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脸色难看至极。 我正打算出手,阿淼却先我一把抓住了我在袖子里的手,压低声音在我耳边咬牙道,“别轻举妄动。”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你到底要干嘛?”我本以为他和楚少姬的交易不过是掩人耳目,可是先是躁将军,然后是敬将军,他这是当真把寒玄的这两个人都给暴露了。难道他真的为了楚蝶衣要把寒玄给卖了吗? 可是从我已经知道的结局来看,阿淼的确是把白泽谷一把给端了。难道因为我的出现,这记忆已经出现了偏差不成,如果是这样,我和真正的阿淼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了。 我挣扎着要从他的掌控之下出来,可阿淼就用了更大的力气制住了我的挣扎,“你不是白泽谷的妖兽,我也是在救你。” 我没说话了。 敬将军也同样被拉了下去,有了这么一个不够愉快的插曲,整个生辰宴的气氛也瞬间降到了冰点,没人再敢多说一句,生怕这一不留神也被当做了寒玄的同谋,直接送去了净舍没商量。 白泽环顾了一圈周围的人和妖兽,忽然换上了笑脸,“奇怪,这歌舞怎么不继续了,不是要给楚夫人庆贺生辰吗?这一点都不热闹了,怎么还能叫做是生辰宴呢?” 半晌,不知道是谁先反应过来,干笑了起来,然后众人都跟着干笑起来。这场子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但是那完全没有真心的笑声背后,却让整个场子显得越发尴尬和冷意盎然。 任谁见识了刚才要死人的场面,还能真心高兴得起来啊! 楚少姬看了一眼阿淼,二人对了一个眼神,楚少姬的嘴角便勾起了一抹笑容。她用袖子举杯遮住了自己的眼神,然后对着白泽柔声道,“公子说的是,今日怎么说都是姐姐的好日子,怎么能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事情和人,扰了姐姐的好兴致。” 白泽很给面子地抿了一口杯中之物,然后便听见一声冷笑,“诸犍,听说这些人可都是你抓来的。难道当初你去抓人的时候,就没有留意一下,这当中混入了这些个脏污,你就没有半分察觉?” 白泽的声音不大,可是所有的声音都在那一刻安静了下来。我觉得白泽简直有毛病,刚刚大家安静的时候故意要叫大家热闹起来。现在热闹了,又要来这一招。 吐槽归吐槽,我还是莫名地觉得周遭的环境仿佛忽然被置于了数九天寒地一般,连空气都为之一凝,那一种威压让我感觉脑袋仿佛是被两种力量所拉扯。 我偷偷看了一眼周围的众人,他们都一副惴惴的模样,却无一人和我一样这般痛苦。 我运起气息来抵挡,身后却传来了一股暖流,从后背涌向头部,才叫我缓解了状况。 第124章 天下熙熙,天下攘攘 我看了一眼身后,是阿淼用灵力帮我把这股威压排出了体外。 “你是灵体?” 哦,也对,精神本源能够形成本体的形象,也可以这么叫啦。 可是我忽然想起了什么,灵体只有被灵体攻击才会格外受影响,毕竟这个时候,灵体没有了本体的保护,就很容易受到灵体和本体攻击的影响,而灵体的攻击也只有灵体才能感受地更明确。 这么说来…… 我看向坐在上头的白泽,他现在的状态,也是灵体。 哎呦诶,我一把拍向我的脑袋,我怎么来了这里就被弄傻了呢!传闻白泽的食物是福灵草,但是自从我见到白泽以后,我就从来没见他吃过食物,永远都是在喝杯里的血。 血乃是生命,也是人的精气之物。灵体的灵力提升,除了正常的修炼以外,吃东西是根本没有任何用处的。而最邪乎的办法就是吸气来强大自身的灵体。 这么明显的证据摆在眼前,我居然都没有想到。 但是,如果现在的白泽是灵体状态,那为什么楚蝶衣还能怀孕?男女欢好,灵体也做得到,但毕竟灵体是虚的,所以让女人怀孕这种事情,也只有本体能做得到。 除非,楚蝶衣见过白泽的本体,又或者,这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白泽的。 我忽然觉得,这世界,真特么玄幻啊! 可是,如果白泽知道这个孩子并不是他的,为什么他还要这样百般维护,处处小心体贴呢? 我真是觉得脑容量都快要不够用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些事情没有那么复杂。” 我觉得阿淼好像什么都知道。 只是一个孩子,能有什么用? 只是我还来不及去继续想这个问题,已经被上头诸犍的话给打断了思路,“属下有罪,这么多人,居然会混入寒玄的人,的确是属下失察了。只是当日楚夫人的生辰宴迫在眉睫,这催人要的紧,实在是来不及细查。” 此话一出,楚少姬也跪了下来,毕竟周围催人要的功夫是她的事情。 “妾身也是好心办了坏事,原是楚夫人想要热闹热闹,还说人太少了,妾身才叫诸犍想办法弄些人进来的。归根到底,若是妾身没有这样吩咐诸犍,大约也不会惹出这样的祸事来了。” 这话便是要光明正大地把责任都推给楚蝶衣了。 楚蝶衣也不是个傻的,也立刻跪下来认罪,“都是妾身不好,妾身只顾着自己高兴,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妾身当真是无意的。”楚蝶衣柔柔地福身估下,只是她如今月份大了,跪下来的时候十分不方便,还可以扭了一下腰,显示了一下她的大肚子。 白泽也看见了楚蝶衣的肚子,这眼神果然柔和了两分,但这样的变化落在了楚少姬的眼中就十分刺眼了。 诸犍最是见不得楚蝶衣这般模样,总觉得她狐媚惑主,此时忍不住嘀咕了两句,“祸水!” 白泽的耳朵尖,立刻反问道,“你说什么?” 诸犍被白泽凌厉的眼神一盯,顿时失了怒气,只是心中愤愤不平却不敢说。 白泽是个极其护短的人,这楚蝶衣他可以给她脸色看,但是他却不允许别人给她脸色看。 诸犍这已经是犯了白泽的忌讳了。 第125章 两头通吃 白泽冷哼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将杯子重重一掷,起身正准备离席,却又有一只妖兽前来急报,“不好了公子,东边的园子出大事儿了,玉羊被人下了毒手,整个东边的园子在着火,火势控制不住,已经把园子全烧毁了。” 若说方才白泽听见寒玄细作的事情是大怒,如今这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便是已经震怒到不可抑制。 楚少姬显然也没想到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眼神急急地看向阿淼向他质问,但阿淼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但我看向阿淼的同时,却瞥见了楚蝶衣眼中的一抹得意之色。我心下一惊,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阿淼忽然塞了什么东西放在我的手心里,“一会儿跟在我身边,我叫你离开的时候,立刻捏破手心里的东西,离开不要有任何犹豫。” 啊?什么意思。 “以防万一。” 所有人都跟着白泽要往东边的园子里去,阿淼却拉着我往反方向去,一路畅行无阻到了昭阳舍里。而我们回来没多久,楚蝶衣就被送了回来。 我看了阿淼一眼,“所以,刚刚的混乱只是为了让你趁乱进来吗?” 阿淼挑眉,“你再猜!” 本宫表示一点都不想要猜。 不多时,楚蝶衣洗漱了一番之后便遣退了所有服侍的人,独独留下自己一个人。 良久,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屏风道,“人都已经走了,可以出来了!” 阿淼呵呵一笑,抬步走了出来,我惊得差点没拉住他的袖子。只能跟着他走了出去。 “夫人果然聪慧。” “本夫人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将两位将军救下,并把证据留在了现场,玉羊的手里会留下慕楚姬身边那位叫宣飒的姑娘的东西。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慕楚姬通敌的证据了。” 啥?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时候阿淼跟楚蝶衣这边也搭上线了?他们这谋划的是什么意思,阿淼这是要两边通吃的节奏啊! 而且,放的还是我的东西? 我忍不住抬头看了楚蝶衣一眼。楚蝶衣收到了我的眼神,有些疑惑道,“这位不是当年那位说书先生吗?怎么……?” “现在他帮我做事。” 我识趣地闭了嘴。 楚蝶衣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旋即淡淡一笑,“既然是这样,也好。只是本夫人想问问公子,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夫人静观其变就好,若是夫人想要彻底达到你的目的,稍后或许还要再受些委屈。” 这一点上楚蝶衣倒是比楚少姬要豁达得多,“只要能达成目的,受些委屈又如何,这世上的事情想要得到就得有付出。” 阿淼很是满意楚蝶衣这高度的思想觉悟,“既然夫人有所准备,这件事情就好办得多了。在下希望,不论到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希望夫人能耐得住性子,千万别坏了好事。” 楚蝶衣还未应下话来,就听见白泽带着一群人急匆匆地闯进来,阿淼将我往屏风后一推,丢出了窗户之外。 楚少姬是首先反应过来的,“楚夫人,你这里怎么会有男人?难不成,当真如外头那宫女所说的,你伙同那两个细作,要害公子不成!” 第126章 局中局(1) 啥? 我已经晕了,这刚才不是说是楚蝶衣要陷害楚少姬通敌的吗?怎么这才一会儿,画风突变就成了楚少姬指认楚蝶衣通敌了呢! 我看向楚蝶衣,显然她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神色很是惊慌。可是阿淼上前一步,将楚蝶衣护在了身后,“慕夫人可不要血口喷人,在下和楚夫人是清清白白的,通敌这话倒是要从何说起呢?” 楚蝶衣这才仿佛想起了什么,也镇定了下来,对着白泽盈盈拜倒,“妾身实在不明白姐姐在说什么,就算是平日里和姐姐有些什么误会,姐姐也不该拿这么大的罪名来陷害妹妹啊!” 楚少姬冷笑道,“那楚夫人倒是说说看这位公子是何人,为何又会出现在楚夫人的昭阳舍里。瞧着楚夫人的模样,应该是要准备就寝了,难不成平日里楚夫人都是穿着中衣见客的吗?” 这不但不符合规矩,还让人觉得二人有私情的嫌疑。 白泽的脸拉得就更长了。 楚蝶衣也不害怕质问,反倒用手扶着腰走到了白泽的面前,“公子信这话吗?这些时日公子可是日日都陪着妾身,妾身犯得着去和旁人有什么私情吗?就算不是,妾身这都快要临盆了,如何和旁人有什么私情。”说着,还对着白泽晃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显示自己的确和阿淼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私情可言。 我有点汗,虽然这个办法真的有点让人汗颜,但的确是个很有力的证明。 “倘若真如楚夫人所说,那么这名男子到底是怎么进到昭阳舍之中,又如何能入得了内室?” 楚少姬难得抓住了机会能对楚蝶衣下手,岂能就此让她逃过。 楚蝶衣瞥了楚少姬一眼,心中满是冷笑,“这话,妹妹倒是更想要问问姐姐。近日里来,都是姐姐才操办这生辰宴,连着白泽谷所有的侍卫戍守都是交给姐姐来调配,这陌生男子忽然闯进来,竟然无一人发觉,若不是公子赶来,妹妹只怕早就,早就不好了!” 楚蝶衣说起这话来,还带着一丝后怕,往白泽的身后躲了躲。 楚少姬显然对这种说法完全不屑一顾,“倘若真如楚夫人你所说的,为何你不放声喊叫,反而不声不响地和他在房中说了这许多的话呢?” 说到方才所说的那些话,楚蝶衣倒是有那么一丝心虚。若是坦言了自己所说的话,便是承认了自己想要陷害楚少姬的用心。可是若是不承认,这话该如何圆? 诸犍见楚蝶衣语噎,也终于看不下去了,急急地讽刺道,“无话可说了?方才那两个细作可是差点被人救走,尚付将这几个人一审,那些个救人的可是你派人去救的。若是你没有通敌,你为何要派人去救那两个细作?可难道是吃多了饭闲得慌嘛!” 原来这事儿是搁在这儿等着呢! 楚蝶衣看了阿淼一眼,只是反击了一句,“说不定是有人想要陷害妾身,找了人准备攀咬妾身一口呢!” 过多反驳的话也着实说不出口了,毕竟这人的确也是她派去救下的。 阿淼还是没有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忽然又有一个小厮前来禀报,“公子,有重要证物要呈上来给公子过目。” 白泽正是不耐烦的时候,这一桩一件的事情还真是没有个消停的时候了。 “不是方才说了,若是查到了证据,直接去捉拿便是吗?” 小厮有些犹豫,“可是,这件证物牵涉甚大,属下等人不敢擅自做主。” 白泽只能挥了挥手,让人进来了。 小厮双手呈上了一把簪子,“这是从玉羊身边不远的地方找到的,那地方打斗痕迹甚是明显,属下们有理由怀疑,这就是杀人犯在和玉羊发生争斗时候不小心留下来的,上头还有玉羊的血迹。” 我定睛一看便知道这东西是我的,楚少姬看到这一枚簪子的时候也瞪大了眼睛。这一枚簪子不但是我的,也是我被楚少姬再次带回白泽谷时候她送给我的东西。 这一支簪子原本我也常常用,但后来扮作男装之后,平日里就收在盒子里的时候多了。这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人拿走的我也不知道。 楚蝶衣身边的侍女此时站出来说话了,“公子,这一枚簪子奴婢从前见到过,十分眼熟。” 白泽微微皱眉,“说!” “这应该是慕夫人身边那位叫做宣飒的姑娘的,前些时候我还在她的发髻上见到过这一枚簪子。” “慕楚姬?” 白泽的声音不响,可是越是这样隐忍的怒气才更叫人害怕,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一旦这样的怒气爆发出来会是什么后果。 楚少姬连忙跪下,“妾身真的不知道。公子是知道的,宣飒一向来无影去无踪,若是她自己不说,便是消失好几日也都是有的。近来妾身一直忙于生辰宴的事情,所以也未有留意,如今想来,也有好长时间都没有见到宣飒了。” 楚少姬抬头看了一眼白泽,我向来和她亲厚,如今她也是不能说出我在阿淼的身边,若是说了,嫌疑就更洗不掉了。 可是若是她不能很好地为我开脱,方才的大好局势,就荡然无存了,还会叫白泽认为一切都是她在背后设计陷害。 楚少姬咬唇道,“何况,就算是这一支簪子,也实在无法断定这件事情就是宣飒做的,她有那样好的本事,若是要杀一个人实在太容易了,怎么会叫人发现,还叫玉羊有挣扎打斗的机会?” 此话一出,白泽的脸色才算是缓和了几分,的确以我的本事,若是真要杀一个人,断然是了无痕迹的,还留下簪子给人查,这不是傻吗? 楚少姬乘胜追击,泪水涟涟,“公子请细想,妾身所说的是与不是,妾身这些年在白泽谷中行事为人,公子都是看在眼中的,宣飒是什么样的人,公子也是清楚的。显然这件事情是有人想要在这个时候陷害妾身。” 这个有人,意有所指。 “只怕是有人觉得事情要败露了,想要再找个替罪羊,混淆视听!” 楚蝶衣也跪下来哭诉道,“妾身也是冤枉啊,妾身跟在公子身边,要什么没有,哪有什么理由要与寒玄之人通敌。就算妾身通敌成功了,那妾身能有什么好处,难道妾身得到的东西还能比在白泽谷的更多吗?” 这也是实情,楚蝶衣的确没有那么傻。 诸犍见白泽快要被说动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分明就是你通敌,那两个细作可是已经亲口承认了,当初可也是沿着你的踪迹找来我们白泽谷的。就算你没有通敌,也是因为你的缘故才暴露了白泽谷的事情。” 诸犍早就看楚蝶衣不爽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家的公子迷得神魂颠倒,连自己这个向来得信任的属下也因着她的事情,三番五次被公子责怪。 在这件事情上,诸犍虽然没有想要和楚少姬沆瀣一气,但是有这么个理由也足够他帮着楚少姬往死里踩人了。 阿淼仍旧冷眼旁观着这两派人在这里互相攻讦,唇枪舌剑好不热闹。 白泽的眉头越来越深,最终厉声喝止了楚蝶衣和楚少姬之间的闹剧,那声音震得耳朵嗡嗡做响,“够了,还嫌事情不够多是吗?这件事情本公子会查清楚的,如今你俩没有本公子的旨意,都不许离开这里半步。” 诸犍显然是对这个判决十分不满意,还想要再说什么,但一看到白泽那张冰冷若铁的脸,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他的确是个鲁莽的家伙,但是却也是不敢在这个时候跑去触白泽的霉头。 白泽看了阿淼一眼,“既然这么多事情都是这个人惹出来的,便把他押入净舍去,好好尝尝我们白泽谷的刑罚,本公子就不信,他还能不说实话!” 我大惊。 然而下一句话,连我也被定了命运,“立刻派人在谷中搜寻宣飒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白泽话音刚落,诸犍便立刻上前来要押送阿淼出去,只是诸犍的手还没搭上阿淼的肩膀,却听见阿淼忽然出声,“等一下。素闻白泽公子的大名,今日有幸一见。只是这么多事情既然连在下也牵扯了进去,难道白泽公子就连听在下辩解的时候都没有了?” “你还想要说什么?” 阿淼悠然一笑,“虽然在下来白泽谷是出于好奇,但是却也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譬如,白泽公子其实根本不在乎到底是谁杀了玉羊,只是想要知道到底是谁放火烧了东边的园子!或者说,是谁想要断了公子的后路。” 白泽闻言,微微眯起眼睛,只是眼中的杀气却越发盛然。 “你想要说什么。” 阿淼微微挑眉,看了一眼周围的其他人,也包括楚少姬、楚蝶衣和诸犍。白泽也是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白泽做了个“请”的动作,二人相携着往衡玉阁前去。有白泽在,我不敢跟得太近,上一次我在衡玉阁外偷听就被抓包了,这一次我吸取了教训,先是封了自己的气息,然后呆得更远一点。 第127章 局中局(2) 白泽和阿淼分了主客之位分别坐下,从头到尾都在打量阿淼。阿淼是个十分内敛自持的人,若不是他自己表现出来,换做是谁都看不出来他其实就是个绝世高手。 而且阿淼的行为也的确太奇怪了,连我都现在有些分不清阿淼到底是来搅局的还是来分局的。 阿淼也在打量着白泽,白泽看起来有着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是事实上从白泽谷这些时候的行径来看,似乎也的确是如此。外头局势这么乱,白泽有本事却敢于偏居一方,或者说是为害一方而已。明明是个能够称霸天下的料,却非得要把自己弄个跟个山寨大王似的。 若放在之前我是完全有些不理解白泽的,觉得这个人行事古怪,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可是现在我明白了,根本不是白泽做不到称霸天下,而是他如今只是灵体,根本连长时间离开白泽谷都做不到。 白泽谷有福灵草庇佑,形成天然的结界,所以根本不是白泽创造了白泽谷,而是白泽谷困住了白泽。 只要白泽的灵体不能重新和白泽的本体融合,白泽就永远只能是待在白泽谷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我便能把阿淼之前的行为都理解了,毁掉了福灵草,让本体断了供应,再重新得到福灵草供应之前,本体只能陷入沉睡,暂时破坏掉白泽本体与灵体重新融合的时机。 白泽待阿淼坐定下来,大手一挥,两杯血便一人一杯落在了阿淼的面前。白泽毫不客气地一饮而尽,“如今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阿淼并没有去喝那个杯子,反而捻着酒杯转了一圈,“白泽公子未免也太没有诚意了,您喜欢喝这种杯中之物,可在下却不大喜欢,若是能换一杯酒,或许就好一些了。” 白泽眉头一跳,但还是让人上了一杯酒给阿淼,“现在可以说了!” 阿淼抿了一口,淡淡道,“可以。”这已经吊了许久的胃口了,若是不放点料给他,只怕白泽就会动手杀人了。 “其实这件事情很简单,不管白泽谷现在所发生的这一切事情有多么乱,也不管对方到底有什么手段,但唯独只有一件事情是最能暴露对方目的和想法的。” 白泽略略思索了一下,“你是说玉羊的死?” “是。”阿淼给了肯定的回答,“不论之前对方做了多少的掩饰和手段想要蒙混视听,杀掉玉羊,就已经暴露了他真实的想法和目的。杀掉玉羊,不会只是他的最终目的。” 他的最终目的,要杀掉的人是你! 白泽微微眯起眼睛,也直起了身子,冷笑道,“寒玄的这一帮杂碎,他们想要杀我,也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我白泽经营多年,也等着血洗前耻!” 阿淼笑了,什么都没多说。 “说起来,本公子倒是还未请教公子的尊姓大名。以公子这样敏锐的观察力,何以来到我白泽谷,却甘心当一个区区供人取乐的伎人,这岂不是太埋没了公子的大才?” 阿淼低着头来,勾起一抹浅笑,“白泽公子客气了,在下不过区区无名之辈,不过是有幸能来着白泽谷见识见识,若是能帮得上公子什么,也是在下的福气。” 好话谁都爱听,连白泽也是不例外。 白泽站起身来,走到了阿淼的面前,随手拿过他的酒杯,把玩了一会儿。这手指仿佛是有意无意地一下一下点着酒杯的口子,“公子这一切都想得明白,倒是比本公子还要厉害许多。只是公子什么都看得明白,为何早不说晚不说,却偏偏挑在这个当口对着本公子说了这许多的话!”下一瞬,白光一闪,一把匕首已经抵在了阿淼的喉间,“你不会当真以为本公子会信了你这些鬼话!说,你是不是也是寒玄派来的。那两个人是不是你故意丢给本公子的!” 白泽似笑非笑,只是这眼神之间的雷鸣电闪,我还是看得分明。 我捏在袖子里的拳头越发攥得令人生疼,阿淼这一次漏的破绽太多,便是我也看得分明,这白泽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信了。 我差点一拍脑袋,觉得自己傻透了。 可是阿淼一点儿也不露声色,“白泽公子果然厉害,这么快就看破了在下的身份。的确,在下就是寒玄来的,不过那两个人却不是我的人。我此次来是想要替我们少主来看看,这传说中的白泽公子是否当真无人能及!” “你们少主?”白泽听到这称呼,脸色略微缓和了一些,“怎么,你们少主想通了?这玄主既然不肯要她这样的绝世美人,我白泽谷倒是还缺一位像样的女主人。” 我在门外听到这话,联系从前他对楚蝶衣所说的,大致也回过神来了,原来这白泽当真是个色鬼,不但是色,居然对人家寒玄的少主还有这么一番心思啊! “少主是否对白泽公子有意在下的确不知,但有一点,若是白泽公子对少主有意,不若早些就拿出诚意来。你知道我们少主要的是什么东西。” 白泽的眼神微微敛了下去,似乎是在很认真地思考阿淼所说的话,“你们少主的意思本公子明白,但是既然你们少主也有这个意思,为何只要本公子拿出诚意来,她便没有半分诚意,本公子如何信得过你。” 阿淼随身取出一面护心镜来,“这样东西,想来白泽公子并不陌生!” 我瞪大了眼睛,发挥我千里眼的功能,才瞥见那一面护心镜上头雕着一只神兽的模样,它和白泽的本相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上头的这一只神兽全身幽黑,一双眼睛布满了血色,看起来面目十分可怖。 白泽伸手接过护心镜,正反反复打量之后才确定,“没想到,你们少主倒是有心,连这东西都能舍得给你。这可是我们白泽一族的神器。” 神器? 我再细细地打量着这面护心镜,只是怎么看都感觉不到这里头的灵力外泄。这所谓的神器都是有灵性的,若是灵力被封了,这所谓的神器也就成了普普通通的一件物件儿而已。 会不会这只神兽的样子其实就是眼前这一只白泽的本相,或者说,是穷理公子的本相。 阿淼也不是很在意这东西到底是不是神器,“诚意已经给了,不知道白泽公子可否给出您的诚意了?” “当然。”白泽换换转过身去,手中捏着那一面护心镜,仿佛是在沉思些什么。 我也在沉思。 突然间,暴涨的灵力涌现,杀气浓重到我差点没防御住,“阿淼,危险!” 阿淼愣了一下,但还好他反应也足够快,一掌而去,两股灵力在半空中相撞,震得白泽后退了两步。 好强大的灵力,便是我也只能说自叹不如,果然这才是阿淼。 他闪身来到我的身前,“方才你吓我一跳,没事儿就这么冒冒失失的。” 我还不是担心你嘛! 白泽直起身来,深深吸了一口气,除了被震退了两步,他如今还没有受伤。 “果然,你根本就不是寒玄的人,你到底是谁?” “替天行道的人!”阿淼冷笑一声,“白泽氏穷理,你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白泽氏穷理,好奇怪的名字,我一直以为白泽就是穷理,穷理就是唯一的白泽,这么说来,其实还未必喽? 穷理大笑起来,“我不管你是谁,这古往今来,想要取我性命的人多了去了,还从未有人成功过。但凡想要取我性命的人从来都没有再活着离开这里,你,也不会是个例外。” “是吗?”阿淼勾起唇角,“我记得寒玄的玄主就是第一个例外,而且,今天,本宫,会是第二个例外!” 撕开了面具,连在下都懒得称呼了,一句“本宫”,让我又重新想起了在远古时候的阿淼,手持银枪,一身紫色铠甲,显露的凌然霸气,叫人只能仰望。 白泽对天长啸一声,“纳命来!” 阿淼迎面而上,一柄银枪舞得虎虎生威,然而白泽也不差,被多少的鲜血精气浸染之后的白泽实力越发强劲,加上白泽谷是他的地盘,他动用起结界来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很快,阿淼从一开始占有的上风,逐渐二人开始持平,到最后,阿淼被白泽各样的结界限制了自身的灵力,落了下乘。 出手,还是不出手? 这真是一个难题。 正当我还在犹豫的时候,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两个女声,“公子?” “公子!” 我回头一看,楚蝶衣和楚少姬二人分别被敬将军和躁将军所挟持,二人被一根绳子悬在了悬崖的两侧,在敬将军和躁将军的维持之下保持了一种暂时的恐怖平衡。 不是,这,这什么情况。 楚蝶衣一看到白泽便大叫起来,“公子,救救妾身!” 而楚少姬这一头也不甘示弱,大声对着白泽呼救。 白泽不得不停下了手中的攻击,阿淼趁机脱身出来,站在了我的旁边,“两个女人,一个有着幽冥蝴蝶灵体的血脉,一个有着幽冥蝴蝶本体的血脉。白泽,只要缺少了任何一样,你就再也无法和你的本体融合了。” 白泽这么多年来的秘密,却被阿淼一语道破。难怪即便他知道楚蝶衣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他的血脉,却还能对她如此容忍。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第128章 局中局(3) 阿淼拈弓搭箭,对准了吊住楚蝶衣和楚少姬的那根绳子,“本宫要你本相的皮、尾巴和一根肋骨。” “你休想!” 下一瞬,羽箭便应声离弦,擦过那根绳子的中间,断了其中的一股。楚蝶衣吓得剧烈挣扎起来,绳子本就撑不住这么大的力气,连同楚少姬的这一段也开始摇晃起来,这二人吓得花容失色,偏偏被封住了灵力,什么办法都使不出来。 白泽微微皱眉,脸上的紧张之色溢于言表。 阿淼却轻轻回过头来看了看白泽,很是无辜道,“本宫只是随手试试手,没想到这生疏了多年的箭术还是一样精准啊!本宫奉劝白泽公子,有些话,想想清楚再说。” 只是给出了自己的皮、尾巴和一根肋骨,皮和尾巴都会再长,只是在短时间内,修为会被大幅度地消减,而少了一根肋骨,也不会造成残废,只是往后行动上会有些不变。若是不给,那么楚蝶衣和楚少姬都会被杀,最后的结果就是白泽的灵体会在时间的流逝中而灰飞烟灭,就算吸取了再多的精气也没有什么用。 如今他虽然能够动用结界,却也无法真正发挥出这些结界的效力,就是证明。他可以抑制阿淼灵力的发挥,却不能封住阿淼的灵力。 白泽仍然在犹豫,阿淼再次拈弓搭箭,对准了那根绳子的破裂处。 楚蝶衣吓得大叫起来,“苗公子,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若不是本夫人让人把你的两个手下救出来,你和那两个人早就死了。如今你竟然恩将仇报!” 阿淼点头,“这也只能怪你自己蠢,本宫叫你去杀了尚付和招司,你竟然二话不说就让人暗算了这两个。如今你这样的局面,是你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旁人。倘若本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必然会好好感谢你的。” 白泽一听,脸色越发难堪,难怪这里这么大的动静,尚付和招司都没有出现。 “那诸犍呢?” 阿淼连看都就没有看我一眼,“送去给寒玄的人处置了。白泽,你想好了吗?” “好,我答应你。现在可以放人了吗?” 阿淼笑了,“不,只能放一个。” “你!” “倘若你到时候返回,我手中有什么可以掣肘你的把柄?”阿淼当年能当上司上,统领八大氏族,可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阿淼看了一眼楚蝶衣和楚少姬二人,“从前就听说一个慕夫人,后来又有一个楚夫人,都是白泽公子的心头爱,只是不知道这两位佳人,到底哪一位能够更得公子的心呢?想来这个答案,两位夫人也很想要知道!” 这两个女人费劲了心思能够成全了阿淼的心思,从根本上来说,还是想要证明和知道,到底自己和对方到底谁才能够更得白泽的心意。 听到这话,楚蝶衣才算是彻底闭了嘴,眼神灼灼地看向白泽。 而我忍不住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不要!” 阿淼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神微动。 我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了,只好背过身去避开了阿淼的眼神。我也曾经做过那一对被选择的人之一,我明白哪一种感受,不论最后被选择的人是不是我自己,永远都没办法忘记那一刻的难堪和无奈。 那一种命运被人所掌控而无法自己选择的感受,只叫人那般难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是此时此刻我知道我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因为一切都有定数,而我此时只能是一个见证者,一个可有可无的见证者而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泽终于做出了选择,“慕楚姬。” 而我看到楚少姬的眼神似乎有什么光芒闪过,旋即喜极而泣。 阿淼对着白泽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白泽飞身朝着悬崖而去,敬将军和躁将军伸手隔断了绳子,疾步避开了悬崖。 而白泽动的同时,阿淼也紧跟其上,忽然白泽一个转身,反手给了白泽一记火诀,打乱了阿淼的脚步,反身把楚蝶衣抱在了怀中,飞身落地。 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被阿淼救下的楚少姬若是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才是真的傻了。 从一开始,白泽打定主意要救的人从来都不是楚少姬,而是楚蝶衣。 阿淼把楚少姬捏在了手中,“既然白泽公子已经救下了其中一位夫人,就该带着我去得到我要的东西了。” 可是白泽却大笑了起来,“我白泽能够立世这么多年不倒,你当真以为我会那么笨吗?楚蝶衣腹中的孩子也有一半幽冥蝴蝶的血脉,加上母体的一半,足够我和本体融合的条件了。至于你手上的那个女人,既然已经对我无用,那就随便你处置!” 白泽的笑声随着他的身影消失还残留在半空之中。我问阿淼,“如今怎么办?” 阿淼的眼神沉了沉,“他若真以为我的计划只是到此为止,那他也太过天真了。”阿淼回头看了楚少姬一眼,然后便交给了敬将军和躁将军,“你俩看好她就是了。” 楚少姬如今披头散发,这般折腾下来,她的样子宛若心也死了一半,那枯瘦的模样让我有些不忍。 阿淼转身正准备离开,却听见楚少姬的声音,“等一下。” 楚少姬的脸从散乱的青丝之中抬了起来,那枯槁的面容中睁开了眼睛,血红色的瞳仁带给我的感觉有些熟悉。 “我知道你想要的东西在哪里,我要楚蝶衣那个贱人的性命,而且你要答应我,留公子一条性命。” “他对你现在可是弃之如履,你还想要救他的性命?”阿淼的语气里有明显的讥讽之意。 “那就是我的事情了,不劳烦您操心。” 阿淼答应得毫不犹豫,“成交。” 楚少姬把我们带到了整个白泽谷的中心,也就是衡玉阁所在之处。 “本体不应该在净舍吗?” 玉羊每日送福灵草去净舍,按此判断,应该白泽的本体在净舍才对。 “你以为这里为什么叫白泽谷,若是你曾经登高看过,就该知道了。” 我曾经登高看过,整个白泽谷就是白泽神兽本相的模样。 “你的意思,白泽谷本身就是白泽本体?” “净舍的入口,本来就是本体口舌所在罢了。之所以进入了净舍之后的人和妖兽从来都变得再无踪迹,是因为他们都被公子的本体吞吃了。” 我这么一想便觉得有些恶寒,我这么时间居然一直和一只神兽本体生活在一起。 “衡玉阁是整个白泽谷的中心,公子亲子把本体封印在这个地方,也便于他自己掌控。我曾经无意中见到过一次白泽本体的翻动,那场景十分可怕,山摇地动。” 算一算,楚少姬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得了白泽的看重的。 这心思,藏得可真够深的啊! 可是如果白泽这么大的话,阿淼便是想要剥皮断尾再取一根肋骨,怕也是不容易! 阿淼却道,“既然这样,便动手!不管现在白泽在那里去选择补充精气灵力,只要动手了,白泽就肯定会感应到,必然会立刻赶来。只要白泽出现了,楚蝶衣就是你的了。” 我从前也只来过衡玉阁一次,想要找到封印在哪里,倒是不容易。我释放出灵力一点一点感应过来,先从卧室找到膳房,再找到书房处。 忽然,灵力被打断了一下,刹那间,我释放出的灵力好想顿时被抽空了一般。我抬头正好看到阿淼的眼神,显然他也感受到这个异样了。 我退开了两步,阿淼对着这片区域捏了一个法诀,不过须臾,这块地方便出现了一个极其强大的阵眼,形成像旋涡一般将这一块地方的灵气全部都吸走了。 “可惜了,若是假以时日,这个封印就该废了。” 这个封印已经多处出现了裂隙,有些可能已经出现了极大的破口。 如果封印废了,白泽的本体就会破开封印出来,但是由于灵体还没有与本体融合,本体只有低级的灵智,为了生存自然会大开杀戒,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白泽出现在了门口,“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既然你们一定要来送死,把本公子就成全你们!” 阿淼却不以为意,“能找到这里是必然的,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白泽运气灵力冲来,阿淼将我往后一推,“可以走了!”随后便和白泽战在了一处。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捏破了当时阿淼给我的东西,离开了这里,去找楚少姬和楚蝶衣二人去了。 毕竟,楚蝶衣的命运才是我能否离开这片识海的关键。我用灵力一路追着楚蝶衣的气息而去,最终在当初我发现楚少姬秘密的那个密室里面找到了二人。 楚少姬躺在一边,七窍流血,瞪着大眼,神色显然很是痛苦。我跑过去摸了摸她的气息,已经没有了。 楚蝶衣则躺在另外一边,十分痛苦地在呻吟。我点起灯来照了照楚蝶衣的状况,她脸色惨白,双手抓着一旁的石头,十分痛苦。而下衣有不少的液体流出,还有许多的血已经染红了这个裤子。 这,这是要生了的节奏啊! 我虽然活了万把年的时间,也看了许多人生孩子的情况,但我还是从来都没有过接生的经验啊! 我正忙得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如何的时候,却听见外头前后紧跟着两声巨响,密室里也开始出现了天摇地动的情况。上头的石头都开始往下掉。忽然一块巨石从天而降,我一时来不及躲,生生看着那石头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差点大声尖叫起来,却发觉好一会儿那预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我张开眼睛对着周围来回打量,才发觉,周围的一切场景已经都消失了,一股大力袭来,将我带入了黑暗。 第129章 赢了输了 我是被阿淼的声音唤醒的,“飒飒,醒一醒,我们出来了。” 我换换睁开眼睛,好半天才适应了这敞亮的环境,阿淼看到我醒过来,神色才算缓和了一些,只是这模样也很狼狈,嘴角还带着鲜血。而我也是浑身无力,躺在他的怀中。 “这里是哪儿?” “离海之境的幽冥蝴蝶谷。” 我伸手替阿淼擦去了唇角的血迹,“你还好吗?” 阿淼点头。 “我方才看见了你和白泽……,你,赢了吗?” 阿淼有些讶异,但最终还是点点头,“你放心,都过去快万年的时间了,我赢了。” 这时,楚蝶衣也从一面开满了蓝色花朵的断墙之后走了出来,看样子也十分虚弱,“没想到,司酒的意志力竟然这么坚定,在那样的环境之中还能强行突破了我的识海困境出来了。” 第130章 爱他,还是不爱他 我看向阿淼,难怪他看起来那么虚弱,原来方才在识海中的大震动,竟然是阿淼强行突破了识海困境造成的。 我有些担忧,双手抚上他的额头。阿淼对着我笑了一下,“我没事,她进入了我的识海,想要找到白泽的尸首,不过我没让她如愿就是了。” 我皱眉,楚蝶衣让我进入了她的识海想要把我困住,她却进入了阿淼的识海想把阿淼困住,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楚蝶衣对我笑道,“司史用不着看着我这么苦大仇深的样子,一切的事情皆有因果,如果不是当年他杀了白泽,今日你们也不会有此灾祸。我用了上万年的时间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 我运了运灵力,果然还是没有办法。 “所以,从一开始,我进入到离海之境,这一步一步就是你在背后操纵,对吗?我第一次来到离海之境,全身的灵力就被压制到几乎没有,如果白泽已经死了,能做到这一步的,就只有你,这个曾经跟在白泽身边的女人了。” 楚蝶衣笑了,“没错。” 只是眼前这个女人会比当年的白泽更加难对付,白泽只是灵体,而这个楚蝶衣却是拥有实体的,单从她能够完全压制我们血脉之力就可以看出来了。幽冥蝴蝶的血脉,的确有其独到之处。当年的楚蝶衣只是拥有一般的幽冥蝴蝶血脉,而如今是拥有了完整的。 楚蝶衣在半空中画出了一只蝴蝶,“司酒,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说出公子的尸首到底在哪里,我会手下留情,让你死得痛快一点。倘若不能……” 楚蝶衣也没有说,反倒是一个出手,将我隔空从地上提了起来,掐住了我的脖子,“我知道司酒大概不忍心这么一个美人在你面前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我在楚蝶衣的手里完全受制,没有灵力的我灵体也有巨大的消耗,真是连一个最普通的人都不如。 “一切的恩怨是我和你之间的,你就算拉上一个无辜的人也没有任何用。” 楚蝶衣笑了,“过了万年的时光,司酒一点儿也没变,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到了现在你还想要骗我,我以为我会不知道,当初你杀了公子,取了他的皮、尾和骨,制成了白泽图是为了修改她的命格,好叫她早日醒过来,并且忘记和你之前的过去。” 我瞪大了眼睛,什么?难道当初我忘记了前尘往事,不是因为陆吾吗? 阿淼当初修改了我的命格吗? 楚蝶衣手中的蝴蝶划过我的脸庞,便留下了一道火辣辣的疼痛,“有趣的是,她来离海之境寻找白泽,也是想要改你的命格。” 这话我从来都没有跟别人说过,她怎么会知道,难道我进入她的识海,她也同样窥探了我的识海不成? 阿淼的眼神越发深沉,呢喃着我的名字,“飒飒。” 我垂下眼帘避开了他的眼神,“我只是不想要欠你什么。” 他的神力几乎荡然无存,我想若是我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唯一就是找到白泽,利用白泽更改他的命格,重新恢复他的神力。 否则将来我便是真的离开了他,共工为了离火的缘故肯定不会帮他,要是有人轻视了他而要伤害他,连个为他的人都没有。 “你什么都不欠我,从来只有我欠你的。” 我笑了,若是他有什么欠我的,我想要的也只有他一个而已。他既然给不了,还在乎什么欠不欠我的。 楚蝶衣忽然笑了,只是这个笑容却这般阴冷,“好一番深情啊!我从前还以为做了上神都得绝了七情六欲,所以才能这般心肠冰冷如铁。当初我这样当着你的面,苦苦哀求你留他一条性命,你却当着我的面,让他魂飞魄散。但凡你也肯对我和公子存了一分怜悯和仁慈,今日你也不必落到如此田地了。说起来,命运是不是很可笑。” 是,很可笑,却也不可笑。 阿淼根本不为所动,“若说心肠冰冷,本宫也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白泽的。我早就说过了,白泽对于你来说,绝非良人。从头到尾,他对你吱哟u利用,他看中的哪里你是这个人,不过是你的幽冥血脉可罢了。便是当日我不杀了他,你以为他将来会放过你吗?” 这个道理我明白,但是楚蝶衣不明白。 “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就算是要用我来融合,我也是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为了区区小人的心甘情愿,只会给他机会伤害更多的人。若非你当日运气好,你以为你还能活下来?”阿淼对于这样的心甘情愿很不能理解。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楚蝶衣大怒,手中的蝴蝶朝着阿淼招呼过去。这威力之大,以阿淼现在的体质,根本就挡不住,这一击下去,必死无疑。 我情急之下夜顾不得了,大声喝止道,“楚少姬,住手!” 楚蝶衣,哦,不对,应该此时称呼为楚少姬,她果然停下了手,看着我微微怔住,“许久都没有人叫我这个名字了,司史果然聪明。” 虽然她如今的模样是楚蝶衣的容貌,可是方才听到她说会为了白泽求情,我实在无法想象楚蝶衣会为了白泽做这样的事情。但如果是楚少姬,我便能够理解了。 幽冥蝴蝶血脉可以施展舍夺之法,楚少姬变成慕楚姬的时候,就曾经施展过一次。那么想要舍夺了楚蝶衣,就不是难事。 那么楚少姬现在身上拥有完整的幽冥蝴蝶血脉这件事情也就可以理解了。 “可我再聪明,我也难以明白,你明明知道白泽从来没有爱过你和楚蝶衣,就算你舍夺了楚蝶衣,得到了这一张脸,有什么用呢?” 楚少姬笑了,她用手轻轻抚上现在这一张脸庞,仿佛是抚摸着世上的珍宝,“如果不是这张脸,不论是楚衡越还是公子就都不会背叛我了。就算公子看重的是幽冥蝴蝶的血脉,我舍夺了楚蝶衣,我拥有了那一张他喜欢的脸,还有了完整的幽冥蝴蝶血脉,那么我和他的融合才能真正完完整整得到他。” 我看着楚少姬,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也不过只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她忽然面目狰狞地指着阿淼,“可是,如果不是因为他,我早就和公子永永远远地在一起了!是他毁掉了这一切,是他!” “他是在救你!” “救我?”楚少姬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我就算想要死,也是我的事情,他凭什么救我,凭什么干涉我和公子的事情。就凭他是个神?一个懦弱到连自己爱的人都不敢争取的神,一个连七情六欲都没有的神,却想着要拯救别人?我最恨的便是你们这些随随便便就践踏着别人仅剩幸福的神。我现在也要叫你们尝尝这样的滋味。”楚少姬指着阿淼,杀气尽显。 我急急地想要拦住她,“谁说神就没有七情六欲,谁说神就应该毫无情感?如果神没有情感,又如何能够创造出有情有欲的人来?如果神不懂得爱,如何创造出懂得去爱的人?如果神都不知道什么叫做犯错,怎么会创造出会犯错的人来?” 楚少姬看了我一眼,掐着我脖子的手力道渐渐松了开来,“你的意思是说,他错了?” “不。我不认为他做错了,但是他欠你一个解释。”如果要说那般的深情,我的确很同情她,若我是阿淼,或许为了那个痴情到肯苦苦哀求我的女人,我会放手网开一面。 但阿淼不是我。若要说罪行,白泽为了汲取精气维持自己灵体的完整,也杀了无数无辜的百姓,难道杀了他还能有错? 我轻轻地抱住了她,“这个解释我可以给你。其实你并不爱他,你只是不甘心罢了。” 楚少姬愣了一下,她不爱他?她仿佛有那么一瞬的失神,她难道不爱他吗? 下一瞬,她就猛然推开了我,“你胡说,我爱他!不懂爱的是你们,我为了他可以做世界上任何的事情!你凭什么说我不爱他!” 我被她的力道推得一把踉跄,阿淼从身后扶住了我,才叫我没有摔个狗吃屎。 我喘了两口气,才算是平复了方才的不适,“你是个聪明人,当初你明明知道寒玄的人是想要对白泽不利的,可是为了杀掉楚蝶衣,你还是铤而走险,把寒玄的人引了进来。” “那是因为我知道,他们根本不可能伤害到公子!”楚少姬的声音至少提高了整个八度,那刺耳的声音钻入我的耳朵,让我有些难受。 “是吗?”我反问楚蝶衣,“如果你真的爱他,哪怕只有一点危险,你都不敢赌。可是你不但赌了,还是为了另外一个人的缘故,把你所谓最爱的那个人置入了对他来说最危险的险境。阿淼出现的时候,和你所谈的交易,每一步计划,你都心里都清楚。哪怕到最后,你为了杀掉楚蝶衣,你不惜把他最后的秘密告诉了阿淼。你这就是你爱他的表现吗?” 第131章 若爱,请深爱 “我说了,其实你不爱他,你只是想要和楚蝶衣争那么一个长短罢了。你一直想要的,不过是赢过楚蝶衣。否则,你为什么到了最后是要通过舍夺,得到楚蝶衣的身体,换上了楚蝶衣的名字。楚少姬,你好好想想,你到底爱谁?爱他,还是爱你自己!你想要的到底是白泽,还是楚蝶衣?” 楚少姬瞪大了眼睛看我,最终不可置信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神色痛苦,“不是的,你说的不对。我这么爱他,我怎么会不爱他呢!我只是想要一个人得到他而已。那个楚蝶衣,她凭什么” 就算爱,或许也是不够深爱! 楚少姬开始大笑,只是那笑声仿佛是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警告,那般凄厉,声音几乎能够划破整个天际。笑了一阵之后,楚少姬却哭了。 她把自己的脑袋埋起来,哭得宛若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总想要找到一个办法将自己完全保护起来。 只是听见那声音,哪里是在哭,分明是肝肠寸断地呕吐。 我看了阿淼一眼,“是不是我刚才说的话太重了些?” 或许对于我们来看,楚少姬不够爱白泽,但是对于她自己来说,她是付出了几乎所有的心思和决心。 爱上了一个错误的人,付出了一段错误的感情,到底是谁的错,我无从判断。 阿淼呻吟了一声,脸色变得越发差劲,我查看了一番他的情况,十分不妙。可是这里是楚少姬的地盘,我能感觉得到,这里是另外一个白泽谷,甚至比白泽谷还要邪乎。 除非这布下结界的人死掉,否则我们无法离开这里。 我看向楚少姬,要我杀了她,我做不到。 阿淼知道我不忍心,“算了,我们去找找别的办法!” 我同意了,扶着他的身子往外走去。可我们还没走出几步,便听见楚少姬阴冷的声音从被后传来,“想走,做梦!” 匕首闪着锐光朝着阿淼而去,而我什么都来不及多想,挡在了阿淼的前面。很快耳边便响起了阿淼的惊呼,“飒飒?” 我低头看向那把匕首,整个刀刃都没入到了我的右腹,我忍住身上的剧痛,双手紧紧制住了楚少姬的手。我怕她把匕首拔出来之后,又去刺伤阿淼。如果她非要杀一个人,我情愿是我。 “他不是也不要你了吗?为什么你还要这么护着他?”楚少姬全然不能理解我,“为什么你护着他就是应该的,而我护着公子就是不应该的呢?” “如果你也肯为他去死,或许就不一样了。” 楚少姬最终还是拔出了匕首,我疼得差点没能站住,血从伤口不断地涌出来。 “司酒,我可以给你最后的机会,公子的尸首到底在哪里?” 阿淼什么话也没说,楚蝶衣手中的匕首朝着阿淼飞去,我仰天长啸一声,再一次逼出了我九尾白狐的本源之力,一挥袖子,将楚蝶衣彻底打翻在地。 可是这一击之后,我却再没有了任何力量,连站着都已经做不到了。我知道,我的本源之力也已经全然耗尽了。 阿淼一把抱住了我,他看着被我击倒躺在地上的楚蝶衣,“你真的想要知道?” “说!” “我可以告诉你,你真的一点都不爱他,如果你爱他,怎么会在这里生存了近万年的时间,却始终都没有发现他的尸首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这里呢?” 楚少姬微怔,“他真的,真的在这里?不可能,我找了万年的时间,如果他在,我怎么可能找不到?你说谎!” “我没有说谎,至始至终,白泽的尸首就没有离开过。当年的白泽谷是用他的身躯造就的空间,现在的整个离海之境也是同样道理。这里本身就是他的尸首所形成的。你现在所踩踏的每一处土地,都是他的身体。你不是想要和他彻底融合在一起吗?这片土地就是了。” 匕首轻轻落地,她跪了下来,从地上捧起了一抔土,贴在她的脸颊旁边,“公子,是你吗?” 楚少姬轻轻地笑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 我疼得弯下腰来,阿淼不得不把我全然抱入怀中,他把我紧紧抱住,可是口中的话却让人觉得忍不住颤栗,“楚少姬,你不是很想和他融合,现在我已经告诉了你他在哪里,只有融合,你才能和他真正,永远地在一起了。连死亡都不能把你们分开。” 楚少姬笑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她露出这么满足幸福的笑容。我第一次看见她这么笑的时候,是她拿着楚衡越给她的那块玉佩。 那时候的她虽然面貌丑陋,却有着一颗最为真诚和纯净的心。 那一颗心被打碎之后,往后不论白泽对她看似有多宠爱,她都没有再有过当初的那一份悸动。 然而在这一刻,我又看见了这个笑容。或许她从头到尾从来都没有变过,一个心中有执念的人,不会轻易变的。 匕首重新拾起,对准她自己的胸口,一刀下去。我第一次看到真正的舍夺之术,楚少姬的灵体强行突破了躯体的限制,融入到了她脚下的那一片土地,毫无保留。 我看着灵体一点一点消失在了土地之中,然后便是地动山摇。天仿佛一下子就压了下来,我下意识抓住了阿淼的衣袖,“阿淼?” 阿淼用力将我拥入怀中,让我的头埋在了他的胸前,“别动!还有一会儿就好了!” 话音还未落,我便看见满山谷的蓝色花朵仿佛都像忽然活过来了似的。我定睛一看,“这是……?” “幽冥蝴蝶!”阿淼抱着我的手一紧,“别看。” 我埋着脑袋,从阿淼的袖子间看到了满山谷的幽冥蝴蝶纷迭而至,遮盖住了所有的景色。我的视野所到之处,除了蝴蝶还是蝴蝶,楚蝶衣的躯体不过须臾之间便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我心下一惊,幽冥蝴蝶从来有嗜血的特性,楚蝶衣的躯体,是全然被吞噬掉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幽冥蝴蝶从我们身边而过,我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的山、水一点点消失在我的眼前。如果离海之境是白泽的躯体形成的,是否意味着…… 离海之境的消失。 我抬头去看阿淼。幽冥蝴蝶从他身边飞过,虽然没有吞噬掉他的身体,但是却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细密的血痕。 阿淼的手始终都没有放开我,“飒飒,你再忍一会。” “它们伤到你了。” 阿淼伸手帮我把额前的碎发挽到了耳后,“不算什么。” “她会死吗?” 阿淼点头,“会。幽冥蝴蝶完整血脉出现,就会成为幽冥蝴蝶王。一旦幽冥蝴蝶王要死去,所有她曾经汲取过力量的幽冥蝴蝶都会反过来吞吃掉它们的幽冥蝴蝶王。楚少姬把自己的灵体融入到了整个白泽的躯体,所以,这一次,连同白泽的躯体也会被完全吞吃殆尽。从此以后,世间再无离海之境了!” 我觉得这应该不算是好事。 血流得多了,连身体的温度都降低了,我开始有些撑不住眼皮,好想就这样睡过去。 我想这一次,我可能真的会凶多吉少了,前后两次强行召唤本相动用本源之力,已经彻底伤到了我的本源。加上灵体离体太久,灵力被大量消耗,如今便是连呼吸都是勉强。 我伸出手来,抚上了阿淼的额头,“阿淼,你还爱安薇吗?” 如果爱,为什么在上古之境里的他,可以对楚蝶衣的死好不动容? 可是如果不爱,为什么他要为了一张和安薇那么相似的脸,一次一次伤我的心? “我看不懂我的心。飒飒,如果我又重新成为了当初的那个酒淼,那个远古的时候一次一次伤了你的淼哥哥,你愿意原谅我吗?” 我笑了,“我其实从来都没有真的恨过你,不论是世嫏嬛还是宣飒。阿淼,如果我这一次没有撑过去,你也要好好的。别跟离火怄气,当年的祝融,我终究欠了他很多。还有共工,你对他要好一点儿,别再跟他吵架了。最重要的是,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阿淼的眼泪还是温热的,落在了我的唇间,有些咸咸的,还有些苦涩的味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一点儿都不想要闭上眼睛。我好不容易和阿淼要离开这离海之境了,而且,我终于等到了他为了流了眼泪。 我曾经许愿,希望他这一生长乐无忧,我想为他找到白泽图,改一改他的命格,好叫他还能是从前的让我爱上的那个司战酒淼。 可是我没找到白泽,也不能让他重新变成那个阿淼了。 我真的有些不甘心。 “我不喜欢安薇。如果将来你还能见到和她长得一样的人,或者,是她的转世。可不可以,不要和她在一起,我会死不瞑目的。” 阿淼被我逗笑了,他揉着我的脑袋,“好。我答应你,我永远都不会再为了她让你难过了。好不好?”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我笑着闭上了眼睛,耳边只留下了阿淼的隐忍的呼唤,“飒飒!” 第132章 你才见鬼 我重新醒来的那一天,是个大好的晴天。 对于我来说,我以为我要死了,却没想到睁开眼睛的时候,迎接我的仍然是一个美好的日子。 然而,我却是被冻醒的。 对,你没有看错,就是被冻醒的。 我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寒冰棺。就是我现在躺着的小块空间。 我冷得打了一个寒战,随即一个没忍住,便打了一个超响的喷嚏! 这喷嚏有多响,额,一不小心把寒冰棺给震开了。 好长时间这身子骨没动,我连起身爬出棺材都花了好大的力气。我恨恨地想,着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把我丢在这么个寒冰棺里,我一定把他揍一顿。这楚少姬没把我弄死,这寒冰棺都足以把我冻死了。 寒冰棺是被放置在一个石室里,我爬出了寒冰棺之后,便扶着石室的墙一路摸索着往外走去,这短短只有三十步的距离,我却几乎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摸到了门口。 敲了敲石室的大门,嗯,玄铁所铸。推了推,别说是没力气了,就算是有力气了,这儿硬推应该也是开不了的。这里头肯定有机关。 幽暗的石室里,视线都不大好,看不见机关在什么地方,只能一点儿一点儿去摸索。 忽然我好像摸到了什么,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嘎吱”一声,强烈的太阳光直直射了进来。眼睛被太阳光射得有些生疼,我赶紧眯起了眼睛,侧过头去避开了阳光。 可是时间停滞了几秒之后,忽然我的耳边爆发出了一声尖叫,“啊!诈尸啦!” 站在我对面的人掉头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尖叫,我好不容易适应了一点阳亮光之后,这人都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我自己,衣服穿得好好的,头发也不算很乱,干嘛这叫得跟见了鬼似的! 哼! 我慢慢挪着步伐走出了石室,久违的阳光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全身的毛孔都跟舒展开了一样,舒服极了。我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蹬蹬腿,甩甩手,舒展了一下僵硬得都好似要退化了的四肢。 活过来的感觉真好。 可我还没有享受好这一切,一双手却从背后环上了我的腰,我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我闻到了淡淡的酒香,不用看我都知道这个抱住我的人是谁。 “你终于醒来了,你已经睡了三百多年了,我以为你和从前一样,再也不愿意醒来了。” 我一愣,当年从远古之境出来之后,在上古之境的嫏嬛宫里我睡了三百多年的时间。而在上古之境的下界,岁月过了三千多年,在那三千多年的时间里,寒玄和灼原相互为战。最终上古之境毁灭,才有了现在中古之境。 我窝在阿淼的怀中,贪婪地汲取着他的气息,或许对于我来说,楚少姬的出现,我算是因祸得福了。上万年的时间里,阿淼从来都没有像这样拥抱过我。 那一日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我躺在他的怀里,他什么都没说,可是我知道,我得到他了。 我睁开眼睛,正想说些什么好安慰他一下,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拐角的离火。 我愣了一下,用手指拽了拽阿淼的袖子,阿淼松开了我,但手却始终护在我的身后。 离火缓缓走近我来,“飒飒,你,还好吗?” 我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 离火笑笑,“没什么大事儿,你好不容易醒来了,怎么就跟从前似的成日里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我这不是怕你出事儿嘛!” 离火没有再说话。 我正不知道该找什么话来缓和一下气氛,就听到肚子“咕”得叫唤了一声,那声音绵长而清晰,我当下就红了脸。 这三百多年没吃饭了,这一出来,不就饿得慌嘛! 阿淼笑了,“你刚醒来,离火和共工肯定都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边吃边聊!” 离火也立刻应下了,“司冶的确一直都在惦念你,要是他知道你醒过来,应该也会高兴的。我叫膳房做一些你爱吃的东西。” 我一听到吃的,眼睛都快亮了。 离火不愧是跟我一同吃喝玩乐这么多年的人,淡林雅路、山药炖汤、碎瓜羹、蒸香云……每一道虽然看起来很家常,却做得很精致。 一碗汤羹入胃,暖气从身体里慢慢升腾上来,“终于感觉到自己是活过来了的。只是,为什么这里都是素菜,没有肉啊!” 离火夹了一筷子山药给我,“你才刚醒,吃点清淡点比较好。你若是想要肉,再过两日,叫膳房的人做就是了。” “谢谢!” 离火揉揉我的脑袋,“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却听见阿淼冷声道,“说到底她还是你的长辈,平日里共工都没教你什么叫做尊师重道的规矩吗?” 我抬眼看向阿淼,一脸的不可思议,“你忽然这么凶干嘛?” 但离火也没有被他的气势所吓倒,“想来司酒上神闭关这么多年,大概许多事情都不知道!飒飒在年岁上虽然长我许多,按名义上来说,也的确是我的长辈。可是三百多年前,我在七夕宴上当着众司职的面可是向飒飒求过亲,何况我父君也已经将飒飒许配给我。从名分上来说,我可是飒飒的未婚夫。莫说是做些亲密举动了,便是今晚就同床共枕,也没人敢说半句不是!” 同床共枕?我差点没把嘴里的饭都被喷出来。 我真的差点忘记了,我和离火之间还有那所谓的“婚约”呢!这天朝的司职近些年来也是越来越开放了,便是男女之间幽会几回都不算什么,这都有了婚约的男女若是真的有了什么过分亲密的事情,只要不摆到台面上去说,大家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淼十分不屑,“没人敢说什么,但我不同意。何况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嫏嬛宫可就没收你所谓的聘礼。这婚事的六礼,你连第一礼都没过,还谈什么婚约?” 这倒是真的,六礼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第一礼就是男方的父母或长辈带着聘礼前来女方府上,琅琊司上的确是带着聘礼来了嫏嬛宫了,但是这礼我是没收,虽然没把话说死,但琅琊司上是何等聪明的人,也就没强求。 所以严格算起来,我和离火之间还当真谈不上有什么婚约。 离火看了阿淼一眼,握住了我的手腕,“就算我和飒飒没有婚约,但司酒和司史更是什么关系都没有,更是没有什么资格可以来管我和飒飒之间的事情。何况当初不肯求娶飒飒的可不就是你嘛,连飒飒亲子准备了求婚都拒绝了,当众落了她那么大的脸,可不是这天朝第一忠贞之人吗?如今这是怎么了,后悔了?” 离火一提起那些事情,我便白了脸色,还没等阿淼出言,便已经冷声打断了离火的话,“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故意刺我的心吗?” 当年的那些事情不论过去了多久,都是我心头的痛,哪怕我努力忘却,都不能彻底淡然处之。我知道离火是为了我鸣不平,但是这样的鸣不平,却还是让我觉得有些难堪。 “飒飒!”离火也意识到我不高兴了,“我只是替你不值。你为了他做那么多事情,这一次差点连命都丢了,他……” “别说了,我还想吃饭呢!”我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方才看到美食的好心情瞬间一扫而光,只是埋头快点吃饭,早点吃完,就能早点逃离这弥漫着看不见硝烟的战场。 阿淼一边看着我吃东西,一边抿着他杯中的淡酒,“都已经成了上神了,还这般不能戒口舌之欲。” “寝不言食不语!”我一想到他当着我的面喝酒,心情就更郁闷了。 我虽然馋着他杯中的淡酒,而且这一闻就知道又是新品,可是这时候我正郁闷着呢!既然和离火闹了别扭,不能表现得和阿淼走得太近。离火待我还不错,看得出来这个时候两个人都还在较劲,我可不想当着阿淼的面去落离火的面子。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只余下了我一个吃饭的声音。虽然终于世界都安静了,但两个人眼神之间的较量却始终都没有停过,雷鸣电闪你来我往,杀气腾腾! 这两个人的架势分明就是磨刀霍霍向猪羊,分别把对方当做了自己最大的威胁。 我想了想也觉得郁闷,前世的祝融可不是这样张扬的性子,阿淼又从来内敛。这我一醒来,怎么感觉两个人都有点性情大变的感觉。 吃完了饭,离火又拿了一小碟蜜桔给我,“也算是你有口福,这是虚紮寻来的,连司冶吃了都赞不绝口。想来你也会喜欢。” 说着,给我剥了一个,放在了我的面前。 这服务周到的,我有点汗颜。 当着阿淼的面,我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呵呵一笑拿起来吃了。 “哦,对了,一直都没问,虚紮现在和穷哲还好吗?” 第133章 我就是想吃个豆腐,你别当真 “不好。”离火听我问起了虚紮和穷哲,手上的动作便停了下来,“我在离海之境里找到你之后,离海之境就忽然出现了极大的震荡,我和司冶带着你和司酒离开那里之后,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离海之境仿佛忽然就从这里消失了一般,至此便再没有出现过。而待我回到君影城,便发现不少的妖兽因为离海之境的动荡而修为大减。没有了离海之境的隔断,冥朝便借机大举进攻,君影城连年战争,而穷哲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失踪了。虚紮这些年时常到各处去找他,却始终都没有结果。仿佛他也从世间消失了一般。” 我看了阿淼一眼,阿淼知道我想要问什么,只是摇头,“从离海之境出来之后,我便闭关了。” 这意思就是他也不知道了。 当然就算他当时在,穷哲对于他来说也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自然也不可能太关注于他。 我跟离火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见见虚紮可以吗?” “到了晚上,我便叫她来见见你。” 我点头应好。 离火见我吃完饭就开始犯困,本也想起身告辞了,只是见阿淼却坐着不动,也坐下不动了。 我有些头疼,只好亲自把这两个都赶走了,“行了,我困得慌。”为了增加说服力,我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给他们看,“我真的困了。” 离火和阿淼依旧不动。 我只好扶着离火往外走,“那个,你先回去,我睡一觉,这睡了三百年了,这生物钟实在是一时间调整不过来,你见谅一下啊!” 离火被我半推半攘地送了出去,回头看了一眼阿淼,这才是个难办的主。 我陪着笑容道,“阿淼啊,那个我要睡一觉,你要不要先离开一下?毕竟这男女共处一室,传出去终究对我的,啊不,是对你的名誉有损,对不对?” 阿淼看了我一眼,被我这话给逗笑了,“这里是我房间,你想要霸占我房间还好意思把我赶出去?” 懵逼脸…… 也对哦,我才刚醒过来,还没自己住的地方呢! 可是我都把离火弄出去了,现在出去跟他说要个房间,是不是也太糗了? 阿淼伸手捏了个法诀,凭空在房间里弄了一面屏风,将一个房间隔做了两个房间,“暂时我的房间借你一半。” 我愣愣地看着他。 阿淼端起手中的酒樽,抿了一口,“不是说很困吗?还不去睡?” “你,你什么时候,恢复的灵力?” 方才虽然只有一个简单的化物诀,可是那么强盛的灵力却是不会骗人的。这样强盛的灵力外泄比起当年的司战酒淼几乎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酒樽轻轻放置在桌子上,“你恢复记忆之后我闭关了好长一段时间,就是为了恢复灵力的。” “哦,这样啊!” 我还在发愣,阿淼却几步走到我的面前,“怎么了,还不去睡?从前你不是一直念着要和我睡一个屋子里,如今我都送上门来给你睡了,反倒扭捏起来了?” “啊?”我一把拍向我的额头,“完了完了,这肯定是个假阿淼,难不成我还没从楚蝶衣的幻境里出来不成?不对不对,我现在肯定是在做梦!” 对,对,对,肯定是在做梦。 妈呀,我看着对着我越来越凑近的阿淼,那张脸在我面前不断放大,我内心的悸动简直难以抑制。 此时,仿佛心中的两个小人便又一左一右,开始了对我的洗脑进程。 小神宣飒穿着一身飘逸的仙袍在我的左耳边念着清心咒,“你别被美色给诱惑了,要知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还又,你要知道你可是个上神,上神,上神!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你知道那是什么身份吗?那可是远古留下来的唯三血脉,这么倒贴可不行,千万别让自己掉价了!” 可是话还没说完,恶魔宣飒就一把拉过我右耳,飘着九尾对我说,“诶诶诶,什么掉价不掉价,你要想想,这天地阴阳交汇本就是正道。何况阿淼是谁,那不也是远古留下来的唯三血脉之一吗?就算是倒贴了他,又有什么掉价的?你从前肖想了他那么久,这好不容易都自己送上门来了,你要是不上,可就对不起你这么多年的心思了。何况这是在做梦,做梦,又不是真的。” 我的脸热得通红,小神宣飒拿着银骨疾风扇对着我的脸拼命扇风,“就算是做梦也不可以,你得有贞操,得有下限,别让你的节操在你的梦里就碎成渣了。那你可就成一个渣了!” 恶魔宣飒则拿着九尾不断在我眼前挑啊逗啊着我,“你可要想清楚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要是梦醒了,指不定就没有这个福利了。” 是啊,要是梦醒了,往后再想亲近一下阿淼说不定就登天一样了。可是真的要轻薄一下阿淼,哪怕是在梦里,我都紧张得双手握拳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终于我心一横,指着阿淼冷哼了一声,“哼,反正我在做梦,亲一下又不会怎么样,到了我的梦里还不得任由我肆意妄为?” 对面的阿淼愣了一下,“做梦?” 我嘿嘿一笑,“你以为我会不知道,这里要是幻境,我肯定会知道,只有做梦的时候,似真非真的感觉才是最美妙的。” 我伸出手去环住阿淼的脖子,印上了阿淼的唇,他的唇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清冷冰凉却不失触感。从我出生开始,从来都没有人教过我怎么爱一个人,可是本能却叫我爱上阿淼。这难道不该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吗? 肖想了他这么多年,却是第一次在梦里真真实实地吻到了他。 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虽然有些不甘心,可我轻轻地松开了他,摇晃着我的小粉拳,“虽然是做梦,但是我居然能在梦里对阿淼做这些事情,怎么想都觉得好像有一丝小羞耻呢!” 可是耐不住我的心情还是很激动的呀! 我整理了一下我的衣裙,“好了,该亲也亲完了,梦也该醒了。”我琢磨了一下,可是要怎么才能醒过来呢? 我忽然灵光一现,“啊,我知道了,想要醒过来,就得先睡觉!对,睡觉!” 我往被窝里一缩,整个人都藏进了暖和的被子里,而且这被子还带着一丝阿淼的气味,让人觉得格外安心。 我躺下来不就,便感觉到了一阵黑暗,做梦累了,也该睡着了。 而我这一睡,真的就睡到了黄昏。 而我醒的理由是因为我觉得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困住了,我睡觉的时候最喜欢来回翻身了,这是身为九尾白狐时候的毛病,一直都没有改过来。这睡觉的时候要是有谁让我别翻身,我肯定睡不安稳。 怪不得我都做了不大不小的一个春天的梦呢! 我努力地睁开眼睛,默默自己发痒的耳朵,真是的,不让我翻身也就算了,还在我耳边吐气。真的也是醉了! 我擦了擦眼睛,等等,吐气?有人! 我吓得从床上摔了下去,指着床上的人,“你,你,你,你是谁?你,你你,你你敢,敢轻薄我,啊不,本宫。本宫告诉你啊,本宫可不是好惹的,立刻现出你的真面目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对本宫做了什么?” 要换做是平日里,我肯定一掌就过去了,奈何我现在的身子不听使唤,连起个身都能摔下床去,更别说要动用灵力扇人了。 终于,被窝里的另外一个人缓缓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阿阿阿淼?” 他从被窝里坐了起来,“你可以再大声一点,最好让那个对你心怀不轨的人听听。他倒是敢和你同床共枕,就叫他好好看看,到底是谁才能跟你同床共枕!” 我彻底傻眼了。 “不,不是,我这梦怎么还不醒啊,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啊!”我差点没直接扇自己一个耳光,好把自己从梦里弄起来。 阿淼把我从地上扶了起来,“地上凉,你还想在地上坐多久?” “我再坐一会儿,屁股凉了,我这脑袋才能清醒一点。” 当然话一出口,我就差点把自己舌头给咬了,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 可是阿淼却笑了,“从前你把话说得那么潇洒开放,原来都是花枪子,到了要真枪实剑上阵来真的时候,你是什么都不会啊!” 这话说得有些伤自尊心啊。 “那你呢!装得比谁都清高正经,原来都是披着羊皮的狼,到了真枪实剑上阵的时候,你是无师自通啊!” 阿淼还在笑,我忍不住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阿淼却揉着我的脑袋道,“你终于不假装你还在梦里要占我便宜了?” 被看穿了……我暗自吐吐舌头。 从小学习幻术的我,轻易不会做梦,更不会轻易被梦中的情形左右迷惑。 有的时候我也会遗憾。 阿淼轻轻环住我,“飒飒,我两次差点失去了你,我求问上天,如果你还能醒来,从此以后,我绝不放手。” 第134章 世界的一半和另一半 但这一次,是我开口拒绝了他。虚紮来见我的时候,我正趴在书桌上叹气,而阿淼则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子前和离火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当然身后还跟了一个人,我仔细一看是狮子元霸,这么多年没见了,他还是那样三粗五大的样子,只是穿了一身铠甲,倒是帅气了许多。 虚紮穿了一身碧水色的少妇装,比起我多年见到她的模样要成熟多了。从前的她宛若还在暖冬里蓄势待发的花苞,然而到了如今,却更像是正在怒放着的月季,放肆张扬而热烈,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韵味。 “既然司史做了这选择并不开心,立刻反悔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指不定有这么一出峰回路转,司酒会更高兴呢!” 一句话,仍旧把这个姑娘打回了原型。 好,虽然这模样变化很大,可是性情还是那个蠢萌蠢萌的小火狐。在她看来,这个世界依然还是那么简单。 我把脸贴在了桌子上,做躺尸状,“虚紮,你说我是不是太矫情了啊!” 以前总说要是阿淼有一日能够表白自己,一定会不论三七二十一给扑上去,把阿淼收为己用。 可是,事实是,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给拒绝了。 虚紮挠了挠脑袋,“既然司史会这么做,必然是有自己的理由。” 哎,这姑娘还和从前一样这么实诚,对我简直是无条支持,不过有了她这一句话,我的心情才算好了一些。 或许说起来是有些矫情,但是经过楚少姬的事情之后,我仿佛越发明白了我对于阿淼的心情。阿淼终于说出了我一直想要听的那句话,可是在那个瞬间我却犹豫了。 不论阿淼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决定要和我在一起,是愧疚还是想要偿还什么,除非是因为心悦于我,我都情愿不要。 我也想要他能彻底想明白,到底他对于安薇怀着的是什么样的心意,对我又是什么样的心意。在经历过了如此漫长的岁月之后,我才渐渐想起要保护好我自己。 只是若是他真的想明白了,我不知道我和他将来还能不能再这么和平地相处下去。 我看了一眼在院子里独自品酒的阿淼,心中越发惆怅。 当真是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啊! 虚紮却捂嘴笑了,“也好,既然司史没后悔,这不是还有司火大人在嘛!若论这才情风流,或许司火大人未必比得上司酒上神,可若是论这待司史的心意来,司火大人若说自己是第二,只怕连司酒上神都不敢说自己是第一!” 我愣愣地看向虚紮。 “你被司酒上神抱回来的当天,司火大人就快疯了,要不是司冶上神说你还没死,这司火大人怕是都要把司酒上杀了给你偿命了。”虚紮回忆起这个场景还是有些后怕,“我还从来没见过那个样子的大人,这从前连被黑暗之力控制的时候都没这样过。弑杀上神那是得遭受多大的天谴啊!” 难怪在这府上,阿淼那么不受待见,感情我昏睡了之后,阿淼和离火还有这么一个过节啊! “不过大人和上神还是打了一架,这一架打得整个君影城差点遭了大难。上神动用了神风,而大人引来了天火,这一战打得,君影城差点都没了,而且连天朝的人都惊动了。” 阿淼是什么样的实力,我心里很清楚,就算他灵力折损一半都够了。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了,离火居然还能和阿淼有一战之力。 “那后来呢?” “两个人打了三天三夜,但后来就是司冶来了,说冥朝的军队来袭,这两人才算停了手。在战场上上神还救了大人一命,这才相安无事了下来。” 果然这男人们上了战场之后的同袍之情才最牢靠。 虚紮双手抱拳,看了看外头风姿潇洒的阿淼,“哎,从前倒是都没觉得司酒这般英俊倜傥,自从他那一日面对冥朝来犯,三枪击退五千精兵之后,就莫名觉得他真是帅得无可挑剔。一个男人,哦,不,男神,身形颀长、容貌俊朗、地位超然、气质绝尘还有一身的霸气和本事。” 我伸手递出一块帕子塞到虚紮的下巴,“咳咳咳,可以擦擦你的口水了。” 虚紮没理我,仍旧沉浸在她美好的幻想之中,“这样的男神,别说是说心悦我了,只要一个眼神,我都能屁颠屁颠地跟过去。” 我撇撇嘴,觉得她说的这种场景有点儿猥琐,可是转念一想,往前的万年时光里,我可不就是这么拜在了阿淼的男色之下么?阿淼都不用一个眼神我都能屁颠屁颠地跟过去。 哎,我捂着我的脑袋,觉得曾经的自己可真是不要脸啊! 不知道是不是虚紮的眼神太过于炙热了,阿淼居然转过头来看了虚紮一眼,我下意识站了起来,隔绝了阿淼和虚紮即将要对视的视线,“不许看了,阿淼可是我的人,你再这么看他,我要不高兴了。” “哎呀,就看一眼嘛!这司酒上神都要看过来了,你害我都要错过被一见钟情的机会了!” “别想了!”我毫不客气地打碎了虚紮的幻想之梦,“我们家阿淼眼光那么高,才不会随随便便就对人一见钟情。” 虚紮听了这话也不计较我挡住她看男神机会的事情了,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忽然就眯起了眼睛,嘴角的笑容格外暧昧,“哎呦诶,司史上神你也太小气了!这刚才不是才说你拒绝了司酒上神嘛,怎么一转头就说是你的人了?这口是心非的模样,可不像我之前认识的司史上神。要知道,这但凡单身未婚的美男子都是全天朝单身女子的资源,你这么霸道可不好。” “单身?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可早就是妇人的阶段了,再好的男神都轮不到你的份了。闭上眼睛!” 虚紮撅起来的嘴巴都快能挂上一个水壶了,“你别提那个负心汉,我找了他那么多年了都没找到,只怕他也早就忘记了还有我这号人。既然他都不当我是一回事,我干嘛要把他放在心上,成日里给他守寡?”虚紮伸手戳了戳我的腰肢,“上神,让开啦,好不容易能见到月色下的男神,让我多看两眼。” 虚紮可怜兮兮的眼神对我永远都是一个巨大的杀伤武器,我差点没把持住我的原则。最终我索性让虚紮换了个方向,背对着门窗而坐,“不许看不许看!来,我们聊聊正事儿。” 虚紮显然很疑惑,她和我能有什么所谓的正事可以聊? 我轻轻咳了一下,“我们来聊一下,男人的事情。” 男人的事情?她显然神情就更疑惑了,“我们都是女人,为什么要聊男人的事情?” 我语塞半晌,“正因为我们都是女人,所以才要了解关于这个世界的另外一半,你说对不对?” “对。”虚紮愣愣地点头。 我松了一口气,然后继续瞎掰瞎扯道,“可是想要了解关于这个世界上的另一半的事情,就要先从了解已知的世界的一半,对不对?” “对。”虚紮继续愣愣地点头。 “那我们怎么样才能从已知的一半世界了解到世界的另外一半呢?” 虚紮思索良久,没有结果,反而问我,“要怎么样呢?” “虚紮,你怎么能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出来呢?”我显得十分痛心疾首,“关于这个世界最基础简单的道理,你怎么能够不知道呢?” 她被我唬得一愣一愣,半晌才道,“可是,这件事情,穷哲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啊,我的确是不知道的。” 这时候还不忘记穷哲,当真是个痴心的好姑娘。 她见我好久都不说话,伸手拽了拽我的袖子,“要不,上神好心就告诉我一下!” “想知道?” 她点头。 “其实很简单,既然是同一个世界分割出来的两个半世界,那就先把两个半世界当做是一个世界来看到,所以已知的世界都没有的东西,自然就是世界另一半所有的了。” 说完我还点了点头,当做是对自己的肯定。 虚紮自然是没明白我在说什么。 她闹着脑袋转过头去愣愣地看向窗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咦?奇怪了,司酒上神和司火大人怎么不见了?” 我端起一杯水来,“这没事儿了,自然就走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虚紮撅着嘴巴表达自己的十分不高兴,“哦,司史上神你这是故意岔开话题,好让我没心思去看上神!” 这只小火狐这么多年之后还是变聪明了一些啊! 她摇着头感慨道,“奸诈,简直太奸诈了。” 我毫不否认她的这一点认知。 “可是……”虚紮很快便表现出了一种极大的担忧感,“我昨天就听到有好几个府中的小姑娘都在暗中觊觎司酒上神,说是要趁着夜色朦胧的时候,去送晚膳的话,最能打动男人。这其中一个已经给司酒上神送了好几日的晚膳了,听说司酒上神这么高冷,都难得和她多说了几句话!” 我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的确今天晚上来送晚膳的小姑娘是有几分姿色的,仔细想来还有几分淡雅如菊的气韵。但一身鹅黄色的襦裙,还是勾勒得身材十分精彩。 果然,还是别有居心的啊! 第135章 倾城虐恋的好故事 次日,共工带着我到君影城各处去转转,我醒来之后,君影城还是变化很大,从前的君影城算是一个十分繁华的城市,可是如今看来,已经全然变成了一个军事基地,到处都是拿着武器随时准备战斗的妖兽。 曾经让我极其喜欢的商业街,规模已经缩小缩小再缩小,连被我列入过美食名单的店铺也都几乎消失不见了。而剩下来的地方,开了不少的药铺、粮食铺子,以及各种各样的战需品。 我到了药铺子里去寻了几味寻常的药材,那价格却贵得惊人,我本来还想要发挥一下杀价的极限功夫,但一不小心瞥见了那位经营药铺子的老板的一只裤脚竟然是空荡荡的,所有的话都到了舌头便却也没说出口。 买完了药,共工才跟我介绍,“这位是我们军中的良善将军,是上一回冥朝突然来袭,在战场上被人射中了右腿,那箭上有毒,所以最后只好砍掉了一条腿,才算是保住了性命。” 良善将军听共工说了我的身份,言语间变得十分恭敬,“原来是上神来了。” 共工把我引到了后院去看,发觉这后院所有的药童还有大夫竟然大多都是身体器官不够健全的妖兽。 “这里每一个人都是战后幸存下来的妖兽,冥朝用毒十分厉害,他们都是深受其苦。所以战场上活下来之后,便都跟着虚紮学一些药理,后来离火觉得这办法不错,就把他们都召集起来,做了军医。平日里若是不打战了,便管管这城里的病人们。” 良善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哪能就管得过来了,不过就是些伤风发热的,还能看出一些罢了。” “这里的商铺如今都是这些战后的士兵们在经营着,毕竟这不打仗的时候,大家也都要有吃有喝的。因为这城中的生意都只供应军需,所以你可是陌生面孔,这价钱就得网上挑十倍。” 我:……这么欺负本宫一介上神,真的好吗? 良善连忙道,“方才不认得上神,这才冒犯了。上神肯来光顾铺子,这就是莫大的恩赐,这怎么好再收上神的银钱。小的这就把银钱送回来。” 我摆手说不用了,这区区一点银钱,就算再贵上一百倍,也是应该的,“这做生意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银钱都拿出去了,怎么好再拿回来。你好好拿着就是了。” 共工呵呵一笑。 我就知道共工这个家伙带着我到这些地方就是不怀好意,方才不说,等我银钱拿出去了才说,分明就拿准了我的脾性,故意坑我钱来着。 走出了药铺,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我记得虚紮曾经说过,从前她负责战场上的医药治疗的时候,楚少姬也是她的同伴。如今楚少姬走了,倒是不知道她的孩子小溟在哪儿。 共工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这事儿有点儿复杂,穷哲失踪的时候,小溟也失踪了。听虚紮的意思,大概穷哲是把小溟给带走了。” 呵呵,难不成又是一段倾城虐恋的好故事?难怪昨天虚紮说起穷哲的时候,带着浓浓的怨气。感情这里还有这么一小段不为人所知的隐秘呢! 我识趣地闭上了嘴,和共工转了话题。我刚醒来,没走多长时间,就已经气喘吁吁了,“咱们先找个地方坐一坐。” 共工看着我冒着虚汗,有些幸灾乐祸地挑眉看我,“没想到你现在这么弱啊,咱们出来还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呢!” 我白了他一眼,“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换你睡个三百年,你不弱才奇怪。 我上一次睡了几百年时光之后,可是花了十余年的时间,才恢复了全身的机能活动。在还未能恢复之前,我连一丝灵力都用不了,身体虚弱得比普通人都还差劲。这一次我是透支了本源力量,不知道需要花上多少年的时间才会恢复如初。 共工顺势接话,“欸?你说得对了,我真的站说话不会觉得腰疼。你可是要知道,换了我,不论阿淼发生了什么,我都不可能为了他透支本源的力量。一听说被人抓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跟着去了,还差点把自己的命给折进去了。” “这语气可真够酸的,你这是在吃我的醋,还是在吃阿淼的醋啊!”我啧啧称奇,“你要吃我的醋,我还能理解,毕竟我一直都是那么人见人爱。但你要是吃阿淼的醋,我不得不说,共工你口味真重!” 共工一把打在我的后脑勺上,“你才口味重呢!” 我差点被他这一掌给打翻在地去,还好他及时扶住了我,我给了他四个字的回复,“恼羞成怒!” “才懒得跟你狡辩。” 没一会儿,就有府中的一个小厮来找共工,说是离火找他有紧急的军情要商量,共工看了我一眼,我对他摆摆手,“去去,我再坐一会儿就回去。” 共工犹豫。 “放心,我就是身子再差,在这个君影城里还能出什么事情啊?” 这倒是真的,共工想了想也答应了,“那我让人去跟良善说一声,要是还回不去,一会儿让他找人送你。” 我虽然有些不屑他的安排,好像我是个废人一样,但既然人家是一片好意,我也实在是不好拒绝。 共工走了之后,我一个人坐在茶馆的外头,见这城中也再没有什么可逛的地方了,索性点了一小壶茶来,闲闲地上了楼,等着看夕阳西下。 只是看着看着,就打起了瞌睡,然后眼前一黑就睡着了。 我是被阿淼叫醒的,醒来的时候天早就黑透了。 我吓了一跳,用手揉揉有些干涩的眼睛,“你,你怎么来了。” 阿淼的神色很是无奈,“看来往后可不能让你随便出门了,这睡到了人家的茶馆也就罢了,若是直接睡在了马路上,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当做是细作就给抓起来了。” 我才没那么傻呢!我就是一不小心撑不住睡意睡着了而已。 阿淼起身扶着我,“站起来试试,看有没有力气走回去?” 我强撑着身体要起来,可是还没走几步,就腿脚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阿淼摇了摇头,一把把我抱了起来,“就知道耍赖。” 我差点一声尖叫,双手不自主地环到了阿淼的脖子上,“我……” 阿淼低头看了我一眼,我瞬间闭上了嘴。他的脸如今就近在咫尺,下颌角线条流畅却不是硬朗,高挺的鼻梁、淡红色的薄唇,此刻就在我眼前晃啊晃。 只要我稍稍抬头,嗯,我就可以亲上他了。 哎呦诶,真是好真实的诱惑啊! 我赶紧低下头去,一边在心里告诫自己要淡定。 可是阿淼的声音忽然就在耳边响起,“飒飒,你要是想亲我,就光明正大地亲,我一点儿都不在意你主动一点。” 我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 阿淼一阵轻笑,“我还以为你会亲了我之后,又装作是在做梦呢!” 我一拳打在阿淼的胸前,“你一天不呛我一下,就不舒服啊!” 阿淼笑得越发爽朗,这笑容,我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了,总让我想起了当初和阿淼在兯天上庠的时候。 那时候的我们毫无芥蒂,我最大的烦恼就是怎么样才能背完那些无穷无尽的书本,而阿淼最大的烦恼就是如何每天都要给我收拾烂摊子。 “又困了?”阿淼见我许久不说话,轻声问我。 我摇了摇头。 阿淼抱紧了我,脚下的脚步却快了不少,“以后你想要出门,万不可像今天这样了,见你许久都不回来,我在府上都快急坏了。好在那茶馆的倌人认得你的身份,否则都不知道该去哪里寻你。” 这件事情的确是我理亏在先,“我也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阿淼低头看我一眼,“你现在身子还虚,一时忍不住困意也是寻常的事情。以后你出门都告诉我,我陪着你就是了。” 听到这话,忍不住心下软了软,上一次我昏迷了三百多年之后,阿淼也是这样每日悉心陪着我,读书写字出门,事事都顺着我。有一次,我闷坏了,就瞒着他偷偷地出门去玩,结果昏倒在路边被坏人给绑架了。 我以为我快死的时候,阿淼带着浑身的伤找到我的时候,我哭了两天。我想,或许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又重新爱上了这个曾经伤我最深的男人。 阿淼的脚步快,我就这么想着往事,没一会儿就到府上了,我挠了挠阿淼的肩膀,“放我下来,我不困了,这一点路,我自己走就是了。” 这府上人来人往的,若是被人看见了,我着实有些不大好意思。 阿淼正要把我放下来,我却看到了一个身影,连忙抓住了阿淼的肩膀,不肯下来了。 阿淼不明所以。 来的人正是每日里要给阿淼送晚膳的那位小姑娘,今天她穿了一身白来。这都说俏不俏一身孝,这姑娘穿得这般素雅淡然,还当真在月色下美得颇有威胁力。 送晚膳,今天我没赶上回来破坏你的好事,明天就绝不会让你这么幸运了! “上神总算是回来了,这晚膳都没用就出去了这么长时间,叫奴家好生担心。” 这姑娘,声音也很好听。 但是,她方才说,晚膳都没用,我看了一眼阿淼。诶,这是不是说明今天阿淼还没见过她。 我得意地暗笑了。 第136章 菊花小妹妹 阿淼低头看了我一眼,“你吃过晚膳了没,饿不饿?” 我点了点头,虽然一直都是吃了睡和睡了吃,但身体对于食物还是充满了欲望。 “那就送到我房间来!” 小姑娘愣了一下,“送,送到上神那儿?”说着,她还朝着我这边看了一眼,“两位上神要一起用膳吗?” 阿淼抱着我直接走了过去,留下了一句“嗯”就没再多说一句。 到了房间之后,阿淼才把我放了下来,我坐在凳子上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对着桌子上的酒樽左动动右翻翻,完全没有了方才的睡意。 “忽然这么高兴,是怎么了?” 我才不会告诉他为什么。 他对我微微挑眉,我则视而不见,只管让他拿了一本闲书来给我打发时间。 不过一会儿,这外头便响起了敲门声,阿淼正要开门,我拦在了他的前头,“诶诶诶,我去开门。”然后还不忘把他推攘到屋子里头去了。 我深呼吸一口,然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换上了我自认为最得体大方的笑容。 伸手,开门! 这门口站着的果然是那位菊花小妹妹。但是才一会儿不见,此时的她居然已经换了一身绣着桃花的衣服。 她瞧见是我开门,自然是很失望,但还是低身给我行了一个礼。只是…… 这不过就是稍稍一低身,我便看到了一大片美好风光。我看了看她的,再比较了一下自己的。 果然这人比人,真是会气死人啊! 菊花小妹妹虽然是在给我行礼,可是眼神却一刻不停地在往里头探。 哼,我堂堂司史睡了三百年,难不成就连这点积威都睡光了?这给我行礼,眼睛连看都不屑于看我了。 “今天的晚膳倒是挺丰盛的,送到这儿就行了,交给本宫!”我伸手就要从这菊花小妹妹的手里把晚膳接过,却被她侧了侧身子避开了去。 我倚着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哪姑娘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低声跟我解释道,“上神,这司酒上神的膳食向来都是奴家亲手送入房中,从不假手于人。从前就是有细作在饭食里头掺了毒,司酒上神差点中了毒。所以说,不得不防着点万一。” 我看着这姑娘,依旧不置可否。我站在门口挡住了她的去路,她也不大敢真的闯进来。 只是我别不说话,小姑娘便有些慌了神,咬着唇泫然欲泣,“上神,奴家只是这府上的一个小小侍婢,还请上神不要为难奴家。” 我勾着唇角微微一笑,“这本宫如何就为难你了。只是阿淼现在在里头沐浴更衣,大约是不好让人随随便便就进了。” 说到沐浴更衣,这菊花小妹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竟然微微红了脸。 “奴家虽然生长于边关,却也知道非礼勿视的道理,断然不会看那些不该看的。还请上神让一让路,叫奴家先把膳食送进屋子里给司酒上神享用!” 我微微挑眉,这姑娘当真大胆,比起我从前在天朝见过的都有过之而不及啊!就这样的姑娘,这时候我要是让她进来了,还指不定要发生什么天雷勾地火的事情呢! 于是,我不动,敌不动,就这么僵持在了门口。 许久,阿淼总算是从里面出来了,穿着一身宽松的中衣,外头披着一件外跑,头发上还带着点点水珠,当真跟刚沐浴出来一般。 这菊花小妹妹一见到阿淼这幅美男出浴的模样,眼睛都亮了,要不是碍于我还在,想必都要立刻扑上去投怀送抱了。 阿淼走过来揉揉我的脑袋,“身子不好总站在门口吹风做什么?进来!” 菊花小妹妹如蒙大赦,立刻就端着晚膳从我身边挤了进来,那力道差点诶把我撞倒在地。 我几乎是黑着脸上的桌子,而那菊花小妹妹非要留下来布菜,把菜肴一样一样往我的盘子里夹,我的脸就更黑了。 阿淼是一向不喜欢吃那些油腻腻的肉食,而我是因为肠胃刚恢复运动,本就吃不得这些东西。看着满盘的肉食,我是连最后仅剩的胃口都没了。 阿淼看了我一眼,“方才不是还很高兴吗?怎么才一会儿工夫就乌云密布了。这是谁惹着你了?” 我忽然勾起了一个笑容来,“我方才站在门口的时候一直在想一件事情,是不是平日里我太宽和了些,在旁人面前都没有什么威严可言啊!” 阿淼微微挑眉,“现在才明白过来?你我、共工之中,独独只有你最没什么威严可言。” 我咬着筷子道,“那你我共工之中,谁最有威严啊!” “共工。” 这个答案毫无疑问。 “我听说当年共工治下的时候,但凡谁敢对他略微露出一丝的不屑,这眼睛可就没了。若是谁听见了指令而没有立刻执行的话,就先割了耳朵,然后再剜掉这双手双脚的髌骨和肘骨。不晓得这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阿淼看了我一眼,“是真的,虽然方法听起来是残忍了一些,但是共工说得也有道理啊,这若是眼睛不知道看什么,那索性就不必再看了。这耳朵若是不知道该听什么,也不必听了。这手和脚不知道做该做的事情,倒不如砍了算了。” 说到这里,阿淼的眼神便扫了那菊花小妹妹一眼,“看来这的确是有人有眼有耳有手有脚却没好好用,不若还是丢了算了。” 阿淼的眼神忽然一凛,菊花小妹妹被这眼神吓得脚一软,便坐在了地上。半晌,才发出了声音,拽着我的裙角哀求道,“上神,奴家错了,奴家错额,糗上神网开一面。” “既然阿淼一开始就说自己不吃了,那这些饭食便是单独端给本宫用的。既然是给本宫单独用的,为何本宫连自己的饭食都不能经手?”我笑着问这跪在地上的小姑娘。 这姑娘已经白了脸色,“奴家,奴家……” “下去,本宫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有人在一旁伺候。” 这话就是挑明了。 阿淼端着手中的酒樽,“往后本宫这里也不必你来送饭食了,就叫院子里的小厮送来就是了。” 菊花小妹妹咬着牙,有些不甘心“可是,是司火大人吩咐过了,说上神的饭食一律不许旁人经手。” 阿淼也不生气,只是捻着酒樽“哦”了一声,“本宫当年看你也算是个安分的,没想到也是心大的。你到底从前也是尽心尽力的,既然你也不需要本宫念着你这点好,那就去找飞羽领罪!” 穷哲和虚紮一个失踪一个离职之后,这府中的事情就落到了飞羽的头上。自从共工来到这君影城之后,飞羽就是共工一手带出来的,这论雷霆手段,也是不差的。 小姑娘吓得只对着我磕头认错,我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忍心,毕竟她方才的举动让我十分不高兴,但也没有必要我一个不高兴就把人家的后半生都给断送了。 “阿淼,要不算了。”反正我的目的不过是给她一个下马威,,没想到阿淼不但明白了我意思,还做得这么狠决。我到底也没想要用别人的性命来立自己的威。 阿淼破天荒第一次没听我的话,“旁的也就算了。她当着本宫的面都敢对你这般不恭敬,若是往后这府上的人有样学样,难不成你上神的威严竟容许旁人践踏吗?本宫就是要让这府上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看,有本宫护着你,谁敢放肆!” 我心下渐渐熨帖,阿淼从前没有灵力的时候就是这样处处维护我,如今换做是我没有了灵力,他还是这般维护我。 “这里是离火的地盘,到底你还给他两分薄面,她惹了我不高兴,你不是已经替我教训回来了吗?”我想了想,“这样,把她的俸禄罚来给我!” 阿淼没有说话,也就是默认了我的惩罚。 菊花小妹妹连忙对我磕了两个头,赶紧退了出去。 这人都走了,房间里仍旧只剩下了我和阿淼两个人,“方才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怎么没话和我说吗?” “谢谢。”我想了许久,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不过阿淼仿佛一点儿也不在意我的反应,我就闷头对着桌子上的饭菜发呆。 半晌,阿淼才轻飘飘地来了一句,“飒飒,方才你这是在吃醋吗?” 啊?我脸上一僵。 旋即呵呵一笑,“没有的事儿,你想多了。咱们俩之间的交情谁跟谁啊,还能轮到这些事情上不成。我从前是糊涂了,可是楚少姬的事情过了之后,我也想明白了,这男女之间虽然多半都是合欢之情,但也免不了有红颜蓝颜知己什么的。从前我是有些痴心妄想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就算是共工被人抓走了,我也会一样这般拼上性命相救的。” 说完这些话,我心里也有片刻的心虚。 “就是那姑娘说话有些不讲究,我听得不高兴了。” 就我自已而言,比起愧疚和感激,我情愿他什么都不说。 阿淼叹了一口气,“你是故意说这话来刺我的心吗?” 我顿时无言以对。 第137章 磨挫小姑娘 明明整件事情只有我和阿淼是亲身经历者,第二天早上我正在吃早膳的时候,离火却直接杀了过来,“出了这事儿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事儿之后,一脸的不在乎,“又不是什么大事,阿淼都已经帮我教训过人家小姑娘了。” 离火冷哼一声,“他倒是会做人。只是这姑娘到底是我府上的人,难不成处置一个人还要他来越俎代庖吗?” 听他这话,语气不善,我小心翼翼地问道,“该不会你又把人家小姑娘给怎么了!” “逐出府去了!”离火言简意赅。 我沉默半晌,“这不是已经罚过了吗?不过是惹我不高兴了,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这罚一回也就罢了,要是为了我的缘故断了人家后路,着实让我有些过意不去。 离火仍旧没松口,“那是司酒的惩罚,这是代表我是一府之主的惩罚。就凭着她敢对你放肆,若不是……我连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若不是什么? 我弱弱地反驳道,“我知道藐视上神之威是重罪,但是也没有必要搞得这么……嗯……”我一时间有些想不出什么形容词来描述这件事情,“隆重?大条?高调?” 离火笑了,只是轻声笑道,“你要非找个理由,我觉得她的行为损坏了我在你心中的形象,阻碍了我追求你。这样的罪难道还不够我把她逐出府去?” 我:……果然这有权有势的人都格外任性!(除了我以外。) 既然离火已经给了解释,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说人家菊花小妹妹当真是有些倒霉了。 当然这件事情还没完,我用完了早膳正打算出去走走,飞羽却让人来传话说是要对我负荆请罪,理由是束下无方。 我无奈地挥了挥手,“别闹了,我还有事儿呢!” 于是,这件事情就被飞羽理解成为了我并不接受这个道歉。我是真没想到飞羽是一只擎苍鹰居然还有一颗如此敏感多愁的小心脏。 当我出府去逛的时候,药铺的良善将军就带着菊花小妹妹亲自过来负荆请罪了。 “都是丽人年幼不懂事,还请上神不要责怪于她。” 我这才知道这菊花小妹妹叫丽人,还挺好听的一个名字,而且还是良善将军的亲妹妹。 我有点儿黑线,果然这里君影城里的姑娘们也都是各个有背景有实力的,真实轻易还打不得骂不得。 “丽人知道错了,还请上神网开一面。丽人自小就是在司火大人的府上伺候各位贵人,如今被逐出来,便是断了生路。丽人知道,不该冲撞了上神,还请上神看在丽人诚心改错的份上,放丽人一条生路!” 本来我对着姑娘还存有一丝怜悯,可她这当街跪在我面前哀哭求饶的时候,心里连最后一丝怜悯都没有了。 周围聚集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我算是知道这姑娘想要打什么主意了。想要当着众人,利用舆论逼我妥协。 “那你觉得如何才叫放你一条生路?”我不怒反笑。若是放在天朝,不论这姑娘是谁的妹妹,早就被天朝的刑罚干掉了,还容得她再三到我面前来求情摆姿态?可此时的我也想看看,这姑娘的脑袋里到底装的什么浆糊。 丽人见我松口了,那乌溜溜的眼珠子咕噜一转,“丽人知道,如今丽人能捡着性命都是因着上神求情,为了报答上神的恩情,丽人愿意随身伺候上神,当牛做马,凡是上神吩咐的,丽人都愿意拼上性命去做。” 当牛做马?这姑娘倒是好本事,这被离火赶出来了,倒是知道从我这里下手。只是这随身伺候的福气,也不知道我能不能享受得过来。 “你认字吗?” 她点了一下头,但看向我的眼神显然不明所以。 “那会写字吗?” 她想了一下,“会一些。” 我点头就同意了她的提议,“行,那往后你就跟着我!” 丽人如获至宝,一把抓着我的袖子连连给我磕头,“多谢上神,多谢上神。” 对于我把这姑娘带回了府上这件事情,离火和共工都表示完全不能理解,“不是,这都给你打发了,你还把她弄回来做什么?” 我没说话,可是对上阿淼的视线,他却对我露出了一个赞赏的眼神,“过了这些年,对于御下这一套,总算是要开窍了。” “什么开窍啊,从前我是懒得管,既然人家非要送上门来,我有什么办法?” 共工对着我似笑非笑,“你俩这又是背着我们打什么哑谜啊!” 我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反倒转向离火,“你先前说请我去翰墨香林给将士们讲课的事情我答应了。过几天等我想好了就上任。” 今天早上离火来的时候还给了我一个邀请,想让我到翰墨香林去给将士们讲课。对于这个提议我也很心动,主要是这人一旦闲下来,着实是有些不适应。去给人家将士们讲课也好,对我来说就是打发辰光了。 离火也很高兴,“那感情好啊!飒飒,你打算讲什么课,若是要什么书,我立刻让人去给你找来。” “不用了,我明天先跟着阿淼和共工去看看,这翰墨香林都在讲什么课,然后再定。至于书什么的,不用你操心,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我和阿淼四目相对,勾起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去翰墨香林考察了三天之后,我就确定我要讲什么课了,随即便从我自己的书库中挑了两本游记给丽人,“给你五天的时间,抄出一百份给本宫。” 丽人看着不算很厚的两本书,顿时皱起了眉头,“上神,这也太多了!” 她伸手翻了一下内容,每一页都是密密麻麻的字,还有地图和赠词。底下还有我用朱砂写好的批注。 我随手从我的书架上找了另外一本书来看,漫不经心回答她,“好啊。既然做不到,那我留你也没用了,要不要我叫你哥哥来府上把你领回去?” 她瞬间就闭上了嘴,好不容易重新回来了这府上,怎么可能什么目的都还没有完成就被人重新赶出去。 我见她不说话了,笑着拿着书离开这间屋子,“这是供给翰墨香林用的,你最好能够细心一些,若是抄错了或者画错了什么,我可不保证共工一生气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翰墨香林当初可是共工一手安排建立起来的地盘儿,专门儿用来培养各式各样的战争人才,额……和后世有一个叫做黄埔军校的存在差不多。旁的事情上共工或许不一定会计较,但是翰墨香林的事情…… 呵呵,他一定会计较。 我看着丽人露出一丝恐惧的神色来,便心情大好。虚紮跟在我身边还是没明白我这是在做什么。 “她方才若是拒绝了,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她重新赶出府去。这理由都是现成的了,她不愿意为要上前线的将士们做贡献。换言之,她根本就没把这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放在眼里。这君影城里可都基本都是战场上厮杀回来的将士,用了这个由头被赶出去的人,不知道这城里还有什么人会同情她的遭遇了。” 借刀杀人,这还是阿淼教会我的。 虚紮看了一眼,眼中满是对我的钦佩之色,“好厉害啊!” 那是!我丢给虚紮一个得意的眼神。平日里我是基本不用这些手段的,这些都是从世界那些内宅夫人们用来整治那些后院里面不安分小妾们的办法。这老虎不发威,她还当我是哆啦a梦呢! 虚紮朝着屋子里的姑娘看了一眼,又道,“可是上神啊,这人家姑娘也没按着你的套路走,愣是留下来了,怎么办啊?” 我呵呵一笑,“不走更好啊,你以为这抄书是什么好完成的差事不成?” 想当年,我堂堂青丘少姬,没被无父无母的生活打倒、没被被充满了森森恶意的世界掀翻,唯独被左夫子日以继夜的抄书大法给清光了血条。 “这书里还有各种各样的地图,五天之内,她要是没把她那双手给抄断,本宫一样用这个理由把她弄出去。”最重要的是,她有这么多事情要做,哪儿来的空闲去勾搭阿淼!!! 忽然就感觉被自己的英明神武给帅倒了。 虚紮则摇着脑袋感慨道,“阴险,真是阴险!” 我哈哈大笑,“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就是在想,我先前应该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上神!”虚紮又问我,“其实我觉得,上神你都对司酒上神护食护到这个份上了,何不干脆就从了他好了,这么别别扭扭的,多奇怪。再说了,你要是从了司酒上神,可不就是有了光明正大的名目,这名草有主了,谁还敢跟上神你抢人啊!” 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一想到阿淼,我就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为着自己的骄傲和不将就,真是要付上好大的代价。 果然这神活得久了,也学会了人的那套矫情。 第138章 第一课(1) 我到翰墨香林的第一课,便带着这二十几号人马浩浩荡荡地去了附近后山去。 我看着虽然齐整却忍不住还在交头接耳的将士们,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不用觉得奇怪,本宫向来不按道理出牌,所以也不用交头接耳讨论本宫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我绕着这一群将士们走了一圈,共工和阿淼把他们训练地很好,就算一群人走到这山上来,也是步伐井然有序,完全像是一支精锐部队。 “司冶训练你们军纪,阿淼训练你们行军打仗的本事。我想来想去,只能教你们一些别的东西。”寒暄的话说完了,抛出了一个问题给他们,“你们觉得,如果我不用灵力,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我应该如何逃脱你们这里所有人的追捕?” 所有人面面相觑,纷纷都说,“这不可能!” 我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太阳暴晒了一个早上,这天气热得让人有些难以忍受了。 “既然不相信,那不若我们实验一回。”我吩咐虚紮取出香来,半个时辰一共需要四炷香,“你们站在原地不动,点完第一炷香之后,虚紮会计时,以鼓声为准,开始追捕我。半个时辰之后,虚紮也以鼓声为准,结束追捕。” 将士们纷纷犹豫道,其中一个略胖的将军出声道,“上神会不会也太瞧不起属下们了,就这点儿地盘,兄弟们都用不了半个时辰,一炷香的时间都能找完了。” 我笑着没有理会他的质疑,反而和他们约法三章,“第一,本宫不用灵力,你们可以使用灵力,甚至最快抓捕到本宫的,便可以向司冶申请休假三日。” 休假三日!这一听,所有的将士都兴奋了。这自从来了翰墨香林之后,他们每日的功课就已经够重了,连过年都没能回去见家人一面。 可想而知,我开出的条件让他们有多高兴了。一个个顿时摩拳擦掌,也顾不上什么呗我看得起看不起的问题了。 “第二,你们可以彼此结盟,抓捕我的方式不限。但最终奖励也只有一个人可以获得。” 我竖起最后一个手指,“最后一点,虚紮、司冶和司酒不会参加,却可以全程监督。” 将士们从来都没有上过这样的课,显然情绪比共工和阿淼的课上来得要高。 虚紮插上了第一支香之后,我经过离火身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一炷香的时间,当锣声响起来的时候,我出现在了另外一座小山包的顶峰。 将士们看到了我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了猎物一般,嗯,我的身上可是挂着的可是他们放假的希望。 然而当虚紮重新敲响了结束的锣声之后,这二十几号人没有一个能够找到我,一个个鼻青脸肿地回到出发的地方,惹得共工一阵冷笑,“真是够丢脸的。我这累死累活地给你们上了这么些年的课,连个不动手的姑娘家都逮不回来。” 我笑了,“共工,若是他们把我逮着了,还用得着我给他们上什么课,该轮到他们给我上课了!” 飞羽是中间看样子被揍得最惨的一个,他捂着被共工扇了一巴掌的后脑勺,甚是委屈,“上神,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和虚紮给各人都舀了一碗姜汤,阿淼也递给了我一碗,还把身上的披风退了下来给我披上,我这才从容地在众人面前张开了一张地图,“飞羽,那不如你们来说说看,你们是怎么沿着我的方向来找我的?” 飞羽挠着脑袋开始了回忆,“一开始我们锣声响的时候,我们看到的上神你在鹤鸣丘的山上,所以我们就从芸木林出发,想要从山谷中绕过去,要么上山,要么到山脚下去堵你。” 我微微点头,那时候二十几号人争前恐后冲向他们眼前的芸木林,这是最快通向我的路径了。 这一群将领们既然能够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也都不是傻的。 “你们做的很对,如果按照常理来说,这的确是最快能够捕到我的路线。那么在这片林子里,你们遭遇了什么?” “大风!掺杂着沙尘,几乎把我们给困在那里了。” 要穿过林子并不需要很久,正当他们快要离开这片林子来的时候,忽然从正前方掀起了一阵十分强劲的风,扬起了黄沙滚滚朝着他们袭来。顿时黄沙漫天,隔绝了他们的视线,别说是要看到出口了,便是眼前的景象都被黄沙彻底给掩盖了。 如果说黑夜是伸手不见五指,那么这一场黄沙盖过,莫说是前路不知,连呼吸都困难了。 要知道那漫天的沙尘一旦吸入,那可是堪比毒气的存在。 我用随手从路边捡来的一根树枝,指向地图中他们当时被困住的芸木林,“我之所以会选择在鹤鸣丘,就是因为穿过芸木林从南到北会是你们找到我的最快捷径,但这里也恰恰藏着一个危机。这一片芸木种下的时间并不很长,虽然看起来种得十分茂密,长势也很高,叶子却都十分稀疏。倘若你们有用心观察过这一片林子的话,你们出发点在林子的西南边,越往林子的东北方向移动,就会发现芸木的长势越是矮小。” “这和我们被困有什么关系吗?”离火也是参与其中的人之一,但他也是唯一一个身上没有很严重伤的人。 我点头,树枝的指向往芸木林的东北角继续挪了几分,“仔细看看这里,你们称之为山谷的地方,依我的说法,这里是一条狭长的峡谷。峡谷的北方开口,是一个形成喇叭形的入口。你们应该都知道什么叫做穿堂风!” 共工点头,“就是当风吹过的时候,穿过相对狭窄的房间吹出来的风都会厉害一些。” 我给共工竖了一个大拇指,果然是每日里建房子的人,对这种东西就是比我们这些外行的要熟悉。 “这个峡谷的风,就是穿堂风的加强版。这就是芸木为什么越靠近这个峡谷的出口,长势就越是矮小,一则是因为风太大,她们的叶子无法长成如此茂密,这也是对自我的保护。二则是因为风力强劲,树木必须要有足够的强韧度来支撑,所以不会长高,反而矮小。但是,如果你们砍下他们的枝干来看,便会发先,越靠近风口的树,树木质地更为坚硬。” 我话说完,虚紮就取了两棵树木的枝干交给将士们传阅。其中一个将领本身便是木精化身,一看便道,“确实如上神所说。” “至于沙尘,那也是因为在这一片峡谷没有树木,所以沙尘众多,山体沙化很严重所造成的。”我看了一下飞羽,“来,你继续说,被困在了芸木林之后,你们是怎么逃脱的。” 飞羽的语气顿时恭敬了起来,“我们中间有几个将士是飞禽类的妖兽化作人形。我们见同伴们都被沙尘困住,便化出翅膀升入空中,飞得极高才算是避开了沙尘的攻击范围。所以,我们就沿着山谷往凤鸣山飞去。然后便在半山腰的位置发现了上神您的脚印。” 我顺着飞羽的描述把树枝的指点往北方继续挪了几分,定在了山谷出去之后的第一座山。这座山的名字要做凤鸣山,传闻在这座山,曾经听到过凤凰长鸣。 虽然我觉得这个大约都是文人墨客穿凿附会的故事,但是不管是怎么样的故事,都让人充满了浪漫的幻想和对生活的希望。 凤鸣山的高度极高,便是如今这样烈日暴晒的日头里,这山的顶端还是能够没入了云层之中。 飞羽是鹰的化身,鹰眼十分锐利,他从极高之处便能发现猎物的存在。 飞羽飞身下来,从半山腰的溪水之畔发现了我的脚印,他蹲下身来用手掌比对着湿土中留下来的脚印,“这应该留下的时间不是很长,这脚印还没有被溪水给冲掉。” 跟在他身边的另外一个胖胖的将领道,“看这脚印的方向,司史应该是往山顶的方向上去了。” 他抬头遥望了一下整座凤鸣山的高度,“这么高,的确若是藏到了云层之上,便是我们飞禽也很难再寻到她的踪迹了。司史上神果然聪明。” 有几只飞禽将领朝着山顶的方向飞去,飞得越高,这空气中的阻力就越大,好不容易这几只飞禽飞到了山顶,迎头而来的并不是找到猎物的好消息,而是一声闷雷,倾盆大雨从天而下。 这几个将士一时不备,被雷声吓了一跳的,被雨水瞬间打湿了翅膀,一个没注意,纷纷被豆大的雨点打得失去了平衡,差点从山顶上摔了下去。 飞羽的描述非常生动,而另外几位飞禽将领把自己被雨水差点打得摔下山去情景也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我顺势展开了另外一张图,“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叫做十里不同天。这句话用于山地气候是最合适不过了。” 我展开的另外一张图叫做山地气候图,是模拟了凤鸣山的气候所画的图。 “你们是沿着山之阳往山顶方向飞去,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当你们飞得越高,就觉得越冷?” 飞往山顶的几个将领都纷纷点头。 第139章 第一课(2) “其余的将军们应该也知道这一点!”我见他们都给了我回应,于是继续道,“另外还有一点,山阴比山阳要冷上许多。我选了今日这般烈日暴晒,也是为了确保山阳和山阴之间的温度差别更大。当你们在追着我的脚步和沿路上我可以让衣服在树枝上刮出的衣料的时候,我沿着这里的林子,转到了山阴这一边。当时我刻意爬到了高处看了看,在山阴的更北面,有一处有着大片密林的山原,在那里的山头我分明看到了一片极大的云彩顺着风急速往凤鸣山飘来。云在高处冰冷,而到了凤鸣山山阳之处,遇到了烈阳,于是化作倾盆大雨。这片云彩来得快,消失得也快,所以雨极大,也极其急速。这就是你遇到的大雨。” 其中一个飞禽将领奇怪道,“那雷声呢?” “其实每一次大雨或者不下都会打雷,只是雷声大与小,我们是否能够听到而已,云层与云层相遇,就会打雷。只是因为你们飞得高,所以才格外明显。” 离火继续问我,“可是,上神是如何断定这片云彩会出现呢?” “这就是密林的好处了,这树木越多,水汽就会越多,这下雨的几率就越大,如果你有仔细观察过的话,便知道,有密林的地方,总是下雨的机会比旁的地方要多一些。前几日接连都是烈阳高照,包括今日,其实云层已经开始急速地在聚集了。当然这也和凤鸣山长得高有一定的原因,今日就已经是烟云缭绕。它挡住了一部分的云彩,也有利于下雨。” 离火点点头。 在我的示意下,飞羽继续说,“后来我就和申豪合计了一下,就到山阴一面去寻上神的踪迹了。” 而飞羽和另外一个胖胖的将领申豪并没有向山顶而去。于是下起了雨之后,也不得不收起了翅膀。 这雨下得比想象中的还要大,飞羽二人不得不拄着拐杖在林子中寻找避雨处。 申豪将军边走还边道,“真是奇怪,这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这司史上神到底能躲到哪里去?找了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寻找到踪迹。”他想起了什么,看向飞羽道,“诶,不是说司史上神一直都住在离火大人的府上吗?既然如此,你应该常常能够见到上神,你想想看,按着她的习惯,她会去哪里躲着?” 飞羽沉默半晌,“我和司史上神接触不算多,只知道上神向来没有架子,喜欢到处吃喝玩乐。做事大多时候都不按照常理出牌。”尤其是在丽人这一件事情上,其实也不是不知道,司史上神并不待见这个姑娘。他一开始请罪没能成功,以为丽人是彻底失去了回到府上的机会,没想到一转眼的功夫,司史就把丽人重新带回了府上来。 飞羽拄着拐杖一步一滑地艰难前行,“所以说你要是我问我上神可能会在哪里,我只能说我是真一点头绪都没有。” 一开始他们以为上神会穿过林子去,可是他们沿着前路去寻却立刻吃了大亏,以为会沿着溪水的上游躲到高山上去。沿途的一些脚印和衣服划条也证明了这一点,可是事实证明,恐怕也是圈套。 “既然现在高山上司史肯定是不在了,这时间已经不多了,咱们要不往下游去找找看?” 这么大的一座山,现在他们也不能飞行了,想要一时半会儿找到一个人的踪迹,着实不容易。 飞羽想了想,“不,咱们应该这么想,从方才的脚印和沿途的衣料划痕来看,司史肯定是往上头去了。若是她要离开这里,上上下下的,时间上肯定不对,而且现在下雨了,怎么说,上神都应该去一个避雨处才对。” 狐狸……那就是洞穴了。 申豪将军点头响应,“说的有道理,不论怎么说,现在下雨了,只要她还在这座山,就会去找一个洞穴躲雨。” 申豪将军倒是个雷厉风行的,说了就立刻前去做,“这山上从前我来过几次,洞穴山底多的是,若说山上,却不大多,都是在半山腰,我们沿着这林子往西走,必然能够找到。” 他们沿着林子往山背而去,大约再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这云层就渐渐稀薄,雨也慢慢停了下来。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这下过雨的地盘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土地泥泞,行路十分难走。 好在他们也满满挪到了山阴一面,山里阴冷,飞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申豪将军又想到了什么,“这么冷的天,必然需要点火取暖干衣,咱们上树瞧瞧,看看哪里会有烟。说不定就能找到上神的所在了。” 飞羽给他举了一个大拇指,“兄弟,好主意。” 他们上树时间不长,便发现了不远处有浓烟从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飘出来,申豪大喜,“上神果然走不远,这里怕便就是藏身之处了。” 事实上,这个时候,我的确在这附近避雨。 但是飞羽却忘记了一件事情,他们二人能找到这地方,自然也有其他的人会找到。先前被困在芸木林的部分将领也以最快的速度往这里移动,他们其中有些人是凭借着我身上留下的气味,找到了我的存在。 我就在洞穴之中,也不立刻出来,反而问他们,“所以你们打算是让谁来领我的奖励呢?” 于是就在洞穴的门口,他们就打起来了。所以直到锣声响起,他们都没能分出胜负。 “这就是我告诉你们,为什么奖励只有一个人可以得到。”我走到他们的面前,“这是我今天给你们上的第一节课。” 他们从一个个都愣愣地张大嘴,听到我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都纷纷低下了头,面容上满是愧疚,不知道是为了他们自己的行为,还是为了他们曾经轻看我的课的缘故。 “今天我的课就上完了,若是你们下课之后还想找彼此打一架的话,我全然没有意见,毕竟你们今天没有一个人得到我的奖励,打个架泄泄愤也是挺好的。” 共工听完这一句话,瞪了我一眼,眼神中颇有无奈。 我对着共工笑笑,“好了,他们今天又是暴晒又是吹风,还淋雨打架 的,回去还是请两个大夫好好看看。另外,我还有留堂作业,三天后上课我要检查,我的课不接受请假和补课。” 一听还有留堂作业,众人都纷纷苦了脸,顿时来的一阵哀嚎,完全不像是共工一开始带来时候那样威严赫赫的模样。 我微微勾唇,虽然本宫现在没有什么战力可言,可是用我的智慧还是妥妥碾压你们! 我还没得意完,就听见耳边一个声音,“很得意?” 我当然点头。 阿淼板着一张脸道,“为了上课你还真是够拼的?你知不知道你的身子什么状况,还敢这么折腾?回去第一个要请大夫我看不是别人,是你才对!” 我瞄了一下阿淼的神情,“所以你现在是生气了?” 阿淼一把把我的披风系带给系紧,又拢了拢保证严严实实之后才道,“没有,就是忽然有些理解了你当初逼着我喝药静养时候的心情。” 这意思是,我反倒越活越过去了? 不过我好想也有点儿理解了他为什么会不肯吃药静养时候的心情了。 我轻咳了一下,为自己做一点解释,“毕竟我俩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阿淼轻瞥我一眼,“能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差不多废了吗?” 我:……你这么直接真的好吗? “不过没事,我不会嫌弃你的。” “那你还是嫌弃我!”我已经决定自暴自弃了。 他忽然就闷声笑了起来。 回到府上之后,我的鼻子就已经有些塞住了,声音也变得有些喑哑起来,果然是身体残破,连风寒都来欺负我。 我被阿淼强制按在床上休息的时候,虚紮也表示很无奈,“我是治疗系的,不是治病系的,这风寒什么的,我的确也很无能为力。” 阿淼替我掖好被子,对我下达了命令,“这两日,强制禁足,外出什么的你就不用想了,也好好在屋子里静静心。” 我看了一下天花板,“可是这你的房间!” “有意见?”阿淼完全无视了我控诉的眼神,“万一你病死在你的房间里,还没有人知道,会不会觉得一个上神的结局也太凄惨了。” 哼,强词夺理,我是上神,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死掉! “最重要的是,我会盯着你好好养病,别想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把药倒掉不喝。还有所有的零食,一律扣光!” 这程度,根本就是生气了嘛,还要故意在他面前装!!!差评! 我抿了抿唇,“阿淼,你再说一次,你没有生气?” 阿淼对我挑了挑眉,“我生气的理由?” 我细细想着理由,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你表白被拒?” 果然他的嘴角抖了一下,然后道,“半年之内的酒份例也扣光!” 我十分识趣地没有再说话。 第140章 丽人 这一场风寒来势汹汹,鼻塞头痛发烧真是一样都没落下。 虚紮端着极苦无比的药让我服下,说是良善将军送来的。 我就着蜜饯把药一饮而尽,仍旧苦得我差点没反胃把药重新吐出来。 我对虚紮说,“这良善将军也是个人才,这真是我这一大把年纪以来喝过最难喝的药,没有之一。” 以前总觉得满天朝里最令人讨厌的司职是司医,现在才觉得其实人家还是挺可亲可爱的。尤其是跟良善将军相比。 忽然门外有了一阵嘈杂,我在床上躺累了,索性去到门口看看。 来的人是离火,“我来瞧瞧飒飒罢了,上神何苦这样拦人呢?” “飒飒如今既然病了,自然是需要静养,司火还是不要打扰了。”阿淼的语气听起来还算是客气,“至于你来看飒飒的心意,本宫自然会告诉她的。” 离火神色微动,脸上笑意不减,眼神却有些冷了下来,“飒飒既然要养病,自然应该在她自己的屋子里养病。我府上虽然不够宽裕,但单独留给飒飒的房间也还是够的。飒飒说到底也是个女孩子,这么长时间没名没分不清不楚地留在上神您的房间里养病。您自然是不怕旁人说你风流,但飒飒若是招惹了闲话,往后的名声只怕不大好!” 阿淼背对着我,我实在看不见他此时脸上的神情,“这种名声好与不好,与司火你又有什么相干。这样的名声无非是为了将来找个好夫婿,飒飒已经有我了,旁人说什么,我不会在意的。” 离火斜着凤眼冷哼一声,“司酒好大的口气,脚踏两只船的行径,同为男人,我都觉得不耻。既然你已经心里有人了,为何还要一次次跑到这君影城来撩拨飒飒?她可和你曾经的那些女人都不一样!她虽然见多识广,却保持着最干净的一颗初心。” “前面的那些话你都说错了,只有最后一句话,你说对了。她那么好,所以我绝不会再放手!” “酒!淼!”离火眉头紧蹙,“曾经是你自己放弃了她的,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阿淼轻笑一声,“是,我是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你之所以这么关心飒飒,无非是对她还没有死心。曾经共工给你争取了这么多的时间,你都没能如愿以偿。哪怕是现在,我依旧允许你公平竞争。” “这恐怕不是你允许不允许的事情!” “从你的态度上我就可以知道,你心虚了。飒飒的心到底向着谁,你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阿淼很是胸有成竹,“我和她这么年,我比你更了解她。我既然与她两情相悦,长相厮守就只是早晚的事情。” 虚紮双手抱拳,一脸的花痴,“哎呦诶,司酒上神真是太帅了!” 我递给她一张手帕,“口水流下来了,赶紧擦擦。” 虚紮没有理会我,而是继续歪着头看着阿淼的背影,“要是有谁能对我这样,我简直都要以身相许了。” 我很想提醒她一句,她已经以身相许过一次了,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你这么少女心爆棚,对得起你现在已(失)婚妇女的身份吗?” “不管。”虚紮轻轻一跺脚,回过头来看我,“司史,这司酒上神都已经表白到这程度上了,你要是没有拿出非君不嫁的架势,当真浪费了他这一张风华绝代的脸了。” 我心里的结一直都没有解开,要是就这么糊里糊涂把这件事情揭过去了。就算我和阿淼在一起了,我也只能永远委曲求全。从前我爱他连自己都差点丢掉了,从我恢复记忆以来,我便决意不再如此。 当初我代替哥哥活下来,可不是让哥哥看见已经成为了宣飒的我仍旧活得那样窝囊。 或者,若是我开口去问他,我也不知道得到的答案会是什么,总觉得这心情就好似没法被自己场控似的,七上八下。 我看了虚紮一眼,不咸不淡地问道,“你当初不是说让我留在君影城当城主夫人的嘛?这才多过了多少时间,这心思是不是也太善变了?” “虽然我承认我们司火大人是很英俊的,但比起我心中的男神司酒上神,还是稍微略略逊色了一些的。” 我有些好笑,“这胳膊肘拐得,要是离火知道,非得剥了你的皮。” 虚紮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那你千万别让司火大人知道,否则我下一次要找他批假,他肯定拿着借口借机报复。” 我自然知道虚紮总是批假是去干什么,“你找了他这些年,还是没有放弃?” 虚紮撩了一下并不存在的刘海,“虽然他一走了之有些对不起我。但是好在我大度不和他计较啊!寻常的丈夫失踪了,妻子不也是终其一生都得把他找回来吗?”虚紮拍拍的胸口,对着我郑重保证,“上神你放心,我也打算终其一生找他,但找个千把个年头还是应该的。毕竟他在的时候,待我还是不错的。” 可是一只妖兽,终其一生也就是两千余年,虚紮的年纪已经快过了一半的时间了,再加上个千把年的时光,也就是她的一生了。 门外的脚步声想起,我拍拍虚紮,然后立马钻进被窝里去躺着,刚偷听了墙角,实在不太好意思面对阿淼。 虚紮立刻会意,抬手放下了帐子。 阿淼进来的时候,便问虚紮道,“飒飒还是在睡?” 面对阿淼的时候,是虚紮最不会撒谎的时候,“那个,药里面总有些安神的成分。休息得久,自然这身体恢复就快了。” 虚紮没撒谎,但一句也没承认我还在睡。 我不禁要给她鼓个掌了。 阿淼点点头,“那你先出去,我看着她就是了。” 虚紮不敢不出去,又怕我露馅儿,只好为难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才默默地出去了。 “虚紮,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或许能帮得上你。” 虚紮果然停下了脚步,“上神?” “从前我得到过一面白泽镜,传说这面护心镜是会认主的。我想,若是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或许能帮你找到穷哲。” 想要找到穷哲,是虚紮现在最大的心愿,阿淼若是能助她得偿所愿,虚紮这一辈子都会记得阿淼的好。 “上神说得可是真的。”虚紮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上神若是能找到穷哲……” 阿淼伸手丢了一个小包裹给虚紮,“但你要知道,或许最后找到的他未必是活着的人。” “我知道。”虚紮颤抖着手接过了白泽镜,“但无论如何,我都感念上神的恩德。” 阿淼淡淡道,“不必了。飒飒看重你,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倘若你能如愿以偿……” 阿淼话还未说完,虚紮立马绷直了身体抢先表态,“我明白我明白,上神放心好了。司火大人那里,我一定会帮上神好好盯着的。” “你明白就好。” 虚紮干笑着退了出去,还不忘关上了门。 我紧紧地闭着眼睛,连动一下都不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身体都快僵了的时候,那帐子被人轻轻地掀了起来,“我知道你没睡着,想不想起来喝一碗藕花羹?” 想。 于是我睁开了眼睛。 我自从要戒酒瘾之后,对于吃各样美食的渴望就更深了。 “话说,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阿淼淡淡一笑,“你睡觉的时候不老实,像这么纹丝不动的标准睡法,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你根本没睡。” 被拆穿的我,好生尴尬地红了脸。 藕花羹是丽人做的,这姑娘虽然我不大喜欢,但是不得不说的确是个贤惠的好姑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和她相比,我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对天下的女子们起到一个良好的模范作用。 我病了以后,丽人倒是很自觉,一边也没有荒废了我交代给她的任务,还常常到门口来问候我一番。虚紮每次说起来的时候,我都觉得,是不是当初我把人家想得太坏,手段用得太狠了一点儿? 这么一个温柔善良的好姑娘,着实应该以礼相待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可能才更符合我一个上神的风范。 可正当我为着过往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法而反省的时候,门外传来通报,说是这姑娘来了。 “那就让她进来!” 丽人带着一小箱的书进来,正是我要她抄写的,“看到上神如今容光焕发,便知道病已经去了七八分了。这是当日上神吩咐奴家抄写的,都已经抄写好在这里了,还请上神瞧瞧是不是合上神的心意。” 我随手翻了几页,瞧得出来这字很是用心,“挺好的,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丽人笑得很是温婉,“只要上神看得上,便是奴家的福气了。” 阿淼也随手拿来翻了翻,“你打算教这些?” 我知道阿淼说的是去翰墨香林上课的事情,我觉得他话里有话,“怎么了,难道上一堂课我上得不好?” 我觉得效果不是挺好的吗? “不,我是觉得你教得太好了,倒叫我有些自惭形秽了。” 呵呵,虽然我知道阿淼说的一定只是客气话,但心里还是觉得很受用啊! 当年论起行军打仗的本事,谁能比得过阿淼去。我虽然懂一些,却也只是纸上谈兵的时候多。 阿淼取了一本说道,“若是他们能学到你三成的本领,大约各个都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将领了。这冥朝的来犯,也不必担心了。” 第141章 借酒浇愁 我和阿淼顾自说话,倒是把人家小姑娘晾在了一边。好在人家姑娘也懂事,默默行礼自己下去了。 阿淼看了丽人的背影一眼,“说你没心眼,倒是长了一副七窍玲珑心。要说你聪明,也不知道你成日里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我没理解阿淼在说什么,只是随口应了一声,趴在桌案上写着他方才说的注意事项。 然而我在翰墨香林的教书育人大计还没落实彻底,和冥朝的战争却一触即发。 若要说这一次的战事的起因,竟然是两个隔壁摊子的小贩因着后院起火的事情发生了口角,然后引发了冥朝和天朝的小贩们各自站队打起来,最后……就引发了一场边境的大战。 说起这个事情,离火也很无奈。 在我沉睡的三百多年里,冥朝和天朝发生了三次大战。最后一次大战之后,双方都需要时间休养生息,于是双方就有了不成文的一场暂时的和平。 离火和共工便开始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想用设立商埠的方式,以利益作为交换,换取长期的和平状态。毕竟在彼此势力差不多的份上,维持一个恐怖平衡是目前最好的办法,而商业是最快速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于是共工带着一批人在君影城不到百里的地方再建了一座城池,就叫边城,专门用于天朝和冥朝做一些小买卖。这些年岁下来,这收入也算是很可观的一笔。 离火为了建立这么一座商埠,几乎差点都要和天朝的那些老司职们撕破脸了。若不是琅琊司上在位的时候威严犹在,加上离火最后立下了军令状才算是堵住那些人的悠悠之口。这么些年,离火的确也是尽心尽力在扶助双方在商业上的往来,目前看来也渐渐要走上正轨了,这么千钧一发的时候,却出了幺蛾子。 “我这些年里也是千算万算,这每年上贡也眼看就能达到那些个老司职的要求了,没想到毁于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的感情纠葛上。” 共工率领一支轻骑先前往战场,飞羽和几个将领另外带了一小群飞禽妖兽士兵组成哨兵营,潜藏起来去打探各样的军情消息。 离火即将带着元霸和虚紮联同大军赶赴战场,运输粮草的事情则全权交给了藏名。 大约是即将要上战场了,离火这一晚上显得格外感慨,大半夜拉着我出来谈心。两个人坐在屋顶上,手边一壶酒,还有一叠的花生米,“命运可真是有趣,你说这算不算是飞来横祸?” 我想了想,“可能你最近有点儿逆水,你要不要找个什么办法去去晦气什么的。” 离火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显然是觉得我的提议非常不靠谱,“你还信这个?” 我摇摇头,“我就是随口一诌,你要是不需要,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就好了。” 离火一脸的垂头丧气,我觉得甚是不忍心啊。这美少年露出那点点萧条的气息,再配上微微扯开的领口,当真如一幅画一般,在我的周围形成了一种颓废美。然而这么有艺术感的画面,对于解决当下的问题并没有任何积极的作用。 “其实我觉得你做的事情没有什么不对啊。”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安慰一下他,“只是我觉得出了用商业利益进行捆绑,还有两件事情也很重要,但是你没做。” 离火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我顺势把酒坛子截了下来,对着满脸通红的他道,“才喝了几口脸就跟关公似的,也好意思学人家附庸风雅。” “谁是关公?”难得他眼神都迷离了还能抓住我说话的重点。 “就是司械。”我见他还没想起来,直截了当,“就是天朝里管兵器的那个,原来去现世体验生活的时候还是个名噪一时的将军,就是有一点儿不好,喜欢喝酒。明明就是酒上脸,结果人家还以为他是有什么特异之处,反成为了他的代表。结果呢,把自己的脑子给喝傻了,本来是天朝管钱的第一把好手,现在只能每天在兵器库里管兵器。” 我还想继续爆料给离火停,难得他摆了摆手,“我知道是谁了,你不用描述地这么详细了。你就说说,那两件事情到底是哪两件事情。” 挨次伸出两个手指,“第一,通婚。第二,文化认同。” “通婚?你的意思是撮合他们吗?”离火眉头紧皱,“如此不是要乱了我天朝血统?” 去你的狗屁的天朝血统,我在心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你的眼光不要这么狭隘好不好?你放眼看看整个天朝之内略有势力的几个家族,哪有不彼此通婚的?通婚也好,联姻也好,这些都是手段,重点是巩固彼此的友好关系和势力联盟的关系。这婚姻本来就是结两姓之好。你说这天朝内部通婚和对着天朝外部的人通婚又能有多大的区别呢!” 这不同姓氏之间本就是不同的血统,这天朝上万年来的演变,能有多少所谓“纯种的血统”?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何况这混了一种血统和混了无数种血统,在我看来,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什么高贵血统的话,在我看来简直就是谬论。 离火被我这言论给吓了一跳,他睁大了眼睛看我,良久才怔怔道,“你要非这么说,好像也对。” “当然是对的。当然这件事情百姓去通婚是一桩,最重要的是天朝的司职们能和冥朝的司职们结缔婚盟,最好是司上亲自做一个表率。”这现世唐朝的文成公主可不就是一个成功的案例吗?“能缔结婚约,将来大家就是一家人,而且从长远的角度去看,当这种组合的家庭能够有了下一代之后,这孩子长大了你说让他选择帮着父国攻打母国呢,还是要帮着母国去攻打父国?当这种矛盾成为一种趋势的时候,自然这仗就难打起来了。” 离火略略思索了一下,“这的确是个办法,可是只怕是难。” “若是不难,还轮得到你么?” “父亲退位之后,如今接任的是雁荡司上,只怕叫他做这么个表率,难如登山。”离火的神情不大好,尤其是说到雁荡司上的时候,眼睑下垂,明显很忧伤。 这但凡能当得上司上的,年纪都不会很小,这妻室的有妻室,有儿女的有儿女,若想要让司上们能够以身作则,的确不是很容易。 但是我们还有一个强力的外援——姜共工同学啊! 共工要是肯迎娶一位冥朝的女子,还是有出身有说话权的,那可比一群的司上去联姻有用的多。 离火听了我的建议,有些赧然,“这……不大好!” “我又没让你当个媒婆叫人家共工强娶强卖,不过是多给他个机会,听闻冥朝的姑娘们各个都是大美女,指不定共工也就看上了。”反正他孤单寂寞冷这么多年了,早也就到了该放出来开戒的时候了。 当然共工这个家伙从来都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人家没准备出手也就罢了,一出手就对准了人家冥朝唯一的女司上,昭天司上。后来还差点没和冥朝闹出另外一场大战。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如今的共工还在积极备战。 离火继续问道,“那文化认同又是什么?” “两个字,洗脑!” 人都是好奇的,当然也都是自卑的。当人看到自己社会之中不合理的东西,却发现在另外一个社会之中似乎能够很好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就会对另外一种社会形态产生盲目的崇拜。这就是文化认同。 “其实这并不难,知道什么叫做众口铄金吗?” 离火点头。 “当一件事情或一种行为判断说一遍的时候并不能代表什么,但当它被无数次、不同的人不断重复,就成为了一种事实。”我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懂了吗?” 离火点头,只是半晌后,眼神微微一黯,“如今仗都要开始打了,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谁说没用的。这打仗不可能永远就这么打下去,冥朝的实力和天朝的实力都支撑不起持久战。只要有休养生息的时候,一切都还有挽回的机会。”我拍拍离火的肩膀。 离火低下头来,左手扶着额头,“是,我等得起,我怕我怕父君等不起。原本我们都说好了的,只要这边关不再起战事,再过些年,我就能把我父君接出来养老了。” 琅琊司上退位其中牵扯到了十分不光彩的内幕,此后,虽然天朝看起来还是风平浪静,然而琅琊司上已经在这般的风平浪静之中被软禁了起来。 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若说从前离火想要戍守边关是为了他母后报仇来着,如今想要立功是为了能够早日把琅琊司上接出来。 我轻轻顺着他的背,试图给他一点安慰。我与他相识了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是骄傲的,也是倔强的,那脊梁骨永远挺得直直的。我似乎从来都没有看见过这么铁骨铮铮的男人,流露出过像今天这般悲痛软弱的一面。 第142章 借酒浇愁(2) 聊天儿聊到后半夜,他就渐渐醉了。离火试图以酒浇愁,虽然我们都这知道,这愁永远不会离开我们,只是我们需要偶尔有那么一点儿时间,借助外力,暂时忘记它。 我陪他喝得不多,几乎都是他在喝。他喝醉了,便靠在我的肩膀上,然后又滑到了我的腿上。 他指着月色叫我唱歌,我其实一点儿也不想要唱。他拉着我的袖子一个劲儿地晃着我的手臂,“唱唱,我从来都没有听过你唱歌。” 那模样不知道为何让我想起了远古时候养的那一只九尾小狐狸。偶尔它也会这样叼着我的袖子摇着我的手臂跟我撒娇。 明日他就要上战场了,那是一处充满了冰冷血液的地方,若是今夜能给他一些温暖,我不能拒绝。 我清了清嗓子,“一里长亭,两下相忘,三人陌路,四方背常,无有岁长久。六城荒原惆怅客,七行相逢笑恩怨。八面楚歌丹心藏,旧情难扯惘然梦。” 这是青丘的酒歌,敲着酒盏,慢慢唱出人生的悲欢离合,我本不想要在这个时候唱这么煽情的歌给他听的,只是不知道为何就想起了这一首歌。 从前我在青丘的时候经常听见青丘的小姑娘们晚上坐在篝火旁边互唱这些酒歌,她们不会喝酒,但会唱这些歌给自己的父兄们助兴。 我还在小的时候,常常跟着哥哥出去和青丘的百姓混在一起,听过很多青丘的酒歌,有的唱人生,有的唱丰收,有的唱离别,有的唱恩怨。 有的我听懂了,记住了,有些没听懂,也在岁月的摩挲中给遗忘了。 我唱完了一遍,又唱了一遍,便低头离火半睁着眼睛看我,“飒飒,司酒上神说喜欢你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这个问题,我答不出来,当着离火的面,我该怎么说? “飒飒,他不是真心喜欢你的。”离火告诉我,“我听共工说过许多你们在远古时候的纠缠,如果他喜欢你,他就不会那么对你。就算他对你有那么一丝情谊,也抵不过权势。如果他真的喜欢你,这上万的时光为什么永远都是你追着他往前跑,而他却步步后退?” 离火的话好像一把重锤砸在我的心上。 我和阿淼之间纵然有千步的距离,只要他肯迈出一步,剩下的九百九十九步,我心甘情愿朝他奔去。 可是我也变了,我得到了我想听的那句话,可是我却在朝他奔去的路上,停下了脚步。因为我害怕,他仍旧在后退,不论我怎么奔跑,我们之间的距离都无法缩短。 而离火说得没错,我犹豫了,前世的记忆朝我袭来,不是对我真的毫无影响。 离火轻轻抓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脸庞上,“飒飒,可不可以不要喜欢他。虽然我没有永生,我无法陪着你永生,可是但凡我有的,在我的有生之年里,我都愿意给你。不要喜欢他,不要喜欢他。”离火的眼神灼热如同一场大火,而他瞳仁里的那个我就被这一场大火所包围,无所可逃。 这样的深情我难以回应。 “我知道,现在要你回答实在不容易。可是飒飒,我有些害怕了。我和共工都要上前线了,虽然司酒也要帮忙负责押送粮草,但比起我们来说,他常常还能见到你。”离火眉头皱得极深,“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在我回来之前,不要答应和他在一起,这对我不公平。” 可是情爱里,哪有什么公平而言。 我正想要说好,却被一阵灵力带了起来,我好不容易站定了,才发现站在我眼前的人是阿淼,他的灵力打在了离火的胸口,直打得他后退了好几步。 “阿淼!” 阿淼眼中的怒气难以抑制,伸手便再要下手,我连忙拉住了他的袖子,“阿淼,别打了,他明日要上战场,你把他打伤,怎么办?” “你倒是知道他要上战场,他倒是不知道呢!”阿淼低头看了一眼,语气冰冷若铁,“半夜约你喝酒,还要借酒挑拨。离火,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离火从地上爬了起来,轻轻拭去了嘴角的血水,“你害怕了?” 阿淼却笑了,“离火,我知道你是个孝子,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离火眼神骤然凌厉起来,“你对我父君做了什么?” “本宫什么也没做。但是若是你对飒飒再动什么歪心思,那就不要怪本宫不客气了。本宫纵然多年未曾出世,但想来这天朝之中想要名正言顺解决掉琅琊的人也不少!若是你逼着本宫,那本宫也就给他们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离火气得全身都在发抖,“酒淼!” “我已经警告过你了。离火,不要做让你自己后悔的事情。”阿淼毫不留情地留下这句话来,说罢,拽着我便走了。 我一路都走得很沉默,毕竟面对一个刚刚差点要爆发的火药,这个时候,我一点都不要把他一触即发。 嗯,是的。我看着被他抓着的手,心里就是这么默默承认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眼神太过于热切了,他终于看到了他的手。但也就看了一眼,他却笑了,“怎么一路上都不说话,生气了?” 生气他威胁离火吗?嗯,有一点,总觉得这不是他的风格。何况离火已经如此艰难了,何苦在这些事情上还要添他一份难过。 阿淼皱着眉头问我,“难不成你的意思是你要答应了他的话吗?若是他在战场上一年半载的回不来也就罢了,若是他再不回来……” “阿淼!”我吓得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战场是什么样的,我很清楚。古来征战几人回,从来都不是只说说的。 阿淼也不要跟我去争辩这些事情了,微微叹了叹气道,“如果我们交换过来,他是上神,他用尽手段得到你,如果你的心是他的,我全然认输。” 我看了一眼阿淼,这算是在跟我解释? 阿淼也低头看了我一眼,“所以,我觉得他应该认输。不论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你,他都没有丝毫可以取胜的余地。” 这个时候我一点儿都谈论这件事情的心情,“哦对了,既然共工都上战场了,为什么不上战场。只要你和共工在,这场和冥朝的战场立刻就可以结束了啊!” “我说过了,我们身为上神是不可以插手天朝的事情,就算和冥朝的战争也是一样。” “可是不是说……你和共工都上了战场吗?”而且阿淼不是还救过一次离火嘛!最郁闷的就是这一点,本来都说阿淼和离火能够和平相处了,结果现在又差点要打起来了。 阿淼很有耐性地解释给我听,关于在这个三百多年的时光里我错过的事情,他都很有耐心地说给我听,“共工上战场也不过就是帮着压阵而已,我先前在战场也是因为冥朝的人偷袭,无意之中防御了一次而已。共工倒是替离火上阵过一次,当天便引来了天雷,差点连元神都要打散了。你要知道,我们建立这个中古之境的时候,我们是出口即成天道,连我们自己都不能违背。” 这我当然知道。只是有的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我们作为上神,却也不能帮助我们的子民,真不知道做一个神,又能有什么用。 我闷声应了一下。 “不开心了?” “嗯……也没有。”我抬眼看了他一下,这都是早就知道的事情,有点儿郁闷也不至于不开心。 阿淼继续跟我解释道,“共工自那以后便下定决心建立了翰墨香林,冥朝的实力不可小觑,从前有离海之境也就罢了,除了有过一次大战之外,余外的都是小打小闹,也都看不出来彼此之间的差距。可是没有了离海之境为屏障,便觉出了双方之间的差距。天朝一直都是中央集权,然而冥朝实施的是藩王公制,在这一点上,各王皆有兵力,内战不断,磨炼得兵士的战力都比我们要强悍得多。虽然上次是因为共工出手而险胜,但若是除去共工,我们只能输得一塌糊涂。这一战是在所难免,这些年,冥朝也只怕一直都在摩拳擦掌,早就等着和我们再决一死战了。” 关于这一点,我也明白,打仗永远不可能只是因为两个边境男人争夺妻子而起的。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冥朝还是无法灭了吞并天朝的心,而天朝的将士们也早就恨不得拿下冥朝了。 “若说共工帮着天朝,我帮着天朝还有情可原,共工是为了离火,我是因为青丘故土在天朝。只是尧山的故土还在冥朝的土地上,你怎么会帮着天朝的将士们?” 论起来,不论是天朝的百姓还是冥朝的百姓,都是我们三位上神的百姓,本不该有所偏帮才是。 阿淼不以为然,“一来,你在这里,我也不可能与你为敌。二来,有所相峙才有所牵制,有所牵制也会有所进益。从前天朝尚有远敌,就已经这般不知收敛,内斗地百姓不堪重负。若是真叫冥朝也被兼并了,只怕这天朝也该差不多了。如今我这是在帮他,何尝不也是在扶持冥朝与其相争,便是离火能让双方和平相处,这威胁永远不能立刻就消弭。这政治从来讲究的都是恐怖平衡,如今这国与国也是如此。人不能没有竞争,这就颓废了,国也是如此。” 第143章 又一个虚紮 离火次日就走了,本说好是午时时分走的,后来却提前了。当我午时到的时候,却被告知,卯时三刻,军队便走了。 我来不及和离火告别,看着远方,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阿淼没过两日也要押送一批粮草走了,我也没刻意去送他,倒是他留了一面凌华护心镜给我,“我走了,你在这城中要小心,离火说了,这城中若是有什么事情都交给你的调度。只是你如今灵力还在恢复中,一切要自己小心。我不过月余就回来了。若是有什么事情不好拿主意,等着我就是了。” 我本来不想要拿一面护心镜,“这护心镜还是你留着,就算是押送粮草也难免要御敌,这上战场的东西你多带一些也多一些依仗,求个心安也是好的。” 他想了想,“既然如此,我给了你护心镜当做防身,你便把疾风银骨扇借给我好了。” 我觉得奇怪,但还是下意识把疾风银骨扇召唤了出来,“你要这个做什么。” 我话还没说完,疾风银骨扇就落入了阿淼的手中,“我要这个自然是因为有用。” 被夺走了武器的我看着手中的凌华护心镜,颇有些怨念,“你要是把疾风银骨扇拿走了,我就剩这面护心镜,有什么用。” “没有用才好。免得我不在的时候,你到处拿着扇子闯祸。”作为刚对我做了类似强盗行径的阿淼,面对我委婉的指责丝毫没有忏悔之意,反而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我都已经这么大了,早就不闯祸了好吗? 可是还没等我奋起反驳他漏洞满满的借口,阿淼又丢过来轻飘飘的一句话,彻底把我给打败了。 “哦,对了,我忘记了,你现在基本没有什么灵力可言,就算疾风银骨扇在你手里,你也闯不了什么祸。” 靠,这么揭人短。 阿淼骑在马上,轻轻揉揉我的脑袋,“好了,不闹气了,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战场上能有什么礼物。 我闷声道,“你带两个美人来,听说冥朝的美人长得可有风情了。” 阿淼对我这种喜欢看美人的癖好有些不屑,“看她们有什么用。” “那你带两个美人回来送给共工,我总感觉他近来火气大得很,总是喜欢呛人,不晓得是不是更年期快到了的缘故。” 阿淼轻笑一声,不再理会我的那些胡言乱语,“我走了。我给你这凌华护心镜不单单是要你保护自己的,更要你睹物思人的。” 我随口“嗯”了一声。 待我反应过来我答应了什么的时候,阿淼已经带着人马离开老远了。我低头看着这一面凌华护心镜,忽然觉得格外烫手。但想了想,答应了便答应了,反正我就算没想他,他也未必知道。 这么想着,我耸耸肩就回去了。 但是如果我要是早知道守城的日子这么繁琐而无聊,我想我就是拼上了这条老命我都会要求跟着阿淼或者离火去战场的。 “砰”的一声,一个小兵便把一筐的文书放在了我的桌案前,“上神,这是今日的文书,都是快马加鞭送到的。” 我去,打个仗,这么多文书要批! 然而我已经连续二十天待在这个书房里没有挪动半步了。 粮饷的调动、后勤兵的调动、前线的战报,还有城中关于药材、医务人员等等的调度,权力都在我一个人的手上,所有的文书都要我批准了才可以。当然其中还交杂共工、离火和阿淼每三天一封的平安信,每当我批阅完那些文书的时候,我就会把这三个人的平安信挨次拆开看。 离火的信很简单,但来回奔波汇报的是一只鹦鹉小将,真不愧他天生的语言优势,每次汇报战事情况,都能和我唠上半天的嗑,把战场的情况描述地叫我身临其境,还有关于离火的事情,也是事无巨细,把人物形象描绘地十分正义刚强。 每一次他总会用无比崇拜的语气问我,“上神,你是不是也觉得司火大人可帅了!” 我面对他燃烧这熊熊崇拜之情的眼神,只能点头道,“嗯,是很厉害。” 然后他就会追问一句,“那上神您有没有爱上我们司火大人啊!” 我一头栽在了文件筐里面。 他连忙冲过来想要扶起我,我伸出指头指了指门,他很疑惑地看我一眼,“上神的意思是?” “歌舞恩。” 鹦鹉小将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滚!”我很有耐性地解释了一下。 鹦鹉小将忙不迭地就出去了。 我拆开了共工的信,共工没有写字,倒是画了不少美人图给我,也符合他的个性。 最后是阿淼的,四个字,平安,等我。 我瞧着今日看完这些文书的时辰还早,就和门口守卫知会了一声,便出了府外,去了仅剩的茶楼喝茶去了。 我喝着茶,倚在栏杆上欣赏落日美景,正准备写下一首能够媲美“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绝句来,却被一阵嘈杂声打断了思路。 只看见在茶楼之下,有一个女人抱着什么仓皇逃过,而街边的人们不论男女都眼神鄙夷,有些人还捡起了石头砸向这个女人。这情形倒应了一句谚语,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我拉过一旁的小二,“这是什么人,为什么大家要这般待她?” 小二看了我一眼,“上神大约不清楚,这就是那个女人,若不是因着她行为不检,也不必打仗了,这一打仗,又要死人。可不就是个祸水嘛!” 虽然小二说得隐晦,但我倒是听懂了,这个就是那冥朝男子和天朝男人相争的女人啊! 我正说着,她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便摔倒在地。我伸手将她扶起来,“疼吗?” 周围有不少的人十分不忿,“上神,她可是祸水,若不是她,我们君影城也不必有此大难。” 我看向这个女人,她低着头,嘴唇一直都在颤抖,脸色十分难看。她穿着的衣服原是不错的料子,但是已经被弄脏了,也破了许多的洞。这应该是她原来的衣服,如今她被干了出来,也没有机会,也无心去打扮了。 我对着众人道,“人人都会犯错,但如今错误已经造成,便是她今日被你们给打死了,难道这仗就不打了吗?” 其中一个男人站出来,“那难道如今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活着赎罪,永远比死了更艰难。”我说出这话的时候,分明看见这个女人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如果今日她已经知道错了,就给她一个赎罪的机会。”毕竟事情发展到今天,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女人还没听我把话说完,忽然一阵大力把我撞了开来,死命地往前逃去。 我紧跟而去,只是她仗着对这儿比我熟悉,逃入了几个巷子之后,差点把我给甩掉了。 我在巷子中不停打转,隐隐听到了一个女人的惨叫,我立刻循着声音而去,一个身影从身边掠过,我回过头去,却正看到了一张十分熟悉的脸孔。 “虚紮?” 下一瞬便觉得一股灵力袭来,正中我胸口,那“虚紮”微微眯起眼睛,“也不过如此嘛!” 她转身便消失在了巷口的尽头,我没有再去追。以我现在的状况根本不可能追的上她,那股邪力我十分熟悉,我想我可能知道她是谁了。既然已经知道了,将来要找她,就不会是难事。 我从胸口取出那一面凌华护心镜,没想到这面护心镜倒是真派上了用场。 回府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让人搜查那一个巷子,果然在巷子里找到了那个女人的尸首。死状十分凄惨,是被人吸了精血死的,但诡异的是,全身上下却没有一处伤口。 “既然有这么一例,就绝不可能只有这么一个人是这么死的。” 鹦鹉小将从门外吐完了回来,“难道君影城里的传说是真的?” “什么传说?” 丽人几乎是惨白着脸说的,“传说离海之境消失了之后,许多妖魔鬼怪就被放了出来,其中最厉害的是血尸,会时常出来找那些心术不正的坏人,吸干他们的精血。” 我想了想,这算不算是天朝版的吸血鬼?这个传说这么看来也是半真半假。 “照你这么说,她心术不正?”非要这么说,也并非不对,“那这个传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有谁见过才传出来的?” 丽人犹豫了很久,“这个,的确不知道。” 倒是鹦鹉小将这个时候发挥了他的作用,“我知道,最早是一个说书先生说的,不过后来他死了,这些话也就当做是疯话,没人信了。就算后来偶然有人说起来,也都是用来吓唬小孩子的。还有就是有人如果失踪不见了的话,也有人拿这些话说过事儿。” 不过显然这种话是没有人会当真。因为失踪不见了的人,大多都是孤身之人,没有人真的会在乎这些人死了没有,去了哪里,又是不是有人杀了他。 可是这个传说却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在识海里见过的人。 第144章 风淩彻 我把这事儿写了一封很长的信,让鹦鹉小将送去给阿淼。鹦鹉小将知道我的心是送去给阿淼的,还一脸的不愿意,直到我再三说明这件事情的利害关系,他才勉强点了头,答应了下来。 但是还没等我等到阿淼的回信,君影城便面临了一场大战。 冥朝派了一支精锐前来偷袭战场的后方,釜底抽薪也好,围魏救赵也好,总之对于我来说,目前的状况可不大好。 果然啊,虎落平阳被人欺,连我这一只九尾狐的上神都是如此。 但俗话说得好啊,输人不输阵啊! 纵然我什么都没有,但还是单枪匹马地上阵去了,对方领阵的是个很帅的美男子,疏朗眉目,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眶,硬朗的面容轮廓线条,加上紧紧抿着的嘴唇,不得不说,有一种特别的性感美。 如果非要比拟一下,应该有一种常山赵子龙的美,和阿淼比起来,也已经只逊色那么一丢丢了。 良善将军轻轻咳了一声,示意我可以开始说话了,我有点儿不明白他的意思。 “就是叫阵。” 哦,这样啊,现在上战场都还有这么个规矩了啊! 可是我着实不大会叫阵啊,从前打仗的时候不是就直接上了嘛? 我正在绞尽脑汁想,究竟应该怎么叫阵才能显得我既有气势,又能够彬彬有礼,毕竟对着一个美男子放狠话,我有点下不了口。 结果在这诡异的沉默之中,还是对方将领先开了口,“想来,这位就是司史上神了!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嗯,看在你给我解围的份上,那我也略微客气一点,“哦,不过你认得本宫,本宫倒是不认得你,不若你自己说说,你叫什么,也好叫本宫知道,到底是什么角色敢来偷袭君影城。” “某单姓风,名淩彻,冥朝风族司风。” 冥朝的风族以白虎为图腾,和阿淼都是有些血缘上的关联,司风也就是风族的族长。 行兵疾如强风,果然不负这名头。观察其身后的兵将,各个威风赫赫,和城中留下所剩不多的残兵来看,我们几乎难有胜算。 列阵布兵本来就最忌讳这般,便是兵将不够,也几乎不会出这样的纰漏。 风淩彻继续道,“早就听闻司史上神一身的幻术出神入化,今日能和上神有交手的机会,实在是三生有幸。” 我笑了,“本宫想你大约是会错意了,和一介上神动手,你有这么个胆子,本宫也是不怕的。只是本宫身为上神,可不会主动插手你们征战之事。” 风淩彻听到我说这话的时候,眉头松了松,显然他本也是很忌惮,若是我插手此事,大约他会很难办。毕竟触动上神之威,也并非是一件容易善后的事情。 而良善将军听到这话,嘴角抽了抽,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我的袖子,“上神啊……” 我没理会良善将军的暗示。 风淩彻一时有些拿不准我的意思,“既然上神已经决定不插手这件事情了,可否让一让路,这若是有什么不当的地方,不小心伤到上神了,也是不好。” 我拍了拍脑袋,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哦,风公子如此说了,本宫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情,还想要提醒一下公子。本宫很喜欢这座君影城,这些时日在这里住得很是舒坦。这里的百姓各个待本宫都很热情,花草树木外加各样的精致都十分合本宫心意。风公子要攻下此城本宫倒是无所谓,只是本宫喜欢的这些,风公子最好还是不要动一分一毫的好。” 风淩彻还未说话,他身边的另外一个先锋便有些忍不住了,“上神这是在捉弄我们,这才说不插手,便说这也不许动,那也不许动的。上神倒不如说不许我们攻城来得痛快呢!” 良善将军低头在我耳边道,“上神,这位是风淩彻的从弟,叫风淩德的。是个很厉害的先锋,我手下多少的兄弟都在他手上吃过亏。” 我笑了,“那若是本宫说不许你们攻城,你们就会听了?” “当然不可能!”风淩德立刻反驳道。 “那便是了。本宫不会说这样的话,以免显得自己没脸。不过换言之,若是你们攻城只是为了破坏这城中的景致,还要屠杀百姓,那有些事情就另当别论了。毕竟这城中的百姓是本宫的百姓。” 风淩德还想要再说什么,却被风淩彻给拦了下来,“上神既然说到要庇佑百姓的话了,那么在下斗胆多问一句,敢问这天朝的百姓是上神的百姓,难道这冥朝的百姓便不是了吗?三位上神这些年来,一直以来虽说不插手战事,却处处偏帮天朝,是不是有些过于失了公允了。” 风淩彻是个很聪明的人,他这番质问是在逼着我表态呢! 我轻轻勒了一下马绳,“好,既然风公子要跟本宫讨论公平,那本宫也就和公子论一论这件事情。从前中古界方立,离海之境将九州分为两半。当时阿淼带着我准备定居在冥朝一边的时候,当时百废待兴,司冥却将阿淼当做异类赶出了冥朝的疆域,反倒是天朝的百姓将我等安置了下来。今日风公子要谈公允,是不是在风公子的眼中,上神三位今日若是保存下天朝百姓性命便叫做有失公允,反倒应该任由冥朝的将领屠杀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才显得上神恩典吗?” 风淩彻拱手道,“淩彻不敢。” 风淩德听完这些话反倒很是不快,“上神巧舌如簧,我冥朝军中无人能及。只是上神执意要护着这君影城,不若大大方方地就承认了,倒显得更光明磊落一些。” 我微微挑眉,“好啊,那我便承认给你听,你又能如何?” 风淩彻皱着眉头,“阿德!” 我勾起嘴角笑道,“本来这件事情本宫是不便插手的,只是你们的先锋倒是这样步步紧逼。既然如此,本宫就遂了他的愿。今日谁敢踏过这城,倒是要问问本宫答应不答应。” 清风扇在手,凝神看着风淩彻。 两军对峙良久,风淩彻先动了,“既然上神执意如此,那某等就只好得罪了。听令,攻城!” 我高举军旗,“众将士听令……” 我话还未说完,便听见半空响起了另外一道军令,“射箭!” 半空中如暴雨梨花一般的羽箭急速飞入冥朝的军中,惨叫声此起彼伏。 “阿淼?”我惊喜地差点没一把抱住他,“你怎么来了?”前两日的公文里不是还说敌军阻隔,他被困在柳山境内吗? “这个回去再说!”阿淼把疾风银骨扇还给我,“不是说了,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若是我今天真来不了,你难不成还真打算和他们动手不成?” 我吐吐舌头,“其实灵力已经在恢复了,昨天晚上已经能运完一个周天了。何况我在城里都已经布置好了。”君影城外那么一大片的山脉,足够跟他们周旋一阵了。 风淩彻见情势不好,立刻摇动军旗,带领部队撤退。 当夜,他们驻扎在君影城外不到三十里地之处,半靠溪水,半靠密林。 过了两日,他们便撤退了。 我还本以为他们只是假意撤退,却没想到是真的连人影都没了。 “别想了,他们回战场去了,偷袭不成,难道还留在这里等援军来么?他们不过是虚张声势,和你一样,打心理战罢了。” “可是这样你回来了,离火那边没关系吗?” 阿淼微微皱眉,“我不大乐意管这些事情,但显然,这一次,天朝必然会收到重创。” 连阿淼都这么说了,事情必然不妙了。 “冥朝这一次是举全国之力要攻打天朝,虽然不至于吞并。但天朝必然付出极大的代价。不管也好,也叫他们受些教训,免得太过狂妄自大了。”阿淼丝毫不在意这件事情,反倒问起了“虚紮”的事情。 我也一五一十地说了,“自从我醒来之后,我一直觉得这君影城一带很不对劲。我心里一直很不安,总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的。直到那天碰到了假‘虚紮’,我才明白过来。这里弥漫着一股邪气。和当初我在离火身上感受到的是一样的,那个假‘虚紮’的身上也有这一股邪气。” 我本来以为当初的离火来到离海之境后,身上便没有了那一股戾气,这事儿便算是完了。可时隔多年,这股戾气已经化为了邪气,而且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感觉到了,甚至在整个君影城一带都有。 这说明,这些多年,这股邪力不但没有被消除,而且一直在修炼变得越来越强大。 这件事儿绝对不寻常。 另外最值得注意的是,曾经我在识海里的时候,也看见了类似的事件。 如果说那股邪力是来自于白泽,可是白泽是我们亲眼所见被幽冥蝴蝶所吞噬的。 如果是因为幽冥蝴蝶所带的邪气,那么假“虚紮”就很有可能是小溟。 可是小溟修炼的时间这么短,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邪力外泄。 又或者,会不会,白泽根本没死? 第145章 司戍九巯 就在我对此事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共工和虚紮让鹦鹉小将带了一封信回来。说是虚紮听完这情况之后,也想起了从前战场上尸首的一些异样。这一次留心之下,也发觉了一些士兵的尸首是被吸干部分精血的,看伤口应该是士兵受伤了但还没死,被“血尸”发现吸走了精血。 但这“血尸”也很聪明,并没有吸干全部的精血,尸体上若不仔细去看,很难看出端倪来。加上战场上的尸体太多,也就一直都没有发现。而且战场上士兵的尸体都是火化的,所以从前的些许痕迹也就再难寻了。 我看着共工写来的信,末了还提到了他也察觉到了战场上的邪气外泄之事。 信也给阿淼看过,“或许,你的猜测是对的,有人想要故意挑起战事,死亡越多,就越容易修炼邪气。” 以死亡修炼邪气,无非就是凝聚怨灵,但这不过是一时之法,只要断了他凝聚怨灵,时间长了,这邪力便会渐渐消散。就跟人不进食会日渐消瘦的道理一样。 只是如今想要停止战争是来不及了,除非有什么不可抗力。 但我更担心的是,那个凝聚怨灵修炼邪气的人到底是谁。 “你担心会是穷哲?” 我点头,“那个假虚紮身上的气息我很熟悉,她吸干旁人精血的举动曾经我在楚少姬的身上见到过。所以我能够百分之百肯定,她是小溟,因为幽灵蝴蝶血脉不会出现在第三个人身上。而当初穷哲和小溟一起失踪,我有理由怀疑这两个人一直就在一起。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小溟既然已经修炼了邪力,穷哲不可能不知道,要么,穷哲死了。要么穷哲和她一样修炼邪力。毕竟君影城和战场虽然隔得不远,但不排除有同伙作案的可能性。” 如果我的猜测是对了,真不知道虚紮该怎么办。 自己找了这么多年的丈夫,结果变成了坏人,还不是一般的坏人,我想任谁都难以接受! 阿淼问我,“那你有眉目了吗?” 我想不管怎么样,找到小溟就是关键。而找到小溟的关键,是虚紮。 “我想,我们去一趟战场。” 战场的情况已经十分紧张,离火率领的军队虽然偶有小胜,总的来说,却是节节败退。水战、陆战、偷袭战、游击战,能用的战术基本都用尽了,但冥朝的攻势依旧激猛。每日抬进抬出的死人和伤员令人眼花缭乱的。 离火已经好几日没有合眼了,看到我的时候眼中满是惊喜,“飒飒你怎么来了。” 我告诉他,我来是要带走虚紮和小溟,共工一惊抓到了小溟。 离火已经从共工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状况,“终究只是猜想,倘若是真的,你一个人带着虚紮实在太危险了。” “我不是一个人去,还有阿淼。” “那就更不行了。”离火“腾”地一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我看了他一眼,他又讪讪地坐了下来,“我的意思是,其实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明日天朝的援军就到了,到时候我可以抽身……” 离火话还未说完,我就直接打断了他,“别闹了,如今你是主帅,临阵跑了,这算是个什么事儿。便就算是天朝的援军到了,看到你不管不顾就走了,会有什么想法?” 离火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若非为了我父君,我在就在这天朝待不下去了。” 我无言以对,就算是上神,我们也无法插手天朝太多的事物。许多时候,我们都必须冷眼旁观。 “或许这就是长大的代价。” 他年幼的时候在天朝之中嚣张跋扈,肆意而为,然而总有一天,他必须收敛好他的锋芒,把自己的锐利全部藏好。 帐子外头寒风如刀刮过,沙尘被卷起到了半空又落下来,在地面上吹起沙沙的响声,在静谧的夜里格外刺耳。 从前我很喜欢离海之境,但现在这里已经面目全非。纵然非我所愿,但终究还有我的一份责任。 离火有他必须要去做的事情,而我也有。 次日,我就见到了天朝来的援军,但是这一次领着援军来的司职却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离火介绍他是天朝近年来新提拔的司职,叫九巯,任职司戍。 这个名字有点儿奇怪,但这个人却更奇怪。一身玄色战铠,偏偏袖口都绣了一朵梨花。鞋子上也是如此,明明是战靴,可是鞋面上却都有一小簇的梨花。这让他看起来,少了两分上战场的霸气,反倒多了几分儿女情长的柔弱感。 九巯拜见过我之后,问,“从方才开始上神就一直都盯着在下看,是否觉得在下的衣饰有些怪异。这是桓宁绣的,说是上战场的时候,就如同她陪着我一样。” 言语间还有几分得意和羞涩,活脱脱就是一个初尝情义的少年啊。司梨桓宁我是熟悉的,因着我也喜欢梨花,彼此也有过一些往来,是个坚贞专一的好姑娘。当年她的情郎在战场上牺牲了,一度不肯再嫁,只愿孤身守着这一份情。 她父亲,也就是老司戍还曾经托我让司姻好好重新改改姻缘。 没想到最终这姻缘没改,如今也总算有了个不错的结果。 我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看着你,不知道为何,就想起了一个故人。” “哪位故人?可是因为在下与他长得像吗?” 看着九巯,不知道为何脑海里反倒想起了哥哥。其实九巯和哥哥不论是容貌还是性情,都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但却给了我一种熟悉感。从我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总是忍不住想起哥哥来。 我最终摇了摇头,“没什么,你和他不像,我就是随口说说。” 九巯也没有追问,“或许是因为血脉相连!” 我心下一惊。 九巯笑道,“在下也是随口说说。” 我也就没有在意了。 援军到了之后,我、阿淼和虚紮三人便带着小溟要走。离火和九巯坚持要送我们。 “这姑娘和虚紮姑娘是孪生姐妹吗?怎么长得如此相像?” 我没法跟九巯解释这件事情,“大约是巧合!”便糊弄了过去。 只是小溟不知道为何,这一路上总是抖得厉害,完全没有了上一次见到我时候的嚣张。好不容易走远了好一段路,才算是安分了一些。我想了想,大约是战场上的人气太旺盛,她总想要吸人的精气,这就好比上瘾了一样。加上阿淼在,她终究是有些忌惮。 虚紮一路上显得特别沉默,我以为她见到小溟的话,总会问一问穷哲怎么了,这些多年穷哲和她到哪儿去了,为什么没见到人,或者还有她为什么会吸人精气,那穷哲呢等等之类的话。 但虚紮真的一个字都没问也就算了,也没有主动和我说过话。 一个活泼开朗的虚紮忽然就变成了闷葫芦。 而我也因为夜夜做梦没休息好,也不大乐意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九巯让我想起了哥哥,这几个晚上,我一直都梦见了哥哥。梦境的情景并不恐怖,但不知道为何,我醒来的时候总是一身冷汗。 每每惊醒的时候,总是阿淼再一旁拍着我的后背哄我,他问起我做了什么噩梦,我又对他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说自己记不得了,糊弄过去。 这一天夜里,我醒来的时候,阿淼却不在身边。反倒在不远处听到了对话的响动,我走过去倚靠在树后。 不远处火光映在阿淼的脸上,也照这小溟的半张脸,显得格外狰狞。 “你是个聪明人,从你对那些士兵下手只吸了一半精气的事情便看得出来。只是如今的聪明人却在做一件不甚聪明的事。”阿淼在烤鱼,另外一只手却拿着树枝在火里挑了挑,“说罢,穷哲到底在哪儿?” “我不是一直在带着你去找他嘛,你还问这样的问题,不觉得傻吗?” 阿淼也不生气,“是你傻还是你以为我们都傻?虚紮不说,是因为她看不出来,可不代表我们这里的三个人都看不出来。你可是一直都在带我们兜圈子,走了一圈又一圈。” 小溟别过头去不说话了。 “你不说也没什么,我们有的是时间耗下去,但你未必有。长久不吸取人的精气,我怕你会受不了!你方才看着我杀鱼的时候,不过那么点血,你都蠢蠢欲动了,就算是忍,也忍不了多长时间了!”这鱼烤得金黄金黄的,皮上还在冒油,滋滋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可口。 阿淼烤完了一条,又烤了一条,“还是说,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不过是想要找到穷哲罢了。不论是穷哲还是虚紮,当年待你也算是有恩情,便冲着这点恩义,你都不该说谎。他们夫妻分离多年,难道还不够?” 小溟还是没有回答,只是过了不久,我听见那边传来隐隐约约抽泣的声音,“他死了,是因为我才死的。” 我长大了嘴,正想出去细细问明白这话的意思,却听见身后“咚”的一声。 “虚紮!” 第146章 穷哲 虚紮醒来第一句话便是问小溟,“那你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 小溟沉默半晌,终究没有经得住虚紮再三地追问,“我娘死了之后,我的血脉被激发出来的,便不得不嗜血如命。我第一次吸人血的时候,被他看见了,所以他便带着我离开了君影城。他一直试图压制我体内血脉带来的邪气,最终力竭而死。” 她说到最后,便放声大哭,“如果我知道他会死,我一定不会跟着他走的。他死了之后,我一直不敢带着他的尸首回来,我觉得愧对于他。虚紮姐姐,对不起!” 虚紮伸手盖住了她的眼睛,可是泪水从指缝间缓缓滑落。 她一直不问,并非不关心,而是怕得到的是自己害怕的结果。 这么多年没有再出现,好像从这个世界就这么销声匿迹了一般,也不是没有人告诉过她,或许穷哲已经死了。只是她不信罢了。 她把曾经的离海之境翻了个遍,一直都没能找到穷哲的下落,除了死,的确很难再有别的解释了。 虚紮哭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死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什么。” 哪怕一句也好。 小溟点头,“他说,这一辈子,他没对不起过别人,唯独对不起你。他还说,若是将来我能再遇见,告诉你,下半辈子嫁个好人家,千万别等他了。” 此话一出,虚紮便再也忍不住,缩在我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她等了这么多年,终究等来的只有这个结果吗? 阿淼没有回答。 虚紮是个坚强的好姑娘,虽然知道了这么严重的噩耗,但最终还是没有强打起了精神,“那他的尸首葬在什么地方。“ 小溟咬着牙道,“他死的时候没有给我们留下一点念想,吩咐我骨灰火化之后,就随风洒了。这两日不是我不想要带着你们去找他,只是我也无处带你们去找他。“她从脖子上取下了一个小小的哨子,“这是我自己做主留下来的。穷哲虽然不说,但是我知道,他一直都很想念你。我常常看到他一个人的时候,就在摩挲这个东西。我想有一日我说出了真相,就把这个还给你。“ 虚紮伸手接过这个哨子,也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了另外一个。两个哨子并在一起,显然是一对。 “可是你为什么会变成今日这样的容貌?“这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小溟说,“幽冥蝴蝶是可以变换自己的容貌,但需要一定的灵力作为支撑。当初穷哲快要死了,连神情都昏迷了,可是口中却一直都在念着虚紮姐姐的名字。我想让他走的时候能够见一见他心爱的人,就用灵力变换了自己的容貌。可是我没有足够的灵力作为支撑,就变不回来了。所以才一直用着虚紮姐姐的容貌。“ 虚紮神情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一对哨子,“这是他化作人形之时从身上掉落的角所制作而成的。谢谢你讲它还给了我。“ 小溟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你走,往后不要再害人了。既然知道他是为了你才死的,那你往后也要对得住他的死。“ 小溟大约是没想到虚紮会这般处置她,一时不能接受,瞪大了眼睛。 我也同意了虚紮的处置,“你只吸取了一半的精气,大约也是明白,往后若真忍不住,也不要再拿人开刀了。“ 阿淼也点了头,捏了个诀而给她松了绑。 小溟对着虚紮磕了几个头,最终转头离去。 这一夜,虚紮睡得极不安稳,睡梦中还念着穷哲的名字。我也睡不着就索性起来了。 阿淼把烤好的鱼递给我,“你当真信了那个小溟的话?“ 我与阿淼相视一笑,“你这么问,显然也是不信的。如果真如她所说,穷哲是为了她死的,穷哲的辈分又比她大,怎么也该用个尊称才是。可是你听她一口一句穷哲,显然在她看来,穷哲并非是他的长辈。幽冥蝴蝶变换容貌的确需要灵力支撑,但变回自己的容貌并不需要。反而维持着旁人的容貌是需要强大的灵力作为支撑的。如果我大胆猜测一下,穷哲并没有死,而她需要吸取旁人精气是因为需要灵力维持虚紮的容貌,我倒是觉得一切解释起来更合理了。“ 她想要将穷哲的爱情占为己有。 阿淼把鱼刺挑了个干净,把干净剔透的鱼肉放在我的碗里,“吃,完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早起,我们还要赶路。“ 这几日赶路,我试着动用灵力,反倒磨炼地灵力恢复得更快了,按着这样的速度下去,不过数年的时间,我的灵力就能全部回来了。 我知道阿淼既然同意把小溟放了,就必然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以便我们寻找。 我问阿淼,“从小溟的描述中基本我也可以确定了,穷哲大约不会是我们认为以怨灵为修炼的邪修了。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没有来找过虚紮?“ “或许他并非不想,而是不能呢?“阿淼反问我,“你想的这些问题,你我在这里再乱猜也没有什么用。等见到了穷哲,或许一切谜团就能解开了。“ 阿淼动手给我掖好衣服,“别所想,睡。“ 跟着阿淼对小溟的追踪,我们又赶了好几日的路,从我们走过的路径来看,小溟也十分谨慎,在几个山头都绕了好几圈。这一路上发现了不少被吸干精血的动物以及还没有修炼成人形的妖兽尸首,也更让我们确定了小溟的路线。 最终到了一处极其幽暗的山谷之中。 我问虚紮,“这么多年,你可找到过这里?“ 虚紮摇头,“这里几乎已经是冥朝的疆域,我怎么会来。“ 阿淼说道,“踪迹基本就到这里了,大约这里有个结界,需要一些手段才行。“ 我在四处走了走,一边摸索着过去,很快便找到了破绽点,我对阿淼招了招手,“就这儿了。“ 阿淼按着我的指示,破开了结界,眼前便豁然开朗。这结界的外头和里头完全两个世界。外头到处是荒草杂树,可以说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然而结界之内,入眼处便如同司上的园子一般漂亮,四季的花草树木按照节令依次排好,各样的动物鸟虫也都在其中,遇了人也不害怕,反倒主动给我们引路。我们沿着路径一路走去,当真是一步一节,一眼一世界。 我基本已经可以肯定,穷哲一定在。 除了他,没有人有这样的巧思妙想。 这一条路我们走了半个多时辰,才看到了房屋。 柳树环绕着小河,小河环绕着屋子,屋子周围尽是白鹭。若说桃花源记是一个世外桃源,那这里大概就是神仙居所。 我们缓缓走近,那屋子前还有一个人,皮肤黝黑,头发花白,坐在轮椅之上,怀中抱着一只红尾小狐狸,神色温柔。 虚紮走得近了,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出声,眼泪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 穷哲察觉到了动静,缓缓回过头来。 “穷哲,穷哲,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虚紮疾步过去,“穷哲!” “他不是穷哲!”一道灵力从穷哲的身后而来,击在了虚紮的身前,“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 我一把扶住了虚紮,“你自然是不希望我们来。” 小溟护在了穷哲的身前,“上神,我敬重你从前待我还有几分好,我不同你们计较,立刻离开这里,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叫我走我就走,那我这个上神当得多没面子啊! “小溟,我有没有说过,你和你母亲很像。想不想听听你母亲的故事?” 我松开虚紮的手,上前走了一步,“你的母亲叫楚蝶衣,但事实上,她真正的名字叫做楚少姬。曾经她认为自己是个丑陋无比的女人,而你的父亲却爱上了楚蝶衣,一个拥有着九州都称赞的美人。于是你母亲便舍夺了楚蝶衣,将自己的名字也改了,彻彻底底丢弃了楚少姬,变成了楚蝶衣。”我问小溟,“她认为拥有了楚蝶衣的容貌,拥有了楚蝶衣的名字,就能够留住你父亲的心。可是最终,你父亲还是舍弃了她。你觉得可悲吗?” 我一步步上前,小溟一步步后退,她惨白着脸道,“你在说谎,我父亲和母亲才不是这么不堪的人。” “我没有说过你父亲母亲不堪,只是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改变了容貌,变换了名字,彻底丢弃了自我,真的就能够留住想要的爱情吗?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她当然明白。 这世上的许多事情都可以争取,但唯独情这一桩,难以争取。没有人会因为你足够努力而爱上你。 这是情最为难以捉摸的特点。 爱与不爱,从来不由人定,连神也无法捉摸。 小溟愣了许久,良久才道,“上神,你不明白的。虚紮姐姐还有元霸叔叔,还有藏名叔叔,他们都很喜欢虚紮姐姐。可是我只有他了。你们不能把他从我身边抢走的。没有他,我会死的。我求求你们!”她突然跪在了我面前,泪流满面。 我退后了一步,“你想留住他,该问的不是我们,而是穷哲自己,他是不是愿意跟你留下来。” 小溟看向穷哲,眼神哀求痛苦。 虚紮也看向穷哲。 最终穷哲自己推着轮子转身回到了屋子,“你们都走,我自愿留在这里。” 小溟惊喜地差点没跳起来,从我们面前跑着进了屋子。 第147章 原来(1) 我问阿淼,如果一个男人主动抛却了他的爱人,是为什么? 阿淼反问我,我说,也许是他变心了。 阿淼摇头,“一个男人抛却爱情的原因很多,或许在他的心中有比得到更重要的事情。” 我笑了,没有再说话。 原以为虚紮会离开这里,却没想到虚紮的决心比我想象中还要坚定,她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却主动承担起了所有的家务。 我问虚紮,她说,“他还没有给我写过休书,我仍旧是他的妻。既然仍旧是他的妻,这些生活起居的事情,自然是我来打理才名正言顺。” 我愣愣地差点忘记了我要来给虚紮帮忙的事情。 劈柴、洗衣、做饭、打扫房间,我看着忙前忙后的虚紮,惊讶她在我不知不觉的三百多年里已经完全修炼成了一个贤妻良母。 虚紮把饭食端给穷哲的时候道,“从前都是你给我做饭,你走了之后,我也练习过厨艺,虽然还比不上你的利害,但比从前要好上许多,起码也不至于难以下咽了,你试试看?” 穷哲没动。 虚紮就一勺一勺地要喂他吃饭。 穷哲撇过头去,“我不吃,你走!” 虚紮也不恼,笑嘻嘻地道,“穷哲,虽然以前我常常说谎话哄骗你吃我做的饭,但是这一次我真的不骗你。” “你这样低声下气的样子,我瞧见了也一点都不心疼,你与其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倒不如早点离开这里。”穷哲皱着眉头,冷声道,“从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从前的虚紮,的确不是这样的。一个天真浪漫的少女,从来都是风风火火,做事起来闹腾得很。 “从前的虚紮,有穷哲护着,从来都不用担心别的。”虚紮轻轻地放下了勺子,“可是现在的虚紮是一个人。可是不管这个虚紮怎么变,对穷哲的那一份心是从来没有变过的,就算你不喜欢,也没有办法。” 虚紮重新拿起勺子,将饭食送到穷哲的面前,耐心地等着他张口。 “虚紮,我们都回不去了,我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穷哲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也护不了你。我听说你找了我许多年。我想了想,其实你根本不必如此。如果你想要休书的话,我现在也可以写给你。” 虚紮笑了,“别说这些傻话了。就算你给了我一份休书,我也不想走,这里挺好的,你想要用来养老,我也想再这里养老。就算是我们夫妻一场,你给我的福利好了。” 我不忍再看下去,从房间外走了开去。 坐在桥边,花瓣飘落浮在河水水面上,我轻轻取来,是我最喜欢的梨花。都说桃花逐水漂流,其实任凭是什么话,落在水里,都是一样的结果。我顺着梨花花瓣飘来的方向,在林子中找到了一片梨树林。 最中心的梨花长得很是高大茂盛,花开满如同染了雪一般,我站在林子里,风轻轻吹过,花瓣便纷纷飘落,形成了一阵玉海。我伸出手去,接住了几片。梨花清冷,不比那牡丹等众花总有大把的文人墨客喜欢。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我还未靠近那最高大的梨树,却看见了两个人的身影,一个是阿淼的,一个是……小溟的。 脚步硬生生就停在了那里,小溟抱着阿淼在哭,而阿淼并没有拒绝。 从前我也见到过阿淼和另外一个女人这样相拥过,就在我最喜欢的梨花树下。 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在楚少姬的识海之中,阿淼没有因为这一张容貌而顾惜过楚蝶衣。原来过不去的只有我自己。 我退后了一步,转头就走,甚至都没能听见阿淼在身后的高呼。 满脑子都是两个人,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安薇。 他们就好像忽然被钉在了我的脑子了一般,怎么都挥之不去。 我问我自己,不是说好了,要忘记吗? 原来忘不了的也是我。 阿淼急急奔到我面前,“飒飒,你人不舒服吗?” 我扶着发疼的头,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人拿着锤子在敲我的脑袋一样,疼得我差点要摔倒在地上打滚。阿淼对着我伸出手来,我却宛若碰到了烧沸的热水,吓得连连退后了两步。那一双手就这样悬空在了我面前。 那一双手,沾满过我哥哥的血,也有我的血。 阿淼愣了许久,“飒飒,怎么了?” 是啊,我忽然这是怎么了? 终究他没有计较这些,一把把我抱起,将我送回房间去,“飒飒,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只要你信我。” 我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阿淼。 “那一天晚上,我听见你在梦里喊我,别杀你哥哥。” 我沉默了。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时候。 “我们都回不到过去了,我不可能说我没有杀他。你也不能忘记。”阿淼紧紧握着我的手,“但我们都可以试着过得好,是不是?” 我问阿淼,“从前你不愿意要我,为什么如今又愿意了?” 这是我一直想要问的话,终于我还是问出了口。 “因为我嫉妒了。”阿淼低下头来,有些尴尬,“从前你未曾想起过往的事情,我也未曾觉得有何不同。那时候我真害怕你会重新想起,那时候,你会不会恨我?何况我曾经是有过妻室的人,我怕你嫌弃我。” 我轻轻反握住他的手,“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还在兯天上庠的时候,共工他们曾经玩笑,说你哥哥把你许配给当时的司上了,你还记得吗?” 这个玩笑话,我当然是记得。那时候哥哥还没有当上司上,当时的司上年纪极大,也有过两房妻室。后来他还曾为了掣肘哥哥,把我下到了牢里。 阿淼继续说道,“那时候你一听便哭了,我们都以为你是嫌弃他年纪大到都能做你祖父了。却不想你说他都有过了两房妻室了。那时候我便知道,你最在乎的不过是忠贞二字。” 那时候我还说过,若是他年纪大了没有娶过妻室,我是不嫁,若是他年轻还娶过妻室,我也是不嫁的。 但我心里知道,若那个人是阿淼,不论他如何,我都是愿意的。但求他心里的那个人是我。 第148章 原来(2) “后来你还是找回了记忆,我也不得不重新闭关恢复我的灵力。在闭关的时间里,我每天都在想着快些出去,我想去见你。因为我想明白了,就算你找回了记忆,就算你会恨着我。我想要的也是你。” 阿淼回忆到这里,也渐渐变得有些伤感,自嘲了一句,“可是我忘记了,不是等我愿意的时候,你也会愿意的。等我闭关结束的时候,听到的却是你和离火的事情。于是我迫不及待地就去了离海之境找你,想带你回来。可是你已经不愿意听我说话了。” “那楚少姬呢?”我急急地问道,“可是你还是为了楚少姬把我丢下了。” 阿淼低头对我说了对不起,“楚少姬的那一次,我以为我会死的。如果不是你无意中闯了进来,我想我也无法撑着离开那里。安薇的魂魄已经不全,被贬为了人,楚少姬身上幽冥蝴蝶的气息那么重。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你真的跟了离火,那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原来我们彼此之间误会、兜兜转转,竟是这般。 阿淼呢喃道,“如果我们早一些把话说开了,或许就不会如此了。” 这世上的事情谁也无法再来一次,没有经历过这一段岁月的我们,都无法知道后来的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当初的错过是因为骄傲,我们对着自己的伤口暗自自怜。 这样的错过,我虽然遗憾,却没有觉得不好。不论是失望、痛苦、失去、得到、快乐、悲伤、欣喜,都是我们一辈子需要经历的一部分。经历得多了,才叫人生。 窗外竹影轻轻摇曳,昏暗的叶隙里漏下点点星光,从那四方的小窗中望出去,那天上星光或明或暗,点缀着幽暗的天幕。难怪这许多人总想要上天去看看,这无边的天际是否是神居住的地方。 此时的阿淼拥着我,我忽然想起了从前,我曾对着上天许过两个愿望,第一个,希望我和阿淼能够永远在一起。可那个时候,这个愿望实现不了,所以我许了第二个愿望,惟愿他此生长乐无忧。 但阿淼仍旧有许多忧愁,虽然他不说,但我能感觉得到,他偶尔的沉默和不言,都是他的忧愁。我曾想,上天待我并不大好,我的两个愿望竟没有一个能为我实现的。 只是如今想来,却觉得上天当真待我不薄,他没能为我实现第二个愿望,却换回了第一个愿望。 我睁眼看着外头的星空,如果可以,我还想要许下一个愿望,许愿此生,永不分离。 过了几日,我再见到虚紮的时候,她正在厨房里做饭,见到我来了,连忙转过身去,背着我用袖子抹了抹脸。 “你哭了?”我连忙搂住她的肩膀,“怎么了?是穷哲说了什么吗?他给你委屈了?” 虚紮摇摇头。 “那就是小溟了。” 虚紮否认了我的猜想。 虚紮从锅里盛出了一大碗的福灵草,装好了要送去给穷哲。 我按住了她的手,“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我想我还是有事儿想不明白,要问问他。” 虚紮并没有拦我,只是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却被小溟拦了下来,“他在休息,你们回去。” 她看见我还是带着丝丝轻蔑和不屑,看来是个实力至上的姑娘,分明我和阿淼都是上神,她待我倒一点都不像对阿淼那么尊重。 虚紮低声道,“那我把饭食留下,他若是休息好了,你千万看着他一些。” 虚紮把饭食递给她,却被她的手一档给推了回去,“不用了,他不会吃你做的东西的。” 虚紮也不恼,轻声劝道,“他如今身子不大好,若是不多吃些东西,便更难了。他若是不愿意吃,你可以劝劝他。或者他若是愿意吃什么,你告诉我也行。” 小溟面上越发不耐烦,“你装作这样可怜的样子也没有用。我已经说了,你做的东西他不会吃的。你就算做得再多也是一样。” “他为什么不吃?”我发倒是觉得奇怪,也看不过小溟这般刻薄欺负虚紮的样子,一把护在了虚紮的前面,“你倒是说说看,他为什么不吃?难不成说他这辈子就不吃东西了不成?” 小溟冷声道,“上神进来也太爱多管闲事了,穷哲他爱吃不吃,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吃不吃东西的确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反正也不是我饿肚子。但是我就是看不过你这般狗拿耗子。若不是因为你,穷哲和虚紮也不会分离多年。如今他们既然重逢了,再如何折腾也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你在其中掺和,难不成你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目的?” 本来我觉得小溟也是个可怜姑娘,她喜欢穷哲本也无可厚非,只是这样三番两次横在旁人感情中间,着实让人看着糟心。 我也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你现在得意无非是仗着穷哲如今还不愿意见虚紮,说句不好听的,他不过是利用你拒了虚紮于门外,还当真以为他如今待你的心意有多少?” 小溟脸色僵了僵,“那又如何,至少他现在还肯见我。” “事情也不该只看表面,反倒该看看,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虚紮的脸色很是不好,我还打算继续说下去,却被虚紮的手给按住了,“上神,罢了,我们回去!” 虚紮还是坚持把饭食留在了门口,待到晚上来收的时候,饭食还是动过一些,只是不多。虚紮看完就哭了。 我还不明所以。 “从前还在君影城里的时候,虽说他的饭量也不算大,可每日总还有几碗饭能用。我们在这里几日,他每日吃下的饭连从前的一半都没有。”虚紮抹了一把眼泪,“他夜里总在咳,这几日我偷偷看过他换洗下来的衣物,帕子上总带着血迹。” 我心里一沉,帕子上带血,多半是咳血了。我虽然不大懂医理,却也知道,若是时常咳血,只怕也是不好了。 那一日见到穷哲的时候,的确看起来身子不大好,没想到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 虚紮哭得极为伤心,连我都安慰不得。 第149章 白泽终于出现了 虚紮仍旧任劳任怨地在见不到穷哲的情况下替他打理好生活上一切的琐事。 穷哲也依旧谁也不见。 我开始有些着急了,我来找穷哲本就是带着满腹的疑惑来的,如今连人都没见到也就算了,有许多的疑问也没有办法解答,反倒显得越发困惑了。 我正想着,却和从这两日都没有见到人的小溟碰了个正着。 她见到我冷了脸便打算直接从我身边绕过去,但我没让她如愿,“满身的邪气,你又出去害人了。” 这可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句。 “这可用不着你管!” 她伸手便要推开我去,我反手挡住了她的力道,她才将吸取到的精气转为体内的邪气,还未能完全掌握,而我的灵力也在恢复当中,一时之间倒看不出来谁能占得上风。 “今日你若是不说清楚这话,便别想推脱。”我随手捏了一个法诀,造出了一个灵罩束在了她的周围,阿淼也很快赶到,也对她上了一道灵锁。 阿淼微微皱眉,“这样强大的邪力是怎么来的?” “不必你管。”小溟恨声道,“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但今天你就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 我笑了,“那你倒是可以放心,我才不会让你死。在我没有得到答案之前,你就是想死也不容易。我是无所谓了,只是你想不想让穷哲也知道,他之所以会衰败地这么快,是因为你的邪力造成的。你这样满身的邪气却成日里和他待在一处,甚至选择了这么一个充满了邪气的地方将他困在这里,让邪力一点一点地破坏了他的身子,这些事情,你想不想让他也知道?” 小溟一边听我说,一边瞪大了眼睛,“不是的,你说得不对,如果不是我把邪力注入到他的体内,他根本不可能活那么长久,他早就要死了。是我,我是在救他,是我救了他的性命。”小溟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极力地在否认我说的话,“这里是充满了邪力,可是正是因为这样,才能保住他的性命的!” 我瞪大了眼睛,原来是这样。 “是吗?”我继续说道,“你用邪力保住他的性命,可知,你也在害他。一个正常的人或者妖兽在长期被强行浸染邪气的时候,邪气虽然会短暂地延长性命,毕竟邪力也是灵力的一种。但长此以往,他身体的精气和阳气会一点一点被邪气所吞噬。你也瞧见了,穷哲是还活着,但他是生不如死。每天都在咯血,证明邪气已经将他的身子破坏殆尽了。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连走路都需要靠着一把轮椅来移动。吃饭连手都在抖,甚至他现在常常还会昏迷不醒。这样活着,这般痛苦地活着,倒不如死了来得干脆。” 小溟立刻反驳道,“根本不是这样,你以为他是谁,他才是真正的白泽。他本身就该天生带着强大的邪力,我现在只不过是把他该拥有的还给他而已。” 白泽?!还是真正的白泽! 什么意思,难道说,穷理根本就不是白泽?我忽然觉得我好想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我看了阿淼一眼,阿淼点头,“我还以为你早就猜到了,才非要找到穷哲不可。” 我其实只是有这么个猜测而已。 “够了!”一声厉喝从我身后传来,我回过头去,竟是一直都不肯出现的穷哲。 穷哲轻轻抬手,加在小溟身上的束缚立刻便被解除了。 小溟奔向穷哲,蹲在他身边摇着他的手,“穷哲穷哲,你告诉他们,我从来都没有害过你,我们现在是在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你现在的身体被邪力完全占有之后,所有糟糕的症状都会消失,你就会重新变回一个正常的人。” “一个被邪气所充满的人会正常?”我真不知道这个小溟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这样的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可是闻所未闻。“只怕他还没来得及后生就已经被你搞死得透透了。” 穷哲将小溟护在身后,“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情,我会跟他们说。” 小溟不肯,但耐不住是穷哲的意思,最后还是先离开了这里。 我不明白穷哲到底在弄什么名堂,只是如今的他看起来完全没有了当年我见到他的时候那样的意气奋发。 “司史上神,如今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还请你守口如瓶,不要告诉虚紮了。还有,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带她跟进离开这里。若是再不走,再迟就难了。”穷哲的声音很虚弱,但他的气息里却完全没有我认为的邪恶之气,可是如果小溟真的将邪气渡给他以维持他的生命力,他的身上不应该没有任何邪气才是。 我直接拒绝了他,“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就在为了找你,如今她好不容易找到你,没有一个结果,她是不会走的。” 穷哲道,“她向来敬重您,只要您肯说这话,她会听的。” “就算她答应愿意离开,我也不会走的。我心里有满肚子的疑问,既然我知道了你的身份,在我没有把我想知道的事情弄明白之前,我也是不会走的。” 穷哲问我,“那么上神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的很多。如果你想让我走,不如我们就坐下来好好谈谈,谈明白了,我自然就走了。” 穷哲看着我半晌,叹了一口气,“上神想知道的事情,或许我也没有答案呢?” “不会。白泽原是祖神所创造的九大源神之一,继承了祖神的智慧,主这世间的智慧之事。传闻真正的白泽能说人话,通万物之情,还通晓天下鬼神万物之事,其身上的毛发骨血还有更改天下万事命运之用。我想要知道的事情,你一定知道。” “上神何苦如此紧紧相逼?” 阿淼上前一步,“如今天朝和冥朝相争,可这战场一带自从离海之境消失之后却有强大的邪气围绕。这股邪气和离海之境必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飒飒如今是担心,这股强大的邪力会影响到天朝和冥朝,乃至整个中古境的生存安危。而且,有意思的是,小溟的身上也有一股邪气,而这一股邪气虽然和我们想要探查的邪气有所不同,但终归她是害死了不少人。如今既然你执意要护着小溟,那便给我们足够的条件,只要查到那一股邪气的来源,我们便可让小溟将功赎罪留她一条性命。否则,今日便是杀了她,穷哲你也不敢有任何反抗之力。” 阿淼把话说得十分强硬,大有如果穷哲还敢不听话,就吊起来打的架势。 穷哲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再过两日,若是上神能让虚紮离开这里,我便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第150章 神遇上了虚紮,也很无奈 总算让穷哲松了口,却又收到了一个大难题。 我并不赞同让虚紮离开这里,她找了穷哲这么多年,她又是那样执着的人。但是阿淼说的也有道理,穷哲不过是不想要让虚紮记住的穷哲,是像一个糟老头子一般的垂暮之人。他想留给虚紮的模样只有当初想见相守岁月里的那个穷哲。 这样的心意也是我所不能拒绝的。 “额,虚紮啊,我忽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啊。那个,我们出来也有许久了,不知道前方战事的情况如何了。” 虚紮看了我一眼,旋即低下头去继续对着穷哲破了一个口的衣服打了一个补丁,“上神都不知道,我便更不知道了。不过想来既然司戍已经带着援军到了,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 她随口答得漫不经心。 “你怎么显得一点都不关心你的战友们啊!” 虚紮笑了,“我的心很大,也很小。大得许多事情都不在意,又小得只装得下一个人的事情。”她继续低头打她的补丁,“司戍九巯是很厉害的人物,上神大概不知道。琅琊司上禅位的时候,天朝发生了极大的动荡,若不是司戍九巯,只怕如今都已经是四分五裂了。虽然不知道司戍是用了什么办法平定了多方的势力,但司火大人说过,他不是个简单的人,便是司火大人对上他,都难说有什么胜算,所以琅琊司上不也就一直都没能接出来嘛!” 我只是匆匆一面,也没仔细想过这个人,何况离火的态度上也没看出什么异样来,没想到却是个厉害的角色。 “那么离火……” 话说到一半,骤然刹住了嘴。等等,我怎么瞬间被虚紮带偏了,我来的目的可不是这个啊。 我轻咳了两声,又只得重新找个话题,“额,虚紮啊,我说你每天都这么辛苦,在这里又没有什么可以给你补身子的,是不是太辛苦了点啊!” “还好。”这回虚紮总算是抬头看了我一眼,“倒是辛苦上神了,这里的确不能和君影城里相比。若是上神觉得难耐,倒是不必这样忍着。何况上神不是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追查嘛,成日里在这里陪着我,也不合适。”说话的功夫,她已经打好了补丁,正选一个花样,想要在补丁上锈上一个样图,遮一遮补丁的样式。 我顺手选了一个福灵草图案,“用这个。”福灵草图案还算简单,加上这是白泽喜欢的花草,绣在衣服上也合适,“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你看啊,这还没多少时间呢,你就已经瘦了那么多了。我瞧着不也是心疼你嘛。” “上神的好意我心里是明白的,上神是心疼我,只是我辛苦这些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只要穷哲能好好的就好了。” 其实明明都知道结果了,但还是觉得心疼。 我只好换了一个话题,“额,虚紮啊,你近来有没有觉得有点胸闷气短的感觉?” “怎么了?”虚紮张着无辜的眼睛看着我,“上神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额,我,是有点儿。你知道的,我才醒来,身子虚弱,对一丁点不好的东西,都会有敏感的感受。” 虚紮点点头,“可是,我并没有感觉啊!” 我扶额长叹,这姑娘忽然变得这么不上道,我都不好意思继续忽悠下去了。 “上神,您是不是身子不舒坦啊。”她连忙把我扶着要躺下来,“上神你要是身子不舒服就别强撑着了,这样我会担心的。” 真是个实诚又善良的好姑娘,我觉得心里的话又到了舌尖却不得不咽了下去。 “哎。”我对着雕花的天花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虚紮看向我,“上神到底是怎么了。”随即顺着我的眼神看向天花板,轻声嘀咕道,“这天花板也没什么毛病啊,花不是雕得挺好看的嘛。” “没什么,就是随口感慨一下,这做人难,做上神更难,做一个体贴民情又周全民心的好上神,更是难上加难啊!” 虚紮笑了,“上神干嘛非得要为难自己,若是我能当成为上神,管旁人想些什么,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自己开心就好了。这民心民情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话虽这么说,但我要是真的不顾她的心意就把她给弄走了,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人人都以为当上神就会很自在,很潇洒,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殊不知啊,其实当上神有的时候还不如一个人来得自在。 大概这就是所谓,不管到了那种境界,总有每个境界该有的烦恼,无论是谁都逃脱不掉。 到了晚间,我把和虚紮之间交锋的事情说了一遍给阿淼听,“我想了想,要我做那棒打鸳鸯的事情,我还真是做不到。这世上总有难以两全的事情,虽说我是个上神,可我总不能因为自己的利益就把人家小姑娘给坑惨了。说到底,我真是不该答应穷哲的那个条件。” 穷哲是白泽,这个对于我来说有很大的诱惑力,先前寻找白泽是因为想要改命,可是显然如今的阿淼并不需要我改命,可与楚少姬的交锋之中却让我产生了许多的疑惑。在中古之境的时候,阿淼显然没有灵力,可后来为什么后来忽然之间就能够恢复灵力并且比从前更加强大?离海之境是单独从上古之境里剥离出来的空间却为什么能够存留到中古界?同陆吾许诺的愿望没能实现是为何?如果穷哲是白泽,那么穷理到底是谁?他真的已经死了吗? 还有,这萦绕着整个君影城一带的邪气到底是什么?为何我总能从这一股邪气当中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这一切的疑问在我的心里一直没有办法得到答案,但我知道,穷哲会有答案的,尤其是对这君影城的邪气。从前他就能够压制离火体内的邪气,必然是知道些什么。 我把这些疑问写满了整张纸,这其中仿佛隐隐有着什么关联,但我又没有头绪。 这就算成了上神,也无法参透这天道啊! 第151章 九大神只的奥秘(1) 早起又是一天,我打开房门对着新鲜的空气吐纳了一会儿,便看见阿淼从对面走来,对我招手道,“走!” 我立刻跟上,“去哪儿。” “去见穷哲。” 我愣是慢了两步,“他肯见我了?” “指明只见你一个人,连我都得靠边站。”阿淼将我送去了另外一处院落的门口,“去,时间不多。” 我临近门了才想起来,“那虚紮去哪儿了?” 虚紮要是还在,穷哲肯定是不会愿意见我的。 阿淼没有回答,“你不是有许多问题要问吗?赶紧去!” 我站着没动。 “放心,我已经周全好了,不会让她难过的。”阿淼轻轻推了我一把,把我送了进去。 穷哲这一处院落我还没来过,门口写着札园。从外头看,也就是个平平无奇,还有些荒废的园子,但一旦入了门,才发现里头竟然别有洞天。 穷哲就坐在园子里的一棵梧桐树下,比起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如今真的像是一个老态龙钟的垂危老人,只是一双眼睛却还炯炯有神,完全折射出他睿智的一面。这个样子比起从前倒更符合一些那传说中的世外高人。 他对我伸了手,示意我可以在他对面的位子上坐下来,“上神喜欢喝什么茶。” “随便,我也没多喜欢喝茶,倒是喜欢喝酒。” 他呵呵一笑,“都说酒能浇愁,但从上神的身上便可见,这话着实没有道理。上神喝了近万年的酒,可心中的忧愁一点儿也不见得比谁要少。” 这话听着有些奇怪,这是想要讽刺我,还是只是随口感慨一下,说一个事实。 “上神不必觉得不舒服,我也只是随口感慨一下。” 我:……这家伙是有读心术? 穷哲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上神想知道的事情,我也未必都知道,因为传说有许多都未必是事实,比如说,白泽图能够改神的命运。这一点,很多年前就有人对着我的先祖们试过了的。所以说,白泽能知晓天下之事,这话也是夸大其词了。白泽比起其他的妖兽,只是能偶尔看到天机。只是当从前看到的将来也都成为过去的时候,知道的就比寻常人要多了一些。” 我瞧着他把杯中的茶喝了一半,“可你能知道的一定比我多。比如,为什么阿淼能忽然恢复灵力?” “上神未免也太心急了一些。”他轻轻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上神可知道一个传说?” “我听的传说可多了去了,不知道你所说的是哪一个?” “创始天地的传说。”穷哲顿了顿,“传说天地的祖神创始天地的时候,只说了一个字,于是天地分开,成就混沌天地,传说认为混沌天地便是什么都没有,然而以我看来,并非如此。混沌天地是最初祖神所创造的天地,但传说中白泽的智慧是继承于祖神,白泽既然拥有超人的智慧,如何这祖神就昏庸到天地竟然成为废墟。” “所以你认为混沌天地反而是应该是超乎如今我们所能知道的九界中任何一界的存在。” 穷哲点头,“准确来说,应该是九界不论是已经开启的还是未开启的,都应该是仿照着混沌天地所造。若非要冠上一个名词,应该说,混沌天地就是所谓的大同世界。” “那这跟阿淼有什么关系。” 穷哲给了我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祖神创造了九大神只的时候,也是分别用了两个字,这就是为何九大神只一共有十八位的原因,男者为神,女者为只。当然除了最后一位只之外。如今我们已经不知道这九大神只的真正名字了,那流传下来的陆吾也好,白泽也好,女娲也好,不过都是在荒古界时,人们为他们取的代号,用于彼此称呼。