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铺》 第1章 渡劫 花前柳下,斜月高悬。 时针指向了晚上十点半钟,虽然在帝都较为繁华的cbd街区依旧是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可是这会儿的商店街却已经基本上人迹罕至了。 这条商店街形成于元代,繁盛在明清,当年也曾经是诗书繁华地,温柔富贵乡,那时的各种二代们也曾经头戴马聚源,身披瑞蚨祥,脚踏内联升,腰缠四大恒,在这条如今看上去早已不再宽阔的街巷中穿梭。 眼下,这里早已没有了当年的繁华气象,穿梭的也只剩下打架的野狗。 在几乎全部熄灭的幌子当中,还有一块苟延残喘地闪烁着,可能是因为电路接触不良的关系,刺啦刺啦地打着火儿,时隐时现地显出“当当当铺”四个大字。 吱呀呀咣当当,随着半死不活的门轴响动的声音,当铺的大门似乎被什么人推开了,惊醒了里面正在打盹儿的三柜。 三柜觑着惺忪的睡眼往柜台外面一瞧,一搭眼就看见了一颗人头! “哎哟喂!”三柜下意识地盘住了手里的核桃,生怕这一对儿花了大价钱淘换来的好东西因为自个儿惊了就掉在地上摔个粉粉碎。 好家伙的,当铺的柜台一般都比外面高出一头还多的距离,为的就是产生视线差,好在心理上压制住前来当东西的客人,方便压价。可是没想到这一回却打错了算盘,外面的人身高逆天,几乎可以与三柜对眼儿。 “当东西吗您?”三柜稳住了心神开口问道,口音是标准的帝都小爷,不过或多或少带出点儿南城一代混子的调调儿,倒也清脆悦耳。 “嗯。”柜台外面站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冷冷清清的答应了一声,正眼也没看三柜一眼。 三柜仔细一瞧,才发现这男人大半夜的还戴着个太阳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打劫,只不过男人的侧脸俊秀好看,下巴尤其尖俏光滑,看上去实在不能说是个坏人。 “要出让点儿什么东西?不然您拿出来,我帮您掌一眼。”虽然声调有些咄咄逼人,三柜的业务水平还是在那里的,说出的话也让人心里舒坦。 “你是三掌柜的?”身形高大的男子目测了一下三柜站的位置,微微摇了摇头。 “是啊,怎么了?”三柜斜迁着眼睛瞅了瞅这样把鄙视从对方脸上照进了自己脸上的男子,蹙了蹙眉头,可真够轻狂的,古玩行儿水这么深,还没怎么样呢就装上逼了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我要当的东西你做不得主。”果然,男人轻轻地扫了他一眼,长腿一伸二话不说就往下一个档口走过去。 “得嘞。”三柜哼唧了一声,把两截儿穿着的小褂紧了紧,随手从柜台底下掏出一件长袍来罩在身上,伸手往掌心里啐了两口唾沫把头发一抹,平行大挪移,一步就跟着蹿到了下一个档口。 “二柜也是我,您要当点儿什么东西?”捯饬的油头粉面的“二柜”开口问道,一面笑呵呵地看着深夜太阳镜神秘男子a,倒要看看他还能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叫你们大掌柜的出来,我的东西你看不妥当的。”太阳镜男子对二柜这种稍微有点儿偏执的行为并没有生气,语气里只有淡淡的小s式的冷漠,波澜不惊地说道。 “掌柜的睡下了,这间铺子我能顶半个家。”二柜脖子一梗,一股皇城根儿人民借钱也要请客的帝都风度,把男人的机锋硬生生顶了回去。 “哦?那好吧。”柜台外面的男人叹了口气,黑超遮面看不清他的眼神,只有一对修长入鬓的剑眉微微蹙了蹙,虽然是英气逼人的眉峰,只是这样轻微一蹙,竟然看得二柜心肝儿一颤鼻子一酸,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中了邪了这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又不是楚楚可怜的小姑娘,怎么弄得我见犹怜起来,憋的,这应该是憋的,三柜心里暗暗地安慰着自己。 