但恰恰是因为如此,人们最后失去了神只,也遗忘了神只,这世界也失去了神只的力量。” 这话倒是大有深意,“所以你的意思是,那最初祖神创造混沌天地的时候,天地真正的力量是来自于那个祖神所说的字。” “的确,那个字的半音叫做界。当初创造九界而立的神只便是祖神所创造的最后一位只,她从祖神哪里知道了创造混沌天地一半的秘密,后来创造了九界,并把这一半的秘密留给了人,所以九界才能够维持下来。” 这的确是个极大的奥秘。 “那么九大神只的力量也是来自于祖神创造时候的那个字。” 穷哲点头,“上神说的是。这就是九大神只真正的名字,我称之为元名。这也是九大神只最大的,也是最根本的奥秘。” 这的确是天地间最大,也最难参透的奥秘了。 所以阿淼…… “所以如今的司酒上神便是当初九大神只中的一位,也就是我们所认为的陆吾。” 是了,陆吾的本相是九尾虎,而阿淼的本相也是九尾虎。 这就对上了。 “可是当初在远古界的时候,阿淼是真实地活着,而陆吾也是,他们怎么会是同一个……”人?神? 穷哲问我,“上神可知道人有三魂六魄?” 我点头。 “人的一切都是仿照祖神的模样而创造的。传说中,九大神只就是分别继承了祖神的三魂六魄,最后,九大神只出现了,而祖神也就再也不见了。而九大神只也是仿照祖神自己的形象所造,因此,九大神只也有三魂六魄。你所见的陆吾和司酒上神都是真实存在的,但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都并不完整。而当他们真正合为一的时候,司酒上神就是陆吾,陆吾就是司酒上神。” 我愣住了,穷哲对我点点头,“这就是真相。” “可,可这……”有点儿太不可思议了,“所以阿淼已经重新得回了陆吾的元名?他现在就已经是陆吾了?或者说,他已经成为荒古界时候的那一位不知道元名的神了?” 穷哲点了点头,“如今看来,显然不完全是。神只之力的失而复得,显然没有我们所想的那么容易。” 第152章 九大神只的奥秘(2) 我去,这一不小心就爱上了一个神啊!而且这个神还不是我们现在这种假冒伪劣的山寨上神,而是真真正正的九大神只的神啊。 “真正的神只之力重新得回的时候,九界之内必有异动,然而如今仍然太平,显然司酒上神还能完全得回神只之力。怕是当年你所见到的陆吾,也只是真正陆吾的其中一部分而已。” 这么复杂? “那剩下的呢?” “不知道。”穷哲轻轻摇头,见我有些失望,“我说过,白泽能知天下万事,此话只能信一半。” 我有点儿郁闷,“好。还有问题,如果阿淼和陆吾便是同一个人,嗯,好,是神。那为何在远古之境要消亡的时候阿淼和陆吾并没有合一,那时候他们不就已经见过面了吗?为何阿淼恢复灵力会是在我恢复记忆之后。那究竟我恢复记忆是因为阿淼得到了穷理的血骨和皮,还是因为别的。” “我说过了,白泽的传说绝不像传说中的那样神奇,穷理的骨血和皮的确有极大的药用价值,但你醒来绝非是因为如此,这当中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穷理最后骗了司酒上神。司酒上神取走穷理性命的时候,穷理许下了一个往生咒。” “往生咒?” 我所知道的往生咒可和人间传说中佛家超度人灵魂的那个往生咒完全不一样。往生咒是一个极其恶毒的诅咒,所下的诅咒追随着被诅咒的人生生世世,即便落入轮回也无法摆脱,所以称之为往生咒,就是连往生都不能摆脱的诅咒。 传说这种诅咒,连神也无能为力。 “穷理许下的往生咒,诅咒司酒上神生生世世情缘必不得善终。” 我心下一惊,穷哲面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说过了,这不过是穷理的小心机罢了。这往生咒要是随随便便就能下了,这九界可不早就乱套了。但这的确骗到了司酒许多年的年岁,毕竟在他用过白泽图之后不久,你的确很快便苏醒了。” 这种误会,真的是会害死人啊!要知道我上万年的倒追没有结果居然是因为一个穷理临死前的谎言,我真是恨不得把这个穷理拉出来吊起来打。 不,没有剥皮抽筋,绝对不服。 “那陆吾和阿淼的融合,是什么契机?” “魂魄的分离,需要的是魂魄彼此的契约生效,同理,契约失效了,魂魄就会融合。陆吾魂魄第一次分离的契约我并不晓得,但第二次魂魄分离的契约,大抵和你有些关系,否则融合也不会出现在你恢复记忆之后。 我想了想,“或许是因为我许下的愿望?” 远古界消亡的时候,我曾许下一个愿望,愿永生永世彻底忘记阿淼,再不必遇见他。 然而,事实上我不但再次遇见了他,却也想起了他。 穷哲没有追问我的话,反倒淡淡道,“这就是你该揣摩的事情了。世间的事情,万物都离不开一个缘字。” 我含笑问他,“那你和虚紮呢?” 穷哲猝不及防我问出了这个问题,手中端茶的动作也不由得顿了一顿的,“大概是孽缘!”他显然不想要再回答这个问题,淡淡问我,“除此之外,上神还有什么话想问的吗?” 他不想要回答,我也不打算逼迫他。这各人总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 “那关于君影城里的邪气,离火从前体内的戾气,还有小溟身上的邪气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相信这三者之间没有联系。” “有。”穷哲十分斩钉截铁地肯定了我的话,“上神这么聪明,想必是猜到了些什么,才来问这话的!” 我想了想,说出了我的猜想,“离火体内的戾气和君影城一带的邪气是同出一源,甚至当初的穷理身上,也有这种邪气的痕迹。但小溟身上的邪气和我所说的邪气很相似,但又不同,我猜测她应该是传承自幽冥蝴蝶王的血脉。当初你能够压制离火体内的戾气,那就应该知道,这里的邪气到底是从何而来,到底这和穷理和你之间有什么关系。” “这和我、与穷理的确有关系,而且和你也有关系。” 我不太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和穷理是兄弟,同出一胞。传闻白泽通身雪白,能说人言,其实说的并非是我们,而是穷理。在穷理之前,从来都没有人见过我们白泽一族真正的模样,因为白泽并非通身雪白,反而是浑身幽黑如黑夜,我们并不出现在白日里,而是行走在夜间,与幽暗融为一体。” 大家都以为白泽的名字中既然带了一个白字,便指代的应该是形态雪白,连我都以为如此,才几乎没敢想这穷哲会是白泽。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事实恰恰相反。 “白泽一族之所以以白字为名,一则,于荒古界时的确形态为白,但荒古界之后,白泽一族身上便带了一个往生咒,族人生为幽黑,黑者为正,白者为恶。诅咒中言,一旦族中出现白者,便是族灭之时。诅咒跟着族人往生而存,这也是白泽先祖留下来的天机。所以白泽以白为记,是为了警醒族人。一旦‘白’泽出世,必须立刻扼杀于襁褓,以免留下祸患。从前族中也的确有许多白者都没能活下来,甚至其父母都会被族人所厌弃。但穷理是个意外,本来他是活不下来的,但他死的那一夜,有一股神秘力量无意中救了他。听说后来的他,养在了人族的中间,他体内毕竟有白泽一族的血脉,也的确给人们带来了很多的智慧和好运。于是传言就这么流传了下来。” “那后来呢?”我追问道。 “后来人死了一批又一批,族人便发觉了事情不对,于是便出动剿杀,还曾被寒玄的玄主所利用,最终还是族灭了。那一场大战里面,族人中只有我一个人留下来,穷理说,毕竟我们是同胞。但他却将我囚禁了起来,试图将我变成同类,当然,他已经成功了一半,我的本相已经开始褪去了幽黑的颜色,那时候的他就已经满身的邪力了。” 第153章 九大神只的奥秘(3) 穷哲回忆起这段岁月的时候神色显得有些郁郁。 “那就没有想过要逃吗?” “逃啊,怎么不逃?”穷哲苦笑了一声,“逃过两次。第一次,穷理为了追我,被寒玄的玄主打散了部分元神,连本体都被镇压在了世间,而我的本体也被封印在了白泽谷之中。” 啥? “你的意思是,当初的白泽谷并不是穷理的本体,而是你的本体。” 穷哲点头,“穷理的本体被镇压在世间,最终因为司镜寒的缘故,彻底在那一场变故之中毁了。”(该故事具体参考第一部《宣生六记》第五个故事——生不近寒玄,死不临灼原。) 我继续问道,“那第二次出逃呢?” “第二次出逃,我救下了楚少姬,也就是后来小溟的母亲,那时候她被关押在幽冥崖,我瞧着她生无可恋的样子,就想起了自己。但说到底也是我害了她,若非如此,后来她也不会被发现了幽冥蝴蝶王的一半血脉,当然不必被穷理多番利用。” 我还说呢,穷理怎么可能会忽然大发善心把楚少姬从幽冥崖上救下来,感情这也不是穷理干得好事,而是穷哲。 “不过,我也因此见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什么人?” 穷哲回答,“就是你问的,君影城一带邪气的来源,也是当年无意中救下了穷理的人。顺便提一句,激发了楚少姬身上血脉邪气的,以及致使离火身带戾气的人,也是他。” 对于这一点我倒是十分吃惊,因为我以为激发了楚少姬身上血脉邪气的一直都是穷理。 穷哲解释了一句,“穷理的身上并非天生带着邪气,而是后天修炼出来的,这一点和离火很相似。他自己本身都不带着邪气,你以为他会知道如何激发血脉邪气吗?” 这倒的确是的,从前我倒没有细想过这一层。 “那个,那个人是谁?他现在又在哪里?”我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他利用怨灵修炼了这么庞大的邪力,这绝对不会是一件好事。能用死亡得到力量的,我可不信他修炼出这么庞大的力量是为了造福这个中古界。这样的人不论是妖兽还是司职还是人族,不趁早除掉,绝对会酿成大祸的。 穷哲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茶杯里的水,从空中画出了一面镜子,里头出现的模样却是一个穿着黑色大斗篷男子的背影,他怀里抱着一个女子跪在地上,右手轻轻抚着女子的脸庞。 那个男子的背影我并不熟悉,可莫名就是觉得我或许也不会陌生。 我再仔细一看,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个女子分明是死了,但她的模样却几乎和我一般无二。 “这……这是什么?” 穷哲伸手抹去了半空中的那面镜子,“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眼前出现的画面。所以我说,这个人不单和穷理,和我有关系,和你也有关系。这是我所看到的天机,也就是未来会出现的事情。如果说你们青丘九尾狐的一切能力都关于过去,那么白泽一族的能力就是关于未来。” 我愣住了,所以,这话的意思是,将来我有可能会死,而且是死在这个人的手里?虽然知道永生未必能够真的永远活着,可是先到有一日我也会死,却还是有一种难言的酸涩感。 “我并不知道他是谁,我见到他的时候,也没有看到过他的容貌,但这个人是个男人,而且,也可能就是荒古的九大神只之一。因为他的力量,基本能和司酒上神的力量持平。” 我的天,这荒古九大神只不是早就传闻已经全部都消亡了吗?陆吾能存在,是因为九界需要守护的缘故,这个我可以理解,反正当时也只能算是陆吾的一个投影。但问题在于,阿淼是陆吾,那么“那个人”到底是谁?又是荒古神只中的哪一位呢? 为什么忽然有一种,好像荒古神只太多了,也不值钱的感觉呢! 我想了想,“荒古的事情我知道的甚少,便是九大神只有哪些也不清楚。只是有一点,他如今这般强大,是否和阿淼一样已经得回了全部的神只之力了?” 穷哲摇头,“怕是还未。” “那有否办法可以阻止?” 穷哲还是摇头,“关于那个人,许多事情我也同样不知道,只是我昨夜于梦中再见天机,此人已成定局,乃是你与司酒上神的命中之劫。” 心下大惊,“这话是什么意思?”若是将来我死于此人之手也就罢了,那阿淼难道也要……? “难道连阿淼也无法阻止他了?” 穷哲取出一个类似罗盘之物,指着他所算出来的天机劫难,“那倒是未必,推演显示,此劫仍是活劫,也就意味着,一切还有定数。而我所窥见的只是一小部分天机,并非是一切的结局。” 我听他这么说,也算是松了一口气。那也就是说,就算我死了,阿淼还是有可能活下来,那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但这个劫还有一种可能,能活就有可能也会死,“如果我们能够提前预知那个人到底是谁,或许这个劫才能真正活起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知道的越多,或许就更有胜算。你曾经见过他,也肯定有所了解,你能否再想想,还有什么细节是可以告知的吗?” “还有一点。”在我的注视之下,穷哲沉吟半晌,才缓缓开口,“九大神只的能力分别继承于祖神,他们分别得到了祖神部分的能力,比如白泽神只善推演,主智慧;女娲伏羲神只善创造,主生命;陆吾神只善战,主战事纷争等等。远古界的八大氏族拥有其中八大神只的血脉,也继承了他们部分的能力。离海之境一如上神所见,这么厉害的结界空间莫说是穷理一个人了,便是白泽先祖合全族之力也无法完成,因为白泽的能力并不包括开拓折叠空间之术,所以只有‘那个人’可以做到。甚至我们如今所处的这个结界空间也是他留下来的,是小溟发现带我进来的。” 第154章 九大神只的奥秘(4) 154 “开拓空间,这一点倒是有些像我们青丘的幻术。”只是幻术所创造出的世界是关于过去,而且终究是假的,是利用了人的识海在人的意识之中创造的另外一个相似的空间和世界。然而我们所说的开拓空间却是实实在在地在真实世界之中创造了一个完全独立的小世界。 我大胆地揣度道,“会不会此人是青丘先祖的那位神的部分魂魄?” 穷哲,“你的猜测并非无道理,九大神只之中,最后一位只的本相已经不可考,与其同类的神也不知本相为何,可是远古八大氏族之中,独独只有青丘的九尾白狐是无有对应神只的记载的。最后一位只本也是唯一一位得到了祖神创世能力的神只,那么很有可能与其同形的那位神也懂得。何况你也说了,青丘的幻术和这开拓空间之术也有十分相似之处。” 难道“那个人”真的会是九尾白狐本相的神只不成? 倘若真是如此,那么要找到“那个人”也就会容易许多了。他是九尾白狐本相,我也是九尾白狐的本相,同族同类之间,总有血脉可感应。 穷哲一个人默默喝完了一壶茶,最终问我,“上神可还有什么疑惑要问的,若是没有,就先回去休息,这天色也不早了。” 我抬眼看了看天,艳阳正当头照着,天色不早了,这话亏得你说的出来。 “这里的时间比外头要慢许多,你与我交谈这半日的功夫,对于外头而言,已经过了两日了。” 大概是跟穷哲这些谈话已经让我吃惊过不少此了,也不少这一次了。所以穷哲又说了一件本来不可思议的事情,也发现变得不是那么难接受。 我左右打量了一下这个札园,这个空间打造地的确很精妙,外头已经是一个完整的结界空间了,这空间之中还能蕴藏另外一个独立的世界。 穷哲整好以暇地看着我。 “其实我还有许多问题没有问。之前的问题是比较重要的各人问题,接下来是比较重要的私人问题。”我轻咳了一声,“如你为何会变成今日这个模样,还有你和虚紮之间到底有什么心结,以至于你至今仍然不肯见她?” 穷哲垂下眼帘沉默半晌,最后抬起眼睛看我的时候就笑了,“早就听闻上神乃是天朝第一八卦君,最是喜好打探旁人风月情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青丘九尾狐天生就对天下姻媒之事就特别感兴趣,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正如你所说,传说的事情,亦真亦假。”我用他的理论套回给他,“青丘九尾狐一族留心风月看似风流实则专一。之所以留心风月,无非也是因为情智未开,总是比其他族类在此事上更为不通一些,所以格外关注一些,总想要弄明白这情字一事究竟为何,这才显得我们钻研精神。” 穷哲被我的理论说得忍俊不禁,“上神这般开脱就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我皱眉,我这说的是实话怎么就变成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九尾狐本就难通人事,所以才觉得情缘之事上不合人间常理的地方多了去了,有的人分明极好,却始终得不到另一个极好的人的另眼看待。还有的人,明明一点优势都没有,却偏偏能被最好的人看上,成了童话里的灰姑娘。还有的人总会爱上一些不该爱的人,可偏偏就无法自拔。 我爱过阿淼,却也还是不明白什么是情爱。 我也见过许多人的情爱之事,却依旧难以参透这其中的缘由。 可也正因为这样,才需要多看多想,多听多问,这不也是天下学问之中极其玄妙的一种吗? 穷哲这一次没有反驳我的话,只是有些感伤地回答我,“这是我与虚紮之间的事情,便是上神你知道了,明白了,也未必能帮得上我们。” 我不认同此话,“若你是这么想,我反倒觉得不对。你都没有试过,怎么就知道帮不上。可就算我如今帮不上你,也不见得将来就帮不上虚紮,或者还有旁的和你又差不多情况的人。” 穷哲没有回答。 我想了想,只好使出杀手锏,“男女之事我不懂,但是我懂虚紮。你说你尝过绝望的滋味,你知道那个滋味不好受,可你有没有想过虚紮因为你的拒绝,也会尝到这种滋味。这种滋味我也懂,从前我从远古之境挨过来的时候,我觉得倒不如死了干脆。” 穷哲小声辩解道,“我是为了她好,她还有大把的岁月可以过,而我已经行将就木。” “你以为你是为了她好,长痛不如短痛。”我摇着头告诉他,“其实这不对,不管是长痛还是短痛,其实对于那个正在经历痛苦的人来说是没有任何区别的。你以为你是为了她好,可就算你离开了之后,虚紮想起的不会是你为了他好的苦心,她能想起的是你的拒绝,还有你就算到了死的那一刻,就不愿见到她。她一想起这些,就会痛苦,会遗憾,会伤心,会难过,所有的情绪之中,唯独不会感谢你。” 我问穷哲,“这就是你想要留给虚紮的吗?” 穷哲沉默了。 虽然我许多时候参不透这男女情爱之事,可是我仍然相信,两个相爱的人,不应该再为了任何理由就分开错过,因为相守的时光是极其不容易的。 许多人有缘无分,也有人无缘有分,还有人无缘也无分,却极少有人能够有缘有分、善始善终。 这一刻,我不禁想起了阿淼。在对着穷哲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我的脑海里一直想起的都是阿淼。忽然我觉得安薇是否还在阿淼的心里,我似乎可以不再在乎了。安薇的存在,始终是不能抹去和掩盖的过去。她曾横在我和阿淼中间,可我总不能再叫她仍旧横在我和阿淼的中间,直到我们今生也只能遗憾地错过了! 一想起这些,我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札园。我踏出札园的一瞬间,便看到了等在札园外头的阿淼,夜已经深了,他或许是累极了,他坐在树下,靠着一块石头就这样睡着了。 我蹲下来,看着他清晰的睡颜,安静而宁谧,剑眉也放松地舒展开来。卸下了平日里的威严和凌厉,他还是那个让我初见便心动的阿淼。 我捏了个诀取出了一条薄毯,蹑手蹑脚地给他盖上,这夜里凉,我不忍叫醒他,只好替他想个办法取暖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动作略微大了些,我瞧见他的睫毛抖了抖,随后便睁开了眼睛。 “你出来了?” 我把手靠在石头上,支撑着我的脑袋点了点头。 阿淼又问,“一切顺利吗?” 我仍旧点头,眼神始终都没有离开过他。 阿淼笑着揉了揉肉我的脑袋,“今日是怎么了,总这么看我。” “觉得你越发好看了。” 夸人的话不论是谁都爱听,便是阿淼也忍不住弯了弯嘴唇。 “阿淼,其实我还有一句话一直想问你来着。” “什么话?” 我眨了眨眼睛,从腰间取出了鸳鸯玉佩,这是从前远古的时候阿淼给我的聘礼,后来我离开的时候留在了嫏嬛宫里。后来阿淼拿走过,又重新放回了现在的紫云宫里。这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我的手里。 “司史宣飒想问一问眼前的司酒酒淼,如果这块玉佩还在我的手里,你还愿不愿意娶我。” 第155章 谁的因,谁的果 还未等我从睡梦中醒来再去找穷哲问个明白的时候,浑身是血的小溟捧着一株九品阴阳仙斛草回到了这里。 她一进来看见了穷哲,要把九品阴阳仙斛草交给穷哲,然而还手还在半空中,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一昏迷便是数日,醒来的她还带回了另外一个消息。 虚紮为了替穷哲拿到这一株九品阴阳仙斛草,被药鬼抓走了,如今也是生死未卜。 药鬼是什么人,旁人不清楚,我和阿淼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药鬼名归臧,从前也是天朝的侍药,此人爱药如命,一切旁的事情在他眼中便是污泥一般的存在。他常年不修边幅,看起来就一副鬼样子,便得了药鬼的称呼。他为了保护自己的药草还闹出过任命,本来此人是活不下来的,但是由于有一手打理药草的好本事,阿淼惜才,便留下了他做身边的药童。后来他年纪大了,加上一心想要寻找到长生不老的仙草,便离开了阿淼去。 此后,这人就一直销声匿迹,鲜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多年过去了,连我都以为这个人已经死了,却没想到,虚紮竟然落到了他的手里。 药老这个人对待自己的药草可是比命还要重要,从前就是在阿淼身边的时候,要他手里的几株药草,也是难如登天。也有从前的一个司职因为紧急要一株草药救命而他不答应,那个司职就连夜去偷,结果被他发现了,居然活生生把人家鞭打至死。这样的人,能从他手里偷走了九品阴阳仙斛草,虚紮落在他的手里,绝对不会有好事的。 穷哲从轮椅上差点摔了下来,半晌冷声道,“我早就警告过你,药老这个人不能惹,你自己去了,还把她丢在那里?” 穷哲的脸色铁青,双眼血红地盯着小溟。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穷哲这个样子,当下“哇”的一声就哭了,“我不是故意的,是她听说九品阴阳仙斛草能救你的命,才非要跟着我去的。我们本来一切准备都是万无一失的,可哪里知道药鬼谷里忽然来了人,我们就暴露了。” “我早就说过了,我现今的身子,便是拿到了九品阴阳仙斛草也是无救。何况药老是什么货色,她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她有几斤几两,你又当真不知道吗?怎么敢带着她去!”穷哲一掌拍在石桌上,怒吼道,“小溟,你当真是无心的,还是存心想要她的命!从前在君影城里的时候,她如何待你,你就连这一点良心就被吞噬了吗?” 小溟这话,哭得就更厉害了,眼泪就涌泉一般落在被上。她盯着穷哲的脸,大声辩驳着说,“我是不喜欢她,她有什么好的,什么都不会,痴痴傻傻的,什么事情都要你操心。可是偏偏你的眼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不论我如何努力,你永远看不到我。自从你来了这里之后,我知道你虽然对我好,可你从来没有忘记过她,只有想到她的时候你才会笑。她跟着来了这里,你每日里唉声叹气,心事重重,面上对她冷淡,可是每夜里都会偷偷去看她。我是恨她,恨不得她立刻从你的心里滚出去,我这么恨她,难道不是因为我太爱你的缘故吗?” “住口!”穷哲冷声喝止了她的话,“你是疯了!” “我是疯了,从我喜欢你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疯了。”小溟哭得浑身都在颤抖,语气也软了下来,“可是,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她的性命,我只是想让她吃些苦头,让她知道,我为了你什么都能做,我想让她知难而退。” 当初我见到阿淼带走楚蝶衣的时候,我也是这么疯狂地嫉妒着旁人的。 又是一个痴情儿罢了。我既觉得小溟可恨,又觉得她可怜。 穷哲的脸色被她哭得脸色也软和了两分,但依旧很难看。 我叹了一口气,“穷哲,如今也不是追究是非因果的时候了。既然已经知道了虚紮在药鬼那里,就更该快些想办法将虚紮从药鬼手里救出来才是正理儿。” 我想了想看向阿淼,“从前你待药鬼有恩,你若去,他必然还要给你几分薄面。阿淼,你能不能……” “不能。” 我话还未说完,阿淼便一口拒绝了我。 我瞪大了眼睛问为什么。 阿淼淡淡道,“虚紮也不是为了我才去身犯险境的,这谁的因,就该是谁的果。穷哲先生以为呢?” 我顺着阿淼的眼神看向穷哲,他微微皱眉,却无法反驳。 “其实本宫还有一个办法。”阿淼忽然在这个时候称呼起了“本宫”,让我不明白他到底想要说什么,“穷哲先生既然这么不待见虚紮,倒不若更狠心一些。如今虚紮反正可能也要死了,不论如何也未必能救下来,也不必公子这么费心,任之不管就好了。若这虚紮姑娘活不下来,这事儿也就结了,不必先生再总是烦心虚紮姑娘了。但若是活下来了,虚紮姑娘瞧见先生这么冷血,连生死这样的大事也不关心,想必也如了先生一开始的心愿。既然要断了这情缘,总这么小打小闹的也不是一回事情,反倒借着这件事情,断个干脆,不也好吗?” 我瞪大了眼睛看阿淼,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 穷哲并不接招,“上神说这话是为了试探我吗?” “不,我只是告诉你一个最好的解决方法。倘若你对虚紮尚有情义,倒不如顺了自己的心,好好和她过剩下的日子。可若是你对她已经无有任何情义了,那么她对你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这一个陌生人是死是活,难道先生要多情到各个都要管吗?” 我看着穷哲,他紧紧攥着拳头,手背全然青筋暴起。我用手轻轻戳了一下阿淼的腰,示意他别说了。阿淼却一把握住了我的手,他手心的温度传过来,安抚着我躁动不安的心。 我以为穷哲这般沉默的意思是不救了,我忽然觉得有些生气,难道对于穷哲来说,虚紮就这般令他厌恶,以至于到他连她的性命也可以不顾了吗? 如果是这样,虚紮的心意当真是白费了。我拉着阿淼转身离去,正走到门口,却听见“扑通”一声,穷哲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知道上神必然有办法救虚紮。我没什么能报答上神的,还请上神出手相救。” 我回头看见穷哲跪在地上,额头上冷汗淋淋,显然跪在地上,令他神色十分痛苦。 阿淼只是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我便出去了。 第156章 药鬼(1) 我和阿淼连日便赶往药老之处,那药鬼算起来已经是垂暮的年级了,却没想到见着了本人却发觉这么多年,他虽然气息已然偏向奄奄,外观上看起来却还如同当年分别之日,甚至还隐隐有返童之象。看来他多年追求长生不老,也并非没有成效。只更多像是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 药鬼谷地处偏僻,若不是有虚紮的地图,我和阿淼还真找不到这地方来。谷中处处都是药草,还有几个小童专门负责打理,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药鬼听说阿淼来了,亲子出来迎接,“药鬼拜见两位上神,不知道两位上神这般远道而来,是所为何事?” 我也不废话,对着药鬼直奔主题,“我们来是为了一个人,听闻先前有人闯入药鬼谷,被药鬼你所擒拿,不知此人现在在何处?” 药鬼听到我这么说,也有些疑惑,“这人和上神是什么关系,竟要两位上神这般亲自来要人。” “很重要的人。” 药鬼皱着眉头,神情中也带了两分愤愤不平,“既然是上神的人,那老夫本不该如此无礼。只是这人来我药鬼谷中,毁坏了不少珍贵的药草,还有一个同伙一起偷走了一株九品阴阳仙斛草。我本还想着不知道到哪里去拿人赔偿,上神今日送上门来了,倒是极好。不若咱们先坐下来,听我好好跟上神算一笔账!” 他伸手对着一旁的座位示意我坐下。我瞧着他这般镇定,想来虚紮应该还没有生命危险,“好,那你算来,本宫就在这里听着。” 药鬼拍手大笑,“极好极好,上神就是痛快。”他随手取出一柄算盘来,就在我面前真的算起了账来,“十三株献绛,每株价值三万两银钱,这里便是三十九万两银钱;一百株九宝藤,每株是六万两银钱,便是六百万银钱……” 药鬼把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我是最不耐听人在我耳边算账的,还是这样漫天算账。 最终药鬼把算盘往我面前一推,“这毁掉了近六千株的药草,一共是六十亿三千五百二十九万银钱。” 我去,你怎么不去抢劫啊! “人人都说药鬼是视药如命,我看你是嗜钱如命。有些药草我也未必清楚,可是那九宝藤也好,白芷也好,都是最寻常不过的药材了,就算是你药鬼埋了黄金种出来的,一株你要算上好几万两的银钱,这么大一笔银钱,你是故意刁难!” 药鬼也不生气,笑嘻嘻地打量着我,然后将算盘一收,二郎腿一翘,“上神说对了,我就是故意刁难上神。” 他忽然冷了脸,眼中杀气尽显,“这人故意毁掉了我药鬼谷这么多珍贵的药材,难不成我还要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了她不成?这些药材在我心里的价值可绝非只有这区区及万两银钱而已。” “你若是一开始就没打算放了她,何必在这里兜圈子。”我伸手祭出了疾风银骨扇,“你现在是不是想真的尝尝变成鬼的滋味?” 我正打算动手,阿淼握住了我的手,示意我先稍安勿躁。我虽然生气,但阿淼的话我还是愿意听的,只好愤愤放下了手中的扇子。 阿淼向前两步,“本宫知道药鬼你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既然肯给面子在这里相谈,必然还是愿意给出交换条件的。大家也都是熟识了,不妨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药鬼微微挑眉,眼珠子转了一圈,“还是司酒上神您是个明白的。其实论及两位上神的本事,要从我药鬼手里抢走一个人,也绝对不是什么难事。但我还是要说一句,虽然从前我药鬼在酿馨宫里受了司酒上神您的大恩,但如今这事儿还是一码归一码。我的条件还是如此,赔了银两,一切好说。” “我看分明你是就找揍!”我拿着疾风银骨扇直指他的鼻子。 药鬼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忽然嘴角勾起了一抹阴笑,“如果两位上神拿不出那么多银钱的话,还有一个办法。” 阿淼微微挑眉,等着你说的表情。 “把司史上神留给我陪我春宵一晚如何?我这辈子唯一还未能实现的心愿,可就是没尝过上神的滋味呢!”说着还把舌头舔了舔嘴唇,眼神猥琐地盯着我看。 我去,这家伙这么多年居然本性不改。从前在酿馨宫的时候就对我觊觎许久,一有机会就想对我动手动脚,好在那时候的我战力非凡,他别说是占便宜了,连我的手指头都没碰到。 我原以为他已经这么老了,居然还是色那个心,包那个天!果然是人老,心不老啊!是不是想要欺负我现在战力大减?是可忍孰不可忍,叔能忍,婶也不能忍!就算我战力大减,本宫也要揍得你满地找牙。 还没等我出手废掉他的色那个胆,就听见他忽然惨叫一声,闷声吐出一口老血来。 我看着阿淼,脸上怒不可遏,“这话你胆敢再说一次,嗯?” 阿淼的手骤然缩紧,药鬼便被扼住了咽喉,睁大了眼睛奋力挣扎,试图从阿淼的手中挣脱出来。可惜便是从前还未恢复灵力的阿淼,那药鬼尚且不能成为他的对手,何况他如今灵力大增,再不似从前? 阿淼如同被激怒的狮子,眉眼中尽是盛然的戾气,“她是什么人,也是你敢肖想的?在我面前你就敢这般羞辱于她,真当我是死了吗?” 本来看见药鬼被胁迫便跟上来的一群弟子也被我用疾风银骨扇和阿淼的气势所镇,不敢擅动半分。 阿淼轻轻送了几分手,药鬼有了喘息之气生怕再惹怒了阿淼,对着围上来的弟子们连连摆手,“退,退下,都,都退下!” 我立刻追问道,“我要的人呢?” 药鬼本来并不回答,阿淼作势便要加重手劲,药鬼吓得立刻道,“在,在在,你们快去把那位夫人带出来。” “不用。”我立刻反驳道,“为防你们动什么手脚,你带着我们一起去,让他们都让开,不许跟着来。” 第157章 药鬼(2) 好在最后药鬼也没有再耍什么花样,带着我们找到了虚紮,只是虚紮被放下来躺在我的怀里,已经几乎奄奄一息。我看着她手臂上爬满了药草,本就觉得怪异,借着光线仔细一瞧,那许多药草的根竟然是活生生种入她的血肉白骨之内的。 我气得手指都在颤抖,“你居然拿她种人药?” 人药这个东西很是邪乎,顾名思义便是以人作为药源,将药草直接种入人的体内,以人的精气血肉为土壤,吸取人的精气而种植成的药草,就称为人药。 这药想要种入人的体内,便需要割开血肉,有些甚至需要割开骨头打断筋脉,将种子埋入体内,然后任由其生长。这人药通常长得极快,不过数日之内便可长成。只是最后这药草长成了,人也就废了。 这种人药的培植方法我也只是在书上曾经见到过,曾经一度被废止过,因为这种人药虽然效用极好,却太过于伤阴鸷,甚至,这些要会令人成瘾,最后发疯。因为书中许多的方子也都已经失传,原以为这已经完全成为传说,如今看到实物就在眼前,当真觉得触目惊心,更觉得这个药鬼可恨。 阿淼瞧见虚紮的情形,也怒了,对着药鬼逼问道,“我从前留你性命放你离开酿馨宫,是为着你说你要用你的种药之术造福天朝百姓的诺言,可如今你到底都在做些什么。说,你到底已经害过多少人的性命了?” 要完成人药这种东西,必然不可能一蹴而就,否则人药也不会几乎失传了,如今看到虚紮身上人药几乎是半成品的状况,也明白,这必然不可能是第一例。 “没有没有,从前那些人都是自愿的,他们快死了,我便用银子买了他们的性命试药。” 我才不信他说的鬼话,“还有呢?” “还有就是闯入药鬼谷中试图偷药草被我抓住的人。” 阿淼嗯了一声,他吓得连连摆手,“没有了没有了,真没有了,而且他们都是自愿的,真的都是自愿的。” “自愿的?”我冷笑两声,“我倒是不信了,这世上的人谁还嫌命太长了不成,人人都上赶着给你当人药去了?” 药鬼的样子真的已经快要哭了,一个这么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忽然这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在我面前,当真这冲击有点大啊。 “上神真的要信我说的话啊,我真的没有说谎,就是上神在这里,我哪里敢说谎骗上神呢是不是?” 我看了阿淼一眼,阿淼接着我的话问道,“那你说说,你给了她什么好处让她愿意给你当人药?还有,怎么样才能把药草移出来。” 药鬼怯怯地看了我们一眼,我丢给他一个狠戾的眼神,然后对着他的脖子作势抹了抹,他缩着脖子道,“我说我知道是谁要这个九品阴阳仙斛草了,而且如果她要救他的性命,还需要一株九转阴阳丹,否则就算有了九品阴阳仙斛草也没有用。如果她肯给我当人药,我就……”药鬼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 “你就把那个九转阴阳丹给她是不是?”我气得差点拿石头砸死这个药鬼,“可惜她忘记了,你药鬼是最视药如命的,她当了人药就根本活不了,所以你也根本没打算把那个九转阴阳丹给她!” 人渣!!!!!! “立刻把药草从她身上弄出来!”我也懒得在这个时候和他计较了,这能快些把虚紮救活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我……” 药鬼一犹豫我就瞪他,“你救不救?” 他急得手舞足蹈的,“这个,我,我……我不能救,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遇到一个体质几乎完全符合我要求,而且是这么健康的一个人药。只差这么一步,我,我就能成功了。只要再等两天,从来都没有一个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培育出这么高品质的药草了,我不能放弃!” 我去,你害人还有道理了?我几乎是拍案而起,“我说药鬼,现在可不是在跟你商量,人药的种植办法之所以会被毁掉,就是因为此事本就是违反天道。倘若这些人的死亡是为了你能够造福更多人的性命,那也就罢了。可你现在所做的夺人性命之事根本是为了你的一己之私。我可以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人是可以长生不老,你现在就可以死了这条心。” “上神可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你已经得到了永生,自然是不明白人的性命如此短暂的痛苦,若一切都不能长久,这人活着还有什么意趣。我强撑着活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能够完成这最后的长生不老药。只要再过上不久,这一切都会实现,不论上神今日说什么,我都不会毁掉这些药草。”药老忽然把声音拔高了八度,恶狠狠道,“我绝对不会毁掉,而且如果上神您不知道办法自己动手,你就好好看看,她会不会立刻就死在你的面前。” 还威胁我? 阿淼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你想要长生不老,那我就让你在长生之前就死掉,你说好不好?” 想要长生不老的人,一则害怕死亡,一则害怕衰老。不管他害怕的是什么,死亡都是他的命门。要不是真的投鼠忌器,我真的恨不得一掌拍死这个家伙,当初也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心软就把他给救下来了。 “不,不要。” 我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儿,她居然出声制止了阿淼,“司史,我从来都没有求过你什么,现在我想求求你。现在只有他能救穷哲了,我是自愿的,我知道我死不足惜,只求上神能带着九转阴阳丹回去。” 傻姑娘。 虽然我认识她那么久了,可是她仍旧是那个傻姑娘,和我初见到她的时候几乎没有分别。我这样喜欢她,何况不是觉得她像极了当初的我自己。 虚紮抬手擦了擦我的眼泪,“上神怎么哭了?其实不太难受,只是有些遗憾。如果我死了,也别告诉他了,他不想见我,我知道是为了我好,我也自私一回,为了他好一次。” 第158章 活命的理由 药鬼听见虚紮这般,乐得欣喜若狂,一个劲儿跟虚紮道谢。 最终我也没拦住虚紮,两日之后,人药成熟,虚紮也离开了人世,临去之前,虚紮抓着我的手,“上神可千万记得答应我的事情。” 那捏在我手心里的温度渐渐散去,可她的眼睛还执着地盯着看我,“上神……” 她话还未说完,可是我知道,她想说的是只有穷哲,穷哲穷哲,还是穷哲。 我合上她的眼睛,带着她的骨灰和药鬼所给的九转阴阳丹离开了药鬼谷。 走到山巅,我看着隐藏在群山之中的药鬼谷,问阿淼,“所以,难道就这么放过了他吗?” 随意拿捏旁人性命完成自己的私欲,而满山谷的药草,也有不少都是借助人药完成培植的,我瞧着一大片一大片的艳红色,就忍不住想象那些挣扎着流干血的人们,这些人药本就是邪恶之药,灌满的是一个人的私欲和贪婪。 这些药草仿佛是盛开在一具又一具的实体之上,盛然生长,却充斥着死亡的幽暗之感。 我就是觉得恶心,不可饶恕。 阿淼揉揉我的脑袋,“别多想,最多三日,这药鬼谷便会不复存在。” “你做了什么?” “多行不义必自毙,不论我做了什么,都不过是把结果提前了罢了,这里早就该毁去了,我只是给了那些人一个机会。” 那些人?我问,“是他的那些弟子。” 阿淼笑着默认了我的猜测。 我不管是用什么方式都好,只要这个药鬼谷不能再害人,怎么样毁掉的都好。 回到穷哲那里的时候,我将九转阴阳丹转交给了穷哲,“这是虚紮的愿望,就算你再怎么与她生死不见,就当做是完成她对你最后的希望,不论是为了怜悯还是为了别的,她都不会介意的。” 穷哲却坚持没收下,“虚紮她人呢?” “失踪了,死了,另嫁他人了。”我问穷哲,“不论是哪种结果,对你来说,有什么区别吗?反正就算她回来了,你不也不会见她的吗?” 我实在不能理解这样的狠心到底为了什么,两个人就算分开了都过得好好的,也永远无法比过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过得好好的。 我强行把丹药的瓶子塞进了穷哲的手里,转身就走。 “上神!”穷哲唤住了我,“虚紮呢?她人呢?” 我反问他,“你现在问她有什么用吗?” 穷哲的模样映在落日夕阳的晚霞余晖之中,仿佛是被嵌入了这身后的荒凉和颓废之中,“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她。白泽做梦是很准的,我梦见她去了。上神,我就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 “真的什么?真的死了是吗?我的回答是,对。但她不让我告诉你。”我看着穷哲渐渐惨白的脸色,心里本有一种隐隐报复的痛快感,可那种快感不过瞬间,取而代之的就是沉痛的难过,我为了虚紮感到难过,是极其深切的难过。 穷哲的嘴唇颤抖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那她,是怎么去了。她,有没有什么话……” “穷哲,你想知道她是怎么去的?她走的时候很痛苦,而且为的是你。药鬼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想必也清楚,虚紮在他手里,根本不会有什么好日子可以过。她为了救你的性命,甘愿给药鬼当人药,原因就是为了能得到一颗九转阴阳丹。喏,就是你现在手里的那颗东西。”我盯着穷哲攥紧的拳头,“因为药鬼告诉她,只得到一株九品阴阳仙斛草根本不能救你的性命,但是配上一颗九转阴阳丹,你的性命就有救了,而且他可以不计较你的人去偷走了他的九品阴阳仙斛草一事。” 我话还未说完,穷哲伸手便把手中的丹药瓶子给丢了出去,仿佛那是极其烫手的火焰一般。丹药瓶子滚到了我的脚边,我换换弯腰将它捡了起来,“穷哲,这是虚紮拿命换来的,你不该把它丢掉。虚紮走之前几乎已经脱力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可她还一直看着我。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心心念念的只有你,她最后的愿望便是你能好好地活下去。如果这个丹药能给你这个机会你不该辜负的。” 穷哲依然没有接这个丹药,于他来说,这就是虚紮的命,可不论他是否接受,虚紮都不会再活过来了。 我把丹药瓶子交给了小溟,“你好好盯着他,既然上天给了他活命的理由,他不该浪费的。” 而且,他也没有资格去浪费。 我走出了房子便停住了脚步,我思索半晌,还是折了回去,把虚紮的骨灰坛子放在了门里面,“虽然虚紮并不想让你知道她的死讯,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思前想后,这于情于理后事都该让你来办。”我顿了顿,“毕竟你还没有写了休书给她,她还是你穷哲的妻。” 如果死前他没能好好待她,我还是想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能在她死了之后,给了一切她应该得到的。 我离开了房子,良久才听见从那屋子里传出来的凄厉的大哭,一声一声,哀哭切齿。 我捂住了耳朵一路快跑出去,一把抱住了在外头等着我的阿淼,把脑袋深深地埋到他的怀里去,“阿淼,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如果那是她最后的愿望,我不应该这样刺激着穷哲,让他这样难过痛苦。 阿淼却一下一下顺着我的后背,安抚着我的小情绪,“我觉得你做得并没有错,穷哲那么聪明,不会猜不到虚紮的结果。而且,既然他们还未能和离,这一切,穷哲有知情的权利。让他什么都不知道地活着,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我知道阿淼的意思,当我那时候知道远古时候,阿淼曾经许愿以全部的灵力换取我的性命,我也是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偿还他的恩情,无知地活着,一旦明白,才更让人觉得痛苦。 “就算你做错了,我也只会站在你的这边。飒飒,不要怕,这世上的事情谁都难以预料,谁也难辨对错。” 第159章 挨打会变聪明 虚紮的丧礼只有穷哲、我和阿淼,连小溟都不允许在。 穷哲带着虚紮的骨灰从山崖上顺风洒下,不过片刻便连什么都没有留下,“虚紮喜欢自由,从前在君影城里的时候就是个闲不住的,若是没有机会也就罢了,还肯老老实实的。一旦得了机会,非得要出去浪一场才可。” 活着的时候喜欢自由,死了,就让风带着骨灰,也带着她的灵魂离开这里,去往一切她想去的地方。 我问他,“她都这样去了,你也不愿意留一个念想给自己吗?”这样未免是否也太冷血了些。 穷哲摇头,“不需要。她的身体我永远放她自由,过去的她已经永远被我囚禁在我的心里了。她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得,足够我在余生的年岁里面回味直到最后了。” 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推着他的轮椅准备带他下山,穷哲却轻轻抬手制止了我的动作,“上神不是一直都很想要知道我和虚紮的事情吗?反正她也去了,我也想说给你听,也作为余生我对她最后的怀念。于我而言,她不仅仅是我的妻子,也是我的嫂子,也就是穷理的妻子。” 我惊得差点没踩空脚下的台阶,连着我和穷哲都摔下山去。 “楚少姬和楚蝶衣都只是姬妾,其实他有过一个妻子,那是虚紮的前世。”穷哲回头看了一眼空旷的山谷,风还在吹拂,扬起一阵又一阵然后又落下,然后朝着远方而去。 “我和她相识的时候,她还是一直刚化成形的小狐狸,而且没有名字,人人都对她小红小红的叫,因为她的本相是一只红色的小狐狸。” 白泽谷。 穷哲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是伤。他看着完全陌生的房间一脸的迷茫,心中也还有些许的害怕和恐慌。他在记忆里的最后一幕是父亲将他推下了悬崖,而他传闻中的兄长,一个叫穷理的白色白泽带着一股邪力和一群拥有强大战斗力的人将所有的族人屠杀殆尽。 他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记忆力都是血和尸体,还有人肆意剥取族人的骨头和皮毛,场面里呼救尖叫的声音此起彼伏,几乎没有停止的时候。而这些画面带给他的只有恐惧和慌乱,作为白泽族人千百年来最有天赋的白泽,穷哲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残忍的画面。 还没等他缓过情绪来,他就听到了房间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不轻不重,脚步好像是踏在什么软垫上一般。可尽管就是这样温柔的声音听在穷哲的耳朵里,还是让他忍不住神经紧绷了起来。 房间里没有任何能够用来防御的器具,他乱摸索了一番,最后紧紧拿着烛台挡在自己的身前。 他以为进来的会是穷理,又或者会是那一群屠杀了族人的人。结果门打开之后,进来的却是一只没能完全化形的小红狐,身后还留着红色的狐狸尾巴。 小姑娘一进来看见穷哲这仗势也被吓到了,往后退了两步,把汤药往地上一放,便“嗖”的一声冲出了门外。 穷哲也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情况,愣在的当下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夺门而出。 但是穷哲的身子终究还是受了重伤,加上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进食,哪来的力气逃跑,还未离开房门十步远,便一脑袋栽在了地上,再度昏迷了过去。只是意识完全消失之前,还能听到那只小红狐急促的脚步声,“完了完了,我刚刚忘记关门了。” 他心里想,怎么会这么蠢的小狐狸。 穷哲再度醒过来,就是因为这一只小红狐,她手忙脚乱地在一个苍老的声音指导下给他喂饭。他一阵反胃便起身吐了出来,如此便醒了过来。结果还听见那只小红狐高兴地大叫,“醒了醒了,爹爹,你看我说公子肯定刚不是因为饿坏了才晕倒的,你看这公子不是吃完了就醒过来吗?” 穷哲张了好几次嘴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根本说不出话来,只好内心默默吐槽,“分明是你做的饭太难吃了,我才被吐醒的好吗?” 小红狐把饭举到穷哲的嘴边作势还要喂,穷哲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撇开头去坚决不吃,心里想,就算是饿死也不能吃这个东西,他宁可饿死也不绝对不想要毒死。那样的死状真的太难看了,他堂堂白泽一族的未来继承人,就算死也得有点尊严和面子。 他可一点也不希望未来的史书里会记载最后一位存世的白泽是以被饭菜毒死的状态去命赴黄泉的。 小红狐便纳闷了,对着手里的饭菜一边打量一边低估道,“咦,奇了怪了,没醒着的时候,这还能喂得下去,怎么醒来了就不吃了,该不会是傻了?” 你才傻了,这是穷哲的心声,但他不想要跟一个还年幼的小红狐计较,只是默默地撇开头以拒绝饭菜的姿态继续着。 小红狐纳闷了一会儿便想明白了,“我知道了,如果傻了不要紧,对着后脑勺多敲几下就好了,爹爹说了,隔壁家荣誉哥哥就是他爹每日这么打才这么聪明的。” 说干就干,小红狐伸手便拍向穷哲的后脑勺,一边敲还一边骂道,“好你的狐狸小崽子,傻到家了!你要还这么傻乎乎的,还不如不生了你,赶明儿就打死你,让你去见你的祖宗奶奶去!” 穷哲一个瘦弱的病躯,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顿时就被打得两眼都是金星。 小红狐打完了还不忘看了看穷哲的反应,“咦,奇怪了,这怎么好像没用啊。我是学着荣誉哥哥的爹打的啊,话也学得一句不差,怎么就好像没有用啊!难不成是我的力道不对,还得再用些力?” 穷哲翻了个白眼,我都快被你打得真的要去见祖宗奶奶去了,你还想要再打? 可还没等穷哲给出反应,小红狐用了两倍的力道再来了一次,穷哲眼前发黑,差点就要再晕过去了,却听见小红狐惊喜地叫了一句,“爹爹?” 第160章 小红狐(1) 穷哲想,终于有人能够前来制止一下这种小狐狸的恶行了,却听见小红狐道,“爹爹,我照着你的办法打过了,可是公子就是没有反应,要不你来试试?” 还打? 那小红狐的父亲正抬起手来,穷哲灵机一动,立刻张开了嘴,示意自己要吃的。果然这一动作立刻引起了小红狐的注意,她忙不迭地制止了父亲的动作,把饭食端到了穷哲的面前。 为免还要挨打,穷哲第一次自己动手吃这么难吃的东西,还恶狠狠地吃了个干净。吃完了还不忘把饭碗翻过来给小红狐看。 小红狐欢天喜地接过饭碗来,“爹爹,爹爹,你看他吃完了。看来荣誉哥哥的爹爹真的厉害,真的打着打着就聪明了,赶明儿爹爹你也打我两顿,看看我是不是也会变聪明。” 白泽就觉得那饭哽在喉咙里,简直就跟要了命似的。这饭食完全不敢经过舌头,就被他直接咽了下去。 可还没等白泽换过气来,又听见小红狐继续道,“爹爹,出了大公子我找到了第二个我想嫁的了。”小红狐指了指穷哲,“爹爹,往后我要嫁给他,他可是第一个把我做的饭吃完了还没说难吃的人。” 穷哲根本无力解释,他不是不说,是说不出口。他真的一点都不需要这么一只小红狐想要嫁给他去。可是越着急想要解释这气就越上不来,穷哲憋得小脸通红,最终一口气没提上来,又晕了过去。 穷哲再醒过来的时候便下定决心对这一只小红狐离得远远的,“沾上这姑娘,准没好事情。” 然而这住在人家家里面,终归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一日之内总免不了碰上几次,加上这一只小红狐还未见过不是狐狸的男子,一心都好奇得很,成日里都要粘着穷哲研究个不停。 “你叫什么名字啊,你瞧你来了这么多天了,可是我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叫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你? 穷哲闭上了眼睛,不想看到这个姑娘。 “那你多大了你知道吗?” 反正肯定比你大。 “对了,你们的族类看起来都跟你这么黑吗?” 白泽还没法儿说话,只是瞥了小红狐一眼,表达了一下自己内心的鄙夷,白泽不都是黑的,难道都是白的不成吗? “我忘记了,你是个哑巴,不会说话。那也没事儿,我不论问什么你就点个头或者摇个头呗!” 你才是哑巴,你全家都是哑巴!!!! 穷哲对这只小红狐说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感兴趣,索性还是闭上了眼睛翻过了身去。 可小红狐拥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勇气和决心,竟直接爬到了穷哲床上去,“诶,我说你怎么不理人呢,我不就是问两个问题嘛!” 穷哲疼得差点没骂人,眼睛顺着小红狐双脚踩着的地方,都快要冒出火来了,你给我滚开!!!!伸手便把小红狐从床上踹了下去。 小红狐在地上摔疼了,哼哼了两声,倒是也没哭,两眼朦胧地看着穷哲。 穷哲觉得烦躁极了,他身为白泽族未来的继承人,自小便接受的都是良好的庭训,这动手对付女人的事情,却也当真是第一回。 小红狐看着他,他又瞪着小红狐,你这女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懂得矜持,这大白日的,还跑到男人的床上去了? 小红狐自然不明白他那眼神里噼里啪啦的火花是为什么,看了一会儿揉着屁股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你这人脾气还不好,算了我女子不计你病躯过。”她插着腰道,“罢了,不过晚饭你就别想了!” 说罢,转身就出去了,穷哲连阻拦都不得。 这就是你说的不计较? 穷哲看着小红狐已经消失的身影,恨恨地重新躺回到床上,不吃就不吃,难不成我饿一顿还真就饿死了不成? 不过最后,虽然没能饿死,却也是饿得两眼直冒金星。这姑娘真是有够狠心,穷哲心里这么想。 饿到了半夜之时,穷哲不得强撑着身子起来,遍寻房间只得了一小壶水,只好提着水壶灌了一肚子的水,可惜却还是饿得发慌。只好扶着身子出了房间,找到了膳房里去,得了一小碟的红梅糕点。 红梅糕点就放在厨房的灶台之上,十分显眼,穷哲一眼便看见,伸手便去拿了来,也不管这糕点是不是噎人,也管不上这味道是如何难以下咽,总之是一个劲儿往自己的嘴里塞。 穷哲心里想,我这么一个堂堂白泽一族的未来继承人,平日里什么锦衣玉食的没有,什么温存小意伺候的人没有,竟然有一日也沦落到这样的下场。 正自怨自艾中时,却在黑暗中听见一个声音,“好啊,果然是你,怪不得这膳房里总是缺东少西的,原来真的有偷吃贼。今日果然抓到你了。” 话音刚落,穷哲便觉得肩上一痛,连反手反抗的力气都还没使出来,便被摁倒在地。 火光亮了之后,穷哲便看见了把他摁倒在地的人居然是小红狐,而且他看着那些对自己围成了一圈的狐族人们,真想要分分钟挖个地洞钻下去算了,这丢人也真是丢到姥姥家了。 他堂堂白泽一族未来的继承人,居然沦落到偷吃东西还被人当做犯人一般抓住围观的地步。 众人围着他看了半晌,小红狐的爹爹才咳了两声道,“看来都是误会了,这位是我家中的客人,来了也不过几日,这偷吃贼的事情从一个月前便发生了,必然不可能是他了。” 小红狐立刻就松了手,说着还要将他扶起来,穷哲自然一把手就甩开了她,脸上真是红一阵青一阵,不过好在他脸长得黑,真是谁也看不出来。 众人散了之后,小红狐的爹爹便轻声问道,“公子怎么深夜里跑到这小膳房里做什么?难不成是饿了?” 小红狐的爹爹看着已经被蹂躏地差不多的红梅糕,基本是真相了。 穷哲听到这问话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小红狐一眼。 第161章 小红狐(2) 穷哲听到这问话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小红狐一眼。 若不是她,他才不会像今天这么丢脸。他可是堂堂白泽一族未来的继承人! 小红狐的爹爹顺着眼神看了小红狐一眼,“你……?” 小红狐立刻缴械投降,乖乖交代,“是我。他的晚饭是我吃掉的。”完了一看自己爹爹高高抬起的手,立刻补充了一句,“我就是今天晚上这么一次罢了,我保证平日里我绝对没有偷吃的。” 你倒是想?!穷哲看了这姑娘一眼,心里默默记下一笔。 小红狐爹爹立刻让小红狐起来点灯,自己亲自下灶,给穷哲煮了一碗面,算是赔罪,“小女顽劣,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这吃完了这么一碗热腾腾的面之后,穷哲的心情也好了两分,也就不想计较这件事情了。他笑了笑表示自己不在意了,反倒用筷子沾了点剩汤在桌子上写了三个字,“偷吃贼”,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小红狐的爹爹。 小红狐的爹爹也是个热心肠的,见他问起便把事情都道了出来,“这偷吃贼是一个月以前出现的,这各家的膳房里头总是时不时丢了一些吃食,有的时候是食材,有的时候是小碗菜,有的时候是一整桌,总之各式各样的都有,但凡这家中若是没有人看着,一个不留神便丢了吃食。这事儿已经持续了许久了,我们也想了许多法子想要抓住这人,可总是不知道从哪儿开始找。今晚也是没办法,听了族长的意思想要故意来这么一招,想设个套抓住这偷吃贼。” 嗯,引蛇出洞,是个好办法,可惜被自己给搞砸了。 小红狐的爹爹一脸愁容,“虽然说这每次偷吃贼拿走的东西也未必有多珍贵,可丢了东西,这族中总有些闲话。而且大家也都想弄个明白,总这么丢东西也不是事儿。” 穷哲点点头。 吃饱了东西睡觉,穷哲便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第二日一醒来便听见外头闹哄哄的。穷哲一开门便听见一个人来找小红狐的爹爹,说是昨夜偷吃贼还是出现了,请小红狐的爹爹去瞧瞧。 穷哲一起跟上,小红狐的爹爹瞧见穷哲还很惊讶,看见穷哲指了指自己,意思说也想去看看。觉得多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的,也就默许了去。 这一次被偷的是一只黑狐狸家,大家都叫他黑小二,因为是黑狐狸家最小一辈的老二。 穷哲听了这名字就想笑,可是碍于大家都在,也就忍住了。只是心里还忍不住想,这爹娘取名字也真够随便的,若这小的一辈再生了小的,难不成还要叫黑小小二。 黑小二家被偷走的东西是一小把花生,在那么一大缸的花生能发现少了一小把,穷理觉得完全有些可笑,该不会是自己吃了给忘记了,偏因为心理作用觉得是被偷了! 可是小红狐解释道,“小二哥哥可是我们族里面算账最厉害的了,但凡是一斤的豆子里少了那么几颗,他都能感觉地出来,肯定不是错了,必然是有花生被偷了。” 穷哲才懒得反驳,只是翻了个白眼对小红狐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屑。 众人都挤挤攘攘地商量对策,穷哲重新回到了被偷了的小膳房里转了一圈,门口的门锁并没有被撬动的痕迹,膳房里出了一个烟囱也没有其他的出入口,可为了防止有人从烟囱里进来,到了晚上也是加了盖上了锁的。 狐族晚上都会有固定的壮丁男子巡逻以保证族中的安全,像昨日穷哲自己被抓,可不就是巡逻队发现了动静报告出去的。可这次连巡逻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动静。 都说狐族的敏锐度是很高的,这样连日里作案却不被发现,也是很困难的。 穷哲拿出了纸张写了几个字给了被吩咐随时跟在穷哲身后的小红狐,小红狐看了一眼便撇过头去,“你写什么,我看不懂。” 穷哲再把纸放到她眼前,敲了敲示意自己是认真的。 小红狐撅着嘴道,“我也是认真的,我不认字。” 穷哲不会说话,小红狐不认字,两个人根本无法交流,只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最终是小红狐败下阵来了,“我们族里,只有少数几个人认字,我爹算是一个,一会儿你自己去找他不就好了。” 既然自己爹都会认字,为啥她自己不会? 对此小红狐是这么解释的,“族中有规矩,认字是个本事,从来传男不传女,我爹没有儿子,我也没有兄弟姐妹,所以我爹爹也不教我。” 穷哲再翻了个白眼,表达自己对着落后思想的不屑,什么传男不传女,在他们白泽一族就没有这么破规矩。 小红狐说着就去把她爹爹给叫了过来,把穷哲写了字的纸给他看。 小红狐爹爹一字一顿地念出穷哲写的字,“其余被偷的是什么?”他回忆了一下,“东村的灰狐狸家被偷了一小包的瓜子,南村的肥狐狸家被偷了一小罐松子,北村……” 小红狐爹爹对着这些被偷的人家如数家珍,一家家报给穷哲听,末了,看着穷哲眉头微皱的神情问道,“公子可是有发现?” 穷哲摇了摇头,写道,“还未。” 小红狐爹爹显然有些失望,穷哲又写道,“我想教小红狐认字可好。” 小红狐爹爹愣了半晌,“公子要教小红认字?” 穷哲总算是知道了这小红狐的名字,居然就叫小红,穷哲真想扶额长叹,不过想到这狐狸一族其他人的名字也就释然了,比起红小大,红小二,他觉得小红还是在能接受范围之内的。 “这样不好。”小红爹有些犹豫,毕竟在他们狐狸一族之中,还从来都没有女孩子能学会认字的。 穷哲继续写了一句话,“我需要她认字。” 小红她爹是认字,关键是时常不在,其他的人他又信不过,所以他生活上的许多事情都只能依靠小红,她必须能知道他想说什么。虽然这个姑娘很不靠谱,但归根结底这心还是善良的,只要不出什么大事儿,他还是挺相信这姑娘的。 第162章 探查门户 小红爹想了想,最终还是答应了。整个狐族的女子以妖艳靓丽为容貌基本要求,以学会琴棋舞画女红厨艺为内涵基本要求。小红爹左看看自己家的女儿,右看看自己家的女儿,化了人形之后容貌还能算是清秀,和妖艳靓丽基本不沾边,只能看后期化妆术能否达到要求了。而内涵基本要求上,琴棋舞画可以说是能够完全失望了,这女红厨艺更是一塌糊涂。 从前只是一心想着不会就培养,可如今听公子这么说,若是连认字的这一条路也给堵了,往后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身无长物的可真令人犯愁啊! 于是小红就开始了每日跟着穷哲的扫盲生涯。 从天地人自然,到风雨数字,小红在其余事情上倒不显得多有天分,这到了断文识字就显出来了,不过几日的功夫,写的字就已经初见成形了。 狐狸族中又出现了偷吃贼事件,穷哲便带着小红登上了族中的哨台,从哨台的高度上可以看见整个狐狸族的家户布局。小红跟在身边拿着一个小沙盘和一根树枝,认认真真地练习写字。待她认认真真地把每个字写完五十次之后,再侧头去看穷哲。 一个下午穷哲都在纸上写写画画,一开始只觉得一团糟,可是待穷哲差不多完成的时候,小红对着眼前的景色照比了一下便恍然大悟,“原来公子一直在画我们族中的房屋啊,画得还挺像的。” 穷哲一共画了五张一模一样的图纸,按着小红和她爹的说法,把每一户遭遇过偷吃贼的人家都在图上标记了出来的。 小红自然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穷哲解释了一句话,“做贼也是一门技术活。” 这和地图能有什么关系,这图上的人家分落地很开,“这些人家之间能有什么关系。” 狐狸一族有五个村,按照地理位置来明明,分别是东南西北中。穷哲把每一户被偷过的人家都用了红笔涂红,问小红爹,“看出来什么不对了吗?” 小红爹还没回答,小红便抢声道,“东南西北四个村都有,可是为什么中村却一户人家都没有?” 穷哲对小红丢去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先生是怀疑这偷吃贼就藏在中村?或者那个人就是中村的人?” 穷哲摇头,“这只是一个规律,并不是结论。” 小红爹看到穷哲这么写,也有些失望,本来这偷吃贼的事情就已经耗去了大家许多的精力,不论是被偷过的人家还是尚未被偷的人家,都希望能够立刻抓到这个偷吃贼。 这狐狸族里都有多少年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了。 穷哲拍了拍小红爹的肩膀,再给他看了另外一张纸,上面列下了所有被偷的物品和数量,根据时间和地点重新分别归类。 小红爹瞪大了眼睛,这么详细的归类,瞬间把事件理得十分清楚。 “偷吃贼只偷坚果类,而且,时间和种类、数量和地点分布没有固定的规律,间隔则是根据数量多少,所以只能是兴起而偷。这是第二个规律。” 这能说明个啥?小红爹疑惑地看向穷哲。 “偷来自己吃的。” 可这又能说明啥。 小红反倒理解了穷哲的意思,“谁会吃这些东西?狐狸的主食可不是这些东西,那么就找谁是吃坚果为生的。” 穷哲再给了小红一个赞赏的眼神,孺子可教。 可小红爹又重新提出了第一个疑问,“可是,为什么中村没有被偷?” 穷哲想了想,写道,“或许我得去各家都瞧瞧,才能知道。” 说到做到,小红便带着穷哲去挨个拜访了被偷的人家。整整两日才算走遍了所有的人家。小红问,“公子,这中村的人家,你确定还要走一趟吗?” 穷哲点头。 小红揉着自己的小腿,这两日不停地来回走,她着实觉得这运动量比较大。 “这不是你自己家的地盘吗?才走了多少路程就受不了了?”穷哲笑。 小红撅着嘴有些无奈,“那是你根本不知道那中村的路是得有多难走,那个地方山石特别多,一不小心就会塌,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中村那么一大片的地盘却基本没几户人家呢!” 穷哲略有所思。 最终穷哲无法,觉得这姑娘倒是比他一个病人还要娇贵,要不是因为自己无法开口,早就丢下这个姑娘不管了。 他伸出手来,看了坐在地上的小红一眼。小红没反应,他只好哼哼了两声以表达自己的意思。小红抬头看了半晌,伸手就搭上了穷哲的手站了起来。 “你还有良心,知道扶我起来,我可是为了你才遭这么大罪的呢!” 穷哲撇撇嘴,也不欲与之计较,可没想到这姑娘抓着手也就不放了,“我累了,你扶着我走一会儿。” 凭什么? 她笑嘻嘻地道,“我是个姑娘家啊,姑娘家本来就应该娇贵一些的。我爹爹就这么教我的。” 这都教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甩不开,穷哲也就索性不甩了,一个姑娘家就算借力也算不了多重,二人相互扶持着上了小山坡,到了半山腰上,才看见人家。 “要去瞧瞧吗?” 穷哲点头。 她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便去跟主人家挨个打招呼。小红虽然在族中是出了名的顽皮,也是出了名的无才女,可她性子欢脱,嘴巴甜得总是能哄得这些叔叔阿姨伯伯婶婶的喜欢,所以没过一会儿,这些叔叔伯伯们都大开这屋中的膳房给穷哲看。 穷哲绕了一圈的,这狐狸一族也是有意思,这家家户户几乎这造的房子都一模一样,这若不是小红带着,还真得迷路。不知道是不是当初建房子的是同一个人,能建造地这么每次创意,穷哲自认为也是第一次见。 他指着这膳房中的灶台写下问道,“这下头为什么只有一道门?”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其他四个村子里头,可都是开两扇门的。 “这里山地的土质和下头可不大一样,若是这里也开两扇门,这灶台就得塌了。” “那另外一扇门是用来做什么的?” 小红想了想,回答道,“用来清理灶台下的灰。” 第163章 偷吃贼 穷哲回去之后便拿出了小红狐爹给他的糕点,在小红的面前晃了两下,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想吃?”的问句。 小红自然点头,如捣蒜般,一看到那糕点,她眼睛都亮了。 穷哲写下了自己的条件,“钻灶台”。 她瞪大了眼睛,“公子,你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堆满了煤灰的地方。” 穷哲“嗯”了一声,把糕点再拿到她面前晃了晃,她便立刻缴械投降。 小红本来体型就有些略胖,加上那一回饿着穷哲的事情,小红狐爹就不许她吃完饭,每日都把她饿得哭爹喊娘,能多一盘小糕点,这时候的小红真是什么事情都肯去干。 穷哲又写道,“爬一个灶台,奖励一块。” 小红伸出两个手指,跟他讨价还价,“两块。” 穷哲再伸出一个手指,示意她没得商量。 于是两个人就你一我二的比划来比划去,场面格外搞笑。 那就不要了。穷哲立刻就把糕点拿走往自己的嘴里塞,牙齿还没咬上,小红立刻上前把糕点抢了下来,“成交成交!” 穷哲忍不住就笑了。 小红从第四个灶台洞里面爬出来的时候,带出了一根灰色的毛。 “我两次都有看到这个毛,索性就带出来了。” 穷哲多给了两块糕点,“奖励你的机灵。”然后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可以回家了。 小红奇怪地问道,“不用再爬了吗?”眼神中还有一种难以掩饰的渴望。爬洞她很擅长啊,还可以吃一块糕点,多划算啊。这要是不爬了,可就没有糕点可以吃了。 穷哲摇了摇脑袋。 她一见他摇头脑袋就耷拉下来,活像蔫了的菜杆儿。 穷哲觉得好笑,索性随手就把糕点悉数给了她,免得她那样子,就跟被自己欺负了似的,然而见她一拿到糕点,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也觉得这姑娘真是好哄。 他也不多单个时间,打了个手势让她去把自己的爹找来。 没过两个晚上,这偷吃贼便被找到了,膳房里的灶台灰道之下竟通往了一整个极大的洞穴,里头藏着一大群的仓鼠。 偷吃贼被捉拿归案之后,这族中的人们便把穷哲当做了神人一般,各人出资出力地请动了族中最厉害的神医来给穷哲治嗓子。神医说穷哲的嗓子需要许久的时间才能治好的,于是便留下来慢慢施针。 小红狐的爹想了几日还是没有头绪,便忍不住跑来找穷哲,总想知道为什么穷哲这么快就能找到偷吃贼。 穷哲便写道,“首先,狐狸的鼻子是最厉害的,却闻不到偷吃贼的味道,说明要么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味道,要么本身偷吃贼就是狐狸同类,不然也是味道不离的东西。其次,只吃坚果类的,便是鼠类为多。最后便是中村没有被偷,便想到这偷吃贼多半藏于地底下,通过地道来的。因为中村的地底下无法挖洞,否则便只能塌了。后来的事情便是小红的功劳了。” 若非她这么尽心尽力为了糕点在洞穴之中钻来钻去,还真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小红狐的爹听完之后,只能感慨,“果然是公子,绝非常人啊,我们这寻了月余的事情,竟就这般轻松就查出了真相。” 穷哲只好谦虚了一把。 但自此之后穷哲就成了狐狸一族的座上宾。 这事儿过了不过几日,狐狸一族便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敦伦夜。当穷哲听到这个节日的时候,惊得他差点把茶水给喷出来,这狐狸一族果然奔放,敦伦这种事情都能直接摆到台面上去直接说,还能变成一个节日,鼓励未婚的男女大胆追求自己的所爱。敦伦节相当于人族的各种情人节,说白了可不就是这一对对男女勾那个搭的好机会嘛!勾那个搭上了,还能共度一夜春夜。 小红来请穷哲也去,穷哲一脸的鄙夷,“不去。” 这么奔放的节日可不适合他这么内敛温厚的白泽。何况这些是狐狸,互相勾那个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是他可是白泽,这种跨种族恋情,他心里可是一点儿也不看好。 而且他可是堂堂白泽一族的未来继承人,要娶也是个白泽族的贵家女,非得要温婉贤良端庄大气不可。而且必定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这山野狐狸这般自行随意交好,那可失了身份。 这么想着,穷哲还忍不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子,以表现出自己的与众不同。 小红倒是一点儿也不明白他这个动作代表什么意思,被拒绝了也不介意,摇着穷哲的手臂,柔声道,“公子,也不是非得你去做什么,你去玩玩嘛,我们族里的敦伦节可好玩了。” 穷哲被晃得厉害,看着那双玉藕般的手捏在自己的手臂上,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皮肤好像要烧起来了一般。他还来不及去细想这种奇怪的感觉,却听小红继续说道,“当然你去了也没什么可做的,没有我,你连找个女孩子说话的本领都没有。尽管你现在是我们的座上宾,可是,我们狐狸一族的姑娘大多都还接受不了嫁给一个哑巴。而且,虽然说你已经被我列为老公人选第二位,但在我还有老公人选第一位的时候,你可以先找个真爱啊!” 穷哲再一次差点把茶水给喷出来,他堂堂白泽一族的未来继承人居然还会被嫌弃是个哑巴,还有老公第一位第二位人选又是个什么鬼!!! 良久,他铁青着脸,从喉咙里挤出了三个字,打断了小红的滔滔不绝,“你,闭,嘴!” 小红还是第一次听见穷哲开口说话,惊喜了许久,“诶,你会说话了啊,我还以为你天生就是个哑巴。听你的声音好像还挺难听的,要不你还是不要说话了,你这样很容易吓跑你的真爱的。你放心,你找一个真爱我绝对不会吃醋的,我就是喝酱油也不喜欢喝醋……” 小红还一脸信誓旦旦,差点就准备对天发誓了。 穷哲忍着把她从门里丢出去的冲动,把她从窗户里丢了出去。 第164章 敦伦节 最终穷哲还是没能耐过小红的纠缠,被小红和小红狐爹二人拉着去了。穷哲被安排在上座,坐在上头就能看到敦伦节里不少的那男女女已经互相丢着媚眼和红包,眼神中都透着几分急不可耐。 穷哲冷哼了一声,心里道,“荒蛮之族,简直不知道何为礼义廉耻!” 他转头去看身后的小红,她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还时不时到处东张西望。穷哲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她便猝不及防地将香囊袋子也从袖子里掉了出来。 她连忙低身去捡,穷哲还是快了她一步,待他看清这东西,心下便不知道为何有了一点不高兴。要是他没记错的电话,狐狸一族的敦伦节就是这个规矩,但凡是对上眼的男女,就将手中的香囊袋子或者配坠子作为交换。 穷哲正想要写点什么教训一下这姑娘,这人家绣个香囊袋子至少也是个鸳鸯啊,凤凰啊,比目鱼这些能够比喻成双成对美意的图案,她倒是好,这绣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横看竖看又像鸡又像鸭的。这也就算了,还把自己的名字绣在上面是什么鬼?怕人家还忘了是谁送的不成? 可还没等穷哲写下自己的吐槽,就听见从一旁经过的两个狐狸小姑娘娇笑着,其中一个问着,“说,今年是绣了多少个香囊袋子,准备拿下多少个少年郎啊?” “哎呀,姐姐你就别笑话了,我也就是绣了五个。” “没出息,一点儿志气都没有,才绣这么几个,我可是带了十余个,这一夜春夜总不能辜负了才行。我都想好了,阿晓这个愣头青我是非得拿下不可。其余的,也就是看着心情!” 穷哲差点被嘴里的糕点给噎着,这感情敦伦节男女幽会还赶场是!这么一看,这小红狐还是比较乖巧的,至少她没想过鸡蛋多放几个篮子。 小红瞧见穷哲脸上的神情,以为是要取笑自己,一把便把香囊袋子夺了过来,还不忘撅着嘴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 穷哲只觉得这姑娘当真有意思,写下问道,“找谁?” 她就随便瞟了一眼,“找老公人选。” 穷哲顺着她的眼神看了看,冷哼一声,心道,“这里的狐狸也不过就是写凡品,这就已经看得这么眼花缭乱地花痴,若是叫她看见了九尾白狐这一狐族至尊血脉,真不知道是不是该翻天了。” 他端着茶水饮了一小杯,就看见人群中仿佛有什么东西骚动了起来。 “是原三哥回来了。我就知道,今年他一定会回来的。” 原三哥?叫得倒是亲切。 好不容易,这原三哥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穷哲本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仔细一瞧才知道也不过是个面目清秀的砍柴郎罢了,心中也不免觉得小红这审美的确有些难以置信。可这边小红激动地跟看见了美食似的,眼神都被点亮了起来,还没等穷哲有所反应,便直接冲了下去,淹没在了人群之中,没一会儿连个人影都见不着了。 敦伦节歌舞美食不断,穷哲没再找到小红,倒是小红爹很喜欢和他在一块儿,两个人一个说一个写,聊得倒是毫不乐乎,从狐族的来历讲到如今的风土人情,还有种种族中的闲趣轶事。大多时候都是小红爹在说,穷哲在听,然后适时候问几个问题引导小红爹继续说下去。毕竟一个是靠讲的,一个是靠写的,速度上实在同步不起来。 可一开始穷哲还在听的,到后来时间越来越晚,穷哲便开始有些心不在焉了。这姑娘怎么还不回来,当真是玩忘记了还是被人给拐跑了?是哪个歪瓜裂枣,还是那个原三哥? 想到那个原三哥,穷哲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先生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小红爹一看他咬着牙的样子,就有些担心。这可是为贵客,怠慢不得,“若是身子不舒服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好些。” 穷哲意识到自己露了神态,连忙敛了神色,“不必担心,只是风吹了一下。”他耐了耐心绪,“对了,想跟伯父打听原三哥这个人。” 小红爹看了他一眼,大概是心里觉得奇怪,他怎么知道原三这个人。 但想想自家女儿,也就明白了,只是他怎么还关心起这个人来了? “原三是我们族中的三尾白狐狸。”小红爹一提起这个原三就掩饰不住脸上的骄傲神情。狐狸的血脉尊贵与否,主要就是看这尾巴的多少,这尾巴天生多,这修炼起来就容易,将来就越容易成为狐族的强者。 只是由于青丘九尾白狐的血脉没落了之后,这大多的狐狸都只有一根尾巴了,至今为止,狐族连天生能有五根尾巴的族人,一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这就难怪这族中好不容易出了一只三尾的狐狸,而且还是白狐狸,就难耐兴奋骄傲之情了。 “他年级虽然不大,却是个争气的,短短不过是十年的功夫,已经在我们族中是个能排的上名号的强者了。这两三年里,他还到处历练去了,如今才回来,看起来是更厉害些了。” 穷哲看了小红爹一眼,打断了他想要炫耀这哥们儿的话,“人品呢?” “人品自然是不必说的,这孩子打小身世不大好,父母早亡,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不过是个有心的,也是个孝顺的孩子,不论是哪家的长辈,但凡受过恩惠的,他都照顾地很周到,礼数也周全。小小年纪就知道去山上砍柴贴补家用,是个勤恳的好孩子,这族中谁提到他不是赞赏有加的。” 人品好,血脉好,长相也好。这么说来,倒的确是个可靠的人儿了。 小红爹说到这里有些腼腆,“这族中但凡有女儿的人家,大家也都想把自家的女儿嫁给原三去。” 穷哲瞥了小红爹一眼,显然他也是这么愿望的。 “公子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穷哲笑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但这话是不能说给小红爹听的,于是写下两个字“好奇”,也就把小红爹给打发了。 第165章 原三哥 好不容易把其他的姑娘们都给打发了,将原三哥拉到了只有他们俩的地方了,小红看着原三哥俊俏的面容,心就跳得更快了。 “你带我到这里来是看风景的吗?” 原三笑了,这周围的可是荒林了,若真是个有心的姑娘,怎么也该约到个山山水水,或者带点暧昧气氛的小地方去,反倒跑到这么个荒凉的地方来,这姑娘可真是有意思。 小红自然听出原三哥话里的调侃之意,“不,不是的。那个我……” 她已经想象过无数次她单独面对原三哥的情景了,那话也练过了无数遍,来之前还在脑子里过了好多次,怎么反倒一见到真人站在眼前,反而那话就跟被谁堵在了喉咙里了一般,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小红在“我,我,我”之间挣扎了无数次,这话是把她给憋得脸都红了。 原三哥笑了,“小红,你到底要说什么啊!难不成你也是来约我幽会的?” 亏得是大半夜,就算头上顶着这么大的一个月亮,也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否则小红真觉得自己的脸要丢光了,这话都还没说,脸就跟有把或在里头烧一般,热度是怎么也褪不下来。 她把心一横,从袖子里把香囊袋子一把塞到了原三哥的怀里,“这个,是,是我绣了好多天,才,才弄好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原三哥却是笑了,“所以,你是打算和我春宵一夜,还是想要嫁给我?” “这有什么区别?” “自然。”原三哥舌头勾了勾鼻子,“今日的我早就不比从前了,若是从前的我,对着你的门楣,的确是高攀了,可是现在你想嫁给我,就是高攀了。若你只是想要春风一度的话,我倒是能成全你,只是你若是想要高攀我,那我可告诉,你还差得远。像我如今这样,便是阿玉也是不行的,起码得是硫漱公主还也就勉强!” 阿玉是狐族族长的女儿,而硫漱公主可是妖族的公主! 小红登时就傻了。 原三哥伸出手来抚着她的脸颊轮廓,“怎么样,知道配不上我了!方才族长的姿态你也看到了,他可是日夜盼着我能垂怜他家女儿一回。如今也便宜你就是了。” 说罢,他伸手一推便把小红压在了一块巨石之上,小红吓了一跳,下意识便张口咬了他的手臂。原三哥尖叫一声,反手给了小红一个耳光,“臭娘们儿,竟然敢咬我!我不过是看你还是个干净的,和她们都不一样,没想到竟然还是个想立牌坊的娘们儿。” “你不是原三哥!” 原三哥不会对她说这样难听的话,更不会对她这般无礼! 原三哥伸手就要对她又是一个耳光,小红连忙抱住自己的脸。 “啊!” 小红尖叫起来,只是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到,反而听见那惨叫声音竟然是来自于原三哥。 她瞪大了眼睛,看见穷哲满脸的煞气,一只手捏住了原三哥的胳膊,只是一个用力,便听见原三哥的尖叫声。 “她也是你能动的?也不看看你什么德行?就你这样的修为,便是骗骗你们族里对你抱有极大期待的那些人也就算了,还想要来我面前招摇撞骗?你这样对得住那些对你含了指望的族人吗?” 原三哥疼得嗷嗷直叫,“你,你是什么人?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穷哲手上再度用力,把他的胳膊直接给卸了,而原三哥也直接晕了过去。 穷哲用手在小红面前晃了晃,“发什么呆!” 小红依旧没有反应。穷哲有些不耐烦了,一把将她抓了起来,“他打你了?” 小红愣愣地反问他,“你,你把他,怎么了?杀,杀,杀了?” 穷哲没好气道,“他都把你那样了,你还关心他?真是有出息了!” “我是怕你把他杀了,会被我们族长给杀了。”穷哲转身就走,小红连忙小步跟上。 “还知道关心我,不算是无药可救。”穷哲冷哼一声,“没杀他,就是让他胳膊脱臼了,起码很长一段时间里面,他可没法到处去招惹是非了。” 本以为看起来也是不错的人,没想到内里竟然是这样的德行。 想到这里,穷哲就更生气了,“这就是你说的老公人选?”这德行,居然能跟他一起入了她老公人选,当真是觉得侮辱。 小红小声辩解,“不过是排行第三而已。而且他从前不这样的。” “不管他是不是这样,这大晚上的,你还敢一个人跟他到这种没有别人的地方?” 她举手反驳道,“是我带他去的。” 穷哲一听,被噎得差点血气翻涌,“你是不是今天出来就没带脑子啊!你还敢带他到这种地方。” “可是就算你没来,我们真的春风一度了,也没什么。这族里的姑娘不是都这样!” 该死的狐狸一族,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穷哲表示自己已经快被这个姑娘给气晕过去了,“好,是我多管闲事。再跟你说话,我都要被你给气死了。” 穷哲一生气,便加快了脚步,倒是真的一副不打算再管她的架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后怕,她见穷哲越走越快就开始抽泣起来,脚下的步子怎么都跟不上,一边小跑还一边哭道,“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我害怕。穷哲,我害怕。” 这一害怕倒是连尊称都给忘记了,直呼其大名。 “穷哲,你别走。”她一伸手就拽住了他的袖子,他倒是真停下来了。 她抓着他的袖子就跟抓着救命稻草似的,她又哭得一脸都是泪水,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有些心软了,“别哭了。” 她哪里止得住眼泪,他简直无奈了,伸手用袖子去擦,“这眼睛长得也不大,怎么就跟泉眼似的,水一个劲儿地往外喷。” 他一说话,她就忍不住喷笑了出来。 “笑了就行,走。” 她还是不动,“刚才脚吓得都软了,走不动了。” 她伸出手去,穷哲叹了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肩膀,“上来,我背你。” 她欢天喜地地爬上了他的背,两条腿还不忘记一个劲儿地晃荡。穷哲仰天望了一下今天的月亮,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这小丫头给制住了似的。 第166章 走,我们回家! 小红顺势就爬到他身上来了。 他自己身子也不算很好,只是背上了才发觉这姑娘这么会吃居然还这么轻。小红的两只脚一路在他的腰间晃荡,她把脑袋埋在穷哲的肩膀上,难得没有聒噪。 穷哲倒是有些不习惯她忽然这么安静了,“怎么不说话了。” 小红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大叫道,“咦,穷哲,你会说话啦!” 穷哲这才回过神来。 神医虽然说会好,却始终都没说日期,其实他心里也清楚,根本就是心病。他心病没好,这就开不了口。那时候他看见原三对小红动粗,心里焦急,一气之下竟说了那么多话,这心病倒是没能有多少作用。 “大约是情急之下,好了就好了,有什么可奇怪的。”穷哲甩了甩脑袋,不愿再想那些难过的事情。白泽一族修炼的便是天机之术,本就对生死之事看得开,他心里难过也该慢慢淡忘仇恨才是正道。 小红的手就扒在穷哲的脖子上,“我是说,其实你要是不骂我的话,声音还是挺好听的。” 穷哲被她这话给逗笑了,“该骂的就是你,我还觉得我骂得太轻了,你就不长记性!不论是哪个男人,你若是没有那份心,就别去撩拨人。”后半句话就带了点严肃的口吻。 “哎。”小红叹气道,“从前他不是这样的。你说,怎么就变了呢?” “我看分明是本性难藏。”穷哲对这种人品的人,心中十分不屑,本来是连谈论都不愿意。可这小姑娘问了,他想了想还是回答了她的话,“不论他从前是不是这样,人心本来就是极难揣测的,莫说他了,便是你也不能保证永远都不变,他又到外头去游历了几年,看了这世间什么该看的和不该看的,变了又有什么奇怪的。”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想到了一个问题,“可我们是狐狸,不是人啊!这人心难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穷哲被这话噎了一下,“狐狸的心也一样难测。这和是不是人没有多大关系。” 她还是似懂非懂,“穷哲,你答不上来是不是因为你不懂男人啊!” 这和懂不懂男人有什么关系? “我是个男人都不懂男人,难不成女人能懂男人?何况我还是堂堂白泽一族……” 小红歪着脑袋想了半晌,“一族什么?你是不是懂男人我就不知道了,但我知道,玉姐姐很懂男人。她说我没有人喜欢就是因为我不懂男人,而她懂男人,所以族里的很多哥哥们都喜欢她。我去问她,她肯定知道为什么。” 穷哲简直要嗤之以鼻了,她懂的不过是男人好颜色的心思,这就算懂男人了。 “少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你还要去问什么,难不成你要今天晚上的事情告诉她不成,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小红就沉默了。 这一沉默便是良久,穷哲走了好一段路也有些累了,正想叫她下来自己走,却听见耳边传来绵长的呼吸声。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姑娘还真是心大。才告诉她不要太相信男人,一转头就趴在自己身上睡着了。 但就是这么一点信任,还是让他心情大好,这一时间也不觉得累了。 他侧首看见她睡着的容颜,睫毛上映着点点月光,随着呼吸还在微微颤动。不知道为何,那愁绪便是怎么也挡不住地涌上了心头。他总说自己是堂堂白泽一族未来的继承人,然而如今连白泽一族都不复存在,便是有一个未来继承人又如何?失去了白泽一族,他什么都不是。 白泽族灭是早已就预料到的事情,但失去的那一刻,他仍然觉得难过。他算是幸运的,被父亲丢入了大河之中,醒来的时候并没有落入穷理的手中。他知道,穷理是有意放他一马。否则穷理也已经看见他被丢入河中,却没有前来赶尽杀绝。 漫天的血色,他眼睁睁看着族人被屠杀,而自己平日里自诩的能力却没能拯救他们。他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这是死不瞑目。 他有的时候夜里都不敢睡,睡着了便会梦见白泽一族被灭的情景,那无数的刀兵涌入,父亲诅咒的声音仍然飘荡在上空。而天,都是暗沉的。 醒来之后的每一天,他都在想,将来他要怎么活下去,若是要复仇,他又该如何复仇。 但自诩聪明如他,也从未想明白过这一点。 但关于以后的人生该怎么过,他好像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想法了。 次日,小红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来找穷哲,“对了,原三哥被发现了,可到现在还没能醒过来。我昨夜忘记了,若是他醒过来对着族人告状怎么办?你肯定会被赶出族中去的,连爹爹都护不住你。” 穷哲本来因为起床气,心情并不算很好,可听见她这么说,心情便不觉就好了一些,“现在知道关心我了?早前干嘛去了!” 虽然她喜欢那个原三哥,可现在倒是知道着急他,看来这原三哥在她心目中的位置也不是很高嘛!这么想着,穷哲觉得昨夜替她这么冲动一回,似乎也是值得了。 “我说正经的。”她也急了,“我是在替你着急。原三哥现在可不是什么容易对付的人,他要是告状了,族长肯定会向着他的,我们族长什么都不会,护短可是第一的。” 穷哲笑了笑,“我晓得的,你先回去!这件事情不着急,等他真的来找我算账再说,另外有件事情我们要对好口供。昨夜你去见他了,那么若有人问起这件事情,你就说你把香囊袋子给了他就跟我走了,旁的什么事情也不知道。” 小红吓得一下子捂住了嘴巴,“我不会说谎的。爹爹说,要是说谎了,会有报应的。” “你也没说谎啊,你是去见了他,香囊袋子也给了,后来也跟我走了。” 小红捣蒜似地点头。 “所以,你没说谎,至于其他的事情你只是不说罢了。就算要说谎,说谎的人也是我,就算有报应也是我。” 第167章 对质(1) 原三哥没过两天便醒过来了,然而醒过来之后的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完全不会说话了。 小红来跟穷哲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还有几分侥幸的庆幸,“还好还好,他不会说话了,而且他也不会写字,这样一来,你只要不在他面前,别人就不知道是你干的了。” 他正想要反驳,这只有千日抓贼的道理,绝没有千日防贼的说法,可看到这姑娘一脸的真挚,好像生怕自己一出门就横遭不测的模样,该说话的话也就只能咽了下去。 罢了,她不过是不想要自己和那原三哥起冲突罢了,自己便是遂了她一点心愿也不会怎么样。 大不了,自己小心些也就是了。 只是这理想总是丰满的,现实总是骨感的,还没过两日,族长便领着一群人带走了小红和穷哲二人了。 穷哲还是第一次领略到宗堂会审的滋味,从前在族中都是他跟在自己父亲身后去审讯旁人,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慨一下,这风水轮流转,也总有一日轮到自己头上来了。 “跪下!” 小红吓得腿一软,正要跪下,穷哲却一把拉住了她,“还敢情问族长,据我所知,宗堂会审中通常只有犯了罪的族人才会跪在宗堂之内,这审讯都还未开始,为何就要跪下审?” 族长被这么一质问,有些尴尬,毕竟这穷哲的身份还是别于旁人的,叫他一个族外之人跪下,的确还有一些不合适。但他心中愤怒未消,族中的年轻一辈强者竟然被人打伤,他真是又心痛又着急。 “罢了,老夫没叫你跪,叫小红跪下。” 小红看了穷者一眼,正不知道该怎么办。 穷哲自己也是审讯多年,自然知道这跪着审和站着审看似不过是姿势不同,然而事实上跪着审对于审讯者来说,是在下马威,而被审者在气势上就矮了一截。小红这姑娘是个实诚人,若是真跪着审,怕是还没问两句,心态上便已经落了下乘,不多时就要说出实话来了。 “那敢问小红又犯了什么罪,非要跪下?莫不是今日不是来会审的,是来判刑的不成?” “自然是会审。” “既然是会审,就说明还没罪,为何要跪下?还是说,族长们还未开审就已经先入为主,认为我与小红就是有罪的。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审的,直接判刑不就好了?” 狐族的族长被这么一诘问,脸上便不大好看,多少年了,他自诩也是公正端肃,在族长也是威严颇甚,但凡他说的话,做的决定,还从来都没有人敢反驳的。然而这外来之客先前为族中破了偷吃贼一事也就罢了,到底是对族中有功的,如今却在众人面前公然反驳他的话,让他实在有些面子上难堪。 穷哲见他面上有些不好看,想了想,也觉得这语气有些不好,于是缓和了一下道,“像族长这么样的一个明白人,自然是会还我们清白的,这小红前些日子因为劳作的关系,腿脚一直都有些不舒服。在下也是关心她,一个女孩子这样跪在宗堂之中,这知道的人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可换做那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小红是犯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大错。这传出去,话自然不好听,也坏了一个好女孩子的名声。族长说,是不是呢?” 第167章 族长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脸上的神色显然是缓和了不少。 穷哲知道这便是默许了的意思,顺势就把小红扶了起来,往自己身后藏了藏,示意她不必担心。 族长清了清嗓子,“小红,那一日敦伦节,你是不是最后一个见过原三?” 小红咬了咬唇,穷哲拍了拍她的肩膀,“小红不用怕,你就实话实说,这里可不都是你的长辈,自然是知道你的品行,不会说谎的。” 说到“实话实说”四个字的时候,穷哲若有所指地咬重了两分。 可是穷哲的意思是,但凡是这族中的人都知道小红从小就不说谎,可越是这样的人,说的任何一句话才最可信,不论这话是不是真话。 小红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 阿玉一见到小红摇头便激动地站了起来,指着小红道,“你肯定是在说谎,原三哥搬来和我说话说得好好的,可你非要把人给带走了,我留意过了,你就是带着他去了东北角的荒木林。结果原三哥被发现的地方就是那里。除了你还会有谁?” 小红一听见这质问,便心里打起了鼓。 阿玉一向和小红的关系不错,可是就算是狐狸一族的心思单纯,却也比不过利益二字。阿玉一心想要嫁给原三,而那一日晚上本来阿玉就能够玉成好事了,没想到小红横插了一脚,把原三给带走了。阿玉没能得偿所愿,结果还发现原三被人给伤了。原三虽然没有应下阿玉的意思,但阿玉对原三早就视为己物,被人拦截了不算,还受了伤,这下岂能不激动。 穷哲轻飘飘地插入了一句话,“族长,这姑娘是哪一位,宗堂之上是审讯的地方,她可也是审讯的长老?” 自然不是。 族长瞪了阿玉一眼,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在宗堂里也的确有些太过放肆了。阿玉一向得宠于自己父亲,可也对父亲带着一丝惧怕,于是只能暗暗暂时忍耐了下去。 “小红,你说,你方才为何先是点头,然后摇头呢?” 小红咬了咬牙,“我点头的意思是,我的确是见过原三哥,但是后来穷哲来找我,说时间太晚了,于是我就走了。所以我不不知道我是不是最后一个见过原三哥的人,所以才摇头的。” 穷哲赞赏地看了小红一眼,她脸色憋得通红,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那一晚的事情,脸上颇有两分愤愤不平的神色。 “阿玉姐姐也是知道的,我不说谎,你说我见过原三哥,我也承认,可是我又不是原三哥,怎么会知道他最后一个见的人会不会是我。” 这话回得漂亮。 第168章 对质(2) 族长听完沉吟半晌,也觉得小红说的有道理,捋了捋早已花白的胡子,神色严肃,“那小红,你可看见过旁人吗?” 小红摇头,“穷哲来找我,我就走了,没有看到什么别人,而且大晚上的,一片荒木林,除了树,应该也看不到什么别的!” 这倒是,荒木林本来就偏僻,晚上虽然说有月亮,可就算是有人藏起来,也未必能看得到。 可族长还是有些不死心,转过头来问穷哲,“那公子可看见什么了?” “看见倒是没有,只是有一点我觉得族长或者可以留意,我与小红走的时候,按理来说,原公子也该走才是,可是不知道为何,我们走出一段之后,发觉原公子并没有跟上来。也是我疏忽了,那天晚上觉得时辰太晚了,并没有这回去寻原公子。”穷哲叹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一丝愧疚之色,“那一晚若是我多想一想,能折回去瞧原公子一眼,或许原公子就不会遭此厄运。” 这话说得很是真诚。 但若是仔细去深究这段话的话,却也还会发现,穷哲根本就没有给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这样的回答也是最好的,因为话越多,解释越多,也就越容易漏出破绽,反正对于狐族的族长来说,他们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穷哲和小红是否真的就与此事有关。 族长见穷哲这般彬彬有礼,先前的焦躁也散去了几分,本来他听完阿玉的证词,也以为是小红所为,但穷哲和小红的证词并没有错漏。他一想到原三也是忍不住叹气,好好的一位狐族年轻一辈强者,如今一肢被废,修为便会大打折扣。 “如此说来,这事儿和公子也没有太大关系,公子也不必太过自责。终究是我狐族天命衰微。也不知道这一年是犯了什么阴鸷,这断断续续的都没少过事儿,先是年前出了一次地震,虽然说我们并非十分严重,但到底是人心惶惶了。然后便是偷吃贼的事情,如今连族中又出了原三的事情。大约真的是个多事之秋,也不知道过了年,一切能不能好一些。” 穷哲只能顺势安慰两句,“狐族乃是天佑之族,只要性命还在,想来原公子的修为还能恢复。花一些时间也不怕,性命无虞最是要紧。” 族长叹了一句,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众人看事情也基本已经了解,也都纷纷起身,大约是要离开了。没想到那个叫阿玉的女孩子竟然不依不饶,“父亲,我觉得此事还是有很多蹊跷。” 族长回头便忍不住瞪了阿玉一眼,但阿玉却没有退却,“父亲且听我说,小红有穷哲作为证人,但这个证人却很不可靠。一者,他本就不是我们狐族的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二者,他和小红本就关系不错,这些时日里,穷哲可一直都是住在小红家中,我也听说,他和小红今日里来可是形影不离。这样说来,穷哲的话怕是不完全可信!” 穷哲笑了,这是个聪明的女人,但却是一个不够聪明的女人。 “好,按照这位姑娘的说法,你认为事实该是如何呢?” “自然是你和小红两个人联手伤了原三哥。” 穷哲摊开手来问,“好,那敢问两个问题。首先,我和原公子从不相识,若不是去找小红的缘故,我连他是何人,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为何我要伤他呢?” 阿玉一愣,“或许是因为你喜欢小红,而小红喜欢的是原三哥。” “好,假设我确实喜欢小红,那小红既然喜欢的是原公子,为何要和我一起伤了他去。就算是我伤的好了,那小红既然喜欢的是原公子,为何还要替我隐瞒?” 阿玉又愣住了。 穷哲微微挑眉,“你所做的猜测完全没有道理,我根本没有动机要伤害原公子。第二个问题是,以我和小红的本事,是否能伤得了原公子?小红的修为如何,你们族中之人应该心中皆有数,而我不过是一个病躯之体。我是不太清楚原公子的实力到底如何,可听小红的父亲曾说过,他是你们年轻一族中最厉害的一位,而且天生三尾,是难得的修炼奇才。这样的实力,能伤得了他的人,想来应该是位高手!” 族长先前还对穷哲和小红心中怀有一丝怀疑,可被穷哲这么一解释,这心里最后的一点怀疑也没了。的确对于一个没有明显犯案动机,也没有犯案能力的两个人来说,这指证他们伤了人,的确也不大合适。 反过来说,族长到底还是一个有志向,心地正直还好面子的老人家,太明显的乱断案,也不是他的为人。而他本就表达了自己不怀疑穷哲和小红的态度了,现在自家的女儿却突然跳出来怀疑自己的判断,大抵还是让他有些生气和抗拒的。 阿玉还想说什么,族长就直接再次打断了她,“够了,你若是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就别在这宗堂里大放厥词。这族中到底还有个规矩,你不过是个人证才让你到这里来的。” 言下之意,便是敲打阿玉还没有资格在这里说话。 小红还是有些不安,手一直抓着穷哲的袖子不敢松手,好似穷哲是个元宝似的。 直到出了宗堂,小红才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也没松多久,忽然阿玉对着穷哲一记偷袭,打得穷哲立刻翻滚在地,还吐了一口血。 阿玉大约也没想到这么严重,当下也愣在了那里,“怎么,怎么可能?” 小红把穷哲扶起来的时候,穷哲已经昏过去了。 “阿玉姐姐,你是不是太过分了,穷哲他身子弱,就算他不是我们的族人,可到底都是妖兽,又是客人,你怎么能对他下手?当初白公子将他交给我们,是请我们好好照顾他的,不是让我们欺负他的。”小红也生气了,其实她也不知道这样的怒气到底是哪里来的。 她向来温顺,在族中的人缘也是不错,不论老少大多都很喜欢这个小姑娘。阿玉也从来都没有见到小红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间也是吓到了,“我,我就是想试试。” 小红也不想再纠缠了,连忙让族中的年轻小伙子,扛着穷哲就回去了。 第169章 丧礼 大夫来看过之后说没有大碍,小红才把悬着的心给渐渐放下来了。 待众人都走了之后,穷哲才敢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见眼圈儿红红的小红,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放心,还死不了。” “都吐血了。”小红抽了两下,说到底穷哲会遭此厄运,都是因为她的缘故。若不是她没有防人之心,也不至于他会动手伤了原三,现在也不会惹祸上身了。 穷哲道,“没事儿,这淤血吐出来了,反倒胸口轻松多了。这么点伤,养两日就好了。” 但他心里却多了疑问,若是众人前来指认凶手,为何只是阿玉一个人来做人证,原三人呢?只要原三来了,这指认就准确得多了。族长是个聪明人,怎么会放弃这么轻快简便的方法呢? 原三不来,只有一个理由,他来不了,又或者,他来了,也没有办法指认自己了。 阿玉想要逼着自己的漏出破绽,就是个最好的办法了。 可惜阿玉的办法是很高明,但遇上的是穷哲。 “小红,你若是有心,细心留意一下原三的情况。” 小红点头,即便穷哲不说,她也会留意的,到底这么多事情也都是因为她才起的。她如今是比穷哲还要害怕,不知道原三如今到底如何了,她心里终究是不安心的。 穷哲拉住她的手,“我的意思是,你要留神,他是不是死了。” 她瞪大了眼睛,声音也不由得提高了两分,“你不是说,你没下……” 穷哲立刻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小心隔墙有耳。虽然说他俩现在是努力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但事情只要一天没有“水落石出”,就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我是没有下死手,但我觉得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其实只要原三来了,指认你我是极其容易的事情,阿玉却舍末逐本,本身这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我怀疑原三可能已经性命不保了。” 一听到出了人命,小红就不淡定了,“所以,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猜测的是正确的,那么很有可能,已经有人知道了那天晚上的真相,而他对原三下手,可能是为了嫁祸给我们,又或者有其他的目的。总是一切还是要知道原三如今的情况才能下定论。” 小红犹豫片刻,也凝住了神情,“我知道了,我会小心打听的。” 虽然她喜欢原三,可是她如今也希望穷哲能平安。只要这件事情能过去,往后穷哲就能安全了。 打发了小红出去之后,穷哲的神情便越发凝重,他内心里的不安越发沉重。白泽是能窥见天机的族类,论预感,是比任何族类都要敏感。从前白泽一族还在的事情,但凡族中有人能预感到不安或者不祥的事情,就会提请宗族中探查,若有人同感,便会请宗族族长提请窥看天机。 然而并非任何时候都能看到天机。 如今他只身一人,便是有了不祥的预感,也无人可以一同印证。 如此一想,这孤寂之感不由得涌上心头来。 天下之大,竟没有一人可以交心。心中有许多的秘密和话,却不知道该和谁去说,又该如何去说。 这狐族虽然平安安静,解了他一时的思乡之愁,却终究不是他可以安身立命之处。这将来他到底该去何处,未来竟忽然觉得有一种苍茫之感。 小红打探了好几日,都没有得到一个准确的消息,但却在几日后,狐族却送出了消息,说原三的不治而亡,最后抬出来发了丧。 原三出丧的那一天穷哲也特意跟着去了。 丧礼办得还算是既简单,但来的人却不少。许多人都在唏嘘,好好的一个狐族的青年才俊,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了。而狐族的许多姑娘更是哭得很伤心,其中最甚者就是阿玉,跪在原三的棺木前哭天抢地,狠狠咒骂着杀害了原三的“杀人凶手”,什么天煞的,天打雷轰之类,但凡她认为是最恶毒的话都说出来的。 相较起来,小红红着眼圈,轻轻抽泣的表现,也完全不够起眼。 穷哲则是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这些人的表现,神色也很沉重。虽然原三抬出去的棺木用了许多鲜花作为装饰,想要掩盖住他的尸臭,但白泽隔着远远还是闻到了。 还不算炎热的天气来,竟然散发出这么浓烈的尸臭,想来必然是在家中掩藏了好几日,直到瞒不住了才不得已抬出来出了丧。 那么一切事情都能有了解释。 阿玉隐瞒住了原三已经死掉的消息是为了试探找出杀人凶手。可惜到最后她也没能试探出杀人凶手,想来阿玉本人也觉得很是不甘心。 但对于穷哲和小红来说,却是一件不算好,也不算坏的事情。 原三死了,这件事情便算是掩盖了下去。可对于穷哲来说,他却坚信,他既然没有杀原三,那么到底还有谁想要杀他? 穷哲这么想着,小红爹走了过来,“公子怎么在这里站着?先前事情太多,一直都没有慰问公子,伤势可已经好了么?” 穷哲点头。 “凶手还是没能找到吗?” 小红爹点头,“这事儿查不到任何线索,除了那一晚,确实还有人看见过一个黑影以外,再没有证据了。不结也得结案了。公子怎么忽然这么关心?” “自然是因为毕竟我身上也有嫌疑,若是能找到凶手,还我与小红的清白也是好的。另外一桩便是应虽然不识,却也怜惜英才。” 小红爹也没有怀疑。 小红显然情绪很不好,等原三的棺木抬出去老远来,才敢问穷哲,“我是不是闯了大祸了?” 穷哲轻轻搂住她,她也顺势把脑袋埋入了穷哲胸前,“爹爹说,每一个人长大都是需要代价的。我现在要长大了,可是代价却是一条人命。穷哲我害怕。长大一点都不好,我一点也都不想要长大了。” “这不是你的错。”穷哲顺着她的头发,吁出一口气来,“要说错,也是我。” 在这之前,他的手上也没有沾过这样的人命。不仅小红要长大,他也不得不长大。 白泽一族族灭已经是事实,他也再没有了对白泽一族的责任,却也同时失去了白泽一族的庇护。从此以后,不论是要活下去,还是要死去,他都得一个人承担了。 第170章 嫁给我就带你走 原三的事情终于告了一个段落之后,狐族便遇到了一件大事儿。狐族的周围还遍布着两个强大的兽族,一个是豹族,一个是豺族。这两族相争已经许多年了,狐族夹在中间,也是两边受气。 这一回,豹族听闻了阿玉的美貌名声,便派人前来求娶。 这事儿其实本来也好办,这联姻一旦成了,狐族有了豹族作为后盾,也算是有了一个依靠。 但好死不死,也不知道是阿玉惹了什么桃花,竟然被豺族的公子哥儿也给看上了。这公子哥儿也是个痴情种,见过阿玉之后,便非卿不娶。 这下惨了,两边的使者都到了狐族的境内,两边的嫁妆也都十分丰厚。 狐族族长是得罪了这个也不行,得罪了那个也不行。更难办的是,阿玉是两边都不肯嫁,说是死活要给原三守贞。气得狐族族长差点没吐血。 更糟糕的是,豹族和豺族的使者也就杠上了,在族长的面前各种威逼利诱。这不管得罪了哪一边,这狐族将来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族长气急攻心,便病倒了。 狐族大厦即将倾倒,族中人人都是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这灾难指不定就临头了。 小红爹也是终日叹气,在宗堂里着急众人开会,众人也是吵得不可开交。小红躲在自家爹爹的身后,便忍不住道,“这日子也看得明白,不论是豹族还是豺族,本质上都是不可靠的。他们盯着我们也不是一两日了,我倒是觉得他们大约是故意借着这件事情,想要找个名头收拾了我们狐族。不论阿玉姐姐嫁还是不嫁,结果都是一样的。” 小红爹被她的这一番话给吓了一跳,“你这话是谁教你的?” 小红低声道,“我自己想的,可是先生也觉得我说的对,我是没说错什么!” 众人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不是说错了什么,反而是说得太好了。 小红爹立刻便拍腿道,“公子果然大才,如此大才在我们族中,怎可怠慢,此事若是问问公子,不知道会不会就有了解决之策。” 众人也都听说过穷哲查出偷吃贼之事的,也同意了小红爹的建议。 小红爹即刻便去请了穷哲来。 穷哲只是推脱,“这事儿是你们族中之事,我不大合适开口说什么!” 族长就只差要给穷哲跪下了,“公子仁慈,狐族的生死存亡安危就指望公子能垂怜性命了。” 穷哲叹了一口气,到底这狐族还是气数未尽,“此事,我得好好想想,只是一桩,这靠人不如靠己,这自古以来,能存留下来的族类,从没有依附旁人就能安枕无忧之说。” 族长连连点头。 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靠人还是靠己,现在是只要能保存族中性命,就是万幸了。 穷哲自己也是经历过族灭之痛的人,如何不明白这族中的苦楚,若是能帮得上,也应该帮上一把,到底小红他们待自己也算是有恩了。 “此事如何解决,我心中有了一些对策,但究竟如何,还得容我再仔细谋划谋划。族长若是信得过我,两日之后,双方使者会面,可否让我也去听听?” 族长一听有办法,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条件,便是天塌下来了,也都要满口应下。 “只要能够解决此事儿,先生不论说什么,我们都会照做。先生就是我们全族的大恩人,生生世世不忘的。” 这有求于人,也都改了口称先生,态度也是恭谦到不行。 穷哲没有再多说什么。 小红跟着穷哲回去的路上便忍不住问,“先生真的有对策了吗?” “算是有了一点儿了。” 白泽一族从前干得可不就是每日研究天下大势,研究天道轮回,研究民生百计。真正要说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除了白泽一族之外,没人敢拿这个名头。 穷哲回了房间便摆出了一张地图挂在墙上,对着地图开始沉思。 小红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名字,有些不解,“这是什么?” “天下大势图。” 啥? 穷哲揉揉小红的脑袋,“你以为狐族、豹族和豺族就是天下的所有了?” 小红只能点头,的确她就是这样以为的。 “天下是很大的。这也不过就是天下已经被知道的部分而已。”白泽的许多预言和天机都指明在还未知的天下之中。“这北边,有玄武一族,他们生活在北方十分寒冷的地方,传闻他们龟蛇同体,其实也就是龟族和蛇族联盟,后来并为一族。后来的体态也渐渐倾向于龟蛇一同出现。因为他们龟与蛇各有不同的能力,只有一起出现,才能将这能力发挥到极致。往南,有玄冥、白宙、黄岭、姜鹤、北莒等等,天下之族,尽有百数不止,这狐族不过是百族中的一支罢了。而豺族和豹族也是一样。而在西方,还有两支十分强盛的人族,一支名寒玄,一支名灼原。他们争夺西方的天下已经许多年了。” 小红看着地图上的百族,张大了嘴,原来天下这的这么大,那些可都是她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也没有见过的。 “那先生都见过吗?” “没有都,但见过不少。”若不是白泽族灭,他想来还能见得更多。 “先生真厉害。” 这话不是虚的,是真正发自内心中的感慨。 穷哲想了想,“往后你想不想也见识他们?” 她自然是点头,她看到这张地图的时候就已经惊呆了,若是能有机会见识他们,她一定要,“可是我们怎么样才能去见他们?” “以后我可能不会长期留在狐族,你可以跟我一起走。” 小红笑了,她一想到将来可以去见识这么多她从来都没有见识过的人和事物,她也觉得很高兴。 “可是,我们族中的女孩子除了远嫁,还从来没有离开过族内的。” 穷哲站在她的身后,和她一起看着这张地图,他也很期待他们两个人离开宗族,彼此依靠着流浪天涯的日子,“既然只能远嫁,那你就嫁给我好了,我带你走。” 第171章 使团大战 豹族和豺族的使者会面一开始的充满了火药味,双方都带着数量不小的使团前来的,一下子就填满了整个会堂。 看着双方高大强壮的随从,还自带着凶神恶煞的气质,再看看自己狐族良莠不齐的后辈们,族长自觉在气势上就免不了矮了一等。 穷哲叹气,这若是二十年内,后辈无法崛起,这就算今日能保下他们来,这狐族也是毫无指望可言。 豹族最先开了口,这使者的头儿叫公申,是个年纪不大的,眉宇之间便充满了暴戾之气,“这在狐族住了这么许久,族长总算是有空见我们了?” 言下之意是指这族长摆架子。 这样的指责族长可担待不起,他是最怕得罪这些人了。 族长还没开口解释,这豺族的使者柴生就开口了,“公申虽说是住在这狐族,看来是一点儿都没有关心过狐族的情况呢!这族长怎么说也年事高了,前几日病了一遭,公申你见了面不知道慰问一句,开口就是兴师问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这狐族的族长似的。” 柴生对着族长笑了笑,“今日见到族长面色红润,想来也已经大好了。先前听闻族长病了,本来也想要亲自前往拜访,可无奈,这狐族终究和我们豺族仍旧不是同盟,有些规矩也不得不守,本使的心里还是很惦记族长的。”柴生动了动手指,身后立刻就有人奉上了一盒药材,“这可是我们族中的珍宝,千年的山参,早前就备下了,今日送给族长补补身子。” 这么一来,这风度的确就立见高下。可是这略有些带着施舍的姿态,让穷哲还是没能被打动。 穷哲看了小红爹一眼,帮让他去给收下了。这白白得来的好处,不拿白不拿。 见面寒暄完了,就开始要聊正题了。 “此次我们豺族前来,就是为了给我们族长的大公子求娶狐族的阿玉姑娘。只要阿玉姑娘肯嫁,这嫁过去将来可就是我们豺族的族长夫人,地位尊贵。” 豺族这么说,豹族的公申也不满了,“阿玉姑娘嫁给豺族是将来能是族长夫人,这将来要多久可就不好说了。可加到我们豹族来,即刻就是我们豹族的族长夫人。” 可有一点,这豹族的族长可都已经是半辈子岁数的人了,论起来可都能当阿玉的祖父了,这身子又不算好,什么时候会挂掉都是一件难以保证的事情。 阿玉躲在屏风之后,由小红陪着,只能偷偷抹眼泪。 豺族也不甘示弱,继续道,“这地位尊贵不尊贵,还要看着宗族够不够争气,公申可别忘记了,你们豹族怎么说也是我们豺族的手下败将。论尊贵,就算是你们豹族的族长,怕是也比不上我们豺族的任何一位长老!” 这话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连小红作为一个外族人都觉得听不下去了。 公申果然就坐不住了,“不过就是让你赢了两把就把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我们豹族可不比从前了,如今再来,可指不定就是谁输谁赢了。” 豹族这十几年来休养生息,论综合实力的确是强大了不少。但从公申和柴生二人的表现来看,也能知道,一个快速崛起的宗族,也总免不了有那么一丝暴发户的气质,恨不得找向全天下昭示自己的强大。可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心虚。 只有真正强大的宗族才不会心虚。 所以,对于穷哲来说,豹族和豺族的战争就算真打起来,他也不觉得豺族会真正吃亏。 公申站了起来,对着柴生就拔剑相向,而豺族的随从一看,也纷纷拔剑表示要保护自己这边的使者。豺族的随从一拔剑,那豹族的随从也哗啦啦地拔出了自己的兵器来。于是这狐族的宗堂,便明晃晃地摆出了一大批的兵器来。 小红立刻就从屏风后面探出头来,穷哲一把就把她再按了回去,“危险。” 她才不觉得有什么危险呢!跟在穷哲身边,就从来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危险,她此刻只是好奇,她长这么大以来,还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多兵器,更罔论还齐刷刷地一次性都摆出来在她面前了。 这都亮兵器了,宗堂内的气氛顿时就变得剑拔弩张,十分紧张,族长也不得不站了出来。 穷哲看了他一眼,替他起身道,“诸位这在做什么?不是说来提亲的嘛,这么一来,还以为是要来对狐族讨债的呢 !” 穷哲的语气十分轻柔,听起来好像是在说笑,但语气中的坚定却是让人无法忽略的,于是柴生对身后的随从们挥了挥手,让他们都把兵器重新收起来。公申也不情不愿地让那些人都收敛起来。 柴生上下打量着穷哲,先前一直都不见他开口说话,端坐在那里只觉得气质超然,也不觉得有什么。可他这会儿站起来说话的时候,倒是显出他的与众不同来了。 有些人站在人群当中就是任谁都无法掩盖他的特别。总让人觉得有鹤立鸡群之感,柴生算一个。那穷哲就算是气质卓然的那一种,任谁都无法忽视他的光芒所在,他就好像是人群中的星辰,让人只能抬头仰望的存在。 穷哲轻声道,“诸位远道而来,就算不论姻亲,也是友朋。如今还请看在我们狐族的面子上,稍安勿躁。二位都能前来提亲,确实是对我狐族的看重,我们狐族上下也是感恩不已。只是如今的情况,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并非是我狐族不肯做下决断,乃是这决断实在是不好做。我们狐族一向佩服英雄,这兽族也从来都是以力量为尊,谁是强者,谁就能夺得美人归。二位说是吗?” 柴生和公申纷纷点头,这兽族的规矩,也是向来如此。 公申立刻就抢道,“这论起强弱来,自然是要比这宗族的土地,看看谁更辽阔,谁就是强者。” 柴生嗤笑,“这土地多有什么用,你们豹族还不是用不起来。” 第172章 使团大战(2) 这豹族的土地是多,但土地多了,却大多是高山和沼泽占了比例,这些地方都是豹族无法居住的地方,因为豹族近来也有很大的内部矛盾,就是豹族的数量越来越多,土地却越来越不够用了。所以豹族这两年也是想要积极向外扩张,征服其他族类的土地。 “这宗族是否强大,自然要看数量是否庞大的,我们豺族的数量庞大,不知道豹族可有这样的自信?”柴生也不等公申反驳,就顾自替他说了答案,“自然是不能的。” 公申怒道,“人多算什么,还不都是老弱病残,谁不知道豺族的数量多,可是是死得也多。去年的一场寒流,便已经死了不少,而且还差点闹出瘟疫来。我们豹族数量不及你们豺族,可是任何拎出一个壮丁来,都是奋勇善战的好男儿。” 柴生又道,“是,打仗是一把好手,可惜也都是只会打架闯祸的莽夫罢了。我们族中的男儿,文武双全,那才是这世上万里挑一的好男儿。也难怪了,连你们族中自己的同盟族类都不愿意把家中的好女儿嫁给你们。” “你们倒是好嫁娶,可惜,这族中的纯正血脉也都没了,剩下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杂种。” 杂种? 柴生便是再好脾气,被这话也是激怒了血性。这兽族的男儿被骂做是杂种,无异于人族听到别人咒骂了他们的祖宗十八代一样。 叔可忍,婶婶都不能忍了! 柴生一跃而起,这瞬间,宗堂之中立刻就又是剑拔弩张,瞬间就是要打起来的节奏。 族长吓得差点没给他们俩跪下,穷哲只好再站出来。 “二位稍安勿躁,都是贵族的使者,也都是代表各族而来的。这族类之间谁强谁弱,如今也无法用言语辩明,我已经知道了。若是真想要决出个胜负来,我倒是有一个好办法。” “什么好办法。”公申立刻询问。在他看来,他已经十分不耐烦看见柴生了。这豹族和豺族的争夺激烈也是一桩,他和柴生也有私人恩怨,这公仇和私仇并在一处,更是分外眼红。 柴生也立刻追问。 穷哲微微挑眉,“既然按照这豺族的规矩,豹族的诸位不肯服气。而若是依照豹族的规矩,这豺族的诸位又该不服气了。既然如此,不若按照我们狐族的规矩来。” 既然求娶的狐族的姑娘,那么按照狐族的规矩来,自然也算是公平了。只是对于豺族和豹族来说,狐族是一个比起他们来说都弱了不止数倍的小族类,若是按照按照狐族的规矩来,却总觉得有几分掉价。 穷哲如何不知道他们的想法,“我们狐族是个小族,但却是个上下一心的族类,如今各大族类都是争相竞夺天下,我们狐族自知没有这份实力也没有这份心力。只是想要在诸多强者之中求得一个庇护。这不论是我们族长之女嫁入哪一个族群,我们狐族必然举全族之力相投,襄助共得大事,取夺天下,也好能从中分一杯羹来。” 此话一出,豹族和豺族便纷纷表态,愿意遵从狐族的规矩来求娶狐族族长之女。 天啊,这不论是豺族还是豹族,想要求娶狐族族长之女本就是抱着想要收服狐族的目的。虽然狐族的实力不强,可这争夺天下的实力看的就是土地和族群数量。狐族数量不算极多,但能用的土地大啊! 这正是豹族最需要的。而豺族也不会嫌弃土地大啊! 穷哲点头微微一笑。 “今日诸位都累了,这争论了许久,也该休息休息,明日以最好的状态来比较,岂不是更好?” 公申和柴生立刻表示赞同。 “至于我们狐族的规矩,明日诸位前来,自会跟诸位讲明。”穷哲拍拍手,很快便有狐族的几位青年前来引领双方回各自的住所,还送上了极为美味的狐族特色美食。 好歹算是把这两尊大佛给哄回去了,穷哲也有些疲累。这从前觉得吵架是件很累的事情,反正白泽族内,大家都十分客气,便是有什么意见都是坐下来好好谈,几乎很少有吵架的事情。而穷哲今日才觉得围观别人吵架也是一件十分费心费力的事情。何况还要想对策劝平,这不过才一个时辰,就觉得脑袋快要炸开了一般。 小红却道,“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我还没见过别人这么吵架呢!”话虽然这么说,还是很贴心地给他倒了一碗茶,“那先生喝碗茶缓缓!” 跟着小红回来的阿玉却显得十分不好意思,在屋子里是站也觉得不是,坐也觉得不是。毕竟自己先前可是打伤过人家,而人家现在却帮着自己搞定婚事,还这般尽心尽力。 小红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一点儿也没觉得阿玉的不自在,搬了一个凳子招呼阿玉坐下来。 “那先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穷哲见惯了也听惯了旁人说阿玉怎么嚣张跋扈,可如今却这么乖乖地坐在他的面前,唤他为先生,一脸的恭谦,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但想来,每个女孩子对于自己的婚事都是有自己的想法,如今有求于人,这么底下姿态也是可以理解的。 “接下来的事情我已经全部交代给小红的爹了,一切会有他来主持,这一场规矩,可得坚持好几天,期间他们肯定会丧失耐性。阿玉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我来回需要十日的时间,期间还请你能好好拖住他们,不论是用你的美貌还是你的聪明。他们想要的无非是狐族的可利用价值,而你就是最好的体现。” 阿玉一听穷哲要走,便有些慌了,“先生您要去哪儿?” 小红也给阿玉倒了一碗茶,“阿玉姐姐,我和先生都觉得,这不论是豺族还是豹族都是不可靠的,想要真正让狐族安定,还要一些条件。我和先生去,就是要搬救兵的。你放心,只要十天,我们就回来了。到时候狐族就安全了,你也不用嫁给他们了。” 第173章 外援(1) “你和他一起去?”阿玉还想要再追问什么,毕竟事关自己的婚事,她焦急也是应该的,穷哲也就没计较她的失礼。 穷哲拦住了她还想追问的话,“有些事情,越少人知道,就越安全。我们稍后便动身就走,你若是真不想要嫁给他们,就好好听小红爹的话,只要熬过了这几日就好了。不论是要你做什么,便是卑躬屈膝一些也该忍耐,一切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狐族。” 穷哲说完就让小红送客,一点儿也没客气。 半个时辰之后,小红就跟着穷哲,偷偷从狐族的另外一个小道离开了狐族的庄子。而阿玉在身后望着他们,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但究竟是为什么不是滋味,她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又有愧疚,又有难过,又有些许期待。 小红有些好奇,“先生,十天的时间,你说爹爹他们真的能行吗?” 穷哲笑道,“你放心!” “可是,十天,我还从来都没有离开狐族这么久过呢!” “想不想出去玩?” “当然想!”可是小红失落道,“我们这一次出来是为了阿玉姐姐的事情,不能出去玩!” “这十天,有七天的时间是给你用来玩的,你想玩什么我们都去。” 啊??!!小红瞪大了眼睛,“可是,你不是说?” “故意说给你爹和阿玉听的。当然主要是说给阿玉听的。”穷哲说道阿玉便冷笑了一声,“她从前这么嚣张跋扈,得罪了我,我就给她个教训罢了。” 她当真以为自己这般大度不愿计较的话,那么她就错了。她终究把嫌疑推到了自己和小红的头上,还打伤了自己。他穷哲虽然不是什么睚眦必报的小人,可打伤了自己若是想这么不付出代价的话,那也是不可能的。 “等待是焦心的时候,我就让她尝尝这个滋味。何况她要是个知恩图报的,时间越久,她就越能长记性,往后,什么事儿都得求着你几分,她在你面前就不敢嚣张了。” 小红这才终于听懂了几分,这也是在替她打抱不平呢!她从前就是随口在穷哲面前抱怨了两句说阿玉姐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有的时候让她觉得也很委屈,大家谁也不比谁差,她虽然不介意,可日日听她教训自己,也是有几分不高兴的。没想到穷哲居然就真的记在心里了,而且还真的给了阿玉姐姐教训。 虽然有点儿小人得志的嫌疑,可小红还是忍不住心里的高兴,“多谢先生,你真是个好人。” 穷哲哼了一下,“现在知道我是好人了,早前都干嘛去了!” “早前不是不知道嘛!”小红一把挽住穷哲的手臂,“先生,以前那些出过村子的叔叔都会给阿玉姐姐带小糖人,阿玉姐姐每次都说那东西好吃,还吃不够,我还没吃过,我们先去吃小糖人!我要吃很多很多的小糖人。” 一想到可以吃到梦寐以求的小糖人,小红几乎是一路上活蹦乱跳,兴奋地不行。 但穷哲为了避人耳目,还是到了滕狮族的境内,才带着小红去逛集市。 滕狮族的境内十分繁华,连家家户户住的宅子都是小红从来没有见过的高大上,小红顿时就看呆了,“天啊,连我们族长住的方子还不如他们住的一半,啊,不。是十分之一的好都没有。原来在豺族和豹族之外,真的有这么厉害的族类啊!” “这就算厉害?这在天下不过算做是二流强族罢了。” 小红一听便更惊讶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狐族也能这么厉害就好了。” “这太容易了。”穷哲一点儿都不觉得滕狮族有什么厉害的,若不是觉得求救太强大的族类,万一反而被吞并了就太亏了,他也不会选择这个滕狮族。滕狮族的实力不错,但要是豺族和豹族能够联手,却也能够抗衡,这样的实力也就够了。 以狐族为中心,形成一种三足鼎立状态,互相不能吞并,也就足够了。 对于狐族来说,需要的至少时间,需要时间去改变,去变得更加强大。 穷哲拉着小红一路边走边逛,“我这次带你出来,也是让你好好看看,滕狮族虽然厉害的,但他们却也是在近二十年里才崛起的。二十年前,他们的状况和你们狐族差不多,可是他们只是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就能跻身二流强族之中。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小红摇头,她本来出来的关注点就只要能吃到小糖人这一样而已。 穷哲反倒比小红先看到了不远处的小糖人商贩,便从怀中拿出了两铢钱,买了五根大糖人给小红,当着她的面问商贩,“你好,想要请教一下,在你们滕狮族中,什么地方是最富丽堂皇的?” 小贩回答得毫不犹豫,这些答案早就在他们的心里了,“自然是学堂。”小贩想当然以为他们是来游玩的,便指了个方向给他们,“我们这儿最出名的便是弘文学院了。你们往前走,过两个街口右转,在我们这里最中心的地方,就是弘文学院了。你们从这儿望去,最高最好看最红的房子就是了。” 小红抬头望去,果然在高楼之中还能隐隐望见一座红房子的屋顶,光看屋顶就知道一定很好看。 穷哲道了谢,又给了一铢赏钱,便带着小红去看弘文学院。 听说和真实看见的时候,那种冲击仍旧是不一样的。当小红真正站在弘文学院门口的时候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做最高最好看,最富丽堂皇的房子。 五层楼高的房子,用的是连她都没听过名字的红漆涂的,房子不仅高,而且也很大,足足有一个狐族村庄的面积。那是她形容不出来的漂亮,各种精巧精致都是她从来不知道的。而门口用的是金粉刷就的四个大字,“弘文书院”。 她站在门口,都能看见那房子里有许多大孩子小孩子在念书,读书声朗朗入耳,不仅有男孩子,还有女孩子,这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第174章 外援(2) 那些孩子的脸上都是笑容,仿佛他们在做的事情是世界上最有意义的事情。 而还有一点令她吃惊的是,那些孩子中,还不乏有一些穷苦的,身上穿的布料还不一定有她的好。 小红指着她看见的那些孩子问穷哲,“为什么?” “这反而就是我要问你的。为什么狐族是不穷,可是为什么不强大?滕狮族有些人还比不上你们狐族,可是狐族衰落了,他们却强大起来了。” 小红沉思良久,“先生是想要告诉我,这就是原因,对吗?” 穷哲揉揉她的小脑袋,“对。滕狮族二十年前,比狐族可能还要糟糕,可是他们的族长却是个聪明人,他亲自去求白泽族的族长,跪在白泽族的族外整整半年,每天就来跪着,他有一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勇气和决心。他求问白泽族的族长,如何才能使他们的滕狮族强大起来。那时候的他们,面临着内忧外患,外敌入侵,他们的土地越来越少,族人越来越少。族内人心不齐,还常有强盗杀匪之事出现。你知道白泽族的族长给的答案是什么吗?” “是什么?读书?” “差不多。白泽族的族长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让所有族中的孩子都去读书。那时候,不论是滕狮族还是别的族类,都嘲笑这个族长,认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穷哲坐在树荫下,对着小红缓缓道来这一桩陈年旧事,“可是这个族长,我佩服他是个有胆识,有勇气的人。他真的按照白泽族族长的指示,回来之后,他拿出了自己所有的钱,盖了弘文学院,那时候的弘文学院说白了就是只能坐下一百个人的大房子而已,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这个族长又花了大价钱请了白泽族的一位族人来这里执教,第一年,只有三个学生,那个族长就是其中一个。然而第二年开始,滕狮族族长拿出所有的钱,设立了奖金,鼓励族人的孩子来读书。第三年,第四年,学生慢慢就多了,到了第十个年头,那个执教的先生离开的时候,学院就坐不下了。如今是二十三个年头,你瞧瞧这里有多少学生?” “不下千人。” 穷哲点头。 “方才你在逛街的时候,我们交谈的那位小贩,他虽然说不出什么好词儿来,却听得懂富丽堂皇,你知道什么叫富丽堂皇吗?” 小红摇摇头。 “你爹听得懂吗?” “大约!” 穷哲指着弘文学院,“这就是区别。” 小红看着高大的弘文学院,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危机,也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差距,更感觉到了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沉重压力。 “请到滕狮族加以援手,只是一时之间,想要真的活下来,狐族只有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小红攥着拳头,“我会努力的。” 能有这样的志气,那么今日就白带她过来。 虽然对于她来说,许多事情她还不能完全明白,比如为什么读书就能够改变,为什么读书就能强大。但她还不需要明白这些,她只需要知道,有这么一个办法可能让她们的族类真正摆脱落后挨打的现状就够了。 今日的课已经讲完了,他带着她往外走去,只是还未走到门口,就被一个人给拦住了。对方对着穷哲躬身下拜,“学生谦宁见过先生。” 穷哲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许久不见了。” 那个谦宁看起来十分强壮,却彬彬有礼,年纪也应该比穷哲大,小红很是好奇地打量着他,好奇穷哲怎么会做了他的老师? “方才远远就看见先生了,只是不敢相信居然会是先生。”他十分高兴,连语气都是飘着的,然后才看到小红,好奇地问,“这位是?” “我如今的学生。”穷哲侧头转向小红,“小红,这是你的大师兄,你可以见礼了。” 小红?谦宁嘴角抽了一下,赶忙也给这个小师妹回了礼,然后才跟穷哲抱怨道,“先生,你可是能取出谦宁这样名字的,如何教我小师妹还叫小红这个名字,不若改个名字,叫……” 还不等谦宁把话说出来,穷哲就打断了他的话,“把你的那些个酸文人的癖好先收好,还不到时候。” 谦宁便追问道,“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啊?” “她们族中的规矩,女孩子只有到了出阁的时候才会由丈夫重新改名,重新称呼。” “那感情好啊!”谦宁一拍掌便道,“有了,我们滕狮族可是有很多根正苗红的小伙子还未有娶妻,先生教出来,必然是个淑女,想必很快就有会有君子来求了!”说着还十分贴心地凑近小红,“小师妹,你喜欢什么样的,高大威猛,还是谦谦君子类型的,或者文武双全,家富万贯的,只要你说出来,师兄我立刻就满足你。” 小红有点儿被吓到了,除了父亲和穷哲,她还从来来没有跟哪个男子靠得这么近过,身子一个劲儿不由得想要往穷哲身后钻。 谦宁还想要说两句,这小师妹怎么这么害羞之类的,就被穷哲一掌推开了,“她将来是要留着给你当师娘的。” 言下之意,这件事情你可以滚了。 谦宁闻言大惊,“先生,那纤柔她……” “她和纤柔不一样。”他丢个眼神,示意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谦宁只好大住了嘴,“先生既然回来了,从前的屋子还给你留着,您看……” “我已经有住的地方了。” 谦宁连忙点点头,“是,纤柔在,您多少还是有些不方便。” 小红接连听到三次“纤柔”这个名字,便忍不住好奇了,“纤柔是谁?” 谦宁正想开口调侃一下,穷哲已经当机立断,“想抢你未来位置的人。” 这么直接?谦宁还是震惊了一下,一般男人遇到这个问题,不都应该掩饰一下什么吗?果然先生就是不一样,气场强大!谦宁在心里给自己的先生点了一万个赞。 第175章 外援(3) 谦宁还是出声挽留,“既然好不容易遇见先生了,还是请先生赏个脸,给学生一个机会表现表现,这府上的佳肴还算能入口,先生去用一些再说!不然先生都不给学生机会尽孝,将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先生。” “你见到我的机会还有,我现在只想带着她先玩两日,过两日,我会去你那里找你。我还有一件麻烦事情要你替我解决。” 谦宁一听是麻烦事儿,立刻就苦了脸,每次他只要一说是麻烦事儿,自个儿准得遭殃。 “放心,办成了,你有利无害。”穷哲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小红就扬长而去了。 穷哲说话便是说到做到,两日就是两日,一天不多,一天不少,就带着小红去找谦宁了。而小红这才知道,这个看起来有点儿不着调的年轻人,居然就是滕狮族的族长,也是穷哲的学生。 小红心里忍不住有些嘀咕,这么不知道哦啊掉的人是怎么当上滕狮族的族长的,还把滕狮族治理地像模像样。 谦宁一见到穷哲和小红便笑了,“从前在学院里的时候,我们几个学生就玩笑说,学生这么端着的性子,不知道将来若是动了情该是什么样子,如今我可算是见到了。” “能有什么不同,难道还能少了鼻子还是多了个眼睛。”穷哲也不客气地回怼过去。 谦宁也不生气,“那倒是没有,不过就是像变了个人似的。” 小红看得出来,虽然说话都不客气,但感情是真的好才能做到这样。穷哲在谦宁的面前不像个先生,反倒像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我来找你是说正事儿的。”穷哲也不客气,开口就说明来意。 谦宁擦了一下鼻子,“跟她,我这未来师娘有关!” 穷哲不否认。 “哎,亏得我没把事儿跟纤柔提,要是让她知道她等了你这么多年,结果败给了这么个小毛头片子,她就是气也能把自己给气死。” 穷哲才不允许谦宁对小红这么说话,竖起两个手指,“首先,我没让她等我,这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和我没有关系。其次,她不是小毛头片子,你可以认为她是黄花大闺女。” “没意思!”谦宁埋怨了两句,“说,是不是狐族被豺族和豹族逼婚的事情。” “是。”对于谦宁能立刻猜到他的来意,他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但凡有点儿眼力和本事的人都能看出来小红是狐族的本相,那就不难猜到她是从何处来的。而谦宁如今是滕狮族的族长,对于这种基本的周边大势若是还如同被蒙在鼓里,那他反倒要失望了。教了十年的学生,也不过如此。 “你想我做什么。” “出兵,把狐族纳入你的族群之中。” “没好处的事儿我可不干。” 穷哲斜着眼看着脚都快在凳子上盘起来的谦宁,一字一顿地反问道,“你想我手里拿什么好处?” “我去,你这么狠?”谦宁还以为能谈谈条件什么的,穷哲居然真的呆段让他一点儿拿不到好处?“听说这两族争的是狐族的族长之女阿玉,这姑娘可真的如传说中说的,闭月羞花之貌啊?你说,我要不要就干脆把这姑娘给娶了?” 穷哲摊开手,“我无所谓啊,柔荛要是能容得下,我无意见。” 柔荛肯定不会让他这么做的。 “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就算我能答应,那些长老也不会答应的。”谦宁也破罐子破摔。 “那是你的事儿。”穷哲一点儿也没念着这谦宁是他的开山大弟子,“你要是连这一点儿也搞不定的话,我这十年的时间也算是白白教你的,往后你还是不要认我这个先生的好,免得我的脸面都要在这天下给你丢尽了。” “丢尽的是你的脸,我无所谓啊!” 这脸皮厚起来也是厉害的。 “好啊。我记得你在和柔荛成亲之前,和她妹妹柔茸有过一段,不知道柔荛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立刻和你和离,她这肚子里的儿子还要不要了。”穷哲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我就问一问,这个你怕不怕?” “怕!”谦宁立刻认怂,从凳子上站起来,朝门口走去,“我立刻就去安排。两日之内,肯定发兵。” “不用,我给你五天的时间。” “成交。”谦宁答得有些咬牙切齿,“我说,当初我告诉你这个秘密可不是为了让你在这种时候给我落井下石,光威胁我来着。” 穷哲才懒得理他,“对不起,秘密就是用来交换条件的,否则我真不知道它还能有什么用。这也是教你的最后一课。” 谦宁果然没有食言,两日之后便率军出发了,但由于穷哲的要求,军队在路上还一起公费出差旅游了一番。 而小红最终还是见到了那位传说中要抢她“未来位置”的纤柔,是个十分漂亮而且温婉的女子,纤柔一开始也的确如谦宁所说,完全接受不了小红。但后来却含泪叮嘱小红,一定要好好照顾穷哲。 小红想,照顾他本来就是应该的,用不着她叮嘱,也轮不到她叮嘱啊。 当然这话没说出来,否则纤柔这姑娘怕是真要被她给气死了。 狐族族长和谦宁签订了同盟协议之后,便把豹族和豺族都给回绝了,豺族和豹族的使者这几日在这里被小红爹耍的团团转,本来就已经恼火不已了,如今见到滕狮族的人来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各自气愤地回去了。 狐族解了燃眉之急,对白泽和谦宁几乎就差点是要跪下来了。 穷哲却不敢当,只说小红爹辛苦了。 小红却笑得合不拢嘴,“是先生有本事,先是竞价聘礼,后来是竞技武力,最后是比拼诚意,可把他们气坏了,全部身家都输给了我们狐族。” 穷哲只是道,“这些不过是狐族要重新开始的资本之一罢了,有好处,不拿白不拿,只是将来,还要是看狐族自己了。” 小红爹连声称是。 第176章 婚约 签订了盟约,留了一小支军队驻守外头防着豺族和豹族之后,谦宁便带着人马回去了。走之前还不忘送了穷哲一个礼物。 “这礼物等我走了再拆开。差不多的东西,我还送了一份给小师妹,祝她早日当上我师娘,免得,你成日里日思夜想。” 穷哲十分嫌弃地对他挥挥手,“别烦,赶紧走!” 谦宁吹了一句口哨就策马走了。 小红对此表达了自己的想法,“骚包。” 然而就在穷哲觉得闲暇下来了之后,小红爹便给穷哲找了个好差事。 “我同族长提过了,公子是大才,这小红已经交于公子手中,公子教导她不过些许时日,便得了族中许多人的赞赏。这我私心中想着,这教一个学生也是教,多教几个学生不也是教吗?” 小红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先前我也觉得公子的话是有大道理的,这族中要兴旺,不是只靠一个人就能行的。这俗话说了,这文韬武略,这族中只靠几个青年才俊有本事是不够的,若是周边族当真有心要吞并,这只会蛮干也是无用。这虽然书看起来是没有什么大用,却是有大学问的。” 这时,在一旁的族长也开口了,“我们族中没有多少真正认字的人,可是听说连滕狮族的族长都是公子的弟子,可见公子是个厉害的。若是交给公子教导,我才能放心。也不知道公子肯不肯费这个心力。” 穷哲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当年谦宁聘请我为师,是花费了半个滕狮族的代价,不知道如今狐族打算拿什么筹码来聘我呢?” 这名师本来就是年历资格越久,聘请的礼数就越多,代价就越高。当年滕狮族花了半个滕狮族为代价,那么如今,这狐族莫说要给出当年滕狮族一半的代价了……根本就聘不起啊! 族长立刻看向小红爹,给他丢去了眼神,这人当初可是住在你家中,怎么说和你的交情也总比和我的要好,这时候该你说话了。 小红爹也是尴尬无比,摸着鼻子道,“先生的意思是?” “罢了,你们不必请我了。方才我说那话不过是看看你们的诚意,只是如今看来叫我有些失望。滕狮族的族长你也见到了,他年轻有为,不过区区二十年的时光,便能够让滕狮族的状况翻天覆地。这并非我是真的有什么本事能让滕狮族改变,只是他这个人有一份决心,至死不动摇的决心。他肯花半个滕狮族作为代价聘我为师,这才是他的决心。” 穷哲摆摆手,“你方才说要聘我为师的话,还是不要再说了。” 他是有心想帮他们一把,但如今看来狐族的众人根本没有意识到如今天下大势的紧张,他们从来偏安一隅,若不是豹族和豺族苦苦相逼,只怕根本就不会觉得自己的生活和传统到底有什么问题。一个意识不到自己危机的族类,便是他有心,也是无用,到底并非每个人都是谦宁,也不是每个族类都是滕狮族。 小红爹一见穷哲不应这话,也有些慌了,“等等,先生,并非是我们不诚心,只是这要求是否太过苛刻了点。先生大才我们也知道,只是狐族如今的状况你也是看到了,不论先生是要什么,可都未必能拿得出来。”小红爹说着说着也忍不住有些哽咽了起来,“还请先生念在先生先前受伤之时,狐族族人待您悉心照顾的份上,请先生赐教。” 一个大男人当着另外一个男人的面就这么哭了,就是穷哲再理智也觉得有些不忍心。何况他如今可是觊觎着人家的闺女,这人情上若是完全不给面子,还真是说不过去。 穷哲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罢了,若是要开学堂,必然是要跟小红一块儿,我还是问问小红的意思,看她觉得如何比较好。” 小红爹一听穷哲愿意松口,都恨不得用“五体投地”的姿势来表达自己对穷哲的感恩戴德之情。 “没想到先生竟然如此看重小红,小红将来若是能够嫁得一个好夫婿,必然首先要好好感谢先生的教导。” 穷哲只是淡淡一笑,若是得了自己这么个夫婿,不知道他是否还会感谢自己的教导。 小红心地善良,自然是不会拒绝自己爹爹的要求,何况当初提出要请穷哲来教导也有小红的意思在其中。她看到滕狮族的繁华之后,就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想要狐族强大起来,非穷哲而不可。 穷哲知道小红的意思之后,也同意了下来,只是他也向小红爹提出了三个条件。 第一,他只在狐族逗留十年的时间,因此便是执教也只有十年的时间,除了小红之外,任何人不得宣称是自己的学生。 第二,他完成任教之后,要带着小红离开,任何人不得阻拦。 第三,学堂之内的事情,一切他说了算,若是任何人有意见,在他不能接受范围内,则放弃教学。 小红爹对于第一个和第三个条件表示并没有异议,但养了这么多年的闺女,就这么被人宣布要光明正大拐走,当真是难以接受。 “那个,穷先生,您看啊,这小红是我的闺女。我也只有这么一个闺女,一向是养在我自己身边的。狐族也有规矩,这狐族的女孩子,除非远嫁,是不许离开宗族之内的。”小红爹就说道这儿,但他的潜台词,穷哲也听明白了。 这闺女,你说带走就带走,是不是也太不近人情了。 穷哲笑了,“既然话说到这儿了,那我也说说我的意思,小红是我的关门弟子,我带着弟子远游也是为了游历世间百态。当然,若是狐族有这么一个规矩,一切也好解决。既然远嫁才能离开宗族,那么还请红先生将小红许配给我。” 此话一出,别说是小红爹了,便是族长都大吃了一惊。 小红瞪大了眼睛看了穷哲一眼,当着她的爹面,居然敢提这个话头,要知道她爹可是除了命的爱女儿。从前有个男孩子在她还未成年的时候向她示好,结果被她爹直接打了出去。 她看着自家的爹爹,总觉得下一瞬,他就会跳起来,拿着扫帚对他暴打一顿,然后扫出家门。 第177章 捣乱 小红一想到这个场面,就觉得无比血腥,赶紧把脸捂住,等着自己爹爹的发飙。 但想象中的血腥场面并没有出现,反而等到了她爹的一句,“如此,也好。” 啥? 小红放下了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小红爹看着小红一脸欣慰,还欣慰地差点没哭出来,“小红啊,我从前还担心你会嫁不出去,你啥也不会,只怕别人会嫌弃你。如今可好了,总算是穷先生不会嫌弃你,还愿意主动求娶你。当真是我红狐一族的大幸,我总算将来可以和你娘交代了。和穷先生相比,你是高攀了,往后你要好好对穷先生,不要让他总替你费心。” 小红:……这在自己爹的眼里,是有多糟糕啊。 虽然内心之中是有些怨念,但小红还是很听话地应了下来。 穷哲觉得把自己的亲事都谈完了,也可以差不多寒暄两句就送客了,却没想到这半路上忽然杀出了一个程咬金,而这一位程咬金居然是阿玉。 “我不同意!” 穷哲抬头去看阿玉,“理由?” 言下之意,你有什么资格来反对? 阿玉一步跨进穷哲的书房,“因为我要嫁给你,所以你对小红不能是求娶,而只能是纳。” 求娶来的是妻,而纳的则是妾。这看似没什么大不了的两个字眼,其中的待遇和地位却是千差万别。 穷哲觉得好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可没有说过要娶你,你倒是好意思来插手我和小红之间的事情了。” 阿玉反问他,“如果你想要求娶我,那为什么要帮我回掉了豺族和豹族的求亲?为什么要帮我们狐族解决大难。小红身份低微,就算她父亲是我们狐族的管事之一,可你若只是为了求娶她,大可不必这么辛勤劳苦的。所以,你只有一个目的,你击退了豺族和豹族的使团,难道不是为了得到我吗?” 穷哲听完这乱七八糟、自以为是的推断之后,一只手抚上额头,只觉得无言以对。 “我想,阿玉姑娘你是不是想错了。何况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前不久,你还以为我杀了原公子,一心想要把我和小红杀了,以祭原公子的在天之灵。”穷哲对于阿玉这个姑娘真是说不出的无奈,这变脸之快,自恋之深,实在是他平生仅见。但转念之间,他忽然领悟了什么,“你这算是移情别恋?” 阿玉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是这狐族的人们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我们狐族想来尊崇强者,也尊崇媚者,原三哥既然去了,如今你才是我们狐族的最强者,就算喜欢你不也是应该的。” 穷哲微微挑眉。 “我阿玉,是我们狐族最美的姑娘,而你是我们狐族最强者。难道你还觉得我的身份配不上你吗?”阿玉的下巴微微抬起,一脸质问地看着穷哲,她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却让穷哲嘴角微微扬起,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若是论身份,穷哲还真是一点都看不上阿玉,不过是个三流的兽族宗族族长之女,还当真以为自己的身份得有多千娇万贵。 “看来阿玉姑娘是真的误会了,我从头到尾为狐族所做的一切,都和阿玉姑娘没有关系。阿玉姑娘认为是我狐族如今最强者,那我可以告诉阿玉姑娘,阿玉姑娘是高看在下了。在下对狐族也没有什么义务,一切都不过是因为小红的缘故,和阿玉姑娘你是半分没有关系。至于我为何会出手对付两族使团,并非对你有情,不过是因为小红的父亲来同我说这些事情,而我对小红有心,自然对她父亲的话要多积分考量。何况小红也希望能解了狐族的危机,所以我就这么做了。” 穷哲每解释一句,阿玉的脸色就惨白一分,“怎么可能,我不信,难道以我这样的美貌还不如一个尚未长成的小红不成?” “我听小红说,你认为自己很了解男人?”穷哲觉得阿玉的傲气也的确是有,她也的确有这么些资本,但对于穷哲来说,他可没心情去和这个姑娘勾搭牵扯,“只是如今看来,你所了解的男人,大概也都是那些愿意围绕在你身边打转的男人罢了。他们有心喜欢你,但我不一样,我对你没有那样的心思,所以你一切的认为不论是什么都好,都与我无关。” 阿玉已经装不出大度和高傲的模样了,脸色惨白,一双眼睛狠狠地等着穷哲,然后又狠狠地看向小红。小红大惊,下意识就往穷哲身后躲。 “我知道了,是不是你这般伏低做小勾搭他的?从前你就这样对原三哥,如今同样的手段,真是厉害啊!” 小红从来就怕阿玉,她一旦胡搅蛮缠起来,任谁都受不了。 穷哲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阿玉姑娘,今日的事情是我求娶小红,你若是有什么不满意,只无法改变什么。我听小红说,从小你对她照应颇多,来日我们办喜事,你若是肯赏脸,自然是我们的贵客。” 这好话和歹话都说尽了,这若是还油米不进,也着实是个棘手的麻烦了。 穷哲这头不高兴,小红爹自然不好开口说什么,这族长就忍不住跳出来说话了,一把拉着自家的闺女,“好了,你还没闹够吗?从前都是我太宠着你了,纵得你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儿都敢做了。” 阿玉仍旧是不服气,“我说了,我不会嫁给阿进那只灰狐狸的。从前的原三哥也就罢了,那只灰狐狸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觊觎我?” 族长也是被气得不轻,连责骂的话都仿佛被什么哽在了喉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脸憋得通红。最终,反手给她一个耳光。 耳光的响声在书房里格外刺耳,不仅是阿玉惊呆了,穷哲也没有预料到看似极没有主见的族长在此刻竟能下这样的手。想来阿玉的这话,是让他觉得丢脸极了。 第178章 上课第一天 送走了阿玉父女之后,小红还是一脸惴惴,仿佛怀揣着极大的心事是的,连穷哲叫她好几声都没能回过神来,“这是在想什么。” “我还在想刚才的事情。从前我若是和阿玉姐姐有了什么争执,从来都必须是我退让。连我爹都从来没有为我说过什么话。今天托你的福,没想到这么多年来,还能赢她一把,不管怎么样,我都觉得好像在做梦一样。” 穷哲自然明白她在说什么,“所以,你该知道,我才是你的幸运。往后别总还是惦记你那个原三哥了,他有什么能比我好的。” 小红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看了他一眼。 虽然说的话也没有错,但是怎么听都让人觉得,额……自恋。 穷哲觉得自己的婚事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便安心留下来操办学堂的事情。 新的学堂就设在小红家旁边荒废的一小块土地之中。 开学的第一日,小红兴致勃勃地跑到学堂的位置,只有穷哲和她两个人。 小红看着空荡荡的学堂,愣了半晌,“这,人呢?” 摆好的桌子椅子都是乱的,还有些都已经被砸坏了。显然是有人故意跑来捣乱。小红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穷哲,“先生……” “你找个还能用的桌子椅子坐下来,本来我的弟子也就是你一个而已。”穷哲倒是无所谓,他早就猜到这件事情不会真的那么顺利,当初他在滕狮族开办弘文学院的时候,遇到的事儿可比这要麻烦棘手得多了。 “昨日已经讲了一部分天下大势了,今日便讲讲狐族的事儿。”穷哲回过头来,见小红还愣愣的,“我曾经告诉过你,世间的事情,都是强求不得的。” “可你是好心。” “好心也未必能有好结果。我答应你父亲和族长,在这里执教十年,至于这十年的事情,狐族到底能否强大如滕狮族,又或者在愚昧无知之中而从百族之中除名,是我不能左右的事情。同样,你也不能。”穷哲不在乎,也懒得在乎。对于他来说,狐族是否灭族,他其实一点儿也不在乎,他有他的骄傲,他要在乎的东西也绝不会只是一个愚蠢不知进取的狐族这样的。 小红似懂非懂,但她相信,穷哲所说的一定都是对的。 穷哲想了想,还是多说了一句,“这个学堂一直都是开着大门,若他们真知道狐族的危机和未来,我不会将他们拒之门外。好了,题外话就说到这里,从今日起,我们先将百族的来历和兴衰交替之史。你所学到的都可以引以为戒,因为历史从来都没有跳脱出天道的规律。狐族的历史也是一样。” 小红点点头,“先生就开始。” “狐族的来历一般有四种说法。第一种,狐族的祖先是九尾狐,也是创世八大神只中的两位,根据史书和传闻来看,神者和只者皆不可考,九尾狐神只根据自身的形象,创造了这世间的一个大族群,命名为狐。因此狐者皆以尾巴数量多者为尊。传言在荒古界,神只们并不阻止各族群通婚,人与神也会通婚,所以荒古界又将群类分为玄、人、兽等,而其中,独独人是神只亲自创造的,所以不论是玄类还是兽类,都以修炼出人形为尊,狐族也不例外。” 小红也知道这个传说,小时候爹爹就把这些说给她听,让她知道,狐族的来历是十分尊贵的。神只之后,就算是百族之中,也几乎没有几个。 “第二种说法,九尾狐神只并没有结为连理,只者与九尾虎神者陆吾成就一段姻缘,而神者则与人结合,创造出了狐族的祖先的,由于血脉不同,狐族的血脉不再纯净,自然也就再不能出现九尾。” “第三种说法,九尾狐只者被女娲和伏羲设计杀害,神者为了复仇,便用精血化出狐族,因此狐族的体内都藏有神者的纯净血脉,但却因为是由仇恨所引动,所以狐族的体内也藏有对蛇族的天然的仇恨,世代为宿敌。” 小红都听呆了,在她从前听到的故事当中,神只是最高的存在,代表这世间所有最美好的事物,比如善良,比如美丽,可没想到,原来神只之间还有这么多纠缠!他们也会嫉妒,也会打架,也会埋怨,也会耍手段。她听着便觉得有些热血沸腾,眼前仿佛出现了荒古界的那些画面,神只之间互相为战,创造出了荒古界的神秘和传说。 虽然这些传说带着一丝残忍和冷酷,却仍旧令人十分向往。那可是神只的世代。 于是,急急地问道,“那最后一种呢?” “最后一种是最为残忍的。九尾虎神者妄图毁灭人间,联合了九尾狐神者,要血洗人间,九尾狐只者知道了,便自杀死于陆吾之怀,试图换回人类存活的机会。九尾狐只者的血流入人间,化作血雨,凡被九尾狐只者血所沾染的人类和兽类,都会带有狐族的血脉,收到九尾狐只者的保护。所以时间的人族和兽族并没有全部被灭绝,存留了下来。狐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视为九尾狐只者的化身,被人类和兽类共同尊荣。” 穷哲指着地图上狐族所居住的位置,“虽然如今狐族的地位已经不如从前,但是从位置上来看,狐族所居住的乃是靠近西边之地,这就是从前对应九尾虎陆吾的地盘。而如今在人族的地盘上,靠近极东之地,他们称之为青丘之国的土地上,还生活这一群能够修行幻术的青丘之人,他们自称是九尾狐的后代的,他们中也确实出现过八尾的白狐,并被封为亚圣。地位也仅次于九尾狐神只二者。” 小红听完了这话,还是不明白,“这说了这么多,先生是想要告诉我什么?” 穷哲笑了,“学而不思则罔,这些传说本没有什么用意,你若能从中明悟出什么来,就是你自己的学问了。”穷哲见小红还是没有明白,索性给她举个例子,“比如,你可以知道,这兴衰荣辱从来都没有定数,狐族便是从前千娇万贵,可到了如今也还照样可以任有旁族欺凌。反而也可知,如今狐族的境况,只要有心,也并非不可逆转。至于旁的,你还可以多想想,若有什么想着了,明日可以来说给我听。” 第179章 剽悍的人生不解释 穷哲先教史鉴,然后又带着小红到田间去干农活,“农桑是国之大事,也是宗族的根本,只有能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去想天下大事。我带你来干农活,是要让你不单单知道指点江山,也要知道什么叫做干实事。” 小红虽然也有一些修为,可狐族是从来都不会下农田干活的,狐族从来都是以打猎为生,打猎的事情小红还算拿手,可是这种田…… 小红看着一堆的农具,是真的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她可怜巴巴地看着穷哲,眼中满是求助的意思。 还没等穷哲说话,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一阵的讥笑声,“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阿玉你说得对,这就是两个疯子,我们村子里还从来没有人会种田的,那都是食草的下等兽类干的事情。” 小红登时怒了,“你们才是疯子呢!” “不是疯子为什么要种田,我们可是狐狸,又不是牛羊。还说要让我们狐族称霸天下,难不成种田就能称霸天下了?”阿玉满脸挑衅地看着小红,“真是疯了,还要读书写字,这在屋子里读着书写着字就能得到天下了,只怕是做梦还来得快一些!所谓的大才,我看也不过如此。” 小红从小就被阿玉欺负,被讥讽也是常事,早也就习惯了,可是她却听不得别人这样羞辱穷哲。加之早上瞧见被损坏的桌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讽刺旁人做白日梦,我瞧着你才是忘恩负义。当初若不是先生高见,替狐族请来了滕狮族作为外援,狐族早就被豺族和豹族瓜分了,哪还有今日这般喘息的机会?你们不但不感恩,还出言羞辱,当真是让人替你们脸红。如今你们不思如何珍惜这难得的机会,为我们狐族的强大贡献一份力量,反而在这里挤兑真正能够帮助狐族的人。我看你们才是疯子,而且是不知道廉耻的疯子,狐族有你们,当真是强盛无望!我真替你们的爹娘感到惋惜,为着我们狐族的宗庙感到痛心!” 阿玉从来都没有见过小红发这么大的火,从小她便是唯唯诺诺跟在自己身边。可今日她眉目怒瞪,字字句句锋利而坚定,浑身的气势好像雷霆,气场强大到吓得她都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好似自己再顶撞上去,便会被她的眼神杀死一半。 身后的几个帮手也被小红的眼神瞪得败下阵来,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你,你,你放肆……你怎么跟阿玉说话的。” “我怎么和她说话,是我的事情,反倒是你们,一个个大男人的,成日里不思进取,只知道围在女人的身边献殷勤。当日她差点被强娶去了,倒是不见你们哪一个知道站出来,和那豺族和豹族的使者决一死战,如今殷勤恭维,真让人觉得恶心。你们只知道故步自封,坐等天上掉馅饼,却不知道但凡自己想要的东西,都是需要付出代价去争取的。你们若是不喜欢先生,大可不必前来,我跟着先生,我自有所得。反倒是你们,不肯前来学习,就毁坏学堂,却不知道那些桌椅凳子,皆是你们父母兄长连夜动手制作而成的。将父母兄长的心血毁之一旦,倒是真给你们父母长脸了。不懂得珍惜旁人乃至亲人的劳动成果,糟蹋旁人的心血,这真是你们的不孝,品行不端,却肆意嘲笑旁人,这就是你们成日里引以为傲的吗?” 小红每说一句,便逼近他们一步,说得他们是臊红了脸,连一句反驳都不敢说,最终只能丢下一句,“你,你等着瞧……” 最终落荒而逃。 可即便那些人都跑了,小红犹自不能解气,回过头来责怪穷哲道,“先生,你刚刚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给自己解释解释?如果你肯解释,他们那敢不把你放在眼里。” 穷哲看见她气呼呼的样子,一点儿也没生气,反而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一个先生,去和一群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对骂,也太掉身份了。何况你不是已经帮我骂回去了吗?我还从来不知道我们家小红还有这么剽悍的一面。” 小红面上一热,连带着耳根都红了起来,那模样不知道是被穷哲的话气的还是羞的。 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我,我,真的很剽悍吗?” 穷哲哈哈大笑,“还好,只是在我心目中排第一而已!” 小红一听,便更伤心了,穷哲见识比她要多得多,既然在他心目中都能排行第一了,必然是天下第一剽悍了。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红了眼眶,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不在乎名声这点东西,小红也不会例外。尤其是被一个自己在乎的人取笑,那心里的委屈顿时就要爆发出来了。 穷哲最怕女孩子哭,尤其是小红,那哭的劲儿往好听了说是凄凄惨惨戚戚,好似小白菜地里黄。往不好听了说,那就是地动山摇。他一见这泫然欲泣的模样,便软了心,立刻开口说好话道,“我同你开玩笑的,你还当了真。” 小红捂着脸一时没止住,还是掉了两滴眼泪,那嘴巴翘得都能挂住一个水壶了,嘴角还一边在抽。那可怜巴巴的模样,红扑扑的脸庞,还有,水润殷红的唇……真想让人忍不住亲一口。 嗯咳,穷哲立刻便察觉自己的失态,摇了摇头,把这些杂念给丢开来去,“好了,算我不该说这个话,我们家小红从来都是最温言低语,尔雅端庄,这样行了吗?” 小红吸了吸鼻子,“算了,说的一点儿也不诚心,还不如别说了,让人更郁闷。” 穷哲却一点儿也不介意,“剽悍点就剽悍点,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看上的是你,什么样都好。” “算了,你还是别说话了,我一点儿都没觉得你安慰到我了。”小红抹了抹鼻子,“剽悍就剽悍,反正骂完了,其实我心里还挺痛快的。” 第180章 阿哲 小红在穷哲的监督和榜样之下,每天都要到田里务农一个时辰,从连基础的农具都不认识,到了秋收的时节,小红和穷哲的田里,一部分长了一轮一轮的蔬菜,另一部分则种了小麦。 小红也是第一次种这个东西,从前也没见过小麦是怎么样的,只是见到收个之后囤积的这金黄金黄一片,也觉得很有成就感。 穷哲把麦粒剥开,露出其中有些小麦来,“今年第一桩,虽然不算丰收,但还算不错,大概能够我们过上半个冬天了。” 狐族的狐狸虽然能化人形,但到了冬天还是不免会有些冬眠的迹象。比如天气冷了之后,毛发都会开始变得比平日里茂盛,然后就是开始变得容易困倦,成日里都无精打采的模样,尤其是老人和小孩的反应最为明显。 而这一年的冬天,是穷哲在狐族度过的第二个冬天,第一个冬天,他在昏迷中,这个冬天,他和小红披着厚厚的毛氅,坐在院子里上着课,然后便看着满天的飞雪如鹅毛一般压下来。穷哲从田里挖了几个红薯,烤了一个递给小红,“吃了可以暖身子,试试看?” 小红根本不知道这个东西怎么吃,穷哲只好又给她把外头的皮都给剥了,用枯树枝做了一把简单的筷子,让小红挖着吃。 “这是什么,味道真好。”小红才吃了一口便忍不住感叹,从小她就是吃肉长大的,什么肉都吃,但真的没吃过这些田里长大的东西。本还以为自己会吃不惯,没想到一口下去,软糯清甜,反倒让她好像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这个叫红薯,你若是喜欢,反正种了一些,应该能吃几天。”穷哲送了一个进屋,也让小红爹尝尝。 小红觉得惊喜极了,又吃了几口,感觉这热腾腾的东西一下子让整个人都暖了起来,“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东西?” “小时候出来游历,没东西吃的时候,人家曾给过我这个,所以就知道了。” 穷哲说得轻描淡写,但小红却觉得不可思议,在她心目中,穷哲从来都是风度翩翩的,还会有没东西吃的时候?“先生,你说些你从前的故事,我还挺想知道的。” 穷哲笑笑,“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和你一样,就这么迷迷糊糊都大了。” “我才不是迷迷糊糊地长大呢!”小红反驳道,“从小到大很多事情我都记得的,一点都没有迷糊。” 于是她就开始掰着手指把记得的事情如数家珍一般地说给穷哲听,“我刚出生,别人都有娘,我没有,我就去让我爹把我娘变出来,然后我爹就真的给我变了一个娘,只是这个娘不会说话,也不会动,最后才知道,那是我娘的牌位。还有,还有啊,我小的时候刚化形,结果尾巴没藏好,阿玉他们就骗我说有些狐类天生就藏不住尾巴,但那种狐狸都是命不长的,很快就会死掉。害我信以为真,以为自己真的没救了,哭着让我爹给我准备棺材。阿玉差点没因为这件事情被族长罚跪宗堂。” “你打小就被她欺负,难道也不知道欺负回来?” 小红不在意地摇摇头,“我才不会欺负人。何况以后我不是有你了吗?他们肯定不会再敢欺负我了。” 这话说得穷哲很是满意,“你说的是。” 说到本相这件事情,小红有点儿郁闷,“可是我好像从来都不知道你的本相是什么,你也从来不说。” 白泽。 这是答案,但也是不能说出口的答案。 一个被灭族的族类,不论留下来的还有多少族人,都注定都是流浪和被欺辱的对象。何况如今白泽族灭的消息还没有传出来,所有人都以为白泽一族仍旧是那个只存在在传说之中的神兽。 “这个很重要吗?” 小红想了想,点头。 “如果我是狐狸的天敌也没关系?” 小红想了想,摇头。 “等我们成亲的时候,我再让你看。”穷哲觉得这个姑娘也是没心没肺,当初带着她去了滕狮族,关于自己的身份都已经如此明显了,偏生她一点儿都没往那方面想。 小红有些郁闷了,“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啊?” 此话一出,连穷哲也吓了一跳,从前每次说到成亲,她都是一脸的淡然和不愿意,穷哲也不愿意逼迫她,把名分定下来之后也就不提这个话。总觉得她年纪还小,怕是情感还没开窍,他也愿意等,他如今没有了宗族,便多出了许多从前不敢想的闲暇时光。他有这个时间,也有这个耐心。只是没想到她有了好奇心,这么快就愿意松口了? “你还小,再等几年!” 小红连月葵都未来过,年纪上的确算是小了。穷哲也不愿意对这个时候的她就下手,想想都觉得这也太过可恶了。 小红倒是丝毫没察觉穷哲的变化,“要不咱们成亲。” 此话一出,穷哲又被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我爹老了,他没有儿子,只有我一个女儿。他虽然不说,但是我知道,他一直都等着我成家。”小红说这话的时候,也带着难掩的伤心。和自己朝夕相关的人终究要老去。他渐渐变得力不从心,会忘记很多事情,喜欢唠叨,喜欢遗忘。容颜会变得越来越苍老,“等过了这个冬天,咱们就成亲,我也想让爹爹高兴一下。” 穷哲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白泽一族的情感向来更淡然一些,生老病死的情况更看得开一些,和小红相比,他只能更体谅。可是他更愿意他们两人成亲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情感,而并非是为了责任委曲求全。 “再说!” 小红才不管穷哲说的是什么意思,“好啊,那我们要是成亲了,我就不能叫你先生了,我该叫你什么呢?穷穷?阿哲?” 穷穷?亏得她想得出来,“还不如阿哲,就这个!” 小红仿佛发现了一个新奇的玩意儿,“阿哲!” “嗯!” “阿哲!” 穷哲微微挑眉看着她。 “我就想叫叫你,看你会不会应我。” “会。” 小红凑近他,一个劲儿叫得开心,“阿哲阿哲阿哲阿哲……” 穷哲无奈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深情地应了她一句,“我在。” 第181章 变故 但过完了整个冬天之后,小红和穷哲还是没能成亲,原因是小红爹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穷哲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包括找了谦宁,但最终还是没能挽留住小红爹的性命。 这么一耽搁,小红就必须要守三年的孝期。 小红红着眼眶道,“或许我就不该等。” 穷哲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她,伴她入睡。自从小红爹去了之后,小红刚已经有好长时间都没能安寝了。眼下的乌青更叫他心疼。 他默默走出屋外,便看见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人影。 她见到穷哲出来了,勾起一抹笑容来,“一个丧父丧母的女孩子,你倒是长情。” 不论是在狐族还是人族,丧父丧母的孩子,多半都不会遭人待见,连带着姻缘上也多有阻碍。这世上多得是休妻的,何况连定亲都没有的两个人。这几日穷哲为着小红的缘故,为着丧事忙前忙后,对小红一如既往,甚至是越发怜惜的时候,她的妒火便忍不住爆发开来。 “阿玉,我知道你在背后做了很多小动作,但是不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放在眼里,而且还可以告诉你,你根本没有资格做这些事情。” 阿玉脸色一变,“你知道什么?” “知道你到处怂恿狐族的壮丁来破坏学堂,在学堂的路上埋伏,想要打我一顿,还知道你跟你爹说了许多话,目的无非是想要把我赶出狐族。” 阿玉本来以为他只是说着吓唬自己,可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你做这些事情,无非是想让我知道,你在狐族有多高的地位,有多大的影响力,你想要让我向你低头。然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提出要求。”穷哲的眼神幽幽,仿佛散发着一种力量,冰冷而摄人心魄,“你想要得到我。” 不是疑问,是肯定。 阿玉笑了,“真聪明,所以我看上你了。在狐族,还没有我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你是狐族如今最出色的年轻人,只有我配得上你。” “配得上我?”穷哲仿佛是听见了最好笑的笑话,但他还是走上前去,勾住阿玉的下巴,眼神却没有任何温度,“你还真是高看你自己了,阿玉。莫说一个狐族,便是天下都不在我眼里。何况,你真的以为你配得上我?” 穷哲伸手便捏住了她的手,按在了她的小腹上,“你要不要说说看,这里面藏的到底是谁的?” 这话像是一个惊雷直接炸在了她的耳旁,“你,你说什么?” 连她自己都才隐隐有了猜测,他是怎么知道的。那一晚的事情,除了她和灰那只臭灰狐狸,根本没有旁人知道。他……怎么会…… “难道……是你!” 阿玉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是你故意陷害我!” 穷哲笑了,“错了,我没有想要陷害你,我只是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至始至终,我也无意告诉你罢了。” 周身空气一凉,阿玉觉得一阵凉意从脚底一直冷到头顶,这个人仿佛都置身于冰窖之中,“你知道?” 穷哲点头,“是,不仅我知道,还知道那日的媚酒原本有一份是你准备给小红的,好让灰狐狸毁掉她的清白,再找人来揭穿这件事情,这手段虽然简单粗暴,却是最直接也最有效,也是最狠辣的。你自以为能够除掉一个小红,便可以对我指手画脚。阿玉,你太单纯了。” 阿玉如遭雷击,原来他一直都知道。不但知道,还不动声色地嫁祸给自己。 “你……”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罢了。”穷哲的眼神忽然一凛,“我再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妄想动她,否则,我不仅让你后悔惹了她,还会让你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话音刚落,穷哲便觉得有什么不对,回头便看见小红就站在身后,脸上还挂着泪痕,显然是刚哭过的样子。 穷哲一愣,方才那些话该不会都被听去了。 瞧见穷哲这副模样,阿玉忽然哈哈大笑,面目狰狞道,“小红,你该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了,这就是你选的男人,心狠手辣,对付一个女人也能毫不手软。你可要小心了,将来他对付你的时候,你的下场可就难说了。” 小红微微垂下眼帘,敛去了眼中的愤怒,“你倒是还有心思来担心我?你在我父亲去世的时候就动手要算计我,你倒是还有脸皮在这里假惺惺。与其这般好心,不如先担心一下自己的处境。” 穷哲赞赏地看了小红一眼。 阿玉一语便被戳中了软肋。 她本以为她和灰狐狸的一夜春风,只有她和灰狐狸两个人知道,但现在穷哲和小红都知道了,便不能算作是秘密。再加上还有肚子里的这个证据…… 阿玉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这个孽种,绝对不能留了。 而眼前的这两个人,也是决计不能再留了。 她眼神中的狠戾,穷哲怎么会看不懂,他自然是不怕她的,但小红向来没有她心狠手辣,免不了他得多考虑几分。 “一个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可还是要仔细考虑一些后果。” “可是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错了,我若成了死人,不但不能保守秘密,还会让你的丑事天下皆知。” 阿玉自然不信,“你向来能言善道。” “不信你可以试试看。”穷哲的不动神色地将小红护在了身后,“滕狮族是我请来的,而族长谦宁也是看在我与他有恩的份上才答应照拂狐族。若是我和小红在这个地方离奇死去了,你可以试试看,滕狮族还会不会毫无无条件地照顾狐族,也可以试试看,你会不会再次被强行抢婚,狐族会不会就此灭族。因为你的一夜春风,便害死了整个狐族,阿玉,你要不要试试看?” 穷哲没说一句,阿玉的脸色便白一分,听到最后,几乎面无血色。 她所有的依仗都是来自于狐族,如果狐族沦落,那么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她还是笑了,“你威胁我?” 穷哲挑眉,答案不言而喻。 阿玉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就算我得不到你,穷哲,她也一样不配。” 第182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阿玉走了之后,穷哲才放下心来去看小红,“你怎么出来了?” 小红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儿,穷哲这在发现她竟然连鞋子都没穿,玉藕般的小脚踩在沙土上,平白灰了一些。 “我睡不好,醒来的时候发现你不在,心里慌得很,就出来找你。”小红的声音透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的确他刚看见她的时候,她满脸的惊慌失措,仿佛是又弄丢了什么一般。 穷哲无奈地将她抱起,将她送回房间去,又打了一盆水给她洗脚。等做完这一切之后,小红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了下来。温温的水润过之后的双脚更显得好看。 穷哲起身离开,小红一把拉住了他,“你别走。” 穷哲有些无奈,“你我男女共居一室,到外头闲话多。我不走,我就谁在屋子外头的门边,你靠着窗户睡,若是睡不着,就说话,我在外头听得见。” 小红最终还是松了手。 穷哲靠在门旁,就这样一夜无梦。 次日便听说阿玉病了,还病得十分严重。穷哲无意中绕过小红家附近的时候,还看到了躲藏在丛草之中的灰狐狸。倒不是穷哲有多眼尖,实在是灰狐狸身上的气味太过浓郁,他想当自己没注意到都不行。 “所以你来这里也是为了等阿玉的消息吗?” 穷哲笑了,“你之琼玉,我之砒霜。” 灰狐狸根本没听懂,穷哲也懒得跟他解释,“你想见阿玉?” 灰狐狸本就忌惮穷哲,见他来了,心里更是不高兴,哪里有心思回答他,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穷哲轻声一声,“相见一个人的办法多了去了,你若是有心,躲在这里也是无济于事。” “你有办法?” 穷哲摇头,“是你相见,不过我知道,只要有心,就不怕见不到。做男人的,想要得到女人的心,就该有点勇气。若真是碍于世俗规矩而不敢做,阿玉怕是永远都不会喜欢一个懦夫。” 灰狐狸沉默了,皱着眉头仔细琢磨着穷哲的话。阿玉自己就是个不按规矩来的姑娘家,也正是这样,吸引了许多男子。自己被阿玉所吸引,不也正是因为她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吗? 之前阿玉一直对自己无心,他也是摸不着头脑,觉得姑娘家的心思不好猜,如今想来,不正是自己循规蹈矩,才始终不能入阿玉的眼吗? 灰狐狸一会儿愁,一会儿喜,穷哲就知道自己的话是入他的耳了,有些话点到即止。 没过两日,狐族便闹出了一桩丑闻。 这一切的开始是狐族中的棕狐狸阿宾到镇上给自家爹抓药的时候,人家药师瞧见他的药方中有一味附子,便道,“这药本就少,先前你们狐族不是有个姑娘来买了这味药吗?分量还不少,想来这两日还用不完,你可以去跟她要一些来。” 阿宾的父亲常年吃药,所以他自己也懂点药理,附子这东西给男人吃倒是还好,这女人若服用…… 那可是活血的东西,只有落命的时候才会用。 阿宾立刻就察觉有问题了。这狐族民风开放,便是频频有幽会之事,所以多的是未婚先有孩子的事儿,因此大多的夫妻都是奉子成婚。因此,狐族却也是断断不许有丢弃生命的事情发生。 阿宾越想越不对劲,便问是哪个女子,药师想了想,“戴了帷帽,看不清面容,不过手心有一块梅花状的胎记。” 阿宾瞳孔微缩,狐族的姑娘里,只有一个人有这种胎记,那就是阿玉。 阿宾回到族中之后,便把事情告诉了自己的父亲,他父亲又无法做决断,于是又告诉了自己的好友。好友不能决断,又去询问好友。 很快,这件事情就在狐族和周边的宗族之中传了开来。 灰狐狸听见了传闻之后便坐不住了,立刻上门要求阿玉给一个说法,那可是他的骨血。他们灰狐狸家中已经三代单传,正期盼着能有一个后嗣,结果阿玉还不肯留。 灰狐狸闯上门的阵势连族长都拦不住,一头冲进阿玉的闺房之中。阿玉躺在床上休息,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还是没能被熏艾的气味给盖住。 灰狐狸登时就失去了理智,一把把阿玉从床上拽了起来,“你当真够狠心,一个好好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你个毒妇!” “我是毒妇?”阿玉的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可眼神中的狠毒却仍然没有丧失半分,“我若是毒妇,那你又算什么?无耻小人?” “我无耻小人?阿玉,当日可是你把酒端给我的,到底是我无耻,还是你荡?” “我……”阿玉一噎,当日端给他的就根本就弄错了,她想要将那杯酒送给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这阴差阳错之间,不仅将自己的多年珍守的清白之身错付于人,还惹出了这么多事情来。阿玉一想到这件事情便心中愤恨难平。 她恨穷哲和小红,更恨眼前的这个灰狐狸,若不是他出现,一切都不会发生,她就还是狐族高高在上的族长之女,身份尊贵,身家清白,她的人生不会有任何污点而有理由被穷哲所嫌弃。 “回答不出来了?当时你到底想把那酒端给谁,你以为我真不知道。”灰狐狸眼中满是恨意,“你便是想要便宜一个外族也不想要嫁给我。当着众人之面,将我送给你的聘礼退回。我告诉你,阿玉,我灰狐狸长这么大,还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 阿玉瞪大了眼睛,“是你,居然是你。是你看出了酒的问题,偷换了给自己。我还以为是穷哲的手段,居然是你,居然会是你!” “是我。”灰狐狸一拳砸在阿玉的床榻之上,其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大窟窿,“虽然这一次你犯了大错,但是我还是会原谅你,等你身子养好了,我们再生就是了。” 阿玉登时便觉得脑中一乱,疯魔似的大吼,“不可能,我不会再让你得逞了,我就算要生,将来腹中孩子的父亲也只能是穷哲,绝对不会是你。我告诉你,你就死了这条心!” 第183章 闹剧 灰狐狸自认已经忍耐到了极限,“阿玉,你以为以你现在的破败之身,他还会要你,他每日和那个小红待在一起,形影不离。有小红这样的真正清白的好姑娘,他还能看得上你?”他咬牙切齿道,“小红为了穷哲学着做女红,学着做饭,还和他一块儿读书写字作画。阿玉,你那里比得上小红?” 灰狐狸每说一句话,阿玉的脸色便铁青几分,他缓缓直起身子,“阿玉,人要有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要有自知之明的人根本不应该是她自己。阿玉的眼神宛若一把利剑,又如同随时准备捕捉猎物的毒蛇。但此时的灰狐狸早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哪里还能留意到阿玉的眼神。 他抬腿就往外走去,却在门口看见了颤颤巍巍的族长,气得花白胡子都在发抖。 他想了想,停下脚步道,“族长,先前的聘礼明日我会再送上门来,还请族长不要推辞。毕竟这姑娘家的名声,还是顶顶要紧的。只怕这狐族乃至周围部族,这无论嫁妆有多丰厚,也都不会有人敢收了!” 撂下这话,灰狐狸扭头就走。 看着灰狐狸走出了家门,族长一口气没提上来,竟扶着墙直接昏倒了。 这一昏倒便成了狐族的大事儿。有好些人便开始揣测,这族长家中到底发生了何事,竟然能把一向好脾气的族长气昏倒? 再加上之前族中的流言,说是狐族之中有女子行为不点,而灰狐狸又跑到族长家里去,这前前后后的事情这么一结合,大家也就嗅出了一丝丝不寻常的味道。 其实这灰狐狸不去族长倒是还好,这一去便把大家的猜想给完全坐实了。 于是大家明面上不说,可私底下便是各种风言风语不断,这男性长辈一提起这个事情便是叹气摇头,这阿玉想当初也是这族中最好的一个女孩子,多少家孩子都想要求娶。而这女性的长辈也纷纷庆幸,亏得当初没把这个姑娘娶进家门,否则可真是要命了。 到了第三日,灰狐狸便大张旗鼓地将聘礼送去了族长家中,这聘礼由四个人一起抬着,绕过了半个狐族,引来了不少的人围观。 虽然说酸话的也有,说嘲讽的话也有,但还是有不少人觉得是狐族的一门喜事。连族长虽然态度不明确,但还是当着众人的面收下了聘礼,也交换了二人的庚帖,在众人的祝福声中完成了看似应该被祝福的仪式。 小红还在孝期,是不应该去这些红喜事的地方,但这样的热闹还是传到了她的耳中,“阿玉姐姐若是个明白的,这件事儿过了,也该安定下来了。往后应该就不会找我们的麻烦了。” 穷哲微微挑眉,不以为然,“是不是个明白人都不重要。” 小红疑惑地侧首看他,他没有解释,指着《古言》上的一段话,“想她做什么,好好想想这话是什么意思,一会儿我来考你。” 小红便顿时忘记了阿玉的事儿,连忙拿着书认真研究了起来。 这天早上,小月慌慌张张地跑进学堂里来,“小红姐姐,不好了,出大事儿了!”他一时间没刹住脚步,还差点一把把小红给推到在地,“小红姐姐,外头闹起来了。” 因为小红在孝期之中,所以学堂便索性搬回了小红的家中,反正现在的学堂之中,除了小红之外,也只有另外一只苍狐狸,因为这只苍狐狸的额间有一块像钩月一般的白色胎记,因此他爹娘给他起名的时候便省事儿叫小月了。 小月的年纪还小,本来只是因为怕小红无聊才来陪她的,没想到在读书这件事情上小月还颇有天分,跟在小红和穷哲身边不过短短数月,便能背下一本《三言》了。 小月的父亲也有些读书的基础,从前小月跟在他身边也不过只是能认得一些字罢了。可是有一回,小月的父亲在算账的时候,发现有两个字不认识,小月凑过去一看,便立刻认出了那字,还提过笔来说,“父亲,这字儿写错了,少了两笔划。” 小月父亲看着自己儿子写的虽还有些稚嫩却端端正正的字,顿时就惊呆了,“你怎么会写?” 小月以为父亲被自己拂了面子,是在生气,还振振有词道,“父亲,先生说了,做人要不耻下问,没有人天生就知道这天下的道理的,所以不知道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结果小月的父亲就更惊呆了,次日便带了一堆的束修给穷哲,正式让穷哲收下了小月,正式成为了学堂里的第二个学生。 小红好不容易站稳了脚步,“什么事儿,为什么要闹起来了?” 小月使劲喘了两口气,才把气理顺了两分,“灰狐狸哥哥死了!” 啥? 这下小红也惊呆了,“什么?他?” 不是前几天才把聘礼送去了族长家中,这算一算,近几日应该大家都在商议婚礼的事儿才对,怎么一转眼,这儿就死了? 这是什么情况? “我只是来的时候听别人说的。黑三哥哥觉得灰狐狸哥哥对阿玉姐姐不好,就去找灰狐狸哥哥吵架去了,昨天就打起来了。打得可凶了,两个人都受伤了。可是今天早上起来,灰狐狸哥哥就死了,听说是黑三哥哥和阿玉姐姐两个人一起,下毒的。” 小红惊得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这阿玉也是个人才啊,这一言不合地就联合了第三人把自己的未婚夫给干掉了。 小月端起小红放在桌子上凉好的茶,一把灌了下去,“这回族长都直接气到吐血了,长老们说要开族中大会,但凡在族中的人都要去,还特意让我叫上你和先生两个人。” 一般来说,身为守孝的人们是不允许参加族中大会的,这事儿是要忌讳的,而外族之人,一般情况之下是不被允许参加族中大会的。可是这次长老们却特意叫上她和穷哲,看来这事儿真的是已经闹大了。 第184章 酷刑 小红和穷哲是第二次到这个宗堂之中,里头已经是乌压压地一片,连外头都围满了人。 穷哲环顾四周,待在这狐族也有两年有余了,这族中大多数的人也都有一个面熟,但如今看见这宗堂其中倒是有许多面孔陌生得很。 小红凑在穷哲的耳边道,“怎么觉得怪怪的,好似要懂族中大刑似的,阵仗这么大。” 穷哲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抚道,“无妨,又不是审你,别怕。” 小红点头。 穷哲是外族人,小红如今又丧父,因此不能上得太前,便挑了一个不大显眼的地方站着。阿玉和黑三两个人被五花大绑着跪在地上,灰头土脸的样子十分狼狈,脸上还有血迹和灰土,衣服也是破陋不堪,想来族中是已经对他们用过刑了。 小红未来之前,阿玉什么话都不说,只是低着头,任由众人打量,也不辩解,不论这长老们问了什么话,都只是闭口不言。反倒是黑三,当着众人的面,已经把自己做的事情吐露得干干净净。 长老厉声道,“阿玉,黑三所说的话,你可都认?” 阿玉却是抬眼看了一眼站在人群角落之处的阿玉和穷哲,那眼神里的凶狠,小红怎么也忘记不了。而就是那个眼神,带给了小红和穷哲往后无穷的后患。 “我阿玉乃是狐族的族长之女,你们想要诬陷我,莫不是怕我父亲醒来,就不敢处置你们吗?” 为首的是亢长老,他在族中的时间最长,若不是因为年纪大了,当年的族长人选还真落不到阿玉的父亲手里。这亢长老素来在族长的威信是最高的,这当众被一个小辈顶撞,还用族长的名头来压迫人,这亢长老心里能高兴了才怪,他半辈子都被人这么顶撞过了。 “这族中的规矩就是规矩,便是你父亲在这里,也不敢包庇你!” 本来亢长老也是有心想要给她点面子,觉得阿玉从前也是个好姑娘,不该做出这种事情的,如今看来倒不是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反而该是本性暴露。 当真是大家看走了眼。 亢长老的脸当下就拉下来了,“黑三的供词大家都已经听过了,阿玉,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倘若你肯痛快点,大家也省点事儿,若是你既无法提出异议,也不肯认罪,那么我们就只好动刑了。” 说着,这一旁行刑的花狐狸还作势将鞭子朝着地面甩了一把,这响亮的鞭声砸在众人的耳朵里,大家都忍不住捏了一把汗。这花狐狸是族中出名的大力士,这一鞭子要是下去,想想都觉得疼啊。 阿玉咬着牙不肯说,亢长老对着花狐狸给了个眼神,花狐狸扬起手来,一鞭子下去,这阿玉的身上立刻便初恋了一道伤口,血从伤口里渗出来,立刻便染红了衣服。 一些胆小的孩子和妇女都连忙遮住了眼睛。 “说吗?” 阿玉咬着牙坚持,花狐狸便又是一鞭,然后再一鞭。那眼神里的怨毒随着每一鞭打在身上,便越加增一分。 终于再打到第六十鞭的时候,血染红了整个她跪着的地面,“扑通”一声,阿玉的身躯终于倒在了地上,许多妇女和孩子都被送出了宗堂,阿玉的身上已经遍布了伤痕。小红心下不忍,拉了拉穷哲的衣角,用眼神询问是不是该站出来求个情。 穷哲摇了摇头,阿玉从来心高气傲,如今的不肯就范也是因为她的傲骨,她最恨的便是小红,此时小红就算站出来求情,对于阿玉来说,她不会感念小红的好,只会因为自己的陋像被小红所看见而更加怨恨小红,为这种事情而招惹阿玉,也是不值得。何况就算阿玉在这里被打死了,和小红也没有任何关系,他不希望小红去沾染这件事情。 “若再打下去,你的小溟能不能保得住可就难说了,阿玉,你确定还要硬撑?” “我可以承认。”阿玉艰难地转过头,朝着小红和穷哲的方向,“但我只对小红和穷哲两个人说。” 亢长老听了两遍才确定阿玉的话,他有些狐疑地看向穷哲和小红,穷哲即刻把小红护在身后,“我们可不想要听,这件事情又和我们没有关系。” 阿玉冷笑了两声,“如果当初你肯娶我,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说到底,也都怪你。” 穷哲也冷声道,“一切是你咎由自取,你若是想让我背上个不仁不义的名声,倒是失算了,这在这里的诸位都是耳聪目明,可不会被你这区区的雕虫小技所迷惑。” 亢长老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这穷哲虽然拒婚了,但说到底,也和这件事情没能有什么直接的关系。毕竟穷哲又没有去给阿玉买杀人的毒药,也没有出谋划策让黑三去杀了灰狐狸。 半晌之后,他对着穷哲说道,“罢了,既然她想和你说,那你和小红便让她说。”他侧首对下面的人吩咐,“去,把阿玉和黑三带下去,关进大牢。” 阿玉几乎是被拖下去的,小红干看着一路拖出来的血迹,心里说不出的害怕,“穷哲,我们真的要去吗?” 穷哲挑眉,“亢长老的话,你们一般听不听?” 得到的回应是点头。 “那就去看看,就当做是给她送个行。”穷哲握着小红的手,“放心,她伤不了你。只是族长的情况不知道如何,若是他醒来,大抵是会给阿玉想办法,所以你也别担心。” 这说到最后一句,刚好这亢长老从他们面前经过,自然这话也落到了他的耳中,看似是让小红安心的话,却让他顿时有了些许不安。他微微皱眉,若有深意地看了穷哲一眼。 只是这一眼,穷哲便从亢长老的眼中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杀意,“对了,你们去之前,顺便交代一下,让人送点饭食过去,到底还是族长之女,该有的体面还是要给她。” 亢长老走了过去,穷哲对着他的背影却不动声色地勾起了一抹冷笑。 第185章 最后 小红和穷哲过去的时候,阿玉正好放下碗筷,她受伤挺多,这但是吃饭便花了半个时辰。 阿玉喘着粗气,抬眼看了小红一眼。有穷哲在,小红便不由自主地站在穷哲的身后,便是这样的姿态让阿玉心中的妒火越发熊熊燃烧,“你也就只会躲在男人的身后了。” 如果是从前的小红,必然会因为她的这句话而脸红,甚至会感到自卑,但如今的小红却不一样了。她只是看了阿玉一眼,“如果有一个人愿意让我躲在他身后,我只会觉得幸福,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福气。” 阿玉气得浑身发抖,“果然是狐媚子,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你过奖了,我只有阿哲一个,不比你,灰狐狸和黑三能为了你以命相搏。” “你很得意?” “我没有什么可得意的,因为我从来都不想和你比。” 穷哲赞赏地看了小红一眼,能这样一针见血地反驳,小红是和当初不一样了。他喜欢当初那个傻乎乎的姑娘,却更欣赏如今这样一点点变得越来越坚强,越来越能与他并肩的姑娘。她善良坚韧,虽然生活令她有很多的不如意和艰难,但她依旧热爱生活,依旧努力地去过好每一天的日子。 这样的姑娘,如何教他不心疼,不珍惜。 穷哲也不想再跟阿玉废话下去,直接打断了小红和她之间的对话,“行了,你再说这些话也是在做无用之功,无法挑拨我们半分半毫。你既然说要对我们承认罪行,该说的话就赶紧说了,也免得浪费大家的时间。” “认罪?”阿玉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然而牵动了伤口,笑到一般又如同岔了气般咳个不停,“穷哲,从头到尾,这件事情根本就是你设计的对不对?” 穷哲挑眉,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反而双手环胸,一副等着听好戏的模样。 “从头到尾是你和灰狐狸有私情,也是你自己要把丢弃腹中的生命,最后灰狐狸和你决裂,黑三和你联手,这里一桩桩一件件,和阿哲有什么关系,你如今这样攀咬,只会让人觉得你狗急跳墙,没有用的。”小红只是不服气这个阿玉总是抓着穷哲不放,旁的也就算了,这无中生有的事情还要硬塞在他身上。 阿玉反驳道,“是吗?可是这桩桩件件的起因都是因为他。”阿玉伸手指着穷哲的鼻子,厉声道,“我会找上那个药师,是因为听见你和阿宾说起他父亲的病,说那个药师十分可靠,又说附子是可以活血的药,若是女子用了便可以……,还有,黑三之所以想要下毒,也是听见你在给小红上课药理,说附子少量食用是救人性命,可若是大量服用,便是毒药。否则以黑三的见识,怎么会知道附子是有毒的。” “关心阿宾父亲的病情是因为当天瞧见他父亲,随口聊上两句,至于给小红上课,也是小红好奇附子是什么东西,便将了两句药理上的事情。便就算都叫你们听见了,也不过就是巧合,如此便说我设局,未免也太过草木皆兵。何况你、灰狐狸和黑三死了,对我能有什么好处?黑三和灰狐狸都和我无冤无仇,为何我要害死他们?你想要为自己脱罪,我能明白,只是也该找个合理一些的证据。” 阿玉急急打断了穷哲的反驳,高声喊道,“你想害死的人是我!你害怕我会害死小红,所以你就先对我动手!从那天晚上你识破我想要把药酒端给你的时候开始,你就已经设好局了。” 穷哲叹气道,“如果那时候我就开始设局,为什么我不直接把药酒换成毒酒,让你喝下去,岂不是更干脆?反正毒死了你,别人也只会查到你自己的身上,又不是我买的药,也不是我倒的酒。阿玉,一次一次放过你,是因为你是个女人,你把我的退让当做是怯懦,反而变本加厉,所以你才害死了你自己。这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怨不得旁人?”阿玉听着这话,喃喃半晌,忽然眼神一凛,“我偏不,我就是要怨,我就是要怨恨你和小红,若不是因为你们,我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瞬间,阿玉跳了起来,手中的银光一闪,直直朝着小红的方向去,小红反身闪开,那匕首便钉在了墙上。那墙可是十分坚硬的新竹做的,匕首已经深入一半,可想而知阿玉是用了她几乎最后的力气,若是这一击真的刺中了小红,便是没有命中要害,也是大伤了。 这阿玉临死前说是要跟小红和穷哲认罪,分明就是为了这一刻,杀了小红。 没想到她还是不死心,便是死也想要拉着小红。 穷哲眼睛一眯,果然当初决定要叫她取死是最正确的,她根本从来就没有死心,一心想要小红的性命。如果是让她或者,他和小红都会后患无穷。 阿玉一击未中,便想要再来,只是穷哲不会再叫她得逞,一掌便击飞了她,阿玉重重撞在了墙上,摔在地上后吐出了一口黑血。 她看着自己的血,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果然深藏不露,原三哥果然是你……” 穷哲没等她把自己的推断说出来,便一把打断了她的话,“你说什么?原来你还记得原公子的,果然是情深义重。不过你很快就能去见他了。”穷哲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已经被阿玉吃完了的空碗。 “你,你……” “不是我。” 阿玉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你们,你们就不怕我父亲,他……” “你父亲因为你已经失去了所有了,你如今能依仗的,已经一无所有。”穷哲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感慨,“想要你性命的人很多,盯着你父亲的人也不少。你只看到了这其中的风光,却没看见所有的风光,都不过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黑血开始大口大口地从阿玉的口中涌出来,穷哲反手遮住小红的眼睛,“你先出去。” 小红也有些反感现在这样的景象,转身便出去了。 等确认了小红离开,穷哲才蹲在阿玉的顺便,靠近她的耳旁,“其实你比我想得还有能耐。你说得对,其实原三是我杀的,灰狐狸和黑三事情也有我的份。我的目的就是你,直接杀你,太招人嫌疑,不如看你自己一点一点取死来得有意思。只是有一点,一开始我并不想要杀你,我只是想要让你一辈子无子,看着你和灰狐狸一辈子怨偶,纠缠至死不休,一生在怨恨和不如意之中度过。但是后来我看见你对小红露出杀意,我便改变主意了。” “你,什么,什么意……” “最后告诉你一句话,其实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怀孕,那句话,是我骗你的。” 第186章 心照不宣 穷哲离开了牢房,拿着阿玉已经按了手指印的认罪供状,给了亢长老,众人便进去把阿玉的尸首抬出来,那眼睛瞪大如铜铃,还是有几分瘆人。 小红看着这尸首,若有所思,穷哲却道,“她不过是死不瞑目。” 小红没再说什么。 只是没过几日,族长醒来之后得知了阿玉的事情,哀恸恳切,身子每况愈下,不过半个月余,便也去了。 小红虽然不懂,却也在这事儿中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穷哲没有明说,“出了这么多少事情,总要有个彻底的决断。” 只是少了族长和阿玉的阻力,有了小月父亲等人的支持,学堂的事情反倒重新提上了日程,开始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新任族长的是亢长老的儿子长行,上任的第一天便颁布了一项族中的命令,便是勒令未成年的狐族子女,一律前往学堂念书,并为了学堂专门设立了后勤管理部门。 这一举动,当然引起了不少族中家长们的不满。在他们看来,会读书写字自然是好的,但是每天要花差不多三个多时辰去读书,却是十分不值得的事情。要知道狐族的小孩子们虽然不一定能做很多事情,但在家中也算是半个劳动力,甚至有些小孩子只要能修成人形,就会立刻跟着父母外出打猎学习生存的本领。这半个劳动力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但穷哲从来都是我行我素,管你们愿意不愿意,他只管上他的课。 上午带着肯来上学堂的孩子们学认字、学写字、学算术,到了下午,便带着他们到外头去务农、修路、砍柴、观察天象、打猎、画画。穷哲本来就学识渊博、见识不凡,不过几日的功夫便得了孩子们的心。这小孩子原本就是好奇心重,穷哲在他们面前就好像是一座宝藏,藏着许多他们不知道的秘密,于是这些孩子们不管多大,都吵着闹着一定要去学堂。 这家长们被小孩子们一闹,自然也没办法,只好放了他们去上学,只是私底下闲话不断。 可是这一情况在短短几个月之间却又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孩子们在学堂里学到的知识回家讲给自己的父母听,大家都觉得惊奇不已。 今日这个家长说,我们家孩子居然会算术了,本来我还不信,结果这两天,家里的进进出出的钱,都叫他算清楚了,连他爹到底有多少私房钱他都算出来了。结果我一查,还真是,他爹现在可不敢藏私房钱了。 明天这个父亲又说,我们家孩子会画画了,还给我画了一张像,说是送我做生辰礼,结果我一看,还挺像。 再一日,这个母亲又说,我们家闺女现在都知道给我做饭了,知道对自家的弟弟好了。 于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便都觉出这读书的好处来了。这狐族的族人还是单纯朴素,既然觉得穷哲这先生当得好,便都凑了自家里最好的东西拿来送给穷哲。穷哲最后便挑了几串肉干留了下来,其余的也都送了回去。大家对穷哲就更加佩服了。 不过年余时间,学堂的名声越来越大,而谦宁也把滕狮族的不少有才学子也送来这个学堂。本来穷哲并不想要接收,但谦宁也是个聪明的,没去找穷哲商量,直接找到了小红,哭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把小红唬得迷迷糊糊地就答应了。 小红答应了,穷哲便只能答应,为此没少记恨这个谦宁,至此之后,谦宁每见穷哲一次,都不大有好下场,这当然就是后话了。 就在这样平静的日子里,小红的三年孝期也终于结束。 小红褪下了孝服的这天,穷哲便重新提出了成亲的事宜,“婚事已经耽搁了三年,当年若不是有阿玉,大约一切还能更顺利一些。” 如果不是阿玉,大约他早就能娶到了小红了。 小红想起当初的那一系列闹剧,无不有玩笑的意味,“可不止有阿玉一个,我瞧着学堂里的姐姐妹妹们,哪一个不想着对你暗送秋波。” 穷哲笑了,拿出一支玉簪来,轻轻替小红挽住头发,“可见你眼光好,早早就把我收入囊中,否则等在现在,你若也想对我暗送秋波,我可就看不上你了。” 小红嗔怪地看了穷哲一眼,“当初你像个死人一眼地躺在那里,我还看不上你呢!” “所以说夫人好眼光啊!”穷哲一点也不介意小红说当初的事情来糗他,“既然如此,我便请了谦宁来给我们主婚。” “他瞧见你现在就跟老鼠见了猫,你请他做主婚人,他怎么敢来?” 穷哲不以为然,“我现在给他一个机会让我能欠他一个人情,他若是个聪明的,自然知道怎么选择。” 感情你就喜欢这样威胁别人……她已经在心里替谦宁默哀了。 倒是谦宁很是高兴,“不管怎么说,好事儿多磨,终究还是要成亲了,回去我们家那姑娘也能死心了。”说着谦宁还笑得一脸暧昧,“话说,这才刚出了孝就等不及要结婚了,该不会是……” 谦宁若有所指地看了一下小红的腹部,“听说这血脉越纯净的狐狸,生得就越快,师娘你是三尾的狐狸……” 话还未说完,就被一个巴掌从脑后撂倒在地,“我当年就是这么教你跟你长辈说话的?” 谦宁笑呵呵地爬起来,“她还不算是长辈呢!没成亲,就还是我小师妹。” 小红自动忘记了方才他在她面前一口一个师娘的模样。 穷哲很是嫌地看了谦宁一眼,“这时候还没到你该来的时候。”言下之意,是要逐客了。 “别啊!”谦宁连忙亮明自己今天来的理由,“我是来送礼服的。” 谦宁掀开了一开始带来的两个红盒子,里头赫然放着两套大婚时该穿戴的大红礼服。金边绣了狐族的圣狐模样,九条尾巴很是显眼,连穷哲也不免有些有些惊讶,“你……” 第187章 蓝姬 大红色的礼服,奢华无比,上面缀了不少的珠宝,一看就知道是个烧钱的玩意儿。 小红惊呆了,“这……” 穷哲也有些惊讶,“这礼服本该是我们自己准备的……” 谦宁也不等穷哲把话说完,摆摆手,一脸的傲娇,“诶,跟我说这话就是见外了,我可是日夜盼着老师你能把小师妹娶进门。我也知道,这近来那喜服铺子的老板近来家中办丧事,是不做喜服了,这可是我从你那莺莺燕燕的爱慕者那里弄来的。”谦宁笑得有些暧昧,“这可是当年她准备用来跟你成亲的时候穿的。” 穷哲一听就知道是谁了,顿时觉得这喜服就更加不能收下了。 “不过你不用有负担,她已经在议亲了,这神喜服是她说唯一能送给你的了礼物了,还让我一定让你们在成亲礼上手下。”谦宁摆出一副我也很无奈的表情,“你要是不收,我这回去完成不了任务,天知道我姨会怎么收拾我。” 小红看向穷哲,询问他的意见,毕竟这可是从情敌手里弄来的喜服,穿,觉得奇怪,不穿觉得可惜。 “罢了,你喜欢就收下,反正她往后就跟我们没有关系了,就当做是谦宁送给我们的贺礼好了。” 成亲的前一晚的,谦宁又来找小红。按着狐族的规矩,成亲的前一晚,这新人双方是不能见面的,小红在狐族因着从前阿玉的关系,没什么交好的闺中密友,加上现在嫁的是狐族人人羡慕的穷哲,更是没有多少姑娘能真心前来祝贺了。最后来陪着小红的竟然只有谦宁和小月两个人。 谦宁带了一小坛酒来,往这院子里的石桌前一坐,“来,小师妹,明天起你就是我的师娘了,今夜怎么说也陪我喝上两杯,让我也提前恭喜你一下。” 小红还没回话,小月就兴奋了,“喝酒?我来我来。” 小红一把拽住了他的后领子,“你才多大,不许喝,否则倒了,你爹要找我麻烦的。” 小月撅着嘴,但还是乖乖地坐在了一边。谦宁伸手从袖子中取出三个杯子,在其中两个里倒上了点酒,一杯给了自己,一杯给了小红。另外在小月的杯子里倒了点果汁儿,“这可是我们滕狮族特有的蓝姬汁,今日就便宜你这个小子了。” 小月哪里明白什么叫做便宜不便宜,但还是依着礼数给谦宁谢恩,然后一口气就把这蓝姬汁给喝完了,结果却被这杯中之物的辣味给呛住了,连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谦宁在一边笑得开怀。 小红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杯中的酒,“这又是什么?” “这也是滕狮族特有的蓝姬酒,和小月喝的味道差不太多,我是怕你不胜酒力,这酒是没什么力道,也适合你小酌两杯。” 三杯酒下肚,谦宁的脸上便泛起了淡淡的红色,连话也多了几分,“这蓝姬酒还有个典故,老师有没有给你说过?” 小红摇头,虽然穷哲看起来对她无话不说,但真的算起来,关于他的过去,小红还真是知道得不多,当年他在滕狮族的事情,他也很少会说。 “传说在另外一个人类生活的九州大陆之上,有一个女人叫做蓝姬,她很爱她的丈夫的,但是她的丈夫却很风流倜傥,她心中甚是苦恼却没有办法。直到有一日,她青梅竹马的表兄来到她的家中,听见蓝姬的大吐苦水,便决议要去教训教训蓝姬的丈夫,但蓝姬的丈夫却是个大英雄,不过几个回合,便让蓝姬的表兄受了重伤。蓝姬的表兄在临死之前,拉着蓝姬的手,告诉她,若是想要挽回她丈夫的心意,还有一种失传已久的秘方。他让蓝姬放干自己的血作为染料,给蓝姬的丈夫做一件贴身的内衬。蓝姬一心想要挽回丈夫,便按照表兄所言而行,却没想到蓝姬的丈夫穿上这内衬不过数日便一命呜呼。蓝姬这才明白,他表兄在临死之前便服下剧毒,所以他的血乃是剧毒之物。蓝姬抱着自己丈夫的尸体,体内的剧毒发作也一并去了。这二人的尸体最后便化作了一株之物,后人命名为蓝姬树。这蓝姬树的果实甚是火辣,因为人人都说这蓝姬树是蓝姬丈夫沐浴在蓝姬和她表兄熊熊的嫉妒烈焰之中痛苦地死去。” 谦宁若有深意地看了小红一眼,“你觉得这个故事如何?” “很惨烈的故事。” “倘若你是那个女人,你会怎么做?” 小红不明所以,但还是很认真道,“我不会嫁给这样的人。” “什么?” “我不愿意嫁给一个不能一心待我的人,即便我再心悦这个人,也不能。” “若是不能包容对方的缺点,那还能叫心悦吗?至多叫迷恋!” 小红呆滞半晌,“心悦对方,的确是应该包容对方的不好。但心悦不应该是两方的事情吗?那男子若是那般风流倜傥,不就意味着,其实那妻子在他心中的地位也不过如此,也当真谈不上什么心悦不心悦的程度了。既然一方有情,一方无情,那又何必强求?”小红疑惑道,“谦宁,你是不是出现感情问题了?” 这回倒是轮到谦宁傻眼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什么不该喜欢的人,然后对不住你夫人了。” 谦宁的脸色瞬间铁青无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要是让他夫人听见了,还以为他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非得找他拼命不可。这种引得后院失火的事情,可是半分都沾染不得。 小红一脸我都懂的表情,拍拍谦宁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问道,“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婚内出那个轨了。” 谦宁的脸由青转红,再转白,一时间表情丰富无比,“你是怎么从一个故事想到这种地方的。” 这脑洞,墙都不扶,就服你! “那你为什么要问我那个问题?穷哲说了,一般会问如果是你你怎么办问题的人,都是想要从对方的身上得到和他相同的想法,期许能找到一些认同感,这是一种犯了错之后自我安慰的做法。”小红叹了一口气,幽幽道,“谦宁,虽然你我交情不错,但是我还是得说,你这件事情做得很不对。当然明天是我的大喜日子,我是没心思扭转你的三观了,但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阿哲就是这么说的。” 谦宁:…… 小红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一个人犯了错不可怕,只要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等明天我和穷哲成了亲,我保证会和穷哲一块儿帮你的。你别怕,我既然要当你的师母了,就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谦宁表示自己很冤枉,谁特么要你管了…… 第188章 真正的大礼 小红一夜睡得很好,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便被梳妆打扮的喜娘给叫醒。虽然穷哲如今算起来就是个穷教书的,但单反能为小红准备妥当的事宜,也都尽可能不愿意委屈了小红。这婚礼虽然简单,但不论是从宾客还是个流程上来说,倒是大气十足。 喜娘是谦宁找来的,是滕狮族里公认有福气的喜娘,若不是谦宁的面子,一般人还请不到她出手。只是跟在喜娘身边还有一个漂亮姑娘,但是这姑娘的脸上有些不大自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小红的错觉,总觉得她眼神里透露出一种对自己的厌恶和憎恨。小红转念想,估计也是自己的错觉,她从小就生活在狐族,除了已经死去的阿玉,也从来都未曾和什么人结仇结怨,估计是自己想多了,要么便是这姑娘近来刚受什么情殇,估计见不得这样喜气的场面。 这么一想,小红就释怀了不少。 待喜娘完成了梳头,便是这姑娘来给小红上妆,只是那姑娘的容貌凑近了瞧的时候,小红便莫名觉得这姑娘有些面善,仿佛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后来才想起来。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这姑娘微微一愣,“我不认识你。但我以为你应该会知道我,便是先生没说,难道谦宁也没说?” 那就是没见过的意思了。 至于为什么她认为谦宁和穷哲一定会提她这一点,小红也没有多想。这姑娘的动作很是利落轻柔,不过片刻功夫便让小红仿佛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眉目清秀,明眸善睐,小红是怎么也想象不到,原来自己还可以这么漂亮。 “虽然很漂亮,但比起来,你还是差的远,真是不明白,他怎么会看得上你。” 好,又一个来挑衅的。小红觉得就算是再不懂事,也明白这姑娘是冲着穷哲来的了。 “本来我也不明白,不过我看到你,就全都明白了。” 漂亮姑娘的脸上顿时出现愠怒的神色,她借着站着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小红,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让小红觉得很不舒服。 “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们这些人都差在哪儿了?” “单论起你所谓的好,家世优良,容貌倾城,学识渊博,才华横溢,的确我不论哪一项,都比不过你们。但是阿哲想要的可不是这些。否则这世上的女子,还能有哪一个入得了阿哲的眼,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里,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是想必你我心里都清楚,他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 小红淡淡道,“你们都将他视作是神明一般的存在,觉得他应该高高在上,凡他所做的,所得的,都该是世上最好的,诚然,他也的确配得上。你们用你们的标准来限制他,来捧着他,却从来都没有想过,他是否喜欢如此。” 从前的阿玉是如此,如今这位眼前的黄衣姑娘也是如此,诚然她也自觉配不上阿哲,可若是要将阿哲就这样拱手让给别的姑娘,不论那些姑娘能比她好上多少倍,她都觉得无比得不甘心。 所以,她才要不断让自己变得更好,她希望将来有一日,当她站在阿哲身边的时候,得到的不是质疑和惋惜,而是满满的羡慕和祝福。 黄衣姑娘沉默半晌,“我明白了。”脸上也不复方才的不甘之色。 小红觉得这也是一个明白事理的好姑娘,方才那些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说得太严肃了一点,此时也敛了肃色,“其实你也是个好姑娘,我瞧得出来,你也是真心喜欢阿哲的,只是阿哲对于你来说,你一心将他当做是高高在上的君子,将来若是成了婚,每日叫你崇拜仰望着他,也是一件辛苦的事情。你放宽了心,将来一定能找到一个愿意一心一意对你好的人。” 黄衣姑娘似乎想到了什么,“的确我已经找到了一个愿意一心一意对我好的人。” “那边还是恭喜你。” 她没有再主动说关于穷哲的话,“我叫瑄黄,这是先生给我起的名字。在族里,他们都叫我瑄姑娘。”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小红想,都带着颜色,瑄黄就比小红要好上很多,一听就是个高雅的好名字。 这时候,外头的热闹声便靠近进来了,喜娘在外头提醒道,“姑娘,先生来了。” 瑄黄便不再多说什么,将最后一支步摇插入发髻之中,“如此也就好了。” 她扶着小红慢慢往门口走去,喜娘便道,“请先生给姑娘赐名。” 这倒不是狐族的规矩,听说是滕狮族的规矩,小红说自己想改个名字,穷哲也没什么意见,就采用了这个环节。 “静,虚中存道,动,紮间寻明。今尔入白氏之门,聘为穷哲之妻,赐名虚紮,入我宗室之衡,成我宗妇之德。” 虚紮,从此这个名字就刻在了穷哲的心里,也刻在了这段故事之中。 婚礼很是热闹,谦宁是个会来事儿的,闹腾起来就没完没了。滕狮族来的宾客之中也有不少是当年穷哲的学生,如今功成名就也都给自己的老师捧场。本来只准备了十桌的酒宴,生生变成了二十桌,饶是这般,还是不够,那滕狮族来的宾客大多都是大伙挤一挤,就当时凑个热闹了。 谦宁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能好好坑着穷哲一把,自然是不遗余力地搬出浑身解数。穷哲虽然清冷,但想到今日能把虚紮娶回家,谦宁也出了不少力,这一波敬酒自然是要给足面子的。 这一杯一杯酒下去,便是穷哲有一副好身子,也觉得有些醉意上头了。 谦宁拍拍穷哲的后背,“对了,先生,我今日还有一份大礼,应该说是最后一份,也是唯一真正的一份大礼。” 穷哲抬眼,谦宁的眼神中仿佛多了一些什么,那个眼神,穷哲很陌生,却也很熟悉,那份光芒,叫做野心。 他忽然警觉想起了什么,却看见一个身影已经从门口踏入,“穷哲,我的弟弟,好久不见。” 第189章 野心 穷哲被锁在勾魂夺魄阵法之中,每当他修炼出一分灵力,就立刻会被阵法所吸走。但若是不修炼,那阵法更是无时无刻不在吸取穷哲的灵力。按照它的吸取速度,至多半年,穷哲便会彻底被吸干灵力而死。 他已经在这个阵法中待了将近半个月,周身的灵力被迫快速运转,除了疲累,还是疲累。 门“吱呀”一声打开,阳光晃得他连眼睛都睁不开。半晌,是穷理先开了口,“许久不见了,穷哲。” 穷哲不想和他兜圈子,“虚紮呢?” “我还以为先生会先问问狐族的下场呢!” 穷哲暗自冷笑,“先生?谦宁,我觉得真是讽刺。既然你和他勾结在一起,想来狐族已经被灭族,就和当年的白泽,是一样的。” “先生的聪慧向来无人能及。” “我聪慧?若是真的聪慧,就不会被你算计了,从喜服到喜酒,从喜宴到这里……”穷哲勾起一抹冷笑,不愿意再提,“我只问你,虚紮呢?” “她很好,如今是瑄黄在照顾她。” “照顾?那喜服可不就是出自于她的手,谈何照顾?” 西厢房内。 瑄黄把饭食往桌子上一放,“吃饭,你再绝食也不会有用的。” “阿哲呢?” “你倒是还关心他,若不是他,你们狐族也不会落得被灭族的下场,最后只剩下你一个人。” “不是他。”虚紮瞪着眼睛看瑄黄,“灭我们狐族的不是他,是你们。” 瑄黄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可若不是他去请了我们滕狮族罩着你们,也不会有如今现在的下场。” 虚紮惨白着一张脸,“就算他没有去请你们,终有一日,我们狐族也要面临今日的下场,有野心的是你们,不是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我懂,难道你不懂?” “可惜不是所有的族人都这么认为,他们临死前可都是口口声声咒骂着先生。” 虚紮仍旧不为所动,“你用不着挑拨离间,他们不信他,我信。” 因为他就是她此生的信仰。 纵然这世间所有的人都不相信他,她都至死不渝。 “难道你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吗?”瑄黄难以置信,怎么会有一个人可以愚蠢到完全失去自己的判断,可以完全相信另外一个人,哪怕与全世界为敌,“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最后的选择才是你?” 虚紮的身子很虚弱,实在很不想在这些已经反复说过的问题上和一个陌生的姑娘纠缠,尤其是这个姑娘还动手害过她和穷哲,“难道你就是因为她没有选择你,所以你才在喜服上动了手脚,害得穷哲落到这个下场?如果是,那么我不得不说,的确穷哲选择了我而不是你,是个无比明智的选择。” 瑄黄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你知道了?” “原是不明白的。”虚紮的神色很是讽刺,“可后来就想明白了,喜服是谦宁送来的,而蓝姬树的故事也是谦宁讲的。大约他本来是想要警醒我些什么,可我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蓝姬用情人的血毒死了自己风流的丈夫,谦宁显然是把瑄黄当做了蓝姬,眼睁睁看着瑄黄在喜服里下了毒,否则以穷哲的本事,只是喝了些许酒,又怎么会轻易输给了谦宁和穷理。 “我得不到的,自然你也不能得到。” 虚紮反问,“那么如今让他生死不知,陷入死境,就是你说你心悦他的方式?你的确和蓝姬很像,也和阿玉很像。” 勾魂夺魄阵中。 谦宁沉默半晌,“我从当初就说过,我的天下从来不止滕狮族而已。” “小五,我不在乎,我只问你,虚紮呢?” 谦宁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谦宁是穷哲给他的名字,在遇见穷哲之前,他只有一个小五这样算着排行的称呼。这个称呼如此年久,久得他几乎已经忘记了那些遇见谦宁之前的岁月,滕狮族在几大强族之中苟延残喘,族人们屈膝偷生,活得就是个奴隶。 他也曾是这么活着。 穷哲送给他这么名字的时候是这么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是我交给你的第一课。谦者,德之柄也,又有一句,非苟为谦。安者为宁,宁静方能致远。” 他如今只叫他小五这个名字,便是觉得他当不起谦宁这个名字了。 “她不会有事的。”穷理直接替他回答了,“她不日就会和我大婚,你娶不了他,我替你娶了。” 西厢房内。 “我不会嫁的。”虚紮腾地站了起来,只是她已经两日未有进食,这么猛地站起来,便觉得眼前一暗,“穷哲呢?你们把穷哲怎么了?” 瑄黄冷漠地看着虚紮,“他不会死。当然,前提是你得乖乖听话。” 乖乖听话,还是乖乖接受摆弄? “不论你现在在捉摸什么,你都没有力气去做。我说过了,绝食是最愚蠢的行为。”瑄黄还是把端来的饭食摆到虚紮的眼前,“骨气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 虚紮忽然就落下泪来了,她从婚礼上被带走到如今,她成日都在惶惶不安之中。她一直在祈求,穷哲能来救她,可是等了那么多天,她的族人已经快要灭绝了,而他依旧没来。她本来不愿意相信,可是瑄黄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告诉她,他的状况只怕比她还要糟糕。 她曾经视如神只一般存在的男人,终于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了。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碗里,混着粳米,一同重新咽入喉间。 “放过她。”穷哲死死地盯着穷理,“放过她。” 穷理笑了,他的皮肤白得不像话,好像是生生被剥掉好几层皮的那种白,若是非得要形容,这种白,倒是能和冬日里的白雪能有一拼。但这样惨白的脸色,却比穷哲更像一个虚弱的弱者。 “来不及了,穷哲。” “她与你我之间的恩怨没有关系。” “谁说没有?”穷理笑了,“只要她在我手里,你就在我手里。” 第190章 决定别人的生死 外头有人来传话,穷理让谦宁先去处理。 穷理看着谦宁逐渐消失的背影,语气幽幽,“你在滕狮族整整十年,那些将你捉拿的,屠杀狐族的,都是你一手教导出来的学生。他们打着来给你贺礼的名目,然后把你送到了我的手里。穷哲,你睁大眼睛看看,他们就是这么去回报你的救命之恩。”穷理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面目也渐渐扭曲,“不论你为他们都做了什么,他们都不会为此感激你,只要有利益,他们就会反过来咬你一口,这就是兽类,这就是兽类的本性。穷哲,你救不了他们,因为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就像当年白泽一族一样,他们谁都救不了。穷哲我要让你看看,你们有多无知,有多愚蠢。” “也包括曾经的你吗?”穷哲眼底一动,“你也曾这么对你的养父养母吗?即便他们也曾为了他们亲生儿女而薄待过你,你不也是一心为了他们,还动用过自己身上的福祉气运吗?” 穷理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低吼一声,扼住了穷哲的咽喉,“是,当年的我和你一样愚蠢,但我如今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穷哲,我也要让你也看清。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和我是同一类人。” 说罢,他挥挥手,顿时从门外被带进了几十个狐族的族人,其中还有一些,都是穷哲的学生。 穷理勾起穷哲的下巴,“我把他们抓进来的时候,他们还有两百余号男女,如今就剩这些了。我定下规矩,每天要杀十对男女。今天我心情高兴,这些人当中,我要杀谁,你来决定。” 穷哲撇过头去,却还是被穷理硬生生掰正,让他看着这下面或跪着,或站着,或狼狈地躺着的男男女女,“弟弟,我把这些人的命运都交到你的手里,你来决定他们谁该死,谁该活。” “没有谁可以决定谁该生,谁该死。”穷哲满头的长发都已经被汗水浸湿,可即使是这样的狼狈也无法遮掩着眼神里的平静,就好比是一片湖面,虽然偶然会被几颗石子点出涟漪,却不会掀起滔天巨浪。 穷理最恨的就是他永远这般平静的表情。 “你错了,这世界上只要拥有权力,就能决定谁该生,谁该死。比如,当年的白泽族长雷夯那个臭老头,他就能决定我的生死。我虽然屠杀了白泽一族,但我还是留下了你的性命,因为你和我一样,你我乃是同胞。如今我有这样的权力,我也把这样的权力给你。”穷理甩开他的下巴,指着狐族的族人,“说,你想让他们谁生谁死?” 穷哲闭眼沉默。 穷理挑眉,以为不选就没事儿了? “好,你不选,我今日就出个别样的主意。前几日那些人死的时候都是痛痛快快地给了一刀,不过今天我想换个花样玩玩。今天选出来的这十个人,我要动用剐刑,刚好听说这滕狮族有一个很厉害的屠夫,听说切肉很有一把好手,想来执行起这剐刑应该绰绰有余。” 众人一听到剐刑,眼中的恐惧就是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住了。那可是要把人削成一片一片的肉片的,受刑的人只有一个词儿能形容,那就是生不如死。 “我给你们自己选择,你们自己选出十个人给我,若是选不出来,这里的人就都拉去受剐刑。” 那话音刚落,几十号狐族的族人就都跟疯了似的,起来便拉着旁人,想把别人推出去好保全自己的性命。那些别抓的人怎么可能会真的听之任之,你让我去受刑我就得去,我为什么要牺牲自己去保全你的性命,然后便扭打起来。这一旦打起来便乱了,嘶喊声,哭泣声,打人发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混乱不堪。 可穷理却坐了下来,端着一杯血,整暇以待,再他们打得起劲的时候,还哈哈大笑,仿佛这些人都是他的玩具,看着他们打得越起劲,他就高兴,还时不时拍个掌。 穷哲耳边被吵得嗡嗡作响,而空气传来淡淡的血腥味更是让他的胃都在翻腾。 穷理看了一眼穷哲,把血杯递到他面前,“怎么,想试试?” 他别过头去,已经数日水米未进了,不论是血还是别的,对于他来说都是极大的诱惑。 穷理笑了笑,捏住了他的下颚,将那一杯血对他强灌了下去。 穷哲被这一杯血呛得连连作咳,血沿着他的喉咙下去,仿佛带着烈火一般一路灼烧下去。穷理盯着穷哲的变化,却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抚掌大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穷哲却整个人仿佛快要窒息过去了一般。 下头的狐族已经打得剩不了几个人了,穷理已经找到了新的玩具,自然对这些人没了兴趣,挥了挥手,让人制止了狐族这些人的混战。可将这些人都拉开之后才发觉,打死的人早已不止十人。穷理嫌恶地看着这些人,眼神冰冷如铁。 “拉下去,都杀了。” “不要!”穷哲神色痛苦,几乎是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 穷理伸手示意停下,回过身来,“那要不都拉去受剐刑?” 狐族的族人吓得纷纷跪地求饶,有一个胆大的,指着穷哲骂道,“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自从你来了我们狐族之后,我们就没再过过一天好日子。你就是个灾星,你就是个祸害!” “是啊,都是你!” “当初就不该收留你,就该让你死在河里。” 叫骂声此起彼伏,穷理拍着穷哲的脸,“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了吗?当初你费尽心思让他们能得到滕狮族的庇护,让他们能在豹族和狼族的夹缝中生存下来,又开设学堂,希望能让狐族真正强大起来。可是你看看,他们是怎么回报你的?” 穷哲抬眼看了他们一眼,眼中满是怜悯,“你想要的是我,放过他们。” 穷理微微一笑,“好啊,你想放过他们,那就放过!”可下一秒,他便脸色微变,“拉下去,全部送去剐刑。” “你……” “羞辱了我的兄弟,他愿意放过你们,这是我的惩罚。” 第191章 同类 第191章 穷理和虚紮大婚的当日,穷哲在勾魂夺魄阵中隐约听见外头热闹的丝竹之声,他似梦似醒地醒过两回,似乎是听见了虚紮的声音,又好似是在做梦。 自从穷理发觉了那日他喝了血杯之后的反应,便每日变着花样给他灌血。只是那血里也不知道是放了什么东西,每次喝完之后,他都觉得体内好像有一把烈火在吞噬,到处啃咬他的躯体,不过片刻又如同被带到了极寒之地,被人扼住了咽喉浸泡在那冰水之中。 开始还好,穷理见他能忍受,便逐渐加大了剂量,他便越发如生如死,如睡如梦。 “先生,先生?醒醒。” 还未等他睁开眼睛,便是一桶冷水从头顶浇下。 “先生,快醒醒!” 穷哲强撑着让自己清醒过来,瑄黄把锁链全部解开,强行把穷哲扶起来,“先生,快醒过来,这是难得的机会,离开白泽谷,快。” 穷哲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好似被车轮碾压过一般,穷理给他服下的血,几乎压制了他浑身的灵力,他现在其实就是个废人。别说是逃出来去了,便是连直起身子走路都是难题。 瑄黄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罐子,倒出了一丸紫色的药丸,“这是凝神丸,能暂时帮助你凝住心神。”她捏住了穷哲的下颚把药丸给他送了下去。 穷哲被药丸的味道呛得连连咳嗽起来,瑄黄却捂住了穷哲的口,“先生,如果你想要救虚紮的话,就不要吐出来,现在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虚紮?”穷哲仿佛是清醒了一些,口里喃喃道,“是,虚紮,虚紮。” “对,就是虚紮,她现在还在等你去救她。” 凝神丸的味道带着强烈的刺激,短暂的刺激过后,穷哲慢慢恢复了些许意志,在瑄黄的扶持之下,离开了关押他的屋子。瑄黄越走越远,一开始穷哲还能听见热闹的声音,越走到后来,便越发觉得周围的环境冷清,蝉鸣声躁动不安,叫得穷哲也猛地醒了过来,“这里是哪里?虚紮呢?” 瑄黄没有回答,只是快步往前走去。 穷哲意识到不对,开始挣扎,“虚紮呢?虚紮人呢?” 瑄黄一个没扶好,踉跄一把,便把穷哲摔在了地上,穷哲挣扎着爬起,转身就要往回走,却被瑄黄一把拦住,“你要干什么?” “虚紮呢?” 瑄黄藏在袖子里的手攥成了拳头,“她被谦宁救出来了,穿过林子就到了。”说罢,她作势又要把穷哲扶起带走。 穷哲一把推开了瑄黄的搀扶,“你在说谎。谦宁把她亲手送进去的,怎么可能会再把她救出来?瑄黄,你若是想要找一个理由骗我,也该找个好些的。” 瑄黄的声音忽然拔高了两分,“难道对你来说,她就比你的性命都要重要吗?” “我说过,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丢下她。”穷哲血红的眼睛看了瑄黄一眼,“这是我对她的承诺,你若是不肯帮,我自己会去。” 穷哲绕开了瑄黄,径直往回去的路程走去。 瑄黄忽然觉得心仿佛被什么揪住了一般,“你已经失约了,她若是已经死了呢?你还要计较什么会不会把她丢下的承诺?” 穷哲脚下一顿,然后继续往前走去,“就算是死了,我要把她的尸体带走。” 瑄黄哭着抓住穷哲的手,“先生,如果你现在回去的话,就一定会死的。谦宁联合了寒玄的玄主,带了人马前来剿杀白泽谷,我身上只有一块令牌,我刚刚已经用过了,带你离开白泽谷,现在你回不去了,就算回去,我们没有任何东西来证明身份,只会被当做是白泽谷的人被直接剿杀。先生,我求求你,跟我走!” “你是滕狮族的族人,他们会认得你,便是杀了我,也不会对你下手。” “不是的。”瑄黄哭得梨花带雨,“我已经不是滕狮族的族人了,我想要保住你的性命,作为交换条件,我就被逐出滕狮族了。先生,我除了你,再没有别人了。我只求求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穷哲沉默半晌,“谢谢你,但不值得。”他轻轻挣脱了瑄黄的手,“如今的我也是没有依靠了,你跟着我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瑄黄泪目婆娑,“先生,为什么不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从来不肯多看我一眼。滕狮族对狐族做的一切,难道都要算到我的头上吗?当初若不是你拒绝了阿玉,她便不会把狐族的机密给了谦宁,也不会让我们滕狮族的军队有机会驻扎在狐族外围隐藏起来。先生,害死虚紮的是你,不是我,你不可以对我这么不公平的!” 是谁的错,他都不在乎,这世间的因果轮回是禁不起仔细推敲的,总有人认为是不公平的。这世间的公平也是禁不起推敲的,也总有人想要动用自己的力量去制衡这世间的公平。 “瑄黄,如果我还能活下来,往后我终究欠你一份人情,若我活不下来,你就当做了一场噩梦,梦醒过来之后,你可以去找谦宁,你和他终究还有几分血缘之情,他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我要的难道是他的手下留情吗?”瑄黄惨笑着靠着树干,“我终于明白了,当初你说,这世间的事物最好不要太过于执着,因为总有一些事物是求而不得的。先生,我对你就是这样的求而不得。我输了,我彻底输了。” 瑄黄从袖子里取出另外一个小药罐,“这是益灵丹,你现在身上一分灵力都没有,你去就是送死,吃了它,能帮你短暂提升灵力。” 穷哲接过她手里药罐子,“谢谢你瑄黄。” 瑄黄笑了,“可笑我堂堂滕狮族的少姬,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 “你还有方平。” “我和方平本就是滕狮族和青鹤族的联姻,我如今已经不是滕狮族的少姬了,他不会要我的。” 穷哲摇头,“当局者迷,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这世界上就没有这样一个人愿意无条件在你身后等你。” 第192章 身陷囹圄 益灵丹的效用来得很快,不过片刻功夫,身体里干涸的丹田便觉得有些滋润起来了,只是不知道为何,总还觉得身体有些不大对劲。只是他现在急着要去找虚紮,也就没有多在意。 有了灵力作为支撑,穷哲很轻易就绕过了重重的守卫。只是前前后后共有四五波巡逻队,每一支队伍都是全副武装,一看便知道是极其精锐的队伍。 穷哲叹了一口气,他的身体里好像有两股力量在相互冲撞,咬咬牙强行压下了胸口里的不适,往最热闹的白泽谷中心摸着过去。 谦宁从喜堂里走出来,穿着一身青衣,身子挺拔,眉眼间的算计和狠戾一览无余。迎面走来的是一个带着面具的白衣男子,虽然看不到脸,但他眼神凌厉,一看便知道不会是个简单的角色。按照瑄黄的说法,他应该就是寒玄的玄主了。 此时他已经知道了谦宁的包藏祸心,便觉得这白泽谷此时的热闹更加令人感觉到心酸和悲哀。他恍然觉得其实他从来都就没有真正认识过谦宁,在他面前那个犹如孩子一般聒噪的人,动起手来,杀伐决断就如同另外一个人一般,这样陌生的一个人,让穷哲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谦宁和玄主谈论了许久,玄主拍拍手,从暗处走出了一个人,看模样和气息,既不像是兽族的族人,也不像是寒玄这些人族的人。 “南宫,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那个被叫做南宫的男人点点头,“我早就听过白泽的传说,既然玄主肯将本体送给我们南宫一族,自然也是我们南宫一族的荣幸。” 玄主“嗯”了一声。 “什么人在那里?”谦宁眉头一皱,一记灵力袭来,穷哲便被击倒在地,闷声吐出一口血来。 “先生?” 玄主缓步踱来,“先生?他就是你们滕狮族当年的先生?” 谦宁点头、 “传闻穷哲先生在短短十年的时间,将滕狮族从一个弱小的兽族,变成了能够跻身二等强族的兽族。期间滕狮族经理过三次外族入侵的大战,却都被穷哲先生一一化解。还有一箭定平山的传说,可是在兽族里流传得很广呢!这样的人才,若是愿意入我寒玄,我必以国师待之。” 谦宁眼底一动,“穷哲先生的本相,也是白泽。” 也是白泽?玄主微微一怔,神色复杂,“当年我剿杀白泽一族的时候,你就是那个漏网之鱼?” 穷哲点头,“我记得你。” “原来是你。”玄主大笑道,“好,当真是上天助我也,我苦苦追寻多年的白泽就在身边,而当年的漏网之鱼也同时出现。南宫,全部带走!” 这已经是一天之内,穷哲第二次被抓了,好不容易从穷理的手里逃出来,然后落入了谦宁的手里,现在又被转交到了玄主和南宫的手中。 窗外的夜色很好,柔柔的月光仿佛是经过了纱锻的过滤,连照在身上都让人感受到这世上仅剩的温暖,那月光从窗户里洒进来,一时都让人忘记了,这是一间牢房。月光照射下斑驳的影子,是两个人,一个人穷哲,另一个是穷理。 但这估计也是穷哲和穷理这两个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下来面对面,两个人的面容是这样相似,只是肤色一个如白雪,一个如幽黑的夜。 穷理看了穷哲一眼,“你也来了。” 穷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虚紮呢?” “不知道,她现在在他们的手里,你该去问他们。” 如果虚紮在谦宁的手里,若是从前,穷哲绝不会有任何的担忧,但如今,他已经不能确定谦宁会不会…… “我曾经听说有一种女人,叫做红颜祸水。但凡要做她男人的,多半下场都会很惨,我本来不相信,可是现在却有些不得不信的意味了。” 穷哲眉头紧锁,冷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说当年那个魅惑了世间的女人,就是出自于他们狐族的。”穷理话音还未落,脸上便挨了一拳,那力道大得直接把穷理打翻在地。 “我不许你这样说她!” 穷哲几乎很少动手打人,他可以容忍别人羞辱他,因为他不在乎,可是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羞辱虚紮,因为他在乎。 穷哲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有的力气,穷理被打得吐了血。 “现在你还要跟我斗吗?”穷理用手背揩去了嘴角的血液,缓缓站起身来,“在这间牢房里面,出了你就是我。如果你和我还不能联手,就真的要死在那些人的手里了。” 穷哲不为所动。 穷理继续道,“难道你就不想再见见虚紮吗?” 穷哲眼神微动,穷理便知道他犹豫了,只是这权势和生死都不能动他的心志,却不想是一个女人。这白泽一族端的是大局和无情,却不想最终还能出一个情种。 南宫应声进来,“联手,便是你们联手也没有什么用。” 他绕着穷哲和穷理走了一圈,“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但没想到还能有第二只白泽回出现,当真是上天助我南宫一族。” 穷理冷笑一声,“人心不足蛇吞象,也不怕吃多了撑着。” “嘴硬。” 南宫嘴唇微动,开始喃喃念着咒语,穷哲和穷理同时感觉到了一股力量从头顶如轰雷般落下,砸得他顿时两眼冒金星。但那股力量并没有就此结束,而是冲入穷哲的体内继续撕扯,好像要把他的身体瞬间撕裂一般。 穷哲先前还能忍耐,可那股力量越来越强势,从身体的骨髓,再到灵体,仿佛都要爆炸了一般。 “啊……”穷哲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怒吼。从他的身体里冒出一道白光,南宫被这道白光震慑出的力量击得倒退了两步,连忙捂住眼睛,“果然是荒古留下来的神兽血脉,哪怕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如此强悍。”只是尽管如此,那口中念咒的声音却并没有停下来。 南宫的咒术在世间也是一等的厉害,却不想如此凌厉,咒术渐渐加强,穷哲终究是抵不过那咒术的力量,一阵战栗之后,便昏厥在地。 只是闭上眼睛之前还能看见窗外的月光仿佛是一片银水,他骤然想起一首诗来,“烈焰相争,浩渺天寒,若许真言,半壁天下。” 恍惚间他仿佛做梦梦见还在族中的时候,他跟在父亲身边读书历练,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还有一个同胞兄弟的时候,他父亲就在念这首诗。 那时候他不知道这么简陋和粗鄙的一首诗,他父亲怎么会喜欢,还念个不停。 他父亲说,“这首诗是他写的,将来总有一日,他会毁了整个白泽一族,穷哲,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父亲一语成谶,但穷哲却没能成为全族的希望。 第193章 天雷 一整桶冷水下来,穷哲彻底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可是当他睁开了眼睛,才发觉了自身的异样。那冰水是浇在他的本体之上的,当然穷理也没有例外。但穷哲却能看到完完整整庞大的本体,被放在了不远的另外一个阵法之中,而自己如今的灵体却被单独从本体中撕裂了出来,以人形单独存在,被封锁在阵法之中。 穷哲远远地看见自己和穷理的本体并排这么放着,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穷理的本体是白色的,这他向来是知道的,否则穷理在刚出生的时候也不会被赶出白泽一族,甚至差点被诛杀。可是,他的本体从来都是如暗夜般幽黑,可摆在眼前的这一具本体的颜色,却带着斑斑点点的灰白,乍一看,仿佛是皮肤腐烂了一般恶心。 这根本不应该是他的本体,可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告诉穷哲,不会错,这就是他。 他忽然想到些什么,看向在一旁的穷理,“是你?” 穷理哈哈大笑,“是,我喂给你吃的那些药,就是要把你变成我的样子。穷哲,我说过,只有你才是我的同类。” “你给我用的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我就是把我的血喂给了你。”穷理哈哈大笑,“当年那些人想要杀我,就是绑着我想把我的血放干在水里。哪晓得,我的血有剧毒,这血流进了河里,他们又喝了那河水,就都毒死了。” 穷哲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这些年,你一直在修炼邪力?”白泽的血并不是谁都能接受得了的,并非是同族血脉,那些血就是剧毒,只有同族血脉,这血才会带有补充灵力之用。穷哲想起自己服用了益灵丹之后,体内两股力量相互冲撞,才隐隐明白了些什么,益灵丹只能增加自身的灵力生成速度,换言之,增长的只能是自己的灵力。他自己的修炼路数向来正派,不可能出现邪力相冲之象,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 穷理吐出舌头,微微舔了舔嘴角,“邪力?何为邪力?与你不同的就叫做邪力?穷哲,我说过了,你我才是同类。” “我懒得与你争辩这些,生死在即,明白与否早就无关紧要了。”穷哲看着南宫拿着一把匕首走进阵中,对着两具白泽本体开始来回比划,旋即一刀落下。 “啊!”穷理疼得厉声嘶吼起来,“该死的南宫!只要我离开这里,必然将他碎尸万段!啊!” 那把匕首并非是普通匕首,乃是狼牙刺,刀刃之上带着十余根约半寸的尖刺,这一刀下去倒是还好,可怕的是,南宫用刀深入血肉打断肋骨,然后剜出断骨。一个人知道自己要死是一件事儿,可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死,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而且,若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受刑而死,那可当真是惨绝人寰。 “你我还能离开这里?”穷哲看到这刑罚,也是心有不忍,这坊间传言,白泽浑身雪白能说人言,这两具白泽的本体,南宫自然要拿穷理开刀。何况穷哲的本体,看起来已经是病入膏肓。 南宫从伤口里取出断骨,又用罐子取了满满一罐子的白泽血。 整个过程,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但穷理已经疼得面目狰狞,骂声不停。 南宫已经得到了允诺玄主之物,便将骨血用匣子装好,吩咐人带去给玄主,又教人取来净水洗净沾满鲜血的双手。再用自己的血滴入祭坛之中,祭拜天地。 穷哲静静地坐下来,南宫已经取完了骨血,下一步便是要镇压本体,诛灭灵体。他轻轻闭上眼睛,面对生死,他以为自己能看得很开,可当真知道自己要死了,却发觉其实自己一点都不想要死。这一生他还是留有许多的遗憾,遗憾当年没有好好孝顺侍奉父亲,遗憾没有好好对虚紮,也遗憾,没能完成自己的夙愿。 他闭上眼睛等待最后审判的来临,却觉得时间如此漫长,闭上眼睛,却想到的都是虚紮。 她的音容,她的眼泪,她的无奈,她的怯懦,她的自卑,每一件事情都深深印刻在心里。 他答应过要好好对她的,可他还没有将他的心全然捧出给她,还没有完成对她的承诺,陪着她走完一辈子。 他和虚紮之间并没有多少轰轰烈烈的冲动,他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也喜欢日子平平淡淡,安安静静地过下去。 可是他是白泽族人,他身为神兽血脉之后,注定这一生总要面对大风大浪,跌宕起伏。当年白泽一族被灭,他有时候想起来也觉得舒了一口气,他隐姓于狐族,也是想要挣脱往日里的责任和束缚,想做一个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人。 只是从此以后,白泽一族是真真正正要绝灭于世了。 他不知道,若是他死了,往后见到白泽一族的族人,该如何言说,又该如何面对。 南宫的符咒没入阵法之中,在阵法的头顶形成了一朵庞大的雷云。那滋滋的声音在黑色的云层中酝酿,天雷应声砸下。 穷哲想,虚紮,如果有下一世,他一定要加倍对她好,以弥补这一世的遗憾和愧疚。 虚紮,对不起,终究还是要丢下你了,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早就离我而去了。 穷哲笑了。 第一道天雷砸下,穷哲的身形动了动,那天雷之中带着镇压之力,借天道之力,诛灭白泽,南宫的确能立足于世间,总有他的道理。只是能借天道之力,终究也会被天道之力所灭绝。 这一道理,白泽一族体会过。 而再后来的岁月,也被穷哲一语中的。 南宫一族崛起于天道之力,毁于天道之力。因果轮回,都是一样的。 第二道天雷砸下,穷哲的灵体已经开始消散。 穷哲抬头望天,三道天雷,从来是一道比一道厉害,最后一道落下,本体镇压,灵体消灭。 “轰”的一声,最后一道天雷落下,一切就要尘埃落定。 第194章 他的虚紮 第三道天雷砸下,可最终却没有落到穷哲的身上。 他侧目,“瑄黄?” 整个阵法被撞破了一个缺口,但即便如此,南宫还是笑了,“姑娘,晚了。” 阵法之中骤然打开了一个黑色的空间旋涡,这个黑色的空间旋涡一打开,便将阵法之中的一切事物都卷起来,吸入其中,先是祭坛,然后是南宫,还有就是穷理的本体。瑄黄紧紧抱着穷哲的本体不肯放手,“先生,先生!” 穷哲知道她听不见他,也看不见他。可是他还是被触动了,“瑄黄,你何苦?” 瑄黄嘴角的血越来越多,脸色越来越苍白。 从旋涡之中袭来一阵灵力,击中了瑄黄的头盖骨,瑄黄一震,却还是死死抱住穷哲的本体,用仅剩的灵力死死抵抗。 “瑄黄,你放手!” 瑄黄仿佛是能听见他的话一般,“先生,我不放手,永远不。” 穷理忽然吐了一口血,他的本体没有人保护,已经被吸入了旋涡之中。本体和灵体本就不能分开太远,何况是一个在世间,一个在灵界。 穷理的本体被吸入之后,那旋涡的力量便开始慢慢消退,直至那旋涡完全关闭,关押着穷哲和穷理的阵法也随之消散。 穷哲踉跄着走到瑄黄的面前,可惜她看不见他,只是双手抱着穷哲的本体,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他没有骗我,终究我还是救下你了。” “瑄黄……” 她笑了,“我真实蠢啊,可是我还是放不下你。怎么办?先生,就是死,我也想和你死在一起,这样你就能记住我了,你的心里就不会只有虚紮一个了。我是不是很坏?” 穷哲的答案是不。 穷理大笑起来,“他来了,果然,他还是来了。” 可是,他是谁? 只是他还来不及去问这么一个答案,便陷入了长达百年的黑暗之中。 百年的时光里,他的本体被镇压在灵界,可是穷理却借着他的本体重新创造出了一个新的白泽谷,一个遗世独立的“世外桃源”。 当他重新醒来的时候,他的灵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是他依旧被困锁在一个阵法之中。他心下叹气,大约这辈子他是和阵法有深厚的不解之缘。他人生的许多时间,仿佛都是被困在阵法之中。 他第一眼看见的还是虚紮,只是那时候的她却已也已经不是她了。 穷理带着虚紮到他面前,“百年的光阴,你总算是醒过来了,来,认一个人,你该开口叫她嫂子。” 穷哲愤怒至极,起身就要对穷理动手,那微突的小腹昭示着她已经怀了穷理的孩子,可是她脸上和身上的伤痕却也昭示着,她过得很糟糕。 他的拳头还未招呼到穷理的面前,就被锁链的力量一带,重新跌坐在了地上,“穷理,你混蛋!” “你的本体在这里,所以你的灵体修养地比我想象中要快得多。很快这条锁链就会困不住你了。”穷理意有所指。 穷哲冷声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穷哲,就算她根本不是当年的虚紮,就算她只是转世,就算她根本不认得你,只要她过得不好,你就不能安心离开。”穷理大笑道,“穷哲,我想要做什么,很简单,我要你。” 穷理大笑着离开,穷哲恨声朝他嘶吼,“你放了她!穷理!” 可是穷理没有理会他。 此后的每一天,虚紮都会来给穷哲送饭,然后陪着他,到了晚上的时候才会离开,第二天早上再来。 穷哲看着眼前的虚紮,她的确和她不一样,当年的虚紮有傲气,有底线,神采飞扬,即使她常常过得很不如意。 而眼前的虚紮,眼神空洞,从来不敢抬头看他,也很少说话。 有一天,穷哲想起来了,便问穷理,“当年的她是怎么死的?” “我杀的。” “你杀了她?”穷哲顿时激动起来,“你为什么要杀她?” “我被他救出了之后,灵体几乎消散,元神也散了一半,我杀了她,喝了她的血,然后活了下来。”穷理轻描淡写,生命的死亡对于他来说,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了。 穷理大笑着离开穷哲,然后带走了眼前的虚紮。只是次日再来,她的身上有多了许多伤痕。 她过得不好,很不好。甚至有几次,穷理都当着他的面,用鞭子抽打她,她颤抖着身子,蜷缩着保护好腹中的孩子,连哭都不敢出声,否则就会被打得更惨。 有一天晚上,他又听见她哭了,穷哲问她,“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虚紮抬眼看他。 于是穷哲提高了几分声音再说了一遍,“我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虚紮低下头来,没有说话。 穷哲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不愿意走。 “为什么呢?” “因为我不能走。我走了,他会杀了你。在这白泽谷里,除了你,没有人对我好。” 穷哲一愣。 虚紮却没有再多说什么,便带着吃完的饭碗离开了。 只是那之后,穷哲便再也没能见到虚紮。 听到她的消息却是另外一位来送饭的小姑娘说的,“虚紮夫人死了,死于难产,连小公子都没能留住。公子都气疯了,这两日都在砸东西。” 穷哲却笑了,可是笑着笑着就哭了,他的眼泪一滴一滴都落在饭食的碗里。 就算她已经不记得他了,就算她根本不认识他,可他心里还是那么难过。 他看了一眼代替虚紮送饭来的小姑娘,“能跟我说说虚紮夫人吗?她在白泽谷过得好不好?” 可是那小姑娘只是看了一眼穷哲,没敢说话。 没过多久,穷理来了,他的确是气疯了,“她明明都不记得你了,为什么还愿意为你去死!” “你说什么?”穷哲讶异抬头。 “她说她活着就是你的累赘,还有她死了,你才能自由。”穷理气急,“我筹谋了这么长时间,为何总是因为你?” 穷哲笑了,可背过身来,他的眼泪却落得更厉害了。 他的虚紮,他的虚紮! 第195章 他是谁 穷哲笑着看我,回忆完往事的他,显得情绪很糟糕,“总是我对不住虚紮。她的三世都是因为我而亡。” “可未见她不是甘之如饴。” 穷哲背对着我,眼神空洞地看着眼前的景色,这里的景色他看过很多次,也看过很多年。 我沉默许久,准备转身离去,却听见穷哲说,“上神,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我不知道,他能有什么求我的。 “如果你能找到他,就杀了他。为了天下百姓也好,为了你自己也好,为了我和虚紮也好。总之,斩草除根。” “你不是向来性情温和,顺应天命吗?” 穷哲闭上眼睛道,“是,但我今日想起她来,忽然就想,偶尔能不能也不遵从天命一回。” 我想了想,“好。” “容我再提醒上神一次,白泽谷的秘密,还有一桩,寒玄当年撤出白泽谷,但滕狮族并没有,他一个人之力便可以屠杀全族,可见其强大。当年他便已经有如此本事,如今,想来更是难敌。君临城,危矣。” 我明白,当年的他就已经能用空间开拓之术,创造出一个白泽谷来,后来遗留下一个充满邪气的离海之境,这都证明,这绝对会是一个难缠的对手。而如今我的灵力又损失大半。 短期之内,若是他再出手,我想我根本就无法与之抗衡,而阿淼的灵力又不知…… 穷哲挥了挥手,“上神快回君影城,如今他们大都需要你。” 我点了点头,“穷哲,你好生珍重。” 穷哲没说话。只是我离开的时候,仿佛听见他在喃喃自语,“其实我还是很羡慕你们的,你们还有可以挽回的机会。我没有了。” 离开这里的时候,我抬头看天,仿佛一切都还是我们初来时候的模样,但我心里知道,很多东西不同了。 我回到君影城的当天,共工让人接我和阿淼到前线去汇合。 我到的时候,九巯也在。 众人帐内议事,共工开口便道,“那风淩彻的确是个厉害的角色,他的表弟雷魂郁的力量也极其霸道,若我们都不出手,离火一个人便不是他们的对手。” 阿淼看了九巯一眼,“连司戍也奈何不了他们吗?” 九巯被点了名,面容上多了两分惭愧之意,“是,臣下无能。” 共工倒是站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司戍也是尽心尽力,先前若不是他受伤了仍旧力战,也不能保得离火全身而退。” 我看着共工做出了战场沙盘和附近的山地路线图沉思半晌,从沙盘上如今的局势便可看出,离火当初在君影城一带布下了长达近百里的防线如今被破大半,风淩彻、雷魂郁、电飏赤、云沓摆四支军队从各自的方向踏马而来,分别攻破了孤云、藏名、元霸的防御,直逼离此处而来。 如今已经是兵临城下,若是连离火这一道防线也守不住,那么君影城就会立刻攻破,天朝和冥朝的战争便是彻底打响了。 这是我很不愿意见到的事情。 何况还有一个说不定能以死人之力修炼壮大实力的“他”在。 我眼前仿佛闪过了一些画面,轻轻叹了一口气。 阿淼问我,“可是想到了什么?”他轻轻牵住我的手,语气温柔。 他很少会当着众人的面对我这般亲昵,我也很不习惯在众人面前表现亲近,尤其是在离火面前,我终究对他还是怀有几分愧疚。 果然,离火的眼神微变,连共工也向我投来了疑惑的神色,我垂下眼神,“倒未必是多有用,只是回来的路途中,听说了一件事情。冥朝实行的是藩王分封制度,可是若是论起真来,却是联盟制度。” 冥朝一共有风火雷电水云六大领主,瓜分了大部分的冥朝土地,每个领主在自己的领地上实行自己的制度,互相并不干涉。但是他们每三百年便会选出一任司冥,统领六大领主。 这虽说司冥是六大领主之首,掌握着整个冥朝的大权,有调动六大领主的权力,但六大领主各自为王,司冥能实行的权力其实也是有限。倘若六大领主都肯信服,倒是不错,可若是六大领主不肯真心臣服,那么司冥也就只能是个头衔而已。 “我听说,这一任的司冥乃是炎家的女儿,名温仪。” 离火答道,“她继任司冥之后,便改了昭仁为名,人称昭仁司冥。” 我点头,“但我来的途中却听说了另外一件事情,这原本这一任的司冥并不应该由昭仁继任,而是风淩彻。” 风淩彻的父亲和祖父皆是司冥,而到了风淩彻这一辈,本该是风淩彻继任的,而在此前他的威望也确实不假。六大领主中,至少有三族是支持他继任的,火族因为地处偏远,又是常年不参与领主之争,算是自成一派,但也因此被其他的领主所不认可。许多人都认为火族蛮族之后,历来司冥也从未有过火族之人继任的状况。 在冥朝乃是大争之世,火族之人向来与世无争,反倒被人亲看,即便在六大族中,火族的族力还是实力都是最高的。 炎温仪继任司冥之后,铁血阔斧地对冥朝实施政改,事实证明,炎温仪的政改大大提升了冥朝的实力,但同时也带来了余下五大领主的不满。这六大领主各自有自己的利益勾结,炎温仪动了他们的利益,便结怨与他们。 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大约对天朝发动战争也是炎温仪的意思,都说攘外必先安内,她倒是反其道而行之,将冥朝和天朝的矛盾明晃晃地摆在眼前,有了更大的矛盾和更大的利益,便能短暂地将六大族团结在一起。 安内必先攘外。 炎温仪当真是个聪明人。 九巯犹豫了一下,“上神的意思是……反间计?” 我眨了眨眼,“这便看你们的意思了。我只是觉得兵法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在我们,地利在他们,但论起人和,我倒是觉得可以试试。冥朝的六大族如今看起来仿佛铁桶一般坚不可摧,但实则为了利益,他们也是各自为战。” 九巯第一个明白了我的意思,“上神的意思是,二桃杀三士?” 第196章 也是危机四伏 我点头,“从战法上来看,倘若是我,手中有四支精锐,我绝不会分成四个方向各个击破,更不会击破之后却占据防线不动。虽然这也是速战速决的办法,却漏出了一个极大的弊端,一旦战线拉长,便是首尾不能相顾。所以,我有两个想法,第一,是放弃防线,金蝉脱壳退守君影城,将战线拉开,派精锐反面奇袭。第二,派人前往谈和,分割天朝部分城池,以分裂他们的联盟,为我天朝赢取时间,待大军到,则反袭冥朝。” 话音刚落,离火便第一个反对,“我不同意退守君影城。君影城里还有诸多百姓,倘若退守,必然会让百姓遭受大难。他们都是战场上下来的,我不能再把他们卷入战争。” 共工犹豫半晌,“那便只有第二条路了。” “未必!” 我看向阿淼和九巯,这二人异口同声。 阿淼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九巯先说。 九巯对阿淼拱了拱手,才直起身子来,“方才司史上神指出了问题的关键之后,我便想,想要分化他们还有一个办法。既然六大领主并不同心,那么解一时之急倒不如绝永世之患,我们便从昭仁司冥下手。” “你的意思是?” “此次出征队伍,分别是风雷电云四支军队,却留了火族和水族在族中镇守。先前我还不明白是何用意,以为是司冥防止我们围魏救赵。如今想来却是有了端倪。风族和雷族交好,这从二族军队的配合,和先前的攻防战中便可以知道,雷族是以风族唯马首是瞻。而水族和风族也是交好,因为风淩彻的排行中便可得知,他的母族便是水族。这三族交好,却留了水族在内,不是为了防我们天朝,而是防着火族,也就是昭仁司冥。大约他们也是怕族内空虚,昭仁司冥会借机动手。而他们在外,便回赶不及。” 共工恍然大悟,“所以,你想要劝说司冥动手,好让风淩彻他们带兵撤回。内乱战事一旦开始,便自然会撤兵。” 这样的办法同样可以达到围魏救赵的效果。 九巯说完了他的话,便问阿淼的意思,“司酒上神以为如何?” “想法很好,只是第一点,我们基于猜想的根据只是飒飒道听途说的一个故事,此事还需要多加探访,否则便是纸上谈兵了。” 共工点头,“我立刻派人去查此事。” 阿淼“嗯”了一声,“连夜赶路,飒飒累了,我送她去休息。”然后不分由说牵着我的手,往外走去。他牵着我手的力道有点儿大,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这才松了松手。 “你这是怎么了?”那力道好像捏在他手里的不是我的手,而是仇人。 阿淼看了一眼,“那个九巯有问题,你离他远一点,还有离火,自从你进来,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也是有未婚夫婿的了,就不能收敛一些。” 收敛?我很张扬吗?还有,我哪来的未婚夫婿? 我翻了一个白眼,但敢怒而不敢言,毕竟我现在要打架,就肯定不会是他的对手了。说不定还会被揍得很惨,我好歹也是个上神,才不能干这种这么掉价的事情。 “你很不满意?”阿淼挑眉问道,语气里满满都是威胁,只要我敢说是,他就敢揍我的气势。 我赔了一个笑脸,“没有没有,您老说的都对!” 老?阿淼再次挑了挑眉,“你觉得我很老?” 上神的年岁可的确都不小,但因着容颜永驻,其实看起来跟天朝那些刚成年的小青年才俊也没有多大区别,气度上当然是他们那些小年轻才俊们是不能比的,那叫一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没有没有,我老,我老。您还是一枝花!” 他停下往前走的脚步,认真地看了我一眼,可就是这么一眼,我却觉得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凉凉地爬上了我的脊梁骨。 他又靠近了我几分,幽幽开口,“我怎么觉得,自从那天你问我愿不愿意娶你之后,你便变得有些不对劲。飒飒,你是在害羞吗?” 我一把推开了他,僵硬地背过身去,“你想多了,不是你说我的脸皮厚得跟城墙似的吗?”就在这时候,肚子十分给力地“咕”了一声,我赶紧岔开话题,“我饿了,吃了饭再睡觉。” 然后大步往前走去,但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人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你那个方向是去茅房,你想去茅房吃什么?” 吃翔。 下意识给了自己这个答案之后,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断。 阿淼轻笑着过来拉起我的手,“好了,我不说笑了。” 我扯了扯嘴角,“一点都不好笑。” 战事吃紧,军粮也吃紧,阿淼把自己的分量都给了我,“吃,多吃点,早点恢复灵力。” 可是你确定这快要堆成山的包子吃完之后,我会恢复灵力,而不是被噎死? “我能再要碗汤吗?”我愣了半晌看向阿淼。 阿淼笑着就去给我打汤去了,倒是共工顺势坐到了我的身边,“他倒是不怕把你撑着。” 我赶紧往共工的碗里和手里塞了几个包子,最后再往他嘴里塞了一个大的,“给你给你,都给你。赶紧吃,别让他看见了。你是天朝的主要战力,多吃点,多出点力。” 共工一脸的无奈,咬了一口嘴里的包子,“你真的决定了?” 决定啥?我一脸疑惑地看着共工,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对啊,你生不生气。” 共工伸手给了一个暴栗,“生气你就不跟他了?”然后又叹了一口气,好像是在感慨,“当年我撮合你俩的时候呢,没成,现在我撮合你和离火了,你俩倒是成了。你说说,你是不是就存心气我的!” 我捂着额头,“共工,你趁火打劫,知道我现在打不过你了,就猴子称大王了?” “你才猴子呢!”共工反唇道。 我挽住共工的手,“往后我要是真跟阿淼在一处了,你可千万不要跟我生分了,也不要跟阿淼斗气。你看这么多年,也就只有我们三个,我是真的希望咱们都能好好的,我还想将来还让你带着我到处胡作非为,肆意胡闹呢!” “切,你就惦记着我这点好。” 我嘻嘻一笑,知道共工是答应了,“没办法,谁让咱们三个人现在就剩你第一个孤苦无依了,我总得带着点你,免得你成日里孤单寂寞冷嘛!” “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共工一脸的嫌弃。 第197章 劝降 大概过了日的光景,共工那边派去的探子还没有回来,倒是风淩彻带着人来了。 我说要去看看,阿淼却是不同意,“你去见他能做什么?” “能看他啊。”见到他进去了,我赶紧探了探头,“撇开立场不说,长得还是挺赏心悦目的。” 阿淼的脸顿时就黑了,“你就不能收敛一点?” “你看你,就没有共工爽快,当年共工陪着我看小倌儿可没少去。话说其中一家我就去过一次,可是那一水儿的小倌儿,各个嫩得都是能掐出水的那种。乖巧低眉的,邪魅狷狂的,风流倜傥的,温柔体贴的,那叫一个齐全。” 阿淼的脸就更黑了,“他还陪你去那种地方?” “去看看而已。”我抬起右手,“我发誓,除此之外,我什么坏事都没干。” “你倒是想着试试?” 威胁我? “阿淼,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的知道吗?”我斜了阿淼一眼,“何况我也就是去看看而已。” “可我怎么觉得你的语气这么不甘心。” 我连连摆手,“没有的事儿。虽然他们长得都好,可我就是个见惯风月的上神,怎么会轻易就被他们给勾了魂呢?俗话说得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曾经沧海难为水,我都见过你了,他们就不算什么了。” 阿淼“呵呵”两声,一把搂住我的腰身,“那,见惯风月的司史上神倒是说说看,你见过乖巧低眉的,邪魅狷狂的,那风淩彻是个什么样的,我又是个什么样的。” 我的眼神缓缓下滑,看着他搭在我腰间的手,伸手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开,“我还没仔细看过风淩彻呢!但大底上来看,多半是闷骚腹黑那样的。” “我呢?”阿淼勾了勾唇。 我搜刮了一下腹中的形容词,大致得出了一个结论,“神圣高贵不可侵犯的冰山。” 阿淼顺势松开了手,我没站住,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在地。 “很好,对别人,我一定神圣高贵,不可侵犯。”阿淼说罢,牵着我的手往议事帐去。 “欸?我们去哪儿?” “你不是想去看看那个闷骚腹黑的风淩彻吗?带你去见。” 这说变就变,我能不能再神圣高贵不可侵犯之后,再加一个善变? 我和阿淼进了帐中,风淩彻等人立刻停下了声音,起身对我们行了大礼,“拜见两位上神。” 上一次见到风淩彻倒是没有好好仔细打量过他,如今这看来,英眉星目,相貌甚伟,若和身旁的那位雷魂郁相比,却是当得起资质风流,仪容秀丽之言,加上举止之间进退有度,难怪传闻都说他龙章凤姿,天质自然。身上既带有风流之仪,又有上位者的霸气。 而那位叫雷魂郁的,面如雕刻,棱角分明,浓眉大眼,阔面重颐,显得倒是威风凛凛,一看便知道是个威武的将军。 我看得仔细,阿淼轻咳了一声,示意我回身,又唤了一声免礼,同我一起走到了北座上坐下。 “你们方才说什么就继续说,我与司史不过就是来凑个热闹。” 上神来凑热闹?雷魂郁一脸的不相信,分明是过来压阵的。 当然,我肯定不算是来压阵的,阿淼是不是借机来压阵的我就不知道了。 虽然大家都觉得我们睁眼说瞎话,但风淩彻还是微微拱手,继续道,“贵军退守五百里,将岚兮城以西十五座城池,尽数归于我冥朝。另外奉上黄金万铢,我冥朝便可与天朝签订盟约,百年之内,不再起战争。” 话音刚落,帐中诸人便纷纷变了脸色。 “此话何意?”元霸第一个便忍不住了,对着风淩彻等人拔刀相向,“什么讲和,你这分明是要我们投降,士可杀不可辱,我天朝绝不可能投降。有本事,咱们去战场再杀一场!” 雷魂郁一拍桌子,腾地一声也站了起来,一对雷锤在手中也是蓄势待发,“打就打,谁怕谁,便是再战百个回合,你们也是第一个输字!” 元霸气得目眦尽裂,“倘若不是因为你们偷袭,我们可不会输给你。” “战场上兵不厌诈,你要是连这都不懂,我看也不必上战场了,就算去了也就是个笑话。”雷魂郁立刻怼了回去。 “你说谁是笑话!” “够了!”离火怒喝道,“元霸,这里是议事帐,不是容你随意放肆的地方。” 我被这一群人吵得脑仁儿疼。雷魂郁也被风淩彻抬手制止,冷哼一声,一脸的不屑。 风淩彻再道,“离火将军也不必恼怒,也是司雷放肆了。”虽说是放肆,可是风淩彻却一句都没有斥责过雷魂郁,这便是姿态也没做,自然是在说客套话。冥朝和天朝都有司火一职,可是风淩彻并没有恭称离火为司火,也是不承认他这个司火身份的意思,如此便是隐隐透露出司冥压过天朝的意思来了。 离火强压住怒气,“既然风将军知道雷将军放肆了,那就该拿出诚意来。” 风淩彻又道,“离火将军以为什么是诚意?本宫亲自带着盟书前来讲和便就是我冥朝的诚意了。难道离火将军觉得本宫非得带上我方的三十万大军前来,才算是有诚意?” 可是这没带三十万大军前来,也算是兵临城下,风淩彻狭长的眼角微微眯起,活像狡猾的狐狸,挥了挥手,身后的人将讲和的盟书递上,还递上了红印泥。 他是觉得离火不敢不应,他是在故意激怒离火。 好在离火虽然一直憋着一口气,到底还有几分理智,“凤将军会不会也太过着急了一些?此事本宫要上报给司上,少说也得来回一个月的时间方可。何况就算真的要签订这一份盟书,难道不该请司冥做主?” 风淩彻从容道,“这便是司冥在出征前亲自拟好的盟书。” “感情司冥这么自信?这万一要是打输了,可当真打脸。” 风淩彻也不生气,“索性,还是赢了。不是吗?” 第198章 忌惮离火 离火的脸快要绷不住了,如今的局势看起来,的确是冥朝略胜一筹。 九巯站了出来,“此事,本宫还需要上报给司上,再做定夺。” “如此说来,便是你们这里连个能做主的人都没有了?” 这话当真是刺心之语。 风淩彻又道,“听闻离火将军乃是琅琊司上之子,不知道琅琊司上如今可好?当年琅琊司上与我军决战于离海之境,那般风采,如今想来还叫人心生仰望呢!” 琅琊司上如今的状况并不好,这也是离火的心病,如今被明晃晃地提出来,换做任何一个人都难以忍受。 离火已经完全绷不住了,眼看着情绪就要失控。只是如果现在情绪时空,只怕是要中了风淩彻的下怀。而九巯是司上的人,若是让他觉得离火因为琅琊司上的缘故对天朝或说是对现在的司上不满,怕是还要闹出更多的风波来。 我刚想要阻止,九巯便站了出来,“风将军此话何意,难不成是想要和司火大人在此叙旧?” 风淩彻呵呵一笑,“不过是随口关心一下琅琊司上的下落罢了。当年的离海一战,我年纪尚小,不过也有幸见过琅琊司上一次,当真是个当世英雄。那时候,琅琊司上打得我们冥朝军队节节败退,听闻你们天朝还有一句话,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说的便是当年的琅琊司上。如今看到离火将军,真觉得风水轮流转,不是吗?” 离火彻底被激怒了,眼睛不满了血红,“你再说一次?” 场面眼看就要失控,我站了起来,“离火,本宫杯子里的水壶喝完了,着人添一添!” 离火看了一眼,骤然冷静了下来,深吸一口气道,“是属下疏忽了。” 看到离火平复下心情来,风淩彻眼神中满是遗憾。 阿淼道,“罢了,不必添了,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咱们先回去休息,共工,要不要一道?” 共工略一犹豫,才点了头。 三人同行,一直走到了阿淼的营帐之中,共工才开口,“你们把我拉出来,留离火一个人去应对那个风淩彻?” “那是个厉害角色,正如我所说,闷骚腹黑,挑拨离间的一把好手。离火对上他,确实是吃亏了。” 共工急了,“那你俩还把我叫出来?” 阿淼微微皱眉,“你我乃是上神,不可再插手这些事情。飒飒今日出声提醒,已经是逾矩。可莫要忘记你当年的天劫。” 说起天气,共工的脸上也略紧了紧,“可……” “放心,若是如此,离火还是中了旁人的圈套,那便真是无药可救了。”阿淼略顿了顿,“何况,那个九巯不是还在吗?他早就明白那风淩彻的算计,还装作不知,在必要时推了一把,论起挑拨离间的本领,他也是不小。方才不说,不过也是在试探众人和你我的虚实。现在若是我们都走了,还不能一心对外,此人也可诛杀之。” 我想了一想,仿佛也的确是这样,“可是他为什么要试探我们的虚实?” 阿淼说,“大约是雁荡司上的缘故。”琅琊司上虽然从位置上退下来了,但终究朝中的党羽还在,加上离火如今执掌兵权,若是离火有心,他也是坐立不安。何况他的想法是把位置传给自己的儿子飏康,比起离火来,飏康的确还是差了些火候,自然要格外防范离火。 “你我三人虽然说是不理世事,但论起来终归离火和你、共工的渊源不浅,外头的人都怕你会为了离火,在这些事情上插手。三位上神向来一体,你和共工若是插手了,我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自然九巯这个近臣也得多留意你我的意向。” 共工冷哼,“大敌当前,他倒是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人之常情。” 共工走了之后,阿淼又一次警告了我一次,“无论如何,离那个九巯远一些。” “他惹到你了?” 按理来说不该啊。 阿淼应该也是在君影城里头一遭见到过九巯,九巯又是这百余年里才提拔上来的司职,和阿淼也不该有什么交集才对。这么针对他,是个什么意思? “那倒是没有,是一种直觉,直觉上他是个极其危险的角色。” 能让一个上神觉得危险的,那这九巯的确是个厉害的人物。 我想了想,也觉得阿淼有些杞人忧天,“我是上神,他只是个司职,若没有极其重要的事情,我和他之间连基本的交集都未必会有。” 阿淼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到了晚间,离火那边传来消息,直说九巯已经上了折子给雁荡司上,“此次战败,我大抵是要有麻烦了。”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你在边境戍守多年,没有战功也有苦功。” “他这是在逼我。”离火难掩眼中的愤怒和无奈,“他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一个人的戒心一旦形成,是不容易消除的。”阿淼从屏风后面转出来,“除非你和琅琊司上都死了。” 离火的脸色变了又变。 “要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句话可不是随口开开玩笑的。”阿淼肃色道,“你若是想要那个位置,就该极早动手。如果不想要那个位置,就要接受他的压制。但你若既想做一个纯臣,又不想被他管辖,那么趁早还是如他所愿的好。” 我心下一跳,连忙制止了阿淼的话,“你在说什么?” 他这话可是在挑唆离火去争那个位置。 “难不成雁荡司上也得罪你了?” “没有。”阿淼淡淡道,“我只是想离火知道,他若是想要做臣子,就该拿出做臣子的心来,倘若不想为臣,便也该拿出自己的魄力来。如今这样,做臣子又不甘心,为君又没有勇气,还指望能成什么事儿。” 我听得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看了离火一眼,生怕他被激怒了要动手跟阿淼打一架。 离火果然被激怒了,但他没有要找阿淼打一架的意思,反而看了看我,“飒飒,这就是你的选择?” 我没有回答,但是默认了他的话。 “她既然选了我,便是表示你与我是不能比的。离火,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离火气得脸色铁青,最终冷哼了一声,甩袖出门。 第199章 浴室大图啊 阿淼也拽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往内室里去。 我忽而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自从我恢复记忆之后,便觉得阿淼的性情便开始大变,近来更是明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找回了荒古的力量,连荒古的前世的性情也开始影响了他。换做是从前,他从来都不会这样不管不顾地成日和我待在一处,更罔论这么撩了! 我看着他精致的脸庞,忽然有点失神。 “还愣着做什么?过来。” 我走近了两步就立刻停住了脚步,赶紧捂住了脸,哎呀妈呀,美男入浴,高清无码大图啊!!! 感觉鼻血都要流出来了。 阿淼瞥了我一眼,“脸都埋巴掌里面去了。” 我赶紧转过身去,“我怕张针眼来着。”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了阿淼轻快的笑声,“你在想些什么,给我浣发。” “那你把衣服穿好。”我在心里挣扎许久,这看还是不看,虽然很想看来着,但是我觉得还是要在必要的时候保持一下作为上神的尊严以及端方大气。 “飒飒,将来你我成亲了之后,这样的事情便是寻常,你如今不能适应,将来可怎么办?” 我:…… 你赢了。 阿淼的发质很好,很少有结发的状况,又多,把我给羡慕的呀,一个男人的发质比我还好,真是不公平。 浸水,然后上皂角,揉搓,然后再用温水慢慢冲洗干净。 一套动作下来,我也是累得够呛,从来都没有伺候过人浣发,手忙脚乱倒是其次,关键是伺候的对象是阿淼,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样时光,真的好像有一种夕阳红的老夫老妻感觉。 “飒飒,你扯得这么重,是不是想要偷我的头发,好藏起来?” 我脸上一愣,就知道我方才的感动就是个假象。偷藏男人的头发,这说起来也是有个典故,藏情郎之发,表达的便是早结白发之意。 我嘴角抽了抽,“我就这么无聊?” 阿淼笑了,“其实你也不用着急,大婚的仪式里就有结发这一道,倘若你着急了,我倒是不介意,现在剪一段给你。”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方才给阿淼浣发的时候,他便有一段头发是短了一大截的。结发乃是夫妻的意思,从前阿淼也是结过一次发的。虽然阿淼把结的头发给拆了,但终究还是留下了痕迹。 我想到这,喉间的话打了几个转,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外头传来通报的声音,“司史上神,司酒上神,司戍大人和司守大人求见。” 司守大人又是哪个? 我看了阿淼一眼,“你这春光无限的样子,还是留在这儿。” 阿淼微微挑眉,没有反对。 九巯和那个被称为司守的低身给我行礼,“属下拜见上神。” 我“嗯”了一声,就让他俩起来了。 只是九巯起身的时候,刚好挡住了照射进室内的阳光,恍然之下,我仿佛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只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只是微微闪现了一下,然后便一切如常,好像方才我的感觉都是幻觉一般。 “上神?” 我立刻回过神来,“坐,上茶。” 九巯也不着急,待茶在手中转了转,微微抿了一口,“上神近日来在营中还习惯吗?” 要关心我住得惯不惯,难道不应该我来的时候就问吗?这在营中都住了小半个月了才来问,难道就不怕我觉得他怠慢? “还好。” 九巯又道,“到底是上神宽和,只是这般的茶水,也太过怠慢。属下从天朝带来了不少茶叶,虽说比不上紫云宫里的,但大抵上神还是能看得上眼。稍后我便让人给上神送来尝尝。” “本宫不大喝茶,你给了本宫也是浪费。共工和阿淼倒是都爱这一道,你若要送,便送一些给他们就好。”这也是实话。 九巯还想要说什么,我伸手打断了他,“你是个聪明人,讲话就不要兜圈子了。” 战事这么吃紧,他来找我唠嗑家常?这说什么我都不会信。 九巯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但立刻便恢复常色,从容道,“上神果然厉害。的确今日属下来寻上神,也的确有事儿想求上神的允准。不过此事儿还是请” 我微微挑眉,示意他说。 “属下想请上神允准,不论将来如何,都不会插手天朝司上之位更替之事。”他忽然抬起头来,眼神如剑地刺向我,其中蕴含的气势如雷霆一般危险,让我有些猝不及防。 难怪阿淼说他是个危险的角色,的确如此。 但我好歹也是历经万余年的上神,若是就此动了心神,那可就太弱了。 “那你们说说看,为什么求到本宫这里来?这司上之位变动和本宫能有什么关系,这不论是谁坐在这个位置上,难道不都对本宫恭恭敬敬?” “话是如此。”司守接了话,紧紧盯着我,想要从我的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但离火将军和上神您,还有司冶上神的关系匪浅,难道离火将军就没有同上神您说过些什么吗?” 我抿嘴一笑,“说了。说了要好好戍守边境,不叫他父亲的脸面丢在他这一辈。” “离火将军在您的面前倒是忠良。” 这话什么意思?在我的面前忠良,在外人面前便是奸佞之辈?这便是认定离火私藏祸心,觊觎那司上之位了。我本来还想开口解释什么,但想想,如此解释也没有什么用,反而落了一个偏私的口实。他想要求的便是我不插手,如此我便是实打实要插手了。 我想了想阿淼先前和我说的话,换了一句话,“既然你知道他与本、共工的关系匪浅,你又能如何?” “只要上神能保证不插手天朝的事务,一如往昔,自然上神该有的尊荣只会多而不会少。何况听闻上神和司酒上神准备要大婚了,想来也不会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说到阿淼,我下意识朝内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旋即回过神来,“倘若本宫插手了,有了从龙之功,还会比雁荡司上给的尊崇差了不成?”九巯还想说什么,我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司戍,有些话,你还是先想好了再来回复本宫。” 司守也不畏惧,“上神如今可是已经丧失灵力了,上神以为,如果属下把此事宣扬天下皆知,上神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况?” 第200章 是谁出手 我微微眯起眼睛,身上的威势尽出,只是一个眼神,手边的茶杯便飞出,狠狠砸在了司守的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我灵力尽失的事情除了阿淼和共工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我向来少动灵力,睡了三百年起来,身子弱了一些也是正常,也没有人敢怀疑我灵力尽失,可这个司守却不仅知道,还明晃晃地说了出来。 “你威胁我?”我看着在我面前跪着的司守,眼神便冷了下来,“看来共工说的不错,本宫就是平日里太过宽和,才叫你们一个个都敢爬到本宫头上来!” 司守跪在当下,脸色都白了,那一茶杯,我可是动用了十足的灵力砸过去的。 不过下一瞬,我便将周身的威压全部都收了起来,笑眼盈盈地请他起身,“罢了,本宫也不欲与你们小辈计较。只是冥朝不敢逼宫天朝,也正是因为本宫三位上神在,若是你想要把这话说出去,本宫也没意见。” 只是后果,你们就好好掂量! 司守对九巯发出求救的眼神,示意他也该说两句话了。 可是那九巯却好似没有看见这个眼神一般,反而抿了一口茶,忽然脸色一变,厉声斥责道,“放肆,司守平日里就是这么在司上身边侍立的?连上神也敢随意冒犯,可知就冲今日你所说的话,便可以判定九族之罪!” 九巯低身对我拱手道,“属下驭下不严,还请上神降罪!” 我看了九巯一眼,对于他,我倒是没有什么坏印象,但终究今日我心绪不佳,瞧见他也有些情绪波动。 “你想本宫降罪?本宫偏不。本宫不降罪,自然有天道天谴降下。”我冷了冷声音,还不等我话音落下,外头便有闹腾的声音出来。 天忽然大黯,黑云从天压下,孕育着庞大的雷劫看着就要落下。 司守脸色都变了,“求上神恕罪,属下知错了。” 谁都看得出来,这雷劫若是真落下,这司守的命也就去了半条了。 我看了看九巯,“那你呢?” 九巯也跪下请罪,“还请上神能看在司守已经知错的份上,亲自降罪!这雷劫若是落下,元神是否能保还是两说。司守在司上身边侍立多年,也算是有苦劳。” “但凡会做事的,都说自己有苦劳。那倘若本宫答应不插手司上职位更替之事,那本宫的苦劳和功劳又要怎么算?” 司守大约是没想到平日里一向好说话的我忽然会对他出手,跪在我面前也是冷汗淋淋,“上神的意思?” 我是向来不和这些小辈们谈什么条件,说什么因果,只是这司守太不得我心,想要和我谈论条件,那我便索性好好谈谈。 “你问我的意思?难道不是该听你和司上的意思吗?”我微微勾起唇角,可严重的冷意丝毫未减。 司守此次前来,必然是带着司上的意思来的,大敌当前,司上必然是下了死命令。他在我这里得不到答复,必然到了司上的面前也是一样无法交代。 果然,他闻言大骇,“是属下该死,还请司史高抬贵手,绕过属下!” 我看向九巯,司守不足为惧,司上也是一样,但我要看的便是这九巯的态度,“司戍以为呢?” 九巯神色明晦不辨,“一切司史做主即可。” “哦?他和你应该也有几分交情,司戍就不怕本宫拿了他开刀,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九巯闻言,微微一笑,将这话推了回来,“司史向来是非分明。” 是非分明? 雷云滚滚,缓缓压下,正对准司守的上头,仿佛只要我一声令下,雷劫便会立刻落在他身上。 “既然司戍说了本宫是非分明,那么这雷劫也是你该当的是不是?司守?” 司守脸色惨白,身子也颤抖不止,“司史,司史,属下……” 骤然,我浑身的威压一收,那雷云也瞬间不见,一切都恢复了云淡风轻,晴空万里的模样。 司守这才缓了一口气,我一撩裙摆,回身坐在位置上,“记住你今天的话,一切要听本宫的意思,而不是你一个区区的司守就敢拿着鸡毛当令牌,跑到本宫面前来质问本宫。” 司守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自然不敢再在我面前放肆,磕头如捣蒜一般,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我看,“是,属下明白了,属下明白了。” “那便自己去领罚,两百军棍。” “是!” 那两百军棍要是实打实打下来,其实半条命也得去了,只是雷劫还会击打元神。这元神若是散了一半,除非有特别的机遇,否则便是数百年也未必能修复得回来。 所以相比之下,两百军棍已经算是最好的下场了。 那司守听了,也不敢不去领罚,又怕我会改了主意,立刻就起身行礼退下。 九巯也作势要行礼退下,我出声唤住了他,“司戍今日也看了一场好戏了,不若说说看完了有什么想法?” “属下哪敢看什么戏。属下说过了额,一切上神做主即可,属下不敢有半点不满。”九巯低头没有看我。 我伸手请他再坐下来,“司戍是个聪明人,本宫喜欢和聪明人说话。既然司上想要本宫的一个承诺,那你便去回复司上,本宫便也要一个。本宫想要什么,让他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来寻本宫。” 九巯轻轻放下了手边的茶杯,“上神果然爽快。只是上神也不必这样忌惮属下,属下对上神并无恶意。那司守的态度,不过也只能代表他自个儿的。说到底,上神多年不参与天朝之事,那些没眼的,自然是轻看了上神。只是这上神既然是上神,又如何能与我们这等司职相同。这些人是在这位置上受尊重太久,便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了。” 我探究地看了九巯一眼,他不仅是个挑拨离间的高手,连拍马屁也是个高手。 “司戍这话的意思,是希望本宫插手,还是不希望本宫插手?” 九巯微微一笑,“属下说过了,一切上神做主即可。” 答案,滴水不漏。 我送走九巯之后,阿淼披着浴袍走了出来,“这才是一个上神该有的气势。” “那也多谢你配合啊!”我敛了周身的气息,伸手揽住他的手,“我的灵力还未恢复,若不是你出手帮我引了雷云来,我怎么可能办得到?” “那雷云不是我引来的。” 我一愣,不是阿淼,那是谁? “那雷云之中,蕴含着强大的邪力。”阿淼眉头紧皱,“他来了。” 谁? 第201章 神力助修炼 阿淼故作轻松道,“没事儿。” 可我知道,阿淼这话里的意思可不是那么轻松,“你是说,穷哲所说的那个‘他’?” 阿淼揉揉我的脑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便是来了,也有我护着你。” 我点点头,我自然是相信阿淼的,虽然我一直都没有开口跟他确认过他是否已经恢复了荒古的神力,但我心里有数。 旋即阿淼严肃道,“虽然我能保护你,但这可不是你懈怠练功的理由。现在就去好好修炼!” 我扯了扯嘴角,就知道我的感动都是假象。 堂堂一个上神,居然还要从头开始修炼,要是天朝也有那种八卦团体,那这绝对会是有天朝的最大八卦。 虽然无语,但我还是乖乖进入内室,让阿淼给我护法,借着他的灵力引导我的灵力重新开始运转,滋润已经破损得惨不忍睹的经脉还有快要变成透明的灵体。 荒古神力果然是不同凡响,不过一夜冥想,便觉得体内的灵力重新浑厚了几分,比起我修炼半个月的效果还要好。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内室的时候,我缓缓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连身子都轻盈了不少。 我回过头来,阳光照在阿淼的脸上,平白好像给他镀了一层金光,连睫毛都在闪烁。我在心里感慨,阿淼的颜可当真是好看啊,难怪我能为颜所惑,这么多年坚贞不渝。 这么一想,这手就不自主地朝他的脸上伸了过去。 阿淼骤然睁开了眼睛,我吓得浑身一抖,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你想干嘛?” 我手不自主地就甩了过去。 一个力道没收住,阿淼被我一巴掌甩下了床,发出一声闷哼。 我:“……我,我我,我,我打蚊子,你脸上有个蚊子。“ 阿淼从床下默默地站起来,咬牙切齿道,“那,蚊子呢?” 我双手一摊,笑得一脸无辜,“飞走了。” “宣!飒!” 完了完了,阿淼生气了,我赶紧捂住我的脸,“打我可以,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了,可是你千万别打脸。” 阿淼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半边脸,一只手去拿了一面铜镜来,赫然的五个手指印在上面,我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笑,在床上笑得直打滚,阿淼的脸就更黑了。 吃早饭的时候,共工看见了后笑得更是直接岔了气,阿淼气得筷子重重一放,起身就要离开。我连忙拉住阿淼,“对不起,对不起,阿淼我错了。我就是脑子一抽,要不你也打我一下?” “不是不让打脸吗?” “让,让,让。”我把头点得跟捣蒜一样,眨巴眨巴眼睛以表达我那真诚无比的心。 共工怕阿淼真的要打我,赶紧帮我说话,“好了,阿淼,你又不是不知道飒飒,她本来就迷糊,估计打你也不是故意的。” 我直接忽略掉了共工一边说还一边忍不住偷笑的表情,拼命点头。 阿淼凉凉的眼神扫过来,“罢了。” 我舒了一口气,这便是此事就此揭过的意思,“那我今晚还能借用你的灵力修炼吗?” “想都别想!” 我暗暗撅了噘嘴。 共工却凑了过来,“他不肯帮你,来找哥哥我啊!我肯定不和他一样,这么小气。” 可是话音还未落,就被阿淼给怼回去了,“随便动用你的灵力,是想她死吗?” 共工也不介意,“哎呦,这么快就护上了?阿淼,这可不像你啊!” 当年的阿淼可是又傲娇,又高冷。 “往后三位上神就剩你一个孤家寡人了,行为间也该注意点。按辈分来说,你还得唤我一声兄长,往后就改口叫嫂子!”阿淼不动声色把我和共工之间隔出了一点空间来。 简直一把刀,插到了共工的心头,还能笑眯眯地看着他流血如注。 共工撇了撇嘴,“那你怎么不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干脆让我叫爹娘算了。” “你要叫得出口,我也受得住。” 你可真好意思……! 共工撇了撇嘴,然后脸上的神情转为了惊恐,“诶诶诶诶,我还没吃饱呢!” “都叫你吃完了,还好意思说没吃饱,剩下的都留给飒飒,你差不多就得了。吃不饱去离火那儿蹭去。” 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共工被丢了出去,然后门应声关上。 “我去,要不要这样啊!我当年誓死要拆了你俩可真是无比正确的决定,这都还没怎么样呢,连个饭都不给吃饱了。要是你俩有了孩子啥的,我还有什么地位啊!” 阿淼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你去告诉离火,飒飒要闭关修炼,让他没事儿别来了。哦,你也是。” 面对此情此景我也只能感慨一句,共工你保重。 我又被逼着修炼,我看着一边喝茶一边看书的阿淼,“你真的不帮我?” “一来,我的灵力虽然浑厚,但到底不是你自己的,若是总是介入,有害无益。二来,我的灵力里终究含着霸道杀伐之气,你的灵力还不足以抵挡,所以多了也是无益。” 我这才回想起昨夜里的灵力运转,的确阿淼也是有意克制住了他的杀伐之气,我也因此越发确定了阿淼真如穷哲所言,大约是真的找回了荒古时代的神力。不论是在远古还是上古,阿淼的灵力我都太过熟悉了,可昨夜的灵力,却让我更多觉得的是陌生。 想明白了,就不再纠结他要不要帮我了。 借着昨夜修炼的余力,我再次调动灵力缓缓进入冥想。 但阿淼想要的闭关修炼,终究还是未能成行。 原因便在于共工来说,风淩彻又来了。 “他来做什么?” 上次的盟约不是已经在拖了吗?这一时半会儿的,难不成他还想要打? 共工说自己不知道,“但他这次找的借口是说要来拜见你和阿淼。” “不拜见你?” 这三位上神向来都是一体的,这说是要拜见我和阿淼却不拜见他,说来也不合适。 共工冷笑一声,“早就拜见过了。” 那大概真的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第202章 风淩彻又来了 这做小辈的说是要来拜见,本来我们也是可见可不见。但关键是从前共工是见过了的,那我和阿淼若是不见便是有些不合适了。 加上这天朝和冥朝的大战毕竟是真实发生过的,我们做上神的说好听点是不理世事,但到底也不能做得太过偏私。既然他想要见便见。 风淩彻这一次没有带雷魂郁来,而是带了自己的兄弟风淩德一同来。 这二人到底是亲兄弟,长得很像。但风淩德看起来和风淩彻相比,倒是更像个书生,眉眼之间也带着几分失意,配上那如瀑的长发,不知道怎么的就看着生出了颓废美。 二人进来之后便给我和阿淼行了个大礼,“微臣拜见酒淼上神,拜见宣飒上神。” 对我们称臣,又不唤我们的司职身份,是标准的拜见大礼,但到底长久没有人这么正式给我们拜礼了,这是要挑事儿的节奏啊! 阿淼对他们唤了起身,这二人才敢在我们面前坐下。 “从前一直都没有机会能正式拜见两位上神,今日有幸能在这边境遇见二位上神。臣兄弟二人当真有幸。” 冥朝的情况我一直不大清楚,也很少在意,的确比起天朝的司职来说,他们能拜见我们的机会也是微乎及微。到现在为止,我还是第一次接待冥朝司职的拜见。 正式拜见上神的规矩可不少,光是沐浴更衣就得三次,然后熏的香也有讲究,总之这一套套程序下来,也是繁琐无比。所以一般我也不大接受小辈们的正式拜见,见面的时候行个大礼也就过了。 但我闻见这二位兄弟身上的淡淡的香味便知道他们是按了这正式的规矩来的。 如此想想,也觉得他们是用了心的。 阿淼也按着规矩给他们赐了茶,只是一直没有说话。 这拜见之后,向来是要上神说两句话做为训诫,这阿淼和我都不说话,自然他们也是不能开口的。阿淼品茶慢慢悠悠,我也摸不准阿淼想要干嘛,也不敢开口。 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一盏茶的时间也就过去了。 我看了一眼风淩彻,好定力,这么被阿淼晾着,也不骄不躁,很是难得。 “本宫和司史上神也多年未有训诫过小辈了,这一节便过了,只是不知道两位忽然说要前来拜见,是所谓何事?” “臣等一向仰慕上神的风采,所以才斗胆前来拜见。” 阿淼微微挑眉,“既然司风这般恭谦,本宫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本宫和司史上神已经不理世事多年,也不大喜欢小辈们前来拜见。今日也就罢了,到底是你们的心意。若是没有旁的,便退下!” 既然说了没事儿,那就退下。 阿淼是什么人,论心眼,这风淩彻想要在阿淼面前用,怕是不够看。 风淩彻道了一句是,躬身道,“上神说的是。听闻宣飒上神喜欢游历山河,相比上神多年来游遍了天朝,大概还没有见识过我们冥朝的大好河山!” 他看了风淩德一眼,风淩德便从袖子中取出了一个白玉匣子,恭敬地奉在我面前,“此图乃是我冥朝的河山,虽然上神见惯这天朝的锦绣,未必能看得上,但到底还有几分别致之处。将来若是上神愿意莅临我冥朝,必然扫径以待,恭迎上神。” 献完了礼,二人便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再一句话也没有了。 我反倒有些看不明白了。 打开白玉匣子,里面装着一卷地图,是用上好的羊皮做的,展开来,足足有一面墙大小。冥朝的土地赫然在眼前,不仅如此,山脉、河流,还有各种的特产都表明在其上。 这一幅地图的确深得我心,简直就是第一本完整版的玩家攻略啊。 心花怒放之余,我还是默默把地图递给阿淼,“这是什么意思?” 阿淼将地图挂在了书房的墙上,看了许久才道,“这个风淩彻倒是比那个司守要聪明得多。” “他送了我这个,为什么反倒对你没有任何表示?” 从地图上里边可看出,他也是一个面面俱到的人,那么厚此薄彼便不该是他的作风。 何况是这么明显的厚此薄彼。 “何尝见得他便是没有表示了?” 我不明所以。 阿淼指着冥朝地图上的某处,“这便是他给我的表示。” 我定睛看,那是……尧山。 阿淼的故乡。 “他这是想要恭迎你我二位前往冥朝好与天朝分庭抗礼呢!” 或者他想要的也未必只有跟天朝封分庭抗礼而已,共工可是说了,冥朝那边的探子基本已经传回了消息,风族和火族的司冥之争,已经势同水火。 尧山如今位于风族的土地之中,难怪今日他带的是风淩德而不是雷魂郁,看来还有此意在其中。 “只是他送了这礼过来,我们便是收了不去有能如何?” 阿淼目光深沉,“风声已经传了出去,如今军营中人都知道他们二人来拜见过我们了,还送了礼。” 果然阿淼说得对,这是个挑拨离间的高手,只是他不敢公然对我和阿淼下手,便用了这阳谋。这阳谋用得好是比阴谋来得更合用。 “那你为何还要见他?” 阿淼笑了笑,“一来,他这么做也是合情合理,任谁都挑不出他的理。二来,他在试探我们,何尝我不也是在试探他?你可以去告诉九巯,让他去见一见昭仁司冥!”他一挥手,这桌子上便多了两坛酒,“顺便在礼中加上我的梨花醉,就说风淩德和风淩彻来拜见本宫,本宫给的回礼。” 我惊讶地看着阿淼,这是要搞事情啊。 这送礼是风族送的,可回礼却回给了昭仁,一面是表达了阿淼公正的态度,另一面,也是在正面告诉昭仁司冥,这风淩彻已经背着她动手了,接下来该怎么办,该心里有数了。 这么一想,我倒是觉得阿淼的这一坛酒,比起九巯的千言万语都会有用!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阴险,这才是真的阴险啊! 第203章 书信 九巯带着阿淼的礼物前往冥朝,而阿淼则带着我、共工准备返回天朝。 “离火还在这里,我总还是得看着他一些。”共工如是说。 说起来,这话也没毛病。 阿淼却道,“飒飒如今灵力还未恢复,这雁荡司上就这么抓着她不放,你若是还留在这里,是在给离火惹麻烦。” 共工沉默了。 “我的确是看不惯离火,但在这件事情我也曾告诉过他,他要为自己做一个选择。如今看来,他没有野心,只想做个纯臣,既然如此,你我都该成全他的心意,往后都离他远一些!” 共工仍旧沉默。 “当年有熊氏的教训你当真忘记了吗?” 当年的祝融被逐出有熊氏,也是因为他的势力太过强大,背后有青丘氏和盘父氏的影子,连他父亲都起了杀心。 共工最终点了头,“我明白了。” “有你和飒飒在,他的性命无虞。其他的,你越是插手,将来他就会死得越快。” 共工这才收拾了行囊,同我们一起返回天朝。 我数百年未曾回过紫云宫,再次回来,也是恍如隔世之感,只是我还没能好好感慨一下岁月匆匆,连院中的生死树都已经长粗了一倍,就被阿淼直接拎去闭关了。 阿淼的原话是,“若是灵力没能恢复如前,就不必出来了。” 我:…… “没有数年的光阴,我肯定是出不来了。”我苦着一张脸面对共工,“这样我就不能陪你出去玩了,砍价也没人能帮你,打架也没人帮你压阵了。共工你千万别想我啊!” 共工:“……分明是自己想出去玩!我向来不喜欢砍价,打架这桩事儿,就更不用说了,我是个君子,向来是动口不动手。” 我撇嘴,当年你跟我一块,打的架还少吗? 共工也不肯救我,我就这样被送去了闭关。 阿淼负责专门给我送饭,还会隔一段时间给我渡点灵力,帮我尽快修复体内的暗疾。在他的外挂之下,我的恢复速度简直一日千里。 共工一直没来,忽然有一日我想起了,便问起他的下落,阿淼还很是不高兴,“让他别掺和这些事情了,他倒是好,前脚回了自己的成铸宫,后脚就偷偷跟着九巯潜入了冥朝。还是司上派了那个司守来探我的口风,顺带带了一封信给你,我这才知道。” 共工是想要赎罪,他总觉得当年的事情是他对不住祝融,如今面对离火这个祝融的转世,他恨不得把自己能有的都给他了才好。 “你也体谅体谅他的心情。这一日边境的战事不停,他就不能安心。” 阿淼闻言也是叹气,毕竟当年的那些事情他也算半个过来人,共工的心情还是能体会几分,“我带他回来的本意也是希望他和你一块闭关疗伤。” 疗伤?“他受伤了?” “他当年插手边境之战,差点承了天劫,虽然最后天劫没有落下,但还是伤到了他的元神,灵体也有几分暗伤。” 这么多年倒是真看不出来。 “很严重吗?” “元神的伤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好了没好,灵体的伤还有一些。他这么些年一直没能静下来闭关疗伤。虽旁人看不出来,但我们都是上神品阶的,我便察觉他用灵力的时候分明有灵虚的状况。” 我大惊,都出现灵虚的状况了,这诚然已经是很严重了。 我们作为上神阶品的,元神,灵体,化相和本相是可以单独分离出来的。对于寻常司职和化形了的百姓来说,灵体和元神是一体不分的,比如楚蝶衣。再寻常的天朝百姓,便是元神和灵体不分,化相和本相不分。这种情况下,这人形上用还带着本相的痕迹,最具有代表性的表示半人半兽。 虽然对于我们上神来说,元神,灵体,化相和本相是可以分开,但出现灵虚的现象,便是表明灵体已经出现了虚弱的状况,灵体的虚弱也会导致元神和化相力量的限制。这种限制对于共工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没说。”阿淼弹了一下我的脑门儿,“好好修炼,把你自个儿修养好了,再说。” 我捂着脑门儿,“疼。” 阿淼瞥了我一眼,给我倒了一杯甘露,“再饮一杯,这对你的暗伤有好处。” 我边饮边对阿淼伸出手来。 “怎么了?” “信啊!你不是说共工给我写了一封信吗,信呢?” 阿淼冷哼一声,“写得乱七八糟,真不晓得当年在兯天上庠的时候,左夫子是怎么让他过的文章?” “看得懂就行了,你管他呢,拿来。”我把手伸到阿淼的面前晃了晃。 阿淼从袖子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等阿淼走了之后,我才拆了信慢慢看了起来。 共工的信一如既往地口语化,“飒飒,我跟着九巯从边境去了一趟冥朝,没想到这儿风景还挺好的,有空可以来玩玩,保管你会喜欢。” 我抽了抽嘴角,明知道我现在在闭关。还逗我出去玩。 “我在沿途发现了不少的好吃好玩的东西,我还给你带了两本好玩的书,你可千万收着点。别让你家男人看见了,他肯定会剁了我。” 我家男人,额(︶︿︶)=凸虽然也没错,可听着怎么总有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再看着两手空空的自个儿,共工说的那好玩的书肯定是被阿淼没收了。 我哀叹一口气,这呆着闭关这么无聊,本来就指着共工来看我的时候带点八卦。共工没来就算了,居然连最后的书也给没收了。 阿淼这是要扼杀我人生的乐趣啊!!!! “好不容易见到了昭仁司冥,你还别说,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便是你这个见惯美人的来了,必然也得赞上几句。这美人杀伐决断起来,当真又烈又冷。” 我把信纸翻过来,这背后附了一张画像,本来还期待满满,结果差点把我雷翻在地,这简笔画画的,说句好听的,真是充满了共工的个人创作风格。 末了,共工该说,九巯的话,阿淼的酒最终还是说动了昭仁司冥。离火的危机可解了。 但他在思索是否还要在边境筑上一座屏挡,就如同当年的离海之境一般。 我却觉得,真正的屏挡不在乎真的有否一个离海之境这般厉害的分割地,不过在乎于人心。 有一个强敌在侧,何尝不也是立了一面镜子在上位者的面前。向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这民若无忧患,便死若巨骸;国无异象,便无的放矢。 第204章 出关 收了信便抬笔给他回信,这么一来一往,倒是从共工手里收到了好多八卦帖子。 比如,昭仁司冥的娘和风淩彻的娘同出水族,但二人乃是情敌。再比如,风淩彻的妹妹是昭仁司冥哥哥的老婆。还有雷魂玉可能背着自己的父母,在外头养了个小欢好。 信中巴拉巴拉的话,诸如此类。 我抬笔回信给他,“斥责”了一下他这样荒诞的生活重心,八卦这些有的没有的,也不能帮助他抢到司姻的饭碗。他还是安安心心地做好他的司冶就好了。 共工的回信里充满了对我的不满,“飒飒,你跟着你们家男人可是变坏了。但你不知道啊,这八卦中蕴藏着无限的消息啊!这打探民情,不就是要从群众中来的。” 我只能摊手表示自己很无奈。 问起归期,共工却说自己很喜欢冥朝的风光,还想再多呆呆。 我有些疑惑,边关战事已经结束了,他却跑到冥朝去了。最近一段时间,九巯都已经归朝,离火也开始重建君影城,又根据九巯的意见重筑边关防线。一切都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 雁荡司上在九巯的建议下,最终没有对离火做什么,旨意上说有功有过,不奖不罚。虽然品评有些失实,但这样的结果也是目前最好的了。 雁荡司上决计是不愿意让离火司火的品级再往上走了,以免再壮大他的实力。但毕竟离火镇守边关多年,对于当年琅琊司上留下来的旧部来说,功劳和苦劳毕竟摆在那里,不赏也说不过去。 如此不升不降,倒是也平息了一场风波。 共工问起我身体恢复情况,我也如实汇报,灵力是恢复了,本体和元神的状况不是很好,便干脆让她们陷入沉睡了。灵体和化相已经没事儿,再修炼一段时候,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末了,我还不忘叮嘱他回来抽个时间好好静心修炼。毕竟他也有伤在身。 收到他最后一封信的时候,正好我出关,他也回了天朝。 他当着我的面把信给我,这情景就有些尴尬了。共工一边给我端了饭菜过来,还不忘一边吐槽,“这驿站都是些什么速度啊!来来来,读读我的信,让你感受一下,文字的磅礴魅力。” 我把信往袖子一收,“你人都在这里了,我就不看信了。说说,怎么就忽然回来了。”上一封信还说自己玩得乐不思蜀,还考虑是不是在冥朝也弄套房子,长久地安顿下来。搞得我还在想,待我出去了,是不是得去说服阿淼,去冥朝游玩些年月。 共工很是感慨,“你们家男人这么阴险,让那个九巯送了坛酒过去,昭仁动手收拾了水族,这一下,火族和火族就算是彻底撕破了脸面。昭仁重新派了使者拟定同盟条约,和天朝互不相犯,冥朝的内乱算是正式开始了。这也就算了,就因为这个,这几年冥朝在大量征兵马,眼看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来。这种时候还待在那里,我怕殃及池鱼啊!” 得了! “说实话!” 共工努努嘴道,“飒飒,你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我瞥他一眼,捏起拳头表达了一下我的想法。 “阿淼给我下了最后通牒,让我半个月之内必须回来。” 共工摆出了一张生无可恋脸。 “理由呢?”阿淼做事儿可不会无的放矢,这么急着让共工回来,显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缺了共工不可。 共工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你不知道?” 我得知道什么? “我还以为是你想让我回来呢!”共工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红玉柬丢在桌子上,然后捂着胸口,一脸的痛心疾首,“妹妹啊,你说你怎么就忽然成婚了呢!你这搞得哥哥我可痛心,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转眼就要变成妇女了。” 我颤抖着手把红玉柬拿来,再颤抖着手打开来。 红玉金字,连花纹都是我喜欢的祥云图案。视线缓缓下滑,赫然,酒淼和我的名字就这么写在其中。我感觉像拿了一个烫手山芋一般,赶紧丢在了桌子上,“什么情况?” 共工把请柬重新拿回来,小心翼翼地掸了掸灰,往怀里放了放,“你得小心一点,我可就这么一张请柬,要是丢了,你大婚的时候我可就进不来了。” 这红玉柬可不是随便都能用的,非得是大婚才会用上正红的红玉做请柬,便是连二婚、纳妾都不能用的。 共工把请柬打开,一字一顿地念到,“天地之道,阴阳相合,天人之大伦。宣氏女讳飒,位阶上神,存天敏之德,地坤之厚,聘之于尧山氏之上神酒淼,纳吉之礼,迎之于宗。”共工合上请柬,“啧啧啧,这酸的,换做是我,怎么也写不出来。” 共工念了个时间,我一算,都不到俩个月了。 “这么快?” 共工狐疑地看着我,“画风不对啊!飒飒,当年不是你分分钟想要把人家阿淼给推到,这下好了,给你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了,你反倒嫌快了?”共工摸着下巴,绕着我走了一圈,又反过来走了一圈,下了一个结论,“不对,太不对了。飒飒,你是不是养伤,忘记脑子……” “脑子你个头!”我打断了共工的胡思乱想,“我好得很。” 就是多年夙愿忽然达成了,忽然觉得有那么一些不真实,就觉得天上砸下了一堆钱,不仅感觉暗爽,还会有被钱砸伤之后的后遗症。 我有点儿恍惚,有迷茫,还有一丝慌乱。 共工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拉着我往外走去,“来来来,你闭关的时候都闷坏了,我带你在宫里走走,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在这儿,你瞧瞧喜不喜欢?” 我自己的宫里都住了上万年了,每年花开花落都差不多,能看也看腻了。可是当我跟着共工绕了一圈的时候,才察觉到那么一丝不对,景色似乎还是那样的景色,但怎么感觉嫏嬛宫平白大了一倍。 “你给我扩宫了?” 共工哀叹一声,“看来是真的闭关都闭傻了,你还没看出来,我把紫云宫和酿馨宫之间的那道墙给拆了。从此这儿就不叫紫云宫了。” 那能叫什么? 第205章 再见九巯 共工带我绕过院子,走到宫门口,指着他新开的宫门,“紫云宫和酿馨宫的宫门都改了,从此这儿就只有这一道正门。” 我顺着共工的手指朝上看去,这宫门开得无比气派威武,宫门的顶上,放置了九大神兽镇守,每一尊都是用不同的珍宝打造,光是雕画了九尾狐的那块凌雪月玉,便是要用万年的时光才能孕育才一块来。 在往下看,用了梧桐木建了六层的楼牌,用的是浮雕的手法,分别刻画了仁礼义德慧明六幅画。 最后一层下,有一个牌匾,上书三个远古文字,“紫馨宫。” 我嘴角抽了抽,而门的上面还有一个门牌,贞阕门。 我忍不住扶额。 共工在一旁一脸求表扬的脸,“怎么样怎么样,满意不满意?” 我抿着嘴,不知道该做何表情,“紫馨宫这个名字是你取的?” “对啊!紫云宫加上酿馨宫,就是紫馨宫了。你看我还刻意把你的紫放在他的馨前面,这免得将来你和他成婚了之后,总是被他强压一头。” 我看着共工那张永远都带点不正经的脸,心中蓦地生出一种感动来,出了阿淼以外,就是共工待我最是贴心了。我们交情上万年来,虽然有了离火之后,他是反对我和阿淼的,但最终当我做了决定的时候,还是愿意全力护着我。 我伸手,“共工,抱!” 共工连忙退后两步,伸手比了一个x的姿势,“别,让阿淼知道了,我会被打死的。” 我:…… 好,有共工的心意在,那个紫馨宫的名字我就留下不改了。 正跟共工打闹间,却听见有人在身后出了声,“属下司戍九巯拜见司史上神、司冶上神。” 我回头,正是九巯。 “起来!”解了离火的危机,我便觉得对这个人的印象还不错,尤其这个人的嘴角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司戍怎么有空来这里走走?” 当然这是客套话。 九巯道,“紫馨宫有整个都城难得的好风景,此处又鲜有人来,有时候心烦便来这里走走,看着宫墙内的春意盎然,有时候也能静静心。” 对于这个司戍,共工也跟我在信中八卦过不少,他如今的妻子乃是司文桓赫之女桓宁,天朝有名的黄金剩女,当年和她未婚夫司戮容禹的一场生死之恋,可是名动整个天朝,当中的许多详情都被掩盖了过去,但多少还是有些耳闻。 我想着便也有些出神,好在他还没发现,我便顺势问道,“司戍现在也是心烦?” “大约我们的愁烦在上神看来都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那倒不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愁烦,这也是个人的修炼。便是我们做上神的,也多有愁烦的时候。”共工笑了笑,拍了拍九巯的肩膀,“从前九巯都是在宫外看着墙内的春意,不知道要不要今日到宫里坐坐。” “如此,当然是属下的荣幸。” 九巯十分健谈,共工带着他满满闲逛,亭台楼阁的名字,加上别有用心的风景布置,他大多都能说出个大概的典故来,难怪传闻说他学富五车,做了个司戍也是可惜了。 “对了,听闻今日司史上神刚出关,我也没有什么可送给上神的,大抵上神也看不上,便从司驯那里讨了一只白狐来。虽然并非是九尾,但却难得十分可爱。因在兄弟之中排行第九,便随口取了狐九的混名儿。还请司史上神切莫嫌弃了属下的心意。”他伸手一挥,怀中便多了一只娇小的白狐。 我伸出手来,小狐九也不害怕,立刻扑到了我的怀中,轻轻叫唤了一声,然后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我的手指。 九巯的神色倒是一点都不意外,“没想到这只小东西倒是和上神很投缘呢!” 我抚摸着他的毛发,连叫声和习惯都很像。 “大约都带有狐族的血脉!”我得了狐九,高高兴兴地跟九巯道谢,“本宫很喜欢,多谢司戍费心了。” 我猛然抬头,却不由得敛了笑意,他大约没想到我会忽然抬头,眼中的情绪还未能完全敛去。那个眼神看得我浑身一凛。 可是只是一个转瞬,眼神便收敛干净。我竟然有了片刻的晃神,仿佛模糊看见一棵很特别,很高大的树下也有这么个人,浑身铠甲,沾满鲜血地站着,看着我嬉闹,我恍然转过头来,便能看见这个眼神。 我定了定心神,“司戍是本宫的故人吗?” “属下在离海之境是第一次见到上神。应该,算不得什么故人。” 我点点头,“大约你长得像曾经的故人,本宫一时间也有些恍然。” 共工听我这么说,也认真地上下打量起九巯来。 半晌,“哪个故人,我倒是没看出来。” 我随口回答,“青丘的故人,你不认识。” 共工“哦”了一声,也没深究我话里的意思。 送完了礼,时间也不早了,共工倒是热情,硬是留了他吃饭喝酒,酒过三巡,喝得都有了微微的醉意,这才放他走。 这人走出去还没一会儿,共工便恢复了清醒之色,这家伙,装醉! 开口就问我,“看出什么来了?” 什么? “别藏着了,他送了你这只狐狸以后,你就不对劲了。” 我犹豫着开口,“共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曾经也养过一只白狐,也叫狐九。” 我看见这只狐九的时候,浑身一震,便不由自主想起了远古时候的那只狐九,那是我唯一用心养过的活物,天生九尾。在远古界崩塌的时候,还曾救过我的性命。 “除了不是九尾,几乎一模一样,连叫唤的声音都是。” 共工眨巴眨巴眼睛,盯着我思索良久,“所以你现在怀里这只,你怀疑是当年那只的转世?” “我怀疑的是九巯。不瞒你说,我觉得他很熟悉。而且,今天我看见了一点东西。” “阿飘?”共工一脸惊恐。 我扶额长叹。 第206章 心机腹黑男 不管我心里对九巯有多少疑惑,却不可否认他身上带着的熟悉感是让我感到亲切的那种。 小狐九喜欢到处跑着玩,连带着我也得跟着到处跑,倒是增加了不少的运动量。 九巯再来拜见的时候,我和狐九正好在院子里玩耍,阿淼也坐在梨树下看着书。 紫馨宫里的梨书花开得很盛,风一吹过,便会片片飘落,那场景可是好看了。阿淼广袖长袖,青丝半挽,闲闲地靠着小榻。 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我才瞧见他,“上神果真喜欢狐九。” 我玩得正尽兴,随意捋了捋衣袖,笑道,“司戍起身,的确很喜欢小狐九。你这个时辰过来是?” “奉司上的旨意来拜见两位上神,说是希望能给上神添妆。只是刚才来的路上,听司冶说,两位上神的意思是免了俗礼,一切从简就好。只是这些东西若是没送成,属下也不好交代。因此……” 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我明白九巯的意思,这毕竟是司上的意思,我们作为上神,从司职的角度来说,到底还是受到他的管辖和约束,他有这个心意示好,若是拒绝了,也是不妥。 我看向阿淼,询问他的意思。 阿淼挑眉,“抬进来看看,毕竟是用来给你添妆的。” 九巯挥了挥手,身后的小厮如鱼贯入,一抬紧接着一抬,摆在我的面前,足足有十八抬。 挨个打开,除了亮瞎眼的黄金、玉器,还有各样的奇珍异宝,药材孤本,还不乏上品的灵器。 嘴角抽了抽,这么有钱,不知道是搜刮了多少司职们的家底。我对奇珍异宝不大感兴趣,毕竟我宫里的奇珍也不少,还都是极品的灵器,孤本论起来,大多我的紫云阁之中也只多不少。倒是金灿灿的黄金正中我下怀,药材肯定不是给我的,多半是要给阿淼用的。 这雁荡司上当真是用了十二分的心了。 要办婚礼之后,司职们各种各样的送礼,都叫共工挡了下去,估计大家也是想尽了办法,才出了这么个主意。 “为了搜集这些,雁荡司上大约是快把国库都给搬空了。”九巯拱手,从袖子里还取出了一封拜帖,“这是司上的拜帖。司上继位以来,还未曾拜见过两位上神,从前上神不在都城,后来又一直闭关不出。今儿也是司上的一点心意。” 阿淼把拜帖还了回去,“司上的心意,本宫和司史都明白,你回去告诉司上,本宫的婚礼那日肯来捧场便算做是拜见过了。毕竟有些事情,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些礼,本宫替司史收下了,司职们的心意本宫也收到了。” 九巯收下了阿淼递来的红玉柬,“属下明白了。告退。” 待他走了之后,这十八抬添妆就进了我的紫云堂,旁的就罢了,我把黄金全部搬了出来就铺了满满一地,“那个司上可真有钱,这么有钱,还能拖欠军饷。叫共工来取,偷偷送去给离火,叫他手头也能宽裕一些。” 这一个做司职的,一年到头连能换洗的衣服都没几件,说出去也太寒碜了些。 阿淼瞥了我一眼,“你对他倒是大方。” 我笑着挽住他的手,“论年纪,他得叫我老祖宗,论辈分,好歹还有半师的情分。对了,他是我徒弟,要管我叫师父的话,那得叫你什么?” 师夫? 好像有点奇怪。 阿淼揉了揉我的脑袋,便让人去叫共工来了。 共工看着满地的黄金,不禁给我竖个大拇指,“厉害,看来我要是缺钱了,也该找个女司职成个亲,不知道这个司上能不能也给我送这么多的黄金。” 阿淼毫不留情地打击他,“拉拢我们有多少价值,你能值得上这么多黄金?” 我忍不住捂住嘴偷笑。 这时,小厮来报,说是让阿淼去看看寝殿的布置,阿淼就去了。 共工在我身边蹲下,帮我清点完十八抬的添妆,一边清点一边顺走了不少的上品灵器,“这个可以给我大徒弟用。那个可以给我二徒弟。这个还可以给我徒孙,呦,这品相不错,送去给我徒徒孙正好……” 就这样,大半的灵器都进了他的腰包。 “你那些紫云堂的灵器不肯给我,这些总不会舍不得!” 我看着共工,当年你从我这里顺走了多少的极品灵器,这话说得可真是不嫌弃腰疼。 最后他的魔爪马上就要伸向地上的黄金,我立马义正言辞地制止了他。 他看着一脸肉疼的样子,“这么多都给了?你可真舍得,换了我,我起码得自己藏一半。”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藏了一半?” 共工笑得一脸奸诈,“你看,一诈就露馅儿了,快把藏的那一半也拿出来。” 我笑嘻嘻地拿出袖子里的一枚金臂钏,“我就拿了这一个,我想好了,这个我要留下送礼用的,你可不能拿走。” 共工点了点我的脑袋,“你这么实诚,遇上阿淼那个心机腹黑男,成了亲,你将来可怎么斗得过他!” 我正想说什么,“那你坐在主人家里,顺着主人家的东西,还说主人心机腹黑,也是挺实诚的。” 共工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回来怎么能听见你说我坏话?”阿淼大步踏进堂中,。 共工义正言辞道,“我这怎么是在说坏话?我分明说的是实话。你要是不心机腹黑,怎么把我们家飒飒拿捏得那么死心塌地?” “没听过一句话?这风月中的算计那都不叫算计,而是情趣。”阿淼顿了顿,作恍然大悟状,“是了,你一个单身汉,大约也理解不了这么高深的道理。” 掀桌(╯‵□′)╯︵┻━┻,“老子当年也出双入对过。” “你也说了,是当年。” 共工:…… 他转身就走,当然走之前,还不忘记带走了递上的黄金,还有我留着想要送礼用的金臂钏。 我的脑袋上多了一只手,力道轻柔,“怎么又在发呆?” “我方才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我们都要成亲了,你好像从来没有说过倾慕我之类的话。”连求婚算算,好像都是我开的口。 这么想来,我觉得自己很是吃亏啊! 他的眉眼间多了一丝情绪,定定地看着我,“你很想听?” 我很狗腿地点着头。 这眼前的可是如今中古界唯二的男上神,却是唯一正经无比的男上神,这要是对我能说情话起来,想想都应该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啊! 阿淼笑了笑,我也对着他笑了笑。 然后他敛了笑意,肃色道,“没门儿。” 我:…… 第207章 大婚前夜 尽管阿淼最终也没有对我说过什么倾慕我的情话,但还是逐渐到了成婚的日子。 成婚的前三天,新人是不许见面的,我是觉得这样的礼节没什么必要,但阿淼却还是坚持。 我看着已经了无痕迹的宫墙,这两宫都已经并成一个宫了,还有什么见不见面的规矩?分明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于是这阿淼便想了个法子,自己去了成铸宫里住着,把共工打发来陪我。 当我听见这个主意的时候,默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你强。 到了大婚前夜,共工带了离火过来见我。许久没见到离火,他还是黑了些,听说虽然那冥朝之人已经退了兵,离火却越发勤于兵道,每天都把手下的一群兵练得死去活来,活来再死去。 共工还提起过,那元霸几个将领以为他是因为我和阿淼的事情受了刺激,想要厉兵秣马杀回都城,找阿淼决战。于是也是兴致勃勃,每天摩拳擦掌准备要跟随离火干一番大事,那激情也是高涨啊。但是日复一日,这人总会觉得疲倦,何况离火还总是增加训练量。 终于这一群人都给练趴下了。 飞羽灵机一动,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或许离火是因为妒火难耐,又找不到阿淼决斗,于是恨屋及乌,就把他们当做了假想敌,折磨他们以泄愤恨。 这一想法也得到了元霸等人的一致赞同,于是飞羽牵头试图给我写一封信。信的大概意思是委婉地让我劝一劝离火,最好是能用点美人计什么的,好平息了离火的妒火,解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听说这信写得十分感人,让人看之便能涕泗横流。但最终他们还没能把信送来给我,就被离火给逮个正着。 离火看完了内容,对着飞羽等人问,“我很残忍是不是?” 无人回答。 “妒火难耐嗯?” “丧心病狂嗯?” “惨绝人寰嗯?” 这帐子中惨叫声此起彼伏,然后片刻后就都被丢去了校场,“往后的训练加一倍!” 此时我再看见离火的时候,他除了黑了一些,身上的阳刚之气越发浓郁了。 “你也来了?司上没有为难你?” 介于司上和离火之间的恩怨情仇,我还以为他会来不了,此时他能出现,我倒是十分惊喜。 共工一把拿起桌子上的水杯,顾自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钱到了,有钱买新衣服,自然就来了。” 我把自己的杯子递过去,示意共工也给我倒一杯,“有这么夸张?” 一个司职混到最后连新衣服都买不起,那可就成笑话了。 离火倒是从容,“方才一路走来,这宫中可是和我从前印象中的大不一样了。” 共工正要在一旁数起了自己的功劳,我淡淡道,“你也和从前不一样了,离火。变得越发好看了。” 他似乎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样子,挠挠脑袋,“此番来是要给你送贺礼的。”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碟糕点来,我瞬间眼前一亮。 软糯的年糕捏出了人形娃娃的模样,红豆染出颜色做成了衣裳,黑豆点缀成眼珠和头发,脸上的红晕显得格外可爱。我从前吃过一次这个糕点,是在多年前在去离海之境的途中。吃过一次之后,我还一直说要留在这小城中,这样便能每日吃到这一道糕点。 当时离火笑得很开怀,还笑话我是个吃货,但为了完成我的愿望,还是特地拍了个厨子刻意去学这道点心的手艺。 我捏起一个,看了半晌,轻轻咬了一口,酥爽可口,让我又想起了当年和他游山玩水的畅意时光。 “好吃。你做的?” 离火轻轻点头,捏起另外一个,“若喜欢便再吃一个!” 我方才吃的那个是我模样的娃娃,他手中的那个是阿淼的。 我接过那个娃娃,娃娃的脸是笑着的模样,我咬了一口,“这是谁的手艺,可真好。” 味道虽然不及当年,却多了一份淡淡的,说不清的独特味道。我的那个娃娃,带着甜味,阿淼的这个,有淡淡的涩味。 离火抿嘴,“这是我做的。” 那便可惜了,我本来还想有这般手艺的厨子,表示花费重金也要挖到紫馨宫里来的。 就算弄不到紫馨宫,也该挖到共工的成铸宫里去,好能时常享用。 但若是离火,就可惜了。 “从前倒是不知道你竟然有这么好的厨艺。” 离火淡淡道,“没什么难的,有心学,慢慢练,也就学会了。” 我当着离火的面,将那盘糕点一口一口就吃完了。他一共捏了四个人物,除了我和阿淼以外,还有他自个儿和共工。 共工的娃娃藏了一股浓浓的奶味儿,而他自个儿却是辣味儿。 那辣味呛得慌,鼻头一冲眼圈儿便红了。 我虽然和他相识的年岁不如共工和阿淼绵长,但我认得祝融。从前那些年离火除了相貌,当真和祝融没有一丝相似,可自从琅琊司上退位被囚禁之后,不论是性子还是气度,都和当年的祝融越来越相似。 他拉过他的手,那手掌中,手指间都是练武留下厚厚的茧,除此之外,还有几处烫伤和刀伤。 他常年在校场练武,自然不可能在手心手掌处受伤,何况那校场上什么武器造成的伤口只有如此深浅? 那是灶头上才会有的伤。 “我活着这么多年,收过的礼不计其数。只有你送得最明白。”我用了灵力将他手上的伤口愈合,“离火,你是我名分上的弟子。不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过得好好的。” 我叹了一口气。 “我会的,你别担心。”离火笑了,“飒飒,往后就不能这么叫你了。是我无能,总是护不住你。他如今能保护你了,我很放心。” “其实,司冰她……” 离火抬手,制止了我的话,“我晓得。但我就觉得这样也很好。哪怕你不是我的,但我喜欢这样,一个人安安静静地,高高兴兴地想你。喜欢,不用你做什么。” 此话一出,我便是有千言万语也如同梗在喉头,想说却说不出来。 “司冰是个好姑娘,如今我的境况自身尚且难保,拉上她,若是保护不了她,也是连累。” 第208章 大婚 关于成亲这件事情,我其实一直有很多疑问。 比如说为什么一定要起这么早梳妆打扮。明明这些人把我整张脸画得像鬼一样,还能违心说出太美了的赞誉之词。 再比如,明明我说自己饿了,还不许我吃东西,不许我喝水。说是怕洞房的时候出岔子。 我:…… 为什么成个亲这么麻烦,早知道我就不成亲了。 听完我的怨念,共工就直接笑了,“这人家新娘子都恨不得婚礼越盛大越好,排场恨不得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不用。” 共工愣,“什么?” 我趴在桌子上,被头上的什么凤冠压得快直不起脖子来,“我就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用不着再来个婚礼也这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我真的是半辈子都没穿过这么正式的服饰了,光是里衣就有三层,外面的朝服更是恨不得用黄金做的,金丝银线绣就喜服是很华丽亮眼。便是我这么追求简单朴素的审美都被惊艳了。只是穿好的瞬间,我差点被压得没喘过气来。要不是房间里还有外人,我真的恨不得立刻把这身衣服给脱了丢出去。 这穿上这套喜服,然后出去溜一圈见完宾客,我都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回到这个寝殿里来。 共工转到我的身后帮我把缠在衣领处的头发解了出来,“婚礼所比拼的很多时候不仅仅是女人的虚荣心,还有男人愿意为女人的那份心意。你虽不在意,当年欠你的,他也该还上了。” 当年成亲的事情……我有片刻的失神,那些布满血色的画面,曾是我的噩梦。 但是,如今噩梦已经醒了,旋即很豁达地笑了笑,“别说这么欠不欠的话,我是那种会斤斤计较的角色吗?今天是我大喜之日,你可别提那些不高兴的事儿。来,吃东西!” 我把用来垫肚子的糕点往共工面前一推,“她们不让我吃,那就给你吃。” 共工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抬手就把盘子里的糕点消灭殆尽,连糕点屑都没留,我看得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论起吃饭的本领,我只服一个人,那就是共工。 不过片刻,外头便传来声响,说是阿淼来迎亲了,我顿时有些紧张起来。天知道,我还是头一回成亲,那惴惴不安的心情,真是天下的新妇都是一样的,一边盼着这时辰过得快一些,一边又盼着这时辰过得慢一些。 共工拍了拍手,替我将盖头盖上,“一会儿牵紧点,可千万别看不见把自个儿给摔了。我从前可是见过有新妇摔倒在众宾客面前,那可是惹了天大的笑话。” 我一拍他的手背,嗔怪道,“你明知道我紧张还说这样的话,是巴不得我出丑!” 共工嘿嘿一笑,“我就是逗你乐一乐。你瞧你这小脸儿紧绷得,跟我欠了你八百两金子似的。笑一笑,这新妇才好看。” 我瞥了他一眼,你可不就是欠了我八百两的金子嘛! 共工脸皮厚得,自以为不觉,扶着我走到门前,“开门儿!迎新妇!” 门应声而开,外头的阳光忽然照射进来,纵使已经有了盖头做遮挡,却还是被光线晃了晃眼。大红色的背景,一大群穿着喜庆颜色的司职们在门外踮着脚尖探看,挤挤攘攘的,好不热闹。 阿淼背着阳光走来,浑身散发着金光,那样子,就差再多两个翅膀,就能光芒万丈了。 他嘴角噙着笑,缓缓走到我的面前,对我伸出手来,“飒飒,我来接你了。” 我隔着盖头看他,大红色的喜服衬得他英目如星,温润君子,真想不到终有一日,我居然真的要和他在一处,并且能嫁给他。 共工用手肘捅了我一下,“别发呆了,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 什么场合都阻止不了我对着阿淼的盛世美颜发呆啊! 我把手搭在了他的手上,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扶我上车辇。他又自个儿翻身上了马,一挥手,“出发!” 那气势像极了要出征上战场的模样。 紫馨宫都已经打通了,可阿淼愣是带着一行人从原来紫云宫的门出去,绕着整个紫馨宫的外围走了一圈,再从贞阙门进入。美其名曰,礼仪。 诚然,这寻常人家娶亲,多半是男方的身份比女方要高,这也有规矩,叫做低娶高嫁,毕竟大家都相信齐大非偶。再不济,这双方也得实力差不多,又叫门当户对。所以这迎娶新妇也都是从女方家迎到男方家中去的。 当然此事也有例外,齐大非偶这一话是不假,可也有不信的。也有例子是这女方的身份比男方高的。比方说司戍九巯和她妻子司墨桓宁。寻常人家叫入赘,但司职们之间便不算。但也因着女方身份高过男方,这当年九巯就是被桓宁迎入家中的。 再例外的便如我和阿淼这样的,身份相当,实力相当(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门当户对到不能更门当户对了。我俩又都有自己的地盘,还挨在一块儿的。阿淼说,总不好因此干脆两个人到贞阙门门口汇合,然后一块进去就算了事儿了! 我想想也是。 我抬头看贞阙门,这是紫馨宫的正门,向来只有这正妻入门走的才是正门,便是续弦也只能走偏门。 他这是彻底放下安薇了。 我也彻底放下哥哥了。 这一刻,我抬头望天,心里默然。 哥哥,今日我嫁人了,嫁的还是阿淼。纵然我想起了你,也想起了很多不堪的往事经历,我仍然倾慕于他,从未更改。也正是因为我想起了你,才确定,我的往后的岁月里不能没有他。 过去的种种都是过去了,我不想拿着过往当作遗忘他如今对我好的理由。 如今他待我很好,真的很好。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够谅解我的决定,也请你祝福我们,长长久久,白首不离。 就算不可以,也请你不要咒怨我们,因为我无比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 甚于对我自己。 第209章 喝酒冲本宫来 大婚一般的礼仪是啥? 先拜天地? 这中古界的天地本就是我们开创的。 二拜高堂? 我俩的辈分,这谁敢当我们的高堂给我们拜? 夫妻对拜? 我看看阿淼,阿淼很是温柔地一笑,拱手作揖。我也连忙回了个礼。但心里却很震惊,这么草率? 然后就是阿淼掀开我的盖头,下面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各个赞叹不休。什么“佳人倾国又倾城”、“态浓意远淑且真”,还有“皓腕凝霜雪”、“脉脉眼中波”、“冶容多姿”,总之这一刻,司职们就化身成为绝代诗人了,什么好听的话都跟不要钱了似的往我身上砸。 我这一算,用了这么多溢美之词,总觉得有些心虚。 虽然大婚的过程比起一般的婚礼进程是草率了一点,但是好在这喜宴倒是一点儿也不草率。成铸宫和紫馨宫里的厨子,无论天南地北,全都上了阵。 阿淼原定就是五桌宴席,但奈何想要来贺喜的司职远超过预计,于是硬生生弄出了差不多五十桌宴席。什么已经退休的,在职的,蹭饭的都来了。共工就干脆弄了个流水席摆在殿外。 这下好了,厨子倒是没被捞空劳动力,这宫里存下的佳酿倒是直接被搬空了。 我看着一坛坛极品的酒就这么在我眼前消失,那心痛和肉痛指数直比生孩子的阵痛。那些司职们还各种没有眼色,倒着佳酿到阿淼面前来,说着恭喜之类的话,要对阿淼敬酒。 这美酒是要端着小杯子,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喝的,有些还需配点小菜或糕点,这样才能品出滋味来。哪有像他们这把拿着个大碗,倒了就牛饮的,简直暴殄天物啊! 这不,又有个司职倒了满满一碗酒,整个人摇摇晃晃地朝阿淼走来,一路上碗中的酒竟然撒了快一半。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每一滴撒出来的酒,感觉再多撒一滴,我都能跳起来暴走。 “司酒上神,属,属下……” 我拍案而起,“又是要恭喜?想喝酒,跟本宫喝!” 那被我吓到的司职缓缓抬头,仰视着我,“司,司,司……” “本宫是司史,不是司司司……”我拿起手边的酒碗,“想喝酒的,冲本宫来。” 阿淼对我露出了一个微笑,他虽然是个酿酒的,但不见得有多热衷于这个杯中之物,于他而言,他更多是享受过程。 于是,众人先是一愣,旋即便发出了一阵起哄的声音,“司史上神好饭量,那便容属下等人也来敬一敬上神。” 那是,一个个只恭喜了阿淼,就好像今儿只是他一个人的好日子似的。今儿我也大婚,难不成就不是我的好日子了? 好胆量,敢跟我喝,应该说是他们好胆量。我千杯不醉的名头可不是白说的,于是一个一个排着队上来跟我拼酒。一开始还饶有兴趣地行个酒令,猜个拳什么的,在我喝趴了六个司职之后,大家就连行酒令什么的都没兴趣了,直接就开始对酒坛子灌。 喝倒一个就拖下去一个,大家开始从我能喝几杯的赌约,一路发展成谁能把我喝趴下。听说司隶把自己连中衣小裤都给输光了。 那拖下去的司职都快堆满一个圈儿的时候,司上终于脸色阴沉地站起来制止了这一场荒唐、单方面碾压的决战,“好了,明日一早都要起来上朝,这一个个的成什么样子。” 后来听说次日一早果然告假的司职达到半数,司上气得立马退朝,连奏章都没收。 此时的共工一手摸着下巴上的胡子,一边对我挤眉弄眼,线得那叫一个暧昧,“你这突然站起来挡酒,气势汹汹,该不会是因为害怕阿淼喝醉了,今夜洞房花烛夜无力,举兵。” 介于我要成亲了,阿淼便把先前从共工书信里截下来的书都送来了我的紫云殿,堆起来有厚厚半人高,全是冥朝市面上大火的风月之书。 如此,在他的强行科普之下,我自然明白他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伸手就想往他脑门上招呼。 “我从离开天朝去往离海之境开始,多少年没碰过这么好的酒了,闭关这些年,出来能饮上一盏就是我修炼的动力。”我瞧着眼前这一局杯盘狼藉激动不已,“与其都进了他们的肚子,还不如就给我呢!” 共工一个人笑得诡谲,我却觉得他十分不怀好意,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阿淼却悠悠然地站起来,还不忘理了理衣服,“好多年没见你这般大杀四方了,上一回还是共工成亲那会。” 一句话,戳中共工的心头痛,瞧他嘴唇抖动,眼中泛着泪光,眼看立刻要起身泪奔而去。 阿淼牵起我的手,“好了,共工,好好送客,别忘了你的职责,要有始有终。” 共工由自觉得很受伤,“我要说不呢?” “你以为添妆里拿走的灵器是白给的?” 共工:“……算你狠!” 要真让阿淼开口要回那些灵器,共工才算真正的颜面扫地。 “等等,看在我给飒飒送的那些书的份上,你也该……” “谢了。”阿淼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共工,微微一笑,“等你再婚的时候,我也会送这么一套大礼的。” 共工血尽,卒。 阿淼顺理成章地带我回寝殿。 我梳洗完毕,一把趴在了寝殿的床上,端了一天,简直快累死了。此时感觉这松软的床榻简直就是救命神器。 阿淼梳洗完了,穿了一件白色的中衣就出来了。熄了殿中绝大多数的烛火躺在我身旁,半晌连句话都没说。 我眯着眼睛,“还有两支蜡烛晃眼睡不着。” “那是红烛,能点到明早,新郎新妇就能携手白头。” 我勉强睁开眼睛,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怎么,你还信这个?” “取个好兆头,有何不可?” 我闭上眼睛继续睡。 “你就没的话,或者别的事儿要做?” 什么事儿。 他支起半个身子,侧躺着,中衣便随着动作敞开了小半,露出了精瘦的肌肉。 额…… 忍住鼻血的冲动,我得做个矜持的姑娘。 他语气里颇有些遗憾的味道,“这么说来,从共工那里截下来的书你都没看?” “看了,不过都是纸上谈兵。” 他躺下,“我给你当陪练,让你攻城掠池。” 我:……捂脸(?\)我是不是嫁给了什么奇怪的人。 第210章 战况激烈 共工大早上就来了,说是带了好东西给我。人还没靠近寝殿,就被阿淼的结界挡在了外头。 我惺忪地揉揉眼睛,翻了翻身,阿淼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没事儿,继续睡。” 寻常夫妻成婚头一日是要早起拜见公婆的。可我和阿淼都没有长辈要拜见就不必遵循这些繁琐的规矩了。 还是睡个懒觉最为实在。 可是结界隔得住人,没隔住声音。 “君卧寝殿内,生立寝殿外。刻刻念君不见君,始知相忆深。” 我翻了个身。 “以我心,换你心,才懂礼不轻。” 用被子塞住右耳。 “山无棱,天地合。想和君相见。” 用枕头堵住了左耳。 “嗡嗡嗡嗡嗡嗡嗡……” 很好,再坚持一会儿,世界马上就要清净了。 过了好一会儿,门口一生巨响,共工居然还唱起来了,“这里的楼梯十八弯,这里的水道九连环。这里的屋顶排对排,这里的殿门面对面。都是共工造来,都是共工造。” 我“腾”地从床上跳下来,一阵风过,拿着外袍气势汹汹地往外冲去。 阿淼侧躺在床上问我,“去哪儿?” 我伸手祭出疾风银骨扇,“找人打架!” 阿淼在身后轻笑,“那你千万悠着点儿。” 于是很快殿外就传出了共工的声音。 “飒飒,你干嘛?我,我,我,我告诉你,我不打女人的。” “你不打女人没关系,我打男人。” “诶诶诶诶,别以为你眼睛大,脸小,身材好,长得漂亮,就以为对我动手动脚!” “别以为你说两句好话,就以为我会放过你了。” 共工听罢往后一跳,“啥,飒飒,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凶悍,容易嫁不出去的。” “我昨天大婚。” “哦,也对。” 旋即殿外便传出了兵器相击的声音,“飒飒,别打了,再打你就非给我办追悼会了。” “那就办!” 外头微风拂面,竹林清幽淡香。我收拾完共工之后,阿淼带着一盏茶陪我们坐在了林间的亭子,“方才想起库房里有一小罐噙鹤茶,就去找了找,回来倒没看见能给你办追悼会。” 共工把自己的脸凑出去,指着自己的伤,“阿淼,你这是纵容你的家属行凶啊!” “嗯。”语气之中,理所当然。 阿淼继续手上的动作,给共工倒了一杯清茶,“试试看?” 共工抿了一口,嘟囔道,“看在噙鹤茶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 我不爱喝茶,就喝了一杯就趴在桌子上了,闭着眼睛想要再补个觉。奈何共工那个没眼色的,喝完了茶就开始找我的麻烦,“诶,我说飒飒,这怎么了?病了?刚打我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的……” 我抬手,打断他的话,“别吵,没睡好,困。” 共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阿淼,抬头望天半晌,脸上泛起了一丝可疑的工作,“哎呦诶,战况这么激烈?” 他眨巴眨巴眼睛,笑得一脸暧昧。 我咬牙,“激烈你个鬼,我,认,床!” 骤然换了熟悉的床,即便新床比旧床要舒服得多,但终归不够熟悉。加上,孤家寡人上万年,从来都是一个人一张床,空间大,随便翻来覆去都没关系。 骤然有一天,身边忽然多了个人躺在身边,总是各种不适应。便是困倦无比也睡得不深,总怕自己睡得太沉,一睁开眼睛发现有人就动手了。 这也不是没有前科。 共工却冷哼一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你一只狐狸,还能认床?不是号称随便往草丛里面一蹲就能睡着的货吗?” “那你不是一只金刚熊吗?还会喝茶?不是号称给杯水就能活下来的货吗?” 还好意思喝什么茶! 共工“诶”了一声,“这怎么能一样。” 不就都便矫情了嘛,能有什么不一样。 共工喝完了茶,袖子轻轻一挥,桌子上便多了一堆的瓶瓶罐罐,“我大早上去司药拿的。一开始这司药还不肯给,骗我说没有。结果碰上九巯也在,几句话就把底儿都掀了,这才给了我。” 我想了想,“这是什么药?” “都是用来给你滋补的。”共工拿起红色几个瓶子,“这是什么荣生保温丸,说是你特殊小日子里吃的,吃了就不会难受了。这是针对有宫寒毛病的姑娘家吃的。” 我:……我又没有宫寒的毛病,你给我拿这个是想干嘛? 他又拿起蓝色罐子,“这个是桃花蜜王,是给你美容养颜的。女孩子,还是要好好保养。虽然你不像我,也靠不了脸吃饭。” 我:……说我不靠脸,你哪来的自信? “还有这个,是白薇丸,那个是鹿茸石斛,都是坐胎药……” 坐胎药? 我感觉我的脸都要裂了。 “这个是十三太保,比寻常的十三太保要好些,用的药材都是最好的……” “好了,不要说了。”我一头栽在了桌子上,不禁扶额长叹。我才刚成亲,要不要这样啊,还是当着阿淼的面。没看到我已经不敢抬头去看阿淼了吗? 要不是我脸皮厚,拿把刀我就能直接扮演关公了,“除非你希望我把这些都拿起来砸你脸上。” 共工赶紧捂住脸,“别。我是说真的,你看啊,咱们三个上神之间,你俩成亲了,难得啊,这上万的时光里,咱们身为上神可是从来都没有后裔。你和阿淼现在成亲了,昨天我就在想,这想来后嗣都是随着父母品阶高的一方继承本相,若是品阶相同,则取父母的部分继承。你和阿淼都是上神,这后嗣生出来,该会是什么样子的?” 九尾白狐和九尾白虎…… 狐尾白虎,还是,虎尾白狐…… 额,浑身一抖,怎么想都觉得有种怪怪的感觉。 我赶紧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丢出去。 “你这么想要个后嗣,你怎么不干脆自己生一个好了。” 共工泫然欲泣,“要是能生,我早就自己生了。飒飒,往后我想要含饴弄娃,就只能指望你了。” 额,催婚催嫁还包催生孩子。 共工,墙都不扶,就服你。 第211章 灵器丢了 外头来个小厮通报,“上神,司戍大人来了。” “他来做什么?”我有些疑惑,这个司戍最近来紫馨宫来得有些频繁啊! 小厮挠了挠脑袋,“这个,小的也不清楚,说是公务,身后还带了一群的兵。” 怎么,难道还想要干群架? 共工想了想,“我好像之前听他说起过一件事儿,这都城之内发生了一桩奇事。大约他就是为了这件事儿才来的。” 什么事儿? 共工想了想,“说是出了个贼,本来这也是小事儿,但这大大小小的司职家中都已经被偷了个遍,这才察觉了不对。案子也从司尹的手里转交到了九巯的手里去了。” 我看向阿淼,我记得他是不大喜欢九巯这个人的,上一回见他是为了添妆的事儿,他倒是没多说什么。 “既然是正事儿,就见见!”阿淼让人传,“不过只见司戍一个人,其他的兵马,不许进紫馨宫。” 九巯今日穿着一身司职的制服,不过衣袖处,依旧绣着梨花。我忽然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衣饰上也都有一朵梨花作为装饰,行礼的时候,袖子一展,便更加显眼了。 我唤了他起身,“梨花倒是别致。” 他看了看袖口上的梨花,淡淡一笑,“拙荆喜欢梨花,属下所有的衣饰上都有梨花作为装饰。这梨花细小,寻常根本难以发现,上神好眼力。” 我也喜欢梨花,所以才格外敏感些。 “今日来,不知道是为了何事?” “属下今日来本是冒犯,但碍于公务,不得不前来。都城出了一桩案子,这将近百年来,城中陆陆续续有下品和中品灵器被盗。而昨夜,已经发生了第一桩上等灵器被盗的案子,就发生在成铸宫内。” 话音刚落,共工就拍案而起,“啥?成铸宫?” “是。”九巯对共工拱了拱手,“方才属下正是从成铸宫里出来,根据司筑之言,今早上便发现他的一对乱风锤消失了。还有几位匠人都说自己的灵器或多或少都丢了一些。其中还不乏先前司上送来给司史上神添妆的一些上品灵器。所以,属下便来这里问问相关的情况。何况三位上神见多识广,或许能对属下的疑惑指点一二。” 共工一听东西丢了,立马就坐不住了,“阿淼,飒飒,那你们先聊着,我得先回宫里看看,我得回去看看。” 共工平日里最宝贝那对裂鬼锤了,一听说有灵器丢了,是生怕自己那对也会不见了,立马就跑出去宫去了。 “诶,共工,你慢点,别摔着了啊!” 话音刚落,便听见“咣叽”一声闷响。我忍俊不禁,“共工,没事儿!用不用给你找司医过来看看?” “不用!啊,不用!”共工痛苦的呻吟声传来,“我,没事儿!” 共工走了之后,九巯才开始跟我汇报这件案子,“按理来说,此事不该惊动三位上神,不过如今连成铸宫里都出现了灵器被盗的事件,便只好麻烦二位上神是否也能查一查宫里,是否有灵器被盗的事件。也好叫属下心理有数。” 这不是什么难事儿,紫馨宫里的灵器只有两处安放之所,从前紫云宫里的紫云堂,还有酿馨宫里的竞谐堂。成婚之后,阿淼的意思是,能不动的都先不必动,毕竟琅嬛宫是当年花费了祝融多年的心血,共工看着也不愿意多改动。 我让司文去替我查看,阿淼也派了人前去查看。 不一会儿便传来了消息,两处都还没有丢失的灵器。 九巯沉思良久,这才起身告退。 “紫馨宫中的灵器即便是上品也是上品中的上品。大多也都已经有了初级的器灵,一般不会有被盗的情况发生。”阿淼笑了笑,“共工的徒弟品阶不一,所使用的灵器的品阶也是有高有低,但此次被盗的却都是上品。可真是有意思。” 我思考着阿淼这话里的意思,“难道说,偷灵器的人,还有专门的下手目标?” “我怎么会知道?”阿淼对我这话哭笑不得,“既然紫馨宫没有出事儿,就叫那些被偷了灵器的着急就是了。” 我:……你说得好有道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 可是,共工的成铸宫里被偷了法器,他不敢来找你,我也肯定不能高高挂起了。 想到这儿,我看了看日头,可以趁着午饭前先午睡一场了,没了共工,这下可就没人能打扰到我了。我打着哈欠回寝殿,一把投入大床的怀抱。 阿淼却端了一杯水来,“先把这个吃了再睡。” “睡前吃的药,安神药?” 我又不失眠,吃这个干嘛? “不。”阿淼把药喂到我嘴里后才道,“坐胎药。” 我差点没把药丸给喷到他脸上去,“你来真的?” “拿都拿回来了,有什么真假?共工虽然不靠谱了点,对你的事情还是上心的。这药没毒,你不用一副吃了毒药要死不死的样子。” 我:…… 那坐胎药苦得很,我含在嘴里这么一会儿,外头的包衣就已经化了。阿淼又不许我吐出来,我就只好咽了下去。灌了两杯水都没用,阿淼便给了我一颗蜜饯。 “有酒吗?” 蜜饯不管用,那苦味儿还是萦绕在舌尖久久不去。 “昨儿你在婚宴上喝得还不够多?三百年的份例都叫你喝完了,所以,你被禁酒了。”阿淼再给了我一颗蜜饯。 “啊?” 可是很快我就冷静下来了,你不给我喝,我自己去翻你的酒窖不就得了? “还有,酒窖里的酒昨儿被搬空了,你也不必肖想了。何况你若是真能怀上个孩子,你还敢喝?至少在你把孩子生下来之前,我是不会再进酒窖了。” 那怎么行?他不进酒窖,酒窖就永远不会再有存货了。 他闲闲地在我身边躺下来,“先前酿酒都是为了攒够聘礼的钱,现在夫人都娶回来了,还酿什么酒?” 我:“……你认真的?” 阿淼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一翻身给我把被子盖上了,“睡,我也困了。” 第212章 终于偷到紫馨宫里来了 共工弄来的坐胎药很苦,很苦,非常苦,苦得我五官狰狞(阿淼说的)。但在阿淼一日复一日的监督下,我还是一日三顿一颗不落地吃。 我用梨花蜜压下了最后一丝苦涩,“话说,阿淼,你真的觉得我吃这个药会有用吗?” 阿淼看着我,“你的意思是,还需要我身体力行地配合?” 我:……你当我什么也没说。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 阿淼笑了。 “我的意思是,不管我喝多少的药下去,天道若是不允,恐怕都是无用功而已。” 殊不见,这天朝之内,品阶越是高,在子嗣上就越是艰难。天朝之内,司职的等级是根据个人的品阶而定,尤其是历代的司上,大多子嗣都不丰,还有不少,在继任了司上之后,子嗣上便再无所出。 这是天道的制衡,想要得到,就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子嗣之上,便是这样。 所以天朝的司职大多都还不如寻常百姓家中子孙满堂。 而到了上神这个品阶,只怕在子嗣上就越发不能如意了,共工当年也成过亲,但最后也并没有留下任何子嗣。 这一次共工送来了这么多的坐胎药,我本还未曾觉得有什么,但不想阿淼却如此上心。大约他是真的也希望能有一个后嗣。 在远古时代,因为安薇曾经腹部受伤,因此伤到了阴元无有所出,最后也没能有个子嗣承欢膝下。 这,大概也是他的遗憾。 阿淼紧紧盯着我,“是不是无用功,我并没有那么在意。这药是用来给你调养身子的,和将来你我有没有子嗣没有什么关系。天道若允,自然是我之幸,若是不允,在将来的岁月里,也有你我二人相守,有何不可。总比共工那个家伙孤家寡人来得强。” 我有点黑线,共工这个家伙,还真是躺着也中枪。 但不管怎么说,我心里的石头才算是松了下来。我想了想,这民间的夫妻成了亲之后,就开始考虑起子嗣的事情,这民间夫妻若是三年之内没有所出,这鲜少能有不出家庭矛盾的。 我趴在桌子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这做上神的,感觉也太失败了些,活着就跟个凡人似的,一点都没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意识。 我正胡思乱想之间,忽然听见外头的司文来报,“司史上神,出事儿了。成铸宫里的司筑派人来说,成铸宫里丢了一件带有器灵的上品灵器,司冶上神已经查到了,那器灵的灵力已经散了,连器灵都散了。司冶上神的意思是大约想到了些什么,想请两位上神一起去看看。” 我和阿淼赶过去的时候,共工指着遍布的灵器残骸,“我跟九巯核对过丢失的灵器丢失的档案了,基本被盗的也都已经在这里了。若不是这一次是泯月弓被盗,裂鬼锤率先感应到器灵的异常,我们也查不到这里来。” 灵器虽然和寻常的生命不同,也都是各位司职护身的东西,有些年月长了,也都跟主人有了一定的情感。到了上品的灵器,大多都是耗费了不少的稀有材料铸造的,所难不容易。再好些,已经修炼出了器灵,便也都被视为生命了。 如今灵器灵力散尽之后,残骸也都只能被称作是废弃之物。 不多时,司文前来回话,说是方才紫馨宫里也有异常的灵力侵入,想要盗走灵器。 我问司文,“你确定已经打伤了它?” 司文点头,“是,我确定。” 司文唤作明昌,本是阿淼的人,他的本事算是阿淼一手调教出来的,后来因着我常年不在紫云宫里待着,便拨过来给我用,帮我守着紫云堂。他向来是个忠心的,我也一素信任他。 “明昌不会是说谎。既然它已经被打伤了,如今我们又查到了它的巢穴,想来,找起来就更容易些了。” 九巯却皱眉道,“属下却觉得未必。被打伤又被查了巢穴,反倒容易引起它的反扑。 这些灵器显然比我们先前知道的要多得多,这些灵器的丢失主人,我们还会再去核实,毕竟并不是所有灵器丢失之后,主人都会报案的。” 九巯顿了顿,后退一步对我拱了拱手,“司史上神,属下请你前来,是因为上神见多识广,对于灵器的研究显然远超过属下等人,还请上神能够不吝赐教。” 我看向共工,这三位上神向来各司其职,阿淼擅长酿酒之外,其实最擅长的是权谋兵法,共工擅长锻造,对于器物和建筑最有研究。我掌管史料,便是有所擅长,也不过是擅长史实和空间秘术。这关于灵器的事情,便是要请教,也该请教共工才是,怎么会扯到我的身上。 共工凑到我的耳边,“我用灵力探查过在这些灵器,从残余的灵力来判断,很显然,这个邪物是在不断吸取器物的灵力后,自身的灵力修为也在疯狂增益。但这股残存的邪力,于我很陌生,你对灵力修炼一道上比我们都明白,你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 我看了共工一眼。 他咬牙道,“这邪物都把泯月弓盗走了,我的成铸宫里那么多灵器,我可不想还有下遭。何况我成铸宫里已经要出人命了,这已经不单是单纯的失窃事件了。” 人命?没说啊!我疑惑地看向共工。 共工压低声音道,“它把我宫里的一个小学徒打成了重伤,至今生死未卜。这事儿除了跟这案子有关,就先压着没说,免得弄得人心惶惶。” 先前只是失窃,若是动了人命,的确容易引起一些恐慌。 我闭着眼睛从那些报废的灵器上拂过,灵力缓缓探入,慢慢游走感受。 共工的灵力探索过之后,那里头它所残留的痕迹便淡了许多,我颇费了点功夫才感知清楚。 睁开眼睛,共工连忙问我,“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我有了一些想法,但需要回去紫云阁里再查查,若是查到了,我让司文通知你们。” 第213章 戮力 阿淼陪着我回到紫云阁里,钤印明显比平日里显得要躁动一些。若是轮起来,钤印也是一件灵器,而且从品阶来说,不输于紫云堂里任何一件灵器,又是掌管紫云阁钤卷的钥匙。只是这不知为何,上万年里钤印拥有了些许意识却始终没能修炼出器灵来。 我抛着钤印跑着紫云阁走了两圈,始终不发一言。 然后停在了其中一个架子前,思索良久。 殿内的安息香在炉内慢慢燃烧,跑出袅袅淡烟来,再在半空中消失殆尽。 香炉的旁边摆放着一杯清茶,但桌子上却有,一摊水渍。 司文小心翼翼地走到我身后,轻声问道,“上神这是再找什么?” “我在想,到底是哪一路的修炼路数,会修炼出这么深厚的力量。” 阿淼没有探查过那股力量,“有多深厚?” “泯月弓里残留的力量来推算,大约五千年的修为,你说有多深厚?” 天朝之人的正常寿命和修为息息相关,修为越高,寿命就越长。司职的寿元,短的不过几百年,最长的能有两千年上下。 但五千年的修为…… 我还从未见过。 “而且这股力量,我似曾相识。” 阿淼追问,“会是‘他’吗?” 我摇头,否定了阿淼的猜想,“不是。我虽然没有和他直接交过手,但按照他曾经影响过离火、穷理的情况来看,加上穷哲的判断,他的修炼应该也属于邪力。否则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那么清楚邪力修炼的路数,并能激发起穷理甚至是楚蝶衣体内的邪力。但这个它,它的力量也有十分诡异的地方,但相比来说,却不同。” “哪里不同?” “具体哪里不同,我也说不上来。”我挠着脑袋,看向堆满了钤卷的架子,“我得好好再想想。” 这一想便是两天,我拿着笔圈圈画画,想什么就用钤印找出钤卷来比对记忆。 到了第三天早上,阿淼端着一碗糯米饭进来,身后跟着共工。他轻轻抚着我的脸庞,轻声唤着我。“飒飒,先吃饭。” 我从周公相会被唤醒,坐在一堆的纸中发呆半晌,“糯米饭?” “对,不是你说想吃的吗?” “什么时候?”我一脸茫然地看着阿淼,声音喑哑。 阿淼扶着我坐到桌子上,把糯米饭往我面前一放,“昨天晚上,你说梦话了。” 共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拿着勺子把肉酱全部都伴到饭里面,肉汤的汤汁儿加上糯米的香甜,这味道,当真是回味无穷。 可是,忽然我脑中闪过些什么,一个极其瘦弱的姑娘家,浑身是血。 一个雷雨的天气里,都是血。 还有一碗糯米饭。 我一拍桌子,“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共工一屁股栽到了地上。 “我想起来了!” 共工揉着屁股站起来,“你想到什么,这么激动。” 我轻轻打了个响指,“先吃饭。” 共工重新坐回到位置上来,“这么一惊一乍的,吓死了。” 吃完饭之后,我才恢复了点精神。我看着满满阁子里的钤卷,忽然又种感慨,难怪世间的人们总是想要名留青史,这要是没有人能记载些什么,但凭记忆这个东西,还真是不靠谱。不过才三四年前的事儿,没有这碗糯米饭,我还真是一点儿没想起这个姑娘来。 我拍拍共工的肩膀,“谢谢你的糯米饭啊!” 共工显然一头雾水,“什么跟什么啊。” 引动钤印,帮我找到了一份看起来很普通的钤卷,上书两个字,杜袭。 “这是谁?” 我将钤卷拿在手掂量了一番,“这是我多年前认识的一个姑娘。我刚认识她没多久,她就请我吃了一碗糯米饭。我想我知道,那个它是谁了。” “是这个小姑娘?”共工指着“杜袭”这个两个字。 “是,但也不是。”我把钤卷从共工的手里拿回来,“准确来说,它是器灵,戮珠的器灵。” 器灵倒是不陌生,“戮珠,又是什么?” “你知道随侯珠吗?” 共工不知道,但阿淼知道,“随侯之珠,卞和之璧,得之者富,失之者贫。” “其实,这就是个传说,事实并没有那么神奇。这颗随侯珠,我给过两个人,这第一个人就是当年随国的君主。” 司文在一旁听得疑惑,“不是说是一条大蛇送的吗?” “什么大蛇,那东西是我的!” 当年我跟共工两个人瞒着阿淼跑到世间去玩,为了躲避阿淼的追查,我和共工每当离开人群集聚之地就分别化了自己的本相。共工化出一只小浣熊,我就化一只普通小狐狸。 路上认识了一条傻乎乎的赤练蛇,但胜在认路。于是就三人结伴而行。 可哪知道有一天,小伙伴们刚好遇上随侯君主出来狩猎,共工这个坑友眼见自己躲不过箭了,就把我推了出去,幸亏我身形灵活,躲过了漫天的箭雨。但那条赤练蛇显然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直接被射中了要害。 但那个随侯显然是个爱护动物的好君主,见赤练蛇受伤了还让人给治了一下伤。 这世间的爱情大多都是从英雄救美开始的,尽管有时候这救美的英雄说不定就是英雄救美这个事件本身的始作俑者,但丝毫也不会影响这个事件的最终结果。 那就是赤练蛇小妹妹爱上了这个多愁善感,还有些优柔寡断的随侯。 当赤练蛇一心想要报答随侯的时候,她问我有没有银子。 我说没有。 于是为了银子,她准备要干打家劫舍,劫富济贫的事儿。尽管她要济的是她自个儿这个贫。 她遇上一个看起来有点儿钱的人家就想要动手,我和共工怕惹上麻烦,都拦了下来。 可当有一天她碰见一个司姻的庙宇都要去打劫的时候,我真是怕她要疯魔了,赶紧随手从身上拿出一颗珍珠来给了她,“真是怕了你了。” 那珍珠还是我出门的时候直接从朝服上随手扯下来的。 她要是真的连司姻的庙宇都劫,我和共工立马就被暴露,分分钟要被阿淼逮回去。 “既然你都爱上他了,为啥还要银子?这多俗,直接以身相许就好了。”共工很是无奈。 赤练蛇小妹妹高高兴兴地拿走了珍珠,“谁说我不是以身相许了。这凡间有凡间的规矩,这是我嫁妆。” 第214章 赤练小妹妹 赤练小妹妹想要嫁给随侯,我和共工抱双手双脚赞成,毕竟她开始见到共工的时候,是发誓要嫁给共工的。 死道友莫死贫道。 共工就开始给她出谋划策! 这女人对男人动心,大多来自于英雄救美,因为女人崇拜英雄,渴望能够被征服。 这男人对女人动心,也是同样原理,关键就在于你得是个美。 这一点,对于赤练小妹妹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她的底子是很不错,化了人形之后不算倾国倾城,也是个明媚妖娆的姑娘。但关键就在于品味不算好。 明明该是个祸水的命,非有个小清新的心。 站在柳树底下,摆出弱柳扶风之态,缓缓吟诵着一首诗词,“今夕已欢别,合会在何时?明灯照空局,悠然未有期!” 期待能和随侯有一场浪漫的邂逅,等到随侯来的时候,便抛出自己的媚眼,勾得他魂牵梦绕。 但结果是,随侯并不吃这一套,以为这姑娘是有什么自杀倾向,还一把将她推了下去,美其名曰,“君子成人之美。” 于是共工把她就上来以后就开始说教了,“显然,从前两次的经验来看,这随侯小哥哥也是个脑子缺根筋的人,你这么委婉,他怎么明白你的意思!” 那该怎么办? 我直接给她出了个主意,“听说过襄王有梦,神女无情的故事不?” 赤练小妹妹当然没听说过。 我给她简单科普了一下这个故事,就是一个叫襄王的诸侯做梦梦见一个神女,想和他共赴巫山,结果一朝欢愉,再无后续。 “你要是真想和他共结连理,我就帮你伪装一下。先入梦与之相会,然后记得,千万不要让他如愿以偿。等他对梦中的你念念不忘,然后再挑个合适的时间,出现在他面前,让他一眼,惊为天人。”我一拍手掌,“这事儿,就成了。” 有了目标,有了对象,有了行动计划,一切就按着行动计划慢慢进行。 先给赤练小妹妹进行了形象大改造,从一个爱穿青衣的文艺小姑娘变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明媚红衣女妖精(至少外表上看起来是的)。 然后在中秋圆月之夜,共工潜入了酒宴,给随侯的酒里放入了一点料。再加上我的一点幻术,成功让他们俩在梦中相遇,并强行制造了一点男女风月的火花。 于是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事情就和计划出了一点偏差。 但事儿依旧进行地很顺利。 梦境之中,赤练小妹妹就留下了那一枚珍珠。 随侯得到了珠子,就开始在随国之内寻找这颗珠子的主人,终于在一个月后,在随国的边境找到了赤练小妹妹。二人成婚的次日,我和共工便离开了随国。 但当我知道赤练小妹妹的下场,已经是我被阿淼拎回天朝的好几个月之后,而对于世间来说。却已经过了百年。 正如同才子佳人的佳话大多都是骗人的故事一样,赤练小妹妹和随侯之间的神话也是粉饰之后的一场风月骗局。 天朝的珍珠,朝服上的珍珠,哪怕是最普通的一颗,放到人间以后都是极品的夜明珠。 一个能拥有极品夜明珠的女人,才是那个随侯所需要的。 一颗夜明珠,就可以让他获得巨大的财富,这一笔财富足可以让他支付随国军队五年的军饷,也许可以让他完成吞并周边小国的理想。 这比起他画上数年,数十年,甚至一辈子的岁月费尽心思精力去完成这个目标,能拥有一个为他无限创造财富的女人,岂不是更令人动心吗? 传说南海有鲛人,泣泪为珠。 随侯想要得到的不是一个一心人,而是一个聚宝盆。 赤练小妹妹,就是他认为能成为他聚宝盆的鲛人。 他娶了她为妻,立她为随后夫人,带她看遍随国的山水风光,令她感动哭泣过。也狠狠伤透她的心。令她崩溃哭泣过。 随侯始终没能得到第二颗同样的珍珠。 他逼着她说出真相,一个令他绝望的真相。 得知真相的他,开始想尽一切办法折磨赤练,就连死后,也是曝尸荒野,最终被野狗吞噬,尸骨无存。 死的时候,她依旧死死握着那一颗我送给她的珍珠。是随侯曾经还给她想要投其所好,想让她高兴的礼物。 当然,也是取她性命的珍珠。 快死的时候,为了让随侯找不到这颗珍珠,她吞下了这颗珍珠。 我回到世间取回这颗珍珠的时候,它静静地挂在随侯的三毓之上,但它的光泽已经不再发出白光,而是泛着血红和绿色交杂的光芒。 我取走这颗珠子的时候,它已经吸收了赤练最后一缕元神,修炼出了一丝器灵。 我要取走它的时候,它还不愿意跟我离开,随侯受到它的影响以后,性情便开始变得越发暴虐。 它的器灵出现在我面前,已然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赤练小妹妹了。 它说,要他身败名裂,看到他国亡家破的一日。 世间有因有果,但我也是她的因,才造就了她今日的果。 于她我也有愧疚之心,却不能放任她滥杀无辜。我封了这颗珠子的灵力,却留下了它见证了随国的灭亡,才将它重新带回了天朝,放置在了紫云阁之中。 我收回它后,便命名它为戮珠。杀和戮是不同的,杀只是杀死一个人罢了,而戮却带着对尸体的凌辱,这大概是最残忍的死亡,连死后也不能保全最后的尊严。 因此戮珠的气息自成一派,和杀气不同,和邪气也不同。 杀气和邪力都是生死交杂的气息和力量,有生,有气。但戮力不同,它所代表的只有死气。 共工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她啊!原来戮珠就是你当年给的那颗珠子。什么随侯珠,听得我一头雾水。” 共工顿了顿,“对了,那,跟这个杜袭又有什么关系?” 我放下了手里的钤卷,“这事儿很复杂,我一会儿也解释不清楚,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是戮珠的缘故。就先往下查。” 第215章 九巯对于我这个突破性的情报很是高兴,“果然找上神是对的,这么快就知道作案的是戮珠的器灵了。” 可是就算知道了是戮珠器灵所为又能有什么用呢? 九巯也拿出了一份宗卷,“这是所有我们能查到的灵器丢失情况。” 宗卷哗啦一声展开,足足有一人高有余,“按照灵器丢失的情况,如今已经足足有近两百件灵器被盗,从目前查到的最早一起,是在三百年前,最近的一起,是四日前,按照时间来看,这盗取的灵器并不太有规律,品阶高低都有区别,有时候是中品,有时候是下品,着实也看不出来有什么联系。近期之内,才有了上品灵器丢失的情况,不过不多,只有三件而已。” 按照常理的推断,戮珠的器灵偷窃到了灵器之后,通过吸收灵力的方式,将灵器破坏殆尽,器灵的灵力还在不稳定的时期,应该寻找的是符合她灵力需求的灵器,它所偷盗的灵器从品阶上来说,应该是从低到高,呈现出清晰的升级状态。 但事实,却并不是这样的。 从灵器被盗的时间和灵器的等级判断来看,规律几乎是杂乱无章的。 这一时间,我也觉得毫无头绪,根据我对戮珠或者说是戮珠器灵的了解,这并不符合她的行为方式。 就在我还在疑惑思考的时候,阿淼却问九巯,“你们有画过地图吗?” 地图? 阿淼擅长军事,对于地理一事中也很精通,毕竟要行军打仗,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可缺一。 “对,就是地图。不论是人还是器灵,一旦有了意识和智慧,都会有自己的行为方法。按照我们已知的条件,当年她刚开始盗取灵器到如今,她的灵力是在逐步增强的。那么她刚开始盗取灵器的时候,会选择什么地方动手?” “下手容易的。” “怎么样的地方才算做下手容易?” 九巯犹豫着,“会选择防守薄弱的地方下手,还有就是灵器的主人不那么厉害,难以发现它出现。或者,即便丢失了,也找不到它头上来。” “你说的都不错,但那时候戮珠器灵的智力还未完全,甚至,它的灵力不能支撑它完成条件观察,它会怎么做?”阿淼继续追问。 我终于明白了阿淼的意思,“它只会找最近的下手。你要找的不是灵器的规矩,而是直接找到它的行动路线,从而找到她最可能藏身的地方。” “现在最紧要的是找到她现在的落脚处,” “聪明。”阿淼微微挑眉,“想要她到底要干嘛,抓到它不就知道了。别忘记了,它现在已经动手伤人了,再等下去,可指不定会不会出人命。” 阿淼直接给了九巯一张都城的地图,上面深纵横浅,色彩分明勾勒出了整个都城的模样,恢宏大气,磅礴规整。 “照着这个,被盗的司职位置分布全部标注出来。如果司职的府邸位置有所变动,就写在被盗之时的府邸位置。” 这地图虽然普通,却很精致,尤其上头的画,连各家府邸上的镇门神兽都刻画得栩栩如生。 九巯立刻带着地图前去调查,而我还愣愣地看着阿淼,修长的眼眸仿佛带着星光璀璨。 阿淼揉揉我的脑袋,“回神了。看什么,这么出神,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我在看你啊!这是充满了崇拜的眼神。”我双手合十,“没看出来吗?” 阿淼勾唇一笑,将我带入怀中,“走了。” 我抬头看向阿淼,每次有他在,我心里总是莫名地安定,他身上就是有这样的一种力量,气定神闲,就让人觉得这世上大概是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阿淼了。 就像今日里,那么繁琐复杂毫无头绪的事情,他却一眼能够看到事情的本质,找到一切的重点。 这是我自认做不到的。 没过两日,九巯就带着地图再次来到了紫馨宫,“都城内外都已经布下了巡逻兵卫,最近,并没有发现它的踪迹。” “很正常。按照它盗取的时间的大致时间间隔来看,泯月弓的灵力足够它支撑很长一段时间了。” 阿淼瞥向现在一旁的明昌,上下打量了一番,最终停留在了他的腰间,“你的司文令呢?” 天朝的司职都会有一枚司职令作为身份甄别之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枚司职令也是灵器,是用灵玉打磨制作的。根据司职品阶和等级的高低,会用不同品阶的玉来制作。司文明昌属于从三品的司职,所以用的是银鱼兰玉。 我和阿淼是上神阶品,司职的等级就和司上属于同一级,所用司职令的乃是寒冰天玉所造。 明昌略愣了一下,手指拂过原本应该挂着司文令的位置,眼神颇有些不自然,“今早起来匆忙,大概是昨夜沐浴更衣的时候给忘记取下来了,一会儿回去拿。” 共工却忽然有些紧张起来,“该不会是被偷了,最好是现在能回去看一看。这如今戮珠的器灵还没有抓到,可别掉以轻心。” 明昌伸手略整了整自己的腰带,对共工拱手道,“上神说的是。只是紫馨宫有两位上神坐镇,还有结界,便是真有什么邪祟之物也不敢进入紫馨宫来造次。待晚上属下回去确认一下就是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共工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问阿淼,“这地图上可看出什么了没有?” 地图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九巯的标注,灵器类型,品阶,主人,被盗取时间等等,能有的信息都写上了,让人一目了然。 阿淼对着地图沉吟良久,眼神越来越严肃。最终对共工挥挥手,“东西送到了就回去,有什么情况,我让人告诉你就是了。” 共工从来信服阿淼,也没察觉什么异样,“行,那我们就先走了。” “嗯。” 共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折回来问我,“对了,阿淼怎么会忽然对这个事情这么上心?这不符合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风格啊!难不成,那个叫什么杜袭的姑娘跟他有一腿?” 有一腿你个头! “那个杜袭跟他没关系。但戮珠是他亲自封印过的。” 共工恍然大悟,“这就是恼羞成怒了的意思。” 阿淼一记眼神飞刀过去,共工马上偃旗息鼓,飞快地离开了紫馨宫。 第216章 司文 明昌顺势也要告退,阿淼却道,“你留下来。给本宫伺候笔墨。” 我看向阿淼,他神色严肃,并不在说笑,可是司文明昌是他给了我的人,紫云阁的人,他向来是不会过问的,除非…… 阿淼大约是感觉出了我的疑惑,只是安抚性地握住了我的手,我回之一个释然的笑容。我知道他向来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也不会在小事儿上损我的颜面。 阿淼伸手一挥,将地图全部展开在我的眼前。 我看着密密麻麻的标记点,阿淼则在上面圈圈画画,仿佛试图将那些标记点都连接起来,但画到一半,却停了下来,摇摇头,“不对。” 然后用法术消除,重新再来。 我看着他几次画的形状,都是在相似的地方停下来重新画,好像他明明知道些什么,可是又不是那么清楚,就仿佛在我们的眼前是一个美人,可是这美人出门总是喜欢在脸上遮上一层面纱,想要制造一种朦胧的美感锦上添花。 但对于想要看见庐山真面目的看客们就很痛苦了,这种明明近在眼前的真相最抓心挠肺。 我看着那眼前画了又消失的连接线,也很是苦恼。 “明昌,给我再倒一壶水来。” 没反应。 我侧首去找明昌的存在,他正死死地盯着阿淼,或者说,是在死死盯着他在画的路线,手攥得极紧,而额上也有密密的细汗,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恐惧和不安。 正当他要松一口气的时候,我却道,“停。” 这句话我是站在他身后说的,明昌这才回过神来,神色慌张,“上,上神。” 我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犹豫着将阿淼方才连上的线去掉一段,回到上一个标记点。将阿淼即将连接的标记点作为,将我认为可能的标记点做了特别的颜色标记。期间我不断在观察明昌的反应,我每圈出一个点,他的脸色便白上一分。 最终,这些单独用颜色区分出来的标记点形成了一个不规则形状的图形。 另外未被特别标记的点也形成了一个图案,确实相对规整的一个圆形。 而圆形的中心,就是我们当初发现灵器残骸的,戮珠器灵的巢穴。 所以,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不是只有戮珠器灵一个人,还有一个同谋。” 阿淼眼神一凛,看向站着还有愣愣的明昌,“司文,你还不认罪?” 明昌“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上神,上神怎知道是属下?” 我看向地图,虽然我心里最怀疑的也是司文,可从地图上我确实看不出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那个同谋会是司文。 阿淼将灵器被盗的时间圈出来,又将那些连接点分别连上司务府并反向延长。 所有的点重新形成了一个圆圈,其中心却也是戮珠器灵的巢穴和紫云宫直线的中心。 “每个月的六号是紫云宫例行领取份例的日子。从前飒飒不在,一切是交给你来打理的。除了这个日子以外,你应该是不允许离开紫云宫的,因为你是个忠心的。本宫也看重你的忠心。” 这些灵器丢失时间前后就在这个时间点,而整个天朝,整个都城,只有紫云宫,酿馨宫和成铸宫三宫的份例是在月初的日子里领取的。连司上的份例也只能在中旬的第一日领取。 这正是为了分别上下尊卑。 阿淼走近司文,“你要不要给本宫一个解释?” “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就是属下。”明昌已经冷汗淋淋。 “你的司职令呢?。” “属下的司职令落在了房中,并没有带出来。”明昌的声音越来越低,虽然强自镇定下来,却仍旧露出了破绽。 阿淼冷哼一声,任由他狡辩完了以后才问他,“自欺欺人的把戏,你若不会说谎。还是不要说了,免得听了叫人更生气。” 司职令铸造完成之后,都会让司职将自己的精血融入其中,完成司职令和司职的关联,也完成了司职令的灵器化。 司职令作为司职的身份认证象征,通过精血的认证,便和司职连为一体,倘若司职令被毁坏,司职就会在第一时间感应到,自身的灵力也会有一定的损伤。相同,如果司职寿元尽了,司职令便会立刻灵力耗尽,成为一堆残骸。 我立刻搭上他的脉搏,用灵力沿着他的经络探查他的灵力。 “你的灵力为什么只剩下不到六百年的修为?”我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你把自己的司职令给了它?” 通过司职令,戮珠的器灵便等同拥有了明昌这一整个人,他就完全成为了戮珠器灵的移动灵力库存。 “我明白了。你根本没有打伤它,它有那么深厚的灵力修为,你根本伤不了它。”我恍然大悟,先前我一直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但我却一直没能想起这不对劲的点儿到底在哪里。 还有,泯月弓的灵力虽然能够支撑戮珠的器灵在很长的时间里不需要再去寻找新的灵器补充自己的灵力。但它的灵力修为越高,就越需要大量的灵力进行补充。 这就好比世间的一种慢性毒药,五石散。一开始服用者一个月也只需要服食一小勺,配合小坛的酒用以壮阳固本。 可是随时时间的推进,服用者会开始渐渐上瘾。从一个月的间隔慢慢变成每日都需要服用,否则就会出现头痛,胸闷,气喘等症状,严重的话甚至危及性命。 而剂量也会从一小勺变成整整一包。 戮珠的器灵显然已经开始上瘾了。 “戮珠的器灵根本没有离开过紫馨宫。对不对?” 整个天朝都城,只有紫馨宫最危险,但也只有紫馨宫里才是最安全的。 紫云堂里有大量的极品灵器珍藏其中,并按照一定的阵法排布,是天然的修炼地。每日在其中修炼,也会大大提升修炼的进度。 而对于灵器的灵力外泄,也是最佳的吸食灵器进行修养之处。 而大量的灵器在其中,也会掩盖住戮珠本身的气息。 “明昌,你真是找了一个最佳的藏身之处给它。” 第217章 介绍一下,这就是戮珠的器灵 明昌见大势已去,颓颓地低下头,整个身子瘫在了地上。 阿淼眼神缓缓扫过整个紫云堂,浑身的气场仿佛是数九寒天。我晓得他这是生气了。 “我给你自己一次机会,倘若你不肯自己出来,我便惩处了他。他将自己的司职令也给了你,你倘若还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就不该见死不救。” 我说着阿淼的视线看去,整个紫云堂里的气氛开始显得格外幽静诡异。 连此刻我自己的呼吸,我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来了! 一阵阴风朝我的正面袭来,我的反应还算快,迅速捏了个法术丢过去,“水落石出!” 只听见明昌身边的暗处发出闷哼一声,这就说明我打中了。那器灵一口闷血吐出,便现了原形。 器灵的模样各式各样的都有,但仍旧以能修成人形为尊,这和修为高低没有关系。而眼前的戮珠便是人形的器灵,这是十分难得的,而且还是个有性别特征的器灵,更是罕见。 她揽住明昌,转头就往门口奔去。 开玩笑。紫云堂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那我这个司史的脸面要往那里放? 轻轻跺脚,紫云堂的门窗应声合上,从他们的脚下升起一缕青烟,缠绕住脚踝之后,瞬间凝实,成为了精铁铸造而成的镣铐。 器灵试图挣扎开来,甚至动用了戮力对镣铐进行了破坏,试图强行冲出束缚。 戮力的破坏力的确惊人,镣铐震动了一下,我悠然出声,“你敢松开试试?信不信我立刻就把你变成废铁?” 镣铐立刻铐得更紧了,任由戮力怎么打在其上,都不做任何动静。 “不用挣扎了,这是困神铐。”传闻连神都会被困住的镣铐,没有钥匙,是不会打开的。可见其威力。 这个镣铐之所以被称为困神,是因为共工在打造这把镣铐的时候,将一块神魔修炼的灵器和器灵一不小心融了进去。这个镣铐打完出来之后,一旦铐上,便会扰乱灵力,而且越挣扎,这灵力影响的效果就越明显。 甚至于被铐住者灵力越强,影响就越大。这是一副号称没有钥匙就无法解开的镣铐。 当年这副镣铐刚被打造出来的时候,共工就被困在其中,幸亏他把钥匙给了我,否则就真的要被困住到死了。 这副镣铐的威力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他觉得这东西太过危险,就索性送给了我,藏在紫云堂里封印了起来。 “杜袭,好久不见。” 她的眼神有所震动,仿佛想起了什,又什么都未曾想起过。 我把明昌从她身边夺过。 “把司文令还给明昌。你若再不还给他,他就会油尽灯枯而死了。” 明昌的已然活了一千多年,阶品也从当初的七品转为四品,可他的修为已经承受不住他的阶品,也就承不住他应该有的寿元。 她上上下下反复地打量着我,又看着明昌,眼神微沉,仿佛在考虑应不应该相信我的话。 诚然,失去修为,从表面上的确看不出有任何端倪。 我叹了一口气,“就算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可曾经的确有这么一个人,也愿意不顾自己。明昌和他一样,是个好人,你曾经辜负过他,难道你还要再辜负一个明昌吗?” 阿淼用明昌的性命要挟她,她便愿意现身,说明她还是在乎明昌的。 果然,她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伸出手来,司文令就静静地躺在手心里。 我立刻去拿,可正当我握住司文令的时候,也有一双手握住了我的手腕,“上神,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 “你想求死?” 可明明活得好好的一个司职,为什么想要求死? “不是。如果她没有司文令,她周身的气息不但会引来大量的邪祟,还会让她控制不住地凌虐……”他停顿了一会儿,才艰难地说出两个字,“尸体。” 杀刑是剥夺生命,戮刑是剥夺死者最后的尊严。 破坏那些灵器符合她的行为特点,也是程度最轻的一种破坏行为。如果这是明昌用自己的灵力压制她戮力之后的结果,那么说明。情况已经变得更糟糕了。 泯月弓已经修炼出器灵,而她仍旧破坏了它,就说明,压制她的戮力已经逐渐不在明昌的能力范围之内了。 “她已经伤了人了。”我挣脱了明昌的手,将司文令取回来,重新别在他的腰间,“这就说明你的司文令已经没有任何作用可言了。” 明昌碍于身份,不敢对我动手,“上神?她不是故意的,能不能……” “你如今自身都难保了,倒还有心思顾及她?”阿淼有些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是紫馨宫里的人,明知故犯!” 阿淼一向以御下有方着称,如今这震惊整个天朝都城的犯案者,居然出自于自己的宫中,换了谁心情都不会好。 明昌浑身一震,屈膝跪在了我的面前,“上神,属下知道,如今事情暴露,属下身为紫馨宫里的司职,却令紫馨宫为此蒙羞,罪责难逃,也不敢请求上神徇私。只求上神允准,放过她。” 明昌的身影显得十分狼狈,他是紫馨宫里的司职,虽然品阶不算最好,但在都城里也是备受人尊敬。 他又是个温和的君子,举止投足之间也是风姿翩翩,不卑不亢。 我从来都没有见到过他这般卑微的姿态,即便当年阿淼从他上级的手中救出来的时候,也没有。 我有些无奈,正想说几句话解释一下自己的立场,却被阿淼一把拎回去挡在了身后,“你如今倒是看准了我的软肋。杜袭她才是主犯,你是从犯。明昌,你好歹是个司职,莫不是连最简单的律令都忘记了。这天朝什么时候有了规矩,杀了从犯却放过主犯?” 明昌低着头,还想再说什么,杜袭却忽然开了口,“别说了,我不怕死,你别犯傻。” 明昌闻言,缓缓侧首,惊讶地看着她,“你,你,你会说话了?” “嗯。” 第218章 杜袭 一连两日,阿淼周身都散发着低气压。 按着阿淼的性子,他既然知道了是凶犯是谁,断没有不交出去的道理。 可这两日,他一句也没有提起这句话来。 杜袭依旧铐在紫云堂,困神铐将她的戮力铐住,一时也没有什么动静。明昌被禁足在他的屋子里,只是平日里的一应供应也全部断了。 作为惩戒,如今已经入冬了,没有了吃食倒还好说,没了炭火供应,日子就当真艰难了。 明昌的妹妹叫明韵,平日里也在紫馨宫里当差,给明昌做侍文,平日里我偶尔也能见到她,是个十分明媚的姑娘。 明昌禁足之后,她琢磨了一个时间,趁着我从阿淼的书房里出来,就一个人偷偷地来寻我。 一身鹅黄的正服,跪在我的面前眼泪婆娑,“上神,哥哥究竟是犯何错,司酒上神竟给了这么严厉的惩罚。” 要知道阿淼平日里很少对自己宫里的人动用惩戒,明昌从前是他得力的助手,更是从未有过严厉的时候。后来明昌给了我,他行事缜密,从未有过大错漏,自然我也没有过呵斥他的时候。 关于戮珠的事情,我不好说得太明白,毕竟说起来也是一桩紫馨宫里的丑闻。何况阿淼的态度不明,若是真的想要救明昌的性命,这事儿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的事情你就不必过问了,出去也不要随意打探什么,免得给你哥哥惹祸。” 明韵自然不明白我的意思,“还请上神明示。” 我叹了口气,让她起来再说,“你知道,从前司酒上神从他手里调来给本宫用的司职一共有三位,你哥哥是其中之一。” 她点头。 我瞧着她楚楚可怜,递给她一块帕子,在尊者面前随意落泪,是为失态。她接过帕子,连忙擦尽了眼泪。 我又给她倒了一杯水,看着她喝下去之后,情绪略稳定了些,这才继续道,“司酒上神一向是个重规矩的,他既然把人给了我,轻易绝不会插手我的事情。便是本宫和他成亲之后,紫云宫和酿馨宫合宫,你瞧一瞧,他何曾理会过其余两个司职?” 明韵愣了愣,仔细想了一想,“的确,只有哥哥。” “如此,你就应该明白明昌所犯之事,绝不只是关于紫云堂而已,他的失职也绝不止你所认为的而已。” 明韵一听我这么说,急得又要哭,“这,这么严重?哥哥他……他。可,可上神这般狠,这是要哥哥的性命啊!” 我最是怕女孩子哭了,女孩子一哭,便容易心软,这当真是一把利器。但此刻听见她说阿淼的坏话,心里便有点儿不高兴,“司酒上神若是真的心狠要他的性命,如今他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我的语气有些生硬,明韵也察觉到了我的不高兴,脸上有些惶恐,低声道,“是属下失言了。” 我晓得她是因为担心明昌,到底兄妹情深,我心里有些触动,也不忍怪罪,“罢了。这话在本宫这里说了,本宫就当没听见。离开了这里,就把嘴巴闭严实了,否则本宫也救不了你。” 明韵小心翼翼地点头,还想说什么,看看我的脸色,想了想还是低身告退出去了。 门打开后,从门后一阵冷风刮过,明韵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我抬眼看向尚未关上的窗户,外头墨梅已经开了。 这是千年前种下的,千年岁月过了,树长得越发粗壮,这树枝茂密盘虬,期间的花苞簇簇,似开未开。这花最有韵味的时候便是如今,再过半个月,这花就要全开了,天朝最冷的时候就到了。 我的本相是九尾白狐,本是不怕冷的,奈何我的本相沉睡之后,我便以法术护体,虽然不至于冻着,但还有几分不舒服。连我都是如此,想想明昌,大抵更是艰难。 我想了想,还是唤住了她,“明韵,你给你哥哥做一件衣裳让门卫送进去,到底,这天冷了。多的就免了。” 明韵闻言,跪下给我磕了三个响头,“多谢上神恩典。” 送走了明韵之后,我便草草洗漱就熄灯就寝。只是躺在床上想起杜袭和明昌,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到身边的床位微微一陷,一个熟悉的温度靠近,轻轻从背后环住了我,“在外头就一直听见你翻来翻去的声音。既然睡不着,怎么不起来?” 我有些闷闷的,“怕晚睡熬夜会长皱纹。” 阿淼闷声笑了,低沉的声音压在喉间,听着特别性感,“又不是什么凡人,还担心这个。” 这几日里来,我第一次听见阿淼的笑声。 我翻过身来,正面面对他,“阿淼,你能同我说实话吗?” “嗯?” 我支起半个身子,俯视他,“你打算怎么处置杜袭和明昌?你真的会……”杀了他们吗? 阿淼闻言,眉头紧锁,“你怎么想?” 我点头。 “杜袭的事儿,我就不多说了,她是罪有应得,但明昌,到底罪不至死。何况他又跟了你这么多年,又勤勤恳恳打理紫云堂这么多年。今日他妹妹还求到我这儿来了。”我俯下身来,用手指点着他眉宇,从眉头抚摸到眉尾,“你也舍不得的,你把他关起来,就是也想救他的,对吗?” “或许。”他的声音有一丝无奈,“这事情,我最担心的是共工。” 所以就算不是为了明昌,也是为了共工。 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阿淼拍了拍我的后背,“都已经熬不住了,还不赶紧睡?” 我得了他的回答,心里有了答案,自然心就放下来了。这困意就如同海啸一般,席卷上头,不一会儿就迷糊了。 阿淼的手脚都还有些冰冷,从屋子外带来的凉意,我捂紧了他的手,“嗯,马上就睡着了。” 意识迷糊中,嘴角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我挪了挪身子,拱进了阿淼的怀抱里去。 我忽然觉得,自从我和阿淼成婚之后,便越来越喜欢撒娇了。 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第219章 明韵 只是第二日,明昌的事情便被暴露了出去,共工火急火燎地跑到我这儿来,“飒飒,外头现在传疯了,说你和阿淼包庇凶犯,而凶犯就是明昌。” 我闻言,腾地一下站起来,“这话是谁传出去的?” 共工瞧我的神色惊异,一时间反倒冷静了下来,先来安慰我起来,“你先别着急,此事儿的开始,是和我有关,是你宫中的一个小丫头说的。” 明韵!我眼神冷了下来,“我宫里的小丫头不多,但知道这事情的却只有她一个。来人,去把明韵给本宫叫来,本宫要亲自审问她!” 可还没等我的人去,外头就有小厮来通报,说是明韵来求见我。 “那我先回避?” 我摇头道,“我宫里的事情你没什么不能知道的,恰好,此事儿多少和你也有一些关联,你便也坐下来听一听。听完之后,我也有别的话要跟你说。” 共工想了想,点头,在我手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明韵一进来便跪在我面前哭,“上神,求上神救救哥哥。” “救?”我冷笑了一声,“本宫倒是想救,可你倒不如告诉本宫,你想本宫如何救?” 明韵听我语气生硬,自知是惹着我了,一时间哭得几乎岔了气。 我听烦了她的哭声,狠狠一拍桌子,“那一日你来求本宫的时候,本宫对你说了什么?你若是不想要你哥哥死,就不要随便去打听。你倒是厉害,转头把紫馨宫中之事传到宫外去,叫人人都以为你哥哥乃是这数百年来灵器被盗之事的凶犯。你说你想救你哥哥,本宫看你是嫌你哥哥的命太长了是!” 我厉声一喝,明韵被我吓得跌坐在地上,“上神,属下真的不知道,属下只是想要救哥哥而已,属下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会这么严重。哥哥他不是那样的人,上神定然能够证明他的清白的。” 清白?我倒是真希望他是清白的,也免了我和阿淼终日苦恼,不知道该对外如何交代。 我沉默地看着她,真不知道她是真的愚蠢还是一时糊涂。 “上神,属下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属下这几日心里愁烦,恰好在宫外遇见了司冶上神和司戍,属下只是说哥哥被禁足,并不曾想回将哥哥拖入这趟浑水之中。” 共工听她这么说,倒先不高兴上了,“无心之失?本宫看,你大概是有别的主意!谁都不说,偏偏告诉了本宫和司戍,你是看在本宫和你们上神的关系不错,想要借本宫的面子,叫你们上神放了你哥哥!” 我有些惊异,向来知道,人心难测,所以也很少要求下头的人真的做到忠心纯正,这但凡下头的人有些小心思,我也很少戳破,只要不影响大事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她竟然将我和共工之间的利害想得明白。 难怪圣人言,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明韵自知已经无力反驳,只是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给我磕头,“求上神恕罪,求上神救救哥哥。”不过片刻,额头上便已经是鲜血淋淋。 我不愿再去看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教训她。 反倒是阿淼从门外走了进来,脸色阴沉,“既然你已经认罪,那本宫也该秉公执法。来人,侍文明韵暗通宫外之人,窥视上行,在宫中内外散布谣言,祸乱人心,其心可诛。但念于侍奉宫中年久,忠心端行,着今日起,革去侍文一职,贬往边境,百年之内不得入天朝,以观后效。” 明韵也不挣扎,任由被人拖下去。 “你怎么来了?” 阿淼没有理会共工这句话,神色间有些严肃,问共工,“你想不想见见凶犯?” 共工有些莫名其妙,“你都抓到人了,干嘛不送去给司戍,司上可是每日都在追问这事儿的下落。” “不是人。”我回答了共工的话。 “不是明昌?” 我点头,“他最多就是个从犯。” 但共工还是一脸的疑惑,嘴角抽了抽,“可就算不是明昌,跟我能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我还要去见见,指认凶手什么的?” 要指认未必他徒弟司筑前来指认。 阿淼也不废话,“是杜袭,你要不要见?” 杜袭。这是个来历久远的名字,骤然往事重提,共工愣了许久,眼神渐渐有了变化,“是她?” “那你要不要见?” 共工不说话。 半晌,“怪不得你们没有把她交出去,感情是因为我的缘故?” 我怕他伤心,所以一直不知道该不该和他提这个事情。可是若是这件事情我们悄悄处理了,又怕将来他知道,心中会有芥蒂。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见与不见都没有任何意义。既然已经抓到了她,就交给司戍来处理。”共工最终下了这个决定。 我瞧见了他眉宇间的悲伤,这是他在世间的一段情缘,虽然许多年过去了,他又重新成为了司冶,但终究,这段情缘断得并不干净。 很多年前我知道了杜袭就是戮珠器灵的时候,也曾想告诉过共工,但最终还是戮珠封印在了紫云堂中,希望时间将它完全掩埋起来。 我怎么也没想到,她还会再出现,连明昌都会被牵涉其中。 共工对我笑,“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搞得我好想是在当那些才子佳人纠缠虐恋的话本的小生一般。我和你不一样,你是个死心眼儿,我可是立志做一个风流倜傥好男人,这世界上的花花朵朵的这么多,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我微微挑眉。 共工一把揽住我的肩膀,“听说阿淼现在都不许你去看那些小倌儿了?要不改日,你偷偷溜出来?我可是发现了新的一家,那小倌儿的姿色,一水儿的好。” 我嘴角抽了抽,瞄了一眼现在不远处的阿淼,立马正色道,“现在的我可是良家妇女,不干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儿。” “那我就自个儿去!” 第220章 黑面阎王 共工最终还是去见了杜袭,阿淼说,便是要交出去,也该你自个儿交出去。免得将来你想起来,觉得后悔。 杜袭被铐在紫云堂,已经整整五天了,她的脸色不大好,白得跟外头的雪似的,连嘴唇也是毫无血色,和五日前几乎判若两人。青色的发丝披散下来,平白生出些令人生怜的美来。 我把钥匙给了共工,“我先出去了。” 这是他要做决定的时候了。 共工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接过钥匙,“那你在外头等我一会儿。” “好。” 我寻了紫云堂外头的一个台阶,就坐了下来坐在外头,看着带着灰蒙之色的天空,和百花凋零的院落,百无聊赖,平白就发起呆来。 大概是因着年纪见长的缘故,虽然自认还是青春永驻的模样,心里却渐渐喜欢开始回忆起许多事情来。 不论重要的,还是不重要的,都喜欢在脑子里过上一遍。生怕这些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彻底被丢弃一般。 说起杜袭来,她和我很多年前看到的样子,没有太多的区别。 除了她现在满身的杀戮之气。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还是她刚出生不久。阿淼下凡历过劫,后来也轮到共工了。 他历劫的时候,我一个人极其无聊,阿淼又闭关酿酒去了,我便所以通过钤印到渺世去看看共工。 那时候杜袭也是个极小的姑娘,成日里跟历劫的共工,哦,也就是齐居,待在一块儿。 他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齐居站在燕妃的身边,笑得很是腼腆。 他的身边也有女孩子伺候,但对他来说都是大他许多的宫女。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到一个能称之为伙伴的同龄女孩子。 杜袭躲在父亲杜忠的身后,探出头来,朝着齐居甜甜一笑,她的肤色很白,是天生带着异域姑娘的白。 她还是成日里跟着父亲在军营里熬着的姑娘,倒是比许多他身边成日里精心保养的年轻姑娘们都要白得多。听闻她的母亲是个异域的姑娘,所以长相上和寻常他所见到的姑娘家都有些不同。 当然,是好看的那种不一样。 齐居被这笑容看得越发害羞。 我和共工认识了这些年,还从来都没有见到过他这般羞涩腼腆的模样,尤其是对一个姑娘。在他下凡历劫之前,天朝的姑娘们可是背地里给他起过一个绰号,叫做黑面阎王。这个黑面并不是说他的皮肤有多黑,共工一身小麦色的皮肤,可是羡煞了多少少年郎,勾得多少无知的少年做了他的弟子,毕竟大家都以为这种肤色非得是在成铸宫里日日蹲在铁炉旁边才练就出来的。 黑面阎王一来是说共工成日里板着一张脸,除了对我和阿淼还能有几分笑容以外,走出去是个人都得对他敬远三分。而他的规矩严格,我之前也说过,共工从前治军严谨,可是动不动就要出人命的,但凡在他手底下做事,谁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对付。 所以我不由得感慨啊,这二人之间真是孽缘啊。 此话一语成谶。 忘记说了,齐居和共工很不一样,共工魁梧雄壮,可齐居却瘦弱得不行。大约是当年还在肚子里的时候,齐居的母妃,燕妃娘娘受了些委屈,总之就是宫斗的结果,曾经差点小产过。齐居出生之后,便身子一直不大好。 到了齐居十岁那一年,车骑将军杜忠进京述职,带着只有七岁杜袭一起去的。 朝中的斗争很是厉害,王后背后的方党和燕妃娘娘身后的旧世族的斗争日益白热化,旧世族节节败退,即便齐王有心扶持却也没能有结果。 与之而来的是,齐居和嫡长子齐安之间的立储之争也渐渐要落下帷幕。 齐安被立为太子之后,齐居的境况便越发岌岌可危。 立储失败的王子从来都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齐居小小年纪夹在其中,身份和地位很是尴尬,加上他身子不好,燕妃娘娘和齐王几番考虑之后,让齐居跟着杜忠离开了朝廷,去到边关历练。 齐王送走他的那一天,半是感慨,半是无奈,“重耳在外而生。将来若能立功,也算保住了你的身家性命。” 燕妃抚摸着他的脸庞,默默流泪。 齐居跪下来,给齐王和燕妃娘娘磕了三个头,“往后儿臣不能在父王、母妃身边尽孝,还请父王、母妃珍重身子。儿子会听从杜将军之言,不叫父王、母妃的心血付之一炬。” 齐居到底还年幼,即便心里明白,却仍然在车启程之后,频频回望,直到再看不见。 杜袭本是跟着父亲骑马,见状就钻进齐居的马车里,握着他的手道,“阿居哥哥,你虽然往后再难见到你爹娘,但你还有我们,我爹会对你很好的,虽然我没有娘,但我也会对你很好的。” 年幼的她还不能完全明白分离的意义,但齐居却仍旧觉得得到了几分安慰。 我还在回忆之中,却听见身后紫云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共工从里头出来,随之而来的是司戍九巯。 他带着几个兵士从我和共工的眼前将杜袭就这么带走了。 共工的神色很是寂寥,眉宇间是拂不去的哀愁。 他看着杜袭被带走的身影,直到她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外,仍然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飒飒,我想喝酒了。”他忽然有些感慨。 一听到喝酒这两个字,我感觉我的眼睛都亮了,连忙压低声音道,“喝酒?好啊,不过阿淼的酒窖里已经没有酒了,咱们拿着银子去外头买。” 共工“啧”了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用手肘顶了我一下,“喝那些酒有什么意思啊!要喝,就去喝花酒啊!” 我:……你真不怕被阿淼打啊! 共工一把勾住我的脖子,“就算要装良家妇女也等明天,今儿先陪我去放任不羁一把。” 于是,我就这样被共工带到了他说的新知道的一家酒楼,见到了一水儿的漂亮小倌儿。 第221章 男女授受不清 共工一反常态,没有迁就我在大厅里寻一张桌子,点上一壶酒,一边喝酒一边欣赏这些小倌儿们的美貌。 他要了一个最豪华的包间,一个小倌儿,小丫头都不许进来伺候,点了一大坛烈酒,又要了两个大碗和两斤牛肉。 完了就直接脱了上衣,露出小麦色的上身,线条流畅,孔武有力,毫无赘肉,八块腹肌加上人鱼线,真是一副完美的景象。 若换作平日里,我还要好好欣赏一番,心里对比一下我的身材,鞭策自己也赶紧练出马甲线来。 可,今日,我是一点这样的心思都没有,满满担忧地看着他一碗一碗地往自己的嘴里灌。 有了我和阿淼近万年的熏陶,共工早就脱去了粗犷的行事风格,没事也会附庸风雅一番。 上一回我见他这么放浪形骸,是他从凡间历劫回来的时候。 他见我不喝,也给我倒了一碗,“来来来,你也喝!” 我就端起来抿了一口,那滋味,不大好。 “你要是舍不得,其实我和阿淼也可以徇私一回。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要是能换的共工高兴,便是违背了原则,我也没觉得没什么。 “飒飒,你看清楚,我是共工,是司冶,是上神,是天朝的上神。” 再也不是齐居,那个愿意用帝位来换取她心意的男人。 他在我耳边吐出一口酒气来,然后伸手将酒坛子一把砸在了地上,“咣当”一声,破碎成了数十片碎片,酒香瞬间溢满了整个房间。外头伺候的小倌儿听见响动,便推门要进来,我扬声对外道,“没事儿,不用进来了。” 外头一小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就没了动静。 共工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喃喃道,“你知道我和她说了什么吗?” 我自然不知道。 他似乎是自嘲地一笑,“我将她藏在心里近万年的时间,从没有一日敢忘记。可当我今日见到她的时候才恍然明白,多年的心意大约真的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说道后来,他的声音竟哽咽了。 我默然。天上地下的情缘,向来是连神都不能捉摸的。 他忽然又哭了起来,抱着另外一个酒坛子,坐在地上,轻声呜咽,仿佛是受伤的小兽一般。后来,哭声渐响,便瞧见他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地上,最后竟嚎啕大哭起来。 他哭得像个孩子,失去了最心爱的玩物,却又哭得肝肠寸断,仿佛心肠生生撕裂一般。他哭着哭着又笑了,要把他心里所有的愁苦和艰难都从肺腑之内驱赶出去。 我瞧着他又哭又笑,宛若疯癫,连司筑来寻人的时候都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这……” 我挥挥手让他先回去,“成铸宫里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就自己看着办,你师父的事情就不必对外说了,往后也不要问起。你如今带他回去也是不合适,拿着银子去给这楼里打点一下,三日之内就不要有人进来了。” 司筑连忙道是,拿了银子去打点去了。 共工终于苦累了,靠在我的腿上就这般睡着了,眼角还挂着一滴晶莹。 一如他当年第一天到达军营里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安静地睡着,只是眼角总有擦不干的水光。 眼泪当真是人最真实,最彻底得情绪表达。年幼的时候,我们还不会说话,总是在用哭表达我们的需要。 或是肚子饿了,或是不舒服了。 年纪见长,哭的时候就渐渐少了,情绪渐渐隐藏起来,但每当哭的时候也几乎都是我们防心崩溃,最真实表达情感的时候。 醒着齐居也不想哭的,只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梦见父王和母妃,还有宫里许多事情来。比如王后的刁难,齐安的霸凌等等。 宫里的时候并不都是愉快的,可面对新的地方,无所适从的军营里,忽然觉得,宫里的日子还是那般亲切。 杜袭就这样搬过来跟齐居睡在一间帐篷的两张床上。 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何况齐居已经十岁了。但杜忠才没时间关注这些琐事儿,加上是军营,杜袭也是充当男孩子养的,竟也就没人想到此事的不合理。 于是,这天齐居正要躺下睡觉,却听见帐门被掀开,杜袭抱着一床被褥数十分从容地走了进来,四面环顾了一番,齐居连忙用被子把自己的上半身遮挡起来。 但杜袭真的只是扫了一眼,于是就走向了帐子另外一边的榻上,十分麻利地打水来把榻上擦干净,又将自己的被褥之类的一层一层地铺好, 齐居大惊,“你,你,你怎么会来我帐子里?” “来睡觉啊!”杜袭答得理所当然,想了想,又怕齐居没明白她的意思,“这军营里的规矩,只有军中的主帅和正三品以上的主将才有资格单住一个帐子,其余等人,都得与旁人共享营帐的。”、 “本宫,可,可是王子。” 杜袭点点头,“是啊,所以的营帐是和我共享,这已经是军中正四品以上的将军们才有的待遇了。” 齐居觉得自己的胸中憋了一股气,“本王的意思是,本王难道还不如一个正三品将军吗?” 杜袭皱着眉头,很认真地点头,“是啊!可你不是没有封王吗?” 没有封王,就没有品阶,自然就还不如一个正三品的将军。这话说得完全没错,可是对于齐居来说,原本在宫里的时候,有父皇和燕妃娘娘护着,齐居也是人生顺遂的人儿。如今被这杜袭这么一堵,张了张嘴,也没能想出什么反驳的理由。 杜袭就顺势爬上了自己的床榻,正准备睡觉,齐居又道,“那个,男女七岁不同席,这个是礼教。” “额,啥,啥?”杜袭待在军营里,成日里跟着自己的父亲和那些将领,这军营里哪有什么礼教不礼教的,能认得字,会读兵法的,就不错了,这男女七岁不同席,对于杜袭来说,根本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就是男孩和女孩,到了七岁之后,就不能随便见面,更不能单独相处了。” 就算是齐居按着自己的理解,解释给杜袭听了,杜袭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我又没有随便和你见面,我是奉了军令的。” 齐居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个丫头给气死了,“那你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清?” 这个杜袭倒是知道的,男孩和女孩是不能私相授受,更不能躺在一张床上,嗯,反正她父亲杜忠当年遇到这句话的时候,就是这么跟她解释的。 于是杜袭“哦”了一声,大概明白了齐居的担忧,更是直接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你烦不烦啊,我又没有跟你谁在一张床上,你放心,我睡觉不打呼噜,也不会乱打人什么的,你安心。要是夜里有什么动静,指不定我还能保护你呢!” 谁要你的保护!齐居气得差点从床上跳下来。 杜袭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别烦了,我要睡了,否则明天早上起不来操练。”然后直接躺下,几个呼吸之间就睡着了,任齐居怎么叫唤都没有反应。 于是,杜袭就这么简单粗暴地给这件事情定了下来。 第222章 就是男男也授受不清 天还未亮,这军营里的角鸣声就响起来了,齐居本还在做梦,骤然听见这响声,吓得不轻,连连咳嗽起来。、 一睁开眼睛,杜袭却仿佛是兔子附身一般,微微弓腰便从床上弹了起来,五个呼吸间,便已经将衣服都穿戴整齐,然后掀帐出去了。 齐居都看呆了,他在宫中的时候,便是任何一个宫女行事,都得稳重自持,不可出现急躁之象,何况是帝王嫔妃,更是行为举止缓慢和庄重。何曾看见过这么迅捷的速度,行动如同鬼魅一般。 还没等齐居回过神来,又听见帐外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如同击鼓之声,然后便是身子一轻,自己被娇小的杜袭从床上拎了起来,“穿战衣,快!” 齐居还在环顾寻找自己的战衣,可是身子一个踉跄,便已经战衣加身,被杜袭牵着出了营帐。 那老鹰捉小鸡的模样被一路弄到校场的时候,众将士都已经到了,第二次鸣金已经吹完。 杜忠站于训将台上,脸色铁青,“杜袭、句齐,为何来迟!” 齐居见杜忠这般盛怒,本来都黑的脸上更是添了两分凶神恶煞,本来还想仗着身份呵斥几句,却也被惊得一时忘记了如何开口。毕竟在他的印象之中,从来都没有见过谁这般吓人。从前在宫里的时候,人人都说齐王严厉,可是在他的面前,却也只是一个疼爱儿子的慈父而已。 杜袭不比齐居是新来的,见父亲发怒,而齐居又愣着不知所措,自然立刻跪下请罪,“父亲息怒,是女儿的错,还请父亲责罚。阿居哥哥他初入军营,对军中的事务还不熟悉,还请父亲不要责怪。” 杜忠看了一眼齐居,心里有些叹息,若是罚,他对这个燕妃的儿子,心里比对自己的女儿还多了一份情绪,可若是不罚,面对众军,却是难以交代。 这时,他的爱将赵旉站了出来,给齐居求情。 齐居来了军营,为了对外有个说辞,也没有说齐居的真实身份,反倒换了个名字,换了个身份,说是外头一个远房亲戚,因为家中的其余之人战乱之时都死绝了,这才来到军营投奔来了,自愿做个小卒。 军中的将士们都信以为真,大家都是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货,自然知道战争有多残酷,对于在战场上的其他将士们,不论认识与否,都认作自己的弟兄。对于自己弟兄的后,自然也要多几分照顾。于是对这个新入营的小伙子多了几分怜惜之情,尤其是看到这个小伙子羸弱的身躯,更是忍不住想要多加照顾。 “元帅,这孩子昨日才刚入军营,若有什么不对,还请将军宽限几日,容属下等人好好教导他这军营里的规矩,毕竟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若将军觉得他错了,也少罚些,这一来孩子身子骨还弱,二来,到底是弟兄们的后,便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尚且给点恩典。” 此话一落,众将士能说得上话的,也都纷纷附议。 杜忠沉吟半分,拍板做了决断,“操练迟缓,便是怠延军机的罪名,既然众将士求情,本帅也不能不给面子,姑且将惩罚降上一等,罚你操练之后,围着校场跑上十圈,再扎马步一个时辰,小惩大诫。若入后再犯,再无情面可言。” 齐居虽然心里不服,却也不敢说什么,低着头小声地应了。 本以为事情已经过了,没想到杜忠转头就对着杜袭发难了,语气冰冷,完全和之前在宫中疼爱女儿的模样判若两人,“杜袭,阿居若是新到的,可你在军营中早已不是第一日,可是离开军营了一段日子便忘记了军营的规矩了?” 杜袭没有辩解,只是磕了一个头,乖乖地认错了,“是女儿懈怠了,请父亲责罚。” 齐居站在一边听得目瞪口呆,他心里明白,他迟到这事儿根本和她没有关系,这就乖乖认错了?若是放在宫中,没有一个人不求情的,便是真的错了,也总得辩解两句,好让主子的责罚轻些再轻些。还从来没有见过主动揽罪要求惩罚的。 齐居忽然觉得,这个军营,和他认知里的一切模样都不一样的。 他好像有点困惑了。 最终杜忠拍板定了对杜袭的惩罚,“监督不力,行为懈怠,三日之内,校场百圈,砍柴百斤。” 校场百圈还好说,可是砍柴百斤,这才是大麻烦。 杜袭还是应了下来。 齐居就惊呆了。 校场操练之后,已经快到傍晚了,于是在赵旉的监督之下,齐居就开始接受惩罚。 齐居才围着校场跑到第五圈,这腿就好似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大口喘着气不说,唇色都已经惨白得如纸一样。 赵旉一开始还觉得齐居的体质太差,脑中补了无数个要提升齐居体质的计划和方法。转眼间,便看见齐居一副马上要晕倒的样子。不禁扶额长叹。 这样的身子骨,怎么就跑来军营里。 就在齐居两眼发黑,正要昏倒的时候,杜袭如兔子一般从齐居身边蹿了出去。 齐居目瞪口呆,这真的是一直和他朝夕相处的小姑娘吗?还是一个比他还小的小姑娘。 这伤自尊了。 于是他大喘了两口气,强撑着快要昏倒的身子,继续往前挪了一圈,最终还是没能改变结果,眼前一黑,昏过了过去。 等齐居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赵旉坐在床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总算是醒了。” 要不要,他可就要被幽怨的眼神给淹死了。 明明在军营里,大家都是硬汉子,也都喜欢硬汉子。怎么到了句齐这儿,大家的审美就忽然转了个大圈儿,都心疼起了这个身娇体弱的小兄弟来。 听说齐居昏倒,都跑来纷纷对赵旉表达了自己内心深深的责备。 赵旉有点儿郁闷。 齐居坐起来的动作无比艰难,浑身上下好像被车轮碾过一般,要不是今天本身的操练太累,他都要以为,赵旉趁他昏倒的时候,狠狠揍了他一顿。 “小袭呢?” 赵旉从帐外搬进一个木桶来,“你受罚晕倒了,她便去跟主将请示,承了你今日剩余的惩罚。” 齐居心中暗暗觉得难受,一面是觉得自尊心受损,一面觉得真心对不住杜袭。 就在愣神的时候,赵旉直接上手,说着要脱齐居的衣服,吓得齐居差点尖叫起来,“那个,赵将军,你,你你干什么?” “替你脱了外衣,泡在这热水里面,否则明日你连起都起不来。” “那,那个男女授受不清……” 赵将军手一顿。 “那个,男男也授受不清!” 第223章 偷衣服 就这样杜袭和齐居就好像开启了被惩罚的苦逼之路。 三天一小罚,五天一大罚,受罚就开始成了家常便饭,若是那一日没有受罚,似乎反倒是件不正常的事情。 杜袭虽然觉得这些惩罚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别让她成日里跟着军师读书,就是最好不过了。 若是每日里都有惩罚,便就没了时间去读书写字,这样的事儿,自然深得杜袭的心。 只是齐居并不知道杜袭的小算盘,为着连累杜袭的事儿,心里也不知道有多内疚。于是也不太介意这个杜袭霸占了他一半营帐的事情,反而有时候杜袭因为受罚太晚归帐,还会好心地提供一点福利,比如端杯茶,倒个水什么的。 杜袭是个单纯的好姑娘,虽然从来没有听过齐居说过什么感谢的话,却为着他给自己在疲惫之时端上的一杯茶而感动不已,一掌拍在齐居的肩膀上,“阿居哥哥,你真是个好人,往后你要是承受不了父亲的惩罚,放心,我一力包了。在军营里,我罩着你。” 杜袭从小在军营里长大,本就充当男孩子养的,加上有几分天生神力,这一掌下去,齐居差点被拍晕过去,连连道,“没,没事儿。好说,好说。”竟一时间也没想到被女孩子保护的自尊心问题。 一时间,二人好不亲近,这往后的狼狈为奸的深刻友谊也从此刻结了下来。 每日的操练是很无聊的,早起要打一整套杜家操,因为是杜忠独家研发的,所以叫杜家操。 这套早操的特点就在于像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又长又臭;又像老爷爷走路,又慢又烦。 一个能一瞬完成的动作,非要拖慢五倍的速度,这抬脚落地的功夫,非要拉长用五个呼吸的时间完成。 美其名曰,慢工出细活。 齐居从第一天的第一个动作开始摔到最后一个动作,几个月后已经基本完成了不摔而打完一整套早操。赵旉将军看着齐居,摸着胡子十分欣慰,“孺子可教啊!” 可即便如此,成功的喜悦依旧不能抵过齐居对这一套早操的不耐,“人家军营里都是练的快操,杜家军却要练慢操。” 杜袭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可是父亲说,慢操最是锻炼下盘。” 齐居顺着杜袭的眼神往下移动,连忙侧过身去,懊恼道,“看什么看?女孩子的眼睛别乱看。” “你这么瘦有什么可看的,赵旉叔叔才好看呢!” 齐居本以为她会害羞两句,没想到反口就说出这话来,差点没把含在口里的茶水给喷到她脸上去。 想了半天,支支吾吾也只能吐出一个词儿来,“不知廉耻。” 可杜袭就是个成日里混迹男人堆长大的姑娘,哪里知道他所谓的不知廉耻能有什么意义,见他脸上泛起了红色,一脸的懊恼,只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叫他不高兴。只是她心思简单,想了许久都没想出到底是哪里惹他不高兴了。 于是只好拍拍胸脯,“别不高兴了,刚才算是我错了,我带你去歌地方,你从前肯定没去过,我带你去见识一下。” “见什么?” 杜袭没说,只是神秘兮兮地对着齐居笑了笑,“跟我走就是了。” 齐居居然也没怀疑,一路跟着杜袭,绕过了一群又一群的巡逻士兵,通过营帐的死角和巡逻接触视线的盲区,一路几乎畅通无阻地来到杜袭预定的目的地。 期间齐居还差点暴露,亏得杜袭警觉,拽了齐居一把,才幸免于难。但齐居还是一个摔了一把。 齐居对杜袭的本事目瞪口呆。从前他也曾从话本和说书故事里听过许多鼓上蚤等飞檐走壁,夜探军营的故事,但他来了军营之后才知道,那些故事得有多扯。 真正的军营其实就是荒地,就算原本不是个荒地,也得给它弄成是个荒地。 整个军营不会有任何花草树木,视线上根本毫无遮拦。营帐建立之后,帐门是朝不同方向而开,基本保证,每个帐门看出去,都能看到起码四到八个营帐互相没有交叠。而几十个营帐门口士兵一站,基本就能互相监督到没有视觉盲区。 还有到了晚上,虽然视线不好,但有火光,就会有影子,这只会比白日里暴露得更快。 加上这军营里有哨岗,还有八支巡岗的士兵日夜交替巡逻。 想要混入这种军营? 还想要刺杀主帅? 别做梦了。 可就在齐居以为自己了解到了真相,明白了现实的时候,小小的杜袭却让他见到了惊人的一幕。 齐居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之中久久不能回过神来,杜袭一把捂住他的嘴,拖到了营帐之中去。 这个营帐他没来过,外头看起来和自己的营帐没什么区别,但里头却大有名堂。 杜袭和齐居的营帐在军营里算是好的了,但跟眼前的一比,就是个狗窝。 大罗秦家的屏风,上面还是书贵黎瑞恩的题词。这要是放在都城里,也是价值千金的货。 还有前朝寻王的秋狝图,王恒的山路行车图,段窑的良花断纹小冰瓷瓶,末代飞将的娥刺。 就这么随随便便扫一眼,就发现了这么多珍品。 不得了,这家伙厉害了。 杜袭扯了扯齐居的袖子,指了指挂在屏风上的衣服,做了一个拿的手势。 齐居这才反应过来,指了指自己,一脸的惊疑。 杜袭坚定点了点头。 如今的情形看来,俨然这帐子的主人在沐浴洗澡,这后面还发出了阵阵水声。杜袭这是要偷走他的衣服,好叫他出丑。 齐居自诩是个君子,即便现在不是,也是个立志将来要做君子的人。何曾干过这么缺德的事儿。 可还没等齐居犹豫出结果来,就已经被飞来的衣服盖住了脸,然后一个力道袭来,就已经被拽着跑出了营帐。二人抱着一堆的衣服不方便,遇着火盆便丢几件去少,然后一路狂奔回营帐,还不忘叫两个士兵,一个去找军医,一个去找主帅杜忠。 第224章 难道是打仗的天才 整个军营顿时就变得热闹非凡,有人说,“军师病了,病得还很严重,连主帅都亲自去探望去了。” 另一个神秘一笑,“什么病了,根本是那种打架太厉害了,听说叫衣服都打没了。主帅去的时候,赤身见的。” 众人眼前一亮,笑得一脸暧昧。而躲在自己营帐里的杜袭这个始作俑者,更是在床上笑得只打滚。 反观齐居,站在杜袭的床前,想笑又不敢笑,憋着又觉得懊恼,“那个,你,我……” 但想了半天也没能憋出什么好话来,那表情活像受气的小媳妇儿,总之一脸的别扭。 杜袭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腰,齐居就跟个气球被戳爆了一般,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杜袭笑得越发得意,伸手去捏齐居的脸,“你看,这样不就好了,成日里一张臭脸一点儿也不好看。” 齐居一愣,反问道,“我的脸很臭?” “对。”杜袭在手上又多用了两份力,“你的脸跟茅厕里的粪一样臭!” 本来还充满着笑容的脸上,顿时黑了下来,那颜色,就跟锅底似的。 杜袭想,可真经不得说啊。 齐居又问了一遍,“真的很臭!” “真的很臭!”杜袭从床边拿过一面铜镜,“对对对,就是这个表情,你自己看看,像;不像咱们昨天晚上看到的那只护蛋的母鸡?” 护蛋的母鸡?他的脑海里立马浮现出昨天晚上差点要啄了他手指的臭母鸡! 不就是杜袭拿了它两个鸡蛋嘛,结果被追了一路,最后还是杜袭一把把他拽上了树,翻墙而过,这才幸免于难。 明明是杜袭干的坏事,最终却被追的人是自己。 想到这个,齐居就u饿得自己一肚子的气,不识好歹的臭母鸡。 杜袭还没来得及多幸灾乐祸一会儿,只感觉周身的空气一凝,心中暗道不好,作势就要打开窗户跳出去。只是还没来得及将这个想法付诸实际,杜忠便已经掀帘进来,脸色铁青得比齐居还难看,“杜袭!” 平日里杜忠都是叫小袭的,他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连名带姓的叫。 杜袭被她爹一把从窗户上抓了下来,“臭丫头,你自个儿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儿!” “爹,做好事儿不留名,你不用这么高兴,你女儿长大了。” “长大个屁!”杜忠恨不得一巴掌把这个不省心的女儿拍飞出去,“嫌你爹命太长是!去,给军师道歉。” 道歉?开玩笑,要是肯道歉,还不如这坏事儿一开始就不干呢! 杜袭把脖子一扭,两眼一翻,“不去。” 杜忠作势就要抬手揍人。 杜袭是被揍惯了的,早就知道他要揍人,就把齐居一把抓过来挡在自己的面前,“阿居哥哥你可不能随便打,万一打死了,你可就不能交代了。” “臭丫头!”杜忠一声怒吼,还敢威胁老子?一伸手就把杜袭从齐居的身后揪了出来,毛还没长齐,就好意思跟老子斗? 杜忠抓到了杜袭,才不管她极力挣扎,拎着她的领子就往外走去,“去给军师道歉,否则你就跟老子滚出军营。” 这话,从杜袭懂事开始,就听见杜忠说了无数次,说归说,但从来都没有付诸实际过,杜袭才不害怕,反而笑嘻嘻道,“爹,我又不是阿居哥哥,你要是把我丢出军营了,我可就只能自生自灭了。” “自生自灭就自生自灭,好过你把我气死。” 杜袭抽了一下气,捂着脸道,“爹,你这么狠心?我小时候娘就抛弃我去了,连你都要抛弃我?” 杜忠一时语塞。 杜袭从手指里瞥见父亲的愕然,知道自己说对了,赶紧趁热打铁,“我果然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爹,你就把我丢出去!” 杜忠脚步都停下来了。 杜袭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的老爹,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大约这一次又可以躲过一劫了。 还没等她庆幸完,就听见身后一个士兵前来报信,“将军,岗哨发现,边境出现一支大梁的军队。” 梁国和齐国北方土地接壤,多年来为了争夺边关的城镇本就是摩擦不断。十年前,杜忠带领着杜家军和梁国在附属国尤国的一场大战,经历整整三个月,最终杜家军派奇兵歼灭尤国的支援,劫夺了尤国押送的粮草,最终重创梁国。杜忠也几乎是一战成名的,被梁国视为心腹大患。因此杜忠驻守安水关这十年之内,梁国一直不敢进犯安水关,遇到杜家军也是退避三舍。 杜忠直接上到城楼,弓箭手都已经准备完毕,战鼓也准备好了,时刻准备着,只要大梁的军队有任何异动,立刻军队就能集结完毕,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杜忠眉头紧锁,半晌沉吟。 杜袭看了一眼,“乌合之众,连走路都走不好,还打仗?爹爹,揍他们。” 杜忠讶异地看了杜袭一眼,这臭丫头,眼力倒是有几分,这支大梁的军队,虽然人数不算少,大约也有千余人,但步伐混乱,行军的队伍参差不齐。若真要打,杜家军只要两百人,就能把他们干掉。 虽然这点情况,但凡打过仗,学过兵法的人,都能看出一两分。只是杜袭从出生以来,这边关就几乎是休战止戈,休养生息,没有过战事,何况她不过是个七岁的小孩子,却能够一眼看出大梁军队行军的问题,只能说是天赋异禀。 想到这里,杜忠就不觉对这个女儿多了两分自豪之情。 他正要下令迎战,身后却传来一声,“且慢。” 杜袭暗道不好,真是冤家路窄,最不想要见军师,结果军师就来了,还把齐居给拎过来了。才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就一重新穿得衣冠整齐,杜袭心里有点儿鄙夷,也就是有点人模人样。 杜忠问道,“军师的意思?” “诱敌之计罢了。”军师淡淡道,“只要将军开门迎敌,外头必然有埋伏。” 杜袭还是不明白,“埋伏就埋伏,难道还打不过?” 第225章 杜忠到底身经百战,军师不过说了一句话,他就明白了,“军师的意思,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并非是想要引诱我们出战,是想要试探我们的虚实?” 见军师点头,杜忠心下也是一惊,他身经百战,休息得太久,方才竟然如此轻敌,这在战场上是大忌。想到这里,杜忠的态度便不自觉有了些变化。 反观眼前这个年轻人,十年前,也是他一言建议,才采取了奇兵偷袭大梁的决定。只是这十年间他消失了踪影,直到近日才重新出现,杜忠立刻奉为军师,留在军营之中。 “梁国和齐国多年未曾开战,如今也到了时候了。”军师的目光有些深沉严肃,“原本梁齐二国的实力也是不相上下,十年前的大战,齐国虽是大胜,事实上也是因为用兵胜过一筹,倘若没有当初的一场奇袭,只怕谁输谁赢,也还是两说。” 杜忠想起当年的那场大战,旁人都道他用兵如神,大胜之后也是视为齐国的第一大将,却不知道尚在大战之事,想要用奇兵取胜,他也是孤注一掷,承担了无数的压力和非议。 所以旁人不知道梁国真正的强盛实力,但杜忠却是清楚的。他心里也明白,只要梁齐二国未灭,这彼此之间终归还有大战。 只是这一天就这么到来了。 “大梁如今的大王这十年来励精图治,君臣上下一心,反观我齐国,世族争竞不断,这些年内耗怕是也不小,南边面对南越和东越,也是捉襟见肘。如此此消彼长,齐国堪忧。” 杜忠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这朝内的斗争,也是他所无能为力的。 “军师以为,如今我们该做什么?” 军师却低头一笑,“杜袭,句齐你们以为呢?” “他要探我们虚实,难道我们还要让他们探?他想要诱敌深入,我们也能。”杜袭一愣,但既然被点了名,还是开口道。 军师看向齐居。 “我觉得既然他们想要探得我们的虚实,也说明,他们面对我们,并没有底气。不妨虚张声势,威慑住他们就是了。” 军师没有再说话。 杜忠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军师的意思,“怎么了,军师?” “都是好苗子,可惜了,养不教,父之过。” 杜忠顿时就明白了,感情还在生气呢!他立马就拎过杜袭来,“去,自个儿领二十军棍。” 杜袭瞪大了眼睛,杜忠已经不由她辩解了,示意身后的两个亲兵直接带下去。 军师似笑非笑地看着杜忠,“元帅不生气?” “自然。小女顽劣,是该教训教训了。” 军师继续道,“既然如此,那将军应该不介意,我去查杖!” 杜忠听完,神情上有些明晦不辨,“军师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要幸灾乐祸一下。” 杜忠:…… 不是,您是一个军师,对我们家一个熊孩子幸灾乐祸,是不是有点掉分啊。 但这话当然没能说出口。 准备杖行杜袭的士兵们瞧着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儿,自然是不忍心下手,本都打算随便打两下也就完事儿了,毕竟谁都不想对一个小姑娘动手,还是个背景后台这么强硬的小姑娘。 之前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因为要监督杜袭受罚,小姑娘想偷懒,愣是不许,后来被元帅知道了,拽到校场上来回揍了一顿,三天没能下床。 谁都不想再当这个不长眼的。 元帅护短起来,那可是完全不讲道理的。 杜袭这个姑娘,是只有元帅能动,旁人都不能动的! 可是军师一来,就搬了一张椅子,在杜袭面前坐下来,“怎么?元帅叫你们行刑,叫我监刑,不服?” 第225章 行刑的人自然不敢说自己不服。准备好了,就对着杜袭的屁股轻轻打了一杖。 “这就是杜家军的杖刑?” 答案,当然不是。杜家军的行杖士兵也是士兵啊,平日里也是跟着正规军一块儿训练的,不论是气力还是本事,都未必会比正规军差。 这要是按着他们的气力打下去,轻则残废,重了可是会死人的。 但是这大家都是军营里同甘共苦的兄弟,只要不是上头有明确的意思要重重地打,一般来说,行刑的士兵多少还是会留点手。 军师双脚一盘,眼睛微微眯起来,“既然不是,那就认真打,若是哪一杖打得力道不对,就重新打。身为行刑官,就知道徇私枉法,不好好当自己的差,你是不想要脑袋了是吗?”他手上的茶盖一放,一记眼神飞过去,一个文文弱弱的军师居然吓得行刑官登时就跪下来求饶。 “知道错了,就好好打。” 行刑官哪里还敢不从,赶紧起来拿着杖子,一咬牙,对着杜袭就一杖下去。 靠,杜袭立刻就叫出了声,“臭老羊,你居然还真打啊!” 被叫臭老羊的行刑官哭着脸道,“小姑奶奶,您就别为难我了。他是军师。打了你,元帅不会放过我,也就最多揍我一顿。可是我要是不听军师的,他能立刻杀了我。” 军师一来,可就直接要了两个百夫长的命。 又是一杖下去,杜袭疼得哇哇大叫,连齐居都吓到了,“臭老羊,他能要了你的命,我也能。你再打,我就叫爹爹把你给杀了。” 臭老羊一听,也对。可是他一边看看军师,再看看杜袭,再想想元帅那张大臭脸,觉得人生真绝望啊。 于是,“哇”地一声,把行刑的杖子往地上一丢,“我不就是个行刑的小官儿嘛!我得罪谁了我。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上头还有老母亲和老父亲,我还是想要好好活着的啊!” 一个九尺的黑壮大汉,忽然像个孩子一样,坐在地上撒泼。 齐居一脸的无奈。 杜忠终于还是担心自家闺女被蹂躏坏了,从城楼上走了下来,“军师,小女无状……” “元帅可想要歼灭大梁的军队?” 杜忠一愣,“军师的意思是?” “杜家军过去可能的确是在安水关无往不利,在大齐的境内,也的确是难得的精锐之兵。”军师冷笑一声,“可在大梁和大齐之外呢?如今驻守大梁赤水关的将领是谁,元帅可知道?” 杜忠犹豫片刻,“军师知道?” “大梁名将叶罗安。” 听到这个名字,杜忠的脸色顿时变得越发沉重,叶罗安是大梁镇南大将军叶新的次子,从小跟随叶新驻守赤水关。十二年前,被调派到大梁的北方之境对抗北翟,十二年间,从未有败绩,以一己之力,夺得北翟十二郡,大大扩张了大梁的地域。 这样的名将,梁王竟然派遣到赤水关来。梁王之心,已经昭然若揭。 十年前的大仇,也是要算总账了。 “这十二年间,叶罗安在边境厉兵秣马,而杜家军这十年,似乎过得有些太过顺遂了。十年间并未有战事,敢问元帅,当年的刀可还利否?” 杜忠面色沉重,当年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也已经死得七七八八,便说还能否有当年如此肝胆相照的兄弟和手下的将军,只能叹气道,已然不多了。 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虽然他很不想要承认,但如今的杜家军,再不如当年的风采了。 军师瞥了杜忠一眼,“这个叫臭老羊的士兵,不过是一个行刑士兵,就敢徇私枉法,擅自将杖刑变得名存实亡,但这却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潜规则。元帅以为,这样的潜规则,在军中可是寻常?又可是元帅认为杜家军应有的治军之道?” 杜忠听到此处,后背已然冷汗淋淋。当年十年大战之后,跟着他当初出来的兄弟们几乎十不存一,对于留下来的这些兄弟们,他自然是希望能多补偿几分。军中有许多利益的分割,只要不动到原则,他大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底也是他年纪大了,心肠也软了不少,若是换做二十年前,这些人早就被乱棍打死了。 孟子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诚不欺我也。 杜忠低身弯腰,对着军师行了一个大礼,“还请先生教我。” “元帅下令,重杖杜袭,并将此事宣扬出去,三日之内,让他们把该上缴的上缴,该收手的便收手,若是不然,就剁了他们的手。” 都说杀鸡儆猴,军师这是要搞大事啊! 杜忠眼中不忍,最终还是咬牙道,“臭老羊,打!重重打!” 杜袭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平日里最疼爱自己的父亲,居然下令要重重打自己? 她的眼神转向军师,眼中满是厌恶,“我告诉你,将来不要让我逮着机会,我不会放过你的。” 军师毫不在意,“好。” 一杖一杖落在杜袭的身上,很快就见了血,杜忠几次不忍想要开口,但看到军师的眼神,想到大梁军队就在眼前,还是忍了下来。 二十杖,别说是一个孩子了,便是身体健壮的士兵,也多少要伤筋动骨,修养半个月。 杜袭是被打昏过去,杜忠一路抱回营帐的。齐居担心杜袭的状况,连忙跟上,却听见军师叫住了他,“王子,杜袭是个好孩子,对你倒是忠心耿耿。她是因为你才受罚,你倒事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未曾说过。”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军师笑了,“对,你什么都不应该说。” 第226章 两相为难 杜袭醒来之后,就不肯再见杜忠,连营帐都不愿意让杜忠进来。杜忠在帐子外叹了一口气,转身就离去了。 无奈之下,齐居和女医官就负责照顾杜袭受伤后的起居。 齐居睡到半夜,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唤醒,他迷迷糊糊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好半天才发觉是杜袭在哭。 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儿,才走到杜袭的床榻边,“小袭,是不是伤口疼了?要不要唤医官来给你瞧瞧?” 抽泣的声音仍然没有任何变化,他想了想,起身要去找医官进来,手腕上却多了一股温度。他低下头来,杜袭的手从被子里钻出来,拉住了他。 过了一会儿,杜袭从被窝里钻出半个头来,声音里带着哭腔,说话一抽一抽,“我,我,我想我,我娘了。” 齐居满是怜惜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虽然平日里有些为非作歹,胡作非为,却也不过是个自小就没有娘的可怜的小姑娘而已。 “要是,我娘在的话,她肯定不会打我的。每个人都有娘,为什么,我,我没有。” 杜袭哭得断断续续,牵着齐居的心绪也乱乱的,他小心翼翼地拍着杜袭的后背,“我也想我母,娘了。” 前两日,杜忠带来了一个小包裹给他,他打开一看,全是新的秋衣,他瞧见秋衣的时候,就忍不住落了泪。从前每一年,母妃总是会给他缝制许多新衣,几乎从不假手于人。 独自一个人在外,再瞧见这几件新的秋衣。才明白从前父王母妃对自己的爱护有多深沉。 那几件秋衣,每一件的内襟里侧,都缝了一个暗袋,其中一件里头放着一封信和一幅父王和母后的小像。 那信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如今他虽然和父母分离,好嗲他还知道他的父王和母妃在远方好好地活着,还会想尽办法,好好地护着他,平安地成人。将来或许还会再有相见之日,同享天伦之乐。 但杜袭倒是真的再无可能。 齐居想到这儿,也不免觉得有几分同命相连的叹息。 他轻轻拍着杜袭的后背,缓缓哼起了一首歌来,那是他还年幼的时候,母妃唱给他听,哄他入睡的。 后来他年纪逐渐大了,便几乎再没有听到这首歌了。如今这情景之下,他竟不自觉想起了这首歌来,“安水汆汆,东蒙延延。云飞小客淡饮茶。金日昏昏,皎月素素,雀舞娘子笑泛舟。” 也不知道最后杜袭是哭累了还是这首民谣真的起了作用,哭到后半夜,杜袭慢慢停下了哭声。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竟是抱着杜袭侧卧于榻上,他心中一惊,还没起身,就被一双大手按住了,“好孩子,再睡会儿,昨晚是辛苦你了。” 齐居有些惊讶杜忠的语气,再仔细看看杜忠的脸色,眼下的乌青也很明显,人也仿佛憔悴了几分,头发上和衣角上都还有露珠的痕迹。 这是,在外头站了一夜啊! “小袭心里委屈,再过两日,等她想明白了,大约就没事了。”想到小袭,他连忙安慰了杜忠几句。 “是我对不住小袭和她母亲,她自小就没有母亲照顾。我是个大老爷们儿,也不懂得怎么去和一个小姑娘讲道理。”杜忠的眼眶也忍不住红了,“别人家的姑娘都是跟在母亲身边学女红,学读书,她打小就没有约束,跟在我身边,成日里跟一群的大老爷们儿在一块儿。她向来懂事,偶有任性的时候也都有人让着她。只是这一次,不行。” 大敌当前,军师拿了杜袭开刀,为了大局,他也不能阻拦。 但是对于一个只有七岁的姑娘来说,她不能理解,也不能明白。她唯一知道的是,从前对她疼爱有加的父亲,忽然变了脸。 齐居想了想,觉得自己也不能完全明白。 小袭翻了个身,嘴唇动了动,杜忠连忙道,“你好好照顾她。让她别哭了,再哭,对眼睛也不大好。她想吃什么,能给的,都叫庖厨去做。” 齐居都应下了,杜忠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前脚杜忠才走,杜袭就坐起来了,伸手就把手边的碗给丢了出去。 亏得是个木碗,要是个陶碗,她可就没有碗能喝药了。 “我饿了,臭老羊,臭老羊,人呢?我饿了,还不弄点吃的来?”臭老羊就是负责杖打杜袭的行刑官,行刑完毕之后,杜忠就直接调来给杜袭差遣。臭老羊心里那个苦啊,不是说好不会秋后算账的吗?一转眼把自己行刑官的职位都给革了,送给一个小孩子当“亲兵”。 看似升了一个等级,叫自己的那些兄弟们一阵羡慕,可只有他心里回到,这小祖宗可不好伺候,比如现在,她瞪着臭老羊,“我不要喝粥了,我要吃烤鸡!” 祖宗诶,这军营里哪儿去给你弄烤鸡? “不是,姑娘,您身子还没好,可不能吃什么烤鸡。” 杜袭双眼一瞪,“你管我?” 臭老羊立马就怂了,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干涉元帅的家事儿,何况眼前这个小姑娘,别看柔柔弱弱的,要真闹起来,人家才是元帅的亲生女儿,自个儿算个屁。 想到这儿,真是觉得自个儿也是欲哭无泪,自个儿虽然求了元帅不会秋后算账,可结果,转头就被指过来伺候这小姑娘来了,人家看着是高升,可自个儿这心里就是每日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元帅说到底还是护短的,只是明着护短和暗着护短的区别。 他颤颤巍巍地拱手应了,“小的不敢,小的尽力去办!” 杜袭还是不依不饶,“诶,你可别说只是尽力,办不到,可是要受惩罚的。” 臭老羊暗道,不是! 齐居对他使了一个眼色,他连忙应下,“是,小的一定办到。” 办不到自个儿就准备卷铺盖走人! 臭老羊退出帐外,望着湛蓝的天空,却觉得一片灰蒙。 不多时,齐居也走了出来,“羊叔,心中可是为难?” 齐居在臭老羊的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臭老羊立刻眼神一亮,躬身道,“多谢公子救命!” 第227章 跟踪 齐居重新进帐,杜袭正缓缓准备下榻,一边还扶着自己的腰,免得让屁股上的伤口碰到床的边缘,那面容真可谓狰狞, 齐居反倒笑了,“你昨晚上几乎一夜没睡,一早上起来还有心情折腾人,可见是没什么大碍了。” 能折腾人发泄发泄,总比前几日每晚上哭个没完的强。 “换你试试?伤口痒得不行,你不让抓,女医姐姐也不让抓,我痒得睡不着,睡着也醒过来。” 齐居差点没笑出声来,但看见杜袭气呼呼的模样,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给她添堵的好,免得这脾气发到他的头上来,他可不想接这个招儿。 “那你现在下来干什么,” “找人打架!” 杜袭说要找人打架是真的要找人打架,此时的她拉着齐居两个人偷偷跟着军师带着的不到五十个人的小队伍,从军营里走了两个来时辰,到了军营南边山上的一个山村里去。 “累死了,你跟了两个时辰,一口水都没喝,我说你放弃!” 放弃?在杜袭的观念里还没有吃了亏报仇还要放弃这一说法,“我都走到这儿了,你要放弃?开什么玩笑?” “那你从军营里出来到这儿都已经两个时辰了,你找到机会下手了没啊!” 杜袭睨了他一眼,“别说话,你还是不是我的好兄弟啊!” “不是你好兄弟还能跟着你跑到这儿来发疯!”齐居喃喃道,心里颇为无奈,心里暗道,难怪别人都说最毒妇人心,果然这世界上,惹了谁都不能惹女人,不然,就冲着这不死不休的耐力,真是要耗死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可嘴上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我说,这都什么时辰了,咱们离开军营这么久,臭老羊可是很快就会回去的,我帮你把他支得再远,这时候肯定也已经快要回去了。他要是发现咱俩都不在,肯定去找元帅告状去了。”他伸手戳了一下她的屁股,“我说你屁股不疼了啊!” 齐居那一下没下重手,可还是把杜袭疼得差点叫出声来,她回过头来,恶狠狠道,“你动我屁股?” 动了就动了,还怕你能怎么着? “你伤好的时候可都没斗过人家军师,你现在这屁股上还有伤,你确定能打得过这么多人?” 杜袭听见这话就更加不满了,“不是,我说你到底是跟我一国的还是跟军师是一国的。怎么总在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他很了不起吗?” 是比你要稍微了不起一些的。 当然这话是不能说的,免得杜袭更加不高兴。 杜袭捏紧了手中的弓箭,一手指着军师的方向道,“按照军营里的规矩一半没有特殊情况,是不允许离开军营的。就算离开军营,都是要各人带了自己的身份印牌和口令,或者将军令、元帅令等物件才能出去的,咱们出来的时候是钻了空子出来的。可是你看看他?他出来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掏,看了个脸就出来了。这事儿肯定有蹊跷。” 齐居朝天翻了个白眼,好,你说有蹊跷就有蹊跷。 “还有啊,谁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不是多带点人手出来,要么就是带两个亲兵就算完了。他这叫了一小拨人出来,难道不奇怪吗?” 奇怪吗?齐居不觉得。 但杜袭没给他反驳的机会和理由,直接给了他一个结论,“所以,他出来肯定是有问题的。” “我看你是智子疑邻,草木皆兵才对。” 杜袭见他不信,冷哼一声,“你等着瞧,我肯定把他的小辫子抓出来。” 这个军师来军营,就是为了挑拨离间她和她爹的关系。所以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齐居有些无奈得笑了笑,“那你跟了一路了,可看出什么蹊跷了没?这转眼马上就要进村子里去了。” 杜袭呵呵一笑,“别着急,既然他要进村子,咱们也跟着进,现在看不出来没关系,等他们真的动手要干什么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了。” 说着,她拽了拽齐居的袖子,“走走走,他进去了,咱们上树去,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不得不说,杜袭这个人,脑子不见德有多灵光的,倒是行动力不错,虽然屁股伤着了,心里有事儿,爬起树来却丝毫都不马虎,三下五除二就上去了。 齐居自小是在宫里长大的,这爬树是极其不雅的事情,所以他小时候就没爬过树,这时候看着起码长了百余年的参天大树,有些力不从心。 还没等他纠结出个接过来,杜袭一把就把他拽上了树。 登高望远,这真是一句实话,这凭借着树的高度,他倒是轻易看到了军师一行人,进了村子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各自去了一些人家的屋子里去了。 杜袭更疑惑了,“这是要干什么?” 齐居看了看天色,已经到了正午了,这时候是冬天,到了正午才是晒得暖洋洋的时候。齐居看杜袭老半天也没看到个结果出来的,就索性往树干上半倚半靠躺了下来,顺道想起军营那些士兵们若是正午的时候轮休时候的样子,心道,此时,就差一根狗尾巴草之类的叼在嘴里,那可就有纨绔子弟的样子了。 他想着觉得好笑,又想起了许多事情,这走了两个多时辰的疲累也就上来了,打了个哈欠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杜袭还正襟危坐地坐在树上观察着来回士兵的动向。 他忽然有些感慨,“我发觉,其实若是你的韧性用在了对的地方,其实也是厉害的料子,几个时辰一动不动。天生侦查哨兵的料子啊!” 虽然他进军营的时候不算很长的,但赵旉还是对他讲了该讲的事情,比如,在军中虽然大家都是打仗的,但兵种还是有些许不同,从官职上来说,有元帅、各名号的将军、各名号的军师、行军司马、行军主簿之类的,从士兵的角度来说,有押送粮草、药材的解兵,有负责做饭、份例的后勤兵,有跟在军医官身边的医兵,有戍守军营的戍兵,有负责刺探军情的探兵、哨兵之类的。 第228章 疑兵 赵旉的意思是,以齐居的资质来看,他会读书,会认字,算账也会一些,年纪不大还可以好好调教,将来做个行军司马或者军师之类的也挺好的,没必要逼得这么惨,每天从校场下来,就跟去了一层皮似的。 于是齐居就随口问了一下,“那杜袭将来要做什么?” “自然是要做先锋将军的,说不定,将来还能当个女元帅!” 齐居当下就不满意了,杜袭要去当个上阵上帝的女将军,他却只能当个行军司马或者军师?这就有点儿羞辱人了。 于是齐居就被赵旉这么轻而易举地激起了血性,发誓自己也要当个将军,最差也得是因为上阵杀敌受伤了之后退居二线当个军师或者行军司马。 赵旉听他这么说,自然是高兴,这不想要当将军的士兵都不是好士兵,可就是军营多年来奉行的准则。 杜袭盯着村子里的动静又看了一会儿,才道,“我要不是杜家军现在唯一的传人,指不定将来我还真能当个好细作好探子呢!” 连杜忠都可惜说她是个女儿身,否则这军营这点还真困不住她。 齐居问,“好了,你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这个村子是有问题的。” 齐居顺着杜袭的眼神看去,对着整个村子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半晌,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什么问题?” 杜袭把他的头扭过去,让他往北方看,“你看那儿!” 齐居看了半晌,北边的方向看来看去都是树,“没明白。” “你傻不傻啊!”杜袭有些不满意,“真是富贵命啊!咱们是从军营里往南走了两个时辰到的这儿!所以你往北方向看,那里就是军营了。” 齐居对着那片树林又看了半晌,“都是树,两个时辰的路程,就算这个方向看过去,就是看到死,都不会看到军营的好吗?” “错了!”能看到的。 齐居回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盯着北边这个方向看去,恨不得长了一双千里眼,把那片树林看穿了才好。 “你这么看没用,这里是山,咱们走的是山路,翻过了一座山到的这儿,所以按照真正在平地上走的路程来说,其实不过一个时辰。那座山头的距离就不过半个多时辰的路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军营本来四周是没有任何遮挡的,本来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偷窥到军营的行动,但如果有人站在那个山头上,虽然看不到军营,但若是军营里往南北两道派兵,在这个角度上可能会是最容易看到派兵情况的地方。” 齐居也有些惊讶,“你怎么懂得这么多?”难道真的将来她要做个侦察哨兵? “你傻呗!”杜袭已经很肯定了,“这个地方肯定有细作在,怪不得军师特意要来这儿呢!” “那不会打草惊蛇吗?” 杜袭翻了个白眼,“那我怎么知道他想干嘛?说不定,他也是细作,故意要放水呢!” 齐居戳戳她的脑袋,“你是真记仇啊!这话是能乱说的吗?” 听见齐居这个家伙几次这么维护军师,杜袭心里也有些不高兴了,“反正他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好人也不行,在我眼里就是个大坏蛋,肯定是个居心叵测的坏人!你不能护着他!” 这一个女孩子要是计较起来,齐居觉得自己也有些招架不住。 好在杜袭很快就把这事儿丢在脑后了,又专心致志观察起周边的环境来了。 齐居觉得跟着杜袭虽然胡闹了些,但还是能学到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来。比如现在,杜袭就在告诉他,这外出归来的一行人之中,那个最可疑的中年男子,“虽然他刻意在掩饰了,但他的步伐还是跟其他的男人有一些不同。” “哪儿不同?”齐居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并不大能看出来。 于是,杜袭让齐居下树捡了几块小石子来给她,她从兜里掏出一把弹弓来,对着几个人的小腿“嗖嗖”地发射出自己的“暗器”。 那几个结伴回家的男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哎呦”声,腿歪了歪,差点摔倒。拿起地上的石子,到处找始作俑者,“是哪个臭小子,小兔崽子,看我抓到你不揍你!” “老王,肯定是你们家小兔崽子,除了他,没别人了。” 那个被点名的老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臭小子,看我不回家打断他的腿!” 大家伙儿听见这话,反倒哈哈大笑起来,“老王,你家小子可是机灵得很,你可说不定打不着他了。” 被取笑的老王更生气了,“说什么我也是他老子!” 说着,气呼呼地往村子里去了。 待人走远了,杜袭才道,“看到没?他们干活走了一天了,各个都已经累得不行了。而且马上要回家了,每个人的情绪都会很放松,所以,虽然我用的力道不算很大,可是他们的腿在被我打中之后都不同程度地抖了一下,只有刚刚那个穿黑色衣服的男人,他没有。他的下盘比寻常人都要稳上很多,而且他走路的姿态是只有在军营里受训多年的人才会有的。他,绝对有问题。” 齐居听着,张大了嘴,“这你都能看出来?” 杜袭很得意地挑了挑眉,“那是,我可是打小从军营里长大的,谁是不是军营里出来的,我一眼就知道。” “可说不定,他是军营里受伤退役下来的士兵,想找个地方隐居什么的。” “你瞧出他哪儿残废了还是旧伤厉害到丧失行动力了?军营里的退役,除了以上两种情况,基本不会放人。何况找个地方隐居,还找到随时有可能打仗的地盘来?”杜袭翻了个白眼,“现在这个随时可能打仗的时候,这一看就是练家子的人才,还是正当盛年,别说是残废了,就是残废了,也得上战场。” 齐居点了点头,“有道理。那你打算怎么办?” “看军师怎么办喽?” 本来大老远来这儿就是为了给军师点颜色瞧瞧,如今大好机会在眼前,看他怎么应对! 第229章 阿吉 既然已经锁定了嫌疑目标,那就静观其变,可不能就随随便便暴露自己的行踪。 她想了想,从地上抹了一把泥往自己脸上抹了抹,又给齐居也抹上,“走,你不是想学飞檐走壁吗?” 刚进军营的齐居看见士兵们训练爬吊绳还以为军营里的人各个都会飞檐走壁,差点以为这军营里训练的不是士兵是飞天小毛贼,给吓得。 知道真相之后又有些失望,以为军营里出来的都会飞檐走壁的功夫,结果只是比寻常人厉害一些而已。 齐居趴着脑门儿,“你不是说没人真的会飞檐走壁吗?” “我会一点儿,你去爬屋顶,不就是会飞檐走壁了吗?别贪心了。” “爬屋顶?”齐居看着兴致勃勃的杜袭,越发觉得自己来了军营之后,那底线和节操简直越来越低。他都能预见将来有一天他在杜袭的带领之下变成一个毫无节操的流氓。 齐居捂着自己的脑袋,深深叹了一口气。 算了,反正都已经到这儿了,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去,这就不太想男人该干的事儿了,虽然他其实还算不上什么男人。 等到天色完全黑了,杜袭带着齐居溜进了村子里去。杜袭的方向感极好,哪怕是从树上望出去的地方,她进了村子之后也能识别自己到底在哪儿,就跟在自家似的,完全不担心迷路。 齐居啧啧称奇,杜袭则道,“这有什么,我将来可是要当大齐第一女将军的人,这都不算什么,我还是有很多本事的,将来你就慢慢知道了。” 齐居点点头,跟着她的脚步往屋顶上爬。 “军师就在旁边这个院子里,”杜袭指了指一墙之隔的小院落,“下午军师不过询问了数个百姓,就决定住在这里,就是那个老王的家。而有意思的是,那个细作就住在这里。” 一墙之隔,这是要引蛇出洞。 俗话说君子不立于危墙,军师这是要亲自下场,杜袭心里有些不屑,他这边娇弱的小身板,还不够别人一刀砍的。 齐居却道,“按照你所说,如果此人真是细作,想要探查我军南北出兵之况,那军师今日带着五十个人出来,难道他就不知道?” “所以扮的是押送粮草的商队。昨儿,粮草才进,今日困于军营里,军师就带着一小支人马出来。” 齐居想了想也有道理。 杜袭说着,忽然“嘘”了一下,将他的头按了按,“出来了。” 那个黑衣男人手上拿了一坛酒,神情有些沉重,踱步良久,最终打开院门,往隔壁的老王家走去。 军师坐在屋内,身边的亲兵便有些疑惑,“军师,如何就能确定,这人,他就一定……” 话还未说完,这外头的敲门声就响起,亲兵立刻噤声,不敢多言。 军师呵呵一笑,“去开门,像个市侩的商人点。” 亲兵嘿嘿一笑。 一开门就是笑,上下打量了一番,瞧见他手里的酒坛子,“呦,这是?” 黑衣男子举了举手中的酒坛子,“我们这的规矩,来了客人,要敬一敬酒,方不算失礼。老王有事儿,就让我来陪客人喝两杯。” 亲兵笑了笑,就让人进去了。 军师站起来,迎了黑衣男子坐下,“公子真是客气,在下也是途径此地,本以为要露宿这山中,却不想还有如此民风淳朴之地,如此迎接在下等人住下。” “客人客气了,这十里八村的地方也就只有我们这一个村庄,若是错过了,就真的要再走上数日才能有人家了。” “是,从前从父亲给的地图上倒是不知道这儿还有这么一条路可行。若不是因为山贼作乱,不能按原路返回,我还未曾想到还有此路可回。” 黑衣男子似是无意道,“哦?客人是各方来的,大齐太平,竟还有山贼作乱?” 军师叹了一口气道,“太平,哪儿有太平啊,都是说给上头听的。在下是汉中人士,常年跟着父亲南北串,旁的见得不多,这山贼可就见得不少了。” “是嘛?我见识不若先生多,先生不如说道说道,也好叫我能长长见识。”说着,给军师倒了一碗酒,“先生喝酒!” 酒过三巡,军师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从南到北的各个山头上的山贼他都能说道几句,连脾气也能摸到几分。 黑衣男子自称叫阿吉,听着也多了几分兴致,还时不时地询问一些问题,俨然一个对外头未知世界充满了兴趣,也喜欢听猎奇的故事,十分带劲。 军师也爱说,你来我往的,连酒坛子也少了大半。阿吉满脸通红道,“没想到先生的酒量也如此之好。” “原也是不会喝的,不过这些年来一直喝,酒量也就练出几分来了。”军师似笑非笑地看着阿吉,“对了,倒是阿吉你,有这般酒量,不像是我见过的寻常农家汉子,反倒像是个军营里出来的好汉。” 阿吉的脸上一僵,旋即笑道,“先生真是说笑了,我就是个种庄稼的,冬天就趁着还没落雪砍砍柴火,免得到了过年的时候挨不过去。” 北方冬天冷,一旦落雪更是能冻死人的冷。若是牲畜管得不好,这牲畜都能冻死一大批。 所以,北方的农民从秋收之后就会开始预备大量的柴火,若是稍等有钱些的人家还会花大把价钱买许多炭来,免得挨不过冬天。这各家也都有各家的难处,若是备下的不够,到了捉襟见肘的时候也未必有邻舍肯借点火去,为此,到了开春这官衙也常常接到这样因为冻死引发的难断的案子。 军师笑了,“可我瞧着你的力气有一大把,今儿砍到的柴火就对不住你的这身力气了。人家院子里可都已经堆满了柴火和炭火,倒是你的院落里还挺空的嘛。” 阿吉一愣,面上越发尴尬,正想解释什么,军师却道,“不用解释,想必是偷懒了。还不是躲在哪儿,偷看小姑娘了?” 第230章 混乱 阿吉连忙应合道,“啊啊,是啊。先生竟然连这都知道了,真是叫你笑话了。” “诶,别这么说。”军师连连摆手道,“都是年轻人,谁还没个春心荡漾的时候呢!见怪不怪了。” 阿吉嘴角抽了抽,心道:谁特么跟你见怪不怪了。但转念也觉得眼前这个人怕真就只是个寻常富家里的纨绔子弟而已,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对了,先生带的这些人都是家中的家丁吗?”阿吉伸手又给军师倒了一杯酒,“瞧着那阵势倒像是军营里出来的一般。” 军师睨了身边的亲兵一眼,“你是他们几个?嘿,你要真这么说倒也不能说不对。我爹是个谨慎的人,从前那些年地方上都不太平,生意来往总多少有些艰难,往年也少不了几个小毛贼来打劫啥的,也遇过些山贼。这你要说趟趟都雇镖师,价钱上多划不来。更难的是一趟上要是死子两个镖师,就是镖局的人肯放,有些家属啥的也有不肯,闹起来倒不像雇了他们来保护我们,倒像我们要保护他们。可别提多没意思。” 军师喝尽了杯中的酒继续说:“后来我一个远房的叔叔受伤废了一只胳膊从军营里退出来没事儿可干,他原也是个校尉。我爹就把他找来,专门给我们家训练家丁,用的都是军营里的手段。你可别说,自从我叔带着他们打过几次山贼之后,这寻常附近山头的人可没一个敢再招惹我们家的生意。敢来,打他个落花流水。结果那些人现在还得跟我们称兄道弟。” 军师说得满脸通红,好不得意,“我敢说,就算是这名满天下的杜家军来了,我的这些兄弟们也不见得会输。” 阿吉哈哈大笑,也不反驳,只是又给他倒了一杯酒,“先生真是个风趣之人。” 倒是亲兵听完,嘴角抽了抽,心道:军师大人啊,您这吹牛真不打草稿。 “这可不是风趣,也不是跟你吹牛,昨儿我才进的杜家军军营,那都是什么呀,还不如我们这些兄弟气派。”军师急了,生怕那阿吉不信似的,连连解释,“那守夜的人根本都在偷懒,睡得特么比我还沉,半夜我从帐子里出来找茅房,哎哟我去,打呼噜此我还响。早出来,说是早操,各个东倒西歪,跟没吃饱饭似的。我也是冲着杜家军的名头来的,想看看当年能打赢安水之战的军队是什么样的。看完了,真特么失望。” 阿吉听完,眼珠子咕溜咕溜一转,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不会,这可是名震天下的杜家军,怎么可能这么糟糕?” 军师嘿嘿一笑,“这你就不懂了,这老话说得好,富不过三代。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么多年都不打仗了,早就把那些本事丢光了。我敢说,要是现在叫他们上阵杀敌,保准打得屁滚尿流。” 说罢还哈哈大笑起来,全然一个没心没肺的样子。 阿吉也笑,“先生说得有道理,再喝!” 军师却摆摆手,“不喝了,再喝就醉了。”说着还打了一个酒嗝,不过你这酒还的确挺好喝的。我也好久都没有遇到能聊得空么畅快的人了,你说要不咱们俩做个结拜兄弟?” 阿吉一笑了,“那敢情好啊,反正我就是个山野村夫,没想到还能和先生认识一场,既然先生不嫌弃我是山人出身,那我就不要脸一些,认了先生为兄长。” “好说好说。” 是夜,二人喝得酩酊大醉,同榻而卧。 半夜,阿吉忽然睁开了眼睛,看着身边打着呼噜的军师,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被子,绕过他出了房门,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还堆着一些柴火,如果仔细看过去的话,才会发现,那些柴火虽然看起来杂乱无章,却正好摆出了一个小棚子的形状。 杜袭和齐居两个人正好趴在屋顶上睡着了,还是齐居的身子骨稍微弱了些,睡着睡着就被冻醒了,正瞧见阿吉将布条卷起来绑在飞鸽的腿上,赶紧推了推几乎睡熟的杜袭,“小袭,小袭,回来了,赶紧起来了。” 杜袭本来睡得迷迷糊糊,一听有情况,赶紧擦擦眼睛爬起来。 阿吉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便将飞鸽送飞了出去。 受驯过的飞鸽虽然不如野鸽子,但飞行的速度还是不慢,加上是晚间,等杜袭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各自就已经飞远了,已然不能射下了。 杜袭懊恼道,“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齐居撇了撇嘴,你自个儿都睡着了,我还能不睡? 而与此同时,军师在屋内也睁开了眼睛,亲兵走进来附耳道,“一切如军师所料。” 军师道,“那就可以杀了。” 反正该让他干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再留着就是祸害了。 军师捋了捋自己的衣服,“走,该了结了。” 阿吉看着鸽子飞远了,这才送了一口气。 正却被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里去,却莫名觉得一阵不对劲,当他的手搭上房门的时候,心中的不安便越发强烈了。 早知道常年上战场的人,比起常人都会有一种敏锐的直觉。 他的手顿了一下,像是触电了一般猛得收了回来。 下意识回头就准备跑,却迎面射来三支羽箭,直朝他的门面而去,他头微微一偏,三支箭分别从他的头顶、发间和面颊擦过。 亲兵暗骂了一句,靠,什么好运气…三支箭都没射中。 阿吉摸了一把刺痛的脸颊,血汩汩地往外流,眼见对面埋伏在柴堆后的弓箭手已经在拈弓搭箭新的一轮箭雨眼见就要到眼前了,他一个转身便打开了房门,闪身进了房间内。 他忍着疼痛想找块布给自己包扎伤口,却发觉屋内还亮着一支蜡烛,映着一张年轻的年轻的脸庞。 “是你?你根本就不是什么汉中来的粮商。” 军师笑了,“你说的不错。” 阿吉捡起一支箭来,一个跃步将军师控制了起来。 他愣了一下,竟没想到军师完全没有反抗,身上更没有任何功夫防身。 旋即又哈哈大笑起来。 第231章 阿容(1) 阿吉笑道,“果然是绝处逢生,老天还是厚待我的。” “是吗?”军师淡淡道,“就算你挟持了我,你确定你就能活着回去?” “有你在我手上,难道他们还敢不放我?”阿吉的面目狰狞无比,“你骗我了,你就该付点代价代价,你说是吗?” “可如果我并不想付代价呢?” 阿吉冷笑一声,“你现在在我的手上,哪里容得你说想不想?” 军师轻轻叹了一口气,“吉侯世子,你真的以为梁王信任你,还是觉得你和叶罗安自小和你有几分交情,就会放过你吗?” 吉侯世子,多久没有人称呼他这个名字了? 吉侯府是当年跟着大梁武王开创了整个大梁江山的功勋之族,但是富贵乱人眼,几代过去之后,整个吉侯府就开始没落了下去。到了如今,吉侯府也只能算是名存实亡。 吉侯懦弱,守着一份家业不上不下,倒是世子有几分胆魄,年满十三岁就跑去跟叶罗安一起,在北方也创下了一份功业,眼看着吉侯因着他能够振兴起来了。而他的那个老父亲,却干了一件极其糊涂的事情,被卷入了当年的明王谋反之事,最终落下了一个抄家的下场。阿吉因为有功勋在身,也一直都没有和家中有过多来往,加上叶罗安力保,最终让梁王留下了他的性命,但还是被贬为了庶民,五代五服之内皆不被朝廷所录用。 当他听见这个消息,心如死灰。 他被押解回京的时候,看见吉侯府一族三百余人,全部斩杀在秋煞门之外,几乎哭晕过去。当他醒来之后,梁王冷冷地看着他,“你知道你还有一个弟弟吗?” 他愣住了。他当然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弟弟,不过也是父亲临死前说的,他还有一个庶弟,才出生不过百日,他用下人的儿子将这个庶子换了出去。父亲死死地抓着他的手,“大王不会放过这个孩子的,但是我要你保护好他,大王将来也有可能会杀了你,他就是我们吉侯府唯一的血脉了。” 他看着满脸血污的父亲,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悲哀。 最终点了头。 梁王看着他,“如今这个孩子养在宫廷之中,孤给你一个救他的机会。” 他心中大惊,“什么机会?” “回到军营去,打赢了大齐,你和你的弟弟就能活。” 他不明白,“大王为什么愿意放过我和弟弟?” “因为孤爱才。” 于是阿吉便被叶罗安安排做了探子,埋伏在这里整整五年的时间,虽然无法探查到军营里的情况,但叶家军的南北派兵情况却是了如指掌。这些看似不重要的信息组合起来,就是极其重要的信息。 阿吉惊觉了什么,冷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一个被托要救你的人。” “你凭什么说这样的话?” 军师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玉佩,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玉佩不过半个手掌大小,通身血红如鸽子血,加上精致的雕工刻了一幅石榴多子图。在玉佩的右下角若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有一个小小的“容”字。 军师将玉佩随手丢给了阿吉,“还记得阿容吗?” 因为吉侯府被满门抄斩,她身为未婚妻,最终也未能幸免,说是被充入了军女支营。 这是她最贴身的玉佩,血玉是他从前打仗的时候得来的战利品,特别请了能工巧匠雕刻出来的送给她当做是定情之物,他写信送出去的时候还说,等他功成名就的时候,他就会回去娶她。 可是等他回去的时候,迎接他的是灭顶之灾,等他知道连她都遭了难的时候,却怎么也打听不到她的去向。等他来了军营之后便更无法打听到她的下落了。 看到这个玉佩,阿吉终于忍不住了,反身抓住军师的衣领,“她人呢?她人呢人呢?她人在哪儿?” “她?你还记得她?”军师的面庞隐藏在黑暗之中,“我还以为你早就已经忘记她了。” “她在哪儿?你到底……”阿吉拿着玉佩忽然哽咽了一下,“她,说过,除非死,这块玉佩是不会离开她身边的。她,是不是已经……” 军师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阿吉忽然就大哭了起来,“是我害了她。” 她本来一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便是当年的太子都想要求娶的好姑娘,就因为他的许诺,最终成了吉侯府的牺牲品。 想到阿容,他的心仿佛刺入了数把刀,那么干净美好的姑娘。自小身边的人就没有一个相信他将来能出人头地,振兴吉侯府。她相信,她拿着糕点安慰他,拿出自己的帕子沾了水帮他擦掉跟别人打架时留下的污垢,“没事儿,我知道你跟别人不一样。” 十三岁离开京都前,他把自己从前贴身用的匕首给了她,对她说,“这个给你,往后我不在了,你要好好保护你自己。” 阿容点点头,接过匕首小心翼翼地抱在手里。 他骑在马上,笑嘻嘻地道,“好了,你我的定情信物已经交换完了,要是我不在的时候,可不要跟别的臭男人跑了。就是你爹娘说要给你说亲也不行。你要等我回来娶你。” 阿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跟你交换定情信物了?要我爹娘知道了,肯定要打断我的腿了。” 他从胸口出掏出一方锦帕来,还指着帕上右下角的“容”字道,“难道这不是你的?” 她一瞧便想起来了,这是她借给他擦汗用的,没想到他原来说弄丢了,居然是藏起来不还给她了,“你,你还给我,你可真是个无赖。” “无赖就无赖了,无赖才能讨得了媳妇儿呢!”他一点儿不生气,反而笑嘻嘻的,弄得阿容也没了脾气。 大军出发的号角已经吹响了,他看着马上要启程的大军,连忙道,“我走了,记得要想着我,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千万别跟别的男人跑了,我一定会当上将军,然后回来风风光光地娶你,你一定要等我啊!” 他就这么策马跑远了,留着阿容手里拿着匕首还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他的背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第232章 阿容(2) 他倒是真的说到做到了,经常会写信回来,虽然有时候收得多,有时候好几个月也不记得有一封信,但好在一年之中总有信送回来。信中什么都写,在路上遇到了什么,都写在信中,还会在信中附上许多小玩意儿,有路边采到的野花做成的干花,有形状怪异的鹅卵石,有异族小姑娘的首饰,自己受伤的一节染了血绷带,还有赏下来的黄金什么的,更多的是胜仗之后得到的北地的首饰什么的。 每每收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书信时,阿容总是会心一笑,他还总在信的结尾不忘记提醒她要等他回来娶她。 有一回,她母亲看到了这些书信,先是生气,末了看到这么多书信,又感觉无奈,“罢了,他是个有志气的,又是肯疼人的,瞧他这般执着,就知道将来会对你好了。” 于是也没禁止这信了。 阿容见母亲这般态度,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贴身丫鬟比她大上两岁,跟院内管家的小儿子订了亲,这男女之事上就开窍得比较早,忍不住打趣道,“姑娘这般,看来是真喜欢世子了。” 她听了否认道,“谁说的,不过是觉得他有趣罢了。” “那姑娘松了一口气是做什么?还不是担心夫人和大人会反对,如今夫人已经默许了,姑娘这两日的心情都好了许多。若不是真对世子有意思,那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前些日子,世子的书信一直没来,姑娘不说,可是老是望着管家那边呢!” 阿容听完怔了半晌,想起他来,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绪。良久才回过神来,心里想,难道自己真实对那个坏小子上了心了不成? 又过了一年,太子要选妃,她也在备选之列,因为是二品大员的嫡女,在京中又素来有才名,连王后都隐隐透露出几分意思来。 她听着却着急了,不知道该怎么才好,拿着他的书信每夜辗转反侧。偏偏这样的心思又不知道该跟谁说,听说他在北地打仗,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又怕连累他。 她愁得人日渐消瘦了下去。 可是没想到,他却不管不顾地找了个回京述职的借口,从北地跑了回来。他连盔甲都没解,急冲冲地就来找她了。 她听见他说话的声音,病都好了一半,母亲觉得不合规矩,但最终拗不过一片慈母之心,让他们隔着屏风见了一面。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安慰她说,“我会去求大王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娶你的。” 说完了,他就走了。 她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却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安定了不少。她忽然觉得有些饿了,便吩咐贴身丫鬟,“昨儿端来的百合粥味道不错,我想这个味儿了。” 贴身丫鬟高兴起来了,“好好好,姑娘想吃饭了就好,我马上让膳房去弄,姑娘略等等,我先去拿点小糕点,让姑娘垫垫肚子。” 皇宫里。 梁王看着对北地战事侃侃而谈的吉侯府世子,感慨道,“你和你父亲倒是不同,很好,这将来朝廷上又多了一个栋梁之才。”梁王放下手中的折子,“你和罗安这小子不错,在北地为我们大梁击退外敌,你上了战场,你母亲倒是担心得很,跑来跟王后说起你的婚事。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嫡子,孤也不好断了你们吉侯府的香火。” 梁王放下手中的折子,背手从金阶上走了下来,面上笑容可掬,像是个慈爱的父亲,“王后近来也在给太子相看太子妃的人选,你和太子年纪相仿,可以叫王后一块儿帮你看看。你有什么喜欢的姑娘,可以说给王后听听。” 他一听梁王这么说,有些羞涩地笑了笑,挠挠脑袋道,“大王英明。说起来,微臣还真想要求大王赐婚。” 梁王一听便笑了,“好啊,看来是真的都长大了,一个个都有自己的心思了。说罢,只要不过分,孤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都答应你。” “臣,想要求娶礼部尚书连大人的嫡女。” 梁王微微一愣,“哦,是他们家的姑娘啊!” 他自然知道太子也有心想要求娶,皇家最忌讳君臣争女人,而王后在众人选中最看重的也是这个姑娘,几次有意无意地在梁王面前提起这个姑娘,是什么意思,梁王心里也明白。 王后本身出自于陇西三大家族之一的长孙氏大族,而王后的母亲则出身于晋地司马一族,也是前朝王室的同宗,此时加上陇西连氏嫡支的嫡女,这朝中近一半的势力都会成为太子的后盾。 虽然太子是梁王的儿子,但在王族之中的,在父子亲情之前,先要看的是君臣。何况对于太子来说,身后世家大族的影子太多,将来即便为王,身后的势力掣肘也会更加难以摆脱。不论是为了梁王自己,还是为了太子的将来,梁王都不大愿意让连氏之女和太子连成一条线了。 梁王眯着眼睛看他,心里盘算着些什么。 两日之后,赐婚的圣旨便下来了。 他高兴地手舞足蹈,从这一次带回京城的东西中,找到了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血玉,是他能弄到的最好的东西了,他跑遍了整个京都,找到了一个大师,请他雕刻出了石榴多籽的图案来。大师用了半个月的时间精雕细琢,又在玉佩的右下角刻上了一个“容”字。 他本来想要亲自送给阿容的,但奈何北地战事又起,他只好匆匆离别,托了母亲将这个玉佩送去给阿容。 阿容收到玉佩之后,给他回了一封信,寄了一支木簪子,刻了一首小诗,“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高兴得又打赢了两场仗,那是真是觉得人生真是死而无憾了。在旁人的眼中,他也是最得意的那一个,建立了功勋,马上就能娶到佳人,再好的命也是没有了。 他也以为他的人生已经是最圆满了,入夜梦回的时候,他还能梦见,他和阿容成了亲,生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 可等他七年功成,马上就能衣锦还乡的时候,却传来了太子谋反、吉侯府以谋逆罪抄家的消息。 他摸着手中的玉佩,只觉得万念俱灰,若不是他执意要娶她,会不会如今她还在世上的某个角落好好地活着。 第233章 阿容(3) 军师看着弯腰蜷缩在地上的阿吉,微微垂下眼帘,谁也看不清他眼里是什么情绪。 阿吉哭得肝肠寸断,那哭声便是躲在外头的齐居听着都觉得揪心。 杜袭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齐居的手臂,“什么情况,军师揍他了?” 不是说军师手无缚鸡之力,就是个文弱书生吗? 齐居摇摇头,“再等等!” 军师对着阿吉伸出手来,“你跟我走!我答应过她要保你平安的。” “跟你走?你要我叛国?” “叛国?那还是你的国吗?大梁和大齐的战争就在眼前,大梁赢了,你只能以身殉国,以保全你庶弟的性命,可你只能将他的性命寄托于梁王会守信用上。大梁输了,你和你弟弟都活不成。”军师淡淡道,“何况,你真的相信你弟弟还活着?” “你想说什么?” 军师微微别过眼神,“阿容死之前,曾被纳入后宫过。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梁王对她也有兴趣。可是她把玉佩送出来给我的时候,却告诉我一件事情,梁王曾说过,从来就没有这样一个孩子。” 阿吉浑身颤抖了起来,他也想过,梁王是在骗他,可他宁愿相信,相信他,给自己一个活着的理由。 可是自欺欺人,也终究抵不过有一日,真相会揭开。 他哭得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军师终究不忍,蹲下身来,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跟我走,她还是希望你活着的。” 阿容,阿容,真是个极好的名字。 军师想起这个名字,眼神也渐渐模糊了起来,真是个好姑娘,比什么人都好的一个姑娘,最终却是那样的结局。 忽然,阿吉却翻身,手中的银光朝着军师刺去,“就算你说得再好,你也是不怀好意。” 军师下意识往旁边一闪,匕首没能刺中他的要害,但还是划伤了他的手臂,他正要刺第二刀,从窗外,射入了一支短箭,正中阿吉的左胸。 军师循着箭来的方向看去,杜袭站在屋顶上,手中拿着一把弓箭。 阿吉最终挣扎了两下,倒在了地上,嘴里还在念着一个名字,“阿容,阿容。” 军师的眼神动了动,最终打开了门,让亲兵进来将尸体收拾干净去。 夜晚的月色不是很亮,军师的眼神也是灰蒙蒙一片,然后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身边的杜袭则有些愣愣的,她的梦想虽然就是当将军,她也知道当将军上阵杀敌就是会成为手染鲜血的人,但真的第一次动手杀人的时候,她还有几分迷茫,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眼神里还有考几分迷茫。 军师抱着他们两个下来的时候,呢喃了一句,“下雪了。” 下雪了? 他看向半空中微白的碎末飘落下来,安水关最冷的时候终于到了,杀人的时候也到了。 军营里。 杜忠找杜袭和齐居已经都要发疯,一个受伤的七岁孩子,一个九岁的孩子,到底能跑到哪里去?臭老羊几乎是一边哭一边找的,心里真特么觉得自己冤枉死了,杜袭和齐居坑死了,自己遇上这俩就没有什么好事情。 军师带着人回来的时候的,杜忠几乎都已经要派兵出去找了。 结果杜忠一见到杜袭就甩这鞭子要揍她。 杜袭躲在齐居的身后,倒是军师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此次她也是立功了。” 杜忠有些惊讶,“什么?” “但私自离营,也当罚三十大板。” 杜袭气得大叫,“有,没有搞错?我救了你诶!” “立功和犯错是两件事情。该罚的该赏的,从来不该相抵。” 军师丢下这一句话就走了,顺便将齐居也弄走了,让杜袭一个人面对杜忠。 因为杜袭的屁股伤还没好,于是杖刑改成了鞭刑,杜袭一边尖叫,一边大骂道,“就该让你被他杀了,我那么好心还帮你干什么!臭军师,烂军师。” 三十鞭子,杜袭一直从刑罚开始骂到行刑结束。但到底年纪还小,骂人的话也没学到多少,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么几句,完全不够泄愤。 骂完之后,杜袭是直接被抬着回去的,这下杜忠说了,彻底就不用出去了,屁股和背都伤了,起码半个月不用下床了。 齐居一直等到行刑结束,才被允许回自己的帐子里去看杜袭,这时候杜袭的背被打得血肉模糊,虽然已经是下了轻手了,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已经是极其残忍的行为了。 医官赶紧给她开药,年纪还小,只怕这两下的刑罚下去,命都要保不住了。 果然当夜,杜袭就开始发高烧,烧得整个人都糊涂了,抓着齐居的手,一会儿叫爹,一会儿喊娘,杜忠急得破口大骂,可是骂谁都不对,于是就帐子门口开始了怼天怼地。 总之这一夜,为了杜袭,整个军医的帐子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而军师独自一个人站在自己的营帐之中,整个人沉默得宛若幽夜。虽然他平日里也很少话,但是今日亲兵却觉得他整个人格外不同,仿佛是一头躲在幽夜里的猛兽,让人不敢靠近。 军师挥挥手让他们都下去休息。然后在黑暗之中拿出了一块玉佩,正是阿吉死前手里拿的那一枚,也是他给阿吉的那一枚。 阿容? 阿容。 这个名子也曾在他的舌尖辗转过很多次,他是她的同门大师兄,老师年纪大了,她的读书都是他亲手教的,可自己亲手养大的姑娘,却被一个混小子骗走了,天知道他心里有多不高兴。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心意,比吉侯府世子还要早,但他不能说。 因为他除了是她的师兄,还是一个身份不能见光的叛国者之子。 他是不能妄想这个好姑娘的。 被赐婚的那个晚上,他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也是这样沉默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他就去了京都。 太子之位显然早就已经不能满足太子的叶新,他想要的是王权,是他父王屁股底下的位置。 他给了太子一个机会,一个他渴望已久的机会。 第234章 阿容(4) 他示意太子妃去拉了吉侯府下手,太子妃是个十分聪明的女人,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吉侯向来不聪明却还想借着太子在朝堂上为自己的世子分一杯羹。当吉侯入局的时候,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只知道如果他不做些什么,他只要想起阿容来的时候就会难受到窒息。 他一面希望太子能成功,一面又盼着他不能成功。 若太子能成功,以太子的资质,当上大王,只会受到外戚和权臣的掣肘。只待他们乱起来,大梁就是内耗的下场,大齐就有可乘之机。 若太子输了,谋逆之罪牵连起来,吉侯府必然会被开刀。 于公于私,他都不亏。 可最后牵连起来,不但是牵连了吉侯府,还牵连了她。 梁王在这场谋逆之变中无意见到了她,为了得到,连府也被牵连在其中。 他一直盼着梁王昏庸,好让他能有机会一报当年的家族之仇。如今终于如愿,梁王为了美人也做了一回昏君,可是却未曾想到,他的夙愿得逞还赔进了他心爱的姑娘。 她在宫中过得很不好。 她虽然被梁王换了身份,但她的得宠还是让宫里许多妃子都不喜欢她。加上王后被废,而她入宫得宠,让陇西世族的矛头都对上了她。 她为了连府和吉候府在后宫里格外忍耐,小心翼翼地打探着阿吉的下落,以及那个吉候府的庶子。 最终,为了平息后宫和世族的愤怒和不满,梁王舍弃了她。续娶了另一位长孙家的嫡女,将她丢出去交给了长孙家处置,再没有过问。 他收到消息赶到大梁京城的时候,她已经不知所踪。他花了一年的时间去寻找她的下落,最终在叶罗安军营外不到三里的荒林里找到了她。 她被送到了叶罗安军营里的红帐子,那里是军女支集中伺候军中士兵的地方。 她忍受不了这种羞辱,从那里逃出来,而几个士兵追出来到荒林里发现了她,在那里直接扒了她的衣裳准备就地正法。 他在那里见到了她,他第一次那么愤怒,也是第一次亲手杀人,他用刀疯狂地在那几个士兵的身上留下伤口,即便他们都已经断了气,他还是无法停止自己愤怒的刀在他们身上肆虐,直到尸体变得面目全非。 阿容身无寸缕地站在那里,月光柔柔地洒在她的身上,即便满身血污都无法掩饰她的惊人美貌和绝美的月同体。 只是她的眼神空洞地仿佛一口枯井,一眼看去,只有无尽的黑暗,再无任何波动。 她慢慢往前走去,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只是在走。没有了希望,没有了羞耻,没有了一切。 他想起从前鲜活的生命,再看看如今眼前这具行尸走肉般的驱壳,心如刀割。他终于追过去,将自己的外袍裹在她的身上,遮住了她的身体,紧紧地从身后抱住了她,声音喑哑道,“阿容,是我。” 她仿佛并没有听到,也没有感受到他的拥抱,仍旧麻木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去。他咬咬牙,最终只能将她打昏,直接抗上马带走。 他还未走出几步,一个玄衣男子策马伫立在林子的尽头,手持大刀,身穿铠甲。 他下意识地搂紧了怀中的娇躯,手中的匕首闪着凌厉的银光。他知道,这是叶罗安,或许,会是他此生最大的敌手。 叶罗安的眼神在他和阿容的身上来回打转,最终勾唇一笑,“原来是你。” 用了这么长时间找到他的端倪,最终竟然在这里遇上了他,看来这世上的缘分都有定数。 “你想怎么样?” “棋逢对手,我也很期待。”叶罗安笑,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了身后一眼,那里有四具已经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士兵尸体。但他却只是微微勾唇,策马离开。 他用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才让阿容开口对他说了第一句话,“救救他!” 这个“他”是谁,他心里很清楚。 他沉默很久,阿容只是一直看着他,也不说第二句话。 他有多少的算计,也终究抵不过她眼神里的哀求,“好。” 她将藏在发髻里的血玉拿出来递给了他,“他肯定在叶罗安的手下,可是我找不到他。” 她找不到的人,却相信他能有无数种办法找到。 他苦笑。 他确认下落0的那一天晚上,他犹豫了许久才去告诉阿容,空洞的眼神里终于多了一分身材,她怔怔许久,最终笑着说知道了。 “我想办法带你去见他。”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唇角带着浅浅的笑容。 他忍住心酸,走了出去。 她看来这么高兴,可他却忍不住觉得难过。原本说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是应该为着她的高兴而欣喜,俄日这她的悲伤而痛苦么? 可他的心里就是有说不出的酸楚,无人可言,无人可道,也无人可消。 有那么一瞬间,他就是不能明白,他陪着她度过了她人生中最好的时光,也度过了最坏的时光,为什么,她的眼里就不能多给一个位置给他。 他望着窗外的月亮,那么明亮,在黑夜的时候虽然不能照亮整个世界,却是给人一种暗示,只要肯等待,黑夜终究会过去,黎明终究会来临。 他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抬头看看月亮,在绝望之中也会感受到希望。可这一夜,即便是这满轮的月亮,还是让他眼前一片迷茫。 他向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要用什么手段去得到。但这一刻,他却迷茫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走出眼前的困境。 他曾经自诩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叫他觉得为难的事情,可如今才知道,曾经的事情再难也不过是因为他明白,只要付出,就能够改变,可现在,对于他来说,他已经没有这样的信心了。 千军万马在眼前,却已经被动摇了军心,这本是最不该的。 他长叹,又觉得自己无能,又感慨世事无常。 原以为人心尽数计算在手,到头来最想要得到的,却没能掌控在手。 第235章 阿容(5) 第二天早上,阿容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看着她精致的容貌,还特地上了一层淡妆。她扶了扶自己的发髻,带着一丝腼腆和害羞,“我这样打扮还好,会不会很丑?” 他摇头,“很好看。”他看了看她身后的桃树,顺手摘下了一朵开得好的一朵桃花,簪在她的鬓边,“好看。” 阿容笑得连眼睛都眯起来了,弯弯的眼睛里满是少女的娇羞。他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当年还在师门的时候,她的脸上就总是带着这样的笑容。 他的眼神微微沉了下去,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阿容回头看见他这般盯着自己,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是不是我打扮得不好看?好久没有打扮过了,手都生疏了。” 他回过神来,带着淡淡的笑容,“不,我是看得出神了,想起了从前咱们还在师门的时候。阿容,这样真好。” 阿容也笑了。 他想,既然是她这样喜欢那个臭小子,那他就放手,只要她喜欢,她高兴,便是要了他的命,也是好的。 第二天,他做好了早饭,去敲阿容的房门,便没了动静,他想,大约是她还没缓过劲儿了,便把早饭放在了门口。 可是到了中午,那饭菜还是一点儿没动,他急了,推门进去,才发觉,人还躺在床上,可是身子就已经凉透了。 他坐在榻边,只觉得浑身冰冷,明明才入夏没多久,却觉得人仿佛还在冬日里的冷水里泡着。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暖意。 他几乎没有办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明明昨儿听见他要带着她去见那个臭小子的时候,她还那么高兴。 明明她都已经开始用心打扮自己了。 明明她笑得那么高兴。 明明他都已经决定要放手了。 明明…… 明明他以为一切都要好起来了…… 为什么? 他不明白。 他推了推阿容的手,“阿容,起来了,别装睡了,你不是想去见那个坏小子吗?我马上就去叫人安排去了,你起来,今儿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菊密山药。再不吃就浪费了。你知道我不爱吃那些甜腻腻的东西。” 可是阿容并没有动。 他轻轻抱着阿容的尸身,宛若她还在。她或者的时候,为着男女之别,为着克制自己的情绪,他几乎从来不敢这么抱着她。他也曾经幻想过,什么时候能够堂堂正正地抱着她,也不敢有任何人说什么闲话。 可终于有一天他能这样堂堂正正地抱着她的时候,却是如今这样的情形。 他把自己的下巴靠在她的发髻上,眼泪竟然不自主地往下落,打湿了她的发髻,落在脸庞上,滑落在衣襟上。 他将阿容火化,连尸骨都洒了。 他明白她的意思,在一场太子谋逆的行动中,连家早就家破人亡,而她还强撑着活着,不过是想要保住父母的性命。后来是为了能确保她的未婚夫平安。 如今既然知道他还活着,又将他的性命交给了自己最信任的师兄,自觉在这个世上也再没有了什么牵挂。 她不想去见那个心爱的男人,正是因为她这般喜欢他。她想要被记住的是,是她最好时候的模样,而不是如今这般狼狈的样子。 她也不想被知道,她是怎样抛弃了尊严和底线,用身体换得活下来的机会。 她想,就这样去了,让他永远能记住的,都是那个心心念念等他回来娶她的阿容就好。 军师攥紧了手中的血玉。 他早就知道阿吉的下落,也知道他的下场。他亲自设了一个局,一场阳谋,摆在他的面前,眼睁睁看着他落入自己的局,眼睁睁看着他不得不去死。 即便没有杜袭的那一箭,自己也不会让这个男人继续活下去的。 阿容那么爱他,如果不是他,阿容也不会死。 既然如此,就该让他下去陪着阿容,永生永世地陪着阿容。 他想到阿容死的时候,一个人这么孤孤单单的,恨不得自己能死了下去陪着她。 可是她不爱他啊,她爱的那个人还好好地活着呢! 他怎么甘心? 他常常闭着眼睛都能想起阿容的音容。 也不知道他这么做了,阿容会不会高兴一点。 他静默了一会儿,忽然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一半,跳了起来,将手中的血玉狠狠砸在了地上,然后拾起来,继续砸在地上,直到将这块血玉砸得粉碎才算罢休。 他低头看着手上一条条被玉的裂口割出来的伤口,血从伤口里汩汩地冒出来,可是他一点儿都不觉得疼,反而觉得很痛快。 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溅起来的点点落在他的衣角上,还好他的衣服大多都是玄色的,血点马上就化进了不了里面,隐着看不见了。大约玄色的衣服就是这一点好,便是被血染透了也看不大出来。 如同他自己一般,他将一颗心藏了起来,装成铜墙铁壁,人人都以为他冷血,没有感情。一度连他自己都是以为就是这样的。 他没有心,没有心,可是一个人怎么可能就真的没有心了呢! 他浑身颤抖着跌坐在了地上,良久之后,终于哭了出来。 他终于还是彻底失去了她了。 亲兵走进来的时候,看见就是这般颓废的一个军师,心下吓了一大跳。他原是觉得夜深了,外头下了这么大雪,怕军师冻着,送一床被子进来的。却没想到看见军师像是个废人一般躺在地上,吓得他脸都白了。那手上还在冒血,而军师好像没觉得疼一般地瞪着眼睛。 他赶紧推了推军师,“军师,你这是怎么了?” 军师却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真叫一个凄厉,连亲兵听了心里都觉得难过。 他彻底被吓傻了,赶紧叫军医进来给军师包扎伤口,把人抬到床上去。 军医把着脉也看不出什么大毛病,“大约是心绪不大好,睡一觉就没事儿了。” 然后开了一副安神汤,看着军师喝下去,又折腾了许久,才让他睡着了。 军医摇摇头道,“这是伤情了。” 第236章 退烧药 亲兵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了,特地去伙夫那里弄了一碗芋头和一碗清粥,送去军师的帐子里去,大冬天里,吃这东西能暖身子。 他以为自己已经够早了,没想到军师起得比他还要早,他把早膳端进去的时候还有几分小心翼翼。 军师背着身子对他,一双眼睛对着帐子里的地图看得十分专注,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他轻声唤了一句,“军师?” 军师半晌回过神来,“怎么?” 亲兵指了指桌子上的芋头,“军师怎么怎么早就起来了,这是伙房里给做的早膳,军师看着用一些!” 军营里都是糙汉子,也真没有多少的人会喜欢喝粥,虽然这东西养胃,但不顶饿,所以伙房里做得少,若是想要,都得起个大早才能弄得到。 军师点着头,又对着地图看了一会儿才过来用早膳。他的教养极好,吃饭的动作快还是极其优雅。亲兵自己也在他身边呆了些时候,每次看见自家军师吃饭都觉得是一种享受,而且百看不厌。 有的时候他自个儿吃饭的时候也模仿军师来着,可是不管怎么做都觉得别扭,一点儿都没有自家军师做的好看。 这时候他小心地打量着自家军师,直到他把早膳全部吃完了才罢,这颗悬着的心才算是落到了肚子里去。自家军师总算是没事儿了,昨晚上那样子可是把他给吓坏了。 军师用完了饭,将筷子一放,想了想问道,“对了,杜袭那姑娘怎么样了?” 亲兵也是实话实说,“下手可不算轻,已经打病了,说是发烧了。”说到这儿,亲兵去看过,后背打得血肉翻滚,看着就吓人,他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军师,这是不是有点狠了?” 杜袭这个小姑娘是在军营里长大的,还抱在怀里的时候,在军营里有些资历的都抱过,小小的姑娘家,大家伙儿都稀罕得不得了,长大了之后虽然有些淘气,可是大家也都喜欢得不行。亲兵在军营里也是有些年头了的,否则也不会送来给军师当亲兵,杜袭也是他看着长大的,看见她这样受罚,心里也有些不忍,这语气里也多了两分对军师的埋怨。 军师瞥了亲兵一眼,“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对一个孩子下手?” 因为睚眦必报? 因为心胸狭小? 可是亲兵是在军师身边呆了些时间,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虽然看起来人冷冰冰的,但其实是个有感情的人。 “不知道。”亲兵闷闷道。 军师淡淡道,“因为她是元帅的女儿。如果我和元帅连对这个孩子都能做到奖罚分明,那么往后我对这军营里任何一个老资历的将军或者将士们下手,谁还敢说什么?” 杀鸡儆猴? 亲兵的脑子里顿时跳出了这个词儿。 “军师的意思,是要对将士们……”亲兵想象了一下,觉得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只是这军中那些老资历的将军们该敲打一下了,别仗着自己的功劳大就能把军印管理弄得乌烟瘴气的。”军师瞧他还是不明白,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一下,“这军营里没有什么功过相抵的话,谁犯了错,就得受罚,立了功,就得奖赏。奖赏和受罚是两回事情。” 亲兵大抵知道了,低着头有些害怕,“那打完小的,军师该不会想拿我开刀了!” 这立威一班挑两种人,一种是打老虎,打了最大的,下面的也该乖乖夹起尾巴做人了,一种就是打自己人,连自己人都不讲情面了,其他人就不必说了。 军师在军营里没有根基,也没有什么人能跟他有什么交情,剩下的就是他了。亲兵觉得,现在已经打完了最大的老虎,接下来该不会要把自己也给打了! 于是赶紧想了想近来他有没有做错什么事情留下把柄给军师。 军师睨了他一眼,心气儿不顺道,“打你也是迟早的事儿。” 亲兵彻底苦了一张脸,“啊?” “就这点出息!” 亲兵嘟囔道,“要不止这点出息,也不会给您当亲兵啊,还得等着挨揍呢!” 军师耳朵尖,早就听见了,也只当自己没听见,“去告诉元帅一声,一会儿有事儿想和他商议。” 亲兵应下了。 军师想了想又道,“算了,元帅如今怕是也没有这个心思,你随我去看看杜袭!” 亲兵有些惊讶,但觉得也是好事儿,这把人打了,总还是要去看看的,不然还真就结仇了。不管怎么样,这姿态还是要摆出来的。 杜袭发着高烧,还说起了胡话,一会儿叫娘,一会儿骂人,一会儿又在哭,女医官一筹莫展,连军医来看了之后,都说要是熬不过这两天,人可能就没了。 杜忠坐在一边,几乎一夜白头,整个人都憔悴了几分。 军师来了也不说话,将袖子里的一丸药丸给了医官,“这个是上好的退烧药,你瞧瞧能不能给孩子用。” 在军营里面做医官的有两种人,一种是从地方上征上来的大夫,一种就是宫里赐下来的年轻御医。留在这里给杜袭看病的就是宫里赐下来的御医,姓孟,因为惹了一点不该惹的事情,为了保命就来了军营当军医了。 他将药丸倒出来闻了闻,“这,这是哪儿来的?” 这当大夫的行当里面也有秘方的一说,有很多极佳的药,都是秘方。孟军医手中也是拿着两份孟家独有的秘方,其中就有一方退烧药。 但是这药已经给杜袭用过两回了,这烧还是一会儿起一会儿落,没个大效。 可是军师拿过来的退烧药却不同,这懂行的人一闻就是是个极好的东西,连自家的秘方都比不上这药开得妙呢! 孟军医想了想,让女医倒了一碗热水,将药丸化开,当做是水给杜袭喂下去。 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这杜袭的烧就渐渐退了几分,人也不说胡话了,杜忠这时候的脸色才算是好了一些。 军师道,“元帅若是心定了,属下倒是有几句话想要和元帅说说。元帅能否移步大帐?” 杜忠心里是放心不下杜袭的,但军中大事也是大事,何况他心里对这个军师是有几分怨气的,也想找个时间好好揍他一顿。 于是最终说了好,跟着军师去大帐去了。 第237章 揍人 进了大帐,军师就被杜忠按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打得嘴角都是血。 杜忠要不是怕把人揍死了,收了点力,只怕这军师也要被打得下不来床,跟杜袭一个下场了。 军师用袖子抹掉了嘴角的血,“属下晓得元帅的意思,只是如此,元帅可是消气了?” 杜忠气得胸口都在起伏,“若不是你出的主意,小袭也不会……如今她还好好的你才能活着,若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不必……”他背过身去,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军师咳了几声,由亲兵从地上扶了起来,“属下谢元帅手下留情。元帅也知道,此事一过,元帅想要整顿军营就会容易许多。” 是,杜忠心里明白,可是杜袭是自己的孩子,他从小就掌上明珠一样护着。有的时候他也知道一味宠着孩子不好,可是每每看见她就会想起她娘来,当年若不是自己混,她母亲也不会死,也不会留下杜袭一个没娘的孩子。 他是愧疚,愧疚得恨不得把杜袭宠上天。所以根本狠不下心来教训她。 军师来了之后,第一次这么狠下手打他的孩子,他心情是很矛盾的,一面是想护着孩子,一面又觉得这是对孩子好。乘着还小的时候让她狠狠跌一个跟头,这孩子才能长大。 但是他没想把她打得没命。 若是这孩子去了,他也觉得没活头了。自己辛辛苦苦建立功勋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女儿,才算是有了点盼头。 否则,这功业上,他也已经到头了,做官也到头了,还真没什么能让他觉得值得的。 杜忠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军师知道这事儿就已经算是揭过了,军中的男人虽然也有诡谲的计谋,但对自己人都是直肠子。 杜忠揍了一顿,出了气,也算是给杜忠讨回了公道,也就不会再在这件事情上计较他的过失了。 “上一次的计谋已经成了,元帅可以让人带兵让人去埋伏了。大雪封路,在这之前,也该好好给他们一个教训。” 杜忠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军师又道,“属下想收了杜袭和句齐两个孩子。” 杜忠没说话。 “杜袭这个孩子是有天赋的,等两年,属下想让她自己带一支奇兵。叶罗安是个狡猾的人,除非奇兵,不能胜他。” 杜忠心下一惊,但是还是没有说话。 “将来她是要承元帅大业的,和寻常的孩子不一样。这一支奇兵会是她最好的利器。” “这算是补偿?” “是奖赏!”军师咳了几声,“这个孩子有旁人没有的胆量和气魄,好好教,将来这安水关也困不住她的作为。” 杜忠还以为军师十分瞧不上他的这个孩子,没想到他私下对她的评价竟然如此之高。 “句齐是什么人,你我心里都知道,将来他的前途若是不出意外,也只能留在这里了,如果他想要保命,就只能在我的位置上待着。既不是不重要的,也不是最重要的。” 中庸,这是为臣之道最好的原则。齐居留在这个位置上,虽然还是会招人忌惮,但只要杜袭能护住他,将来不想起,也能保住性命,想要起,也不过是时日的问题。 将军石虽然没有把话说明白,但还是听明白了他的打算。当初齐王将齐居送来给他,本意也是想要用杜家的兵权保护住他。一面是保住齐居,其实一方面也是为了保住杜忠。 他的手里有一个王子,说得好听一些,将来兵权也是要回收给王族的。 虽然杜忠心里明白,可是将来也要让杜袭继续保护齐居的,可是到了女儿这一辈,不知道宫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有一世的威名在,但是女儿的将来…… 为臣也总有为臣的无奈。 如果不是生在他杜忠的家中,或许杜袭的将来还能平安顺遂一些,能找个普通一些的家庭,相夫教子,过一个普通女儿都能过上的日子。 他想到这些,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军师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既然能知道齐居身份的,又能为他做出这样打算的,他也信得过。 这一头,杜袭发烧到了次日凌晨就彻底退了下去,但是这两顿打和一顿高烧下来,人烧得元气也少了一半。 杜忠三天两头用自己的私银,从外头买了不少的鸡鸭鱼肉来,让伙夫三天两头换着花样给杜袭炖汤,炖各种各样的汤,说是给她补身子,免得落下了什么病根。 杜袭的伤养了将近两个月,这两个月里,杜家军和叶家军打了一仗赢了,而军营里处置了几个将士,有老资格的有,也有资历浅的。军师将罪名写得很明白,奖赏了之后,还都打了一顿,真的是奖赏归奖赏,惩罚算惩罚。 其中还包括军师自己的亲兵。 这赏了也赏了,打也打了,而且奖赏和惩罚的名目都写得清清楚楚,便是有人想反驳也反驳不了。 这一下子,军师在军营里的名声马上就起来了。 人人都有些怕他,又觉得他行事为人不错。 这场仗,连齐居都被捞去见识了,回来跟杜袭说,“你也别怨军师了,他其实也是个好人,还让我给你带了不少的东西。” 杜袭看见都是些自己喜欢的玩意儿,有小刀、小珠子,还有一把弓,看着就是利器,心里也是喜欢的。 但是那个军师…… 哼…… 这样就收买自己?也想得太好了! 齐居又道,“我听元帅安排好了,你的病好了之后,你和我就跟着军师,当他的弟子,他会把他的本事都教给我们。” 杜袭一听更生气了,“你说什么?他都把我打成这样了,还要让我跟着他当弟子?你开什么玩笑,我爹是不是糊涂了?” “军师是有真本事的人。”齐居说,“我听说了,他说将来你是要当女将军的,而我将来就给你当军师,就跟你爹和军师现在这样。” 杜袭翻了个白眼,“什么呀,我犯一点错他就能这样打我,我要是给他当弟子,我爹是不是嫌我命长,想让他把我活活打死啊!” 第238章 论战 杜袭一琢磨,这事儿绝对不行,那个军师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要是自己留在他的手下,肯定连命都磨没了。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她决定要做点什么。 既然老爹说等自己的伤好了之后去给他当弟子,那自己的病就别好了。 于是就开启了装病之旅。 每天晚上宁可冻着也不肯盖被子,硬生生把快好的并冻得再发起了高烧。 杜忠和军师不是看不出杜袭的小心思,但军中事务繁多,也一时间顾不上这个矫情的姑娘家。 开春了之后,杜家军又和叶家军打了一仗,杜忠把杜袭和齐居也带上了战场,还特许他们在军帐之中听将士们议事。 “名谷易守难攻,安水环绕,若不搭浮桥,叶罗安一定会带着兵马从这里经过。” 军师笑了,“你以为叶罗安这么蠢,会走名谷,专门给你送人头来?” “守着,不必着急出战。” 赵旉将军有些不满,“那如果梁军来邀战呢?” “那就等着!”军师瞥了赵旉将军一眼,“不明白?” 赵旉点头,不明白就是不明白。 “知道曹刿论战吗?” 军中将士大多数都是摇头。 军师对着齐居道,“句齐,来给大家讲讲这个故事。” “十年春,齐师伐我。公将战,曹刿请见……”齐居的声音抑扬顿挫的,缓缓道来,顺便还将故事翻译了一遍。 “叶罗安是有备而来,他们厉兵秣马多年,熟悉战事。去岁,我们趁着冬日里,他们还未立稳脚跟,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此时哀兵士气最是锐,我们要避其锋芒。”军师解释了一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可是趁着他们还没有摸透我军的底子,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将来必然能震慑他们不敢来犯。” 军师点头,“是,他们远道而来,的确不了解我军,可是换而言之,难道我们了解他们吗?答案是不。 叶罗安在北地多年,行军打仗走的是骑兵的路子,要讲究快很准,论起兵贵神速一道,他未必就比杜家军就差,以快打快,我们未必有胜算。可是相反,他们初到此地,就已经败过一局,所以急于大胜一场提升士气的人并不是我们,而是他们。” 另有将军问道,“那军师的意思就是让我们当缩头乌龟呗!” 军师看了那个将军一眼,人高马大,脸上大有愤愤不平的意思,军师认得这个人,是杜忠的远房堂弟,叫杜振恩的。 然后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杜振恩差点没直接跳起来,赵旉连忙把他按住了,“元帅面前,还是不要太放肆了。抓住了把柄,又是一顿揍。” 不说这事儿还好,说起这事儿,杜振恩才是一肚子火,自己军营里的好几个校尉和士兵都挨了板子,身边的小将军把这事儿告诉他了,他跑去找军师要个说法,结果军师拿了理由,把他也揍了一顿板子,让自己顿时颜面扫地。 结果元帅还不管,任由这个臭小子在军营里瞎折腾。 “你小时候见过乌龟吗?”军师睨了他一眼,“乌龟向来是最与世无争的,可是一旦有人威胁到它的命了,他会猛然探出头来咬住它的对手,不死绝对不会松口。将军可能有这么强大的毅力和审时度势的本事?若是没有,将军可是连只乌龟都不如。” 靠,杜振恩马上就跳起来,那手都已经按在剑把上了,却被赵旉死死得给按住了,“阿振,别别生气,回去了到我帐子里去,请你喝好酒。” 最终还是被帐中的诸位同僚愣是给把剑按下去了。 如今谁看不出来叶罗安大敌在前,元帅这是一心想要整顿军营了呢!连他自个儿闺女和远房堂弟都给揍了,意思就是谁也别在他面前打什么情面的牌子。 这时候不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来,不都是对着枪口去撞嘛! 杜袭看完,只想要在心里给他按个赞,虽然她很不喜欢军师,但是她也同样不喜欢这个远房的堂叔,总是在她面前倚老卖老,哪天要是碰见他,不被训上几句,那就是上天保佑。这远房堂叔年纪不大,但是做事总是一副没脑子的样子,杜袭打心里是很不喜欢这种人的,动不动就拔剑,要不是因为是长辈,杜袭早就要上去打架了。这把年纪了,射箭的准头还未必有她准呢! 这两人要打起来,杜袭觉得也是一种享受。要是军师能把他收拾了,或者他能把军师给收拾了,杜袭觉得都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军师只是道,“如今已经开春了,要是真的大家都这么闲,倒不如组队屯田去,叶罗安没有个三年五载是不会离开安水关的,咱们要做好长期对峙的准备了,粮草就是我们的保障。” 军师倒是一语中的,叶罗安的确是三年五载都没有离开过安水关,按照时间来算,前后叶罗安在安水和杜家军对峙了长达十年之久。 当然这是后话。 大帐议事完毕之后,杜忠将军师、杜袭和齐居单独留了下来。 杜忠直接宣布了杜袭交给军师的事情,杜袭立马就跳起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事儿没得商量,原本你装病,我也没空管你,但是现在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你肯也得行,不肯也得行。要不然你给我离开军营。” 离开军营干什么,去到农家人家里,成日里学绣花吗? 杜袭眉头一跳,她打死都不会真的跑去绣花的,那都是小娘们儿该干的时候,捻着那么细的一根根阵,坐在绣架面前,一坐一整天,她非疯了不可。 她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什么,可是杜忠直接丢了一个警告的眼神给她,要是她还敢再多说一句,他是真的能把她丢出军营去。 杜袭会看眼色,肚子里的话在嗓子里转了几转之后,在齐居的眼神之下只好咽了下去,眼神看向军师,那叫一个幽怨委屈,又带着一点威胁和不服。 齐居只是觉得好笑,还记仇呢! 第239章 八岁的细作 杜袭一大早就被齐居拉着去了军师的帐子里,一脸的不耐烦,嘟着嘴,气鼓鼓的模样莫名带着几分喜感,感觉给她一张桌子就能直接掀桌而去。 军师睨了她一眼,撩袍坐了下来,随手端起桌案上的清茶,“杜家军从来赏罚分明,既然你擅离军营的事情元帅已经罚过了。那么就该提一提你功劳奖赏的事情。” 杜袭嗯了一声,满脸的疑惑,眼神几番变化,明晃晃地透露着她的怀疑:你会有这么好心?该不会故意在给我下套子,想给我设置陷阱,好继续打我的屁股。 这么一想,不自觉地屁股一紧,已经好全了的伤口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杜袭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自己的屁股,一脸防备地看着军师。 军师觉得好笑,自己一个大人还真能跟一个小屁孩计较不成? “行了,少用这种眼神打量我。”军师将茶轻轻放下,“你射杀了敌军的细作,按功劳提拔,你升任十夫长。” 十夫长? 杜袭噎了一下,杜家军的军职编制细致,最主要是为了提高军营的军队行动力,指令挨级下达,以最快的速度保证军令执行。 十夫长是军营中最小的低级军官,手下掌管十个人,称为一行。其上设有百夫长,掌管十行,称为大行,千夫长掌管十大行。三个大行就称为师,由杂号或无号校尉率领,五个师就称为军,由杂号将军或有官职品阶的将军率领。再上就是元帅或高级将领或将军,那些就必须要得到朝廷的认可,明确的功劳表彰。 杜袭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又是心酸又是兴奋。她留在军营里面,看着父亲和诸位将军,也幻想过什么时候她也能当上个将军,成为她父亲的骄傲,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 她竟然也算是个有官职的军官了? 妈妈呀,她才八岁啊! 连齐居都没有,她居然有? 她心里还是有几分不相信,反问,“你是说真的?那我归在哪一军哪一行下面?” “赵旉将军军中下大行。” “他们又不缺人。”杜袭不跟着父亲的时候,就是跟着赵旉将军到处混,怎么会不知道他军中的情况,“分明是在说谎!” “你这个十夫长属于临时编制,虽然归于赵旉将军之下,但隶属我管。”军师继续道,“自然,你的奖赏本来也够不上一个十夫长,只是给你这个军官职位,是要让你去办一件事情。” 杜袭一听就大叫起来,“我就知道,你找我肯定没好事,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坏,你是个坏人!”说着,马上就转头要跑出去,免得留在这里继续被他祸害。 齐居拦了杜袭一下,“你还没听军师要你做什么呢!” “他能让我干什么好事?”杜袭一脸的没好气,“你还是不是我一国的啊,胳膊肘尽往外拐!” 齐居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道,“军师是不错的,他也是为你好。你先听听,他也没说他说的事儿你非得要去做啊!” 杜袭看了一眼齐居,他小心翼翼地点点头,示意她先冷静一下,她哼了一声,对军师道,“那你说,你想要我干什么?” “叶罗安早早就在我军附近安插细作,既然如此,来而不往非礼也。”军师微微勾起嘴角,“你说是吗?” 杜袭张大了嘴,“你要我去当细作?” 我的个了了,什么鬼啊,我才八岁!!!!!!! 谁见过八岁的细作?你特么是在逗我呢! “不干?” “对。” “那你的十夫长也就不必当了,前一笔功劳给你记下,等你什么时候累积功劳到了,再给你军官,当然还得看缺不缺人。”军师也不废话,“没事儿了,你就出去!” “就这样?” “外加《孙子兵法》抄上一百遍。” 卧槽,来真的啊! “句齐,你也去,她若是抄不完,你也同样受罚。” 齐居:…… 《孙子兵法》十三篇,一共六千余字,这抄完一百遍就是六十万字,以杜袭的水平,怕是连字都还没认全,抄完这一百遍,没有个月,根本不可能。 杜袭愤愤不平地去抄书了,头三天,让齐居把字帮她认了一遍,又让把意思大概讲了一遍。然后拿着笔开始乱抄。 齐居看着她的字,觉得军师让她去抄书真是一个无比明智的选择,他生下来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丑的字,他的父王学识渊博,文韬武略,字自然大气磅礴,兼容百态,母妃自小就是个才女,一首的梅花楷,写得连书法大师都能称赞几句。他自小的师父先生们更都是一个个大儒,手里的字也是端正大雅。唯独一个杜袭,颠覆了他人生对字的认识。 这是什么? 龙飞凤舞? 分明是个鬼画符! 于是齐居开启了他的书法教学之旅,他想,就算杜袭将来不能写成一个书法大家,也总不能变成一个白丁!在人生这么漫长的岁月里,他身边只能有这么一个小伙伴,总不能让这个小伙伴总是各种拉低他对生活的要求和逼格! 杜袭也算是个好耐性的,在齐居的用心教导之下,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勉强将《孙子兵法》边抄边背,全篇都给背了下来。 但是这一个月的时间,杜袭连十遍都没抄完,一想到还有九十遍,就觉得人生好绝望。 终于有一天晚上她抄写到手腕酸痛,于是把笔一丢忍不住跑去找到了军师,“我去。” 军师端着茶,抿着嘴笑。 “好,军营里,你自己挑十个人去。” “不要,就我和阿居两个人。” 军师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又带着两分赞赏,“看来你有自己的想法了。” “并没有。”杜袭叹了一口气,“我是太烦抄书了。” 说起来又带着点愤愤不平,补充了一句,“而且我特别烦见到你,见到你就没好事儿。” 军师一点儿也没生气,“去,两天后,我给你安排个机会,离开军营。” 第240章 装可怜 杜袭和齐居就躲在给军营护送粮草和药草的车队车底下离开了军营,又沿着路线离开了安水关。 中途两个孩子趁着凌晨时分,众人在林子里安营扎寨休息,连守夜的人都忍不住打盹,用小刀把绑在身上的绳子割断,又顺势偷了几两碎银子藏在身上后,直接躲进了林子里去。 二人一直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停下来,杜袭慢慢地脱掉了最外面的厚麻布衣,疼得龇牙咧嘴。亏得她还算是聪明,从军营里出来的路从来都不会一直平顺,许多路段因为打仗的缘故总是修了坏,坏了挖,挖了继续修。她躲在车底在颠簸过程中,被路上的大块石头划伤了背部和手脚。齐居藏起来的车底部比较高,还好上几分,划伤了几道粗浅的伤口。杜袭这情况就严重了,衣服一脱,伤口立刻被撕开来,一层一层的血。 齐居看着都忍不住皱眉,杜袭却笑嘻嘻道,“好了,这下活生生的借口都有了。” “什么借口?” “被人贩子打伤的呗。本来我一路上还在想,怎么样才能编个你我的身份比价欧可欣,现在好了。”杜袭吐了吐舌头,“不然,我还想是不是让你打我一顿,现在你也不用打我,我也不用打你了。” 齐居“额”了一声,这姑娘这么大的心,真不知道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杜袭背部再多了几道伤口,一走路就扯着伤口,杜袭只好让齐居扶着,先找到了一处水源,用水清理了一下伤口,然后用干净的里衣撕了布条,勉强包扎了一下伤口。亏得杜袭当初受伤的时候,齐居有心跟着女医官简单的辨别了几种愈合伤口用的草药,于是就着附近找到了一味,敷在伤口上。 齐居扶着杜袭在一块石头上坐着休息,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帕子,上面画了一张简单的地图标识,是安水关附近和名谷附近的村庄和县镇。 齐居上上下下反复看了两遍,问杜袭,“你想去哪儿?” 杜袭挥挥手,无所谓道,“随便你选就是了。”然后将偷到的银两分作了六份,五份给了齐居,最后一份收起来藏在自己的裤管子里,“拿着,咱们现在该想的是到哪儿去找活干!” 齐居一听干活就有点儿由于,论起干活,他还真是不大会。自小在宫里长大,身子骨又比别人弱,连骑射都是来了军营之后才学的,要干活的话,只怕是有点儿吃不消。 “放心,我都想好了,从现在起,你就叫世古,你的居拆开找了个谐音。你原本是个富家小公子,奈何父亲死了之后,就被继母找了借口骗别人说你得了急症死了,其实是暗中将你发卖给人贩子。总之怎么惨,你就怎么编,完了给我通个气儿,免得说漏嘴了。”杜袭见他还有几分犹豫,拍拍胸脯,“放心,这种事儿我有经验,人家看见你这么瘦弱,又是小孩子,多滴点眼泪,哭叨两声,不会有人怀疑你的。” 齐居嘴又抽了抽,感情打小就少干坏事,“那你是个什么身份?” “我就是个小农村的普通孩子,自小被嫌弃是个女娃就被卖出来了,自我懂事开始就一直被人贩子带着,一旦人贩子不高兴了,就打我。身上这么多伤痕,就是最好的证明。最近一次打得命都快没了,不得已才逃出来了。” 齐居悄悄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服。” 军师给地图的时候,也解释过几个村庄的简单情况,都是他年前四处游历踩点得出了情况,“从地域上来看,有四个村子会符合你们的情况。其中禹岙村大抵最容易探查到叶家军的一些情况。” 齐居在这些事情上还没能有太多的主见,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听从军师的建议,于是将帕子一首,“走,往东边去,应该很快就能到禹岙村了。” 哪里离军营不是最近的,但向来地产丰富,去县城也算是方便,村子里在县城做生意的也不少,人来人往的,从来打听消息是最方便的。 杜袭想了想,“要不,先去县城?去医官,能不能先混个身份来?” 县城来来往往,不明身份的人多,村子里就未必了。村子里人家家里家外的,人人都认识,多了两个身份不明的人,哪怕是两个小孩儿,也终究招人怀疑。 齐居明白了她的意思,“那你要不要昏过去一下?” 杜袭叹了一口气,“饿两天就好了。”给大夫把脉,要是装是装不出来了的。 从军营出来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过饭了,再而过一两顿,这事儿估计也就成了。 齐居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自从去了军营之后,总是三天两头有波折,好几顿没吃饱饭了,他摸着肚子都觉得难受。 “我感觉,你大概不一定会饿晕,我已经快了。” 杜袭赶紧把干粮给他,“那你先吃,我饿着。” 齐居看着杜袭,“你比我小,该你吃。” “别了。”杜袭把干粮推了回去,“你吃,我身子可比你好,回去多吃两顿就回来了,你向来比我弱,好好吃,不然就不像是个富家公子了。” 这个跟富家公子哥儿有什么关系? 杜袭一把把干粮塞进了齐居的嘴里,“赶紧吃赶紧吃,吃完了我还得靠你扶着去县城呢!别以为是占便宜啊,我可不轻。” 齐居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就着泉水一口一口将干粮吃完了,扶着杜袭往县城的方向走。 二人走一段歇一段,到了天黑的时候,没想到还有几分运气,先找到了一个小村子,里头有几户人家,齐居思前想后,这住在林子里出事儿的可能性更高,还不如投宿一户人家。 于是大着胆子去敲门。 开门的是个有点儿上了年纪的老奶奶。 齐居带着点哭腔,“奶奶,能不能收留我和妹妹一晚上,我妹妹饿了好多天了,赏我们一口饭吃。” 杜袭虚弱地抬了抬眼,没开口说话。 那老奶奶倒是个慈爱的人,二话不说就让齐居和杜袭进来了,“好孩子,快快,老头子,快来!” 第241章 收留(1) 杜袭走了一天的路,后背的伤口免不了还是崩开了些许,血水从伤口里渗出来,配合一张脏乱无神又腊黄的小脸,那叫一个可怜见的。 老头子一看见杜袭和齐居这小可怜的模样,连呼起来,“这是谁下的手,可怜的娃呀!快快快,赶紧进来,老婆子,水快烧好了,去端水过来。还有我的药箱子。” 齐居一愣,运气这么好?一来就碰上村子里大夫? 老奶奶用毛巾沾了热水敷在杜袭的背上,化了血块,这才小心翼地褪掉了杜袭的衣裳,露出了后背纵横交错的伤痕。 老奶奶倒吸一口凉气,“夭寿啊,这是哪个这么黑心被雷劈的,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下得了手啊!” 齐居低头不语,只是掉眼泪,老头子从锅里顺手拿了一块还热的饼子给齐居。 齐居手动了动又收了回来,小小的人儿微微抬眼,看了看老奶奶,又看了看老爷爷。 老爷爷叹了一口气,往齐居的手里一塞,“别怕,给你的,快吃孩子,肯定饿了,还有水。” “谢谢爷爷。”齐居把饼擘成两块,小的自己蘸着吃,大的放在怀里不敢动。 老奶奶一边给杜袭清洗伤口,一边问道,“怎么不吃呢!” “要给妹妹留着,妹妹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老爷爷叹了一口气,心里对这一双孩子更怜惜了,“好孩子,放心,锅里还有,你妹妹会有吃的,你吃饱了,才能照顾妹妹。” 齐居眼睛一亮,“真的吗?谢谢爷爷!” 杜袭背后的伤口不难处理,老爷爷没多用药,“这小姑娘底子还算是不错,药多霸道,用多了反而不好,老婆子,去借点小米汤,给这个孩子喂下去,几天没好好吃东西,吃点粥之类的最好。” 老奶奶马上就去隔壁家借米粥去了。 老爷爷烧了热水,让齐居去洗洗,“孩子,受苦了,你叫什么?” “阿古。”齐居回答得很小声。 老奶奶回来了,齐居一听见开门声,连忙往老爷爷身后一躲,似乎是怕进来的是什么坏人一样,老爷爷揉了揉他的脑袋,“别怕孩子,是奶奶。” 老奶奶不但借了点小米粥回来,还带了两套干净的麻布衣,“李老三一家听说了,说是苗郎以前的衣服,让两个孩子先穿穿,明儿找一些苗儿以前的衣服给咱们。” 齐居听了,又哭了,一个劲儿地说,“谢谢奶奶,谢谢爷爷。” 齐居已经好多天没有洗过澡了,身上泥渍加灰尘,抖一抖也跟个叫花子差不多了,统统洗掉了两桶水,才觉得身上干净了。老奶奶喂了杜袭吃掉了小半碗粥,也抱着她去洗澡,怕她扯着伤口,亲自给她洗的,一边洗还一边叹气。 杜袭也哭了,这回倒不是做戏,是真的有几分心酸和难过,她打小没有娘,在军营里爹虽然对她好,却也和娘不一样。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女性长辈的好意。 老奶奶见她落泪,轻声哄道,“真是个可怜孩子。” 老爷爷一边给齐居铺被子,一边问他从哪儿来。 齐居低着头,一副不敢说的样子,在老爷爷追问了好几次的情况下,才喃喃道,“永安县。” 这不是个出名的县,老爷爷也不知道在哪儿。 “你还记得家吗?” 齐居一听就差点跪下了,“爷爷,你别把我送走,我要是回去了,继母会杀了我的。我不要回去,爷爷,我不会打扰你太久了,明儿一早我就走,我带着妹妹走,你别把我送回去。” 老爷爷吓了一跳,没想到眼前这个叫阿古的孩子反应会这么大,连忙把他扶起来,“好了好了,我不会把你送回家的。你起来!” “你继母倒是个狠心的,把你和你妹妹都赶走了?” “妹妹不是我亲妹妹,她也是被卖出来的。坏人总是打她。” 老爷爷倒是有几分吃惊,本以为是亲兄妹,这做哥哥的才这么照顾妹妹,什么都想留给她。 “坏人是谁?” 齐居又低头不说话了。 老爷爷没办法了,觉得大概孩子是被吓着了,所以胆子小,连想一想那个坏人都不敢。不过瞧着他对这个妹妹不错,也觉得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洗了澡,老爷爷和老奶奶就将安排老爷爷和齐居睡在一处,老奶奶和杜袭睡在一处,一来是为了男女有别,二来老爷爷说女娃受了那么多伤,怕是晚上会烧一烧,让老奶奶看着点。 齐居靠在老爷爷的怀里,一半是说谎之后的愧疚,一半是真的想起了自己的母妃,他想起宫中的母妃和父亲,心里也觉得编的故事也有七分真三分假,心里的情绪也多了几分真切和悲哀。 不知道母妃在宫中过得好不好,会不会被王后和太子欺负。 他一边想着,但身体真是太累了,最终还是睡着了。 半夜里,杜袭还是发了点烧,迷迷糊糊之中还抓着老奶奶的手喊“娘”,惹得老奶奶一阵心酸,一边用凉水擦她的腋下给降温,一边轻声哄道,“好孩子,睡,娘在呢!” 老爷爷又熬了一小碗药,给她退烧,一直折腾到后半夜,好在杜袭的体质还算好,也算是退烧下去了。 老奶奶跟老爷爷叹气,“真不知道是什么人对一个女娃下这么重的手,我瞧着身上有好多伤,长的短的,深的浅的,脚上手上都有好些,连腚上都有好多伤口。” “那男娃倒是比较细皮嫩肉,不过他说他是被继母发卖出来的。”老爷爷还是比较谨慎,倒是不全信,“大抵原本也是个好人家出来的。背上和手上也有伤口,手上也有一些新茧。那女娃的手上也有茧,那些茧不常见,不像是干农活出来的。” “我瞧着倒像是砍柴出来的茧。拿着斧头成日里用力,你看咱们村里的刘樵夫手上的茧不是很像吗?” 老爷爷想了想,多信了几分。 “我想,大抵这两个孩子是人贩子手里逃出来的。” 老奶奶一听是人贩子,忍不住皱了皱眉,“都是些天杀的。” 齐居睡到半夜醒来,正好听见这番对话,心里想,大约这事儿已经成了一半。 第242章 收留(2) 农家的人早上起得都早,齐居醒来的时候,老爷爷已经起了,和老奶奶两个人在院子里打了一套五禽戏。齐居去和杜袭透露了一下他昨夜听见的对话,“你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算一步,你知道这儿是哪儿吗?” “问问。我也不清楚,要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就是军师给我们的几个村子之一呢!” 杜袭点点头。 齐居从屋子里出来,老爷爷和老奶奶打完了一遍,又开始打第二遍,他就躲在柱子后面偷偷跟着学,老爷爷一个转身,就看见一个小人儿在身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俩,随手招了招,“来,一块打,对你有好处。” 齐居这才敢上前,跟在老爷爷的身后打了两遍,只感觉气血好像上涌,全身有一种舒服的感觉。 打完拳,老奶奶去做早饭,老爷爷要整理院子里的药材,齐居也不说话,跟在老爷爷的身后,老爷爷把药材一株一株分出来,他也跟着一株一株分出来;老爷爷把一些药材翻过来,他也学着把药材翻过来。 老爷爷看着他,“你认识这些吗?” 他又摇摇头,又点点头。 老爷爷笑了,“你这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齐居拿起其中一株,然后拿起另外一样,“这个是三七,那个是石斛。没了。” 这都是在军营里跟女医官学着认的。 老爷爷摸了一把胡子,“说的对的。知道什么用吗?” “三七,散瘀止血,消肿定痛。石斛,滋阴清热。” “也都是对的。”老爷爷拿起另外一种药材,“这个叫远志,安神益智、祛痰消肿。” 老爷爷又说了两种药材,齐居也很用心地一一记下。 正说着,院门忽然被敲了两下,一个中年的男子和农家妇人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大伯,这是苗哥儿小时候的衣服,你瞧瞧?” 齐居一见是生人,连忙躲在了李爷爷的身后,把自己藏了起来。 倒是这妇人眼尖,“呦,这就是大妈说的男娃。”她走上前来,蹲下来跟齐居说话,“那是你李三叔,我是他家里的。你别怕孩子,我们都是农家人,不会打你的。” 齐居还是拽着李爷爷的衣角不肯撒手,李爷爷将他搂了搂,“这孩子大概是吓坏了,你也别怪他,昨儿瞧见的时候,连瞧见你李奶奶从外头进来,也这样。” 李三婶儿倒是不在意,还带着几分心疼道,“昨儿奶奶来的时候就听说了,还有个女娃,说是进来一身的血,连衣服都脱不下来,肯定是经常挨打的。” “这些事儿你们也不用去和别人说,这两个孩子还人生,别吓着。” 李三婶儿笑着道,“大叔说的是,这些事儿我们不会往外说的,就是别人知道了,我们也会拦着点儿。” 李三叔这时候插了一句话,“对了,这是我们找出来的红枣,给孩子吃。” 农家的红枣都是自己摘来,早早的晒好存起来吃一年的,各家都不会剩得太多,没想到这李三叔一拿就是小半篮子,李爷爷接过来一看,都是些好枣子,“你们自个儿够吗?” “放心,存起来的还有,若是不够,我们还有。” 李爷爷道了谢,“叫你们破费了。” 李三叔摆摆手,“这是什么话,大伯平日里照看我们的还少吗?就是一点心意,也不知道孩子要吃什么,就先拿点给孩子甜甜嘴。大伯,我们还要干活,就先走了,要是还有什么要的,就跟婆娘说一声。” “好,你们先去忙。” 李三叔一家走了之后,李爷爷就把枣子拿了几颗给齐居,“孩子,吃。” 齐居拿在手里,“妹妹能吃吗?” “多着呢,你吃。” 齐居拿着衣服上擦了擦,递给李爷爷,“爷爷吃。” 李爷爷愣了愣,“好孩子。”也就接了过来。 李爷爷年纪有些大了,把药材拿出来晒,有些还要切片,碾碎磨成粉,齐居就跟在李爷爷身边,学着给他帮忙。李爷爷也不拦着,弄得不对还会指点几句。 等弄完这些,一早上就过去了,到了中午,他又跑去给李奶奶烧柴,李奶奶也不拂他的好意,指挥着他给添柴,扇火,还笑道,“你这是把你爷爷的活儿都抢了,他闲着可就高兴了。” 齐居腼腆一笑,“奶奶,你们真好。你们对我和妹妹都好。” 农家还有很多活要干,老爷爷不用下地,但还是会种点药材和蔬菜,平日里要吃的。 到了晚上,老爷爷还会看看书。 老爷爷年纪大了,许多字小了就看不清,齐居拿着书,“爷爷,我给你念。” “你认字。” “认得一些。我还会写字,爷爷,我帮你抄书,字抄得大,你看着就不费劲儿了。” 李爷爷想了想,到底是富家出来的,干活不见得会,倒是认字符合他的身份。 “那你念,我听着。” 齐居拿着手里的《黄帝内经》,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他读书的师傅可都是大儒,认字是不在话下了,句读也念得好,声音抑扬顿挫的,李爷爷听着很舒服。 念了一会儿,李奶奶走进来,也说,“这念得好,比那些摇头晃脑的老头子念得好,那跟念经似的,听着就想睡觉。” 齐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奶奶,我也给你念。” “你给你爷爷念,他年纪大了,字儿小,他瞧着费劲儿。我是听不懂,随便听听就好了。” 于是齐居继续念,遇到一些复杂的字和不懂的句子,就问李爷爷,问明白了就继续念。 就这样,一直在李爷爷家里住了小半个月,杜袭的伤好了,他也把村子的大概情况给摸清楚了。 这个村子叫闫高村,挨着禹岙村,也是军师标注的几个比较适合的村庄之一,而李爷爷是村子里唯一的大夫,也是附近几个村里唯一的大夫,声望很高,辈分也高,也是少数认字的人家,所以村子里大家都很敬重他。 家中的两个儿子一个战死了,小的那个还在军营里,听说已经是个校尉了,但是膝下还是没有子嗣。 李爷爷和李奶奶想要个孙子孙女的,但一直都没能如愿,也一直都是一个遗憾。 如今来齐居和杜袭来了,也算是暂时圆了一份心愿,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好在也比较懂事。杜袭伤好了之后,就每天到山上去捡柴火,邻家送来的柴,都会主动劈好,李爷爷看见才八岁的杜袭拿着斧头熟练地把柴火劈好,眼底也出现了赞赏的神色,这么小就会干这男孩子干的活,看来是真的吃了不少苦。 第243章 收留(3) 李三叔从外头回来,却看见齐居站在门口,等他走近的时候,将手中的小篮子一把塞进了他的手里,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回了院子,躲在门后看他。 他低下头看见篮子里,是满满一篮子的枇杷。看样子还是新鲜刚摘下来的,他愣了一下,对着躲在门后的齐居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提着篮子回了自己家里。 李三婶儿看见他提着满满一篮子的枇杷,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咳嗽想吃枇杷?” 李三叔说,“我不知道啊!枇杷树在山里那么远,我还没空去呢!这是大伯家里的那个男娃给我,我回来的时候,他往我手里一塞就跑走了。” 李三婶儿“哦”了一声,指着院子里的已经劈好的一堆柴,“你看,那个是小女娃给我劈的,我本来去桃子娘那里一块儿绣荷包来着,回来正看见那小女娃在院子劈柴,见我回来,低着头就跑回去了,连被子都给我收好了,堆在门口的凳子上,愣是没进屋子,还帮我把院子里给扫好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本来她还奇怪,怎么近来院子里总是那么干净,还以为是李三叔早点回来扫的,没想到是那个女娃和男娃干的。 “看来是两个好孩子,没敢跟我们说谢谢,心里都记着,还帮我们干活呢!”李三叔心里明白了,“一会儿你把苗哥原来小的衣服找出来,改改给两个孩子再多做两身衣服,我瞧着大妈的眼睛不大好了,怕是做不了那么多衣服给两个孩子穿。” 李三婶儿有点儿不好意思,“叫两个孩子给我们干活,我也觉得有些不好。” “你让他们帮忙,都是邻居,那两个孩子记着你的好,帮你做点能做的,也是来往的情分,别断了。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多照顾着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让苗哥从县里带点送给孩子。不图贵重,就是个心意。” 他是有点看出来了,李爷爷虽然不说,但是李奶奶是很喜欢这两个孩子的,大约有些想法想留下跟自己做个伴。两个孩子也想留下来,好有个家,所以才拼命干活,讨好李爷爷和自家。 他是不讨厌两个孩子,虽然闷声不说话,但单从大老远去林子里采枇杷这一件事儿就看出孩子本性还是好的,而且细心。 既然李爷爷有心想留下两个孩子,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有两个懂事的孩子,总比那些不懂事的好。 李三婶儿也同意自家丈夫的说法,“就是没想到,那个女娃竟然这么有力气,我倒是吓了一跳。就是男娃这个年纪,也不见得能劈柴!何况她还那么小小的一点儿大。” 李三叔倒是觉得不奇怪,“女娃子力气大的也有,隔壁村的九丫不就是吗?随了她爹,天生有把好力气。大伯说,可能这女娃本来是当男娃使的,所以才总被打,她哥哥倒是不大能干重活,倒是她会挑水,会劈柴,还能编篮子,刨木头什么。你一听就知道,哪里是女娃干的活,就是咱们村子里哪个女娃子干这些的,多数都是在家做饭做女红什么的。” 李三婶儿是个心软的,听着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哎呦诶,真是惨,咱家的闺女虽然不算娇,但也没让劈柴挑水的。” “行了,你嗓子不舒服就把枇杷吃了,是孩子的一番好意。” 李三婶儿点点头。 杜袭在院子里分拣蘑菇,前天夜里下了一场雨,昨儿太阳晒了一阵,今天早上她带着齐居两个人跑去山里找了一整个早上,才采到了一篮子的蘑菇。 杜家军采用的是军屯制,军中每个月都会分出一支军队前往屯田,所以杜袭也会干点农活,虽然不熟练,但比起齐居还是要好很多。 齐居看着杜袭,虽然她最多只能算是认字,行事又任性粗鲁,和他曾经见过的那些京城姑娘、夫人们都不一样,她不会鉴赏诗词歌赋书画古玩,要是放在京城,绝对是个异类。 可是杜袭也知道很多京城姑娘们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她看见蚂蚁搬家、蜻蜓低飞就知道要下雨了,看见天上的云就知道明天是晴天还是阴天。还知道到哪儿能找到蘑菇,找到简单的草药,知道什么样的柴火能烧,知道怎么生火做饭等等。 这些都是他从前不知道的。 他从前读书,会念诗词歌赋,但是一旦脱离了富裕的生活,他连买菜卖菜的价钱都不知道,连菜长在地里都不清楚,更别说怎么按着季节时令寻找吃的了。 怪不得底层生活的老百姓们那么不信任贵族子弟,觉得他们根本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不知道生活艰辛,不知道生活为何物。 如今看来,真是对的,若不是因为他跟着杜袭离开了宫廷生活,怕也就是那样的人,五谷不分四体不勤。 杜袭把蘑菇分做两份,一份今天吃,一份准备明天太阳好的时候晒干存起来以后吃。 正在分拣的时候,却听见门外一阵敲门声,“大爷爷,我是苗子,来看你了。” 杜袭一把丢下手里的蘑菇,跑进屋子里去,“爷爷,外头有人。” 李爷爷在屋子里也听见了,“小子,开门。是隔壁家你李三叔的儿子。” 齐居去开了门,看都没仔细看人,然后就快速地躲到了一边。 李苗没见过齐居,一时间也有些奇怪,不过来之前听他母亲说过,李爷爷留了两个孩子,孤苦无依的,暂时住在家里。 想来眼前这个就是其中的一个孩子了。 另外一个听说是女娃,好像就躲在门里边,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看自己呢! 本来还看不出什么,可是当人躲在阴影处,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时候,才能感觉到一点不对劲。 是什么样的姑娘,这眼神里竟然充满了锐利,让人一下子想到了想要抓取猎物的猎鹰。 他心下一惊,这么锐利的眼神,他身为捕快两三年,也很少见到过。便是李爷爷的儿子,在军营里当校尉的,也不过如此。 第244章 收留(4) 李苗半晌没回过神来,李爷爷见他看向屋里的杜袭,“进屋说。” 李苗点头,二人进屋去了,杜袭和齐居这才重新坐在院子里分拣蘑菇,齐居和杜袭并排而坐,背对着屋里,“那也是个练家子,我们要小心一点了。” “军营里的人?” “应该还不是,不过可能也有点关系。他的虎口有一层茧,应该是常年拿剑的。” 齐居蹙着眉头,“看来是核查我们俩身份的。” 杜袭有点担心了,“这是第一关,如果在这儿的身份没办法认可,便是去了别处也难以取信,咱们就只能滚回军营了,我还受了那么重的伤,装得这么像,难道要半途而废?” “想得开点。”齐居想到了什么,反倒笑了笑,“我倒是觉得反而是个好事儿,若是觉得咱们真的可疑,早就把我们赶出去了,如今找了人核实身份,说明李爷爷是有心想要把我们留下的。” 杜袭轻轻地“嗯”了一声。 屋内。 李苗将一封信从袖子里拿出来,递给李爷爷,“爷爷,这是二叔送来的信。还有一些银两。”他又从怀中取出一袋荷包,足足有二十两。 李爷爷只是“嗯”了一声,先拆开了信,看了起来。 人年纪大了,最惦记的是孩子们,而不是什么银两钱财。李爷爷偶尔出诊,然后炮制药材去卖,两老生活也已经够了,现在就是加上两个孩子,他们也会自己干农活,采果子、挖野菜,偶尔抓点河鲜也会,所以供养起来也是绰绰有余。 信里依旧是报平安,虽然信里也从来千篇一律,没什么新鲜的内容,但每看一次,李爷爷总能高兴一阵,然后把信读给李奶奶听,然后一句句解释给她听。李奶奶听了也是眉开眼笑,“平安就好,平安就好。两老也没什么要他担心的,让他好好的,就行了。” 李爷爷问道,“军营里不好送东西,他娘给他做了两件春衣和夏衣,你看能不能送进去。” 李苗点头,“好,有的时候能送进去,有时候不能,也得看时候,我尽量。” “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去县里,我这里炮制的药材你帮我送去给你六叔的铺子里去。” 李苗想了想,“明儿下午回去,到时候我来拿,爷爷你就别劳累了。” “好。”李爷爷又道,“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你,打听打听咱们附近有什么拐了娃的案子没有,谁家有没有丢孩子之类的,总之这些你打听起来是比我们容易,没有也没事儿,多留意些。” 李苗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能当上县里的捕快了,“爷爷是为了那两个孩子?” “是,嘴巴闭紧点,谁问了都别说,就说是穷苦亲戚的孩子,旁的就别说。”李爷爷心里有自己的打算,这两个孩子,他是有心留下来,但村子里的闲话也多,免得叫人以为自家的孩子不孝,不肯留后。 李苗朝着窗外看了一眼,两个孩子背对着他们,一个在洗蘑菇,一个在编篮子,应该都是勤劳的孩子。 他想了想压低声音道,“要说人贩子的案子也不是没有,前儿才抓到一个扒手,是个只有六岁的孩子,结果沿着往下查了查,背后是一个团伙,还有好几个年纪都不大的孩子,还有两个孩子直接砍断了手脚去乞讨,若是不够钱,就打。这案子县里也插了点手,所以知道一点,说是之前也有孩子想逃,被抓住了之后,就直接打死了。爷爷要是还想知道些什么,我去再去多打听一些。” 李爷爷点头,“打听清楚了,回来告诉我。” “明白,爷爷这是膝下寂寞了。” 李爷爷伸手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臭小子。什么时候成亲?” “人家姑娘还没看上我呢!” “一个一个的都不省心。”李爷爷冷哼了一声。 李苗憨笑着摸着脑袋就走了,走出了屋子,杜袭给开的门。 李苗右脚踏出了门槛,忽然走了回来,“你叫什么名字?” “臭丫头?”杜袭歪着头,差点就把自己的名字脱口而出了,亏得她反应够快,还没说出口,硬生生改成了臭丫头。 “没有名字?” 她又想了想,“妹妹?” 李苗不问了,从荷包里拿出一小块蜜饯,“给你。” 杜袭摇着头表示自己不要,李苗在她的脸上审时了一会儿,笑着道,“给你吃的。”说着从荷包里拿出另外一块放在自己的嘴里,“甜的。” 杜袭这才敢伸手去接,“可以给一个哥哥吗?” “当然。”他把荷包解下来,挂在她的腰间,“这里面都是蜜饯,你可以跟你哥哥分。” 她顿时就高兴起来了,“谢谢!大哥哥,你是个好人。” 李苗摸摸自己的脑袋,笑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就给了点蜜饯,就成好人了,他摸摸她的脑袋,“去找你哥哥!” 杜袭倒是没立刻去找齐居分享刚得到的蜜饯,反而从院子里拿出了方才分拣好的一个篮子,里头放着一些蘑菇,她塞给了大哥哥,这才找齐居去了。 李苗看看手里提着的篮子,一边想着刚才看到她的手,显然并不像是一个这个女孩子的手,很粗糙,户口和关节处都有不少的茧,感觉上并不像是个农家姑娘的手,反而有几分练武之人的手,可是一个女孩子练武,也太不现实了。 加上她大概不善言语,但是知道知恩图报,应该是个善良的小姑娘。 只是想到先前看到她的眼神,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也真实多心了,一个丁点大的小女孩能有什么不对劲,便是她的眼神真的不大对,应该也是受苦之后磨砺出来的,知道自己对她好,就能投桃报李的孩子,就是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到时候到县里查查那个人贩子的事情,说不定就能知道些什么了。 这么想着,他提着篮子往自家去了,没留意到身后的屋子里,一双眼睛对着他的背影射出一丝颇有深意的目光。 第245章 拼演技 “他方才分明是在试探我。”杜袭拍拍齐居的肩膀,“接下来怎么办?” 齐居觉得杜袭有点着急了,“别担心,以你的演技和你这张充满欺骗性的脸,妥妥的没问题。” “若是查不到,咱们会不会被赶出去?” “查不到才是对的,毕竟他们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什么,他们不会把我们赶走的。”齐居安抚了她的心,“你要这么想,你知道你是谁,可别人不知道,也未必会往这个方向想。何况既然是已经来了,那你就是那个臭丫头,我就是世古,这是谁都没有办法否认的事情。只要我们咬死这件事情,谁也不能否认。” 齐居抬头看看天色,“要暗下来了,我该去给爷爷念书了。”他把斧头拿过来往杜袭的手里一放,“你去劈柴!” “为什么你是男娃成日里读书写字,我是个女娃还要每天劈柴?” “因为你会啊!”齐居狡黠一笑,“我只会读书写字,你要是会读书写字,咱俩换换?” 杜袭朝天翻了一个白眼,默默拿起斧头去劈柴去了。 要不是现在不是时候,她非要揍他一顿不可,可是她必须要和他保持一种兄友弟恭的“假象”。 哎,小小年纪的杜袭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情,这人生真是处处充满了无奈,爹爹说得对,真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而且从来都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杜袭对着齐居的背影竖了一个大拇指,承认你是天下无敌了。 次日,李苗带走了炮制的药材,过了差不多半个多月的时间,又带回来一个消息,李爷爷沉吟半晌,大气地一挥手,“走!” 于是次日,杜袭、齐居、李苗和李爷爷四个人就带着一麻袋的炮制药材,浩浩荡荡地坐着小驴车往县城里去了。 虽说是边境,但大概也正因为是边境,多年没有打仗,也有几分繁华的样子,甚至还有两国的商人往来,有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 杜袭成日里待在军营里待着,也少见那些奇巧的玩意儿,瞧见也是新奇。齐居虽然在宫中见过一些,但也都是精品之物才能入宫,那些民间的小玩意儿自然见得不多,此时看见,也是眼神忍不住地多看两眼才好。 李爷爷心善,见两个孩子都这么喜欢摊子上的小玩意儿,就让他们各自挑选一样,也当做是一个做长辈的心意。 杜袭谨慎得很,装作不敢的样子,只是拿眼神一个劲儿地看齐居,齐居也是再三确认李爷爷是认真的,才选了摊子上最便宜的两样东西,还递了一样给杜袭。 杜袭一脸的高兴,“谢谢爷爷。”走在路上一直忍不住玩手上的小玩意儿。 这是有点像水车的模型,带回家灌上水,慢慢摇就能把水舀上高处,让水自己落入低处。 李爷爷见她这么喜欢,出声道,“回去之后,在这下面弄上一株小的浮萍草,就能好好养着了。” 杜袭眼神一亮,“好。” 齐居将自己的那一个小玩意儿藏得很好,李爷爷和李苗都没留意看到他拿的是什么。 但是杜袭看见了,那是一个小小的弹弓一般的东西,稍微拆掉下面的托,就能变成只有成人半个手掌大的小型弓弩。在凹陷处装上几枚小针,就是一件能够防身的暗器。 没想到在这些小摊子上也能找到这些好玩意儿。 李爷爷还要去几家小铺子买点盐、油之类的日常东西,正走着的时候,却听见远远的有一阵声音,“退避!退避!” 街上的行人被几个穿着士兵服饰的人推推挤挤分到两旁,“都安静点,到旁边去,车过来了,撞着可别说没提醒过你们啊!呦,是苗子哥啊!” 李苗在县城里当捕快,因为为人爽快,有是农家子出身,手上有一把好力气,平日里也愿意帮着兄弟们一把,所以大多衙门里的人都服气他,也都认他一句哥哥。 “你们当差,我看着,没事儿。” 李苗看了一眼李爷爷,李爷爷轻轻点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两个孩子。 远远地,一辆囚车紧跟着一队捕快和持兵缓缓而来。杜袭感觉到身边的人眼神锐利,明显带着几番探究之意。她心里有几分计较,看向囚车的时候不由得多了几分疑惑和不解。 囚车上的人是个中年男子,大腹便便,右边脸上和眼睑处都有伤疤,看着异常凶狠。这不会是个寻常的人犯,肯定是身上背着人命案子的那种。 身边的几个妇人在小声地嘀咕,“这就是报应,专挑小孩子下手,不是人!” “就是就是,县太爷这事儿办得好,这种人就该杀,免得再祸害人家小娃子。” 还有的几个妇人嘴巴利索得很,骂死人来,内容可不要太丰富了。 杜袭听明白了,这人大概就是人贩子一流的,于是把身子微微缩了缩,想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齐居心中简直都要笑出声了,这上天有时候偏心起人来,也是不要太爽了,刚想睡觉就给枕头也莫过于此了。 他面上沉重,看着囚车从远到近,再从近驶远,眼神一直就没有从囚车上离开过,一副心事沉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样子。 李苗观察了两个孩子好一会儿,这才安下心来。 看来,即便这两个孩子已经无法确定到底是不是这个人贩子手里逃出来的孩子,但至少能证明这两个孩子之前的话,并不完全是假。 一听见这个人是人贩子,脸色都变了。 囚车远去,许多爱看热闹的百姓都去菜市口看去了,杜袭不肯去,一脸快要哭了的样子,齐居还是有点神情恍惚的模样,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李爷爷想了想,催促李苗帮自己买了那些需要的东西,“回去,两个孩子都累了,玩了一日了,买了你奶奶要的东西,往后有机会再来。” 齐居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来,“爷爷,我不累。” 李爷爷揉了揉他的脑袋,“回去。” “” 第246章 入军营 从县里回去之后,齐居倒是很快就缓过神来了,杜袭沉默了好几天,才重新开口说话。 但自那之后,李爷爷就透露出了一点想留了杜袭和齐居的意思,李三婶儿是个会来事儿的,既然李爷爷表了态度,也不忌讳说齐居和杜袭的事儿了,偶尔同邻里的婆娘们也会聊一聊齐居和杜袭,也没说跟人贩子有关系,怕有些话传出来不大好听,叫人听了觉得晦气。只说是远房亲戚的孩子,因为战乱,没法子只能来投奔李爷爷,中途遇见过几个坏人,打得身上都是伤。 村庄里的妇人们也都自己有孩子的,大多都疼惜娃,一听这么小的孩子过得这么惨,加上李三婶儿经常夸奖孩子们懂事儿,也都多了几分好感。李爷爷又是村子里名望高的老爷子,平日里处事公正,说一不二,大家也就渐渐接受了这两个孩子。 路上若是碰见了,也会打个招呼,给点小零嘴什么的,有几个孩子一开始还排斥杜袭和齐居,因为外来的孩子,从前不认识。不过好在杜袭人长得好,嘴巴也甜,被排斥了也没不高兴,反而笑嘻嘻地喊人。 没过多久,那些孩子们也觉得欺负他太没意思了,反而渐渐接纳了他们。 齐居就跟着李爷爷学采药、炮制药材,偶尔看点小病把脉什么的,三年下来,竟也有小成。 杜袭除了卖力气,也跑遍了整个名谷,将这里的地形山水摸得烂熟于心。便是附近的两座山也都找遍了。 又是一年过年的时候,齐居还问过杜袭,“什么时候能回去?”虽然在军营里面有些艰苦,但是好歹每年交季的时候都能收到宫里送来的信和衣服,每当李奶奶给他做衣服的时候,他总能想起远在宫中的母妃。他们出来之后就已经断了和军营里的联系,为的就是能够彻底埋伏下来。 现在他们算是完成了一半的目标,可剩下的一半却还不知道到底该如何进行。 杜袭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我知道很不容易,但是咱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而且一个好的细作,本来就是把自己隐藏在众人之中。”她从怀中取出一块布绢,“我跟爷爷说帮你画点地图,这样能帮你在山里采药不会迷路,爷爷答应了,而且还帮我一起画,你看这里就是你的采药图。” 但杜袭画这些图绝对不是真的为了给他好采药。 三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杜袭还见过了李爷爷的二子,就是在军营里效命的李骁。 李骁回来瞧见这两个孩子,也是喜欢,他常年在军营里效力,先是在北地,后来是关中,现在回到了名谷。 但他从军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他也从翩翩少年儿郎成了带着沧桑的中年大叔,这么多年过去了,建功立业,也成了军营里的一把好手,倒是也不是完全没有遗憾。 他只顾着建功立业,却没能成立家室,没能留下后嗣,更是叫自己的父母成日里忧心忡忡。 这大概是他最对不住父母的地方了。 李爷爷李奶奶年纪大了,心中盼望着孙子的心愿也是一块心病,但李骁自认大抵没这个命数。一开始听说父亲认了两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在家中承欢膝下是有些不大高兴的,孩子虽然不算写入家谱的李家人,但每日相伴,也算是生出了些许感情。 李骁回来看见两个孩子诚实善良,伺候两个老人家也是尽心尽力,没有半分松懈。 尤其是李爷爷年纪大了,病痛越发多了,两个孩子,一个煎药,一个到山里寻好的鸡鸭要给爷爷补身子,李骁瞧见,带着杜袭去抓野味,却发现杜袭天生有点力气,一个女孩子抓起山上的野味来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也很吃惊。 杜袭只说来这儿学的,爷爷和奶奶都喜欢吃,就跟村里的猎户学了两手,现在已经能抓兔子和野鸡了。 李骁也不疑有他。 而第二次杜袭见到李骁的时候,是爷爷去了的时候。 李爷爷去的时候很安详,享年也有七十,按着时人的观念,也是长寿了。 原本这村里人都以为李爷爷三年前就该去了,因为身子的确是每况愈下,自从两个孩子来了之后,才因为欢喜,多活了这些年岁,但最终还是去了。 李奶奶见老伴儿走了,第二天也睡着去了,两个孩子在葬礼上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齐居和杜袭并非是全盘演戏,却也带了七分的真心。 虽然李爷爷在最初的时候也多番试探过他们,但这三年来也是一心一意对他们好。 有时候杜袭心中还会有几分愧疚。 李爷爷真心待他们,但他们本来就是存着欺骗和利用的心情来这个村庄的。 村子里的人待他们都不错,有什么地方也都尽力照拂。 杜袭是有动摇过的,几次都想坦白自己是个骗子的事实,但最终都忍了下来。 李爷爷临走之前捏着她的手,将当初他们从士兵们身上偷来的银子还给了他们,“这是那时候你刚来,你奶奶从你们衣服里洗出来的银子。我和你奶奶已经养不住你们了,将来你们还要靠自己。” 杜袭忽然就哽咽了,“爷爷,其实你知道我们是骗你的对不对?” 李爷爷笑了,“你们两个半大的孩子,便是真的会骗人,又能有多少骗人的本领。但我不问你们是谁,这三年来,我知道你们还是好孩子,当初的谎话大抵是真有苦衷。” 杜袭抓着李爷爷的手痛哭起来,“爷爷,我是真的喜欢你和奶奶。” 李爷爷揉了揉她的脑袋,力气很轻,“哎,真是不中用了,竟然连摸摸你都没力气了。” 李骁跪在父亲母亲的坟墓前,也是充满愧疚,最终他对着杜袭和齐居两个孩子道,“你们愿不愿意跟我?” 杜袭抬头看他。 “父亲母亲最后的时光都是你们陪着的。往后我会照顾你们的。” 齐居沉默半晌,对着李骁鞠了个躬。 第247章 伙食兵 杜袭和齐居按着李爷爷和奶奶的遗嘱,为爷爷守完了二十七天的孝期,就跟着李骁去了军营。 齐居好解决,算是半个药童,会炮制一些简单的药材,可以直接送去军医那里就能用了,杜袭是个女孩子,这就不好解决了,这军营里大多都是汉子。 杜袭麻利地把自己的头发重新束了一个男髻,本来这孩子还没发育开来,女孩子和男孩子就区别不大,杜袭也是有点男相的长相,身高也比寻常的女孩子高出一些,这换了男髻,还真有点像。 李骁想了想,“我在伙食营里有个兄弟,你去归他,让他照顾着你点,平日劈劈柴送送饭什么的,你会!” 杜袭心里想,我能说不会吗? 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李骁很满意,就把齐居送去了相熟的一个军医那里,又把杜袭送去给了他的兄弟,一个因为打仗伤了腿的老兵,叫胡贵,因为头比较大,所以大家又叫他大头。 胡大头原是李骁一起出来的好兄弟,但是因为打仗受了伤,但不愿意离开军营,就改行做了伙食兵,没想到他还有几分水平,有好几道拿手菜,赢得了军营中将士们的好评,连军营中的几位将军也会偶尔指明要胡大头加两个拿手菜。 李骁也没有隐瞒杜袭是以为姑娘的身份,“这就算是我闺女,你给我看着点,知道不?” 胡大头翻了个白眼,“那你把她塞给我干嘛?” “她能干活,劈柴和送饭都行,但你给我收敛点脾气,别给我凶她啊,否则小心我跟你急。” 胡大头笑嘻嘻地看着李骁,“呦,这么娇贵,那你可千万被放我这儿,你知道我脾气躁,指不定就揍她了。” 李骁一巴掌就扇到他的后脑勺上去,“你小子还想跟我谈条件?老子当年把你从战场上捞出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跟我说你脾气躁?” “我不就是说说笑嘛!李哥你也是,怎么禁不起逗呢!” “谁特么跟你说笑!”李骁指了指杜袭,“我把她交给你了,干活的事儿你只管指使,要是有谁刁难她,你得给她出头,还有别打人家小闺女的主意。” 杜袭脸上抽了抽,我才十岁,我才十岁,我才十岁。这世界这么污啊! 胡大头也是无语了,“我至于嘛!” “谁知道你龌龊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杜袭忍不住浑身一抖。 李骁走了之后,杜袭就被胡大头安排了去劈柴,“李哥说你又把子力气,劈个柴给我看看?” 杜袭看着快要堆成山的柴,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她离开军营之后,每天就是靠劈柴和砍柴来联系杜家枪,但她没有枪,只能用斧头,她都快把杜家枪练成杜家斧了。好了,进了军营,还得继续劈柴。 她熟练地将柴从柴垛上拿下来观察了一下,四周望了望找到角落里丢着的一把斧头,又找了一块磨刀石,花了点时间把斧头磨得快点,然后对准柴火,一把劈下去,柴火十分干净利落地变成两截,然后再拿起来,给了一斧头。 胡大头满意地点点头,“还不错,行,那往后这劈柴的活儿就交给你了,好好劈柴,劈完了再进来。” 杜袭抬头看了看有些微凉的天儿,这么冷居然还好意思让我一个小孩儿在外头劈柴? 那么一大垛柴火! 胡大头叼了一根稻草,嘴里还哼着什么不成调的歌,一瘸一拐地进去了,显然能够折腾一下这个走后门来的小姑娘,他的心情还是很好的。 好,杜袭十分认命地拿起了斧头,扎好马步,抬手两斧头下去就是一份柴火的,下手又准又快,一看这就是个老手。不过十几斧头下去,身上便暖和了起来,于是手上的动作越发快起来,便是常年干劈柴的士兵也不见得有她这样的准头和速度。 胡大头还在做饭的时候便在想,大约这一垛的柴火足够这一个小姑娘劈上一天了,却没想到才过了一个来时辰,杜袭就从外头抡着斧头走了进来,“胡叔叔,已经好了,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胡大头愣了一下,不由得把手里的盐多洒了一把,“啥?” “劈柴,我已经劈完了。还要我帮你做什么?” 胡大头不敢相信,连忙擦了擦手出来查看,不看还好,看完吓了一跳,堆成山的圆形木头大多都是平均地分成了四块,在这一堆的柴山的旁边,还有一小堆更细的柴火,是用来引火的小柴堆,还有一些柴细碎,也收拾起来放在另外一边。 胡大头沉默良久,“那你休息一下,午膳马上就要好了,完了你去给李哥还有红帐子那边送过去。” 李骁在哪里,杜袭是知道的,早上来的时候李骁特地带她和齐居两个人去认了人和路,方便将来有事儿能直接去找他。但是红帐子…… 好,在军营里这么多年的杜袭,其实还是知道红帐子的,红帐子其实就是设在军营里面的女支场所,这将士们常年在外征战,加上军营中的将士们都是各个被激发了血性的,妻妾大多又都不再身边,总是需要解决生理需求。所以除了部分高级军官的妻妾是可以随军来到军营附近的城镇,偶尔能够家人团聚以外,大多数的将士们是需要一些发泄的,这也是合理的军需之一。 红帐子里的姑娘就是俗称的军女支,一部分是从一些烟花之地高价卖来的,大部分的都是罪臣的适龄女性家属被没入贱籍,除了送入官署女支场所成为官女支,其余的都会被送入各地的军队,成为军女支。 而这些军女支所在的帐子一般不会跟将士们的帐子放在一处,一般是离得有些距离,单独围了一处地方进行单独的管理。小时候杜袭也曾经被她的远房堂叔杜振恩骗着去过红帐子,虽然她一个小屁孩根本看不懂什么,但是杜振恩还是因为这个事情被他父亲揍了一顿,她有点长大之后,隐约知道了些什么,就越发讨厌这个远房堂叔。 第248章 女孩儿 杜袭已经感受到了来自胡大头的深深的恶意,而旁边同是伙食营的几个伙食兵就坏笑起来了,“哎呦诶,胡大头,想给自己相好找个小白脸啊!别这样啊,小孩子去那种地方,多不好!” 这个,信息量有点大啊! 胡大头翻了个白眼,“烧你的菜去,那么多话!”然后顺手拿起一个馒头扔给杜袭,“接着!活干得不错,多吃点。” 杜袭干完活早就饿了,这一个馒头也有她一个拳头大,三口两下就吃完了,“我能喝水吗?我渴了。” “后边有多的碗,你自己找一个留着,往后就自己都用那个碗,要喝井水自己打,要喝热水也得自己打了烧。” “好。”杜袭咽下最后一口馒头,“谢谢胡叔。” 杜袭在后厨的确找到了空的碗,还找到了胡大头几个人平日里的用的碗,于是烧好了热水,凉了凉也给几个人都端了过去,“胡叔,你们也喝口水,在灶头前也热。” 胡大头愣了一下,接过了水,一口喝完,的确他们这些伙食兵,看起来吃得比谁都好,但是这灶头上的活儿也不容易,尤其到了夏天的时候,一两个时辰站下来,也没法喝口水,那热得只想揍人。 倒是另外几个伙食兵笑着说谢谢,“还是大头你有福气,这小子还知道孝敬你。这干活这么久了,终于能喝上一口热茶了。” 胡大头什么也没说,“行了,起,可以送饭去了。” 杜袭赶紧去帮忙,这每个伙食营都负责一个营的伙食,这大小也有几千个人,这吃的饭菜都得用车来拉,只有几个将军比较特殊,能有专人送饭,还能有两道加菜。胡大头自己腿脚不方便,现在是更加不好了,原来还能自己去送,如今是吃不消了,杜袭来了,倒是给了他很大的方便,他把几分要单独送的饭菜装好,一个个分开,“这个是给你李叔的,这个是给王将军的,帐子在你李叔东边,比较大的那个,这个你得先送,因为他的官职是最高的。然后这两份是要送去给孟将军和蒙将军,这两个人你要小心应付……” 胡大头一一说过去,“孟将军和蒙将军向来不和,在军营里便是送个饭都要争一个谁先谁后,你要是被逮住了送晚了,他肯定要找你的麻烦。” 连送个饭都要争?这两个将军是有点太过于无聊了,像那些折子戏里说的宫中不得宠的娘娘们才这样每天计较这一点点尊重呢! 军营里的汉子谁会计较这些有的没的,真是丢了军营里的脸面。 杜袭打心里有点儿瞧不起这两个将军。 “都送完了之后,回来单独送一份饭去红帐子。” 去送给他的相好?杜袭感觉自己的体内八卦的烈火正在熊熊燃烧。 杜袭说好,就先去给各个军营里去送饭,她没有先去王将军那里,反而先去了李骁那边,对他门口的守卫喊了两声哥哥,请他们先收了李骁的饭食,然后带着自己去了王将军的帐子,最终绕了一圈,确实也看到了那两个无聊争宠的孟将军和蒙将军。 蒙将军的亲兵先来的,看到饭食,两份都打开看了看,挑走了看起来饭食比较多的一份,当着孟将军的亲兵的面,翻了个白眼,将饭食拿走了。 孟将军的亲兵显然只能迁怒于杜袭,杜袭赶紧从兜里取出了一份装好的小菜,“这是胡叔特地交代要孝敬将军的。” 孟将军的亲兵这才脸色好了点,“小子,有前途。” 杜袭低身道,“都是托将军的福气,还请大哥哥能多多美言。” 送小菜的办法也是胡大头教的,平日里,都是这么息事宁人的。 杜袭觉得虽然在军营里这些人不涉及战场,也不亲自上阵打仗,但是这军营里来来回回的人际关系圈,这些人反倒各个心里都有一本谱,这些事儿知道得多了,才是最重要的情报。 圣人说得好,“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送完了一圈,杜袭大概就知道了李骁这一片军营的路线,对着带路的守卫也送了一份小菜,又是千万道谢后,才回去的伙食营。胡大头让他提了一个十分精致的食盒,里头都是他单独准备的精心的菜式,“这个你送去红帐子,交给门口一个右脸有疤的女孩儿,她就知道了。” 右脸有疤? 这个标识好认。 胡大头又嘱咐让他千万端稳了,“要是洒了一点儿,就是你李叔来了,我也一样揍你。” “明白!” “快去,别让饭菜凉了。” 杜袭加快了脚步就去了,红帐子所在的位置需要绕过半个军营,然后从军营的东门出去。杜袭提着的食盒连门口的守卫都认得了,看见今儿是杜袭来送,还问了几句胡大头的事儿。杜袭一一答了,若是不知道的也就说不知道。守卫们也没没有多为难,挥挥手就让出去了。离开了军营,再往北走差不多两里路才能到。不过好在红帐子的颜色醒目,杜袭倒没有迷路,找得很准。 只是这路程算下来前前后后加起来,杜袭也得走上小半个时辰,最终到的时候,的确见到了一个右脸有疤的女孩子,看样子,跟杜袭也差不多大,只是看人总是怯怯的样子,可能是因为脸上有伤的缘故,不大抬头看人。她似乎感受到杜袭的眼光,将帽子拉得更低了一些。 杜袭自觉自己的眼神不大对,大概是叫她害怕了,于是咧开嘴对她笑了一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荷包,“这是蜜饯,我从外头带进来的,你喜欢吃吗?” 她十分警惕地看了杜袭一眼,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杜袭将荷包轻轻地放在她的手里,“放心,我不是坏人,是胡叔让我来送饭菜的,往后咱们还得见面,我叫阿希,你叫什么?” 女孩儿仍旧不说话,提着手里的食盒就走了,倒是没把手里的蜜饯丢了。 第249章 揍得你娘都不认识你 杜袭在军营里会说话,对谁都笑脸相迎,加上干活也认真诚恳,胡大头也对她渐渐好了起来,还在帐子里单独隔了一个小间儿给她,有时候干完了活儿也不禁止她去找齐居串门儿,还让她带点吃喝的东西去给齐居和元大夫。 伙食营里的大伙儿也喜欢杜袭,觉得她有礼貌,有什么事儿让他跑腿也勤快爽利,没什么心机,天知道杜袭就是为了能够把军营里的路线都摸清楚才答应得勤快的。 好不容易晚上的活儿都弄完了,胡大头把剩下的一盘红烧肉给了杜袭,“拿去吃!” 军营里吃肉的时候多,但对于杜袭来说也就没那么稀罕了,这一个月下来,也不像来的时候那么瘦巴巴了,他用自己的碗装好,“那我能带一些给哥哥吗?” 胡大头一挥手,“你自己去,早点回来,不然明天起不来。” “谢谢胡叔!” 杜袭抱着还热腾的红烧肉一路跑进药营里头去,药营里的人也都认得这个小伙子,“又来给你哥哥送好吃的呢!” 杜袭嘿嘿一笑,从食盒里端出一碟糕点,“这是给叔叔哥哥们的。” 得了好处也就放手了,指了指后头,“你哥哥在后头给药材切片。” “谢谢大哥哥。” 进了后头,只有齐居一个人在给药材切片,看见杜袭进来,赶紧把手擦干净,把自己坐的凳子让给杜袭,“坐。” “你坐,给你带了点红烧肉,胡叔做的。” 齐居也不客气,他现在在军营里面,每天炮制药材,跟着元大夫给病人包扎换药,也是忙得团团转,如今又正是男孩子长身子的时候,饿得就快,吃了饭也才一个时辰,腹中已经觉得有点空了。亏得杜袭常常来送吃的,才算是没饿着。 齐居吃完了,抹了一把嘴,“你出去的时候,注意一下有没有一个长相普通的男人,总在观察你和我两个人的。” 杜袭愣了一下,说好,然后就把碗筷拿走出去了。 她装作跟几个医药营中的人搭话,一边小心翼翼地用余光观察周围的动静,她心里是有几分猜测的,两军交战,说是打兵力,其实说到最后打的也是情报战,谁的情报能不出错,谁就能在战场上站在上风。寻常会被派到对方军营里当探子和细作的,除了要有独特的技能能够探查到准确的情报之外,还要有泯灭于众人的特质。 比如像杜袭和齐居这样有出众样貌的,其实就不太适合来做细作,要不是因为是小孩子,军师走的就是一步臭棋。 杜袭出来之后装作散步,看了一圈又一圈,并没有看到符合齐居所说的人,于是就打了个哈欠,回去了。 次日,杜袭去红帐子送饭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了那个小姑娘,有几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子正从她手里抢什么东西。小姑娘的力气跟男孩子是没办法比的,推推搡搡之间便被推倒在地,还被男孩子踢踩了几脚,疼得直哭,却还不肯放弃,试图从他们的手里抢回她自己的东西。 只是她这样的倔强,引来了更加猛烈的踢打。 杜袭看到眼前这一幕,自然是不肯了,冲过去便将这些人一个个拉开,踹倒在地。 为首的一个孩子长得也是五大三粗,看模样也有十余岁了,反应过来后,便上前要走杜袭,“就凭你也想出头,也不看看老子是谁?” “老子?就你还不配呢!”杜袭冷声道,“把东西还给她,不然我揍得你们跪下来叫我老子!” “那就试试?别怕,揍他!” 小姑娘赶紧捂住脸不敢看,她自己被打过,知道那群人下手有多狠。 但是预料中杜袭的惨状并没有发生,反倒是为首的孩子疼得嗷嗷直叫,“疼,你放开我!” “到底谁是老子?”杜袭这一回可没太省着力气,一拳头打在他的脸上,“都说打人不打脸,可你不要脸,那就干脆多打几下!” “我xxxxx!” 杜袭又是几拳下来,打得他掉了两颗牙才算是服了,“你是老子,我不敢了。” 杜袭一把拽着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拎起来,“东西呢?” “什,什么,什么东西?” 杜袭把眼睛一瞪,“你说什么东西?” 吓得这方才还嚣张无比的孩子差点没又给跪下了,“快,还给她!” 人群中另外一个孩子赶紧把手中的小囊袋子烫手山芋似的丢回给了小姑娘。 “一群男生欺负一个小姑娘,说出来也不嫌丢人!下次若是还要欺负人,找个比你们都厉害的,这样打赢了才算是本事。” 这向来都要服气本事比自己好的,何况是在军营里的孩子,也觉得谁的拳头大才是道理硬,被打成这样了还能反驳人家说的话不对?是想被揍得更惨吗? 诚然大家都不想自己被揍得更惨,都唯唯诺诺地应下了。 “都走!” “是,是是!” 这群小孩立马一哄而散。 杜袭这才转过身来查看这小姑娘的状况,“你没事!” 小姑娘往后退了两步,摇了摇头。 但杜袭看见她右手的袖子破了,大概是方才在抢夺的过程中被扯坏的,“你的衣服破了。” 小姑娘低下头来看了自己袖子,又退了两步。 杜袭又问道,“他们抢你的是什么东西?能给我看看吗?” 小姑娘将手里的荷包就捏得更紧了,然后藏到了身后,杜袭倒是眼尖,瞧见了那荷包的模样,可不就是先前他随手送给小姑娘装了零嘴的那个小荷包? “原是这个啊,下次若是真的被抢了,就让他们抢去,你来同我说,喜欢我就多买几个给你。这东西再好也比不过你。” 小姑娘没说话。 杜袭又道,“那你喜欢上次的零嘴吗?” 小姑娘低着头就是不说话,杜袭也有点儿郁闷了,“好,你没说不好那就是还行,下次我再给你带点过来。” 小姑娘转身就跑了。杜袭在身后“欸”了两声都没回头。 杜袭看着手里的饭盒,有些郁闷了,“你把食盒没拿走!” 但小姑娘好像是没听见,仍旧没回来,杜袭只好拿起食盒,追着她的身影去了。 第250章 漂亮姐姐 杜袭一路跟着小姑娘的脚步跑进了红帐子,然后就忍不住开始打起了喷嚏,一连打了十个,直到她拿着袖子掩住口鼻,才算勉强止住了。 “我的天啊,这里头的姑娘是往自己身上倒了多少的香粉啊。亏得那些老爷们儿还能进来,这不喷嚏得打死?” 小姑娘对这里熟得很,三拐两拐就不见了,杜袭绕了许久,问了好几个红帐娘才找到了地点,还免不了被揩油的过程。杜袭想,为了送个饭,这牺牲也真是够大的。 第350章 亏得自己也还是个女孩子,虽然被那些香喷喷的红帐娘摸来摸去有点儿不爽,但好歹也没啥损失。 那小姑娘跟着这红帐子里的花魁住在最远的帐子里,杜袭走近,就发现了这竞争是到了哪儿都是铁律,便是红帐子里,这营帐用的布料和大小都是各有区别。离红帐子的门最近的,都是些有些年头,姿色普通,价钱也便宜的红帐娘,所以刚进来的时候,杜袭差点没被这一阵阵的香气给熏晕过去。 但越到了红帐子的深处,就发觉地方清净、少了几分糟老爷们儿的臭味儿,也多了几分高雅的味道。 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有门道,如今一看,觉得多了几分道理。 杜袭还没准备打招呼,这帐子里头便走出一个美人来,眉目如画,五官清丽,头上和身上也无太多的装饰,乍一看也不觉得有多漂亮,但是她微微低头看见杜袭的时候,面容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不自觉让人生出了想要亲近的感觉来。 看见杜袭,这美人倒是没有太多惊讶,反而对杜袭伸出手来,“想来你就是胡校尉身边的小亲兵了。我听阿墨提起过你,倒是谢谢你平日里多有照顾。” 杜袭暗道,这果然读过书的美人就是不一样,明明胡大头就是个伙食兵,从前算是个校尉,现在也没什么人承认,倒是她还愿意尊敬他,连带着自己都尊称一句小亲兵。面对这样的美人,便是谁都挡不住她的魅力。 杜袭连连道,“没有,是阿墨姑娘照顾小的才是。”将手中的的食盒递给了美人,“这是胡哥哥叫我送来的,还请娘子好生用着,到了晚间,再来。告辞了。”杜袭拱手,缓步离开。 到了晚间,叫阿墨的小姑娘依旧没有出来,杜袭没办法,只能又一次深入红帐子里去送精致的膳食,只是到了晚间,红帐子的热闹程度就不是午间能比的了,到处都能见到来寻欢的男人,还不时能听到一些娇笑和额……不堪的声音。 杜袭有些好奇,只是人多,也不敢多去探究什么,毕竟人这么多,怕一不小心撞到什么不该遇上的人,惹上什么麻烦就不好了,毕竟被打断了好事的男人都是暴躁的。 杜袭在红帐子的门口遇到了阿墨,她一个小姑娘,缩在门口的台阶上,头埋得很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杜袭走过去,“阿墨。” 她抬起头来,然后又低下头去,杜袭顺势坐在了她的身边的,这一次,她倒是没躲。 “这是晚膳,我送来了,你要送进去给娘子吗?” 阿墨摇摇头,“将军来了,不用了。” 杜袭来过很多次,有的时候美人也是会将饭食退回去的,大多都是因为将军来了,只是杜袭一直都不知道是哪一位将军,有心打听,也不大好意思。 不过每次拿这话回胡大头的时候,胡大头总是一脸的落寞,也不告诉他这将军是谁? 对于杜袭来说,她就有些好奇了,到底是哪一位将军能让着花魁美人接待,毕竟这军营里的将军多了去,同姓的将军也太多了,有的时候随口说个李将军,张将军之类的,还真不知道到底是谁是谁。 正当杜袭在想要不要在窗户上挖个小孔,偷窥一把,却听见里头的美人忽然出声,“阿墨,进来!” 阿墨抬起头来,看了杜袭一眼,然后转身进门去了。 杜袭也起身告辞,只是转身的时候刻意慢了两拍,从阿墨进门推开的门缝里,看到了里面坐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男人背对着门,看不见脸,背影也不认识,但是气场强大,分明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而另外一个男人的身影侧对着门,身穿浅色袍子,这一瞥可不得了。 杜袭大惊,她已经离开杜家军很多年了,但是这个身影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那个总是我去,什么情况,这个男人,不是军师吗? 我去,这什么情况? 杜袭的心跳顿时慢了两拍。 军师到底是谁? 难道他是细作? 只是究竟他是杜家军的细作? 还是这叶家军的细作? 杜袭只觉得身上窜起与军师同坐的男人,仔细分辨他身上的衣服,布料是千禧布,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军营里三品以上的将士才能有份例,也就意味着,军师在叶家军之中,也是有一定地位的,起码能让一个三品以上的将军接待的人,必然是能够为叶家军提供利益需求的人。 她心里顿时警铃大作,杜家军这两年和叶家军之间的战争互有输赢。本来两军交战,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两方对峙多年,也一直都没有谁能够占了谁的城池,这本来也是正常的事情,但是此时军师出现在叶家军的军营之中…… 总让她心里有一丝的不安,这最差的结果也就是军师根本就是叶家军派到杜家军的细作,他有意想要主导叶家军和杜家军之间的战争结果。 如果她猜想的没错的话…… 那么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第251章 真是冤家 夜深露重,军营之中,处处无声,只有夜间巡逻的士兵的脚步声和火盆燃烧付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只是那些巡逻的士兵却没有发现一道黑影总是在他们的身后一闪而过,然后没入了更深的幽暗之中。 军师忽然睁开了眼睛,一把准确地抓住了一只手腕,“果然来了。” 杜袭的原则,偷袭一击不中,则退。 因为偷袭本来就是一件让她很不屑的事情。 杜袭瞬间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冷哼一声,“叛徒。” “你父亲给你带了一封信,你要不要看?” 杜袭皱眉,“你想诈我?” “我来自然有我和你父亲的想法,自从你进入军营之后,我就知道你已经成功了一半。也正因为不易,才没有主动让人去联系你。”军师淡淡一笑,“但你也是有本事,竟然能够通过鱼腹藏书将消息传出来。我和你父亲都想,大约是真的小看你了。” 杜袭有些尴尬,其实她也是没有办法,她一直都待在军营之中,唯一能够和外界有所联系的,除了红帐子以外,也只有为了给那些将军们、还有美人姐姐抓鱼的机会了。当时也是巧合。 军营中那些有名的军医大多都是宫中分派出来的,而宫中太医要想要医术好,就要读懂很多珍稀的医书。想要读懂医书,本身的学问就不错。齐居跟在那些军医身边,除了每天要背医书以外,也会常常被教导一些旁的,正巧那一天杜袭去找齐居的时候,其中一个姓王的大夫,正在讲解《陈胜吴广本纪》,陈胜吴广想要夺得人心,就在鱼肚子藏了字条儿,营造了天命所归的假象。 于是她就想到,其实这条安水,其实也是联同叶家军和杜家军的连接口。于是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偷了一些布碎,在上面剪出了一些简单的字符,而那些字符是从前和父亲之间的事情,她坚信只有她和父亲两个才能懂的暗号。从她进到军营里开始不久,每当他有机会到水边捕鱼的时候,都会往几条鱼的肚子里塞进布条。但是大半年过去了,她一直到都没能得到确认,不知道杜忠是否已经收到了她的消息。 她都觉得有些绝望了。 可没想到父亲早就知道她已经成功进入叶家军的军营了。 军师将家书给了她,“回去,杜家军混入这里的细作不多,每一个人的性命都十分重要,别暴露了你自己的身份。” 杜袭微微皱眉,“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往后你就会知道了。如果你还有什么消息要传递给你父亲,就将要传递的消息,想办法送到县里的源氏米铺,其他的你就不必知道了。” 什么鬼?方才她还以为自己能够找到自己人了,结果光头将军一个,什么人都没有,她能有什么办法送到源氏米铺去? “你父亲很看好你,你会有办法的。”军师云淡风轻地来了一句,气得杜袭差点吐血。 可是杜袭心里的疑点还是没有能够解开,“可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怎么证明你不是细作?如果你是来出卖杜家军的,我这么轻易放过你了,岂不是纵虎归山。将来后悔莫及的时候就多了。” 军师笑了,“信不信由你,反正你也没多信过我。只是今天同我一起的那个人是谁,你想不想知道?” “谁?” “叶罗安。” 叶罗安? 杜袭当真是有些惊讶了,“怎么会是他?” 她到军营半年了,仍然都没有见到过叶罗安这个人。传闻叶罗安长相十分俊朗,在北地之时,北翟的王还曾想招他为婿,与自己的女儿阿罗公主结成良缘,而这段姻缘未成,阿罗公主也是至今未婚。 这段艳遇至今都在军营里为人所津津乐道,因为杜袭常年往来于红帐子和伙食营,有的时候也常会听见那些士兵们议论红帐子里的姑娘们有个规矩,若是谁能接待一次叶罗安将军,就能名正言顺成为新的一任花魁。 杜袭还又一次把这事儿当成是笑话说给齐居听,结果招来了齐居的一个白眼,“你要是把这种八卦精神运用到读书上来,你当不了宰相都已经是个才女,哦不,才子了。” 杜袭撇撇嘴,才不稀罕当什么才女。 话说回来,杜袭继续问道,“那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叶罗安会认识你,你和叶罗安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同样不必知道。” 杜袭几乎气结,“什么也不让我知道,信不信我抬手就能杀了你。” “少主是有底线的人。”军师显然一点都不怕杜袭,那自信满满的样子,才是杜袭每回见了都想暴走的原因,这谁想让自己视为对手的人成日里抓着自己的软肋和原则,还毫无反驳还手之力的。 以至于杜袭都忽略了军师对她称呼的改变。 杜袭气呼呼地转头就离开了,心里还一直念叨,“我才不是因为相信他,将来找到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我是为了不破坏我爹的计划……这个军师来历不明,来历不明……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啦啦…… 齐居后来知道了这件事情,却也只是呵呵一笑,“真是冤家。” 第252章 传闻中的陆军师 军师很快就走了,杜袭听到军营里说他们的叶罗安将军请了一个厉害的角色来,可这厉害角色不愿意留下,叶罗安就放他走了。 很多人开始讲酸话,说什么不知好歹、名不副实,也有人说,这个厉害角色当年可是一首策划了永安之乱的人,不可小觑。叶将军看上的人自然是有些本事的,各种各样说话的人都有。 杜袭跑去问齐居,“哥哥,你知道永安之乱吗?” 其中一个最年长的何医正是从宫中出来的,摸着胡子感慨道,“永安之乱,那真是大梁之内,绝无仅有的一场大乱,若不是因为那一年死了朝中泰半的大臣,恐怕今日大齐和大梁之争,也不至于如此胶着,大齐早就不会是大梁的对手了。” 杜袭和齐居都是大齐人,听了这话自然心里有些不舒服,这态度里摆明了就是看不起齐国,但面上还得装作平静,好奇地问道,“何大人经历过那年的大乱吗?” 何医正向来疼爱这两个孩子,也怜惜这两个孩子身世凄苦又肯努力上进,摸了一把胡子,叹气道,“老夫就是那一年大乱中逃出宫廷的。正安二十年,炤太子忽然重病离世,诸皇子就开始了夺嫡之战。炤太子还在的时候,占了嫡长之名分,为人宽和温良,为政又是无可指摘,这底下的诸皇子自然是没有机会的,但炤太子一走,底下的皇子都是庶出,也各有本事,就开始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夺嫡之战维持了数年,其中六皇子慢慢就显出了优势,比起诸皇子的争夺,六皇子一心在户部为政,看似从来没有掺和这趟浑水,最后先皇就看中了六皇子,驾崩了之后就传位给了六皇子,就是后来的永安帝。” 永安帝,齐居是知道的,为人暴戾残忍,霸占了自己的庶母们不说,还对宗世中的各位夫人们都不客气,更有甚者,专门建了一个兽林,专供他作乐,着实不是个东西。 何医正眼中颇有几分愤怒,“永安帝登基之后便暴露了本性,原来那些年夺嫡之中的温厚、端良都是装出来的,一旦登基之后便残杀手足,肃杀朝堂忠臣,不过短短半个月之中,朝中的忠良大臣们便去了大半,凡是当年跟随过几位皇子夺嫡的,全部都是株连九族。那一年的京都,便是血流成河也不足为国,听说每天午市的屠夫手中的屠刀都得花上半个时辰去磨利。你便可以想象这每天有多少的人头要落地,京城很快就成了半座空城,永安帝就将那些官衙府邸都收回,并入了皇城,将皇城要扩建数倍。永安帝的暴行最终还是有了报应,他在朝堂上不过十七个月的时间,就忽然暴毙而亡,只留下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子嗣。暴毙之后,大梁境内又是诸王混战,直到当今的皇上登基。那些年月,就被称之为是永安之乱。” 杜袭算是听明白了,“那为何军中传着叶将军之前请了一位军师和永安之乱有关?” 何医正皱眉道,“不过是以讹传讹的传闻罢了。传说那些年永安帝为何能在夺嫡之战中胜出,全因为有一位姓陆的高人在背后指点,而永安帝登基之后暴行不断还能稳坐帝位十三个月,也是因为有这位高人的原因。但还有一种说法,永安帝之所以暴毙而亡,也是因为这位高人。但永安帝暴毙之后,这位高人就不知所踪了,你说说,这怎么可能,一个人说不见了就不见了,说找不到就找不到了。” 杜袭想一般人还真做不到。 但是,换做是军师,杜袭就莫名地觉得似乎也不是不可能。这么多年了,连杜忠都不知道他的真实底细,叶罗安会将他请进叶家军的军营,显然也不知道他其实早就是杜家军的军师,这来去自由的风范,要不是自己认识他贱贱的样子,还真以为是个世外高人呢! 齐居想了想,继续追问道,“那,那位陆军师有没有说为什么要帮着永安帝夺嫡?” “传闻很多,有的说陆军师的父家因为犯了事儿被先皇抄家,也有的说是为了一个女人,也有传闻说他就是大齐派来的细作,扰乱朝堂,好让大齐趁虚而入。” 女人? 杜袭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小秘密。 但不管如何,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何医正被一个将军的亲兵唤走了,倒是有个年轻几分的陶大夫坐了下来,对着一群人八卦了起来,“我倒是听说过那个女人。” 有人笑了,“你的年纪有多大,还能知道得比何爷爷更多?” “何爷爷才不管这些,我也是听说的。说是那个女人是官宦家的姑娘,本来是要赐婚给我们将军的,但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皇上一怒之下便抄了家,那个姑娘被充入了官伎,那姑娘也是贞烈,一刀便抹了。” 杜袭心中浮上了一丝熟悉之感,小声嘟囔着,“这不是阿吉的故事吗?” 齐居道,“乱世之中,相似的遭遇和故事太多了。” 杜袭想想也对,这乱世之中,妻离子散,亲族朝不保夕,都是寻常事情,连自己和齐居不也是编了一个亲族离散的故事才能成功潜伏下来吗? 这个世代,不幸才是稀疏平常的故事。 “那这个姑娘就是陆军师的心上人了?”有人问道。 陶大夫叹了一口气,“是啊,听闻那时候,陆军师还名不问经传,所以至今也无人知道,他到底是谁,只是有很多传闻,说是和咱们将军也相熟。” “相熟,这可是情敌啊!”有人笑道,“难怪咱们将军至今也未娶,怕是心里也还是惦记着这家的姑娘。只是不知道这姑娘是得有多倾国倾城?能不能比得上北翟的公主。” 陶大夫笑道,“行了,北翟的公主要是真比那姑娘还好,将军怎么会不娶呢!” 齐居看了杜袭一眼,心里默默想,旁人都觉得好的,也未必是真的好,好与不好,向来只有自己才会知道。 第253章 传递消息 杜袭自从知道县里的源氏米铺是自家传递消息的渠道之后,就有心和大石接近,然后借用他的手把消息传递出去。大石是谁,就是那群欺负阿墨的熊孩子的头,也是被杜袭直接打怕了的大个头儿、 自从被杜袭打怕了之后,这群熊孩子真是对杜袭言听计从。当然杜袭还是谨慎地没有让大石直接去,她想了点办法,故意在军营的大米之中撒了点土和小石子,导致军营中少了一些米粮,只能重新采购部分。县里的米铺来来去去就这么两家,源氏米铺算是中上,诚信还算不错,采购米粮的伙食兵就选了源氏米粮,杜袭趁机将暗示字条贴在钱袋内部,将消息传递了出去。 源氏米铺也想要做官家军家的生意,虽然大部分的军粮会是从官家的粮仓里走,但有时候军营里的粮草不够,也会跟当地的米铺做小部分的补充和采购。军营里的生意虽然不一定多,但却是一种势力的保障,所以军营里的生意也会是众人都在争夺的肥肉。 源氏米铺自然也想竞争,所以这难得的机会,收了中等米粮的钱,却给了中上等大米的东西,这笔买卖,自然让伙食营的人都高兴。源氏收到了杜袭传去的第一封情报,自然也是高兴的。这一场双赢的局面,人人都高兴。 杜袭看到回来的伙食营哥哥神色无异,也算是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次算是成了,也没有暴露自己。 这算是一条偶尔可行的路子,大石那边也没有什么问题,他有时候让他去买糕点,有的时候让他送货,总之有空就把他指使得团团转,然后将自己的纸条偶尔混在其中让他送去了源氏米铺。 时间渐渐这么过去,转眼五年过去,叶家军和杜家军的战争仍旧没有什么进展,但杜袭却成为了叶罗安麾下的一个看守帐门的小兵,大石他们也都入了军营,都归杜袭管。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杜袭年纪小,但是力气大,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本来是给李校尉看守帐门,后来有一次抓住了一个刺客,立了功,后来传到了叶罗安的耳朵里,叶罗安很是欣赏杜袭身上的血性,还有李校尉的推荐,就收入了军营,但念及年纪小,仍旧只做了看守帐门的侍卫。 但单单就是看守帐门也算是高升了。 见到叶罗安之后,杜袭盯着看了很久,叶罗安笑了,“你这么看着本帅做什么?” 杜袭据实回答,“一则在军营里多年,都听说元帅容貌英俊潇洒,从前一直都没有机会见到过,好不容易见到了,就想躲看看。二则,往后元帅是主子,所以一定要最短的时间认清元帅的容貌。” 这些年间,因为边关战事胶着,越发让大梁的皇帝感到焦急,只好把元帅的名号赏赐给了叶罗安。如此也看得出来,大梁皇帝其实对叶罗安也不见得有百分百的信任。叶罗安手中握着重兵,大梁皇帝手中所有的兵马加起来也就是一样的数目,这样的重臣,若是生了反心,才是大大的不妙。 杜袭交完班,还是照旧去医药营去看齐居,“哥哥,听闻大梁的三皇子带着诏书要来了。” 齐居手中还在继续捣弄手中的药材,“你想说什么?” “我说,这是好事情。” “我知道了。” 杜袭自从要去李校尉的帐前看守帐门,就将暗中联络的人手一并交给了齐居。其中也包括阿墨和花魁美人。不过这是齐居察觉的。 杜袭解下腰间的一个荷包,“这个你帮我带给阿墨。”然后起身要离开。 “小袭。你这样不好。”杜袭愣了一下,“什么不好?” “阿墨是喜欢你的。”齐居放下了手中的药材。 “我知道啊!”杜袭愣了一下,这还是她安排的呢,让阿墨装作喜欢自己的样子,经常托齐居给她送东西,然后自己也装作喜欢阿墨,便是两小无猜的故事,因此,这医药营的人才不会觉得有异样,毕竟这些老头子也是乐见其成的。 齐居忽然抱住了杜袭,“我说的是真的。你这样对她不公平。对我也是。” 杜袭叹了一口气,“哥哥,我们都身不由己。等一切结束,我会跟她好好解释的。至于你,我只是让你送点东西,给她的什么时候会短了你的。” 齐居轻轻松开了杜袭,“罢了,说了你也不明白。但愿,一切能尽快结束。” 自己已经十七了,而杜袭已经十五了。 他们离开大齐这片土地已经八年的时间了。 八年的时间说长不长,但是说短也不短。 他听说,父王已经病重了…… 第254章 夜袭叶家军 端王拿着大梁皇帝的谕旨,这边,大王子齐宏也来了。 这一场战语气说是叶罗安和杜忠之间的战争,倒不如说是齐梁梁国的储君第一次真正的交锋。 即便很多年之后,杜袭重新回到战场,还是不能忘记这一场大战的惨烈,安水城破,血流成河…… 杜袭和齐居抱着杜忠的尸体,军师被俘虏,给杜袭留下一封信后自杀。 大火把安水城烧得几乎不剩。 杜袭手中左手拿着杜忠的帅印,右手拿着杜忠的银月枪,和齐居二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杜家军残军,赵旉将军身受重伤,“少主,退!” 杜袭看着脚下的断壁残垣,忽然将银月枪插入地面,“我不走,我爹的人头还在叶罗安那里,安水城被破,这里是我的家,问我誓死不退。” 赵旉无法,看向齐居,“公子……” “我也不走,小袭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杜袭将帅印高举,“杜家军中还有谁要退的,我杜袭绝不阻拦,但我杜袭,誓死不退!不杀叶罗安,不夺回安水城,誓死不退!” 赵旉一咬牙,“既然少主留下,我赵旉也不走,誓死夺回安水城!” “誓死夺回安水城!” “誓死夺回安水城!” 杜袭看着喊声坚定的残军,眼神越发坚定。 赵旉带着大部分的军队先撤退到最近的让凤城,自己带着一百人趁夜埋伏在叶家军附近。 杜袭拿着一把匕首递给齐居,“刺我一刀,再划伤我的左臂和右腰。后背也划两刀。” 齐居皱眉,“你想用苦肉计?”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齐居点头,一刀刺入了杜袭的左胸,他跟着军医学医多年,自然知道哪里是致命,哪里是不致命的,然后又在杜袭的身上留下了四五处疤痕,又包扎好了,扶着她回到叶家军。 叶罗安看见她一身的血迹,也没怀疑,让齐居带下去养伤去了。 次日,杜袭便给叶家军中的细作下达了命令,齐居借着在医药营多年,手中也不少的药材,又趁夜,偷取了不少的药材,分别下在了饮食和熬煮的伤药之中。 齐居做完了这一切,“如果可以,只盼着将来再也不要打仗了。” 杜袭点头。 那一夜的叶家军,忽然被偷袭,营中马棚之中失了大火,战马尾巴着了火便在营中到处横冲乱撞,与此同时,营中到处都被人撒了火油,火盆推翻,火马到处奔走引火,便大火四起。 “杜家军袭营了!” 到处士兵都在散布这个消息,喊杀声震天,慌乱之中,杜袭不过是趁机杀了两个小兵,就足够让他们自相残杀,自乱阵脚。叶家军到处混乱一片,那一百的精兵趁乱杀了哨兵,然后占据高地,用箭射杀了不少的士兵。 这么大的动静连叶罗安都受了影响,集合兵士出去迎战。杜袭趁着叶罗安不在,杀了守帐的侍卫,带走了杜忠的人头。 杜袭沿着预先想好的路线退到军营门口,三声吹角,一声长,两声短,便是撤退的信号。叶罗安赶来,看见齐居带头,杜袭断后,一路不断后撤。 叶罗安怒吼一声,“李希!” 杜袭手中持着杜忠的银月枪,一身红色的戎装,威风凛凛,抬手起落之间,便是数条人命,血溅了满脸,却越发看出他的眼神幽黑,充满了杀戮的快感和恨意。 “我不是李希,叶罗安,你记好了,我姓杜,单名一个袭字,是骁骑大将军杜忠之女。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不过是个开始,总有一日,我会亲手割下你的脑袋,在这片大地上永远抹掉你叶罗安的名字!” 叶罗安怒极,连何杜忠对阵多年也从未有过这般气急的时候,竟然被在身边多年的一个小兵重创,这绝对会是他叶罗安人生中最大的耻辱。 杜袭冷冷一笑,便从小山坡上跳了下去,身边的一个罗将军作势就要去追,叶罗安却吐出一口闷血来,“好一个杜忠,好一个杜袭。你追上也无用,她既然敢来,就是带了必死的决心来,哀兵必胜,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这时候的他们,正是最精锐的时候,她对你了解得一清二楚,你了解她吗?” 罗将军低下头来,不敢多说什么,他是将军,去了解一个守帐门的小兵?开什么玩笑! “回去整兵,十日之内,攻下让凤城!” 罗将军恨恨道,“是,将军!” 只是回去整兵后,才知道,那一场夜袭,叶家军一共折损了近三万将士。 叶罗安一掌拍在案上,“怎么会这么多?” 罗将军也是气到浑身颤抖,“医药营少了不少的药材,属下去查过了,还少了一个小药童,叫李齐的,就是李校尉当时带进来的两个孩子之一,定然是他偷了不少的药材,有些下在饭食中,有的下在医药营熬煮的药中,那些受伤的将士们不少都是因此毒发身亡。那小子还往干草里混了巴豆粉,没被烧死的战马,大多都病了。他们往战马棚里放了火,把那些马尾都点了,大群的马跑出来,踩死了不少将士。” 叶罗安气得大骂,“混账!” “那到底他们带了多少人进来?” 罗将军有些尴尬,“下头的人通过名册和面容核对,他们中死了的人不足二十人。” 叶罗安从座位上直接站起来,“不足二十人?不足二十人?不足二十人?却杀了我们将近三万将士?” 叶罗安又吐出一口闷血,而正在此时,端王闯进帐子里来大骂叶罗安,“原来叶元帅平日里就是这样领兵的?不足二十人竟然可以击杀军中三万将士,本王一定会在父皇面前如实汇报!” 罗将军早就看这个端王不爽了,反身正要动手,却被叶罗安一把按住了。 端王冷哼一声,出了元帅帐子,罗将军恨恨道,“什么东西!我们在前线浴血奋战,他在后面扇冷风,要不是他有个端王的身份,老子早就把他砍了。” 叶罗安却冷冷道,“他们想要本帅手里的兵权呢!真是腹背受敌啊!” 第255章 送走齐居 半个月之后,叶罗安率领五万精兵兵临让凤城下,那是杜袭第一次真正上战场,也是第一次体会到父亲的艰难,杜家军不到一万人马,却要硬抗叶罗安五万精兵。 赵旉曾经劝她退兵,可是一旦退却,便是将边关十座城池全部拱手让给叶罗安,杜袭不甘心。当她回到让凤城的时候,那些百姓都在哀哭,有一个老妇人已经年近八十,她一把扑上来抱着杜袭的腿脚,“杜将军,老身死了就死了,反正我的五个儿子也已经死在安水城了,可是老身不愿意做亡国奴。老身便是死,也要死在大齐,绝不要死在贼人的手里。若是将军能收回安水城,我的儿子才能死在大齐。” 听完老妇人的话,围在一旁的百姓纷纷都说是啊。 杜袭低头道,“你们放心,只要我杜袭还活着,誓死也要夺回我们大齐的土地。” 百姓听了,纷纷对着杜袭下跪,痛哭流涕,感恩戴德。 杜袭回到军营里,对齐居说,“从前我说不退,是为了父亲。这里是我父亲坚守了一辈子的地方,也是我自幼长大的地方。我对这里有意气,对叶罗安有恨意,所以我说不退。可是今日我才明白,我要坚守的这个地方不单单是为了我的父亲,为了我自己,还要为了这里所有的百姓。” “是,这就是君子大义。” 杜袭随身解下匕首给齐居,“这是赵叔叔给我的,说是父亲留下来给你的。拿着这个匕首,离开这里。” 齐居微微皱眉,“我不走。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 “军师留下的信中说,大王的身子已然不大好了,宫中如今的形势不容乐观。你若是不回去,燕妃娘娘怎么办?”杜袭一把将匕首塞到了齐居的手里,“有这把匕首作为信物,你连夜赶往株洲,杨老将军的鳞彦军就在那里,他会护送你入京。” 齐居沉默了。 “我堂叔会领五十骑兵护送你去株洲,边关战事紧急,我手里实在分不出更多的人手了。到了株洲之后,你就安全了。但是按照大王子和王后的个性,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你要小心。半个时辰之后,你立刻出发。” “你若是不走,我如何走?我们在一起八年,从来共进退,我若是把你一个人丢下,你怎么办?” 杜袭笑了,“昨日我们不是已经定好了计策吗?我不会有事的,我跟在叶罗安身边三年的时间,多年打仗,我对他知之甚深,但他对我却一无所知。知己知彼,我们已经占了上风。” 齐居不吭声了,就算一时占了上风又如何,杨老将军的援军就在株洲,但是却迟迟不能来支援,大王子和王后的主意难道还不够明显,他们就是要让杜家军的势力消灭在边关。 杜袭拍拍齐居的肩膀,“去。哥,哥。” 杜袭亲自送了齐居离开军营,“如果你能坐上那个位置,不就可以下令援军来救我了?我会等你,一直,一直等你。” 齐居紧紧捏着手中的匕首,策马飞驰而去。 杜袭的怀中还有一枚血红色的珠子,她将它串了起来,戴在自己的颈脖之处,这是齐居留给她的,“我出生的时候就有这个了,在宫中的时候,它曾护着我躲过了几次明枪暗箭,如今我不在你身边,让它保护你,只有你还安好,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杜袭本来是不打算收下的,但想着他最后的一句话,还是点了头。 “等我回来!” 她点头,一路目送齐居离开,直到他的身影凝成了一个黑点,直到看不见,她的手按在那颗珠子之上,这一战,她是用性命相搏。她说会等他,或许她也就等不到他了。 那颗珠子大抵也有些奇异之处,捂在胸口那么久,却一直都是冰冷的温度,好似一块冰一般,怎么也没有温度。 赵旉上前来,“少主,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叶罗安的骑兵已经集结,怕是明天开始,就会强攻让凤城了。” 杜袭紧紧攥着拳头,“一切按照计划行事。今晚让大家都好好休息,明天开始,我们将要开始啃掉大梁最难啃的一块骨头了。” 是啃?还是啃掉? 赵旉心里可没有什么底气,但是战时,他绝不会把这样丧气的话说出口的。杜家军最需要的就是士气,此时不可弄得人心惶惶,否则就是动摇军心。他弯腰拱手道,“是。” 他转身要走,杜袭忽然叫住了他,“赵叔叔,你了解军师吗?” 赵旉不明白杜袭的话,“少主是有什么疑虑吗?” “没什么。只是想起军师来,随口问问而已。” 赵旉却道,“军师若是还在,看见如今少主这般,必然欣慰。少主的智谋不输给军师。” 杜袭笑了,“这仗还没开打,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输给军师了。他那样聪明诡谲的人,若是他还在,必然不会如今天这样艰难。” 赵旉不以为然,“此话并非是属下说的,乃是军师还在世的时候说的。若是再给少主十年的时间,必然会是一个不输给叶罗安和大将军的将才。” “你也说了,是十年。”杜袭攥紧了拳头,“我想证明,军师错了。我不用十年。” 赵旉一愣,旋即回过神来,“少主说的是。” 第256章 一战成名 第356章一战成名 叶家军在端王的逼迫之下,五万精兵倾巢出动,叶罗安不放心,留了一万人马守营,让最信任的安南将军闻文达务必将大本营守得水泄不通。 闻文达小心翼翼道,“元帅的意思是,杜家军还会袭营?” 同样的招数用两次? 不见得! 叶罗安道,“上一次谁也没想到杜家军还会有一战之力,更没想到杜袭竟然舍下身段在本帅身边蛰伏多年。这样的人物,若是放在我大梁,将来便是继承我衣钵之人。她有胆量,有智谋,连本帅都忍不住欣赏她。只可惜,她是对手,若是不趁此机会趁早剪灭,必然是我大梁的心腹大患。她倒是有几分我年轻时候的样子,所以,不得不防。” 闻文达听明白了,“属下会守好大营,供应元帅归来的。” 叶罗安又安排罗将军率领一万从西面攻打让凤城,留了曹将军率领一万在名谷接应。 只是等叶罗安到达让凤城的时候,却是一座空城,里面到处都是干草。探子回报的时候,叶罗安大惊,“中计了,撤,快撤!” 将士不明白。 “金蝉脱壳!怪不得这几天往来的粮草这么多,他们是将干草送入城中,将人运送出去,那些所谓的尸体,怕就是杜家军的人了。我们的探子也上当了。若是我们此时进城,只怕马上就会被烧死困死在里面。叶家军听令,撤退!” 叶罗安撤退的队伍还没整顿好,却看见杜袭率领一支约两千人的弩箭队就站在大军之后,而此时,赵旉率领的另外一只弓箭手,也忽然出现在城墙之上。 叶罗安大惊,“不是说是座空城吗?里面到处都是干草。”他忽然明白过来,“空城计!好一个杜袭,叶家军听令,迎战!” 杜袭微微勾起嘴角,大手一挥,“射箭!” 第一队弩箭手听令,手里扳动机扣一动,五只弩箭纷纷射出,后卫部队纷纷倒地。 “换!” 第一支弩箭队后撤上箭,第二支弩箭队上前扣动机扣,又是一群人倒地,连盾阵都不能阻拦弩箭的攻势,原本被保护在中卫的弓箭手手中的箭还未上弦,就开始被射到在地。 比如弓箭手,弩箭的杀伤力是成倍的,一个弓箭手起码需要一百二十石的力才能够将羽箭射穿竹甲,这就要求必须是大力士才可能做到一箭多用的状况。但是弩箭的原理本来就是借力打力,每一个弩箭手只需要六十石的力,就可以使得弩箭射穿铠甲并且射中第二人。 加上弓箭射出的路线是呈现抛物线状态,但弩箭却可以平行射出,这力道自然非弓箭可比。 同样,赵旉将军所率领的弓箭队没有了叶家军后排弓箭手的干扰,火箭纷纷落下,直接冲散了叶家军奇兵的阵型。 叶罗安不亏是在战场上厮杀多年,便是如此,还能冷静下令,“骑兵听令,雁形阵排列冲出包围。 端王骑在马上,“为什么撤退,我军人数倍于杜家军,下令罗将军接应,不许退!” 那传令的掌旗兵真是左右为难,话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传令官也不知道到底该举什么旗,一边看看叶罗安,一边看看端王,这两头都是他的上司,吃罪哪个都是他人头落地。 端王见连个小小的传令兵都敢将他的命令不放在眼里,登时大怒,一剑砍掉了传令官的脑袋,夺过了手中的令旗,下令罗将军支援,军队掉头向前进攻。 看到叶罗安军中的令旗,杜袭微微勾起嘴角,等的就是你这枚令旗。弩箭手中的弩箭也差不多已经放空,杜袭下令,“后撤!” 弩箭队井然有序地后撤,叶罗安气得大怒,“竖子!灭我叶家军者非杜袭也,乃竖子也!” 罗将军的援军赶到的时候,面临的就是让凤城的一场大火,叶家军入让凤城,赵旉便带着部队且战且退,只留了二十余个死士,四处点燃火油,待叶家军大半人马涌入让凤城后,大火四起,便被困在了其中,烧死、踏死着不计其数,叶罗安等人拼死救下一半的兵马,加上罗将军的援军,也是已经损失大半人马。 罗将军护着叶罗安和端王一路后撤,那端王从来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哪里知道什么叫做兵者诡道也!叶家军已经折损大半,连他自己都是侥幸被罗将军带回,此时也是脸色灰败,看见叶罗安更是铁青。 叶罗安冷哼一声,虽然气得脸色都青了,此时还在战场,只好暂时将怒气压下。 罗将军的部队一路后撤,也不亏是训练多年的叶家军,纵然仓皇后退,还能够保持阵型的整齐有素。为了安全起见,叶罗安吩咐不对还是从方才的路线沿线撤回,只是行到半路,却杀出了一小队枪兵,为首的正是杜袭,相隔十余丈的距离,杜袭拈弓搭箭,三支羽箭破空而出。只是“咻咻咻”三声,叶罗安侧身闪过,却听见身后的尖叫声,“端王?” 他回头看去,一支羽箭正中端王喉间,然后端王的头就宛若是被什么东西给砍掉了一般,随着尖叫声,应声落地。 这根本不可能!叶罗安瞪大了眼睛,看着杜袭的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他在战场上厮杀半辈子,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么诡异的一幕。 第二箭正中罗将军的左臂,同样的情况,那箭仿佛是长了眼睛一般,将那手臂直接砍断。血就从断臂之处喷涌出来,罗将军大吼一声,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而第三箭直接射断了叶家军的军旗,那大大的叶字旗从半空中直接落下,仿佛象征着叶家军的巅峰已经不在。 那个结束叶家军辉煌的人就站在众人面前,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一柄银月枪闪着寒光。众人看到这番景象,大多都是一脸的惊恐,那到底还是不是人? 哪有人一箭断臂,一箭断首的? 杜袭看着叶罗安,没有一丝的情绪起伏,“这还只是开始,叶罗安,杀父之仇,这只是开始。今日可敢一战?” 叶罗安身后的一名小将冲了出来,“就你?还不配我们元帅出马,牙门将军薄衢来领教你的本事!” 杜袭也不怕,只身冲了上去,一个踏步避开了马蹄,银月枪朝左刺去,一枪便划伤了马蹄,战马吃痛,便将那个薄衢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杜袭抓住时机,一枪挑去,便是一条人命。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满身的杀气。看到这样可怕的杜袭,叶家军中,未战,心中一惊胆怯了一半。 罗将军忍着剧痛,脸色惨白“元帅,她不过就是一个人,我们还有大批人马,冲过去,杀了他。” 叶罗安眼中愤恨更胜,“杀!” 杜袭像是杀红了眼一般,丝毫没有觉得害怕,仿佛她要面对的不是上万的兵马,而是一个人而已。 叶罗安下令的同时,杜袭也大手一挥,从山坡上冲下了一大支部队,这是杜袭一早就埋伏好的,之所以没有跟驻守在附近的罗将军的援军发生大战,就是为了此时。兵法有云,以逸待劳。 叶罗安年轻之时对阵北翟,素来以奇兵战术见长。神出鬼没的用兵让北翟的军队防不胜防。但越是喜欢用奇兵取胜,就越是需要骑兵战术来回机动。对于消耗来说,自然就打了。 杜袭就偏偏以静制动。叶罗安是很厉害,可是总还耐不住有一个猪一样的队友。 端王从未上过战场,却是个好战分子,有他给叶罗安拖后腿,杜袭一点都不怕叶家军。而杀了端王,也会给叶罗安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战场上喊杀声震天,杜袭一身红色戎装身先士卒,深入叶家军之中,银月枪所到之处,铿锵声鸣,血流成河,这一场仗,从午间直打到次日傍晚,杜袭就像是个石人一般,完全不知道疲倦为何物,银月枪也从银色变成了黑色,铠甲也从红色染成了黑色,身边的尸体越堆越多,杜袭的眼也杀红了。 叶罗安看着那仿佛是杀人屠刀一般的杜袭,心中不禁哀叹,“后生可畏,大概本帅是真的老了。” 罗将军已经阵亡,身边的小将也死伤大半,最终叶罗安下令,“退,回营!” 这一次,杜袭没有再追,叶罗安冲出重围之后,回头去看杜袭,她仍旧是持枪而立,面容被血染得已经看不出五官了,只有一双英目之中,杀气腾腾。 叶罗安感慨道,“生子当如孙仲谋,生女须若杜袭娘!这安水之地,往后当是这杜家的天下了。可叹我叶罗安没有后嗣,终究叫杜家占了上风。” 那一仗,打得惨烈,杜家军以少胜多,却也伤亡惨重,一天一夜,杜家军几乎再无可战之力,叶家军的五万精兵也几乎全部命丧让凤。 这一仗,史称让凤之战,而杜袭,凭着三箭平定叶家军的传奇,一战成名,大梁之内,得了一个称号,叫做杜修罗。 第257章 葬礼 杜家军撤回让凤城,眼前一片狼藉,赵旉前来请示杜袭,“少主,城中百姓已经,全部迁出,暂时安置在临风城中。” 杜袭点头,只是脸色十分惨白。 赵旉有些担心,“少主,你还好吗?”下意识伸出手去想扶一把,脚下虚浮,显然是有些脱力了,“少主是不是累了,属下扶少主先回营帐休息。” 杜袭摆摆手,“无妨,百姓安顿下来就好。让凤城已然是强弩之末了,叶罗安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 赵旉自然明白,叶罗安在边境纵横多年,一时胜败可不会让他就此退却。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这是百姓写的万民书。” “迫使百姓不得不背井离乡,不论是父亲还是我,都愧对百姓。”没有援军,没有后续粮草的支援,她能坚持多久,她不知道,“万民书就不必看了。赵叔叔,你去帮我巡营一趟,兄弟们的尸首·尽早入土为安!若是收拾好了,也告知我一声,我想去送送他们。” 赵旉答是。 杜袭回到帐子里,第一件事情便是呕吐,感觉几乎要把自己的肝脏都吐出来一般。吐完的她只感觉浑身都在颤抖,她自小就在战场上长大,看见尸体几乎都是日常,可是这是第一次,她真正上到战场上杀人,还杀了这么多人。滚烫的鲜血溅到身上,然后慢慢变凉,凝固,变黑。 她感觉到一丝异样,伸手掏出戴在脖颈之处的血红珠子,那颗珠子却仿佛滚烫了起来,带了一丝温度,只是仿佛看见这血红的颜色也深了两分。看见这颗珠子,杜袭的恶心才压下几分。 没有援军的杜家军孤军奋战,连能不能撑到明天都会是一个艰难的问题。但她想到齐居,又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她答应过要等他的,虽然那时候她是在骗她,她已经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但是她的私心却一直希望,这一句话不会成为谎言。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她从来都没有骗过他,这一次,她也不想要骗他。 杜袭将这颗珠子重新放回衣服之中,闭眼躺在榻上,呼吸间已经陷入沉睡,她已经太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赵旉便告知她,牺牲的将士要准备火化下葬了。 杜袭亲自去点上最后一把火,看着昔日里一张张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庞被火苗吞灭,杜袭对着剩下的杜家军道,“从前我父亲还在的时候,就常常告诫我,大丈夫在世,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怀里的女人和脚下的土地不可失去。叶罗安夺我家园,屠杀我同袍,驱赶我大齐百姓。这里的每一个人的死去,都是为了维护这片土地。我杜袭为他们感到自豪,这就是杜家军的好男儿,在杜家军的旗帜上,始终都有他们的血汗和名字。我杜袭今日站在这里,就是为了秉承父帅的遗志,也是为了杜家军军旗上的每一个性命,每一滴鲜血都能够不被践踏。我可以告诉大家,我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守在这里……” 杜袭话还没说完,赵旉忍不住上前,“少主?” 杜家军此时需要的士气,这些实话一个不小心就是在动摇军心啊! 杜袭制止了他的上前,“杜家军现在的状况,前有劲敌,后无援军,若是从前,我一定会退,但是当我收到百姓的万民书的时候,我知道,我不能退。边关一线,我们杜家军就是百姓最后的防线,如果我们退了,百姓就会成为大梁屠刀下的鱼肉。而那些人之中,不乏我们的亲友,孩子和同泽之亲人。我记得我刚进让凤城的时候,有一位老妇人,她告诉我,她的三儿子都是杜家军中的一员,都死在了叶罗安的马蹄之下,她所求的不是要报仇,而是夺回安水城,让她的三个儿子能够死在大齐的土地之上。 一个老妇人,这么卑微的要求,她不恨,不抢,不争,不竞。那么我替她恨、替她抢、替她争、替她竞,替这曾经的安水城百姓去争。” 赵旉泪眼婆娑地看着杜袭,“少主,我赵旉也会去争。” 下头的一个又一个将士站起来,“少主,我们去跟着去!” 然后便是一个个士兵,一个个站起来,呼喊着,“我们也去!” 她点头,“好,我们去争。就算没有援军,我们也要夺回属于我们大齐的土地。” “夺回安水,夺回安水,夺回安水,夺回安水!” 第258章 援兵 叶罗安回去整顿兵马,很快就卷土重来,面对数万兵马的不间断的攻城,杜家军已经在让凤城游击迂回坚守了整整三天的时间了。杜袭也已经三天没有安睡了。 叶罗安久久攻城不下,士气也开始有些动摇,杜家军不过区区数千人的兵马,叶罗安这边三万的精兵却还能久攻不下,这对于攻无不克的叶家军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打击。 但对于杜家军来说,每倒下一个,就是一分失败,赵旉也已经负伤,但包扎好就仍旧上了战场继续,“少主,叶罗安的援兵已经到了。” 叶罗安的援兵源源不断,反观自己这边,已经接近箭尽粮绝的地步,“我知道了。” 杜袭站在城墙上,看着叶罗安军队的身后,远远烟尘四起,马蹄声渐响,从烟尘之中渐渐露出了人影。 赵旉惨白的脸上显出更多的灰败之色,三万人的精兵已经让他们疲于应对,再来一支支援部队,他们只能交代在这里了。 虽然他不怕,却不愿意。 杜袭紧紧握住脖子上的红珠子,然后从身后抽出银月枪来,“点三百次等的战马,尾巴上点火,送出去,再点三百的骑兵,跟着我,杀出去。”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骑兵已经集结完毕,尾巴被点了火的重甲战马四处路乱窜,身上有护身的竹甲,这刀枪一时间又无法伤到,一时间踩踏杀伤了不少人,杜家军的步兵一个接一个倒下,杜袭冲出去也杀红了眼,如果此时赵旉在的话,必然能看到杜袭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红色,仿佛是嗜血的怪兽一般可怖。 但是此时没有人看到杜袭的眼睛,凡看见的人都已经倒在了她的枪下,同样,杜家军的将士们也在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杜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杀了多久,忽然叶家军的军队开始乱了阵脚,队伍后的厮杀声也越来越响,赵旉惊喜道,“少主,是殿下!” 赵旉常年在边关,他唯一见过知道的殿下就只有一个人…… 齐居! 杜袭心下一愣,眼中的血色瞬间退去,他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让他走的吗? 赵旉大声喊着说,“我们的援军到了!” 援军到了?杜家军的将士们骤然士气大振。援军到了就意味着他们不再是必死的结局了,他们能活下来,他们还能夺回安水关,他们能活着跟亲人们团聚了! 齐居一共带来了五万的援军,他带着一万骑兵先到,杨老将军带着后续四万兵马两日内将会赶到。 叶罗安也是经验丰富,敌强我弱的情况,毫不犹豫下令撤退。 齐居一下马就直奔杜袭而去,一把抱住已经矮了半个头的杜袭,“瘦了不少,我来晚了。” 赵旉站在一边,看见齐居眼中只有杜袭,这小儿女之态,也有些忍不住想笑,又是欣慰,又是玩味,“这都几天没能好好吃个饭了,打仗的时候都是家常便饭。” 齐居反手揽住杜袭的腰,“眼下都是一圈了,先回去休息,杨老将军的援兵很快就会到了。” 杜袭不明所以,“杨老将军向来是墙头草,他怎么可能会跟着你来支援?” 齐居道,“你也说了,他是无利不起早,自然是因为有利益可图。” 杜袭还想再问,齐居不分由说一把将她拽了过去,“有什么话,等你睡好了,再说!” 第259章 杨成 虽然杜袭心里仍有满腹的疑问,但奈何着实是多日都没能睡个安稳觉了,头一沾到枕头就立刻睡得不省人事。也大约是有齐居在身边,心中的大石头也落了地一般,这一觉睡得十分安心,便一口气睡到了第三天早上。 杜袭醒来的时候,齐居已经醒了,掀开帐子进来,“刚好,这早膳还热的,起来用点!” 杜袭睡得感觉自己浑身都是软的,接过齐居手里的木头碗,“杨老将军到了吗?” 齐居点头,“已经快到了,所以若是你还不醒,我也得把你给叫醒了。你两天没吃东西了,先喝点热粥,暖暖胃就是了。” 杜袭点头,将热粥一口喝完,身上便觉得暖和了起来,也有些精神了。齐居再给她盛了一碗,“再吃点。我去给你打水,你好好洗漱一下。” 杜袭低头闻自己身上,十分嫌恶地皱了皱眉,“我的天啊!感觉自己都馊了。” “知道就好,所以一会儿仔细好好洗洗。打仗的时候我是不介意,将来要是成亲了,你可不能这样了。” 成亲?杜袭差点没把粥给吐出来,“你说什么?” 齐居微微挑眉,掀开帘子出去了。 送水进来的小兵抬了浴桶进来,还盛满了大半个浴桶,好死不死还撒了不少的花瓣进去。杜袭看见就觉得浑身别扭,拿花瓣洗澡?不怕被虫子咬啊! “这都是殿下吩咐的,将军若是还有别的吩咐,属下们就在不远处守着,喊一声就听见了。” 杜袭虽然自小跟男人们混,又在叶家军营中冒充了多年的男人,但也从来没有跟男人们一起洗过澡,更不习惯被男人们伺候洗澡,于是赶紧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了。 这一回洗澡,足足洗了半个时辰,杜袭才觉得把自己洗干净了,身上也没有奇怪的味道了。 等自己穿戴完毕,又把洗澡水给收拾掉,齐居就来通知说是杨老将军到了。只是杜袭的身份这就是尴尬了,虽然杜家军都是以杜袭为马首是瞻,但从朝廷的角度上来看,杜袭就是个白身,什么官职都没有,还不在军营的正式名册当中,可当真是连个兵都不如。但是身为杜家军之首,若是不去,这又是一桩尴尬的事情,毕竟人家杨老将军带兵起来支援的就是杜家军。 正在站位的时候,赵旉就察觉出这个问题来了,按照杜袭的身份,这迎接之礼都不够资格出现,若是出现了,免不了被人以为是不够尊重杨老将军。可是若是不出现,杨老将军要是觉得杜袭傲慢,又是一重麻烦。 齐居想了想,将杜袭拉过来站在自己身边,“杜袭有功劳在身,杨老将军不敢怠慢的。” 赵旉想了想,道是。 杨老将军全名杨成,是南城杨家的族长,更是大齐的定伯,和王后也是舅甥的关系,当年跟随齐王开创功业,被封有伯爵之位。也正是因为有杨成这个兵权在手的娘家在,王后才能在朝堂和后宫之中无所畏惧,权势庞大,连齐王也不得不忌惮几分。 杨成一下马,便是先对齐居行礼,“恪侯殿下安。臣杨成救援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虽然口称臣,却并无半分恭敬之意。 恪侯?杜袭看向齐居。大齐的爵位分为公侯伯子男吾等,齐居如今还是王子,论理便是受封,也该是公爵。 齐居却似乎毫无察觉一般,淡笑道,“定伯连夜赶来,想来也是疲惫,大帐已经准备好了,还请定伯先行休息。” 杨成躬身谢恩,侧首看向杜袭,“想来,这位就是镇国大将军之女,安北将军杜袭!” 杜袭愣了愣,父亲杜忠生前是正三品镇国将军,身后被追封为正一品镇国大将军也无可否非。但是她怎么成了正四品安北将军? 杨成从马鞍处取出一封王敕来,“这是大王的敕令,杜袭接旨!” 杜袭有些疑惑地看向齐居,齐居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安心接旨,杜袭屈身跪下,“臣接旨。” “杜氏讳袭,忠贞之后,临危受命,镇克梁军,下护百姓,上承父命。今承天命受封为正四品安北将军,望卿莫负圣意。” 杜袭谢恩接旨。 杨成笑道,“杜将军年少有为,将来必然能成为我大齐的栋梁,如同忠烈侯一般,为大齐鞠躬尽瘁。” “是,臣多谢大王恩典,为报君恩,必身先士卒。” 杨成很是欣慰地一笑,转身告退了。 第260章 王敕令 杜袭跟着齐居回帐子,打开王敕令,上头盖的不仅仅是齐王的敕印,还有王后的鸾印。 “果然。”王后是想要借着杨老将军,招服自己。 “你是不是答应了王后什么?”杜袭觉得自己真是笨蛋,“你是不是放弃了继位,换来了杨成的援兵?”一个王子,最低的封爵也是公爵,而他却成了侯爵,齐王便是再无能,难道连给自己的王子封一个公爵都不可能吗? 从安水赶到杨老将军的鳞彦军,需要三日的时间,再从鳞彦军处赶到京都,少说也要十日的时间,来回,最快也要一个月,可是不过十日的时间,齐居就已经带着杨老将军的援兵来了。 只有一种可能,他根本就没有回京都,他必然是和杨老将军,或者说是王后达成了某种协议,他放弃了争夺那个位置的可能,用信物换得了杨老将军的援兵。 杨老将军为人也是古怪,虽然说不参与夺嫡之事,但在这个时候,显然他的天平还是倾斜向了王后,鳞彦军离安水只有三日的行程,但他却始终都按兵不动,一直都不肯前来支援。想来也是王后的示意。 与其说是齐居放弃了夺嫡的权力,不如说,王后早就布好了套,如果齐居前往京都,那么杜家军的兵权从此以后就会落入杨老将军的手中。只要有杨老将军的兵权在,大王子和王后也会是最后的胜利者。如果齐居放弃了,王后也做个顺水人情,将杜家军仅剩不多的兵权留给杜袭,封个将军,拉拢了安水边城的势力。 无论是哪种情况的,王后和大王子都是最后的胜利者。 而她和齐居,都是这盘棋局上的棋子罢了。 杨老将军对她的态度显然比对齐居要好,或许在一个久经沙场的人看来,无论是如何的困境,都不该这样审时度势,轻易放弃。 杜袭轻轻抱住齐居,“你真傻。” 齐居笑了,“谁说不是呢!只是我也不单单是为了你,比如大哥来说,我没有母族的支持,也没有功勋可言,嫡长二字更是一个都不占,夺嫡一事,本来就是父王的心愿而已。母妃和父王在宫廷之中与王后争斗了大半辈子,也不见得争斗出了什么结果来,反倒落得骨肉分离。我和王后已经达成了协议,若是将来大哥继位,便恩准我母妃出宫与我到封地荣养。大王之位,我本来就没有什么想法,在军营里待了多年,我想,或许我还可以为大齐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 “王后竟然也肯答应?” 齐居道,“我自小身体便弱,太乙诊断说我大抵也没有多少年可以活了。” 杜袭大惊,“你说什么?” “我用针灸改变了脉象罢了。”齐居一把按住杜袭,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小声一点,“不过王后信了。我出生便是早产。” 杜袭这才放心下来。 看着手边的王敕令,她忽然觉得就想是一份烫手山芋,不接也不对,接了也不对。 齐居道,“这是你该得的,你不必担心这个。我向大哥求的封地便是安水,大哥已经答允了。杜袭,往后,我还真的就要靠你来照料了。” 杜袭只觉得心下苦涩,“好。” 第261章 安水城归属(1) 援兵到了之后,又和叶罗安交手过两次,叶罗安也没能在杜袭的手里讨到任何好处,而叶罗安啊因为端王的被杀,也被问责,让凤城久攻不下,安水城又被杜袭带骑兵偷袭夺回,都让这个大梁的老将面临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杨成也在感慨,“自古英雄出少年,当真是不虚。若我杨家也有这般年少好儿郎,老夫大概就可以早日致仕。杜忠会养孩子啊!” 安水城夺回不过数日,京都便传来消息,齐王崩了。 齐居必须连夜赶回京都前往奔丧。走的那天早上,齐居双目通红,“小袭,我走了。” 杜袭紧紧握着齐居的手,“我等你回来。” 王者丧期长达三个月。 一国之丧,足以动摇国家根本,杜袭想要跟着齐居一起走,但齐居拒绝了,“这个时候,边关更需要你,如果你走了,杜家军就只能彻底被杨成吞掉了。只要你这个时候还拿捏着兵权,我就不会有危险。我离开宫廷这些年,三弟可比我更是奇大哥的心腹大患,有三弟在,我不会有事的。” 杜袭只好松了手。 赵旉上前来对杜袭说,“少主,殿下说得对,他有他的战场,您有您的战场。安水城已经攻打下来了,如今大王新丧,以杨老将军和王后之间的关系,安水兵权的归属,尚有变数。” 这些时日,杨成虽然并没有为难杜袭,但事关兵权,杜袭就不相信他会不动心。 杜袭在乎的是,这是父亲的兵权,这里是父亲的战场,所以这一份兵权,她不会相让。就如同齐居所说,只要她能拿到这份兵权的归属,而她永远站在齐居的身后,宫中的王后也会有几分投鼠忌器。 “你的意思是?” “少主已经占据了安水城,杨老将军要到,也必须得有一两日的时间。素来这军中就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这城是谁夺下的,谁对城池就先有说话权。倘若杨老将军硬要走安水城,也是落了下乘。所以少主索性将杜家军暂时驻扎下来。杜家军的将士从明日起就在城中重新开始筑造城墙,这无论杨老将军来了之后也是无法指摘少主。”毕竟新夺了城池,第一件事情大多都是要重新修筑城墙,以抵御外敌再次入侵。 杜袭想了想,“先安顿百姓!安顿完了之后,若是有百姓愿意前来修筑城墙,便都请来,若是不愿也不必强迫。” 赵旉点头。 杨成带着一万士兵来的时候便看见的百姓和杜家军的将士们都亲自上阵,在修筑城墙,杜袭站在城门前,执枪而立,领着哨兵绕着城池巡逻。 杨成骑在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杜袭,“袭娘这是要防叶家军?” “不然,杨老将军以为?” “如此是最好,老夫还以为袭娘这是连老夫都要防备了。” 杜袭也不怕杨成,“防不防杨老将军,连袭娘自己也不知道,袭娘只知道,这道城墙是要防一切对安水城有贼心的人。杨老将军因为呢?” “老夫可是带着援军前来的,袭娘以为也要防备?” “是援军,当然袭娘欢迎之至,毕竟大敌当前,该是众志成城的时候。只是昨日,袭娘从百姓的口中听说了一个故事,说是记载在《论语》之中,叫做季孙之忧,什么来着?”杜袭微微皱眉,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记性,昨日听的故事,今日就忘记了。杨老将军是个学识渊博的,不知道这个故事杨老将军可是知道?” “袭娘想说什么?” 杜袭笑了笑,“也没想说什么,瞧我这规矩,杨老将军来了许久,还没有迎接杨老将军进城,叫您在外头这般待着,真是失礼。”说罢,微微拱手,侧身让出了城门,“请!” 杨成也不在意,带着大军入住了安水城。 只是三日后,杨成手下的马将军就气坏了,跑来跟杨老将军告状,“安水城里的百姓都传遍了,说咱们鳞彦军鱼肉百姓。” “有什么由头?”杨成正在擦拭手中的大刀,连头都没有抬。 马将军气得目眦尽裂,“什么由头,说的还不是那天杜袭给咱们接风宴,那桌子上的东西都是百姓家里最后剩的东西了,还说为了接待咱们,可是连家里剩的种鸡都杀了,结果还浪费了那么多。外头的话都传开了,说杜袭来的这些时日,都只是吃杂粮,有时候连杂粮都吃不上,挖的地里的苦菜充饥,有什么军粮多的,也都分给百姓。结果咱们一来,有好些人家都没粮食了,为着这事儿,有个老太太都自杀了,说是反正活着也得饿死,还不如早点死了。为了这事儿,百姓都闹翻了,说是要咱们给个说法。” 杨成听着,手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那袭娘呢?” “杜袭已经把这事儿压下去了,说是已经好生安葬了那位老太太。”马将军说到这里也是愤愤不平,大骂杜袭没有良心,“咱们千里迢迢来救她,她倒是过河拆桥,翻脸就不认人了。我看这事儿就是她故意搞出来的。现在倒好,什么好处都让她给占齐了。” 杨成却淡淡一笑,“那日杜袭肯定来请示能否不要接风宴,你还是老余,谁拦下了?” 马将军方才还怒发冲冠,被杨老将军一句话点破,瞬间浇了一头冷水,“这,是属下。那天恰好将军在午睡,所以,属下就……” “她不过与你们寥寥几日的接触,就摸透了你们的脾性。这就是她的高明之处了,什么事儿都做得无可指摘。这姑娘,比起她老子,心眼倒是不少。” 马将军皱眉道,“将军,要不要属下去教训她一下?” “教训,又去上校场?”杨成瞥了他一眼,“就你这点功夫,打得过人家?” 马将军顿时泄了气,杜袭在战场上的样子,马将军也是见过的,那杀气腾腾的样子,手中的枪法也是舞得无懈可击,马将军看见就知道,论单打独斗,他绝对不会是杜袭的对手。 “那,就任由她去?”马将军可是睚眦必报的人,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还不反击,可不是马将军的风格。 杨成沉思半晌,“一会儿,你去请她来一趟。就说,老夫有话想要跟她说。” 第262章 安水城归属(2) 杜袭来到杨定的营帐,拱手行礼,“杨老将军安好。” 杨定看着眼前的这一张面孔,笑眼盈盈,却丝毫从她的笑容里感觉不到他曾经熟悉的温暖,反而不由得让他想到了一个词,“笑面虎”。 “杨老将军唤属下前来,可是有要事吩咐?” 杨定回了回神,“没什么,只是看见你,便想到了你父亲。你和你父亲长得很像!” 杜袭没有应,“父亲倒总说我和母亲很像。” 杨定淡淡一笑,“你想要安水城的兵权!” “这本来就是我父亲的,有何说想要二字,敕令上也说了,我是承父业。老将军说是吗?” 杨老将军点头,“是,干脆,既然如此,老夫也有话说。老夫带着鳞彦军前来支援,也该有所回报!安水城从前是镇国大将军的,如今老夫也不想要染指,也算是尊重镇国大将军的意思。” 杜袭算是松了一口气,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杨老将军的意思,属下明白了,只是不知道杨老将军想要哪里?” “安水以北,汉北郡。安水以南,汉南郡三城五池全部都归还给你。” “可惜我手上的杜家军可不足三千人,若是要夺下汉北郡,怕是不能叫老将军如愿了。” 杨定从袖子里丢出一块军符,“你若是应下我的要求,这一万的骑兵就是你的了。” 杜袭将军符拿起来反复看了看,确定是真的,每个军队的军符大多都是不一样的,比如杜家军调动的军符分为正副两枚,因为镇守北方,用的是玄武的形象,而为了防止兵符造假,都会在军符的背后或者是内部,留有一个暗扣。杨定镇守南方,用的则是朱雀。 “杨老将军果然爽快,这兵符,属下就收下了。”杜袭掂了掂军符,收入了袖子之中。 杨定淡淡笑,“杜小将军也爽快,只是这军符交给小将军也是有时间的,倘若一年之内,杜小将军还未能将汉北郡送上给老夫,便不能怪老夫有别的什么想法了。” 先礼后兵,的确是杨老将军一贯的风格。 “杨老将军说的是。” 从杨定的营帐里出来之后,赵旉便有些着急了,“少主为何要答应?杨定此人狡诈,打下汉北郡,不论是将军驻守近二十余年,还是杨定自己,都根本没有从大梁手里拿到过汉北郡,他这是要少主你去送死啊!” 杜袭捏着袖子里的军符,“你也说了,杨定狡诈,他在战场上那么多年,难道会不知道汉北郡易守难攻?只不过是想要替王后拉拢本将军罢了。他给了点甜头,自然也要有所回报。对于杜家军来说,我们手中不过区区千余人,拿什么跟杨定斗?何况,他既然把兵送到本将军手里,本将军为什么不要?” 一年,一年的时间,足够我们做些动作了。 叶罗安已经不敢进攻了,就算真的要拿下汉北郡,杜袭觉得,她也有信心。 既然杨定要算计,那么她也接下,无非就是将计就计,就看他们两个之间,到底谁能算计得过谁呢! 齐居如今已经放弃了继位的机会,但是王后和大王子对齐居的忌惮并不会减少。她说过要保护齐居的,就一定要做到。只要她能拿到汉南郡的兵权,还站在齐居的身后,王后和大王子想要做些什么,就必须要有些投鼠忌器。 至于杨定,他已经年迈了,而鳞彦军后继之人却难以决断,熬到杨定百年之后,这齐国的兵马到底是谁的天下,还不好说呢!杨定今日来示好,不也是因为这个吗? 他不指望能收服杜袭,却也要杜袭站好中立的立场。 第263章 安水城归属(3) 关于齐王在世的最后一年,史书上也记载了杜袭的安水之战,长达半年多的对峙,杜袭和杨定买通了大梁的相宰朱琳,在朝中散布谣言,说杨定一生战绩,最怕的对手乃是赵鑫,也唯独在赵鑫的手上吃过败仗。 端王身死,大梁皇帝早就对叶罗安十分不满,加上叶罗安在杜袭的手上一直没能得到好处,还把得手的安水城给丢了。也就意味着,大梁十数万的兵马牺牲,却没能得到一丝好处。 十数万兵马,算起来也是大梁近三分之一的战力,消耗大半却毫无所获,如此,怎么能不让大梁皇帝恼怒。 于是大梁皇帝一怒之下,临阵换将,下令将叶罗安押解进京。 叶罗安在边境多年,如何能受这般屈辱,他从前行事狠辣,如今眼看着要倒台,朝中对其不满之人都在纷纷落井下石。叶罗安在狱中不过半月,便服毒自杀了,在墙上留下一句话,“生不逢时。” 听说这消息的杜袭只是冷笑,“如此还是便宜了他!” 面对叶罗安,杜袭还有几分忌惮,但是面对赵鑫,杜袭丝毫不畏惧,叶罗安在边境数年,对边关树枝于心,但赵鑫全然相反,他常年镇守关中,虽然有幸曾挫败过杨定,但换了地形环境,还是占了下风。 只是为了尽早逼死叶罗安,杨定率领彦鳞彦军还刻意败了几场小战。战胜的消息传回去,大梁就抄了叶罗安的家。 叶罗安一死,杜袭就没了忌惮,放开手对赵鑫的兵马展开了进攻,先是趁他兵马还未整顿好,便从半路上杀出,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夺了他的粮草。 然后趁着他在安水一带还未站住阵脚,连夜偷袭了汉北的横邑和末邑,直接拦断了赵鑫西面的支援。鳞彦军的黄锆将军从后包抄赵鑫,一把火烧了他的后援,直接将赵鑫困在了孟甲山中。 这一困便是两个月,赵鑫被迫投降,杜袭顺势直接攻下了整个汉北郡,然后撤出给了杨定。大梁直接派出了使者进齐京给新王送礼,商定停战协议。 打了这一年多的仗,大梁已经大败,而大齐虽然是胜了,但打仗毕竟是个损民生的事情,先王新丧,也不宜大动干戈。于是新王便同意了停战。 大梁此番直接割让了整个汉北郡给大齐,也是气数大伤。 原想趁着大齐境内先王崩逝、人心不稳发动大战,却不想多了杜袭这个变数,竟然被反打地丢掉了整个汉北郡。 大梁还送了七皇子作为质子以表达自己的诚意。 同样,大齐也要送一个质子前往大梁,最终这个人选落在了齐居的身上。 杜袭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年底,而齐居正从京都出发,由一支护卫队穿过安水护送进入梁境。 杜袭人在安水,倒是可以迎送一段齐居,她骑在马上,齐居却不愿意见她,始终坐在车里不发一声。 杜袭送出安水城外,将会由杨定派黄锆接手,然后送出齐境。 黄锆伸手要从杜袭手中接过护送的令旗,杜袭却没有放手,黄锆看了杜袭一眼,杜袭还是不肯放。 “杜将军这是想要抗旨吗?” “便是我真的要抗旨,黄将军又能耐我何?” 黄锆道,“的确,杜将军的武艺,便是十个我,也是比不过的,但是杜将军可要想清楚,虽然杜将军为着今日的缘故不会有什么,但恪侯可就未必了。今日杜将军所做的一切,都会让大王对恪侯多记恨几分。恪侯入了梁境所受待遇如何,看的可都是大王的心意。” 杜袭冷冷睨着他,“你威胁我?” 黄锆淡淡一笑,“属下只是在告知事实。” 果然杜袭放松了手劲,黄锆就将令旗从她手里拿走了。 黄锆得了令旗,朝天一挥,“出发!” 齐居的马车从杜袭的眼前慢慢驶了过去,她皱着眉,难道她拼死拼活打了胜仗,得来的结果竟然就是让将齐居这样送出去吗? 质子,古来这么多质子,能活着回来的,少之又少。 明明他们已经打赢了,大梁送来质子是应该的,可是齐彻却非要表达自己诚意,将齐居也送出去,做大梁的质子。 他根本不肯放过齐居。 她忽然朝着马车的方向奔去,“阿居,对不起!” 她答应过要好好保护他的,可是最终还是让他不得不离开了齐境。她上书数封,也没能改变这个结局。赵旉说,或许正是因为她,大王才更加铁了心要将齐居送出去。 齐居坐在车里,身子微微一颤。 “阿居,我等你回来,我就在安水,等你回来。”杜袭奋力跟着马车跑去,她忽然有一种恐惧,她怕这会是她见到的他最后一面。她害怕他永远都会被留在梁境里,永远都回不来了。 “阿居,你一定要好好的。” 阿居! 齐居紧紧攥着拳头,咬着嘴唇,颤抖着身子没让自己的眼泪落下。 杜袭一身玄色的铠甲,一路飞奔却还是眼睁睁看着马车越行越远,就好像她,很努力地靠近他,却还是不得不越行越远。 第264章 秋狩(1) 又一年的秋狩时节来临,距离齐居离开已经两年有余。 做了质子,便再无消息传来,以至于杜袭都不敢确定他是否还活着。 阿墨替杜袭卸下铠甲。 夺回安水城之后,杜袭就四处打听阿墨和花魁美人的消息,最终找到了阿墨,而花魁美人却是为着军师殉了情。 杜袭就将阿墨留在了身边,阿墨就成了杜袭贴身伺候的侍女。 本来杜袭是想将她送去寻常人家过安稳日子的,但阿墨不肯走,就索性留了下来。 照例到了三年一述职的年份,杜袭将赵旉留在了安水打理日常军务,自己带着阿墨和黄锆进了京。 杨老将军年纪越发老迈,对汉北郡军务的控制力有些削弱,杜袭便借机壮大杜家军的势力,将黄锆收入了麾下。 黄锆这一把墙角挖的,杜袭觉得十分划算,也将杨定好生气了一顿,这可是鳞彦军想要着力培养的年轻将领,杨家已经后继乏力了, 杜袭穿上简便的戎装,休息了一会儿就前往猎场去了。 今年的秋狩,不少的地方镇守的三品以上武将都会进京来,还有大梁的质子也会参加,但论起最年轻的将领,大概也就是杜袭了。 如今杜袭也不过十九,已经是镇守一方,拿着实权的镇国将军了。 这样的成就莫说是个女人,便是大多数的男人都做不到。 秋狩的典礼整整闹腾了一日,第二天早上开始,便是各样的狩猎活动了,齐彻也褪去了冗琐的朝服,换上了简单的戎装。 “今日既然是狩猎,必然也少不了各位爱卿们大展身手,今日朕便送上彩头,犀角弓。” 杜袭还没听清这弓的名字,便有个少年郎出声道,“大王所说的犀角弓,可是当年熙王在长岭之战所用的那张弓吗?” 齐彻笑道,“论起好东西,还是玉堂你最清楚。正是那张弓。” 这张弓什么来历的,杜袭的确不太清楚,但是熙王的那场长岭之战,杜袭却是知道的。长岭之战,以三箭击退敌军,这可是熙王帝王之路的转折点。 若是没有长陵之战,熙王便仍旧只能是一个将军罢了。 正是因为长陵之战,大大提升了熙王的声望,才有了后来的黄袍加身一说。 那个叫玉堂的少年郎笑道,“大王好生大方,这般的好弓竟也肯割爱!” “你可别得意得太早,在场的诸位可都是战场上厮杀的将军,就你,也就是能看看而已。” “臣可不怕旁人,只怕杜将军一人而已。” 被点名的杜袭也只是有一瞬的诧异,却也没有表露出来。她年少成名,又是个女人,多少人不服气都是常理之中。她自小在军营里长大,又是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只是狩猎几只野兽,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题。 齐彻看向杜袭,一脸的笑意,“杜将军的身手,在诸位爱卿之中都是顶尖的,连宫中都常常纷传杜将军三箭定安水的传奇,朕听说,若非杜将军是一个女儿家,这宫中的宫女们都要对自荐枕席了。便是杜将军是个姑娘家,京城中也有不少的女儿家想要入杜将军的门下伺候。这样的艳福,想来是叫玉堂也眼热了!杜将军没来之前,京中的风流人物,可从来只有玉堂最为炙手可热。” 玉堂也看向杜袭,“玉堂可不是为了这点小事,大王说得,倒像是臣只是这般小气。臣也是真心敬服杜将军,才想要请杜将军指教罢了。”他对着杜将军微微拱手,“杜将军虽然身为女子,却是英姿飒爽,器宇轩昂,气势容貌都不会输给男子,便是成了这京中红颜的梦中之人,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吗?” 齐彻点头,“玉堂说的不错。杜卿,看来今日你还真得好好显显伸手,替朕压压这玉堂的气焰。免得他成日里还以为朕的朝堂之上,就是他最厉害了。” 杜袭虽然有些反感齐彻的态度,但说到底,现在是他为大王,何况他也只是一句玩笑话,也只好拱手道,“大王是说笑了,臣上了猎场,自然是要尽兴而归的,否则便是浪费了大王今日的一番好意。” 齐彻点头道,“杜卿说得好,朕今日也上场练练手,当做是松松筋骨,众卿还要多加勉励,切莫辜负了朕的这把犀角弓。若是猎得少了,辜负了你们在战场多年的箭术,朕也是要罚的。” 