窗口外面的男人正面对着他,月光从当铺被他推开的门缝儿里钻了进来,点点洒在男人英俊逼人的脸颊轮廓上,照得他的肌肤几乎有些透明,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破碎,宛如荷塘里栖息着的月影,即使是最俏丽的采莲女也不忍心对着他划下一篙船桨。 男人在三柜日渐急促的呼吸声中摘下了自己的太阳镜,直勾勾地看着他。 “我要当的东西就在你面前,不赎,死当。” …… “啊!”王敦大叫了一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 他多久没做过梦了?这会儿却梦到红星闪闪放光彩、红星灿灿暖胸怀,一颗无比巨大的红星从天而降,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 “什么鬼。”王敦晃了晃脑袋,伸手往炕上摸着自个儿的手机——凌晨三点。 “掌柜的。”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伴随着三柜憋憋屈屈又有些慌乱的声音,刚才的梦境和鬼呲牙的时辰让王敦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奎子,上板儿了吗?” “没。”三柜奎子推门进来,扭扭捏捏地站在那里不动换,也不说话,擎等着王敦先开腔。 这货只要办砸了差事基本上就是这么一副嘴脸,王敦叹了口气,点燃一支烟叼在嘴里,砸吧砸吧滋味儿:“说吧。” “掌柜的,我收了个当。” “哦,我当是什么大事儿呢。”王敦没言语,收了就收了呗,当铺里自古的规矩,三柜收上来的东西多半都是“鼠咬虫蛀破烂皮袄一件儿~”,不值什么。 “回头你给拾掇出来,找个相熟的拍卖行一出货不就得了么,屁大点事儿也来问我。” 王敦瞅了瞅这个奎子,跟着自己干了这么多年了,没事儿的时候就是个小炮儿,满大街跟人挺腰子,遇到些稍微棘手的小事情就蔫头耷脑的,回头还得自个儿替他擦屁股,也不是个得力的人选,可是这年头儿要想找个靠谱儿的伙计也是难,况且自己这里又开不出多少薪水。 “唔,掌柜的,是个死当。”奎子有点儿心虚,斜签着眼睛瞅了一眼王敦,在对方撩眼皮儿之前又赶紧垂下了脑袋。 “死当?”王敦隐隐约约有种又被猪队友坑了的感觉,死当一般只有当铺大柜才能给开出当票子来的,奎子虽然年轻,跟着他跑江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不会随便坏了规矩做这么没分寸的事情。 “他、他拿眼睛一看我,我就……”奎子脸上憋得通红,说话也吞吞吐吐的,跟平时那个帝都小炮儿的德行真是大相径庭。 “怎么说话还云山雾罩的,东西呢?收起来了吗?”王敦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奎子,从炕上拽起自个儿的大棉猴儿套在身上钻出了被窝儿。 “嗯?”王敦刚一站起来稍微接近了奎子,就发现他身上莫名其妙地多出来一股子清香味儿,他搭眼一看伙计的瞳孔,发现奎子的眼睛里飘着几朵桃花瓣儿,落英缤纷。 “道行不浅。”王敦嘀咕了一句,伸手在奎子的肩头一拍,三柜神色立刻澄明了起来,浑身上下也跟着透出一股机灵劲儿来。 “掌柜的,不是东西。”奎子刚一回神儿,忽然听见王敦问他,立刻字正腔圆地回答了一句怎么听起来都像是骂街的话。 “你他妈才不是东西呢。”王敦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人就算是救回来,智商也基本上告别自行车了。 “不是,掌柜的,我是说那个死当不是东西。” 奎子正解释着,就听到前院儿的门棂一响,紧接着的是很轻的脚步声,就只有王敦能听到了。 吱呀呀呀。 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月色的逆光下站着一个水月观音一般的身影。 “掌柜的,就是他。”奎子只抬头看了那人一眼,马上就低下头,似乎对他有些忌惮,手往门口那里指了指,再没有跟那人对上眼神儿。 王敦眯起眼睛看着门口身材高大的男人,他家这老房子的堂屋里举架就不算矮的了,可是那男人明显还需要稍微欠欠身子才能进到屋里来,目测跟王敦的身高不相上下。 这会儿逆着月影儿,王敦瞧不清楚那人的长相,只见对方伸出手去,缓缓摘下了脸上带着的有点儿骚气的rayban,一双凤眼在暗昧的夜色之下流露出打量的目光,几朵桃花在眼底飞过,闪现出暧昧的暖意,跟刚才奎子眼睛里闪出的幺蛾子有点儿异曲同工之妙。 “你就是大掌柜的?”那人打量了王敦两眼,让他觉得有点儿不舒服,毕竟他逆着光,人家可借着大毛儿月亮把他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我住哪儿?”来人饱看了一番,很不见外地说道。 第2章 渡劫 什么就住哪儿?这货是打听着附近要拆迁,进城来投亲的老乡?王敦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呛一声,忽然就感觉到身后的奎子暗暗地拉车了几下他的衣裳襟儿。 “掌柜的,这就是死当。” “甚?!”王敦一回头,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死死地看着奎子。 “他……他要当了自个儿,不赎,死当。”奎子眼观鼻、鼻对口、口问心,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只要不跟大掌柜的对眼神儿,未必就能叫他开了。 “我的祖先,您老就不能让我省点儿心,滚!”王敦懒得跟他废话,一抬脚,三掌柜的一个乾坤大挪移就飞出了后院儿。 “这位爷。”王敦打发了奎子,倒也挺上道的,朝着门口站得笔直活像门神的男子一个抱拳拱手招呼了一声。 “三掌柜的经事儿不多见识窄浅,开错了当票子,您多包涵。我们小号本小利薄,却不敢与民争利,向来是不收死当的。这么着,柜上给您开出多少加码儿,小号不敢讨要,悉听尊便。” 王敦这话说的明白漂亮,全责大包大揽,只求请神容易送神不难,朝着门口拱了拱手。 “不用,这是你房间?”门口的男人干脆没尿他这一壶,一抬脚就进了门,迈着四六方步朝王敦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走一步,王敦往后退一步,俩人之间上演着江户时代的处女在邪恶的地方官面前被迫宽衣解带的经典曲目。 男人越走越近,王敦越觉得不对劲,他已经把他看得很清楚,可是却又全无头绪,王敦自认为是个玩主,肚子里虽然没有花花肠子也是个卖豆腐脑儿的——词儿多,可是这会儿却形容不出这男人的长相来。 他就是个天下掉下的林妹妹,什么是圆是扁,王敦统统看不出,看不出他多大年纪,看不出他喜怒哀乐,只知道长得带劲。带着那一股子他在青春期曾经想要跟什么人手牵手一起在山间奔跑的劲儿,一下子闯入了他的房间里。 你也说聊斋~我也说聊斋~喜怒哀乐一起~那个都到那心头来。 鬼也不是那鬼~怪也不是那怪~牛鬼蛇神它倒比~真人君子更可爱~哎哎哎哎哎哎哎~ 王敦的脑海里炸开了花,背景音乐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响了起来,大脑系统自带的bgm真他妈诡异。 “有话好说。”王敦又往后退了一步,膝盖窝直接抵在了炕沿儿上,不行,再退一步就上炕了。 “怎么说?我住哪儿?”男人似乎也打算得饶人处且饶人,并没有动粗的意思,见王敦放出口风,知情识趣地停下了步步惊心的逼近。 “我这就让奎子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王敦溜边儿从男人身旁挤了过去,走到门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忽然又转过头来。 “敝姓胡,胡橙。”男人先他一步开口说道。 “唔,得嘞。”王敦抬脚就走,这人真怪,好像能猜着他心里在想什么一样。 …… “大柜,就让这姓胡的这么不明不白的住下了?” 王敦坐在太师椅上滋溜一口酒,吧嗒一口菜,自斟自饮的有趣儿,冷眼旁观着三柜奎子给新来的那一位收拾铺盖卷儿。 “那还能怎么样,咱们是正经买卖家儿,出了当票子就得认头,这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你当人家是你呢?