众人都应是,行礼之后,纷纷翻身上马,黄锆在一旁小声地叫了一声好,“单是翻马的功夫,便知道马上的功夫都是漂亮。” 杜袭点头,“大齐多年重武事,这京城之中也都以马术为尚。如此也不奇怪。” 齐彻亲自敲响了猎锣,声响一出,众马长啸便飞奔而出。 齐彻坐了一会儿,也骑着自己的爱马,持着弓箭朝着林中去了。 杜袭也许久没有狩猎了,见到弓马,也是心中兴奋,带着黄锆一路深入,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已经猎到了两匹野鹿。 齐彻来的时候,正碰上杜袭收了那野鹿。 “一箭双目,好箭法。”齐彻也下马查看了一下伤口,全身上下,除了这一箭以外,再无别的伤口,只有一箭致命伤,这可绝不会是一句好箭法能概括了,“这样的皮毛若是剥下来,当真是真品了。” 这动物的皮毛的珍贵程度不单是要看着动物的品种,更要看全身上下是否有伤口,伤口越少,这皮毛就越珍贵,这伤口越多,自然珍贵程度就要下降。 能够一箭致命,齐彻上一次见到还是他的舅公杨定将军,一箭贯穿双目,射杀了一只大雁。那时候他还年幼。 “杜将军的身手果然了得,看来今日这犀角弓必是杜卿所得了。” 杜袭躬身道,“臣向来好弓马,这样的好弓,臣自然也是想要的。” “可惜,这张弓,孤并不想留给杜卿你。不知杜卿心里可有想法?”齐彻睨了杜袭一眼,半是玩笑的口吻。 “自然是有想法的,臣觉得大王既然不想要赐给臣,又何必大张旗鼓地拿出来,让臣以为能志在必得。大王这是故意在欺哄臣下,这行事上便不够光明磊落,不够让人信服。” 杜袭话一出口,黄锆脸色都变了,在一旁连忙给杜袭使眼色,就差点没开口阻止杜袭了。 齐彻却没介意,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杜卿是个直脾气,想来杜卿对孤不满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一张弓而已。” “大王是来跟臣谈心的?” “杜卿可愿意谈?” 杜袭直言,“不愿意。” “为何?” 杜袭道,“因为臣怕被秋后算账。” 齐彻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杜卿是个妙人。已经有许多年孤都没有听见这样爽快的话了。” 杜袭的本意可不是为了让他高兴。 齐彻将自己手中的弓给了杜袭,“陪孤走一走,这林中还有不少的野味,孤倒是想念这些味道了。这张弓虽然不及犀角弓珍贵,却也是熙王当年珍藏的弓之一,陪伴熙王在沙场上厮杀多年,亦是名弓。孤便赏赐给你打了。” 杜袭也不至于这么不是抬举,躬身道,“大王有命,臣遵旨。” 第265章 秋狩(2) 围场毕竟是天家的猎场,围起来也足百近上千亩地,便是单单骑马绕完这—圈也得用完大半日,何况在其中驰骋猎杀猎物,没有个日也是逛不完的。 齐彻的弓骑也是相当不错的,只是不及杜袭等人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他亦不必争夺什么彩头,便更加随心所欲地到处寻索野味,找的尽是些鲜味独特之物。 “杜卿自小便是在边境,想来这京城风光是从未见过的。” “回大王的话,其实是见过的。”杜袭在马上悠悠道,“年幼之时,臣曾经随述职的父帅一同入京过,只是那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 “十二年前?”齐彻细细思索了一会儿,“是了,孤想起来了。十二年前,二弟是由镇国大将军护送离开这京都的。” “大王记得不错。”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杜卿就已经和二弟倾心相交了?” 杜袭道,“恪侯待人以诚,臣和恪侯相识十余年,即便是在叶罗安的军中藏卧数年,也都是一直想扶相持过来的。” 齐彻笑了,“宫中人人都知道,孤与二弟相互忌惮,他离开了齐境之后,更没有人敢在孤的面前提到恪侯,连提起相关之人都不敢,倒是你还敢句句言及与二弟的交情深厚。” “难道臣不说,大王就会觉得臣与恪侯并无交情吗?臣以为,是为是,非为非。” 齐彻继续道,“听闻当年杜卿曾经在叶罗安的军中埋伏了多年,最后才能将叶罗安一举击溃。” 杜袭点头,“大王耳听八方。只是不知道大王可有恪侯的消息?” “杜卿还真是关心二弟。关心到连在孤面前装一下都忍不住?” 杜袭只能低头承认自己的罪过。 “孤有时候也羡慕二弟,虽然离开这京城宫禁多年,尚有人这般惦记着他。” 杜袭只能道,“大王与恪侯手足情深,想来也十分关心恪侯在梁境的处境!” “其实只要杜卿和杨老将军还镇守着边关,大梁就不敢对二弟如何,杜卿不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屡屡想要从杨老将军的手中得到汉北的军权的吗?”齐彻看了杜袭一眼,随手拈弓搭箭,射伤了一只野兔,对身后的内侍道,“收了,送去给太医看看,然后送去给蒙妃!她向来喜欢这些东西。” 前半句是关于杜袭,但是后半句却是关于内宫,她实在不方便回答什么。 齐彻放下了弓箭,“说啊,怎么不说了?” “大王是觉得臣下做得不对吗?杜家军从来镇守汉南,如今汉北郡也成为了我大齐的土地,这军权之事,也就是大齐之内的事情。” 齐彻轻轻“嗯”了一声,“继续说!” 杜袭淡淡道,“这边境镇守,向来是有能者居之,臣在汉南郡镇守多年,加上在叶罗安的军中藏伏过数年,对于汉北的郡的情况再熟悉不过了,比起杨老将军治军,大王不觉得其实臣才是更合适的人选吗?” “可是孤问过了,听闻当年你打下汉北郡的时候,可是和杨老将军有过君子协议,他扶持你的杜家军,你打下汉北郡,将汉北郡的军权交给他。如今你又想要要回这汉北郡的军权,只怕有些反复了。” 杜袭想了想,大概明白了齐彻的意思,“所以,大王今日所谓的谈心是想要从中调和臣与杨老将军的军权之事?” “孤只是很好奇杜卿,杜卿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这众矢之的了吗?”齐彻笑笑,“可是杜卿还敢如此一意孤行,到底是性情如此,还是为了二弟。” “若是性情如此,大王以为如何,若是为了恪侯的缘故,大王难道要杀了臣吗?” 齐彻一点也不恼,“如果是性情如此,那么只能说,孤有个极好的大臣,性情刚直,若是文官,倒是能帮着孤肃一肃朝堂上的风气。若是为了二弟的缘故,虽然不至于杀了你,但恐怕将来你想要有所进益,孤都得再三思量了。”齐彻道,“所以,孤要说,杜卿还是要好好想想再来回答孤的问题。” 杜袭道,“臣想要这一份兵权,也是想要自保。” “哦?” “正如大王所言,臣与恪侯当年相交甚深,恪侯已然成了大梁的质子,独留臣一个人在齐境。倘若臣不是因为先父的荫庇,安水之战的功勋,还有杜家军的兵权在手,只怕早就成为了刀俎上的鱼肉。当年杨老将军前来扶持杜家军,也并非是诚心,这一点想来大王心中是明白的。” “所以呢?” “臣只是觉得,大家都是为了利益,当初臣也已经完成了诺言,将汉北郡的军权已经交到了杨老将军的手上。只是如今杨老将军越发年迈,对汉北郡的掌控也越发松弛,若是再这般下去,对于大梁的威慑之力必然日弛,这对于我大齐也好,对于大王也好,都未必是有利的。” 齐彻嘴角微微勾起,“杜卿,你说的都对。但对于孤来说,这朝堂上的每一个朝臣都是孤的臣子,这大齐的每一位将军,也都是孤的将军,不是你杜袭的将军。” “臣从未有这样想过。” “可是你想要的兵权,想要就要。若孤的心思再重一些,你以为孤会怎么认为?觉得你居功自傲?觉得你别有用心?还是该觉得你在谋逆?”齐彻的语气忽然冷了下来,眼神之中透露出冰冷的杀意。 杜袭在战场上厮杀多年,对杀气是最敏感的,齐彻的杀气更是看得明白,“大王是觉得臣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了?” “藐视君恩、企图强夺军权、欺君罔上,这哪一条都是足以抄家的罪名。”齐彻冷哼一声,为君的威压顶头而下,“你以为孤还要容忍你不成?” 杜袭一点都不害怕齐彻的威压,她在战场上多年,杀气见得比谁都多,死气见得也比谁都多,早就将生死二字抛在脑后了,“臣倒是以为,大王不但不会杀了臣,反而会厚赏臣,坐视臣夺其威望而代之。” “放肆!”齐彻微微眯起眼睛,“在孤面前也敢这样胆大妄为,什么话都敢说!” “可是大王不也是这样想的吗?臣是女子,不曾婚配,更不会有子嗣,便是这辈子得了军权,也是后继无人,将来的兵权也必然是要收回,到时候大王想要交给谁就交给谁。 可是杨老将军可就不一样了。杨家乃是外戚,是王太后的舅家,与大王沾亲带故不说,对大王还有从龙之恩,大王登位之后,想要恩裳,怕是都难! 若说要封爵,杨老将军已经是侯爵,也是臣子封爵的顶峰了,再往上就是公爵,凌王有遗命,非王室子弟无功亦不得受封公爵。若论封邑,杨家的封邑已有近十万户,再封也该破了臣子的本份了。 再论军权,杨家有老将军坐镇,手中拿着鳞彦军的兵权,掌控着阴玉郡和汉北郡两方军力,而镇守东面的歂恩军其将领白端将军亦是杨老将军的门生。在军中,从前还有臣的先父可以与之抗衡,可是如今除了臣这位锐气难当的新贵,还有谁能—挡杨老将的威势?赏无可赏,难道对于大王来说,会是好事?” 齐彻勒住了马缰,神色隐晦难辨,“如此说来,孤不但不应该杀了你,还应该厚赏于你,加以鼓励恩赏扶持吗?” “大王大可以袖手旁观,臣如今所做的,不过是想要加重臣自身的砝码,分掉杨老将军的恩权,让杨老将军不得不看大王的脸色,军权平衡,才能保证大王的王位稳固,不是吗?” 齐彻沉默半晌,杜袭也不急,勒住马缰不说话,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她不善于攻心计,但战场上磨炼多年,也见多了诡谲兵法,只是这战场的诡谲到底还有几分血性原则,便是互相算计,也是为了各自的家国大业。但在京城之中,往来算计的,都是人心,比起战场,虽然不同,却也没有什么不同。 “从前京中的传言都说杜卿是个鲁莽之辈,舍弃了女子柔情,却像个男子罗刹般铁血无情,必然是个鲁莽无知之辈。如今看来,杜卿是个聪明人,还是个极其聪明的女人。这样的人在孤的身边,若不是因为二弟已经被送去做了人质,孤还就真的想要杀了才好。” 齐彻冷哼一声,“孤想要的,可不只是能掌控的军权而已。杜卿好好想想,若是想不出来,孤倒是觉得杨老将军的鳞彦军不也是后继无人吗?” 杜袭拱手道,“臣会好好想的。若是大王对臣的答案不满意,可否不吝赐教?” 眼前掠过一只獐子,那獐子奔得飞快,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齐彻射了三箭也只是伤了它的皮毛,“这牲畜倒是厉害,通人性,也明事理,可惜就是野性难寻。孤的箭术看似奈何不了,可就算是如此,只要是还在孤的围场之中,终究有一日也难逃被孤猎杀的结局,杜卿你说是吗?” 杜袭呵呵一笑,“这围场这么大,若说是一只黑熊,早晚都得落入到大王的手中。可惜是一只獐子,这围场之中相似的獐子如此之多,便是那一日猎得了,也未必就是大王想要的那一只。只要这只獐子还在这围场之中,便是大王得不到,又有什么关系。一只獐子而已,若不是伤了人,于这围场之中又能有什么害处。难不成大王的围场如此之大,海容不下一只獐子在其中吗?” 第266章 秋狩(3) 齐彻终于哈哈大笑起来,脸色也不似先前般阴郁,看着杜袭的面庞,仿佛若有所思,最终抿嘴一笑,不再提起这先前的话语,带着杜袭在围场里四处闲逛,若是遇见猎物,也顺道猎上几只,或送或赏,各有分配,连杜袭先前猎到的两只野鹿也都被充了公,成了齐彻赏赐施恩之物。 待到锣声响起,众卿家都从围场回来,各个手中的猎物都十分丰厚,就剩下杜袭一个人的手里,什么都没有。 反倒是齐彻笑了,“看来亏得孤拽了杜卿去猎物,这泰半的猎物可都是出自于杜卿之手。不然若是孤放了杜卿去与你们相争,怕是这犀角弓还真的就与你们都无缘,而这孤的赏赐又是不够分赏,只怕爱卿们私下里要嘟囔说孤小气了。” 楚玉堂躬身道,“臣等可不敢嘟囔大王小气,只敢说大王还是偏心。旁的臣看不出来,这如今杜将军手中的力碎星弓,可不比这犀角弓差,何况这还是大王的爱物。想来为了诸位将军都能得到赏赐,大王也是忍痛割爱了。只是没想到杜将军竟然还能对大王趁火打劫。若是知道有这样的好处,臣便是不去争这张犀角弓也得跟在大王身边得些好处才是。” 原本大家看见杜袭手中连一只猎物都没有,还有人想要出头戏弄两分,可听见齐彻和楚玉堂这一唱一和,纷纷都笑了,那份嘲笑的心思也都只得熄了。 杜袭也知道齐彻的好意,只是没想到楚玉堂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替她解围。 不管是为了讨好齐彻的缘故,还是旁的,杜袭觉得自己也都得承一乘这一份情。 最终这犀角弓没能落入杜袭的手中,也没能落入楚玉堂的手里,反倒是被一位宗室子弟,清河君主的孙子齐然得了去。 这诸位将军在猎场上虽然武艺出群,但也不会真的为了一张犀角弓就要奋力出头。大家都是在战场厮混的,弓马虽好,但也比不上能用得顺手的旧物。反倒是在京宗室子弟和年轻的将领,最是喜欢在这个时候出头,既能出彩,又能在大王面前露脸,是难得的晋升的好机会。 果然这位齐然除了得了犀角弓,还得到了禁军中的一个位置,成了人人羡慕的禁军侍卫,就近能在大王面前露脸,将来的仕途已经可见,一片光明。只要不犯上作乱,凭着他的神兽和宗室北京,将来必然也能混得一个承袭的爵位。 除了齐然,在狩猎中表现出色的不少宗室近亲也都得了一些封赏,其中还有蒙妃的幼弟。一时间人人高兴,到了晚间,又是晚宴,是齐彻恩赏诸位将军的机会。 按照规矩,一般对将领们赏赐金银彩帛是不大有用的,毕竟在战场上常年待着的将领来说,没什么机会能用这些东西,所以大多时候,都是赏赐姬妾侍奉的。 齐彻也不例外,因为新王登基的头几年里,总有些恩赦,今年便轮到了放阴,也就是释放一批宫女女官出宫,允准其回家嫁娶。齐彻就下令选了一批在围场侍奉的宫女,分赐给了诸位将军做个侍妾。 只是唯独杜袭是最不好打发的,她是个女人,自然也不需要什么姬妾侍奉,杜家也没有旁人了,就剩她一个孤女,也没有家人可以恩赏。 蒙妃坐在一旁,娇笑道,“大王对杜将军的赏赐合该不一样,旁的将军要的是姬妾,这杜将军用不上,大王便赏赐点杜将军能用得上的!” 齐彻“哦”了一声,“爱妃有何主意?” 蒙妃看着杜袭,“杜将军为国在边疆浴血奋战,可说到底也还是个女儿身罢了。既然旁人都赏赐了姬妾,大王何不赏个大些的恩赐,给杜将军赐个婚。这女儿家再有天大的本事,也终究是要嫁人的。平日里只因为杜将军在外征战,又没有父兄为其操持这样的事情,于是大家都忽略了。若是大王能够为杜将军择选一门上好的亲事,才是对杜将军最大的恩赏,也是奖赏杜将军在边境多年为大王镇守边关的功劳,不是?” 杜袭听到最后一句,才抬眼看了一眼蒙妃,这个在宫中如今位比王后的女人,便是齐彻前来秋狩,也要带上的女人。 娇媚、温婉,这是杜袭看到她的第一印象。 得宠是在情理之中的一个女人。 杜袭不太会看女人,但是会看好人和坏人,蒙妃的眼中对她并没有什么恶意,反而确实只是在提出一个她以为是为了杜袭好的建议。 身为女人,她想要的,的确是得到一个良人相伴,而齐彻也确实是她以为的想要的良人。 后宫之中,蒙妃是仅次于王后的地位,更是宠冠六宫。这世上的女子,大概所求的也就是这样了。 齐彻想了想,抚掌大笑,“爱妃果然是聪慧过人。果然是上好的赏赐。” 但是杜袭笑了,她想要的可不是一个良人。 她起身道,“蒙妃娘娘的好意,臣心领了。大王的好意,臣也心领了。只是国仇未灭,何以为家,臣如今没有父兄,本就是一个孤女,心中所念所挂无一不是家国之仇。若是不报家国之仇,臣实在无心念及小家之事。此等心肠,还请大王能够谅解。” 齐彻的眼神忽然冷了冷,“家国之仇?镇国大将军的仇,难道杜卿还未报吗?叶罗安已经惨死牢中,安水的军权不也已经在你的手里了。还有什么家国之仇未报?” 杜袭低声道,“臣还有一仇未报。” “哦?” “臣还有一位堂叔,自小对臣最是疼爱,臣年幼在军营的时候,父帅因为军务繁忙,很少有时候陪伴臣,大多时候,臣都是跟着臣的堂叔,还有两位堂兄一同生活。 安水之战中,臣的堂叔随同父帅一同出征,被指派绕后切断叶罗安的粮草,也因此死在了靖远谷之中,被灵幸元所杀。而两位堂兄也随同战死,因为安水被攻破,堂兄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也都因此死在了安水之战中。叶罗安虽然死了,父帅的仇已经得报,可是堂叔和堂兄的仇,却未能得报。 灵幸元至今还幸存不说,还在大梁朝中居于高位,安然无恙。臣每逢夜间,总能在睡梦中见到臣的堂叔和堂兄,梦见他们身临战场之中的场景。” 杜袭微微皱眉,说着,眼神中多了两分水意,声音也哽咽了两分,“臣知道,堂叔和堂兄能为国捐躯,是我们杜家的本分,更是荣耀。可是对于臣而言,除了国家大义之外,还有一份私人情义。若不是灵幸元的缘故,堂叔和堂兄至今还能为大王效命,为大齐镇守边境。两个杜家的子嗣,也不至于惨死,致使杜家后嗣无人,终究终绝于臣这一代。” 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的,在场的许多将军们也都是经历过亲人离散之痛,尤其是在战场上多年拼杀出来的将领,更是多少都经历过这些生离死别的事情。于是杜袭所说的这番话,也不由得打动了许多人。 齐彻见她这般说法,也是无奈了,“既然你知道杜家后嗣无人,难道不更应该早日里成家,为杜家留一条血脉。” 杜袭笑道,“这向来子嗣都随父姓,便是留了血脉,也不是杜家的血脉,这有了和没有,也并没有什么区别。何况,为人妻母,需要温婉贤良,若是上阵打仗,臣自问绝没有推辞,可若是要臣在家中绣花打理庶务,可真是为难臣了。还请大王能放过臣,还是留臣在战场上为大王效力!” 方才下午在围场之中的时候还伶牙俐齿,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到了朝臣们面前就一副示弱刚直的模样。 齐彻微微挑眉,只觉得这杜袭也有这样装腔作势的一面,果真有意思,这女人和男人还终究有些不一样。 “既然如此,孤便给你三年的时间,不论如何,杜家的血脉也总要有,也算是孤体谅镇国大将军的心愿!” 杜袭还想要反驳,却被齐彻的眼神给制止了,“孤会给你做最好的安排,必不会让镇国大将军失望的。杜卿还是不要再推辞了。”说罢,就不肯再让杜袭开口推辞了。 晚宴结束之后,杜袭从帐子里出来,回头看见那明暗黑色的帐子上头雕龙祥云的团甚是威武庄重,心里却冷了冷。 三年…… 时间对于她来说,已经渐渐失去了意义,她要等,等一个人。 纵然很多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她所等的,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更不知道,她准备好的终其一生的等待,究竟是不是应该的。 只是她看到的是,她已经不能退缩。 第267章 楚玉堂 杜袭回京述职的日子不长,很快就返回了驻地,过了一个冬天,便传来消息,说是杨老将军不大好了。 只是这话不能明面上传,只能偷偷地说,为了稳定军心,齐彻很快便下旨,让杜袭先前往汉北郡安定诸事。 虽然这两三年来杜袭一直对汉北虎视眈眈,让汉北郡的不少将领都有些不高兴,但杜袭终究在战场上盛名,加上大梁大敌在前,也只能压下心里的不满。 杨老将军是睡梦中去的,倒是也安详。临终前将汉北郡的军权给了杜袭。 这一道遗命倒是谁也没有想到,连杜袭自己也有些惊讶。杨老将军仿佛是已经预想到了自己的寿数将尽,有一日从半睡半醒中醒来,召集了几个心腹部将,加上杜袭和黄锆二人,当众就告知了最后的决定。 杜袭也没想到他最后会将汉北郡给了自己,多年的夙愿达成,杜袭反倒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杨老将军的死讯传到京城已经是五日以后的事情了,京中排了一个治丧使来,也是给足了杨家脸面。这个治丧使,杜袭也有过几面之缘,就是在围场替杜袭解围过的楚玉堂。 先前在京城见到楚玉堂,他一身戎装的样子,的确是个器宇轩昂的样子,但全副武装的样子,却也看不出容貌上的出色。这一次前来,楚玉堂以文官的身份出现,穿的也是文官的官服,少了那些护卫用的遮挡,露出了整张面庞,杜袭看了,才明白为什么在京城之中,楚玉堂会号称是京都第一英郎,又素有小子都之称。 子都是春秋时代的第一美男子,就连《孟子·告子上》都提到了他的美貌,称为“至于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也。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 可见楚玉堂之容貌惊人。 “素来听闻杜将军治军有方,今日一见,果然传闻不如一见。” 杜袭微微勾唇,“这是杨老将军的功劳,这汉北郡的鳞彦军也是杨老将军的功劳,本将军可不敢居功。” 楚玉堂抿嘴道,“自然,不过以后是不是将军的功劳可就不一定了。” “这军营里风大,楚大人还是请进帐说话,早知道楚大人要来,已经安排好了。”杜袭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军营之中,一切从简,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楚大人不要见怪。” “杜将军客气了,属下前来是奉了大王之名干活来的,可不是来享受的,将军不必特殊关照。军中军务繁忙,若是将军不得空,也不必刻意招待。” 楚玉堂是客套话,虽然从官职来说,楚玉堂不过是从五品的散骑常侍,但是毕竟是奉了大王旨意前来,也算是特使,便是在杜袭这个正三品的镇国将军面前也是不虚的,若真是换个官阶低些的将领来相迎,只怕这回去的奏折上就要写上一个自恃功高的罪名了。 这官场的东西杜袭是很不屑的,但有的时候还是不得不防。 楚玉堂这是在挖坑,杜袭傻了才会往下跳。只是看着他那张脸孔,不由得想起一个成语,狐假虎威。 这只狐狸背靠着齐彻这一只打老虎,她杜袭也得投鼠忌器。 只是这鳞彦军如今还是她杜袭的地盘,既然他有恶意地想坑她一把,她也不可能什么不做。 “听说楚大人是尤州人?” “是。” “尤州这个地方,本将军去过,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大齐不少的名将,听说都是出身尤州,如常望将军,在世的时候可真为一代名将。相信楚大人也知道。说来也是巧的,当年常将军还未上战场的时候,也是散骑常侍呢!” 可惜后来随从尤国造反,最后成了乱臣贼子,从史书中彻底被抹了去。她这是用常望来和楚玉堂作比,可不是什么好话。 楚玉堂想,这个女人还真是睚眦必报的性格。 “可惜,属下要走的是文官的路子,将来也怕是不会上战场的。”楚玉堂笑了笑,“这点上倒是和将军不同。” “这世上的事情,谁说得准,便是弃笔从戎也不是没有先例。” “属下不通武事,也对上战场不感兴趣。不过若是将来真有一日能和杜将军并肩作战,也是属下的荣幸。” 这一场交锋,谁也没占上风。 杜袭送了楚玉堂进帐,吩咐了守卫要好好伺候,对黄锆说,“说是没兴趣,可想分一杯羹的心思可不浅。都上点心,若是没防住,就是头豺狼。” 黄锆点头称是,只是心里还是有些忍不住腹诽,若是真的论起豺狼的心思,谁不认为还是将军您比较像。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的,更是不敢表现出来。 不过杜袭也是个聪明人,“你是觉得这个词更像是用给我的,是!” 黄锆连忙称不敢,但是杜袭也坦然,“豺狼这个词还是留给他,给我,还是换个好点的词,不然你就完蛋了。对鳞彦军我可不是单单觊觎而已,我是势在必得。若是我得不到,让他得了去,黄锆,你就给我等着!” 黄锆忍不住抹了一把冷汗,心里想,真是躺枪,便是真得不到,也是大王的意思,能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家将军就是喜欢吓唬自己。 第268章 治丧 杨老将军逝世的消息传到大梁,大梁暗中派遣了朝中大臣灵幸元率领军队攻打齐境,想趁着主将新丧,重新夺回汉北郡。 杜袭早有准备,她也巴不得灵幸元来,只要来了,她就不会让他轻易回去。 黄锆击退了灵幸元的前锋部队,带着一身的血迹回来汇报,“将军料定地不错,可见老天还真是站在将军这一边的,把灵将军就这样送到了将军的手里来。” 杜袭斜了黄锆一眼,黄锆赶紧敛了嘴角的笑意。 “大梁朝中的武将虽然不少,但是你仔细数算,又能有几个是真正上得了战场。大梁已经失去了汉北郡,端王又死在了安水,我就不信,大梁的皇帝敢随便派个人来。灵幸元是个聪明人,虽然跟过叶罗安,却能够全身而退,保住全家老小性命。当年又跟着叶罗安在安水之战中立过大功。朝野上下,论起对边境战事的熟悉,也就只有他了。大梁皇帝不找他来,还能找谁?找赵鑫那个倒霉鬼吗?” 为了击杀叶罗安,赵鑫也的确在杜袭手上小胜过几场,但后来大败于杜袭之手,还投降做过杜袭的俘虏,杜袭让赵鑫做了一个月的俘虏之后,就借着大梁投递国书的机会,将赵鑫大张旗鼓地送回了大梁。 听说大梁皇帝虽然没有明面上贬谪赵鑫的,一副宽容大量的模样,私底下却让梨园里的戏子排了一部戏,暗讽羞辱赵鑫没有骨气。赵鑫还被气病了一阵子,然后就上折子要求致仕了。 不过这事儿还没完,赵鑫致仕回乡了没多久,他孙子就闹出了在乐姬坊里养了一个乐姬,为了这个乐姬,还闹得正房夫人小产,岳家找上门来要求和离。赵鑫气得卧病在床,然后只能眼看着家中的三房儿子分了家。 这些风波过去不到半年的时间,又闹出了赵家人强买土地草菅人命的案子,赵鑫又是一场大病。 杜袭觉得自己也是佩服他的,三番五次大病,却还能撑过去,至今还活得好好的。 黄锆笑道,“将军现在这个样子,可真像是个小人,幸灾乐祸的脸面,真该照照镜子。” “黄将军,近来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杜袭睨了他一眼,“先锋部队已经击溃,明日卯时,你亲自挑选三千骑兵,本将军要亲自去会一会灵幸元。” “属下明白。”黄锆告退,在帐子外正碰见楚玉堂。 黄锆的官职正六品,比起楚玉堂还是低了半级,照例要给楚玉堂行礼,“楚大人是来找将军的吗?” 楚玉堂点头,“正是,治丧的事宜已经完备,明天便要抚灵回京,今夜还要请将军来守个灵。明日安排兵马送杨老将军的棺柩回京。” 黄锆点头,“合该如此,将军必然不会有任何异议。送杨老将军的兵马是早就准备好了的,由从四品讨寇将军罗升罗将军带领一千兄弟护送杨老将军回京。至于守灵,将军定然会去,还请楚大人放心。” 先前楚玉堂刚来的时候,因为治丧需要主将守满七日的灵,杜袭一边要守城,一边要守灵,便是艰难。何况对于杜袭来说,心里是有些不大愿意给杨老将军守灵的,这守灵,必然是要跪着守的,这便是生生矮了杨老将军一等,论官职上,除了没有爵位的,杜袭是不输给杨老将军的,何况是得了汉北郡之后的杜袭。 但若是不守,便是不足以收服杨老将军的旧部,毕竟这对人家的旧主都不够敬重,如何能叫人心能服。倒是楚玉堂站了出来,言明礼随事变。国在家之上,国事于家事之上,杜袭乃是守城大将,大梁虎视眈眈,若是为了治丧事宜而导致边境有损,也非杨老将军所愿意看到,便自请代替杜袭守灵之事。 楚玉堂是治丧使,是天子特派,说话的分量不够也得够了。加上杜袭姿态摆得极好,虽然不必刻意守满七日,却也是但凡不在校场,也都到杨老将军的灵位之前奉礼,倒是也堵上了那些旧部的嘴。 加上护送人马,按理不可超过八百人,杜袭做了主,自己添了人马,凑了千人给杨老将军护送,也算是给足了杨老将军面子。 如今是最后一日,杜袭不论如何也应该去守灵一夜,这样才叫人无可指摘。 杜袭立刻就应下了。 灵堂之内,楚玉堂陪着杜袭行完了礼,扶着杜袭起身,“将军的夙愿即将得偿,不知道心中是何感想?” “怎么,楚大人身为治丧使,不但关心杨老将军治丧之事,还要管本将军的家事吗?” 楚玉堂微微勾起唇角,“卑职只是随口闲聊,杜将军何必如此防备?” “防备算不上,只是素来知道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楚玉堂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杜将军多想了,从前可从未有过谁,这样说过臣。” 杜袭目不斜视,“楚大人多在京中,一身风流姿态,自然无往而不利。不过这是在汉北,更是在本将军的军中,楚大人的有些手段还是收一收比较好,免得撞了南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楚玉堂自嘲地笑了一下,倒是没有介意杜袭的话,“杜将军还未听完卑职的话,怎么就知道卑职的有些手段就上不得台面?杜将军认为那是您的家事,但是恐怕这些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将军手中拿捏着汉南汉北两处军权,正与大梁接壤,是大齐的门户。这样重要的军权掌握在将军的手中,将军的家事就变成了国事。”他顿了一下,看了杜袭一眼,想要从她的脸色中找到一些他想看到的信号的,可惜杜袭仍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只好继续道,“那一日杜将军诉说与灵幸元大仇的时候,卑职也在筵席之上,杜将军说得很是感人,可惜对于京城之人来说,这样的真情却没什么用。” 杜袭仍旧没有回答他,更没有想要回应他的欲望。 “杜将军若是杀了灵幸元,便是离你大权离手的时候也不远了。” 第269章 狼牙链 守灵出来,杜袭亲自安排送了杨老将军的棺柩离开军营,整个场面十分壮观。 黄锆来报,“将军,探子来报,灵幸元兵分三路,朝着定安城来了。” 杜袭笑了,“他们可真是有意思,昨夜我才放弃了出战的打算,今日他们就硬是要送上门来。” “会不会有诈?”黄锆有些担心道,“昨日我们才击败了他们的先锋部队,以灵幸元的性格,必然不会这样冒进。” “虚者实之,实者虚之,你派个人去试试!”杜袭当机立断,“就算是真的,也没什么可怕的,你不是打赢过他一次吗?去!” 黄锆领命就去了。 楚玉堂掀开帘子,“看来将军胸有成竹。” “错了,战场上的事情可没有什么胸有成竹的,胜败都是兵家常事,何况是本将军一介凡夫。”杜袭骑在马上,神情严肃,将枪从马后抽出,持在手中,“楚大人在京中虽然也是骑射的一把好手,来了军营只怕也没真的见过杀人的场面!” “从前见过不少行刑的场面。” 杜袭将身上的一把剑抛去给了楚玉堂,“那亲手杀过人吗?” “没有。” “那就留给大人防身!”杜袭牵了马缰往后走,“这可是把好剑,从叶罗安那里搜来的,据说是大梁开国大将钱护明用的。” 楚玉堂看着杜袭远去的身影,眼神很是复杂,让人看不出到底心里想着什么。 灵幸元的确只是试探了一把,三路兵马皆是虚,黄锆听从杜袭的命令,派了两支弓箭手刺探了一把,然后坚守安定城,并不出来迎战。 灵幸元前线无功而返,倒是亲自率领一支骑兵埋伏杜袭,企图毁坏掉杨老将军的棺柩。 强兵压阵,楚玉堂也拔剑出鞘,随之一起上阵。 杜袭带着罗升等人,且战且进,他们走的不是山路,骑兵的作用也没有限制的,杜袭更是一马当先,抬手起落便是数条人命,“灵将军向来擅长偷袭,只可惜,本将军也擅长。” “杜袭,本将军可有五千人马,劝你还是速速投降,否则可别怪本将军不留情了。” 灵幸元挥挥手,身后的盾牌便后撤,露出整整齐齐数百人的弓箭队,各个拈弓搭箭,弓更是拉满,蓄势待发。 杜袭将枪往后一放,“好啊,灵将军,我投降了。” 灵幸元微微皱眉,却不敢上前。 “我不投降,你劝我投降,如今我说我要投降了,你却不敢上前来绑我。从前没交手,只以为灵将军也是个角色,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杜袭微微挑眉,一脸的不屑。 灵幸元冷哼一声,“谁不知道你杜袭是出了名的诡诈。” “既然知道我杜袭是出了名的诡诈,灵将军还敢前来,胆子也是不小。你我都是战场上舔刀口之人,杨老将军也是。如今他老人家离开人世,你就连他老人家的棺柩也不肯放过,灵将军今日的行径与摸金之人有何异?都叫人感觉不齿!我杜袭再诡谲,也从来不在死人的身上做文章,倒是灵将军厉害,不知道这话传出去,要叫多少大梁的将士心寒。” 生前为国征战,死后尸首还要叫人羞辱,这是莫大的残忍。 杜袭持枪长吼一声,“杜家军的将士们听令,誓死守护杨老将军的棺柩,除非死,绝不后退。” 这所谓杜家军的将士,大多却都是鳞彦军的将士们,连罗升也都不是杜家军的出声,而是鳞彦军,杨老将军的旧部。 罗升第一个响应,手中的长矛高举起来,“誓死不退!” 杜家军更是激情高昂,各个大吼道,“誓死不退!” 杨老将军过世之后,鳞彦军的将士们对杜袭便十分不满,杨老将军生前,杜袭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个时刻准备强夺汉北郡的强盗。后来杜袭奉命接手鳞彦军的军权,大家也都十分不满,但后来,不论是带领鳞彦军击退大梁军队,还是给杨老将军守灵,她身先士卒的作风,攻无不克的气势和战绩,都让众人渐渐信服。 如今面对强敌,可是杜袭为了护住杨老将军的棺柩,誓死不退,这样的维护和尊重,如何能不教众人心中大暖。 若说从前还有什么疑惑,从今日开始,他们就只会是杜家军的人了,更会是杜袭忠诚的将士。 灵幸元皱眉,几百只羽箭便破空而来,杜袭挥了挥手,身后的士兵立刻举着盾牌,立刻形成了一道屏障。 羽箭不断射中盾牌,也有一些射中了士兵,但很快就会有其他的士兵替换而上,杜袭从身后取出一柄弩箭,从盾牌的缝隙之中透了出去。在边境多年,杜袭也有自己的手段,弩箭便是她手上的一张底牌。 这些弩箭曾让她在安水之战中取得过胜利,如今也是一样。 弩箭飞出,直指灵幸元的眉心而去。 这弩弓自从在安水之战立了大功之后,杜袭便找回了当年军师召集的那些工匠,让他们在此基础上,继续研究如何能够增加弩弓的杀伤力。 那些工匠们自有自己的一些想法,杜袭放手让他们去研究之后,也颇有成效。新的一批弩弓出来之后,杀伤力更胜从前,并且加深了弩弓的槽,使之一次上膛,可以发射十二支弩箭,又将弩箭的大小改小,减轻弩弓的重量和所需要使用的力。 又设计了一种暗扣,便是弩弓被敌人所得,只要进行拆卸,必然损坏不能重新搭回。 虽然这样的成本极高,但对于杜袭来说,只要是能够决定战争胜利的底牌,轻易不必动用,一旦动用,就要必胜,纵使成本再高也无妨。 灵幸元吓了一跳,那弩箭直指他而来,他下意识躲了躲,弩箭正从他的耳边而过,刮伤了他的左耳。 这一下子,把灵幸元吓出了一身冷汗。 羽箭纷纷下落,盾牌上已经布满了羽箭,杜袭下令,“还击。” 也不知道是谁在阵营里吹了一声口哨,数十支弩箭一波接一波地朝着敌军直向飞去,便听见惨叫声从敌军中传来。 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其实在战场上很微小,但是杜袭却听见了,而且她发现,她越来越能听到这种声音,甚至,渐渐喜欢上了这种声音。 趁着敌军的弓箭手犹豫的期间,当机立断,杜袭持枪策马,带着十几位骑兵大吼一声直接冲入敌营,直接冲散掉弓箭手的阵营。马撞上盾牌队,一个前蹄腾空,便是一枪,挑掉了最前方的盾牌,从正面撕开了一个缺口。 另一边,杜袭绕道部队右侧,他枪法精准,挥舞之中并无虚处,鲜血四处飞溅。 灵幸元立刻拔刀而来,“杜袭,就让本将军来领教一下你的本事!” “正有此意。” 灵幸元的大刀用的是精钢材质,其重量高达一百三十斤,他提刀从头顶砍下,杜袭眼神一眯,一个踏脚,马便加速奔驰,堪堪躲过了灵幸元的大刀。伸手来了一招回马枪,直指灵幸元的腹部。灵幸元反手一挡,将银枪挡了回去。 本该策马回头的杜袭却仿佛再无继续与灵幸元相斗的意思,策马朝阵营后冲了过去。杜袭忽然从马后掏出一根软鞭,俯身朝着人群抽去,抽打的力量把其中几个人直接抽飞了出去。 同时,杜家军的骑兵各自带着铁链,两两相连,直接形成一道铁链阵。铁链之上,不满了铁刺,马匹奔驰而过的地方,铁链就像是一把巨大的屠刀,横切过去,便是死伤一片。 这也是杜袭一日做梦的时候想到的战法,也是从史书之中的蔺崖之战所得到的启发。蔺崖之战,主将以铁锁藏于江面之下,致使进攻船只撞上铁锁,沉船后不战而胜。 杜袭苦苦思索许久,这样的战法若只是用于水战也未免可惜了些,便令工匠造成狼牙链,训练杜家军骑兵使用狼牙链作战。这第一次杜袭将其真正用在战场上,这般杀伤力杜袭也没想到会应用到这份上。 五千人的兵马不过须臾片刻,便散逃踩踏,丢了一半的战斗力。 灵幸元追上杜袭,杜袭反身便将银枪刺出,差点命中要害,亏得灵幸元反应够快,将马头偏了偏。 杜袭凭借一身的胆量在战场中横冲直撞,众人见了战场上传闻中的女罗刹,一身的煞气,都不由得生了两分怯意,竟无一人敢上前与之对阵。 战场上死伤众多,灵幸元看形势不对,赶紧举了令旗,鸣金收兵。 战场上还在战斗的时候的退兵是最危险的,因为每当这个时候,阵脚是最容易乱掉的,退兵一来是士气不够,加上身后追兵追来,不论是因为踩踏还是因为速度,都会被杀了大批的兵士。 杜袭却也是见好就收,没有让杜家军继续追。反而下令就地整修一个时辰后,再启程。 罗升清点杜家军的兵马来报,“将军去看看,兄弟们有些伤得很重。” 跟着杜袭冲入敌军用了狼牙链的兄弟们多多少少都有些受伤。 那狼牙链虽然不大,重量也可以减轻了很多,但是因为策马的速度很快,又撞上人后反作用力也很大,因此兄弟们还是不免有些受伤了,其中一个,杜袭摸了摸他的手臂,“脱臼了。将死伤的兄弟们都送回军营,叫军营用上好的药,不必计较。” 罗升应了一声,立刻下去安排了。 第270章 被告白的黄锆表示自己很慌啊 杜袭巡视后清点了一番,死伤也有近三分之一的人马,不过好在灵幸元已经在杜袭这里吃了个大亏,轻易也就不会再前来了。 杜袭最后到了楚玉堂处,“大人可还好吗?” 楚玉堂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了,先前的衣服上也沾染了不少的血迹,剑也擦拭干净了,还给了杜袭,“杜将军说的是,这的确是个好剑。” 杜袭也不客气,将剑接了回来,“其实这既然是给大人防身的,其实大人也可以当做是本将军贿赂将军的手段之一。” 楚玉堂笑了起来,带着劫后余生的轻松,松了一口气,“杜将军说笑了,这宝剑配英雄,这样的好剑若不是用在战场上,可就是埋没了它了。卑职虽然是很喜欢这柄宝剑,但也正是因为喜欢,才更应该还给将军才是。” 杜袭微微挑眉,不置可否,“楚大人方才也是受惊了,灵幸元已经退兵,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了。等到了连城,大人便就安全了。” 楚玉堂拱手道谢,“将军一路辛苦了。” 果然如同杜袭所料,灵幸元在杜袭这儿吃了一次亏,接下来的路程就没有再派兵来袭击。杜袭将楚玉堂一行人送到了连城,便撤回,令罗升继续护送杨老将军的棺柩进京。还顺便恩准了罗升办完杨老将军的事情之后,回乡去见见妻儿。 在边境多年,他已经有三年的时间没能回家见见家人了。罗升的官职已经从四品的踵武将军了,按理来说是可以申请家属随军的,但罗升一直都拒绝了。 有一次杜袭无意间问起,他说汉北郡看似平静,但其实也是暗潮汹涌,世家暗中也多有和大梁的往来,随时这里都可能要打仗,若他是驻守在汉南郡,说不定还会把家人迁过来,这汉北郡的状况,他还是不大放心。 一旦有了战事,难免要波及家人,平日里,还可能会有人针对,他都实在放心不下,索性还是不要劳动妻儿了。 杜袭听完,也十分感慨,“‘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自古马革裹尸的人多了,倒是家人最是伤心。若是能有机会,都该让将士们回家看看。” 她倒是想起来了,看向黄将军,“说起来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情,听闻你还未娶亲?” 杜袭是不大关注部下的私事的,加上黄锆已经二十六了,本以为他早就娶亲生子了,却没想到有一日听到其他将领调侃他,想带他去红帐子,他却怎么也不肯去,说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杜袭这才听到说黄将军还未娶亲,不少的将军都想把自家的姑娘们嫁给他,好将来做个姻亲。 黄锆听完,尴尬地挠挠脑袋,“将军,您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那个,子台前两日忽然提起,说他有个幼妹,年方十七,家里想说个好人家。”子台是林岩的字,也是杜家军新晋的年轻将领,也是跟着杜袭从安水之战里出来的,是赵旉力荐的一个将领,也有几分本事,杜袭很是欣赏他。 杜袭也没做给人家牵线的事情,看见黄锆一脸难言之隐的样子,不免也有些尴尬,“你知道,子台最是疼爱这个幼妹,他想来想去觉得你好,就来找我说了好多次。昨日还将他妹妹接来给我看过了,我觉得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姑娘,配你也是合适。”杜袭憋了半天,才把想好的话给说完了,“当然了,一切还是你的意思为准,你若是觉得不好,我也会同子台说的。” 黄锆沉默了半晌,眼神幽幽,“将军说的是真心话?” “什么真心话?” “将军希望属下成家?”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杜袭扯了扯嘴角,“我这个人,平日里也不大喜欢管你们的私事,总觉得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一个将军,还是个女人,要插手你们后院的事情,着实不大合适。”何况自己都二十了,也不见得想要成家,平日里也是最怕那些将军的家属在她面前跟她讨论女人相夫教子的理论,更怕还想有人会想要同化她,让她赶紧嫁人生子。 有过一次之后,她就找个时机和借口,把家属都直接迁到离军营稍微有些距离的城池去了,一来免得动摇军心,二来,省了耳边的聒噪。 她自己都不愿意成家,推己及人,也不会想要劝别人一定要成家。 黄锆想了许久,“在战场那么多年,早就已经对成家之事绝了念想。今日还好好的人,明日便说不定就已然命丧黄泉,何苦连累人家好好的姑娘。” 说的也是这个道理,“你自己想清楚了就好。既然你不愿意,我就找个时候回了子台就是了。” 过了两日,杜袭遇上林岩,也就把黄锆的意思说了,“他也是心里觉得不像耽误林姑娘,他从前从未娶妻也是因为这个意思。” 林岩皱眉,“这算是什么话,正因为我们在战场上随时都可能战死,才该为家中留下一点血脉,不至于断绝。” 林岩还想要让杜袭前去劝服黄锆,杜袭连连摆手,“我看,你要还有什么话,不如自己去说,你教本将军去问,本将军可尴尬死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不过林岩一家都是个有个性的,那位林姑娘知道了黄锆的话,就跑到校场去堵他,“我不怕你死,我哥哥说你是个好男人,我相信我哥哥的目光,你不用怕耽误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林姑娘跑来校场堵人,这杜家军大多的将士都在,瞧见这景象,各个都忍不住看笑话去了,连刚回来的罗升都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跟将士们调侃起来。 杜袭握拳在嘴上,轻轻咳了一声,“怎么,你们都这么闲?再给本将军绕着校场跑十圈!” 经过与灵幸元一战,罗升早已除了和杜袭的芥蒂,又觉得杜袭年纪不大,在校场上自然有她为主将的威严,但私下里的脾气还是极好相处的,也偶尔开得起些玩笑。 故而便有些嬉皮笑脸,“将军,您不也好奇着嘛!这操练的时辰也过了,兄弟们都饿了。” 杜袭看了罗升一眼,“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 “不敢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倒是没半点严肃的神色。 杜袭挥挥手,“行了,既然饿了,就赶紧去吃饭,再站在这里,就都给本将军罚跑去!” 得了令,大家便一哄而散,末了还不忘吹着口哨调侃一下黄锆。 杜袭拍拍黄锆,也回营帐吃饭去了,还不忘叫阿墨去膳房里给黄锆留一份早膳,免得那群人故意不给黄锆留早膳,戏弄他。 杜袭的营帐的窗户,正好对着校场,她靠在窗子上一面吃着手里的馒头,一面看着窗外的两个人,对阿墨道,“现在看来,我倒是有些喜欢这个林姑娘了。性情直率,有担当,也敢担当。听闻林家世代都有将士,这样的将门之风,的确也适合黄锆。就算将来真有了万一,她也能支撑得起黄家的门庭。” 阿墨轻声道,“黄将军会答应吗?” “我是他们的主将,又不是管姻缘的,他答应不答应跟我有什么关系,纯属看看热闹罢了。”杜袭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对了,那天还有谁问我来着,你也年纪到了,可有什么想法?我这军营里的将士们也不少,你可有看得上眼的?” “姐姐还操心这些事情呢!” 杜袭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我想啊!你是我身边伺候的,除了我以外,军营里正儿八经的女人就只有你了,成日里在军营走,自然被人惦记了。本来一般也都是主将管男人们,这主将夫人才管这些后院的事儿。可惜他们运道不好,主将就是个女人。所以这一股脑都求到这里来了,我也不好都推了不理会。” 阿墨笑了,“那姐姐还想着要把我给嫁了。这主将夫人的事情虽说还是姐姐的事情,却还有不少都是我给姐姐打理的。若是少了我,姐姐可真是要烦死了。” “我也就是一说,不过你要是真有什么看上的,也别害羞。我就是再烦也是要给你做安排的。” “好。”阿墨笑着应下了。 吃完了早膳,杜袭就要去校场,那林姑娘和黄锆还没说完,“我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你为何还是不愿意娶我?” 黄锆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向来行事爽朗,也没多和女孩子打交道,今儿被林姑娘这一顿抢白,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林姑娘垂青,在下自然感激不尽。但在下已经有心中属意之人了,还请姑娘见谅。” 林姑娘愣了愣,她以为黄锆只是不喜欢自己,却没想到他竟提出这聆借口,她向来傲气自持,今日肯来说服一个男人娶自己,也是已经豁出了十二分的脸面,若是不得到一个自己满意的结果,她是绝对不会退却的。 否则将来说起,自己失了脸面还不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才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271章 阿墨是个挡箭牌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喜欢的是哪家的姑娘,我倒是想知道,我比她能差到哪里去!” 黄锆真觉得自己是头疼,面对一个姑娘,他又不好说重话,免得伤了人家姑娘的心,又影响了他和林岩之间的交情。 林姑娘依旧不依不饶,“将军是不敢说吗?看来那姑娘是比不上我了。你在军营之中也没怎么见过什么姑娘家。黄将军莫不是看不上我,故意找个借口来搪塞的!” 黄锆觉得自己都快被这个姑娘给逼疯了,“我,我喜欢的是,是,我们将军。” 杜袭眉头微微一挑,还想拉自己下水? 黄锆觉得比起林姑娘,自家将军的眼神更加恐怖,小声地加了一句,“身边的,阿墨姑娘。” 那受气小媳妇的样子,杜袭觉得可真是痛快,她瞥了黄锆一眼,然后又看了看阿墨,眼神就开始变得有些暧昧不清了。 林姑娘微微皱眉,杜袭还在附近,便是她身边的姑娘论起来只是一介侍女,她也不敢把话说得太难看,毕竟自家的哥哥也还在杜袭的手下任职。 “既然黄将军喜欢阿墨姑娘,我也不是容不得人的,只要我过了门满三个月,便会做主替你纳了阿墨姑娘,也会尊为侧室,不会埋没了她。” 黄将军又道,“在下心有所属,便是娶了姑娘为妻,心中却惦记着旁人,这对于姑娘来说,并不公平。何况我既然视阿墨姑娘为心中挚爱,若是还娶了旁人,也是辜负了阿墨姑娘。这般辜负二人,怎么说都不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情。” 杜袭在不远处淡淡一笑,这句话说虽然说得不错,倒是将天下大多数的男人都给骂进去了。 林姑娘眼神幽幽,仿佛是被他的话给震惊了,“难怪哥哥总说你是个难得可托付终生之人。你这般痴情,我倒是觉得,我更应该非你不嫁了。你重情,就算你对我并非心有所属,只要我还是正室,无论如何,都少不了你的敬重。” 黄锆实在有些不能理解,“难道即便只有尊重,你也觉得无妨吗?” “这世上的姻缘,多的是无情,能够相敬如宾的就已经很好了,还能奢望什么更多的呢?” 时辰到了,集合的大鼓已经敲响,杜袭站在台上举了令旗。黄锆急着归队,行礼要离开。 林姑娘也知道,军事更为重要,也没有再做纠缠,只是道,“我不会就这样放弃的,还请黄将军再好好想想我的话。” 黄锆赶紧转身就走。 只是两天之内,黄锆看上阿墨姑娘的话就传到很多人的耳中了,连罗升都听说了,跑来跟杜袭八卦。 “罗将军,本将军看你是太闲了,近来赵将军那里的马征之事正缺人手,我看你挺合适啊!” 罗升连忙道,“不敢不敢,属下就是来关心一下将军。” 杜袭微微挑眉,“行了,都闭嘴。” 林岩腆着脸来找杜袭,“属下也喜欢阿墨姑娘,还请将军能够成全。” 杜袭差点从座位上摔下来,“什么?” “属下说,属下喜欢阿墨姑娘,还请将军能够割爱,将阿墨姑娘赐给属下。” 杜袭摸摸脑袋,“我说子台,你这就有些过分了!为了你妹妹,还真是够拼的。也不怕将来你要和黄将军翻脸?” “黄将军根本就不喜欢阿墨姑娘,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属下若是来求娶阿墨姑娘就是要让他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他说谎。” “那你是把我们家阿墨当什么了?都给我回去,再乱来,信不信我把你们都丢校场上去!” 等林岩走了之后,阿墨从里头出来,杜袭不禁道,“看来我们家阿墨可真是厉害。” “托姐姐的福罢了。” 这当然只是一个小插曲,探亲的时候结束,林姑娘就不得不离开军营了。可没过多久,杜袭对大梁的丹城、薪閖城、汾霖城、嵋城和源城发动速战,派黄锆、罗升、赵旉、林岩各领部队,五路齐发,对灵幸元直接形成包围之势,苦战近半年,终于将灵幸元斩杀于城下,夺了大梁的丹城和嵋城。 请功表送到齐彻的案头,赵旉和罗升各升一级,黄锆品级不动,分了丹城交与他驻守。 齐彻看着奏折上杜袭的名字,眼神变了又变。 请功的折子上,罗升列在第一,其后是两个战死的将领,随后是赵旉等将领,把自己排在了中等。 灵幸元已死,她便想要韬光养晦了? 第272章 殊妃 楚玉堂再次携旨见到了杜袭,这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女儿身,“当年臣便说过了,要娘娘留着灵幸元。可惜,娘娘只当臣别有用心。” 缴了兵权,换上女儿装,入宫为妃,在外人看来,这算是大王天大的恩赏,但对于杜袭来说,却不尽然。 她生在战场,长于军营,让她入宫,宛如将一只猛虎困于铁笼之中,便是再有威势,终究受制于人。 “燕太妃呢?” “恪侯不在,燕太妃膝下寂寞,倒是常盼着娘娘能够尽快进京。” 杜袭眼神冷了冷。 “娘娘,大王还是看重娘娘的,这边境兵权的节制权还在娘娘的手里。”楚玉堂躬身道,“还请娘娘能够恩感大王的恩典。说到底,娘娘还是大王的臣子。” 杜袭跪下接了王敕,“臣接旨。” “将军这般替他浴血,大王就是这般对待功臣的?”罗升第一个就跳出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杜袭的兵权转交给了赵旉,其余分给了罗升等人,如今都是各自镇守城池的将领的。 赵旉皱眉,低声喝道,“使臣们都还在,都住嘴,若是叫他们听见了上报给大王,大王要记都记在将军的头上,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罗升愤愤地闭了嘴。 杜袭睁开眼睛,“行了。大王忌惮我,早就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但肯召入宫中,便是意味着还有一分保全的意思。都回去!” 罗升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赵旉给拦下了,“将军说什么,你只管听着就是了。” 罗升只好道是。 从边境到齐都,杜袭一行人走了大半个月。 入宫的那一天的,鸿雁掠过,又有仙鹤飞来停在杜袭入宫的车辇两侧,乍一看去,仿佛是仙鹤护送着杜袭入宫一般。楚玉堂是奉迎使,燕太妃亲自梳头。 “仰乾命,承坤意,镇国大将军杜氏之女,讳袭,忠义慎成,于孤是社稷有大功,特召选入宫,册为正一品妃,封号殊。望今后恭敬自持,勤勉奉主。接旨!” 杜袭跪下接旨。 一个“殊”字,仿佛是定了她的结局。从今往后,她就是殊妃,宫中的第一人。 齐彻四两拨千斤,以燕太妃作为筹码,收掉了她手中的实权,他要让她知道,这个大齐,他是王,她是臣,就算她的权势再大,也只能是筹码。 他赌了一把,赌的是杜袭这个人的底线。 朝中许多人都不喜欢杜袭,觉得她阴险诡谲,有时候说句不好听的,也是十足的小人行径。但齐彻看到了她的不同,纵然她有千般手段,却终究有可掣肘之处。 只要拿住了软肋,自然就可以让她乖乖听话。 燕太妃叹道,“终究还是把你牵了进来,你若是有个万一,哀家就真的对不住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了。” 杜袭看着镜中的自己,“从一开始,我已经一直在这局中,不过是相互角力。阿居不在齐境,我自然有义务要替他照顾好您。我入了宫,对您来说,也是多了两分保证,便是在王太后的面前,您也有了两分倚仗。” “你错了,在这宫中,你能依靠只有大王,而如今定伯府已经不再是你杜家军的对手,但王太后还能依靠大王。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始终都只能是疏不间亲,势弱一招。” 外头响起了楚玉堂的声音,“娘娘,臣奉大王之意前往恭迎娘娘入甘泉宫。” 一旦入了甘泉宫,她就真的是殊妃了,齐彻的殊妃杜氏。 这将会是她全部的名号。 阿墨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出屋内,楚玉堂领着一大批的女官、内侍和宫女,对她俯伏下拜,“拜见殊妃娘娘,娘娘康安。” 在后宫诸宫殿中,甘泉宫与齐彻所居住的养德居是最近的,从前是王后所居住的宫殿。但是齐彻登位数年,一直都没有定下王后之位,从前蒙妃最是得宠,宫中皆以为后位定然是蒙妃的囊中之物。 可从今日起,宫中的风向也该变一变了。 第273章 林嫔 齐彻一连在甘泉宫留宿了整整一个月,这对于后宫来说,简直是一个晴天霹雳,便是多年盛宠不衰的蒙妃,也不曾有过连续侍寝一个月的情况。 过了这一个月,蒙妃便带着众妃嫔前往甘泉宫请安。 这算是杜袭第一次正式跟后宫诸妃嫔见面,蒙妃直接带了王后的凤印和后宫事务的各类账本来给杜袭,“从前这后宫之中的各类事务都是暂由妹妹来打理,如今姐姐入宫了,妹妹总算是可以卸下这样的重担了。” 杜袭和蒙妃分坐在左右首位,蒙妃和杜袭都位列正一品妃,没有王后的情况之下,也只有此二人最为尊贵了。论资历,蒙妃是从齐彻还是王子的时候就陪伴左右,年纪上也是蒙妃长上些许。但宫中尊卑分明,蒙妃以姓氏作为称呼,而杜袭却得了一个封号,纵然并非贵淑贤德这样尊贵的封号,却也是宫中独一份了。故此,便在地位上高出了蒙妃一截。 蒙妃便只能自称为妹妹了。 杜袭没有接,“我不会。” 下头的林嫔便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杜袭看向她,一个美人,腹部已经有微微突显了,应该是已经怀孕了。 “林嫔为何发笑?”徐淑仪故意问道。 林嫔抿了抿嘴,“这打理庶务是官家女子自小都要学会的事情,为的就是将来做了嫡妻,到了新宅不会手忙脚乱。这可是考验女子德行的事情,殊妃娘娘定然是说笑了,竟说自己不会。故而嫔妾便笑了,” 此话一出,剩下的嫔妃都纷纷相视而笑。 杜袭心大,但是不表示她听不懂讽刺之言。 “你也说了,是官家女子,可惜本宫是虎门之女,自小学的是打理军务。”杜袭从阿墨的手里接过了方才徐司珍奉上来的金步摇,说是司珍房里为了自己刚做好的,也是妃位的份例。 只是杜袭已经进宫一月了,此时才说奉上来,杜袭用脚趾想都知道她们今日来是要齐齐跟自己示威呢! 林嫔抚了一下自己的腹部,“可是既然娘娘已经进宫了,难道不该遵从这宫中的规矩来吗?这女子以柔顺为美,德行更是重要。” “林嫔的意思是,你一个五品的嫔倒是敢教本宫该如何做了!”杜袭还在把玩手中的那对金步摇。汉北郡向来以盛产各类玉石闻名,也有不少的金银矿产,这就是为何杜袭夺下了汉北郡之后,想要将汉北郡的军权占为己有的原因之一。 这些年,她也见识了不少的金银玉石,这只金步摇说是用足量的赤金打造,上头还镶嵌了珍珠,可一掂重量便知道,这金步摇根本就是在偷工减料。 林嫔也不害怕,她如今可是怀有王裔的人,自有倚仗。 “娘娘说笑了,只是嫔妾觉得,大王喜欢的可是蒙妃娘娘这般温柔端庄的女子,若是娘娘能多学学,大约也不会至今还独守空房了!” 此话一出,甘泉宫中的众妃嫔一片哗然,这看向杜袭的眼神也就变得不同了多,有不屑,有讥讽,还有看笑话的。 林嫔见众人的脸色都变了,而杜袭坐在上头,仍然没有任何的反应,自然认为自己占了上风,说话便开始变得更加不客气了,“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嫔妾一不留神就说漏嘴了。殊妃娘娘不会介意!嫔妾想,既然大王不喜欢娘娘的作风,娘娘更该明白,大家姐妹们都是侍奉大王的,自然要让大王欢喜才是。娘娘若现在开始跟着蒙妃娘娘学学如何侍奉大王,如何打理宫务,想来大王会明白娘娘的好处的。” 杜袭睨了林嫔一眼,“本宫说过了,本宫不会打理宫务,会打理的军务。” 林嫔嗤笑了一声,“那娘娘就把这宫务当做是军务来打理不就成了,都说娘娘聪慧,想来很快便能一隅三反。” “你确定要本宫用打理军务的方式来打理宫务?” 她身边的严嫔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什么,轻轻拉了拉林嫔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林嫔正觉得自己处于上风,如何肯停。杜袭入宫一个月,大王便一直都没有去看看她,她可是怀了王裔的人。后来她听说,这一个月,大王根本就没有跟杜袭圆房,她就不信杜袭有什么底气! “当然。”林嫔伸手去端手边桌案上的茶。 话音未落,只听见“刺啦”两声,两道影掠过,林嫔吓得尖叫起来。 方才还在杜袭手里把玩的两支步摇都不见了,其中一只就插在林嫔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缝之间,而步摇入木三分,却没有伤到林嫔的手指半分,可见其力道和准度。 而另外一支…… 林嫔身后伺候的宫女忽然倒下,而额头上,插着另外一支步摇,簪柄已经全部没入了她的额头,只留下摇动的流苏还在摇动。若不是亲眼看见那宫女倒下死了,都甚至看不出那伤口在那里,因为根本没有血迹。 见到此景,不但林嫔吓得尖叫起来,殿中的妃嫔几乎都吓得面如土色,徐司珍更是吓得瘫坐在地上,半晌都起不来。 根本没有人看到杜袭是怎么出手的,可这活生生的人命…… 一种死亡的恐惧笼罩在了整个正殿之中,方才还想要嘲笑杜袭的妃嫔,现在个个手脚发抖,只恨自己今日怎么来了这罗刹的殿中。 杜袭端起手边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林嫔颤抖着手指,“你,你,这,这里是后宫,你竟敢……杀人?” 杜袭放下茶杯,“可是林嫔你提议让我用军中的手段来打理宫务的,在军中,凡以下犯上者,杀无赦。林嫔你身怀王裔,到底要放宽两分。不过你身后的宫女,明知道你在犯死罪却不加以阻止,她有劝阻不力之责,便干脆替你顶了这死罪。这就是军中的手段。” 林嫔又气又怕,两眼一翻便晕坐在了椅子上。 这殿中顿时静得连呼吸声都显得嘈杂,杜袭不说话,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这宫中的命贱,大家都知道,杖杀、病死、刑罚自杀,每天都有许多人在宫中死去。可没有一种死法比得上今日在甘泉宫所看到的,诡异、震惊。 杜袭扫了一眼底下的妃嫔,“都是死人吗?这般污秽,还不赶紧清理了,都把林嫔给吓坏了。” 那宫女太监们才反应过来,赶紧手脚麻利地把那死掉的宫女给抬出去了。不过几个呼吸之间的时间,那宫女就跟从来没有在甘泉宫里出现过似的。 杜袭又道,“平日里亲热得很,喊着姐姐妹妹的,怎么这会子林嫔都晕过去了,倒没有一个人去扶一扶吗?” 严嫔起身行礼,“嫔妾,嫔妾……” 杜袭也不等她说完,“阿墨,让人把林嫔扶到侧殿,找个太医来看看。” 阿墨点头,“是。” 处理完了林嫔,接下来该是徐司珍了。 “徐司珍,本宫记得,这一对赤金步摇,是本宫入宫时该送来的份例!” 徐司珍浑身抖了抖,“是,奴婢,奴婢。” “本宫不喜欢听解释,本宫只要结果。说的是三两赤金,可本宫看这分量不大对。” 徐司珍抖得更厉害了。 “这不要本宫用得不顺手,赏给你了,若是下次送来的步摇这簪头还是这般钝的话,也就不必送来了。” “是,是是,奴婢知道了。”徐司珍见自己逃过一劫,赶紧磕头谢恩,只恨不得能磕出一个血窟窿来表自己的忠心,“谢娘娘不杀之恩。” “退下!” “是!” 今日,不单是众妃嫔见识了杜袭的雷霆手段,整个甘泉宫里的人都见识到了这位殊妃的手段,各个胆战心惊,不得不崩起十分的精神来,一边回想这段日子来有没有怠慢娘娘的地方,又担心自己偶尔偷懒滑奸不知道会不会被娘娘知道,只怕是哪里做不好在娘娘那里记了账,会跟林嫔贴身宫女一样的下场。 还是蒙妃先回过神来,“从前就知道姐姐治军用的是雷霆手段,今日见了,才知道所言不虚。只是姐姐可否听过一句话,水至清则无鱼。” “说的是。只是今日,最多算得上是杀鸡儆猴。” “看来林嫔就是那只鸡了,不知道殊妃姐姐想儆的是哪只猴子呢?” 杜袭微微勾起唇角,“那就要看,谁想要做这只猴子了。倘若没有人想做这只猴子,自然就没有儆猴之事了。” 蒙妃笑道,“都说军中之人憨厚刚直,今日所见,却觉得并不尽然。” “战场上风云诡谲之事比这后宫之中还要多上数倍。若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军中之人还懂得什么叫情义罢了。说到底,这诡谲风云之事也都是为了能够一直为对外,可向来不该在自己人手里再耍什么手段。” 蒙妃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殊妃姐姐这话大有深意啊!” “没什么深意。天色也不早了,都回去歇着!” 蒙妃带头起身告退。 还未退去,杜袭唤住了她,“蒙妃。” 蒙妃回头。 “把你带来的东西带走,这宫中之事,还是该给会打理的人。” 蒙妃神色明晦不辨,最终还是让侍女将凤印和宫务账本都带走了。 第274章 底线 第一次合宫拜见之后,林嫔便病了,总是说夜间梦魇惊扰,睡不安稳,动了胎气。 齐彻坐在甘泉殿内跟杜袭说起这事的时候,也有些烦躁,“她身怀王裔,你倒是要跟她这般计较!” 杜袭抿了一口茶,“臣对她可什么也没做。” “你该自称臣妾。” 杜袭妥协,“臣妾对林嫔可是什么也没做。大王便是问了合宫的妃嫔,也是一样的答案。” 齐彻冷哼一声,“孤自然知道,当日的情形孤早就问清楚了。” “既然问清楚了,大王又为何要来质问臣,嗯,妾。” “蒙妃来报过了,这短短四五日之内,林嫔已经动了胎气,时常梦魇,梦中喊打喊杀的。既然这事儿是你惹出来的,自然你也要给一个交代。” 杜袭是有些不屑的,林嫔入宫多年,难道手底下还没几条人命?只怕根本就是心虚。 “大王的意思,是想要臣妾去给林嫔上门道歉?” 齐彻皱眉道,“孤并无此意。当日也算是她三番挑衅于你,你处罚了她的贴身侍女,于情于理,也没有错。” 杜袭笑了,“那大王的意思可就难办了。林嫔本就是被臣妾吓着的,这臣妾再去,不知道林嫔是该得了宽慰还是吓得更睡不着了。” “此事既然由你而起,自然该你来了解。孤的底线,你要清楚明白。” 杜袭道,“那就请大王说得再明白一些,您的底线是什么,臣妾已经被缴了兵权,可不想再被撩了这顶帽子,丢了铁饭碗。” “上有奉养,下承子嗣。” 齐彻放下了茶,起身准备回养德宫,“前几日刚贡上来些许影顶寒针,孤回头叫人送一些过来,虽说六名也是好茶,到底味道太过浓郁了些。” 杜袭唤住了齐彻,“大王方才说了您的底线,可否也请听听臣妾的底线?” 齐彻回过头来,眼神中有些不悦,“你还想跟孤做个交易不成?” “臣妾哪有什么资格跟大王谈交易,不过是想让大王能够善待臣妾几分罢了。” “你倒是嚣张,说说!”话虽然说得不客气,倒是仍旧坐了下来,等着杜袭开口。 “燕太妃,还有恪侯。” 齐彻的眼神冷了冷,“入了宫,还惦记着其他男人,殊妃,你可别忘了你的身份。” “臣妾明白。只是大王怎么也要召臣妾入宫,说句不好听的,不也是为了恪侯的缘故吗?既然如此,恪侯也是臣妾的一个砝码。臣妾想要知道恪侯是否安好,只要安好,臣妾在宫中才能安心做大王的棋子。” “棋子?” 杜袭一语道破他的心思,“王太后以大王之母的身份本该奉养于后宫之中,可臣妾却听闻,朝中不少大臣时常出入后宫,以太后作为依仗,在前朝和后宫对大王形成压力,阻碍大王推行国政。想来大王也十分恼怒!” 齐彻怒喝道,“杜袭,你放肆!” 杜袭跪在地上请罪,“臣妾是大胆,并非放肆。恪侯虽然是大王的心腹大患,但终究已经陷入大梁成为质子。但大王眼前最大的威胁来自于慈安宫。只要一日慈安宫不肯放权,杨家在朝堂的势力就不可能落入大王的手中。虽然杨老将军已经逝去,而鳞彦军也尽数收编于杜家军,其余将士已经不足为虑。但在朝堂上,杨家的门生遍布,在大王还未继位前,自然是极好的助力,可如今各个挟恩以报,阻碍大王的国政,这才是朝堂上最大的毒瘤。大王想要制衡前朝,就必须断了王太后对于前朝的控制力,没有了孝义的掣肘,大王才能雷厉风行。” 齐彻大口呼吸,许久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可是孤怎么听说,当日蒙妃将宫务送来,想要交给你,可是你却推却了。你既然想要,当日接下来也就是了,也没人敢说什么不是。” “臣妾要的不是宫务,只是部分宫权,何况当日是蒙妃想给,并非大王想给。臣妾想要的东西,便是要,也要来得光明磊落。” “你起来。”齐彻背着手站起来,穿过杜袭的身边,“既然你想要戍卫后宫的执卫军权,那就把孤方才交给你的差事好好办妥,让孤看到你的能力,有资格成为孤的棋子。” 杜袭转过身来,拜送齐彻,“臣妾明白。” 第275章 王裔 齐彻走后,杜袭便吩咐阿墨,“带着一份见面礼,去麟趾宫走一趟!” 麟趾宫是蒙妃的宫殿,林嫔身份低微,也是不足以独自居住一宫的,蒙妃得宠多年,一直想要一个孩子,却未能如愿,燕太妃说过,蒙妃是有心想要收了林嫔的孩子养在膝下,只是大王一直都没有答应。 杜袭也和燕太妃讨论过,宫人们也曾私下议论,说大王有意要封林嫔为贵嫔,连升两级之后,便可成为一宫主位,独居一宫,也有身份可自行抚养王裔。 燕太妃道,“林嫔算是蒙妃一手提拔上来的宫妃,只是林嫔一向恩宠不多,一朝有孕,现在大王又压着这孩子没给蒙妃,她心里应该也已经起了忌惮之心了。” 杜袭心中了然。 她大张旗鼓地带着礼物送到麟趾宫里,先是拜访了蒙妃,然后去了林嫔的后殿。 后殿之内,装饰可谓华丽铺张,杜袭只是扫了一眼,便已经看到了三四样好东西,比如南朝的祥云麒麟座、东燕的远辰观星如意之类的,便是连杜袭的库房之中,也少有这样的好东西。 如此看来,蒙妃和林嫔的确已经生出了嫌隙,这般大张旗鼓地恩赏,明面上是对林嫔好,内里怕是挑拨离间的成分更大些。宫里的妃嫔越是见到这样的恩赏,就越有人恨不得对林嫔下手。 看来蒙妃已经知道了大王的心思,最好是林嫔为了保住这个孩子,紧紧依附蒙妃,把孩子允诺送到她的膝下抚养,同样,她也会出手帮着林嫔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可若是林嫔心大了,她也可以任由旁人下手,让林嫔这个孩子干脆生不下来。 得不到的,便干脆毁了。 蒙妃也是个有气性的。 蒙妃把杜袭送到后殿,“林嫔妹妹到底还怀着王裔,还请殊妃姐姐轻言温语些才好。” 杜袭笑了,“蒙妃话里有话。” “怎么会。” “蒙妃在宫中多年,也很想要有个孩子打发这宫中的时光!” 蒙妃微微皱眉,这已经是她多年的心病了,她得宠多年,人还算是年轻,恩宠也是不断,可不知道为何,就是没有自己的子嗣。 在宫中,若是没有子嗣,再多的恩宠都只能过眼云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散了。 蒙妃是个聪明人,看到杜袭进了后殿,送了礼物却又出来了,显然是有话要说。 “你们都先下去。林嫔还在休息,若是殊妃姐姐不嫌弃麟趾宫的小院子里有个亭子,不如去那里喝杯茶!” 杜袭点头。 众人也不敢就真的退下,只是离得很远,保持着刚好能看见发生了什么却听不见说了什么的距离。 麟趾宫里的亭子造得十分精致,四处开阔,便是有什么人来了,也可以第一时间知道。 “殊妃姐姐想来是有话要说。” “是。今日来,我也是奉了大王的意思,大王很是挂念林嫔肚子里的孩子,当日的事情虽然是林嫔对我不敬,但念在王裔的份上,我也不得不来一趟。” “委屈姐姐了。” 杜袭淡淡道,“只是蒙妃也知道,虽然我人来了,但也未必有多情愿,所以我也不会让林嫔太过好过,不知道蒙妃肯不肯帮我这个忙。” 蒙妃顿了顿,“不知道姐姐想要做什么?” “这个王裔,大王想要保住,但是一旦保住了,将来这个孩子将会是林嫔成为一宫之主的最好理由。她如今只是一个嫔位就敢对我不敬,若是因为这个王裔,成了一宫之主,我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我想让蒙妃养着这个孩子。” “当初,妹妹也去求过大王,可是大王至今都没有松口,难道姐姐有办法?” 杜袭端起茶来,抿了一口,“若是没有办法,今日也不敢来这里求蒙妃投桃报李。” 蒙妃听出了一些意思,“姐姐的意思是,除了让林嫔不好过以外,还有事情想要妹妹答应。” “当然。林嫔本是你宫里的人,但是当初在大王面前公允直言,没有替她隐瞒,这是你给我的人情,自然是还的。但是一个孩子,若是只还这个人情,怕是你要欠我一个大人情了。我想好了自己想要的,才来找蒙妃,是想我们第一次合作,不要留下任何遗憾,以免蒙妃心有疑虑,将来还有合作的时候,却不肯了。” 说是将来合作的时候,蒙妃不肯,实则是怕她将来不认了。 蒙妃想,这个殊妃也是个明白人。 “好,既然话说开了,姐姐想要什么?” “想要的是执卫军的守卫权。” 蒙妃不解,她当日送去宫权,殊妃没收,但今日来,却只是为了一个执卫军的宫权?还以为她会开口要个内府的管辖权,又或者是尚宫局的管辖权。 执卫军的宫权说小不小,但说大也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权力,不过是掌管内宫和宫外往来罢了,内宫那些守卫是不让进的,所以也算不上是内宫的宫权、 “姐姐只想要一个执卫军的宫权?”蒙妃皱眉,“姐姐不觉得,要的太少了吗?” 杜袭笑了,“对于你来说,执卫军的宫权实在算不得什么,但对于我来说,却是个大礼。蒙妃大可放心,内宫的权力,我一概不想要。” 蒙妃思索良久,看杜袭的样子也不像说谎,最终点头,“好,只要妹妹能得到这个孩子,不论男女。” 杜袭和蒙妃击掌为誓。 “接下来,蒙妃就不必送了,我一个人去见林嫔就好,若是蒙妃也去了,只怕有些话林嫔听不进去。” 蒙妃想了想,点头,“那就劳烦姐姐了。” 杜袭进了后殿,林嫔已经醒了,杜袭就一把坐在她的床边,伸手去摸林嫔的肚子,把林嫔吓得尖叫起来,“你,你要做什么?” 杜袭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搭了搭脉,“看来是真吓坏了。看样子,你还是挺想保住这个孩子的!” 林嫔用尽了全力想把手从杜袭的手里抽出来,但却毫无作用。 杜袭的语气冷了两分,“既然你还想保住这个孩子,怎么还会干这么多蠢事,不吃饭,不喝安胎药,三天两头梦魇又不肯治,是让人当枪使了。” “你,你到底想要干嘛?” “奉旨前来,问问你还要不要这个孩子。若是不想要了,也就有了不想要的说法。”杜袭的眼神扫了她的肚子一眼,林嫔立刻用另外一只手护住她的肚子,警惕地看着杜袭。 “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大王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杜袭笑了,“看来你是真不明白。你让太医跟大王是怎么说的,若是你继续梦魇下去,胎气不稳,这个孩子可能也不一定保得住了,就算勉强保住了,也未必会健康。一个不知男女,生不生得下来的不健康的孩子和手握二十万边关大军的本宫相比,大王会选择保住谁?” 林嫔脸色有些惨白,“不可能,大王不会这样的。” “别傻了,大王要管的是天下,为了整个天下的太平,牺牲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没多大不了的。”杜袭将她的手甩了开来,“而且,造成这个局面的人是你自己。你可能还不知道,今儿在甘泉宫里,王太医已经招了,说你的王裔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受了惊吓,动了点胎气。大王一怒之下,才叫本宫来的。所以,就算我现在真的让你的王裔丢了,大王也不会认为是本宫之故。”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嫔,“愚蠢的事情本宫见得多了,但像你这么愚蠢的,倒还是头一回见。你以为你这点苦肉计,能扳倒本宫不成?拿肚子里的孩子来算计本宫,也不知道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把戏,还是受了旁人的蛊惑,你便是失了孩子也对本宫毫无动摇,这背后的居心,你要不要想得再明白一点?” 林嫔终于撑不住了,“蒙妃娘娘已经不可靠了,嫔妾只是想要给自己谋一条出路而已。” “用你最大的筹码交换?”杜袭冷笑,真不知道该说这林嫔是太聪明了还是太蠢笨了。 “徐淑仪娘娘说,这个孩子若是失了,大王会愧疚,便可以得到一个一宫主位。不然,这个孩子便是生下来了,也只能是蒙妃娘娘的孩子,根本不是嫔妾的孩子。” 徐淑仪,看来这林嫔也是有自己的打算,根本也没打算真的和徐淑仪合作,这么快就把人给供出来了。 “好,本宫来跟你算个账。如果你这个孩子是个王子,身为大王的长子,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为了大王子的身份,你这一宫主位也必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应该知道,蒙妃曾经向大王求过,想要养你腹中的孩子!” 她当然知道,正因为如此,她才起了心思想要脱离麟趾宫。 “可是大王为什么没有立刻应下,蒙妃娘娘的得宠程度你也知道,大王几乎从未驳过她的请求。” 林嫔低着头,“可是蒙妃娘娘这样得宠,嫔妾根本无力抗衡,若是蒙妃娘娘在大王面前多恳求几次,难免大王不会答应。” “是啊,所以你就听了徐淑仪的挑拨之言,用伤害腹中孩子的办法,想要从本宫的身上得到大王的愧疚。徐淑仪的主意是很好,但是背后的居心,当真可怕。若这个孩子没了,你拿什么抗衡大王的怒火,失宠?冷宫?幽禁?你本来就不够得宠,能够得到一个嫔位,全靠这个孩子。好,就算这个孩子运气足够好,又或者,这个孩子只是伤着分好,若是生下来落得什么毛病。林嫔,你的一宫主位得来又有什么用?一个不健康的孩子,便是生下来了,能活多久,尚是个未知数,难道太医来的时候都没有告诉过你这些事情?” 林嫔咬着唇道,“那是蒙妃娘娘的太医。” “到现在你还没明白?你说蒙妃不可靠,可在本宫看来,这蒙妃可比那个徐淑仪要好心得多,至少这个孩子能好好地撑过头四个月,可都是蒙妃的功劳。你不想把孩子给蒙妃,这样的心思,本宫可以理解。但本宫觉得,如果没有了蒙妃的庇护,这宫里,还有谁能帮你保护这个孩子,保他平安活下来。徐淑仪?” 当然不可能,林嫔原本也知道徐淑仪不会是真心来帮自己,不过是想要给蒙妃添堵罢了。她也知道自己是与虎谋皮,但她拒绝不了能独自抚养这个孩子的诱惑。 而其余的人,一宫主位之中,杨贵嫔是蒙妃的人,向来以蒙妃为马首是瞻。曲贵嫔体弱多病,已经许久不肯迈出自己的宫殿了。 其余的人,就算不是和蒙妃一派的,但都位分低,宠爱更是都比不过蒙妃,她放眼望去,整个后宫,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帮她达成心愿。 “林嫔,这个孩子若是个王子,只有蒙妃的手段能保住他,你是他的生母,这个名分永远都不会变,而蒙妃如今无子,若是能做这个孩子的养母,将来这个孩子的前途必然不是一个贵嫔之子所能比的。而若只是个公主也无妨,公主将来能嫁得如何,有蒙妃这个养母更是一大助力。说句不好听的,你们林家将来是王族外戚还是永远只能是罪臣之后,看的全是这个孩子。不过是多了一个养母而已,对你来说,怎么算都稳赚不赔。本宫实在想不明白,徐淑仪是挑动了你什么心思,能让你和蒙妃离心。” 林嫔低着头,不说话了。 杜袭站起身来,“好了,本宫的话说完了,你,去把林嫔的安胎药端来!” 那侍女立刻跑出去,到小厨房里端来了安胎药,递到林嫔的面前,林嫔最终咬了咬牙的,把药喝尽了。 第276章 执卫军 听闻自从杜袭走了之后,林嫔还奉上了礼去给蒙妃赔罪,态度恳切,言辞真诚,表明不论是王子还帝姬,都愿意认蒙妃为养母。蒙妃得了好处,也允诺了会为林嫔求得至少一个婕妤之位。 林嫔和蒙妃的联盟达成,杜袭也得到了执卫军的宫权,蒙妃不但亲自送来了执卫军的名册,还亲自备了大礼给杜袭,“此番心愿达成,要多谢姐姐。这些礼物,只是小小心意。” 杜袭把执卫军的宫权收了,礼物却没尽收,“徐淑仪可不是个简单角色,还要留心。此番心愿,我不过是替蒙妃完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要看接下来五个多月,蒙妃自己的辛苦了。” 蒙妃大概看出了杜袭的性情,也没勉强,只是记下了她收掉的多是书画,猜想她是喜欢此道的。 送走了蒙妃之后,杜袭便写了一道折子给齐彻,言下之意就是自己完成了齐彻的要求,齐彻是否也该按着当初的约定,同意将执卫军的宫权移交给自己。 齐彻看到这份折子,真是有些哭笑不得,然后大笔一挥,写了一道简单的敕令,将执卫军的宫权划给了杜袭。 敕令送到的当天,尚宫局里便传出消息,说是要奉给蒙妃娘娘的朝服不见了。 蒙妃的朝服定期要送去洗,送到浣衣局之后两天,蒙妃便让身边伺候的侍女去取,结果发现浣衣局的女婢死了两个,而蒙妃的朝服也不见了。 蒙妃的朝服可是用金线绣就,又镶嵌了不少的宝石和珍珠,价值连城。 杜袭写了一份请罪折子,直言朝服所用的金线也就罢了,宝石和珍珠可都是有了宫内制造的印记,这样的东西在宫内便不可能出售,便是偷了也是无用,更不会有人敢收。因此此人偷了贵重之物必然是要送到宫外去兑换银两的,只要出宫门,就必然要经过执卫军,由执卫军核对身份才可出入,因此只要一一核查,必然会有所结果。 齐彻微微挑眉,嘴角有些忍不住的笑意,这动作倒是快,竟是连一天都忍不住,虽说嘴上有些嫌弃,但还是大笔一挥,写了一个“准”字。 杜袭拿着这一份折子,带上妃位的鸾印,换上戎装,给执卫军下了第一道旨令,三日之内往来宫禁内外的人员,不论官员还是宫人,一律要严查,往后的半个月里必须戒严,不论是谁的手下往来宫禁,都必须严查,不准其携带任何违禁之外离开宫禁。 这么大张旗鼓的搜查,便是连进入宫禁的官员都没有放过,那些来见太后的官员,各个都被剥了个精光,搜查身体才可以放入宫中。 这些官员们大多年纪都有些了,在官场也混迹多年,向来都被人尊敬,何曾被人这样剥得精光过,连带入的奏折都要被搜查。 这下可丢脸丢大了。 没过两日,弹劾杜袭的奏章就开始满天飞,齐彻一律留中,也不解释。有了齐彻的默认,杜袭依旧不管不顾,还从来往宫人的身上搜出了些往来信件,杜袭挑了其中一些紧要了和一些不紧要的送去了麟趾宫。 阿墨把信件送去,“蒙妃娘娘,这是我家娘娘从一些不规矩的宫人手中搜到的,娘娘吩咐,一定要亲自交到娘娘的手上,还请娘娘亲自过目。” 蒙妃本来还在小憩,听见要亲自过目,便知道杜袭大概找到了些重要的把柄,接过后,果然发现了徐淑仪送出带给宫外父亲的信件。 蒙妃淡淡一笑,“本宫明白了,好生谢过你们家娘娘。” “娘娘请不要客气,我家娘娘说了,至今还未找到丢失的朝服,还请娘娘能够见谅。” “殊妃姐姐是客气了,她才接受宫权就出了这件事情,说起来也不是她的错,却还要劳烦她这般辛苦,反倒叫本宫心中不安。”蒙妃示意身边的侍女送上一个荷包,“姑娘辛苦了,这外头还下雨,就要这般来回奔波,这是一点心意,请姑娘喝茶,还请姑娘不要嫌弃。” “奴婢不敢,谢娘娘赏赐。” 除了齐彻那边告状的,宫中也有不少人跑到蒙妃那里告状的,蒙妃受了杜袭的好处,自然是偏帮杜袭的,一边好生劝慰了几个妃嫔,说定然会去劝说杜袭。一边在犯了事情的宫人中抽了几个,狠狠敲打了一番。这下,聪明人谁还不知道宫中最得宠的蒙妃和地位最高的殊妃已经站在了统一战线上。蒙妃背靠着大王,殊妃又是最有雷霆手段的,两个都是得罪不起的,有眼色的也都不敢挑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当出头鸟,纷纷收敛了动作,规矩得不行。 一时间,这宫里的规矩都好了不少。 王太后来找齐彻施压,齐彻只道,“原是为了蒙妃的朝服被盗一事,不过近日孤留心了一下,有殊妃这样雷霆手段,重压之下,宫中的风气都好了不少,从前那些不规矩的事情,孤也实在懒得搭理,如今这般,妃嫔也都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孤倒是觉得挺好,耳旁也清净,反倒能安心前朝之事了。” 王太后的面色不大好看,“那些往来官员,各个被查得颜面扫地,这怨声载道都告状到哀家面前了,这殊妃难道是当着后宫是她的军营吗?” “肃纪正纲,这原也没有错。”齐彻缓和了两分,“不过,母后的话也有道理,孤会跟殊妃说的,适当也该开始施恩了。不过这外臣入宫,本来就是有规矩的,从前因着那些官员年纪大了,也不会出现祸乱后宫之事,有些松懈。不过近来往来的年轻官员也有一些,这般查一查也是应该。听殊妃说,那一日还在一个宫人的身上发现了少量的砒霜。这样危险的事情,可万不该再出现才是,今日只是少许砒霜,明日说不定就该是什么死人的毒物了。孤听了之后,如今连入养德殿的官员,孤都让执卫军照例查一查,何况是后宫这样的地方。若是携带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连累了母后,更是不该。” 一番话下来,软硬兼施,什么霍乱后宫,入养德殿的官员都要查的话一出,连王太后都不能再多说什么。 齐彻又在慈安宫用了些点心,才起身去养德殿里批奏折了,好不容易能把王太后的气焰压下去,齐彻心情也不错,“殊妃这差事办得不错,你让人去通知一声,今晚孤会去甘泉宫,让膳房再送几道殊妃喜欢的菜去。” “是,立刻就吩咐下去。”贴身伺候的粟寓公公见自家主子高兴,也笑道,“这殊妃娘娘真是厉害,自从进宫一来,大王高兴的时候就以往多了不少。奴才们伺候着也觉得高兴。” 齐彻愣了一下,“是吗?” “是,大王不觉得,奴才们日夜伺候,所以才察觉的。虽然有时候殊妃娘娘也会把大王气着,不过大王的眉头都不似从前,总是皱着的。” 齐彻让粟寓拿了一面铜镜来,看着镜中的男子,似乎粟寓说的是真的,虽然还是同样的面容,可如今看来,这镜中的男子不再有那么沉重的郁郁之色。反倒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意。 “算起来,也未必都是殊妃的功劳,只是进来顺心的时候的确多了不少。” 先是杨成去世,兵权收编杜家军;然后是大梁来袭,却被击退,反占了他们两座城池;再后来是杨家削爵、林嫔有孕、杜袭入宫,今日又能叫王太后吃瘪。 不过算下来,这些顺心之事,倒是大多都和杜袭有关。 “杜袭并非生长于京城,行事之风确与旁人不同,有时觉得野性难驯,不过抓住了她的软肋,就是一柄利器。” 第277章 校场 杜袭严查宫禁出入,又求了大王派遣巡防营在京诚之中寻访,用了两个多月,虽然没能追回朝服,倒是查到了宫中的一桩秘闻。 蒙妃从王太后处请安回来,面上虽然不显,心中早就愤怒不已,一边是对王太后的愤恨,一边是对杜袭的愤恨。 王太后向来要强,便是先王在世的时候就是拿捏后宫的一把好手,连燕太妃当年如此得宠,也从未能从她的手里得到半点好处,还不得不将亲生儿子送出宫禁以求生存。如今当了王太后,自然手段更是没了禁忌。 杜袭掌管执卫军一来,王太后想要召见朝臣便多了诸多掣肘,甚至王宫之中,人员往来都掌握在了杜袭和大王的手中,只要哪个官员今日进来见了王太后,没过几日,总会受到些许麻烦,或是政务上出现纰漏被大王斥责,或是遭到御史弹劾。时间一长,不少人也看出了些许苗头,虽只是小手段,却也让王太后恼怒不已。 从前蒙妃掌管宫禁的时候,对执卫军不甚看重,加上王太后也算是长辈在,自然是要多行些方便的。 但现在杜袭掌管之后,本就是为了针对王太后。王太后恼怒之下,召来了蒙妃,斥责她多年掌管后宫不利,竟然连个新入宫的殊妃也管束不住,又说他狐媚君上,只是一件朝服,竟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扰乱朝纲。顺道罚跪了半个多时辰。 蒙妃何曾吃过这个苦?若不是大王让人传话来说午膳要和蒙妃一同用,蒙妃还不知道要跪到什么时候去。 刚回麟趾宫不久,杜袭便送了一个人来给蒙妃。 蒙妃正恼怒,语气也有些不大好,“这是谁?” “这是大王吩咐臣妾要抓的人,说抓来,只管送来给蒙妃就是了,至于究竟这个人是谁,大王未说,本宫也就没问。” 此人蒙着头,又在嘴巴里塞了个木丸,防止他咬舌自尽。 蒙妃听见是大王让送来的,语气也缓和了几分,“本宫知道,多谢殊妃了。” “不敢。” 阿墨有些不高兴了,“前些时日,蒙妃还和姐姐亲亲热热的,今日就这般给脸色了。” “王太后的手段厉害。不过但愿将来她顺着这个人查下去后,还能和王太后站在统一战线上。” 若不是那一日楚玉堂进宫来,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原来徐淑仪竟然是王太后的外甥女。 楚玉堂常年在京城风流之地往来流连,京中多少风流韵事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徐淑仪乃是五品驻陵使之女,论身份地位,也就比林嫔之流高一点而已,论恩宠也是根本无法与蒙妃相比,却能够以一己之身,高坐在正二品九嫔之位。本以为是得了王太后喜欢的缘故,却没想到竟然是王太后的外甥女之故。 楚玉堂道,王太后的胞妹年轻的时候,曾经和徐淑仪之父有过一段地下情,生下徐淑仪之后就撒手人寰。因为是不光彩的时候,所以自然就不会公开,为了掩盖这桩丑事,徐淑仪之父也被派去守灵,一呆就是二十年。 后来徐淑仪在家中过得不好,王太后就将她接入了宫中,一直都在暗中照拂。 杜袭也私下在宫中打听过,发觉王太后虽然看起来对徐淑仪并不偏宠,但的确私下有些照拂,徐淑仪惯用的医官,从前也是在王太后身边林太医做过医官的。 徐淑仪也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从对林嫔的事情也可看得出来,指不定也有王太后的意思。 杜袭想到了什么,“阿墨,你去备下些许膏药,悄悄送去燕太妃处。为了本宫的缘故,看王太后也没少为难燕太妃。” 阿墨点头,“好。姐姐可要去校场?” “晚点去。”杜袭换了一身戎装,午睡了一会儿,让阿墨拿出弓箭来,坐着慢慢擦拭,她已经有数月没有摸到这些刀剑了。宫中不许带有刀兵,她的兵器都在入宫前交给了宫中的兵器库保管,手中的这把弓若不是因为秋狩时分又到了,只怕也交不到杜袭的手上。 将弓箭送来的时候,齐彻就说过,“这一次,夜明的使臣也会到。夜明一国,远居于山野,狩猎一道,乃是他们的强项,加上尚武,基本全民皆兵。此次前来,虽说是上贡,却也有要试探我大齐的意思。” 杜袭拿着这张碎星弓,拉了拉弓弦,这是当初秋狩的时候,齐彻奖赏的,齐彻特地选了这张弓给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 齐彻从外头进来,“殊妃果然喜欢这些兵器,入宫数月,孤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般高兴的神情。” 杜袭起身行礼,齐彻把她扶了起来,“孤方才在蒙妃那里睡了一会儿,这会儿也有了精神,你若是要去校场,孤与你同去。” 杜袭道,“正打算要出门,大王既然有兴致,去松松筋骨,也可强身健体。” 齐彻捂住嘴咳了两声,“天气凉了,身子总有些不舒坦。” “在校场上练练,也是强身健体的一种,大王若是有心,朝政之余,其实可以多去校场走走。臣妾记得当年恪侯的身子骨也不大好,在军营里摔打了数年,反而没了当年体弱的毛病。” 听她提到齐居,齐彻也有些感慨,“当年父王给孤兄弟二人起名安居,其实也是寄托了父王的志向,希望百姓安居乐业。”登位之后,齐彻便将名字改了,这也是避讳的一种,倒是听说是王太后的意思,说是一个“安”字太过寻常,才改成“彻”字。 杜袭看着齐彻,“未入宫前,总觉得大王对恪侯十分忌惮,可渐渐发觉,大王也并非如臣妾所想,那么不近人情。” “忌惮也是忌惮的,只是如你所说,二弟已经出往大梁为质子,再者,当初他也已经自己放弃了登位的机会,求了一个侯爵。孤记得年幼的时候,二弟与孤也常玩在一处,长大了虽然情分丢了,到底还是亲兄弟。”齐彻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当然了,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他离开了大齐,倘若今日,他还在大齐,身边又有你这样一位功臣良将,孤也只能不近人情了。” 杜袭想了想,“臣妾倒是觉得,倘若恪侯还在,对于大王来说,他会是一个极好的贤臣,是大王的另外一柄利剑。” 齐彻微微挑眉,“此时再说这个也没有什么用,孤现在最关心的是你能不能在夜明使臣面前大放异彩。” 杜袭一身戎装,容貌并就英武,着了男儿装,倒是没有半分的不妥,翻身上马的姿势也十分干净利落。 “孤记得已经吩咐了宫中给你制一套戎装了,怎么还穿这旧日的衣物?” 说起这个杜袭也有些忍不住摇头,“这宫中的手艺本来是很好的,只是他们大概没明白所谓的戎装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一身衣服,恨不得镶满珠宝,累赘得很,倒不如这一身旧衣来得方便。” 说到这个,齐彻想象了一下,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在宫中长大,自然知道尚宫局的人想要讨好杜袭的心思,怕做得简便了,失了华贵,会叫杜袭不喜欢。往年做给宫妃们的戎装都是做个样子,毕竟宫妃们便是穿上了戎装,也不会在秋狩场上下场,自然是越华贵越好。 杜袭的性情本来就十分豪迈,不喜欢那些珠玉宝石,嫌累赘,便是平日里的装扮也都是一两只玉簪挽个简单的发髻便完成了。她一再吩咐要简便耐磨,只怕那些伺候的人当做是反话来听了。 第278章 黑熊 杜袭从来没有跟夜明交过手,近些年来夜明也很是安分,没有什么动作。这次在秋狩上的态度也很好,还提了想要与夜明联姻的意思。 齐彻见夜明的态度极好,便吩咐杜袭不要赢得太过。 最终的结果是杜袭险胜一筹。 校场上,楚玉堂也猎到了不少猎物,还找到了一只松鼠,送来给了杜袭,“知道殊妃娘娘骑射功夫在臣之上,这是臣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殊妃娘娘不要嫌弃。” 蒙妃陪坐在齐彻的身边,“殊妃身手过人,连本宫看了也觉得热血沸腾。若殊妃是个男子,必然是大王的肱股之臣。” “蒙妃过奖了。” 蒙妃噙着笑意,将手边的橘子剥好递给齐彻,“都说楚大人风流倜傥,只是在这猎场上也是一样呢!旁人说战场失意情场得意,可本宫看,这楚大人是战场和情场都十分得意呢!” “不敢,娘娘过誉了。” 蒙妃看着他手中的松鼠,“这东西倒是真有趣。” “蒙妃若是喜欢,本宫便借花献佛,转送给蒙妃!” “那可不大好意思。这可是楚大人送给姐姐的呢!” 杜袭一脸无所谓,“楚大人送,本宫也收了,只是本宫不大会养这些,若是养坏了,才是辜负了楚大人的一片好意。这小东西到了麟趾宫,蒙妃必然会照料妥当,养得好了,才对得住楚大人的心意。” 蒙妃将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姐姐真会说笑。” 最后还是齐彻发了话,“既然殊妃一片好意,你收了也就是了,养得好了,孤有赏。” 蒙妃高高高兴兴地收下了,“那便多谢大王,也多谢殊妃姐姐了。” 晚间夜明使者来给杜袭敬酒,还想要灌醉杜袭,可惜杜袭本就不大喜欢喝酒,只喝了一杯也就不肯再喝了。 “在夜明,殊妃娘娘的身手可以称得上是大英雄,只是这酒量却不像个大英雄。” 此时,楚玉堂站了起来,淡笑道,“那么使臣恐怕不知道,在我大齐,能成为大英雄的只有一种人,那就是救人、救国于危难的人,这可和会不会喝酒一点关系都没有。若是酒量极好的人能称得上是英雄,在下倒是想试一试,看能不能跟使臣挣一个名头回来。”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哈哈大笑,夜明使臣也不刁难了,直接跟楚玉堂拼起了酒。 晚宴之后,齐彻携了蒙妃回营帐休息。杜袭带着阿墨慢慢散步回去。秋夜里的风带着微醺的味道,杜袭想到了齐居,她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见到他了,也不知道他在大梁到底过得好不好。 正恍惚的时候,却听见一个声音,“殊妃娘娘康安。” 她回过神来,是楚玉堂。 “起来!” 对于楚玉堂这个人,杜袭一直都是有疑问的,总觉得这个人亦敌亦友,看不清他的心思。 “大王对蒙妃的宠爱由来已久,当年即便在棠烈宫,多少的美人,也都没能动摇过蒙妃的地位。娘娘不过入宫数月……” 杜袭笑了,“楚大人管得未免也太多了些,一个外臣的耳朵若是伸到内宫了来,怕是一不小心就给剁了,后悔都来不及。” 楚玉堂呵呵一笑,“臣与娘娘也算是熟识了,娘娘应该不会这般狠心!” “熟识?本宫和叶罗安、灵幸元也都是熟识。” “臣可不比他们,自认也是没有得罪过娘娘,更没有家仇血恨。” 杜袭微微挑眉,“看来楚大人是醉了。” “臣没醉,夜明很快就会送一个公主入宫。” “所以?” “臣担心娘娘在宫中的处境。” 杜袭笑了,然后直接绕开走了,“楚大人为人机敏,可惜心思也太多了些。” 一个宫中不得宠的妃嫔和外臣男子王来过密,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 “他并不在乎你,不是吗?” “本宫自然有自己的理由,而你不必知道。” 杜袭淡然而去。 若说从前杜袭对楚玉堂的防备是出于一种直觉,那么从这一刻开始,她已了然。 秋狩要持续好几日,也不能每日都鼓动着比试,那也着实太累了,从第三日开始,就是各人自己狩猎的时间了,便是蒙妃也穿了戎装,骑马在林子里逛了逛。 不过蒙妃并不会骑射,也只能在外围走了走。齐彻有些兴起,“爱妃回去歇着。” 蒙妃自然懂得,“那大王可要小心了,若是遇上些可爱的小东西,可不要忘记赏赐臣妾一份。” 齐彻笑道,“自然不会忘。殊妃,陪同孤一块。” “殊妃姐姐的身手极好,看来今日收获必然颇丰。” 齐彻派了楚玉堂护送蒙妃回营帐,自己带着杜袭往林子的深处慢慢探索进去,“听说前些年驯兽的老师傅放里头放了一只黑瞎子。”黑瞎子指的便是黑熊。黑熊凶悍,力量强大,驯服本就艰难,“这些年先王和孤来往这林中多次,却从未能见到过这一只。” 杜袭道,“既然连黑瞎子也能饲养在园中,不知道若是狼,是不是也能够饲养在其中。” “狼乃阴险狡诈之物,如何能养在园中。” “是吗?”杜袭不以为然,“狼本性虽然狡诈,却是最懂得何为忠诚之物。” 齐彻看了杜袭一眼,“爱妃话中有话。” “大王不是想要闲聊吗?臣妾也只是与大王随口闲话罢了。” 忽然,树林中仿佛又什么动了动,树晃了晃,叶子发出“刺啦”的声音,原本停在书上的鸟群也四下惊慌散去。 杜袭勒住马头,“大王不要再往前了,往后撤退。” 拈弓搭箭,闭上眼睛,留意着林中的声音,疾风擦过耳边,碎发动了动,杜袭反身朝身后的方向,射出两箭,箭入肉的声音,刺啦两声,十分厚重。 “此兽绝非寻常,大王快撤。” 齐彻却策马和杜袭并肩,将箭搭在弓上,“说不定今日运气极好,还真的碰上了黑瞎子。” 杜袭是在战场上过日子的,论起狩猎,还真未遇上过黑熊。 长吼一声,那黑熊直接从林后冲了出来,身上还有两支羽箭,分别插在他的后背和左爪上,羽箭没入很深。 杜袭直接弃了马,跳起对着黑熊再射出两箭,黑熊吃痛,朝着杜袭扑来。 她反身跳上树去,再射出几箭。杜袭的力道加上碎星弓,那羽箭几乎要没入大半入肉,黑熊吃痛,顿时被激怒了,大吼一声,朝着杜袭的方向扑去,那力道之大,树大力晃动,杜袭在树上,差点没站稳,黑熊顺势要往树上爬,杜袭正准备往旁边的树上跳去。 齐彻一声令下,身后的侍卫纷纷对着黑熊射箭,黑熊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杜袭趁机从树上跳了下来,“这黑熊不对劲。” 黑熊往人群中扑去,侍卫们一时来不及逃避,竟被黑熊的爪子撕裂了数人。 杜袭一把抓住齐彻的手,“走!” 侍卫们还拿着刀剑对着黑熊乱砍,却毫无效果,齐彻道,“书上说兽类的要害多在鼻子和眼睛处。” 杜袭明白了,“大王先走,臣会断后。” 她拈弓搭箭,对准他的头,再射出数箭,那黑熊立刻弃了那些死尸,朝着杜袭而来。 杜袭暗道,“该死,若是此时银月枪在就好了。”她到底还有殊妃的身份在,银月枪并没有还给她来,如今手中没有顺手的兵器,反而受了制约。 黑熊扑来的力道很大,杜袭几番奋力躲避还是被爪子刮伤了腰间,连手中的弓也被挑断了弦。 没了弓,只好将箭当做是匕首,在黑熊身上虽然留下了几道伤痕,却并没能击杀。她反复环顾,爬上了一棵十分粗壮的树,黑熊已经杀红了眼,顺着树也要往上爬。 黑熊到底身壮硕,杜袭爬到高处之后,大吼一声,从树上跳下,对准黑熊的鼻子,将箭尖一把狠狠刺入。 杜袭和黑熊树上同时掉下来,摔在地上后,剧痛从腿上传来,她甚至都能听见腿上传来一声响动。 那黑熊还在垂死挣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之后,利爪还要往杜袭身上招呼来,杜袭挣扎着站起来,一人一熊还在做最后的对峙。 眼看着利爪马上就要落下,忽然一股大力传来,将她直接推开,随后传来一声闷哼。 齐彻的剑刺入黑熊眼睛,黑熊用尽将他从身上甩下来,利爪还是从他的后背擦过。 赶到的侍卫,乱箭将黑熊刺死,但齐彻和杜袭也都已经受伤了。 楚玉堂匆匆赶到,“属下救驾来迟,还请大王恕罪。” “先回营,暗中唤太医前来,殊妃伤得不轻。” “可大王也负伤了。” 齐彻的后背有齐刷刷的三道爪伤,“无妨,伤得不深。” 杜袭浑身都是血,有自己的,也有黑熊的,模样看上去格外可怖。只是腿上有伤,无法自己前行,更无法骑马,倒是齐彻一把将她抱起,上马回营。 “大王怎么又折回了?若是有半分性命之忧,臣只怕只能殉国了。” 齐彻皱眉道,“还有心思胡说八道。” 第279章 忠诚 齐彻正如他自己所说,伤得不重,一点皮外伤,敷了点药膏,近日伤口不碰水也就无妨了。倒杜袭伤得深,加上腿骨裂了,当夜便开始发烧。 太医诊脉道,“亏得殊妃娘娘身子健壮,发这么高的烧还未曾有昏迷之状,若是寻常人,只怕早就有性命之忧了。” 太医开了些膏药用来外敷,又开了退烧药。因为骨头裂了,暂时只能用夹板将腿固定养着了。 因为伤在腰上,太医便不方便动手了。 杜袭被阿墨伺候着简单洗漱,换掉了衣服,趴在床榻上,准备自己上药,齐彻却进来按住了她的手,“孤来!” 杜袭可不想,齐彻一把按住了她,“别闹了,你的伤因孤而起,何况你也是孤的妃嫔。” 若不是褪掉了衣物,还真看不出来杜袭的身材均匀纤瘦,没有一丝赘肉。只是这身上纵横交错布满了伤痕,新旧交错,一点看不出来是个姑娘家的肌肤。 “在边关,是不是很辛苦?” 杜袭从来都没有在人前露过肌肤,更罔论在男人面前。齐彻的手指慢慢抚过她的伤痕,她有说不上的尴尬和难受,只好紧紧攥着拳头忍耐。 “这么多伤,一个姑娘家,有时候也可以示弱的。” 她趴着没动,“强敌环伺,倘若臣示弱了,如今怕是连葬身之所都没了。” 齐彻叹了一口气,将膏药抹在伤口上,刺痛之感从腰间传来,杜袭也只是皱了皱眉。 良久,他忽然开口,“孤想派玉堂入杜家军。” “为何?臣可不相信他。” “孤身在这个位置,说是谁都不能信,不过孤想试一试,看能不能信你。” 杜袭沉默了,身在他的这个位置,的确是高处不胜寒,谁也不能信,也不敢信,便是连亲生母亲都能为了权力和利益站在他的对立面上。 “为何,是臣?” 她本该会是他最应该忌惮的人才对。而最得到他信任的人应该是蒙妃才对。 “正如你所说,狼虽然是最狡黠之物,却是最懂得什么叫做忠诚。”他闭上眼睛,“孤记得很多人跟孤说起你的时候,都说你像一匹狼。” “旁人用狼来形容臣,怕不是什么好话。” 她才不信那些文臣武官会对她有什么溢美之词。 齐彻笑了,“当然,他们想说的是你狼子野心。不过孤在你身上的确看到了什么叫做忠诚。纵然从前你我立场不同,但今日你肯舍身相救,孤便已经知道,孤可以信你。” 杜袭道,“可若臣说,当时臣只是觉得有把握能杀死那只黑熊,所以才肯迎战,因为一旦救下了大王,往后,不论是在后宫还是在前朝,臣的掣肘之局才算是打开了一个缺口。万一大王是入了臣的局怎么办,难道大王就一点都没有疑心吗?” “孤相信投桃报李。”齐彻把衣服重新给杜袭披上,“这世上没有什么绝对之事,孤也不会要你绝对的忠心。好好养伤,回宫之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这场硬仗指的便是执卫军军权的争夺,王太后直接插手,对杜袭进行了威逼利诱,可惜杜袭的性子本来就是个软硬不吃的。随后,王太后便下手对执卫军中的部分士兵进行了策反。 执卫军的中卫郎将把名单交到杜袭的手中,“娘娘的意思是?” “无妨,既然王太后已经拿捏住了他们的命脉,你也适当给点活路,不过,不必让他们插手重要的戍卫了。” 中卫郎将点头称是。 杜袭在秋狩中救驾受伤的消息传入宫中之后,未央宫便热闹了起来,不单齐彻的赏赐络绎不绝,妃嫔们的礼也是不少,杜袭原本的私库也就不够放了,阿墨便特别再辟出一个屋子来当做库房。 只是能赏的大多都是赏玩之物,再来就是首饰衣裳,杜袭是不大感冒,就交给宫中的女官来打理,反倒是蒙妃送了几套兵法韬略之书,杜袭倒是成日里不离手。 有几次齐彻来了,也随手翻了翻,“蒙妃倒是大手笔,这可都是珍藏品。” “不过是借了大王的这股东风。” 齐彻道,“玉堂已经到了,跟孤诉苦说你们杜家军的将士们不大友善。” “在军营里从来是实力至上,谁有实力,谁有说话权。他一没功勋,二没实战,身上贵家公子的毛病还多,也就是在京城里混得开,在军营里,可没人吃他这一套。” 齐彻看杜袭已经开始能起身走路了,“你倒是恢复得快。” 已经快两个月了,其实她早就已经恢复了,只是太医们好像恨不得她能在床上躺月似的。 “御史大臣们已经开始弹劾你软禁母后了,这是折子,你看看!” 杜袭懒得看,“若是臣妾看了,是不是还要被弹劾一句牝鸡司晨?” “那倒是不会,孤不说,谁知道你看过折子。” “臣妾不敢对王太后做什么,严查宫禁而已,也没有不许王太后和宫中诸人往来。他们没证据便随意弹劾,难道大王不应该斥责他们吗?” “显示弹劾你,再是要弹劾孤不孝了,孤的母后还真是会给孤找事。” 杜袭也很烦这个王太后,非说要自请出宫入宗庙陪伴先王,若是大王真的应允了,便是大不孝。 这而一对母子是斗得如火如荼。 林嫔生下了一个帝姬,是齐彻的第一个孩子,虽然并非是王子,也足够让齐彻高兴一阵子了,下令封林嫔为婕妤,又给帝姬赐了“琉璃”为名。 杜袭只是道,“若是徐淑仪也能够怀上一个孩子,不知道王太后会不会把心思动一动。” 第280章 立后 齐彻登位数年,一直都没有立后,从前御史们过一段时间便要提一提立后。 从前齐彻是从没有理会过,奏折也都是留中不发。久而久之,御史们也就不积极了,只是隔段时间发现朝堂之中没什么可奏的,就挑这件事情再喊喊。 齐彻沉默了半晌,御史们都以为大概大王又要压下不提了,却没想到他忽然开口道,“爱卿们说得很对,后宫和前朝一样,总该有个正儿八经的主子。” 朝臣们都惊了一惊,半晌都不知道该往下接什么话。还是胡御史最先反应过来,“大王圣明,只是不知大王欲里后宫哪位娘娘,又或者,大王想要迎立哪家闺秀?” “这孤倒是没想好,只是后宫虽然是孤的后宫,但王后之位,也是天下妇人的模范,更应该谨慎择选。这事儿,孤有意想请教请教诸卿,都回去拟个折子和条陈来看看!” 这一下子不仅是御史大人们都惊呆了,就连前朝的不少大臣也都各有了心思。 能在后宫里插一手,这可是求之不得啊! 虽然都说后宫不能干政,但其实后宫和前朝都是息息相关的,能在大王的身边埋下一个眼线,便如同在自己的仕途上买了一块极大的垫脚石。 但凡对位极人臣有点想法的大臣,都不会拒绝这种诱惑。 齐彻居然直接对大臣们抛出了这么大一块利益,简直可以让人疯狂。 不过几日的时间,齐彻案头的奏折就堆成了平日的两倍,他懒得看,就去未央宫躲懒。 “这个主意可不是臣,妾,出的。” “孤就想看看,这平日里满口忠心的大臣中,究竟有几个是真的对孤忠心耿耿的。” “那大王看出来了吗?” 齐彻微微勾唇,“不多,也不算少。”他不太愿意继续这个话头,“这里头约摸也有一些请立你的。” 这样的心恩也不难理解,往年齐彻对立后一事颇不耐烦,可今天却忽然提起了这个话头,还大有立一贤后的架势。 这样的改变不可谓不惊人。 仔细算算,这一年多来,后宫中的变化,也只有殊妃入宫,林婕妤诞下长帝姬交给了蒙妃娘娘抚养,再然后就是殊妃救驾有功。 有些本来还没来得及站阵营的臣子们,敏感地发现了点什么,于是上书请立杜袭,言明杜袭有大功于社稷,应该被立为王后。 只是这样的呼声到底是少,大多都还是支持蒙妃,也有部分是跳出来支持徐淑仪的。 徐淑仪在宫中多年没有什么太多恩宠,又没有子嗣傍身,更不是什么名望大族出来的妃嫔,这一次却有不少的臣子打着“孝”字来支持徐淑仪的。 徐淑仪走的是王太后的路子,打着孝顺的名号,的确也没有什么毛病。 “这里头也有些人明面上是在支持蒙妃,实际上是太后的人。孤真想把他们一个个都揪出来。你可有什么办法?” 杜袭道,“臣妾是行军之人,对这种事情可没有什么主意可言。”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 “臣妾不过知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但如今宫中显然是东风压倒西风。” 齐彻勾唇一笑,“徐淑仪入宫多年了,又孝顺王太后,也该多给几分尊重才是。” 第281章 恪侯消息 徐淑仪的忽然得宠,宫中的风向便有些变了,蒙妃有按捺不住,便来找杜袭,“殊妃姐姐近日可有些消瘦了。” “虽然已经大好了,到底是病了一场,消瘦几分也是常事。”杜袭将茶亲自端给蒙妃,“这说是临君枚,说是有宁神清气的功效,我不大会喝茶,大抵蒙妃能品出几分来,试试!” 蒙妃有些赧然,“姐姐果然是慧眼,想来已经知道妹妹的来意了。” “当初那个人送去给蒙妃,可还算有用?” 说到这个人,蒙妃还有些气愤,“没想到徐淑仪竟然是太后的外甥女,还以为真的是徐大人侍妾所生,妹妹还疑惑了多年,就凭她这么卑贱的身份,是怎么被封为徐淑仪的。” “如今既然明白了,还担心什么?” 蒙妃带了彤史来给杜袭看,“这一个月里,竟有大半个月,大王可都是宿在徐淑仪那里的,从前她就算再有尊位,可也没多少存在感。可是如今正在,正在……”蒙妃大叹一口气,“这样紧要的关头上,大王却忽然对她恩宠备至。这由不得妹妹不多想。” 听说现在前朝已经有不少人提请要立徐淑仪为后了。 “听说也有人提请了甘泉宫,怎么不见蒙妃这般忌惮。” 蒙妃道,“姐姐身份尊贵,又是有功于社稷,加上姐姐生性宽厚,便是真成就了好事,妹妹也是心服口服。可徐淑仪是这样的身份,他日竟然要凌驾于众姐妹之上,怎么想都是不服气。” 杜袭微微挑眉,身份尊贵,的确是挺尊贵的,但大齐向来有女子五不娶的风俗,她是丧父母之女,若是寻常人家或许还能不在意,但在王后之位面前,却算是断了可能。至于生性宽厚,她甫一入宫可就沾了人命。这宫中的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不小。 “既然徐淑仪的身份卑微众所周知,那么蒙妃还担心什么?” “可王太后她……” “欸!”杜袭打断了蒙妃的话头,“蒙妃只要记得徐淑仪是徐大人侍妾所生的庶女就好了。” 蒙妃愣了愣,看着杜袭淡然的表情恍然大悟,“殊妃姐姐的意思是,只要王太后不敢公开她的真实身份,那么她就永远只能是一个驻陵使的庶出之女。” 杜袭点头,“一个驻陵使的庶出之女,便是有王太后的扶持又如何?如真是要立她,难道这朝中的礼部官员都是吃白饭的不成?你是世家出来的姑娘,她说到底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宗族姑娘而已。” 听见杜袭这般说,她的心也不由得定了两分,“姐姐说的是,只是如今,大王忽然对徐淑仪恩宠了起来,妹妹是怕……” “这宫中一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位尊则疏宠,恩宠则无权。这从齐宫的祖辈就开始了,从前因为没有王后,整个宫中都是大王的妾妃,蒙妃宠冠六宫也没什么,上头有个王太后,也算是平衡。但如今既然大王有了心思要立后,自然是要开始重新建立一个平衡的局面。依我看,这宫中的后位,大王心里怕是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了。” 蒙妃闻言,心中大定,“姐姐多年都是在边关度过的,怎么会知道宫中这么多事情。” “正因为我是在边关长成的,对京城中大多数的形势不了解,才会更有心找人四处打听了解。许多事情,听得多了,也就能明白了。” 蒙妃点头,只是心中还有些犹豫,如果真的如杜袭所说,往后她成了这齐宫里最尊贵的女人,却要面对大王的恩宠渐少,她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入宫多年,她是真的对大王有了情感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想要能够成为跟他比肩的那个女人。 “蒙妃,要知道,这世上的事情,大多就是这样。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至于对于蒙妃来说,什么是鱼,什么是熊掌,才是你该抉择的。” 蒙妃笑了,“多谢殊妃姐姐。将来若是心愿达成,必然会有回报的。” “你我之间说起回报二字就太客气了。将来若是心愿达成,甘泉宫如今的宫权,还请蒙妃不要吝啬。” 蒙妃自然明白她说的是执卫军的宫权。 “明白。王太后那里……” “王太后一直对我不满。” 蒙妃放心了。 送走蒙妃没多久,王太后那里的嬷嬷便来了。 杜袭前往慈安宫,名为请安,其实就是去受罪的。 “殊妃果然已经是这宫中的尊位了,便是请安也如此懈怠,自入宫以来竟然没有来请过一次安,真是好大的架子。” 杜袭多年没有见到过王太后,年幼的时候见到过一次,只觉得是个温柔但可怜的女人。但是如今再见,虽然保养得宜,但到底岁月已经在她的脸上和身上刻下了不少的烙印。她端坐在高位上,华服披身,凤冠贵气逼人,眼神凌厉。 杜袭才不会害怕,她浑身自有战场上的煞气。 僵持半晌,杜袭先打破了僵局,“自臣入宫以来,可是王太后亲自跟大王下了口谕,让臣不必入宫请安,说是看见臣就免不了心烦意乱。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见到了臣有些心烦意乱,还是见到臣身上古人的影子有些心烦意乱呢?” 王太后眼神一冷,她身边的嬷嬷站了出来,“放肆!殊妃杜氏对王太后竟然也如此不恭敬吗?” “臣不敢!” “不敢?”王太后嗤笑了一声,“哀家看你没有什么不敢的,入宫也有些时候了,却是连嫔妃的德行一样都没有。你去给哀家跪在慈安宫门口,拿着内训,读上百遍。没有读完,不许起来。” 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了,王太后忽然召见,不是为了发难就是为了找麻烦的。 这样直截了当,倒也是好事。 “王太后就不怕臣不从吗?” “哀家手里可是有恪侯的消息。” 一听到恪侯两个字,杜袭不由得沉默了半晌,“是,臣妾领命。” 她跪在慈安宫的门口,如今已经入冬了,慈安宫门口的地上都已经结出了薄薄一层冰霜。在这种地上跪上个把时辰,这腿就是要废了。 杜袭跪下的时候,什么话都没说,拿着《内训》就开始念了起来。 王太后想要折辱她,那就看看是谁能笑到最后。 她的腿伤好了没多久,还是需要休养的时候,往后挑在这种时候发难,自有她的深意。 “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年十有四,执箕帚于曹氏,于今四十余载矣。战战兢兢,常惧绌辱,以增父母之羞,以益中外之累。夙夜劬心,勤不告劳,而今而后,乃知免耳。吾性疏顽,教道无素,恒恐子谷负辱清朝。圣恩横加,猥赐金紫,实非鄙人庶几所望也。男能自谋矣,吾不复以为忧也。但伤诸女方当适人,而不渐训诲,不闻妇礼,惧失容它门,取耻宗族……” 《内训》字数不过数百字,但是念上百次,也不算少。 嬷嬷对着杜袭冷哼了一声,走了进去,吩咐一个宫女,“你盯着,但凡少了一次,仔细你的皮。” 那个宫女忙不迭地点头,“是,嬷嬷。” 杜袭记性好,从前虽然没有读过什么《内训》,但读过几次之后便能背下来了。她背得飞快,那小宫女都没听清楚,“娘娘您念得慢些……” 杜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登时吓得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阿墨很是不忿,“姐姐,我去找……” “不必,现在找谁都不管用。” 齐彻不可能为了一个妃嫔跟王太后起冲突,就算是有所不满,也不会摆到明面上来。找旁人,更没有用。 冬日里寒冷,好在慈安宫朝南,阳光晒在身上倒不算太冷。 太阳渐渐西行,而监察的宫人已经换了一个。 到了快黄昏的时分,慈安宫里倒是忽然来了一个人,那宫人顿时换上了笑脸,挡在了杜袭的面前,隔掉了杜袭的视线。 只是这个人靠近的时候,杜袭竟然感觉到胸口的珠子竟然开始滚烫起来,这温度烫得杜袭发出了一声闷哼。 齐居送给她的珠子有些玄妙,她一直都知道的,她上战场的时候,若是遇上人血,这颗珠子也会发烫,但从来不会这样,好像被什么烧着了似的,从她的胸口一直烫到骨头里面,然后暖及全身。 方才腿上感受的寒意一瞬间被驱散了出去。 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衣,面容十分冷峻,眼神中仿佛蕴含着庞大的,煞气。 这是杜袭对他的第一感觉。 她在战场杀的人多了,所以身上带着煞气太正常不过了,而这个人身上仿佛丝毫不沾染这种煞气,只有眼神之中带着这种煞气。 而这种煞气之中还有一种……死气? 杜袭觉得自己真是词穷,竟然无法形容出这个人带给她的感觉。 他走过,径直走入慈安宫中去了。 她心中还在疑惑,他的气质出众,她掌管宫禁多时,怎么会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的存在? 不多时,嬷嬷从宫中出来了一趟,“传太后娘娘的口谕,今日就不必跪了,回去将《内训》抄上百次,送来慈安宫!” 杜袭微微勾起唇来。 “太后娘娘说了,殊妃娘娘要是想要得到想要的,有些话就该烂在肚子里。娘娘是聪明人。” 这样的夸奖,杜袭根本很不屑。 “本宫明白。” 第282章 丘卿 阿墨很快就打听出来了,“是国师,就宫中西北角上的清瑞观。是之前秋狩的时候进攻来的,后来因为没有出入宫禁,所以才一直不知道的。”不过阿墨很不屑这种装神弄鬼的玩意儿,“不过估计又是来招摇撞骗的。” 招摇撞骗?她心里其实也是这么认为的,但这个大概是有些不一样的。 “他叫什么?” “丘卿。” “什么?” 阿墨写下两个字,杜袭才算是看懂了,“这名字也不常见。” 杜袭盘算着再让阿墨去打听,“道馆?难道是要求仙问道了?你去查查,慈安宫里是不是有用丹药。” 阿墨又出去打听。 不过两三日便有了结果。 “没听说有用丹药的意思,但是我去蒙妃娘娘那里央她查一查司药局里的账,倒是有了些许结果。”阿墨从怀中取出一张单子来,“这是蒙妃按着账抄下来的。” 杜袭接过,宫中所有的事务她跟蒙妃说过不会管,也就会说到做到。司药局的事情虽然通过蒙妃会有些麻烦,但看在她这样尊敬的份上,还是会给她大开方便之门的。 上头都是慈安宫和清瑞观近来取用的药物。 “不用看了,慈安宫铁定是在炼丹了。” 阿墨想了想,她也看过这份药物的单子,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更没有找到丹砂。 杜袭指着其中一味雄黄,“不是只有丹砂才是用来炼丹的,雄黄也是炼丹必用之物。寻常开药,雄黄所需的剂量都很小,也只有到重五前后因为要用雄黄酒,宫中才可能大量使用雄黄。可是如今是隆冬之际,这雄黄的剂量都快赶上其他两味药材的总量了。” 阿墨仔细看了看,的确如此。 “姐姐怎么知道这么多?” 杜袭指着书架上的一本书,“蒙妃送来的不少书,虽是杂学,却也有趣,你若是有兴趣,也可以看看。” 但阿墨还是不明白,“可是,就算知道王太后是在炼丹。又能如何呢?” 朝中对于这种丹术也是不禁止的,就算揭发出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信炼丹真的能长生不老吗?” 阿墨摇头,“不信。我爹就是吃丹药死的。” 原本阿墨也是生在一个殷实的家中,虽然不说富贵滔天,却也是富足度日。 可其父亲也不知道为何,染上了吃丹药的毛病,一开始的确是有些强身健体的效果的,但后来不知道为何,开始日渐消瘦,从发现不对劲开始到她父亲离世,不过短短个月的时间。 “雄黄原是用来治蛇毒的,但本身也有毒。吃得多了是会死人的。” 阿墨笑了,“姐姐的意思是?” “过两日,你就说我有些梦魇不安,叫那个丘卿也来甘泉宫给我看看病。” 阿墨记下了、 只是还没过两日,还没等阿墨去请丘卿前来,清瑞观便先送来了帖子说要拜见甘泉宫。 阿墨收了帖子,客气地将人迎了进来。 丘卿虽说是清瑞观的人,却全然不似道士打扮,一身玄袍,更像个富贵大家的公子。他一走进甘泉宫,杜袭便已察觉了些许异样,珠子仿佛是太兴奋了一般,竟然在胸口发烫起来。 杜袭压下胸口的不适,“丘公子是慈安宫的人,这样来我甘泉宫见本宫,怕是有些不妥。” “娘娘身怀重宝,只是可惜娘娘并不知道此重宝为何物,反倒埋没了。在下就是为此而来。” “是吗?本宫身怀重宝?你说说看,本宫身怀什么重宝。” 丘卿抬起眼来,看了杜袭一眼,那珠子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唤,竟然直接从杜袭的胸口挣脱了系着的绳子,飞到了他的手里,还泛着明亮的光泽。 杜袭心下有些惊讶。 丘卿只是看了一眼就将珠子收进了袖子,“在战场上浸染多年,这颗珠子沾染的戮气已经足够,这后宫竟然没有成为杀戮场,可见娘娘的心志非常人能及。” “这是本宫之物,你可当真放肆。” “这不是娘娘的东西,是当初恪侯赠予娘娘的!” 杜袭皱眉。 他继续道,“这就是当年在下在恪侯出生之时,放入恪侯的手中的。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生来就带的。此珠名为戮珠,若要说起来,也是一段孽缘。这珠子是有灵性的,再放在娘娘身边是不合适的,毕竟娘娘已经不再行战场杀戮之事了。” “你此话是什么意思?” 他展颜一笑,杜袭竟然有些失神,他的容颜的确是出众,淡然一笑,也足够让人心生荡漾。他的身上带着一种充满危险的诱惑,这对于不少的宫女们都是致命的了。 如同飞蛾对于火的渴望,总是带着毁灭的决绝。 “这颗戮珠是会影响人的心志,使之带着杀戮之气,在下想,在战场上的时候,娘娘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但凡开始杀人,便总是能格外激起你的兴致,甚至,常会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比如,当年的三箭定安水。再比如,明明寻常腿伤起码需要百日,可娘娘恢复得总是格外快。” 杜袭眼神微微眯起,但面上仍旧不显,“安水之战?那可是本宫用性命杀出来的,难道丘公子觉得本宫徒有虚名吗?” “在下不敢。既然娘娘不相信在下的话,那就当在下没有说过这些话。” 丘卿屈身行礼告退,杜袭道,“那颗珠子,丘公子难道要带走?” “自然是要物归原主,但是不是现在。往后时候到了,自然是会还给娘娘的。” 杜袭一个飞身,一掌前往去夺,那丘卿仿佛是鬼影一般,一个反身竟然已经走到了殿口,“在下告退。恭祝娘娘保重贵体。” 第283章 反目 杜袭有些怒了,她向来傲气,什么时候在武艺上竟然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可她心下也同样震动,这个丘卿到底是什么人,她出手的那一刹那,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生了怯意。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当年她年少,杜家军残军羸弱,面对数十万大军的叶罗安,她都从未生过怯意,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区区道士心中生了怯意。 阿墨走了进来,“娘娘,大王来了。” 她来不及再去细细思考。 齐彻进到屋里,褪去了厚重的大氅,拿起书桌上的字稿,“还要抄多少?” “尚有半数。” 齐彻拿着字稿慢慢翻过去,“近来的字是有长进的,看来母后让你抄写,对你还是有裨益的。” 杜袭不答,齐彻便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想了想,只好道,“是,太后慈爱,正是在替臣妾补足不足之处。” 齐彻如何不明白,她说是在谢恩,其实心里不知道有多少埋怨的话要说,“行了,既然你也抄了半数之多了,剩下的,孤找个人给你代劳!” 杜袭不解,齐彻唤了一声“劳云”,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黄门走了进来,杜袭曾经见过他几次,只是对他印象不深。 齐彻把字稿交给他,“仔细点抄。”然后又对杜袭道,“劳云是自小跟着孤长大的,旁的本事倒不多,这一手模仿笔迹的本事却是一流。从前太傅们的作业太多,有时候就是交给劳云写的。” 杜袭很少听见齐彻提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反而来了兴趣,“看来大王在宫中的日子,也不是那么无趣。” “二弟走了之后,孤便一直是养在先王的膝下,先王和母后全然不同,母后恨不得孤二十四个时辰都在念书,总念着要把二弟比下去。先王却总是在教导孤,要友爱兄弟。除了读书,还会教会孤许多东西,连孤的骑射都是先王手把手教出来的,后来学着怎么处理政务,如何平衡后宫。” 齐彻回忆起来,也不禁有些感慨,“年幼的时候,宫中没有什么玩伴,劳云就是先王给孤选的人之一,有时候顽皮,还曾把太傅的衣服烧出过洞来。先王气得把孤打了一顿,亲自去给太傅道歉。那时候才知道,其实在先王的心里,孤不必去和二弟比什么,孤自有自己的位置。那时候也想过,二弟在边关多年,若是愿意做个守土的将领,兄弟同心,也是美事。” 杜袭心里冷了冷,“大王可知道,那一日在慈安宫,太后跟臣妾说什么?” “说了什么?” “太后娘娘说过,她手里有恪侯的消息。大王,是不是恪侯已经有消息了?” “你想说什么?”齐彻问道。 杜袭道,“臣妾想问的是,恪侯是否还平安。” “自然是平安的。” “那为何大王却一直都没有告诉臣妾呢?”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齐彻,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的却是冰冷的情绪。 齐彻转过身去,直视杜袭,“孤不告诉你,自然有孤的用意。杜袭,你不要忘记了,在这个后宫之中,你还是妃嫔,孤才是大王,后妃不得干政,恪侯之事,已经涉及到前朝政事了,何况,你和他之间的事情,孤可以不过问,但你既然入了宫,难道不该收敛一点吗?” 当着一个男人的面去关心她的旧情人,真不知道该说她无知还是心大。 “所以,大王是打算反悔了吗?”当他已经逐渐能够削弱王太后在朝堂上对他的影响力,现在就打算过河拆桥了? 齐彻道,“你可以好好照应燕太妃,但前朝之事,你就不必过问了。” 杜袭冷笑起来,“疏不间亲,果然是对的。想来臣妾掌管执卫军以来,虽然让大王心中如愿了,其实也是得罪了大王。如今,大王是觉得臣妾已经没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了!” “殊妃!”齐彻怒喝道,“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 “臣妾知道,而且知道得很清楚。” 第284章 筹码 齐彻走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当然杜袭的脸色也不算是很好,阿墨急急走进来,“姐姐这是怎么了,是和大王吵起来了吗?外头的宫女吓得都只磕头。” “他想过河拆桥,本宫绝不会答应。” 阿墨有些奇怪,“先前不都还是好好的吗?” “后宫不得干政?可太后不是一样干政了,不过他拿王太后没办法罢了。原也以为偶尔妥协,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如今看来,人善被人欺竟才是对的。”她心念动了动,“和大梁的外交之事,从来都是鸿胪寺所管。我记得严嫔的哥哥如今是在鸿胪寺任职!” 阿墨点头,“是的,严嫔的嫡长兄严丕如今好像是在鸿胪寺认知正六品官职。” 鸿胪寺隶隶属于礼部的一个单独机构,主要受理大齐的所有外邦礼交之事,其机构的最高长官为正三品鸿胪寺卿。 “正六品的官员在鸿胪寺的确也不算是什么高官,只怕接触不到什么重要的消息!” 杜袭道,“本宫只要大梁的消息,要的是恪侯的消息,这算是什么重要的消息,难道一个正六品官员有心打探,还会不知道吗?” 也有道理。 杜袭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去,严嫔的生辰快到了,备上厚礼!” “是。” 阿墨走了之后,她看向书桌上的字稿,重新坐下,一字一字地抄写。 这宫中多的是利益相合,就算是与虎谋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齐彻不可靠,那么就算是王太后也没有什么关系。王太后想要影响朝局,也还是需要帮手。 过了两天,劳云就把抄写好的字稿全部送回来给了杜袭,“娘娘验查一下!” “不必了。”示意阿墨给了一份荷包就让他离开了。 劳云走的时候,可以停留了一会儿,仿佛是有什么话要说,但终究还是没说。 杜袭将字稿送去给慈安宫,太后直接看了一眼,“殊妃似乎抄得不够用心,难道就是这样敷衍哀家的?” 她伸手就将字稿甩到杜袭的脸上,当然杜袭是不会让她得逞的,伸手就把字稿稳稳当当地全部接住了,“看来王太后也想要反悔了。” “哀家是太后,难道你还敢不敬不成?” 杜袭笑了,“臣妾不敢。只是臣妾本来带着诚意而来,太后既然如此,那么便没有什么可谈的余地了。” 王太后笑了,眼角的皱纹也越发明显,“你以为你这点激将法对哀家会有用吗?” “对王太后或许没有用,但想来,对元家,必然会有用。” “元家?” 王太后姓元,身为王太后,她的地位本来就已经是权力的巅峰了,可她还在前朝后宫这般汲汲营营,无非就是想在齐彻的朝中留下一些势力,保证元家和旧世族的富贵荣华。 只是她当着王后的时候,太过于依赖旧世族力量对她的保护,以至于忘记了,齐彻是她的儿子,从今往后,她依赖的应该是齐彻对她的保护和敬重。 齐彻对她的不亲近,大约除了先王刻意的隔离,也有她自己的原因。 她三番五次为了旧世族的利益而阻碍齐彻推行国政,已经伤了母子间所剩不多的情分。但她生性要强,更是不可能服软,在她的心目中,如果不是因为她的不服软,王后之位早已易主,而如今坐在大王之位上的也不会是齐彻了。 可正是因为这样的不服软,先王对她疏远,如今齐彻也是敬而远之。 “杨家已经不能成为王太后的庇护和倚仗,徐家更是扶不起来,若是元家不能再起来,只怕都不用大王来打压,就该在世族之中销声匿迹了。”杜袭缓缓道,“到时候朝臣们眼中哪里还有王太后的地位,不过是空有虚名罢了。” 王太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杜袭,眼中多是不屑,“杨家的没落,殊妃也是推手之一,这么快就忘记了?哀家凭什么相信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所谓的恩仇有什么要紧的,当初杨家挡了我的路,而如今,蒙妃太过得宠,自然也是挡了我的路。想来,蒙妃也已经挡了王太后的路,大王迟迟定不下王后的人选,又何尝不是因为蒙妃多年根基稳固,而徐淑仪身份不彰。” 王太后微微眯起眼睛来,“徐淑仪身份卑微,的确难担王后之责,就算大王不肯立其为后,也是应该的。” “若说徐淑仪这样的身份还算卑微,那可真是埋没了王太后了,元家嫡女之女,王太后的外甥女,便就算是父家官微不显,又有什么关系呢?王太后,您说是吗?” “你是如何知道的?”王太后惊得从凤座上站了起来,声音也不由得提高了两分,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便是她暗中让他们上奏折提立徐淑仪的大臣们都不知道究竟为何她会选中徐淑仪,这个殊妃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 杜袭淡淡一笑,“说起来,此事臣妾也是从大王的口中得知的,听说,连蒙妃也是知道的。” 王太后不解,“大王如何会知道,该不会是你说来哄骗哀家的!” “大王英明,至于是如何知道的,臣妾便不晓得了。只是自从大王知道了之后,便一直对徐淑仪宠爱有加,如今已经渐渐能和蒙妃娘娘相较了。难道王太后就真的没有一点疑心吗?” “你的意思是?” “齐宫中向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位尊而宠爱稀。大王的意思难道王太后还不明白吗?”杜袭看了王太后一眼,眼中的疑虑尽收眼中,她的话已经有了用处了,“之所以大王还未定下名分,恐怕也是心中尚未有决断。毕竟徐淑仪的身份的确有几分见不得人,这就是徐淑仪最大的软肋,想来王太后一直也都没能找到办法能让徐淑仪光明正大地与蒙妃的身家一较高下!” “难道你有办法?” 杜袭点头,“想必王太后也知道,前朝也曾有官员提请要立臣妾为后,其理由是为着臣妾对社稷有功。既然徐淑仪身份不够,若是有个子嗣,难道对社稷有功二字,就当不得吗?” “你的意思是?” “听闻丘道人的手中还有不少的秘方,其中也就有一味承嗣丹,比起一个会生的王后,难道不比将来可能永远都无法生育的王后来得更加理直气壮吗?只要王太后能答应臣妾的要求,杜家军会成为新王后的倚仗。” 杜家军本来就是杜袭的人马,其中却也有不少鳞彦军的旧部,说服他们支持徐淑仪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你的要求呢?” “送燕太妃前往封地。” 先王已经死了,恪侯也已经被送出齐境了,她大半辈子的对手已经败在了她的脚下。燕太妃留在宫中也不过就是满足了她的虚荣心,斗了大半辈子,最终赢的人还是她! “好!” 第285章 见人说人话 燕太妃出宫的事情就安排在年后,而等消息传到甘泉宫里的时候,齐彻正在甘泉宫里和杜袭用着午膳。 徐淑仪有孕的事情已经让齐彻有些头疼了。立后之事已经摆在眼前,这时候徐淑仪却忽然有孕了,便是他临幸的时候也都是事后在膳食中加了药的,庆衍宫的眼线素来回报也都是说药是确实吃下去了的。 可加上燕太妃的事情,齐彻便忽然有些明白了,他将筷子一放,“你去找过王太后了?” 他的眼神中饱含着怒气,仿佛只要她敢说是,就能如火焰一般将她烧尽。 杜袭点头。 “你答应她什么了?” 燕太妃是王太后心头恨,能让她放过燕太妃,绝不会只是寻常的条件。 “自然是王太后此时最想要的。” 王后之位。 “杜袭,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在他的眼皮底子下耍这样的手段,“你是真觉得孤不会拿你怎么样吗?” “当初是大王不守约定,臣妾也不过是另寻合谋之人罢了。这宫中除了大王,就是王太后,臣妾可没有别的选择。” “你去找王太后,难道就已经得到了二弟的消息了吗?” 杜袭淡淡道,“这就不劳大王费心了。” 齐彻气得连饭都没吃,直接甩袖而出,阿墨走进来的时候,还心有余悸,“大王的脸黑得跟个锅底是的,怕是这回真的生气了。” 杜袭看着一桌子的佳肴,还是齐彻吩咐御膳房特意做的,有不少都是她爱吃的。 她拿着筷子随手夹了两口,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干脆把筷子也一放,“都撤了,赏下去!” 殊妃大概是失宠了,这些话宫里很快就传遍了,蒙妃有些担心,特意来看杜袭,“你是做了什么,叫大王这般生气。”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这殊妃本来就是虚的,又向来都不得大王喜欢,生气又有什么要紧的。”她将手中的书卷轻轻放下,抬头看向蒙妃,“何况他越生气,对蒙妃你就越有好处。” 蒙妃没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假意去给王太后投诚,大王以为我在你和徐淑仪之间倒向了徐淑仪。” 蒙妃愣了愣,“难道燕太妃……” “王太后用燕太妃逼我妥协,我还未想出什么办法来敷衍着,王太后就传出把燕太妃送出宫去的话来,大王便是不信我会投诚太后也得信了。如此一来,我便是不向着徐淑仪也得向着徐淑仪了。若是大王厌弃我,这宫中我只能依附于王太后了。” 蒙妃闻言,“王太后这一招的确厉害。大王这么久都没有再入你甘泉宫,怕是已经中了王太后的挑拨离间之计了,本宫若是见了大王,必然会向大王进言的。” 杜袭连忙阻止,“多谢蒙妃的好意,只是如今,还是先不要说的为好。” “为何?” “王太后的挑拨离间的确成功了一半,但只要我还未应允王太后的要求,就不算是成功。王太后若是想要策反成功,就必须要把燕太妃真的送出去才行。”她叹了一口气,语气里颇有些无奈的意思,“说起来,我和恪侯虽然没有男女之情,但毕竟相识多年,是有袍泽之谊的。虽然现在他不在齐境,但终究燕太妃常年住在宫中也是不合规矩的。倘若能借此机会,让燕太妃离开宫禁,也是我的心愿。” 蒙妃拍拍杜袭的手,“那可真是委屈殊妃了。” “如今大王不喜甘泉宫,蒙妃若是常来,指不定要惹大王不高兴了。” 蒙妃点头,让侍女留下了份例,还有些许书本和茶叶,“很快就要过年了,想来过了年就好了。” “多谢了,若是没有你,大概这甘泉宫就真的要成冷宫了。” “从前你刚进宫的时候,是觉得是个十分难以相处的人,只是相处得多了,才觉得你也有你的好处。” 杜袭笑了。 第286章 禁足 燕太妃被送出宫后的两天,齐彻下旨,将整个甘泉宫封宫了。 甘泉宫彻底成了一座冷宫。 封宫的当天,齐彻来过一次,将齐居的消息告诉了杜袭,“他成亲了,娶的是大梁的宁昌公主。” 宁昌公主是大梁的六公主,叫梁珍,听说是大梁皇帝最心爱的公主。 后来是蒙妃,“太后果然狠毒,我多年没有生育,竟然是因为她。” “你想好要怎么办了吗?” 蒙妃抱头痛哭,“我不知道,徐淑仪的肚子越来越大,我每每看见的时候,有时候竟恨不得杀了她。” “那是大王的子嗣,也是大王的底线,你若是动了,便是你得了王后之位,若与大王离心,又有何用。” “我知道。” 杜袭又安慰了一会儿,蒙妃的情绪才渐渐平稳了下来。 “王太后近来应该还在服用丹药!” 蒙妃点头,“是,此事,大王也知道。殊妃的意思是?” “只是随口一说罢了。蒙妃不必上心。” 蒙妃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笑道,“方才我哭得厉害,让殊妃笑话了。” “有什么可看笑话的,论起笑话,难道如今这甘泉宫封宫不比你更像个笑话,难道蒙妃今日来就是看我笑话的吗?” “殊妃说的是哪里话!” “原本该留客的,只是我这里如今这样,也没什么能待客的,大王大约也不喜欢你在甘泉宫多有往来,还是尽早回宫!” “只是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在同殊妃这般叙话。” 杜袭倒是没有她这般敏感和绝望,“只要人还活着,就一切都还有希望。” 蒙妃走了之后,阿墨看着骤然空旷下来的甘泉宫,“整个甘泉宫里就剩下姐姐和我了。” “你觉得不好?” 阿墨笑了,“不是觉得不好,是觉得太好了。人少了,才清净。” 杜袭看着外头积雪尚厚,没过一会儿,外头又下起了雪来,再在这厚重的雪层上加增了些许分量,“这雪看着好像也没什么,可若是再下一些,再下一些,这京中就要有大事了呢!” “姐姐有耐心?” “从前在军中的时候,有许多事情要做,总觉得一天十二时辰都跟不够似的。可是现在,却发觉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咱们就慢慢等着,等着就好。” 等着…… 她要等的是王太后的丧钟。 但是她又有些疑惑,其实她和王太后仔细论起来,也没有什么大仇。她是因为恪侯的原因才针对王太后,而王太后对她不满,却是因为她的手段。 要是这么算起来的话,在这一场对抗中,好像是她先主动挑起这场战争的。 但是阿居,好像根本就不需要她来给他出气似的,他已经娶了宁昌公主了,他其实在没有她的地方,也能混得风生水起。以质子的身份娶的却是大梁公主中最受宠爱的一个。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傻子。 一个十足的傻子。 她坚信过很多,坚信父亲杜忠是世上最厉害的英雄,是永远都不会死的,但他最终死在了战场上,死在了叶罗安的手里。 她坚信过祸害遗千年,军师是个诡诈邪恶之辈,但是面对叶罗安的策反,却是第一个殉国的,还用死为她争取到了离开叶家军的时间。 她坚信她和齐居是永远站在同一战线上的,但事实却给了她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得她两眼发昏。 那些信仰忽然被丢弃的时候,她在很长的时间里都不知道应该期盼着什么。 她站在雪地里舞枪,一遍又一遍。那枪不是她惯用的银月枪,而是用树枝捆在一起做成的,姑且称之为枪的。重量差得太多,一开始她用不惯,但是后来渐渐也就习惯了。她每日早晨起来把杜家枪舞上百次,出一身汗之后,回去和阿墨坐在一起读书,从兵书到杂书从来不挑,拿到什么便读什么。 到了下午,依旧是午休、舞枪和看书,到了晚间依旧是如此。 守在甘泉宫外的眼线每天都是一样的汇报给齐彻,他走进养德殿中,“禀报大王,殊妃娘娘……” “晨起舞枪两个时辰,午后舞枪两个时辰,晚膳后依旧舞枪两个时辰。”还不等眼线说完他一成不变的话,齐彻就已经接了下去,“行了,若是没有旁的事情,把折子留下,回去休息。” 那人道是。 齐彻继续批阅奏折,只是良久那奏折都没看完,笔尖的墨水都滴了下来,染黑了纸上的一小行字,他才有些回过神来,仔细看奏折上的内容,却因为那关键的几个字被晕黑了,而一时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劳云最明白他的心绪,伸手把已经弄脏了的奏折手收起来,“看着不过不大重要的折子,明日发还叫米大人重新写一份。” 齐彻用手抚上自己的太阳穴,近来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有些头疼,“京中时疫的情况如何?” “太医们已经研究出了方子,已经在试着发放用药了。想来情况渐渐会好转的,大王放心!宫中的时疫已经算是大好了,甘泉宫里外都没有受到影响。麟趾宫里也没有,大帝姬也无事。” “庆衍宫呢?” 虽然他不见得有多喜欢徐淑仪,但她腹中怀上的到底是他的子嗣,关心一句也是应该。 “也无事。”劳云将茶奉上,“大王累了,这茶最能凝神静气,饮一杯!” 齐彻把眼线呈上来的汇报递给劳云,“收起来!” “大王不看吗?” “写来写去也就是差不多的话,大概那线报也是费了极大的心思了,虽然都是一样的事情,倒是很努力地写得看起来有些不一样。” 劳云被这话也逗笑了,“大王打趣起人来,也是不留情。” “若是他身上有个功名,孤倒是觉得他更适合翰林院,毕竟这文笔还真是不错,当个线报可惜了。” 齐彻头疼得更厉害,由劳云扶着去休息,只是睡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头疼得越发厉害,劳云只当他是睡不着,“若是大王心里惦念着,为何不亲自去看看?” 许多次,他陪着齐彻都已经走到甘泉宫的门口了,却又临时折回改道去了别处宫苑。他自小跟着齐彻,自认比起寻常人是要了解大王一些的,可对于这样的行为,他却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明白还是不明白。 齐彻叹了一口气,“你也不必守着了,明日还要早朝呢!” 第287章 时疫 次日一早,前来上朝的官员在朝阳殿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盼来了大王身边伺候的内侍来传话,说是大王身子不舒服,今日的朝会就取消,大人们的奏折全部都交给内常侍劳云,然后转交给大王批查。 而之前已经批查完毕的奏折会稍后转交给左右二位丞相,分发给上奏大臣。 诸事交代完毕后,留下一众大臣各怀心事。 齐彻夜里就开始发起了高烧,等早上劳云对齐彻唤起上朝的时候已经烧得有些糊涂了。 劳云召来明太医,明太医一把脉,再用针刺破了齐彻的手,得了血液一验证,简直吓破了胆,“大王这恐怕已经是得了时疫了。” 劳云大惊,“怎么会如此,不是说宫中的时疫已经清好了吗?大王是如何得了时疫的。” 这问话别说是明太医不知道,便是劳云贴身伺候齐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立刻将整个养德宫禁严起来,吩咐下去,所有人全部闭口,若是让我知道有谁将大王的身子状况传出去,就别怪我狠心了。” 养德宫是大王的居所,若是寻常宫室早就封起来了,便是麟趾宫也因为出了一个染时疫的宫人而封宫了近半个月。 只是若是养德宫封了宫,一来是对大王的不敬,二来,等于坐实了养德宫大王染了时疫,这对于朝局和后宫都会闹得人心惶惶。 “明太医,你立刻对养德宫中所有的宫人进行诊脉,查一查到底大王是如何染上时疫的。二来,你寻一个身子健壮,确定肯定没有感染时疫的内侍来,我有话要吩咐他。” 明太医自然答是。 大王虽然病了,朝政却不能荒废,起码不能让人察觉到大王病到荒废了朝政。 劳云跟在大王身边多年,虽然不说会处理朝政,却也知道一些。只是他身份卑微,不能擅自做主。 宫中能做主的,只有王太后和蒙妃。大王多年来防备着王太后,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成效,不可能让王太后在这个时候能有机会插手朝政。 蒙妃是官宦之女,但常年在宫中,见识也是后宫妇人之见。若是插手朝局,劳云是觉得不妥的。 如此算下来,劳云只想到了一个人,但这个人,却是他不能动的。 到了晚间,明太医两副药下去,齐彻的烧算是退下去了,也查出了竟然是茶水间的一个内侍的缘故。 这个内侍直接被杖杀在养德宫内,当着整个养德宫中的宫人,然后用火直接烧尽。 劳云冷眼看着却一反常态得冷漠,“这就是下场,若是看见了,就该引以为鉴。这宫中总有些眼皮子浅的,有生路却不走,偏偏想走那死路。既然如此,本侍就干脆成全了,免得这养德宫里都要被这些乌糟之辈弄脏了。” 宫人们各个低着头,吓得都不敢喘气,唯恐自己叫劳云发觉,拉去做了下一个倒霉蛋。 齐彻一直睡到凌晨才算清醒了几分,看见的便是劳云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累倦的模样。 见到齐彻终于醒来,劳云差点有些稳不住,这已经担心了一整天的心,总算是可以暂时放下了。 齐彻便是再后知后觉也知道自己是病了,听着劳云的回报,只觉得身子甚是疲惫。 “大王,奴才请求将殊妃暂时请到养德宫中来。后宫之中蒙妃娘娘坐镇,大王可以不必担心。” 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劳云的意思,“殊妃……”他呢喃了一会儿,却不能决断。 “大王在睡梦中可是都在念叨殊妃娘娘的名字呢!” 袭娘。 他翻了一个身,长久没有说话,劳云还以为他或许是又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叹息,“你去暗中接她来!甘泉宫封宫多时,不要再引人注意了。” 得了旨意,劳云大喜,“是,奴才会办好的。” 第288章 再出状况 杜袭坐在案前,将奏折全部看了一遍,将一些寻常和不重要的事务让劳云仿照齐彻的笔迹和语气写了批注,然后分发下去。 劳云抱着另外一小叠奏折,“这是关于京中时疫整治和安置流民,京中算是最后爆发时疫的地方,所以也不少的流民进入京城。” “之前是如何处置的?” “交给京兆尹,分批安置在郊外,但是近日不知道为何,却爆发了流民之乱,当街强夺粮食和钱财,京中不少的富豪和品级不高的官员都被当街强夺过,为此还出了伤亡之事。” 杜袭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只是粮食和钱财?有没有药材之类的?” “也有。不过不多。” “杜家军在边境也遇到过不少流民暴动的事情,也有固定的章程,我说,你写下来。流民所求不过保命,想来这个京兆尹的位置该动一动了,这些许小事都处理不好,要他做什么?” 劳云立刻坐下,准备动笔。 杜袭从先前的奏折之中找出了一份奏报皇陵进程的奏报,翻开重新看了看,“这个徐大人不是说人手不够吗?就把这些流民送去给他,这些年他也太顺风顺水了些,这些吃掉的银钱也该吐点出来了。” 杜袭将军中安置流民的章程一道一道详细地说给劳云听,“军中的手段多半听起来残忍了一些,不过却也简单,流民想要保命,就给他能保命的办法,一味救助是没有用的。” 劳云听完杜袭说的,眼前一亮,“从前流民入京,就是各地方也多半都是发放了食粮,然后驱赶出去,多半治标不治本。来年流民之事依旧解决不了。” “你派人去一趟京兆尹那儿,就说大王的话,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若是流民之事还得不到解决,他这个位置就留给能干事情的人。顺便去跟徐大人和督办建陵的茗侯也说一声,大王给了俸禄,便有些不该干的事情也念在情分上睁只眼闭只眼,别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就真的神不知鬼不觉。” 劳云点头,“娘娘说的是,奴才会去办好的。” 齐彻的高烧反反复复,逐渐转成了咳嗽。明太医吓得日夜不安,每到诊脉的时候总是格外谨慎小心,连杜袭也查觉出不对来了,“到底大王的病情如何?你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好了,成日里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是要怎的?倒像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一听“做贼心虚”四个字,明太医就直接给跪下了,“是下官无用,还请娘娘饶命!” 杜袭冷了脸,“明太医这说的是什么话?本宫倒是听不明白了。” “大王的病情只怕是难了。”这话一出口还未等杜袭说什么,只是一个眼神明太医就已经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认罪,“是下官医术不精,下官愿意认罪,只求娘娘看在下官多年忠心服侍大王少有纰漏的份上,放过下官的家人。” “明太医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杜袭顿了顿,缓缓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一国之君的生死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定的。” “下官不敢,但是大王的病情的确不是下官可以决断的,”明太医抖得若筛糠一般,“请娘娘恕罪。” “可是,大王的状况你已经知道了,若是你此时想要脱身,本宫不可能让你活着离开养德宫,还有跟在你身边的小药童。至于你的家人,本宫更不可能放过,谁知道你有没有透露过什么给你的家人。本宫若再听见你说治不好的话,你就等着给你的家人收尸!本宫说到做到。” 劳云急急走进来,“娘娘,大王又昏过去了。” 杜袭前去查看,好不容易全身发热的情况过去了,齐彻的精神好了两日,连用饭也多了些,否则,每次都要劳烦劳云把大王的用量吃完,也是撑得辛苦。 劳云拿着一张帕子,上面沾着不少的血迹,“大王流了鼻血,然后就昏过去了。” 明太医赶紧去检查,齐彻的口鼻之中都有不少的血块。他搭着脉象却看不出什么异样。这太医们诊断病情是要靠望闻问切的,如今这症状越发演变,越看越不像是时疫,偏生脉象上诊不出分毫,身后站着殊妃,那是雷霆手段的主儿,他更是冷汗淋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有话直说!” 明太医快哭出来了,“娘娘,下官实在是诊不出异样来,大王的脉象根本没有任何异样。” 劳云终于忍不住了,“会不会是中毒?” “或,或许!”明太医也不知道,什么毒会这么奇怪,让人从脉象上看不出任何异常,却能让人身体虚弱至此。 杜袭对医药所有的认识都是来自于叶罗安的军医们还有蒙妃给的医药书中,真要论起来,只能是一知半解。 “既然可能是中毒,就往这个方面去查证!” 明太医应了是。 第289章 宫变 齐彻一直昏迷了两日,杜袭让劳云干脆把奏折都搬来到寝殿批阅,一边守着齐彻。 劳云拿着另外一些奏折走进来,杜袭累得靠在桌案上睡着了,他瞧着她的脸色有些惨白,取了一件披风盖在杜袭的身上,却不料,外头竟有些声音喧闹起来,劳云立刻出去查看,这时候养德宫的任何动静都是麻烦,“谁敢在养德宫外喧闹!” 外头的小黄门跑进来,神色慌张,“公公,不好了,是王太后的凤辇到了。” 劳云皱眉,这王太后怎么会来的。 他立刻走了出去,正遇上王太后和蒙妃跨进宫门,劳云立刻上前行礼,挡住了二人的脚步,“奴才拜见太后娘娘、蒙妃娘娘,娘娘玉体金安。” “金安?大王如今身子不好,哀家如何能安!” “娘娘说笑了。” “说笑?”王太后厉声道,“若是大王身子安好,如何会半个月了还不曾前去上朝。劳云,你自小就是伺候大王的,但你可不要忘记了,你是大王的奴才。如今宫中传言,说你与殊妃趁着大王病了,将大王软禁在养德殿,意图谋反!哀家就来看看,到底是谁这么胆大,敢在哀家的眼皮底子下谋害大王!” 殊妃在养德宫中便是养德宫中的宫人们也不知道,王太后是如何知道的。他抬眼,跟在王太后身后的人群中,有一个人低着头,神色慌张,那分明就是明太医。 他眼神冷了下来,果然是他! 在养德宫中见过殊妃的,只有他、大王和明太医而已。 连其他平日里近身伺候大王的宫女内侍们都被他以时疫为缘由隔离开来了。 “王太后娘娘可真是说笑了,这殊妃娘娘好好禁足在甘泉宫里,娘娘若是要找人,怎么会到养德宫里来找呢?” “你不必来跟我绕这些弯子,哀家已经请蒙妃前往甘泉宫确认过了,殊妃根本不在甘泉宫中。”王太后瞪了劳云一眼,“你给哀家让开。” “当初大王封宫的时候就说过,任何人没有大王的敕令,不可入甘泉宫中。蒙妃娘娘又是如何去确认的?难不成是违抗圣令,强行进入其中搜宫不成?” 蒙妃皱着眉头,有些为难,若是说自己的确是进去了甘泉宫,自然是违抗了圣令,可若是说没有进入搜查,王太后的意思,她又不敢违抗,加上她也疑心是否大王有危险。 王太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蒙妃一眼,“是哀家的意思,若是大王要问起来,就让大王来跟哀家说。现在,你个奴才给哀家让开,否则,哀家第一个先治你的罪!” “就算王太后要治奴才的罪,奴才也不敢放王太后进去,大王先前就有命令,任何人来都不见。” “连哀家也是?” 劳云挺直了腰板,拱手道,“大王并没有说王太后例外,所以奴才只能按照旨意一视同仁。” “好一个一视同仁!”王太后一连说了三次,她数十年在宫中沉浮,做了王太后之后更是地位尊贵,还没有哪个奴才敢在她的面前这般羞辱于她,“哀家就先处置了你,一个奴才而已,哀家还没有权利处置了不成!拉下去,杖杀在养德宫前,叫合宫的奴才们看看,以下犯上都是什么下场!” 王太后身后的内侍们立刻上前,抓住了劳云的胳膊,将他往后拖去。 “住手!” 正在此时,一道女声从身后传了出来,劳云暗道不好,回头,正是杜袭。 她一身绯红色宫装,“这养德宫正是大王的宫室,便是王太后也无权处置这宫中的任何一个宫人。王太后除了是大王的生母外,论尊卑,也是大王的臣子之一。王太后可千万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否则以下犯上这个罪名今日扣在劳公公的身上,明日就不知道要落在谁的头上了。” 蒙妃看见杜袭真的出现在养德宫的时候,眼神都冷了冷。 王太后冷哼了两声,“很好,很好。殊妃,你终于肯出来了是吗?” “外头喧闹不止,大王睡得不安宁,本宫便出来瞧瞧怎么回事。”杜袭看了那两个架着劳云的内侍一眼,眼中的威压可不是他们能承受的,登时便松了手。 杜袭皱着眉头训斥道,“劳公公,你也是伺候大王多年了的人了,让你拦个人都拦不住,真不知道要你有何用!” 劳云低头乖乖认罪,“是奴才太过无用了,请娘娘恕罪。” “你可不就是太无用了嘛,也不知道大王怎么会看上你伺候了。连两个人狐假虎威的狗奴才都搞不定,大王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 王太后的脸气得铁青,这话是什么意思?谁是狐,谁又是虎? 杜袭似是厌恶地喝斥劳云,“大王方才唤你了,还不快进去伺候?” 劳云对杜袭拱了拱手就退下了。 “等下。”杜袭很是不悦地皱眉道,“去换件衣服再去,你这又是灰又是土的,不嫌脏还敢直接去殿中伺候大王吗?” “是。” 杜袭说完了劳云转身对王太后道,“大王还在休寝中,王太后便就算有急事,也还是等大王身子好了前去给您请安的时候再说!反正王太后身居后宫,颐养天年,也没有什么大事!” “殊妃你放肆!”王太后大怒,“软禁大王,扰乱朝纲,乃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哀家是大王之母,更该维护朝纲。” 听了这话,王太后并没有如愿在杜袭的脸上看到退却,反倒听见她冷哼一声,“王太后的话,臣妾是听不明白了,大王只是病了,怎么到了太后娘娘的口中,好像恨不得大王出点什么事情似的。这宫中说到底是大王的后宫,不是太后娘娘您的后宫,您这样兴师动众地闹到养德宫里,难道是来给大王难堪的吗?” “从前竟然不知道殊妃是这般伶俐善辩。分明是你软禁大王,意图谋逆,哀家前来清正朝纲。” 杜袭微微挑眉,“到底是谁告诉太后这般荒诞之语的,臣妾还想听听,到底有什么证据来指正臣妾。若是没有人证物证,臣妾可不认这个罪名。” “明太医,你把在慈安宫里跟哀家说的话,当着殊妃的面再说一遍!” 面对劳云,明太医还好,可是对上殊妃,他心里实在发憷。 “明太医,你不必怕,哀家自然会为你做主,你的家人,哀家已经派人去保护起来了。” “是。”明太医站了出来、 可还不等明太医开口,杜袭轻轻斜了他一眼,“明太医,有些话可要想清楚再说。” 明太医想了想,横下心来道,“殊妃给大王下毒,让大王从脉象看起来康健,可是内里其实早就虚了,殊妃想要谋害大王,迎立恪侯为王,所以先是封了劳公公的口,然后……” 他的然后还没有下文,却听见一声惨叫,那声音…… 是他的幼子。 他顿时脸色惨白,方才眼中的狠毒之色顿时消失无踪,几乎是哀求地看向殊妃,“娘娘……” “说啊,怎么不说了?明太医方才不是说本宫封了劳公公的口吗?然后呢?是不是也收买了你呢?只是明太医既然说本宫给大王下毒,不知道给大王下的是什么毒?” “是……” “不知道?那本宫封你的口有什么用,换任何一个太医都检查不出来,本宫封太医的口干什么?”杜袭嗤笑一声,“明太医这谎说得漏洞百出,真是可笑。” 可是还没等王太后反驳,身后便有一个身穿铠甲的将军从宫外进来,滚在王太后的面前,“回禀娘娘,臣已经将禁军调来,就在养德宫外,尽凭娘娘吩咐。” 禁军从来只听从大王的吩咐,就像执卫军只听从后宫执掌宫权之人的吩咐。 可是禁军的统领杜袭是见过的,是叫赵蕈的中年将领,可眼前这个将军模样的人却是个年轻将军,模样和太后更有几分相似。略微思索,杜袭就明白了,王太后的侄子元楷胜在禁军中也有职位,想来眼前这个人就是了。 “王太后私自让自家的子侄将禁军调来,怎么看起来,想要谋逆的人都应该不是臣妾呢!” 王太后才不理会杜袭的讽刺。 “等哀家解救了大王,是谁有心谋逆自然就见分晓。” 元楷胜道,“臣还将两位丞相和六部的尚书大人都请来了,可要请他们进来?” 王太后点头。 几位大人都走了进来,禁军的少许士兵也带着兵器进了养德宫,将杜袭团团围住。 “王太后确定要在养德宫里动手?” 这可是大不敬之为。 “几位大人难道也不拦着点吗?” 大臣们皆不说话,王太后说的可是谋逆的大事,虽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比起杜袭来,大王之母的立场不更加令人信服才是吗? 杜袭站在众人之中,神色不变,虽然穿着一身宫装,却丝毫看不出是一个生活在宫禁之中的女人。 站在那里,她仍旧是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修罗,杜袭。 第290章 翻脸 王太后道,“杜袭谋逆,杀无赦!” 这便是已经下了诛杀令了。 元楷胜大手一挥,数十柄剑齐齐朝杜袭的脑袋招呼而去。 打群架?杜袭最不怕的就是打架了。多年没有真的动手,算是舒展舒展筋骨! 不过十余个回合,禁军便已经被打倒大半。可是同样,那剑刃也在杜袭的身上留下一道伤口。 杜袭心下大惊,她的身手怎么会忽然退步这么多了。 可是她还来不及细想什么,一个翻身,直接打伤了两个侍卫。 她的力量怎么会消散这么多?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让杜袭感觉很糟糕。 一柄利剑从她右侧砍来,她一个上前,直接将对方的手腕折过来,夺了他手里的剑。 有了兵器在手,杜袭又放开了几分,挽了几个剑花,将侍卫们直接逼退到王太后的面前。 眼看着杀气就要到眼前了,王太后也慌了起来,“阿胜阿胜!” 元楷胜大呼一声,“保护王太后!”举着剑对着杜袭迎了上去。 杜袭冷哼一声,找死。 便是赵蕈在她的手上也走不过五十个回合,何况是他? 元楷胜的职位是怎么来的,不用想也知道,其中必然有王太后的手笔,他年轻,也没有多少武艺修为,在杜袭的面前,不过二十余回合,便已经被杜袭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杜袭一个剑花,然后反身袭来,将元楷胜的剑挑了出去,把人制服在了手里。 擒贼先擒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全部住手!” 剑刃就顶在元楷胜的脖子上,再用点力,就能直接割开他的喉咙。 元楷胜吓得脸色发白,“杜,不,殊妃娘娘……” “求饶?本宫可没空听这些废话!” 到底王太后是浸染宫禁多年,最先反应过来,“挟持官员?杜袭,看来先不必问罪你谋逆,就可以先判你一个大不敬之罪。禁军听令,杀了杜袭,你们就是齐国的大功臣,必有重赏。” 这想来利益的诱惑才是最实际的。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放在哪里都是适用的。 “姑姑,姑姑,不要,姑姑救我!” 元楷胜真是吓坏了,在宫中也直呼王太后为姑姑,丝毫也不知道避讳了。 王太后皱眉,狠心道,“杀!” 杜袭将元楷胜挡在自己的前面,然后一把推了出去,让他直面刀剑利刃。 元楷胜根本刹不住脚,眼看就要撞上剑刃了,杜袭的剑直直穿过,从下往上将剑刃全部挑起,元楷胜撞上人群,直接撞倒了一批人。 正当那些侍卫还要动手的时候,忽然一身玄黑的王服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住手,谁敢在孤的养德宫动手,禁军携带兵甲入宫,是想要造反不成?” 王太后脸色大变,“王儿……” 齐彻直直走到杜袭的面前,“爱妃受伤了?”他侧首直面王太后,“王太后好厉害的手段,竟然能够在宫中没有孤的旨意,调动禁军,是想要对孤逼宫不成?” 他这一次连“母后”都不称呼了,直呼王太后一词,这是硬生生在打脸了。 “哀家是听闻线报,说殊妃谋反!” “王太后一向不喜欢殊妃,也不喜欢蒙妃,这孤都知道,但说到底是后宫之事,殊妃从来未曾向孤诉苦,孤也就当自己不知道。王太后早年在宫中辛苦,孤也体念,希望让母后在晚年的时候能够舒心安度,也从来对母后有求必应。但今日,王太后却调动禁军来养德宫里,真是叫孤大开眼界。还能调动朝中这么多位大臣,王太后这是不甘心做个后宫之主,想要孤的这个位置了吗?” 这一声声的质问,王太后才是彻底白了脸,牝鸡司晨,这无论放在哪个朝代,都是极度忌讳之事。 王太后道,“王儿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哀家离心了不成?” 孝道,终究还是正道,无论是王太后做了什么,只要搬出孝道二字,他只能自动败退。 “王太后回慈安宫,好好颐养天年。这里就交给执卫军来处理!只是元楷胜带了禁军逼宫,已然是事实,便是诸位爱卿也没有异议!劳云,召执卫军和赵蕈来。” 王威之下,谁敢有异议。 赵蕈领着进军和执卫军来了之后,齐彻宣布了对禁军的处置,“元楷胜意图谋反,诛杀,念在太后亲族份上,不株连,殊妃你亲自动手。至于今日在场所有禁军,已入养德宫的,全部流放。其余,革除禁军之职,由赵蕈监察。” 王太后犹自不甘心,“王儿偏袒殊妃竟然至此,难道殊妃还不是祸水妖孽之辈吗?” “偏袒?”齐彻是真的有些忍不住自己的怒气了,“王太后的意思是觉得,今日在养德宫里,私自调用禁军、都快拿着兵器杀到孤面前的元楷胜不该死,以死维护孤颜面的殊妃才该被判以死刑是吗?” 王太后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她语塞半晌,忽然想到了什么,“若王儿一定要说殊妃无辜,为何王儿身子已经无碍了却近一个月未前去上朝。” 齐彻眼中愈发冰冷,而此次被王太后说服前来养德宫求见大王的大臣们,也都是因此才生疑的。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事情最终会变成这样,因此也对王室之间的母子斗法也有了更深的认识。 甚至有的大臣心里有了一丝猜测,会不会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是大王给王太后下的一个套,为了就是要对王太后削权。 认识这一点的朝臣们,赶紧向齐彻认罪告退,齐彻还无心去收拾他们。 “后日才是大朝会的日子,日子到了,孤自然会去上朝,这前朝的事情,更不该王太后关心。”他睨了蒙妃一眼,“蒙妃还不将王太后扶着送回慈安宫,难道要等孤亲自护送吗?” 王太后简直不敢相信齐彻会这般对她,她心中对杜袭越发怨恨起来,“若不是殊妃入宫,你我母子根本不是如此,大王难道还不明白吗?她这个妖女根本就是来对你我挑拨离间的,王儿何等睿智,可不要受了她的蛊惑。” “王太后所谓的母子同心,是否指孤可以被随意利用为你们元家谋利,往孤的后宫里插入徐淑仪这个眼线,时刻监察孤在后宫的动向?往孤的禁军之中安插元楷胜供你驱使,可以在非常时刻,对孤进行逼宫?还在朝臣之中到处笼络人心,阻碍孤推行国政?” 齐彻咬牙切齿道,“王太后,这大齐是孤的大齐,不是你元家的大齐,孤也不是先王,不会再纵容外戚在孤的朝中兴风作浪。你所做的一切,是在扰乱朝纲、祸害齐国。 你元家的罪行孤早就已经查明白了,侵占地产、殴杀人命、强夺妇女,贩卖人口。这每一条拎出来,孤若不是念在王太后是孤生母的份上,元家早就该抄家株连了。 今日孤不动你王太后,也是孤对你最后的情分。若是王太后至此肯在宫中安心颐养天年,孤仍旧是那个孝子,会定时去给王太后请安。”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王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好,好好,好。果然是齐家的种,都是忘恩负义之辈,我元家扶着先王上位,后是扶了你上位,竟然都是一样的过河拆桥。” “挟恩以报。难道就不是小人行径?”齐彻一改往先的温和面貌,毫不留情地揭穿了王太后的面具,“就自以为有从龙之功,便可以借此作为要挟,对朝廷、君主和百姓为所欲为,毫无羞耻和怜悯之心,更无忠君之念,这等无心无肝之辈,如何配为臣?” “好好好,算是哀家瞎了眼,若早知道你这般毫无心肝,就该在你刚出生的时候,直接掐死。”王太后大概是真的气急了,指着齐彻的鼻子破口大骂道。 “王太后可舍不得,若不是有孤,何来今日元家的风光和您位居慈安宫的尊贵。只是您既然要尊贵,这慈安宫就是您最后的尊贵。”齐彻早知道生母的品行,可当他听见这般恶毒之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底一片冰凉。 他已经懒得再与她费劲口舌,直接当中宣布了对王太后的处置,“王太后神志不清,竟说出弑君之语,还不速速送回慈安宫,召唤太医侍候?” 王太后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杜袭,半晌才挪动脚步。杜袭想了想,对着王太后微微勾起唇角,送了她一个小人得志的笑容。 王太后气得满脸通红,走出养德宫门的时候还被门槛跘了一脚,差点摔了过去。 齐彻将她朝自己身边揽了一把,她直接就靠在了齐彻的身上。先前还觉得有些怪异,毕竟他病重,怎么会忽然精神焕发地出现。 当她侧过头的时候,就几乎愣在了那里。他的脖子上所佩戴的那颗珠子,泛着血红色的光泽,当她靠近的时候,那股气息十分熟悉,可不就是她的那颗戮珠吗? 可是这戮珠为何会在他这里? 第291章 戮珠再现 一回到养德殿中,她服侍齐彻睡下后,回头便看见丘卿站在她的身后,一副恭候大驾的模样,劳云则站在一侧,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丘卿向杜袭行礼,“殊妃娘娘许久不见了。” 杜袭皱眉,“你如何会在此处?” “娘娘难道会不明白吗?”他的眼神落在齐彻胸前的戮珠上。 她皱着眉,“你到底对大王做了什么,那戮珠到底有什么功用?” “其实娘娘不已经猜到了些许吗?否则,那颗珠子对娘娘来说那么重要,为何娘娘却没有第一时间从大王身上取下呢?”丘卿指着这颗红色的珠子道,“戮珠,顾名思义,是以杀戮的怨气作为代价,死后尸体越是被凌虐,其戮气就越是浓重。这戮气也是灵气的一种,凝聚灵气能行常人所不能行之事,那么凝聚了戮气也是一样的。” 杜袭对这种仙神之道从来不感兴趣,也觉得不过是招摇之说。 丘卿知道杜袭不信,“可娘娘不觉得自从戮珠离体,身体上便已然出现了诸多变化吗?比如,您一向引以为傲的武艺,在不知不觉中就衰退了大半,即便您以为是长久疏于练习的缘故,在甘泉宫里数月的时间,每日数百次的修习,是否有用呢?” 丘卿停了一会儿,但却不等杜袭回答就顾自替她答了这话,“若是娘娘这般勤苦修习有用的话,想来也不会被黑熊所伤,今日又被区区禁军的剑所伤了。” 她的眼神落在自己的伤口上,她也在疑惑,为何她的力量,在渐渐消失,而且当她越是修习,力量消失地就越快。 她很不想要承认这样的事实,却一语被丘卿点破。都说美人迟暮是世上最大的悲剧,对于英雄来说,迟暮之年也是同样悲惨之事。 “戮珠需要源源不断的戮气作为补充,否则就会吸收宿主的力量。戮珠离体,会让你的力量消失得慢一些。”丘卿看了看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的齐彻,这和方才站在外头中气十足的大王看起来完全是两个人,“齐彻和戮珠签订了一份契约,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是什么?” “他要三个月的健康。而代价就是,他死后,魂魄就会归戮珠所有。” 魂魄这么虚幻的东西,也能拿来作为交换条件? “可现在他看起来也不怎么健康。” “这只是暂时的。” 丘卿见杜袭还是不信,自觉该说的已经说完了,“罢了,娘娘不信也是应该的,只是这世上都说怪力乱神,却不知道,神怪之说也并非全都是谎话。若只是谎话,为何上千百年,神怪之说从来有增无减。” 杜袭不答。 丘卿大笑着从养德殿中离开,待他一走,劳云仿佛是从睡梦中苏醒过来了一般。 “娘娘。” 杜袭再追出养德殿去找寻丘卿的踪迹,却哪里有他的人影。、 “娘娘这是怎么了?是在找什么人吗?” 杜袭看他的样子并不像是装的,只好道,“没什么,大王累了,好不容易睡下,你将奏折拿来。” 劳云前去看了大王一眼,面色红润,看起来只是有些疲惫的样子,大喜,“真是谢天谢地,大王总算是无碍了。奴才还以为方才是在做梦呢!” 杜袭忽然想起了什么,“明太医呢?” 说起明太医,劳云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愤恨,“枉费大王平日里待他宽厚,忘恩负义之辈,已经让执卫军扣下了。娘娘是要亲自处置吗?” 杜袭闭眼思索数息,点头。 明太医很快就带到杜袭的面前,他眼中又恨又惧,可恨他一身医术,好不容易做到了大王贴身太医的位子上,却一朝落败,不但性命不保,还要株连家人。 “还请求娘娘能告知的,到底大王身中何毒,也好让下官死个明白。” 原来在他看来,仍旧是她在耍手段,不过也好,是不是都不重要了。 她想起丘卿临走时大笑着说,“这种毒叫做无相,顾名思义,无色无味,难以察觉。这种毒初时不发作,一旦发作了也从脉象上完全看不出来。若要察,只有一种途径。此毒是尤国王族世代相传的秘药。” 尤国当年是被杜袭杜忠之父所灭,其王室成员均被株杀于王宫之前。 杜袭年幼之时曾听叔父说过此战的惨烈。 所有人,包括尚在襁褓的婴儿,全部血溅当场。 杜袭对明太医说,“不知道。便是往后本宫知道了,你也不会有机会知道。本宫不想亲自动手,你既然选择投靠了王太后就该知道,养德宫是再也容不下你了。自己选!” 摆在他面前的白绫和毒酒,都是留全尸的死法。 “那下官的家人?” 他知道背主的结局,见杜袭还肯留他全尸,忍不住还存有几分希冀。 “他们都是受你连累的。” 明太医几乎快要哭出来了,“谢娘娘恩典。”他颤抖着双手犹豫,最后还是选择了毒酒。 宫里用的毒酒,多是鸩酒,发作时间快,痛苦的时间短,甚至死后的面容看着还有些栩栩如生。 明太医喝下毒酒后,劳云便派一个小黄门看着他,明太医的家人也同样饮了鸩酒之后送去了乱葬岗。 短短几年名声鹊起的太医就这样销声匿迹,至于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多数的人都是不知道的,即便是有些人知道了,猜到了,却也不敢述之于口。 王族之间的斗争,就如同藏在史书之下的血迹斑斑一样,无不是用性命和尸骨堆积起来的。 明太医一家人不过是这诸多尸骨中的少数而已,那乱葬岗里的尸骨多的是不知道姓名、不知道来历的人。 第292章 三个月 齐彻既然已经“痊愈”了,就照常还得去上朝。 杜袭依旧回到了甘泉宫,徐淑仪却被彻底禁足了起来,她腹中的孩子已经六个多月了,齐彻还跟她感慨过,他活着还能见到这个孩子的出世,大概也是老天给了他一点安慰。 杜袭没有说话。 等宫中的事情平息下来的,蒙妃来了甘泉宫一趟,“殊妃果然好手段。” 杜袭没有反驳,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本宫还以为蒙妃同本宫一样,都恨毒了王太后呢!难道蒙妃还不知道,或者,大王还没有告诉过蒙妃?” “什么意思?” “当初蒙妃腹中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没的,当初众人都以为是个意外,可当初那个大夫究竟是怎么死的,看起来也是个意外。究竟是谁不想要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结果难道还不明显吗?” “本宫说的,可不是王太后的事情。”蒙妃冷冷道,“本宫说的是殊妃你。亏得本宫还觉得你可怜,被王太后陷害只能禁足甘泉宫,却不想你悄无声息地就去了养德宫近一个月。” 杜袭看了蒙妃一眼,“本宫以为蒙妃是聪明人,王太后对你忌惮更多,还是对本宫忌惮更多?对你的忌惮不过是限于后宫,但本宫从前可是恪侯的人手,一旦潜入养德宫,涉及的可是大王的王位。就算大王把你接去了养德宫,难道能让王太后有今日之祸?” “你知道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杜袭勾起唇角看她,“所以蒙妃在意的是大王是否有临幸于本宫是吗?” 蒙妃到底还有几分不好意思。 杜袭道,“蒙妃,你动心了。” 宫中的女子最忌讳对帝王动心的。一旦动了心,就是交出了自己的软肋,在宫中,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有时候杜袭觉得作为大王和宫中女子真不是一般的可悲,虽然是彼此荣辱一体的存在,却活像活在没有尽头的战争中一般,明明是枕边人却更像敌人,彼此攻心防备,生怕自己先落了下乘。 “这宫中的女人论名分上都可以是大王的女人,至于本宫,无论与大王是何关系,与蒙妃都不会是敌人。” 蒙妃想得到的答案并不是这个,但她想要的答案杜袭给不了她。 “蒙妃的事情还没结束呢。王太后想要翻身,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徐淑仪和她腹中的孩子。 “你的后位还未定,你的心不该只在大王宠幸了谁上。”杜袭提醒道。 送走了蒙妃,杜袭便打起了瞌睡。 近来她总有些困倦,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没当她察觉到自己身体的一些异样,总会第一时间想到戮珠和丘卿。那一日他的话犹如在耳边。 戮珠离体,与别人签订契约,从前赋予她的力量就会加倍收取回去。 与戮珠签订契约,就好比与虎谋皮,时时走在悬崖峭壁之上,随时会有粉身碎骨的危险。 如果齐彻是心甘情愿与戮珠签订契约的,那么她呢?她是什么时候和戮珠签订契约的呢? 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中的画面一点点浮现,宛若一本书似的,一页一页翻过,一幅一幅重现。 父亲死了之后,她受了极大的刺激,性情大变,连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赵旉也吓了一跳,以为她是在叶罗安的军中受了不少苦头。 后来她把齐居送走,他把戮珠留下给她,她握着戮珠的时候心里暗暗发誓,她一定会荡平整个大梁,为她的父亲报仇,一定会救回齐居。 年少的誓言尚在耳边。 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她算是跟戮珠许愿吗? 所以,她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永远失去齐居吗? 第293章 楚玉堂叛逃 大王玉体安康,后宫蒙妃坐镇,徐淑仪禁足养胎,王太后的慈安宫也安静了下来,似乎一切都走上了正轨。 大王入后宫的时候不多,大多都是蒙妃在侍候,只是每日下朝,必然要去甘泉宫里用膳。 对于殊妃,也算是后宫里的一个奇迹了。从未侍寝,却恩宠不减。说不上得宠却也没有失宠过。 齐彻坐在甘泉宫里的时候,大多时候都是沉默,杜袭不说话,齐彻也不说,安安静静地吃完饭,一起散步,然后齐彻处理奏折,杜袭就在一旁看书。 这样的场景有点像相敬如宾,又像是相对无言。便是阿墨也不能理解,到底齐彻和杜袭的关系算是好还是不好。 有一天,蒙妃抱着大帝姬来甘泉宫里,“若说大王对你无心,本宫是不信的,可若说是有心,你也该放下这身段来才是。” 杜袭笑了,“蒙妃这是怎么了?” “本宫只是觉得,其实你得宠总比旁人要好,你不是说不论将来你和大王的关系如何,终究我们不会是敌人的。”蒙妃抱着大帝姬小声地哄着,“大王每日来你宫里用膳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大王是在等你愿意。” 蒙妃也有些懊恼,却又不得不承认,虽然每次都是她在侍寝,可近来齐彻总是有几分心不在焉。她是个女人,也是齐彻的女人,略一想想也就明白了。他真正想要的女人不是她。 蒙妃叹气道,“我晓得你心里还惦念着恪侯,可他都已经娶了大梁的公主了,你再等也是无益。” “谁说我是在等恪侯?”杜袭道,“我是在等一个回战场的机会。如今我对大王虽然有名分,但到底有名无实。若是真的成了妃嫔,我就永远不可能再在战场上做回那个杀伐决断,毫无犹豫的杜袭了。” 蒙妃也是将门出身,但从未上过战场,自然是不能明白的,“战场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胜于生命。 传来齐居的消息后她就想过,这世上变的事物太多,人也会变,但总有一些是不会变,比如她的坚持。 蒙妃还想说什么劝劝杜袭,劳云慌慌张张地进来,“娘娘,大王那边有请。” 蒙妃愣了一下,“是?”殊妃还是她? 劳云这才看见蒙妃也在,连忙低头请罪,“奴才眼拙,方才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蒙妃倒不在意,“既然大王有事找殊妃,那本宫就先走了。” 杜袭也不跟她客气。 劳云只是齐彻在殿中发了很大的脾气,具体是什么事情,他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大概是边境出了点事情。 杜袭皱眉,她现在仍然不确定究竟丘卿所说的是真是假,倘若是真的,三个月之内,齐境之内必有大乱,若是边境安定,便还有余地,若是连边境都出事,大梁必定会借机南下,齐国至少会收到重创,若是再严重一些,都可能会有灭国之患。 可当杜袭看了奏报之后才知道,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楚玉堂杀了罗升,盗取了边境布防图,直奔大梁境内了。 齐彻气得破口大骂,一直在骂楚玉堂忘恩负义。 “大王下旨让臣回边境!” 她在边关驻守多年,边境的布防几乎是她一手安置出来的,这套布防的弱点在哪里,她才是最清楚不过的人了。 齐彻将她扶了起来,“只恨孤不能与你同去。” “臣当年能够一手击败叶罗安,如今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楚玉堂,他就是对杜家军再了解,也不过是在杜家军待了半年有余。臣有绝对的把握,将大梁的大军挡在我大齐境外。” 他犹豫许久,“好。” 杜袭带着阿墨,连夜赶往边境,齐彻亲自将她的银月枪和碎星弓取来交到她的手里,“袭娘,平安回来。” 他很少会这么喊她,甚至,这个称呼,连她自己都不习惯。 她被人叫过杜将军、杜修罗、杜袭、但连她父亲都不曾这样喊过她。 杜袭娘,不知道为何在她听来,他唇齿之间淡淡的吐字,竟然有一种异常好听的感觉。 她的手被他紧紧握在手里,抬眼看见他眼中的担忧,“是,臣会平安归来。” 他目送她离开,低声喃喃道,“孤从来不信什么神怪之说,这一刻,真是恨不得天上有个神灵,无论是什么神灵都好,只要能护着你回来就好。” 第294章 布防 楚玉堂给大梁提供的布防图十分详尽,大梁的主帅是邓承祺,听闻从前给叶罗安在北翟做了六年的副将,后来调回京中做了两年的御林统领,再去东境做了多年的将领。 这样的履历的确漂亮,打仗也有一手,派了小部分和大量的重甲兵佯装攻打丹城,却亲自率领骑兵偷袭万州,短短半个月之内,对西北线连下六城。 好在赵旉反应够快,紧急调动杜家军的老将魏凯前去支援,才算暂时阻断了邓承祺从西北线南下对杜家军绕后包抄的计划。 杜袭领了一万的东户军前来支援,赵旉亲自迎接,只是跪在地上,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杜袭把他扶起来,“赵叔叔就不要客气了,回到了战场一切就还和从前一样,除非赵叔叔是不想认我了。” 赵旉颤抖着双手,“少主终于回来了,回来了,属下就安心了。” 主帐之中,诸位将领都齐聚在一起,当中多半都是杜家军的旧部,跟着杜袭出生入死过的。只有小部分的将领是新人,从前听说过不少杜袭的传说,但到底第一次见到杜袭,总是心里有些许疑惑。 一个已经两年左右没有上过战场的女人,到底行不行啊! 杜袭盯着帐中的地图许久,“赵叔叔的安排很好,让六叔叔去万州支援,有他坐镇,万州暂时可保无虞。” “那接下来……” “按兵不动。”杜袭将近日来对邓承祺的信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布防不必做大改动。” 新的将领中有个胆大的,提出了疑问,“明明我们的布防图已经泄露给邓承祺了。” “如果他能在布防图上找到汉北郡和汉南郡的布防破绽,就不会先下万州六城了。”杜袭看了他一眼,“当然,你提的问题很好,为什么不做大改,还有一点,如今已经是兵临城下,倘若此时布防大改,就如同阵前换帅,除非特殊情况,这是大忌。军心大动,就是把自己的兄弟送到敌人的刀下。此时,以静制动才是上策。” 那年轻的将领低下头来,眼中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轻视和疑惑。 “当然,邓承祺最终的目的一定还是汉北郡,这是齐国的门户,若是不能从这里撕开裂口,邓承祺就等于在做无用功。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们只要知道了邓承祺的目的,就不必在此时太过在意万州的一时得失。” 等众人都散去后,杜袭吩咐赵旉,“来的路上,我让阿墨去打听过邓承祺这个人了。他向来小心谨慎,是个稳扎稳打的主帅,这点和叶罗安大不相同。他选择万州而不是汉北郡,想来也是存了试探探之意。若我们不能将计就计,终究也要给他一个合适的理由。” 赵旉想了想,“少主是想要速战速决?” 邓承祺的战法稳扎稳打,其实是不会轻易来战的,其实能保持这样制衡对峙的状态其实并不是坏事。 但若是选择了出战,就是要早日结束这种局面。 “少主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她愣了一下,方才她的脑子里为何会闪过齐彻的面容,还有他说的要他平安归来的话。 “楚玉堂盗取了边境布防图,如今听说在大梁还做了高官呢!”杜袭眼神冷了冷,“他背叛我大齐,取得了高官厚禄,赵叔叔难道觉得我应该放过他吗?” “当然不是,他杀了罗将军,跟我们杜家军就是血仇。” 杜袭道,“我就是要告诉他,就算他盗取了我杜家军的边境布防图,也不会有任何用。我想看看,如果一份没用的边境布防图,还能不能成为他对大梁的投名状。” 楚玉堂已经逃到大梁的京都去了,杜袭便是有多少的手段,也用不上。但楚玉堂新到大梁,最是需要争取大梁朝堂信任的时候。 击碎大梁朝廷对他的信任,这才是釜底抽薪的办法。 赵旉点头道,“明白了,将军是不打算放过楚玉堂了。” “那边安插的眼线要时刻小心盯着,当然不要暴露自己。” 从她离开叶家军开始,因为缺人手,当初杜家军安插在叶家军中的眼线和细作基本也就全暴露撤回了。但杜袭还是趁着各种机会往大梁的军队里安插自己的眼线和帮手,只是要知道,培植些许细作和眼线并非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若是要渗入能够探查到机密之事的,更是难上加难。 后来齐居被送去大梁为质子,杜袭便和赵旉商量,送了几个眼前去大梁的京都,送去的两三年里,愣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后来才渐渐有了消息,只是无关痛痒。后来杜袭入宫为妃,更是不知道究竟这些眼线传回的消息。 赵旉道,“当初派去的还有些死士,其实如果将军……” “不,他们还会有别的用处。赵叔叔,我对楚玉堂还有许多想不通之处,如果不能想明白,动了那些死士,反而会让我们暴露出来。我们花了那么多力气,将这些人安插进去,不能随便就浪费了。” “将军想不明白什么?” 太多了。 她曾问过齐彻关于楚玉堂的来历,说是纤时城的一个富家公子,从小就被送来京城跟着兄长,后来兄长去世之后,独自打理起越风楼。齐彻认识他之后,就通过越风楼传递过不少的消息,后来登位,便给了他一个闲职,也是恩宠不减。此人风流,底细也干净。 但杜袭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神里看似坦坦荡荡,却饱含了更多的情绪。她一直觉得,此人不可信,至于为何,她没有理由。 她还记得秋狩的时候,他以为她为大王的恩宠伤心的时候,他站在月光下跟她说的话。 还记得他送来关于徐淑仪和王太后关系的时候,他说,他知道人都会做错很多事情,有些事情,做多了也就无所谓了。但有些事情,做一次都是要承受着巨大的心痛。 楚玉堂叛逃之后,她去纤时城查过楚玉堂的底细,看起来一点都没有问题,可事实上楚玉堂是九岁的时候入的宗谱,可当初因为楚玉堂是跟他父亲多年在外,后来回来楚玉堂随父亲回来后才上的宗谱,看起来这一切都没有什么问题。 可越是没有问题,越是让杜袭确认,楚玉堂的身份绝不会那么简单。 楚玉堂的父亲死于楚玉堂到出家的第二年,那么就连最后一个能确认他身份的人也死掉了,起码看起来是这样的。 他在大齐的朝堂上也算是混得如鱼得水,与齐彻之间的关系,足以让他在未来的数十年里在朝堂上立于心腹朝臣的地位。 可是他当初为何要离开朝堂,执意前去学习军务,从后来的种种迹象来看,应该他根本就知道齐彻中毒的事情。 又或者,他就是那个下手的人。 那么,他到底跟尤国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选择离开大齐,投诚大梁? 他到底是谁? 又或者他根本就是大梁安插在大齐的眼线…… 第295章 邓承祺 赵旉对杜家军的边境布防还是做了一些调动,为的只是引蛇出洞的,造成一种边境布防大变的假象,引他来攻。但邓承祺的确不负谨慎之名,始终没有前来攻城,只是日夜派了一小支小兵,装作是打扫战场的模样,伺机探查城中的情况。 赵旉来报给杜袭,“邓承祺是十分谨小慎微的人,怕是难引他入瓮。” 杜袭闭着眼睛在思考,“谨慎过头的人,也往往其实是最多疑的。既然他不敢出战,也好。” “少主的意思是?” “邓承祺不敢打,所以他避战。形禁势格,利从近取,害以远隔,上火下泽,赵叔叔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赵旉道,“抄他家底?” “对。就因为他不敢出战,那我们就胆子大一点,他想从万州抄我们家,那就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杜袭亲自带了一队人马从汉北郡出发,沿着金川山脉绕道徐南城,那里是邓承祺目前的运转军粮的必经之所。她沿途留下了几支小分队,埋伏在山林之中,故意露了些许痕迹。 杜袭直接堵在了押送军粮的路上,带着一帮手下,指着押送粮草的官兵,“本将军是大齐三品抚军大将军杜袭,要不要下来打一架?” 押送粮草的官兵没有上前也有好几百人,可杜袭身后就站着几十号骑兵,本来还觉得有一战之力,可那为首的押粮官一听见杜袭的名字,当时腿就软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斗志全失,不仅老泪纵横,当初就看中了押送粮草能保住一身性命,这都干到这把年纪了,居然能碰上这煞星。 身后的副官道,“老大,咱们好歹还有这么多人马……” “人马你个头,你就是有上万的人马都不够填的,就这么几百人,还不够塞牙缝的。”他气得一巴掌拍在副官的头上。 “行了,本将军也不要你们叛国,也不要你们送死,这批粮草本将军也不会全要,你们掉头回城,将粮草全部送到一家叫做叫良米铺子的地方,送去给穷人们。”杜袭顿了一下,“顺便再说一句,不要想在我的眼皮底子下耍花样。” 押粮官吓得直磕头。 谁能想到,杜袭会以身犯险,跑到徐南城来。 等邓承祺收到消息,派人前去探查,那军粮还在送往粮铺的途中,毕竟那说少也是数万大军半个月左右的口粮。但沿途能发现不少士兵埋伏的踪迹,邓承祺就不敢让他们去追。就这样,军粮在邓承祺的眼皮子底下,被穷人们迅速瓜分。邓承祺损失了半个月的口粮倒是在其次,毕竟,军营一般也会屯存部分的军粮,熬上半个月也不是什么难事的,但是真正让邓承祺头疼的是,杜袭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带着数十骑兵持续截断邓承祺的军粮,甚至因为周济穷人,徐南城开始传出不少的话来。 打仗多年,百姓们早就不耐烦了,大梁去年才遭了饥荒,今年还要打仗。 百姓们的口粮本就不多,还要上税,多是不情愿的,而杜袭将军粮分发给穷人,却是顺了他们的心意。 这样的差别之下,民愤便无端被煽动了起来,据说还有人写了万民书,递到了大梁皇帝的桌案上。 赵旉来回报,“黄将军已经安排下去了,这样一来,我们的粮食也就不必担心,少主可以放心了。邓承祺现在是内忧外患,不论他会不会选择继续避战还是出来打一仗,都是一样的。” 顺便将一封给杜袭的信递给了她,“这是写给我的,只是打开之后,发现里头还有一封信,只给您的。” 杜袭结果,漫不经心地打开来看,只是越看,眉头越是紧锁,最终道,“赵叔叔,我怕是不能再留太久了。” 赵旉想了想,心中了然,“京中出事了?” “嗯。”她对赵旉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看完了信,直接将信点燃丢在盆里烧尽,“边境之事好在有你坐镇,我不担心。京中有变,我只是担心……” “少主什么也不必担心。”赵旉笑道,“少主从宫中回来之后,性情变了不少,大王待少主定然很好。无论何时何地,杜家军都是少主的后盾,少主什么也不必关心,属下永远都会站在少主这一边。” 杜袭看着已经年迈的赵旉,他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小时候就疼爱她,长大了之后,更是她最亲近的亲人。 “好。” 第296章 妹妹 杜袭马不停蹄地赶回京都,但整个宫城已经被王太后的人控制了起来,齐彻病重,根本无力抗衡。 收到的那封信是蒙妃送出去的,但是不过十日的时间,连她也已经没法再传递消息出来了。整个京城陷入了一种压抑的恐慌之中。 信上写道,“徐淑仪快要生产了。” 这句话的含义有多惊人的,杜袭了然。先前徐淑仪腹中的孩子受过暗算,无论是王太后自导自演还是真的有人下手,结果就是王太后借机夺了蒙妃的宫权,将整个王宫封锁了起来。 王太后的手段,是她小看了,死灰终究复燃了。 杜袭在边关的势力,王太后尚不敢动,但一旦徐淑仪要生的是王子,将来对她下手也是势在必行。 她思索良久,暗中去了蒙府,蒙妃之父的兵马在京畿附近,王太后必然会投鼠忌器。 蒙父道,“我也已经数日无法与蒙妃娘娘取得联系了。” “赵蕈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怕是已经被软禁了。” 她在心里盘算,“如果不出意外,徐淑仪发动之日就在这三日之内。徐淑仪腹中的孩子未知男女,如果生下的是个帝姬,王太后便等于白忙一场。她必然不会让此事发生的。” 蒙父大惊,“你的意思是,王太后敢混淆王室血脉。” “不可不防。”杜袭道,“京中的情况我不如将军了解,如果王太后有此举,必然已经找好了替代,将军能否找到京都中或附近,有没有快要临产的妇人不见了,或者有没有出生不久的男婴被买走之类的事情。” 蒙父道,“能在京中的,大多都是富贵之家,即便不是,也不会太过穷苦,不会随意卖孩子或者的妻子的,倒是京都附近有些村子穷苦,或许会有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在意。” “好,将军赶紧去找找,如果上天垂怜,我们还来得及救蒙妃。” “那娘娘您呢?” 杜袭攥紧了拳头,“我要想想办法,入宫见到大王。” “可是如今宫禁严格,只怕难。” “王太后并不知道我已经回来了,趁着深夜,入宫探查试试。” 蒙父想要反对,“可若是没能见到大王,反而将自己暴露了呢?” “我在边境多年,承蒙上天垂怜,我想这一次,上天还是会站在我这一边的。” 到了深夜,杜袭穿着一身夜行服,从宫城的西北角潜入,这里一直都是宫城防卫最薄弱的地方,丘卿的清瑞观就在那里。他是王太后身边的人,清瑞观是他住的地方,王太后不会太过防备。 蒙妃被囚禁,她能想到的只有丘卿这个人,他将戮珠交给齐彻,只能说明他也并非是一心为了王太后的人,只是在这样的形势之下,他会不会站在王太后的身后,她实在没有什么把握。 一支巡逻兵从下方经过,杜袭屏住呼吸紧贴在宫墙上,静等着巡逻兵离开,然后转过西北角的宫墙,很快就看到了清瑞观。只是王太后的确对宫禁掌控得严格,她选了子时进来,本该是宫禁最疲惫的时候,但一路走来,因为巡逻兵的缘故不得左转右躲,借着夜色,隐藏身影。 她一路摸进清瑞观中,正瞧见一个小道士靠在柱子上睡着了,应该是守夜的小道士。 匕首出鞘,正准备了结一条性命,却听见房间里面传出了声音,“既然来了,就进来!” 她心下一惊,房门应声而开,丘卿就站在门内,“你杀了他,王太后很快就会知道,你入宫了。进来!” 她再三思索,还是进了门,“你既然知道我会来,那我倒是想要问问,如今你算是敌还是友。” 丘卿是个十分强大的对手,如果这样的人是朋友,自然是好,可若是敌人,那便是大大的威胁。 他在丹炉面前坐下来,随手丢进去一把粉末,“我进宫来,是为了你,如果你死了,那么我让戮珠借给你用了这么久,难道不亏吗?” 她没空和他再纠结什么,既然他这么说了,只能说,好歹暂时还是友。 “我要去见齐彻,你有办法吗?” 他指了指丹炉一旁的床榻,“你先休息,明天一早,我会去给大王诊脉,你打扮成我身边药童的模样,自然不会有人生疑。” “大王还好吗?” 丘卿看了她一眼,“你关心他?” “我不能关心他吗?”杜袭干脆坐了起来,“既然你不想我关心他,那我来关心关心你。你到底是谁,为何会来宫中,那颗是什么来历?” “我是谁,你应该知道。来宫里是为了我妹妹。至于戮珠的来历,是荒古魔神的内丹。后来流落被一个随侯得到,制成了随侯珠。至于后来,一个小蛇妖机缘巧合下成了其中的器灵,便成了如今的戮珠。” 丘卿再往里加了一把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 杜袭问道,“你妹妹是宫里人吗?” “不在。” “她怎么了?” “她?”丘卿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抬眼看着杜袭,“她被一个坏男人骗了,骗得很惨,到死都是执迷不悟。” “那跟你要戮珠有什么关系。” “有了戮珠,就能让她重新活过来了。” 杜袭看着丘卿,第一次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叫做悲哀的情绪。他应该很爱他妹妹,杜袭想。 第297章 薨逝 丘卿没有食言,一早就带着杜袭前去养德殿去见齐彻。 可见到齐彻的一瞬间,杜袭几乎愣在了当场,那被劳云服侍着躺在床上瘦骨嶙峋,几乎毫无生气的人,竟然会是齐彻?那个从来温润如玉、言笑晏晏的齐彻,竟然如今成了这般枯木之状。 劳云见到杜袭,立刻便跪下请安,“娘娘,大王一直在等你。” 那颗戮珠还挂在他的脖子上,光泽前所未有地强烈,当杜袭靠近的时候,那光泽才慢慢暗了几分。杜袭坐在床榻边,握住了齐彻的手,那手瘦得硌人,杜袭心下有些酸楚。这个手握大权的男人,似乎也是软弱的,无力的,面对天灾人祸的时候,一样渺小卑微。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杜袭,缓缓睁开了眼睛,劳云几乎喜极而泣,“大王,您终于醒了啊!” 戮珠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齐彻的眼睛里才渐渐有了些许神采。他反握住杜袭的手,“你终于回来了。” 是,平安回来了。 劳云见状,便和丘卿一同退出了养德殿,将里头全然留给了杜袭和齐彻二人。 “扶我坐起来。” 杜袭伸手将他扶起来,只是她略略一用劲儿,才发觉他宛若一张纸一般,在她的手里全然没有重量感,找不到可以让他靠着的东西,索性扶着他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样亲密的行为,是她从来没有过的,便是和齐居,也从来都没有这样亲密的时刻,他的背靠在她的胸口,头就埋在她的脖颈之处的,毫无间隙。她生平最不喜欢男人触碰到她的肢体,可这一刻,她的心里没有丝毫的不适,有的只有悲悯和酸楚。 她的手还紧紧握着他的手。 “袭娘,我终究要把你还给他了,怎么办,可真是舍不得啊!” 她愣了愣,心里道,其实你可以不用还的。只是这样的话,她是从来说不出口的。她的人生里,似乎从来没有办法说出我希望和我愿意的话来,又或者,她仿佛是身处在滔天巨浪的一艘小船。大浪推着她往前走,她只能往前走,没有力量去反抗,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反抗。 她只能用自己的力量让这一艘船行得稳一些,再稳一些,不至于太快翻到在浪中,被海水所淹没。 齐彻缓缓道,“袭娘,有时候,我只是很嫉妒。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其实不比他晚。那年你入宫的时候,我也见过你。” 就在宫墙的一个角落里,杜忠带着她去见当年的燕太妃,但按照后宫规定,要见后宫妃嫔,必须得到王后的允准,所以他们必须先去拜见王后。 那时候,她跟在杜忠的身后给王后行礼,他就躲在侧面屏风的后面,还曾趁着他们行礼的时候偷偷探出头来看过这个名震天下的大将军和他的女儿。 那个小女孩比寻常的女孩子都要瘦,但是长得比他身边的小女孩要高,虽然是在王后的面前,眼睛却乌溜溜地转,显得格外有生气,比起沉重压抑的宫廷中,她就是那个格格不入的存在。可就是这样的生气,却也充满了格外的吸引力,让人不由得生出一种向往来,想要知道她的生活,想要融入那样的生活,甚至想要成为她那样的人。 后来他才知道,那种情绪,就是羡慕。 一个生活在权力、繁华宫廷,甚至是最靠近权力顶端的人,竟然会羡慕这样的女孩子,听起来竟然是这般不可思议。可是他知道,他就是羡慕。 后来,她在宫中待了不到三天的时间,但他每当上下课的时候,总是能在宫中看见她的身影,看见她毫无顾忌地上树抓鸟蛋,当她从树上下来的时候,正落在他的面前,她拍拍衣角的灰尘,抬眼看着他,然后粲然一笑,“送你两个,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她还把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也不知道为什么,齐彻竟然没有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子爬树是一件有失体面、十分不端庄的行为。相反,他觉得她的动作真实干净利落,正应了一个词,叫做英姿飒爽。若是换了旁的大家闺秀,必然是要让他十分鄙夷的。可那一霎那,他就记住了这个特别的女孩子。 后来,他再收到她的消息的时候,就是安水之战,她带着只有数千的兵马,击退叶罗安,射杀大梁的端王。他可以想象,那一场仗,打得有多惨烈。那个印象中生气活力的姑娘,有一日竟然成为了令大梁将士闻风丧胆的女修罗。 那一刻,他不知道为何,心里有些心疼,一个孤女,自小没有母亲,如今连父亲也一并失去,她接任父亲之职,立于国家危难之处,用一介女子之身,守家卫国,完成了连寻常男人都未必能做到的事情。 他有些心疼。 分封给她的官位,是远超过了她应该受的,可是他就是想给。王太后以为他需要安抚边境将士,也就没有反对,他也是这么说服自己的,可打心里他知道,他给了这个官位,就是为了她一个人而已。 那一年秋狩,她入京述职,他见到她的时候,恍若隔世的再见面,他心中竟然有了些许异样的感受,再到封她为妃,让她入宫,他知道她心里是不愿意的,可他就是这么干了。 甘泉宫是历来王后才能居住的宫殿,他将这个宫殿赐给她居住,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蒙妃与他多年,他也从未想过要将王后之位许给她。 可她不要。 他用王后之位试探过她,她却不在乎。甚至为了齐居不惜跟王太后做交易。 知道的那一刹那,他几乎是气得想掐死这个女人,倒是劳云说,“自从殊妃进宫之后,大王倒是越来越像个人了。” 他曾不能明白这话的意思,后来才明白,杜袭的出现,让他越来越真实,有了情绪,虽然大多时候,都是杜袭将他气得无比郁闷。 齐彻道,“徐淑仪腹中的孩子无论男女,都不能做齐主。” 倘若生下的是个帝姬,也就罢了,若是个王子…… “你甘心吗?” “不甘心。”齐彻笑了,“不甘心就这样死了,不甘心把你还是要还给他,不甘心尚未完成父王的托付。不甘心的事情太多了……” 可是不甘心也没有用。 幼主临朝,就是外戚掌权,少幼母壮,祸乱朝纲之事就是早晚的事情。 周朝有祖制,留子则去母。 先王将大齐交给他,是盼着他能让大齐更加强盛,即便如今他已经无法完成这样的重任,也不能让大齐就这样毁在他的手里。 宫禁已经被王太后控制起来了,他病卧床榻无法动弹,劳云更是被软禁了一般,养德殿外的侍卫全部都是王太后的人。 齐彻轻声道,“袭娘,你会恨我吗?” 恨我把你纳入宫中,恨我将齐居送出去,很我让折了你的羽翼。 杜袭没有说话。 “果然,你还是恨我的。”齐彻喃喃道。 便是连我快死了,也都不肯说一句谎话来哄我。 杜袭轻轻道,“我很谢谢你。” 在宫中的日子不好过,虽然她也应付得来,却也知道,那背后从来少不了他的周旋。 如果不是他,她不会过得这般随心顺意。 齐彻喃喃道,“袭娘,我冷。” 他浑身都在发抖,而且抖得越来越厉害,她将他抱得更紧,“齐彻,我已经平安回来了,你能不能不死。” “袭娘,袭娘,袭娘。”他一声一声叫着她的名字,一声比一声弱。可他一直在念,仿佛她不在身边,他要永远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要把身后的这个人永远记在心里。 终于他不再颤抖了,可他的声音也没了动静。杜袭抱着他的身体,轻轻地应了最后一声,“嗯。” 劳云进来的时候看见她抱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终于放声大哭。 她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却摸到了一脸的泪水。 她竟然哭了。 为了齐彻。 劳云颤抖着手从齐彻的枕头下面取出一个匣子,“这是大王吩咐的,要交给娘娘的。大王一直都在等娘娘。” “若是我不来。” “大王一直相信娘娘一定会来的。”劳云抬起头来,眼中满是坚定,“大王所信的,奴才也信。” 杜袭轻轻打开匣子,里头赫然当着六枚印玺。这是天子六印。 第298章 宁昌公主府 齐彻薨逝,一直瞒了近半个月,待徐淑仪生下了王子才公布给朝野,蒙父找到了王太后接了三位孕妇入宫,企图混淆王裔血脉的证据并公布于朝堂和市井之中,如此一来,即便徐淑仪生下的真的是个王子,如此也已经无法确定王裔究竟是否是齐彻的血脉。 王太后掌管禁军,但蒙父的手里还掌管着京畿附近的羽林军,王太后想要调动军中的势力,就势必要通过杨成身后的门生,可不管是谁手中的军方势力,又有谁能比得过杜袭手里的杜家军。 只是这一切,杜袭都不理会,将一切都交给了蒙父来处理,而此时的她,正在前往大梁京都的路上。她将自己和黄锆打扮成镖局的镖师。黄锆看着自己一身的红衣,忍不住有些不满,“这镖师的衣服可真是丑啊。我还以为咱们军营里的衣服就已经够丑的了,穿着这个,简直都想要哭。难得我这么英俊的面庞,竟然就这么被埋没了。” 杜袭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是你非要跟着来的,来这儿可不是听你耍宝的。”她算了算,“按照路程,明天我们就能够进入京都了。明天下午我们就去宁昌公主府。” “可是一路走来,官兵都有设防追查,证明少主前来大梁的消息已经走漏了。如今咱们应该低调才是,怎么还要前往宁昌公主府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一路上走过来,我们一直都没能得到恪侯的消息,仿佛阿居就凭空消失了一样。这并不符合常理。宁昌公主是大梁最受宠的公主,她的大婚和婚后生活,没道理这般平静,甚至不为人所知。倘若是大齐的帝姬成婚,必然是轰动京城的大事,对于普通百姓民众来说,即便不知道具体的细节情况,也不会一点风声也不知道。” 黄锆点头,“少主说的是,只是这能说明什么呢?” “或许,恪侯根本就没有成亲,这是大梁传出的假消息。又或者,根本没有什么宁昌公主,大梁想要借用这个机会,将恪侯软禁起来。从我对楚玉堂的猜测来看,很有可能他是大梁安插在我们大齐的细作。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或许,阿居的处境已经十分危险了。” 黄锆想了想,“那我们或许可以晚上去。毕竟,少主你的身份太过敏感,若是被人抓到了,边关的最后一道防线,也会受制于人。” “我们迟早是要面对他的。楚玉堂也知道,我一定会来救他,避开或者不,没有意义。我不怕楚玉堂,相反,他很怕我。” “为何?” 杜袭道,“因为他知道,我不会放过他了。” 镖师带着货物进了驿站,等着人验了货,得了吏部和礼部的文书,就算是完事儿了。 大多数的镖师走南闯北之后,都会在当地买些东西,带回去不管是送人还是拿出去私卖,都是极好的选择。 毕竟镖师干的是体力活,工钱也不多,带点私货回去赚点钱贴补家用,同行都会行个方便。 杜袭和黄锆也跟着出去,没一会儿就借口走了,一路打听,去了宁昌公主府外。 黄锆还未走近,就已经被杜袭拦住了,眼神看向对面屋前,坐着一个待着斗笠的小老百姓,担子里还有些许野味,等着要卖。 可是他本身身材瘦弱,脸色也不算很好,一看就不是习武之人,这野味是野兔和山鸡,都是山中善跑之物,寻常人是一时拿不到的。可他的筐子里却有好几只。 再往楼上看,也有一个人,看似是在饮茶,可眼神却一直都在宁昌公主府周围转动。 黄锆满脸疑惑,“少主不是说……” “今儿,露个脸就够了。”杜袭环顾了一周,宁昌公主府外的守卫一共有十二队,人很多,应该也都是精锐,但守卫们的样子看起来,分明十分松懈。反倒是布在周围的眼线,周密又谨慎。 回到客栈之后,杜袭拿出了梁京内的眼线所提供的宁昌公主府地图,在图上画上了守卫队的位置和已知的眼线的位置。守卫一共有十二队,每个时辰都会有一支守卫队在公主府内交班。而那些眼线视线不仅能看到公主府周围所有道路上的情况,还能覆盖部分公主府内没有遮挡的部分。 “宁昌公主府这么大,究竟恪侯会被藏在什么地方?”黄锆看着地图上偌大的公主府,房屋建筑多达百余处,“听说这里原本是大梁皇帝的潜邸,将这个地方和公主府直接合并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小皇宫的。这么多的屋子,我们要找到恪侯,几乎不太可能。” 她闭上眼睛,将地图上的地方在脑子里过了数遍。 “如果是你囚禁了恪侯,明知道会有人来劫他,你会把他藏在什么地方,你才能放心。” “放在旁人都想不到的地方。” 杜袭思索许久,“公主府足够大,如果我面对这样一个对手,想防着她进来是难了,但是我会让她来了,就不必走了。”她指着其中一小片的楼阁,“这里是唯一一处如同窄谷之处,三周都是深水,进出都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如果进去了后,在这个口上布置重兵,基本有进无出。” 黄锆对着地图上的“燕归楼”三个字,想了想,“这里是藏书楼?” “不止如此,我听我们的眼线曾经说过,这里是当初的皇帝的潜邸,据说当初政变能够成功,也就是在这里斩杀了当初的熙王。” “我一直在猜想,如果大王的死讯传到大梁,他们会不会杀掉恪侯。但是如今看来,楚玉堂未必会算不到大齐境内已经出现问题了。” 邓承祺忽然进攻,应该是楚玉堂计算的时机,但当时她忽然出现在边境,楚玉堂意识到,可能齐彻还没有死掉,于是邓承祺就忽然收手,不论赵旉如何挑衅,一直都没有出兵,应该是在等时机。 可是如今她一路进入梁境,对于楚玉堂来说,其实应该已经知道齐彻已经崩逝的消息了,可是邓承祺依旧只是在边关小打小闹,不像是大梁的目的。 如果是她,若是大梁境内有内乱之嫌,她一定会大举进犯,趁此机会,吞并边境防线,扩大大齐的疆土。 他们如果杀掉齐居,这样大齐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继位人选,齐国大乱,军心浮动,要破边境就容易得多了。可是现在看来,齐居很有可能还活着,并被控制了起来,大梁一定另有打算。 他们不杀齐居,定然是有更大的图谋。 第299章 宁昌公主 九月二十是宁昌公主的生辰,因为是整岁的生辰,又遇上秋狩,大梁皇帝便带着宁昌公主一同前往猎场,要替她好好操办。 燕归楼里,楚玉堂在煮茶,水烟袅袅,茶香却是四溢开来,和满楼的书香墨香交融在一起,倒是不俗。 楚玉堂一身华服玉冠,闲坐在案前,轻轻用勺拨弄着茶水,看着水面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嘴角还带着些许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一个同样穿着华服的女子走了进来,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然后靠在了他的怀中,“玉哥,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有个容貌和你所说相似的女人也的确在府外露过面了。可以肯定,她已经在京城了。” 楚玉堂将女人搂在怀中,“齐居那边呢?” “也都按着你说的安排好了。” 他将女人的青丝绕在指尖,眼神明晦不辨,看着还在煮的茶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女子轻声道,“齐国杜袭的名声,我也听过不少。当年叶罗安还感慨过,生子当如孙仲谋,生女当如杜袭娘。明明论起军力,大梁完全不输给齐国,却始终没能从他们杜家军的手里拿下一点好处。从前是她父亲,被大梁人视作战神,如今又来了个杜袭。她若真的如传说中所说的,玉哥你所设的局,她真的会跳进来吗?” 归燕楼是个死局,只要她来了,这里就会起大火,将他们困死在归燕楼,即便她躲过了大火,还有埋伏的上百弓箭手就足够将她射成刺猬,绝无生还的可能。 杜袭…… 楚玉堂听着这个名字有些出神,“你若是认识她就知道,当真是个奇女子。虽然在战场上名声如雷,可论起私情来,当真是个死脑筋。她被封殊妃入宫,可是至今都都没有侍寝过,你可知道为什么?” 女子抬起头来,“这,怎么可能?” “她和齐居是自小长大的情分,她其实是个很固执的人,对待自己是如此,对待齐居也是如此。”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由得想起在秋狩场上见到的她,她一个人很坚强的走在校场之上,所有人都知道她位高权重,是个铁血女儿,没有人觉得她也会有软弱的时候。只有他看到了,她明明眼神里也有落寞。 齐彻对她不好,他知道,从一开始就是抱着制衡杜家军的目的召她入宫的,她本来是翱翔在战场上的战鹰,但齐彻偏偏要把她的翅膀这段,将她困于宫墙之内。 齐彻不懂她,齐居也不懂。 齐居和她的相识本来就是基于一种目的,齐居需要杜家军的实力保护自己的性命不至于被杀,他根本不懂杜袭的心,不明白她的赤诚。他身为质子还是轻易地接受了宁昌公主,成了大梁不能说的驸马爷。 他看向怀里的这个女人,是他打小就认识的未婚妻,是大梁最尊贵的公主,她和杜袭全然不同,她端庄优雅、才学横溢、倾国倾城。这样的美人,这样的好,是所有的男人一眼就能看到的。 可是杜袭的美,她的好,只要他一个人明白。 可偏偏她不爱他,也不会爱他,不论从前还是现在,或是以后。 因为她是他的杀父仇人,而后来,他也成了她的杀父仇人。 杜忠死于叶罗安的刀下,可是叶罗安为什么能杀掉杜忠这个多年的宿敌,是因为他。 盗取杜家军的布防图,他做过两次,一次杀死了杜忠,但这一次,他要对付的人是杜袭。如果得不到的话,不若就这样毁掉! 他的手划过宁昌公主的脸庞,“只要齐居在,她一定会来。” 可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明明是在滴血。 宁昌公主抬起头来,伸手抚平楚玉堂眉间,“父皇能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来,就证明父皇对你还是极其信任的,并没有因为布防图的事情而怪罪于你。只要杜袭死了,有齐居在手中的,要吞并大齐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楚玉堂对她报以一笑,“我不担心,我只是怕陛下将来会不愿意给你我赐婚。毕竟,我是个亡国之子。” “不会的。”宁昌公主直接打断了他,“父皇从来都说英雄不问出身,他不会为此为难你的。何况纵观整个朝堂,又有谁能比得上玉哥你年轻有为呢?如果不是你,杜忠到现在还是父皇的心腹大患。” 可惜除掉了一个杜忠,来了一个杜袭,那可是比她父亲还要难对付的人。 除掉了杜忠,却也接连折损了大梁数名大将,还有十余座城池。 楚玉堂迫切地需要杜袭来证明自己了。 “茶好了。” 他舀了一杯给宁昌公主,也给自己舀了一杯,他向窗外看去,从燕归楼的窗户看出去,正好能看见公主府里的动静。都说皇位的争夺是用鲜血和尸骨堆砌而成的,其实身为臣子,也是一样的。权势弱的想过踩着尸首得到更大的权势,已经有权势的,想要永保权势不会外落。 可是权势和宫城的诸人都会不断变换,可是只有它们本身是不会变的,它们见证了无数人的生死和争斗,它们才是胜利者。因为从来都没有人能够真正征服它们,反而被它们所牵制而摆弄。 楚玉堂不可否认,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个。 第300章 营救 护送大梁皇帝的禁军只有数千人,护送着京中皇族、宗室、重要大臣,一路浩浩荡荡从京城出发,拉了数十里,明黄色的战旗半空中扬着,越发威风赫赫。 杜袭从城墙上下来,对黄锆说,“你可以开始安排了,我们在这里有多少的人手可以用?” “身上有功夫的,大概有是十三人,公主府里也有两个眼线,其余大概也有二三十人。” “够了。”杜袭盘算了一下,“你找那些藏得还不够深的,无论有无武艺,只要十个就够了。只是你要告诉他们,这一次行动,他们是要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若是心志不够的,就不要了。” 黄锆点头。 当夜,人就到齐了,这些人当中,还有一个是熟人。 “罗英?”杜袭看向黄锆,眼神中颇有责怪之意。 罗英连忙解释道,“是我跟黄将军执意要求的,将军若是要怪的话,就怪我!楚玉堂杀了我哥哥,我是一定要报仇的。” “罗家就剩你一个了,你若是死了,你的侄儿尚且幼小,孤儿寡母的,你让他们如何支撑门庭?回去!” 罗英直接就跪下了,“嫂嫂和侄儿我已经安排好了,可是哥哥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我知道将军是好心,但是若是不能替哥哥报仇,我寝食难安,如何能苟且偷生?” 杜袭道,“胡闹!你哥哥已经死了,他是我杜家军的人,就算要报仇也是我杜家军的事情,与你有何干系?你哥哥已经搭进去了,为了一个楚玉堂,难道还要把你给搭进去?将来我若是入九泉见你哥哥,我拿什么话和他去说?至于楚玉堂,这一次也未必能要的了他的性命。你就算是死,也只能是白死。” 听完了这话,他明显犹豫了,杜袭挥挥手,“回去。” “可是……” “你跟着锆子去,我还有旁的事情要吩咐给你。” 罗英点头道是。 送走了罗英,她走到众人面前,“方才的话,大家也都听见了,今日来,不是请大家来喝茶的,乃是让大家来牺牲的。你们都是杜家军的死士,当中有些人是当初跟过我父亲的,论起来,或许我都应该叫一声长辈。但今日请大家来送死,的确是无奈之举。” 其中领头的道,“少主就不要说这些话了,当初既然做了死士,本来就是早该死的人了。大将军当初给我们活下来的机会,也算是跟老天偷来了这么多年的时光,早就不亏了。少主还是说说,要我们这些人做些什么!” 杜袭点头道,“好。”她拿起一根树枝,指着眼前的沙盘,“我们这一次的任务是归燕楼,行动会到五日之后的晚膳后进行,那日,无论是楚玉堂还是宁昌公主都不会在府中,看起来,宁昌公主府会变成一个无人主事的空宅。但事实上,楚玉堂必然会暗中留了人手在其中,弓箭手和府兵按照我们目前已知的消息来看,不会少于两百人……刚开始我们会很顺利地进入归燕楼,但是之后,才是我们行动最终的目的。他们会对我们进行瓮中捉鳖,当我们进入归燕楼的二三层之后,他们就会放火烧毁归燕楼。根据我的猜测,他们为了防止我们能够逃出来,一定会在归燕楼事前藏好大量的火油,楼外不论是路上还是深湖之中都还会有弓箭手埋伏,只要我们有一个人逃出来,就会被弓箭手射死……” “所以少主要我们实现准备好大量的迷药毒药和解药,是要我们事先搞定那些弓箭手和府兵吗?” 杜袭点头,“当然,你们可能并不能因此而制服所有的府兵和弓箭手。但不论如何,你们多制服一些,就会对我们的行动和最后的结果会多几分有利条件。” 第301章 营救计划 九月二十这一日终于到了,猎场里也显得十分热闹,宁昌公主的二十芳诞,大梁皇帝十分看重,吩咐了不少的能工巧匠,打造了一大套的珠玉,又在猎宫里辟出了一间宫室,改成了云昌宫,独独赐给她来住。 这样的恩宠便是换做任何一个皇子都不曾有过,更罔论是公主了。赏赐一下,大臣们都忍不住咂舌,也对这个嫡出的宁昌公主的恩宠有了新的认识。 另一边,杜袭亲自送了黄锆出门,“锆子。” 黄锆回过头来,“将军,还有什么吩咐吗?” “如果这一次,咱们能平安回去,我就把阿墨许给你。” 他愣了愣,多年前为了能够拒绝林家的姑娘,他曾说他喜欢阿墨,没想到杜袭一直都记住了。 “阿墨对你也并非无情。” 他点头说,“好。” 猎宫从午间就开始热闹起来了,梁皇亲自主持,大摆筵饮,女眷们都围在宁昌公主的身边,贵重的贺礼收了一拨又一拨。宁昌让人都把礼物收起来,连礼单都只是过了一眼,只是对着镜子最后检查自己的妆容。 今日可是她的生辰,在众人面前必须是最亮眼的存在。 “公主,楚公子来了。” 她眼神一亮,立刻起身去迎,“玉哥。” 楚玉堂行礼完后,从身后的小厮手里拿过一个匣子,“今日是你的生辰,礼物送来得有点晚了,公主可不要怪罪啊!” 她淡淡笑着,“玉哥说的是哪里话,只要玉哥肯来就好了。玉哥从中午到现在都没有出现,我还以为玉哥不来了。” “公主的生辰,我怎么可能不来。便是为了我心爱的女人,也不该不来的。” 宁昌公主终于笑了,“玉哥送了什么,我可要看看,若是送得不合心意,玉哥可是要受罚的。” “公主舍得?” 宁昌公主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打开了匣子,里头是一颗耀眼的东珠,足足有鸽子蛋那么大,即便是在大梁境内也鲜有看过东珠,更别说这么大的了。 这份礼物送得正中宁昌公主下怀。 “这是尤国的传统,算是送给你的定情之物。”楚玉堂靠近宁昌公主的耳边小声地说道,“收了这礼物,就是我楚玉堂的人了,往后就跑不掉了。” 宁昌公主红着脸轻轻地推了他一下,啐道,“你明知道我心意的。” 楚玉堂哈哈大笑,“时辰也快到了,公主也该出去了,晚宴上,可是有大礼要送给大王的。” 宁昌公主的生辰晚宴可当真是重臣云集,热闹非凡,连大梁皇帝的面容上也难得挂满了喜色。后宫的妃嫔们见到公主都还行个平礼,剩下的庶出公主们见到这样的排场,各个都掩饰不住自己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神色。 宁昌公主一律无视,连回礼都不曾有,就直接踩着他们的眼神往自己的父皇身边走去。 众臣子在下面大呼千岁,其中有多少是心甘情愿的,她也懒得去深究,只要看到那底下站着的还要一个楚玉堂,她就已经足够高兴了。 朝拜之后便是火侍。 其实就是放烟火的,这也不是寻常的待遇,素来只有到了年节和万寿节的时候才被允许动用,便是连皇太后的千秋节也不能用的。 今日倒是难得见到大片大片的烟火在夜空中绽开,映着水面,格外好看。有些是百花的样式,在空中打开也是百花齐放的寓意,也算是争奇斗艳的景象,有些是字的样式,在空中盛放之后可连成一句话来。 大梁皇帝拉着宁昌公主的手,“你素来喜欢看烟火,这也算是玉堂给你的一点心意。若不是为了朕的百年大业,也不至于委屈你这么久。” 宁昌公主鼻子一酸,竟落下泪来,“多谢父皇成全。” 正当烟花在半空中盛放的时候,忽然听见西南方向的一声巨响,猎宫列在山上,从山上仰望下去,便是大梁的京城,那燃烧起来的地方…… 庶出的和顺公主故作惊讶道,“那可不就是归燕楼,六妹妹的府邸吗?说起来今儿应该是妹妹的好日子,不但驸马没出现,怎么连自家后院都无故起火了?” 众人不明所以,都有些惊慌起来,有些是为了今日本是大喜的日子,可偏偏宁昌公主府。无故起火这四个字更是忌讳,大梁向来信天,这若是无故起火,必然是品行不端,于国于家有大弊,方才会有上天警示之故。 “从前就听说驸马常年不出公主府,今日明明是妹妹的大好日子,怎么倒是不见驸马的踪影。” 宁昌公主自视甚高,当年被迫指婚下嫁给一个质子,而婚礼更是草率了事,所以她根本就不喜欢被人谈论起此事,成婚数年也从来不会带着驸马一起出现在人前,以至于很多人忘记了其实宁昌公主还有一个驸马。 “他病了,不喜欢见人。” “究竟是不喜欢见人,还是妹妹不喜欢他见人,又或者,其实他见不得人。” 宁昌公主侧过脸来,怒喝道,“放肆,和顺,本宫敬你年长几岁,向来不与你计较。今日是本宫的生辰,你却在筵席上出言不逊,实在有失身为长姐的风范,也失了你长公主的体面。” 和顺怒道,“明明是你有失妇德,身为有夫之妇,公然和亡国之子暧昧不清……” 只是她话音还未落,一个耳光就已经落在了她的脸上,大梁皇帝脸色铁青,“和顺,你酒喝多了,来人,送和顺公主回去休息。” 大梁皇帝何尝不知道让宁昌和楚玉堂之间的事情,毁掉整个皇家的脸面来容忍宁昌是他明知道不该还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但不代表和顺可以拿着这件事情来当众狠狠打他的脸。 楚玉堂走上前去,“陛下何必动怒,归燕楼已经烧毁,想必好消息就会传来了,只要杜袭死了,大齐的边将就群龙无首,陛下的大业将成,难道不才是最重要的吗?” 听了这话,大梁皇帝的怒气才平息了两分。 只是这重新开宴没多久,又听见“轰隆”一声爆炸的巨响,连地都震动了几下。这一次爆炸的地点就在猎宫附近,还没等大梁皇帝反应过来,又是接连两声爆炸声在周围不远处响起。 女眷们惊叫出声,侍立着的宫女和内侍们顿时慌乱起来,到处奔跑起来准备逃命,有些臣子们意识到了什么,也纷纷慌乱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有人尖叫,有人喊着救命,就连护卫的禁军也乱了阵脚,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来二去的,场面顿时就混乱了起来。 逃命的逃命,惊叫的惊叫。 又有内侍带着满身的血污跑进来通风报信,“陛下,是猎宫马场、后殿和膳房三处被人埋了黑火。把烟火点燃,火苗就会把黑火的引信点着,现在大火烧起来,按着风向,正往陛下这边来。还请陛下尽快移驾。” 大梁皇帝拍案而起,“究竟是谁,这么大胆?” 楚玉堂脸色大变,脑海中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杜袭。 她难道? 另有一个穿着公主府的守卫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陛下,不好了。杜袭根本没有出现。有一群人借着送贡品进公主府,后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带了毒物,然后冲进归燕楼,等兄弟们反应过来,冲到归燕楼附近的时候,他们在路上埋了火雷,不仅把归燕楼炸了,还炸了……炸了正殿。” 楚玉堂大怒,伸手就给了那个报信的守卫一个耳光,“蠢货,人呢?别告诉我,这些人你们一个都没抓到!” “抓到了,但也已经死了。” 他一脚把人踹倒在地上,破口大骂道,“废物,都是废物,这么多人连个人都抓不住,养你们到底有什么用!杜袭没出现是,那她人呢?人呢!那些人到底是谁?” 明明杜袭就是和黄锆两个人一起进京的,那那些人手到底是谁? 宁昌公主扶着大梁皇帝走过来,“玉哥,先别管这些了,如今猎宫恐怕也不安全,肯定也是杜袭安排的,当务之急是先安排人将父皇送到安全的地方。” 楚玉堂当机立断,“现在出去到哪里都不安全,既然杜袭不在归燕楼,必然是已经在猎宫了,此时出去,反倒不妙,陛下进大殿。杜袭是冲着齐居来的,只要齐居还在手上,她就只能自投罗网。还请陛下能许臣将功赎罪。” “朕就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大梁皇帝甩袖愤然而去。 楚玉堂压下心中的愤恨,转身而去,吩咐禁军的首领。 “吩咐下去,召集所有禁军,分为两队,一支留在这里保护陛下,一支跟我走。” 楚玉堂急匆匆地往春熙殿跑去,只是站在了春熙殿的门口,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杜袭持着一柄银月枪就站在禁军的面前,“楚玉堂,多谢了。将来若有需要,我杜袭必然相报。” 还没等楚玉堂出声,她几步向前,转身将楚玉堂控制在了受伤,脖颈处,赫然一把匕首,“可别乱来啊,否则,他可就没命了。” 楚玉堂轻声道,“你就算杀了我也没有什么用,难道陛下会在乎,为了我就不杀你了吗?” “大梁皇帝在乎不在乎,我是不知道了,可是我知道,宁昌公主在乎。若是这群禁军真的任由我杀了你,你猜,宁昌公主会不会诛杀他们全家啊!” 本来还想上前拼一把的,一听这句话,都有些犹豫,杜袭淡淡一笑,忽然禁军之中发出了几声惨叫声,方才还活生生的几条人命,就变成了冰冷的尸体,几个穿着禁军服饰的人走了出来,进了春熙殿将浑身都是鲜血的齐居扛了出来。 楚玉堂厉声道,“杜袭,你走不了的。这里是大梁,是大梁的猎宫。” “我既然来了,就不会白白来,楚玉堂,你欠罗升的一定会还的。” 她一把将他提上,下令道,“走!” 第302章 亡国之子 杜袭趁乱带着楚玉堂等人一路撤退,到了指定地点,黄锆早就在那里等着了,杜袭直接把楚玉堂揍晕了直接丢在马车里,和黄锆一行人,伪装成护送大臣的队伍,加上身后有穿着禁军衣服的兄弟们,很是顺利地离开了猎宫,一路上变换身份,连夜离开了大梁的京城。 楚玉堂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他和杜袭正在一处不致命的山洞里,杜袭靠在旁边闭目休息,身边竟没有另外的任何人。 楚玉堂挣扎着站起来,杜袭在黑暗中忽然睁开了眼睛,“你还想去哪里?” “我饿了。” “饿了?你就算是饿死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反问道。 楚玉堂喘了两口气,两日没有进水米,他现在觉得身子有些虚弱,甚至手脚都不大用得上劲,“如果我死了,我这张底牌可就没有什么用了。” “可是,你现在的确对我也没有什么用了。我之所以还留着你,不过是想要知道一个真相。”杜袭拿着树枝挑了挑火堆,让火燃得旺一些。 楚玉堂喃喃道,“真相?殊妃娘娘这么聪明,难道会猜不到吗?” “或许猜到了些许,但我更想听见你亲口说。你到底是谁?” 楚玉堂干脆隔着火堆和她对面而坐,“我是谁?我原本也该是王室贵胄,可就是因为你的父亲,我变成了亡国之子,一辈子只能对被人卑躬屈膝。” “当初安水被破,我父亲被杀,也有你的手笔在里面!” 楚玉堂大笑起来,“对,洛信的确是很厉害,但他怎么也算不到,在你们和叶罗安之间的变数中,还有一个我。” 过了这么多年,杜袭才知道军师的真名,竟然叫洛信。 “更可笑的是,这一切王太后都知道。只要杜忠还在,齐居就永远是一个威胁,所以我和王太后达成了协议,将先王存着的布防图偷出来,送给了叶罗安。” 杜袭站起来,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他趴在地上剧烈地咳了起来,猛地吐出了两颗牙来,血从嘴角缓缓流下,滴在地上。 他仍旧在笑,“杜袭,你恨我吗?可是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说你恨我呢?你觉得你父亲是个英雄,可对于我来说,他就是一个恶魔。尤国的王室和宗室,足足有近千人,他一个都没留,那时候我只有五岁,被我的乳母用他的儿子偷换出来。我的父皇母后、亲族、兄弟姐妹,一个又一个被推上城楼,或被杀,或被羞辱。 我的母后站在城楼上,她忍受不了可能会被士兵凌辱的结果,当着尤州百姓的面,从城楼上一跃而下。当时的我就站在那些百姓的中间,我的乳母死死捂住我的嘴。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跳下来,就落在我的面前,甚至她的血还溅到了我的脸上。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我的母后是衣衫不整地跳下来的。而你的父亲就站在城楼上,面无表情地让人把她丢到了乱葬岗,任由她的尸首被野兽乌鸦所吞吃。我甚至常常做梦都能梦见她的死状。” 楚玉堂死死地盯着杜袭,“你还觉得你的父亲无辜吗?你父亲一辈子造成的杀孽无数,他死在叶罗安的手上,是报应,是活该!” 杜袭冷笑道,“好啊,那你想不想知道你的父亲母亲的报应又是为了什么?”她将树枝丢在了火里,“承平二年,也就是你父皇登基的第二年,尤国上下选秀,这一场选秀,死了起码数千人,原因是什么呢?你父皇下令,未年满二十的女子,无论是否婚配,都必须参加选秀。多少的妻离子散,多少的血泪在其中,你又何曾知道。 说起来你的母后,从前还未嫁给你父皇之前,也是已经成婚的妇人,但你父皇看上了她,但因为她是当朝太傅之女,为了掩人口舌,便杀了你母妃的父家和母家,当然连她原本的夫家也没有放过,那一场屠杀之中,也死了近千人。 除此之外,承平六年,尤州有一半的地方因为干旱,到了秋收的时候,收成只有原本的一半左右,许多百姓交不上赋税,你父皇大怒,不但没有开仓赈灾,还将那些没有按时上交的百姓,下旨屠杀了。那一年,尤州境内血流成河。 承平十年,大梁压境,你父皇向齐国求救,结果转头就把齐国的将士给出卖了,杀了送给梁国,以求平安。 承平十二年……” “你住口!”楚玉堂惨白着脸道,“你胡说!” “是我胡说还是你不敢听?每一桩每一件都有史书为证,当年我父亲当着百姓的面诛杀尤国王室的时候,你知道百姓们是什么反应吗?群民欢呼雀跃。 你以为我父亲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杀入尤国当年的都城,是京城百姓杀了守城门的将士,将我们杜家军迎入其中。你愤恨我父亲灭国,你丢了你王室的身份,从此沦为庶民。可是在我看来,你的恨意多么可笑。你不为了尤国百姓而恨,却是为了你自己而恨。 尤国该灭,因为你身在其中,可你和你父亲一样,从来不把自己当做是尤国的人,你不爱自己的国土,不爱自己的百姓,将所有人的性命可以当做是你的棋子,任由你摆弄。若是上天容忍你接续你父亲称帝,才是天道沦丧。 若我是我父亲,当初不但会屠杀了整个王族,还会天涯海角追杀你,将你们尤国的王室彻底斩草除根!” 说到最后一句,杜袭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字地吐出来给楚玉堂听。 他将这些话说给楚玉堂听,无非就是想要得到她的认同,但她永远都不可能认同他。不仅不会认同,还会杀之而后快,这样的认识,让楚玉堂的眼神暗淡了下去。 “袭娘,你为什么不明白,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 “一样?” “你也恨齐彻,也恨王太后不是吗?你应该感谢我,我杀了齐彻,你才能跟齐居再无阻碍地在一起。” 果然,杜袭的银月枪直接抵在了他的喉间,“他待你也算真心,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她每说一个字,那枪尖就抵得更近一分。她手抖得厉害,似乎每一下都是在极力克制自己杀掉他的冲动。 他看着她的手,忽然就落下泪来,“为什么?” 她看着他。 “为什么?为什么当你知道了你父亲的死与有关的时候你尚能冷静,可是当你听到齐彻的死,你却愤怒得恨不得立刻杀了我?”他轻声道,“他对你又不好,你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他?他对你还没有我在乎呢! 他封你殊妃之位,本来就是利用,他偏宠蒙妃,根本看不见你对他的心意,那天在猎场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你眼神里也有很重的失落。他看不见你的好,他也不明白你的好,你为什么还要喜欢他! 反而是我,我杀了他,放了你自由,从今往后你可以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我才是最懂你的那个人,也是最明白你好的那个人。” 杜袭愣了一下,随即冷笑起来,她确实没有想到过楚玉堂还对她抱有这样的心意。他和她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他竟然还能对仇人之女心生倾慕,或许她应该觉得感动的,可对于她来说,她能感受到的只有恶心。 一只鳄鱼眼泪下的倾慕,你会觉得感动吗? 楚玉堂对她,或许真的有几分好感,但他本质上是个野心家,为了心中的野心可以不择手段。如果说他和她的相像之处,大概就是这一点。 杜袭看着楚玉堂,若说之前她对他是不解和厌恶,到了这一刻,她却觉得怜悯、痛恨和憎恶。 还有…… 恶心。 “你说你懂我,可你所说出口的话,却让我知道,其实你一点都不懂我,没有你,我今天所拥有的或许更多。” 或许父亲还活着,齐居也不会被送入大梁为质,齐彻也没有死,好好地坐着他的王。 楚玉堂不可置信,“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不懂我?” “懂你?”杜袭觉得可笑,又觉得可悲,“你自以为为我做了许多,可惜楚玉堂,我不仅不懂你,也一点都不会感激你,甚至对于我来说,你是我的仇人。今日我不会取你的性命,但将来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我父亲的仇、齐彻的仇、军师的仇,甚至还有罗升的仇,我会一点一点向你讨回。你不但报不了尤国之仇,我还会毁掉你最后的希望,让你生不如死。” 她收回手上的银月枪,唤来了罗英,“我把他就交给你了。” 罗英跪在地上,朝杜袭磕了三个头,“多谢将军成全。我罗氏一家的性命就是将军的,将来将军若是有任何差遣,罗英必万死不辞。” 杜袭将他扶起来,“楚玉堂生性狡诈,你小心些。我也不要你的性命,你好好的撑起罗家的门庭就算对得起我和你哥哥了。你哥哥一生征战,我不忍心见他家室败落。” 如此,也算是全了她最后的心意。 第303章 铤而走险 楚玉堂失踪、恪侯被劫走,大梁皇帝震怒,下令大梁境内严查往来车队、商队,并每一个出入城池的人员。 杜袭按照跟黄锆的约定,一路向南而下,在徐南城外汇合,“将军总算是来了。” “一路上各个关卡都在查人,我的容貌已经暴露了,所以花了点时间。” “的确。”黄锆从怀里掏出一份通缉令来,上面俨然画着四五个人的投降,其中最显眼的就属杜袭了,“这一路上还听见有人说,没想到传说中的女修罗竟然长得这么好看。还有不少人看了画像起哄,说要把将军娶回家呢!” 杜袭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臂,略一用力,黄锆就忍不住发出了已经努力克制的惨叫声,“将军,不是我说的。” “还有闲心开玩笑,事情都安排好了?” 黄锆点头,指着不远处的几匹马和一辆马车,“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从上次抢了粮草的押粮官那里弄来的。” 杜袭看着不远处的徐南城城墙,从这里出去,绕过邓承祺所在的盐瓦城,他们就算彻底离开大梁境内了。她从京城里带出来的十几个兄弟,如今也就只剩下三四个了。或是牺牲、或是被捕自杀,或是受伤藏起来,能一路跟着到这里的,也就是这么几个了。 “既然快到了,那么咱们现在有多少个兄弟,就都要活着回到大齐。这也是我对你们唯一的要求。” “是!” 到了这里,就算是最难的一关了。他们跟赵旉暂时无法取得联系,只能依靠自己的本事闯过去,只要闯过了盐瓦城,她相信赵旉一定会得到消息前来接应。 当年安水之战,她能带着齐居一路平安闯回大齐,今天,她想,她也能做到,也必须能做到。 杜袭看了一眼马车,微风吹过车帘,还能隐约看见里头坐着的人,“车帘弄得严实一些,别让人看出来,准备出发!” 盐瓦城中,赵鑫和邓承祺坐在一起。 “这个杜袭还真有本事,沿途所有关卡都在设防,算是布下了天罗地网,竟然至今还没有被抓住。到现在为止,万州的城池已经不得不还给了他们,她手下的这些将领,各个都是难啃的骨头。此人真是有本事,若是不除,我大梁短则六十年,长则百余年无法对齐国再进一步。” 赵鑫指着地图道,“要抓住她,依我看,也不难。根据线报来看,杜袭是沿着云兰山脉一路南下。显然,她定然是要经过徐南城一带,进入汉北郡。这里是她的大本营,她断然不会舍弃这条捷径。而在这一带最可能选择的城池,就是盐瓦城。这就是为何老夫前来盐瓦城见将军的原因。” 邓承祺神色凝重,低声道,“老将军,愿闻其详。” “杜袭此次并非是独自行动,也不是带着杜家军的将士们一块攻城略地,她是带着恪侯一起的,同行的我们知道的人数也不过四五个左右。她在汉北郡和我们大梁对峙多年,在这里可不比在其他地方,将士们有多熟悉她,她就有多大的可能会暴露。既然她一直知道自己肯定瞒不过,自然是索性会选择盐瓦城。 出了盐瓦城,就是平原之地,恪侯不是武人,筋骨身子都弱,杜袭要护送他离开,自然会选择最快的速度将他安全送到汉北郡。盐瓦城是山下平原,除了从这里出去,她还能选择何处。何况汉北郡镇守诸地将军之中,杜袭最信任的就是赵旉,此人也最得杜家战略的精髓,所以杜袭才会安排他留守汉北郡,自己和黄锆二人前往京城。 换句话说,大齐境内无论情势如何变幻,其他将领或许都可能会出问题,但只有赵旉此人,可以说是永远都站在杜袭这一边。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赵鑫道,“我是与她交手过的,虽然当年败于其手,却也算对她还有几分了解。将军若是还算是信得过老夫,老夫便给将军出一个主意……” 邓承祺附耳过去,赵鑫轻声地说了几句。 最终,思索半晌,他点了头。 杜袭和黄锆等人拖着一辆马车,跟在一个官家的夫人的车队之中,这位官家夫人正是邓承祺的侧室,姓赵,是赵鑫的侄女,只可惜是庶出,所以才只能做了侧室。 邓承祺的正室在老家支撑门庭,家中的庶务都交给正室打理,而赵夫人就跟着来了边境,帮着邓承祺打理身边的琐事往来人情。 邓承祺在盐瓦城,她住在徐南城,时有往来。赵夫人找到押粮官,希望能和他们同行,以保证自己的安全。杜袭趁此机会混入其中,伪装成马车的车夫。 临近盐瓦城,这道路上就开始有一道道检查,徐夫人从马车里掀开帘子,递出身份令牌,检查官验清楚之后,便亲自前来迎,“原来是夫人,是属下有失远迎了,将军在营中,夫人是要直接去吗?” “自然。” “那属下就派人护送夫人一块去,近来边关不太安全,还是小心为上。” 徐夫人笑道,“那便辛苦将军了。” “应该的。” 守城的将军挥手让一小队跟着徐夫人去了。 只是还没走出几米,守城将军的眼前掠过一个灰黄色的人影,他皱起眉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伸手将一个属下拽了回来,“我去护送徐夫人,你在这里给我好好盯着,不管是谁的队,每一个人都要严查。” 下属还不明所以,“欸?欸欸,将军!你干嘛啊!” 这种小事情,从来都是他去办的啊,什么时候将军也忽然这么感兴趣了? 徐夫人到了军营,杜袭则要将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送到徐夫人的住处去,因为军营里不许马车往来,只能就近停下,用人力来回搬运。 守城将军仿佛是闲逛似的走了过来,对着杜袭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盯着杜袭的动作,“小兄弟看起来瘦弱,力气倒是不小。” “要吃饭,就要卖力气。” 守城将军靠近她,“这成日里遮着脸做什么,有什么这么见不得人的吗?” 杜袭垂下眼帘,没有做回答。这个守城将军看来是生疑了。 他又走近了两步,“徐夫人这么些年往来,都是我出城迎的,她身边服侍的人,连从赶车的我都认得一清二楚,倒是小兄弟你,面生啊,好像从来没见过似的。” “先前的阿黄病了,就让我来。以前我是在府上劈柴的,没跟夫人来过。”杜袭一边回答,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一边继续从车上搬东西下来。 “让你劈柴,怎么说都有些大材小用了!小兄弟这样的资质,应该投军的,将来必有大作为。” 杜袭的语气依旧没有什么起伏,“想活着吃饭,不想死。” 他的手摸过马匹,最后靠在了马车上,“哦?还不知道小兄弟叫什么呢!” “没名字,跟了夫人,夫人说叫阿西。” “阿西?”守城将军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低头笑了笑,阿西,杜袭,这名字倒是连藏都不藏。 杜袭将搬下来的东西一把抱起,准备送去徐夫人处。他忽然直起身子一把上前拽住了杜袭的面罩,杜袭下意识想出手,但还是竭力控制住了。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把面罩拽下来。反而死死地盯着杜袭的神色,“要不要猜猜,这面罩后面的脸是什么样子的?” 杜袭手上搬着东西,想动却还是没敢动的样子,语气里带着些许怯意,“将军,我长得丑,夫人怕我吓着人才让我带着面罩的。” 守城将军微微勾起唇角,讥讽道,“杜袭,你骗得过别人,可你骗不过我,我观察你很久了,你走路的步伐明显和别人都不一样,这是只有常年骑马和上战场的人才会习惯走的步伐。” 杜袭冷笑道,“如果我真是那个女修罗的话,便是千军万马都挡不住,你就一个人来,难道不觉得太过自恃了些吗?” 守城将军笑了笑,不远处已经有不少的兵将带着兵器围了过来。 他一把拽下了杜袭的面罩。 第304章 出逃计划 他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一张脸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左右脸有不同程度的刀疤,最长的一条,是从左下颌骨一直延伸到鼻子处,还,没有眉毛。 这张脸…… 杜袭腾出手来,将面罩重新戴上,“我说过了,夫人怕我吓着人才让我带着面罩的。将军看过了,确认了,是不是能让小的先把东西搬去给徐夫人,若是晚了,夫人要不高兴的。” 他有些愣神,杜袭就搬着东西从他的面前一步一步擦肩而过,眼神一点一点冰冷了下来。 黄锆打听到徐夫人的情况之后,就已经有了潜伏进去的计划,本来他是打算自己去的,杜袭想了想,“还是我来,邓承祺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直接潜伏到他的眼皮子底下的,他的首要目标是我,只有我和阿居分开,才能保证他能顺利离开。” 黄锆劝道,“将军……” “别劝了,你的武艺有我好吗?我要是落到邓承祺的手里,我还有脱身的办法,你有吗?” 黄锆还是不肯,她看了一眼齐居,一路奔波,虽然身上的伤口好不容易好了,但齐居的烧有些反反复复,他们只能先滞留在徐南城附近的山里。通缉令已经发遍了整个大梁,他们没办法出去找大夫,没有赵旉的消息,他们只找到了一个埋在徐南城里的眼线,暂时藏身起来。 黄锆最终还是拗不过杜袭。 如果杜袭是一个人,她就能轻易往来,可先前绕道徐南城的路线,邓承祺在那里建了一个关卡,又顺便在山谷里埋了火药,他们已经不能从那里走了。 黄锆颤抖着手,半晌不敢动手,杜袭道,“你这抖得这么厉害,不知道我会更疼吗?” “姑娘家的脸最是要紧,将军还是换我来!”黄锆实在有些不忍心,他根子杜袭身边这么久,虽然知道杜袭不似寻常姑娘,但面对这样一张清秀英气的面庞,他还是有些下不了手。 杜袭看着还有些虚弱的齐居,“我自己动手!” 镜子里的这个女人,虽然征战多年,还从来没有在脸上落下过什么伤痕。到了盐瓦城,她已经几乎无计可施,一路上的逃脱,已经让她身心疲惫。 匕首落在脸上,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狠心,便落下一刀,血从面颊的伤口里流出来,伤口纵横,也有一直延伸到鼻子。 最后她想了想,用匕首刮掉了自己的眉毛。黄锆看见了,先是愣了愣,好一会儿才认出了是自己的老大,“将军……” 这是她入宫的时候发现的。燕妃娘娘帮她上妆的时候,剃掉了她的眉毛,用螺黛画就柳月眉。她发现有没有眉毛和眉毛形态的不同,对面容的改变极大,甚至能让你完全看不出是同一个人。 杜袭脸上的伤养了三日,眼线帮她编造了一个身份和一段曲折痛苦的过往,便成功混入了徐夫人的府中。 她勾起唇角,扛着东西离开了守城将军的视野。 邓承祺,我们要准备开始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另一边,军营里的邓承祺有些烦躁,“这么些日子了,但凡能查的路上都已经布好了,这一群人就忽然跟人间蒸发了一般,没再露出半点痕迹来。” 若是真的把人弄丢了,还跟个傻子似的什么都不知道,他拿什么去跟梁王交代。赵旉也是个难啃的骨头,这大齐境内都闹成什么样了,可大齐的边境还跟个铁桶似的。 虽然他们是敌人,但邓承祺还是不得不承认,面对上杜袭,他总有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帐外有将领来报,“大将军,似乎是发现了杜袭的踪迹。” 邓承祺一把把帘子掀开,“你说什么?” “似乎是杜袭的踪迹。” “什么叫似乎!”邓承祺呵斥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来报的是守城的将军,他思索半晌还是觉得有问题,最终还是决定要来呈报给邓承祺,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一个。 “属下也的确很难确定是或者不是,跟在夫人身边的一个杂役,行为身材都和杜袭十分相像,但面容上,因为毁了容,所以实在很难辨认。”他把下午自己看到的,和自己想到的种种猜测都一一说了出来,“如果是寻常人,第一次到军营之中,又或者是重新回到军营中,必然多少会有些惊慌,可是看起来,他并不是很害怕。属下去故意盘问和试探的时候,他也回答得有条不紊,没有太多害怕或者心虚的情绪,太过镇定,反而让属下总觉得有问题。” 邓承祺皱眉道,“你说的很对,那他人呢?” “这个时候已经天黑了,应该是院子里用晚膳。” 邓承祺当机立断,“立刻点上一百弓箭手,随我前往院子里。” 赵夫人跟着邓承祺多年,还从来没有自己的院子里见过这么多精兵,还是邓承祺带进来的。 “那个阿西呢?”邓承祺一进门就问道。 “阿西?”赵夫人愣了许久,“阿西是谁?” 邓承祺道,“就是今天跟在车夫身边搬东西的杂役。” “应,应该,在下人房里才是啊,将军寻他做什么?” 邓承祺来不及跟她解释,带着人直奔下人房里而去。 下人房里搜了个遍,守城将军从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套衣服,他展开看了看,拿着送到了邓承祺的面前,“就是这套衣服,肯定是她,她肯定是发觉不对劲,所以跑了。” 邓承祺拿着衣服气得丢在了地上,“找来找去,牙的,居然跑到老子的眼皮底下来了。” 这时,又有士兵来报信,“将军,有,有人,袭击西南城门。” “是谁?” “只知道为首的是个女的。”士兵身上都是血,伤得也不轻。 邓承祺大怒道,“去传令,支援西南门。” 守城将军道,“她必然是发现我们已经起疑心了,所以连夜逃跑。南门守卫最是森严,她闯不出去,所以选了西南门。将军,让属下也去,属下认得她的脸。” “去,传令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邓承祺赶到的时候,杜袭早已杀红了眼,周围堆满了尸首,她一把把火盆推倒,横在了邓承祺的面前,阻断了他来追杀的路,“邓将军,多谢了。” 她跳上马车,马鞭高高扬起落下,马吃痛,飞快得奔了出去。 邓承祺看着纵横交错的尸首,大怒道,“废物,都是废物,这么多人还抓不住她?” 守西南城门的将领道,“请将军恕罪。她伤了几个弟兄,然后来报信说杜袭偷袭南门。兄弟们信以为真……” “别说了!蠢货,立刻调兵,出去追!” 跟着邓承祺的传令官有些不解,“为何,不是说赵……” “闭嘴!” 受了呵斥,传令官赶紧跑去传达命令,倒是身边的将军理解了邓承祺的意思,“赵鑫将军显然是来染指军权的,大将军自然要防着些。” 邓承祺冷哼一声,带着部分兵马一路追了出去。 第305章 突围 杜袭驾着马车一路向赵旉所在的湫山郡奔驰,盐瓦城和湫山郡不过数十里,策马之中,两个时辰就可以到达。杜袭不断抽打着马肚,带着马车奔驰在平原之地。 身后的邓承祺很快就整顿好人手,带着轻骑兵追赶而来,杜袭终究是驾着马车,渐渐被邓承祺拉近了距离。 “弓箭!” 邓承祺大手一挥,数十支羽箭抄朝袭方向飞去,顿时马车的车厢背部、车轮上也都扎了不少的羽箭,行路起来不由得颠簸了起来。杜袭朝后看了看,他们咬得很紧,几乎马上就能赶上的时候,杜袭当机立断,点燃了通向马车的引信,然后用剑砍断了套车的绳索,骑着其中一匹马,冲了出去。 马车没有了马的牵动力,很快就被军队追上了,围到了中间,只是还没等他们查看,就“哄”地一声整个马车炸地四分五裂,那热浪滚来,还炸伤了不少的马匹和将士,还有的马受了惊吓,直接将背上的人直接摔了下去。 从马背上摔下来并不可怕,但在骑兵行进过程中一旦摔下来,即将要面临的就不止是摔下马的疼痛,而是大部队马匹的踩踏所造成的伤亡。 杜袭回过神来,对邓承祺做了一个手势,摔鞭扬长而去。 邓承祺愣了一下,宣布立刻停止行进,回过头来看,盐瓦城城墙上早已火光四起。 “南门?”他终于反应过来了,“调虎离山,回南门!” 杜袭按照约定,一路先往湫山郡行进,只是走到半路上,忽然停了下来,她走下马来,用随身的剑对着地面刮了两下,埋在旗下的火药便露了出来。 “出来!也不知道到底是我杜袭的哪个仇家?” 赵鑫策马从不远处的土丘后走了出来,身后还有一个将士,替他举着火把照明,“杜将军,好久不见。” “原来照只是个手下败将啊!赵鑫你个老匹夫不好好在家里等死,跑到本将军面前来送死,真不是个聪明的决定。” 赵鑫冷哼一声,“杜袭,从前你手握重兵,现在你就是只身一人,也是穷途末路了,还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 “本将军听过一句话,虎落平川被犬欺,这老虎都还不见得就落平川了,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要当一只老狗了。”杜袭嘲讽道,她执枪而立,自有一种天地之间,唯我独立的气场,赵鑫不由得想起了叶罗安评论杜袭的一句话,于千军万马之中,取人首级若探囊取物。 她站在那里的时候,仿佛身后的黑云都围绕其身,伺机而动。 很快,身后便传来马蹄声,是黄锆护送着马车来了,杜袭脚踢枪底端,凭借力量将枪舞动起来,“赵鑫将军,要不要来决一胜负?” “你现在就站在火药之中,我只要点燃引信,你就必死无疑,跟你动手?我何苦要舍近求远?” 杜袭挑眉道,“你这火药也不见得有多少能用。你埋伏在这里,绝不止一两日了,你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出现,所以火药埋入的时间也绝不会只有这一两日,可惜的是,昨夜下了雨。赵鑫将军,你吓唬我,也该把戏做得真一些。” 黄锆的身后,就是邓承祺的追兵。 赵鑫挥动令旗,数百名将士列队出现,挡在了杜袭的前路上。 前有伏兵,后有追兵。 杜袭的左手覆在戮珠上,它好像已经闻到了血腥之气,开始躁动了起来。 她一夹马肚,朝着前面冲去。 “当”的一声脆响,银月枪点在了赵鑫的剑上,巨大的力量把赵鑫冲得手都震了一下。 赵鑫只听说过杜袭的杜家枪神威赫赫,但从来没有实际跟杜袭交过手,这一式着实让他有些震动,他还没有将手上的招式收手,下一枪一定快到眼前了,他连忙用剑往上挑动,挡开了她的第二招,没想到她借力,将枪绕了个圈,用枪尾击打在了他的左手手肘上,差点将他顶得跌下马去。 黄锆已经到了,也拿出了手中的剑,左右劈砍,试图杀出一条血路,但追兵逐渐赶到,形成了围困之势,杜袭和黄锆等人围在马车的四周,拼命护着马车,不肯让人接近一步。 拉车的马已经被砍伤了,不停地在挣扎,弄得车厢差点要翻,杜袭只好将马绳砍断,放弃了这两匹好马。 兵马如此之多,他们只有五个人,很快,大家都多多少少受了点小伤,甚至杜袭还被暗箭射伤了侧腰。 而射暗箭的人,正是楚玉堂。 楚玉堂能出现在这里,那么罗英就已经…… 罗家一门忠烈,杜袭压下眼中的悲痛。 杀了一批又一批,眼前的尸体都已经围成半人高的人墙。 邓承祺身后的将士已经不敢再向前了,杜袭仍旧持枪而立。 楚玉堂站在战车之上,杜袭心里是颇为不屑的。 自从改制以后,上战场谁还坐战车,也只有那些自称儒雅的大官想来战场上见识见识才会坐战车。而那些人通常是看不起武将,而上过战场的武将也看不起那些弱不禁风的文官。 “杜袭,你是个聪明人,可为什么总是在做这么不聪明的事情。你只身前来救他,就该知道,这本身就是一桩绝对会输的一仗。我已经告诉你了,齐居他不值得,就算他回到大齐了,就还会是当年你认为的那个齐居吗?” 杜袭的身上已经满身是血,守在马车的前面,“你怎么知道这是必输的一仗,楚玉堂,我说过,你并没有你想的那么聪明,也没有你自己认为那么厉害。” 她的脸色有一些惨白,一步一步踏过面前的尸体,走近楚玉堂,“我能赢你一次,就能赢你第二次。楚玉堂,不要忘记了,你始终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如果不是我愿意来,你的那些诡计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直到现在你还以为你自己能赢吗?” 楚玉堂环顾了一圈,双手摊开,“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也看见了,难道还会是你杜袭赢吗?你已经出完了所有的底牌,或许你只是差一点就赢了,你再不甘心也只能承认,你输了,杜袭。你,输,了!” 杜袭指着身后,“那里是齐境,就算你再不想承认,那里才是生你之地,养你之所。同样,那里也是生我之地,养我之所,是我誓死守护的地方,更是无论生死都要回去的地方。我不仅会回去,也会带着齐居回去。” 她转身走了两步,忽然一跃而起,反身腾空踹向战车的车夫,一个飞燕步法,把楚玉堂从车上踹了下去。 大力甩动马缰,狠狠抽打在马身上。 “锆子!” 黄锆从马车里扯下了一根细绳,招呼一声,便和兄弟们翻身上了战车。 换了黄锆驾车,杜袭站在战车的左侧,和几个兄弟配合,将重新围过来的士兵们射杀清理。 身后一声巨响,被杜袭丢弃的第二辆马车车厢炸了开来。 邓承祺气得大骂,“丫的,又是黑火!” 被踹倒在地的楚玉堂抬起头来,看着战车远去,忽然皱眉,待他看清了什么,立马爬起来,“去追去追,齐居在战车车底。” 邓承祺反应过来,“马的,这杜袭果然狡诈。” 黄锆驾着车渐渐冲出了包围圈,杜袭赶紧蹲下来,把站着的木板打开,把齐居从车底捞了上来。 战车上配着弓箭和盾牌,盾牌用来抵御射来的羽箭,而弓箭,杜袭对准追来的邓承祺,一箭射中了他胯下的坐骑。 马儿吃痛,几乎就要把他摔下去…… 很快黄锆就拉开了一段距离,再往前,就是湫山郡的城防了…… 第306章 求你一次 眼看着湫山郡越来越近,黄锆缓了一口气道,“再坚持半个时辰,我们就能赶到了,赵将军……” 还没等他的话说完,忽然一声闷响,车很是剧烈的震动了一下,就开始不停地晃动起来。 车轮在快速行进中直接卸了出去,杜袭和齐居从车上摔了下去,周边的地上还有不少的爆炸,杜袭一把抱住齐居,忍过这一场爆炸,甚至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背上刺痛感传来。 爆炸声停了下来,她扶着齐居站起来,邓承祺的追兵已经赶到,将他们再次团团围住,赵鑫心中暗道,亏得还留了一手,否则真是功亏一篑。 杜袭护在了齐居的面前,肩膀上的伤口汩汩地再往外流血,血沿着手臂蜿蜒而下,又顺着枪杆,从枪尖低落在地上。 齐境就在眼前,可又好像是怎么也到达不了的地方。她杜袭从来没有认输过,走到这一步,她已经无计可施。 齐居靠近她,轻轻抱了她一下,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住。” 他松开她的瞬间,疼痛从腰间袭来,她低头看,这是她交给他护身的匕首,如今赫然在她的腰间,刀柄在外,但刀刃已经完全没入了她的身体。 她抬头去看齐居,几乎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实,“阿居?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不会回齐国的。” “为什么?”她惨白着脸问道。 齐居咬牙道,“我舍不得阿珍,我答应过她,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她的,就算这一辈子都只能做一个见不得人的驸马和质子。” 阿珍?梁珍,宁昌公主? 那个名满大梁的绝世美人? 原来被他能珍藏在心里的人真的是宁昌公主吗? 来了大梁之后,她还相信,他和宁昌公主之间不过一场利益交换。 那么她算什么? 这一辈子她没有怎么哭过,父亲死了时候她没有怎么哭过,她一直知道,哭是一个人软弱的表现,她为齐彻哭过,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哭。 这一刻,她噙着眼泪,仿佛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生生被剜了出去,疼得她竟忍不住想哭。 “可她心心念念的是楚玉堂,就算你回去了,你争得过他吗?” 齐居的语气里很冷漠,“可是你不是已经为他设好了一个局了吗?今日只要你死了,陛下就不会再放任他玷污皇室的名声,他死了,阿珍就只能是我的了。” 银月枪强撑着她的身子没有倒下,“阿居,你看见了吗?那里是齐境,你自小是在那里长大的,你是齐国人,是齐国英王的次子,睿王的次弟。从前是你需要齐国,可如今,是它需要你了。我们还年幼的时候,你还跟我说过,你的心愿是大同。” 那时候她听不懂,不知道什么叫大同,他还一句一句解释给她听。 “可我也说过,”齐居垂下眼帘,“‘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只是你忘记了。你想要的齐居,是一个有野心,有雄心的齐居,可那不是我。我从来没有想要争过那个位置,是你们一个个推着我去争,去夺,结果呢?我不得不送去做了质子。”齐居甩袖要走。 “那燕太妃娘娘呢!”杜袭大声问道,齐居顿住了脚步,垂着眼帘,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她为了你受尽半生苦楚,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之后,她在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被王太后日日刁难折辱。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就是你,她日日盼着你能回去再见她一眼,盼着你们还能再享天伦之乐。我来之前,去看过她,她病了,病得很重,迷迷糊糊的时候还抓着我的手在哭,求我一定要将你平安带回去。” 她伸手拉住齐居的衣角,轻轻地拉了拉,祈求道,“齐居,跟我回家,燕太妃娘娘还在等你,她已经失去了能保护她的丈夫,如果连唯一能依靠的儿子也要离她而去,她会死的。” 她的血沾在他的衣角,他没有回头去看,他知道她哭了。 他从小就很少见她哭,她一向坚强,在人前更是如此,而他最怕的也是她哭,他走的时候不肯见她,也是怕看见她哭。若是看见了,他就再也不能走了。 那日是如此,今日更是如此。 杜袭渐渐撑不住了,血流得太多,已经让她渐渐失了力气。 他低声道,“或许我足够自私,但杜袭,我想为自己活一回。对不住,但我不会后悔的。我想留在大梁,我不回齐国了。” 他将自己的衣角从她的手里扯了出来,她失了力气,倒在了地上,但他没有看她,径直往前走去。 “那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到这里,你本可以不用跟我走的。”她几乎将杜家军数十年经营的眼线都暴露了,那么多弟兄,都为他只能客死异乡,黄锆跟着她,最终也等不到回去娶阿墨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在猎宫里,他本来就可以留下的…… 齐居淡淡道,“我本来就是一个饵,这一切的计划从头到尾就是为了要除掉你。杜袭,我刚到大梁的时候,时常梦见你,那时候真是日夜盼着你能来救我,可是你一直都没有来过。现在我不需要你了。一路上其实你隐藏得很好,可惜我一直都在给他们透露行径。他们不会动你的尸首,我会让你就这样躺在这片土地上,你的一生在战场都无往而不利,现在我会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做功败垂成。” 杜袭脸变得煞白,终于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只是在那一个刹那,她想起了那天她送他离开齐境的时候,她追在马车的后面,告诉他,她会等他回来的。 或许从那时候开始,他就不会回来了。 她是永远都等不到她的齐居回来了。 她的齐居,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她闭上了眼睛,他吩咐道,“将尸首就留在这里,一代名将最终能够马革裹尸,足够尊重她了。就算要收尸,也交给赵旉,他不会放任她这样暴尸荒野的。” 邓承祺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大梁多年的心腹大患就这样死在了他的面前? 他小心翼翼地下马,仔细地探查了她的脉搏,确定了杜袭已经死了,才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一代名将,竟然就这样死在了这里,的确也让人唏嘘。 既然已经确定死了,那么尸首到底怎么处理,也就无所谓了。他还是传令下去,所有将士不得动她的尸首,算是给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对手留一个全尸,也算是对她最后的尊敬。 邓承祺下令收兵。毕竟他们还要防着赵旉呢…… 赵鑫也收兵回去,兵马浩浩荡荡地往回撤退。 忽然一阵大风刮过,赵鑫有些疑惑地看着半空,“怎么忽然起风了?” 天上的黑云慢慢压了下来,在头顶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云层旋涡,云层的其中开始出现电闪雷鸣。 赵鑫只觉得背脊梁骨一阵寒意如同小蛇一般,从腰部滚向头顶。 他回过头来,那黑云之下,站着一个人,身材不高,眼睛却是血红。 浑身的血迹拖着枪,从云下慢慢走出来。 “是,是她?” 第307章 你甘心吗 黑暗之中,杜袭恍惚听见泉水叮咚的响声,一下一下,很慢,也很清脆。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一片的幽静的竹林,竹林的深处有一座幽闭着的亭子,亭子里坐着一个男人。 那背影很熟悉。 她想走近,但却重新陷入的黑暗之中。 渐渐的有脚步声慢慢靠近,她还躺着,仰望着天空,雨滴落在她的脸庞,打湿了她的整个身体,她竟意外觉得有些冰冷。 他打着伞走近,他问,“杜袭,你甘心吗?” 她说,不。 “我们来做个交易!戮珠会让你活过来,甚至你还能拥有比之前更加强大的力量。但你死后,你的魂魄将不会进入轮回,而会被困在戮珠之中,直到消亡。” “那你能得到什么?”每一场交易,总是需要等价交换的,她得到了多,付出的却少。 他笑了,“你杀的人越多,你魂魄带着的煞气就越强。你的魂魄已经足够了。” 杜袭说好。 他将手点在了她的眉心,仿佛有一股从他指尖涌入体内。 …… 列阵后卫的士兵们忽然大叫起来,“鬼,鬼啊!” 邓承祺等人回头查看,只见黑云之下,浑身是血的杜袭,拖着银月枪从黑暗中缓缓走出。她的眼神血红,仿佛是暗夜中的群狼遇见了自己的猎物,下一刻就会扑到眼前,将猎物撕碎殆尽。 邓承祺大惊,这……怎么可能? 枪在地上刮动,“刺啦”的声音在暗夜之中不知道为何显得格外响亮。士兵们开始惊慌起来,推推搡搡地竟然四处窜逃起来。 邓承祺大怒,亲自斩了两个逃兵,以铁血军法处置试图稳定军心,却并没有奏效。一阵阴风刮过,连马都不知道为何像受了惊一般,躁动起来。 邓承祺的心里也开始有些打鼓,举起撤退的令旗,宣布快速撤退。他狠狠一夹马肚,可是马却没有动,一声长啸,前蹄离地,直接将邓承祺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杜袭道,“没有用的。” 这里已经是她的屠宰场了。 陆陆续续地列阵里的马似乎都开始受了影响,开始不断发出长啸声,场面顿时陷入了混乱之中。要知道能做骑兵的,可都是在战场上厮杀多年的,与自己的坐骑都是往来如一人一半的关系。可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所有的马匹仿佛都疯魔了一般,完全不受控制。 杜袭慢慢走近,那周围的空气就跟忽然凝固了一半,没有一个人敢对其出手。 这般诡异的状况,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来自死亡之神的凝视。 她就这样走到了齐居的面前,“如果你想留在梁国,那我就踏平梁国,让天下尽为齐土。这样,你还愿意跟我回齐国为王吗?” 杜袭的手抚上他的眼睛,“别看!” 后来的史书是这么形容这一场仗的,“绝死无生,天地为之变色,以血祭生,神明愤然掩面。” 战场的尸首没有一具是完整的,便是连多年以来见惯尸首的将士们也差点没能撑住,有些胆小的都已经吐成一片了。 赵旉赶到的时候,所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番景象。 浑身是血的杜袭,浑身的煞气逼人,如同一个鬼魅一般站在这些尸体之中,将她的银月枪拔出来。 那一片土地,往后的数年,土中的红色没有褪去,寸草不生,成了人人丧胆的死亡之原。 有人说,是当年的杜袭杀戮太重,才导致这片土地怨气太重,草木无法生长。 也有人说,杜袭煞气太重,死亡之源煞气不散,草木才无法生长。 但无论史书上如何记载,野史如何揣测,终究这一场屠杀,亲眼见证过的人只有杜袭自己和那些已经死去的人。 可是那般的惨烈,也不难让人想象出那场屠杀的景象…… 齐居由林岩亲自送往齐都,这是杜袭能信任的唯二人选了,但齐居临走之前坚持要再见一见杜袭。 “跟我回齐都。” 杜袭却回头看了一眼阿墨,“我不去。” “你在怪我?” 那一刀,他刺在腰间,刺中的是丹田附近,可短暂造成脉搏停止的假死之象。 “你对不起的是那些为你死掉的人。如果黄锆没死,如今就已经和阿墨成亲了。”杜袭不想再多说了,“京都那边会有蒙将军接应,内宫之中也有蒙妃为应。” 而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齐居还想说什么,她退了两步,低身行礼,“恪侯殿下。” 他一腔的话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伸出的手也只能停在半空中。千言万语最终只有一句能说,“我等你回来。” 她说,“不必了,我不会回来了。” 她已经整顿好杜家军了,邓承祺和赵鑫接连战死,大梁境内已经没有真正能挡住杜袭的人了。 他蹙眉,“这片江山,终究有你的一份。” “不用了,我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那些功名利禄,我为的是阿彻。” 他愣住了。 阿彻,齐彻? “为什么?” 杜袭沉默。 不知道为何就想起了秋狩的那一天,他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说不会将她一个人丢下的那个瞬间。 那个时候她才意识到,为何她会感觉到孤独,因为她好像总是被丢下的那个…… 因为她足够强大,因为她足够独立,因为她不需要。 但她知道,她并没有那么强大,也没有那么独立,也不会不需要比人的关心和鼓励。 她只是将自己隐藏起来了,但齐彻看到了。 齐居忍不住追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再被人丢下了。” 齐居眼中大痛。 “你怪我?” 她摇头,“其实你说的也对,当初我没有抛下一切去救你回来,是因为我不能把杜家军所有人的性命都押在我一个人身上。或许也是我对不起你的多一些。” 这一次,杜袭目送齐居离开,就如同多年前,她这样目送着他去了梁国为质一样,只是这一次,她再也不会追着他,告诉他会等着他回来了。 当年的齐居不会再回来了, 而她…… 也不会再回来了…… 第308章 宁昌 吞并大梁的战役,从齐居即位的乐熹元年一直持续到乐熹七年。 杜袭率领杜家军对着大梁的精度长驱直入,没有一个人能阻拦,甚至无人敢阻拦。接受大梁皇室的印玺之时,忽然道,“听闻宁昌公主至今还是寡居?” 楚玉堂死在盐瓦城,齐居回了齐国做了大王,她生命中两个做她丈夫的男人都在那一年,都被杜袭从她那里夺走了。 齐居做了齐国之王后,杜袭就同大梁宣战,齐居也没有要接她入齐的意思,一度让宁昌公主从荣极跌到了低谷,成了大梁的耻辱和笑话。 可是当今日再次听见宁昌公主的名号,已经年迈的皇帝忽然有些恍惚,这个女儿…… 而他身后侍立的宦官替他回答道,“是,宁昌公主一直都在府中寡居。” “今日为何不曾见到?” 这是什么意思? 阶下的臣子们大都面面相觑,不明白杜袭的意思。 “宁昌公主既然是当年梁侯已经做主嫁于我齐国君主,今日理当前来代表我大齐之主,一同接受众臣的朝拜。” 这话本也是没毛病,只是这宁昌公主,如今应该称呼宁昌县主了,她原是梁侯之女,如今倒是反过来要梁侯给她行礼了。众臣面面相觑,不知道杜袭究竟是不是故意的,用这样的方式来羞辱梁侯,但即便知道是如此,却也没有一个人敢违背杜袭的意思。 宁昌县主被匆匆请来的时候,杜袭差点有些认不出她的样子来。当年她的匆匆一瞥,也不得不承认是一个绝世的美人,带着美人的孤傲和不可一世,宛若是高岭之花,只可远观。 而如今的宁昌县主在多年的冷落之后,早已不复当年的风采,灰白的脸色,高耸的颧骨,突出带着血丝的眼睛,毒恨地看着眼前的每一个人。这样的怨毒,宛若一个疯婆子,只能让人觉得可怖。 当初的美人,所有的灵气也终究被岁月和人事给磨尽了。 她由杜袭扶着走上金阶,在杜袭的护卫之下接受了众臣的朝拜。她看着跪在金阶之下的梁侯,眼中升起了浓浓的痛快之意,“没有想到有一日我也能等到这一天。”的 梁侯的脸上满上难堪,他在这个皇帝之位上也做了二十余年,从来就只有别人对着他朝拜的时候,但今日,一切都反过来了,从今以后,他要摈弃数十年来的高高在上的尊贵,对着曾经在他国中本来要仰仗他鼻息才能生存下来的质子叩首跪拜,对着他的女儿低头,这才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他脸上的那看越是明显,宁昌县主就越觉得痛快。 数年前她的生辰一日之后,她就如同从云巅之上跌落到了泥底,所有的尊荣恩宠都在一夜之间不复存在,她才知道,对于她的父皇来说,她的美丽也好,她的尊贵也好,都只是利用她的工具罢了,当有一天,她的美貌不能够再给他带来任何的好处的时候,她就如同一件破烂的衣服,随手可以丢弃,任人践踏、凌辱。 一直爱护她的父亲,忽然如同一个恶魔一般,翻脸无情,露出了原本的面貌,她示弱珍宝的亲情竟是半分也不复存在了。 她坐在金阶之上,忽然笑了起来,然后越笑越大声,宛若一柄利器划破了整个压抑的气氛。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她指着金阶下跪着的梁侯,对杜袭道,“杜将军,你看啊,真是可笑啊!” 杜袭没有接她的话,反而递了一张帕子给她,“县主小心哭伤了眼睛。” 她接过,一边笑一边擦着眼角的泪水,“杜将军,你不觉得可笑吗?” “县主今日心情不大好。” 宁昌县主摇着头,“你,梁侯,上来!” 梁侯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着牙不肯动。 杜袭看了梁侯一眼,他颤颤巍巍地起身,一步一步,缓缓往上走去,每走一步,都宛若踏在炭火上一般,觉得举步维艰,每踏一步,都像是要扯掉他的一层皮一样痛苦,他终于走到了宁昌的面前,低身跪下。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那眼神宛若是在打他的脸一般,一下一下,让他几乎抬不起头来。她忽然敛了笑容,站在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曾经抱着她长大的父亲,在她的母后还没有薨逝之前,她还是尊贵的皇家的嫡长公主,他也是真心珍爱她的父亲。他常常抱着她在御花园中散步游玩,便是每日政务再忙,也会陪伴她少许时分。这是全宫中的兄弟姊妹没有一个人能够有的恩宠和殊荣。 可后来…… 一切都变了。 他的头上已经生出了华发,岁月已经让他变得越来越苍老,在人心算计之中,渐渐爱你没有了当年的慈爱、没有了当年的胸怀。 她伸手把帕子直接丢到了梁侯的脸上,然后小声地笑了起来,又放肆又克制,然后终于大笑了起来。 跪在底下的一些老臣终于是忍不住了,站起来大骂道,“陛下再如何也是公主的父亲,如何敢这样侮辱一国之主,大梁之君!” 宁昌顿时敛了笑容,狠戾地看着那个站起来指责她的大臣,“好,好,好!都说冯大人是耿直忠臣,向来刚正直谏,上谏言天子,下照拂百姓,是被人人称颂的不阿良臣。” 她对着下面跪着的大臣们,一个一个冷冷地扫视过去,他们当中每一个都是她的敌人,曾经劝着她父亲纳娶继后,“杜袭,你看看他们,一个个哭丧着脸,好像是丧家之犬一般。他们这样子,哪里是真心臣服大齐啊,这样的人,必然降而复叛。杜将军,你还不快杀了,统统杀了,将他们统统杀了!” 她大笑起来,宛若疯癫了一般,手舞足蹈了起来,全然不顾了体面,杜袭便吩咐人将她送下去,她一路挣扎,还不忘记大喊着要把人全部都杀死。 这样一场闹剧,最终匆匆收尾,可杜袭却始终站在那里,好像就是要看着这一场闹剧似的,嘴角带着讥讽之意。宛若一个看戏之人,无论那戏台之上发生了多么蹊跷荒谬的事情,都只是一场戏而已。 第309章 死讯 杜袭亲自押解着大梁君臣众人,从梁京回到齐京。 齐居带着大齐的群臣在宫城之外迎候。 远远大齐的军旗连绵成队,飞扬在半空之中。 齐居望了望天,“这钦天监的确做得不错,日子选得好,连天也不错。” 白云连绵,偶尔露出些许艳阳,微风徐徐吹来,还带着秋日里的舒爽,高空之上还有几对大雁鸣叫飞过,在空中盘旋不去。 有大臣见状,笑道,“鸿雁高飞,这算是个极好的兆头。今日杜将军凯旋而归,君臣相合,正是应了这好兆头。”众大臣们也都附和。 那吉祥话更是像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儿地往齐居耳边送。杜袭要回来了,齐居的心情也是大好,连身后伺候多年的内侍源昌也道,“大王心中夙愿得偿,完成了先王们都未能完成的大业,奴才瞧着,倒是从未见大王这般高兴的样子。” 齐居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大业得成,的确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他真心高兴的事情只有一件。 他已经有七年的时间没有见到过她了。 她从前的模样他还记得一清二楚,只是这许多年不见了,却不晓得她变了多少,是不是又晒黑了,在战场上厮杀多年,不知道是不是瘦了,身上是不是又多受了许多伤痕回来。 虽然时常有前线的消息传回来,折子里也有她亲笔书写的,但她总是将一切写得轻描淡写,但他知道,但凡是打仗,就不会如纸上的字所写的那么轻松简略。 他时常忧心,却无法再如从前那般与她并肩作战,上阵杀敌,与她一起同甘共苦。 每一次想到她还在战场上有可能会受伤,他都是这般坐立不安。 如今总算是要回来了,他心中多年的大石头终于可以落地了。 凯旋的战队缓缓行进,越来越近,内侍笑道,“杜将军这般功劳,不知道大王是准备如何赏赐将军呢?” 杜袭已经是骁骑大将军,这已经是武官的正一品,早已经是封无可封了。后来在途中又封了宪侯,已经是异姓爵位中最高的了。 封无可封,许多人都在猜测,系一部,杜袭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古来功高盖主之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内侍看得仔细,忽然脸色开始大变,这阵仗之中出了齐国的军旗,分明还有…… 丧旗! 军中祭出丧旗,唯有主将或者主帅战亡才能有的待遇。可若是军中的主将或是主帅战死,折子中必然会提及报丧。 除非…… 齐居也是脸色大变,觉得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棺椁越来越近,哀乐也由远而近,那哀报丧信之语也渐渐响起,“哀哉!大齐之骁骑大将军杜氏讳袭,封宪侯之位,继镇国大将军、靖侯之志,荡平梁国,一统中原。” 还未听完,齐居便是一个踉跄,差点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好在身后的内侍眼疾手快,堪堪扶住了他,“大王!” “不可能,不可能……你们一定是骗孤,她向来攻无不克,如何会死!” 齐居从台阶上一步一步走下来,朝着她的棺椁走了过去,抚着棺椁走了三圈,“开棺!” 棺椁十分简陋,只是一具松柏木所制造的棺椁,甚至连花纹都还没来得及上。他的大将军,如何能用这样的棺椁。 赵旉跪在齐居的面前,“大王不可啊,少主已经闭眼了,无故开棺……” 齐居一把甩开了赵旉,“孤不信她死了。孤不信,你听明白了吗?若是她要怪罪,就尽管来好了,若是能在梦中想见,也好过再也不见了。” 他捂着胸口,喘气道,“开棺,听见了,孤说开棺!”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用咆哮的方式喊出来的。 赵旉拦不住齐居,只能眼睁睁看着杜袭的棺椁被撬开了来,露出了她的尸首。 一身铠甲裹着她,银月枪就在身边,剑眉英目,面容还是栩栩如生,只是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般。她瘦了,但容貌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没有大变。 赵旉道,“昨日我们经过围场的时候,少主说想行程已经不着急了,就吩咐说在围场附近安营扎寨,休息一晚。后来少主说要去围场看看,不让人跟着。后来早上醒来的时候,众人去找,才发现将军已经吞金自尽了。” 他这样说着,自己也哭了。杜袭对他来说,便是比自己的孩子还要亲,如今这般去了,他也难以接受。 齐居恍若没有听见赵旉的话一般,只管自己伸手去牵住杜袭的手,“小袭,我在等你回来,一直都在等。你别闹了,快醒醒,别吓唬我了。你知道的,我向来经不起你吓的。你快醒醒!” 那语气是旁人从未见到过的温柔,好像真的在哄一个睡着了,恶作剧的好友一般。 他这样轻声说着,忽然就落泪了,“小袭,只要你醒过来,我们还能和从前一样,就像我们最苦的时候,我在医营里一样,我想吃红烧肉了,你再去给我做一碗出来好不好?小袭,我说过要娶你的,王后之位我一直都空着,就是等着你回来,等你回来,我就娶你。你现在回来了,我已经都准备好了,你醒一醒,好不好,我们不闹了,听话!” 他说着说着,忽然就泣不成声,身子一软就瘫坐在了地上,哭得像个失去了心爱之物的孩子。 这是第一次他这样哭,他总以为分开的时候,她说的是气话,说她不回来了,是在跟他怄气。时间已经过了七年了,她应该早就忘记了,每次书信往来都是寻常的语气,他也就渐渐放心了。 他满心期待着她回来,回来的时候,他们就还能像小时候那样,两小无猜,亲密无间,相互依靠,相互扶持。 他都想好了,她的性子断然不肯做妾的,他以前说过要娶她的,纵然宁昌回来了,因为是亡国之公主,自然该让位的。别人都说对她已经是赏无可赏,他却不以为然。 她为什么要封赏?她又不是眷恋权位的人。他想明白了,她其实还是想要一个家的,那他会给她一个家,一个完完整整的家,这个家里会有他,有她,将来还会有很多孩子,都是他们两个的孩子,也只会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从前他总让她在等,也说了很多话伤了她的心,如今该苦尽甘来,给他弥补的机会,他们会过得很好的。 可是…… 她不肯给他弥补的机会了。 她完成了对他的承诺,就走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忽然觉得胸中一股气提不上来,猛地咳了一阵,吐出一口血来,两眼一黑,便昏了过去。 第310章 消散 齐居将自己关在殿中整整三天,守着杜袭的新棺木无论谁劝说都不肯离开。 他不肯吃饭,也不肯睡,盯着杜袭的棺木仿佛魔怔了一般,无论谁来了,都只说让他去死,死了就能去陪杜袭了,免得他一个人在地下孤寂。 燕太后急得团团转,最终只能让人撬门,闯进了殿中去。 她抱着齐居,“阿居,阿居,你醒醒,小袭已经走了。” “母后,你说什么胡话啊!”齐居看着燕太后,“她怎么会死呢?她就是睡着了,她病了。我要守着她,她会醒过来的。以前小时候就是这样,她病了,醒来见不到我会生气的,若是做梦梦见她娘了,还会哭。我要是不在,谁都哄不住她的。所以我就在这里等着,她会醒的,一定会醒的。” 他说得笃定,全然不像是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可是说出的话却让燕太后觉得无比心惊。 “阿居啊,你别吓母后,母后年纪大了,身子不好,这些年好不容易挨过来,你可别吓唬母后啊!” 齐居笑道,“母后,儿子说的是真的。你想,一个死了的人,过了这些时日,尸身怎么会不腐呢?可你看,已经过了三四日了,她还好好的,连一点尸体发臭的迹象都没有。我说了,她就是病了,就是想吓唬我。她睡着了,我不打扰她,我就等她醒过来。” 燕太后让身边的侍女去查看,侍女也有些惊讶,这尸体都几天了,竟然一点都没有腐坏的迹象,而且身上还萦绕着淡淡的香味,那味道又不像是熏香,好像是天生的淡淡的香气。 燕太后也惊呆了,难道说,小袭真的没死? 她也被弄糊涂了,想了半晌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只好道,“就算是小袭病了,可你已经三四日没有处理政务了,大臣们都着急了。阿居你知道的,若是你真心喜欢小袭,就更应该认真处理政务,这样就算小袭醒来了,众人也都会说她是个贤后,能辅佐明君。若是不然,你因私废公了,将来小袭醒来了,旁人不会指摘你这个大王,却会说她是祸国之水。你人心看她将来醒来面对的是这样的境地吗?” 齐居好似恍然大悟,“对对对,母后说得极是,去让源昌将孤的奏折全部搬到这里来,往后孤就在这里处理政务,一边陪着小袭,这样她一醒来也能见到孤了。” 燕太后刚想要出言反驳,身后的侍女赶紧摇了摇头,最终她也妥协了,在这里就在这里,总好过他一蹶不振的好。 燕太后在一旁看着认真处理政务的齐居,不知道为何想起了年少时候的事情。她、英王、杜忠,大家都还年少,无忧无虑地玩在一处,她狡黠单纯,总是和英王联合起来捉弄杜忠,杜忠每次受了捉弄也不生气,还到集市上给他们两个人买各样精致的点心,将自己的零用钱花得精光,回去被杜伯父一阵训斥。 那时候,先生会教一首词,是一位晏姓的词人写的, “春去秋来, 往事知何处。 燕子归飞兰泣露, 光景千留不住。 酒阑人散草草, 闲阶独倚梧桐。 记得去年今日, 依前黄叶西风。” 年少之时不懂什么意思,如今回过头来才知道,一生有的和没有的,都是生活的一部分,无论是燕子归飞,还是黄叶西风,纵然岁月不在,都还留存在她的记忆之中,都是她经历过的事情。 燕太后又活了两年,终于全国大丧,而那一年,天现异象。许多大臣开始纷纷上折弹劾,矛头直指杜袭,多年尸身不腐,必是妖孽之象,要求齐居立刻火化烧死,以平天愤。 齐居大怒,几乎要杀了那些上折子的重臣。 后来有一夜,齐居坐在榻前和杜袭夜话,如同往日一般轻语,却看见一个男子穿着长袍,用斗篷遮住了面容走了进来,他道,“时候到了,我来取回我的东西。” 他伸手便取走了杜袭身上的戮珠。齐居大惊,想要伸手阻止他,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 当戮珠离开的一瞬间,杜袭的身子便迅速腐烂萎缩,然后化作了一抔尘土,被大风一吹便消散不见了。 本来还好好地在身边的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齐居愣了半晌,摸着已经空空如也的床榻,连手都在抖,“不可能,不可能,小袭呢?小袭呢?” 他追了出去,哪里还有刚刚那个男人的身影,他忽然跟疯了一般,抓着一个人便开始问,“小袭呢?小袭呢?” 那一夜,他走遍了整个宫城,第二天便病倒了,所有人都在传说齐王疯了。 他终于大病一场,一直到了次年的开春才算好了一些。 那一日他取出案头一封信来,是赵旉交给他的,说是杜袭想要跟先王葬在一起。 齐居让源昌找来了当年先王齐彻时候伺候的宫人,“先王,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对他的这个兄长并不熟悉,也没有太多印象了,只知道小时候是个很和蔼的兄长,和总是笑里藏刀的王后很是不一样。 宫人们都有些战战兢兢。 齐居轻轻道,“你们想说什么就说,没什么忌讳的。” 大家面面相觑,半晌之后一个胆子略微大一些的宫女才小声道,“先王是个很温和的人,对着我们这些宫人们也不严肃,总是笑着,有时候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同我们说些笑话,将随身带着的点心分给那些下等的宫女。若是碰上下人们受罚,还会问上几句,让管事们下手轻一些。总之是个很好的大王。” “你见过殊妃吗?” 那宫女点头,“远远见过几次。” “那殊妃是什么样的?” “殊妃娘娘不爱笑,以前别人都说殊妃娘娘很是凶狠,但她从来没有对我们这些下人发过脾气,只是很少说话。” 齐居有些出神,“她本来就不是个凶恶的人,旁人总对她有许多误解。”他又道,“你们中就没有伺候过殊妃的吗?” 源昌见没有开口,指了指跪在最前面的一个内侍,“他是原来养德殿的总管,劳公公,是贴身伺候先王的人。如今一直在宫中的祠堂供奉先王的灵位和香火。” 齐居道,“先王待殊妃好吗?” 劳云点头,“回大王的话,很好。” 齐居挥挥手,“你留下,其他人都下去。” 众人都退下之后,他下了台阶,坐在劳云的面前,“起来说说,我想知道她那些年在宫里是怎么过的。” 那一天劳云在殿内同齐居说了许久的陈年往事,齐居听完了,轻声道,“你留在这里继续伺候孤!当年先王和殊妃都这般信任你,孤也会重用你的。” 劳云道,“先王也等着殊妃娘娘。” 齐居愣了愣,最终道,“知道了。” 那一夜,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后来有一日,他忽然宣布,送了两位王后的衣冠冢入皇陵。 一位是宸殊懿孝王后,附先王陵,一位是宪恪敬惠王后,附在他将来的陵墓之中。 许多大臣反对,但他还是坚持了下来,“她在世无一日与孤有夫妻之实,但在孤的心中,确实就是孤的王后。王后一生为国征战,忠贞之心,世人无出其右。年少之时,孤还是恪侯之位,便许诺要赢取为侯夫人,后世事变迁,始终未能如言。如今孤已为王位,她却已然仙去,再无给孤弥补当年诺言的机会。她无父无母、所有的亲眷也几乎都战死沙场,她便是得了这死后的哀荣,也无妨什么大局,不是吗?” 他说着,自己也不由得哽咽了。一国之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众臣便是再反对也不好,只能默认了。 送衣冠入陵的时候,他是亲自看着。送入宸殊王后陵墓的,是一套宫装,是她入宫那一日穿的。而送入宪恪王后陵墓的,是她的铠甲、银月枪,还有一些十分粗糙的衣服,都是她在战场上惯穿的衣服。陪同送入的,还有一套有刀捅破的沾血的衣物。 他答应她的,一定要做到。 就算,她其实到死都可能是在恨他…… 第311章 行刑 阿淼找到我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而我也已经睡熟了,他将我摇醒,“飒飒,共工去行刑场,把戮珠器灵救下来了。” 我揉了揉眼睛,有些怀疑地看向身边的位置,哪里还有共工的踪影。 “噌”地一声站起来,大事不妙啊! 共工的身份尊贵,就算他没有遵纪守法,寻常的执法的司职谁敢动,打架还打不过、吵架人家都不跟你吵,真是无奈。 我和阿淼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呈现了对峙的状态了。器灵的魂魄已经呈现出几乎快要消散的状态。显然已经捱过一些刑罚了。 “飒飒。”他看着我,半晌低头咬着唇道,“你帮帮我!” “你知道她根本已经不是杜袭了。”我道,“戮珠本来是用来吸收沾染了煞气的魂魄,这些魂魄会在戮珠之内继续互相杀戮、征战、吞噬其他的魂魄。直到只有一个魂魄胜出才能结束这场魂魄间的弱肉强食,成为戮珠的新的器灵。但凡吞噬掉另外一个魂魄,那魂魄就会以煞气的形式继续存在在吞噬者之内。” 共工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我不知道。 他说,“以前我看你,也常常觉得你是疯了。可是这样疯一次,我很畅快。” 我愣住了。 天雷滚滚从无到有,藏在大片的黑云之中,让整个天朝都陷入了压抑和黑暗之中。天地忽然变了色,这就是对杜袭的毁灭。而其中所蕴含的力量,连我都感觉到心惊胆战。这就是要摧毁煞气的力量,其中带着浩然的正气。 我慌了,“共工!” 共工道,“别劝我了,要是还能活着,你就放过她,就当做是圆我的一个心愿,让她陪着我!” 他没说一个字,我都能感觉到这天云之中所蕴含的能量就强盛一分。他这是在拿性命相搏! 阿淼皱着眉,想说什么,但我拦住了他,“情爱不就是让每一个尝到滋味的人,都有了飞蛾扑火的勇气吗?如果他伤了,往后我们也会保护他的不是吗?” 共工笑了,“飒飒,我就知道你最懂我。” 我也最好骗。 他替杜袭受双倍的刑罚,这就是他的交换。 我转过身去不敢看。 行刑的人是阿淼,这也是规矩。 阿淼一只手捂住我的眼睛,“别看了。” 天云之中,雷声滚滚,然后应声落下,我一把抱住了阿淼。 杜袭要承受整整十八道挫骨之雷,才能打散整个魂魄,她受了一半,对于共工来说,他就要完整地承受掉阿淼的十八道雷刑,打散掉大半的修为。 整整十八道,每一道落下,都是一道生死关卡。 阿淼不得不尽全力。他们本是超越世间因果,却仍旧要接受天道之因果报应,若不能偿还因果,将来报应来了,就更是艰难而不能承受。我紧紧抱着阿淼,每一道雷声落下,连我的手都在颤抖。 共工痛苦的嘶吼声一声声传入耳中,宛若当年我被行刑八十一道诸灵刑罚,每一道都如同撕裂血肉骨髓,能让恨不得立刻死去。 行刑完毕,我即刻前去抱住共工,他大口大口地吐血,吐在地上,还有我的衣裙上,那些血像鲜花一般盛开,越是艳丽,越是可怖。 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从怀中掏出戮珠,放在我的手中,让我握紧。 我点头,我知道他要什么。 他笑了一下,然后昏在我的怀里。 第312章 故人往事 共工受了伤之后,便不得不躲起来闭关养伤,阿淼说,伤得不轻,都差点现了本相。 杜袭就留在紫馨宫里修养,温养她的魂魄需要大量的灵力先是洗掉她身上残留的煞气,然后用大量的灵气辟出一个空间将她养在其中。 共工不在,倒是司戍九巯经常会前来,“上神还是用属下的灵力来温养,您近来看起来有些疲累,还是应该多些休息才是。” 我坐在一旁,看他很认真地用灵力持续不断地温养着杜袭的魂魄,只是偶尔他侧过头的时候,眼前总是会出现另外一张面容与他重合了起来。 “司史上神近来怎么总是看着属下就发呆起来了。难道是属下的容貌太过于吓人,让上神吓呆了?” 我回过神来,被他这话给逗笑了,“天朝近来的不少女司职都在议论,选出了天朝的四大美男子,听闻司戍竟是唯一一位众人都觉得必须入选之人。你这话在紫馨宫说说也就算了,若是放出去,不晓得有多少的女司职要在背地里暗笑本宫没有眼光了。” 正说着,狐九从殿外玩耍着跑进来,一把跳到我的膝上,伏着用尾巴把自己藏了起来。 九巯看着道,“刚送给上神的时候,狐九还瘦弱巴巴的,如今看起来上神将它养得极好,都已经有灵力会一叶障目了。” 这话是笑话,但狐九随着长大,每次当它用九条尾巴将自己盖起来的时候,竟真的能得了一个被动技能,将自己隐身起来。若非是很仔细地查看,还真是看不出来。 我也笑了,“一叶障目,这个名字起得好。” 九巯继续道,“每次上神看属下的时候,眼神都十分专注,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故人?” 我垂下眼帘,一下一下地捋着狐九身上的白毛,“是想起了一个故人。” “是上神的旧情人吗?”九巯带着些许玩笑的口吻笑道,“若真是,往后属下就要少来紫馨宫了,若是让司酒上神知道了,怕看见属下就来气。” 有一个祝融就已经让我够头疼了。也不知道为何,自从成亲了之后,阿淼便和从前大不一样了,祝融偶尔来信,他竟直接私下截下,看完了之后,自己给他回了信,还瞒着不肯告诉我。有一次让我发现了之后,竟很不高兴,逼着我选择究竟是他重要还是祝融重要。 弄得我是好几日都没有安生,好容易将他给哄好了。 若是再来一个旧情人,想想阿淼的脸色就有些头疼。 “是我哥哥。” 他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原来上神还有一个哥哥?” “是。” “那属下和他长得很像吗?” 我摇头,“其实你们一点都不像,他的容貌和我很像,小的时候更像,看着我们长大的长老们都说若不是相差许多年岁,都要以为是孪生兄妹。长大了,容貌长开了,倒没有那么像。” 九巯似乎是在叙话家常,“听上神的语气,一定是很想念他!” 我点头,“看见你,不知道为何总是想起他来。” “他待上神好吗?” “他是世上最好的哥哥。”我抱着狐九,“再没有人能像如他待我那么好了。” “连司酒上神也不能?” “那是不一样的。”我说,“哥哥自小抚养我长大,我们父母双亡,就是相依为命,那时候族中危机四伏,随时都有危险。我们是血脉至亲,只有彼此能够相信,连睡觉都是彼此守夜,绝不敢假手于人。记得有一回,是谁送来的糕点,我怕有毒,先给哥哥试吃,后来果然中毒了,差点死掉。” 那样的艰苦中一起爬出来,他们就不止是血脉至亲了。 “那若是今日上神的兄长尚在……”九巯很认真地看着我,缓声道。 只是他还未说完,阿淼一脚跨入殿中,“飒飒。” 九巯连忙起身行礼,“拜见司酒上神。” 阿淼微微点头,看不出情绪,“你近日里倒是常来。” 九巯很是恭敬地答道,“能时常来拜见两位上神,也算是属下难得的福气。司史大人没有因为属下身份低微就拒之门外。” 阿淼一向对九巯的印象不是太好,说话也不假辞色,也不知道这么大的敌意到底是哪里来的,也不见他从前能对谁有这么大的敌意。 我起身打圆场,“阿淼,累了,你先去洗漱!” 阿淼看了我一眼,到底也没说什么,转身进内殿去了。 “司酒上神看起来很不喜欢属下的样子。” “是啊,你也是个有本事的。” 九巯道,“上神这话是在讽刺属下吗?” 我笑,“实话实说而已。” “若是寻常人,不该说两句客套话,打打圆场吗?” 我歪头想了一想,“我不想撒谎。” 九巯无奈地笑了,“上神真是不客气。既然司酒上神回来了,那属下还是告辞了。” “好。”我也没有挽留,亲自送了他离开紫馨宫。 内殿之内,烟雾缭绕,绣着梨花仕女图的屏风上映出其后的身影,汤池之中热气升腾,雾气之中,长发披散在身后,慵懒地伸展着双手,靠在汤池边。 我将绣屏上搭着的衣服拿了下来,将干净的衣物放好在架子上。我嫁过来之后,阿淼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兴致,在紫馨宫里辟了一处宫殿修成了汤池,又从季罗山引来了高山温泉,说是灵气浓郁,还弄了个法阵,凝聚灵气。说是我元气大伤,常进去泡泡,修炼起来,修为恢复得能快些。 虽然我倒没觉得这功用有多大,但时常能泡着,却也舒服,加上是阿淼的一份心意…… 虽然我是觉得明明是他更喜欢。 正想着,一条尾巴绕在我的腰间,直接将我拉入了水,落入了阿淼的怀里,水花飞溅,衣服和头发都湿了大半。 “别闹!” 阿淼的呼吸吐在我的耳边,“谁跟你闹了,你不也喜欢这个汤池吗?前两天还在这里流连忘返,差点睡在这里了。” 说到这事儿,我还有几分尴尬,谁知道那热气熏着,我竟差点睡着了,还好阿淼觉得奇怪进来看了一眼。 他轻轻咬住我的耳垂,“真是后悔啊,那么多年,就那么差点错过你了。以前可真是蠢,明明那么喜欢你。” 那酥酥麻麻的触感从耳朵上传来,我忍不住脸都红了。明明知道我是最听不得情话的。 然后……听了这些情话的后果就是…… 尾巴就忍不住露出来了…… 自从修成人形之后,一般除非显出本相,或者本相附体,是不可能出现半人半兽的样子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元气大伤过的缘故的,每次阿淼撩拨我的时候,那尾巴就忍不住会跳出来,还不受控制地在半空中摇晃。 阿淼在新婚之夜的时候见过一次,就觉得格外有趣,有时候私下还会故意逗我,让我的尾巴露出来。 真是丢脸啊……修为掉到这个份上,连人形都不能完全维持住…… 阿淼的唇轻轻落在我的脖子上,激得我一阵战栗,轻轻地另有尾巴轻轻攀附上我的尾巴,尾尖处亲昵地磨蹭着,这一下子,我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他在我身后轻笑了一声,“你害羞什么?” 大哥,您总这样以美色相邀……咳咳,还问我害羞什么,当然是觉得你离我太近,我快要按捺不住心中的那点激动,想准备把你就地正法了啊! 他把下巴抵在我的肩窝上,“你不是号称自己阅人无数吗?” 咳咳,那我也就是单纯欣赏一下人家小倌儿的颜值,也从来没有自己上过手啊! 再说,我也没那么粗犷到真的一点都不害羞嘛!何况我又不喜欢那些小倌儿,再高明的手段我都能淡然处之,但你不一样啊…… 一个眼神都足够让我溃不成军。 “你可真是一点都没变。”阿淼道。 “那你是变了挺多的嘛!”想想从前那个闷骚的酒淼,真的觉得自从我昏睡三百年后,他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想想白泽的解释,或许,他真的已经找回了陆吾的力量不说,连性子都受了些许那陆吾的影响。 他轻轻道,“我只是知道了什么更重要。你昏睡的三百年,我都快疯了,若是你再不醒来,又或者和从前一样,决意要忘记我,大抵,我就真的疯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将我抱得更紧了一些,“从前是我不知道珍惜你,可如今的你也太害羞了,当年追着我不放的宣飒都去哪里了?” 当年的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想想当年的大胆,自己都觉得赧然,全然是把一个姑娘家的矜持都给丢了,明示暗示,什么手段都用尽了。 我回过头去,戳着他的手臂,气鼓鼓地说道,“被你磨光了,宣飒的勇气都被你用完了。你说怎么办?” 阿淼环住我,用额头抵住我的额头,“往后只要我有勇气就是了,好不好?” 他的唇落在我的眼睛上,尾巴在半空中摇曳地更厉害了…… 第313章 窗外月色来撩人,淡淡浮云从月前经过,遮掩了一个小角,月光下的红烛摇曳,却是昏昏暗暗欲灭的景象。 屋子里的桌案前,坐了一个男人,昏暗中看不清面容。只是那眼神泛着烛光的倒影,不觉有些瘆人。手中还捏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只听见“咔嚓”一声,便碎成了粉末。 他勾起唇角,冷笑道,“哥哥?呵。” 片刻之后,书房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少妇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夫君这是怎么了?”少妇将汤药放在桌案上,用剪刀对着烛火挑了挑,减掉了一小段灯芯,才算是让它亮了起来,“灯这样昏暗,夫君也不怕伤了眼睛。” 他顿时敛了浑身的气息,“没什么,想事情想得出神,就没注意到。” 少妇坐在了他的对面,“看今日,夫君的心情不大好,可是有什么心事,可否说出来,让妾身也听听?” “不过是愁烦子嗣之事罢了。若非我浑身灵力不纯,也不至于夫人至今膝下空虚,受人非议。”他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少妇道,“这些议论我倒是不在意。反正他们也不会议论到我的跟前来。” “朝事繁杂,有些事情我还需要再想想,夫人若是累了就先睡。” 少妇想了想,还是道好。 待人走远了,他立刻便走到窗边,将方才喝下去的药全数都吐了出来。 那药的确是好东西,加入了不少的天灵地宝的药材。他方才吐掉药水的地方,草已经完全被灼烧致死。这药蕴含着强大的灵力,对于纯净身上的灵力的确有极好的效果,可对于他来说,若真是一碗不落地喝了,这一身的修为便等于是废了。 他扶着墙,在榻上坐下,这药效强烈,虽然只不过是片刻的功夫,浑身便如同置于火中焚烧一般,他闭上眼睛,运转灵力,将那股药力直接吞噬了下去。 他睁开眼睛,只瞧见那瞳孔的颜色都化为血红之色,须臾便褪了下去,成了寻常的黑色。他抚着袖子边的梨花,每每有人看见这朵梨花的时候,都说栩栩如生,宛若真的开在袖子上一般,对于他来说,这一朵梨花就是真的。他从袖子上轻轻地捻下这一朵花来,轻轻地放在手心之中,宛若是稀世的珍宝一般。他盯着这一朵梨花出神许久,她当年也喜欢梨花,最喜欢的也是梨花。 后来,这花就成了梨花。 他一直在等,一直在找,终于让他找到了,既然找到了,他就不会放手了。 没有了共工三天两头地来打扰,倒是难得和阿淼过了几日二人的小生活。我最喜欢躺在合欢树上看书,阿淼也索性上来和我一起,好在合欢树的树干足够大,几乎有一整张床榻的宽度,我就斜躺在阿淼的腿上。 合欢树上开满了不少合欢缘花,阿淼就捻来一朵,这甫一摘下便化作了一个心愿。 阿淼道,“有趣,从前竟没发现这般有意思。” 每多一个人来合欢树下许愿,就会开出一朵合欢缘花,有时候我若是心情好,就送几朵去给司姻看看,瞧着能不能给牵牵线。 阿淼笑道,“难怪那些小姑娘们都喜欢偷偷溜到你宫里来,还传出什么合欢之树灵验无比的话来,说来竟是你的缘故。” 如今这树下便就有一个小心打扮的司职,偷偷进来,站在树下,双手合十,嘴里也不知道是在念叨什么。她穿着一件斗篷,用帽子挡住了面容,我也看不清。看着身影,似乎有些熟悉,想来是天朝哪一个见过面的司职。 阿淼倒是很有兴趣的样子,“不晓得当年你有没有在这里求过你的因缘?” “明明成就好因缘的人就是我,我去求谁?”我撇撇嘴,继续看书。 阿淼看着那跪在下头的姑娘看了许久,那姑娘也的确有诚心,竟然在树下跪了近一个时辰。我抬眼的时候,阿淼还在看那个姑娘,我便有些不高兴了,“难得有个谁能让看得这么出神,怎么要不要我组个贤惠的,去给纳进紫馨宫里来?” 娶妻用娶,纳妾用纳。妻室是荣耀,妾室低微卑微,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只是阿淼是上神,便是要给他做妾室,怕也是不知道多少的好姑娘都要前赴后继。 我转过身子来,再没躺在他腿上。阿淼靠过来,我懒得理他,便又挪开几分,他又靠过来,我再挪几分,一个没注意,差点摔下去。 阿淼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我的腰,把我拽了回来,“生气了?” 我一点都不想说话,把他的手从我的腰间掰开丢回去,拿起书来继续看。 阿淼勾了勾手指,挑起我的一缕头发,绕在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好似发现了什么极好玩的玩具似的。 真是好手段,就是不知道哪里学来的…… 阿淼轻声笑道,“真是个促狭的小姑娘,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跟这些小姑娘们较劲儿?” 我冷冷道,“是,现在知道嫌弃我的年纪大了?” “你知道我的意思是什么?” “不知道。” 阿淼叹气道,“我不过是觉得她身上的气息有些不寻常,所以才想出了神,哪里就是看她了。” “哦。” 继续看书。 “我是说真的。” “我也没说你说的是假的啊!” 阿淼把我的书一把抽走,“她身上的气息,你感觉不出来吗?” “我只感觉到了你的眼神快要把她给吃了。”我一把把书抢了回来。 “飒飒!”阿淼无奈道,“她身上带了九尾狐的气息!” 我愣了一下,直接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她的身上居然有九尾狐的气息,那气息藏得很深,我只是在她刚来到这树下的时候隐约感觉到了一丝,我方才仔细用灵力探查,但是却再没有感觉到这股气息的存在。”阿淼的眉宇间有些凝重,“飒飒,九尾狐的气息我是在熟悉不过了,我绝不可能会认错。或许,他是真的回来了。” 第314章 邪力再现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阿淼话的影响,这一夜做梦做得杂乱无章,醒来的时候腰酸背疼,还以为是半夜里出去拯救世界了。 先是梦见了哥哥,然后是变成了黑影,到处吞吃猎物,后来又是见到一个穿着黑色大斗篷的人,怀中抱着女子,而那女子的面容,与我一模一样,那是我从穷哲的镜子中看到的景象,可是下一瞬,那人便回过头来看我,正当我马上能看到他面容的时候,却被阿淼叫醒了过来。 我算是松了一口气,又是懊恼,又是后怕。 阿淼道,“昨夜,那股力量出现了。” “哪股力量?” “离海之境。”阿淼提醒道。 我便明白了阿淼的担忧,离海之境虽然已经被毁坏,但当年开拓离海之境背后之人却始终都没有踪迹,那样强大的邪力,对于九界都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存在。 此人目的不明,手段不明。邪力和煞力本是同源,却又不同。天地之间,因为各样的死亡,能产生一种特殊的灵力,这种灵力与生死相关,却也是灵力的一种。阿淼从前是司战,身上背负的杀戮也不少,因此他的灵力里也同样伴随着些煞气的存在。这种精纯的煞气不但不会如杜袭所带的煞气那样,影响人的心志,相反,因为这种精纯的煞气的加持,还能能够大幅度提升修为和灵力。 和煞气相同的是,邪力也和生死相关,但却是违背天理存在的生死而成,以强夺他人的生灵和灵力为食,以达到快速修炼的目的。邪力还带有强烈的侵略性,一旦一个人的灵力被邪力所侵占,邪力就会像是瘟疫一样,将全身的灵力邪化殆尽。除非废掉全身的灵力和修为不要,否则就会被邪化,而成为邪师。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那离火身上的暴虐之气是受到了离海之境的邪力引动才爆发的,会不会……” “离海之境的邪力再强大,也是多年之前留下的,用以维持整个离海之境,便是引动了,也无法对祝融产生邪化。他的灵力异动,归根到底是他自身灵根的缺陷,才导致灵力不纯。便是要费心,你交给共工就是了。”阿淼的语气里很是不满,“你这总跟着瞎操什么心?” 这男人一旦不讲个道理起来,也是可怕,“怎么说,他也算是我半个徒弟,又是和共工沾亲带故的。现在共工受伤了,修为大减,难道我还不能问一句?” “徒弟?你倒是当他是你小辈,我瞧他可对你倾慕不已,就连你我大婚的时候,都还不忘来示威,虎视眈眈恨不得我待你不好,他好趁虚而入。” 说的离火好像是个小人似的。 我道,“这满天朝倾慕我的人多了去了。” “但也就只有他敢把你直接拐跑!”阿淼还是个很记仇的,说起离火就忍不住咬牙切齿,“你若是这么好性子,方才还为了一个女子跟我怄气来着。怎么,就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若是再去关心一句那姑娘,只怕你马上就要写信抛去边境了!” 我冷哼两声,勾起唇角,笑得春风荡漾,“你想错了,从前是名不正言不顺,现在若是你敢再去关心她一句,那姑娘就只能性命堪忧了。” 就算我现在灵力还未完全恢复,但是论起打架,还是自认不会输给任何一位天朝的司职,当然阿淼除外。能用简单粗暴的方法解决的事情,就不要总是动脑子,很伤脑子的。自己跑了,把阿淼留给那些虎视眈眈的漂亮姑娘们,我才不放心。 阿淼摸摸我的头,“你看,我还没怎么样呢,你就一副磨刀霍霍的样子,难道我同你不是一样的心情?” 我想了想,点头道,“那好。那你方才所说是邪力跟你之前感受到的九尾狐的气息有关系吗?” 得到的答复,是一个颔首。 “远古界整个毁灭,青丘的血脉能留下来的,也只有我而已,若当初离海之境的邪力就是来源于九尾狐的话,也只能是上古界开启以后所诞生的。只是如此,似乎又有一些悖论。离海之境需要极其强大的力量作为支撑,离海之境运行数百年,其邪力尚且如此强大,可见创造之时所用力量之磅礴更是胜于十倍。那么强大的邪力,便是我修为不损的全盛时期,也未必敢言胜。邪力修炼果真能如此强大吗?” 这事情无论怎么去想,都仿佛有什么地方不对一般。可究竟是哪里不对?我却又理不出头绪来。 若是白泽还在就好了。 我忽然灵光一闪,“对啊,白泽不是留下了他的镜子给我吗?”反身准备下去,被阿淼一把按住了,“白泽的镜子给了你,可不是为了让你随便乱用的。” 白泽在最后给我留了一面镜子,浸染了白泽的精血,可以在一定的条件窥探一下天机。只是窥探天机本就是违背天道,所以即便是有白泽血脉,也不可能轻易想看就看,想知道就知道。何况我并不是白泽血脉,想窥探天机更是要有机缘。否则强行窥探天道,一旦遭到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世上万事皆有因果,只要他敢出现,就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他的动作越多,暴露得就越快。以静制动,一切保持原状。打草惊蛇,不是明智之举。” 第315章 一场幻梦 过了没几日的时间,那个打扮神秘的女司职又再一次来了。阿淼正好去看共工去了,就留我一个人在紫馨宫中四处闲逛,结果一不小心就撞上了急匆匆跑出来的姑娘。 那姑娘倒是体弱,明明是自己撞上我的,结果我倒是稳稳当当地站着,她竟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连斗篷的帽子都散开了。 只是她这一散开,就露出了她的面容来,我蓦地一想,这姑娘我好像是认得的。 她意识到自己的面容暴露,连忙用左手遮挡住自己的脸,又用右手将斗篷上的帽子一把扯过来带好,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冲了出去。 我站在那里静静地看她只是几个眨眼的的瞬间完成好的动作,忽然后知后觉了点什么。向来偷偷来了紫馨宫的小姑娘们,从前偷偷来紫云宫的小姑娘们我见得也不少,但即便是被我一不小心给撞上了,也向来不会这般跟做贼似的。一来,我到底是个上神,威仪还是有几分,知道在我面前逃脱不了,还是乖乖就范比较好。二来,那些小姑娘们的一片痴心我看在眼里,也是能想到几分当年的自己,自然是从来不曾为难过他们。有时候还会陪着说笑开解几句。 她这般反常的举动倒让我不免多留了两分心眼。我看着她急急忙忙冲出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方才遮挡自己的面容的手上,分明有一块浅色的印记。 那花纹…… 是荼靡花。 那印记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我的手笔啊! 我恍然大悟,那荼靡花根本就是我亲手画就的,只是论起年岁来,也差不多有近千年的岁月了。只是司职的年岁虽然比常人要漫长,但也少有能活过千年以上的。另外一则,我亲手画了荼蘼花的那司职,早就已经湮灭在岁月的长河之中了,今日我看到的这个姑娘,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情都全然不同。 说起来,那也是一段伤情的往事,对于那个姑娘来说,当她快要死的时候,请求我能为她纹上一个印记,好让她心爱的情郎回来的时候能一眼就认出她来。那时候,我第一眼便想到了一句诗来,“谢了荼縻春事休。” 荼蘼本就是末路之花,荼靡花开,便是生命走到了最繁华、最刻骨铭心的时候,她等不到她心爱的郎君回来,而那时候的我也等不到阿淼的回转。 那一束荼蘼不只是她的命数,也是我的遗憾。 我取了一支荼蘼化在了她的手背上,“一世的念想总会落得一个去处。这是我作为上神能为你做的最后一桩事情了。″ 她安安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一个名字,“墨鳞,墨鳞……” 我回想起那个姑娘来,总觉得无论如何都难以和曾经的司职车上联系。 那是个十分果敢坚韧的姑娘,眉眼间都是慢慢的英气。而这个姑娘,显然身子孱弱,精气不足,便是奔走疾行也是弱柳扶风的身段。 我还在出神中,阿淼就回来了,“近来总是出神发呆,共工不在,难不成你就这般无聊了?” 我偏过头看他,朝他俏皮一笑,“那端看夫君能不能比共工更有趣些了。” 他先是愣了愣,旋即笑了,“你方才叫我什么?再叫一次听听?” 成婚些许时日了,但我还和从前一样,总对着他大呼小叫直呼其名,今日早上司姻走进来的时候,听见我这么叫,很是不屑,“我说司史上神大人啊,你这也太没情趣了些,这成日里叫名字的,能有什么意趣?” 我不明所以,“那要叫什么?” 虽然是成婚了,但除了夜间的时候,日子是当真和平日里没有太大的差别,吃饭照旧吃饭,喝水照旧喝水,看书照旧看书,玩闹照样玩闹。 从前听旁人说成亲之后就是另一种人生了,对于我来说,还真是没感觉到。 司姻对我翻了一个白眼,“你们打架的时候他就没点什么不一样的?” “我们不打架!” 她用手指点了点我的脑门,“傻,我说的是那种打架!”说着还做了一个十分销魂的表情,对着我轻轻地呻吟了一句,“懂了吗?” 我思索了半晌,“他总想骗我。” 司姻眼神都亮了,“骗你什么?” “骗我叫他夫君。” 司姻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生活无趣对不对,那就说明你俩缺少点激情,听我的,适当给点甜头,生活立刻就不一样了。你们分分钟都能打,架!”说完还不怀好意地朝我挑眉。 我“额”了半晌,“我叫不出口!” 司姻盯着我的面容半晌,忽然问我,“司酒上神打起架来,是不是和他在战场上一样威武啊?” 我“呵呵”一笑,骤然伸手,狠狠揪住了她的耳朵,“司姻,我看你要不要先猜猜你会不会被我像在战场上一样威武地打一顿?” 司姻尖叫起来,挣扎着逃出了我的魔爪,“上神啊,属下就是开开玩笑嘛!更何况,又不是只有属下一个人在八卦这种闺房秘事。” 我瞪了她一眼,她揪着自己的手指,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真的,属下发誓,属下就是想八卦一下而已。” 继续沉默。 “好,属下承认了,属下们开了个赌局……” 果,然,呵,呵,哒! “这种赌局有什么可开的,你的脑子里是进水了,还是瓦塔了?要不要我找司医给你做个开颅术什么的,好好看看你的大脑里都装了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我骂完了人,睨了她一眼,“说,你都赌了多少银两?” 司姻伸出了一个手指,我表示怀疑地“嗯”了一声,她立刻道,“一万两,真的。” “真的?” 我依旧表示不相信,我认识司姻千余年的时间,知道她唯一的毛病就是嗜赌,只是赌技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把司姻这个司职都能从她死对头那里赢过来,不好的时候,把六百年的俸禄、外快输得一干二净。若不是意外认识了我,在当年的紫云宫里骗吃骗喝,还真能为天朝贡献出第一个路有冻死骨的奇迹。 在我的注视之下,她颤颤巍巍地改了口,“十万两。” 我去,这可已经是她所有的嫁妆加上棺材本儿都不够的数了。 “你哪来这么多银两?” 紫馨宫里,我和阿淼两个人的现银加起来都不超过两百两。 司姻掰着手指一样一样跟我数过来,“从前上神送我的簪子,我拿去拍卖,就差不多有万余银子了。然后司酒上神送的一小坛桃醉霖,也得值好几千两呢,还有啊,我师父留给我的棺材本,我娘留下的一张梨花木的床……还有,就是我的司职,也值了六千两呢!” 我扶额,心里在想,我都是从哪里认识的这些奇奇怪怪的朋友,“你这不都是当年厚着脸皮说要留着给自己当嫁妆的东西吗?”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司姻立马就哭丧着脸道,“上神啊,您是自己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您现在是事业家庭双丰收,妥妥的人生大赢家,可是属下不一样啊,属下的年岁都已经过了大半了,红鸾星是动了,可人就是找不到,你可让我怎么办呢?” “上回不是送了你一个踽踽铃吗?你还没找到那个人啊?” 踽踽是一种冥朝的怪兽,于亡灵的执念而生,终生孤独而行,直到寻找到它所要寻找之人,它会幻化为人形与要寻找之人生活三日,三日之内口不能言,手不能写。若是这三日所寻找之人能够爱上它,亡灵就能得到一次重生的机会。可若是不能,则亡灵就会彻底消散。 曾经我有幸亲眼遇到过一只踽踽,它到了生命的尽头仍然没能找到它要寻找的人,只好含恨而终,将它的眼睛和一根骨头留给了我,我便用它的眼睛和骨头制成了踽踽铃。司姻来的时候,便看中了这件法器,说起她要寻的人,我便将它送了出去的。 说起来也是她和这件法器有缘,一来,这踽踽铃便认了主。从前我也用过踽踽铃,只是它不肯为我所用,也就没了功效,让我一度以为我把这铃给制废了。 司姻从腰间取下踽踽铃,“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已经想尽了办法了,还是没办法找到他。我有时候在想,会不会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那这是我是一场幻梦。” 司姻的执着是不是一场幻梦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当年我对阿淼的执着,最终没有成为一场幻梦。 第316章 爱恨 过了两日,司姻又来了,“司童也要成亲了。” 我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司童究竟是谁。 司姻道,“就是那个害死了策羽的坏人!” 老司姻杜凌锐是我不知道第几代的徒孙,从前也算是在我身边待了些许日子的,后来承了司姻之位,手下也是管着十数个司职和侍职。他膝下只有一个儿子,起了名字叫杜策羽,后来又收养了一个早逝的好友的女儿,跟着策羽一块儿长大,从了杜家的排行叫瑾羽,就是如今的司姻。 当初杜凌锐收养瑾羽的时候,还特地给我、阿淼和共工三个上神发了帖子,请我们去添祉,阿淼不肯去,托我送了一坛酒过去,共工甚是喜欢小孩子,特别是女娃,拽着我非去不可。 那时候瑾羽出生也没几日,被杜凌锐抱在怀里,眼睛睁着大大的,乌溜溜的眼珠子到处看,嘴里还吐着泡泡,粉雕玉琢的,很是好看,连共工都说,他见过那么多女娃,都没有一个跟瑾羽这般好看。关键还不怕生,共工伸手去抱她,也没有被黑脸阎王给吓哭,实属难得。 如今想想,她后来干出那么多胆大包天的事情,根本不是不长脑子的问题,而是天生就有一种俯视众生万物的胆魄。 策羽和瑾羽二人自小一同长大,情分自然不浅,杜凌锐老来得子,自然疼惜自己的孩子,打算将手中的司姻之位传给策羽,奈何当年的司童是杜凌锐的大弟子,论资历论年份,都不肯甘心服在策羽的手下,暗中也动了些手段,最终竟然是策羽无辜身亡。 瑾羽深以为恨,便设了一个局,将司姻之位从司童手里骗到了手。至此,因缘宫里,司童和司姻二人分庭抗礼,到了如今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司童有司上撑腰,而瑾羽也聪明,借着共工的喜欢,又和我平日里走得算是近,在外头也是拉了虎皮做大旗。 我心下知道瑾羽的艰难,在外也不必揭穿她。何况,若不是策羽去了,她本就是极单纯、极死心眼的姑娘,她与策羽和我相识的交情本就久远,我也乐得给她一点点力所能及的庇护。 策羽走了之后,她很长一段时间都很是伤痛,如今虽然看着好些了,但究竟还是记恨着司童的。当年她刚继任司姻的时候,还动手擅改了司童的姻缘,下了个绝情咒给他,只可惜遭到了天道的反噬,只能算是两败俱伤。 她气急败坏道,“明明都已经下了绝情咒了,为何他还是能成亲,得了姻缘?” 绝情咒并非是说被下咒之人终身无情无义,这岂非更是便宜了无情无义之人? 这绝情咒是司姻这一脉上的禁术,被下咒之人,终身会不断奋不顾身地爱上别人,但却终究都是有缘无分,直到满了七七四十九个人,才会情绝痛苦而亡。 这种咒术一般来说是禁止使用的,司姻一职是掌管姻缘的,本意是为了能够帮助人间的男女成就婚姻,成立家室,过得幸福如意。因此刻意破坏他人姻缘之事乃是违背了司姻一职的本职责任,是被天道所禁止的。 “咒术成与不成向来没有什么定论,但无论成与不成,你的修为终究是已经被反噬。如今你的修为是全然恢复了吗?” “再不能如从前了。”她闷声答道,“便是我费尽了心思,也不可能恢复如初了。” 瑾羽在修炼这一道上本是天赋异禀,从前策羽同她一道修炼,勤奋刻苦,日夜不辍,可不论怎么修炼都不比瑾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来得更快。 这样的修炼天赋,叫我看了都觉得嫉妒。 只是折损了大半的修为,仍然不能让司童得到惩戒,这才是最让她难以接受的事实。 她忽然恨声道,“既然一次下咒不成,那就两次,我就不信了,他的运气就这般好!” 我惊道,“你不要命啦!从前你还有修为可以折损,虽然可惜倒是还能保住你的性命。若再来一次,以你现在的修为,你觉得你还能保得住?策羽已经搭上这条命了,怎么,你还想把自己折他手上去?” 半晌,她气馁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下个咒便是天道反噬,倒不见司童害人性命有什么惩罚!” 她想着策羽,捂着脸就哭了。 “下界的人们这般说也就算了,你活得比他们长久,如何不知道天道最后都是怎样报应在各人身上。如今这天道报应不报应,难道你心里还没有点数吗?” 她只好叹气,“便是知道,也一样盼着那报应来得更猛烈些。” 我替她拭干眼泪,“好好回去当差,司童成婚之日也好好备上一份礼,叫那些对你有意见的人瞧见你做司姻的气度。” “他害死了策羽,我竟还要给他送礼吗?叫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吗?” 我道,“这些年来你和司童关系不睦,也叫外头的人有诸多的揣测,这对于你坐稳这个位置并不是什么好事,在这种事情上,谁先迈出一步,反而能站稳自己的脚跟,司童多年来势力盘根错节,你可要想清楚了。” 瑾羽沉默许久,“我知道了。上神,这事之后,我想去一趟冥朝,我听说你和司酒上神也有计划去转转,你能不能带上我一块儿去。” 我看向阿淼,他近来是越来越喜欢和我独处,他有计划想去冥朝游玩一阵子,也是想要避开众人,想让我和他同一对平凡的民间夫妻一般,过一些简单没有人打扰的日子。 说到底可能是因为近来天朝内部斗争越来越严重,因着共工徇私的缘故,让不少的司职看到了些许可趁之机,往来紫馨宫的人又大多有些心怀鬼胎,看着共工不在,想抓把柄的人有之,想攀关系的人有之,想趁机试探拉拢的人有之,叫阿淼有些烦不胜烦。 连之前共工提出要跟我们避开繁事出去养伤,想去天灵池让杜袭恢复灵智的要求都被阿淼拒绝了。 阿淼看了瑾羽一眼,站起来拍板道,“想去,自己去想办法,本宫便是上神,也是不好滥用职权和面子的。” 然后就直接送客出门了。 瑾羽最后看我的眼神十分幽怨,我看向阿淼的眼神也是如此。 第317章 如愿以偿 启程去冥朝就在三日之后,共工同我磨了许久,但阿淼就是没同意他一起去。 “天灵池是当年有熊氏留下来的一处温泉,我若是在那里闭关些许时候,对我灵力的恢复大有裨益。小袭也能恢复些许灵智。” 阿淼提上了两坛新酿的红娘子,漫不经心道,“你好歹也是上神,你若是想去那里闭关静养,但凡放出点消息,那冥朝如今的司冥能搬出整副仪仗来迎接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共工拽着我的袖子,想让我同阿淼说些好话,“我灵力减损,想要护住自己不是什么难事,但若是加上小袭,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了。” 杜袭身上的煞气很重,共工一边静养,但还要每日动用灵力净化她身上的煞气,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阿淼去过一次试了试,也只是道,“她身上的煞气很正,已经接近化魔了。共工的灵力不算是最精纯的,如今修为折损大半,便是每日替她净化煞气,也非得百余年才能略有些起色。” 杜袭是个器灵,阿淼为了共工的缘故,强行将她从戮珠的契约中脱离出来,已经是艰险。要么能自行修炼出一副躯体,要么只能借个躯体来。 只是这两样法子都不是容易的事情,器灵自行修炼出躯体,没有数百年千余年而不得,以杜袭现在的状况,怕是连百年都未必能撑得过去。若是借个躯体,也需要得躯体和灵体契合才可。否则,最多一二年,灵体和躯体都得坏死。 因此,共工想借用天灵池来加速修炼也是情理之中。 阿淼伸手就把我拽走了,“咱们该出发了。” 共工跟在我身后,“阿淼,你这可就太无情了啊!咱们都这么多年的交情了。” “无情?”阿淼勾着嘴角回头看共工,“当初你帮着离火如愿以偿的时候,可不见你念着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呢!” “可你不是已经都娶到飒飒了吗?” “可我记仇啊!”阿淼将我直接抱上了车。 共工嘟囔道,“明明是你自己作,还非要怪我。你要是早有这种觉悟,就是再来十个离火,也和你无关了。” 阿淼掀开帘子回头道,“那也是我和飒飒之间的事情,再怎么样,你把第三个人弄进来,那就只能是你的不对了。” 共工愤愤道,“你也就是欺负我现在打不过你。” “你若是让我来做决定,我不会选择净化她的灵力,这对于她来说也是个极其痛苦的过程,若是能让她直接化魔,魔气也是一种灵气,总比煞气能动人心志来得好。” 若是真入了魔,就如同时时行在悬崖之上,若是没引诱,修炼了邪气,那就真是又一场杀戮之灾了。 煞气、魔气和邪气修炼方法不同,却也都有可通之处,单看修炼之人心志如何,以杜袭这样杀戮成性的人却没有被动摇心志,想来就算修炼成魔,也不大容易走上邪修之路。 共工摇头道,“她本就被天朝诸人所诟病,若是再是个魔修,便再也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我倒是觉得奇了,“你是个上神,她便算是个魔修又如何,只要没伤人放火,还能有谁敢质疑一句不成?既然天朝没法呆了,那就去冥朝呗,这中古界难道还没有一个上神能待的地方了?” 这天朝上下,的确是魔修罕见,但在冥朝之中,多是魔修,也不见得冥朝之人就有多十恶不赦了。 “待惯了。” 天朝虽然未必好的,但却也是多年以来都习惯了的地方。 就如同我,虽然总是到处游山玩水,从前觉得是紫云宫里最好,如今又觉得紫馨宫里是最好的。 阿淼定了路线,从天朝开始一路往冥朝边境去,阿淼刻意避开了君影城,绕道虚丹城里去。 “这虚丹城里有一样糕点,名叫定胜糕,这做手艺的师傅也是天朝有名的,被雁荡司上请去专门给琅琊司上做糕点去了,如今这里留下的是他的徒弟,听说手艺不但不输给他师傅,还特特发明了两样新的糕点,每每听共工说的时候都很羡慕。” “知道你会喜欢,才特特来了这里,等你下午玩够了,咱们就过去买一些回去。” 惟有爱和美食不可辜负,如今美食当前,如何还能迈得动腿? 我拉着阿淼的袖子道,“别等了,就现在。” 那做定胜糕的地方十分火爆,就在东市最繁华的的东口,我和阿淼还未走到东市,只见那排队的人流已经从东口排了一支几乎有百人的长队。还没等我走进仔细看,便看到一个年轻的小厮从里头出来,在门口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售罄二字,然后众人就只好一哄而散,各个都垂头丧气。 众人走了之后,我才上前去看,那门口的牌匾写着煌仙记,用的是鎏金的大字,牌匾的周边还用了金粉作为装饰。 我想了想,还是敲了敲门,这好不容易来一趟,总还是想要能吃到这招牌的糕点。 过了一小会儿里面才走出了一个小厮,对着我拱手道,“不知道公子和夫人有什么指教?” “我们远道而来,听闻这里的糕点乃是一绝,想来尝尝,只是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是什么,如今还未到午间,如何就关门打烊了?” 这小厮长得白净,也十分客气,“果然如此,公子和夫人远道而来,不知道也是应该的。我们这儿的糕点大多是要订做的,许多富贵人家来订,便是要预约,也起码要到一个月之后了,平日里放出来散卖的,分量也不大多,所以不到午间也就卖完了。从这时辰开始,我们就要开始准备预订的份了。” 我问道,“想来你们人手是不够,如何不再多招两个人来?” 小厮道,“这话可不好叫我们师傅听见,若是听见了,又该生气了。师傅说了,手艺要是靠练的,若是没有天赋,没有恒心,也不该入这一行。所以许多学艺的子弟都没能留下来。这也是师傅的规矩,宁缺毋滥。宁可辛苦些,也不好砸了这块招牌。” 这倒是个较真的,不过理是对的。 “那就是没得通融了!” 这么较真的师傅,若想要通融,估计也是难的。 小厮十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算是默认了。 我瞧既然是在这般光景,强求也没什么意思,反倒叫人家为难了。 我对他作揖,“多谢小哥告知。” 那小厮回了礼就进去了,阿淼说道,“你既想,就再去谈谈条件就是了。来此一次,也是难得。” “罢了,不过就是一口糕点,我还没那么仗势欺人,何况往来生意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何苦弄得人家不痛快。比起这出了名的定胜糕,我倒是想梨花落了,你什么时候若是再酿一壶给我,我也不必念着这些糕点了。” 阿淼呵呵道,“又想骗我的酒是吗?” 自从阿淼闭关出来之后,就再没有动手酿酒过,而成亲的时候又把窖子里的珍藏全都给搬出来了,以至于长久以来我便再没有了美酒的陪伴。 被拆穿了小把戏的我,很是尴尬,只能嘿嘿陪笑。 阿淼敲了敲我的脑袋,“想都不要想了,不可能。”他看了看周围的铺子也大多都很热闹,“吃不上定胜糕也就罢了,这集市热闹,你也喜欢,就逛逛。” “能买吗?” 能逛不是重点,能买才是正经事。 阿淼叹道,“你若是能把你对赶热闹的心思放到修炼一事上来,怕是如今我也不是你的对手了。” 我自小对修炼一道上不大上心,小时候努力修炼也不过是因为哥哥独木难支,总觉得修炼成才了,能帮得上哥哥一些也是好的。后来成了司史,修炼一事也就懈怠了许多。后来,我修炼也不过是为了阿淼,毕竟一个上神,浑身没有一点灵力,怕他会被人轻视,被人羞辱。 如今阿淼找回了陆吾的部分神力,别说是别人了,便是吊打全盛时期的我也是绰绰有余了,我还有什么可修炼的。 世间的人要修炼,大多都是因为想要追求成仙,天朝的司职们修炼,大多也都是为了能长生不老,可我白白得了天道的恩赐,能长生不老了,这修炼也就变得可有可无的了。 我既没有多喜欢修炼这件事情,又没有了必须的需要,自然在修炼一事上也就不愿意再花时间了。 “费那些心力估什么?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话才是正理。” “成日里读这些荒诞不经的话。”阿淼有些不屑,“若是将来我顾不得你了,你也这么惫懒?” “不会的,”我笑,“我们都会好好的,我盼着这样的日子长长久久,永生无忧。” 我曾有两个愿望,一个是盼着和阿淼长长久久,曾经那真的只是一个愿望,如今终于实现。如今还是盼着我们都能长岁无忧。 岁月有那么长,多少人都求而不得。我总是庆幸,我竟能如愿以偿。 第318章 再见离火(1) 那楼的对面正好有一家小饭馆,外头看进去倒是也干净,名字取得也有趣,叫黄线记,也不知道是不是要跟人家打擂台的意思,还是想来个山寨版的蹭人气。 阿淼一进去便点了许多我爱吃的菜,酱肘子、龙井虾仁、麻辣鱼片、酸辣土豆丝等等,我听着都有些饿了。阿淼吩咐小二再拿点辣酱来给我,“不必很辣的那种就行。” 小二应声就去了。 我抓了一双筷子再手里把玩,正听见旁边一桌的几个男子在谈话。 “昨日,那镇上才来了个极厉害的司职,在一处宫宇开了一场道法,我偷偷央求了我的堂叔带我去看,那可真是个得道高人。许多人都围着他想知道如何才能得道修炼成司职,他只是没说。” 另一个男子倒是长得魁梧高大,只是面容却是有些阴柔气,尤其是眉宇之间,莫名带着一丝的哀愁,只是这说话一开口,却是个中气十足的汉子,怎么看都和这相貌有着天差地别之感受,“既然没说你在这里提什么?勾起了好奇心又不说了。” “虽然他没在众人面前披露这秘籍,但只要有心打听,终究是还能发现点东西的。”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我可是花了大把的银两下去打听到的消息,我可是看在咱们都是多年来的交情才说的。” 听到这里,我不知不觉狐狸耳朵便露了出来,听见那男子带着些许的羞涩和隐晦,“这自古以来,就有一种修炼的秘术叫做房中术,与精血精纯的童女双修,不但可以精纯灵力,还可以大大提升修炼的速度。据说那司职就是靠这样的方法来修炼的。” 另一个男子惊讶道,“真的假的,莫不又是哪里道听途书来的!” “哪里会,这可是那司职落脚的客房老板说的,那司职入住的当晚,就有两个良家姑娘被找了来,还是客房老板按着那司职的要求找来的。好家伙,可是花了足足百两银子,不过那司职也是大方,甩手就是两百两银子打发。不过两日,那两个良家姑娘出来,也更是神情焕发,姿态慵懒,客栈老板一看那眉毛便知道已然是妇人之身了。” 几个人倒吸一口气,我也倒吸了一口气。 我回头看了阿淼一眼,捂着我的耳朵直吸凉气,眼泪在眼眶里面直打转,愣是没落下来,“疼……” 阿淼瞥了一眼我的耳朵,“我可没真的下手。” 才怪! “人家耳朵本来就敏感,还弹得这么重!” “一届上神,可真好意思说,修炼到这份上了,还能露了狐狸耳朵。” 我扁了嘴,“人家还不都是因为你。” 他倒了一杯茶给我,放缓了语气,轻声道,“好了,那些乌糟的话,你就不用听了。”他伸手替我揉着耳朵,“还疼吗?” 这揉的手法倒是挺舒服的,忍不住发出了点“哼哼”的声音。只是我到底还是一个骨子里有些“矜持”的好姑娘,在众人面前这般亲昵的举动,到底是让我有些红了脸。 好在小二很快就来上了菜,道道都是我爱吃的,我也很快就忘记了这一点新婚夫妇之间的小暧昧和尴尬。阿淼是不爱吃辣的,在一旁不断给我夹菜递水,“看来这一家很合你的胃口。” “是还不错啊!”我夹了一小口的土豆丝给他,“你可以试试看,这味道真的不错。” 阿淼的脸上满是抗拒,但还是奈何不了我,最终试着吃了一口,放下了筷子道,“我还是算了,你既喜欢,就多吃点!” 我吃得开心,轻声说道,“咱们接下来要往西边去,那里的气候偏湿寒,国民多喜食辣食,以祛除体内的寒气。这些年来天朝和冥朝边境总算有了些许太平,往来的商贾也渐渐多了起来,民风人情也互有渗透。我已经许久没吃过这般地道的辣食了。” 阿淼顿了一下,“离火也是听进去你的话了,边境能够互有往来,百姓生活安定富庶,双方便是想要打,也得看看百姓愿不愿意了。” 能不打仗就是最好的。 我笑了,“难得听见你能夸他一句。” “我没有夸他,只是实事求是,离火的能力本就是出众,便是放眼整个天朝,也没有几个人能如他这般有心胸,琅琊生死尚没有定论,他还能一心为百姓谋福而不是与如今这位分庭抗礼。” 离火虽然看起来血性十足,但骨子里其实是个十分克己的人,琅琊司上是他的父亲,他成日里悬心,还是谨守本分,不肯越雷池一步,他是个有心胸的人。 “既然你同他已经并冰释前嫌,那倒不如这一次来了边境,就顺道去看看他好了。”我揶揄道。 阿淼睨了我一眼,一口拒绝,“去看他那是不行的。” “小心眼!”我笑了笑。 “彼此彼此。” 第319章 再见离火(2) 用了饭,我们便四处去走了走,如今正值秋收的季节,到处都是金色,而这里最大的特色就是满山的枫树,到了秋日里又是大片红色。遥望过去,两旁山崖烈火盛然,山谷之间金黄烁闪,煞是好看。 田间还有不少的农夫在收割麦子,连孩子们也都加入丰收的行列,从开始会走路的孩子开始,都在田间拾捡麦穗、捆麦穗,我瞧着挺有意思的。 其中有一堆姐弟,姐姐看着年级约莫也有十一二岁了,弟弟还刚能学会走路,这姐姐就带着弟弟一边拾麦穗,一边逗他玩,而那做母亲的也十分纵容,并没有因为务农繁忙就打断他们在田间的玩乐。 我觉得有趣,拉着阿淼前去帮忙,那家的主人先是觉得惊讶,随后又很是感恩。我从未见过阿淼做过农务,还以为他根本不会,哪知道他也不矫情,脱了外袍,带了一定斗笠,就在田间忙碌了起来,我陪着那姐弟二人连同年轻的母亲在田间捆麦穗。农家的妇人也都是自小在田间干活长大的,双手灵巧是我不能比的。 那母亲十分温柔地笑了,“夫人没做过这些粗活,这麦穗有些也会有些扎人,这么漂亮的手就可惜了。” “是没做过,不过想学学。” 她瞧我这般坚持,也不推脱了,手把手教起我来,“夫人长得好看,人也聪明。” “世上的事情太多了,总不能因为不会就都不学了。” 小姑娘看着我,半晌呆呆道,“夫人,您长得真好看,您的夫君也好看。” 我忍不住笑,“你也长得好看,你的弟弟也好看。女大十八变,姑娘家就是会越长越好看的。” 那母亲嗔怪道,“夫人你可别夸她了,小姑娘臭美着呢!成日里喜欢照镜子。若说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成日里照镜子也就罢了,一个农家的姑娘家,可不该好这些的。” “她手脚勤快着,喜欢美一些也无妨。小姑娘家嘛,爱美是天性。我从前未出嫁的时候也爱美。嫁了人之后,所有的心思都在和夫君恩爱厮守上,夫君觉得我长得比世上众人都好看,我自然就是最美的,无需时时刻刻照镜子了。”我笑着将腰间别的一枚小镜子送给小姑娘,“所以啊,往后我们小姑娘要找夫君,就要找一个时时刻刻将你放在心上的人,这样这镜子就不必陪你一辈子了,他的眼睛会是你最好的镜子。” 小姑娘还是似懂非懂的样子,拿到了镜子倒是十分高兴,“谢谢夫人。” 她母亲有些惶恐,“夫人这么好的东西,我们不能收的。” 我拉住她的手,“今晚我和夫君尚未找到落脚的地方,还想请夫人能够收留我们一晚呢,这不过是一枚镜子,不值当什么价钱,只是一点心意。夫人若是不收,我和夫君可就不好意思叨扰了。” 听到这里,她才松了一口气,“夫人别客气,农家什么都没有,就是地方大些。我去同我家公公婆婆说一说。” 到了晚间,劳累了半日,我扶着阿淼进屋去,“原以为你不会,干得倒是比他们还麻溜。” 阿淼拿着碗灌了一肚子的水,才算是缓了缓,“白虎乃是西方之神,主肃秋,主杀戮,秋收也是我掌管之内的事情,你说我会还是不会?” “你掌管?” 他顿了一下,“我是说白虎血脉一族,血脉里带着的权威,自然是会的。” 我替他褪下外衣,里头的衣服是已经被汗浸透又干了,干了又浸透,从我认识他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劳力的样子,“天朝的司战向来温文尔雅,若不是今日一见,还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你的本相居然会是啸然天下的白虎。” “夫人这算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夸你!文既清风霁月,武则威震天下。” 他反手敲了一下我的脑门儿,“还这样顽皮!”然后顾自脱了衣物,进了浴桶,一会儿又对我招招手道,“过来,背上替我洗一洗。” 介于他秀色可餐,我取了一条浴巾来,高高兴兴地凑过去替他擦背,他背后有各样的伤痕,因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渐渐褪去得不大能看清了。 当我抚上那些伤痕的时候,脑海里仿佛闪过一个持枪正在杀戮的身影,我吓了一跳,指尖仿佛有电流流过,连忙缩了回来。 白虎一脉,留在骨子里的战意和杀气是不能抹杀的,便是外表温润如玉,进了战场也是一样杀戮大开。 从前在远古的时候,他就是这般,平日里是个谦谦君子,可一旦上了战场,便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 他回过头来握住我的手道,“怎么了?” “没什么。” 他忽然将手勾住我的脖子,将我拉下来,温润的唇覆在我的唇上,唇齿间还带着淡淡的酒香,“飒飒,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你不该怀疑这一点。” “我没有怀疑过啊。”我笑着推了他一把,“你快洗,该吃饭了,我饿了。” 他并没有放手,反而将我拉得更近了点,小声在我耳边吹起道,“一起洗?” 我的耳朵便立即红了,“别闹,这是在人家家里呢。” “那也是自讨苦吃,非要跟人家来家里住。” 我捏了一把他的手臂,“不行吗?” “说你一句就开始威胁我。” 我歪了歪头,“没有啊,明明是你自己心虚。”我一把把浴巾丢在他的肩膀上,“得了,快。要是赶不上吃饭,我可不管你。” 他轻笑一声,不再多话。 我出了房门,正看见那个小姑娘端了饭食从庖厨房中出来,她冲着我绽开了一个笑容,“夫人怕是饿了!母亲还有最后一道菜,就可以开饭了。” 我走过去帮她端了部分饭菜,“这饭菜闻着就觉得饿了,你母亲的手艺可真好。” 听见我夸她的母亲,小姑娘也是很高兴,话也开始多了起来,“母亲的手艺这十里八村的可都是有名的,但凡吃过我们家饭菜的,没有一个不说我母亲厉害的。便是村子里的那些小孩子,只要是家里来不及做饭,都是喜欢来我们家吃饭的。” 我笑着道,“那你可真是有福气。”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是啊,可惜我的手艺便没能继承我的母亲。” 我回头去看庖厨里的妇人,虽然已然是傍晚时分,微风阵阵也十分凉爽,但庖厨房里还是热火朝天,妇人站在灶台边,右手边还蹲着她的丈夫,按着她的指示拉着风箱,时不时地往灶台下丢一些柴进去。 我笑道,“没关系,这世上的手艺无一不是因为做这件事情的人的情义,当你也和你的母亲一样,找到一个能够让你全心全意去对待的人,这手艺也就有了。” 她听我这样说,似乎有些出神,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双颊泛起了绯红。 先前还以为是情窦未开,如今看来是要开了呢! 第320章 再见离火(3) 农家的饭总是透露着烟火气息,众人围在饭桌上,亲亲热热地说着话,一天的劳作本也就已然很累了,好在农家的孩子多,簇簇拥拥地在桌子一边嬉闹,屋子里就立刻热闹了起来。 阿淼感慨道,“果然有孩子的地方就是热闹。” 紫馨宫里就是太冷清了。 我在宫里的时候是不喜欢热闹的,阿淼也是,所以紫馨宫里伺候的人几乎没有几个,便是有,也都是那种们闷嘴葫芦,不问话,几乎便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那种。 虽然如此,成了婚之后,阿淼就有了些期待,虽没刻意提及,但还是能感受到,他心里还是希望能有一个孩子的。 天道就是如此,得到了什么,总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笑道,“不若将来开了善堂。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世上多的是孤苦无依的孩子,两厢慰藉,也是两全其美。” 他揉揉我的脑袋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将来再看。” 我转过头来正准备继续用饭,却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是哪个小姑娘的,眼神灼灼地看着我和阿淼,“真好。” 我笑着问道,“什么真好?” 她轻声道,“公子待夫人真好,看到公子和夫人,就像是我爹娘一般,他们也是这样,一个说话,一个听着,我娘都这么大了,我爹还是喜欢将她当小孩子一样来宠呢!” 我有些赧然,我的年纪说不定都能有几千个她娘这样的年纪了,还是照样被阿淼当作是小孩子一样来宠呢。 宠? 我忽然想到这个词竟不由得愣了一下,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 我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将来你也会找到一个男子,也愿意将你这样一辈子当小孩子来宠的。”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低着头没有多说话。 女人们的话题总是离不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再有就是能让女人变漂亮的东西,比如胭脂水粉、比如衣裳首饰,农家的妇人们大多很少能有光鲜亮丽的衣裳和首饰,也格外对这些东西敢兴趣,纷纷拉着我打听我身上的装饰物都是出自于何处。 我身上的装饰物不多且看起来都是平平无奇,若是身上带有灵力的人或许还能看出一二来,这可都是极其珍贵的灵器,因为常年佩戴,有些灵器已经可以开始孕育出器灵来了。 但她们既然问了,我也只好道,“这些大多都是旁人送的,也有些是因为机缘巧合从旁人手里收购来的,若说是价钱,过去的时候太久远了,我也不大记得了。” 而男人们大多对外面的世界都很感兴趣,面对阿淼的问题就五花八门了,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家住何方,妻妾几何,高就何处之类的。 阿淼也一一耐心地做了解答。 只是还在说话间,外头忽然开始喧闹了起来,听见了盔甲和刀戟撞击的声音,小姑娘的父亲连忙起来去开门,想看看是怎么回事。一开门却被其中一个穿着官服的衙役给推倒在地。 小姑娘的母亲立刻上前去扶,却听见那衙役大声道,“司巫大人有令,凡有天选之女的人家,必须将天选之女交出来。” 众人都面面相觑,并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家中的爷爷站起来,走到衙役的面前,“这位大人,我们是农家人,一向本分,实在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得罪了那位大人,若是平日里家中的孩子有什么不懂事的,还请大人多多担待,来日定然会有报答。” 说着,便示意家中的妇人取出些许银两来。 只是这银两还没有去取,那衙役便一把将老爷爷推开,那力道之大,显然是完全没有体谅人家是个老人家,我一个闪身连忙上前扶住了老爷爷,这才让他稳住了身子。 那衙役有些惊异,但还是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我刚刚说的话你们听不懂吗?司巫大人的旨意,你们家有一位天选之女,这是你们家的喜事,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还要我们这些人动起手来,可就不太好看了。” “什么天选之女?”老爷爷有些生气,刚刚客客气气地对他说话,竟然还换来他越发咄咄逼人的态度,“我们家可没有什么天选之女,大人怕是弄错了。” 那几个衙役也不多话,冷声道,“有还是没有,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快把人叫出来,否则,要你们好看!” 此话一出,外头围着的人中,有一位和老爷爷差不多年纪的老人家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二爷,快把瑞娘献出去!” 瑞娘?小姑娘的母亲立刻将自己的女儿护在身后,“族长,您在说什么呀,我们听不懂,为何要将瑞娘献出去?我们家瑞娘向来乖巧,族中也都是知道的。” “这与乖巧不乖巧没有什么关系。这司巫大人看上了的人,从来都没有得不到的,若是不给,只怕这族中都要有大灾殃。你们也都是周家人,难道还要为了一个瑞娘,眼睁睁看着族中男丁全都要去送死吗?”这族长说着也是捶胸顿足,手中的拐杖也是狠狠地在地上敲了几下,“就在前日,这城中的百里家,你也是知道的,几百年的名门望族了,出了一个天选之女,结果人家不信,就这两三日的功夫,族中的男丁竟死的死,伤的伤,折损了近一半的男人,连尚在肚子里的男胎都差点没保住。” 门外的周家族人听见,都纷纷说是,有的说,“昨日我还经过他们家府邸门口,不过半天的时间,里头的棺材就抬了五六具出来,府中的哭声竟是一直都没断,可是吓人了。那个司巫说了,亏得他们还知道赶紧把那姑娘献出来,否则整个百里家就要绝后了。” 有的说,“是啊是啊,我昨儿还看到司巫了,那一身的法力,不得不信啊!” “快把瑞娘献了,否则惹怒了上天,我们周家可是担待不住的。” 还有的人说,不过是个女儿,献了就献了,又不是儿子,再生就是了。反正女儿也是要嫁给旁人家的,若是得了上天的青睐和垂怜,还指不定能有多少的福气呢! 屋里的人听着这些言论都纷纷变了脸色,尤其是几个男人,看向瑞娘的眼神都开始变了。 瑞娘更是害怕了,躲在母亲的身后,一动也不敢动。 司巫? 这天朝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正儿八经的司巫。 从前在远古时代的时候,倒是有这么一个司职,但是后来,因着司巫家族内部的混乱和争斗,也就没落了。后来便由司史逐渐代替了司巫的职分,后来便没有再听说了还有司巫的存在。 这里倒是凭空出现了个司巫? 还是个要姑娘的司巫? 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不能因为司巫的职位里带一个巫字,就觉得能当司巫的人一定很污很污! 这边众人见老爷爷的态度已经开始有些动摇,就开始想要用话来逼迫瑞娘,瑞娘是一个小姑娘,而她的父亲母亲又在族中不是什么厉害角色,说话也不大有分量,这形势看起来就有些不大妙了。 瑞娘似乎是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命运了,眼中也开始泛起了泪水,抓着母亲的袖子,低声唤道,“娘,娘。” 瑞娘的父亲算是气坏了,“你们倒是说得轻松,献出去的可不是你们自己的女儿。若让你献出自己的亲生骨肉,你们谁会愿意呢!”瑞娘的父亲指着其中一个中年男人道,“若今日被选中的是你们家芸娘,你还能这么轻松地说出这个话来吗?” “若是我们家芸娘成了天选之女,那我不但会痛痛快快地献出去,还会拿出两百两银子给司巫大人,以答谢大人的厚爱。只可惜,我也想我们家芸娘能成天选之女,可惜,你们家瑞娘的福气就是比我们芸娘要好一些,我也不怨谁!” “你!”瑞娘的父亲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本就是个庄稼汉子,论口舌是无论如何都是说不过一个秀才出身的人。 那衙役冷笑道,“在你们周家能出一个天选之女,可也是你们周家的满门荣耀,能被司巫大人看中,得了老天的青睐,你们倒是不情不愿,小心得罪了司巫大人,话我可是已经带到了。将来若是得了灾殃祸患,可”说着便抬腿要走。 周家的族人一见衙役要走,顿时都慌了,毕竟那百里家的教训还血淋淋地在眼前,谁也不想死于非命,还是全家人一起死的那种。 于是众人都开始更加强烈地逼迫瑞娘。 瑞娘就忍不住哭了,一边是为了自己的命运,一边是为了想要保护自己的双亲。她希望她的父母能保护得了她,她一点都不想要被献出去当什么天选之女,她只想好好地过日子。可当她看见她的父母因为要保护她而被众人逼迫,她又痛恨起自己的无能为力了。 我叹了一口气,看向阿淼。 他揉揉我的脑袋,没有说话。 我站了起来,用灵力将声音传出,“好了,大家都先安静一下!” 用了灵力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上神的威压和能力,顿时让场面安静了下来。在上神的威压之下,众人也都还有些疑惑,怎么忽然就不由自主地不敢说话了呢? 我问那个衙役,“很想请教一下,既然你们都说瑞娘是天选之女,本……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是如何确定,瑞娘就是你们要找的天选之女呢?” 衙役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选天选,自然是上天选择的,既然是上天选择的,我倒是很好奇,你是如何知道老天的选择呢?” 衙役看了我一眼,然后道,“寻常人等,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司巫大人法力高强能与天共语,自然就会知道。” 第321章 再见离火(4) 我继续问道,“那好,既然你也说是司巫能知道上天的心意,选择了瑞娘作为天选之女,那么敢问,你们又是如何知道瑞娘就是天选之女的呢?” 衙役看了我一眼,“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好奇这天选之女究竟是怎么选出来的,到底是司巫明明白白告诉你,他要选择的天选之女,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芳龄几何,所以你才能找到瑞娘。还是说有别的印证,这终归你能找到瑞娘,说她是天选之女,总该有个凭证!” 衙役道,“这院子里的羽箭便是凭证。未时三刻司巫站在阳月山上朝天射出一只羽箭,指定这羽箭落在谁的家里,谁家的姑娘就是天选之女。” “那是否是以羽箭第一次落地的院子为准呢?” “自然。” “那么诸位如何肯定,这一支羽箭就没有人动过呢?” 衙役皱眉,他顺着方向往这边寻找而来,因为整个村庄里的人家不是很熟悉,开始还在其中不停打转,后来不过多时,便有一名中年男人迎过来,主动说要带他们去找那支天选之箭。他们办差已经半日有余,早就觉得累了,加上已经到了晚膳时间,肚子里早就是饥肠辘辘。偏生知府大人下了命令,若是找不到天选之女,他们可都要回去吃板子,得罪了知府大人事小,毕竟在手下当差多年,早就摸到了知府大人的脾气,若不是什么要掉脑袋的大事,知府大人多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太过计较。 但是司巫可就不一样了。 不过是短短数日的接触,就知道这个司职绝对不好惹。想想那百里家,数百年的名门望族,说不好还都有上千年底蕴的家族了,顷刻之间,也就倒下了。这死了那么多的男人,整个家族要恢复元气,少说也得个数十年,甚至百余年的时间。 这亏得还是个大家族,若是放到任何一个小家族的身上,那可就真的是被斩草除根了。这事情换到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难以承担的后果。 所以一想到这里,几个衙役便是觉得要饿死了,也不能这么轻易就回去,必须要先找到这个天选之女。 因此,这时候,来了一个村里人,主动说能帮自己这一群人找到这个天选之女,那简直就是雪中送炭,,自然也不疑有他,赶忙就让他带着去找那支天选之箭了。 可是如今被这么一提醒,倒是觉得似乎是有一些不对劲,于是乎下意识看向那个带着他们来找天选之箭的中年男人,正是刚刚和瑞娘父亲争执的那个男人,也就是家中还有一个姑娘唤做芸娘的那个男人。 我笑了,不论这个芸娘的父亲有没有动过什么手脚,这一下,肯定也是逃脱不开嫌疑了。 这个中年男人似乎是从衙役的眼神里看到了怀疑,心下一紧,立刻对着我开火,“你什么意思,这天选之箭,还有谁敢乱动不成。你这话可要小心说了,免得得罪了上天,打个雷在你头上呢!” 打雷在我的头上? 可别说,我小时候可还真是被雷打在头上过。 年纪还小的时候,成日里修炼,从《雷泽记事》一书里琢磨出一记招数来,便自行创了一招灵术来。心里想着青丘的灵术大多都是用来自保,大多都不太有实质而爆发式的攻击手段,于是便觉得能自创一招用来攻击甚是了不得。于是还学着闭关去,潜心修炼这一招灵术来。 好在老天不负有心人,这么瞎琢磨的情况下,竟然还真的让我琢磨出一二三来。 待到我出关的时候,便忍不住在哥哥身上做个试验,但却没想到,那一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来了葵水的缘故,竟然弄错了凝结灵力的方向,那雷云没落在哥哥头上,倒是把我给吓哭了。 为此,还被哥哥笑话了好多年。 想到这里,我有些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当然这笑声也就激怒了芸娘的父亲,“你笑什么?” “笑,自然是笑可笑之人。”我瞧着他多少有点心虚的样子,也能猜到些缘由,只怕那天选之箭多少是被他动过手脚了,“有人想要使徒浑水摸鱼,为了一己私利,自以为能够瞒天过海,却不知道,这天选之女若是弄错了,会不会连累到一整个家族的人,甚至还有一些无辜之人呢?” 说到这无辜之人,我自然是要看向那些衙役的。 要说无辜,其实他们也未必无辜,但是若说他们不无辜,其实他们也是这一场荒唐闹剧的受害者。 衙役听了道,“你说得倒是也有道理,只是现在要如何去分别到底谁才是天选之女呢?” “既然大家分辨不了,就去找那分辨的人不就得了。我想诸位办事也算是勤勤恳恳了,向来司巫大人也不会责怪,今日的情形确实特殊,便是司巫大人也只会觉得诸位小心谨慎,忠心勤勉。” 几个衙役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互相私语了几句,最后道,“这位夫人说得十分有道理,既然如此,便两位姑娘都带走。一同交给司巫大人来评判。” 一听见要让自己的女儿也去,芸娘的父亲立刻就慌了神了,“大人,大人,芸娘不是什么天选之女,还请大人明鉴啊!若是弄错了人,只怕司巫大人才会不高兴。”他忽然看向了我,“明明天选之女就是瑞娘,你非要扯上我们家芸娘做什么?你分明是想要害死我们家芸娘。我们家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非要这样来害我们周家。” “方才不是你自己说的,若是选中了你们家的芸娘,你不但是感恩戴德,还要奉送上真金白银来作为陪嫁吗?”我冷声道,“如今就反悔了?何况如果真的不是你们家芸娘,你又何必害怕呢?司巫大人难道会认错你的女儿,然后将芸娘平平安安地送回来给你。顺便芸娘还能去见识一下这司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回来之后还能同大家说道说道,也是谈笑的资本。这年头,司职大人们可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见到的,不是?” 芸娘的父亲脸都要绿了,却不敢在衙役们面前说道任何不是,若是回去那衙役们在司巫面前一说道,司巫一生气,可不是要了他的小命。 第322章 再见离火(5) 第322章 芸娘和瑞娘两个人都被打包要送去见司巫了。只是去见司巫之前,瑞娘的父母跪下来求我和阿淼,“我知道两位客人一定不是寻常老百姓,瑞娘是我们的女儿,她自小就懂事,在家中为了几个兄弟,许多事情上总是要委屈她,但瑞娘从来都不跟我们哭闹。这样的孩子,也请公子和夫人能够怜惜几分,若是能要回我们瑞娘,便是让我们做整个周家的罪人,我也是没有二话的。” 我看着这对中年夫妻,忽然心里动了动,阿淼伸手将他们扶起来,“你们说错了,倾巢之下,安有完卵?若是为了一个瑞娘,叫整个周家倾覆,便是你们肯,瑞娘那小姑娘怕也是不肯的。此事既然我们已经遇上了,总要有个说法不是?你们先安心在家里等着,依我看,此事还有些时候要折腾呢!”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阿淼,向来这些闲事他都是不管的,什么时候,他也想要跟我一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阿淼坐在马车里跟我道,“你想多了,我纯属怕你搞事收拾不了,跟去看看而已。” 果然,还是那个无比傲娇的司酒酒淼。 这马车里还有两个姑娘愣愣地看着我,一个是充满了好奇,一个则是充满了不安的神情。 这芸娘比起瑞娘来只小了半年,但打小应该是在父母的娇宠之下长大的,面对能坐上马车这一件事情还是很兴奋的,大约是还并不明白到底天选之女是什么意思,觉得是一件很光荣荣耀的事情。不时还拉着瑞娘掀开马车的窗帘子,想看看外头的样子,一副难掩兴奋的神色。 瑞娘却没有太多兴致,手中绞着袖子,时不时抬头看我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明显是想开口问什么,却又不敢问。 虽说周家离城镇里也不算是太远,这马车还是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 这天就是彻底暗了下来。下了马车,地方是在州官的府衙上,阿淼打赏了马夫些许银子,马夫高兴地对我们说了两句好话。我们打着顺道来镇上的名头跟着来,那衙役也不好拒绝,只是对我们俩很警惕,生怕我俩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当然了,我也不会告诉他们,我们来本来就是给他们找麻烦来的。或者说,是要给整个州找麻烦来了。 我想了想,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拜帖来,“既然你们是护送这两位天选之女的,那我们也不好叫你们为难,只是我们也想有幸能见一见这位司巫大人,这是我们的拜帖,还请几位能行个方便,将我们的拜帖送去给司巫大人。” 衙役皱着眉道,“这位夫人,司巫大人并不轻易见人,从前也有过许多拜帖,只是司巫大人从来都没有接过。夫人还是不要为难我们了。” 阿淼又拿出些许银两来塞到他们手中,“我们本意也不是要为难诸位,只是请诸位带个话,只说我夫妇二人想见一见司巫大人,不论此事成或是不成,这都是我们的一番心意。” 那衙役听完,顺手掂了掂这袋子的重量,道,“那行,成或者不成,我带一句话都是还可以的。你们就现在这里等着,若是有了消息,自然会有人来引你们进去。” 阿淼点头,“多谢几位小哥,若是事成了,我们夫妇,自当还有答谢。” 那衙役嘿嘿一笑就进去了。 我和阿淼道,“也不知道这几个人会怎么形容我们俩的美貌。” “自然是说你长得极好看。” 我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得意。 “然后,再说明我的容貌更胜你三分。” 我…… 谁给你的自信?共工吗? 我看着阿淼的容貌,也不得不承认,这长得可真是好看啊,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闭关修炼出来之后,不但恢复了从前的灵力,连容貌和气度都更胜从前了。若说先前的阿淼是个闲云野鹤的世外高人,那如今,就像是个虽是可以君临天下的霸主。 但无论是哪一种,这张皮相都只能说是老天赏饭吃的。 我还曾经和共工玩笑过,若是有一日我们出去的时候没饭吃了,只需要让阿淼在街角上一站,这无数的姑娘都愿意将手中的香瓜果投过来,我和共工就只需要在一边等着吃就好了。 共工深以为然,还曾说,“明明是一个要靠武力值吃饭的司职,偏偏长了一张可以吃白饭的脸,上天可真是不公平。” 我只觉得,明明我们可以靠武力值吃饭,却偏偏想要能靠脸吃饭,也是挺奇怪的。 我和阿淼闲话了几句,便看见里头出来了一位穿着深紫色衣服的男子,看面容,大约只能算得上是中年。 我之所以说他约莫只能算得上中年,是因为他真的长得很好看,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子,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个美男子。最最关键的是,他的皮肤真的毫无瑕疵,连一点细纹都没有,这可真的让我太羡慕了。要知道,虽然我作为一个长生不老的上神,虽然始终保留了上万年前的面容的,但是终究还有一点美中不足的就是我的法令纹,虽然不明显的,但是作为一个姑娘,怎么可能能这么坦然地容忍自己脸上的一点瑕疵呢? 我既然说了他的面容毫无瑕疵,那我到底是怎么看出他约莫有中年的年级呢? 就是发际线。 那么完美的皮肤之后,我看到的就是稀疏的发量,彻底暴露了这个美男子的年纪,实在是让人觉得惋惜。 中年男子侧过身来,让出了进府的路来,对我们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司巫大人有请两位。” 这府衙之内和府衙之外不过是一步之隔,但却又大有不同。我跨进去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压力扑面而来,但显然这股压力并不是纯净的灵力。 我和阿淼相视一眼,心里便有了一些盘算。 这股力量我实在太熟悉了,不仅是我,阿淼也是一样。这一股力量让我想起了一些十分不好的回忆。我上一次感受到这一股力量,是在离海之境的楚蝶衣的身上。 我们毁掉了离海之境之后,在离火身上的那一股邪力也随之逐渐消失,我几乎都忘记了,我们始终都没有彻底明白离海之境的秘密。 究竟是谁创造了离海之境,离火身上的邪力究竟是从何而来? 而在天朝的边境,我们却又再一次感受到了这么明显强烈的邪力…… 我越来越感觉自己好像身在一个局之中,可是我却摸不到头绪,究竟设局的人是谁,他究竟要干什么,我却是一无所知。 我来不及想太多,中年男子已经将我和阿淼带到了后院,“司巫大人就在里面等两位了,两位请。” 我对他颔首,“多谢了。” 中年男人转身就要走,但是我直接又喊住了他,“稍等,还想请问一下,方才来的两个姑娘也在这里吗?” 他站住看了我一眼,“夫人问这个做什么?” 阿淼上前一步道,“在下的夫人喜欢孩子,尤其喜欢长得漂亮的小姑娘。” 那中年男子皱了皱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即是天选之女,自然是有她们该去的去处,两位是过客,当知强龙不压地头蛇。”然后转身离去。 我道,“他知道我们俩来者不善了。” 这是在警告我们啊。 “又或者,可能是在提醒我们什么。” 来者不善,只能说明这里头,是一桩值得不善的秘密。 那中年男子走了之后,我抬头看了看门上的牌匾,上面什么都没有,倒是门的两侧写了一副对联,“观周受折,上承于天命之语;骖乘灾祸,下继起地旨之意。” 阿淼给了一句评价,“语句不通。” 只是那后院的大门应声而开,“来者是客,两位就进来!” 声音是从院内不远处传出来的,听声音有些缥缈,好像带着一点让人不寒而栗的空洞,又有一点带着蛊惑人心的诱惑力。不由得让我想到了一种美丽的生物,叫做鲛人。 根据《上古异闻录》的记载,鲛人的种族之中有好几个分支,其中又一支主要留守于上古时代的虚无海与混沌海之间,那里幽暗无比,常年没有阳光照射,空中一直笼罩着厚重无比的黑云,而云层之中酝酿着强大的雷电之力。 因此,生活在那里的鲛人,名为鬼鲛,人首鱼身,面容惨白却是姣好,又天生有一副好嗓子,最是能够蛊惑过往的客旅,使之迷失方向,最终落入他们的鱼腹之中。 我曾经有幸见到过一只从上古时代幸存下来的鬼鲛,当然,她已经不算是纯正的鬼鲛了,而是鬼鲛和人的子嗣,但因为身体里还有鬼鲛的血液,因此我也见识到了鬼鲛蛊惑人心的厉害之处,也不会逊色于青丘的幻术太多。 我看了阿淼一眼,提示他要小心。他走在我前面,一只手却拉住了我,从容地跨了进去。 整个屋子里黑得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若不是阿淼一直拉着我,我真的根本没办法往前走。即便是这样,阿淼还是走得十分谨慎,不过数步便停了下来。而那扇后院的大门,立刻也就关了起来。 九尾狐的眼睛是可以夜视的,而嗅觉也格外灵敏,我拉了拉阿淼的袖子,压低声音道,“血。” 空气中有很淡很淡的血腥味,虽然很淡很淡,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我顺着味道的来源看去,隐约还能看见些许影子在晃动,我很肯定,这个屋子的主人的确在。 阿淼用手指勾了勾我的掌心,扬声道,“既然知道我们是客,今日这样阁下藏头藏尾的,倒不是什么待客之道了。” 屋子里的笑声轻轻响起,“呵呵呵呵,那么一来想要压奴家一头的,难道就是为客之道?” 话音刚落,屋子外忽然一道雷电从天而下,正落在屋子的窗外,雷电带着一丝眨眼的亮光,从窗外瞬间照进了屋子里,藉着这一瞬间的亮光,我定睛去看那声音的来源。 只是这一眼,我便抓紧了阿淼的手,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个极漂亮的姑娘。 “雷电?”她似乎是有些惊讶,“看来今日这客人不是想来喝茶谈心的,是想要来找奴家的麻烦喽?” 第323章 再见离火(6) 谈心?谈你个头,这可是本宫的夫君,当着本宫的面,你居然还想要跟他谈心? 你可真是想得好。 “就算这位姑娘想要谈心喝茶,是不是也该换个地方。这屋子里到处暗淡无光的,连茶水在那里都看不见,姑娘想让我们如何喝茶呢?” 她又笑了几声,那清幽的笑声犹如清泉冥冥,但是却让我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整个屋子,哦不,应该说是整个厅堂都瞬间亮堂了起来。 阿淼拉着我的手没有半分动摇,“姑娘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司巫大人吗?年纪轻轻,倒是不像啊!” 我轻轻晃动手臂,一张茶桌便从半空中缓缓出现,然后落在了我们的面前,上头放着两碗清茶,看成色也十分不错,清香也足够淡雅沁人心脾。 “是与不是,难道对于公子来说很是重要吗?” 阿淼点头,“在下夫妻二人是为了一个小女孩而来,自然姑娘是或者不是司巫,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漂亮小姑娘仿佛很是伤心的样子,一双美目泫然欲泣,“原来公子不是来找奴家的,是来找别人的,可真是让奴家伤心呢!” 说着,取出一方帕子,遮挡在眼下,仿佛真的有一滴泪落下似的,还往阿淼身边挪了挪,将自己的手臂十分自然地勾上了阿淼的手,手指还有意无意地划过。 真是个调情的好手。 我忍不住咳了咳,然后很是自然地插在了两个人的中间,硬生生将那小姑娘隔了开来。 “咳咳,既然姑娘知道我们不是来找你的,那咱们也痛快点,那两个姑娘呢?” 这还是当着我的面呢! 就这么大胆,要不是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早就揍你了。我就是这么恶狠狠地想着。 小姑娘绕到我的身后,“看来夫人是不高兴了。” 高兴,我能高兴吗?你是谁啊,当着我的面跟我丈夫勾搭,难道我还要欢欢喜喜地将我的丈夫拱手让给你吗? 她轻笑着勾起我的头发来,“好香啊,夫人的这一头秀发可真是难得。我见识过不少的美人儿,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头发。” 我垂下眼帘,这一头青丝自然地远离了她的掌心,“姑娘的茶凉了,难道不给换一壶吗?”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这眼睛瞬间变了颜色,瞳孔迅速缩小,连颜色也变成了血红色。 “夫人不知道人走茶凉这句话吗?” 知道,当然知道。 阿淼不动声色地将我拦在身后,“但是我们还没走呢,姑娘就急着送客?是怕我们打扰了姑娘的好事?还是……” “送客?奴家可不想送客,奴家很是喜欢公子和夫人,还想把两位都留下来呢!”她娇滴滴地笑着,可是下一瞬间,眼神忽然凌厉了起来,一双爪子朝我极速而来。 对,不是手,就是爪子。那爪子上尖长的指甲上面还有已经凝固的血迹,瞧着已经是有些时候的样子,完全已经变成了黑色。我心下快速算了算时间,应该不会是瑞娘和芸娘的血。 阿淼站在我的前面,伸手替我挡了她的功能利爪,“砰”地一声,那姑娘就被直接震飞了出去,摔倒在地上。 这一回合是她吃了亏,我瞧见她闷声吐出一口血来,然后才站起来,用袖子抹去了嘴角残留的血迹。 “公子好生狠心,竟对奴家下这样的重手。”话是个娇滴滴的好话,但这语气,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娇滴滴,反而充满了怨气和狠毒。 我笑道,“我略微跟人家打听了一下你,知道你很厉害,但凡见过你的人都没有留下活口。你这是打算将我们夫妻二人也不留了?” 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夫人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前来送命?” “因为我知道,你打不过我夫君。”我指了指阿淼,“说,你到底是谁?假扮司巫到底有什么用意?” 她看了我一眼,笑道,“没什么用意,就是饿了。”她忽然对天嘶吼了起来,那声音和她刚才说话时候娇滴滴的声音根本就是判若两人。 “既然如此,那就不妨看看究竟是谁打不过谁?” 伴随着嘶吼声震响,她的身形不断膨胀起来,然后一声巨响,我的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人面羊身,虎齿人爪,身形几乎有数十个我的大小。 阿淼将我护在身后,“原来是她!” 我看向阿淼,“你们认识?” 他点头,“不认识,见过。” 我看向那张人面,和方才的倾国倾城胜之姿全然不同,这一张脸上布满了刀痕和伤疤,甚是有些还渗着血,一双眼睛有这两双瞳孔,里面俱是可怖的血色,深不见底。 可是为何这一双眼睛我会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我想着从前的书上对各种异兽的描述,“是,饕餮吗?” 那个传说之中贪得无厌的异兽,只要给了他能吃的,他便如同一个无底洞一般,可以将所有的东西全然吞噬殆尽。 这样的异兽注定是要成为一方的祸害的。 后来书中记载,曾有一位术士,将这异兽镇压在了混沌之海中,只是这术士也与这异兽同归于尽,再没有了消息。 这事是发生在上古时代,随着上古时代的消亡,几乎所有和上古相关的事物都已然如同沧海桑田,再无踪迹,这如果是饕餮,那么究竟它是如何活下来的? 又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饕餮大笑起来,“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人能认出我来,有趣有趣,既然你让我觉得高兴了,待会儿本座会让你死得稍微痛快一点。” 阿淼冷笑一声,“谁让谁死得痛快一点还难说呢,现在就放话,也太狂妄些了。” “自数千年前我被封印过,我还没遇到过对手呢,你是何人,还敢在我面前如此狂妄!” 阿淼笑道,“那就试试,谁才有狂妄的资本,是你这个数千年前早就被打败过的异兽,还是我这个不知来历的天地共主。” 我愣了一下,天地共主,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指在远古的时候,他曾经是整个九州的霸主吗? 我还没来得及多想,阿淼已经和饕餮战到了一处,饕餮巨大的身形,看起来阿淼很是吃亏啊,只不过是一声怒吼,阿淼也不得不退后避开他,否则必然会被震得停顿下来,让饕餮找到机会。 饕餮的可怖之处就在于他的吞噬能力,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是进了她的嘴里,便都只能化为乌有,我很想知道,究竟在他的肚子里,是不是藏着什么天地的秘密。 所以,无论阿淼用了多大的灵力作为攻击手段,饕餮只有一招,那就是吞下去。但凡是用嘴吞下去的,怎么都没办法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在一旁观战的我表示真实神只,若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从来没有看到阿淼这么无奈的时候。 无论阿淼飞到何处,那饕餮就紧跟不舍,将他身后的力量全部吞了下去。 几个回合交手下来,阿淼看起来对她有些无奈。 但阿淼是谁,那可是当年的司战,换句话说可是正儿八经的战神,难道真的会被一个区区的饕餮给打得自乱阵脚? 阿淼一个闪身,躲过了饕餮的血盆大口,反手一枪刺中了饕餮的后背。雷霆之怒,势不可挡,雷电之势,便是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而来的。 饕餮吃痛,回头便是一记血爪。阿淼自然是不怕的,迎着便上去,将雷霆之威所化作的枪直接刺入她的手掌心中。 我看着阿淼用一记又一记的雷霆之枪在饕餮的身上划下一道又一道伤痕,黑青的血液从伤口里喷涌出来,饕餮疼得疯狂嘶吼,越发急切地想要将阿淼抓下来吞吃。 可是她越急切,阿淼就越发显得冷静轻松,将饕餮越发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饕餮的阵脚彻底被打乱了。 这一次,阿淼对准她的眼睛,扎了下去。异兽和人一样,都有弱点,大多数的异兽弱点会在眼睛或者鼻子,就和人的死穴一样,一旦被伤基本就等于没救。就算运气好,侥幸被救活了下来,也基本都是丧失行动能力的,苟延残喘些许日子,生不如死。 阿淼对饕餮是一点都不留情,直接刺伤了她的眼睛。她尖叫起来,抱着受伤的眼睛在地上打滚起来。那么庞大的身躯在地上打起滚来,也着实是个令人震撼的场面。 阿淼用枪指着她的另一只眼睛,“说,那些姑娘呢?究竟在哪里?” 她躺在地上重新化作了方才那个漂亮姑娘的模样,只是如今她已经全身都是伤痕,十分虚弱地躺着,一只手捂住被刺瞎的右眼,痛苦地说不出话来。 我缓缓走近她,“今日来的那两个姑娘呢?你将她藏在哪里了?” 她笑了,“你为什么要救她们?你应该也不认识她们,为什么你要多管闲事?” “因为她们很无辜。”我蹲下来告诉她,“她们是很好的姑娘,和你一样。” “她们是好姑娘?”她笑得很讽刺,“你认识她们吗?你了解她们吗?你怎么知道无辜?就因为她们长得好看吗?” 我看着她,“她们长得不算好看,论姿色,她们比不上你,但论心地善良,你不如她们。就如你所说,我不认识她们,但是她们看见我们是原道而来,却愿意给接待我们,给我们一个暂居之地,可以容身。” “如果你了解她们的过去,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她轻声道,“她们罪有应得,你就算杀了我,你也救不了她们了。” 阿淼眉头紧皱,枪尖对着她的眼睛更近了一分,“你是说还是不说?” 她闭上了眼睛,道,“无所谓,你杀了我,反正这世上多的是你们这些是非不分的人,我杀不尽所有负心之人,但也够了。” 阿淼轻吐出几个字来,“冥顽不灵!” 他正要动手,却听见身后的门忽然打开,一阵阴风从那门外吹了进来,我用袖子挡住我的眼睛,门外飞进一个身影,用手挡住阿淼的枪尖。 只是阿淼的枪哪里是那么容易挡下来的,他的手臂直接被枪尖刺穿,血顺着枪尖低落在地上,还有她的脸上。 “你要的姑娘就在门外,她们安然无恙,请你们也不要伤害阿餮,她没杀过人。” 没杀过人,那这里到处充盈的淡淡血腥味是哪里来的,还有哪些王家死掉的人,哪些从此以后都不见了的姑娘呢? “杀了她们的人是我,和阿餮无关,你们要杀的人是我,不是她。” 等那一阵风散去,我才看清了那个人影,不就是方才引我们进来的那个中年男人吗? 这是什么情况? 第324章 饕餮(1) 中年男子护在饕餮的面前,“阿餮从来都没有杀她们,你们要找的人是我,不是她。那两个姑娘还好好的,可是若是你们杀了阿餮,那你们也只能等着给她们收尸了。” 呵呵,威胁我啊! “是不是给她们收尸,我倒不是那么在乎,但你若是不说清楚你们的来历,你和这个饕餮,都得死,我是一个也不会留下来的。” 他低下头来说,“她不是饕餮,我和她才是。” 什么意思? 一个饕餮的诞生是很容易的,但是一个饕餮的成长是需要漫长的岁月,它们诞生于贪念之中,有一个饕就必然会有一个餮,它们既是兄妹,又是夫妻。 “充君哥哥,这里是你上次说的甘菊松,我找了许久才找到的!”一个娇俏的少女边小跑着进了充君的院子,“充君哥哥,你看看,是不是这个?这一次的品质好不好?” 充君一脸无奈地看着进来的姑娘,用手比划着嗔怪她,“应苹,不是告诉过你了,这东西长在悬崖上,你一个姑娘家太危险了。我若是急要,会去买的。” 应苹嘟着嘴道,“我知道啊,这一次我是求了我叔叔一起去的,叔叔去采的,我根本没有上去……” 充君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应苹的声音就慢慢弱下去了。 充君一把抓过她藏在袖子的里的手,那双本来应该白皙漂亮的手上,布满了各种伤口,有擦伤的,划伤的,还有烫伤的。 “充君哥哥,我就是希望你高兴。我这点伤没事的,你要这些药材肯定是为了治病救人,我也是医药世家的后人,我也想这些药材能治病救人,我就高兴了。” 她垂着脑袋,小声地辩解。 充君揉揉她的脑袋,“好,只是你是个女孩子,不要总干那么危险的事情。” 应苹抬眼看了看充君的脸色,见他并没有生气,这才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了。”她从腰间的药篓里把甘菊松取出来交给充君,“充君哥哥,你看看,这一次的甘菊松品质好不好,我可是花了好久才找到的。” 充君接过,坐回到自己的药桌上,拿起甘菊松反复翻看,又拿起些许在鼻子下面仔仔细细地闻着,然后才跟应苹点了点头,“这次的东西品质很好。” 应苹得了肯定,这才高兴起来了。 充君是她七岁左右的时候来到村子里的,那时候他很穷困潦倒,饿得几乎走不动路,是应苹发现他躺在路边,甚至衣不蔽体的。那是个冬天,应苹有些吓到了,叫了父亲母亲出来,将他带回了自己家。 应苹一家都是采药师,多年也药材打交道也多少有点行医的本事,瞧见有些病人没钱治病买药,又是还会送些药材,免得耽误病情。应苹的父母就这样收留了充君。 一整个冬天,都是应苹负责照顾充君。后来应苹的父亲知道充君的医术极好,便干脆认下做了个干儿子,在家旁边弄了一间小别院,给他既当家,又当个小医馆。 应苹的父亲常年出门采药,母亲随身跟着照顾他,倒是应苹常年一个人在家,原本是家中邻居轮流照看,有了充君这个干哥哥之后,两个人倒真的像是亲兄妹一样,相依为命。 充君为人和善,性情脾气都好,医术也出众,但凡来小医馆里看病的,三四副药下去,就都能好上大半,因此便是城镇里的人,都喜欢来找充君看病。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充君不会说话,长得也不算好看。 应苹的父亲说,这可能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天生不能开口说话。 应苹的父母采药回来了,家中难得又热闹起来,只是家里又多了几个邻居。这一次是赵姨,还有她娘家的侄女周安青。 应苹年纪还小,但是也知道,这是自己的娘安排的,要给充君哥哥找个妻子,和他成家立业。 充君比应苹起码大了十岁,从他开了小医馆之后,应苹的母亲就时常张罗姑娘来和充君见面。这些姑娘里大多都是邻居家亲戚的姑娘,但几乎都是无疾而终。 每次见完面没有结果的时候,应苹的母亲总是会说可惜,要是充君会说话就好了。应苹总是说,是她们不知道充君哥哥的好。应苹的母亲还总说要是应苹年纪再大点,或者充君年纪小点就好了,干儿子和女婿也没什么区别,都是自家人。 应苹垂下眼帘,什么也没说。 而这一次,周安青和那些姑娘都不一样,她曾经是充君哥哥的病人。半年前周安青病得几乎下不来床,周家找了多少的大夫都没能治好,是赵姨找了充君去给周安青诊脉,抓了几服药后,不到半个月,病情便好转了,过了两个月,周安青大好了之后,周家还曾带着自家养的猪,亲自上门来道谢。 她才知道,周家是屠夫家,虽说有好几个儿子,最疼的还是自己家的这个女儿,这猪肉可是贵着呢! 充君什么礼也没收,只说是医者的本分,收了二两银子的出诊费和药材费,其他的都退了回去。这使得周家人更是喜欢充君了,还到处去跟人推荐充君,让他的小医馆越发来了许多慕名而来的人。 周安青是个很活泼的姑娘,虽然是两家相看,倒是也不生疏,席间很会说话,哄得应苹的父母都很开心,直说这姑娘懂事乖巧。 应苹坐在一边,看着充君,而充君和周安青却是四目相对。应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讨厌一个人,那就是周安青。 她第一次想着,为什么当初父亲要替充君哥哥答应去救这个女人,如果,如果,如果他没有去救她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连应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她是医药世家的女儿,从小到大父亲母亲都一直教导她,身为医药师,心中不可以有见死不救的念头,哪怕这个人是你不喜欢的人,但在生死面前,恩怨都不重要。这是一个医药师的根本。 周安青坐在她的身边,给她夹了一筷子的肉片,“这是我们家自己卤的,苹儿试试看。” 她愣了一下,从小到大,父母都是叫她阿苹,她都觉得自己的名字真是普通,一点都没有美感。今天是第一次有人这样亲密地叫她苹儿,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名字真是好听。她抬头去看周安青,她长得真好看。 她就这样愧疚了起来,周安青是个很好的姑娘,如果是她,一定不会像从前那些坏姑娘一样,一边享受着充君哥哥给她们看病的待遇,一边又嫌弃充君哥哥不会说话,也不会嫌弃充君哥哥长得没有那么好看。周家姐姐一定会对充君哥哥很好的。 她这么想着,这本该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可是她一边高兴,一边不知道为何,总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想哭,又想笑。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周安青走之前,还给她留下了基本书,“我不大识字,不过听说这是现在镇子上姑娘们都爱看的书,我买了几本给你,你看看喜不喜欢?若是喜欢,下次我再给妹妹买。” 应苹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还是很客气地跟周安青道了谢。充君摸了摸应苹的脑袋,在大人们的撺掇下,亲自将周安青和赵姨送出了门。 她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垂了垂头,她母亲以为她是在看手里的书,也没责怪她,只笑着道,“进来看,这外头没有灯,小心伤眼睛。” 第325章 饕餮(2) 周安青送的书都是话本,写的都是佳人才子的老土故事,虽然老土,但是却很受小姑娘们欢迎,听说其中还有一些都是市面上卖到断货的呢,周安青能想尽办法找到,也算是费了不少的心思了。 应苹喜欢看书,除了医书和药材书,也爱看故事书。不论什么都可以,虽然很多她看不懂,但却不妨碍她爱看。应父应母也从不拦着她爱看书,反而很是支持。 这书叫做《良缘记》,是一个落魄的书生个写的,取的名字也有意思,不知道是懒得起名字还是真的已经很落魄了,竟然直接叫落魄书生。 这书写的是一个狐狸刚离开父母便遇到了一个书生,可是当她遇见这个书生的时候,书生已经定亲,有了自己的未婚妻。他将遇到的这只小狐狸送给了未婚妻作为礼物,未婚妻也很喜欢小狐狸,将它养了起来。 书生是个木讷的呆子,虽然两个人已经定亲,却不晓得如何去讨未婚妻的欢心,久而久之,未婚妻便有了一些不满,书生也不大开心,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狐狸瞧见书生伤心,也很伤心,便跑回林子里去找树妖爷爷帮忙,将她上了书生堂妹的身,当了书生的堂妹。 她一边想尽办法撮合书生和未婚妻,可每一次看到书生和未婚妻的感情越来越好,她就会在深夜的时候忍不住流泪。 她舔着自己脸上的眼泪,第一次尝到了心痛的滋味。可是,她想不明白,她已经让书生高兴了,她应该很高兴才对啊。她的初衷不就是想要让书生高兴吗? 书生和未婚妻成婚的当天,她的心痛到了极致,好像是身体里哪里裂开了一般,她痛到昏厥过去,家人找来了大夫,却没有一个大夫能告诉她,她得了什么病。 她强撑着身子去找了树妖爷爷,树妖爷爷告诉她,这就是心悦一个人的滋味,也是嫉妒一个人的滋味。 “这周家姑娘真是不错,看她为人处世就知道,定然是个心地不错的好姑娘,行事也周全。” 翻看着周家送来的礼,应母忍不住感慨道,“最重要的是,她一点都没有嫌弃充君不会说话。” 应父抿了一口茶,“是个有主见有本事的孩子。” 应苹呆呆地放下了这本读了一半的书,自言自语喃喃道,“原来,我也尝到了心悦一个人的滋味,也尝到了嫉妒一个人的滋味。” 她静静听着父母对周安青的夸赞,“要是这周家真的有意,倒真的可以结这一门亲事。”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父母的房间回到自己的屋子的,她只知道,她好像快要失去充君哥哥了,她该怎么办呢? 周安青和充君在双方长辈的支持下,开始了书信往来,而年纪最小的应苹便成为了两个人的信使,周安青一般会写两份信,一份给应苹,一份给充君,但是给充君的信都是藏在给应苹的那一份里面,这样只说是写给应苹的也就是了。而一般充君写了回信之后,让应苹也回一封信,这样他的回信也借着应苹的名义送去给周安青。 她刚开始不愿意,但是应母却道,“你想不想要一个将来能对你好的嫂子,错过了周家姐姐,可难说还有哪家的姑娘能嫁进来之后对你好了。” 她低头不语,心中却充满了不满,她的充君哥哥这么好,就算没有,大不了,她嫁就是了。 但她终究还是个自小就乖巧听话的孩子,顺从了父母的意思。 所以,他们的每一封往来的书信,应苹都看过一些。 周安青是真的不大识字,刚开始书信不仅写得磕磕巴巴,字还相当难看。但她和充君哥哥就不一样了,她的字不算好看,但是也端方娟秀,充君哥哥的字不仅好看,应父还说带着一定的风骨。见字如见人,应父看充君的字端正有风骨才收了他当干儿子的。 周安青刚开始也不知道能和充君聊什么,便总是问他她爹有什么毛病该怎么办,三大姑六大姨身上有些毛病该怎么治之类的,应苹妹每每读完了信,总是很嫌弃,她们家的人是怎么了,没事总有那么多毛病。 但后来,渐渐两个人找到了共同话题,周安青的字也写得越来越好了,虽然还算不上好看,却也越来越有模有样了。 充君哥哥写的话也越来越多。 直到有一天,充君哥哥在心里附上了一枚同心结。 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 她在《良缘记》里曾经读过这句话,那便是充君哥哥也对周安青动了心悦之情了的意思了。 那一夜,她抱着《良缘记》继续看了下去。 小狐狸听从了树妖爷爷的话,离开了堂妹的身子,重新变回了小狐狸,躲在树洞里休息。 小狐狸毕竟不是依靠自己的修炼化做人身,强行占用旁人的身躯,对她的内元也造成了不少的损伤。于是她躲在树妖爷爷的树洞里沉睡了过去。沉睡之前,还做了个梦,梦见和书生成亲的,并不是那个让她尝到了心痛滋味的姑娘,而是她自己。 作者还在书的结尾,说了一句话,都说良缘天定,可天定的良缘也需要有人襄助。但从来没有人问过,那个襄助着天定良缘的姑娘,是不是也藏着一颗千穿百孔的心。 应苹抱着《良缘记》窝在被窝里哭了半宿,她觉得她的心也如同那只小狐狸一般,变成了千疮百孔。 充君向应父应母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应父应母可高兴坏了,还不到一年半的时间,充君便算是有了好事。这一次应父出门采药,应母便没跟着去,专心留在家里打理充君成亲的琐事,还让应苹跟着打下手。 应苹偷偷问充君,“哥哥,你是真的喜欢周家姐姐吗?” 充君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是她没有见过的,比任何时候他对她笑的时候都要真诚和温柔。 她低下头,忍住了眼泪,然后抬起头来,对充君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那周家姐姐以后就是我嫂子了,我会对哥哥和嫂子好的。” 充君笑得更加温柔了。 心悦一个人,难道不就是像小狐狸一样,只要书生高兴就好了吗? 她也只要充君哥哥能高兴就好了。 应母带着充君和应苹去跟周家提亲的时候,周家也跟高兴,时隔一年多的时间没见的周家姐姐,也变得更好看了,见到充君的时候,脸上的红霞就没有下来过,充君哥哥也差不多。 两家长辈都是痛快人,又有赵姨在其中牵桥搭线,双方很快就想婚期定了下来,就在五个月后的一个好日子里。 双方算是定了亲事,充君便可以时常上门去探望周安青了。自然,到底还是未婚夫妻,每一次充君去周家的时候,都会带上应苹。 充君不会说话,但是到底是个大夫,每次过去的时候,都会去给邻里乡亲把个脉,叮咛几句。于是这邻里乡亲都说周家找个了好女婿。 应苹给充君当助手多年,两个人配合默契,充君不会说的话,都是应苹帮着说。反倒是周安青帮不上什么忙,多数时候都是坐在一边,帮扶着不方便的邻里乡亲,端水送茶地忙碌。 每当这个时候,应苹是最高兴的时候,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觉得她在周安青的面前是能抬起腰杆来的,因为充君显然更需要的是她而不是周安青。 而那些来诊脉的病人也总是夸赞充君和应苹,说兄妹两个都是良善人,总是给一些老人诊脉。 没当这个时候,应苹总是心里暗暗和周安青较劲,心里得意众人夸奖的是她。但周安青一点都没有感受到应苹的小心思,反而总在充君和众人面前夸赞应苹,“谁说不是呢,能有这样能干又心善的小姑子,是我的福气。我这小姑子可不止这样的本事,还会读书写字呢,也不是我夸口,就是十里八村,怕是也再找不到比我这小姑子更好的姑娘来了。也不知道将来谁能这样的好福气,将我的小姑子给娶走。” 众人都纷纷说是,充君也看向应苹,脸上充满了自豪的情绪。 可只有应苹低着头,心里却不见得有多高兴。她并不想要嫁给别人,就算一辈子不嫁,守着哥哥的身边也是好的,要是她不在,她怕没人能当充君哥哥的小狐狸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充君哥哥,但是充君哥哥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她有些难过。 充君并不知道她是心里难过,只以为她是害羞,所以低着头不肯说话,他揉揉她的脑袋,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第326章 饕餮(3)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充君和周安青大婚的日子,应苹一直跟在应母的身边帮忙忙前忙后,一同帮忙操持婚礼的亲友们言辞间都很羡慕应母,“这女儿果然是贴心又能干,哥哥要成婚了,竟这样前后帮忙操持,要我有这么一个懂事女儿,真是能省下我一半的操心。” 应母看着马上就要十五岁的女儿,很是欣慰,“忙完了充君的婚事,接下来就是阿苹了,这日子可真快,一转眼,孩子们都长大了。” 赵姨笑道,“这些日子,阿苹替她哥哥操持的事情,这邻里的姐妹们都是看着的,这么好的姑娘,只要妹子肯放出话来,提亲的人必然是踏破了门槛。” 乖巧懂事又会操持家务的姑娘,这年头哪个婆婆会不喜欢。 应母看着趁着天还亮,在院子里到处贴“囍”字的应苹,嘴角忍不住笑容来。 充君在屋子里送一个病人出来,正看见院子里站在对“囍”字发呆的应苹,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看得这么出神?怎么不进屋?” 应苹道,“哥哥明天要成婚,这些字一定要贴得整整齐齐,替哥哥挣个好彩头。” 他没注意到,从前她都是叫她充君哥哥的,可是自从他定了婚期,她便越来越习惯叫她哥哥,两个人也越来越像是亲兄妹一般。 他笑着将她推进屋子里,“已经贴得很整齐了,你可就被再操心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姐姐了。”顺手在她的眉间点了一下,“再操心就是个小老太婆了。” 她被他逗笑了,“哥哥才是个小老头,我才不是小老太婆。” 他笑着不说话。 成亲的日子,她起得格外早,送充君出门去接新娘,回头又陪着母亲梳妆打扮,“母亲带这个簪子,好看。” 替应母梳妆的是一个专门负责梳头的喜娘,看着她手上的簪子,“姑娘很是有眼光呢。” 应母将她手里的簪子取过,递给喜娘,“阿苹说好看,那就用这个!” 喜娘自然没有不肯的。 喜娘替应母打扮完,又给应苹打扮。应苹穿的是一件金粉色的襦裙,显得端庄又娇俏,喜娘上完浅浅的妆容之后,都道,“姑娘生得好,略略一打扮,就是个美人。” 应母前后左右地打量,完了点点头,“阿苹是个大姑娘了,的确好看。”又夸赞喜娘,“你的手艺好,若是不着急,留下来一起吃杯酒,当时沾沾喜气。” 喜娘欣然应下,若是主人家愿意留喜娘吃杯酒,也是看重的意思。 应苹站在铜镜前看着自己的模样,这么一打扮,竟有些让自己恍然了,嫂子长得好看,原来自己长得也不算差啊。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些高兴起来。 没有女孩子是不爱漂亮的,她也喜欢自己漂漂亮亮的样子。 可是当她看到被迎进来的周安青的时候,还是有些失神。明眸善睐,明艳动人,她知道能形容人漂亮的词不多,但是就算都用了,也才堪堪形容周安青此时的模样。 原来新娘子是可以这么漂亮的。 和周安青一比,她又不算什么了。她是打扮得很漂亮了,可是一旦站在了周安青的身边,她忽然又觉得自己的漂亮简直不堪一击。 她看向哥哥,他也是满面笑意看着自己的新娘,在众人的祝福之下,缓缓走到自己的父母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 她的身后不少人都在感慨,“真是一对璧人啊。” 她也这么觉得,真是一对璧人啊,比起自己来,他们才真的叫做般配。应父应母喝了这杯媳妇的敬茶,更是高兴极了,连道了几声好,也没想到该说什么。 还是应苹凑在父亲的耳边提醒了一句才想了起来。 “既然成家了就是一家人了,充君,好好待你的娘子,好好过日子。一家人齐齐整整的比什么都重要。” 充君应不出声来,带着妻子恭恭敬敬地给应父应母磕了一个头。 应父应母连忙上前去将二人扶了起来。 新人送入洞房之后,要在众人面前喝下合卺酒,酒是应苹去端的,“哥哥,嫂子!”然后一杯分给充君,一杯分给周安青。 周安青有些脸红地接过,“谢谢妹妹。” 喜娘在一旁贺喜,新人喝下合卺酒,才算是彻底礼成了。 合卺酒也是红色的,用的是米酒掺了红色的胡萝卜汁,为的是讨一个喜气。可是应苹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血,如果这里面掺的是血,会怎么样呢? 会不会就不吉利,会不会他们就成不了婚了? 她正这么想着,充君已经将喝完的合卺杯还给了应苹,揉了揉她的脑袋。 喝完了合卺酒,新郎就得出去陪酒宾客,新娘就在屋子里等着。周安青在周家是年纪最小的,几个亲近的堂姐表姐都已经出嫁了,不好来,整个周家,她最熟悉的除了充君就是应苹了,充君就让应苹留下来陪周安青。 待到充君出了房门,周安青就对应苹挥手,让她坐到了自己的身边,“累坏了吗?” 应苹摇摇头,“嫂子累吗?” 周安青点头,“我寅时就被叫起来了,妹妹今天真好看。”她替应苹整理了一下鬓发,“你瞧瞧我的脸,早上被开面了一番,可疼了,现在还感觉隐隐作痛呢!” 应苹不知道什么是开面,愣愣地看着周安青。 周安青给她解释,“就是用绳子把脸上的细毛给拔掉,说是好看。我瞧了瞧,好看是好看,但真的疼。若不是为了成亲,我早就不干了。”她还给应苹形容那些喜娘拿了许多东西给她在脸上涂着,把应苹都逗笑了。 “嫂子这么早起来,又这么折腾,反正哥哥回来也要许久,不如先打个盹,反正没人回来,我去给嫂子望风,有人来了就告诉嫂子。” 周安青笑着捏了捏应苹的脸,“苹儿你可真好,一会儿等水来了,我洗了脸再打个盹。” 喜宴是从中午吃到晚上的,应苹一点都不担心周安青会睡过头,甚至她也靠着小榻上美美地补了一觉。 唯一觉得不好的就是,新娘子一天都不能进食,免得要上恭桶什么的不方便。嫂子没得吃,应苹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要吃东西,好在自己早饭吃得不错,还没有那么饿。 周安青就有些难受了,一整天不吃不喝,人怎么受得了啊!于是应苹就给周安青出了个主意,“喜床下面铺了不少的桂圆花生莲子什么的,嫂子要是饿了的话,不妨略略吃几个。” 周安青瞪大了眼睛,“还能这样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嫂子你不饿吗?” 周安青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点点头,想了许久最终道,“那我们就少吃几个,这样应该就不会被发现了。” 她从喜床下面拿出了一小把的花生和桂圆,莲子太硬了,根本咬不动,她就没拿了。 周安青剥了几个放盘子里,招呼应苹一起吃,“你也饿,快吃点。” 于是周安青就和应苹两个人,一边闲聊,一边吃着喜床下面的花生桂圆,你一个我一个,不亦乐乎。 没过多久,周安青再去伸手去摸花生和桂圆的时候,才发现,两个人竟然吃得已经所剩无几。 周安青有些尴尬,“这下可怎么办呢?” 要是喜娘来收床铺,会发现她俩干的好事,万一再传到应母的耳朵里,这新婚第一天就让婆婆印象不好。 应苹想了想,“没事。”她凑在周安青的耳边低声呢喃了两句。 第327章 饕餮(5) 天刚微微亮,书生就起来了,虽然昨夜折腾了半宿,但是他还是要得起来,毕竟是个男人,终归是要养家糊口的。若是今天他还是没能带回一些银子来,怕是又要饿肚子了。 他用水桶里的半桶水洗了洗脸,略微收拾了一下,将摆摊的东西带上,上街上摆摊去了。 她夜里找到在这里长久住过的一些邻居打听了一下,其中一条小赤蛇在这里住了许多年,倒是知道一些内幕,见小狐狸已然修炼成妖,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也就不吝啬多说几句。 书生成婚之后的第二年,便考中了秀才,然后就是贡生,最后就要进京赶考去。这镇子上几乎有百年多的事情都有出过这么会读书的人才了,所有人都很高兴,每家都凑了些银两给书生当做是盘缠。 书生也争气,进京一年之后,便考中了甲榜第三十四名,本来名分也都定下来要进翰林院从庶吉士做起,可是没想到当年出了一场舞弊的大案。其中涉案的人包括了三名同是科考的学子,好死不死,又是和书生住在同一家客栈。 上头下来查案的人不仅查到了舞弊的事情,还牵扯到了东宫谋逆之事。君上便干脆下旨,宁可错判不可放过,那一届的所有考生全都被踢了出去,永不录用。 书生被迫被押送回乡,成了整个镇子上茶余饭后的闲谈。许多人都说,黄粱一梦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书生除了读书,大部分的营生都不会,因为带了罪名,书院也不敢收他当夫子,他便成了再路边替人写书信做营生的一个摊贩。 找他写信的人刚开始很多,后来便越来越少,他便开始写书,可是因着不是名作,大家也不爱买。 贫贱夫妻百事哀,连原先人人羡慕的恩爱夫妻也成了一对怨偶。 小狐狸趴在书生的脚边,却不知道这一次到底她该怎么去帮他。 ※※※ 应苹早晨是被应母从被窝里捞起来的,“阿苹,快起来了,你嫂子大早上要来敬茶,你若是再不起来,可就赶不上了。” 应苹很是不高兴,昨夜看书看到半夜才睡着的,这会儿正困着。 “是给你和爹敬茶,又不是给我敬茶,跟我有什么关系。”她一边穿上裙子,一边嘟囔道。 应母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这是礼数,连你二叔和三叔家的所有人都来了,你要是再不起来,仔细你爹生气。” 应苹不说话了。 周安青一大早就起来了,比应父和应母都还要早,早起便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请应父应母坐下用早饭。应苹都怀疑这一夜周安青都没睡。 应父应母看到这里,不禁对这个儿媳妇更加满意了,连连夸赞,还让应苹多学着点。 周安青道,“妹妹年纪还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要多休息才好。昨天妹妹累了一天了,多睡一会儿也是应该的。”说着往应苹的碗里夹了两块腊肉,“这是我母亲腌制了,我娘家的几个姐姐都爱吃,不知道妹妹喜不喜欢?” 应苹看了周安青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谢谢嫂子。” 女孩子之间有了小秘密之后,关系好得格外容易,加上周安青又是会做人的,才吃了个早饭,就已经和应苹手挽着手了。 姑嫂两个关系好,应父应母自然也高兴。 用完早饭之后是认亲,充君不会说话,都是应苹领着周安青一个一个认过去的。长辈一人一双鞋子,都是按着个人的尺寸买的,平辈的弟弟妹妹们都是一个香囊,应苹也有一个香囊,小巧精致可以放一些晒干的药材,夏日可以用来防蚊。 应苹很喜欢这个小香囊,上面绣的花纹是丝石竹,这是一种很小,很细碎的花,喜人耐寒,是一种很坚韧的花,通常都长在岩石和石头缝中。 认亲结束之后,周安青带着应苹去了自己的房里,又拿出了一套头面来,“这是单独给你的,方才外头那么多人,不好给你。这个你要仔细收好,将来出嫁的时候能用。” 应苹不敢收,虽然她不知道这个多贵,但是肯定不会便宜。 周安青却直接塞到了她的手里,“这个给你,你一定要收着,这也是我嫂子给我的,现在我就送给你。” 应苹回到房里的时候还在恍惚,这么贵重的头面说送就送了? 三天之后是周安青回门的日子,但是应苹却被父母从床上拽起来,说是要陪着嫂子回门。 应苹一脸茫然,“不是哥哥和嫂子回门吗?” 为什么自己也要跟着去? 应父应母给的解释是,“你哥哥不会说话,你跟着去,不许偷懒,要乖乖的懂礼貌,不许给你哥哥和嫂子添乱。” 应苹其实是有些不想去的,哥哥和嫂子感情好,她一点都不想在当中当个小尾巴,一点都不自在。 何况哥哥不会说话,周家人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若是要为难,也不会把嫂子嫁进来了。分明就是杞人忧天。 但应苹还是乖乖跟着去了周家。当然还有赵姨是一起去的。 周家人倒是很热情,知道应苹喜欢吃李家铺子的糕点,提前准备了不少,让应苹觉得,是不是一早他们就知道自己要来了。 “文郎,你过来,认一认这个妹妹。”周安青很热情地招呼了一个少年过来。 少年对着应苹行了一个揖手礼,“这个妹妹在姐姐成亲的时候见过的。妹妹好,我叫周文,家中长辈都唤我文郎。” 应苹看看充君,充君对她点头,她才回了个礼数,“文郎哥哥。” “我在家中姊妹里是最小的,这在兄弟里是最小的,也跟苹儿的年纪最是相仿,比起跟我们这些人坐着聊天,你俩大概能更有话可说。文郎,你带着妹妹去院子里到处看看逛逛。若是无趣,带着去街市上看看也成。”周安青笑着解释道,还不忘拿了一小袋雪梨糕给文郎,提醒他,“苹儿喜欢吃这个,你带着,边吃边聊,不急,吃晚饭前能回来就成。” 一众长辈都了然地笑了,只有应苹还不明所以地被文郎带着去逛集市去了。 应苹很少能有机会去到集市上玩,对看到的东西什么都很新鲜好奇,文郎都一一解释给她听,“这是金铺子,专门用金子来打造各种各样的首饰,你别看名字叫聚雅阁,像是个酒楼一般,事实上这掌柜的一点都不雅,还特别喜欢骂人。那也是金铺子,比起聚雅阁,这家老板就好多了,只是还是比不上聚雅阁厉害。” “为什么?” 要是她遇到一个喜欢骂人的店家掌柜的,那可宁可去不会骂人的店家掌柜那里去买东西。 “因为聚雅阁的东西好啊,金的用量是十足十的,样式也格外好看些,所以就算是掌柜的脾气不大好,也都忍了。”文郎见她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便问道,“前面那一家是画糖人的,妹妹要不要去看看,店里的大叔手艺很好,无论你想要什么图案都能画出来,而且栩栩如生,很是好看呢!连我几个姐姐都出嫁了,若是有机会还是要去这店里买几个糖人。” 应苹没见识过,但是也好奇,“好啊,那我们去看看。” 那店家的大叔长得也好看,见到文郎带了个女孩子,很是惊讶,“文郎,这是?” “这是我五姐姐的小姑子,第一次来镇子上玩,上次不是还给大娘看过病吗?我姐夫就是大夫。” 大叔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了,“是这个小姑娘的,我这记性太差了,和上次看,长漂亮了,一时间没认出来。小大夫可别见怪,想要什么,今儿我请客,当做是给小大夫赔罪的。” 应苹连连摆手,“我不是大夫,我只会跟药材打交道,不会看病的。我哥哥才是大夫。” “都一样都一样,都是对我娘有恩的。”他挑了一个架子上的美人糖人给应苹看,“这个好不好,这个美人图好看,小姑娘们都喜欢。” 应苹倔强地看着他,“就算要,我也得付钱的,不好叫你送给我的。” 大叔愣了一下,旋即笑了,“你这小姑娘可真是有趣,送你还不要呢!” “爹爹说了,不能白受别人的好的,买东西就一定要付钱,不然就是给别人添麻烦了。” 大叔拗不过应苹,只好道,“好,小姑娘倒是个实诚人。这个美人图喜欢吗?” 应苹想了想,“喜欢是喜欢的。还要富贵双花、石榴图、节节高和七夕乞巧图各一个。”她照着架子上有的样式点给大叔挺,末了找不到自己喜欢的,问大叔道,“我可不可以要一只小狐狸的样子啊?” “小狐狸?” “对,浑身雪白的小狐狸,要很漂亮的那种。” 大叔高兴地应下,“好嘞,肯定给你弄得漂漂亮亮的。” 大叔的手艺真的很好,手势好像在飞舞,一点都不像是在做糖人,反而像是在画画。画出来的糖人真的不仅好看还栩栩如生,比起她以前见过的糖人来,这个别有一种生动感,拿到手上都让人舍不得吃。 第328章 饕餮(4) 充君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周安青坐在喜床上不肯挪动,喜娘还没把喜床收拾掉。 应苹看见充君回来了,“我说的是真的,不信的话,你问哥哥,是不是这样?” 喜娘一脸茫然地看着充君,充君也一脸茫然地看着喜娘。趁喜娘背对着自己,应苹赶紧对自己的哥哥使眼色,让他点头。 充君看着应苹这样子,虽然不知道到底什么意思,但还是对喜娘点了点头。 应苹立刻道,“是是,我绝对不敢骗您的,这事情哥哥很早的就嘱咐过我了,我才不敢让你收了这喜床的。” “可从前……” “是,但是今天我哥哥成亲,凡是都让他高兴最重要。何况这些东西本就是希望讨个彩头让新郎新娘早生贵子,这多放一个晚上,指不定就更有用呢,是不是?” 周安青满脸通红,却不敢反驳。 喜娘听了这话,也犹豫了。 应苹连忙道,“您忙前忙后一整天了,这外头筵席还没结束呢,您多喝两杯,高高兴兴地等着您自己的儿子成婚多好,是不是?” 于是连哄带骗地将喜娘哄去了喝酒去了。 带外头确定喜娘走了之后,周安青才送了一口气。 充君不明白,于是掀开了喜床,当下也愣住了,下头的早生贵子,如今就剩了莲子再下头,再一看自己的新娘,顿时也就明白了,打着手势问道,“是不是饿了?” 周安青红着脸不敢应,充君笑着道门外让人送点吃食给他,说是自己喝了酒不舒服,想吃点东西。 应苹不敢让人进,只好自己端进来,充君看了应苹一眼就知道,这事儿应苹也少不了参加了一把,责怪地看了她一眼。 她低着头不敢反驳。 只是姑嫂两个人对视的时候,忍不住笑了笑。 她送完了吃食,算是完成了任务,又陪着父亲母亲送走了宾客之后,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本《良缘记》还摆在桌子上,她忽然收敛了笑容。这一天陪着所有人笑,她都快笑僵了。她坐在铜镜面前,看着自己的脸。 从前还不大喜欢大人们明明很生气却还能在别人面前挤出笑容来的行为,可是今天她也变成了这样的人。 她其实一点都不想笑,尤其是面对周安青的时候,其实她是一点都笑不出来的,可是想到哥哥,还是在她的面前流露出了让人欢喜的笑容。 她怎么就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了,她也不明白。 她又翻开了那本《良缘记》,小狐狸曾经在他大婚的前一天问过书生,“如果我变得更像一个人了,那你能不能多看看我?” 那时候书生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当她病得说胡话了,还催促她赶紧去休息。 小狐狸也不多解释,淡淡地笑了,“我定然是糊涂了,哥哥快去休息!” 她的铜镜里印出了一个男人靠近她的身后,“你还不明白吗?” “你究竟是谁?” “应苹,你的心裂了。” 她大惊,“你怎么知道?”她也是昨晚洗澡的时候才发现的,她的胸口出现了裂痕。 她也算是半个大夫,如何不知道,若是一个人的身体出现了伤痕,必然会流血,她从前受了伤也会流血,伤口也需要敷药。但为何只有这一次,她的胸口裂开了一道伤口,却没有一丝的血,她也敷药了,却没有任何的效果。 “应苹,有了这个,你才是应该和他在一起的那一个。” 她转过头来,可是这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她吓得一个激灵,从梦里惊醒了过来。她看着手中的《良缘记》,有些迷茫,她解开自己的衣服,胸口的裂痕依旧存在,甚至,在最初的那一道下面,有了另外一道,似乎更深的裂痕。 她抚着这一道新的裂痕,不知道为何,心里一点害怕的情绪都没有,相反,好像发现了自己的特别之处,觉忽然觉得兴奋起来。 她翻着手中的《良缘记》,她记得当小狐狸上了堂妹的身的时候,还在身上留了一个特殊的印记,这个特殊的印记是什么呢? 她按着自己的记忆去寻找这个片段,可是却发现手中的《良缘记》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好像很多文字都不是她记忆中熟悉的那些。她重新翻到封面去看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这已经不是她所看过的《良缘记》了,而是它的续集《良缘记·续》。 她有些讶异地翻开这本续集,书的第一页写了一句话,“情之一道,真也,虚也,悟也。” 书的开头便是沉睡十年的小狐狸终于归来。 树妖爷爷问小狐狸,“睡得好吗?” 小狐狸点头。 “可梦见什么了?” “还是梦见书生了。” 树妖爷爷道,“十年的时间,世上诸事大多都自然沧海桑田,你若是还放不下这一眼的执念,可以前去看看。” 小狐狸喊着眼泪看着树妖爷爷,十年沉睡,若不是树妖爷爷的保护,她根本熬不过去,但树妖爷爷也老了,就算妖的修炼可以延长原本是有十数年的寿命,但终究还是会走到尽头。 “树妖爷爷,我会尽快回来的,我保证。” 树妖爷爷陪着她长大,又教给她很多的本事,每当她遇到难题的时候,都是束腰爷爷替她出主意。他疼爱她就好像自己的儿女一般。 树妖爷爷只是笑,“去,一辈子没有遗憾是最重要的。” 小狐狸再次离开了树妖爷爷,凭借着印象,回到了书生的家中。 十年的时间过去了,书生家的样子没有大变,但随着时间过去,变得有些破旧起来。 她是趁着夜色从大门的缺口中间卡过去的。 院子里的模样也没有大改,只是十年的时间过去了,院子里也没有人去打理,杂草横生,小狐狸待在其中,还遇到了好几条蛇,好在都是小蛇,又是无毒,这正是端午前后,五毒皆出来肆行的日子。 小狐狸想了想,干脆在院里设了一个小阵法,这也是树妖爷爷教的,叫做辟毒阵,可以用来防住一些有害的鼠蛇虫蚁。树妖爷爷能数百年本体从未被虫蚁所害,靠的就是这个阵法。 她在院子里窜来窜去地布阵,遇到了不少的虫鼠,她都好心告诫他们,让他们赶紧搬家别再来了。因为她已然是只修炼成功的狐妖,虽然妖力还不高,但不起那些还没法摸到修炼门道,没有任何妖力可言的小东西来说,还是如同是神仙一般的存在。于是大部分的鼠蛇虫蚁都纷纷搬家离开,迅速寻找下家去了。 小狐狸毕竟妖力还很低,一个简单的辟毒阵都花了她大半个时辰的时间,当她布阵好正准备休息的时候,却被一只手从身后抱了起来。她是在太累了,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软趴趴地窝在这双手里。 “真是只漂亮的小狐狸。” 她抬起眼睛来看这双手的主人,下一瞬就惊喜抬头,是书生。 他老了,也落魄了,还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头发里已然出现了银白的颜色,衣服虽然洗得还算干净,却还是能看出早已经是陈年的旧款了。十年过去了,书生也不再似当年她见到的那番意气风发的模样。 十年沧海桑田,许多事情都会变得面目全非,树妖爷爷说得真的对。 “很多年前,我也遇到过一只漂亮的小狐狸,后来就转送给我婆娘了,可惜小狐狸太调皮,没过多久就丢了。你倒是跟我印象里的小狐狸差不多。”他用手指逗弄着小狐狸,“饿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但是膳房里什么都没有,就剩了点快要馊了的馒头,书生就把馒头给小狐狸吃。小狐狸看看书生,又看看馒头,最终还是乖乖吃了。其实她一点都不爱吃馒头,也不喜欢吃快要馊了的馒头。 但书生显然已经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给她了,他已经穷到真的揭不开锅了。她边吃,书生边摸着她的脑袋,“是只有灵性的。”: 小狐狸小口小口地吞咽着馒头,可还没等她吃到一半,一块石头从她背后砸来,亏得她躲得快,那石头砸在地上,打了个滚,体积能有她一半的一半,还是那种带着尖锐棱角的石头。砸石头的是个女人,满脸的怒气,那石头在地上都发出了老大的响声,刚要是砸在自己的身上,那她可就得提前去找树妖爷爷了。 “家里就剩最后两个馒头了,儿子没得吃,我没得吃,你居然拿着去喂一只畜生,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小狐狸赶紧逃窜了出去,缩在膳房外头的杂草里面偷听里头的动静,那女人一直在骂,先是骂自己,然后骂书生,最后咒天怨地的又哭起来,边哭还便砸东西。后来又听见了书生的求饶声。 这时,她再也忍不住了,那女人按着擀面杆,正追着书生打呢!她冲了进去,一口咬住了女人的脚后跟,她真的一点都没留口,尖牙直接穿透了肉,女人惊叫着用擀面杆砸着她的后背。 她吃痛,松了口,狠狠瞪了女人一眼,跑了出去。 又是兵荒马乱的一个夜晚,女人受了伤,流了很多血,书生将她送去看了大夫,再回来就已经是深夜了。女人尖叫着要让书生把小狐狸找出来打死,否则就不必再进屋睡觉了。 书生吃了闭门羹,很是无奈,只好躺在门口的台阶上开始睡,他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大多时候他赚不到钱回来,他都得这样谁在屋子门口。好在现在是伏夏,就算谁在外头也不会冷。 小狐狸缓缓从杂草从里钻出来,靠在了他的怀里,书生很是吃惊,她竟然还在。 他伸手抱起她来,“你闯祸了知道吗?”他晃了晃她的身子,“我婆娘生气了,你往后可不能再出现在她面前了,否则,不止是你得遭殃,我也得遭殃。” 她用爪子挣扎了两下,书生就把她放到了地上,折腾了一天,他也确实累了,闭上眼睛便立刻睡着了。小狐狸就靠在他身边也继续睡。 时隔十多年,虽然重逢的场景是这么不堪,但是她还是很高兴,她的书生还是活着,还是对她一如既往地好。十年的时间,的确会有很多事情如同沧海桑田一般变化,但也会有许多事情如同金子一般,永远地保留下来。 第329章 饕餮(6) “大叔,你若是去画画,一定是个名家。”应苹都看呆了,“这样的功夫只是做糖人也太可惜了。” 大叔呵呵地笑,“这可和那些名家不能比,我这也就是画了十数年了,熟能生巧了而已。你若是让我拿着笔画别的,可就不行了。”他把最后一只小狐狸递给应苹,“是不是这样的小狐狸?” 应苹接过小狐狸,白色的小狐狸在阳光下还晶莹剔透的,为了做出白色小狐狸的模样,大叔特地用了冰糖糖浆。小狐狸的两只耳朵微微耷拉着,仿佛是趴在谁的怀里在睡觉一般,“谢谢大叔,就是这样的小狐狸,这小狐狸真好看。” 她拿在手里爱不释手,反复地看,却不肯吃,文郎还觉得奇怪,“买了,为什么不吃啊?” “我喜欢,舍不得,让我留着!” 文郎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也好,那剩下的买了你吃就好了。” “那也不是给我的,你刚不是说嫂子和嫂子的姐姐们都爱吃吗?既然来了,难道要吃独食吗?” 文郎这才恍然大悟,还以为这个姑娘爱吃糖,想着往后要多买些糖备着。 剩下的五个糖人大叔用了油纸分开来包着递给文郎,“你拿着,不要让小姑娘拿。” 文郎伸手接过,又付了价钱,应苹急了,“我付,我付,你别和我抢。” “你不是要买来给我姐姐的吗?自然应该是我付了,若是让我姐姐知道你买了,我没买给她们,我可要挨揍了。”文郎揶揄道,“难道妹妹来的第一天就要看我们家上演武全行?” 应苹这才放弃了,“那一会儿我买东西,你不许再这样了。” “好。” 应苹这才高高兴兴地跟大叔道了别,又去别的铺子去逛了。 文郎的父母也是在这集市上开铺子的,自小和这集市上大大小小的掌柜店员都熟悉,但凡应苹想要买的东西,都给打了折扣才买走的。 应苹最后只买了几样小玩意,说是想要送给应父应母。文郎想要替她付钱,都被她拒绝了,“刚才是你说买给你姐姐,理应是你付钱,我也没推辞。这是我卖给我爹娘的,合理该是我自己付钱的。” 文郎笑着道好。 晚饭时分,文郎也被安排和应苹坐在一桌,周安青道,“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但大家是一家人,也就别计较了,若是让文郎和父亲坐一桌,他可不自在着呢!难得一家人吃饭,都要开开心心才好。” 文郎笑着谢周安青,“还是姐姐明白我。” “那可不呢!” 文郎对应苹很是热情,席间也不断给应苹夹菜,告诉她哪些好吃,“妹妹可要多吃点,这也算是婶婶的手艺了,平日里我说了多少次,婶婶总是推脱麻烦,不给我做。今日我是沾了妹妹的光了。” 应苹睁着眼睛不明白,“难道不是沾了我哥哥和嫂子的光吗?” 周安青笑着拍了一下文郎的手,“说错话了,连我小姑子都比你懂事,知道你是沾了我和你姐夫的光。婶婶是我亲婶子,自然是待我比你好。不知道女儿是千金,你就是个臭小子。” 文郎不服气道,“难道婶婶就不是我亲婶子吗?” “那婶子也是待我比你亲,你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羡慕!” 众人都笑作一团,应苹也眯着眼睛淡淡地笑,文郎回头看见应苹在笑,也顾不上不服气了,挠挠脑袋也笑了。 因着周安青的娘家远,这岳父岳母也有心挽留,充君就和周安青留了下来,自然应苹也跟着多留了两日才启程回家。 又过了两三个月,到了入冬的日子,周家父亲就带着一车的年节礼来了应家拜访,连文郎都跟着来了。 应父应母很是惊讶,忙将人迎了进来,“亲家也太客气了,这让您舟车劳顿的,真是不好意思。” “趁着年节还未过,我也想早些来看看两位亲家,等开始过年节了,想来你们都开始忙了,我们上门来打扰也是不好意思了。这些都是家中的一些小东西,你也知道,我们就是屠夫出身,没什么好东西,就是还能有点猪肉管够。” 长辈们这一头还在寒暄,周安青悄悄地把文郎拉到一边,“我爹娘来,怎么也该是大哥或是三哥哥来,你跟来做什么?” “大哥和三哥哥都忙着呢,大伯决定要来,没一个人能顾,自然就是我跟着来了。我这也是想姐姐了,来看看姐夫待你好不好,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不对倒是没有什么不对的。”周安青忽然向后看去,“苹儿,你来啦!” “苹儿妹妹,我……”文郎转过身来哪里有什么应苹的身影。 周安青哼哼两声,“想我了?想看看你姐夫对我好不好?”她一掌拍在文郎这个已经比她高出一头的弟弟的后脑勺上,“还装!别看了,苹儿跟你姐夫出诊去了,什么时候回来还不一定呢!” “这么冷的天,你们就让她这么出去了?” “你担心啊,心疼啊!” “我……”文郎忽然结巴了起来,“我,是觉得,她还小。” 周安青点点头,“是小了点。听说婶子在给你相看姑娘,本来我是觉得我这个小姑子不错还想跟婶子说说看,既然你觉得小,那就算了。” “诶,别啊,姐!”文郎又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又不敢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心意,只能结结巴巴道,“我,我,我其实也还小。那个,不急呢!” “昨儿还有个媒人来,说是林家的大儿子想做个亲事,觉得算算年纪,苹儿倒是很适合。诶,那个林公子你也认识,从前和你不是还在一个书院里,是同窗,这人你熟悉,你说说看,人品好不好,配苹儿合适吗?” “我……那个林志,其实就是个书呆子,读书是很不错,可是,人情世故一概也不大懂,苹儿妹妹嫁过去是可惜了。他母亲那般难缠,若是进了家门,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文郎绞尽脑汁地在回忆这个林志的不好,“林志自己身子骨也不大好,读书的时候就常常体力不支,不是良配。” “是吗?可是我上次见了他一面,身子不错啊,就算略差了点,我小姑子也是采药师,论医术也是懂的,调理几年自然也就不差了。他母亲虽然说话大声了些,可也是个讲道理的人,论相貌林公子也算是玉树临风,和我小姑子也是挺般配的呢!我怎么看都觉得合适呢,我还打算今天跟我公公婆婆说道说道,若是成了,也算是我这个做嫂子的一片心意。” 文郎半晌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我,我……,我……” “你什么你啊,你觉得苹儿年纪小了,那林家公子比你小上一两岁,论年纪配苹儿就差不多了。这谈论亲事哪有那么快,来来回回折腾个一年半载的,这苹儿的年纪也就差不多了。” 文郎急得脸都红了,“姐姐,这事儿不急!” “不急?急啊,苹儿正是最好的年纪,当然要好好相看相看。” “姐!”文郎终于生气了,“我,我这么大老远地跑来看你,还给你带了那么多的东西,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吗?” “我怎么了,方才不是一直都在说苹儿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这想方设法地来,我不信姐你就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文郎气呼呼地坐在石墩上,“若你当初不是这意思,又何必回门的时候带着苹儿来。” “我是带着苹儿去了,但我瞧你不也没这个意思嘛,这都三个月过去了,也不见二婶有什么意思。既然咱们没这个意思,又何必耽误人家姑娘。人家林公子何等有心,才远远见了苹儿一面,便差了人上门来探口风。” 文郎道,“苹儿妹妹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清楚,又不敢唐突了她,好不容易才找了借口能光明正大来的。结果一来,姐你还胳膊肘往外拐。” “这可不是我拐不拐的事情,你自己下手慢,怨得谁呢。当初是我先看上你姐夫的,你姐夫跟个呆子似的什么都不会,还是我先写信给他的。我瞧你一点都不像我们周家的男人,磨磨唧唧的。遇到了好不容易看中的人,还管什么唐突不唐突的,到时候让旁的人娶走了,你便只管在家里后悔。” 文郎叹道,“那你可不许帮那个林志说话。” “我可为帮谁说话,我们家苹儿喜欢谁,我就替谁说话。” 文郎撇撇嘴,打小就是这个姐姐最是麻烦,也最喜欢整他。只要她能不拖后腿,他就也当她是个好队友了。 “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看在你不远千里来看你姐的份上,告诉你。苹儿从咱们家回来之后,便对一个糖人爱不释手。我想了想,那日陪着她去集市上逛的时候,应该是同你一块儿买的。” “糖人?”那只小狐狸样子的糖人吗?” “果然是。我先前还觉得奇怪,买了糖人又不是用来吃的,特地做了米糊纸将它包起来,还放在床头的高处,成日里看着。”周安青笑道,“原来是这么一个缘故。” 第330章 饕餮(7) 应苹和充君几乎是天快黑透的时候才回到家里的,周安青早已是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连忙摆上了饭菜伺候一家人吃饭。 在饭桌子上,周安青对充君和应苹说了两个好消息,一个是她已经有了孩子了,另一个则是应父应母在几个来探口风的人家里看中了文郎,想问问应苹的想法7。 “若是能成,那是要喜上加喜,亲上加亲了。” 应苹愣了半晌,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和往常一样跟着哥哥出去给病人们诊脉,回来之后怎么忽然一切都不一样了。 周安青见应苹楞楞的,还以为她是大喜过望还没能回过神来,毕竟是女孩子家,脸皮薄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文郎你是见过的,在我们整个周家,就属他的性子是最好的了,虽然还有些孩子气,但的确是个会疼人的。”周安青从身后拿出一个匣子来,“这是他特地找来的宫花,听说有些达官贵人都很喜欢。我看过了都是十分新兴的样式,本来我还想说这么多戴不完,他竟说不是给我的,是给苹儿妹妹的。他说上次你在逛集市的时候,见你对这些宫花也很喜欢。这么久了,都还惦记你呢!” 周安青这话说得露骨,苹儿越发不说话了,只低着头闷声吃饭。周安青觉得话已经带到了,苹儿到底还年少,害羞也是正常,便也就不多说了。 饭后,苹儿告辞要回自己屋子去,充君担心天黑了,这两日又到处结霜,怕苹儿看不清会摔,就要送她回去,周安青还找了一盏新的灯给充君带着,“这灯是爹爹新买的,比旧的那支要亮得多,你带着,小心点。” 苹儿走在路上,地上的确结了不少的霜冻,看样子和快就要下雪了。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挪动。 油灯里透出的光亮照在地上,左右晃动,影子也跟着左右摇摆,好似在舞蹈似的。到了冬日里,连奢鼠蛇虫蚁都各自冬眠去了,路上安静得就只剩下两个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了。 苹儿很喜欢这样的时间,因为只有这种时候,她才能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和充君待在一起。 她忽然起了玩心,故意踩在霜冻上,只听见“咔嚓”一声,结好是霜冻便随之碎了,发出了好听的声音。 充君在她身后扶了一把,生怕她会滑倒,苹儿却不在意“嘻嘻”地笑了。 这一路上,她时不时就故意去踩一踩那些霜冻,充君无奈地瞪了她一眼,警告她好好走路,苹儿却笑得更高兴了。 这一路走得慢,却最终还是走到了,充君摸摸她的脑袋,示意她赶紧进去休息,她点点头对充君挥挥手。 还没等充君走出两步,她却忽然出声喊住了充君,“哥哥!” 充君回头。 “哥哥,如果我,嫁人了,你会难过还是会高兴啊?” 充君打着手语,“如果是一个对你好的人,我会高兴。文郎是个不错的,你若是喜欢,爹娘也会同意的。” 应苹歪着头,似笑非笑,“如果我真的嫁人了,哥哥不会有任何舍不得吗?我若是不在了,可就没有人能帮哥哥一起出诊了。” “我还有你嫂子,你不用担心我。”充君安慰道,“别胡思乱想,早点休息。” 应苹走进了房间,转身又悄悄地打开窗户,从缝里看着充君离开的背影。 是啊,于他而言,她才不是那么重要的一个。 她忽然将窗户狠狠关了起来,将自己埋在了被窝里。 应苹答应了的消息传到文郎的耳朵里时,连他都惊讶极了,“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周安青点点头,“是真的。” 文郎高兴地差点没蹦起来,拉着周安青的手,一直不停道,“谢谢姐,谢谢姐。” “你也不用高兴得太早,苹儿说了,我有了双身子,他哥哥出诊现在还离不开她,若是要成亲,婚期起码要等到我肚子里这个孩子一周岁之后才行。”周安青说着这话,也觉得奇怪,先前这么害羞的一个姑娘家,转头说起成亲的事情来倒是一点都没有见到她害羞,“我公公婆婆也觉得苹儿年纪小了点,也不想她这么早就出嫁,叫我挑明了说,若是你和婶子等不了,这事儿也就算了。” 文郎抬高了声音急道,“等得等得,正好趁着两年的日子,我得好好攒点家业,等苹儿嫁了,也不必再抛头露面地吃苦了。” “你等得等不得我又不知道,婶子怕是难,她早就想给你相看姑娘了,若是要登上两年,婶子会不高兴的!” “我去说,我会和娘说明白的。” 周安青回婆家的时候,也把周家和文郎的意思说给了应父应母听,还顺带带了几包的蜜饯和糕点给应苹,“这是文郎特地托我一定要带回来给你的。” 应父应母点点头,“我原也是想试试他娶我们阿苹的决心,这孩子的确不错。” 第331章 饕餮(8) 转眼间,周安青便到了发动的日子,这是应家这一辈里第一个孩子,不仅充君格外紧张,应父应母还有应家的长辈都十分期待。 因为应苹还未出嫁,扶着周安青进了产房之后就被赶回了自己的屋子,她从窗子里望着外头乱糟糟的样子,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 “你若是想趁这个时候下手,是最好的机会了。”黑衣男子悄然出现在身后。 应苹已经见怪不怪了,自从周安青有孕之后,黑衣男子时不时就会出现,只是每次都在劝说她下手,每次她拒绝以后又会突然消失。来无影去无踪,不知姓名,不知来历。 应苹回头看他,“你究竟是谁?为什么总要我去害人?” “我就是你啊。”黑衣男子桀桀地笑,“阿餮,你忘记了吗?” “胡言乱语!”应苹厉声喝止道。 黑衣人桀桀地笑着,“天已经黑了呢!阿餮,你要是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人类和饕生下来的孩子,会是所有灾难的开始。” 他站在她身边指着天气给她看,“这云层会从四面八方涌来,云层从天上压下来,里面蕴含着天雷。只要这个孩子出生,这个村庄就会开始不断死人,因为这个孩子的血脉不纯,必须依靠人的精气才能活下来。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成为鬼村,因为被不纯正的饕吸食了精气的人无法入冥界,只好化为伥鬼,助纣为虐。” 应苹大惊,“伥鬼?不是和虎妖为伴的吗?” “饕,本身也是虎啊!”黑衣人桀桀地笑着。 周安青是难产,连接生婆都很惊讶,这生产之前摸肚子胎位明明是正的,就连应母把脉的时候都说胎位是正的。 血水从屋子里一盆一盆地端出,看得人触目惊心,周安青一开始还有力气喊出声来,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微弱,但后来便没了声音。 接生婆连番出来报信均不是什么好话,都说情况危急。 应母急得自己都进去了,后来就是充君也不顾众人的阻拦坚持要去陪伴自己的妻子。 他冲进去的时候,黑衣人说,“看来他真的很爱这个夫人啊。” 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和不屑,句句扎心。 “难道身为小姑子,还要盼着兄嫂感情不好,闹得家宅不宁才好吗?” “没有外人,你同我自欺欺人的就可笑了。身为小姑子的确不会这么盼着,可身为一个女人,可就未必了。”黑衣人桀桀的笑声格外刺耳,在这样的昏暗的环境下更是如此。 乌云积得越来越厚,应苹抬头望天,那云层中好似显出了一张狰狞的脸来,实在可怖。 闪电在云层中反复翻腾,这样的异像还是引起了众人的警觉和惶恐。大家议论纷纷,这是什么意思? 村子里上一次出现异像,还是二十几年前,根据县志记载,青兰山上所有的树木一夜全部枯死,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理由。那一年,村子里人人过得十分惶恐,生怕会有什么祸患忽然临到。只是那一年,不管怎么防范,村子里的陈海军一家还是遭了秧,一夜之间,所有的人都消失不见了,而地上,只留下一滩一滩的血迹,除此之外,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府衙都惊动了,查询了大半年,全然没有结果。 好在陈家的灾难过去之后,村子里再没有这样的大事,也就平静了下来。 二十多年之后的今天,天象再次出现异常。 应苹抚摸上自己的上臂,胸口的裂痕后来越来越大,蔓延到了手臂上,再后来便开始不断长出黑色的毛发,不是人类的毛发,但却不知道什么动物的。 黑衣人道,“阿苹,最后一次哦,再不动手,就来不及喽!” “我不相信你。”应苹道,“就算我打算动手,现在又能做什么呢?” “只要想要,不必你动手,谁也不会知道是你动手的。” 接生婆来报的信越来越糟糕,若是再拖下去,就是母子双亡了。 “阿苹……” 应苹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但是我不能。这是他的孩子,将来他会叫我姑姑。我不能下手,也不会下手。你还是死心!” 谁都不能决定别人的生死,就连大夫也不能。 黑衣人道,“阿苹,你会后悔的。”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她只是知道自己舍不得,无论如何都舍不得。 随着天上的一声雷响,一个天雷砸在了应家的院子里,随后,接生婆就跑出来报信,“生下来了,生下来了!” 可是下一瞬,便有另外一个接生婆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一脸的惊恐和癫狂,“妖怪啊,妖怪啊!不是人,是妖怪,是妖怪!” 应苹的婶婶冲进去看了一眼,便吓得昏了过去。 人面羊身,虎齿人爪,浑身是灰黑色的毛。 这根本不是人啊! 第332章 饕餮(9) 周安青家世代居住在本地,从未听闻周家有出过什么妖邪之事,镇子上许多人家更是多少年眼看着周安青长大的,众人都坚信周安青不会是妖怪。 但是充君就不同了。 充君是应家捡来的孩子,并非是亲生的,而且不知道来历。 算算充君的大概年纪,和当年村子里出现异象的年份十分相近。众人便越发肯定充君是个妖怪,纷纷要求应家交出充君,要将他烧死。 周安青也被接回了周家,而应苹也被周家强行否认了亲事,原先周家还准备等周安青生了孩子之后两家就定亲。 应苹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这孩子就伸手要应苹抱。应父应母谁都不敢抱,只有应苹抱起了他。她看着他身上的毛发,她便知道了自己是谁。 饕餮饕餮,雄者为饕,雌者为餮。 “我会养他的。”应苹没有丝毫犹豫,“周家已经退了亲,我也不打算再嫁了,我会养这个孩子。” 应母第一次觉得自己要疯了,“这不是孩子,这是个妖怪。” “妖怪?” “你哥哥也是妖怪,你哥哥已经被抓走了,阿苹,把这个孩子也交出去,只有交出去了,我们家才能平平安安地无事。” 曾经被众人当做是恩人的应家,此事外头团团围住的都是村镇子上的人,人人手中拿着棍子、铲子、火把,要把应家的人全部置于死地的架势。 充君已经被打成了重伤,浑身是血地被众人丢在应家的门口,“把那个小妖怪交出来!交出来!不然我们就把你们全部烧死!” 应母趴在应父的怀中大哭。 何曾几时,他们还是人人都羡慕不已的一家人,他们即将就要迎来应家的第一个孙子。 应父仿佛一夜之间便老了,头上生出了许多白发,似乎是无法接受如今这样的局面。 应苹抱着怀里刚出生还不到三天的孩子,缓缓踏出了应家的门槛,她缓缓打开家门。门口站着的面孔她大多都十分熟悉,都是她在这里生活十余年里,几乎天天都会碰面的人,甚至,有许多人家,小时候的应苹因为父母的照顾不周,都还在他们家中多多少少蹭过饭菜。 怀里的孩子哭了,哭得很大声,应苹也接触过不少的孩子,还从来都没有哪个婴儿能哭得这么响亮,吓得众人都纷纷后退。 文郎也站在众人的中间,他上前来对应苹道,“苹儿,我已经说服父母了,只要你把这个孩子交出来,我们还是可以成亲的,我爹娘不会因此对你有什么偏见,我们成亲之后就分家出去单过。” 应苹看着眼前的文郎,她知道,他是他们家的长子,他要说服他的父母分家出去单过,必然是费了极大的心思。 从前应父应母都说文郎对她是花了十分的真心,她还不信,但如今看来他的确是待她极好。可惜她想要的,不是这个。 她对他说了一声谢谢,谢谢他的用心,谢谢他的真心相待。但这样的真心,却仍旧带着极大的偏见,带着不包容和不接纳。 她知道,如果他知道了她的真实一面,怕他也根本不会接受。 只要她如何如何,他们就能既往不咎,本身就已经将她们当做了可憎的异类,他们所接纳的是他们想要的卑微在他们面前的那个异类,而不是用了真心来对待他们的自己。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奢求他们的怜悯。因为需要怜悯的人不是她,而是他们。 应苹将自己的手指放入孩子的口中,那孩子直接咬破了她的手指,贪婪地吸食着她的血液。她走到充君的面前,众人都纷纷后退,不敢近前。 他已经被打得全然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或者说,他根本已经被打断了双腿。 她蹲下身来抱着充君,从前充君是她的依靠,有他在,她可以什么都不用怕,从今以后,她也要成为他们的依靠。 她看着惊恐却强自镇定还想要杀了她怀里这个孩子的众人,每一张面孔她都记得。 “我还记得哥哥来到村子里的第一年,你们得知应家家中多了一个人,都很好奇,甚至怕我们缺东少西地没法照顾好他,这家凑了些小米送来,那家把旧年里剩下的被褥送来,大家就这么支持着过了那个冬天。 哥哥知道村子里没有正经的大夫,就自告奋勇给大家当起了大夫,不论是谁家有个病痛,哪怕是深夜,他都会把我叫醒,赶着去病人家里出诊。 赵姨,那一年您风寒,找了许多大夫都不见好,是哥哥带着我在您的床前陪了将近半个月,哥哥亲自煎药,一日三次都不落下。后来您的病好了,给哥哥做了一件衣裳,哥哥喜欢得不得了,无论去哪里出诊都穿着,他说这是他的第一个治好的病人给他做的。 王叔,瑞睿那年天花特别风险,镇子上来的大夫直接让您准备后事,不必治了,可是哥哥知道了,坚持自己去陪。那一个月里,哥哥陪着瑞睿熬过了最难的时候。 何伯,钱姨,刘秀才,你们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谁敢说哥哥没有诊过脉,没有治好过你们的病痛? 可是今日,你们却都站在这里准备置他于死地,而理由是他可能是个妖怪。 是,哪怕他是个妖怪,那他也是个好妖怪。他从来到我们村子,已经五六年的日子了,这五六年的日子里他从未伤害过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甚至还救过你们的性命。就仅仅是因为他和我们不同,难道就可以将他过去对大家的好抹杀得一干二净?” 应苹看着怀里的孩子,他吃够了,吃饱了,就安安静静地睡去了。甚至还抿了抿嘴唇,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应苹的怀里不动了。 “还有这个孩子,他从未伤害过谁,甚至他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就因为他长得和其他的孩子不同,集体应该扼杀在襁褓之中吗?他甚至都没能睁开眼睛看一看,甚至还未得到过他生身母亲的疼爱。你们觉得公平吗?” 第333章 饕餮(10) 众人均不作声,充君来了村子里的这五六年时间里,确实众人多多少少也都是受了充君的恩情的。 “可是他是怪物,迟早会给村镇带来灾难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对,杀了他,杀了他!” 村长拄着拐杖对应苹厉声道,“苹丫头,你若是还护着这个怪物,那么我们就把你一起杀了。你现在还有选择,把怀里的这个小怪物叫出来,我们看在你们应家这么多年对村子的贡献上,不会把你怎么样。就连周家的亲事,我村长作保,亲自替你出面重新去说合。” 应苹侧了侧身,将孩子护得更深了些,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 周家的亲事?呵呵,她才不屑一顾。 看,人性就是这么自私,若是对人是有益的,即便是个怪物,也会被当成是神一般供起来。可若是但凡有一丝的潜在威胁,即便曾经是神,也可以沦为妖怪。是神还是妖怪,竟然要听这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决定,终究谁才是神,在他们的眼里,究竟是那么身负异能的群类,还是他们自己? 应苹抬眼去看那些人,每一张嘴脸都那么令她作呕。 她紧紧握着拳头,眼睛慢慢变成了血红色,她分明能感觉到有一股力量从胸口一路涌动,沿着手臂从手掌心回到面颊。如果所有的人都站在充君哥哥的对面,那么她也一定要站在充君哥哥这一边,保护他,守护他。 因为只有他们是一类人,而眼前这些口口声声要杀了他们的人,才是异类。 她缓缓抬起眼睛来,看着眼前这群人。对,他们才是怪物。 那些曾经把她当做是女儿一般疼爱的长辈们都已经变成了怪物,曾经他们教导她要善良的人们已经都变成了怪物,他们开始对无辜的人赶尽杀绝,他们才是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怪物,占据了人的身体,却仍旧干着怪物的行当。 她要杀了他们,才能解救那些被怪物占据了身体的村民,只有杀了怪物,曾经那些善良正直的村民才能回来,整个村镇才能还和从前一样平和。 对,就是这样的。 应苹站了起来,“要杀了我是吗?那就试试看!” 村长冷哼道,“冥顽不灵!” 应苹对上了村长的眼睛,村长不由得地愣住,这一双眼睛,藏而不漏,狭长泛着红光,却好像一个黑暗的幽洞,能将人全然勾入其中。 村长心下大惊,半晌说不出话来,用手指颤抖指着应苹,“你,你,你,怪物!” “是不是觉得很惊讶,很不可思议,来历不明的人是怪物,却不知道一只生活在你身边的人也可能就是一只怪物。你们也是怪物,是披着人皮的怪物。长得人模人样,却干着连怪物都嗤之以鼻的卑劣行径。”应苹根本也懒得去否认自己的身份,反正不论怎么反驳,怎么去做,都抵不上人心里的那座名叫成见的大山。就算跨过去了,还会发现在那座大山的背后还有一座叫做无知的大山。 既然按着人的规矩生活,她和他都只有一个死的下场,那么从今天开始,她要他们都按着她的规矩来。 她闭上眼睛,村里的男人举着棍子、铁锹还有所有能打死人的农具冲上来,要把她置于死地。她只是笑了一声,伸手出去便扼住了一个男人的咽喉,只是稍一用力,就直接拧断了他的脖颈。 众人大惊,这是钟达,是村子里最结实的年轻人,单说这身材便几乎能抵得上寻常人的两倍,个头更是高大,竟然被应苹一招掐断了脖子。 “妖怪,妖怪,真是妖怪!” 应苹从人群里站起来,她也被打得浑身是血,血从额头上汨汨地流出,模糊了她的视线,“方才我不还手是为了偿还当初你们对我的恩情,那些年里对我的照应。但从今日开始,这里,便就是我的猎场。” 那一天的场景,像极了围猎,无论男女老少,都在哀嚎尖叫,到处充满了血腥和尸体,就连空气里都充满了凶狠哀惨的味道,天云也都被染上了血色。 人间炼狱,无非如是。 自那一日之后,延平变在一夜之间变成了鬼村,没有人烟,没有作物,甚至连鼠蛇虫蚁都不再有了。周边的村庄见到了这样的景象,几乎都吓破了胆,谁也不知道其中真正的缘由,只是流传出了一种说法,延平村出了一个妖怪,将整个延平都吞噬干净了。 于是周围的村庄和城镇都开始拜一种不知名的妖怪,日日香火不断,比那些正儿八经神人都要虔诚。 但悲剧也没有就此停住,从延平这个小村子开始,慢慢的,周边的村庄和城镇都开始出现了失踪人口,这人一旦部件了,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再没有了踪迹可寻。 于是人人都开始惶恐了起来,不知道何时也就惹上了这样的灾祸。有钱有权的都想尽办法搬离,那些留下的大多都是老弱病残,还有一些祖土在此处,无法搬离的。人人都在惶恐,不知道何时这样的灾难就轮到自己的身上了。 但是这样的惶恐并没有止住灾祸的蔓延。 第334章 故人 周安青回到娘家也已经有了数年的时间了,因为是个寡妇,又为了传闻中是周安青生了一个怪物,这多年来再没有了人愿意娶的。便是村口的乞丐也都对她避之不及。文郎为着应苹的事情跟周家分了家,把周安青接到了家里,当做是亲姐姐一般待。 只是周安青受了许多的闲话与闲气,性情变得越来越急躁,动不动就发火砸东西,伺候的人都不愿意靠近,文郎也无可奈何。 “你个小贱蹄子,也敢对姑奶奶不敬,本姑奶奶就打死你,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这奴大欺主的东西是什么下场!” 文郎从外头匆匆赶进来,伸手握住周安青的手腕,拦着了打在婢女的棍子,“姐姐,别打了,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既然不喜欢,姐姐打发了就好,何必伤人,平白落人口舌。“ “我落人口舌?”周安青冷笑一声,“是啊,我落人口舌,这村子镇子上哪一个人不是在看我的笑话,我还怕落人什么口舌?” 她高高抡起棍子照着婢女狠狠打下去,文郎阻拦不及,只好将婢女推开,自己受了这一棍子。 周安青见自己打中的是文郎,也慌了,将手里的棍子一扔,“文郎,文,文郎?” 好在文郎没有结实挨着,只是对着婢女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出去了。 “姐姐别生气了,不过是个婢女,哪里比得上姐姐重要。” 周安青见他无事,又冷了脸,“一个婢女而已,你倒是在乎。别以为我真不知道,你为何那么多的婢女人选,你非得挑了这个来,不过就是她眉眼处像极了那个贱人丫头!” 文郎皱了皱眉,“姐姐又在生什么气,只不过是巧合罢了。我是为了姐姐高兴有人照顾,姐姐宽了心,就不要这样胡思乱想了。” “是吗?”周安青自然是不信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若不是你心里还时常念着那个贱人,这么多年,那么多人给你介绍姑娘家的成亲,你怎么会各个都瞧不上,至今都没有成亲。他们一对兄妹倒真是天生一对,一个祸害了我,让我这一辈子都成了耻辱,另一个就来勾搭你,让你这好好的,要为了她孤独终生!” 文郎知道周安青对应家有心结,不想多说什么,只是见她近来性情越来越口无遮拦,说话也越来越难听,忍不住皱了眉,“姐姐……” “你不用护着那个贱人,我就是要这么叫她,贱人贱人贱人!!!”她撕心裂肺地喊着,“我一日没有知道她死了,我就日日诅咒她不得好死,我恨不得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恨不得她日日被人欺凌,如同我一样!我要她生不如死。” 她大声诅咒着,又大声冷笑着,听起来要多凄厉就有多凄厉,要多可怖就有多可怖。她放声大笑着,又拿着棍子将文郎赶了出去。 “有本事你就来啊,只要你赶来,我就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战书真的下到了应苹那里,当夜文郎去给姐姐请安的时候,就没看到周安青。他联想到这些年来的传闻也不由得惊慌了起来,派了仆役一起出去寻找。 他几乎找遍了城镇上所有的地方,都未曾寻找到周安青的一丝踪迹,他几乎是跪在地上,心里慌乱地不知所措。 最终一个经过的黑衣男子道,“我听闻伥鬼抓了人去之后,还会在被抓的人远处停留一些时候,若是有至亲之人愿意以身代之,或许就可以救她一命。” 文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回家中去,踉踉跄跄地进门还被门槛绊了一跤,鬓角的碎发也散落了几缕。周安青的房内幽暗无比,阴凉的氛围格外瘆人。文郎壮了壮胆子,“今日无论是哪位带走了在下的姐姐,在下都愿意以身代之,只要在下的姐姐能够平安,在下可以付出所有的代价。” 明知道若是方才遇到的陌生人所说是真的,那么他要面临的就是死。面对生死之事,没有几个人是能不害怕的,他也有些发怵,但周安青自小待他极好,虽说只是堂姐弟,比起亲的,也丝毫不差了。 后来周安青虽然被接回了周家,但是按着规矩,是从来没有嫁出去的女儿重新回娘家给父母兄嫂养活的。 头一年的光景里,大家还都能谅解,虽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到底念着还是自家人的情分,多少也会念着周安青的不容易,能安慰的就多安慰几句,能帮衬的也就多帮衬几下。可渐渐地,事情就开始变味了。 周安青回到娘家里来,是没有给家里带来什么营生的,又从公中每房匀出些许份例来给养着。后来周家的生意因着周安青名声不好的缘故有了些影响,有些有头脸的人家多少有些忌讳周安青,怕有些不吉利。这些大户人家之间一传十十传百的,周家的生意便开始有些大不如前的意思了。 于是周家的几个兄嫂之间就闹了起来。 周安青的日子越发艰难起来,每日里总是要听许多冷言冷语,性情就变得躁郁了起来。 后来文郎也被兄弟们几个排挤,以至于一气之下便分了家,分家之后,他便将周安青接到了自己家中。一面是为了从小到大的情谊,一面也是为了应苹。 与她有关的人,所剩下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了。 “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在下愿意以身代之,只要能换得家姐平安。” 屋子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只有屋外的凉风习习吹过,好似只是寻常的秋夜一般,没有丝毫不同。 文郎有些失望,心里又有些庆幸,“或许姐姐根本没有到这么危险的境地,只是出去走迷了路,再找找或许就回来了。” 他这样想着,转身准备出门,却迎面吹来一阵妖风,一个黑影掠过,几个呼吸之后,那屋子里便恢复了平静,宛若从来都没有人来过似的。 只有一颗小小的玉珠子滚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第335章 故人(2) 文郎醒过来花了许久的功夫,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何,总觉得人迷迷糊糊,提不起力气来。他用了极大的力气和毅力才睁开眼睛来,却发现四周依旧是幽黑一片,连伸在眼前的手都是模模糊糊的一个影子。 他伸手试探着周围的环境,好一会儿才摸到手边似乎是有石头,他扶着石头站起来,才发觉他可能处在一个山洞之中,岩石峭壁触手可及,还湿漉漉地渗着水。 他扶着岩石迈动步伐,他也不知道 这里是哪里,只是凭着感觉,他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他得试着找找路,若是周安青还没有回去,说不定还能在这里找到周安青。他得带她回家。 他拖动着几乎快要没有知觉的双腿,奋力往前走去,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才发觉,似乎四周的模样没有那般幽暗,前路虽然还是不清楚,却也能依稀分辨出几分来。 他想着便觉得有希望。一个山洞里,只有越靠近出口,才能看见光亮。 他心里惦记周安青,又不知道究竟人在何处,心里也焦急,到处都是岩石,也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山洞里的空气阴凉又潮湿,衣服和头发粘在身上着实让人难受得慌,只是此时的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找到周安青,这是他现在满脑子唯一的想法。 他沿着光亮的地方走了一段,却发现似乎周围又暗了下来,他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继而又往回走了一段,却发现那原本应该光亮的地方却似乎暗了不少。 他愣了愣,这才察觉了这里的诡异之处,他扶着岩石不敢再动,心里却不断地在盘算,一面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既然从来到这里开始,他都还活着,这就证明这时候他还没到应该要死的时候,必然是因为他活着还有些许价值。 只要他活着还有价值,他就有机会还能够活着走出去。 他弯着腰,脑袋里迅速想着应对的策略,现在他对这里的情况一概不知道,到底这个抓他来的伥鬼到底是何方神圣。 忽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双绣花鞋,上头绣的是一对白色的狐狸。 白色狐狸? 他骤然想到了许多年前,在街市上看见白色狐狸的糖人就高兴得不肯挪动脚步的姑娘。寻常小女孩子大多都喜欢的是花花草草,他唯独见到过她这一个姑娘会对白狐这般亦正亦邪的牲畜情有独钟的。 他缓缓抬起头来,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容就这般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苹儿?是你吗?” 应苹看着他道,“你倒是不害怕吗?” 她缓缓转过脸来,从阴影中亮出了整张面容。如今的应苹从面容上已经再难分辨了,除了一双眼睛,再没有一处能看出是人的容貌。额头上一对牛角更是平添了几分戾气。嘴角已经无法掩饰的獠牙裸露在了唇边,上头还有残留的血迹,发出极重的腥味。 她的身体已经无法直行站立,双手下垂,毛发浓密,曾经的纤纤玉手也已经化为了羊蹄。 文郎愣住了。 这,这……还是人吗? 应苹走近了他一步,“害怕了?”她大声冷笑着,“当初所有人都要杀死充君哥哥,只有你,没有这么做。就为了你的这点善意,我今日还你一个人情,你还有可以选择离开的机会。只是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我放过你一次,但没有第二次。” 她转身就走,文郎却急急地喊住了她,“苹儿,这些年你过得不容易,你跟我回家,我会照顾好你,还有充君的孩子的。” 应苹停下了脚步,昏暗的洞穴里照不进多少的光亮,湿漉漉的环境也令人压抑地喘不过气来。可是多年过去了,她也就习惯了。 习惯了每天身体上都会出现的变化,先是肌肤一寸寸地裂开,然后伤口开始结痂,就会开始长出浓密的黑的毛来,从手臂开始,到脚,到背上,最后是她的脸。每夜她都疼得无法入睡,后来有一夜,她也是这样疼得死去活来,却发觉一只黄虎闯入了这里。黄虎的嘴里叼走了充君的儿子,她给起了一个小名,叫明月。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向沟渠。 这是《良缘记》里写过的诗句。 明月被棕熊叼走,她虽然几乎疼得没法起身走路,却也还是咬着牙追着棕熊而去。 她追了整整一夜,才发觉这只母老虎并没有伤了明月,只是它才丧子,闻见明月身上的气味,将他当作了自己的儿子,还给它喂了母乳。 应苹看着明月安安静静地吃着,比她在他身边的时候还要安静。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明月就这样睡着了。 她就这样走了,她也不知道究竟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可是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已然回到了洞穴门口,而她的身上却沾满了血迹,有她自己的,也有一个被她误杀了的樵夫的。 那是她第一次喝血。也是第一次喝人血。 那一天的夜晚降临,她再没有感觉到疼痛,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从前吃的都是苦,渐渐也就不觉得有苦了。可是一旦尝过了甜头,让她再吃一点的苦味,都会显得那么难以忍受。 应苹看着他道,“我认识的那么多人里面,只有你最像个人。从这里出去,就把今日你所见到的事情给忘了,否则对你没有好处。一个能从妖怪手里全身而退的人,也只能是个怪物了。” 第336章 故人(3) 应苹转身要走,文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应苹的手,抓住的时候才发觉,那袖子里看起来厚实的手一旦握住竟然连一拳都握不满。 除了厚重的毛,其下所遮盖住的身躯根本就是瘦骨嶙峋。 他大惊失色,虽然当初的应苹也不是丰润的身材,却也是秾纤合度。只是短短几年的功夫,她已经老态龙钟,令人无法直视。 他急急道,“今日无论你说什么,苹儿,你跟我回家。我会找到人救你,让你变回原来的样子。” 应苹一把推开了他,力气大得惊人,直接将文郎摔在了十数步之外的岩壁之上。他撞到岩壁以后,又重重地摔在地上,闷声吐出一口血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从充君哥哥娶了周安青开始,我就不能回头了。”应苹双手都在颤抖,她那剧烈的疼痛感重新席卷而来,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么强烈的阵痛了,好似有谁那些榔头狠狠敲打着她的脊梁骨。 她骤然抬起头来,向前一伸手,那周安青竟凭空出现,她的手紧紧扼住周安青的喉咙,“我是不想杀你的,但你若是再不肯离开,我必然也会对你动手。” 周安青的双脚已经离开了地面,在半空中奋力挣扎,喉咙里不断发出声响,面颊充血,狰狞难堪。 文郎惊呼,“姐姐!” “还不打算走吗?” “苹儿,你看清楚,这是谁?” 应苹冷声道,“不用你提醒,我很清楚。当年如果不是哥哥,你早就死了。” 周安青喊道,“你这个怪物,你去死,你才应该去死。” “那哥哥呢?”应苹直接将周安青扔到了一张石床上,她大声喊叫起来,那石床不是别的,乃是一幅寒冰所制作的棺材,里头放着一个人,眉目如墨,栩栩如生。 “怪物,你们都是怪物,你们都该去死。去死,去死!”周安青发疯似的尖叫摔打着寒冰棺材,仿佛根本不知道疼痛一般地用手和脚去踢打这个寒冰棺材。很快,她的双手和双脚都因为重力击打而开始流血。 周安青大声咒骂着充君和应苹,仿佛要把这世上最恶毒的话语都加诸于他们身上,让他们立刻死在恶毒的诅咒之下才好。 她这样骂着,狂笑着,如同疯癫一般,应苹的脸色却越来越冰冷。 周安青忽然被一股力量打翻在地,吐出两口血来。 “哥哥当年待你如何好,可惜,周安青你不配!” “那你呢?”周安青大笑道,“你配吗?他不过是hi一个怪物而已,也配谈对我有多好?若不是他,我今日也不会落到如此光景!” 应苹一拳打在周安青的脸上,直接打落了她的两颗牙齿,“你不配,周安青你不配,当年哥哥一心待你,可是今日你呢?你对得起他吗?”应苹从背后掐住周安青的脖子,将她拎到寒冰棺前,将她狠狠按在棺面上,“周安青,你看看他,你看看充君哥哥,你看他啊!” 周安青奋力挣扎,只是她终究只是一个凡人女子,如何能比得过几乎已经完成激发本相之后的应苹。 她嘶吼着打骂应苹,“你就是个妖怪,妖怪,杀人不眨眼的妖怪,你活着和你哥一样,都直会祸害别人。你哥哥死了是活该!没有人会同情你们,因为所有人都盼着你死,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死了,没有人会觉得可惜,所有人都会拍掌叫好,还会骑着你的尸体痛痛地打你” 应苹一掌拍在周安青的头上,将她几乎打死在地上,“好啊,我倒是很想看看,究竟是我吃你的肉喝你的血还是你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她一把将周安青举了起来,耳边传来文郎的惊叫声,“苹儿!” 文郎站在寒冰棺面前,“苹儿,我愿意留下来,你杀了我也好,吃了我也好,只求你放过我姐姐,当年若是我有能力些许,你也好,姐姐也好,充君哥哥也好,就不必到今日的田地了。可是苹儿,姐姐终究是当年充君哥哥拼死保护留下来的性命,如果今天你杀了她,难道不就辜负了充君哥哥的心意了吗?” “我哥哥的心意,她配得上吗?”应苹问文郎,“你和我哥哥一样,都被她蒙蔽了心智,始终维护一个根本不把你们放在心上的人。这些年她是怎么羞辱哥哥和你的,你真当我从来没有听见过吗?” 文郎泫然欲泣道,“苹儿,我不怕辜负。我怕的是你们不能平安。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的下落,我打听了很多地方,也去过很多地方找你。很多人都说你已经成了妖怪,吃人的妖怪,我不相信,因为我见过你为了那些毫不相干的人病痛时留下的眼泪,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但是,你不知道如今的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妖怪。”应苹道,“哦,对了,你大概还没有见识过我杀人时候的样子。” 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周安青直接从地上拽了起来,应苹一口直接咬上了她的脖颈,周安青惨叫着挣扎,面上痛苦狰狞的表情,像极了当年文郎见过的那些杀过的牲畜,垂死挣扎的痛苦,让他几乎不忍直视。 渐渐周安青就无法再挣扎了,文郎看着她一点一点失去了生命力的样子,最终被丢弃在他的面前。 文郎捧着周安青的脸颊,双手都在颤抖,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在了他的面前,还是以这么惨烈的方式,而夺走她生命的那个人,还是自己苦苦留恋了那么多年的女人。 应苹问道,“现在你看到了,还会对我心存绮念吗?” 文郎抱着周安青的尸身失声痛哭。 应苹看着他的眼泪,忽然想起了什么,但是又好像什么也没明白过来。 她离开了这个地方,也让伥鬼将周安青的尸身和文郎送了回去。 那是周文郎最后一次见到应苹。 第337章 故人(4) 周安青的丧礼办得很是低调,城镇里但凡是死在妖怪手里的那些人,丧礼办得都很简陋。因为几乎没有人见到过自己亲人的完整尸身。周安青是个例外。 她生前因为充君饱受争议,便是大办丧礼也不会有人愿意前来,加上文郎几乎是一病不起,丧礼更是无法亲力亲为,下人们多半对周安青有些怨言,自然是不愿意尽心尽力操办。 周安青下葬之后,文郎就彻底大病一场,大夫来了之后也看不出究竟症结是何,只能开了一些补气的汤药给他。倒是从前被他从周安青手里救下的一个姑娘有些见识,道自己的主人必然是遇到了些许古怪东西,被妖怪的妖气所侵蚀,请来了一个十分厉害的修炼之人。 黑衣人再次站在文郎面前的时候,文郎几乎已经病得无法下床。 “你遇到的不是什么妖怪,她是凶兽,是饕餮。” 文郎已然没有感觉到震惊,“她还有机会变成人吗?” “不可能了。”黑衣人道,“远古时代的饕餮是魔神蚩尤座下的四大凶兽之一,后来远古时代毁灭,饕餮的精魄也几乎是魂飞魄散,一分为二。但是只要人的贪念还在,饕餮就可以借着人的贪念附身重生回来。只是后来,饕餮一分为二,雄者为饕,雌者为餮。饕者主震天咆哮之力,餮者尚吞噬混沌之能。一旦开始变化本相,便再不可能回头。” 文郎还是难以置信,当年那个纯真可爱的姑娘,竟然会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凶兽。 “你不必觉得难以置信,饕餮一分为二之后,饕者是秉承血脉而生,餮者通常为心魔入体而化。她本来就是个善良的小姑娘,只是心里多的是求而不得罢了。” 文郎思索良久,忽然起身对着黑衣人跪了下来,“既然先生知道那么多关于饕餮的辛秘,先生就必然不是寻常人,饕餮存世,终究是祸害乡里百姓,先生可有两全之法,能还百姓们一个平安周全?” “世间安得双全法?”黑衣人道,“除非……” “除非什么?”文郎箭黑衣人不再说下去了,心下也很着急,“先生但说无妨,只要在下能做到的,必然会全力以赴。” “虽然饕餮的魂魄已然一分为二,但到底各自带了上古凶兽一半的力量。而饕餮的力量可是来源于上古凶神蚩尤。这股力量就好像是世界上最尖锐的矛和最坚固的盾,能够共存,也能够玉石俱焚。” 文郎喃喃默念着着这句话,“共存,玉石俱焚?” 他原就是个聪明人,很快便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先生是说既然苹儿是餮,想要杀死餮,就只能找到饕,使饕餮玉石俱焚?” “是。” “先生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按照时间来算,应姑娘还没有和餮全然融合,若是让饕和餮同归于尽,尚能保住应姑娘的性命,可若是再拖下去数年,应姑娘和餮完全融合,那么无论公子寻到何等神力,应姑娘都只能是天人难救。” 文郎自然是听明白了,“如果苹儿能活下来,还能如从前一样吗?” 黑衣人抬眼看着文郎,“公子,世上的法则还是公平的,想要得到的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既然想要保住应姑娘的性命,自然是要有所舍去的。至于舍去的是什么,终归是再不能回到从前了。公子可要想清楚?” 文郎沉默数息的时间,最终下了决定,“先生说的是。只要苹儿能活下来,要失去什么,我都能接受,便是要我的性命去换,我也绝无二话。只是,充君已经死了……” “他不是还留了一个孩子嘛!我说过了,饕餮的魂魄一分为二,既然充君死了,他身上的魂魄自然就会沿着血脉被这个孩子所继承。” 找到这个孩子,文郎心里道,一定要找到这个孩子。 第338章 故人(5) 文郎跪在周家的祠堂里跪了整整一天一夜。为着周安青的死,周家人只能狠狠罚了周文郎,虽然没有任何一个人真心为周安青的死追究责任,甚至为着周安青的死,大家心里都松了一口气。但是为着周家的名声,还是罚了周文郎作个样子。 但文郎心里自己知道,周安青的死他的确是真心觉得愧疚。他跪在周家的祠堂里对着周家的祖先,心中却是在挣扎,在祈求周家祖先的原谅。 他知道,他想要做的这件事情,如论是谁,都不会同意的。但是他若是不去这么做,他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快活的日子了。 应苹是他的劫,一场无解的劫,但是这个劫,他却无法不甘心乐意去应了这场劫。 周家的下人打开了祠堂的门,“公子,您可以离开了。” 文郎揉着已经僵硬的双腿,扶着下人的手才勉强站了起来,“你们下去,告诉祖母,文郎已经悔过,望祖母能保重身体。” 下人恭敬地送文郎出门,又眼见他上了马车,这才回头去和家中的老太太复命。 文郎上了马车,黑衣人已然在车上等着了,他双手环胸,闭着双目,给文郎带来了一个消息,“那只小饕已经找到了。” “这么快就找到了?” 黑衣人原本是说这事情是要靠机缘,若是有了机缘,便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若是没有机缘,只怕终此一生也未必能找到。他也是做好了心里准备,或许要花上一辈子才能找到那只下落不明的小饕,但是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她上次将你抓走,你身上留下了她的气息,追着气息去寻找,从她留下过气息的几处场所去找,也就容易了。”黑衣人从袖子里取出一枚铃铛来,“这是用来寻人的,这里头存的便是那只餮的气息,只要她在你方圆一里之内出现,这枚铃铛便会发出声响来提醒你。” 铃铛很是精致,全身漆黑,若不是仔细端详,并不会察觉这是一枚铃铛,反而觉得像是一块乌玉,那是极其贵重的一种玉。由血融入其中经过漫长时间的变化才能得到,传说中只有上古凶兽的血才能形成乌玉,其中封印着上古凶兽的强大力量,若是有人能得到乌玉,或许能强行唤醒上古凶兽,获得其中蕴含的力量。 不过文郎倒是不关心这个,“那个孩子在哪里?” “自然是在我这里。” 文郎有些不放心,“既然孩子已经找到了,养在周家宅子里总比跟着你到处奔波的好。” “这孩子你可真养不起。”黑衣人瞥了文郎一眼,“这孩子再不济,也是带着上古凶兽一半的神力。” “那也该让我见一见这个孩子。” 黑衣人看着文郎似笑非笑,文郎心里不由得慌了一下,不敢再多说什么。 车外的马夫也不知道为何,忽然觉得身上一冷,打了个大大的寒噤,抬头看了看天色,晴空万里的,也未发觉有任何不妥,顾自喃喃骂道,“真是见鬼了。” 文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迷迷糊糊间似乎是睡着了,却又好似还醒着,门外略有些风吹草动,也立刻惊醒过来。离黑衣人所说的日子是越来越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近乡情怯的缘故,总觉得心中的不安也是越发强烈。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可是却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何处不对劲。 既然睡不着,干脆起身出了房门,房门外微风吹拂,虽然有些微凉,却也是爽快,他坐在门前台阶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从前这个周宅里还有个周安青成日里闹腾,虽说外人看来多少有些家宅不宁的意思,可如今少了周安青,反倒觉得家里冷冷清清连个人气都没了。 只怕在外人看来,这个周家早就是加不成家了。 黑衣天师选中的日子到的很快,他选了山林间一处别有韵致的竹林排布了他的阵法,怀中抱着的孩子半人半妖的模样,嘴角还带着残血,尖锐的獠牙和双手的利爪,天生就该是凶兽的模样。 周文郎现在法阵之中,很是茫然,心中更是惴惴不安,“天师,我们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苹儿还没出现。” 黑衣天师还在打坐,连眼睛都没有抬过,仿佛根本就没有听见他方才说的话一般。 周文郎自小读的是圣贤书,后来学的又是经商之道,于神鬼一道上也只是有所耳闻,心中多的畏惧和迷惑,若不是出了应苹的事情,怕是他这一辈子都无法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妖鬼神兽的存在。 他等得甚是焦急,一面是怕应苹不出现,一面却又是害怕应苹的出现,他也说不上来,总觉得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可又说不出来,究竟这不安之感从何处而来。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黑衣天师终于睁开了眼睛,“这阵法虽然能掩盖你的气息,可你若是这般焦躁不安,倒不如先回去,等事成之后再来好了。” 周文郎听了有些赧然,“我并非不信天师。” “那边好好坐着等!她到底是个人,和怀中这个孩子灵智未开的不同,若是有危险,自然是要多番试探才会出手。你若是急了,便是先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她的手里去了。” “是,是我唐突了。”周文郎听完这话,觉得也是很有道理,毕竟他并不了解这一道,显然眼前的这个天师比他懂得多了。与其相信自己的直觉,还不如相信一个常年与妖魔鬼怪打交道的天师,看着这个阵法,想来是个靠谱的,何况人家也不要报酬,也不会是个因为贪财而枉顾人命的天师。 他能抓得到怀里这个孩子,必然是有几分本事的。 可是周文郎忘记了一件事情,当一个人真的可以不贪图利益的时候,要么,真的是个心怀天下正直不阿的人,要么,必然是他有更大的利益在身后等着他。 至于这个天师是哪一类,尚且还只是未知数。 第339章 故人来(6) 到了入夜将近子时的时候,文郎忽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仿佛听见了什么声音,虽然很小,可是他还是听见了。 他翻坐起来,看见天师已经站在法阵的中心,将孩子放在坛上,四周铺满了柴火。他嘴里喃喃念了一句什么,右手掌心便出现了一团火焰,他不过抬手间,那火焰便向柴火飞去,瞬间点燃了柴火。 “她来了,是吗?” 黑衣天师这一次终于看了他一眼道,“到我身后来,守住坛,站在坛的东南角上,用你的血喂一口那个孩子。” 周文郎不敢有任何迟延,立刻就照着他的话去做,要救应苹,就一定按照他所说的去做。平日里也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此时也是说拿匕首割血也就割了。 “不要停,再去东北角喂血,然后是西北和西南角。” 周文郎立刻就照着做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应苹边出现了,此时的应苹看起来比先前更像兽类了,或者说,此时的她几乎已然完全是餮的模样了。 她一脚踏进法阵里,却被法阵燃烧起来的火给烫伤了,右脚很快便出现了一块伤疤。 法阵里的火显然不是寻常的火焰,无论她怎么挣扎打滚,都没能让火熄灭。她怒吼一声,显然是生气了,朝着天师冲过来,却被法阵一道无形的力给推了出去,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可是经过这初初的一道交手,却也让应苹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好对付的,转头就想跑,可是天师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抬手间,一条血红色的链子便将她捆了起来。 应苹拼尽全力挣扎,直接咆哮了起来,那血链看似几次都要被挣断,可是最终却都没有丝毫损伤,反而将应苹越捆越紧,半个时辰之后,应苹已然没有了挣扎的力气,让那血链捆得死死的,再无挣扎之力。 周文郎几乎难以置信地看着黑衣天师,想当初为了制服应苹,镇子上请过多少的能人异士,不少都是有极深道行的天师,可最终那些人非死即伤,甚至有些尸骨无存。 他原本以为眼前这个台式也是有些本事,可要是斗起来,应该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单方面虐杀的结果。 周文郎真的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半天他才恢复了些许理智来,憋出了一句话来,“您是怎么做到的?” 不止是周文郎,应苹也想知道为什么,那条血链一出现,她便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一般,怎么也发挥不出来。 黑衣天师蹲下来端详着应苹的脸,“因为,你本来就是我造出来的,不是吗?” 从他靠近开始,应苹就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恐惧感,不知道是从何处而来,却牢牢压制着她的血脉,连动一下都成为了奢望。 “你是我的仇家吗?还是哥哥的仇家?” “都不是。”黑衣天师慢慢直起身子来,“我的仇家只有一个。” “那你为何要害我?”应苹冷冷道。 一步步引诱她走到今天的光景,让她从一个人变成了人人眼中的怪物,让她茹毛饮血,成为连自己也是痛恨厌恶的怪物。这么多年来,若不是为了这个孩子,充君死的那一天,她就跟着去了,如何还会这样苟且偷生,忍到今日。 可恨他竟然还要用这个孩子来要挟她? “应苹,从一开始就是你自愿的不是吗?”黑衣天师的声音充满着蛊惑力,带着一点危险,却又忍不住觉得想要靠近,“你看见充君和周安青在一起的时候,不是你自己说想要成为充君的同类吗?也只有你才配吗?” 应苹浑身都在颤抖,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快要炸裂出来了,她捂着脑袋露出极其痛苦的表情,在一旁的周文郎忍不住冲了出来,一把抱紧了她,“苹儿,苹儿你怎么样了?” 应苹抱着脑袋痛哭出声,“是你骗我说可以让我和周安青换过来,让我成为周安青,永远守在他的身边。” “是啊,你已经得偿所愿了不是吗?”充君的身体被冰封起来永远地留在她的身边了,这也是他给的方法。“那你呢,为什么忽然又要出现,夺走这一切呢?” “因为,你得到了你所要的,我还没有。”黑衣天师笑着道,“那只狐狸其实并没有成全书生,她自私地把书生的妻子给杀了,她把自己变成了那个女人,她不再是她自己了。后来书生认出了她是个妖怪,她就把书生也杀了。应苹,你也杀了充君,你也变成那只狐狸了。” “我早就一无所有了,我还有什么值得你惦记的?” “你何来的一无所有,你不是,还有他吗?”黑衣天师微微勾起唇角,手中的剑指向抱着她的那个男人。 周文郎脸色大变。 第340章 不公平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思索了半晌,“那你是?周文郎?” 这个故事里的主要男性角色,就只有周文郎和充君两个。按道理来说,我应该先怀疑充君,毕竟他的本体就是饕,应苹是餮,若是能重新魂魄归一,确实也就是饕餮了。可是充君早就死在了故事的前半段,这后半段的故事应该只有周文郎才知道。 “是,也不全是。”中年男人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悲凉,“我有很多个名字,充君,周文郎,还有良缘。” 良缘?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 “又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故事吗?” “不长,良缘管充君应该叫父亲。” 我抚了抚眉心,思索了半晌这句话的意思,“所以,那个天师是把你和充君、还有那个孩子给融在一具身体里了?” 他闭上眼睛,点了点头,然后身体才慢慢发生了变化,人面羊身,虎齿人爪,只是身形要比我们先前看到的应苹所化身的饕餮要小上数倍。 我细细思索了一番,“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最后天师盯上的人是你?” “我也不明白,只是隐约觉得,或许是因为有了人的魂魄之后,这个身体才算是有了灵智。” 我从来灭有接触过饕餮,今日也才算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只在远古时代存在过的凶兽。 充君的身体已经死了,身为饕的魂魄被封印起来;良缘只是徒有血脉传承,只剩作为饕的薄弱的本能;周文郎身为人,虽然没有饕餮的血脉和魂魄,却拥有人的灵智,最重要的是,他为了应苹,会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个命运,让自己的灵智和饕的魂魄血脉融为一体。我想这才是为何那个天师要耗费那么多的精力和布局把这一群人这样聚在一起。 阿淼缓缓上前,触到了饕餮的身体,只是两息的功夫便收回了手来,神色凝重,喃喃道,“果然是这样吗?” 我上前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阿淼摇摇头,“好似有什么事情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我看着他身后的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伤太重的缘故,无法完全保持餮的形态,已然重新成了娇媚姑娘的模样,只是不知道为何,她的模样和之前看到的模样又有几分不一样。我仔细端详了良久,只见她本来被阿淼打伤的右脸,伤口愈合得很快,只是愈合之处的皮肤明显和先前的不同,更白皙了几分,还在右眼下方长出了一颗泪痣。 饕看着我的神情,叹了一口气,“显然你已经发现了,阿餮终究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姑娘了。” 应苹最终在法阵的刺激下化为餮,就注定无法得回从前的容貌,她如今能维持人类的形态,除非有外力介入。 “那些姑娘是被我吃了,而留下来的人皮才是给了阿餮,除非如此,她便再也不能变成人的模样了。”饕低下头来,“如果你们要杀,就杀了我。若不是我存了一份好奇,想要入世,大抵一切都不会变成如今这样。只是我不放心阿餮。”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你没有说实话。” 这句话我用的是肯定语气,而且是笃定的那种。 “你的故事很有意思,但是你没说完整个故事。我记得这里的县志曾经有记载,这个地方两百余年前才重新建县,早前因为天灾人祸而毁于一旦。如果没有猜错,你所说的故事只是停留在了两百余年前,可是这两百余年以来,这里从来没有留下你们的痕迹,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你们会忽然重新出现。是不是有谁封印了你们,而又为何忽然解除了封印放任了你们出现。”我盯着饕的眼睛,停顿了数息,“你应该认识那个黑衣天师,他应该是你熟悉的人,而且是他解除了你们的封印放你们出来。他的目的是什么?” 我一步一步逼近饕去,“拥有能够封印饕餮的力量,他究竟是谁?” 饕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是谁我并不知道,便是真的知道,我也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他低着头不肯再说,“上神若是要追究罪责,就由我一个人来承担,阿餮是无辜的,何况只要我死了,饕餮不成,她一个人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以上神的灵力收服她在身边,就当做是收留一只牲畜在身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拒绝你的提议!” “为何?”他的眼中露出一丝愤怒来,“我不过是想要让阿餮能活下来而已。” “因为不公平。”我道,“就算我有能力,我也觉得不公平。” 第341章 丢神啦,丢神啦 我通知了天朝的相关司职,让他们派人来把饕餮押送走,来的人是司戍,我有些奇怪,这个应该不属于他的工作内容,怎么的,倒是他成日里到处跑? 九巯对我行礼道,“属下也不清楚,只是收到司上的密敕就来了。” 我想了想,觉得能者多劳也是一样的。 饕餮被押送走之前,阿餮跟我说,“那些姑娘不是好人,她们嫌贫爱富,和周安青是一样的。 我看着她们对我求饶的时候,我觉得很痛快又觉得很恶心。我的脸是不是变得和她们一样丑陋了?” 我摇摇头,“很好看。” “我是不是个怪物?” 我还是摇头,“其实准确来说,你算是凶兽。凶兽不算怪物,有些人才是。” 她笑了,“司史,我觉得你比她们有意思多了,如果我早些遇到你,我一定会选你这张脸。”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很娇媚,听着却很刺耳。 司戍眼神中有些冰冷,只是回头一个眼神,他身边的人便对她动了手,将她直接打到吐血。她本就已经被阿淼重伤,又被封了体内的邪力,便是寻常的司职也都能对她动手。 司戍又对我告了个赔罪,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想了想,还是多说了一句,“天朝近来越来越奇怪了,不但有上古神兽活动的痕迹,如今连远古神兽的血脉都出现了。不妨告知下司上,还是要派些人去查查。” 司戍点头,“上神说的是,这些年天朝境内怪异的事情层出不穷,属下听闻的便有十数件之多。” “对了,我与司酒上神笨是出来游历的,也不想引起许多人的关注,还请司戍大人能替我们的行踪掩盖一二。” 主要是不想让共工跟来,还有个司姻瑾羽。 司戍拱手道,“属下明白了,上神放心。” 司戍一行人离开的第二天,我便在一家客栈里遇到了离火,他的模样看起来又憔悴了几分,“先生和上神来了这边境,倒是也没跟我说一声,也好让学生能给您接风洗尘。” 离火恭恭敬敬地给我行了礼,我习惯了离火跟我没大没小地打闹,一时间竟觉得那些年岁恍若隔世。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离火笑道,“是司铸上神告知的。” 共工你可真狗。 “那他人呢?”看来在我和阿淼离开之后,他也紧跟着就走了,想必是为了杜袭去天灵池了。 离火确实也不太清楚,“只说路过来看看我而已。先生和上神准备要去哪里游历呢?” 其实,我也还没想好,本来出来游历就是走到哪儿算哪儿,只是最终的目的地能到也就是了。 阿淼看了我一眼,“怎么,你有什么不错的去处可以推荐的吗?” “不敢,若是先生和上神还没有决定好,倒是可以先在君影城落脚,那里先生和上神也不算陌生。” 我倒是没什么意见,阿淼却拒绝了,“本宫出来,不想惊动太多人,君影城里认得本宫和司史的人太多了,着实不太方便。” 离火被阿淼拒绝了,侧过头来想问我的意思。 阿淼在侧,我自然不可能跟他唱反调,偷偷瞄了一下阿淼的脸色,轻轻咳了两声,“知道你的孝心了,不过司酒上神说得很对,我们没想打扰你,何况你在边境事务也多,一刻也不好分心的。 我们若去了,你不尽地主之谊,情面上说不过去。” 嗯,这话说得很长辈,很慈祥的长辈,很通情达理的长辈,我都觉得自己的背后快长出一片柔和的光辉来了。 离火愣了愣,“先生真是客气了。其实就算招待先生和上神,也不会耽误政务的。 这边境许多年,自有元霸飞羽他们,便是告假几日,也是无妨的。” “那感情……”我当然想要应下,只是话还没说出口,看见阿淼丢过来的眼刀子,赶紧临时改口,“那感情,也不是很好。 那个……我才不是跟你客气呢,这一次是真的不方便。若是往后我想什么时候去看你了,肯定不请自来。 你,那个,放心。” 离火看看我,又看看阿淼,终于闷声笑道,“先生,我看你这辈子,有上神管着,算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这是什么话啊!我瞪了他一眼,“不许笑!” 他反倒笑得更大声了,我却被他笑得很郁闷,好歹我也是上神啊,那也该是威名赫赫的存在才是,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给嘲笑了。 真是丢神啊,丢神。 离火笑够了,才道,“既然先生和上神已然有了打算,学生也就不勉强了。不过先生要游历,还是不要过了边境。” “怎么了?” “学生在冥朝安插的眼线回报,近来冥朝内乱不断,风、雷、水、土四州忽然起兵,直指与边境接壤的炎州。” “你是想要趁这个机会,起兵夺城吗?” 趁你病,要你命,这向来是兵家不变的真理,这时候不落井下石,等对手穿过起来,恢复了实力,再想公平竞争,那可就来不及了。 离火坦然承认,“是。” 也对,他镇守边境多年,要是没有这个想法,反倒要觉得奇怪了。 阿淼却道,“还是静观其变,攘外必先安内,那个昭天司冥应该是个聪明人。” 离火不明所以,“上神的意思?” 阿淼挑眉,没有说话。 我只好替他解释一下,“鹬蚌相争,我们坐山观虎斗就是了。昭天司冥若是想保住自己的位置,只能向她往日的敌手求救。 到时候你就可以坐地起价一番,或许她还不得不低头。如此,打着援军的旗号光明正大地进入冥朝的土地,岂不是面子里子都有了。” 比起这时候起兵入境,总归让人觉得乘人之危趁火打劫的。 搞不好人家来一套安内必先攘外的理论,集合五州之力对抗,不但帮了昭天司冥一把转移国内矛盾,打起仗来还会吃力不讨好。 还不如等一个机会,光明正大地打着援军的旗号插手冥朝的内务。 果然,阿淼那老奸巨猾的本性已经藏不住了。 第342章 我不想被断胳膊 辞别离火,我们还是动身去了冥朝,虽说冥朝如今内部动荡不安,但我却很想去见见传闻中的昭天司冥,听说她是冥朝立国这千百年来唯一一个女司冥。 冥朝这个国家以武立国,几乎真的是全民皆兵,民风剽悍自不必多说。但也因为以武立国的缘故,女人的地位自然很低,毕竟要比武力值这种事情,女人们在力气上多少还是天生逊色几分。 而冥朝的司冥更是用武力值比试来选的,这个可比天朝内部的选举制度更容易衡量,毕竟,这一个人贤不贤的,实在是一千个人得有一千个想法。 但是武力值谁比较厉害,打一架也就完了。实在一架打不明白就多打几架也就是了。 所以啊,这昭天司冥能在一众的男人中间打架还能打赢,实在是比较难得,这跟我可不一样,我是因为活得久,这灵力不修炼也多少得进步。 这昭天司冥据说年纪轻轻,就能在一众男人中间杀出血路来,实在是太能引起我的兴趣和胃口了。 阿淼装扮成游历的书生,但我并没有有幸地继续扮演书生妻子的角色,而是沦为了他的书童。穿着男装这件事情并不让我难受,但是我看着整整一大筐的书,想哭却哭不出来。 书童是要替自家公子背书的,否则那些话本里的书生怎么能活得那么潇洒轻松呢?要是早知道是这种结果,我一定会在决定角色的时候就坚持自己扮演书生。 阿淼拿出一柄折扇来敲了一下我的脑袋,“你就不用妄想了,我这样绝世出尘的模样和超然物外的气度,怎么看都不会像一个书童的。”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的模样不够绝世出尘,气度不够超然物外吗?”我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道。 “也够,但比起我来,还是差了一点。你说是!” 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夫君说得可真有道理。” 话说闭关之前那个彬彬有礼、进退有度的酒淼呢?我非常想掐住他的脖子来回摇晃,狠狠地质问他一把!眼前这个不要脸的酒淼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阿淼“非常好心”地替我往背上压了那一整筐的藏书,“既然要演戏,自然是要演全套的。” 一筐书的重量压在我背上的瞬间,我差点没直接趴在地上。 “你这什么书啊!石头打的吗?” “不是啊,这是用黄金变的。你要这么想,要是我们在路上没有了盘缠,还可以把书给当了,石头打的书不值钱,黄金打的比较值钱。” 你怎么不把我给当了算了。 我叹气道,“夫君,我觉得当初共工的提议真的非常好,不如我们见扮演一对断袖!” 他看了一眼,“你确定?” 我点头。 “你不怕不被在背后指指点点?” 我非常用力地点了三下头,反正被人指指点点总比背着这么重的一筐书来得好。 一眨眼之后的功夫,阿淼就把我的手给强行打包起来了,为了效果逼真,还往里头塞了几块木板用于固定。 这下,我真的成了“断袖”,任谁都能看出来我的胳膊断了,还是完全不能动弹的那种断。 阿淼顺便将那一筐书仍旧背在了我的背上,“如你所愿。” 我翻了一个白眼,“我说阿淼,在别人看来,我现在可是伤员,就算我现在扮演的角色是你的书童,让一个重伤的书童给你背这么重的书,你是不是也太惨无人道了一些?” 他想了想,“那我也给自己的手绑起来?” 你就是故意的! 两个断了胳膊的书生和书童走在大路上,想想都觉得真实一道难得的奇观。 “我最近好像没有得罪你!” 他笑了,“你终于觉得是得罪我了。” 果然是个心机腹黑记仇的臭阿淼。我摸着下巴仔细思索了良久,也没想明白是什么时候又得罪他了。 我最近明明都非常乖巧懂事,没有丝毫违背阿淼心意的行为啊! 他看我半晌都没想明白,也不打算强求,“那你就这样上路,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就不用背这个书筐了。” 什么?你这根本是在逗我! 论武力,我现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莫气莫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我好容易抚平了胸口的闷气,腆着脸笑道,“您大人有大量,不如您告诉我一声,好让我知道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对,下次保证做得更好!” “哦?”阿淼挑眉,“今天这么乖觉吗?” 哼,分明是本宫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好吗? 这时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谄媚地点头,一边安慰自己,我是上神,他也是上身,这种时候低个头也没什么,不丢人,不丢人! 他问我,“看到离火很高兴嘛!” 还好啊,毕竟算是个从小看着长大的晚辈,久别重逢自然算是一件高兴事啊! 我看着他的脸色,立刻矢口否认,“没有,绝对没有。主要是他这么客气,大老远的来迎接咱俩,我总不好对他摆个脸色。 俗话说得好,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个晚辈,对不对?” 阿淼的脸色还是没有任何缓和的意思,我继续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从前他年幼的时候,对我很是不客气,可是作为长辈,咱们也不好跟他一个小孩子计较,现在他好不容易懂事了,那我们自然更该大度些了,毕竟怎么说也是个上神了。 还有啊,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有共工的面子在呢,难不成为了一个小辈的,要让共工难堪吗?” 阿淼冷笑一声,“讲起道理一套一套的,你从前就是这么哄得他对你深情不渝的!” 我立刻举手发誓,“我绝对没有!主要可能是因为我好看!毕竟像你刚才也说了,我气质绝尘,气度超然物外,一时间能迷住些人也不奇怪! 你从前不也是到处桃花朵朵,招蜂引蝶的,便是躲在馨酿宫里养病都不安生,我替你挡了多少的狂蜂浪蝶的,你难道不清楚? 这事儿不好双标!我都没计较你,你揪着一个离火,是不是也太过分了。这人家小辈都已经改口管我叫先生了,还尊称你了,你再跟人家计较,也太小气、不可理喻了!” 阿淼瞪了我一眼,脸色越发阴沉,“是啊,我就小气,既然你觉得我小气、不可理喻,那你就继续断了手背着着这筐!” 我连忙改口,拽着他的袖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话还没说完,阿淼像阵风是的就闪身出去老远了,苦了我背着老重老重的书费劲地跟在他身后,“阿淼!阿淼,等等我!” 他全然不看我一眼,顾自走得老远。 我咬牙,欺负我现在灵力低,比不得你身法飘逸自然,哼,臭阿淼,你给我等着瞧!等我灵力恢复了,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第343章 冥朝风流 我被迫背着书筐到处“游历”赶路,在我牺牲了美貌和尊严身段之后,终于把阿淼给哄好了,他也算有点良知,给了我一个空书筐。 当然在外人看来这书筐里还是叠满了书籍,反而显得我虽然瘦弱却力大无穷。虽然我并不想要让围观的路人们有这样的错觉。 我们在炎州的一个边陲小镇逗留了近半个月后,大致摸清了冥朝内部如今的些许情势。 冥朝境内分为五大州,以风火雷水土五大元素为名,分为风州、炎州、雷州、水州、土州。掌管每一州的家族也以此为姓氏,修炼的灵力也是对应的元素。 冥朝由着五大家族联合掌权,分管五州的内部政务,但还是会选出最高的司冥来统领五州。所以若说冥朝是个国家,倒不如说更像是为了抗衡天朝而衍生出来的联盟。 按照历史车轮的惯性,天下向来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可冥朝至今少说也有数千年的历史,权柄更替也有近百代了,可愣是没能合成一个中央集权的国家。 当然这其中并非没有波折,比如从三百余年前的建义司冥到数年前的义和司冥这数代一来,权柄皆出自于风州,而都城定在风州的鹤壁也有两百余年。 几乎人人都已经习惯风家人就是冥朝的司冥,而冥朝的都城就在鹤壁,俨然已经用世袭制代替了选举制,而用来选举的角皁之盟形同虚设。 只是人人都以为这将成为定局的时候,半路上杀出了一个昭天司冥。 而这一段故事据说很是精彩,被很多人整理起来编了一个说书本子,在冥朝境内广为流传。连我们逗留的边陲小镇的茶楼里都有讲说。 “啪”地一下,醒木拍在桌案上,坐在我身后的一个小姑娘惊得差点没蹦起来。只见说书先生摇头晃脑地道,“咱们书接上回,话说角皁之盟早已名不副实,风家的嫡长子风淩彻暗中早已将这司冥之位视为囊中之物。只见他头戴束发嵌紫珠金冠,簪的乃是五首金簪,穿的正红色衮金暗云服,配的是祥云银织袍,脚下所踩的也是绣着暗纹五首的缕鞋,腰间还挂着白虎文的禁步。这通身的装束,暗暗将其他四州的司职尽数比在了脚底。” 我剥了几颗瓜子,听见身后的小姑娘不解的疑问,“这算是个什么装束,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五首乃是指五州各自所代表的圣兽首纹,只有司冥才可以用的图案。一般来说,四州的司职也通常都只能用本州神兽首纹。”她身边略年长些的夫人解释了一下,我也才明白这其中所代表的意思。 我回头继续听说书先生讲故事。 “只听一声‘且慢!’”那醒木在桌子上一敲,“角皁之盟既然早已是定例,今年怎么忽然就草草了事了? 只见那女子身穿大红色箭袖,梳的是双螺髻,俨然还是一个少女。她右手执一柄三云火焰扇,端的是干净利落的模样,声音不大,却是坚毅。 ‘不知道姑娘有何见教?’风淩彻看着台下少女,眼神复杂,心中不忿她忽然冒出来打断自己的好事,却也知道此时是众目睽睽之下,还是按捺住怒火,客客气气地请了这少女上台来。 少女拱手道,‘本宫记得年少之时,常听祖辈讲述着角皁之盟的往事,五州之内,多少的英豪巾帼往来比试,不问出身,只管坦坦荡荡地切磋、一较高下,精彩绝伦,本宫虽然只是一介女子,却心神向往得很。 那些年的角皁之盟,为冥朝发掘了多少的能人异士,为百姓寻到了多少保卫河山的英雄儿女。 可如今,角皁之盟仍在,风家一家独大,无处敢触其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天朝外患犹在,可朝中能战之人却是稀少,人人庸庸碌碌,甘于俯首,血气早已不复存在,照此下去,我冥朝可还能维持住那些年与天朝分庭抗礼之势。 只怕数代之后,便要向天朝俯首称臣,亡国之后,哪还有司风大人方才所说的太平盛世,冥朝风流!’ 听完这一席话,风淩彻的脸上早已不复先前平和宽容的神色,气得怒声道,‘不知姑娘是什么出身,竟敢有这般得理不饶人的见教!’ 少女从袖中拿出一块令牌只见上头分明是炎州圣兽朱雀。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朱雀令,分属炎州司职司火所用。 这位少女竟就是炎州新任司火,炎昭天。 ‘本宫不算是什么见教,只是不忍我冥朝之内男儿皆没了血性。本宫虽然只是一介女子,却也愿意为了冥朝贡献一点微薄之力。 近日本宫前来,就是要打破这局面,冥朝之内无人敢挑战司风,本宫便来第一个挑战。’ 风淩彻当着众人的面,冷笑三声,‘冥朝之内,何人不知我风家的行风破乃天下不破之功法,至今无人敢挑战。’ 司火亦不惧他,上前一步道,‘盛衰各有时,世事总无常。本宫就算是输,也不该失了求战之心。今日这话,不单是对本宫自己说的,也是对冥朝天下所有的血性儿女所说的。’ 风淩彻冷哼道,‘那就试试,本宫会让你知道,你今日的行为有多愚蠢。’ 行风破乃是数百年前风家的先祖所创,传言是在梦中受了圣兽白虎的指点。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乃是此道的核心。 只见风淩彻拔剑而出,台下众人还未看清他是如何拔剑的,凌厉的剑锋已然朝着司火而去。 炎昭天立刻应战,一柄三云火焰扇舞得赫赫生威,兵刃相接,发出阵阵清鸣,众人在台下更是看得连连叫好。 风家有自己的独门绝学,自然炎家也是有的,一套雀翎刹也是名震天下的功法。此时用来与行风破对战,百招之内也未有落于下风,看得人连连称奇。 那台下众人也看得热血沸腾,这数百年风家独占鳌头的景象早已让人不满,只是苦于无人可以打破。此时看到炎昭天与风淩彻台上大战,个个都被点燃了起来,恨不得站在那台上的人是自己才好。” 第344章 圣兽现世 “炎昭天和风淩彻在台上打得难分输赢,也算是给了众人一个信号,从前总觉得风家势不可挡,如今看来,却也未必。 那角皁台本就分为一座主台,九座副台,主台上风火两系惊天一战,那副台上也很快聚满了人,各人都想有所挑战,便纷纷现场下了战帖,想要一较高下。 风家的人大多都被下了战帖,四州的司职们、侍职们,都想要领教一下风家的功法,一时间,角皁之盟好不热闹!” 说书先生说得热闹,台下听说书的人也是议论不止。 “虽然听过很多次了,但不知道为何,每一次听都还是觉得热血沸腾。司冥大人虽然是个女子,可远见和魄力可全然不输给男子。” “可叹啊,五州之内,炎州边境之土直面天朝,连年征战,守卫国土,从前还被其余四州视为蛮荒之地,甚是瞧不起呢。如今有了司冥,这才算是扬眉吐气。” 我随便听了听,大多还都是赞赏的话居多,毕竟这里还是炎州的地盘,民心所向,还是觉得自家人好。 “风淩彻所用的行风破到底是号称天下第一功法的武功,只见他身形如影,快速地穿梭在台上各处,向着炎昭天发动攻击。一时间看起来竟像台上有数个风淩彻的分身,同时对着炎昭天使出绝招似的。 反观炎昭天也毫不示弱,虽说场面上一时间是被压制的情况,可在下头观战的人中多有武艺高强者,反倒看出了不少门道来。 说是那炎昭天虽看着是被动防守,却能在这么强劲的攻势之下仍旧战有余力,好一招以守为攻。 风淩彻大招已然使出,却依旧没能将炎昭天战胜,‘司火的功力果然不俗,能逼得让本宫使出所学多年的最后一击行风裂魄。只可惜在此招面前,从无人能破,你也不会是一个例外。 若是司火此时愿意认输,或许还来得及,否则,性命难保。’ 炎昭天执扇站定,凛然道,‘生死有命,我等冥朝之人,岂能惜命而畏生死。不必多言,只管来战。’ 风淩彻冷哼一声,凝住所有灵力,只见他的身影很快变得透明模糊起来,身后重新凝聚起来的身影,雪白的身躯,黑色的条纹均匀错落,而那圣兽的额头,金色的‘王’字赫然印在其上,竟俨然是一只白虎圣兽。 只见那圣兽虽然是风所化就,却是威风凛凛、气势汹汹,只是轻轻一掌踏地,便能震动整个皁角台。任谁都能够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撼天动地的力量,若是挨上轻轻的一掌,便只能是尸骨无存了。 冥朝之地以五灵为尊,传闻五州之地的最高秘法就是能召唤出五灵并且驱使这五灵的力量为自己所用。只是千百年来,召唤五灵的秘法也一直都是传说,未有人亲眼见到过有谁能真的召唤出五灵来。 这一次,这皁角台前的众人俱都瞠目结舌,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幕。千百年来的传说竟真的能在有生之年看到。真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 说书先生说到这里也就停了下来,我正想知道下面的结果,他就来了一句,预知后事,请听下回分解,就硬生生把故事卡在了最精彩的地方。下面配合的伙计还恬不知耻地拿出了个匣子,请各位听客们看心情多少打赏些许。 那伙计走到我面前来,我才发现身量虽然不错,但看面庞明显是个姑娘家,这眉眼间和这在上头说书先生还有六七分的相似,想来应该是父女。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后,轻声开口,“两位公子可真真是画上的神仙人儿,不知道可否能打赏点什么,叫我们也沾沾喜气。”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都主动夸奖你了,哪里还好意思不给点打赏。我看这匣子里已经放满了钱铢,有多有少,有大有小,还有些简单的小首饰。果然这说书先生可真是个赚钱的行当,当初我也干过,只是没人家那么会赚钱,果然有个会说话的搭档就是不一样些。 我身上没带多少的钱,看了看阿淼,他拿出一小吊冥朝的钱铢放入匣子中,才算是打发了这个姑娘。 只是我多少有些失落,这还没听到最精彩的部分呢,还得给打赏,还得抓心挠肝地等到明天这个时候才行。 真希望有个人给我来个完整版的剧透啊!或者提前点播都行啊! 我忽然想到什么,招了招手把人家小姑娘招了回来,问她,“我要是多出点银两,你爹能不能给我把明天的内容讲了?” 小姑娘冲我腼腆一笑,“公子可别为难我了,这说书也有说书的规矩。再说了,您来听说书也就是图个乐趣,这一下子就都听完了,明儿后儿,可不就没有乐趣了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阿淼不动声色地就把我带出去了,“说书说书,自然是七分真三分假,你若是想知道这事儿,倒是可以问问我,我从前倒是听说过一些。” “既然炎昭天能当上司冥,那么这场比武自然是她赢了,只是风淩彻既然已经召唤出了圣兽白虎,那么到底炎昭天能用什么办法赢了他,在众人面前显得她比风淩彻更厉害呢?” “说书人怎么说我倒是不知道,但我听过有两种说法。 冥朝有五灵圣兽,这五大家族最精深的秘法是能召唤出相应的圣兽,既然风淩彻能召唤出白虎来,那么炎昭天若是也能召唤出朱雀来,这两圣兽的力量打一架,赢了自然就是赢了。” “那第二种呢?”我有些迫不及待。 “传闻炎昭天和风淩彻曾经有过一段往事。这看在往事的份上,风淩彻是个男人,也该手下留情。既然炎昭天一心想要这司冥之位,为这往事,他也得先拱手相让。 有当年目睹了皁角之战的人说,炎昭天的最后一招明明是可以杀掉风淩彻的,在皁角之战中各家有生死之事都是寻常,可偏偏她在最后一瞬停了手。这许多人就说这二人之间怕是有些不能为外人道的渊源。” 第345章 荒古界和混沌界 冥朝传说中的五灵圣兽分别对应麒麟、白虎、朱雀、水官、玄武,这五灵圣兽究竟谁比谁强大,也从来都没有个定论。 我想了想,“你是九尾虎,那个是白虎,该不会是你家亲戚!或者是你当年的后人?总不会是私生子!” 阿淼面无表情,“我到底该说你心眼小,还是该夸你心真大?” 我忽闪忽闪着大眼睛看他,“所言何意啊?” “冥朝的建立,是上古和中古界存亡交替之时残留力量而形成的地界。冥朝人一向信奉五灵的传说是因为确实有人亲眼看见过,并且被这股力量所保护,存留了性命。”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白虎跟你没关系。” “若说完全无关也是不对。只是这其中多少有些渊源。”阿淼不愿多言,“无关紧要。” “那我究竟应该问什么问题才算不是心大啊?” 阿淼叹了一口气,“饕餮、白泽、若是再算上朱雀,远古的痕迹原来越多了。我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我略思索了一下,“难不成是穿越了?那究竟是我们穿越了,还是它们穿越了?” 阿淼眼神凝重,看着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算了,或许是我想多了也未可知。这中古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除了当初构建九界的那两位,谁也不知道。” “九界是什么意思?” 阿淼低下头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仿佛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终只能化作叹息,“这是一段很长很长的传说,传说在混沌之处,有一位谁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称呼的存在,他创造出了九大神只,后来因为将力量封印在各个神只的体内后,也就消散不见了。 后来,其中有一位只突发奇想,和其中一位神合力动用了体内封印的力量创造出了荒古界。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渐渐九大神只之间为了争夺世间人的信仰之力,相互残杀。 荒古界开始变得动荡不安,也面临崩溃的局面,最终存留的最后一位神,动用了最后的力量,创造出了九界,将神只的力量都封印在了荒古界,从而保证九界能够轮回转替。” 荒古界,我从前倒是从未有听说过。上古遗留下来的许多秘密已然让我兴趣盎然,我还以为上古界就是一切的开始,没想到在这之前,还有荒古界和混沌界独立于这九界之外。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话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阿淼和我一样是来自于远古界,我们因为一些远古才能够成为上神,得到了永生的力量,即便是在远古界,我也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更早的荒古界和混沌界存在。 “你昏睡了一整个上古界的时间,自然有许多事情并不清楚。我成日里无事,漫长岁月之中,总归有许多遗迹可寻,慢慢地也就知道了些许。” 也对。 “可是,你也说了,这九界里藏着的秘密,除了当初构建了九界的那两位神只,谁也不知道。说不准,这些远古圣兽的出现,就是人家当初安排好的呢?这荒古神只脑子里面想些什么,咱们怎么可能会明白。” 阿淼低下头瞥了我一眼。 “我说得不对吗?” 阿淼还是没说话,敲了敲我的脑袋,拉着我走了。 我在回客栈的路上还一直在想回味方才这个说书的故事,忽然心念一动,空中一柄小锤子从天而降。 我愣了一下,竟没反应过来,好在阿淼伸手够快,将我拽了一把,让我免受了一场灾难。 我看着那漂亮精致的锤子落在我的脚尖前不足半寸的距离,旋即便认出这是共工从我那里顺走的那柄灵器。 我对阿淼发出了灵魂的疑问,“我近来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共工吗?” 他怎么忽然性情大变,准备要我的命了呢? 阿淼冷着脸,“他大概是不想当这个上神了。” 我拾起灵锤来,那锤子在我手心便化作一份口信来,“飒飒,炎城燚昭宫内,速来救命。” 阿淼一把将锤子给丢了出去,“谁要给他救命!走,不就是想听说书嘛,这个楼里的说书先生不说了,难不成其他楼里的说书先生还都不说了吗?” 好幼稚啊! 当然这话是不能当着阿淼的面直接说的。 我的手腕被拽得生疼,我灵机一动,“哎呦,好痛啊。”然后一个踉跄就准备摔在地上了。 我本以为阿淼会救我一把,再不济也得准备救我一把,哪知道他冷冷地说道,“你犯不着为了共工在我面前上演苦肉计。” 我:…… 我是真的摔疼了,谁要上演什么苦肉计啊。 我撅着嘴巴看他,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完全一副不准备伸手的模样。 “我都摔倒了。”我定定地看着他。 他完全无动于衷。 我再次抬高一点声音,“我说,我已经摔倒了!” 他还是没动。 哼,臭阿淼,你给我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拍拍屁股,正准备自己起来,眼前就出现了一只线长的手。 我没动,我得证明自己有点骨气。 “不起来?” 我哼了一声,表达一下我自己的不屑。 “你确定?”他眯着眼睛看我,我从这个眼神里面看到了危险的信号。 小女子能屈能伸,我立刻抓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你也就这点出息!” 阿淼转身就走。 我跟在他身后,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说得你好像多有出息似的。” 阿淼站定回头,“你要不要再说一遍,说得大声一点?” 我立刻捂住嘴,表示自己认怂。 小女子在世能屈能伸。 小女子报仇,十年不晚。啊,不,百年不晚,千年也不晚。 我就不信,你阿淼就没有哪天会栽在我的手上。 到时候你就等着看我怎么蹂躏你这颗石头一般刀枪不入的自尊心。 阿淼挑眉,“我知道你在心里骂我,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有让你可以报复我的那一天的。” 第346章 昭天司冥 阿淼嘴上说着不让我去找共工,可是行动上还是相当配合我的无理取闹,在我使出美人计之后的第二天,我们就踏上了前往冥朝都城的旅程。 介于我们收到了共工一封又一封的催促口信,再加上阿淼不情不愿地拖拉,我们还是在收到共工第十封口信之前,到达了目的地。 共工抓着我的手,“飒飒啊,你终于到了……” 阿淼立刻上前打断了共工的“寒暄”和“叙旧”,“有事说事。” 共工也很是不忿,“我又没有要找你……” 阿淼抓着我的手就把我往门外拖。 “飒飒,这一次只有你能帮我了。” 我急急地抓住了门柱子,好不容易刹住了往外走的力道,“阿淼!” 阿淼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直接从我的眼前消失了。那眼神冰凉冰凉,我仿佛又看见了许多年前,他站在那极高的殿宇面前,说出对我审判时候的模样。 我心里一沉,这样的眼神,我好像从来都没有看见过,他仿佛在这一刻变了一个人似的,变成了一个我从来都不认识,也没有见过的人。 我忽然觉得,自从他决定要跟我成亲开始,我常常会觉得他在极偶尔的时候,会让我觉得陌生,他身上仿佛藏着的秘密越来越多。 共工皱着眉头,低声问道,“阿淼是不是生气了?” 我连忙甩了甩脑袋,把这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舒服暂时压了下去,“他不过是嘴硬心软,你先说你的事。多番催促,总该是顶要紧的事!” 他微微低下头来,语气里有一种沉痛感,“我先带你见一个人。” 共工让我见的人是个女子,该如何形容这样一个女子呢? 睡着的时候眉眼如画,肌肤如玉,像是清澈的溪水,令人神清气爽。 但她睁开眼睛的那一霎起,眼神坚毅而沉静,透露出一种杀伐决断的英气,周身的气势犹如波涛汹涌的惊涛,令人望而却步。 哪怕她现在青丝已然伴生白发,面容毫无血色,也难以掩藏她的绝色和慑人气场。 只是我越看越觉得她眼熟,我转眼看向共工,有些不可思议。他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我的猜想。 她是杜袭。 或者说她是另一半的杜袭。 共工将她扶坐起来,“这就是我同你说过的,司史上神。” 她笑了笑,“倒是越说越像那么回事了。不过她瞧着是比你更像上神一些。” 看来她并不太相信共工的身份。 共工看向我,多少有些尴尬。 我笑言,“其实姑娘信与不信都无妨,只要知道共工对你没有什么坏心思也就是了。” 她听我称呼她作姑娘,更无奈了,“本宫早已不是什么姑娘了,我的年头怕是还要长你几岁。” 长我几岁? 我不禁有些汗颜,这世上比我年岁还长的,除了共工和阿淼就没了。 只是这话说了,她定然也是不信的。 “那就还是喊你大人。”我道,“只是不知道大人的名号为何?” 她缓缓抬眼,“名号昭天。” ~~~~ 我坐在共工给我安排的房间里发呆,杜袭用魂魄算是和戮珠做了一场交易,以戮珠的贪婪本性,本是会将这魂魄吞噬得干干净净。 可是我替昭天司冥探查的时候瞧得分明,这昭天司冥的魂魄明明就比寻常多了一魂一魄。 魂魄若是少了,人就容易出现神智上的缺失。可魂魄若是多了,可也同样会出现神智上的问题。 虽然书中也曾有过记载,传说中青丘便出过多了魂魄之人,可是毕竟是传说,我尚未真正见过。 如今我面前便有这么一个,着实有些百思不得其解,这多出来的魂魄究竟来源于何处? 我记得钤卷里所记载的杜袭,并未看出有多魂多魄,何以直到今日却凭空多出了魂魄来。 这实在是有些令人费解。 我想不出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缘由。 这世间本就有很多的奥秘是未解之谜,只是不知道为何,我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这种怪异感从我在离海之境重新遇见阿淼后就开始了,只是当时并未多想,如今事情越多,这种直觉上的感受就越强烈。 我已经不能忽视这种不安的感受了。 想到阿淼,我又有些担心,不知道他气消了没有,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从前有许多女司职聚在一起的时候也在吐槽自家夫君,我曾有幸听过几次。好似在妻子的眼里,做丈夫的总是喜怒无常,不可理喻。 我从前还觉得不可思议,如今自己成了婚后才发觉,女人心若是海底针,男人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好像我也总是弄不明白,阿淼究竟在想什么。 被派来伺候我的小宫娥将一切打理妥当,到我面前来汇报工作,又一脸期待地等着我发布新的工作任务。我扫了一眼房间,确实没什么可再收拾的了,挥挥手让她先回去休息。 但转念又停了停,“你去宫门口问问,今日同我一起来的那位年轻公子,可有人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小宫娥道是。 我沐浴更衣出来,小宫娥带来消息说,“酒公子被司风大人请走了。” 司风? 就是那个风淩彻? 他把阿淼请走干嘛? 小宫娥答不上来我的问题,我也无意为难她,只能摆摆手让她先退下。 我睡至半夜醒来,枕边依旧没有阿淼的身影。我想这下事情略有些不妙。 阿淼风姿特秀,在天朝也不是没有女司职常来投怀送抱,自荐枕席的。这被男人请去彻夜不归的,还是头一回。 我想起这些时日逗留冥朝时,坊间就多有关于风淩彻的传闻。 先是说风淩彻的妻子水氏,乃是司水大人的亲妹子,素来就有冥朝第一美人之称。 又说水氏幼年,曾有司卜大人断言,她本是多子之相。可嫁给风淩彻已有十余年,不但没有子嗣。更是连身孕也都未曾有。 再有人说,风淩彻在水氏之前,曾有过一位不被风家所承认的通房,因身份卑微,连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被允许生下。 还有说法,曾有风家过去的老嬷嬷曾见到过那位通房,神情容貌都肖似如今的昭天司冥。 也有人说,其实风淩彻对女子不大感兴趣,出入随行均是男子伺候,曾有某诗人写出过“朱玉在侧,朗然照人”的诗句来形容这些男子,有心人便推测,或许这些容貌俊美的男子中,就有他养的小官。 我越想越觉得我真是太难了,这年头我不但要防着各路美人们勾搭阿淼,还得防着各路美男们想对阿淼下手。 我瞧了瞧时辰,早就过了子时,还得亲自去一趟才好。 第347章 风淩彻 深夜里的宫禁漆黑一片,偶然有人和火光,也容易让人联想到鬼魂的事情。加上四周静得如同死水,脚步声反而显得更加清晰,多少有些瘆人。 何况超过百年的宫禁,多少都有些枉死的性命,流血的过往,不为人知的怨恨,不论知情者还是不知情者,都得多出一些敬畏之心来。 我虽问清了风淩彻的居所,又有共工给的一块令牌,说是可以在冥都畅行无阻,但终究不是我自己的地盘。为了免生旁支,索性叫上小宫娥给我带个路。 不多时,我就走到了一座十分华丽的府门口,说是府邸,上头牌匾写的也是“风府”,可其气派和富丽程度是大大超过了昭天司冥所住的“宫城”。作为第一次来到冥都的我,实在是怀疑,到底哪个才是宫,哪个才是府。 门口的守卫似乎早就得了什么通知,验了我的令牌,确认了身份,还有专人负责带我进去。 带路的是个护卫打扮的中年男子,不过看眉眼,确实是清秀的,就是他留了老大粗犷的络腮胡也掩盖不住。 我心里顿时警铃大作,看来这传言还真是空穴来风。 他带着我在府道上左拐右拐,一路上路过了不少的院落,有永福阁、兴庆院、忠宜门之类的,虽说后缀均是什么亭台楼阁的,可这些名字和居所的坐落形态分明就是宫殿。 约摸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我瞧这护卫的走步丝毫没有缓慢下来的迹象,那边说明目的地还早着。 我觉得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走在路上,多少有几分尴尬,率先打破这僵局,“不知道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当不起夫人称呼一句大人,我叫风寿,是司风大人身边的护卫。夫人就叫我风寿!” “那风家兄弟,方才我们已经走了很远了,不知道还需多久方才能到?” 风寿指着不远处的一处楼阁,里头透出灯火来,“辛苦夫人了,前头便是了,我家大人已经等了夫人许久了。” 这处楼阁叫念楚楼,听着就和先前路过的院宇风格截然不同。前者多有祈祷国家繁荣昌盛,寻求太平和顺之意,名也大气,颇有君临天下的豪气大志。 这一处楼阁之名,更像是风雅之士,带着风流往事和一点点难以挑明的私心。 推门而入后,印入眼帘的就是坐在主位上的男人,该怎么形容呢? 第一眼,让我想到了本应该翱翔在苍天白云之下的雄鹰,而如今却被困在这楼阁之中。 卓尔不群。 “夫人来了?请坐!” 早有几个侍女在旁,端茶、扶座、调香、送风,无一不做得十分精细,举手投足之间具是温柔。 “这位大人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我今日是来寻我夫君的,并非前来做客,大人若是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他先是一愣,旋即笑了,“夫人真是聪明,只是你如何就见得我并非这府中的主君呢?” 我虽然方向感不太好,又是晚间看不十分分明,科是明明我从进府没多久就已经看到这里透出灯光,可是那灯光忽远忽近,走了大半个时辰,明显是这风寿带着我到处转圈,好像是刻意避开什么人或者什么地方似的。 “我如何猜到,并不重要。今日大人大费周章地将我请到这里来,必定是有您的用意。”我礼貌地笑笑,“不如还是敞开天窗说亮话!” 他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却不放下,将这冰裂杯于两手之间来回掂着,“夫人果然是爽快人。今日你已经见过司冥了,不知道她身子究竟如何了?” 原来是来打探人家司冥的状况。 风家人野心勃勃,竟然连掩饰都懒得再做一做了吗? “原来大人是想关心司冥,其实既然是好意关心,大可前往去请安,我是天朝来的,不大懂你们冥朝的规矩。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事,那就不好了。” 我觉得我拒绝得很委婉,也很客气。毕竟这到底是人家的私事,我不该随意透露,尤其是这些人尚是敌友未分。 “前些日子,司冥身边来了一个神秘人,身份未明,可是很受司冥殿下的信任,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传闻,说这位来去无踪的客人,是如今仅存的三位上神之一。夫人是他特意请来的朋友,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呢?” 我挑眉,“大人若是相信这句传闻,还会对我这般不客气吗?” 哼,臭小子,要不是我灵力没有恢复好,早就把你打得趴在地上叫爸爸了! 我有些郁闷,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这是力到用时方恨少啊! 风家公子继续掂着他的茶杯,若有所思的模样,“冥朝和天朝之间,明明我冥朝的实力全然不输给天朝,可是为何三位上神偏偏都居于天朝之所?若是上神肯青睐,冥朝早已一统山河,哪里还有如今这般连年争战、生灵涂炭的局面?”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人心不足,明明自己野心勃勃,非要怪我们这些上神,觉得我们偏心…… 就算你们冥朝统一了河山,也会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内斗不断,百姓还不是照样得受苦遭殃? 我忽然愣了一下,这对话怎么好似在哪里听到过也分辨过…… 不知道怎么的,我心里好像有某一处骤然疼了一下,恍惚间,好像想起了什么,可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起。 这种怪异的感受又出现了。 “夫人?夫人?” 我回过神来,看见那风家公子的眼神,回答道,“大人所说的话,我不是太明白,若是将来大人有幸遇到那几位上神的话,不妨亲自问问就知道了。” 很好,我这说话的本领越来越厉害了,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反正我没说谎。 风家公子没继续说话,只是盯着我看了许久,应该是想从我的脸上反应看出点什么。 我索性淡笑着直面他的眼神,反正我也没做什么亏心事,我也不怕鬼敲门。看看你怎么了,就当自己光明正大地欣赏一下这世上的各样美貌,赏心悦目。 第348章 冒牌货 这位坐在上位的公子笑了,“若是有幸,合该沐浴焚香前往恭敬拜见才是。” 我撇撇嘴,心里很是不屑,你想来,我还不想见呢! “大人若是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先走了。”我站起身来,实在不想在跟他兜圈子了。 “夫人不是来寻夫君的吗?” 我笑了,“既然大人其实是有求于我,那必然不会轻易伤害我夫君。” 就算你想动手,也不知道最后谁打谁呢! 我本来只是想来找阿淼,算是放下身段,好声好气哄哄他,现在看来,可能阿淼根本就没在这儿。 应该是他们买通了小宫娥,故意诓我来的。 我转头往外走,他只是懒懒得一声击掌,门外瞬间涌入一群穿着铠甲执着长枪的人。顿时我面前就多了两道人墙。 真狗啊! 求人办事还带威胁技能的呢! “夫人,此路不通,还是再等等,换一条路的好。” 我停了一下脚步,旋即继续往前走,“是真的不通或者只是看起来不通,有时候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天朝有句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知道大人有没有听说过,或者说,能不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侍卫们手执长枪,直指我的咽喉。可我再继续向前,那些人却不得不随着我的脚步,步步后退。 “大人既然将我请来,那便是对我还有所求。总不能在还未得到所要之前,就对我动手。” 我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公子哥是长得挺好看的,但是性格脾气怎么就这么不招人待见。也不知道我现在仅剩的灵力还够不够打他一顿的。 我正在思考这个问题,却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旋即,便有侍从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公子,公子……,主君,主君来了。” 他听见这话,并没有多少意外的神情,悠悠然放下手中的茶杯,语气还是轻飘飘的,却带了不容置疑的责备之意。 “来了就来了,侍奉我多年,难道还没见过主君嘛?” 说罢又敛了神色,低声咒骂道,“没用的东西。” 挨了骂的侍从也不敢反驳,继续如实汇报道,“主君的身边还跟了一位年轻的公子,神情十分骇人。” 侍从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想到那位公子的眼神,明明这么容貌俊美的男子,怎么就长了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只是一眼,就让自己心都好似被冰冻了一般,好半天都无法重新回暖。 还没等侍从从对这个年轻公子的印象中回过神来,门外已经传来了一阵下跪的声音。 这个方才还傲气十足的上位者,眼中充满了讥讽,不知道这讥讽到底是对门口的来人,还是对他自己的。 我似乎还听见他低沉的呢喃,“果然啊,这么多年了,这个风府里照样还是他说了算。” 我看向门口,只见从外到内,一排一排的人都整整齐齐地依次跪下行礼,明明这么多人多场面,瞬间安静得犹如无人之境,连呼吸声都奇奇地消失了一般。 人尚未出现,已经令人胆寒至此。 果然是个威严甚重的人物。 很快,门口就出现了一位身穿藏青色深衣的男子,当然毫无意外,与之并行而来的,正是阿淼。 显然,这个才是真正风府的主君,风淩彻。 我不得不好奇起了眼前这个原本在想方设法误导产生“他就是风淩彻”的男子,究竟是何人。 单看容貌,这两人之间确实有八分的相似,一模一样的眉眼,一模一样的嘴唇,和全然不同的气韵。 如果说风淩彻给我的感觉好似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让人望之兴叹。那么这个冒牌货就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令人仰望却又跃跃欲试。 倘若一个人这一生都没有机会遇见大海,那么一座巍峨的高山,将会是他毕生的仰望。 可是见过那暗潮汹涌的大海之后,又会明白,一座巍峨的高山,其实只是这一生中很特别的一部分。 我想,这两个人应该是兄弟,而且会是相爱相杀的那种。 不过此时的我,也顾不上去管这两个人之间的爱恨情仇,我看到阿淼微微皱眉,朝我伸手。我立刻跟到他身边去,他对着我上下打量许久,应该是想要确定我有没有什么不适。 我摇摇头,“你放心,他没把我怎么样,只是请我来说了两句话。” 只不过这几句话并不太让我舒服就是了。不过这种小事也就没什么必要非得告诉阿淼,不然总显得我好似在告状似的,也忒小气了一些。 风淩徳并没有一种见了上司要恭敬的意思,反而慢慢悠然起身,言语中带了几分嘲讽,“大哥贵人事忙,怎得今日没有去松寿堂瞧瞧母亲吗?” 风淩彻微微皱了眉,压低声音,“二弟!”似是警告的意思。 风淩徳撇撇嘴,将眼神转了过去,显然一副十分不屑的态度。怪的是风淩彻竟然也没有对他的放肆有任何的不悦,全然是习惯了的样子,只是眼里有几分明晦难辨的无奈和愧疚。 值得玩味啊! 看来这两兄弟之间也有点故事。 先前我也听过,风府一向治家严谨,嫡长之位绝不可动摇,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兄弟阋墙的事情。不过历来人心难测,这些大家族之中人多了,自然是非也就多了,只是不足以为外人道尔。 外人自然指的是我和阿淼…… 阿淼脸色不佳,拉着我就往外走,连招呼也懒得跟风家两兄弟打。 我拽拽他的袖子,“这么走了,不打礼貌!” “他们也配?” 阿淼这么多年在天朝算是半隐居,也向来是以温文尔雅的形象示人,但也没有人敢对他不恭敬,不知道到底是他恢复灵力之后,心性有了些许变化,还是原本他的骨子里是有几分傲气的。 “不是你说的,出来游历,凡事低调才好吗?” 阿淼看了我一眼,让我先在外头待着等他,他进去说了两句话的功夫,也就出来了,拉着我头也不回。 第349章 孝道 我被诓骗去风府的事情,共工很快就知道了。 “风家如今也渐渐乱了……”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 “风家多少年屹立不倒,是因为他们最重孝悌之道,但阿昭用自己的性命,让风淩彻自伤孝道,已然是博出了风家一条裂缝。假以时日,必有萧墙之祸。” 共工虽然是在轻描淡写,但我还是能感受到他言语中的一丝无奈,“我本计划不是来这里的,但是她的身上留有小袭一半的魂魄,我是被牵引着来的。” 她们各自拥有一半的魂魄,相互牵引,也是必然。 “我将小袭的魂魄放入她的体内温养着,我原本是觉得以魂养魂的效果是最好的,但是却没有想到,其实阿昭的魂魄也已经很不稳定了,又是还会陷入沉睡。小袭的魂魄和她的魂魄,也只是相互捱着,勉强维持罢了。” 我沉吟半晌,“其实,这种情况算是相当不错的了,毕竟这两半的魂魄已经长久不存在于一具躯体之中,若有强弱之分,强的一半会渐渐吞噬掉弱的一方。” 如今两半魂魄都难以自保,共存于一具躯体之中,也就能够保持彼此相安无事,对于恢复,只有好处。 但唯一难以预料的是,这两半魂魄是否还能恢复过来,毕竟损伤太重。就像是人,若是伤得很重,要么需要长时间恢复,要么,连恢复的机会都没了,直接“羽化飞仙”。毕竟这魂魄也总有一个不能承受的极限。 共工着急唤我前来,也是自知不善此道。 其实,我也没有多擅长,只是紫云阁中古籍众多,前人往事纷纷,总有些蛛丝马迹可寻。 我同共工说了实话,“如今这种情况,若是司冥能够陷入沉睡,安睡几年,或许尚有转圜的余地。魂魄安睡,其实也是最好的恢复之道。” 共工也坦言,“我也曾劝过她许多次,甚至也动用了一些灵力强迫她陷入沉睡,只是每一次都没能维持太久,最长的一次,也只维持了一天。” 她的魂魄已经是如此虚弱,按理来说,便是不需要有外界的手段,她也能轻易地陷入沉睡才对,毕竟人都有求生的本能,为了能活下去,魂魄也会有相应的变化才是。 难道是因为她的躯体里住进了小袭的魂魄,为了避免在沉睡的时候魂魄被吞噬,所以才这般精神? 我托着腮,一边思索,一边用钤印翻阅着相关的典籍和记载。自古以来,对于魂魄的事情记载就很少,也就很少能有人真正弄明白究竟魂魄是个怎么回事。 这可真是极大的奥秘。 我在众多的钤卷之中,忽然看到了一卷书名《蛮荒杂录》,这本钤卷我倒不是第一次看到,很多年前我曾有幸读到过一次,此书的作者不详,所用的文字语言也是失传多年,我也是闲着无聊,花了数十年的时间才破译了其中部分。 至于为何只破译部分,一来是其文字语言实在晦涩难懂,二来是我破译的部分,其内容实在荒诞。 比如,人人都知道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乃是神话初始,但此书却言在盘古和女娲背后,还有许多神明。其中主张创世,开辟九界的乃是九尾狐,开天辟地的乃是盘古,造人的是女娲,镇守天地的乃是九尾虎,朱雀赐火,玄武守水,麒麟主土地之事,白泽领教化之责,乌鸟司日月星辰之任。 再比如,神只之间各有婚姻,比如女娲曾许婚九尾虎,朱雀也与九尾狐之间有风月之事。 当时的我还同阿淼吐槽,“颠倒黑白,不知所云。这份钤卷到底是谁收录进来,混在紫云阁中的?” 不过今日我看到这份钤卷,却还是拿了出来,因为这钤卷虽然荒诞无稽,确实是唯一我所看到过,能对魂魄一事有所解释的了。 魂魄之始,来源于神只所赐的一口气,女娲造出人的肉体之后,由神只们分别赐予一口气。这一口气便是我们所说的魂魄,至于后来说的,三魂七魄,其实只是一个统称,事实上,魂魄到底有多少份,谁也不知道。 人有了肉体和魂魄,但和神只之间的差别就在于,灵。 所以神只拥有灵、魂、体三个部分,但是人却没有灵。所以大部分的人是无法拥有灵力,除非他本身拥有神只的血脉或者部分血脉。 而各类灵兽,包括上古神兽,他们没有得到神只的那一口气,但却拥有神只所赐予的灵力,所以他们拥有灵和体两部分。但拥有一定的灵力之后,灵兽可在一定的条件下幻化人形,他们试图修炼出魂来,但修炼出的,和神只所赐予的到底不同。 所以灵兽无论如何修炼,终究是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所以他们仍然有褪不去的本相,当灵力不足以支撑他们幻化人形的时候,就会露出本相来。 至于人的魂魄,是在肉体的基础上后天赐予的,所以在有灵力介入的情况下是可以单独分离出来的。但魂魄是无形之物,本身也是依靠人的肉体才能保证不散,因此魂飞魄散这件事情也是真实可存在的,当然魂魄的舍夺在一定情况下也是能够完成的。 魂魄因为寄居体内,所以在一定情况下,可以通过身体的修养,来达到增强魂魄的效果。 但毕竟这是自然恢复的效果,倘若魂魄受损,就需要成倍的休息时间来恢复到正常的状态。所以很多魂魄受损严重的人会陷入沉睡,没有外界强烈的刺激,难以醒来,直到魂魄恢复到一定的状态。 因为魂魄本质上也是一种存在于人体内的一种力量,便有人根据魂魄的属性,钻研出一种极端的方法。 魂魄也有弱肉强食的特质,可以让魂魄吞噬力量比较弱的魂魄,直接获得被吞噬魂魄的力量,从而达到增强魂魄的目的。 这种方法也有人称为舍夺。 但这种修炼方法极其恶毒,最初也是起源于荒古的蚩尤,其获得的力量带着血腥和痛苦绝望,因此也被称为是邪力。 后来这种修炼方法被禁止,但还是有一些人和司职被所谓的修炼捷径所吸引,修炼这种禁术,引起了不少的血案。 直到远古界的毁灭,这种邪力才不再出现。 所以离海之境的邪力和离火身上曾带有的邪力,究竟从何而来,为何还能在此现世,才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总觉得有什么答案要呼之欲出了,却又好似蒙着一层阴霾,令我难以明了。 第350章 变故 过了两日,共工再来找我,看起来神色很是担忧,我问他怎么了,他却不肯多说。 我想了想,“是不是昭天和小袭的魂魄有什么变故?” 共工只是叹气。 “你同我有什么不能说的?”我顺手给他沏了一杯茶,“这茶不错,是司风派人送来,说给我赔罪用的,叫什么君山银针,闻起来味道淡淡的,带点青草香,挺能平气的。” 正适合给共工。 共工刚想端起来喝,听见司风这两个字,瞬间脸色微变,最终还是放下来了。我心下便明白了两分,共工信中所烦忧的事情,多半就是跟这个司风有关了。 果然,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共工便吐露了心声,“司风每来见阿昭一次,阿昭便总是要沉睡很久,而且睡的时候越来越多。再这般下去,阿昭和小袭一个也活不了。” 我敲敲桌面,提醒道,“小袭本来也没活着,如今只是借着司冥的身子才能勉强保下。” “我知道。”共工瞪了我一眼,愤愤道,“我在跟你说正经的。” 我也在跟你说正经的啊!当然我也是个会看眼色的,不能把这话说出来再火上浇油了。 我连忙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 “我虽一力阻止风淩彻来见阿昭,可是这里终究是冥朝,我也不方便打着司铸的名号行事。”共工皱着眉头,“他这分明是想逼死阿昭!” 风淩彻的野心,在冥朝是路人皆知。可叹的是,在冥朝已是无人能挡其锋芒。如今行事更是肆无忌惮,毫不掩饰。 难怪共工这般气急败坏。 “那你可知道风淩彻来见司冥都说了些什么吗?” 共工摇头,“其实风淩彻并没有进殿,大多时候都是打着请安的名头,在殿外行礼问安,打探阿昭的身子状况。即便我三令五申,那些宫人……”共工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你也知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人都是趋利避害,昭天司冥已然病入膏肓,时日无多,显然风淩彻不出意外就是下一任司冥。 这种情况下,该听谁的,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从龙之功可能没混上,总该给未来顶头上司争取留下一个好印象,再差也不能跟他对着干啊! 风淩彻想要知道昭天司冥的身体状况,已然有的是人向他送上投名状。 所以民间有句话说,虎落平阳被犬欺,真是道尽了人性冷暖。 “不过是请安罢了,为何司冥的反应会如此之大?”我反问共工。 他看着我半晌也答不上来。 我拍拍他的肩膀,“有些事情不是你不说不想,就没有发生过的。” 共工没说话。我继续说道,“诚然,他们两个之间,一定有一段往事。这是她的心结,所以即便只是听见风淩彻出现在殿外,她也能被激得心神不稳,一心求死。” 贪生之人救得,求死之人救不得。 若是司冥的心结不解,不论共工为她做了多少,也只是徒劳无功。 共工端起我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又一杯茶。其实君山银针并不是那么沁人心脾的查,相反,它入口的时候很苦。 苦过之后良久,才能缓缓回甘,在舌尖久久不能散去。 想来这也是君山银针为何如此难得珍贵的缘故。 等待,本来就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的权利。终日劳苦愁烦,汗流满面的人,是没有资格等待的,浪费一瞬的时光,都是罪大恶极。 而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每日做得最多的就是等待。 其实这样的权利,也是这般,多数时候都是苦的,却仍然甘心为这最后的一点回甘拼尽全力。 共工喝了一杯又一杯茶,直到天色渐暗,暮色西垂。 从殿外跑进来一个小宫娥,脸上满是汗水,一边殿跑,一边跌,连滚带爬地进了殿,“公子,公子!司冥殿下她……她……” 明晨殿内。 医女们各自端着铜盆进进出出,一盆盆热水进去,替换着一盆盆血水离开。 我现在共工的身后,虽然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连面容上也很难看出他在想什么,但袖子下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他的惊慌。 我急忙拉住他的袖子,试图安抚他的情绪,生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情来。 司冥若是撑不过这一关,也就意味着暂存在她体内的小袭的魂魄和司冥本身的魂魄都会消散。 魂魄抽离躯体或任何一个容纳的灵器,本身都会对魂魄造成一定的创伤。小袭做为器灵的时候需要大量吸取灵气才能维持,抽离灵器后本身也就虚弱。如今是再也经不起再一次的剥离躯体了。 更何况小袭能寄存在昭天司冥的体内,也是因为昭天司冥的魂魄和她有所关联。 如今所有的希望都只能寄托在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司冥身上了。 共工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我很久都没有看见共工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只是现在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总觉得许多话倒不如不说的好。 医官们从中午一直忙碌到晚间,这宫中所有的灯都熄了,唯独这明晨殿中灯火通明。 黄昏的时候,阿淼曾来过一趟,说是五州的司职都站在明晨殿外了,宫门口也集结了大量的兵马,如今这明晨殿几乎也就是一座牢笼了。 阿淼的意思我明白,他想带我和共工离开这里。 我灵力尚未恢复,共工为了小袭的事情也是灵力大损。趁现在离开,事情还简单些,若是真等到打起来了,那就只能阿淼带着我们杀出去了。 打架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样我们作为上神的身份也会败露。若有什么明眼人看出我和共工如今实力大减,难免生出一些事端来。 共工深深看了我一眼,“我虽然灵力受损,但好过你一些。飒飒,你先跟阿淼走。” 我心下不忍。我们三个一起走过多少风雨,让我撇下共工自己走,我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可是,若是真的到了事态紧急的时候,又好像会连累到阿淼…… 我看向阿淼,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我想,我好像快变成一个累赘了。 好在,最后是阿淼做了让步,“想留下就留下,事情也还没那么糟糕。司风这个人是个枭雄,想要得天下的人,没那么笨。” 第351章 医官们都在摇头,表示自己已经无能为力,顿时身边的几个宫娥就开始啜泣起来。也不知道是为了她们的昭天司冥,还是为了她们自己未知的命运。 “哭什么?”共工冷眼一扫,威压直接震得那些宫娥们顿时噤声,不敢再发出一丝的声音。 “这时候但凡这消息传出去一丝,这殿里的人就别想有一个活口。”共工的声音不大,却是掷地有声,就像是一个定心丸一样,一下子稳住了所有人。 “那些动歪心思,想送投名状的,劝你们也先想想清楚,别去自投罗网的好。”共工盯着其中一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宫娥,一字一顿地问道,“听,清,楚,了,吗?” 那小宫娥抖得像筛糠似的,脸色惨白得毫无血色。 共工环顾了一周殿内所有的人,众人纷纷表态,表示自己自己一定会守口如瓶,绝不会泄露一丝口风。 只是这世上人的心思本就是最难琢磨的存在,许多人以为掌握了人心,其实却不知道,人心本就是最难掌握的。 明晨殿内终于熄了灯。 整个宫殿里的人都被共工打发到了明晨殿的其他偏殿,而这里只剩下共工、我,和如今躺在榻上呼吸渐渐微弱的昭天司冥。 共工坐在榻边,神情痛苦地将头埋在自己手臂中,“飒飒,为什么?” 我不知道他的为什么想问的是哪一桩。是对小袭的遗憾,昭天的怜惜,还是对命运天道的困惑。 但无论是哪一桩,都是藏在他心里难以抹去的伤痛。 这世上总有一些事难以完满。就算我们侥幸躲过了远古的毁灭,成为了上神,拥有了无尽的生命,却也因着岁月的漫长,留下了更多的缺憾。 这些缺憾,有些随着岁月的逝去,渐渐遗忘,但有些却是历久弥新,越来越深刻地就在记忆中,难以抹去。 即便是我们见惯生死,却依旧有些人会是例外。 共工无助地握着昭天司冥的手,“我也知道该放手,却不知道究竟该怎么放手。小袭从前受了那么多苦,也不知道阿昭是不是也一样。她们都是这般命途多舛,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弥补。” 他叹了一口气,很长很长的一口气。仿佛除了叹气,他不知道究竟还能说些什么。 最终,他对我说,“你是我们当中最通晓魂魄之事的,我想你替我看看,阿昭这一辈子,有没有什么遗憾。” “你想弥补她什么呢?” “我不知道。”他垂着眼睛没有看我,“我只是觉得,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对小袭的愧疚折磨得他变成了全然不同的一个人。 我不知道对于昭天的愧疚,会不会继续折磨他再成为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人。 诚然,我不想如此。 钤卷会记录一个人的一生,但仅限于这个人已经死了。因为只有人死了,魂魄的一部分才会被钤印所捕捉,从而形成一卷独立的钤卷,用于记录这个人的生平事迹。 可是昭天还没死,钤印便无法找到相应的钤卷,也就无法读取到这个人的平生之事。 我看向共工,表达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共工眼神明晦不辨,几经变化很是复杂。那种眼神,失望有之,痛心有之,悔恨有之,还有……怨恨? 不过呼吸间,他的神情就恢复了正常。我心惊不已,为何共工的眼神中会有那般的恨意。 难道为了昭天司冥,他竟然这般痛恨风淩彻吗?他和昭天司冥不过数月相处的情分…… 是为了小袭吗? 共工红着眼睛,再次问我,“飒飒,当真是没有办法了吗?” 我很是笃定,“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共工紧紧攥着拳头,“飒飒,那青丘织梦术呢?” 我满脸不解,“什么?这是什么法术?我从未听说过……” 共工咬着牙一步一步逼近我,“织梦术你没听过,黄粱术呢?你也不知道吗?” 他一拳捶在我身后的柱子上,那柱子外头虽是铜,里头却是灌了足足的铁。共工不过是一拳,那柱子瞬间化为乌有,四溅开的铁水还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那火焰的颜色……带着黑色的力量。 我回头去看共工的模样,方才我无端觉得他的眼色有些可怖,现在的我忽然意识到,这个眼神我曾经在那个饕餮的眼中见过。 还有离火…… 我意识到什么,立刻用灵力试图封住他的神智,急急唤着他的名字,试图能让他恢复理智,“共工,你清醒一点……” 邪力,又是邪力…… 可是共工修的本就是力量型的灵力,但论力量,我本就难以匹敌,更罔论我如今灵力只有过去的两成。我的灵力尚未封住他的神志,他的另一拳就已然到达了我的肩膀…… 这一拳的力道十足,我虽然出了全力抵挡,还是被击飞,撞到了大殿的墙上,又滑落瘫坐在了地上。 剧痛从肩膀上传来,鲜血一滴滴落在我的衣裙,我好久都没有这么狼狈过了,没有想到这一次伤我的居然是共工,我的挚友。 我疼得眼前一阵一阵发昏,可是共工却不肯放过我,他捏着我的下巴,让我强行抬头看他。可我看见的不是那个争执刚烈的共工,也不是陪我一起嬉笑怒骂的共工,而是一个浑身通红,如同被激怒的野兽一般的共工。 “告诉我,你有办法吗?” 我看着他,“我离开天朝之后,你都见过谁?” 我不相信他自己知道什么是织梦术。 共工眼中的怒火更盛,他一把按住我的肩膀,我疼得几乎要昏过去,冷汗从我的额头如雨一般滑落在我的衣襟。 “飒飒,我不想对你动手,你不要逼我。” 可是他的眼神之中并没有丝毫被逼无奈的愧疚。 “共工,若我能帮你,自然我不会袖手旁观,我们相识多年,你冷静一点!”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共工!这世上你不止有小袭,你想想祝融,你想想离火……” 情爱忽然重要,那是造物主放在我们生命中的奥秘,可以令人为之生,为之死。 但一生之中,除了情爱令人头晕目眩,还有责任与担当叫人需得战战兢兢。 第352章 黄粱术 共工愣了一愣,仿佛是我的话带给了他一些触动,连手上的力气也收敛了几分。 可是我却撑不住了…… 沉入黑暗的前一瞬,我还在想,为何近来我的灾殃总是一件接着一件…… 好似有谁在牵引着我的生活一步一步往我难以预料的方向奔驰而去了。可那个人是谁? 我却并不知道。 共工会不会杀了我,我不知道,但我心里终究是心存侥幸,那么多年的情分我始终不愿意相信,他真的会对我下手。 而事实证明,我的侥幸,对了一半,也错了一半。 共工确实没有准备杀了我,但他却准备带着我和昭天司冥一起离开这座宫城。 但,他还未成行,就被赶来寻我的阿淼给拦住了。 我醒来之后坐在床上思索良久,心绪烦乱如麻。 阿淼也没想到共工竟然会对我动手,这一点令他怒不可遏,当下就动手,几乎废了共工的一半修为。 这是我醒来以后,阿淼同我承认的。他担心我还会念着旧情,会责怪于他。 我摇头,“我也没想到共工会……”会对我下这么狠的手,“其实你说得对,我其实应该跟你寸步不离的。你先前这么反对来冥朝都城,我怕你会不愿意……” 阿淼叹了一口气,“飒飒,我是有些生气你这般倔强,但我们已经成亲了,你不该跟我这么生分的。” 我不是生分,只是总觉得我们之间似乎也隔着些什么,总做不到那般亲密。 也总觉得阿淼忽然转过态度来愿意娶我,并不是那般我想要的心甘情愿。 我不想那般矫情,也想要不那么较真。可遇上阿淼的事情,却还是难以说服自己做到“难得糊涂”四个字。 面对阿淼的要求,我只能“嗯”上一声,作为回应。 转念又忽然想到什么,问阿淼,“对了,你把共工现在安置在哪里了?” “还在明晨殿。”阿淼皱着眉头,似乎还有几分怒气,“你还要去见他吗?” 我点头,“不是现在,阿淼,他一定见过什么人。” 我把共工的异常告诉阿淼,我问阿淼,“你知道织梦术吗?” 阿淼微微摇头,“鲛人织梦,不过这应该只是传说。黄粱一梦倒是听过这个故事,难道也是真的?” “那些传说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清楚。但所谓的黄粱术,却是真的,不过,那是青丘的禁术,只传过几代嫡系子孙,当初在青丘之内知道的人也没几个。”我看着阿淼,“你发现了吗?连你都不知道黄粱术,共工是怎么知道的?” 当初远古界覆灭之后,青丘的过往更是湮灭在了过往之中,这等密术,便是我也是想起一部分。 我很肯定,“我们离开天朝之后,他一定见到过什么人!” 能知道黄梁术的人,一定就在我的身边。 只是我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告诉共工,而这个人和共工身上无端出现的邪力究竟有没有什么关系。 阿淼问我,“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我点头,“有些人选了。” 青丘覆灭,除了我,自然不应该再有人知道黄粱术的秘密。但是事无绝对,因为在紫云阁中还有记录着各类隐秘往事的钤卷,只是这一类钤卷虽然都收录在紫云阁中,但其实都是禁卷,便是我也不能轻易去动用查看,若没有钤印,更是没有人能6够接近这些禁卷。 我的钤印一直都收在我自己的手里,贴身不离。唯独元古界毁灭之后,在我沉睡的那些年里,钤印一直在留在阿淼的手中。 我的心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我只是有些怀疑罢了,心就难以抑制地痛苦起来。共工向来只有对他的话言听计从,深信不疑。如果是他的话,那么很多事情便可以解释了。 不是吗? 手握钤印,便能轻易打开那些禁卷,看到远古界留下来的种种隐秘。 可我怎么都不愿意相信是他。 他曾是远古界的王者,如果他真的要算计我,其实根本不必????绕那么多弯子的,不是吗? 论心计,论狠辣,我根本不会是他的对手。 我心底发凉,却不知道究竟该相信谁。 连共工都能轻易撇开数千年的情意,对我毫不留情地下手。我一时间确实不知道还能相信谁。 阿淼挪了挪,朝我坐得更近一些,“是不是饿了,怎么近来总发愣?” 他的手敷在我的额头上,“还好,没有发热,也没发冷,怎么好好的,打冷战了。” 我连自己也没注意到打了冷战。 阿淼吩咐人把膳食端上来,“先吃点东西,你若想见他,总得有力气。” 宫娥们鱼贯而入,说是吃点东西,我以为是两三盘小菜,却没想到摆了满满一桌子。 阿淼的眼底也闪过一丝错愕,那看来就不是他安排的。 共工不在,昭天病重,那就只有风淩彻了。 我面对各类精致的冥朝佳肴,加上肚子的叫嚣,有些溃不成军。但理智还是制止了我的行动。 “风淩彻知道你我的身份了?” 风淩彻也是个聪明人,我来了这明晨殿许多日了,都未曾吃过这么丰盛且高规格的盛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可得先搞清楚他到底是敌是友。 阿淼摇头,“他还不知道,昨日他请我留下辅佐他。若是知道,我对他行礼就该避开。” 也对。 这中古界尚未有谁敢受阿淼的礼…… 没有被识破身份,我稍微心安。 我问阿淼,“昨日的事情,动静应该不小,你如何同风淩彻解释的?” “姜先生误以为九夫人要害昭天司冥,一时失了智,误伤了九夫人。”阿淼扶着我在餐桌上坐下,“毕竟对于外人来说,你是我夫人又是亲近风府,姜先生显然是司冥一党,两党不合也是众人皆知。” 也对,这样的解释很合理。至少应付不明真相的人,应该是足够了。 阿淼给我舀了一碗糁汤,“多喝点,别饿着。” 我喝了两口,味道不错。 一低头,眼前的碗里堆满了各类菜肴。 “我只是一顿没吃。”又不是几天没吃。 “乖乖吃饭,别饿着孩子!”阿淼继续给我夹菜。 “什么?” 第353章 黄粱术(2) 共工被阿淼封了灵力,禁足在明晨殿的后殿,风淩彻给他安了个罪名,谋害司冥。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就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好在阿淼替他做了安排,等昭天司冥死了,会找个理由带共工离开。 风淩彻也同意了。 共工双目通红,垂着头没有看我,他头发衣服皆乱了,却没有打理。 我替他拧了一把帕巾,“洗个脸,好歹看着精神些。” 共工抬头看了我一眼,闷声问道,“昨夜,我没伤着你。” “伤着了。”我故意哼了一声,抱怨道,“我现在哪哪都疼,我们认识这么久,你居然一点儿也不手下留情!” 共工愣愣地看我。 “看我干嘛!” “你不生气?” “谁说我不生气?”我插着腰,“我都快被你气死了!看看我肩膀的伤,要不是我已经嫁人了,就凭这伤,我肯定被嫌弃……” 共工盯着我半晌,忽而笑了,“飒飒,对不起。” 我抿了抿嘴,慢慢坐到他身边去,“我接受了。但你能不能告诉你,你是怎么知道黄粱术的?” 这才是我心中最大的疑惑。 共工张了张嘴,我赶紧道,“你别跟我说谎。我宁可你什么都不说,也别骗我。” 他沉默半晌,“我不知道我这么说,你能不能信我。” “你说……我信。” 我从明晨殿后殿出来的时候,天已然黑了。 阿淼给我披上披风,“怎的聊了这么久。” 我对他微微一笑,“没什么。” 冥朝的天气与天朝的大有不同,说冷就冷,半分也没得商量。常常早晨出去还穿着薄衫,傍晚就得披上厚厚的披风才行。 阿淼提着宫灯走在我身边,我玩笑道,“看来我真是母凭子贵了,从前我要是到了深夜,也不见得你会问候一句,如今这般好的待遇,倒是有几分受宠若惊了。” 阿淼倏地停住了脚步,差点叫我撞了上去。 我揉着额头,“怎么了?” 阿淼回过头来看我,“是不是我一直都对你不够好?” 我有些愕然,抬头看他,这般自伤的话,我是第一次听见从他口中说出来。 他可是战神! “我知道,我一直做得都不够好,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做,才算是对你好。” 我忍不住笑了,“今日真是奇了怪了,一个一个的都这般柔弱,需要我安慰。” 阿淼没说话,最终叹了一口气,“罢了,先回去。” 昭天司冥已然无法起床主事,共工又被禁足在后殿,风淩彻已经很自然地成为了这个冥宫里的隐形主人。 昨夜的冥宫里还是到处昏暗,说是昭天司冥不喜奢靡,要克勤克俭。今日的冥宫里还未到全然天黑,已然到处灯火辉煌,印出整个冥宫的气势恢宏磅礴。 人人都喜欢华丽辉煌,恢弘大气,尤其是那些自小锦衣玉食的达官贵族,有几人能真正明白,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话的悲凉。 风淩彻重新给阿淼安排了一处殿宇,叫王佐殿,就在明晨殿的东边,若是徒步走,连半盏茶都不必。王佐之才,其用意也是不言而喻了。 快走到殿门口的时候,我忽然停住了脚步,阿淼转过身来,“怎么了,飒飒?” “共工跟我说,黄粱术的事情,是你告诉他的。” 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可他似乎很困惑,“我何时……?连我自己都是第一次听说。” 我忍住快要脱口而出的质问,“那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他看着我,“我只能说,他所说并非是事实,我清者自清,没有什么能辩白的。” “一句也没有?” “没有。”他看着我,很认真的语气,“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我确实找不到证据来反驳。你信我吗?” 我淡淡道,“怀疑一旦说出口了,本来也就不能算作是怀疑了。”我向前走了两步,同他并排而行,“进去,有点儿冷。” 阿淼搂着我,进了王佐殿。 其实共工没有告诉我我想要的答案。 明晨殿里 “没有人告诉我,其实连我自己也很惊讶。”共工看着我,“我回过神来之后也想了很久,关于黄粱术的事情,我竟然几乎没有记忆,朦胧之中好似是谁告诉我的,可是无论我怎么去回想,就是模糊。就好像……” 好像是谁刻意抹去了这一段记忆。 那是黄粱术。 黄粱术又叫织梦,便是通过梦境窥探人的记忆,也可以重新编制一段梦境,篡改记忆,甚至可将人困于其中。 共工懊恼地敲着脑袋,“我真的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我伸手握住共工的手,“本来就不聪明,再敲就更傻啦,你还是留着你这个不聪明的脑袋,帮我好好想想到底这个人是谁!” “你不恨我吗?” 我沉默了几息,“共工,我很难说不怪你,我不能不后怕。”我抚上我的小腹,轻声告诉他,“我有孩子了。” 那一拳若不是落在我的肩膀上,而是落在我的肚子上,我很难想象我会如何面对那样的结果。 从前我只是觉得怀疑和不安,对于好似有一场阴谋来到的未知的不安,可是当我知道我即将成为一个孩子的母亲时,我心里充满的是浓浓的愤怒。 对于未知命运的愤怒,我更不愿意的是,它会伤害到我的孩子。哪怕是为了我的孩子,我也想奋起与之一战。 共工盯着我的肚子看了又看,“好,你有自己的血脉了,是好事。” 共工也曾有过婚娶,只是上神血脉本就难以有后代,这也是他的一个遗憾。而我也确实没想到,我和阿淼居然会这么快拥有自己的孩子。 我以为,我们会永远都不会拥有自己的血脉。但天道却送给了我一个未曾想到的惊喜。 “是我对不住你,差点……” 我道,“那你将来更该好好待他,别让其他人伤害他。” 共工点头。 我知道他是个看中承诺的人,既然点个头,便一定要做到的。 第354章 黄粱术(3)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稳,梦里也是混乱不堪。 一会儿是共工带我瞒着阿淼骗我喝酒,一会儿是阿淼教我修炼灵力,一会儿是阿淼和哥哥在远古界的大战,一会儿是我和祝融还在兯天上庠逃课的时候。 梦里的人也是走马观花似的变了又变。 我忽然想起,我似乎很久都没有想起哥哥来了,而他也很久很久没有入我的梦中。 梦里的哥哥还是当初那个模样,总是对着我笑。在青丘最艰难的日子里,一直都是我们一起熬过的。 内忧外患的岁月里,我们没有能对抗长老们的幕僚,也不掌握兵权,随时都有可能被族中的长老们以各样的借口剥夺我们的权柄和性命。 而他只相信我,我也只相信他。 他拼命修炼也是为了让我们能有活下来的机会,他一直都将我保护地很好。 青丘…… 那么美好的岁月,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何最后只能走到形同陌路的地步。 梦里,很多事情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黄粱术,在青丘为禁术,知道的人也不过寥寥数人,更不必说修炼。 听闻连同我的祖父,父亲在内的几代青丘之主,都没有真正见到过修炼的秘籍。 哥哥正式继任青丘之主的时候,曾按照礼法,进入到青丘的华胥宫中,而我留在宫外,按着他的计划,镇压了起兵叛变的两位长老和他们的同党。 哥哥从华胥宫出来的时候,将我抓起来的同党一夜之间清洗干净。 青丘曾经也留过许多人的血,我劝他处置为首的长老,家属流放,其余贬为庶民。 哥哥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了,我会酌情处理。” 但后来,他们依旧全部被斩杀,只是没有人告诉我罢了。 因为我被哥哥送去了华胥宫中。 哥哥给了我一本手札,叫我按着上面所写的方法尽心修炼。练成之时,就将这手札销毁殆尽。既然是哥哥所吩咐我的,我自然是无有不从。 手札上面所写的只是一部分,所记载的是如何通过人的梦境来找到藏在人内心深处的秘密。这一部分并不难理解,也不难修炼,不过数月的功夫,我便能领悟了。 而手札未有收录的另一部分,也是我无意中所发现的,是刻在华胥宫墙壁之上。上头刻的是青丘古语,却隐藏在古画之中,每一幅古画都是用古语所画就。我只能说,这前人当真是煞费苦心,同样也感慨他的技艺高超。 后来,我用了数年的时间,才将这上头的青丘古语给翻译明白,修炼完毕后,被哥哥接离了华胥宫。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本书和华胥宫里画上所记载的,就是青丘的禁术,黄粱术。 黄粱术的名字取自于一个故事,讲述的便是一个书生在客栈里休息,梦中荣华富贵应有尽有,梦醒之时,客栈的黄粱还未煮熟。 这个故事无可考究真伪,但很简明扼要地揭秘了黄粱术的秘密,通过梦境,改造记忆。 当然对于尚且年幼的我还不能明白,无法伤害人性命的幻术,究竟为何会被列为是青丘的禁术,青丘的幻术,扰乱人的心智,难道不比这更具有杀伤力吗? 但是后来,我亲眼看着哥哥用了黄粱术通过梦境篡改了一个人的记忆,让他前往刺杀了盘古氏的宗主,导致盘古氏境内大乱,哥哥率领青丘的军队前往收服,不费吹灰之力,就竟盘古氏收入囊中。 事后,那个人被抓,但却始终没有供出哥哥来,不是因为他对哥哥有多忠诚,而是从始至终,他所记得的所有真相之中,都没有一处与哥哥有管。 那一夜,哥哥和将士们庆祝完大获全胜之后,又在帐中同我单独庆祝,但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盘古氏的这一场灾祸,起源只是因为数年前,盘古氏来求娶我。彼时,父母新丧,我还未成年,他们不但不派人前来吊丧,反来提亲,本就是无理。加之他们派了一个小小的连官职都没有的管家,为的是盘古氏旁支的一个庶出之子。这也就罢了,那位公子向来风流,前后死了多少位姬妾,在九州之内臭名昭着。 哥哥一怒之下,斩杀了来使,可却还是在几位长老的联合施压之下,应下了婚事。 后来,长老们倒台,盘古氏的覆灭,也是哥哥的报复。 虽然我并不觉得他们无辜,但黄粱术的手段,还是让我震惊。 我似乎开始有点明白,青丘的幻术为何让人心生畏惧,被诸氏所排挤。 因为连我,也会觉得害怕。 人心一贯是世上最难以掌握的,但青丘幻术却可以……拨弄人心,了无痕迹。 而盘古氏曾向我提亲的事情,随着盘古氏的覆灭,渐渐不被人提起,也就被人所遗忘了,连我也差点想不起这件事情来。 毕竟曾经,那是我最羞于提起的往事,也是加诸在青丘氏的耻辱。 但是我仍然难以忘却是,盘古氏覆灭的那一夜,有一位少女从城墙上一跃而下,而她叫盘古宴,这个宴是个好名字,代表的是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但是她自己是死于国破家亡…… 这不能不说是个讽刺。 而更讽刺的是,当年,盘古氏用一个盘古西岑来提亲,让青丘氏颜面扫地,而后来,哥哥提亲盘古宴,并以此为突破口,毁了整个盘古氏。 盘古宴站在城楼上,我曾去劝过她,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她,当时的我想,如果是青丘覆灭,我会不会独自苟活? 我的答案,就是她的答案。 她满手鲜血地站在我的面前,那都是她父兄的血,哥哥曾吩咐将士,留盘古宴一条性命,并当中许诺仍旧会迎娶她。但此时的她站在我的面前,已然证明了她的态度。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她笑着对我说,“你哥哥是个恶魔,你也是。” “恶魔吗?你们盘古氏也不无辜。”我同样笑着问她,“你是高贵的族长之女,可你见识过多少和你一样花样年纪的少女,因为你们所谓的高贵而丧命吗?你跳着祭祀之舞接受着万民跪拜的时候,那些少女们就在你的脚下,战战兢兢,最后被生生撕碎而亡。最可恨的是,你们却对此引以为傲。” 盘古氏信奉始祖的传说之中,始祖盘古开天地,以身裂开,化为天地万物。 所以盘古氏的祭祀,选用人牲,将少女四肢连同头颅分别绑上绳子,连在五扇青铜门上。当青铜门打开的时候,绳子就会勒紧,然后将少女的躯体撕裂为五份,任由门后的猛兽分食殆尽。 美其名曰,仿祖之德。 盘古宴冷睨我,“你觉得你在替天行道吗?” 我指着那些为盘古氏宗主而死拍手称快的子民,“有他们在,至少证明,我们没做错。”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去。用不着标榜自己有多高尚。希望将来青丘氏被踏平的那一日,你还能这般‘正义凛然’!” “不会有那一日的!”我告诉她。 有哥哥在,不会有那一天的。 她冷笑,“大争之世,九州之内,不是只有你青丘才是聪明人!” 那一年,她着褐衣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带着对青丘的恨和诅咒,结束她短暂的人生。 第355章 黄粱术(4) 盘古宴用自尽的方式试图保存好自己仅剩的尊严,但事实是,盘古氏的遗民,或者说是盘古氏曾经的奴隶们,那些被祭祀少女的父母亲人们并没有放过她的尸首,她像当初的那些少女们一样,被置于祭祀台下,由五条绳索生生将身体撕裂,最后让野兽们啃食殆尽。 而盘古氏的族人们,亦无一例外。 这一次,哥哥再没有多余的怜惜,也没有下令放过谁。或许盘古宴的倔强,拒绝了他的“怜惜”和“愧疚”,已然触怒了他的威严,彻底点燃了哥哥的怒火。 一个盘古氏并没有阻挡住青丘军队的步伐。曾经依附于盘古氏的周边小族们,也没能幸免于难。 而青丘周边曾经见青丘式微而生出二心来的小族们更是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一怒之下,给族人带来灭顶之灾。 于是纷纷备上厚礼,派出最有分量的使臣,甚至还有族中各色美人,以表达自己的臣服之心。 青丘一路势如破竹的战绩,已然一战成名。 征服盘古氏以后,我率领部分将士先行返回青丘,哥哥说只有我在青丘,他才能放心在外争战。 我不大懂行军打仗,就留在青丘后方监督押送粮草,等着哥哥的捷报传回青丘。 回到青丘的日子过得很慢,但时常有哥哥的书信传回,也不算难挨。 盘古周边的小族们并不算难征服,数年的时间,哥哥就传回信来,大军准备回师。 回师当天我亲自带着守城将士们开城门迎接。哥哥举着军旗在大军的最前头,风尘仆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傲视群雄的风度。 哥哥下马将我一把抱起转了个圈,高兴极了,“还这般调皮,独自镇守青丘,你辛苦啦!” 哥哥揉着我的脑袋,“给你带了礼物。” 我吐了吐舌头,探出头去指着军队中的一架深红色车辇,“是在那里吗?” 青丘军队号玄奇军,全军上下穿戴玄色铠甲,远远望去宛若一条玄色长蛇。今日我登上城楼,一眼就看见了这条长蛇多了一只深红色的眼睛。 这车辇一看便不是青丘之物,青丘的车辇都是套狐而行,这车辇还需八个人抬着才能行动,费力也不够方便。 哥哥摇头,“不是,跟在后面的才是。” 他指着后头被玄奇军护在中间的数十车箱子,上面雕了各色花纹,都是我未见过的样式。 我好奇极了,拉着哥哥的袖子,问道,“是什么?” 他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走,我们先回家,一会儿他们会把这些箱子送到你的寝殿,你可以慢慢看。” “好!”我挽着哥哥的袖子,“打仗的时候一定没有吃到好吃的,我让厨娘做了很多很多好吃的。” “那些老家伙还安分吗?有没有给你苦头吃?” “你猜,他们敢不敢?”我微微挑眉,“拿捏住了他们的家人,谁敢跟我唱反调?” “哦?”哥哥显然很惊讶,“你怎么拿捏住他们的家人的?我不在青丘,你也做得很好嘛!”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妹妹!” 哥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对!” 大军得胜归来,庆功宴自然也办得热闹隆重,有功的将士论功行赏,席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均是一片其乐融融。 唯独长老们脸色不佳,却也无可奈何。哥哥带兵出征时,他们极力反对,甚至在背后耍尽手段,更是扬言若是失败归来,更是要废黜哥哥的族长之位。 但事实证明,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的青丘,也不会再是他们的天下了。 哥哥走到两位长老面前,亲自给他们斟酒,“大军虽然凯旋,但盘古故地还需有人镇守,百废待兴,不是容易的差事。两位长老是青丘资历最深的,必然能为青丘镇守住疆域。” 两位长老脸色一僵,正准备反驳,哥哥一把将他们按住,“长老们就不必谢恩了,将来这些故地若是能归心我青丘,长老们当居首功,更重要的是,荫妻封子。” 说完,他将自己的酒樽端起,看着两位长老的下文。 事成了,是居首功荫妻封子,那么事若是不成呢?也是同样祸及妻子家族。 哥哥自然是不会白白将好处给他们的。 八长老站起来,“族长,我已经年迈,经不起舟车劳顿了,如今族长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也用不上我们这些老家伙了,不如就让我们这些看东西好好歇歇!这点儿请求,族长不会难为我们这些老东西!” 显然,去盘古故地,是哥哥的阳谋。既然是阳谋,那也可以不接招。 哥哥笑了,“怎么会!长老们既然有要求,只要是合情合理,我自然有求必应。长老们年纪大了,想歇歇也是应该的,既然这样,我明日便下令,让玄奇军护送长老回本宗去。” 八长老瞪大了眼睛,半晌没反应过来。 我端起酒樽来,用袖子掩住嘴角,忍不住偷笑起来。八长老本意是不想去盘古故地,借着撂挑子要给哥哥难堪呢! 可惜,哥哥将计就计,顺着他的话,直接卸了他的职权。 “哦,对了!”哥哥继续道,“我差点儿忘记了,八长老身子一直有战场上留下来的旧疾,想来身子骨不好是因为这个!身子不好,也离不开人服侍,既然这样,阿钦三兄弟也跟着回去尽孝!百行孝为先,终究是孝道最重要!” 我心里暗暗给哥哥竖了一个大拇指,一句话顺便把八长老的三个儿子也踢出局去。 八长老终于慌了,“族长,阿钦他们可并没有过错!” “我何时说过他们有错了?”哥哥故作惊讶,“我年幼之时便痛失双亲,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滋味,最是刻骨铭心。八长老身子不舒坦,我让阿钦他们回去给您尽孝也是出于好心,不想他们将来也懊悔自己,忙于公务却没有在您身边好好尽孝。” 八长老瞪大眼睛,“族长,公事重要,老身的身子不重要……” “如何不重要?八长老乃是我们青丘的长老,身份贵重,不能怠慢。再者,古人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尚且不能和,如何助力青丘?”哥哥直接打断了八长老的话,“八长老也不必担心,阿钦三兄弟的职位我都会替他们保留,待他们尽了孝道回来,依旧是青丘的栋梁之才!” 尽了孝道? 什么是尽了孝道?八长老气得胡子都快竖起来了。这是说等他百年之后,阿钦三兄弟才能回到青丘都城来。他要是一年不死,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远离职权,赋闲在家? 他要是多活几年,阿钦他们就算回到青丘都城,也早就是昨日黄花了! 世天祈,你够狠! 八长老两眼一翻,竟直接就昏了过去。 第356章 第356张 黄粱术(5) 庆功宴上顿时有些慌乱了起来。 哥哥摆摆手,叹气道,“八长老身子骨不好,还强撑着为青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若再不放长老回家修养,当真是过意不去。阿钦,你们兄弟快将长老扶回府上。”哥哥回头吩咐我,“嫏嬛,还不速去吩咐医官,给长老看诊?” 得了吩咐,我立刻行动起来。 离开殿堂前,还听见哥哥对着七长老道,“我也是没想到八长老的身子骨竟然已经到这般地步了,还想着请长老们出山替我镇守疆域,是我的不是。七长老……” 七长老连忙起身,一脸惶恐,“臣愿意前往替族长镇守盘古故地,还请族长放心,定不负族长所望。” 我心里暗笑,杀鸡儆猴而已。那些曾经让我和哥哥日日悬心吊胆,恐活不到明日的长老们,其实也不过如此罢了。 曾以为会是一生劲敌的他们,曾经如同大山一般压在心头的他们,原来也不过如此。 一个人若是放不下权力,也就成不了什么气候。 流放和软禁两条路,早就给他们准备好了。 从今往后青丘就不再是他们的天下了。 我站在黑夜中,仰望着天上的月亮,“今晚的月亮,格外清冽。” 侍女闻言,也抬头望着月亮看了半晌,“奴婢怎么瞧不出来,这月亮能有什么分别?除了圆不圆的,还能变颜色吗?”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我笑,拍拍侍女的肩膀,“你去服侍哥哥,不必跟着我了。” 侍女摇摇头,“族长说了,要照顾好姑娘,我就跟着姑娘。姑娘放心,若是觉得奴婢吵的话,奴婢可以闭嘴不说话的。” 这倒是难得,我身边几个侍女得知哥哥回来,心思都飘忽了。若是听我说这话,只恨不能立刻前往。 我仔细打量这个侍女,微圆的小脸,一双清澈的眸子,鼻子不高,不过并不影响我对她的好感。 “我是第一次见你。” “奴婢连翠,族长起的名字。”她看着年纪挺小的。 “哥哥让你来的?” 她点头。 “我身边好像不缺侍女啊!” 连翠瞪着大眼睛看我,“姑娘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之前姑娘身边的姐姐们,族长说服侍得不好,就换了奴婢来服侍姑娘。” 服侍得不好,只是一句借口,最重要的是,哥哥最忌惮有二心之人。她们本是我身边的侍女,却一心想要去给哥哥自荐枕席。在哥哥看来,心思不定,不够忠诚,打发了也是意料之中。 我问她,“你原是哥哥身边的侍女吗?”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是上个月被选上留在族长身边学规矩的。还没侍候过族长呢!今天族长问我们谁愿意去侍奉姑娘,我自告奋勇来的。” “侍奉族长不好吗?” “好啊。” “那你为什么毛遂自荐来我身边?” 连翠挠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我觉得姑娘长得好看。”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难道哥哥不好看?” 她急得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族长也好看,姑娘更好看。” 这丫头有趣得很,我听过选主子要性格宽厚的,要有前程的,要能容人的,就是没听说过要选好看的。 她见我笑了,更加不好意思了,“姑娘见笑了。” “赤子之心,挺好的。”我道,“那你陪我回去!” 宴席之上的勾心斗角已经胜负分明,我已不必再关心。 而我更关心的是,哥哥送来的数十个箱子,究竟装着何物。 而我回到寝殿的时候,箱子已经全部整整齐齐的堆满了我的屋子,连踏脚的地方都差点儿没了。 护送箱子进来的是哥哥贴身的侍从,他对着我躬身行礼,“姑娘,这是族长吩咐属下送来的,姑娘亲自打开看看!” 这数十个箱子,大大小小皆不相同,箱子上多数也都雕了各式各样的花纹,大多数是我未曾见过的。 我走到最大的一个箱子面前,上头的花纹我倒是见过,一团状云雾之中,隐约藏着一个人影,这是盘古氏的氏徽。 我曾在与盘古氏的战场上见到过。 盘古氏信奉他们的始祖盘古诞生于混沌之中,所以氏徽也绘就了这一幅景象。这个氏徽我印象实在深刻,也依赖于盘古的面容十分狰狞可怖。我原是不大能理解,既是信奉的始祖,为何形象如此“令人望而生畏”。 但我真正踏进盘古氏的疆域时才知道,不仅仅是氏徽,而是整个盘古氏都笼罩在一种极其阴森恐怖的氛围之中。因为盘古氏的奴隶们,每天都笼罩在随时会被献祭、朝不保夕的畏惧之中。 那种畏惧,代代相传,萦绕在盘古氏的上空,每一个踏入盘古氏土地的人,都能感受到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恐惧。 我看到这个雕这盘古氏徽的箱子,本能有一种不喜。但连翠已经把箱子打开了,露出了里头的书卷。 我很惊讶,拿起最上头的一卷打开,“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 “这是……盘古氏的族史?” 侍卫笑道,“属下们也不知道这些是什么,只是族长吩咐要送来给姑娘的。” 我让他们把剩下的箱子悉数打开,里头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均是各类书卷,有竹简,有羊皮卷,也有许多骨甲片。 这是……盘古氏和周边小族的族史? “族长说,这些对于旁人来说是不重要的东西,对姑娘来说却是顶重要的宝物,每攻下一座城来,族长就吩咐人去将这些书卷古籍都搜罗了来。当时还有好些人想不明白,觉得族长的举动着实奇怪,不去搜罗奇珍异宝,倒是把这些没人要的书籍当做是宝贝。” 我指着这些书籍告诉他们,“将来他们才会知道,唯一能抵抗岁月消亡的,就是这些被记录封存的记忆。” 侍卫们面面相觑,只好讪讪道,“姑娘说的这些,我们又不懂了。东西已经送到了,那我们就先回去复命了。” “好!”这数十箱的书卷古籍,也需要花写时间好好整理一下,我摆摆手,让他们都退下了。 第357章 黄粱术(6) 为了能将这数十个箱子里头的书卷整理妥当,特别隔出了一个宽敞的后殿,作为藏书阁。 这箱子里还有不少是孤本古籍和甲骨片,都需要特殊的工艺来收藏,但因为是甲骨片,本就容易被破坏,又是在行军的途中,没有被好好珍藏,不少都已经有了些许损坏。 好在哥哥把书卷古籍带回来的同时,也带回了一批守藏使,这些守藏使世代管理守护这些书卷古籍,有几位算是有真本事的人。我客客气气地将他们请来,告诉他们从前是如何守护这些书卷古籍,往后还是如此。 他们都十分惊讶,战争摧毁了他们的家族,原以为会性命不保,却不想还能苟存于世,继续守护他们的使命,自然也无有不允。 我吩咐连翠去将离我殿宇不远的立雪院收拾出来,安排他们住下。 连翠回来的同时,哥哥也来了。 “我听说你私下抱怨,说是藏书阁的地方不够大,想把你的紫云殿全部改成藏书阁来使?” 这么快就传到哥哥的耳里啦! 我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那哥哥是允还是不允呢?” “你有多求,自然无有不允!” 我点点头,“那就好。看来将来我要真有了嫂子小嫂子们,应该在哥哥这儿,地位是不会被动摇的了!” 哥哥揉揉我的脑袋,失笑,“你又从哪儿听来什么闲话,在我面前阴阳怪气的!” “我可是听有人在我旁边嚼舌根,说是长岭氏送来了一个绝世美人。而且怕我这个做小姑子的坏了好事,都没送到青丘来,直接送去了战场上,送到了哥哥的面前?”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啊!”他笑笑,“他们也不为我真的会收下这个姑娘,不过是为了来军营探探我的口风。看看我会不会对他们长岭氏有所行动。” 这倒是符合这些政客们的风格。 “不过,听闻长岭氏一向出美人,哥哥可见过那姑娘了?难道就真的没有意动要给我找个嫂子吗?” 他似乎是回忆了一下那个姑娘的容貌,“是个美人,只可惜,她的心不会向着青丘。” 这话的意思是…… 哥哥迟早也会对长岭氏动手。 那么长岭氏的这位姑娘,便只能成为他们长岭氏和我们青丘氏之间博弈的牺牲品了。 乱世桃花逐水流,即便我心中有些同情和不忍,但这个结局却是谁都躲不过的。 我知道哥哥的野心,也明白他的处境,青丘氏在九州之中素来被排挤,在父亲任族长之时,更是被盘古氏、长岭氏等氏族所设计。这般家仇族恨,哥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加之如今司盟实在昏庸无才,九州之内早已蠢蠢欲动,也绝不只有我们青丘一家觊觎那朝戈的宝座。与其被动等着被吞并臣服,倒不如主动出击。 哥哥随手翻了翻我手边的羊皮卷,同我说起了另一个话题,“兯天上庠明年年初会招收一批新的弟子。我派人将你素日里的文章送去给了里头的夫子,听闻他们还算是挺满意的。我想,让你去那儿读书几年,你应该会喜欢的。” “可我尚未成年。”我道,“那兯天上庠的规矩不是说不收尚未成年的氏族子弟吗?” 兯天上庠是如今九州最有声望的学府,不仅夫子们声望极高,但凡从上庠里完成学业出来的弟子,在九州上无不是有极高成就的,因此九州之内的氏族都以能将子弟送入其中为傲。 我先前也一直盼着能入学,五年前,有幸遇到过上庠中的梁夫子,他曾许诺能破格录取我为弟子,可惜彼时,哥哥在布局攻打盘古氏,尚且需要我留在青丘氏替他稳定后方。 我不得已拒绝了梁夫子的邀请,并承诺待到成年,必然会报考上庠,再做夫子的弟子。可惜年前便听闻梁夫子疟疾发作,已然离去,而我也在他离世数月之后才收到了这个噩耗。 “梁夫子曾经同上庠的好友言及你,坦言十分遗憾没有师徒缘分,因此上庠的几位听闻是你,并没有反对你提前入学。” 原来是这样。 没想到我与梁夫子不过数日的相处,他却对我这边关照,实在令我汗颜。 只是…… “哥哥,难道你不需要我再替你镇守青丘了吗?” 他笑,“攘外必先安内,我短时间内不会离开青丘了,心腹大患已除,我能处置好,你放心!从前你就十分遗憾不能在兯天上庠念书,如今给你这个机会,还不好好珍惜?” “我只是不希望哥哥太辛苦。” “不会辛苦。何况,你在青丘,有许多事情我做起来反而束手束脚。你不在,我便没有后顾之忧。”哥哥看着我,“父亲母亲走得早,你是我唯一的血亲,无论如何,我都得先考虑好你的安危,你在青丘,会是我如今唯一的软肋。” 我明白了。 青丘也会面临一场腥风血雨,而我暂时离开这里,才能保护好哥哥的话,我会愿意的。 只是,我不知道,哥哥到底会面临多大的危险,我也不敢多问,但我总是无条件相信哥哥,我知道,我好好的,才是他的心愿。 将我送去兯天上庠,给了青丘那些宵小之辈一个信号,让他们自觉有可趁之机,他们越是有动作,越是将自己暴露在哥哥的面前。 哥哥和我故意在众人面前演了一出戏,为了长岭氏的姑娘彻底闹翻了脸。其实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安薇,以至于后来很多次我再遇见她的时候,都十分不明白,究竟她和哥哥之间发生了什么。 我离开青丘的前一夜,哥哥瞒着众人让连翠给我递了一封信,答允我会在成年礼的时候去见我,一定会平平安安地来见我。 我让连翠告诉他,记得给我一份礼物,我要独一无二的那种。 如果他平平安安的,我就能得到两份礼物,而如果他不能平平安安的,那我就会留在兯天上庠,在那里教书育人,终老此生。 这是我到了兯天上庠后,收到的第一封信上,对我的叮嘱。 第358章 邪力的来源 一觉醒来,腰酸背痛,连头也在隐隐作痛,总之是哪儿哪儿都不舒服。一早上起来,连动一下都感觉五脏六腑好似要碎掉一般。 阿淼睡在我的外头,我强撑着爬起来,却一口气没忍住,吐了一大口血在他的身上,将他彻底给惊醒了。 “飒飒?” 待他看清我吐在他的衣服上是血后,彻底清醒过来,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我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他立刻把手弹开了。 我倒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手足无措的他。 还没等我回答他的话,一口气没忍住,再度吐了一大口血在床榻上。 这下他彻底慌了神,连鞋子都忘了穿上,跌跌撞撞就往外冲,差点让门槛绊倒。不知道是忽然想起来什么,又折回来,拉着我的手给我把脉。 我看着他紧张的神情,摸着肚子,艰难吐出一句话来,“孩子,孩子……” 我不太怕死,可我却还是想保护好这个意外来到我身边的小生命。 阿淼懂我的意思,立刻坐到我的身后,将自己的灵力缓缓渡入我的体内,环聚在我的小腹处。形成一道屏障,保护着这个未知的小生命。 而他又小心翼翼地把灵力慢慢充盈在我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 阿淼灵力的注入,犹如甘霖降在干裂的土地上,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我的疼痛。可是也同时在我的体内形成了两股力量对冲的局面。 我终于明白我身体忽然虚弱至此的根源——邪力。 离火的身上的邪力,祝融身上的邪力,都是依附在他们本身的灵力之上,当他们灵力丰沛的时候,虽会受到一定的影响,但尚能压制它。若是修炼得当,还能净化邪力转化为灵力增长自身修为,因此他们体内的邪力并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影响。 可是我被共工的一拳伤到了根源,自身的灵力已然不能压制邪力,甚至邪力还会反过来吞噬我的灵力壮大它的力量。 若不是天生修炼邪力的体质,根本无法和邪力共存,当邪力超过身体承受的极限,便会爆体而亡。 而我体内的邪力已经在伤害我的五脏六腑,而我已经不能抵挡,阿淼将他的灵力注入我的体内,两股力量在我的体内相遇,巨大的冲击让我本就虚弱的身体,好似被炸出了无数个大洞,变得千疮百孔。 我疼得再次昏了过去。 待我再次醒来,却惊讶得发现,我全身上下竟没有了一丝疼痛,我实在有些惊讶,方才我还疼得死去活来,睡了一觉起来,难道就恢复了? 我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 只是要是邪力这么好处理,当初离火身上的邪力就不用耗费我那么多的心思和灵力了。 我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脚,却发觉自己好似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一般,怎么都动不了。我又试着开口呼救,却发现我连张口都做不到。全身上下,只有眼睛可以发挥作用。 这是什么情况? 我心下有些惊慌起来。 我这是被困在哪儿了? 该不会是共工那一拳直接把我打成残废了! 共工你大爷! 我人生第一次忍不住这么简单粗暴地想表达自己骂人的冲动。之前我听见别人这么骂人的时候,虽然理解,却打心里觉得这话是在太过粗俗,毕竟祸不及家人。但此时的我,却觉得发明这句话的人实在是高明,因为没有什么其他骂人的词,可以表达我此时心中奔腾而出的千万句需要被禁言的话。 还没等我整理好我此时的心绪,想一想对策,就听见破门而入的声音,“姑娘,出大事儿了,快别睡了!风家的人来了,说是要退婚!” 我忽然被一股力量拉扯坐了起来,手缓缓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被子,“幼灼!” 我看向那个叫幼灼的侍女,容貌并不熟悉,也未曾见过。 “姑娘,你去看看,之前使君得了风家人来炎州,还以为是来下聘的,咱们府上准备了多少的礼节要来招待他们,哪里知道,他们根本不是来下聘的,是要来退婚。使君和两位公子都气坏了。”幼灼的神情甚是同仇敌忾,连声调都越说越高,越说越气愤。 “姑娘你和风家二公子的婚约,当初可是风家的老夫人提出来的,这老夫人才过世多久,他们就上门来退婚了。欺人太甚!冥朝五州之内若是被退了婚,那可是家族的奇耻大辱,姑娘你这辈子可就别想再嫁出去了……” 我听见有人轻笑一声,“幼灼,是我被退婚,又不是你,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姑娘!”幼灼急得直跺脚,“姑娘我是替你着急!” “若是嫁不出去,你怕这炎府还能容不下我吗?” 幼灼急得满脸通红,“姑娘,你就别同奴婢说笑了,若是真的被退婚了,于姑娘的名声也是不好啊!” “我为何要在乎这个名声?既然要被退婚了,肯定是不会嫁人了,要这么好的名声来做什么?” 语气里满是不在乎。 是个有个性的姑娘,我还是有些欣赏的。 反倒是幼灼听了这话,张大了嘴巴,但好似被堵上喉咙一般,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反驳,憋得脸都发青了。不过,她说不过自家的姑娘,索性就直接上手,将“我”从床上拽了起来,麻利地穿好外衣,简单整理了一番头发,拉着“我”就往外走,“姑娘,我真是为你好!” 我知道她是为了她家的姑娘好,这侍女也着实有些可爱,当然又聒噪! 她拽着“我”往外走的时候,我瞥见了铜镜中的“我”的容貌。 等等……是个眉目如画的美人儿,身段也高挑均匀,一袭浅紫色的长裙,裙边绣着一只大红色的火凤凰,用的是金丝镶的裙边。长发用一根沉香木簪子简单挽就飞仙髻,端庄也不失娇俏。 只是这容貌确实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 待她快走到正堂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炎州,风家,这姑娘是…… 炎昭天! 第359章 炎悯华 我尚处在对我是如何进入炎昭天记忆这件事儿的震惊当中,而我更加震惊的事情接踵而来。 正堂之上,炎父已然气得双眼通红,胡子都在微微颤抖,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早就攥成了拳头。要不是碍于身为炎州主君的身份,怕是早就要冲上去将风家的来使狠狠揍一顿了。 而站在炎父身边同样怒目而视的,应该就是炎府的两位公子,也就是炎昭天的两个哥哥了。 那么来退婚的……风家人是? “在下风淩彻,这是舍弟风淩徳。” 我心中暗暗吃惊,我只知道这炎家和风家向来是有些不和的,不单是因为政见对立,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啊! 那么说书先生口中,炎昭天在皁角之盟中公然打败风淩彻,应该也是多少有些许泄愤打脸的意思在了。 不过听先前幼灼的言辞,同炎昭天退婚的乃是风家二公子,那应该就是风淩徳了。可是按照我先前同风淩徳打的那个照面来看,似乎他对风淩彻也有怨言…… 真是错综复杂的关系。 可是如今看来,起码在同炎家退婚这件事情上来看,这兄弟俩的关系应该还算不错。 炎昭天只是微微欠身,“嗯,炎悯华。” 炎悯华?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难道炎昭天是后来改的名字,从前她的本名是叫炎悯华? 比起炎昭天来,这个名字虽少了点霸气,却多了点端庄的意味,是个不错的名字。 “在下的来意,想来姑娘是知道了,还请姑娘……” 炎悯华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既然是来退亲的,当初定亲的庚帖和信物带了吗?” 风淩彻似乎是愣了愣,应该是觉得还需要费些口舌,才能逼着炎家同意退亲,方才我们还未进入正堂,便已经听见了炎父和风淩彻之间的争执,虽然未听清说得是什么,但从两人的语气中便可听出,风淩彻胸有成竹,而炎父怒不可遏。 这谈判过程中,一旦谁先失了冷静,就是失了先机了。 炎父能统管炎州数十年,这般乱了心态,应该是爱女心切了。 风淩徳从袖中取出庚帖和当年老夫人亲子写下的婚书,另有信物刻着炎悯华姓名生辰的玉佩一枚。 而炎悯华从袖中取出的也是一份庚帖,一份婚书和刻着风淩德姓名生辰的玉佩。 炎父见自己的女儿这般轻易要将信物全部都给了风家的人,登时就急了,“华儿!” 炎悯华对他摇摇头,而炎家的公子也拦了炎父,低声道,“父亲,妹妹不是那么冲动的人,我们先看看是什么意思。” 炎悯华拿到交换的信物和婚书后,展开验了验真假,确认无误后,微凝灵力,掌中燃起一簇烈焰,将婚书和庚帖瞬间化为灰烬。 我确实挺惊讶的,这姑娘的魄力着实让人敬佩。 连风淩彻和风淩德两兄弟也有些惊讶,但是短暂的讶异之后,风淩徳对着炎悯华拱手道,“多谢姑娘成全。” “假惺惺的话就不必多说了,既然我已经答应退婚,就请你们风家藏在我炎州西江郡的所有暗卫立刻退回你们风州。”炎悯华厉声道。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人俱是脸色大变,冥朝五州各自独立自治,风州的兵马随意踏入炎州之地,这分明是对炎州的蔑视。 炎父终于忍不住勃然大怒,气氛也瞬间剑拔弩张了起来。 “我们炎州与你们风州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当年你们老夫人几次上门来提亲,才定下的婚事,又出尔反尔的也是你们。现今又无缘无故派兵入侵我炎州,你们不要太过擅专跋扈了!” 风淩徳脸上满是尴尬,连忙拱手告罪,“伯父误会了,小侄只是吩咐他们暗中护送小侄二人入炎州,并没有恶意。这些暗卫都是从前一直保护小侄兄弟二人的家卫。” “哦,那么风二公子的意思是,暗卫们偷入炎州,并非是你的意思。那就奇怪了,你的家卫不听从自己主人的命令,难道他们效忠的另有其人?”炎悯华冷笑道,“久闻风家治家严谨,原来,竟是言过其实了。区区家卫都能擅作主张,可见是没有把主子的话放在心上。” 风淩徳讪讪解释,“他们只是护主心切罢了。” 炎父怒道,“是不是护主心切也是你们风家的事儿,与我们炎州无关!若是再在我炎州的地盘放肆,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风淩徳连连告罪,我却觉得有一丝怪异。 先前退婚之事一直都是风淩彻自居兄长,出面与炎父调停,反而出了暗卫之事,倒是风淩徳一直在拱手道歉,风淩彻反而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俨然一副局外人的模样。 一个单纯,一个城府。 风家,看来也是一出好戏! “伯父放心,我必立刻写信让他们立刻退出炎州。还请伯父见谅!” 风淩徳一边告罪,一边退出正堂。 风淩彻深深地看了炎悯华一眼,“先前听闻炎家姑娘掌管炎州斥候后,治军雷霆,斥候军宛若姑娘的一双眼睛,任何风吹草动难以隐藏,在下今日有幸一见。” 炎悯华轻轻“哦”一声,装作恍然大悟状,“既然知道我炎州斥候军洞察秋毫,还敢送你们的暗卫前来,风公子也是胆识过人。看来退婚是假,来探我炎州军情是真。” “姑娘多虑了。” 炎悯华微微挑眉,“都说世上冤家宜解不宜结,今日风家非要与我炎家结仇,不知将来某日,会不会也有后悔的一天。” 风淩彻笑道,“姑娘说笑了,儿女姻缘不成,怎谈得上结仇呢?若是为了几个不入流不听话的下人,就更不值得了,是吗?” “从前斥候军报上来一条消息,我还觉得甚是荒谬,如今看来,应该是真。”炎悯华故意停顿了一下,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风淩彻的神情变化,“风家大公子为原配嫡出,二公子是继妻嫡出,司冥如今对世子之位久而不决,大公子很不甘心!” 风淩彻到底没忍住,眼神微变,嘴上却淡淡道,“风州的世子之位,一向是有能者居之。” “不知道有个母亲能讨父亲的欢心,算不算是有能者呢?” 风淩彻强压住怒火,“姑娘请留步,不必再送了。” “好,那公子就请便!” 第360章 退婚 炎悯华和风淩彻之间的对话信息量很大啊! 待风家两兄弟离开了之后,炎父气得一掌拍在手边的茶案上,直接将这茶案拍成了两半,随后燃起了熊熊烈火。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炎父气得一直在骂,但良好的修养让他始终也说不出更过分的话来。 炎悯华走进来,对父亲道,“父亲莫生气了,今日女儿擅做主张,让父亲为难了,是女儿不孝。” 炎父哪里会觉得自己的女儿不好,“不怪华儿,是他们风家欺人太甚!” “父亲莫要动气。小妹的婚事到底知道的人不多。退婚是他们不识好歹,小妹论容貌品性,我瞧着风家那个臭小子压根儿也配不上。炎州遍地都是好儿郎,小妹留在炎州,自然有我们给她撑腰,反倒好过远嫁风州,人生地不熟,便是受气,我们也是鞭长莫及。” 说话的是站在炎父身边的年轻公子,相貌堂堂,面如冠玉,眉眼间与炎父和炎悯华都有八成的相似,看年纪应该炎府的二公子,炎悯协。 “小弟说得极是,父亲先不要动怒,医官说了,您得静心平气才好。”另一名男子也赞同道,给炎悯协一个眼神,二人先将炎父扶着坐下,“至于风家这般无视我炎州,孩儿会安排好。他们离开炎州回风州边境,尚需六七日的时间。这里是炎州的地盘,容不得他们这般放肆。” 炎父这才消了几分气,“华儿的名声要紧,今日之事,严令府中诸人闭嘴,若是有什么话传出去,格杀勿论。” “是,父亲!儿子知道轻重。” 炎悯协道,“儿子还是先陪父亲服药安歇片刻,这些事儿自有大哥安排,绝不会让小妹受委屈的。” 炎父叹了一口气,没有反对炎悯协的话。 “那儿子和小妹先告退。”炎悯博拱手道,随后又看向炎悯协,“二弟多安慰安慰父亲。” “大哥放心。” 兄妹二人方才走出正堂,炎悯华就开口叫住了炎悯博,“大哥,方才在父亲面前,我有几句话还未说。” “什么话,你说。” “风淩彻不是池中之物,比起风淩徳,风家的世子之争,我更看好风淩彻。” “你的意思是?” 炎悯华笑,“母亲的遗愿是炎风两家通婚。既然风淩徳同我退了婚,他们风家又不是只有他风淩徳一个公子,换一个就是了。” 炎悯博惊讶道,“你的意思是,你想同风淩彻定亲?” “是,斥候军这些年探查各州暗报,我瞧着下一任司冥之位,多半还是会落在风家的手里。”炎悯华缓缓道,“风家诸子虽多,若风淩律未早夭,那么风家的世子位将毫无悬念,可如今风淩彻和风淩徳世子之争的局面初见端倪,也只有风淩徳这个傻子还觉得自家兄弟和睦了。” “所以,你更看好风淩彻?”炎悯博微皱眉头,似乎在认真思考炎悯华所说的话,“可我听闻,孟武司冥并不喜欢这个长子。” “哥哥了解孟武司冥吗?” 炎悯博没有接话,等着炎悯华继续往下说。 “冥朝五州并立,论军力,风州最强,论内政,风州最乱,因此时有叛乱发生。可自从孟武司冥任职司风之后,风州境内一共发生了三次大战。伍巢之战,以少胜多;常平之战,坑杀战俘数万人;最后一次彼蚩之战,踏平西越之族。此后,风州再无大的争战。”炎悯华淡淡道,“而他走上司冥之位的这许多年来,他在其余四州之中暗做平衡,足可见,他的野心绝不至于风州而已。” “他想要的是整个冥朝,还有天朝。”炎悯博听懂了炎悯华的意思,“孟武司冥确实是个英雄,放眼五州之内,确实无人可挡起锋芒。” 炎悯华微微一笑,“他若想要实现他的宏图大志,风淩彻和风淩徳之中,他只能选风淩彻。乱世之中,光有仁义是不够的,还需要凌厉的手段。风淩徳没有,但是风淩彻有。” “太过冒险了!”炎悯博道,“华儿,就算你说得都对,我也不会同意的。这乱世之中,争夺天下,是我和你二哥的责任,不是你的,不该用你的婚事来做此赌注。你合该找到一个与你心意相通的人,哥哥不求将来的妹夫有多大的成就,只要他能一心一生护你周全就是了。” 不得不说,在利益的面前,还能这般维护家人,在我心里,炎悯博已经算是一个好兄长了。 多少男人为了利益,连儿女都可以牺牲不顾,更罔论只是个妹妹。 我不由得想起了哥哥,当初他也是这么同我说的。 那时候盘古氏来提亲,哥哥怒不可遏,在我房中气得砸碎了好几样陶器,“嫏嬛,哥哥要夺得整个青丘,不单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你。若是将来你能寻得良人,便是个白衣,无权无势也无妨,总还有哥哥能护着你。” 我好像越来越多,越来越想起哥哥来了。 “大哥以为,若真的让风州吞并了我们炎州,我又能独自安好到哪里去呢?倾巢之下,安有完卵,这个道理,大哥不明白吗?”炎悯华拉住炎悯博的手,“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们身在这个位置上,许多事情是不能避开的。若我不嫁给风家,也要选择嫁给五州的其他公子。若是他没有实力和手段,又如何能在这大争之世护我周全?护我们炎州不被风州所侵?” 这倒是实话,处在权力中心的人,有时候不是为了夺得什么,只是为了守住家人,也同样再无退路。这世上的欲望不亡,争斗就永无止息。 “父亲多年励精图治,我与你二哥夙兴夜寐,难道不就是为了能够保护你不必如西施昭君,远嫁他乡不得善终?守护我们炎州之地不被人所吞并?” 炎悯博望着天空,如今天色大变,方才还是骄阳高照,瞬间便密布乌云。 “天色尚且大变,何况世事无常,我想做的,也不过是想要助哥哥一臂之力,守住我们炎州百姓。” 第361章 退婚之故 忽然,空中雷声大作,一道闪电破空而下,不过瞬息之间,倾盆大雨随之而来砸落在地,在地上溅起朵朵水花,不过片刻功夫,站在屋檐之下的兄妹二人,也都被溅湿了鞋袜和衣角。 好在身边的侍女还算机灵,不知道从何处寻了几柄油纸伞来,“姑娘是想现在回去还是到西厢房休憩片刻,等雨停了再回?” “我许久都没有在这般暴雨之下行走了,哥哥可要与我同行?”炎悯华笑着邀请炎悯博,“你我兄妹连战场杀伐都未曾怕过,应该不会屈就于这一场暴雨?” 炎悯博抬头看看雨势并没有减弱的意思,“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油纸伞科挡不住这雨,你走回去还有很长一段路,若是淋湿了,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哥哥可能知道这场暴雨何时会作停呢?”炎悯华望向天空,空中乌云越来越厚重,云层渐渐下压,威势严严令人也觉得胸口压抑,“与其等天公作美,不若行动自救,哥哥你说是吗?” “华儿,你自小聪慧,也有自己的主见,我同你二哥一直都担心,过刚易折,过慧易夭。” 可聪明人多半都不会相信这话,比起旁人的劝告,他们更相信自己的判断。此时的炎悯华应该也不会相信炎悯博对她的劝说,毕竟对于她来说,此时的风淩彻就像是一个势均力敌的猎物,等着她作为猎人去慢慢征服。 她撑着一柄凤穿牡丹图案的油纸伞,缓缓踏入暴雨之中,与疯狂砸落地面的磅礴大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气定神闲的气质,仿佛她的周围只是春日里飘落的微微细雨,还有和风柳枝同她一起作伴。 她走出几步,仿佛想到了什么,回过身来,“哥,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证明我是对的。” 晚间,外头的风雨还未有任何停歇的意思,炎悯华方才已然沐浴更衣,正做在暖炉边,将青丝梳开抹上桂花头油,欣赏着外头的雨景,思索着些什么。 不多时,幼灼端着一碗姜汤进来,“姑娘,趁着还热,快些喝了,暖暖身子才好。” 炎悯华微微皱眉,她是不大喜欢姜的味道,不过既然幼灼已经端来了,还是就着一点蜜饯,将碗中的姜汤一饮而尽,免得幼灼这丫头又絮絮叨叨得没完没了。幼灼好似就是上天派来专门管着她的人,她向来有主意,唯独对幼灼的絮叨毫无抵抗之力。 连大哥都说,幼灼才是她的克星。 “姑娘的头发长得真好。”幼灼主动跪到她的身后,用一把银梳子一下一下梳理着她的头发,桂花头油抹上后,也需要用梳子梳均匀,免得次日发丝都粘到一块儿,反倒浪费了。 暖气混合着淡淡的花香,熏得人昏昏欲睡,炎悯华靠在一旁的茶案上,索性闭着眼睛小憩一会儿。 没一会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华儿,可睡下了吗?” 是炎父的声音,炎悯华睁开眼睛有些讶异,示意幼灼去开门,又提高几分声音,“父亲,孩儿还未睡下。” 幼灼连忙给她简单拢了拢头发,用一根丝带束起挽在脑后,免得披头散发太过失礼。然后才去开门,请了炎父进来,又赶忙去给炎父沏茶。 男女七岁不同席,表示父兄也需要谨慎,炎父从未有过在晚间来炎悯华房中,加之他这些年身子也越发不好,几乎都留在屋里养伤,更是极少离开自己的院子。炎父从前战场上留下的伤病没能好好根治,如今更是发作得厉害。炎州这些年的事务都交代给了三个儿女,炎悯博主事,炎悯协和炎悯华从旁协助,若没有什么大事,也不大过问琐事了。 因此,炎父忽然在晚间出现在此处,炎悯华也十分诧异。 “父亲这么晚了,怎么没有留在屋子里好好休息?”炎悯华亲自从幼灼手中接过茶来,亲手奉给炎父,“父亲请喝茶。” 炎父只抿了一口就轻轻放下了,“今日我梦见你母亲了。” 炎悯华垂下眼帘没有说话,母亲走的时候,她才刚有些记事,迷迷糊糊记得的都是母亲温柔哄她入睡的情景,至于其他更多的,都是来自于父兄以及周围人的讲述。但无一例外,皆是言说母亲的宽和温柔。 若说她丝毫都没有对母亲的眷恋,也是假话,可若说有什么眷恋,她实在对母亲的印象十分模糊。 “我从认识你母亲,到她离开我的身边,她从未对我生过气。今日在梦中,她责怪我没有保护好你,令你的婚事落入这般难堪的境地。”炎父的脸上满是愧疚之色。 炎悯华轻轻拉住父亲的手,“父亲何须自责呢?答允退婚的人是我,与父亲有何干系?母亲大约只是有些着急,并非是要责怪父亲的意思,父亲这许多年,为我们兄妹忍耐许多,女儿心里都明白,母亲一定也明白。” 炎母过世之后,许多人都来劝说炎父续弦,但炎父始终没有答允,怕的就是继室心思难测,为难他们兄妹。 “你母亲临终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一再答应了你母亲,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她才放心闭眼。若非我们炎州势弱,也不会让他们风家一再欺凌上门。”炎父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并非一个英明的使君,我虽殚尽竭力,却也没能让炎州摆脱风州的掣肘。好在你大哥不像我,炎州这些年在你哥哥的治理之下,倒是气象一新。将来炎州交与你哥哥,我也很放心。” 炎父说着便开始咳嗽起来,炎悯华连忙将茶端给他,又轻轻拍着后背给他顺气,好一会儿才让他停了下来。 “父亲也不必妄自菲薄,女儿晓得父亲为了炎州,为了女儿,吃了许多苦,与风州退婚的事情,女儿并不后悔。父亲可知道,风州这些年也不大太平,世子之争复杂得很,风淩徳多半是不会有胜算的,退婚了也好。素来争位失败的公子,几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更会连累家人的。”炎悯华安慰道,“父亲,这世事一向都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父亲焉知并非好事呢?” 炎父又咳了几声,连连摆手,“不单是因为如此,风家夫人这是在报复我。” 第362章 退婚之故(2) “风家夫人是你亲小姨,当年原是我同她有婚约的,后来我对你母亲一见钟情,执意同她退了婚,娶了你母亲。她这是在故意报复我当年退婚之举,是我牵连你了。” 听到这般内情,炎悯华多少还是有些惊讶。 风家夫人和母亲同是水州之女,是他们兄妹的嫡亲小姨,这她一向是知道的。不过风家夫人一向对他们是不喜的,这她也是知道的,但是一直都不知道内情,只以为是因为她们姊妹一向不和,他们也一直与她不亲厚,却没想到是因为父亲的缘故。 “她一向是好强,与你母亲性情完全不同。被我退婚之后,后来一介嫡女的身份却不得不屈居为风家的妾室,定然是痛恨我与你母亲入骨的。 当年风家老夫人为了和解风家和炎家的恩怨,将你和风淩徳定亲的时候,我原本是不同意的。我怕的就是她会借着长辈的威势打压你,可是耐不住风老夫人多次来说和。 我原以为婚事既然她也点了头,应该也是愿意和解的,我知道当初的事情多少是我对不住她,也想着这样也能宽解我与你母亲的愧疚之情。” 可是如今看来,风夫人并非是想要和解,多半也是迫于风老夫人的意思,风老夫人一去,她便迫不及待要跳出来阻止此事了。看来她也不希望有一个看不顺眼的儿媳妇日日在眼前晃,还要与自己的儿子琴瑟和鸣。 但炎悯华所想却不是如此,只是觉得自己的这个小姨,看来也不是那么难对付。原以为她能屈居风家的妾室多年,在孟武司冥这般心思深沉的人身边多年,还能在众多的妾室中胜出,被他所扶正,应该也起码是个城府不浅的女人。 明明自己若是真的嫁过去了,作为新媳,碍于长辈的辈分,也会被压制多年。她可以找到无数的借口和事件来为难折磨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还能让旁人挑不出错来。 可是她却选择了用退婚让自己脸上难堪,真是半点忍耐力也没有。 看来是自己高看她了。 炎悯华心中越发有了算计。 两军对峙,首先拼的就是士气,谁能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一筹,便是多几分胜算。狭路相逢勇者胜,退婚这一局,风夫人太过心急了,她已经急着亮出了自己的底牌,自以为压倒她一番,却不知道也暴露了自己的弱点,一个本来她无意去戳破和利用的弱点。 炎父难得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话,刚说完又猛烈咳嗽起来。 炎悯华一边给父亲顺气,一边道,“父亲是为了女儿着想,也想与风州和解,只是风夫人不愿意如此,与父亲已是无关,身子要紧。” 炎父看着眼前的女儿,已经从他怀中的婴儿长成了绰约多姿的少女,这些年来因为他的缘故,吃了不少苦。 他对这个女儿是充满了愧疚和怜爱,如今婚事受挫,更是让他充满了担忧。 炎悯华把头看在父亲的肩膀上,笑着道,“从前在战场上的时候,父亲同我说的最多的话便是不要后悔自己做的每个决定,因为任何用来追悔的时间都是浪费。怎么下了战场,父亲倒把自己的话给忘记了?” 炎父叹了一口气,他年轻的时候征战四方,三个儿女没有放心的人可交托,都是带在身边的,因此自小都是在战场上长大的。这个女儿也养得如同男儿一般刚强得很。 因此对待她的婚事,炎父也总是想了又想,考虑了又考虑,怕她在风家过得不好。风家来退了婚,又怕她因此损了名声,心里难过。 可如此看来,女儿应该也确实不太会如寻常女儿一般,在意退婚之事。 炎父想到这里,才能安心几分。 父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直到二更天,炎悯协来寻,才发觉不知不觉已经这么晚了。 炎悯协扶着炎父回房,炎悯华送他们出门,“父亲,明日我想出趟远门。” 炎父回头来,一脸不解。 “是为了风家暗卫的事情。”炎悯华解释道,“风家暗卫入炎州,此事可大可小,我想亲自去探查一下究竟。” 炎悯协有些担心,“我听闻风家的暗卫实力甚是出众,华儿你非要亲自去吗?” “正如哥哥所言,风家暗卫在冥朝五州之内也是叫得上名号的,为何要偷入我炎州之地?难道哥哥真的相信风家兄弟的说辞,只是为了暗中保护他们?” 这也未免太过大材小用了。 “这次暗卫可是走的水路,斥候军来报,在襄县、江陵县和赤壁县都有发现暗卫的踪迹,这些可我们炎州的军防重镇。单单根据斥候军已知的名单,风家的暗卫,起码出动了三分之一。” 这么一提醒,炎悯协顿时便明白了此事的严重性。风家明面上来退婚,暗中却派大量的暗卫潜入炎州的重镇探秘,分明是居心叵测。 炎悯华道,“所以,这次我不亲自去一趟,实在难以放心。” 炎父皱着眉头,沉吟半晌,“你大哥知道吗?” 炎悯华点头,“父亲放心,此事我同大哥禀报过了,大哥没有异议,让我带上他身边的幼烨一行还有我身边的幼煣。” “你大哥安排得很好,你带上他们一起,凡事有个照应,风家那么多暗卫一起出动,你身边需要有得力的人帮衬。你把我身边的袖冗一块儿带去,他同风家的暗卫打过多年的交道,能帮得上你。” 炎悯华并没有拒绝,“那父亲就交给二哥了。” 炎悯协点头,“有什么情况,记得让人传信回来,别一个人担着。” “我知道的,二哥。” 炎父提醒道,“风家要退婚,定然是风夫人的意思,但暗中差派暗卫却不会是她的手笔,她也没有这番算计。你要小心,莫要轻易出手,中了算计。” “父亲所说也是我的思虑。不过父亲放心,女儿会顾全大局的。” 风家能调动暗卫,只有风孟武的首肯才可能。 这么快就要和这个传说中的枭雄交手了? 第363章 退婚之故(3) 次日一早,炎悯华一推开窗户,便有一只白鸽落在窗前,她对鸽子吹了一声口哨,它就乖乖地飞到她的手中,任由她解下脚上的小竹筒。 炎悯华将它交给幼灼照看,幼灼也十分熟稔地取来食物和水,一边给它整理羽毛,一边给它喂饱,还准备了一个笼子,专门让它可以休息。做完这一切,幼灼看见自家的姑娘还站在窗前对着手中的一张小字条若有所思。 “姑娘?”幼灼小心翼翼地问道,“早膳已经准备好了,姑娘吃吗?” 炎悯华回过神来,将字条的一段点了火,丢在铜盆里燃尽了,“端上来,你再去吩咐幼煣,咱们走之前,先到慈安苑走一趟。让她带上准备好的衣物、粮食还有孩子们平日里用得上的皂角之类的用物。” “好。”幼灼走出房门了,又想起什么,折回来问道,“姑娘,那我可以跟着去看看我弟弟吗?” “当然。”她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我接下来会有一段时间不在家中,你带上行装,去那儿陪你弟弟妹妹住一段日子。” 幼灼得了准信儿,走路都差点没蹦起来,连谢恩都给忘记了。不过炎悯华也不在意这些事情,她满脑子想得都是纸条上的字,“风停谢菊,未有离意。” 慈安苑是炎父主持建造的一处收容因为战事而被迫成为孤儿的孩子们,在各个城中都有设立,用度花销归属于炎州军费支出。炎悯华接手斥候军之后,也就接受了慈安苑的事务。 平日里大多事情都是有专人负责,但炎悯华不单是让慈安苑成为收容孤儿之处,还特意聘请了大量的工匠师傅和教书先生,教授孩子们傍身之技,凡年满十三的孩子,都会离开慈安苑自己寻求生计,除非是苑内所需人才,也可留下做工。 这也避免了这些孩子借着自己可怜的身世,心安理得地成为蛀虫。 幼灼从前也是慈安苑里的一员,管事觉得她细心,就送来给炎悯华做贴身的侍女,她的弟弟留在慈安苑管事身边,做了一个厨子,给苑里的孩子做饭。 慈安苑地处城中偏远之处,从炎府运送物资到慈安苑也不算太远,也不会打扰到太多城中百姓。 炎悯华走在行伍的中段,一身火红色的束袖金色镶边武装,外面加了一件金丝软甲,右手持着一柄收起来的红色扇子,看不出是什么模样,但还是能察觉出必定是名贵的好武器。 炎悯华将头发全部梳于头顶,挽就一个简单的高髻,用一支红色的檀木簪子固定住发冠,简单却又不失大气,和那一日在炎府中的女装扮相大不相同,更添了几分摄人的气魄。 谢菊楼上。 风淩彻站在窗前,“都说风家的三个子女均是出自于战场之上,先前还不大相信,如今看来应该是真的。” 这一身的气势,若不是战场上磨炼过的人,是不会有的。 风寿拱手道,“属下方才打听过了,这些是送往慈安苑的,那里是炎州收留孤儿的地方。每隔一段时间,风家就会送这些吃食用品进去,周围的百姓也都见怪不怪了。” “这点小事,也需要劳动炎家的三姑娘亲自来压阵?” “听说但凡是炎家姑娘在府中,都会亲自来送,还会时常查检苑中各项事务。苑中长大的孩子们出来后,都十分感念,所以这些年来,在诸城百姓中,炎家姑娘的声望很高。” 风寿对这个炎家的三姑娘也是几分钦佩的,行事果决、独当一面,却又不失义气和仁心,确实是个奇女子。 风淩彻看着楼下的丽影,若有所思。 “你说这炎家的姑娘行事这般凌厉,若是对上我那个母亲,到底谁会赢呢?” 风寿不明所以,“二公子不是已经与炎姑娘退了婚吗?” 风淩彻笑了,“二弟同她退了婚,难道她就不能嫁入炎家了吗?难不成她就只能嫁给二弟了吗?” “可炎家姑娘这般的身份,纵然是退了婚,应该也有许多公子等着求娶,为何就非要嫁入风家呢?二公子已经退婚,夫人又给您定了水六姑娘,其余的公子尚且年幼……”说到水六姑娘,风淩彻忽然眼神一冷,风寿忽然想到了什么,“难道公子您……?” 风寿不敢再说下去。 反倒是风淩彻漫不经心地道,“用一个娘家的庶女来打发我,夫人可真是越来越‘公允无偏私’了啊!” 那就是在讽刺了。风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风夫人在风孟武面前给大公子极力举荐的婚事,其实让大公子很是不满。 水六姑娘是风夫人娘家长兄的庶女,这两年才送到嫡母手中教养,品行如何尚不可说,但是就单出身来说,确实是有些低了。大公子是司冥大人的嫡长子,论出身来说,在整个冥朝也是无人可出其右,也只有各州的家族嫡支嫡女,才可与之相配。 可奇怪的是,孟武司冥居然对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异议,实在令人费解,也难怪在风州有传言,说孟武司冥对这个长子十分不满,因此本该毫无异议的世子之位才迟迟不肯定下。 更有人说,其实孟武司冥是准备把世子之位留给二公子风淩徳,但碍于风淩彻有嫡长子的名分,所以才没有公开把世子之位定下。 不过风寿觉得,孟武司冥会同意让风淩徳把炎州姑娘的婚事给退了,其实也是在给风夫人脸色瞧!自己的长子自己可以不满意,却容不得旁人来作践吃亏。 可孟武司冥除此之外,也未有对风夫人的行为再有任何其他的反应,也确实奇怪。连司冥身边的第一谋士冯校先生都只说,司冥此举大有深意。 哎,他身在风家这么多年,可对于风家的这些家务事,却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大公子在风家的境况艰难,不过他看看已经远去的炎家三姑娘,或许二公子退婚真的不仅是“一件”好事。 第364章 孔管事 炎悯华押送的用品有十数辆车,由专人一一清点清楚入库后,交给管事来分配。幼灼到了慈安苑,一将物品交接完毕就跟炎悯华告退去寻自己的弟弟妹妹去了,剩下炎悯华一个人和管事二人说话。 管事姓孔,在炎州内也是有名的家族,家族均是开书院教书的大儒。孔管事是炎悯华在战场上相识的,为人刚直不阿,最是同情战乱之下丧失亲人的孤儿,炎悯华便将永嘉城中的慈安苑交给他来管理。这些年来,确实将慈安苑管理得井井有条。 孔管事带炎悯华去旁听孩子们上课,苑里如今有近百的孩子,分了六个院,根据孩子们的特长不同,有绣院、算院、膳院、匠院、书院和总院,大致让孩子们能掌握一技之长,将来离开了慈安苑也不至于找不到活计,以乞讨为生。 但不论哪个院的孩子,每日早晨都有一个时辰的课,用来读书和写字,不求他们将来个个学识渊博,但求能够明事理、辨善恶。 炎悯华在书堂外头听着,今日里头学的是《孝经》,讲的正是丧亲篇。 “里头坐的孩子都是没了双亲父母的,先生怎么让他们学这一篇,岂不是正戳他们的痛处吗?”炎悯华皱眉道。 孔管事摇头,缓缓解释道,“姑娘误解了。正是因为他们已经是丧失双亲父母,才更要学孝经。论起身世来,世人都会觉得他们可怜,便会多几分同情和谦让。久而久之,很多孩子会觉得这种同情和谦让都是理所当然的,心安理得地去享受这种特殊对待,若有人没有谦让他们,便会让他们心生怨怼和不平。 在下不但让学生大胆讲解这丧亲篇,还要反复讲解,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虽然遭遇这种不幸,但仍然要牢记礼义,不可因为自己身世可怜,就忘记了人的本心。 人立足于世,不是依靠旁人的谦让和同情,而是依靠自身的品性。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样才能成为真正的君子。” 炎悯华愣了愣,她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连忙对孔管事行礼道歉,“先生所言极是,是我短视了。先生不愧是出身大儒之家,所见远超常人。” 孔管事叹了一口气,“姑娘是谬赞了,在下也是略有所感才这般教导孩子们。他们虽然遭遇不幸,但人生并非全是不幸,希望他们能学会感恩,珍惜这些得之不易的幸事,不要去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人生。” 炎悯华听着,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她年幼丧母,若说对自己的身世没有半分自怜,也是假的。年幼之时,看见其他的孩子都有母亲相伴,吃着母亲做的饭食,穿着母亲亲手缝就的衣裳,也是羡慕得很。 那时候,她身边没有几个同龄可以玩的伙伴,因为那些孩子们大多都会嘲笑她没有母亲,也会因此来欺负她,因为父亲忙碌,她和二哥都没有可以为她出头的大人。 渐渐的,她也就没有和他们有往来了,加上她常年在战场上长大,学会了要坚强,学会了杀戮,也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更学会了和男人并无二致的生活方式。她身边能说得上话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但她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因为父亲从小就告诉她,强者都是孤独的。 她认定也相信自己是强者,也就习惯了孤独。 但孔管事的话,此时却犹如一柄利剑,刺入了她的心中,令她有些无所适从,“先生此话大有深意,可是近来遇到什么人和事了?” 孔管事眼神幽幽,张了张嘴,似乎是有话想说,却犹豫着不知是否要开口。 “先生若有什么话,可以直言。” 孔管事看着炎悯华,犹豫良久,还是说起了别的话题,“看姑娘今日这身行头,应该又要离开永嘉城了!” “是,父亲身子不好,大哥要坐镇城中,二哥也要贴身照顾父亲,独我是个闲人。” “姑娘是自谦了。”孔管事略带了一点情绪,“姑娘这是能者多劳。放眼整个冥朝,唯独姑娘是个巾帼英雄,令人钦佩。只是不知道姑娘打算何时回来呢?” “尚未知。从前孔管事从未询问过我出行之事,此次有何特殊吗?” 孔管事眼神顿时有些慌乱,“家父和家母下个月会来看望在下。他们一直都很想见见姑娘。” 炎悯华心中十分不解,“孔家伯父伯母来看望先生,是舐犊情深,为何要见我?于情于理,都不大合适!” 孔管事连忙摆手,“并非是单独见姑娘,是想上门拜访使君。” 炎悯华心中警铃大作,这孔管事一直是个稳当人,行事十分有章法,如今却忽然变得前言不搭后语的,甚是奇怪。 但她仍旧面上不显,“我离开永嘉城之后,父亲的日常起居皆有我二哥照料,先生若是想要见我父亲,就让幼灼去询问我二哥。” “在下明白了。”孔管事显得有些失望,但还是追问了一句,“姑娘那时候可回来了?” “事务繁琐,归期未能确定。孔管事也并非第一次见我父亲了,缘何这般紧张?我两位兄长也不是为难人的,孔家是大儒,若是来了永嘉城,更是贵客,我家兄若知道,欢喜还来不及呢!” 孔管事长舒一口气,面上带着笑意,“姑娘说的是,使君和两位公子礼贤下士,都是平易近人的品性。” 这时候,幼煣走近来行礼,“姑娘,都安排好了。” 炎悯华对着孔管事拱手道,“我还有要务在身,须得启程了。告辞!” “姑娘前路好生珍重。”孔管事回礼道。 炎悯华快步走出了慈安苑,对幼煣低声道,“去查一查孔管事,今日的他很不对劲,让人盯一盯。还有他下个月父母会来永嘉城,派人严密监视。若有什么消息,立刻报一份去给大公子。” 幼煣疑惑道,“姑娘是怀疑孔先生?” “孔家说是不涉政,但到底在五州之中皆有书院和门生,风家来人,他又忽然性情大改热情起来,我怕我离开了永嘉城,却后方起火。” 幼煣点头道,“姑娘的意思,属下明白了。” 第365章 谢菊楼 从慈安苑出来不过百步,便是谢菊楼,这是永嘉城中最好的酒楼之一。 炎悯华也没有犹豫,抬脚便走了进入,谢菊楼的掌柜自然是认得她的,亲自来迎接,“三姑娘,今日怎的赏光来这儿了,想吃点什么?” “照旧。”炎悯华没有停下脚步,照旧上楼。 但掌柜却有些为难,“三姑娘,实在对不住,您平日里坐的那间雅间儿……” 炎悯华停下脚步,“有人?” “是,是位贵客。” 平日里三姑娘最喜欢的就是停菊阁这个雅间儿,因为最靠里边,十分清净又靠窗户,能瞧见外头风景。 素日里停菊阁也都是空着专门留给炎家的公子和姑娘的。不过炎悯华已经很久没有来了,加上这个客人出手又阔绰,掌柜便特意把停菊阁给了这个客人。 但此时的掌柜却有些悔不当初,看见炎悯华不说话,更是惶恐不安。要知道姑娘会来,打死他也不能见钱眼开得罪三姑娘啊! 炎悯华顿了一下,“你开门做生意的,我既没有花钱买下这间雅阁,自然是按生意的规矩办事。” 掌柜的哪敢应是,只能拱手给她道谢,“多谢姑娘体谅。其实,这楼上还有一间听菊阁,陈设景观也不输给停菊阁,在二楼的东面,也十分安静,姑娘可以试试。” “好,那就这间。” 掌柜的不由得心里捏了一把汗,还好还好,三姑娘是个好说话的,往后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把停菊阁给空着才是,万不可再因为这一点小事让三姑娘心中不快。 炎悯华顺着楼梯走至二楼,却听见身后有人唤她,“三姑娘!” 她回头,风淩彻和风淩徳就站在停菊阁的门口,对她拱手。她回头看向掌柜,只见他神色尴尬,“姑娘,这两位便是在下方才所说的贵客了。” 炎悯华对着风家兄弟二人拱手回礼,“二位公子有礼了。” 风淩彻向前一步,“今日是我兄弟二人失礼了,占了姑娘的雅阁,在下给姑娘赔礼。” “他们做生意的,无论怎么招待哪方贵客,都有他们自己的规矩。先来后到,公子何以觉得是自己失礼?” 风淩彻笑道,“三姑娘心胸宽广不计较,但失礼了就是失礼了,不知道三姑娘可否赏脸,一同用个便饭?” 炎悯华神色淡淡,并没有出声应下。 “相逢即是有缘,三姑娘,在下初到贵地,想同姑娘交好,并不想彼此之间有什么误会。” 炎悯华反问,“公子觉得能有什么误会呢?” “司法要定罪,尚且要听一听嫌犯的自辩,姑娘怎知在下没有需要同姑娘解释的地方呢?” 炎悯华思索半晌,应下了风淩彻的话,“公子言重了。二位公子光临敝地,我代炎家该好好招待二位公子。” “请!” 停菊阁内。 掌柜亲自招待,一盘一盘佳肴依次端上桌子,“这些皆是永嘉城内独有的菜式,这是葱油拌面、清蒸鲈鱼,灯盏胜糕、鱼丸清汤、鲜嫩鱼脍、还有爆炒幼蟹和醉眼蟹螺。这两道菜是姑娘您素日里爱吃的,红糖糍粑、清凉素粉。还请公子和姑娘能够慢用。” 说着,又端上来一壶清酒,亲自斟好,“这也是永嘉城内独有的酒,美灵陈酒,请公子和姑娘品尝。” 风淩徳端起酒杯来,“三姑娘,在下先干一杯,给姑娘赔罪,还请姑娘能够见谅在下的无礼之处。” “二公子记性不大好呢,昨日在炎家的时候已经说了,往后各不相干。既然是不相干,今日就是第一次相见,我应了大公子之请,也是因为二位初来炎州,我既是东道主,合该客气一些招待两位。”炎悯华用手挡了挡,“我还有公务在身,向来也是不喝酒的,两位公子尽兴就是。” 风淩徳有些讪讪,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是,是在下唐突姑娘了。只是,不知道姑娘是要去哪里?” 炎悯华睨了风淩徳一眼,带了些许怒意道,“这是我炎州的事物,二公子虽然身份尊贵,也不当问!” 她说话是当真一点儿也没客气,风淩徳的身份在风州,向来是人人都捧着说话,便是有些失礼他不自知,也从来都没有人敢顶撞直言。但炎悯华才不会惯着,停菊阁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风淩彻连忙道,“姑娘误会了,二弟并非是有心要探听炎州事务,只是在下兄弟二人这两日便要启程回风州了。炎州毕竟是姑娘的地盘,若是能和姑娘同行一程,得姑娘的庇护,也是我等的幸事。” 风淩徳连忙附和,“是,在下正是这个意思。” “我此行会前往江陵,两位公子应当也是要过道江陵!” “是!” “我用完饭就会出发,两位公子可已经收拾好行囊了?” 风淩彻道,“已经收拾好了,能有姑娘沿路保护,必然无忧。” 炎悯华似笑非笑地看着风淩彻,“大公子说要我沿路保护,是将我当做你的护卫来使唤了吗?又或者,觉得我炎州不大太平,我们炎家治理不严,会惊扰公子吗?” 风淩彻叹了一口气,“三姑娘心中对我兄弟二人有些偏见,也是应该的,只是在下并没有这个意思。我等对炎州终究是人生地不熟,许多事情也甚是不方便,想请三姑娘帮个忙罢了。这一路同行后,三姑娘自然会明白我们兄弟二人的为人,绝没有任何看不起炎州和姑娘的意思。” 炎悯华不置可否,“公子擅长用理来说事,若是我不答应,倒是显得我炎州小气了。我们午时初刻便会出发,走的也不会是官路,公子若是不介意就一起。” 这一顿饭炎悯华吃得飞快,但风淩彻还是发现,虽然她用饭的速度很快,却丝毫不见粗鄙之态。 “二位公子慢用,我还有事,稍后公子就在楼下等候,我会亲自来接二位公子的,只是行军辛苦,希望二位公子不要耽搁才好。” 说罢,起身就走了,也未看风淩彻和风淩德的脸色。 待她离开后,风淩徳才松了一口气,摇摇头道,“是我任性了,反倒连累大哥处处赔礼。” “你我兄弟,无需这般客气。” 第366章 行路难 炎悯华带着自己的赤卫队用的是快马,风淩彻和风淩徳坐的是马车,在一行队伍中反倒显得格格不入。 幼煣看到他们坐着马车出现的时候,也甚是不屑。他们是出门办事的,又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居然还要坐什么马车。 不过炎悯华却并不如此想,斥候军曾经来报,说是风州境内到处都在修建驰道,为的就是马车可以在各处畅行无阻。明面上是说为了民生,但是炎悯华却觉得,风孟武是为了将来对各州开战做好准备。 试想一下,军队行军,虽说有战马作为行军代步,能够克服大部分的地形,但终究是少数,大多数的士兵和后方的军资押送,靠的还是马车和步行。若是有平坦宽阔的驰道作为行军道路,那么整体的行军速度就会有一个质的提升。 炎悯华所带领的赤卫队走的是山路,这马车一路颠簸,差点没把风淩徳给颠吐了。 风淩彻年幼时也上过战场,倒是还好些,但也被这颠簸的山路颠得脸色惨白。 到达驿站的时候,由风寿和风淩彻两人将风淩徳从马车上扶下来,两腿还在打颤。 幼煣看此情景,在炎悯华耳边嘲笑道,“就这身子骨真是娇贵,幸亏姑娘不必嫁了,连属下都觉得他压根儿就配不上姑娘。” 炎悯华瞪了幼煣一眼,“幼煣,我看你的规矩是要重学了。” “属下是替姑娘打抱不平。姑娘可别告诉告诉幼烨,不然大公子肯定又要罚属下抄书了!” 炎悯华想了想,吩咐道,“你去驿站里挑几匹温顺一些的马,交给风寿。另外,薄荷脑油和整胃丹收在哪儿?” “属下去拿给姑娘,姑娘怕是找不到。” “嗯。” 幼煣按照吩咐取了丹药来给炎悯华,但语气里还颇有不忿,“姑娘何必把这么好的丹药送去给他们,姑娘都说了走的不是官路,还非要摆架子,坐什么马车?搞得属下这一路都得小心提防。活该!” “我发觉,近日来你的话是越来越多的,等这次回来,我就让大哥做主,让你嫁了,成日在我耳边聒噪,我可受不了!” “姑娘!”幼煣嗔道,“属下是替姑娘打抱不平!何况我还不想这么快就嫁了,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幼烨的性子,成日里端着规矩,也不知道大公子为何要把属下许给他啊。” 炎悯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你以为风家大公子为何非要跟着我们吗?他知道我已经查到他们暗卫的事情,但他不确定我到底查到了多少,所以才要盯住我。” “那姑娘还要去送药?趁这个机会撇下他们不是更好吗?” “风淩彻擅长用理来打压人,咱们何必落人口实?”炎悯华挑眉道,“咱们就看看,他到底有多少的手段,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走!” 客房内。 风淩徳躺在床上,十分难受,“大哥,我们还是改道走官路!炎家姑娘分明是在公报私仇。” “你别忘记了,她能查到我们的暗卫,只怕她此行就是为了此事。何况我们若走了官道,若她真想你,我们出了任何事,她都可以推得一干二净。反倒我们跟在她身边,她才不能下手,还要好好保证我们的安全。”风淩彻解释道,“懂了吗?何况你退了人家的婚事,扫了整个炎州的脸面,还不许人家出出气?” 话音未落,房门便“砰”地一声打开了,进来的是满脸愠色的幼煣,“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们姑娘行事磊落,才不像有些人满肚子见不得人的算计。” “幼,煣!”炎悯华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语气也颇重。 幼煣的气焰立刻就消灭下去了,退到一边不敢再说话。 风淩彻连忙起身,“三姑娘怎么来了?” “来送药。”炎悯华将薄荷脑油和整胃丹放到桌子上,“我们行军出门简陋,也没有带什么名贵的药,不过却有奇效,薄荷脑油抹于太阳穴,缓缓按揉一刻钟,整胃丹用温水服下,一刻钟后便不会难受,可以正常用饭了。” 风淩彻立刻示意风寿将两副药给风淩徳用上,“多谢三姑娘了。” “不知道风公子的马车可有什么大用?” “何以这样问?” “若非必要,还是弃了,驿站之中有不少良驹可用,出门行军,还是骑马为宜。” “姑娘所言极是,是在下考虑不周了。” 炎悯华点点头,“一会儿掌柜的会送饭菜来房中,二位公子用完膳还是早些休息,明日寅时三刻,就会出发了。” “明白了。” 炎悯华也不多言,带着幼煣就回屋了。 幼煣知道自家姑娘是生气了,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姑娘?” 炎悯华没有应她,只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幼煣又唤了两声,但是炎悯华始终都没有回答。她这才慌了,“姑娘,属下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那你便说说,错哪儿了?”炎悯华继续闭目养神,她也是真的有些累了。 “属下是替姑娘打抱不平,但是忘记了一切尊卑有别。” 炎悯华叹了一口气,“我晓得你是生气,可是幼煣啊,难道我就不生气吗?可有些话我不能说,你更不能,我临出来的时候,父亲特地叮嘱过我,要顾全大局。我们可以对风家不假辞色,但绝不能把这些心里话摆到明面上去说。” 幼煣低着头,“属下明白了,绝不会再犯了,还请姑娘赎罪!” 炎悯华缓缓起身,将幼煣扶起来,“哥哥特地叮嘱我带你出来,也是看重你行事稳重。” “姑娘……” “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还要赶路。”炎悯华又嘱咐道,“反正今日你已经在他们面前表明态度了,这一路上你就自己好好盯着风淩彻身边那个风寿!” “不用盯着风家的两位公子吗?” “不用。”炎悯华解释道,“风淩徳没有什么好盯着的,风淩彻又是个滴水不漏的人,盯着他也无用。风淩彻若是想要做什么,也不会亲自动手,多半也是交给那个风寿。” 盯住了风寿,就是盯住了他们所有人的动向。 “明白了姑娘。” 第367章 行路难(2) 次日寅时三刻,赤卫队准时出发,风淩彻和风淩德也弃了自家的马车,改骑快马。风淩彻的马术不错,虽然赤卫队行军速度极快,也没有落下。 午间休息的时候,赤卫队吃的皆是干粮,喝的也是囊袋里的水,炎悯华亲自送去给风淩彻和风淩徳,“行军路上,一切简陋,还请二位公子见谅。” “不敢。”风淩彻亲自接过食粮,“昨日在下说话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能够见谅。” “昨日我的属下说话也没客气,若说唐突,我也难辞其咎。” 风淩彻微微一笑,“姑娘是有心胸之人。昨日那些话,是在下小心了。” “若换做是我,去到风州,怕也是这样小心谨慎,毕竟性命掌握在人家的手里。”炎悯华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风淩徳,“二公子气色看着还不错,若是还有难受,那丹药可以继续服用。” 风淩徳似乎有些讶异炎悯华态度转变之快,竟然关心起自己来了,但碍于礼节,还是拱手道谢。 另一边,幼煣按着炎悯华的吩咐,也送了干粮和水给风家随行的侍从,轮到风寿的时候,她硬邦邦地把吃食递过去,“给你!” 风寿看着她,伸手接过,“多谢。” “不必。”说罢,转身就走。 风寿看着手中的吃食,觉得这姑娘虽然暴脾气,却也有些有趣。 赤卫队便是休息的时候也是整整齐齐地按照队列坐好,没有一丝慌乱,风淩彻和炎悯华沿着一旁的小溪踱步闲聊,“有些话,在下不方便同二弟细说,怕他心中有些芥蒂,但昨日在下得罪了姑娘,反倒可以同姑娘明说。在下要利用姑娘沿途保护,确实是有些不够磊落,但也是为保性命。” 炎悯华没有说话,等着他自己继续说下去。 “那日,姑娘点破在下带了暗卫入炎州,以为在下是想要探查炎州军情,其实并不然。在下只是风家的公子,如何能使唤得了风家的暗卫。” “所以,公子想告诉我,是司冥大人的意思?” “不,还有一人。”风淩彻摇摇头,“是在下的嫡母,也是姑娘的小姨,水夫人。 姑娘掌管炎州斥候的这些年,想必对我们风州的事情也有所耳闻。在下母亲虽是原配,但在在下年幼的时候就过世了,因此在下一直养在祖母的膝下。水夫人入府的时候,母亲不甚喜欢她,后来水夫人被扶正成了嫡母,也一直不大喜欢在下。 这些年,风州立世子的声音越来越多,父亲早些年是想要立六弟为世子,可惜天不见怜,六弟早夭。如今风州之内分成两派,一者拥立二弟为世子,一者拥立在下为世子,因此夫人就更加视在下为眼中钉。” “此事,你那二弟知道吗?” “知道,也不知道。”风淩彻苦笑道,“二弟为人纯良,知道夫人不待见在下,一直在夫人面前替在下说好话。暗卫入炎州,在下是不知情的,但夫人派暗卫杀我,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当日在炎府听见姑娘说到暗卫的事情,在下便不敢轻易离开炎州。 在下最初的打算是,等炎家派人前往边境,就请求一同前行。只是没想到,炎家会派姑娘前往边境,才这般厚颜求着姑娘同行,也是希望能借炎州之力,护在下平安回到风州。” “她既然要杀你,你便是回到了风州,难道就安全了?” “母亲和祖母都是雷家的女儿,自然还有些许人脉留下,能护我周全。” 炎悯华道,“你既然都有所打算了,先前不肯告诉我缘由,为何今日又愿意说了?” “先前不说,是因为二弟在身边,我不希望他知道嫡母与我之间,已经水火不容到如此境地,会叫他为难的。二则,这终究是我风家的私事,家丑不可外扬。之所以会说,是因为姑娘是个聪明人,就算我现在不说,斥候军想必也能查出来。我今日告知姑娘,是诚心寻求姑娘的保护,推诚置腹也是让姑娘看到我的诚意,并没有欺瞒。” “好话歹话都让你说尽了。”炎悯华也不客气,“你这是叫我投鼠忌器,不全力保护好你的安危都不行了,但凡你在我炎州的地盘上出了一点差池,都会引起风炎两州的战火。 风夫人敢打这个主意,风州怕是早就厉兵秣马,可炎州没有准备,你在赌我不会冒这个险。” “这般利用,实在迫不得已,还请姑娘见谅。往好处想,也是为了两州不起干戈,百姓能够不受战乱之苦。” 炎悯华淡淡道,“你也不必讲得这么冠冕堂皇,你有你的目的,那我也需要得到我的好处,大公子你说呢?” “姑娘想要什么好处呢?” 炎悯华微微挑眉,“我被你们风家退婚了,我很不高兴,大公子可想好要给我什么了吗?” “只要在下能做到的,姑娘可以尽管提。” “退婚是谁的主意?”炎悯华反问道。 “是夫人的意思。当然二弟也是同意的。” “那这样说来,我与公子反倒是朋友了,我想要让夫人付出点代价,对公子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风淩彻摇摇头,“姑娘,这是不孝,恕在下不能答应。” “哦?”炎悯华看着风淩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即便是这样,公子也不想要反击一下?” “这么多年,在下受了许多委屈,心有怨愤是不假,可无论如何,百行孝为先,孝悌之道乃是底线。”风淩彻严肃起来,“姑娘看轻在下了。” “我还未说,要如何反击,公子就这般义正言辞。看来公子满口孝悌之道,不敢违逆父母之命,可心里,大概曾经也恨之入骨,欲之身死而后快!” 风淩彻厉声道,“姑娘慎言!” “公子不是个坦荡人,我与公子也无话可说,炎州离风州路途遥远,公子可以慢慢想。”炎悯华微微勾起唇角,“我,不着急。” 第368章 行路难(3) 赤卫队又赶了两日路,进入了江夏郡境内,众人入了驿站休息,炎悯华收到了斥候军的第三份情报,她微微勾起嘴角,仍旧把纸条烧尽。 用完早膳,炎悯华还是亲自去告知了一声风淩彻和风淩徳,“这两日我在此处有公务,二位公子可以留在驿站休息,最好不要离开这里。”她深深看了风淩彻一眼,又补上一句,“我也是为你们好。” “江夏郡龙泉山名满天下,听闻景致甚是难得……” “二弟……”风淩彻连忙打断他的话,“这几日,你赶路也甚是劳累,瞧你的脸色还是不大好。这两日就索性留在驿站休息,客随主便,也莫要给炎姑娘添麻烦了。” 风淩徳不明所以,“可是,胜景难得……” “二弟。”风淩彻连忙给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炎悯华也无意去追究两个人的眼神往来,“二位公子自便!” 走出驿站,幼煣跟上问,“姑娘,真的不用让人盯住他们吗?” “有你还不够啊!” “姑娘这般信任,属下一个人肯定够了。” “油嘴滑舌!” 炎悯华独自一人前往军营里视察,距离上次她巡视军营过去尚不足百日。 领兵的周将军有些惶恐起来。往年巡视兵营都是两年一巡,若不是战况紧急的时候,三年一巡也是有的。这三姑娘忽然这般频繁来视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难不成是先前自己昧下了部分军饷的事儿让姑娘给查出来了? 难怪上次姑娘来视察的时候,还特意过问了将士们的饭食起居。 天爷啊,他就干过这么一次昧良心的事儿,这就被查出来了?果然人就不能干坏事儿,报应竟然来得这么快! 炎悯华看着周将军神色复杂的样子,心里有了几分算计,“我不过是来休整两日,将军平日里如何照旧如何,给我一间帐子休息两日就好。” “是是是,三姑娘稍等,立刻安排!” 炎悯华在周将军的陪同之下前往校场,又去看了粮仓、哨楼和城楼驻防。周将军大约是想在炎悯华面前有所表现,一路都十分热情地在做述职报告,“自从上次姑娘来巡查后,属下深觉自己的失职,若如今是战时,遇上敌袭,那必然是损失惨重,属下就着实对不住姑娘的看重和这营中数以万计的将士们了。” “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将士们的伙食,属下也做了改动。将士们平日里训练辛苦,还是要多吃点好的,身子才能健壮。” “嗯。” “这哨楼的驻守制度,属下也派人前往江陵那儿的徐将军询问,也做了改进…… 还有粮仓的驻守,毕竟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粮仓啊,就是将士们的命脉……” 周将军尚在滔滔不绝,炎悯华却十分无奈,忍不住腹诽,也不知道这个周将军是怎么当上这个江夏的守城将军的,这般聒噪,莫不是他的上司都是叫他给念死的。 好容易捱到晚间用饭,周将军也安排人要给炎悯华接风洗尘,但她还是拒绝了,听他念叨了一日,着实想一个人清净一下,在让他念叨一下,只怕自己得英年早逝。 炎悯华的帐子被特意安排在周将军的旁边,是被围在正中间的位置,这个位置是安全,但是每队卫兵巡逻都是必经,也着实吵得很。好在炎悯华也不是讲究的人,抱着自己的扇子就睡了。 次日,她就坐在帐中,见了军营中校尉以上的所有将军,也就当前炎州的备战形势听了听大家的意思和想法。风州野心勃勃,江夏军营也是前线军营之一,身在其中更是明白形势不容乐观,对对战时的一些意见,也更有可参考性。 待到快黄昏时分,炎悯华才离开军营,她此次来访,也是有些微服私访的意思,不过总体看来,她对此地的军防还是满意的。临走之前,她对周将军交代了一声,“江夏近来有暗探活动,你们巡防的时候多留意几分,别闹出什么动静来。” 这话的意思就是斩草除根,周将军听懂了,虽然他嘴巴十分琐碎,但办事的能力还是很强的。否则也不能年纪轻轻就坐在这个位置上数年没有挪动。要知道军营里是最讲究资历和实力的地方,他手下多的是资历比他深厚的将军,还能在他手上服服帖帖。 “属下明白了,一向都是这么处理的。” 炎悯华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次出动的暗探可不比从前,将军上点心!” “是!” 出了军营,外头就有一个人等着。 “冗叔!” “姑娘。出事了!” 驿站。 炎悯华赶到的时候,事故算是处理完了,袖冗汇报说是夜半守卫交班的时候起的火,发现的时候已经烧了两个房间了,火蔓延得很快,虽然幼煣立刻组织起来灭火,还是蔓延开来,烧着了旁边的马厩和两间民房。 “来的前两日才下过雨,烧得这么快?” 幼煣取出自己在楼道的角落里发现的瓷片递给她,她嗅了嗅,“头油?” “嗯,查过了,是在拐角处的一家小摊贩那里买的。” “查到踪迹了?” 幼煣点头,“冗叔查到的,姑娘准备怎么做?” “先按下不提,不过就是几个小喽啰。”她把碎瓷片还给幼煣,问道,“风公子呢?” “暂时安置在旁边的农舍……” 炎悯华心中暗道不好,“有人盯着吗?” “有,两个。” “不够!”炎悯华神色严肃起来,“快带我去!” 幼煣此时也想到了什么,立刻跑着去开路。 还未等他们跑到的时候,就听见了从里头传来的打斗声。风淩彻和风寿皆已经负伤,黑衣人不少,大约也有二十余人,已有几人被击毙在地。 战况明显十分不利。 炎悯华和幼煣的到来,才将颓势扳回一城。 幼煣的身手其实是幼字辈里最好的,连袖冗也感慨论天赋竟然这个小姑娘家最高。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黑衣人便已经倒下大半。 剩下的黑衣人一看形势不好,只好果断下令撤退。 第369章 夜谈 幼煣端着一盆热水,一脸愧疚,被站在门口守着的炎悯华给拦了下来,“医官在里头包扎,你且等一等。” “姑娘,是我错了,我不该掉以轻心……” “你是错了,不过你的过错冗叔会来处置你。” 幼煣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姑娘,你别赶我走可以吗?” “我说了,这事儿冗叔会处置你。”炎悯华闭着眼睛抱着三味镇魂扇倚靠在门口,似乎在思考着着什么。 幼煣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希望风家的两位公子没有什么大碍,否则她连累了自家姑娘,真是百死莫赎了。 没过多久,医官推门走出来,“姑娘。” “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都是皮外伤。这几日别沾水就好。一日一次换药即可。” 炎悯华点头,“辛苦了。” 当夜,风淩徳起夜的时候,发现守在他们屋门口的竟然是炎悯华,“炎姑娘?” 她站直身子,回头道,“二公子。” “炎姑娘怎么亲自守在这里?屋外夜里这般阴凉。”风淩徳转身进屋取了一件披风,“这是全新还未穿过的,姑娘披上!” 炎悯华没动,只是看着他。 风淩徳解释道,“在下只是想谢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大公子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你们无论谁在炎州的地盘上出了事,都会成为风炎两州开战的导火索。我们炎州自认尚不足以抵抗风州之势,自然要小心应对,免生事端。” 风淩徳却道,“姑娘是刀子嘴豆腐心肠。” 若真的只是为了应付了事,大可不必自己亲自来守夜。 风淩徳是这么想的。 炎悯华也懒得解释,“夜深了,公子还是好好休息!” “我想去看看大哥和阿寿。” “医官说过,无大碍。明日我们还得启程。” 言下之意是希望风淩徳还是回房休息就好。 “大哥他们受伤了,还要启程?”风淩徳有些错愕,忍不住问道。 “今日这些人是什么人,公子应该比我清楚,他们一击不中,肯定会有后手,离开这里回到风州,对你们才是最好的选择。” 风淩徳张了张嘴,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半晌才道,“看来姑娘已经猜到了。” “那些人身手不凡,唯独砍向你的刀,招招是虚。”炎悯华继续抱着扇子靠在身后的墙上,“我无意深究你们风州内部的事,只是不想因为你们的兄弟之争,给炎州招来什么麻烦。” “姑娘似乎真的很讨厌在下?” 炎悯华继续闭目养神,语气里有些似笑非笑,“二公子问这话就有些倒打一耙的意思了。我与二公子之间,难道不是二公子非要来退我的婚吗?” 都退婚了,还要在乎人家讨不讨厌你? “退婚之事,姑娘生气是应该的,只是在下希望姑娘知道,在下退婚并非是因为姑娘不够好。 在下年幼之时,曾遇到过一个姑娘,心倾慕之。在下对自己立誓,一定要找到她,娶她为妻。 当年祖母定下风炎两家婚事的时候在下并不知情,但终究是连累了姑娘,在下心中一直很愧疚,还是希望姑娘能体谅,宽宥在下的鲁莽。” 炎悯华依旧不为所动,直到风淩徳再次出声唤他。 “二公子一直都这么任性吗?” “啊?” “公子问我是不是很讨厌公子,答案是,是。”炎悯华睁开眼睛看他,眼神幽冷道,“能看得出来,公子应该在家中也是众星捧月,备受宠爱,所以公子的性子与其说是单纯,不如说是无知。 公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毫无顾忌挂虑,就算知道退婚会引起风炎两州的动乱,也要执着妄为。公子所倚仗的不过是你的家人,你们风州的子民会为你周全,为你承担所有的后果。 你的兄长今日为何会受伤,我江夏的百姓为何会受此株连,飞来横祸,其根源是因为你的任性妄为。 二公子以诗酒之名名动天下,从前我也读过公子的诗词,不得不佩服公子才华横溢,诗词壮志凌云。但这几日所见却大失所望,所谓的豪气壮志不是因为胸襟开阔,而是因为目中无人。 我很庆幸公子来退婚,因为道不同不相与谋。公子没经历过刀山火海,没见过民生疾苦,更不知道何为马革裹尸。公子实在是没有什么担当可言!” 炎悯华声音不大,却犹如一柄利剑,刺入风淩徳的心里,他被说得当场愣在原地,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这般言辞凌厉地指责过他。 “在下,在下只是……母亲她也是为了在下……” “为了你能够顺理成章地坐上世子的位置。远的不说,单说今日那些人动手,你若真有些愧疚,也可挡在你兄长和风寿的面前,他们投鼠忌器,你也可救下你的兄长。 还有,今日附近百姓因为你流离失所,你若有良知,也可前往看望,将身上财物分散给他们,再不济,也可给他们些许帮助和安慰。公子从始至终没有任何行动,却在此寻求我的宽宥,难道公子的担当就只有如此吗?” 风淩徳“在下”了三次,却始终接不下去话,他试图解释却好似没有什么话可以分辨自己的行为。 好半天后才张了张嘴,带着愧疚之意低下头去,“对不住。” “公子若是真的想明白了,就回去休息,明日还需要赶路。”炎悯华依旧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说完这句便不再多说,照旧闭上眼睛养神。 风淩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待他重新躺下,却了无睡意,满脑子都是炎悯华方才所说的话。 难道他真是这样一个人吗? 他越来越坐立不安,不由得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难道他真的是这般懦弱的人,满口仁义,却从来没有真正把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 他说着兄友弟恭,却任由母亲一次一次加害兄长,他明明很多事情都知道却没有站出来阻止。 他想如果真的有一天他的兄长死于母亲手中,他会如何面对自己的母亲,是继续孝顺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还是会疏远她为自己的兄长鸣不平? 他想,自己会选择前者。 他大惊,原来自己一直都是存着这般恶毒的想法来对待自己的兄长,这让他难以接受。 炎三姑娘已经看出来了,那么哥哥呢?他是不是也早就看出来了? 第370章 暗探 因为风淩彻受伤,赤卫队不得不改道官道,为了不引起其他麻烦,也都换了常服扮作商人,从驿站借了两辆马车分开上路。 风淩徳一路上没怎么说话,风淩彻遇上沿途不错的风景还会掀开帘子同炎悯华问上几句。 官道两旁也会有一些做生意的小摊贩,卖的均是炎州各地的小吃零嘴。炎州多商贾,向来也很少打压商户,比起其他州的重农抑商,炎州的商户地位和工匠们相等,也没有不许入仕的规定。 所以炎州的商贸十分活跃,各州的商贾也乐于到炎州来做生意。炎悯华接管斥候军的时候也发现了这一特点,各州的商贾往来,不论是商贸上的消息还是坊间的传闻,在一定程度上也带来了大量的关于各州的情报。 大量的情报汇总和筛选,就能得到许多十分有用的消息。 比如这一次风州暗探潜入炎州边境,就是因为他们在用饭的时候露了马脚,让附近的斥候抓到了踪迹。 正所谓走过必留下痕迹,一个人只要还活着,就离不开衣食住行,离不开与其他人打交道往来。 有往来就有踪迹可寻。 到了午饭时分,炎悯华瞧见一个面摊,看着是挺干净。排队的人倒是不少,面摊是一对中年夫妻经营的,一个揉面,一个煮面,还有两个孩子在帮忙端面擦桌子。 面摊整得热气腾腾的,看着身上就觉得暖和起来,混着肉汤的香味飘得很远。 几人下马车用食,等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个孩子端着盘子就送来了几碗汤面。 风淩彻感慨道,“这般大的孩子站起来还没有桌子高,就这般懂事帮着父母忙前忙后。”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炎悯华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荷包,里头装着几颗龙须糖,“谢谢你们替我送面,这个糖送给你,和弟弟分着吃!” 做弟弟的听见是糖,眼神一亮就想伸手来拿,高一头的哥哥有些犹豫,看了看还在煮面的母亲,瞧见母亲点了头才伸手接过,还不忘领着弟弟对她道谢。 风淩彻转头发觉风淩徳看着炎悯华在发呆,心事重重的模样,“二弟?” “啊……大哥。” 风淩彻的眼神在炎悯华和自家弟弟身上来回打量,心中有了算计。 临走时,老板娘特意摸了零,还送了一点儿自家腌制的小菜,“刚刚姑娘给我家小儿送了糖,这礼尚往来,自家做的不值钱,给姑娘路上尝个新鲜。” 炎悯华笑道,“那就多谢夫人了。” “姑娘客气了。” 众人正准备离开,在一旁从未出声的风淩徳开口问,“两个孩子正是最好的年纪,为何夫人不送他们去学堂念书呢?” 那夫人闻言,脸上具是赧色,“也不是没有,午后摊上不忙了,他们也会去村里的学堂听一两个时辰。是我们做父母的无用……” 说着,那妇人便红了眼眶。 风淩徳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会惹动她这么大的情绪,一时间也有些慌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风淩彻先回过神来,拱手对妇人致歉,“是我等失言了,夫人莫怪。孩子十分活泼懂事,言语行动间甚是礼貌。若我将来也能有这样乖巧的孩子,想来是足慰平生了。” 听见别人夸自己的孩子,做母亲的总是高兴的,“公子别这么说。公子是有福气的人,以后的孩子定然更有福气。” 众人这才离开面摊,重新上路。 风淩徳忽然提出不想坐马车,想骑马走一走。幼煣就把自己的马让给了他。 风淩徳跟在马车的后面,没有作声。看得出来他不大习惯骑马,不过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了。 因为脚程减慢,众人赶不到下一站驿站,只好借宿在农舍。 一般农家也几乎不会准备客房,唯一能住人的只剩下一间堆了稻草垛子的后间。但这个后间的窗户开在鸡舍的方向,一进门这牲畜的气息扑面而来。 饶是风淩徳忍了一日,还是忍不住捏住鼻子,神色嫌弃。 “比起睡马车,睡在草垛上会更舒服一些。” 风淩徳看看眼前一人多高的草垛,又看看炎悯华,深吸一口气,咬咬牙道,“多谢姑娘。” “客气了。” 这一夜换的是幼煣在房门口守夜,炎悯华睡在马车上。 炎悯华打开沿路斥候传回的第四份情报,上面写的是潜入炎州的暗探名单。能查到有名有姓的足足有二十余人。 做暗探的,能混到有名有姓的程度,就已经是精锐了,手下也一般会管着十几号人。 不过这份名单很是难得。炎悯华在认真思索,到底应该如何物尽其用。 次日一早,赤卫队再度出发,风淩徳没有再坚持骑马出行。 因为睡在草垛的缘故,身上沾染了些许气味。炎悯华等人场面风餐露宿倒是无所谓,风淩徳却是难以忍受,一大早起来,脸色便难看得很,满满都是嫌弃。 不知道是对自己嫌弃还是对农舍的嫌弃。不过他这次应该还是学聪明了,没有把话直接说出来让大家难堪。 炎悯华又向农妇买了一些饼,分给众人作为早膳,风淩徳虽然神色有些抗拒,但到底没有拒绝。 风淩徳一路都在闭目养神,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风寿就守在一边,十分尽责。 风淩彻掀开帘子,靠在门框跟炎悯华有一句每一句地搭话,“从前在书上读到炎州的风光,说是千里之地,一里一语。这一路行来,方知此言不虚。” “徐夏乐老先生的《地利游记》?” “三姑娘也看过?”风淩彻道,“笔下之境,引人入胜啊!这一路行来,每到一处,都能听见他们彼此用不同的乡谈交流。” “大公子能听懂?” 风淩徳摇头,“我来炎州之前,先学的就是用膳怎么说,可惜我每到一个地方,说用膳的时候,都和他们所说的不一样,我在上个城镇所学的,到了下一城镇用的时候,发现他们所说的用膳又是另外一个发音。后来就索性还是说官话,免得闹笑话。” 第371章 官道 炎悯华对于这个故事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大公子务实。” 先学吃饭这句话,毕竟到哪儿,吃饭这件事都是第一要紧的。 “不过我瞧着三姑娘一路行来,很少同当地的百姓说官话,都是用他们的乡谈来交谈的。”风淩彻满是佩服的神情,“姑娘真是多才。” “没什么难的。大公子若也是自小在炎州长大,也会。” “这可未必了,风州境内也有好几种乡谈,我却一直没有学会过。听我的先生说过,人各有天赋,有些人在语言上深有天赋,我想,三姑娘应该就是这样的人。” 与炎悯华同行几日,风淩彻言语上也开始有些随意起来。他发觉炎悯华其实十分矛盾,如火一般的暴脾气,又有冰山一般生人勿近的性情,实际上却很会不动声色地关照人。 比如,昨夜离开前,寻了一瓶上好的伤药给他,说是军营里常用的,药效十分显着。一来给他用在伤口处,一来风淩徳骑了一天的马,走路姿势有些别扭,给他用在磨伤处,能镇痛止血。 风寿闻过,里头的用材都是满珍贵的药草。 这一路上虽然炎悯华说话有些直,却没有真的让他们难堪过,反而处处留心关照几分。 刀子嘴豆腐心,这是风淩彻给炎悯华下的定论。 “这么说来,大公子的天赋必然是长袖善舞。” “那可真是谬赞了。”风淩彻笑得十分爽朗,一不小心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又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炎悯华微勾唇角。 风淩彻感慨道,“这一路行来,炎州的确是富庶之地,鱼米之乡,所到之处,皆是安居乐业的景象。孔子所言大同之世,稍稍可向往之。” “风大公子这般感慨?孟武司冥早年争战四方,如今的风州也再难听见刀兵之声。不动刀兵,自然境内四方安民,对吗?” “三姑娘是聪明人,天下未有一统,如何真的会有不动刀兵之日呢?” “动不动刀兵,只在于人心是否不足,不想求他人之物,自然少有争端。” 风淩彻笑笑,“三姑娘巾帼不让须眉,胸中自然怀有大志,难道就不想看到天下一统的太平盛世吗?” “大公子这话,有些自相矛盾了。”炎悯华淡淡道,“天下分或是不分,百姓们的诉求都只有一个,那便是能安稳得活下去。方才公子还言说羡慕炎州百姓安居乐业,一眨眼的功夫就忘了?” “姑娘没有说实话。” “实话就是,炎州百姓,安居厌战,但若有人想要觊觎脚下的土地和怀中的妻儿,那我炎州也不会害怕。”炎悯华看着风淩彻,“大公子应该也不会希望有这么一天发生!” “现在,当然,不希望。” 言下之意,就是以后,会有那么一日的。 真是嚣张又傲慢。 风淩彻补充道,“与谁为敌,我都不会希望与三姑娘为敌。” 炎悯华身为司炎的女儿,手中又握有斥候军的实权,奉承的话听得很多,自然不会把这话放在心上。 “你们此行不已经是把我变成敌人了吗?” “所以,有些后悔。一路上想着如何才能让三姑娘消气,化干戈为玉帛。” 炎悯华心里是有些不屑的。 只要风州还有野心,与炎州就不可能真正化干戈为玉帛。而显然除了孟武司冥以外,风淩彻也同样想要吞并炎州。那么风州之内,持有此想法的也绝不会是少数。 一个一心想要吞并你家园的人,说希望和你和平共处,鳄鱼的眼泪吗? 简直是她这一年里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大公子其实什么都不必做,平平安安离开炎州就是了。”炎悯华道。 “平平安安离开炎州也是我所期盼的。” 风淩彻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处,其实这一次伤的并不算严重,只是身上多了几道新疤而已。 他的身上有许多旧伤,从幼年开始的伤疤就不少,有些是战场上留下的,而有些是在内宅的时候留下的,那些伤疤记录着他许多不为人所知的意外,有些已经变得很淡很淡,若不是仔细去看,根本就无法发现的伤。 就如同他年幼时候经历的那些差点致死的意外,没有人再提起,也就被渐渐遗忘了。只有他自己记得,他是如何一次次死里逃生,挣扎着活下来的。 炎悯华看着他的眼神慢慢变得阴郁起来,心里有些许了然。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常色,犹如他一贯展现在人前的模样一样。 马车依旧稳步前行,官路来往的客旅并不在少数,也有一些车队押送着大批的货物经过。 风淩彻观察得很仔细,他们一路走了这几日,几乎每隔半个时辰的路程,官道两旁就会设有哨岗和一小队守卫。每隔两三个时辰,就会有一处设有路障,要求检查路引。 就像现在,他们正在排队,接受哨兵们的检查。 幼煣拿着赤卫队的路引到前面去先验。很快就有一个哨兵头子小跑过来行礼,“三姑娘!不知道是三姑娘来了,有失远迎,姑娘莫怪。” “无妨,你民尽忠职守我还有急事,可否先放行?” “自然!”他立刻跑到队伍前面,指挥前面的车队靠边,让炎悯华一行人先过。 “三姑娘,还有什么需要吗?” “不必了,也不要声张。” 守卫眼神了然,这就是有任务,秘密出行了。他连忙站直,低声保证道,“属下明白。” “嘚嘚嘚嘚”的马蹄声在耳边继续,身后的哨岗越来越小,风淩彻开口道,“炎州的官道真是严密,这般设岗也是耗费了许多心思,能免去不少的盗贼动乱。必要时,还能迅速组织起一支守卫队作战。” 炎州深受商贾青睐,也曾出过许多盗匪偷贼,甚至常有伤人性命之事发生。炎悯华年幼时就曾被山林盗匪绑架过,深知这其中的痛苦。 虽然后来被安全救出,但此事还是在她的心头留下过深深的烙印。 她所执掌的斥候军,早年就是专门为了镇压山林盗贼的队伍,后来收编了不少的盗匪,重新组织起如今官道沿途的守卫。 炎悯华立下规矩,上官道的路口,可以设立站岗,收取货物价值的半成作为买路钱。沿途的小买卖也都承包给他们,他们老老实实做生意赚钱,他们的责任就是保护其中商贾的安全。 他们归地方郡守统管,还会给一定的俸禄和贴补。有了名利双收的机会,谁会真的愿意逼上梁山过刀口舔血的买卖,还是每天面对斥候军的围剿和击杀。 百越为患百年,用了多少的兵力,发动了多少场战役,牺牲了多少兵马都无济于事。而最终竟是炎悯华没动一兵一卒,就将他们彻底收服。 炎父曾感慨,若华儿为男子,必然能振兴我炎州。 炎悯华却不以为然,她是女儿身,也照样可以振兴炎州。 今天玩了一局王者,被人冤枉辱骂到无语。生活中我是没遇到这样的人,很生气,却在想,难怪很多人会被键盘侠骂到抑郁症,有一句话很老套,但觉得很有道理,冷言伤人六月寒…… 希望大家都可以文明用语,不要被情绪冲昏了头脑,我们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自制的能力。 好,啰嗦了,随便感慨两句。 第372章 再度遇袭 但炎悯华的野心也并不止于此。 他要的是认同感,所有百姓的认同感。收编百越只是第一步,当他们能成为当地百姓的保护者时,他们就能收获百姓的认同,百姓也会收获他们的认同。最重要的是,他们都会认同炎州这个家。 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有归属,曾经炎州于百越而言,是敌人,如今是朋友,以后就是家人。 保护敌人者,天理不容;保护朋友者,肝胆相照;保护家人者,赴汤蹈火。 而她要做的,就是给他们想要的生活,安定又快乐。他们或许不会为了得到什么而战,但一定会为了不失去而战。 这就足够。 风淩彻眯着眼睛,“连一个哨岗的区区守卫也认得三姑娘,真是让我吃惊。” “他?他叫张能,我们方才走过的就是张能站。他同我有些渊源,认得我也不奇怪。” “哦?什么渊源,愿闻其详。” 炎悯华看了他一眼,“他曾经差点害死我,又曾经救过我的性命,最后还帮过我。所以,我让他留在这里,其实是在罚他,不过他自己不觉得就是了。” “哦?不是说他帮过你,为何还要罚他?” “因为,我记仇。” 炎悯华看了风淩彻一眼。 风淩彻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一行人又从官路上走了三天,平安无事地转道到了江陵。 他们到达驿站的时候,幼烨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这就意味着,他们的暗度陈仓之计已经被发现了。 上一次在江夏遇袭之后,炎悯华就将赤卫队分为三支,一支由袖冗假扮风淩彻走水路,一支由幼烨带队,假扮风淩徳走民道,而她和幼煣则走官道,护送风淩彻和风淩徳取道江陵到风州。 幼煣一听幼烨受伤,脸色微变,嘴上说着不在意不想嫁,实际行动倒是挺诚实的。她摆摆手,“去!” 幼煣得了许可,立刻就去看望幼烨了。 炎悯华回头,风淩徳小心翼翼地扶着风淩彻上楼,俨然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她觉得这一局,仿佛越来越有趣了。 幼烨伤在腹部,伤口不深,幼煣一边给他倒水,一边嗔怪道,“都让你小心了,你是笨蛋吗?要去跟那些人硬刚?带队的可是茂业,连师父都要小心应对的角色,你有几条命啊!” 幼煣没好气地把水往他手里一放,本来还想再说什么,余光扫到炎悯华的身影,立刻就闭了嘴。 “幼烨,伤势如何?” “多谢姑娘,不妨事。可是姑娘,为何会是茂业?这个我们预料的不同。” 炎悯华笑笑,“没事,他们风州的事情与我们无关,是茂业或是其他人,没有分别。你好好养伤,我让幼煣留下来照顾你。” 幼烨却摇摇头,“姑娘,明日风公子他们就会到达风州,今天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幼煣留在姑娘身边才是对的。” “放心,好好养伤,让幼煣给你炖个鸡汤补补。” 说到鸡汤,幼烨的脸色有点一言难尽。幼煣是个学武的天才,但上天是公平的,其他的方面就犹如七窍开了六窍,一窍不通,厨艺这件事情犹是。 幼烨有幸试过一次她做的鸡汤,那味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而这么多年,也始终没有进步。 幼烨好想去死一死啊,可是这是姑娘的赏赐,他不敢推辞。而且幼煣要是知道他嫌弃鸡汤,也会生气。 他硬着头皮道,“多谢姑娘。” 众人用过晚膳后,就各自回房休息。风淩徳还未躺下,就听见门响了五声,是炎悯华。 她进门来第一件事情就是问他,“准备好了吗?走!” 丝毫没顾及他正准备脱衣沐浴的心情。他吓了一跳,连忙披上外袍,“三姑娘,非礼勿视。” 炎悯华无语,还是转过身去背着他,“公子还是快些,早点动身还能安全些。” “好,好的。稍等片刻就好。” 风淩彻和风寿用完晚膳后,避开众人视线就已经躲在事先准备好的箱子里了。风淩徳扮作随从。 长长的车队是送往前线军营的部分辎重,主要是衣服,都是各地慈安苑的绣院的孩子们亲手做的。 炎悯华亲自带队,这是一个信号,一个送给茂业的信号。 江陵的夜晚有些冷,不过不是那种刺骨的寒冷,而是微微的湿冷,若有风一吹,那真是渗入骨头的湿冷。 官道上今日只有他们一对车队,炎悯华亲自带队。马蹄踏在路上发出“嘚嘚嘚嘚”的声音十分清晰,燃烧的火把一路蜿蜒,如同一条等待着猎物的火蛇,时不时吐着信子。 风淩徳一脸严肃地骑在马上,他们这一路上都没有夜半时分起来赶路,显然他也知道今夜定然有些不同。他看向炎悯华,有许多话想问,她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但是他又将话咽了回去,虽然他知道炎悯华定然不喜欢他,但是她这一路上都是尽心尽力保护他们离开的。一开始他确实是想要利用她平安离开炎州,因为来的这一路上,他的侍卫已经受伤了,而原本躲在暗处保护他们的人手,也莫名其妙不见了。 他也明白他现在所面临的境况,他所倚靠的就是风州公子的身份,炎悯华才会保护他,因为不想要风州和炎州因为他的缘故开战。回过头来,他发觉他只能相信炎悯华的时候,莫名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他总觉得炎悯华是熟悉的,一种奇怪的亲近感,虽然她总是面对他的时候冷冰冰的,说出来的话也冷冰冰的。 忽然,炎悯华回过头来看他,四目相对的时候,他愣了愣,下意识躲开了她的眼神。 “你有话要说?” “啊?” 确实有,但是他不知道要不要说。 “想问我为什么要连夜送你们离开炎州?” 嗯,这个问题,他确实是想要问。 “因为,你们越早离开,你们越安全,炎州就越安全。” 嗯,也是他预想中的答案,无关私情,无关私心。 但是他并不希望,只有这个答案。 “姑娘很讨厌在下吗?”他想了想,还是问了这个一直让他很不舒服的问题。 第373章 再度遇袭(2) 炎悯华挑眉,“你忍了半路,就想问这个问题?” “嗯。” 又是这个问题。 炎悯华看着这个眼前的公子哥,“风公子听过一个故事吗,叫做何不食肉糜。” 风淩徳摇摇头,“这是什么故事?” “故事是说,有一位郡守,刚上任没有多久所管辖的郡中就发生了饥荒,百姓没有饭吃,属下将灾情情况上报给他,他听完却问属下,‘既然百姓没有饭吃,那他们为什么不吃肉呢?’” “姑娘是觉得,在下像那位郡守吗?”风淩徳皱眉,“在下也曾跟随父亲上过战场,也见识过战场凶险,不是姑娘所认为的无知之辈。” 炎悯华点点头,“那你拿过刀杀过人吗?你在战场上是坐在帐中等着捷报传回,还是亲自去救过你的兄弟,安葬过为了保护脚下土地的小兵,亲自给他们的家属发过抚恤,见识过白发苍苍的老人失去了丈夫和儿子之后的撕心裂肺?显然都没有!” 风淩徳一噎。 “你在面摊上问那位母亲,为何不送他的孩子们去学堂,那位母亲回答不了你的问题。因为,公子是有福气的人,生在贵胄之家,生来就拥有对百姓的生杀之权,你站在冥朝权力中心最近的位置,犹如雄鹰俯视大地。 但这世上多的是不是雄鹰,而是在地上匍匐前行,汲汲营营寻求生存的人生百态,即便是雄鹰也需要靠他们而活,因为雄鹰不可能永远都飞在天上。” 炎悯华的声音不响,却掷地有声,“听闻公子出发来炎州之前,风州的三江郡发生了天灾,若是公子想知道百姓真实的生活是如何,不如去看看。放下了风州公子的身份,没有了侍卫保护,你只是在天灾面前一条微不足道的生命时,要如何活下去。” 风淩徳沉默了,这是他第二次被眼前这个姑娘所俯视,甚至都不是蔑视,而是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过的无视。 第一次,她指责他太过任性,第二次,她指出他的无知。不得不承认,她确实让他大受打击,而她的指责,让他也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受。 “父亲曾说,乱世之中,人人勾心斗角,而我却难得有一颗赤子之心,可在姑娘看来,并不是如此是吗?” “孩子之于父母,如何都是好的。就如同公子看我性情十分难处无礼,在我父亲眼中,我亦是他的掌上明珠。” 风淩徳再次沉默下来,炎悯华才懒得理会他那点敏感的小心思,她现在真正等的人还没有出现。 可是,她也没有等得太久。忽然,队伍的中间,发出三声短哨,这是遭遇敌袭的意思。 风淩徳神色有些紧张,炎悯华不慌不忙地拿起胸前的金哨子,三声长哨,原地迎敌。 辎重营本来就是军营中最重要的营队,比起再前线征战,他们除了要具备一定作战能力,还需要具备一类技能,比如修补衣物,做饭,包扎,锻造武器等。 所以,如果因为是辎重营的缘故,就小觑他们的战斗力的话,那就会吃个大亏。就比如现在发现情况有些不妙的茂业。 炎州与风州不同,多少多水,地形又十分复杂,几乎没有什么平原。辎重营常年运送辎重,若没点技能傍身,可太难了。 炎悯华一声令下,辎重营列为两队,“射箭!” 密密麻麻的箭矢倾巢而出,远远望去半空中被这黑色的箭矢占满了。“咻咻咻咻”箭矢落地,便听见不远处的黑衣人纷纷发出痛呼。 这是辎重营的工匠新发明出来的袖弩,小巧可藏于袖中而得名,但是别看它小巧,其中却装备了十分精巧的机扣,其力道绝不输于一般的弓箭,甚至若是使用得当,其射程还能更远一些。 这袖箭还在研制当中,这一次配备的只是第一批成品,炎悯华特地将它们拿出来试用,也算是看看它在战场上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 事实证明,威力虽然不够惊人,但毕竟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已经足够让她惊艳了。炎悯华心想,唐大师说,这东西叫做暗器,若是能够批量生产装备在辎重营的将士身上,可以大大提高他们的战力。 毕竟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每到战场上,总会有想尽办法打辎重营的主意。所以炎悯华当初调了不少经验丰富的校尉入辎重营,为的就是让辎重营也能够成为独当一面的营队,不必每到一处,都派出一定的精锐加以护送。 这样省下的兵力就可以专注投入战事,甚至在兵力不足的情况,辎重营可以顶上加入战场。 所以她是立志于将辎重营中每一个将士都培养成兵王的存在。 今天,他们风州的暗探,就是她试验的第一步。 现在看来,他们也不负所托。 这一场袭击显然仓促而混乱,这一轮箭矢之后,暗探的袭击力量大减,甚至阵脚大乱。连风淩徳也难以置信,风州暗探的实力他是知道的,如何会这般不堪一击?还有,茂业是父亲身边最得用的暗探…… 他看向炎悯华,她全程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嘴角一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其实这样的状况确实有在她的意料之中,但也有在她的意料之外。 比如,她猜到了这一次的暗探,应该有风孟武的人,有风夫人的人,还有风淩彻的人,而茂业应该是提前在夺嫡之战中押宝给了风淩彻。 所以此刻的他找到风淩徳,毫不犹豫刀刀致命朝他招呼而去。 而她没预料到的是袖冗和茂业交手这么多年,一直势均力敌,这次却真的让他得手了。 茂业带来炎州的人分为两批,其中一部分随他入风州,可是没过多久,就被斥候军发现了踪迹,导致他做事处处受限。 而另一部分,就在风州边境接应。 但两天前,他就失去和境内暗卫的联系。他心中暗道不好,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炎悯华是想将他们困在炎州,然后再对他们一一下手。 第374章 再度遇袭(3) 而他策划的三次营救都失败了,还有几个暗卫出发前得了风夫人的密令,竟然下手要趁乱杀了风淩彻。这几个人暴露了之后,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这一次他若是让风淩徳活着回到风州,那么他投靠风淩彻的事情也就势必瞒不住了。孟武司冥一向是容不得二心之人的,就算他念在多年追随,前程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爬到这个位置上,率领暗卫多年,所得罪的人不少,一旦从这个位置上退下来,等着他的不会是衣锦还乡,只会是横尸荒野。 不成功,便成仁,他只能放手一搏。 他的剑朝着风淩徳的方向飞去,炎悯华迅速将风淩徳拽下马,用扇子挡开了利剑的锋芒。 她看了他一眼,顺手从马侧抽出一柄剑,丢给风淩徳,“会吗?” “会!” 风淩徳好歹也是风州的公子,自小也是学习君子六艺,剑术保护自己还是够的。 茂业很快就赶过来和炎悯华战作一团。论武功,炎悯华自然是不比茂业修习时间久,内功深厚。论对战,炎悯华却是实打实从战场上一步一步摸索爬滚过来的。论武功路数,炎悯华修习的正派内息,又是炎州的最高秘籍,茂业学的是暗中偷袭的法门。 这一来一回,这二人竟也打成了平手,谁也没有占到真正的上风。 茂业暗道不好,这般纠缠下去,等袖冗到了,他就落入腹背受敌的境况了。 他大喊一声“撤退”,就准备杀出去,可炎悯华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袖冗带着赤卫队赶到,堵住了茂业撤退的后路。 袖冗和茂业作为炎州和风州暗卫的首领,交手多年,一直都是不相上下的。俗话说得好,最了解你的从来都不会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在炎悯华和袖冗的夹击之下,茂业很快就露出了破绽,被袖冗一剑挑断了手筋。 炎悯华砍伤他的大腿,也断了他逃跑的希望。 风淩徳站在身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在了原地,事到如今他也多少猜到了茂业大约并不是来保护他,接应他回风州的,而是来杀他的。 是谁会想要杀他,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茂业躺在地上,死死盯着炎悯华,眼神里充满了愤恨和不甘心,“三姑娘,你不过是运气好。” 炎悯华也不介意他的话,“但是,最终是我赢了。” 她手起刀落,结束了这个在整个冥朝都曾有一席之地的风州暗卫之首的性命。 的确,她得承认,她有一定运气的成分。 她从一开始和袖冗、幼烨兵分两路,本意是想要让他们暗中除掉已经进入炎州的暗卫。但意外发现茂业居然会亲自带队前来。 茂业是整个暗卫的头,也是孟武司冥最信任的人之一,最擅长从蛛丝马迹中找到准确的情报。他的出现,便意味着这一次的行动,不会是那么简单,而袖冗就更加要速战速决,若是让他带回炎州什么重要的情报,都会是对炎州边防的重大打击。 袖冗当机立断,趁他们还未站稳脚跟,先是“一不小心”暴露行踪引起茂业的警惕,让他不敢轻易联系其他的暗卫,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就在风州的暗卫久不得茂业的消息,以为茂业有危险,又在几个假消息的煽动下,冒险越界被幼烨抓了个正着,斥候军设了个陷阱,来了个瓮中捉鳖。 幼烨带去了几个断指给茂业,他便顿时阵脚大乱。 风淩彻用自己和风淩徳拖住自己去查暗卫的脚步,他就索性将计就计陪他们演戏。 他用一个故事来骗取她的信任,她也顺势表示一下自己的同情。 幼煣曾不理解,“姑娘,你相信风大公子说的话?” 她的回答是,“为何不信?” “可属下觉得,说不定他在说谎呢!” “他是在说谎啊!” “那姑娘还信?” 炎悯华道,“真话不全说,假话不全说,他是深谙此道。” 风淩彻和风寿站在尸体的不远处,炎悯华道,“贼人之首已经除了,公子可以放心了。” 她回头指着不远处的山丘,“跨过那里,就是风州了,走!” 风淩彻脸色不大好看,“炎姑娘,这可是……” “可是什么?”炎悯华睁着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风大公子认得他,总不会是我杀错人了,可方才的情形二公子也瞧见了,他可是上来就要杀了二公子,我也是怕二公子在我们炎州出事才出手的。 二公子,你说是!”她看向风淩徳,一脸似笑非笑。 风淩徳还在低头冥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然后才点了头,“大哥,炎姑娘没有说错,他方才是要杀了我。我知道他是父亲的人,可我是父亲的儿子,就算父亲在这里,也会这么做的。难道,大哥不信?” 他的语气平静,眉头紧锁,风淩彻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二弟说的是。我只是没想到……茂业他,居然会背叛父亲。” “父亲英明,自然会详查这件事情的,大哥,我们先回风州再说。”风淩徳没有再看风淩彻,眼神也明晦不辨,一时间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袖冗带人留下收拾残局,刚才经历了一场突袭,地面上还布满了不少的尸首,大部分是风州的暗卫,但也有少数辎重营的兄弟们受伤和死掉。 这一夜的偷袭过后,取而代之的是风淩彻和风淩徳的沉默。 炎州的日出很美,霞光一点一点染红远方,然后太阳从山脊间一点一点露出,而它带来的暖意也慢慢驱散了炎州的夜晚,宣告它的权威和主宰已经来到。 可是显然,阳光也不会结束所有的寒冷,比如,人心的冰冷。 这一夜再煎熬,时间再漫长,也终究会走到尽头,回到风州的路途再遥远,也会有抵达的时候。 两州的边境,有一道高耸的城墙相隔,炎悯华指着城楼下的铁门,“到了!” 第375章 代价 风淩彻和风淩徳穿过铁门,就算是到了风州的境内,按照五州之间的约定,炎州的兵马便不能再对风州境内的任何人动手。 风淩彻对着门内的炎悯华拱手,“多谢三姑娘!” “谢我?”炎悯华微微勾起,“大公子谢我什么呢?” 风淩彻很是严肃,“多谢姑娘不计前嫌,将我兄弟二人送回风州,一路上的关照,在下没齿难忘。” “谢,也要有诚意,大公子别忘记了,我们先前的约定。” 风淩徳脸色一凛,“什么约定?” 风淩彻却道,“什么约定在下不记得了。” 挺好的,过河就拆桥,像是他们风家干出来的事情。 风淩彻是有些愤怒的,因为茂业的死。 失去茂业,就如同戳瞎了他在孟武身边的一双眼睛,以孟武司冥的城府,很快就会查出他和茂业之间的真正关联,在父亲身边插了这么重要的一个眼线,势必会引起父亲对他的强烈不满。 这对他来说是十分不利的。 没有人会喜欢自己身边有一双眼睛监视,风孟武这般自负的人更是不会喜欢。 她带给了他一个无比惨烈的战局要应对,此时的他也被点燃了怒火。 不过对于她来说,她是一点儿也不意外他的反应,“你会记得的。” 因为他想要那个位置,就势必不会容下风夫人在一旁给孟武吹枕边风。她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风淩彻一个眼神,风寿取出竹哨,召唤他留在风州的暗卫,可是半晌,他的四周都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任何一个侍从出来迎他回风州。 他愣住了,取过竹哨来,自己试了一试,许久四周还是静悄悄的。 这不可能!他忽然想到什么,看向炎悯华,“是你?” “公子在说什么?我不大听得懂啊。” “我留在这里的暗卫侍从,是不是你……” 炎悯华故作听不懂的样子,“五州可是有过约定的,公子留在风州境内的守卫,我们可是没有权利抓捕的。当然了,除非他们枉顾盟约,擅自离开风州,进入我们炎州境内,那可就不好说了。” 她想了想,恍然大悟,“哦,对了,前几日边境来报,说是江陵边境有一群风州打扮的人,没有路引擅自闯入我方城楼,被全部拿下。此时的尸首……应该是已经全部送去了孟武司冥面前了!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大约是场误会,他们也没说自己是公子您留在风州接应的侍从啊!那我们只能是当做混入我们炎州的细作,全部斩杀了。” “你是故意的。三姑娘!”风淩彻压抑着怒火,是被人反将一军的愤怒。他自小自负聪明,即便如今形式艰难,他费力筹谋,也一直无往不利。 “是故意的又如何呢?你当真觉得你们风州打了我们炎州的脸,就一点儿也不用付出代价吗?”炎悯华笑道,“你背弃约定,那就只好我自己亲自动手了。风公子,回京旅途遥远,一路保重!” 风淩彻也知道此时再纠缠这事儿已是无益,“多谢姑娘,后会有期。” “风公子若真能得偿所愿,往后有的是战场上相见的机会。” 另一边,风府。 风孟武看着眼前的二十个人头,脸色不大好看。 风州的暗卫这一次一共出去的有二十三支小队。当然其中并不都是奉他的命令,他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不过是也想看看藏在背后的这些人,都有着哪些打算罢了。 只是没有想到最后还会将炎州的这个小姑娘牵扯进来,竟将这些人全部斩杀殆尽。这可是风州大半的暗卫的兵力,经此一战,他手上的暗卫力量大减,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老冯,你怎么看?” 冯校从屏风后转出,“主公,少了三个人头。” “你怎么确定他们一定都死了呢?” “臣的直觉罢了。” 话音刚落,一个侍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使君,使君不好了!夫人吓晕过去了。” 风孟武下意识站了起来,但旋即又坐下了,“府中能有什么吓着夫人的?” “人,人头,人头,是……” “少的那三个人头。”冯校接道。 “是,是人头。”侍女跪在地上,想起方才刚刚看到的情景,也是脸色发白。眼珠子都等的 风孟武摆摆手,“知道了,去请府上的医官给夫人瞧瞧。” 侍女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了看风孟武,最终还是退下了。 风孟武坐在那一堆人头的面前,沉默良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忽然发出了笑声,他越笑越大声,好半天才对冯校道,“这姑娘有趣,睚眦必报啊!炎钟惺性情软懦有余、胆魄不足,没想到生下来的女儿倒是果敢。哈哈哈哈,倒是不像她爹!” 风孟武看了冯校一眼,继续大笑起来,“这些小子,若是有人家姑娘一般的本事,何愁天下不定啊!” 冯校拱手道,“这天下有主公坐镇,何须她一个还在室的小姑娘来平定。” “又在阿谀。”风孟武斜了他一眼,敛了自己的笑声,谈了一口气,“神龟虽寿,犹有尽时。这话是对的,若我现在是老冯你的年纪,这天下我定然要亲自平定。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再有志气,这春秋岁月也比不上年轻人啦!” 他又笑了两声,“这天下,要交给年轻一辈来征战了。” 此事涉及到风家的家事,又是满朝文武关注的大事,冯校识趣地闭了嘴。 风孟武却道,“诶,老冯,你觉得炎悯华这个姑娘如何?” “聪明,也够狠。”风州暗卫是何等实力,她敢杀,甚至还敢把人头送到风孟武面前,顺道送上了一张表,表示这些人擅自潜入炎州边境重地,因语言不通,认定是天朝派来的细作,言语间还在邀功。 他们不能因为这事公开给炎州一个教训,因为是他们违反了五州盟约在先。折损了暗卫大半人马却只能忍下这个哑巴亏。 炎悯华,是个人才。 风孟武摸着下巴,在认真思考,“你说,老大和老二之间,到底该为哪个聘了她才好呢?” 冯校愣了愣,却看见风孟武对他眨了眨眼,旋即又大笑了起来。 第376章 风淩御 这一头,风夫人是真的吓病了,整整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才能下床。 风夫人当时确实是吓得昏过去了,但还没那么严重,她真正的心病在于风孟武的一句话。 风孟武过了两日来看她的时候,笑着对她说,“色厉内荏,还敢插手本宫的暗卫。以为是教训只兔子,没想到人家是头狼崽,叫人咬了也是活该!” 她原是想借着病在风孟武面前博一博怜惜,可如今她害怕的是风孟武知道她插手了暗卫的事情,而他轻描淡写的语气,表示的是他一直都知道,她做的所有事情他其实都知道。 那,那么多年来,她暗中要害风淩彻性命的事情他是不是桩桩件件也都知道? 她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恐慌,就将自己真的给吓病了。 好在风淩徳和两个弟弟轮流侍疾,一直在旁宽慰。她瞧着自己的三个儿子,心想有三个孩子的情分在,风孟武也不会真的拿她怎么样,这才渐渐放宽了心。 风夫人的病情渐渐好转,她病了的这段时间,多是裴氏在左右侍奉,她听见身边的侍女来回这话,将梳子重重摔在梳妆台上,“果然是这个蹄子。” “主君一向是和夫人琴瑟和鸣,夫人身子不爽利主君才想到她几日。夫人如今养好了身子,自然就没有她的什么事儿了。” 风夫人听了这话,心里才舒服了一点儿。可是她最担心的还是风孟武对她的态度,但这事儿在风孟武接连留在她房中五六日之后,也就彻底放下了心。 倒是风淩徳一反常态,跑到风孟武的面前,请求亲自前往三江郡巡查灾情和救灾情况。 风夫人立刻站起来反对,“你堂堂公子去那些地方做什么?” 风孟武睨了风夫人一眼,风夫人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讪讪地坐下。 “怎么忽然想到要去那里。” “就是,去了一趟炎州,才觉得儿子仿佛井底之蛙,所以想真正去见见民生疾苦。儿子自小锦衣玉食,不该以为理所应当,一丝一缕当念物力恒艰。” 风孟武眼中似有赞赏之色,“好,不愧是我风孟武的儿子。去,好好去看看,好好去学学。” 风夫人眉头紧锁,心里很是不快,但她不会忤逆风孟武的意思,“是,你父亲既说了让你好好学,你就好好学。” 风孟武对她挥挥手,这意思就是让她先退下。 风夫人纵然是有些不甘心,还是乖乖退下,走到门口的时候,给身后的侍女使了一个眼色,侍女秒懂,伸手扯掉了风夫人腰间的玉佩,顺手丢在了一旁的花圃里面。待走出院落的时候,忽然道,“夫人,您的玉佩……奴婢立刻回去找找。” 风孟武看着眼前已经长大的次子,容貌上更像他的母亲一些,更偏秀气一些。所有的孩子里,他心里也知道,他最偏心的是这个儿子,不但是因为这个儿子才华横溢,更是因为生在这个乱世之中,生在这个勾心斗角的风府,却难得有一颗赤子之心。 虽然他心里也明白,在这个乱世之中,光有一颗赤子之心是不够的,但他却仍旧不舍得让这个儿子去见识这个乱世的残忍之处。 “说说,怎么忽然想要去三江。说实话,你母亲不在这儿。”风孟武咬重了“说实话”三个字。 风淩徳在自家父亲面前一五一十地将炎悯华所说的话全盘托出,“父亲,儿子是不是真的很任性?” 风孟武站起来,坐在台阶上,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坐过来。” 风淩徳有些犹豫地坐下来,“父亲。” “你同你的大哥很像。” “大哥?亲兄弟,自然是像的。” “我说的,不是阿彻。你还有个哥哥,也是你嫡母所出,他死的时候,你母亲正怀着你,所以你不知道。 他走的时候,我大病了一场,你嫡母也为此和我怄气,愤懑忧郁去了。后来你母亲便嘱咐改了序齿,为的也是让我不必触景生情。 你大哥叫风淩御,是我的第一个嫡子,他打小就孝顺,也聪明,才五岁就能作诗作画,若他还活着,才名也定然不会输给你。那时候风州境内不太平,我时常出征,他就跟在我旁边,五岁就跟着我上战场,在我旁边给我拿剑,传令。 我带着他上战场是含了指望,他往后是要接我的司冥之位,他得比我更顶天立地,更懂怎么在战场上活下来。 他一直都做得很好,比我期望得做得更好。”风孟武说道这里,竟不自觉红了眼睛,“修成之战,若不是因为我骄矜失了小心,张氏竟和反贼里应外合,夜里起了叛乱。 我们出逃的时候,我的马被砍伤,你大哥将他的马给了我,坚持带着阿彻一起走,最终被张氏发现……” 风孟武停了下来,他佝着背,双拳攥得很紧,这段往事令他很痛苦,“他中箭的时候还死死护着怀里的阿彻,等他安全回到我身边来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他把吓得瑟瑟发抖的阿彻交到我手上之后就闭了眼睛。 他最后对我说的话是,父亲,保护好阿彻,母亲只有阿彻一个儿子了。我不能孝顺父亲了,就让阿彻代替儿子继续孝顺父亲。” 风淩徳看着仰头望天的父亲,他轻轻抚着父亲的背,试图给他一点安慰。 风孟武道,“后来你就出生了,刚出生的时候,背上有很多如同箭伤一般的胎记,你长大了之后才渐渐褪去不见。我一度认为,是你大哥回来了,同我再续父子前缘。 你大哥生前过得很累,他身上担着风州的责任。连定亲也不能选自己喜欢的姑娘。 后来很长时间,我都在想,阿御他是个合格的世子,也是个合格的儿子,但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我想,如果能重来一次,或许他能任性地活一次,也很好。” 风孟武的语气很沉重,风淩徳听得鼻头发酸,“父亲……” “炎家的姑娘是个很好的姑娘,你既不喜欢也不必勉强,何况,你也用不着她。” 第377章 偏心 风淩彻跪在父亲的面前,垂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风孟武站在台阶之上冷笑不止,“这就是你同我的保证?两百余名暗探全部有去无回,这就是你的本事?” 风孟武厉声质问,左右的朝臣们纷纷跪地,口呼息怒。 “息怒?本宫如何息怒?家门不幸,竟有这般无能的儿子!” 风淩彻跪在台阶的面前,不敢抬头,风孟武的威压让他感觉到压抑,而“无能”二字带给他的,是浓浓的无奈和无力,而他似乎也能感觉到跪在身边的朝臣们的眼光,听见他们的议论一般,而那些无声的议论,就如同是一个个耳光,抽打在他的脸上。 又是这样,这么多年了,即便他做了多少的政绩,做出了多少成就,他父亲永远都视而不见。但无论他犯了多小的错误,他父亲就会狠狠责骂于他,让他动辄得咎,颜面扫地。 他不明白,也不甘心。明明他才是父亲的嫡子,也是父亲的长子,为何父亲总是这般偏心? 可是他能怎么办,那是他的父亲,是他的权柄者,他这一身的荣耀和屈辱都来源于他。 “是儿子办事不力,求父亲恕罪!”他低着头,咬着牙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语气中不流露出一点的怨怼。 风孟武道,“这里是朝堂,不是你的家里。” “是,求司冥大人恕罪。” “你该去求那些暗探恕罪,若不是你无能,他们该好好地活着回来,而不是身首异处!他们也是父母生养的,你该去跟他们的父母妻儿求恕罪!” “大人,教训得是。” 风孟武冷睨了他一眼,“滚下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风淩彻站起来,躬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风寿立刻迎了上来,“公子……” “我知道,你不必说。” 风寿退了一步,跟在风淩彻的身后,这么多年,他是看着公子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地走过来,心里对风孟武的话感到十分不平。 刚走出司冥府,风寿忍不住嘟囔,“若司冥大人真的这般仁善,怎么不见当年驰毕之战后,去祈求那些遗属的原谅?” 当年驰毕之战后,风孟武铩羽而归,三十万的士兵几乎全军覆没。后来因为没能好好安置遗属,最终导致州内再次发生叛乱,此事,是风孟武此生的奇耻大辱,几乎无人敢提。 “住口!”风淩彻厉声喝道,他压低声音转过身来,“风寿这里不是我们自己的院子,你这般说话不怕被治罪吗?” 风寿有些愤愤不平,“属下是为了公子打抱不平,暗探全部死于炎州,若真要追究,也是风州和炎州之间的事情,如何能怪到公子的身上,分明就是司冥大人想要借机……” “你说的没错,父亲不过是想要找个借口来惩治我罢了。”风淩彻苦笑一声,“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如此。” 他只是不明白,为何都是父亲的嫡子,父亲却处处看他不顺眼,处处打压,处处挑刺。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做出那么多的政绩,一心希望父亲能够看到自己的能力,可换来的却是越来越多的为难和不满。 而风淩徳什么都不必做,连正经官职都没有,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父亲却处处夸赞,还想要把世子之位留给他。 他不甘心。 他狠狠一拳砸在自己的桌案上,瞬间桌案便四分五裂,风寿显然也愣了一下。这是第一次大公子发了脾气,虽然从前也有许多次这样难堪的境地,风淩彻也从来都没有外露过自己的情绪。 “大公子?” 风淩彻闭着眼睛坐在榻上,双手攥着拳头却在颤抖,他极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让它慢慢平缓下来。等他睁开眼睛后,又恢复了温润君子的模样。 他吩咐风寿道,“去请司马先生过府议事。” “是。” 炎州,江夏郡。 炎悯华在回程的路上收到了斥候军的另外一则消息,“什么?孔先生的双亲前去炎府提亲?” 先前还让斥候军盯着孔管事,怕他的异常是因为风炎两州局势紧张的缘故,却没想到他请了双亲来永嘉城会是为了提亲。 这简直是个大乌龙。 “看来这孔管事是对姑娘您情根深种了,您前脚才退亲,如今就来提亲了,属下看他是早就念念不忘了。”幼煣调侃道。 炎悯华瞪了她一眼,“幼煣,我看你的手是不疼了,让幼烨给你好好立立规矩!” 幼煣连忙捂住嘴,表示自己刚才什么也没说。 炎悯华用帕子轻轻擦拭着自己的扇子,“那父亲那边可有什么说法?” “大人自然没有立刻应下,只说此事太突然了,须得等姑娘你回去之后再商议。”幼煣歪着头看她,“姑娘,其实想想,孔管事除了脾气有点执拗,品行还是挺不错的,能力也不错,是个不错的人选啊。” “他们孔家……是清流人家,名声风评都不是炎家可比的。在文人中间,声望很高。” “那姑娘会嫁给孔管事吗?” 炎悯华顿了顿,“孔家可不是好相与的。” “姑娘又不是应付不来。” “大家族之间的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就算是,可我为何要将宝贵的时间用来应付这些琐事,于我,于炎州能带来什么好处吗?”炎悯华反问道。 幼煣想了想,“孔管事既细心又耐心,这些年慈安苑的孩子们都很喜欢他。若姑娘将来有了孩子,他定然会是个好父亲。” 要是她姑娘能有个孩子,那一定是冥朝最好看的孩子。 她就是这么无条件崇拜自己家姑娘。 炎悯华摇摇头,“我是炎州的女公子,身在我们这个位置的人,情悦之事其实本就不重要了。 孔管事为人乃是君子,可惜与我无缘。”她想了想继续叮嘱,“此事你莫要往外说,连幼烨也不必提及。” 幼煣点头,“属下明白。” “对了,你准备准备,下个月,你随我前往炎州会盟。” 幼煣疑惑不解,“一向不是大公子去的吗?” “父亲如今身子每况愈下,大哥不能离开炎州。” “属下明白了。” 第378章 水六娘 五年一度的五州会盟是冥朝的惯例,五州的司职都会前往风州西都住上半个月一个月的。一则是前来重申巩固五州之盟。二则,五州司职也是借此机会互相探探虚实。 五州之中谁都想吞并其他四州,毕竟以前不容二虎,谁都想做至高无上的那一个。但即便是风州,实力胜过其他四州,时刻在边境厉兵秣马,也不敢真的轻易出兵,毕竟真的打起来的时候,那就是一打四的节奏了。 一对一,风州或许可以取胜,但一对四,风州也只能是望洋兴叹。也正因为如此,五州之内才能保持鼎立这么多年。 风淩彻看到报上来的五州使团名单时,还是有些意外,炎州使团就是炎悯华带队。 风州和炎州因为退婚的事情,算是彼此有了芥蒂,这事儿虽然知道的人并不多,可对于五州的司职来说,也不算辛秘。而这一次炎州会让炎悯华出使,也确实在众人意料之外。 许多人就在猜测,究竟炎州此举究竟是何用意。风孟武更是大手一挥,让风淩徳作为公子,领着众鸿胪寺官员迎接。这一出,更是让原本打算借此机会拉拢炎州的其余三州使团不得不暂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风淩彻躺在病床上,收到消息的时候脸色苍白。父亲逼着自己去给暗探遗属负荆请罪,又受了杖刑在府养伤,原来只是为了给风淩徳铺路。 朝中大多臣子是世家出身,尊重孔圣之道,秉承嫡长子继承制,而风孟武显然并不认同。 为了让风淩徳能够毫无争议地在五州之内露脸,也是煞费苦心,面对诸位世家大臣的理由都是现成的了,“你瞧,不是我偏心,只是长子如今还躺在榻上养伤,总不能让他伤势未愈就起来给本宫干活,只能让次子暂代职务了。” 风淩彻闭上眼睛,暗自思索良久才睁开眼睛,“父亲慈爱,那我就好好养伤便是,只是要辛苦二弟了。” 水六娘端着一碗煎好的药走进来,“表哥,该喝药了。” 风淩彻眼中有些不耐,但语气还是温和平静,“府中自有侍女做这些事,何须你亲自动手。” “夫人命我来侍疾,六娘不敢不尽心。”水六娘在风淩彻的床边轻轻坐下,一勺一勺舀着药,亲自喂到风淩彻嘴边,“表哥快喝,喝了伤势才能好得快。” 风淩彻屏住呼吸,他问到很重的脂粉香气,他一向不大喜欢这些味道,“有心了,放那儿,我自己会喝。” 水六娘听出了他语气里淡淡的疏离,可她自知,眼前这个男人将会是她唯一的机会,所以她不能放弃。 她是家中庶女,父亲不重视,嫡母也不喜爱,到了议亲的年纪,相看的也不过都是清贫人家的学子,甚至还有身份低微的商贾。原本她以为她的生活就会如此一直按照这个无望的轨迹走下去。 嫁给一个自己从未谋面,也不喜欢的人,粗茶淡饭地过日子,生子、侍奉公婆,然后自己也熬成婆婆,看着自己的孩子成家,继续轮回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可是有一天,她因缘际会陪着嫡姐到了风府探望自家的姨母风夫人,也见到了风淩彻,这个可以让她拥有飞上枝头的男人。 只是一眼,她就看中了风淩彻,这个看着器宇轩昂的男子,比起她见到过的所有男人,都令人神魂颠倒。但她并不敢多想什么,因为她一直知道自己只是个身份地位的庶女。 可是,风夫人选中了她,给她机会说是可以嫁给风淩彻,成为风家的长媳,她可以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庶女一跃成为人人都羡慕的公子夫人。 她惊呆了,她有些被冲昏了头脑。她甚至做梦都在想若是将来,风淩彻有机会成为世子,乃至司冥,她……就可以成为冥朝最尊贵的女人,这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地位和尊贵? 如今在眼前唾手可得,她如何能不心动?即便她知道风淩彻对她并没有什么想法,她还是答应下了风夫人的条件,以亲戚的身份,暂时不明不白地住在了他的府邸上。 水六娘想了想,觉得事情不能急在一时,现在他看不上她,她会慢慢努力,让他看到她的好。没有一见钟情,那就想方设法日久生情就是了。 她弱弱地应了一句,将药递给了风寿,“那我就放在这儿了,表哥记得喝啊。” 说罢便离开了。 只是临走之前还含情脉脉地回眸,这是风夫人教她的,说是最容易勾起男人的保护欲。 可惜风淩彻此时并没有心思应付她,从风寿的手里接过药就喝了。 水六娘在花园里徘徊良久,忽然看见府门口的小厮跑进风淩彻的苑子跟门口的守卫传话,她停下来看了一会儿,风淩彻“病了之后”,府上除了几位幕僚还有来府上,并没有其他客人来。如今正是四州使团来西都的时候,城中的官员这些时日都忙着这事,更不会有人上门来做客了。 不一会儿,守门的小厮似乎是得到了回复,又匆匆忙忙赶回去了。很快,她便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穿着红色的窄袖齐腰对襟襦裙,裙身绣的是金色雀羽图案,腰间别的是一对白玉禁步。她躲在树后看,却冷不丁对上了这个女人的眼睛,她骤然心惊了一下。 奇怪,这个女人也没有做什么,只是这一个眼神,让人莫名有些惊惧。待这个女人走远了好一会儿,她才敢拦住方才带路的小厮,“这是什么人?” 看着尊贵又威严,明明瞧着年纪瞧着跟她也是相仿。 小厮道,“这位是炎家三姑娘,是司炎大人的女儿。这次就是她带着炎州使团来的。” 水六娘琢磨着,原来是司炎的嫡女啊,怪不得看着这般气派。她忽然心中警铃大作,风淩彻和她认识,会不会…… 不行,司冥夫人的位置只能是她的,绝不能被人夺走。 她暗暗攥住拳头,她得去找风夫人帮忙。 第379章 鲛人珠 来看望风淩彻的正是炎悯华。炎悯华来到西都后第一次觐见风孟武的时候,就呈上了第二份谢罪书,还送上了炎州的宝物千年血珊瑚做为谢罪礼,当着其他三州使团的面,也是做足了礼数。 事后还道,“臣听闻为了此次误会,风大公子还负荆请罪,至今还在府中养伤,臣也想亲自到大公子府上探望一番,以表达臣的愧疚之心,不知道司冥大人可否允准?” 风孟武道,“使者倒是客气。” “风炎两州边疆接壤,若能化干戈为玉帛,对百姓都是好事。相反,若是为区区小事,边境再起烽火,两州百姓因此受苦,实非臣臣之所愿。” 风孟武笑道,“炎家姑娘在坊间多有仁善贤德之名,今日一见,名副其实啊!” 炎悯华见风孟武不置可否,心知此事已经成了,也没有再说。 过了两日,炎悯华就请了驿站官员带路,带着礼物去给风淩彻登门谢罪去了。 风淩彻躺在床上接见的炎悯华,屏退众人,独留了风寿在身边,“炎姑娘倒是别来无恙。” 炎悯华嘴角噙着笑,“对比大公子,我确实是别来无恙。” “炎姑娘是特地来看我笑话的?” 炎悯华打开身后的一个箱子,打开里头皆是各类名贵的宝石珠子,都是炎州南海郡的特产,摆得整整齐齐,“方才进门前就同公子说过了,我是来赔罪的。” 她顿了一下,“顺便来看看大公子有没有兑现承诺,帮我出气。” 风淩彻有些愠怒,“三姑娘如今看出我兑现承诺了吗?” “没有,大公子过河拆桥了,所以我亲自来了。” “为了一介私仇,三姑娘不远千里出使我风州,真是不容易啊。” “很奇怪吗?我说过我记仇。” 风淩彻本来还因着炎悯华的话有些生气,可听到炎悯华说到记仇,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同她在炎州相处时日不多,可也看得出来,炎悯华这个人看似十分任性,做事好像全无章法全凭喜恶,但其实她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她背后自己的用意,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 “三姑娘不是那样的人。”风淩彻思索了一会儿,“三姑娘也不会真的来请罪的。” “为什么不呢?”炎悯华道,“我确实是来赔罪的,但是要不要接受,还要看大公子的胸襟能否撑船。” “那三姑娘为何要来赔罪呢?” “还是为了退婚之仇,公子信吗?” 风淩彻微微挑眉,没有说话。 “原以为风炎两州的婚约所知之人并不多,风淩徳来退婚的事情风炎两州也隐瞒得很好,却不想在五州之内已经众人皆知了。 我如今也是下不来台,可丢脸怎么能是我一个人丢脸呢,大公子你说是吗?” “姑娘想做什么呢?” “我听闻司冥大人素来宠爱二公子,也想要立二公子为世子,若是他真的成了世子,往后再成了司风乃至司冥,我岂不是成了整个冥朝的笑话?”炎悯华顿了顿,手轻轻拂过箱子里的一颗夜明珠,“我想,明明大公子才是嫡长子,无论立嫡立长,都该是大公子才是。” 风淩彻看着她手中的那颗夜明珠,那并非是一颗普通的夜明珠,这是鲛人珠。 五州之内,在所有宝石珠子之中,只有夜明珠最为难得,而夜明珠之中,唯有鲛人珠最为珍贵。 传闻鲛人落泪而出珍珠,但鲛人珠是由鲛人孕育而成,一只鲛人百年只能孕育一颗鲛人珠,甚至取珠以后,鲛人也会因此死去。 因此,鲛人珠十分珍贵,珠子浑然天成,虽然不大,在夜间却能使房中明亮如清晨,而光线柔和不刺眼。 因此,鲛人珠除了偶尔有供应司炎之外,只有司冥才有资格享用。 风淩彻认得此物,也只是在父亲的九毓上见到过。 炎悯华将此物作为赔罪礼送给风淩彻,其用意已是不言而喻。但对于风淩彻而言,却是平地惊雷。 他显然神色有些惊慌,但又十分惊喜,毕竟在没有多少人敢站出来支持他的境况之中,有人能够相信他,就如同在漫漫长夜之中,有了一丝烛光。 但他并没有因此冲昏头脑,短暂的狂喜之后,他还是很快平静了下来。他神色的变化,炎悯华尽收眼底,越发确定自己并没有选错人。 比起风淩徳喜怒形于言表,风淩彻显然更有城府,也更有胜算。 “姑娘这份礼太过厚重,恕在下不能收。” “大公子何必客气,我来送赔罪礼,也是在司冥大人那里过了明路。”炎悯华笑道,“又或者,大公子是觉得我的这份赔罪礼太轻了。若是我告诉大公子,这是我们炎州的赔罪礼,大公子可会收下?” 若是我炎悯华一个人的支持,你觉得不够,那么我们炎州举全州之力支持你登位呢? 风淩彻眼中光影闪动,明晦不辨,“这般大礼,反倒叫在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礼了。” 你们炎州支持我夺嫡,总是想要些什么作为报答。 “大公子客气了,既然是赔罪礼,那何须回礼。两州化干戈为玉帛,就是最好的回礼。” 风淩彻还想再试探几句,却听见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他的府中一向规矩甚严,能不经过通传就进来的,也只有水六娘了。 果然,不过几个呼吸,她便带着几个侍女端着茶水和各类点心走了进来,“公子来了客人怎么也不让妾身知晓,这位姑娘来了半晌,都没有奉上茶水和点心,真是失礼了。” 炎悯华淡淡道,“姑娘太过客气了。” 水六娘从身后端过一杯茶来,“这是眉间雪,是风州眉县上贡来的,公子平日里都十分不舍得用,若不是来了贵客,更是不会拿出来招待呢,可见姑娘身份贵重。” “姑娘倒是眼尖,一眼就看出我身份贵重。反倒是我眼拙,不知道姑娘是?” 水六娘脸上笑容不由得一僵,“家伯是司水,水孝客。” “哦,水姑娘。” 炎悯华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也没有起身,反而端过茶水抿了一口,“确是好茶。” 第380章 水六娘(2) 炎悯华走了之后,水六娘气得脸色涨红,忍不住落了泪,“表哥,我……炎姑娘她是不是不喜欢我,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她不高兴了?” “你管她高不高兴做不什么。” “可她也太无礼了,好歹表哥你是风州的公子……” “你在意的是她对我无礼,还是对你?”风淩彻抬眼瞥了她一眼,“她是炎州嫡女,手中又掌管着炎州重兵,难道还需要处处对你客气讨好吗?” 水六娘顿时语噎。 “可她……” 风淩彻不想再听她说话,“连司冥大人对她也得礼让三分,你别忘了你自己是什么身份!” 这话就很重了,水六娘几乎是哭着跑出去的。 风寿有几分担心,“公子,没关系吗?” “她是自取其辱,与人无尤。” “可,若是水姑娘把这事儿告诉夫人……” “她去跟夫人说的事情还少吗?今日无论她有没有受辱,炎姑娘来府上的事情,一样会告诉夫人。夫人让她来府上,本来就是来监视我的。”风淩彻指着装着宝石的箱子,“收起来。” 风寿拱手道,“是。” 风淩彻伸手取过那颗鲛人珠仔细端详,浑然天成的宝物,即使再仔细观察也看不到丝毫瑕疵。他不禁有几分感慨,难怪人人都想做司冥。一颗鲛人珠而已,就这般悦人眼目。 何况,整个天下。 风府,水六娘寻了初五的日子去给风夫人请安,将近日来风淩彻府上的情况都汇报给风夫人,尤其是炎悯华来拜访的事情。 “姨母,我总觉得那个炎家姑娘来送什么赔罪礼,肯定没有那么简单。”水六娘一边说着,一边观察风夫人的脸色,她知道风夫人不喜欢炎州的人,对炎悯华也没有什么好感,她才敢说这番话。 风夫人冷笑道,“一个被我们风家退了婚的女人,还敢到西都来,真是不知廉耻,还上赶着巴结,能有什么好心思。” 风夫人一想到侍女偷听后来回报给她的话,说风淩徳想要前往三江县竟然是因为这个女人在撺掇,她就气不打一出来。 她的儿子,堂堂风州的公子,未来的世子,甚至是未来的司冥,何等尊贵,岂能前往贱民之地,自降身份。可恨的是炎悯华这个女人,竟然轻而易举地让自己的儿子言听计从,这如何了得! 她绝不能让炎悯华如此得意。 五州会盟定在七月初一的日子,尚有些许时日,使团的诸位使者也都借着这个机会,互相试探和打探情况。只有风孟武频频召炎悯华前往议事堂,这一举动落在其他州使团的眼中便是具有特别深意了。 风孟武背着手,手上还端着一碗素汤面,“我听徳儿多次跟我提起炎姑娘你,也是诸多溢美之词,本宫十分好奇,就想见识见识,究竟是何等美人能让我儿性情大改。” “听大人的语气,看来臣女让大人失望了。如此一见,其实也十分普通。”炎悯华道,“而且,据臣女了解,只怕二位公子没有在大人面前对臣女破口大骂就已然很意外了。大人应该只是因为暗探被杀一事想对臣女有所试探!” “那除了文书所述你可还有别的话需要辩解的吗?” 此时的风孟武穿着燕居服,有一粒肉糜不慎掉落在衣服上,还不忘捡起来吃进嘴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寻常长辈,语气慈爱,在同儿女叙着家常。 可炎悯华却不以为然,一个人从来都是有很多面的,若风孟武真的如同他此刻表现出来的这般慈爱,也不会出现暗探之事了。 “没什么可辩解的,若真要说点文书上所未曾说的,那就是臣女其实并非没有疑心这些人是风州派来的,只是臣女刚被退了婚,若真是风州的人,刚好杀了也可以让臣女解解气。” “没说实话。”风孟武放下碗筷,用手边的帕子擦拭嘴角。 “可大人也没有证据可证明臣女所言乃是虚言。” 风孟武哈哈大笑,“是个妙人,无怪乎徳儿只见过你数次就对你赞不绝口。看来本宫同意退婚实在非明智之举。” “臣女并非是安分之人,二公子生性仁孝,大人对公子也是存了指望的,若是真成就此番姻亲,恐怕也并非美事。” “自谦了。徳儿是仁孝,性子也略微太过善良了一些,赤子之心难得,但同样也缺乏了一些权谋手段。如此说来,你能帮他做到吗?” 炎悯华回之一笑,“大人恐怕是高估臣女了,夫妻之道,自然是夫唱妇随。牝鸡司晨,到底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大人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叫一个女人压了一头。” 风孟武看着炎悯华,哈哈大笑起来,“好啊,本宫倒真是羡慕司炎,你大哥文韬武略,你二哥也是胆识过人,加之一个女儿,都是人中龙凤。” “多谢大人夸赞,大人的诸位公子们更是龙章凤姿,卓尔不凡。” 风孟武摆摆手,“所有人都这般阿谀本宫的儿子们,本宫自己心里清楚,老大阴刻,老二优柔,还有个愚蠢的母亲在背后煽风点火,都不是最好的人选。” 炎悯华心里略有些惊讶,风孟武竟然将这般隐私的话公然讲给她听,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她也无法对此表达自己的意见。 “大人春秋鼎盛,诸位公子也还年轻,慢慢教慢慢学,将来总能让大人满意。” 风孟武苦笑一声,“罢了,慢慢看。对了,我听徳儿说,你曾建议他去三江瞧瞧那里的灾民。” 炎悯华也曾打探过,风淩徳并没有前行,听闻是风夫人病了,需得他侍疾在榻。但她心里清楚,这不过就是个借口,风夫人病了,三江的百姓是生死一线,孰轻孰重更是一目了然。不过是风夫人不希望儿子涉险,而如今司冥的态度……才是让人难以捉摸。 “是,那日二公子问起一位妇人为何不将她的两个孩子送去学堂读书认字,有许多道理是说不明白的。公子若真的想了解百姓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就可以亲眼看看这世上有许多人是怎样垂死求生的。” 第381章 三江之祸 风孟武点点头,“其实你说得很对,徳儿他空有仁孝之心,其实并不能完全理解百姓们究竟是如何过日子的,他出生的时候,本宫尚在外争战,待他懂事的时候,本宫已经平定内乱。诸子之中也只有老大曾随我征战沙场。” 炎悯华只是安静地听着,这是风州的内务之事她身为外人,实在不能置喙。只是她也有几分不解,风孟武缘何要将此话说予自己听。 风孟武忽然回过头来,“哎,以悯华的眼光来看,本宫诸子之中谁更适合做风州世子?” “这么得罪人的事情大人来问臣女,实在有些草率。” “你但说无妨,悯华一眼就能看出徳儿的性情太过纯良,本宫相信你的眼光。便是说错了也无妨。” 炎悯华想了想,“大人数年如此纠结的缘由大概就是想要某位公子既可成攻伐之主,亦可为守成之君。 可大人似乎忘记了,您本就是当世难得一遇的枭雄,连您也未必能做到,又如何能强求诸位公子呢! 这世上二者已是难求,大人能放下执念,诸位公子之中必会有合适人选,也就不必为难臣女了。”说着, 炎悯华对风孟武拱了拱手。 风孟武看着炎悯华有些沉默, 他也在思考她方才的这一番话,是否真是他太过严苛? 可在这个乱世之中,内有五州并立,外尚有天朝势力虎视眈眈。他此生尚不知能否等到这个天意成就此番霸业, 但他仍希望最终这个乱世能终结在风州的手中。 此心此愿祈望天意垂怜。 此时, 有侍女前来提醒,“大人, 该用膳了。” 炎悯华识趣要告退, 风孟武道,“华儿留下来同本宫一同用膳, 这里也没有旁人, 自便些就好。本宫还有些话想问问华儿。” 长辈开口,自然不能推辞。 风府日常的膳食倒是十分简单,看得出来风孟武十分喜爱吃面食,她几次私下见到风孟武的时候, 他都在吃面食。 “在风州, 可还吃得惯?” 炎悯华回道, “风州美食众多, 令人惊叹。” “风州吃食再好, 也难比炎州地广物博, 徳儿回来后就一直跟我夸赞炎州治理有方, 百姓安居乐业, 到处都是一派和乐的景象。” “二公子是谬赞了, 此番前来风州,看到风州钟灵毓秀, 才叫人羡慕。” 风孟武摆摆手,“诶, 这么奉承的话,若是旁人说说也就罢了, 若是连你都这么说,那可就显得本宫太过专横独断, 天下的人脸说句实话都听不得。” “大人是当世英雄, 有句话叫‘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有些酸语,大人可以不必放在心上。” 正用饭间,冯校先生带着一份奏表, 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大人, 三江急报。” 炎悯华立刻站起来, “既然大人有要事,臣女就先告退了。” 风孟武拦住了,“不必,也不是什么机密,留下听,本宫也想听听你有什么想法。” 炎悯华有着讶异,嘴上自然应下, 心中却更加警惕, 风孟武可是只千年的老狐狸,心思难测得紧。 冯校先生将急报呈给风孟武, 风孟武接过后只看过几行便脸色有些不佳,“夏侯雅真是长本事了,本宫让他去赈灾, 他倒是忙着去给张鹭送人情。起了暴乱倒是知道谁才是他的主子了。” 炎悯华低头不语,夏侯雅此人她是有些耳闻的,此人没听过有什么出名的,倒是他的原配妻子在世家之中更有名些。原配张氏乃是张鹭之女,十分有才学,也十分有辩才。 据说她曾十分喜欢称呼夫君为“卿”,这让夏侯雅有些尴尬,尤其是在友人面前。有一次夏侯雅实在忍不住,就让张氏往后不许如此称呼,可张氏却反驳道,“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夏侯雅无法,只好任由她去了。由此也可知, 夏侯雅与张氏感情也十分恩爱, 张氏过世多年,至今夏侯雅与张鹭仍以翁婿相称, 在赈灾之事上还能考虑张鹭的利益,便可见一斑。 风孟武把急报递给炎悯华,她犹豫了一下,见风孟武的手并没有收回,反倒往前递了递,示意她接过,她这才敢收下打开来看。 冯校道,“如今暴民叛乱声势浩大,民怨沸腾,已攻入县衙,差役城守亦有数十人伤亡,而百姓死伤人数超过百人。叛乱之势还在增盛,望主公早下决断。” 风孟武皱眉,“召相关官员入府议事。” 尚书荀玉来得最快,“臣这里还有一份三江县令之奏,主公可先一观,百姓之乱源自于何,书中百见分晓。” 风孟武身边呈送奏书的书官此时并不在,风孟武看了炎悯华一眼,她立刻明了,走上前去将奏书递过去,荀玉见状尚有吩讶异,但终究没说什么。 让一个外州之人呈递如此重要的机密文书,也不怕机要外泄。 风孟武看完奏书,冷哼一声,“张鹭是给自己养了一条好狗,都说夏侯雅嗜财如命连亲生女儿的嫁妆也是借了需要还的,对这个曾经的老丈人老是掏心掏肺。” 说起来,事情也不复杂,夏侯雅向来贪财,张鹭替他谋了此赈灾的差事之后,他如何能忍住不动手偷上几分,何况还需要答谢老丈人鼎力相助之恩,也得送上几分厚礼。 赈灾的银两经过几道官员之手后,比往年到灾民手中的更少,如何不引起百姓的怨愤。 单只是如此也就罢了,灾民为了活命齐聚县衙门口才发觉,赈灾的官员以夏侯雅为首还在成日大鱼大肉寻欢作乐,甚至还试图让那些有女儿的灾民用自己的女儿来换取赈灾的银两。 这和强抢民女能有什么区别? 灾民们的情绪最终在饥饿和压迫之中爆发出来,他们率先攻陷了粮仓,只是这些粮食也只能让他们饱餐几日而已,并不能解决他们的生计。 随后灾民组织起来便攻下了县衙,挟持了几位官员,要求他们十万石粮食,否则就会杀了这几名官员。 第382章 三江之祸2 夏侯雅自己也被灾民打伤了右腿,在求助驻守附近的岚田军无果后,只能上奏报告朝廷,祈求兵力增援。 夏侯雅在奏书之中自然是极尽抹黑灾民行为,称他们罔顾圣恩。但他并不知道县令通过岚田军呈递了另外一份奏书,替灾民鸣不平。要知道若非天灾,三江也算是富庶之地,县令也是三江本地之人,父母兄弟亲友世代皆扎根于此。 瞧见夏侯雅等人如此行事,糟蹋百姓活下去的希望,他的愤怒亦不逊于那些灾民。他在这个位置上二十余年都没有挪动过位置了,他从刚开始的失落无奈到后来的安于此处,看见自己治下的三江百姓安居乐业,才觉得自己为人父母官,也有了几分得意。 如今他多年来的政绩,被这些人一手摧毁殆尽,如何能不愤怒,那些灾民平日里也都是自己人,当初饥荒刚开始,他也是把自己家中所有的存粮均发放了下去。还带着人说服县中的富户和粮商,调出了不少的陈米救济,尽力想要让百姓撑过冬天,等到来年开春。 炎悯华看着议事堂里百官各有建言,有的说不管如何要先派军队镇压叛乱,也有说安排赈灾的银两需要重新发放, 也有说要开放附近的屯田粮仓, 让灾民先看到利益,才能够安抚下灾民的情绪,等等。 荀玉道,“三江的县令在百姓中尚有威望, 若此次主事换做是三江县令, 或许还有转机。他能在此时找到岚田军的曹将军上奏,也算是个有勇有谋之人, 奏疏中言辞恳切, 也是盼着能平息灾情之人。有如此父母官为灾情奔走,倒是比朝廷再派官员下去强些。” “尚书的意思, 也是让本宫先更换主事之人。” “臣的一点愚见罢了。”荀玉道, “夏侯雅乃是朝廷派下去的官员,行事龌龊,已是不得人心,若再派朝廷官员下去, 一来并不熟悉民情, 尚需要一些时日才能上手, 但灾情人情严重, 只怕也是不能多了。二来县令对于灾民来说, 算是个自己人, 灾情发生以来, 一直都在前线, 对情况最是了解。方才的奏疏中, 三江县令也提出了需求,这便说明他心中已有应对之策。此等人才, 若不能物尽其用,岂不是可惜?” 风孟武沉思片刻, 其他官员纷纷附和,“臣附议。” 风孟武看向炎悯华, “华儿觉得如何呢?” 话音刚落,这议事堂中的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炎悯华。 其中大家从进来看见炎悯华开始, 就有所猜疑, 她一个外州之女,为何会在这里,甚至还能旁听他们议事。可是必经风孟武没有让她离开,大家也不好表达自己的不满。 现在风孟武点名让她表达下自己的看法, 他们也想听听她能说出什么来。 炎悯华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拱手道, “各位大人乃是冥朝的栋梁之才, 所言所见自然不凡。” “拍马屁!”风孟武道,“这些华而不实的话,就不要说了,说点跟他们不一样的。比如说,若是炎州今日发生如此灾祸,你打算怎么搞。本宫这奏疏都让你看了,你再说这些, 可就没意思了。” 几位官员方才还在为了赈灾之事, 互相争执不下,如今听见风孟武的话, 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消弭于无形。炎悯华不得不感慨, 一个上位者尚且能用一句话就将群臣掌控于其中,难怪风州能人贤士众多。她想走到那一步,也不知道需要多久的时间。 她清了清嗓子道,“灾民所谓的叛乱,也不过是为了能有一条活路,此时派兵镇压,固然是在短时间内能够控制住局面,但从长远来说,会给大人在民间留下暴虐的话柄。何况此事,罪本在夏侯而非百姓,此事若强权执行,于仁义二字上,大人便站不住脚了。 灾民所为, 既是为求生路,那大人便给出一条生路来, 借夏侯人头先安民心, 再立修路、修坝为工程,以粮食作为工酬。百姓一方面为了眼前的生计, 自然尽心尽力,再则工程结束,也是有利于民生之事,功在社稷,将来百姓们得了福祉,也是对大人感恩戴德。 冬日可有一碗暖饭,来年春日不可耽误春耕,这期间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一个三江县令可忙不过来,大人还是需要从朝廷中调派官员前往才好。 臣女的一点愚见,还望大人和诸位先生不吝赐教。” 话音刚落,风孟武便哈哈大笑起来,“你们都听听,难怪都说‘后浪推前浪’,后起之秀不可小觑啊!尚书,以为如何啊?” 荀玉拱手道,“炎姑娘所言,颇有见地,只是做起来,还需要从长计议。” 风孟武道,“那边好好从长计议。就以尚书为首,这两日呈上个条陈来。” 这话的意思就是想要按着炎悯华所言来执行了。诸位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暗潮汹涌。 “退下!”风孟武摆摆手,众人都识趣离开,但风孟武还是留下了冯校。 看着炎悯华离开的身影,风孟武问冯校道,“瞧出什么来了吗?” “炎姑娘,大约真的有凤命在身。” 冯校天生盲瞎一目,但其实这一目并非真的盲瞎,乃是天眼,机缘巧合下有时可窥见天机。这也是风孟武十分倚重他的缘故之一,他私下十分擅长周易之道,所见之天机,多有奥秘。 风孟武不得不叹了一口气,“天意啊。” 若他早些时候见到过炎悯华,或许他根本就不会让风淩徳退婚。 “炎姑娘虽与二公子退了婚,可大人的公子又非只有二公子一人。” 风孟武何尝不知道,诸位公子中,若是论起来,也只有风淩彻是最合适的世子人选,可每当他看见风淩彻的脸,他总能想起他的御儿和律儿来。或许御儿的死应该怪他自己,那么律儿呢? 他就不相信,他的老大就真的那么无辜。 一个连幼弟都容不下的人,待他百年之后,如何能不同室操戈? 第382章 三江之祸2 夏侯雅自己也被灾民打伤了右腿,在求助驻守附近的岚田军无果后,只能上奏报告朝廷,祈求兵力增援。 夏侯雅在奏书之中自然是极尽抹黑灾民行为,称他们罔顾圣恩。但他并不知道县令通过岚田军呈递了另外一份奏书,替灾民鸣不平。要知道若非天灾,三江也算是富庶之地,县令也是三江本地之人,父母兄弟亲友世代皆扎根于此。 瞧见夏侯雅等人如此行事,糟蹋百姓活下去的希望,他的愤怒亦不逊于那些灾民。他在这个位置上二十余年都没有挪动过位置了,他从刚开始的失落无奈到后来的安于此处,看见自己治下的三江百姓安居乐业,才觉得自己为人父母官,也有了几分得意。 如今他多年来的政绩,被这些人一手摧毁殆尽,如何能不愤怒,那些灾民平日里也都是自己人,当初饥荒刚开始,他也是把自己家中所有的存粮均发放了下去。还带着人说服县中的富户和粮商,调出了不少的陈米救济,尽力想要让百姓撑过冬天,等到来年开春。 炎悯华看着议事堂里百官各有建言,有的说不管如何要先派军队镇压叛乱,也有说安排赈灾的银两需要重新发放, 也有说要开放附近的屯田粮仓, 让灾民先看到利益,才能够安抚下灾民的情绪,等等。 荀玉道,“三江的县令在百姓中尚有威望, 若此次主事换做是三江县令, 或许还有转机。他能在此时找到岚田军的曹将军上奏,也算是个有勇有谋之人, 奏疏中言辞恳切, 也是盼着能平息灾情之人。有如此父母官为灾情奔走,倒是比朝廷再派官员下去强些。” “尚书的意思, 也是让本宫先更换主事之人。” “臣的一点愚见罢了。”荀玉道, “夏侯雅乃是朝廷派下去的官员,行事龌龊,已是不得人心,若再派朝廷官员下去, 一来并不熟悉民情, 尚需要一些时日才能上手, 但灾情人情严重, 只怕也是不能多了。二来县令对于灾民来说, 算是个自己人, 灾情发生以来, 一直都在前线, 对情况最是了解。方才的奏疏中, 三江县令也提出了需求,这便说明他心中已有应对之策。此等人才, 若不能物尽其用,岂不是可惜?” 风孟武沉思片刻, 其他官员纷纷附和,“臣附议。” 风孟武看向炎悯华, “华儿觉得如何呢?” 话音刚落,这议事堂中的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炎悯华。 其中大家从进来看见炎悯华开始, 就有所猜疑, 她一个外州之女,为何会在这里,甚至还能旁听他们议事。可是必经风孟武没有让她离开,大家也不好表达自己的不满。 现在风孟武点名让她表达下自己的看法, 他们也想听听她能说出什么来。 炎悯华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拱手道, “各位大人乃是冥朝的栋梁之才, 所言所见自然不凡。” “拍马屁!”风孟武道,“这些华而不实的话,就不要说了,说点跟他们不一样的。比如说,若是炎州今日发生如此灾祸,你打算怎么搞。本宫这奏疏都让你看了,你再说这些, 可就没意思了。” 几位官员方才还在为了赈灾之事, 互相争执不下,如今听见风孟武的话, 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消弭于无形。炎悯华不得不感慨, 一个上位者尚且能用一句话就将群臣掌控于其中,难怪风州能人贤士众多。她想走到那一步,也不知道需要多久的时间。 她清了清嗓子道,“灾民所谓的叛乱,也不过是为了能有一条活路,此时派兵镇压,固然是在短时间内能够控制住局面,但从长远来说,会给大人在民间留下暴虐的话柄。何况此事,罪本在夏侯而非百姓,此事若强权执行,于仁义二字上,大人便站不住脚了。 灾民所为, 既是为求生路,那大人便给出一条生路来, 借夏侯人头先安民心, 再立修路、修坝为工程,以粮食作为工酬。百姓一方面为了眼前的生计, 自然尽心尽力,再则工程结束,也是有利于民生之事,功在社稷,将来百姓们得了福祉,也是对大人感恩戴德。 冬日可有一碗暖饭,来年春日不可耽误春耕,这期间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一个三江县令可忙不过来,大人还是需要从朝廷中调派官员前往才好。 臣女的一点愚见,还望大人和诸位先生不吝赐教。” 话音刚落,风孟武便哈哈大笑起来,“你们都听听,难怪都说‘后浪推前浪’,后起之秀不可小觑啊!尚书,以为如何啊?” 荀玉拱手道,“炎姑娘所言,颇有见地,只是做起来,还需要从长计议。” 风孟武道,“那边好好从长计议。就以尚书为首,这两日呈上个条陈来。” 这话的意思就是想要按着炎悯华所言来执行了。诸位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暗潮汹涌。 “退下!”风孟武摆摆手,众人都识趣离开,但风孟武还是留下了冯校。 看着炎悯华离开的身影,风孟武问冯校道,“瞧出什么来了吗?” “炎姑娘,大约真的有凤命在身。” 冯校天生盲瞎一目,但其实这一目并非真的盲瞎,乃是天眼,机缘巧合下有时可窥见天机。这也是风孟武十分倚重他的缘故之一,他私下十分擅长周易之道,所见之天机,多有奥秘。 风孟武不得不叹了一口气,“天意啊。” 若他早些时候见到过炎悯华,或许他根本就不会让风淩徳退婚。 “炎姑娘虽与二公子退了婚,可大人的公子又非只有二公子一人。” 风孟武何尝不知道,诸位公子中,若是论起来,也只有风淩彻是最合适的世子人选,可每当他看见风淩彻的脸,他总能想起他的御儿和律儿来。或许御儿的死应该怪他自己,那么律儿呢? 他就不相信,他的老大就真的那么无辜。 一个连幼弟都容不下的人,待他百年之后,如何能不同室操戈? 第383章 风夫人 接连几日风孟武都请了炎悯华入府伴驾,与群臣议事也都让她在旁听着,群臣也都在猜测风孟武这是何意。 风声传到风夫人的耳中,她不由得大惊失色,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真看上这个毛头丫头了?” 侍女轻轻拿过风夫人砸在梳妆台上的玉梳,小心翼翼道,“夫人多心了,炎家的姑娘到底是许配过给二公子的,大人就是再看重她,也不能如此违背伦理啊。依奴婢来看, 大人多半还是为了她身后的炎州, 在拉拢而已。何况, 大人何尝喜欢过她这样不懂风情的丫头了。” 世人都知,风孟武爱美人,更喜爱成熟风韵的美人。早些年风夫人也不甚得宠,还是后来年纪渐长,有了成熟女人的风韵,这才得了风孟武的青睐。 当然这些都是闺房的私密之语,不足为外人道。 风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也是,一个黄毛丫头,成日里一身戎装,哪里能懂得如何伺候人。” 风夫人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发现了什么,凑近了端详自己的眼角,然后发起怒来,“莫不是大人看我老了,又惦记起那个贱人模样了!她人是死了,还有个跟她长得一样的女儿在跟前。” 她狠狠将梳子夺下,砸在地上,“去, 好好打听,究竟大人都跟她说了些什么!” 侍女连忙去办。 风夫人又端起手边的燕窝来,喝尽了才放下,又抚摸着眼角的皱纹反复端详,“瞧着怎么就不见少呢?” 侍女连忙谄媚道,“夫人说什么呢,哪里就有皱纹了,奴婢们怎么看也看不出来。夫人的模样走出去,和二公子站在一处,哪里能看出是母子,说是兄妹也不为过呢!” “胡说。”风夫人虽然嘴上嗔怪,可忍不住上扬的嘴角还是暴露了这句话十分取悦她的事实。侍女看出了她的变化,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夫人在大人面前看着温柔小意,可私下里可是翻脸不认人的,先前有个跟了她十数年的嬷嬷,因为女儿容色出色同大人多说了几句话,母女双双就被活活打死了,她可不想步她们的后尘。 另一边,风淩徳每过几日便会呈上一份陈条,所书均是针对三江的赈灾事宜,风孟武看见这个儿子总算有了点上进的意思,也很高兴。 “父亲的夸赞儿子担待不起,炎姑娘才是蕙质兰心,儿子只是萧规曹随,算不得什么。” 炎悯华自然也得客套推脱两句,“二公子太过谦虚了。” 风淩徳又看向桌子上的棋局,白子和黑子如今在对峙僵持,白子虽然略有优势,黑子却严防死守,并没有给太多机会,场面上胜负大约还是五五开的模样。 风孟武拿着手上的折子,指着棋盘,“来,你继续跟华儿下,本宫看着。” 风淩徳行礼称是,然后顺势拿起了白子,坐在了炎悯华的对面,“炎姑娘,冒犯了。” “二公子客气了,只是棋局还未结束,二公子这话好似已经胜券在握了。” “输人不输阵,面对炎姑娘这样的高手,在下也不敢轻言胜负。” 话虽如此,但黑子落下,渐渐显出强劲的攻势,试图集中一个点进行击破,但炎悯华也没有慌乱,十分精准得做了防守,并没有让白子有可趁之机。 随着局势越来越持久,白子落子的速度也随之越来越慢,但渐渐的,场面上的局势就变了,白子没有能第一时间完成自己的攻势,慢慢被黑子占据了主动权。 风淩徳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而黑子逐渐吃掉了小部分的白子,随着战局的逐步扩大,黑子开始转守为攻,联合起先前的布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局,将白子困在了其中。 白子挣扎良久,最终还是放弃了。 风淩徳起身对炎悯华拱手道,“姑娘棋高一着,在下敬服。” 炎悯华起身回礼,“二公子承让了,若是二公子坚持下去,我也不敢轻言胜负。” 这当然是场面话。但风孟武倒是哈哈大笑,“好好好,胜败乃兵家常事,本宫看得过瘾得很。” 此时,冯校先生走近禀报,“大人,晚宴要开始了。其他使君已经全部到了,就等大人和炎姑娘了。” 风孟武放下手中东西,“走,咱们是主人家,别叫客人们给等急了。” 说罢,他一手拉着风淩徳,一手牵着炎悯华,向外走去。 炎悯华尚有几分惊讶,跟在身后的冯校却不由得露出一副了然的笑容,只是不知道这派祥和的景象又要刺痛多少人的眼睛了。 果然,看到他们携手走进来的时候,众人便议论纷纷,风夫人差点就坐不住了,身后的侍女风禄连忙借口给风夫人端水,拦住了风夫人的动作。 风禄是风孟武身边最得用的侍女,风孟武担心风夫人上不得台面,每到重要场合便把风禄留在风夫人身边指点。风夫人也甚是怵她,不敢造次。 脸色最难堪的是剩下的三州使团,风州和炎州若是连成同盟,对于他们只有威胁没有好处。尤其是水州使君的脸色,更是难看得紧。 之前他写信给风夫人身边从水州带去的陪嫁侍女,让她一定要想方设法让风夫人促成退婚之事。后来虽然事情成了,但是却传来侍女被诛杀的消息,他心里便知道,大约是事情败露了,好在退婚之事已成定局,风炎两州已然结怨,也不枉浪费一枚潜伏多年的棋子。 可是没想到风孟武会亲自向炎悯华示好,反倒打乱了他的计划。 不,他绝不能让风州和炎州连成一线。 他飞快地在思索对策,该如何应对现在的局面。 风孟武站在高处,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依旧不动声色,将炎悯华的座位直接安排到了自己的左手边的首位,以示荣宠。 看到这里,风夫人几乎要坐不住了,而坐在下手的风淩彻却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383章 风夫人 接连几日风孟武都请了炎悯华入府伴驾,与群臣议事也都让她在旁听着,群臣也都在猜测风孟武这是何意。 风声传到风夫人的耳中,她不由得大惊失色,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真看上这个毛头丫头了?” 侍女轻轻拿过风夫人砸在梳妆台上的玉梳,小心翼翼道,“夫人多心了,炎家的姑娘到底是许配过给二公子的,大人就是再看重她,也不能如此违背伦理啊。依奴婢来看, 大人多半还是为了她身后的炎州, 在拉拢而已。何况, 大人何尝喜欢过她这样不懂风情的丫头了。” 世人都知,风孟武爱美人,更喜爱成熟风韵的美人。早些年风夫人也不甚得宠,还是后来年纪渐长,有了成熟女人的风韵,这才得了风孟武的青睐。 当然这些都是闺房的私密之语,不足为外人道。 风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也是,一个黄毛丫头,成日里一身戎装,哪里能懂得如何伺候人。” 风夫人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发现了什么,凑近了端详自己的眼角,然后发起怒来,“莫不是大人看我老了,又惦记起那个贱人模样了!她人是死了,还有个跟她长得一样的女儿在跟前。” 她狠狠将梳子夺下,砸在地上,“去, 好好打听,究竟大人都跟她说了些什么!” 侍女连忙去办。 风夫人又端起手边的燕窝来,喝尽了才放下,又抚摸着眼角的皱纹反复端详,“瞧着怎么就不见少呢?” 侍女连忙谄媚道,“夫人说什么呢,哪里就有皱纹了,奴婢们怎么看也看不出来。夫人的模样走出去,和二公子站在一处,哪里能看出是母子,说是兄妹也不为过呢!” “胡说。”风夫人虽然嘴上嗔怪,可忍不住上扬的嘴角还是暴露了这句话十分取悦她的事实。侍女看出了她的变化,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夫人在大人面前看着温柔小意,可私下里可是翻脸不认人的,先前有个跟了她十数年的嬷嬷,因为女儿容色出色同大人多说了几句话,母女双双就被活活打死了,她可不想步她们的后尘。 另一边,风淩徳每过几日便会呈上一份陈条,所书均是针对三江的赈灾事宜,风孟武看见这个儿子总算有了点上进的意思,也很高兴。 “父亲的夸赞儿子担待不起,炎姑娘才是蕙质兰心,儿子只是萧规曹随,算不得什么。” 炎悯华自然也得客套推脱两句,“二公子太过谦虚了。” 风淩徳又看向桌子上的棋局,白子和黑子如今在对峙僵持,白子虽然略有优势,黑子却严防死守,并没有给太多机会,场面上胜负大约还是五五开的模样。 风孟武拿着手上的折子,指着棋盘,“来,你继续跟华儿下,本宫看着。” 风淩徳行礼称是,然后顺势拿起了白子,坐在了炎悯华的对面,“炎姑娘,冒犯了。” “二公子客气了,只是棋局还未结束,二公子这话好似已经胜券在握了。” “输人不输阵,面对炎姑娘这样的高手,在下也不敢轻言胜负。” 话虽如此,但黑子落下,渐渐显出强劲的攻势,试图集中一个点进行击破,但炎悯华也没有慌乱,十分精准得做了防守,并没有让白子有可趁之机。 随着局势越来越持久,白子落子的速度也随之越来越慢,但渐渐的,场面上的局势就变了,白子没有能第一时间完成自己的攻势,慢慢被黑子占据了主动权。 风淩徳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而黑子逐渐吃掉了小部分的白子,随着战局的逐步扩大,黑子开始转守为攻,联合起先前的布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局,将白子困在了其中。 白子挣扎良久,最终还是放弃了。 风淩徳起身对炎悯华拱手道,“姑娘棋高一着,在下敬服。” 炎悯华起身回礼,“二公子承让了,若是二公子坚持下去,我也不敢轻言胜负。” 这当然是场面话。但风孟武倒是哈哈大笑,“好好好,胜败乃兵家常事,本宫看得过瘾得很。” 此时,冯校先生走近禀报,“大人,晚宴要开始了。其他使君已经全部到了,就等大人和炎姑娘了。” 风孟武放下手中东西,“走,咱们是主人家,别叫客人们给等急了。” 说罢,他一手拉着风淩徳,一手牵着炎悯华,向外走去。 炎悯华尚有几分惊讶,跟在身后的冯校却不由得露出一副了然的笑容,只是不知道这派祥和的景象又要刺痛多少人的眼睛了。 果然,看到他们携手走进来的时候,众人便议论纷纷,风夫人差点就坐不住了,身后的侍女风禄连忙借口给风夫人端水,拦住了风夫人的动作。 风禄是风孟武身边最得用的侍女,风孟武担心风夫人上不得台面,每到重要场合便把风禄留在风夫人身边指点。风夫人也甚是怵她,不敢造次。 脸色最难堪的是剩下的三州使团,风州和炎州若是连成同盟,对于他们只有威胁没有好处。尤其是水州使君的脸色,更是难看得紧。 之前他写信给风夫人身边从水州带去的陪嫁侍女,让她一定要想方设法让风夫人促成退婚之事。后来虽然事情成了,但是却传来侍女被诛杀的消息,他心里便知道,大约是事情败露了,好在退婚之事已成定局,风炎两州已然结怨,也不枉浪费一枚潜伏多年的棋子。 可是没想到风孟武会亲自向炎悯华示好,反倒打乱了他的计划。 不,他绝不能让风州和炎州连成一线。 他飞快地在思索对策,该如何应对现在的局面。 风孟武站在高处,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依旧不动声色,将炎悯华的座位直接安排到了自己的左手边的首位,以示荣宠。 看到这里,风夫人几乎要坐不住了,而坐在下手的风淩彻却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384章 风夫人2 筵席期间,众人觥筹交错,只是各人心思各异,各有算计。 风孟武笑着站起来, 端着酒樽站了起来,“诸位贤大夫都是我冥朝的肱骨之臣,为百姓求太平之世,与诸君共勉。” 众人连忙站起来,举杯回应道,“大人千秋无期。” 风孟武缓缓走下高台,举杯环视众人, “风树离离月稍明,九天龙气在华清。宫门深锁无人觉,半夜云中羯鼓声。天阙沈沈夜未央,碧云仙曲舞霓裳。一声玉笛向空尽,月满骊山宫漏长。红树萧萧阁半开,上皇曾幸此宫来。至今风俗骊山下,村笛犹吹阿滥堆。水绕宫墙处处声,残红长绿露华清。武皇一夕梦不觉,十二玉楼空月明。” 一词念毕,众人都纷纷叫好,风淩徳端着酒杯道,“这首张老先生的词,父亲今日念来甚是应景。” 风孟武哈哈大笑道,“品鉴诗词,本宫诸子之中,也只有徳儿了。” “父亲谬赞了。” 此时,又有一位青年衣着官服,站起来拱手道,“大人所言甚是, 诸位公子之中,论才貌,唯有二公子的诗才可傲视群雄,与大人媲美,可见家学渊源。” 这一番话,既夸了风淩徳,也赞了风孟武,无论真假,都足够悦耳。 炎悯华看向他,眼型狭长,嘴角含笑,眉梢尽是算计模样。她想起斥候军所报,风淩徳与杨赞之子杨秀十分交好,乃是诗词之友,杨秀十分追捧风淩徳的诗才,曾言道,天下诗才一石,风淩徳独占八斗。 此言甚是狂妄,却也能看出世人对风淩徳诗才的追捧之势。 风孟武哈哈一笑,没有接话, 反而问起炎悯华来,“华儿可曾读过徳儿的诗词?” “有幸拜读过,二公子的文彩的确世间难寻。” “是啊,徳儿的诗才天下尽知,本宫也甚为有此子而感到骄傲。如今他也到了年纪了,也该成家立业了,本宫也为他的婚事苦恼数年,总要寻得一个好姑娘,才能与之相配……”风孟武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华儿你说是吗?” 这话里的意思是……要重新为风淩徳和炎悯华订下婚约? 风夫人立刻站了起来,满脸不可置信,她好不容易费了大把力气才将二人的婚约给解除,狠狠打了炎家一个大耳光,若是重新订下婚约,这耳光可就重新打到自己脸上来了。 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风孟武看向风夫人,眉头微皱,眼神冰冷,似乎是在警告她不要乱来。风夫人心头一颤,她明白此时她若是忤逆了风孟武的意思,必然会得罪他,可是此时的她却也有些顾不上了,“炎姑娘这样的大家闺秀自然是好女百家求,大人合该问问炎姑娘是否已经有许了人家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风孟武的脸色变化,好在他一直带着笑容,她略略松了一口气。 风孟武道,“也对,倒是本宫太心急了。不知道华儿可有许配了人家了?” “尚未。” “那……” 忽然,席间有一个人站了起来,打断了风孟武的话,“请大人恕罪,臣也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也悬心几个孩子的婚事。从前就听闻过炎姑娘的贤名,十分向往能和炎君结个亲家。 如此鲁莽,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风孟武定睛一看,是水州使君,也是风夫人的长兄,他心中已经了然。他又看向风夫人,只见她似乎暗暗松了一口气,风孟武的眼神暗了暗,他复又看向水州使君。 “水卿的儿女们本宫只见了一个,记得前些年就成婚了,连孩子都有几个了。” 水州使君笑道,“大人果然好记性,那是长子,今年年初也添了长孙。不过家中还有次子和三子都尚未成亲,还有臣兄弟的几个孩子,也都在适龄。” “本宫听闻水卿的三子并非嫡出,生母出身也不高,这样的出身,多少有些低了。”风孟武道,“华儿的出身,便是炎州的嫡女,又是手握重兵,怕是寻常的男儿,也难以匹配。” 水州使君听出了风孟武并不想把炎悯华嫁入水州的意思,“炎姑娘出身尊贵,自然是怠慢不得,又得大人看重。不过臣的次子也是嫡子,虽然将来不会是水州的世子,但臣也可以保证,将来的前程也必不会埋没了炎姑娘。” 炎悯华心中暗暗道,不会埋没,此话就是睁眼说瞎话了。她在炎州手握重兵,掌边境斥候军,内主户部之职,若真嫁到了水州,兵权势必不会落入她的手中,户部职权更不会分她一杯羹。难道将来水州世子继位,她便要在水州仰人鼻息,周旋于后宅妯娌之间打转吗? 水州世子夫人出身雷州,也是嫡女,听闻为人善妒,曾因为丈夫纳妾之事杖杀过几个妾室。虽说也怪水州世子风流,可她连自己的后宅都容不下他人酣睡,罔论一个出身家世都不输给她的弟媳。 风孟武并没有接话,反倒是风夫人看着形势不利,连忙站了起来,“大人一心为炎姑娘打算,自然是多少青年才俊都挑花了眼。可是大人到底是男人,不懂小女子的心思。这权势滔天再好,也抵不过一个体贴的知心人。 懋儿大人虽是没见过的,可他人稳重温润,才学也好,容貌也是上乘,年纪也和炎姑娘相当,怕是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风孟武看了风夫人一眼,嘴角带着一点戏谑的笑意。若是从前,炎悯华嫁入水州还是雷州,他都可以不在意,不过是臣子的儿女婚事,只要没有危害到他的政权稳定,就算是强强联合,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可如今却是不同了,冯校的相术从未有出过差错,他既然说出炎悯华身带凤命,那将来炎悯华就必然能是司冥夫人。司冥之位,不可能旁落他人。而且他既然知道了这事,那就绝不可能将她让给水州。 所以,炎悯华只能嫁入风州! 第384章 风夫人2 筵席期间,众人觥筹交错,只是各人心思各异,各有算计。 风孟武笑着站起来, 端着酒樽站了起来,“诸位贤大夫都是我冥朝的肱骨之臣,为百姓求太平之世,与诸君共勉。” 众人连忙站起来,举杯回应道,“大人千秋无期。” 风孟武缓缓走下高台,举杯环视众人, “风树离离月稍明,九天龙气在华清。宫门深锁无人觉,半夜云中羯鼓声。天阙沈沈夜未央,碧云仙曲舞霓裳。一声玉笛向空尽,月满骊山宫漏长。红树萧萧阁半开,上皇曾幸此宫来。至今风俗骊山下,村笛犹吹阿滥堆。水绕宫墙处处声,残红长绿露华清。武皇一夕梦不觉,十二玉楼空月明。” 一词念毕,众人都纷纷叫好,风淩徳端着酒杯道,“这首张老先生的词,父亲今日念来甚是应景。” 风孟武哈哈大笑道,“品鉴诗词,本宫诸子之中,也只有徳儿了。” “父亲谬赞了。” 此时,又有一位青年衣着官服,站起来拱手道,“大人所言甚是, 诸位公子之中,论才貌,唯有二公子的诗才可傲视群雄,与大人媲美,可见家学渊源。” 这一番话,既夸了风淩徳,也赞了风孟武,无论真假,都足够悦耳。 炎悯华看向他,眼型狭长,嘴角含笑,眉梢尽是算计模样。她想起斥候军所报,风淩徳与杨赞之子杨秀十分交好,乃是诗词之友,杨秀十分追捧风淩徳的诗才,曾言道,天下诗才一石,风淩徳独占八斗。 此言甚是狂妄,却也能看出世人对风淩徳诗才的追捧之势。 风孟武哈哈一笑,没有接话, 反而问起炎悯华来,“华儿可曾读过徳儿的诗词?” “有幸拜读过,二公子的文彩的确世间难寻。” “是啊,徳儿的诗才天下尽知,本宫也甚为有此子而感到骄傲。如今他也到了年纪了,也该成家立业了,本宫也为他的婚事苦恼数年,总要寻得一个好姑娘,才能与之相配……”风孟武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华儿你说是吗?” 这话里的意思是……要重新为风淩徳和炎悯华订下婚约? 风夫人立刻站了起来,满脸不可置信,她好不容易费了大把力气才将二人的婚约给解除,狠狠打了炎家一个大耳光,若是重新订下婚约,这耳光可就重新打到自己脸上来了。 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风孟武看向风夫人,眉头微皱,眼神冰冷,似乎是在警告她不要乱来。风夫人心头一颤,她明白此时她若是忤逆了风孟武的意思,必然会得罪他,可是此时的她却也有些顾不上了,“炎姑娘这样的大家闺秀自然是好女百家求,大人合该问问炎姑娘是否已经有许了人家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风孟武的脸色变化,好在他一直带着笑容,她略略松了一口气。 风孟武道,“也对,倒是本宫太心急了。不知道华儿可有许配了人家了?” “尚未。” “那……” 忽然,席间有一个人站了起来,打断了风孟武的话,“请大人恕罪,臣也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也悬心几个孩子的婚事。从前就听闻过炎姑娘的贤名,十分向往能和炎君结个亲家。 如此鲁莽,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风孟武定睛一看,是水州使君,也是风夫人的长兄,他心中已经了然。他又看向风夫人,只见她似乎暗暗松了一口气,风孟武的眼神暗了暗,他复又看向水州使君。 “水卿的儿女们本宫只见了一个,记得前些年就成婚了,连孩子都有几个了。” 水州使君笑道,“大人果然好记性,那是长子,今年年初也添了长孙。不过家中还有次子和三子都尚未成亲,还有臣兄弟的几个孩子,也都在适龄。” “本宫听闻水卿的三子并非嫡出,生母出身也不高,这样的出身,多少有些低了。”风孟武道,“华儿的出身,便是炎州的嫡女,又是手握重兵,怕是寻常的男儿,也难以匹配。” 水州使君听出了风孟武并不想把炎悯华嫁入水州的意思,“炎姑娘出身尊贵,自然是怠慢不得,又得大人看重。不过臣的次子也是嫡子,虽然将来不会是水州的世子,但臣也可以保证,将来的前程也必不会埋没了炎姑娘。” 炎悯华心中暗暗道,不会埋没,此话就是睁眼说瞎话了。她在炎州手握重兵,掌边境斥候军,内主户部之职,若真嫁到了水州,兵权势必不会落入她的手中,户部职权更不会分她一杯羹。难道将来水州世子继位,她便要在水州仰人鼻息,周旋于后宅妯娌之间打转吗? 水州世子夫人出身雷州,也是嫡女,听闻为人善妒,曾因为丈夫纳妾之事杖杀过几个妾室。虽说也怪水州世子风流,可她连自己的后宅都容不下他人酣睡,罔论一个出身家世都不输给她的弟媳。 风孟武并没有接话,反倒是风夫人看着形势不利,连忙站了起来,“大人一心为炎姑娘打算,自然是多少青年才俊都挑花了眼。可是大人到底是男人,不懂小女子的心思。这权势滔天再好,也抵不过一个体贴的知心人。 懋儿大人虽是没见过的,可他人稳重温润,才学也好,容貌也是上乘,年纪也和炎姑娘相当,怕是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风孟武看了风夫人一眼,嘴角带着一点戏谑的笑意。若是从前,炎悯华嫁入水州还是雷州,他都可以不在意,不过是臣子的儿女婚事,只要没有危害到他的政权稳定,就算是强强联合,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可如今却是不同了,冯校的相术从未有出过差错,他既然说出炎悯华身带凤命,那将来炎悯华就必然能是司冥夫人。司冥之位,不可能旁落他人。而且他既然知道了这事,那就绝不可能将她让给水州。 所以,炎悯华只能嫁入风州! 第385章 联姻 炎悯华坐在席间静静看着风孟武和水州使君之间的博弈,或者说是,风孟武和风夫人之间的博弈,觉得很是有趣。 忽然,风淩彻在她的一旁轻声道,“当初退婚之事亦是父亲默许的,在下很是好奇,不过短短数日,为何父亲的态度会骤然转变,对姑娘势在必得起来。” 炎悯华抿了一口杯中的梨花酿,这是源于天朝司酒手中的酒,清冽中藏着淡淡的梨花香,只需一口便犹如置身于梨花林中,令人闻之欲醉。 “冥朝和天朝之间世代为仇敌,又有离海之境作为天堑阻隔,彼此更是不曾通商、通婚,而司冥大人更是屡次下令要严禁天朝之物,只是不知道为何,这司酒上神的名作梨花酿会出现在宫廷晚宴之上呢?” 风淩彻也端起手中的酒樽,略略晃动,清澈的酒中倒映出他略苍白的面庞,这些时日他被迫在府中修养,加上水六娘背后下动作不断,实在颇费心神。他想了想,“因为有利可图,所以屡禁不止。” 炎悯华道,“酒是有利可图,人,亦然。” “那炎姑娘身上有何利益可图呢?就算有利可图,竟然可以连父亲也会心动,看来这不只是有利可图,还是奇货可居呢!” 炎悯华转过头去看他,他的眼神里有淡淡的戏谑,而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水六娘正在神情紧张地看着他俩之间的互动,手还时不时地扯着手中的帕子。 “诚然,你要的答案,我也不知道。司冥大人的心思向来难测,不过无论为了什么都好,对我都只有好处,就够了。”炎悯华看着风淩彻,眼神专注,“大公子,既然风大人执意要我加入风州,不若,你娶我!” 风淩彻手中的动作不由得顿了顿,他看着眼前这个笑靥如花的明艳女子,忽然又一瞬间的失神。 “三姑娘在说什么?” 炎悯华托着脑袋看他,“我想,跟五州所有的贵女相比,我也是不输的,更何况那个水六娘,还是风夫人安排在你身边的眼线。你若是真娶了她,就真的和世子之位无缘了。” 风淩彻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放下手中的酒樽,“这也是你报复风夫人计划的一部分吗?” 为了退婚之仇,这般豁得出去?他到底是该说眼前这个姑娘是聪明,还是蠢笨呢? 炎悯华微微挑眉,“大公子也可以不这么理解。五州之中,现在以风州为尊,大概率下一任的司冥也会落在风州的世子头上,而你是我看好的最有机会成为世子的人选。一旦我们成功了,那么我就是风州最尊贵的女人,凤仪天下。大公子觉得这样的利益,够不够理由呢?” “可你明明知道,父亲并不看好我。” “可太过容易的事情,往往做起来就不够有趣了。何况一旦我能帮公子成了心愿,我在公子心中的地位也会变得不一样,这对于将来入住中宫的我,只会地位更加稳固。” 风淩彻笑了,“姑娘就这么肯定,自己能赌赢这一局吗?未免有些自负了!” “你我都身在这个位置上,棋局一直都在走,本就身不由己。我嫁给谁都是在赌,赌一生的荣辱,既然如此,我为何不选一个我更看好的人呢?”炎悯华反问道,“比起水六娘来说,我一定是个更好的合作者,五州之中,除了风州,就是炎州,你我各取所需,公子何必拒绝呢?” 风淩彻没有立刻应下这话来,只是缓缓道,“在下从未见过像姑娘你这般大胆的女子。” “那便只能说明公子见过的姑娘着实不多。我只是不想错过这次机会罢了,替自己争取一回,便是真的输了,也没有遗憾。” “成交!” 晚宴之后,在各州的使臣之中,风炎两州的联姻之事便传得沸沸扬扬,连远在炎州的炎父也听到了风声,派人送了信来询问炎悯华事情的经过。 炎悯华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同时也收到了风夫人的赏花会请笺,这已经是第三回了。 “夫人特地嘱咐奴婢要将这笺子亲自送到姑娘的手上,前两回不巧,姑娘总是有事耽搁了,这一次可千万要去。夫人说了,姑娘往后是要嫁入风家的,总该和家里的亲眷们亲近亲近,往后便不会生疏了。” 炎悯华停下手中的动作,从镜子里看向杏秋,这位如今风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侍女,“这话是风夫人说的,还是姑姑自个儿的意思?” 杏秋不明所以,神色严肃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来传话,自然是主子们说什么,奴婢便说什么,哪里能多说一句旁的。” “那就奇怪了,风夫人说的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我父亲尚未将我许配给人,与风家的婚约也早就两清了,何来的嫁入风家之语?”炎悯华瞥了她一眼,对着镜子顺手将步摇簪入发髻之中,“姑姑可别青口白牙地乱点鸳鸯谱,这话传出去可是毁人闺誉之语,轻易也不该说出口的。” 杏秋脸上一红,神色尴尬,“姑娘何必跟奴婢打哈哈呢,大人的意思早就是摆在台面上了的,姑娘是大人看中的,自然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炎悯华缓缓转过身来,对着杏秋淡淡一笑,“姑姑这话,我更听不懂了,近来是有些流言蜚语,但外人如何揣测都不要紧,流言止于智者。夫人是大人的枕边人,一言一行也都代表着风州,按道理来说,这样的无稽之谈更是不会放在心上。何况只要一日名分尚未定下,就不能有逾矩之举,姑姑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 “姑姑去给夫人回话,既然是风家的亲眷,我一个外人赴宴着实不太合适。夫人的好意,我就心领了,过两日亲自去给夫人赔罪。”炎悯华收起笑容来,“幼煣,带姑姑去偏厅用茶,这两日天气欠佳,姑姑来传话也是辛苦了。” “属下明白!”幼煣对杏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杏秋满脸涨红,心想夫人交代的事情未能办成,回去定然会收到责罚。 她不由得回头狠狠瞪了炎悯华一眼,但很快收回了眼神,又忍不住剜了眼前这个貌似客气请她出去的女子一眼,冷哼了一声,还是出去了。 第385章 联姻 炎悯华坐在席间静静看着风孟武和水州使君之间的博弈,或者说是,风孟武和风夫人之间的博弈,觉得很是有趣。 忽然,风淩彻在她的一旁轻声道,“当初退婚之事亦是父亲默许的,在下很是好奇,不过短短数日,为何父亲的态度会骤然转变,对姑娘势在必得起来。” 炎悯华抿了一口杯中的梨花酿,这是源于天朝司酒手中的酒,清冽中藏着淡淡的梨花香,只需一口便犹如置身于梨花林中,令人闻之欲醉。 “冥朝和天朝之间世代为仇敌,又有离海之境作为天堑阻隔,彼此更是不曾通商、通婚,而司冥大人更是屡次下令要严禁天朝之物,只是不知道为何,这司酒上神的名作梨花酿会出现在宫廷晚宴之上呢?” 风淩彻也端起手中的酒樽,略略晃动,清澈的酒中倒映出他略苍白的面庞,这些时日他被迫在府中修养,加上水六娘背后下动作不断,实在颇费心神。他想了想,“因为有利可图,所以屡禁不止。” 炎悯华道,“酒是有利可图,人,亦然。” “那炎姑娘身上有何利益可图呢?就算有利可图,竟然可以连父亲也会心动,看来这不只是有利可图,还是奇货可居呢!” 炎悯华转过头去看他,他的眼神里有淡淡的戏谑,而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水六娘正在神情紧张地看着他俩之间的互动,手还时不时地扯着手中的帕子。 “诚然,你要的答案,我也不知道。司冥大人的心思向来难测,不过无论为了什么都好,对我都只有好处,就够了。”炎悯华看着风淩彻,眼神专注,“大公子,既然风大人执意要我加入风州,不若,你娶我!” 风淩彻手中的动作不由得顿了顿,他看着眼前这个笑靥如花的明艳女子,忽然又一瞬间的失神。 “三姑娘在说什么?” 炎悯华托着脑袋看他,“我想,跟五州所有的贵女相比,我也是不输的,更何况那个水六娘,还是风夫人安排在你身边的眼线。你若是真娶了她,就真的和世子之位无缘了。” 风淩彻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放下手中的酒樽,“这也是你报复风夫人计划的一部分吗?” 为了退婚之仇,这般豁得出去?他到底是该说眼前这个姑娘是聪明,还是蠢笨呢? 炎悯华微微挑眉,“大公子也可以不这么理解。五州之中,现在以风州为尊,大概率下一任的司冥也会落在风州的世子头上,而你是我看好的最有机会成为世子的人选。一旦我们成功了,那么我就是风州最尊贵的女人,凤仪天下。大公子觉得这样的利益,够不够理由呢?” “可你明明知道,父亲并不看好我。” “可太过容易的事情,往往做起来就不够有趣了。何况一旦我能帮公子成了心愿,我在公子心中的地位也会变得不一样,这对于将来入住中宫的我,只会地位更加稳固。” 风淩彻笑了,“姑娘就这么肯定,自己能赌赢这一局吗?未免有些自负了!” “你我都身在这个位置上,棋局一直都在走,本就身不由己。我嫁给谁都是在赌,赌一生的荣辱,既然如此,我为何不选一个我更看好的人呢?”炎悯华反问道,“比起水六娘来说,我一定是个更好的合作者,五州之中,除了风州,就是炎州,你我各取所需,公子何必拒绝呢?” 风淩彻没有立刻应下这话来,只是缓缓道,“在下从未见过像姑娘你这般大胆的女子。” “那便只能说明公子见过的姑娘着实不多。我只是不想错过这次机会罢了,替自己争取一回,便是真的输了,也没有遗憾。” “成交!” 晚宴之后,在各州的使臣之中,风炎两州的联姻之事便传得沸沸扬扬,连远在炎州的炎父也听到了风声,派人送了信来询问炎悯华事情的经过。 炎悯华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同时也收到了风夫人的赏花会请笺,这已经是第三回了。 “夫人特地嘱咐奴婢要将这笺子亲自送到姑娘的手上,前两回不巧,姑娘总是有事耽搁了,这一次可千万要去。夫人说了,姑娘往后是要嫁入风家的,总该和家里的亲眷们亲近亲近,往后便不会生疏了。” 炎悯华停下手中的动作,从镜子里看向杏秋,这位如今风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侍女,“这话是风夫人说的,还是姑姑自个儿的意思?” 杏秋不明所以,神色严肃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来传话,自然是主子们说什么,奴婢便说什么,哪里能多说一句旁的。” “那就奇怪了,风夫人说的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我父亲尚未将我许配给人,与风家的婚约也早就两清了,何来的嫁入风家之语?”炎悯华瞥了她一眼,对着镜子顺手将步摇簪入发髻之中,“姑姑可别青口白牙地乱点鸳鸯谱,这话传出去可是毁人闺誉之语,轻易也不该说出口的。” 杏秋脸上一红,神色尴尬,“姑娘何必跟奴婢打哈哈呢,大人的意思早就是摆在台面上了的,姑娘是大人看中的,自然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炎悯华缓缓转过身来,对着杏秋淡淡一笑,“姑姑这话,我更听不懂了,近来是有些流言蜚语,但外人如何揣测都不要紧,流言止于智者。夫人是大人的枕边人,一言一行也都代表着风州,按道理来说,这样的无稽之谈更是不会放在心上。何况只要一日名分尚未定下,就不能有逾矩之举,姑姑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 “姑姑去给夫人回话,既然是风家的亲眷,我一个外人赴宴着实不太合适。夫人的好意,我就心领了,过两日亲自去给夫人赔罪。”炎悯华收起笑容来,“幼煣,带姑姑去偏厅用茶,这两日天气欠佳,姑姑来传话也是辛苦了。” “属下明白!”幼煣对杏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杏秋满脸涨红,心想夫人交代的事情未能办成,回去定然会收到责罚。 她不由得回头狠狠瞪了炎悯华一眼,但很快收回了眼神,又忍不住剜了眼前这个貌似客气请她出去的女子一眼,冷哼了一声,还是出去了。 第386章 赏花宴 幼煣送走了杏秋后,回到炎悯华身边,“姑娘,我看这杏秋离开的时候,脸色真是难看。姑娘,你说风夫人这般殷勤,到底有什么目的啊!” 言辞上处处都是替炎悯华着想,但她可不相信,这风夫人能有这么好心,不落井下石,都不像是风夫人的风格。 “无事献殷勤。无论有什么目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炎悯华身为使臣,对于风夫人的这些手段并不是那么感兴趣。 她这一次来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能够和风州达成对于部分药材的通商。炎州南部烟瘴缭绕,毒物满布,但是同样也造就了大量珍贵药材的出产。 风州境内没有合适的土地可以种植这些药材,但境内的需求却是不小,因此常年都是由炎州的部分商人偷偷采购送往风州。因为供不应求,使得药材价格哄抬无度。加上本身风州对于药材有挺高的关税,致使明明十分常见的药材,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仍旧是奢侈之物。 尤其是三江之乱后,瘟疫大肆蔓延,造成部分药材紧急稀缺,需要大量采购,炎悯华入风州的时候,带了整整二十车的药材入境支援三江,解了风州的燃眉之急。但也因此,风州十分重视此次药材的通商合作之事。 户部的官员和鸿胪寺的官员前来跟炎悯华汇报这次事宜,“这一次风州倒是好说话,我们所提的条件大部分都应下了,关税也降了四分之三,言语间,希望我们炎州尽快把事情敲定。” “这件事情是风二公子亲自跟进,也就是司冥大人十分重视的意思,大约也给了期限,才这般急切。三江的疫情不容耽误,如今满朝文武都看着风二公子,他自然是尽心。”炎悯华过了一遍文书,和当时炎州拟定的方案没有太多改动。 户部的官员也是审核再审核,确认了没有问题才敢拿到炎悯华的手上来,“本以为会得罪那些药材商,没想到由孔管事散布小道消息出去,倒是能得到不少药材商人的支持。” “孔家的声望高,由他们出面游说更有威望。有些生意虽然是暴利,但毕竟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他们既然心知上面的人已经知道了,也怕被惦记,他们手上的账本也是禁不住查的,想要通关也得花费大量时间手段去疏通。 还不若大家都放到明面上来,公平竞争,看谁有本事吃掉这块肉来。”炎悯华确认了没有问题,拿出官印来,直接盖好,递了回去,“接下来户部和鸿胪寺有的忙了,去盯一盯那些药农和小药商,有好处要大家一起分,都是用性命搏出路的,应该让他们也过上点好日子了。当然,也别弄出什么鱼目混珠的丑事来,人家性命的事儿,合该有点良心。” 户部官员连忙称是,说着递上了一份奏疏,写的都是通商的陈条,“姑娘说的,臣等都记住了,这两日会把通商的陈条再做修改,给姑娘看看。” “好。” “那臣等就先退下了。” “好,辛苦。” 众人缓缓退下,待用过午膳后,幼煣来报,说是风二公子来了。 炎悯华亲自到门口去迎接,“二公子夙兴夜寐,今日怎有空光临驿站?” “母亲说先前几次邀请姑娘,姑娘都不得空,今日母亲设了一个赏花宴,托在下来邀请姑娘,千万要赏脸。” 身后的小厮立刻递上请柬,炎悯华瞧着,应当也就是早上杏秋送过来的那一份。其实就算是真的不给风夫人脸面,又能如何呢! 若是在外人看来,风夫人这般纡尊降贵的,也算是给足了颜面了,但炎悯华心里知道,不过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罢了。 炎悯华想了想,让幼煣接下了请柬,“二公子最近应该是忙得脚不沾地,没想到还会关心这样的小事。” “午间陪母亲用了顿饭,顺便算是请安,正巧听母亲说起这事来,之前姑娘忙着,推了宴席,母亲心里很是不安,还自责说是先前的事情得罪了姑娘。在下再三解释,姑娘你绝不会是这般计较的人,只是先前正事缠身,不得有空罢了。” 炎悯华仔细打量着风淩徳,心下思忖到底这二公子是真的不晓得,还是陪着他母亲演戏? “二公子说了那么多的好话,若是我不去,倒是显得我有些不知好歹了。” “在下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替母亲来跑个腿。”风淩徳道,“对了,晚宴在下也会去的。” 炎悯华只是笑笑,没有回答这话,只是让幼煣送他离开。待人离开了,炎悯华的脸色便冷了下来。她越发肯定了,这一次赏花宴,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幼煣回来之后,炎悯华吩咐她,“去找斥候问问,最近风夫人都见了些什么人,身边的人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 “是。”幼煣想了想,问道,“姑娘,这是准备要赴宴吗?” “她连二公子都请动了,我倒是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些什么。” 风夫人这个人其实不足为惧,冲动、短视,喜恶都摆在脸上,行事全凭心意。她不喜欢炎州的人,就能想尽办法破坏掉风炎两州的联姻,甚至不惜将唾手可得的利益拱手让人,就为了自己的那点私心好恶。 这样的人,若做个寻常人家的主母也就罢了,但实在不大适合做世家大族的宗妇,更罔论风家这般的王侯之家。 当初风孟武会把她扶正,除了看重水家的出身,能够拉拢水州以外,炎悯华实在不明白她比起风家其他的姬妾能有什么优势。按理说,风夫人也是出身水家这样的大族,却没有良好的眼界和打理后院的管家之才,小手段频出,却上不得台面。 炎悯华想了想,找来门外的一个小厮,给了一块碎银,“今天上午的玫瑰酥饼味道很不错,听说是海记铺子里出的。” 门外的小厮很是伶俐,“明白,姑娘放心,小的现在就去,那海记的铺子还有很多我们风州出了名的小吃,姑娘可要都尝尝?” “好,你看着都买些回来!” “好嘞,姑娘稍等等,小的立刻就回来了。” 第386章 赏花宴 幼煣送走了杏秋后,回到炎悯华身边,“姑娘,我看这杏秋离开的时候,脸色真是难看。姑娘,你说风夫人这般殷勤,到底有什么目的啊!” 言辞上处处都是替炎悯华着想,但她可不相信,这风夫人能有这么好心,不落井下石,都不像是风夫人的风格。 “无事献殷勤。无论有什么目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炎悯华身为使臣,对于风夫人的这些手段并不是那么感兴趣。 她这一次来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能够和风州达成对于部分药材的通商。炎州南部烟瘴缭绕,毒物满布,但是同样也造就了大量珍贵药材的出产。 风州境内没有合适的土地可以种植这些药材,但境内的需求却是不小,因此常年都是由炎州的部分商人偷偷采购送往风州。因为供不应求,使得药材价格哄抬无度。加上本身风州对于药材有挺高的关税,致使明明十分常见的药材,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仍旧是奢侈之物。 尤其是三江之乱后,瘟疫大肆蔓延,造成部分药材紧急稀缺,需要大量采购,炎悯华入风州的时候,带了整整二十车的药材入境支援三江,解了风州的燃眉之急。但也因此,风州十分重视此次药材的通商合作之事。 户部的官员和鸿胪寺的官员前来跟炎悯华汇报这次事宜,“这一次风州倒是好说话,我们所提的条件大部分都应下了,关税也降了四分之三,言语间,希望我们炎州尽快把事情敲定。” “这件事情是风二公子亲自跟进,也就是司冥大人十分重视的意思,大约也给了期限,才这般急切。三江的疫情不容耽误,如今满朝文武都看着风二公子,他自然是尽心。”炎悯华过了一遍文书,和当时炎州拟定的方案没有太多改动。 户部的官员也是审核再审核,确认了没有问题才敢拿到炎悯华的手上来,“本以为会得罪那些药材商,没想到由孔管事散布小道消息出去,倒是能得到不少药材商人的支持。” “孔家的声望高,由他们出面游说更有威望。有些生意虽然是暴利,但毕竟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他们既然心知上面的人已经知道了,也怕被惦记,他们手上的账本也是禁不住查的,想要通关也得花费大量时间手段去疏通。 还不若大家都放到明面上来,公平竞争,看谁有本事吃掉这块肉来。”炎悯华确认了没有问题,拿出官印来,直接盖好,递了回去,“接下来户部和鸿胪寺有的忙了,去盯一盯那些药农和小药商,有好处要大家一起分,都是用性命搏出路的,应该让他们也过上点好日子了。当然,也别弄出什么鱼目混珠的丑事来,人家性命的事儿,合该有点良心。” 户部官员连忙称是,说着递上了一份奏疏,写的都是通商的陈条,“姑娘说的,臣等都记住了,这两日会把通商的陈条再做修改,给姑娘看看。” “好。” “那臣等就先退下了。” “好,辛苦。” 众人缓缓退下,待用过午膳后,幼煣来报,说是风二公子来了。 炎悯华亲自到门口去迎接,“二公子夙兴夜寐,今日怎有空光临驿站?” “母亲说先前几次邀请姑娘,姑娘都不得空,今日母亲设了一个赏花宴,托在下来邀请姑娘,千万要赏脸。” 身后的小厮立刻递上请柬,炎悯华瞧着,应当也就是早上杏秋送过来的那一份。其实就算是真的不给风夫人脸面,又能如何呢! 若是在外人看来,风夫人这般纡尊降贵的,也算是给足了颜面了,但炎悯华心里知道,不过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罢了。 炎悯华想了想,让幼煣接下了请柬,“二公子最近应该是忙得脚不沾地,没想到还会关心这样的小事。” “午间陪母亲用了顿饭,顺便算是请安,正巧听母亲说起这事来,之前姑娘忙着,推了宴席,母亲心里很是不安,还自责说是先前的事情得罪了姑娘。在下再三解释,姑娘你绝不会是这般计较的人,只是先前正事缠身,不得有空罢了。” 炎悯华仔细打量着风淩徳,心下思忖到底这二公子是真的不晓得,还是陪着他母亲演戏? “二公子说了那么多的好话,若是我不去,倒是显得我有些不知好歹了。” “在下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替母亲来跑个腿。”风淩徳道,“对了,晚宴在下也会去的。” 炎悯华只是笑笑,没有回答这话,只是让幼煣送他离开。待人离开了,炎悯华的脸色便冷了下来。她越发肯定了,这一次赏花宴,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幼煣回来之后,炎悯华吩咐她,“去找斥候问问,最近风夫人都见了些什么人,身边的人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 “是。”幼煣想了想,问道,“姑娘,这是准备要赴宴吗?” “她连二公子都请动了,我倒是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些什么。” 风夫人这个人其实不足为惧,冲动、短视,喜恶都摆在脸上,行事全凭心意。她不喜欢炎州的人,就能想尽办法破坏掉风炎两州的联姻,甚至不惜将唾手可得的利益拱手让人,就为了自己的那点私心好恶。 这样的人,若做个寻常人家的主母也就罢了,但实在不大适合做世家大族的宗妇,更罔论风家这般的王侯之家。 当初风孟武会把她扶正,除了看重水家的出身,能够拉拢水州以外,炎悯华实在不明白她比起风家其他的姬妾能有什么优势。按理说,风夫人也是出身水家这样的大族,却没有良好的眼界和打理后院的管家之才,小手段频出,却上不得台面。 炎悯华想了想,找来门外的一个小厮,给了一块碎银,“今天上午的玫瑰酥饼味道很不错,听说是海记铺子里出的。” 门外的小厮很是伶俐,“明白,姑娘放心,小的现在就去,那海记的铺子还有很多我们风州出了名的小吃,姑娘可要都尝尝?” “好,你看着都买些回来!” “好嘞,姑娘稍等等,小的立刻就回来了。” 第387章 赏花宴2 炎悯华带着点心去了司冥府,风淩徳迎了上来,“炎姑娘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司冥府若是蓬荜,你让寻常百姓还要不要活了。” 风淩徳笑道,“炎姑娘原来也会说笑啊!走,母亲说了,若是姑娘来了,让在下先引到厅上,几位宗室里的夫人都想要先见见姑娘。” “其实我不大擅长和长辈们打交道,风州与炎州的风土人情又多有不同,若所言有所冒犯,可是会影响两州邦交?” “姑娘不必有压力,只是寻常见一见,姑娘声名在外,此次又代表炎州出使风州,坊间有不少的女子都对姑娘崇拜得很,各位夫人们就是好奇罢了。” 炎悯华不置可否,落后半步由他引入厅堂。正如他所说,来了不少的宗室夫人,都在用好奇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炎悯华,其中有带着探究的,也有等着看好戏的,还有带着些许不屑和敌意的。 炎悯华明白了,所谓的赏花宴,大概率就是风夫人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了。而这些所谓的宗室夫人们,也都是她请来的助力和帮手罢了。 “炎州炎悯华见过各位夫人。”炎悯华并没有按照风州的礼仪,而是按照炎州行了一个平礼。风夫人不会认自己这个血缘上的外甥女,让她自认一头为晚辈,反而会让局面变得更被动。行炎州的平礼就是在告诉风夫人,她如今的身份是炎州的使臣,行礼是介于两国邦交的缘故,论地位,她与她也是平起平坐的。 风夫人心中嗤笑,先前还一副端着的模样,风淩徳一递上请柬便屁颠屁颠儿地来了,当真是禁不住勾。然而风夫人心中的不满更上了一层,炎悯华越是这般,她心里就越是厌恶炎悯华,这般角色也有脸面惦记自己的儿子。 察觉到风夫人的脸色不善,一位身着鹊报喜讯红色金边祥云襦裙,梳着朝天髻的夫人出了声,“久闻炎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先前风夫人几次邀请姑娘,姑娘都未曾前来,请到姑娘可真是不容易啊!” 炎悯华瞥了她一眼,风淩徳介绍道,这是风家三房的长媳,虽然辈分和风淩德是同辈,但年岁上比风夫人还年长两岁。 “臣女出身炎州,对风州的人情世故不大懂,风夫人两次邀请,实在盛情难却,不过臣女此次来风州是为有公务在身,先公后私,风夫人顾全大局,应当不会见怪。” 正主都还没有对自己问责,你一个外人倒是先发起难来,炎悯华看向这个说话的风家三房的大夫人,眼神中满是不屑。 风夫人扬起一个端庄温柔的笑脸来,“炎姑娘说笑了,炎姑娘为了三江百姓着想,远道而来这般用心,本宫自然只会觉得高兴,怎么会怪罪呢!” 言下之意,便是认定了炎悯华的失礼。 “夫人宽宏大量,不过臣女是以使臣身份到访风州,说到底是个外臣,于情于理都不该参加内眷的宴席,今日二公子亲自送来请柬,说是各位夫人想见见臣女,臣女也当做是来见见世面,见识见识风州的人情世故。” 风夫人让人端上了茶水和点心,“炎姑娘尝尝,这点心是用白玉糙米做的,用的是冬日里就埋在树下的初雪水,还有初熟的西瓜籽儿碾碎搀在其中,这样既有果子的清香,又没有果子的甜腻味儿,口感清爽得很。” 这位风家三房的大夫人又开口道,“炎州应该没有这样的好东西,炎姑娘可不要错过了。” “这位夫人不知道出身何处?” “风州良禾郡。” 炎悯华点点头,“良禾郡从前为夜郎之地,地势险峻,山势连绵,是个易守难攻之地,数十年前出了一位十分有名的郎姓将领,人称夜郎将军。” “正是家父。”郎夫人提起自己的父亲,脸上满是自豪的神色,她出身并不太高,但好在父亲得势,这才得以加入风家,虽说是旁支,却也已经是她能够嫁得最好的人家了。因此,她十分巴结风家大房,自然也十分巴结风夫人,而风家的人也只有风夫人是最容易讨好的了。 她同风夫人叫好,在三房里也自然能多说得上几句话。 炎悯华微微点头,一副了然的模样,“原来是令尊大人,失敬了。数年前在战场上也曾领教过了令尊大人的英武,真是英勇啊!” 郎夫人闻言眼神越发得意,“那是自然,我们郎家家风如此,保家卫国,奋勇抗敌,不在话下。” “本君此次前来风州,本想着和郎将军也算是旧相识,论资历也是晚辈,应该前往郎府拜见。没想到郎将军竟然闭门不见。”炎悯华脸上满是愧疚,一本正经道,“本君思来想去,不知道何处得罪过郎将军,后来才想明白,怕是郎将军还在记仇令和之战中,本君生擒了郎将军的事情。” 说到令和之战,那可是郎将军的奇耻大辱,他堂堂一名老将,竟会落入炎悯华的圈套,被她所生擒。此战之后,郎将军便不再出战,郎家好在还有郎夫人已经嫁入风家三房,这才算没有从西都的显族之中被抹去姓名。 郎夫人此时被戳到家族痛处,脸色铁青一片,她苦苦维持的见面被炎悯华当中戳破,眼神更是愤怒得恨不得把炎悯华当场生吞活剥了。 炎悯华却好似没有发觉郎夫人的眼神越来越不善一般,继续道,“其实,胜败乃兵家常事,郎老将军也不必如此放在心上。何况如今风炎两州通商在即,本君与郎老将军也合该化干戈为玉帛。还请郎夫人可以代为转告本君的诚意,本君不胜感激。” 话说得漂亮圆滑,但在郎夫人听来脸色铁青,难怪她那日回家看望父亲的时候,父亲脸色那般难堪。 郎夫人看着炎悯华越发无辜的眼神,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可当着众人的面,也只能应了下来,“炎姑娘真是好口才。” 炎悯华笑靥盈盈地看着风夫人,而风夫人虽还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眼神却有着冷了下来。 打狗还得看主人,炎悯华明褒暗贬地打了郎夫人的脸,根本是做给她看的。 风夫人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的嘴脸真是可恶! 第387章 赏花宴2 炎悯华带着点心去了司冥府,风淩徳迎了上来,“炎姑娘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司冥府若是蓬荜,你让寻常百姓还要不要活了。” 风淩徳笑道,“炎姑娘原来也会说笑啊!走,母亲说了,若是姑娘来了,让在下先引到厅上,几位宗室里的夫人都想要先见见姑娘。” “其实我不大擅长和长辈们打交道,风州与炎州的风土人情又多有不同,若所言有所冒犯,可是会影响两州邦交?” “姑娘不必有压力,只是寻常见一见,姑娘声名在外,此次又代表炎州出使风州,坊间有不少的女子都对姑娘崇拜得很,各位夫人们就是好奇罢了。” 炎悯华不置可否,落后半步由他引入厅堂。正如他所说,来了不少的宗室夫人,都在用好奇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炎悯华,其中有带着探究的,也有等着看好戏的,还有带着些许不屑和敌意的。 炎悯华明白了,所谓的赏花宴,大概率就是风夫人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了。而这些所谓的宗室夫人们,也都是她请来的助力和帮手罢了。 “炎州炎悯华见过各位夫人。”炎悯华并没有按照风州的礼仪,而是按照炎州行了一个平礼。风夫人不会认自己这个血缘上的外甥女,让她自认一头为晚辈,反而会让局面变得更被动。行炎州的平礼就是在告诉风夫人,她如今的身份是炎州的使臣,行礼是介于两国邦交的缘故,论地位,她与她也是平起平坐的。 风夫人心中嗤笑,先前还一副端着的模样,风淩徳一递上请柬便屁颠屁颠儿地来了,当真是禁不住勾。然而风夫人心中的不满更上了一层,炎悯华越是这般,她心里就越是厌恶炎悯华,这般角色也有脸面惦记自己的儿子。 察觉到风夫人的脸色不善,一位身着鹊报喜讯红色金边祥云襦裙,梳着朝天髻的夫人出了声,“久闻炎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先前风夫人几次邀请姑娘,姑娘都未曾前来,请到姑娘可真是不容易啊!” 炎悯华瞥了她一眼,风淩徳介绍道,这是风家三房的长媳,虽然辈分和风淩德是同辈,但年岁上比风夫人还年长两岁。 “臣女出身炎州,对风州的人情世故不大懂,风夫人两次邀请,实在盛情难却,不过臣女此次来风州是为有公务在身,先公后私,风夫人顾全大局,应当不会见怪。” 正主都还没有对自己问责,你一个外人倒是先发起难来,炎悯华看向这个说话的风家三房的大夫人,眼神中满是不屑。 风夫人扬起一个端庄温柔的笑脸来,“炎姑娘说笑了,炎姑娘为了三江百姓着想,远道而来这般用心,本宫自然只会觉得高兴,怎么会怪罪呢!” 言下之意,便是认定了炎悯华的失礼。 “夫人宽宏大量,不过臣女是以使臣身份到访风州,说到底是个外臣,于情于理都不该参加内眷的宴席,今日二公子亲自送来请柬,说是各位夫人想见见臣女,臣女也当做是来见见世面,见识见识风州的人情世故。” 风夫人让人端上了茶水和点心,“炎姑娘尝尝,这点心是用白玉糙米做的,用的是冬日里就埋在树下的初雪水,还有初熟的西瓜籽儿碾碎搀在其中,这样既有果子的清香,又没有果子的甜腻味儿,口感清爽得很。” 这位风家三房的大夫人又开口道,“炎州应该没有这样的好东西,炎姑娘可不要错过了。” “这位夫人不知道出身何处?” “风州良禾郡。” 炎悯华点点头,“良禾郡从前为夜郎之地,地势险峻,山势连绵,是个易守难攻之地,数十年前出了一位十分有名的郎姓将领,人称夜郎将军。” “正是家父。”郎夫人提起自己的父亲,脸上满是自豪的神色,她出身并不太高,但好在父亲得势,这才得以加入风家,虽说是旁支,却也已经是她能够嫁得最好的人家了。因此,她十分巴结风家大房,自然也十分巴结风夫人,而风家的人也只有风夫人是最容易讨好的了。 她同风夫人叫好,在三房里也自然能多说得上几句话。 炎悯华微微点头,一副了然的模样,“原来是令尊大人,失敬了。数年前在战场上也曾领教过了令尊大人的英武,真是英勇啊!” 郎夫人闻言眼神越发得意,“那是自然,我们郎家家风如此,保家卫国,奋勇抗敌,不在话下。” “本君此次前来风州,本想着和郎将军也算是旧相识,论资历也是晚辈,应该前往郎府拜见。没想到郎将军竟然闭门不见。”炎悯华脸上满是愧疚,一本正经道,“本君思来想去,不知道何处得罪过郎将军,后来才想明白,怕是郎将军还在记仇令和之战中,本君生擒了郎将军的事情。” 说到令和之战,那可是郎将军的奇耻大辱,他堂堂一名老将,竟会落入炎悯华的圈套,被她所生擒。此战之后,郎将军便不再出战,郎家好在还有郎夫人已经嫁入风家三房,这才算没有从西都的显族之中被抹去姓名。 郎夫人此时被戳到家族痛处,脸色铁青一片,她苦苦维持的见面被炎悯华当中戳破,眼神更是愤怒得恨不得把炎悯华当场生吞活剥了。 炎悯华却好似没有发觉郎夫人的眼神越来越不善一般,继续道,“其实,胜败乃兵家常事,郎老将军也不必如此放在心上。何况如今风炎两州通商在即,本君与郎老将军也合该化干戈为玉帛。还请郎夫人可以代为转告本君的诚意,本君不胜感激。” 话说得漂亮圆滑,但在郎夫人听来脸色铁青,难怪她那日回家看望父亲的时候,父亲脸色那般难堪。 郎夫人看着炎悯华越发无辜的眼神,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可当着众人的面,也只能应了下来,“炎姑娘真是好口才。” 炎悯华笑靥盈盈地看着风夫人,而风夫人虽还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眼神却有着冷了下来。 打狗还得看主人,炎悯华明褒暗贬地打了郎夫人的脸,根本是做给她看的。 风夫人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的嘴脸真是可恶! 第388章 赏花宴3 杏秋见郎夫人脸色不好,连忙端了一杯茶来,“夫人说了这许多的话,想必是口渴了。夫人一贯爱喝这六安瓜片,这是今年新贡上来的,夫人可尝尝,还合胃口不?” 郎夫人出师不利,心中自然不顺,看到杏秋上来圆场,也不能不把这口气忍了下来。 风淩徳也出来说笑道,“姑娘初来乍到,郎夫人也是太过喜爱的缘故,才和姑娘多说几句玩笑。这边这位是风家二房的大嫂嫂、二嫂嫂,这是三妹和四妹。” 炎悯华也都行了炎州的平手礼,相比起郎夫人摆在面上的敌意,这几位女眷一时间也不大看得出喜恶态度来。其中二房的少夫人看向炎悯华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忌惮和疏远。 年纪最小的四姑娘更活泼一些,“炎姑娘好漂亮啊,像是二哥哥静女图里走出来的美人儿。” “四姑娘眉眼如画,一颦一笑俱是风情,才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四姑娘得了夸赞,一时间有些害羞起来,“炎姑娘谬赞了。” 风淩徳继续介绍道,“这边是三房的另外三位婶婶。” “见过夫人。” 三位夫人也是微微颔首,当作是回礼了。 然后是一些重臣的夫人们,比起风家夫人们的隐隐恶意,官夫人们的敌意,官夫人们的态度可就热络得多了,还能说笑几句。 “既都见过了,就坐下再聊。”风夫人看见自己的儿子这般热络地招待炎悯华,心里越发不舒服,淡淡开口招呼道“杏秋,再添茶。徳儿,这里均是女眷,你父亲方才派人来寻你,去陪你父亲用个饭。” 风淩徳自知是个男子,出现在女眷的宴席中,着实不太合适,行礼后就告退了。 赏花宴说是赏花,但全程不见一朵真花,但宴席却又处处契合赏花的理念。宴席用的是曲水流觞宴,特制的水宴席之上,以各色鲜花为料入菜,又以特制的手艺将菜式雕成各类鲜花的模样,甚至还能闻到相应的淡雅花香。 算是将色香味俱全的理念贯彻到底了。 又有个人所用的餐具,也是在筷子顶端雕饰了不同的落空花纹,便是所用的杯具也是各人各异,风夫人自己用的自然是牡丹花饰,其余的各位夫人也都选的是各人喜欢的花。 夫人们互相都在夸赞这杯具巧夺天工、精致非凡,互相交换着端详各自的花样,当真是栩栩如生。 炎悯华选到的是菊花。 当风夫人瞥见炎悯华选到的菊花时,端起自己的牡丹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掩盖了自己得意的眼神。 郎夫人忍不住掩嘴笑了,出声挑衅道,“炎姑娘怎么选来选去,选了菊花,这可不大吉利啊!” 此话一出,方才还在热烈讨论赏花宴心思奇巧的夫人们也都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作何回答。明眼人都已经瞧出来了,这一场赏花宴哪里是宴请各位诰命夫人,想请的不过就是炎悯华,而她们都是被请来看戏的。 坐在炎悯华身边的四姑娘悄悄地把这菊花的寓意告诉了炎悯华,“平日里,这菊花是从来不出现的,今日也不知是哪个下人,做事这般不小心。” 不是下人们的不小心,恰恰是上面人的小心才对。 在风州,可只有家中丧事的时候才会用到菊花,换言之,这可不是什么吉兆。在座的夫人们都是风州人,又或者在风州多年,自然明白菊花的含义,谁也不会给自己找晦气,所以这花本身就是为了炎悯华所准备的。 她们要看她发怒、失礼,好在众人面前败坏她的名声。 炎悯华看了郎夫人一眼,冷冷道,“郎夫人这是在指责风夫人做事吗?” 郎夫人立刻矢口否认,“你莫要血口喷人,此事与夫人有何干系!” “那郎夫人可否跟本君解释解释,为何这所谓代表风州丧葬之礼的菊花会出现在这赏花宴之上呢?” “这……你……菊花也是百花的一种,如何就不能出现了?”郎夫人连忙道。 炎悯华点点头,“说的是,但郎夫人看来是真不明白风夫人的用意啊!郎老将军身经百战搏杀出的功名,背后藏着多少将士们的血汗,按理来说郎夫人身为将门之后,应该对菊花背后所代表的含义并不陌生才对。 如今三江之疫还未彻底解除,多少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又有多少的百姓是丧命于疫情之下。我等身处西都,虽不得眼见百姓惨烈景象,也合该将这民生疾苦时时记挂心中。 风夫人在百花之中没有特意提出菊花,正是要提点我们,宴乐之闲,更是不能忘却百姓之难。而本君接了这菊花,就表明明白了风夫人的用意。炎州以三百车药材支援三江,今日不知道郎夫人准备要用何物来为善百姓呢?” 郎夫人一时语塞,“我……” 风夫人及时出声制止,“炎姑娘能解本宫之意,实在令人欣慰。各位夫人都是都城中的贵夫人,平日里也没少做慈善事儿,本宫心里也都清楚,今日暂不提此话。炎姑娘心系三江百姓,是好事,今日轻松些就是了,尝尝风州的美食。” 炎悯华称是。 一盘盘精致的佳肴随着水流缓缓从各位宾客面前经过,风夫人还请了一些歌舞姬在不远处的池中奏乐助兴。这乐池也是精心设计过的,在池中央搭建一出圆形的台子,本以为离得这么远,又有水隔于其中,会阻隔了丝竹之声,但没想到有微风浮动,这丝竹之声竟越发清楚地传入众人的耳中。 一曲毕,四姑娘忽然开口问道,“炎姑娘,我冒昧问一句,我也是听家中长辈们闲聊的时候说的,他们都说你这次来风州,是为了和二哥哥重修婚约。你会嫁给二哥哥吗?” 炎悯华微微挑眉,“我此次来是代表炎州和风州商谈药材通商之事,这是两州的大事。” “可两州的大事为何要你一介女子来商谈?那不是男子们的事吗?” 第388章 赏花宴3 杏秋见郎夫人脸色不好,连忙端了一杯茶来,“夫人说了这许多的话,想必是口渴了。夫人一贯爱喝这六安瓜片,这是今年新贡上来的,夫人可尝尝,还合胃口不?” 郎夫人出师不利,心中自然不顺,看到杏秋上来圆场,也不能不把这口气忍了下来。 风淩徳也出来说笑道,“姑娘初来乍到,郎夫人也是太过喜爱的缘故,才和姑娘多说几句玩笑。这边这位是风家二房的大嫂嫂、二嫂嫂,这是三妹和四妹。” 炎悯华也都行了炎州的平手礼,相比起郎夫人摆在面上的敌意,这几位女眷一时间也不大看得出喜恶态度来。其中二房的少夫人看向炎悯华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忌惮和疏远。 年纪最小的四姑娘更活泼一些,“炎姑娘好漂亮啊,像是二哥哥静女图里走出来的美人儿。” “四姑娘眉眼如画,一颦一笑俱是风情,才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四姑娘得了夸赞,一时间有些害羞起来,“炎姑娘谬赞了。” 风淩徳继续介绍道,“这边是三房的另外三位婶婶。” “见过夫人。” 三位夫人也是微微颔首,当作是回礼了。 然后是一些重臣的夫人们,比起风家夫人们的隐隐恶意,官夫人们的敌意,官夫人们的态度可就热络得多了,还能说笑几句。 “既都见过了,就坐下再聊。”风夫人看见自己的儿子这般热络地招待炎悯华,心里越发不舒服,淡淡开口招呼道“杏秋,再添茶。徳儿,这里均是女眷,你父亲方才派人来寻你,去陪你父亲用个饭。” 风淩徳自知是个男子,出现在女眷的宴席中,着实不太合适,行礼后就告退了。 赏花宴说是赏花,但全程不见一朵真花,但宴席却又处处契合赏花的理念。宴席用的是曲水流觞宴,特制的水宴席之上,以各色鲜花为料入菜,又以特制的手艺将菜式雕成各类鲜花的模样,甚至还能闻到相应的淡雅花香。 算是将色香味俱全的理念贯彻到底了。 又有个人所用的餐具,也是在筷子顶端雕饰了不同的落空花纹,便是所用的杯具也是各人各异,风夫人自己用的自然是牡丹花饰,其余的各位夫人也都选的是各人喜欢的花。 夫人们互相都在夸赞这杯具巧夺天工、精致非凡,互相交换着端详各自的花样,当真是栩栩如生。 炎悯华选到的是菊花。 当风夫人瞥见炎悯华选到的菊花时,端起自己的牡丹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掩盖了自己得意的眼神。 郎夫人忍不住掩嘴笑了,出声挑衅道,“炎姑娘怎么选来选去,选了菊花,这可不大吉利啊!” 此话一出,方才还在热烈讨论赏花宴心思奇巧的夫人们也都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作何回答。明眼人都已经瞧出来了,这一场赏花宴哪里是宴请各位诰命夫人,想请的不过就是炎悯华,而她们都是被请来看戏的。 坐在炎悯华身边的四姑娘悄悄地把这菊花的寓意告诉了炎悯华,“平日里,这菊花是从来不出现的,今日也不知是哪个下人,做事这般不小心。” 不是下人们的不小心,恰恰是上面人的小心才对。 在风州,可只有家中丧事的时候才会用到菊花,换言之,这可不是什么吉兆。在座的夫人们都是风州人,又或者在风州多年,自然明白菊花的含义,谁也不会给自己找晦气,所以这花本身就是为了炎悯华所准备的。 她们要看她发怒、失礼,好在众人面前败坏她的名声。 炎悯华看了郎夫人一眼,冷冷道,“郎夫人这是在指责风夫人做事吗?” 郎夫人立刻矢口否认,“你莫要血口喷人,此事与夫人有何干系!” “那郎夫人可否跟本君解释解释,为何这所谓代表风州丧葬之礼的菊花会出现在这赏花宴之上呢?” “这……你……菊花也是百花的一种,如何就不能出现了?”郎夫人连忙道。 炎悯华点点头,“说的是,但郎夫人看来是真不明白风夫人的用意啊!郎老将军身经百战搏杀出的功名,背后藏着多少将士们的血汗,按理来说郎夫人身为将门之后,应该对菊花背后所代表的含义并不陌生才对。 如今三江之疫还未彻底解除,多少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又有多少的百姓是丧命于疫情之下。我等身处西都,虽不得眼见百姓惨烈景象,也合该将这民生疾苦时时记挂心中。 风夫人在百花之中没有特意提出菊花,正是要提点我们,宴乐之闲,更是不能忘却百姓之难。而本君接了这菊花,就表明明白了风夫人的用意。炎州以三百车药材支援三江,今日不知道郎夫人准备要用何物来为善百姓呢?” 郎夫人一时语塞,“我……” 风夫人及时出声制止,“炎姑娘能解本宫之意,实在令人欣慰。各位夫人都是都城中的贵夫人,平日里也没少做慈善事儿,本宫心里也都清楚,今日暂不提此话。炎姑娘心系三江百姓,是好事,今日轻松些就是了,尝尝风州的美食。” 炎悯华称是。 一盘盘精致的佳肴随着水流缓缓从各位宾客面前经过,风夫人还请了一些歌舞姬在不远处的池中奏乐助兴。这乐池也是精心设计过的,在池中央搭建一出圆形的台子,本以为离得这么远,又有水隔于其中,会阻隔了丝竹之声,但没想到有微风浮动,这丝竹之声竟越发清楚地传入众人的耳中。 一曲毕,四姑娘忽然开口问道,“炎姑娘,我冒昧问一句,我也是听家中长辈们闲聊的时候说的,他们都说你这次来风州,是为了和二哥哥重修婚约。你会嫁给二哥哥吗?” 炎悯华微微挑眉,“我此次来是代表炎州和风州商谈药材通商之事,这是两州的大事。” “可两州的大事为何要你一介女子来商谈?那不是男子们的事吗?” 第389章 赏花宴4 “若是有机会,可以去炎州看看,炎州的女子们为将为官实属常事。我此次来风州,随行的十三位官员之中,便有两位女通译,一位女侍郎。她们才能学识皆不逊色于男子,为国为民都立下过汗马功劳。 女人立身于宅院之中,可,却不该被困于宅院之中,要知道,这天下,是很大。” 四姑娘看着炎悯华,眼中流露出羡慕眼神,“我此前从未听过有人同我说这些。以前母亲和姨娘都说,闺阁女子精修四德之行,为夫君打理内宅,相夫教子,才为上道。” 炎悯华无意争辩什么,“无论是为夫君镇守家宅,还是为君民安邦立国,都是一样令人尊重的。” “不过,我听很多人都说,伯父一心想要你嫁入风家,以伯父对你的看重,只可能会是二哥啊!” “大人的意思我不太懂,只是婚嫁之事一向是父母之命,私下议论,不太合礼数!” 四姑娘微微吐了吐舌头,“我也只是好奇而已。那你喜欢二哥吗?” “二公子才华横溢,是个令人敬佩的好诗人。” 但若是要在乱世之中做一个掌权者,他还差得远呢! 四姑娘提起风淩徳却十分自豪,“我二哥是多少闺阁女孩子梦寐以求的好夫君啊,容貌英俊、才华横溢,品行端正,又是这样的家世,从前伯母也是相看了多少的世家姑娘,可惜都被二哥给推了。二哥心里一直有一个姑娘,说是非她不娶。你知道这个事情吗?” “曾听二公子说起过。” “不过,虽然不少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姑娘,可是谁也没有见过,谁也不知道这个姑娘到底姓甚名谁,究竟是谁家的姑娘更是没有人知道。我甚至都怀疑,二哥是不想要成婚,才编出这么一个姑娘诓骗我伯母。” “以二公子的人品应当不置于此!” “我是说真的。”四姑娘用十分笃定的语气说道,“若真是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话,以二哥的权势,何以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任何这个姑娘的消息?说不定就是二哥的梦中的神女而已,想得多了,就以为是真的了。” 眼神真诚,一脸怕炎悯华不相信的表情。 炎悯华不置可否,这说到底也是风淩徳的私事,与炎悯华并没有什么干系,她也懒得放在心上。 “其实我瞧着二哥待你还是与旁人多有几分不同的,若是你真的成了我嫂子……” “四姑娘慎言。”炎悯华直接打断了四姑娘的话。 正巧此时,三房的三夫人笑着问炎悯华,“炎姑娘和四姑娘正在说什么呢,这般热闹。” 炎悯华抢在四姑娘前头应了,“没什么,本君听闻前两年司冥大人下令建造了一座高台,用于占星所用,楼危甚高,有摘星之势,故名为摘星楼。本君甚是好奇,所以多问了几句。” “说得也是呢,这摘星楼修建了两年有余了,竟不知道何时才能落成。” 这摘星楼号称为冥朝第一楼,由名匠楼氏一族负责修建,单从远望而去的外观便是华丽无比。近来有消息说快要修建完成了,众人都想前往一看究竟。毕竟这修建的过程中可是有许多的奇异之事发生,引得众人对这座神秘的高楼更是好奇不已。 见众人的话题被摘星楼所吸引,四姑娘略有些不满意的神情,但很快就收敛了起来,继续笑靥盈盈地同炎悯华说话。 酒过三巡,诸位夫人也有了淡淡的醉意,忽然一个侍女手一滑将酒壶中的菊花酒尽数撒在了炎悯华的衣襟和腰带上。炎悯华今日穿的乃是正红色的青鸾金丝暗香裙,金黄色的菊花酒撒在其上留下了一个印子来,虽不甚明显,却也有几分失礼。 那侍女更是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便跪到在炎悯华的面前,一个劲儿地磕头,“姑娘赎罪,姑娘赎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炎悯华看着她浑身颤抖的样子,又瞥向风夫人和她身边的杏秋,心中便已经明了了几分,不过是个被推出来替罪的侍女。但心里更多了几分对风夫人的厌恶,拿一个无辜的宫女做筏子,倒是真没把旁人的性命当回事。 她将侍女扶了起来,“无妨,下次小心些就是了。” 杏秋连忙走来,“姑娘衣服脏了,奴婢陪姑娘去换一身,对面的谢兰阁最近,从前水六姑娘还有一些新的衣裳留在这里,奴婢瞧炎姑娘和她的身形相仿,应当是合身的。” 说着,让人去取衣裳去了,一边又亲自来引炎悯华去谢兰阁。 谢兰阁在水池的另一边,沿着水池有一条石子路,视线开阔没有遮挡,本意大约也就是用于沿池欣赏池景。 但杏秋却没有走这条路,反而选了另外一条被树木和假山等景致所遮挡的小路。 炎悯华直接在路口处停了下来,“姑姑怎么往里走呢?沿着这池边,显然更近一些!” 杏秋看出炎悯华起了疑心,面上仍旧十分平静道,“姑娘,这天色到底是有些黑了,走在池边多少有些不安全。还是走里头这条路的好。” 炎悯华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只是定睛看她,“哦,是吗?” 杏秋笑着道,“是的,奴婢也是为了姑娘好。” “这池水甚是好看,四周都点了灯笼,晚间来欣赏,也是难得的景色,还是沿着池边走一走。” “姑娘可真有兴致,夫人们都还等着呢,还是快去快回!” “若是快去快回,不更应该走这条近路吗?姑姑怎么还带本君绕个远路呢!” “姑娘说笑了,其实也远不了几步,里头的路更好走一些。” 炎悯华依旧不接她的话,只是站着不动。杏秋察觉出炎悯华心中起了疑心,心中越发不安了,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却让杏秋感觉像是有几天那么久,她满脑子都在思索该用什么说辞来说服炎悯华。 忽然,炎悯华似乎是想通了一般,开口道,“既然姑姑是好心,那就听姑姑的!” 杏秋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那姑娘就随我来!” 黑暗之中,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杏秋心下一安,却没有留意到身后的炎悯华眼神冰冷,面色潮红。 第389章 赏花宴4 “若是有机会,可以去炎州看看,炎州的女子们为将为官实属常事。我此次来风州,随行的十三位官员之中,便有两位女通译,一位女侍郎。她们才能学识皆不逊色于男子,为国为民都立下过汗马功劳。 女人立身于宅院之中,可,却不该被困于宅院之中,要知道,这天下,是很大。” 四姑娘看着炎悯华,眼中流露出羡慕眼神,“我此前从未听过有人同我说这些。以前母亲和姨娘都说,闺阁女子精修四德之行,为夫君打理内宅,相夫教子,才为上道。” 炎悯华无意争辩什么,“无论是为夫君镇守家宅,还是为君民安邦立国,都是一样令人尊重的。” “不过,我听很多人都说,伯父一心想要你嫁入风家,以伯父对你的看重,只可能会是二哥啊!” “大人的意思我不太懂,只是婚嫁之事一向是父母之命,私下议论,不太合礼数!” 四姑娘微微吐了吐舌头,“我也只是好奇而已。那你喜欢二哥吗?” “二公子才华横溢,是个令人敬佩的好诗人。” 但若是要在乱世之中做一个掌权者,他还差得远呢! 四姑娘提起风淩徳却十分自豪,“我二哥是多少闺阁女孩子梦寐以求的好夫君啊,容貌英俊、才华横溢,品行端正,又是这样的家世,从前伯母也是相看了多少的世家姑娘,可惜都被二哥给推了。二哥心里一直有一个姑娘,说是非她不娶。你知道这个事情吗?” “曾听二公子说起过。” “不过,虽然不少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姑娘,可是谁也没有见过,谁也不知道这个姑娘到底姓甚名谁,究竟是谁家的姑娘更是没有人知道。我甚至都怀疑,二哥是不想要成婚,才编出这么一个姑娘诓骗我伯母。” “以二公子的人品应当不置于此!” “我是说真的。”四姑娘用十分笃定的语气说道,“若真是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话,以二哥的权势,何以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任何这个姑娘的消息?说不定就是二哥的梦中的神女而已,想得多了,就以为是真的了。” 眼神真诚,一脸怕炎悯华不相信的表情。 炎悯华不置可否,这说到底也是风淩徳的私事,与炎悯华并没有什么干系,她也懒得放在心上。 “其实我瞧着二哥待你还是与旁人多有几分不同的,若是你真的成了我嫂子……” “四姑娘慎言。”炎悯华直接打断了四姑娘的话。 正巧此时,三房的三夫人笑着问炎悯华,“炎姑娘和四姑娘正在说什么呢,这般热闹。” 炎悯华抢在四姑娘前头应了,“没什么,本君听闻前两年司冥大人下令建造了一座高台,用于占星所用,楼危甚高,有摘星之势,故名为摘星楼。本君甚是好奇,所以多问了几句。” “说得也是呢,这摘星楼修建了两年有余了,竟不知道何时才能落成。” 这摘星楼号称为冥朝第一楼,由名匠楼氏一族负责修建,单从远望而去的外观便是华丽无比。近来有消息说快要修建完成了,众人都想前往一看究竟。毕竟这修建的过程中可是有许多的奇异之事发生,引得众人对这座神秘的高楼更是好奇不已。 见众人的话题被摘星楼所吸引,四姑娘略有些不满意的神情,但很快就收敛了起来,继续笑靥盈盈地同炎悯华说话。 酒过三巡,诸位夫人也有了淡淡的醉意,忽然一个侍女手一滑将酒壶中的菊花酒尽数撒在了炎悯华的衣襟和腰带上。炎悯华今日穿的乃是正红色的青鸾金丝暗香裙,金黄色的菊花酒撒在其上留下了一个印子来,虽不甚明显,却也有几分失礼。 那侍女更是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便跪到在炎悯华的面前,一个劲儿地磕头,“姑娘赎罪,姑娘赎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炎悯华看着她浑身颤抖的样子,又瞥向风夫人和她身边的杏秋,心中便已经明了了几分,不过是个被推出来替罪的侍女。但心里更多了几分对风夫人的厌恶,拿一个无辜的宫女做筏子,倒是真没把旁人的性命当回事。 她将侍女扶了起来,“无妨,下次小心些就是了。” 杏秋连忙走来,“姑娘衣服脏了,奴婢陪姑娘去换一身,对面的谢兰阁最近,从前水六姑娘还有一些新的衣裳留在这里,奴婢瞧炎姑娘和她的身形相仿,应当是合身的。” 说着,让人去取衣裳去了,一边又亲自来引炎悯华去谢兰阁。 谢兰阁在水池的另一边,沿着水池有一条石子路,视线开阔没有遮挡,本意大约也就是用于沿池欣赏池景。 但杏秋却没有走这条路,反而选了另外一条被树木和假山等景致所遮挡的小路。 炎悯华直接在路口处停了下来,“姑姑怎么往里走呢?沿着这池边,显然更近一些!” 杏秋看出炎悯华起了疑心,面上仍旧十分平静道,“姑娘,这天色到底是有些黑了,走在池边多少有些不安全。还是走里头这条路的好。” 炎悯华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只是定睛看她,“哦,是吗?” 杏秋笑着道,“是的,奴婢也是为了姑娘好。” “这池水甚是好看,四周都点了灯笼,晚间来欣赏,也是难得的景色,还是沿着池边走一走。” “姑娘可真有兴致,夫人们都还等着呢,还是快去快回!” “若是快去快回,不更应该走这条近路吗?姑姑怎么还带本君绕个远路呢!” “姑娘说笑了,其实也远不了几步,里头的路更好走一些。” 炎悯华依旧不接她的话,只是站着不动。杏秋察觉出炎悯华心中起了疑心,心中越发不安了,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却让杏秋感觉像是有几天那么久,她满脑子都在思索该用什么说辞来说服炎悯华。 忽然,炎悯华似乎是想通了一般,开口道,“既然姑姑是好心,那就听姑姑的!” 杏秋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那姑娘就随我来!” 黑暗之中,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杏秋心下一安,却没有留意到身后的炎悯华眼神冰冷,面色潮红。 第390章 赏花宴5 晚宴上菜上了一拨又一拨,风夫人有些奇怪,低声对着郎夫人道,“这杏秋去哪儿了,还不回来!” 郎夫人却笑着道,“我瞧啊,这事儿多半是已经成了,杏秋总要盯着事儿成了,才能回来跟夫人汇报不是!”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露出了然的神情。 正巧风孟武带着风淩徳走了进来,“夫人这里果然是热闹啊!本宫前来凑个热闹,夫人不嫌弃!” 风夫人笑道,“大人能来,自然是给够了妾身面子,妾身哪里敢嫌弃大人,只盼着大人日日都能来凑热闹才好呢!” 风夫人赶紧安排了座位,风孟武坐下环顾一圈后,“不是说华儿也在吗?怎么不见人呢!” 风夫人和郎夫人对视一眼,露出笑容道,“炎姑娘大约是有几分醉意了,杏秋领着她去谢兰阁更衣,算算时辰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郎夫人继续道,“依妾身看啊,炎姑娘怕是被莲池的景致给吸引住了。” 风孟武一听反而来了兴趣,“哦?夫人这是又想出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了?” “哪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不过是瞧着这个季节,莲花也都谢尽了,这池瞧着也就不大好看了,便下令让侍女们做了些假花植入水中,以假乱真罢了。” “夫人可真是过谦了,这哪里只是说起来这般简单,这莲花到了夜间也会泛出夜光来,印着池水,那是格外好看。妾身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明白,夫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还想着要请教请教夫人,教教妾身,如何才能做到的。” 风孟武更是好奇,“郎夫人所言可是真的?” “大人若是好奇,不如咱们一块儿去看看如何?夫人可是煞费苦心,为了宴请炎姑娘特地想出的奇招呢!” 风夫人连忙道,“既说了是用于宴请炎姑娘的,这炎姑娘还未回来,如何能撇下她,咱们去享乐呢!” “夫人,说来不也巧了,本来这池景的最好观赏处就是在谢兰阁,要炎姑娘回来又再过去,岂不是费劲儿?还不如咱们一块儿去谢兰阁,指不定啊,炎姑娘此时就在那儿独乐乐了呢!咱们现在过去啊,刚刚好!” 郎夫人边说边打量着风孟武的脸色,看见他一切如常,便建议道,“大人觉得可好?” “郎氏所言也有道理,那,咱们就都去凑个趣儿!” 风夫人闻言,着实松了一口气。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谢兰阁“赏池景”去了。 谢兰阁建在一座小山丘之上,从地势上来说可从上往下纵览整个莲池,但此时的谢兰阁却染上了一抹谁也看不透的春色。风孟武、风夫人、风淩徳和郎夫人是走在最前面的,也是最先听见从谢兰阁里传出的旖旎之声。风孟武最先冷了脸,风淩徳更是瞪大了眼睛,脸上多了几分涨红。 风夫人则大惊失色,旋即又厉声道,“这……真是失礼,何人会在此行这般苟且之事!” 郎夫人也用帕子掩住口鼻,一脸嫌弃和难堪,“真是有辱斯文,这府中怎会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人。难不成是哪个侍卫和侍女,竟这般……” 虽然郎夫人说的是侍卫和侍女,可身后有位夫人却说道,“方才炎姑娘好像就是到这里来更衣的,难不成……”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都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这可是撞破了天大的丑事。 谁都看得出来,今日的事儿定然不会简单。可能做朝中要员的夫人,各个也都不会是省油的灯,风孟武的低气压压得众人都恨不得此事钻到地底下去。 “住口!”风孟武厉声道,“炎氏乃是炎州来使,岂由得你们凭空污蔑!”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风夫人还是察觉到了风孟武的怒意,先前还口称“华儿”,此时也已经改口称“炎氏”了,她心中暗暗得意,一个女子没有了清白,还如何能立足于世族大家之中,何况还想要嫁给自己的儿子,更是做梦! 今日此出,众人都已经知道了炎悯华的丑事,她便永远在风州乃至冥朝都抬不起头来! 郎夫人小声道,“是不是污蔑,进去瞧瞧可不就知道了!” 风淩徳却跪了下来,“父亲,炎姑娘绝不会是这样的人,她一向行事进退有度……何况,还是炎州的来使……” 风孟武的脸色更加难看,但还是给了身后的风禄一个眼神。风禄已然明白风孟武的意思,今日不论里头的人是不是炎悯华,她的说辞都只能不是她。否则……事关两州的邦交……便是毁于一旦。 风禄低着头,缓步走进了阁中,很快里头传来了女人的惊呼声,方才的春色便瞬间烟消云散,风孟武回过头来看向风夫人,眼神凌厉可怕,像是要当场吃人一般。 可下一瞬,这眼神就因着一个声音烟消云散。 “本君不过是送杏秋姑姑去了医官那儿,诸位夫人怎的就齐聚在这儿了呢?” 风淩徳连忙回头,眼神中满是惊喜,“炎姑娘!” 众人都十分自觉地给炎悯华让了路,此时的她和风淩彻二人一左一右搀扶着一个女子,风夫人定睛一看,这不就是杏秋嘛! 只见她神色痛苦,皱着眉头不敢抬头看风夫人,左脚还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臣女\/儿臣拜见大人!” 风孟武神色慢慢缓和下来,“华儿,这是去哪儿了?” “方才席间臣女弄脏了衣裙,杏秋姑姑本来是想要带臣女来谢兰阁更衣,没想到行至半路竟崴了脚,臣女瞧着不是小伤,便带她去寻了医官,恰巧半路上遇见了要出府的大公子。大公子古道热肠,带臣女和姑姑去找了府里的大夫。回来的途中,瞧见大人在此,合该行礼问安。” 风淩彻道,“杏秋姑姑是夫人身边的人,如今完璧归赵,儿臣也可功成身退了!” 风孟武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让风淩彻和风淩徳都先离开。 风夫人脸色很是难看,看向炎悯华的眼神更加狠毒。 炎悯华却好似没有看到一般,微笑着道,“难怪方才来的路上杏秋姑姑说在谢兰阁看池景乃是一绝,今日一见,果然夫人蕙质兰心,别出心裁啊!这样的奇景,本君也是第一次见。” 风禄走了出来,在风孟武的耳边说了几句话,便默默退到了身后。 风夫人强压下自己心中的恐慌,正想开口唤大人,却对上了风孟武冰冷的眼神,她心里大惊。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风孟武看向周围众人,厉声道,“今日筵饮已是尽兴,都各自回府!” 随即,带着炎悯华一同离开,风禄紧跟而去,只是最后一个眼神看向风夫人的时候,充满了怜悯和嘲讽。 第390章 赏花宴5 晚宴上菜上了一拨又一拨,风夫人有些奇怪,低声对着郎夫人道,“这杏秋去哪儿了,还不回来!” 郎夫人却笑着道,“我瞧啊,这事儿多半是已经成了,杏秋总要盯着事儿成了,才能回来跟夫人汇报不是!”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露出了然的神情。 正巧风孟武带着风淩徳走了进来,“夫人这里果然是热闹啊!本宫前来凑个热闹,夫人不嫌弃!” 风夫人笑道,“大人能来,自然是给够了妾身面子,妾身哪里敢嫌弃大人,只盼着大人日日都能来凑热闹才好呢!” 风夫人赶紧安排了座位,风孟武坐下环顾一圈后,“不是说华儿也在吗?怎么不见人呢!” 风夫人和郎夫人对视一眼,露出笑容道,“炎姑娘大约是有几分醉意了,杏秋领着她去谢兰阁更衣,算算时辰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郎夫人继续道,“依妾身看啊,炎姑娘怕是被莲池的景致给吸引住了。” 风孟武一听反而来了兴趣,“哦?夫人这是又想出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了?” “哪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不过是瞧着这个季节,莲花也都谢尽了,这池瞧着也就不大好看了,便下令让侍女们做了些假花植入水中,以假乱真罢了。” “夫人可真是过谦了,这哪里只是说起来这般简单,这莲花到了夜间也会泛出夜光来,印着池水,那是格外好看。妾身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明白,夫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还想着要请教请教夫人,教教妾身,如何才能做到的。” 风孟武更是好奇,“郎夫人所言可是真的?” “大人若是好奇,不如咱们一块儿去看看如何?夫人可是煞费苦心,为了宴请炎姑娘特地想出的奇招呢!” 风夫人连忙道,“既说了是用于宴请炎姑娘的,这炎姑娘还未回来,如何能撇下她,咱们去享乐呢!” “夫人,说来不也巧了,本来这池景的最好观赏处就是在谢兰阁,要炎姑娘回来又再过去,岂不是费劲儿?还不如咱们一块儿去谢兰阁,指不定啊,炎姑娘此时就在那儿独乐乐了呢!咱们现在过去啊,刚刚好!” 郎夫人边说边打量着风孟武的脸色,看见他一切如常,便建议道,“大人觉得可好?” “郎氏所言也有道理,那,咱们就都去凑个趣儿!” 风夫人闻言,着实松了一口气。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谢兰阁“赏池景”去了。 谢兰阁建在一座小山丘之上,从地势上来说可从上往下纵览整个莲池,但此时的谢兰阁却染上了一抹谁也看不透的春色。风孟武、风夫人、风淩徳和郎夫人是走在最前面的,也是最先听见从谢兰阁里传出的旖旎之声。风孟武最先冷了脸,风淩徳更是瞪大了眼睛,脸上多了几分涨红。 风夫人则大惊失色,旋即又厉声道,“这……真是失礼,何人会在此行这般苟且之事!” 郎夫人也用帕子掩住口鼻,一脸嫌弃和难堪,“真是有辱斯文,这府中怎会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人。难不成是哪个侍卫和侍女,竟这般……” 虽然郎夫人说的是侍卫和侍女,可身后有位夫人却说道,“方才炎姑娘好像就是到这里来更衣的,难不成……”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都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这可是撞破了天大的丑事。 谁都看得出来,今日的事儿定然不会简单。可能做朝中要员的夫人,各个也都不会是省油的灯,风孟武的低气压压得众人都恨不得此事钻到地底下去。 “住口!”风孟武厉声道,“炎氏乃是炎州来使,岂由得你们凭空污蔑!”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风夫人还是察觉到了风孟武的怒意,先前还口称“华儿”,此时也已经改口称“炎氏”了,她心中暗暗得意,一个女子没有了清白,还如何能立足于世族大家之中,何况还想要嫁给自己的儿子,更是做梦! 今日此出,众人都已经知道了炎悯华的丑事,她便永远在风州乃至冥朝都抬不起头来! 郎夫人小声道,“是不是污蔑,进去瞧瞧可不就知道了!” 风淩徳却跪了下来,“父亲,炎姑娘绝不会是这样的人,她一向行事进退有度……何况,还是炎州的来使……” 风孟武的脸色更加难看,但还是给了身后的风禄一个眼神。风禄已然明白风孟武的意思,今日不论里头的人是不是炎悯华,她的说辞都只能不是她。否则……事关两州的邦交……便是毁于一旦。 风禄低着头,缓步走进了阁中,很快里头传来了女人的惊呼声,方才的春色便瞬间烟消云散,风孟武回过头来看向风夫人,眼神凌厉可怕,像是要当场吃人一般。 可下一瞬,这眼神就因着一个声音烟消云散。 “本君不过是送杏秋姑姑去了医官那儿,诸位夫人怎的就齐聚在这儿了呢?” 风淩徳连忙回头,眼神中满是惊喜,“炎姑娘!” 众人都十分自觉地给炎悯华让了路,此时的她和风淩彻二人一左一右搀扶着一个女子,风夫人定睛一看,这不就是杏秋嘛! 只见她神色痛苦,皱着眉头不敢抬头看风夫人,左脚还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臣女\/儿臣拜见大人!” 风孟武神色慢慢缓和下来,“华儿,这是去哪儿了?” “方才席间臣女弄脏了衣裙,杏秋姑姑本来是想要带臣女来谢兰阁更衣,没想到行至半路竟崴了脚,臣女瞧着不是小伤,便带她去寻了医官,恰巧半路上遇见了要出府的大公子。大公子古道热肠,带臣女和姑姑去找了府里的大夫。回来的途中,瞧见大人在此,合该行礼问安。” 风淩彻道,“杏秋姑姑是夫人身边的人,如今完璧归赵,儿臣也可功成身退了!” 风孟武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让风淩彻和风淩徳都先离开。 风夫人脸色很是难看,看向炎悯华的眼神更加狠毒。 炎悯华却好似没有看到一般,微笑着道,“难怪方才来的路上杏秋姑姑说在谢兰阁看池景乃是一绝,今日一见,果然夫人蕙质兰心,别出心裁啊!这样的奇景,本君也是第一次见。” 风禄走了出来,在风孟武的耳边说了几句话,便默默退到了身后。 风夫人强压下自己心中的恐慌,正想开口唤大人,却对上了风孟武冰冷的眼神,她心里大惊。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风孟武看向周围众人,厉声道,“今日筵饮已是尽兴,都各自回府!” 随即,带着炎悯华一同离开,风禄紧跟而去,只是最后一个眼神看向风夫人的时候,充满了怜悯和嘲讽。 第391章 赏花宴6 风夫人再也忍不住,直接冲进了谢兰阁里,也未看清眼前的女子到底是谁,就狠狠一耳光招呼了上去,将那姑娘直接打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来。 那男子也吓坏了,“夫人,夫人,小的也是按你所说的办事啊!” 风夫人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让人堵了嘴巴,丢出去打死了。留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子,郎夫人命身后的侍女端来一盏烛台,对准地上女子照了照,女子吓坏了,用手挡住自己的脸,风夫人又是一耳光下去,这才露出了底下的容貌。 “六姑娘?” 侍女惊呼出声,风夫人气得更是直接甩了她两个耳光,打得她跪地苦苦求饶,“姑姑,我是被人陷害的!求姑姑饶命啊!” 风夫人如今哪里还能听得下去她的哀求,厉声骂道,“你个小蹄子,放在眼前的富贵不要,去跟一个下贱的男人厮混,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个男人是嘛!” 她伸手拿走侍女手上的烛台,一把砸在水六娘的头上,滚烫的烛蜡将她烫得忍不住尖叫,烛台划伤了她的额头,血从伤口里涌出来,直接模糊了她的视线。风夫人尤觉不足,还想找东西打她,却被郎夫人死死拦住了。 “夫人,打死她事小,如今这事儿已经在大人面前败露了,方才大人那个样子,怕是已经起疑了,夫人还是想想此事如何善后才好。炎悯华躲过了一劫,肯定也已经多少知道些什么了。一击不成,后患无穷,夫人要想想办法才是。” 风夫人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杏秋的脸上,“废物,好好的谋划就让你一个人给毁了!” 杏秋脚本就有伤,这一耳光直接将她打倒在地,她捂着脸对着风夫人求饶,“夫人饶命,当时,奴婢也不知道为何会忽然崴了婢已经尽力说没事了,却没想到炎姑娘很是坚持,一定要带奴婢去看大夫。她力气很大,奴婢根本就拗不过她,后来又遇到了大公子……” 风夫人一听见风淩彻的名字更是怒火中烧,“这个该死的风淩彻,他母亲死了还不算,留下这么个祸害,处处挡着徳儿的世子之途。今日之事,本宫记下了。” 风夫人甩袖就走,郎夫人连忙跟上,走到门口看了一眼水六娘,“今日之事,已经是丑闻,往后无论是风州还是水州,都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 当她们走出谢兰阁的时候,阁里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嚎,风夫人的脸上满是厌恶,一个不能为她所用的棋子,就是个废物,一个废物是没有资格哭的。 收到水六娘死讯的时候,炎悯华一行人正准备辞行回炎州,“风夫人倒是雷厉风行,这么快就处理干净了。” 幼煣却很气愤,“她竟然敢算计姑娘你,真是可恨!司冥明明是知道真相的,却还是帮着她来隐瞒。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连司冥这样统管冥朝的男人,竟然也会被一个女人所迷惑,真是让人看不懂。” “有什么看不懂的,司冥不是为了风夫人,他为的是风家的名声,也是为了风州的名声。风夫人此举是为了阻止我嫁入风家,科往大了说,就是要破坏风炎两州的联姻和结盟。于私,风州有一个不择手段动不动就毁人清白的司冥夫人,手段如此卑劣,丢的是整个风州的脸面。于公,此事一旦成了,坏的是风州的大事。”炎悯华冷笑道,“司冥此事压下不提,你以为会是好事吗?” 幼煣略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姑娘是说司冥大人会秋后算账吗?” “数罪并罚,才能彻底让对手翻不了身。等着,这件事情水州是逃不了干系,司冥也不会对水州就这么轻轻揭过。” 幼煣这才放了心,只是想起自家姑娘受的委屈,还是觉得有几分愤愤不平,“姑娘身份尊贵,在炎州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委屈?”炎悯华笑了,“那就看这个闷亏值不值得忍下去了,风夫人偷鸡不成蚀把米,有这么个母亲,风淩徳只会渐渐失了司冥的心意,一旦风淩彻坐稳了世子之位,她的好日子就算是到头了。” 炎悯华回炎州,风孟武一反常态,没有让风淩徳前来送行,反钦点了风淩彻负责使臣离都事宜。 炎悯华和风淩彻并肩而立,“多谢公子当日推波助澜。” 引了水六娘去谢兰阁,给了风夫人最后重重一击,实在漂亮。听闻水六娘并不是自杀的,是水州的使君派人活活勒死的,对外说的是突发急症暴毙的,风淩彻还亲自去吊唁,替风夫人送去了仪程。 风夫人也因为宠爱的侄女无故暴毙,一时急火攻心,“病倒了”,风淩徳也只得放下一切的公务,回府侍疾。 风淩彻却笑着道,“姑娘在说什么?在下不大听得懂呢!” “我就当公子兑现了当初在炎州对我的承诺,你我已经两清。” “是吗?姑娘竟然如此容易就满足了?真是令人意外。” “看来公子是准备要乘胜追击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样的日子着实难过了些。” “公子好志向。”炎悯华侧过身来,“可惜我往后身在炎州,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帮得上公子什么。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 风淩彻笑道,“说得也是,姑娘这般聪慧过人,明珠暗投也着实可惜。在下想要一个人能一同睥睨这个天下,否则真成了孤家寡人,孤芳自赏,也着实太过可惜。 姑娘是难得的知己。” 炎悯华没有再说话,二人相视一笑。 身后的鸿胪寺官员掐着时间提醒风淩彻,“公子,吉时已到。” 风淩彻点点头,退后几步,与鸿胪寺的官员站在一起,“吉时已到,那在下就恭送姑娘,恭送各位来使了。” 炎悯华等人亦拱手回礼,“公子和各位大人请留步,风炎两州结了盟好,往后还有相见之日。” “启程!” 炎悯华坐在马车之内,眼神沉静,手中摩挲着一块白玉半鱼佩,思索着些什么。半晌过后,嘴角慢慢露出一抹笑容来。 第391章 赏花宴6 风夫人再也忍不住,直接冲进了谢兰阁里,也未看清眼前的女子到底是谁,就狠狠一耳光招呼了上去,将那姑娘直接打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来。 那男子也吓坏了,“夫人,夫人,小的也是按你所说的办事啊!” 风夫人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让人堵了嘴巴,丢出去打死了。留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子,郎夫人命身后的侍女端来一盏烛台,对准地上女子照了照,女子吓坏了,用手挡住自己的脸,风夫人又是一耳光下去,这才露出了底下的容貌。 “六姑娘?” 侍女惊呼出声,风夫人气得更是直接甩了她两个耳光,打得她跪地苦苦求饶,“姑姑,我是被人陷害的!求姑姑饶命啊!” 风夫人如今哪里还能听得下去她的哀求,厉声骂道,“你个小蹄子,放在眼前的富贵不要,去跟一个下贱的男人厮混,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个男人是嘛!” 她伸手拿走侍女手上的烛台,一把砸在水六娘的头上,滚烫的烛蜡将她烫得忍不住尖叫,烛台划伤了她的额头,血从伤口里涌出来,直接模糊了她的视线。风夫人尤觉不足,还想找东西打她,却被郎夫人死死拦住了。 “夫人,打死她事小,如今这事儿已经在大人面前败露了,方才大人那个样子,怕是已经起疑了,夫人还是想想此事如何善后才好。炎悯华躲过了一劫,肯定也已经多少知道些什么了。一击不成,后患无穷,夫人要想想办法才是。” 风夫人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杏秋的脸上,“废物,好好的谋划就让你一个人给毁了!” 杏秋脚本就有伤,这一耳光直接将她打倒在地,她捂着脸对着风夫人求饶,“夫人饶命,当时,奴婢也不知道为何会忽然崴了婢已经尽力说没事了,却没想到炎姑娘很是坚持,一定要带奴婢去看大夫。她力气很大,奴婢根本就拗不过她,后来又遇到了大公子……” 风夫人一听见风淩彻的名字更是怒火中烧,“这个该死的风淩彻,他母亲死了还不算,留下这么个祸害,处处挡着徳儿的世子之途。今日之事,本宫记下了。” 风夫人甩袖就走,郎夫人连忙跟上,走到门口看了一眼水六娘,“今日之事,已经是丑闻,往后无论是风州还是水州,都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 当她们走出谢兰阁的时候,阁里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嚎,风夫人的脸上满是厌恶,一个不能为她所用的棋子,就是个废物,一个废物是没有资格哭的。 收到水六娘死讯的时候,炎悯华一行人正准备辞行回炎州,“风夫人倒是雷厉风行,这么快就处理干净了。” 幼煣却很气愤,“她竟然敢算计姑娘你,真是可恨!司冥明明是知道真相的,却还是帮着她来隐瞒。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连司冥这样统管冥朝的男人,竟然也会被一个女人所迷惑,真是让人看不懂。” “有什么看不懂的,司冥不是为了风夫人,他为的是风家的名声,也是为了风州的名声。风夫人此举是为了阻止我嫁入风家,科往大了说,就是要破坏风炎两州的联姻和结盟。于私,风州有一个不择手段动不动就毁人清白的司冥夫人,手段如此卑劣,丢的是整个风州的脸面。于公,此事一旦成了,坏的是风州的大事。”炎悯华冷笑道,“司冥此事压下不提,你以为会是好事吗?” 幼煣略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姑娘是说司冥大人会秋后算账吗?” “数罪并罚,才能彻底让对手翻不了身。等着,这件事情水州是逃不了干系,司冥也不会对水州就这么轻轻揭过。” 幼煣这才放了心,只是想起自家姑娘受的委屈,还是觉得有几分愤愤不平,“姑娘身份尊贵,在炎州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委屈?”炎悯华笑了,“那就看这个闷亏值不值得忍下去了,风夫人偷鸡不成蚀把米,有这么个母亲,风淩徳只会渐渐失了司冥的心意,一旦风淩彻坐稳了世子之位,她的好日子就算是到头了。” 炎悯华回炎州,风孟武一反常态,没有让风淩徳前来送行,反钦点了风淩彻负责使臣离都事宜。 炎悯华和风淩彻并肩而立,“多谢公子当日推波助澜。” 引了水六娘去谢兰阁,给了风夫人最后重重一击,实在漂亮。听闻水六娘并不是自杀的,是水州的使君派人活活勒死的,对外说的是突发急症暴毙的,风淩彻还亲自去吊唁,替风夫人送去了仪程。 风夫人也因为宠爱的侄女无故暴毙,一时急火攻心,“病倒了”,风淩徳也只得放下一切的公务,回府侍疾。 风淩彻却笑着道,“姑娘在说什么?在下不大听得懂呢!” “我就当公子兑现了当初在炎州对我的承诺,你我已经两清。” “是吗?姑娘竟然如此容易就满足了?真是令人意外。” “看来公子是准备要乘胜追击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样的日子着实难过了些。” “公子好志向。”炎悯华侧过身来,“可惜我往后身在炎州,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帮得上公子什么。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 风淩彻笑道,“说得也是,姑娘这般聪慧过人,明珠暗投也着实可惜。在下想要一个人能一同睥睨这个天下,否则真成了孤家寡人,孤芳自赏,也着实太过可惜。 姑娘是难得的知己。” 炎悯华没有再说话,二人相视一笑。 身后的鸿胪寺官员掐着时间提醒风淩彻,“公子,吉时已到。” 风淩彻点点头,退后几步,与鸿胪寺的官员站在一起,“吉时已到,那在下就恭送姑娘,恭送各位来使了。” 炎悯华等人亦拱手回礼,“公子和各位大人请留步,风炎两州结了盟好,往后还有相见之日。” “启程!” 炎悯华坐在马车之内,眼神沉静,手中摩挲着一块白玉半鱼佩,思索着些什么。半晌过后,嘴角慢慢露出一抹笑容来。 第392章 回到炎州 炎悯华回到炎州后,接见的第一个人便是孔管事。 休息了几日的炎悯华,第一时间先去了慈安苑,带了不少从风州采买的旧书回来,也是去风州之前,孔管事无意中提到的只能从风州买到的书籍。 孔管事亲自出来迎接,眼神灼灼,“姑娘总算是回来了。一路可还顺利?” 炎悯华点头,“多谢孔管事关心,一切都好。” “我听幼灼说,说,司冥大人很是看重姑娘,有意要和炎州联姻是吗?” 幼灼并没有跟去风州,如何知道这些,她回头看向幼煣,幼煣也是一脸茫然。 “这是两州之间的事情,不是你我可以随意揣测的。”炎悯华心里多了几分厌烦,自从司冥在众人面前流露出这般的意思之后,总有些人要来探寻她的意思,想从她的口中探听到一些旁人不知道的消息。 炎悯华正色道,“还是说正事,风州的三江之乱已经渐渐平息,但经此一事后,必然会有大量的孤儿无人收养,我想问问管事,对此可有什么想法?” 孔管事见炎悯华并没有想要探讨联姻之事的想法,只好将先前想说的话暂且压下不提,“姑娘可是想要在三江也建立一所慈安苑,收养这些丧父丧母的孤儿?” “确有此意,但毕竟是在风州境内,不比我们炎州行事便宜。我在风州逗留的时日里,也探听过三江的赈灾事宜,对于这些祸乱之后的孤儿,并没有提出安置他们的陈条。我想若是在此时,由孔家出面设立一所慈安苑,对于孔家而言也是好事。” 孔管事点点头,“在下其实日前也和双亲探讨过此事,也觉得由孔家出面最为合适。 姑娘本意是为了三江百姓,若是因为立场问题,使得风炎两州产生嫌隙,反而有违本意。” 炎悯华点点头,“若是孔家愿意出面,所需的物资都由我个人提供。” 孔管事笑了,“姑娘不必担心这些事情,只要是姑娘的心愿,我会尽力完成的。” “先生是个有大才的人,有先生这具承诺,我很放心。” 炎悯华微怔,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她回头的时候,发现幼灼带着其他人都走得很远,显然是知道二人有话要说。 孔管事还未开口说话,耳朵都已经涨红起来,“姑娘,其实我……” 炎悯华侧脸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原以为他是有什么公务和自己说,却忽然留意到他神情的不自然,再想到先前幼煣来报说孔家上门来跟父亲提亲,便明白了他想要说的话。 她站定在他的面前,“先生若觉得难以开口,不如暂且把这话存下。世事无常,若将来无缘说出此话,今日不说,也是避免了日后的许多麻烦。反之,无论何时说都不会晚。” 她的眼神清澈坚定,他一向知道她不是个寻常女子,今日说出这话也表明其实她多少是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 这世上的人对于女子总是格外苛刻,即便她那般张扬的性子,也还是不得不在这张扬背后添上几分谨小慎微。他理解她的艰难,也愿意尊重她的决定,更想要守护她的独一无二。 他希望她能明白他对她的心意,更希望她是甘心情愿同自己携手,而不是为了一句劳什子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在孔家的诸位子弟之中,他没有什么名声,才能也不突显,才学也不如其他兄弟那般声名远扬。但在诸位兄弟之中,炎悯华却一眼选中了他,邀请他做了管事,全权托付他设立一所又一所的慈安苑,用于收养炎州的孤儿。 一个从来不被重视的世族公子,满身的才能却无人认同,何等寂寥和无奈,而她却是他人生的知己。他从那时候才知道“士为知己者死”是何等的心境和情怀。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对她又有了另外的一种心思,一种不甘心只做一辈子知己的心思。他想他还是会愿意为了她而死,但更想以另外一种更加名正言顺的名义和身份。 他看到她被人所误解时候会心疼,但看到越来越多人对她投去敬佩眼神时候,却也会在与有荣焉之余多了几分不安和酸涩。正如同当年只有她看到了他的与众不同,他也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自私地希望,只有他才看懂她的举世无双。 于他而言,她与世间所有人都不同,他也希望能在她的心中有一处独一无二的居所。 他有了期待,有了渴望,也有了占有欲,他想明白了这些,也就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但对于炎悯华来说,她很清楚,她已经为了自己铺好了路,也为炎州铺好了路,若是往前推五年,或许她还有那样的小女儿心思,回应他的一颗真心,像个寻常的女子一样,用自己的真心去赌一个男人真心相待的一辈子。但此时的她,不会那么做,箭在弦上也不会允许自己回头了。 孔管事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将唇边的话给咽了下去,“姑娘说的是,来日方长,有些话不急在一时。” 炎悯华还是把话题转回了三江慈安苑设立的事情,“孔家的六房临近三江,听闻孔家的四公子孔秦擅长经商之道,只是孔家是大儒之家,不许他走经商之路。” 孔管事点头,“我也有所耳闻,姑娘是觉得他合适吗?” “这般天赋不要浪费了,若是能让孩子们多一条生存之路,万一还能出个首富之类的,他也换条路名流千古,不好吗?” 孔管事笑了,“姑娘其实什么都想好了。” “只是提个建议,给你一个参考,背靠大树好乘凉,我也是想借你们孔家的东风。” “孔家家大业大,旁人看起来是风光无限,可是为了要维持一个家族,在其中的每个人都要为了家族而有所牺牲。有些人要牺牲一生的抱负和志向,有些人要牺牲一辈子的知心人,有些人要牺牲自己的毕生所求。” 炎悯华也明白,“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有所得,必要有所舍。” 第392章 回到炎州 炎悯华回到炎州后,接见的第一个人便是孔管事。 休息了几日的炎悯华,第一时间先去了慈安苑,带了不少从风州采买的旧书回来,也是去风州之前,孔管事无意中提到的只能从风州买到的书籍。 孔管事亲自出来迎接,眼神灼灼,“姑娘总算是回来了。一路可还顺利?” 炎悯华点头,“多谢孔管事关心,一切都好。” “我听幼灼说,说,司冥大人很是看重姑娘,有意要和炎州联姻是吗?” 幼灼并没有跟去风州,如何知道这些,她回头看向幼煣,幼煣也是一脸茫然。 “这是两州之间的事情,不是你我可以随意揣测的。”炎悯华心里多了几分厌烦,自从司冥在众人面前流露出这般的意思之后,总有些人要来探寻她的意思,想从她的口中探听到一些旁人不知道的消息。 炎悯华正色道,“还是说正事,风州的三江之乱已经渐渐平息,但经此一事后,必然会有大量的孤儿无人收养,我想问问管事,对此可有什么想法?” 孔管事见炎悯华并没有想要探讨联姻之事的想法,只好将先前想说的话暂且压下不提,“姑娘可是想要在三江也建立一所慈安苑,收养这些丧父丧母的孤儿?” “确有此意,但毕竟是在风州境内,不比我们炎州行事便宜。我在风州逗留的时日里,也探听过三江的赈灾事宜,对于这些祸乱之后的孤儿,并没有提出安置他们的陈条。我想若是在此时,由孔家出面设立一所慈安苑,对于孔家而言也是好事。” 孔管事点点头,“在下其实日前也和双亲探讨过此事,也觉得由孔家出面最为合适。 姑娘本意是为了三江百姓,若是因为立场问题,使得风炎两州产生嫌隙,反而有违本意。” 炎悯华点点头,“若是孔家愿意出面,所需的物资都由我个人提供。” 孔管事笑了,“姑娘不必担心这些事情,只要是姑娘的心愿,我会尽力完成的。” “先生是个有大才的人,有先生这具承诺,我很放心。” 炎悯华微怔,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她回头的时候,发现幼灼带着其他人都走得很远,显然是知道二人有话要说。 孔管事还未开口说话,耳朵都已经涨红起来,“姑娘,其实我……” 炎悯华侧脸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原以为他是有什么公务和自己说,却忽然留意到他神情的不自然,再想到先前幼煣来报说孔家上门来跟父亲提亲,便明白了他想要说的话。 她站定在他的面前,“先生若觉得难以开口,不如暂且把这话存下。世事无常,若将来无缘说出此话,今日不说,也是避免了日后的许多麻烦。反之,无论何时说都不会晚。” 她的眼神清澈坚定,他一向知道她不是个寻常女子,今日说出这话也表明其实她多少是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 这世上的人对于女子总是格外苛刻,即便她那般张扬的性子,也还是不得不在这张扬背后添上几分谨小慎微。他理解她的艰难,也愿意尊重她的决定,更想要守护她的独一无二。 他希望她能明白他对她的心意,更希望她是甘心情愿同自己携手,而不是为了一句劳什子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在孔家的诸位子弟之中,他没有什么名声,才能也不突显,才学也不如其他兄弟那般声名远扬。但在诸位兄弟之中,炎悯华却一眼选中了他,邀请他做了管事,全权托付他设立一所又一所的慈安苑,用于收养炎州的孤儿。 一个从来不被重视的世族公子,满身的才能却无人认同,何等寂寥和无奈,而她却是他人生的知己。他从那时候才知道“士为知己者死”是何等的心境和情怀。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对她又有了另外的一种心思,一种不甘心只做一辈子知己的心思。他想他还是会愿意为了她而死,但更想以另外一种更加名正言顺的名义和身份。 他看到她被人所误解时候会心疼,但看到越来越多人对她投去敬佩眼神时候,却也会在与有荣焉之余多了几分不安和酸涩。正如同当年只有她看到了他的与众不同,他也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自私地希望,只有他才看懂她的举世无双。 于他而言,她与世间所有人都不同,他也希望能在她的心中有一处独一无二的居所。 他有了期待,有了渴望,也有了占有欲,他想明白了这些,也就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但对于炎悯华来说,她很清楚,她已经为了自己铺好了路,也为炎州铺好了路,若是往前推五年,或许她还有那样的小女儿心思,回应他的一颗真心,像个寻常的女子一样,用自己的真心去赌一个男人真心相待的一辈子。但此时的她,不会那么做,箭在弦上也不会允许自己回头了。 孔管事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将唇边的话给咽了下去,“姑娘说的是,来日方长,有些话不急在一时。” 炎悯华还是把话题转回了三江慈安苑设立的事情,“孔家的六房临近三江,听闻孔家的四公子孔秦擅长经商之道,只是孔家是大儒之家,不许他走经商之路。” 孔管事点头,“我也有所耳闻,姑娘是觉得他合适吗?” “这般天赋不要浪费了,若是能让孩子们多一条生存之路,万一还能出个首富之类的,他也换条路名流千古,不好吗?” 孔管事笑了,“姑娘其实什么都想好了。” “只是提个建议,给你一个参考,背靠大树好乘凉,我也是想借你们孔家的东风。” “孔家家大业大,旁人看起来是风光无限,可是为了要维持一个家族,在其中的每个人都要为了家族而有所牺牲。有些人要牺牲一生的抱负和志向,有些人要牺牲一辈子的知心人,有些人要牺牲自己的毕生所求。” 炎悯华也明白,“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有所得,必要有所舍。” 第393章 憋屈的老二 关于三江慈安苑的事情,炎悯华和孔管事在一步步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孔管事为此也起身亲自去和孔秦商谈了数次,终于说动了他出山任职,因着慈安苑是件仁义之事,孔家自然也不会反对,反而牵头说服了不少的世家和商贾施捐援手。 这是能彰显名声的事情,世家大族们也乐于在百姓们心中搏个好名声,于是在孔秦的运作之下,很快就凑齐了慈安苑设立所需要的所有物资和经费。 炎悯华听说此事的时候,也不由得和孔管事感慨,“孔公子的大才不能为孔家所容,当真是可惜了。” “堂兄能遇上姑娘,总算是能稍稍施展,不算是埋没了。” 但即便如此,炎悯华仍旧是觉得可惜,这样的大才却不能为世人所知,不能尽情于天地间施展,本就已经是埋没了,即便能以慈安苑为遮掩,终究是不够坦荡。 而另一边,在风州发生了一件大事,三月里风孟武噩梦缠身后便头风发作重病不起,这个消息一起,各路人马便开始蠢蠢欲动。炎悯华收到消息的时候也很震惊,因为此前并无预兆。 炎悯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问来传信的斥候,“可有打听到风大公子府上如今是什么动静?” “大公子本就是嫡长子,有不少的大臣提议让大公子代理监朝,但是也有不少的大臣是反对的。西戎大约是收到了消息,开始在边境挑事儿,大公子便自请带兵前往镇压。” 炎悯华沉思片刻,“大哥怎么想呢?” “风淩彻主动退出此局,此举大有深意啊!” “这让我想到了一个人。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在内而亡。” “风州的局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有风夫人在,就不排除这种可能。”炎悯华觉得风夫人实在又谈虚荣又蠢笨,加上有心人挑唆,干出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情,炎悯华都不会觉得奇怪。 炎悯博紧锁眉头,思索片刻,“如此,那我们炎州的边境也需要做好准备,风州有动荡,南蛮也难免会有动作,西戎已经打头阵了,也得谨防着些。” “大哥说的是,此时局势还不明朗,我们还是守好炎州为上。其他三州已经是蠢蠢欲动,其中以水州使君最为上蹿下跳,明里暗里都在给风淩徳拉大旗。” “水州?实力不怎么样,野心倒是大,一口想吃成个胖子,也不怕撑死。” “那就让他吃,这局势乱起来,才好一个个收拾他们!” 炎悯华正和炎悯博说着话,炎父在炎悯协的搀扶下走了进来,二人连忙起身行礼,“父亲!” 炎父摆摆手,让他们都各自坐好,“前两日,你们堂姑来瞧我,提起了你们大哥的婚事。河东柳家的长辈有意想要结亲,托你姑姑来提这个话头,我也思索了几日,觉得可以考虑。老大,我也想听听你自己的想法,那姑娘你也见过的,就是元娘。” 炎悯博听到这话倒是有几分惊讶,“河东柳家一向眼高于顶,连风家也不放在眼中,如何肯将长姑娘嫁入我们炎家,莫不是有什么缘由?” 炎悯协却十分不赞同这话,“不过是个河东柳家,以大哥的人品,有什么匹配不上的,我看那柳家还算是有几分眼力才看上的大哥。” 炎悯博瞪了炎悯协一眼,语气带了几分严厉,“这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出去了叫人说我们炎家太过轻狂。” 炎悯协做了个闭嘴的动作。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大哥无需妄自菲薄罢了,河东柳家虽然是个老牌世族,但炎家也是底蕴不俗。 炎父看着炎悯博欲言又止的神情,心里明白了几分,他心里还是没有放下韩家的姑娘,但当着剩下还有两个孩子的面,他也不好多追问什么,“老大,你一向是个稳重的,若论合适,当然柳家的姑娘是最合适的,容貌也是好的,人也是个能托付中馈的。但你自个儿的婚事,还得你自己点头满意才好。” “孩儿明白父亲的意思。” “那你就好好想想,也不必急于一时。” 炎父对炎悯华招招手,示意她上前来,“好孩子,风家如今局势不定,这两日陆陆续续也有风声传到我的耳中来。作为一州之主来说,赌这一局也是百利而无一害,但我还是你父亲。身为父亲来说,你的婚事能对炎州有多少助益都是无所谓的,最重要的还是往后你能过得舒心自在。孔家的那个孩子不错,有才干,人品也靠得住。他的父母我也都见过,也派人多番打听,不是难相处的,你若是嫁过去,孔家也怕压不住你,必然会让你们单独分出来过日子,你也不会受委屈。” 炎悯华瞪了站在身边的炎悯博一眼,炎父病了这些日子,为免让他烦心,一些消息也都是再三叮嘱了不能传到炎父的面前。 在整个炎府敢不从大哥和她的话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个二哥了。 炎悯博收到炎悯华眼中的责备,也有几分心虚,赶紧撇开眼神,装作若无其事。大哥在上,他向来敬畏,小妹在下,又是舍不得打骂,一直捧在手心宠着的,也舍不得说一句重话。他心想自己这个二哥,当得可真是委屈。 可他也是为了自己的妹妹着急啊,风家之内事情繁乱,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若真是在风州受了委屈,炎家便是再着急,赶过去也得些许时日。可是孔家就不一样了,那个孔管事瞧着对自家妹妹便是一往情深的模样,嫁过去了,必然会好好爱护,而且孔家的家教和修养,必然不会做出什么宠妾灭妻的事儿,即便不然,他们炎家对孔家说说话,还是有几分分量的。 炎悯华明白炎父的意思,“父亲放心,我会好好考虑的。” 炎父点点头,也懂得见好就收,“那你们兄妹说话,出来这一会儿了,身上虚得很,协儿,扶为父回去!” 第393章 憋屈的老二 关于三江慈安苑的事情,炎悯华和孔管事在一步步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孔管事为此也起身亲自去和孔秦商谈了数次,终于说动了他出山任职,因着慈安苑是件仁义之事,孔家自然也不会反对,反而牵头说服了不少的世家和商贾施捐援手。 这是能彰显名声的事情,世家大族们也乐于在百姓们心中搏个好名声,于是在孔秦的运作之下,很快就凑齐了慈安苑设立所需要的所有物资和经费。 炎悯华听说此事的时候,也不由得和孔管事感慨,“孔公子的大才不能为孔家所容,当真是可惜了。” “堂兄能遇上姑娘,总算是能稍稍施展,不算是埋没了。” 但即便如此,炎悯华仍旧是觉得可惜,这样的大才却不能为世人所知,不能尽情于天地间施展,本就已经是埋没了,即便能以慈安苑为遮掩,终究是不够坦荡。 而另一边,在风州发生了一件大事,三月里风孟武噩梦缠身后便头风发作重病不起,这个消息一起,各路人马便开始蠢蠢欲动。炎悯华收到消息的时候也很震惊,因为此前并无预兆。 炎悯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问来传信的斥候,“可有打听到风大公子府上如今是什么动静?” “大公子本就是嫡长子,有不少的大臣提议让大公子代理监朝,但是也有不少的大臣是反对的。西戎大约是收到了消息,开始在边境挑事儿,大公子便自请带兵前往镇压。” 炎悯华沉思片刻,“大哥怎么想呢?” “风淩彻主动退出此局,此举大有深意啊!” “这让我想到了一个人。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在内而亡。” “风州的局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有风夫人在,就不排除这种可能。”炎悯华觉得风夫人实在又谈虚荣又蠢笨,加上有心人挑唆,干出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情,炎悯华都不会觉得奇怪。 炎悯博紧锁眉头,思索片刻,“如此,那我们炎州的边境也需要做好准备,风州有动荡,南蛮也难免会有动作,西戎已经打头阵了,也得谨防着些。” “大哥说的是,此时局势还不明朗,我们还是守好炎州为上。其他三州已经是蠢蠢欲动,其中以水州使君最为上蹿下跳,明里暗里都在给风淩徳拉大旗。” “水州?实力不怎么样,野心倒是大,一口想吃成个胖子,也不怕撑死。” “那就让他吃,这局势乱起来,才好一个个收拾他们!” 炎悯华正和炎悯博说着话,炎父在炎悯协的搀扶下走了进来,二人连忙起身行礼,“父亲!” 炎父摆摆手,让他们都各自坐好,“前两日,你们堂姑来瞧我,提起了你们大哥的婚事。河东柳家的长辈有意想要结亲,托你姑姑来提这个话头,我也思索了几日,觉得可以考虑。老大,我也想听听你自己的想法,那姑娘你也见过的,就是元娘。” 炎悯博听到这话倒是有几分惊讶,“河东柳家一向眼高于顶,连风家也不放在眼中,如何肯将长姑娘嫁入我们炎家,莫不是有什么缘由?” 炎悯协却十分不赞同这话,“不过是个河东柳家,以大哥的人品,有什么匹配不上的,我看那柳家还算是有几分眼力才看上的大哥。” 炎悯博瞪了炎悯协一眼,语气带了几分严厉,“这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出去了叫人说我们炎家太过轻狂。” 炎悯协做了个闭嘴的动作。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大哥无需妄自菲薄罢了,河东柳家虽然是个老牌世族,但炎家也是底蕴不俗。 炎父看着炎悯博欲言又止的神情,心里明白了几分,他心里还是没有放下韩家的姑娘,但当着剩下还有两个孩子的面,他也不好多追问什么,“老大,你一向是个稳重的,若论合适,当然柳家的姑娘是最合适的,容貌也是好的,人也是个能托付中馈的。但你自个儿的婚事,还得你自己点头满意才好。” “孩儿明白父亲的意思。” “那你就好好想想,也不必急于一时。” 炎父对炎悯华招招手,示意她上前来,“好孩子,风家如今局势不定,这两日陆陆续续也有风声传到我的耳中来。作为一州之主来说,赌这一局也是百利而无一害,但我还是你父亲。身为父亲来说,你的婚事能对炎州有多少助益都是无所谓的,最重要的还是往后你能过得舒心自在。孔家的那个孩子不错,有才干,人品也靠得住。他的父母我也都见过,也派人多番打听,不是难相处的,你若是嫁过去,孔家也怕压不住你,必然会让你们单独分出来过日子,你也不会受委屈。” 炎悯华瞪了站在身边的炎悯博一眼,炎父病了这些日子,为免让他烦心,一些消息也都是再三叮嘱了不能传到炎父的面前。 在整个炎府敢不从大哥和她的话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个二哥了。 炎悯博收到炎悯华眼中的责备,也有几分心虚,赶紧撇开眼神,装作若无其事。大哥在上,他向来敬畏,小妹在下,又是舍不得打骂,一直捧在手心宠着的,也舍不得说一句重话。他心想自己这个二哥,当得可真是委屈。 可他也是为了自己的妹妹着急啊,风家之内事情繁乱,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若真是在风州受了委屈,炎家便是再着急,赶过去也得些许时日。可是孔家就不一样了,那个孔管事瞧着对自家妹妹便是一往情深的模样,嫁过去了,必然会好好爱护,而且孔家的家教和修养,必然不会做出什么宠妾灭妻的事儿,即便不然,他们炎家对孔家说说话,还是有几分分量的。 炎悯华明白炎父的意思,“父亲放心,我会好好考虑的。” 炎父点点头,也懂得见好就收,“那你们兄妹说话,出来这一会儿了,身上虚得很,协儿,扶为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