一个醋碟儿就能送你离开千里之外。”王敦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漫不经心嚼得嘎嘣脆。 “大掌柜的,你也别把我说的那么不堪嘛。”奎子让人家戳了脊梁骨,有点儿不得劲,可是篓子是自个儿捅出来的,如今东家说了,也只得忍着,没叫自己卷铺盖走人就是天大的恩典。 “这死当也有个年限,铺子里九个月算一年,等过了三年期就能问问他,若是错了主意,再走也不迟。”王敦满心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不用了,当票子我都烧了的。”门口一个冷然的声音响了起来,打破了两位掌柜天|朝上国的迷梦。 王敦:“……” 奎子:“……” “那什么,这铺盖给您预备下了,汤婆子里有滚水,炕稍儿都是热的,您早歇着。”王敦朝奎子递个眼神儿,两个人黄花儿鱼一般溜着墙根儿从西厢房里蹭了出来。 “大掌柜的,挺住!” “有点儿挺不住了,快、快扶我去妓院。”王敦做出一副捧心西子的样子,回头看了眼西厢房,房间里点起了一盏孤灯,窗棂上映出个俏生生的影子,看上去形单影只。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王敦脑海里没由来想起这么一首常在公众号儿上看到的zhuangbility专用诗,这些年他一个人住着,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人也曾经这么看过他闲来无事抽烟喝酒的剪影。 胡橙打量了一下这件客房,收拾的倒是干净利落,清一水古香古色的木器家具,虽然不是紫檀花梨,伸手一摸就知道是鸡翅木打的、红木贴面儿,很有些市井味道,富有生活气息又不会显得太俗气。 他四处看看,书桌上和浴室里一大一小两面镜子,胡橙蹙了蹙眉,从行李里取出两块刺绣非常精细的镜罩分别照在了上面,洗澡之后吹灯上炕。 胡橙不像一般人那么头脚撂平了睡觉,只是盘着腿儿坐在炕上,五心朝天闭目养神,月光从窗棂寂寂寞寞地映进来,从地上慢慢向床边流淌,渐渐照在他的脸上,满面清寒。胡橙对着泠然的月色深吸了几口气,觉得全身都松快多了,正想稍微眯一会儿,忽然之间,似乎听见了足尖轻点瓦片的声音。 他倏忽睁开眼,从炕沿儿上一跃而下,侧耳倾听,因为起身猛了的缘故,腰身带出一丝清风,吹下了挂在镜子上罩子,胡橙下意识看了镜子一眼,凤眼之中闪过一抹碧色,他蹙了蹙眉,一扬手,镜罩又自个儿轻轻巧巧地拂在了妆镜上面。 有贼?胡橙的耳廓稍微一动,又听见一声瓦片响的声音,比野猫弄出的声响只稍微大一点儿,但是足以判断应该是个茬子还不软的人物在他客居的屋顶上面。 胡橙稍微寻思了一下,侧身往窗棂旁边一躲,腰身稍微一动,整个儿人已经贴着墙根儿翻到了西厢房的外面,躲在房檐下面的阴影里。 借着大毛儿月亮照着,果然看见有个人影趴在侧面正房的屋脊之上,似乎是因为稍微弄出了一点儿声音而防备了起来,暂且没动。过了好一会儿,见没人理会,才一个小燕投井的架势顺着屋脊翻到了第二进院子里。 胡橙看了看正房屋的动静,连灯也没有点起来,冷笑了一声,一提溜腰就跟着上了房…… 一宿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王敦撅着屁股睡的正香,忽然就觉得屁股上火烧火燎的一股子暖意,他微微睁眼,感觉到自己厚重的遮光窗帘不见了,太阳正如愿以偿地照在他睡到了中午的屁股上。 “嘎哈。”王敦翻个身,不耐烦地说道。 每次奎子叫不醒他的时候都要来这一手儿,这叫用行动告诉你的老板什么叫做别睡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大柜,有人赎当。” “赎。”王敦言简意赅地答应了一句,撅起来接着睡。 “东西没了。” “嗯……嗯?!”王敦一个汤姆猫经典姿势就坐了起来,盯着奎子下死命看。 “什么叫没了?” “刚才人家拿着当票子过来赎,我接了,进库里拿货,发现……东西不见了。”奎子双手搓着裤线,有些局促地说道。 “什么东西啊?”王敦搔了搔睡成了鸟窝的头发,从奎子手里接过了当票子一看,是个古董手表,大三针儿。 “哟,这东西可不便宜,当时借出去多少?”王敦皱皱眉头。 “借了一万五,正主儿说是眼下急着要用,情愿出两万提前赎出来的,若是咱们没有,可就要倒赔这个数儿。”奎子伸手比划了一个二字,倒是跟他本人的风格挺相似的。 “这明摆着是着了佛爷(小偷)的道儿了。”王敦低咒了一声,这伙人只怕早就串通好了的,先拿出真东西来做抵押,等开出当票子之后再想办法把东西弄出去,然后假装来赎当,若是拿不出来,就只能认栽赔钱了。 “好好的东西怎么会丢了呢?”王敦瞟了奎子一眼,后者立刻就蹿儿了。 “我说大掌柜的,你瞧我是什么意思嘛,我可是正经人,在这里谋差事也是有保人写了担保文书立了字据的,我要是那种眼皮子浅吃里扒外的小人,能在这儿住这么长远了?你摸着良心说,是不是自从光绪二年就没给我涨过工钱!” 第3章 渡劫 “行了行了,说你一句还没完没了。”王敦非常总裁地点了点手,安抚了奎子一下,起身套上了裤子准备接客。 “怎么着,这当当当铺也算是帝都地面儿上古玩行儿里有一号的,就这么干烧甲鱼合适吗?” 来赎当的人似乎是等得不耐烦了,眼见着桌子上的茶水颜色,王敦就知道这货灌了三四杯,新沏的都出色了还不肯丢开手,估摸着喝的肺叶子都漂起来了,哪里有个戴过大三针儿的少爷样子。 “这位爷,您……”王敦上前打个招呼,垂手站着,一团和气生财的笑模样。 “你是管事的?” “这是我们东家兼大掌柜的。”奎子在一旁给介绍着。 “你们店里交不出我当的东西来,这事儿你看着办吧。”那人说着,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泰山崩于面前,我自岿然不动。 这是耍起三青子来了,王敦暗暗嘬着牙花子,事情不好办啊,虽然当票子自个儿已经收起来了,可是这年头儿到处都是摄像头,总不能来个一哭二饿三上吊,死活不认账吧。 就在王敦开动脑筋的时候,铺面侧门的门帘子一打,又从后台里闪出一个人来,正是那个不速的帅比——胡橙。 “两万,现金还是刷卡?”胡橙完全没跟王敦和奎子打招呼,伸手扒拉开跟前的两脸懵逼,直接走到了那个三青子跟前。 “你、你说什么?”那个中年半秃男子对于这个突发的帅哥有点儿不知所措,立刻就加入了三脸懵逼的豪华午餐,愣呵呵地看着胡橙。 “喏,这是你的东西,当票子我们处理了。”胡橙从身后递过一个锦盒放在男人面前的几案上,紧接着动作行云流水一般从兜儿里掏出了当票子,三下五除二:撕了。 “我!你!”中年煤气罐霍地从太师椅位子上站了起来,可惜出手太慢,只来得及接住了一片片的碎纸削。 “验验货吧。”胡橙没搭碴儿,直接当着他的面打开了锦盒上当当当铺的封条,里面是一枚大三针儿古董手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真货。 “没问题吧?”胡橙盯着威廉王子发型的中年男人说道,虽然是个疑问句,眼神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看得那个来碰瓷儿的佛爷浑身直哆嗦。 “没……没问题。”三百六十行,行行有讲究,既然人家真金白银的拿出实在货来,就不能不认这个栽,以后再想刷什么花样儿可就得绕着走,千万不能再碰这家当铺的霉头了。 “这位爷,敢问您是?”那男人不情不愿地拿出了现金交给奎子验钞,一面问着胡橙的名号,虽然愿赌服输,也要盘盘道才行。 “这家的二柜,敝姓胡。”胡橙当仁不让地说道。 那人点了点头,垂下了脑袋,认输也似的捧着锦盒,一步一蹭地走出了大门口。 “不谢。”胡橙不等王敦和奎子发话,先行朝他们点了点头,一打帘子进了后院儿。 “大柜!你怎么不说句话啊?就让他占了二柜的名头?”奎子也是个看人下菜碟的主儿,脖子伸出去老长看见胡橙已经进了西厢房,才出言呛声。 “你懂个屁,这人前脚偷了他来当的东西,后脚就拿着当票子来赎,明摆着就是想讹咱们一笔。胡橙能拿出一模一样的真东西来,这就叫做隔空取物,你行吗?”王敦冲着奎子一挑眉,一副你行你up,不行别bibi的嘴脸。 “我、我……”奎子没言语了。 “就这么定了,胡橙当二柜,以后你听他指挥。”大掌柜的王敦大手一挥,正定名分。 …… “掌柜的,锅子扇好了。”奎子把当铺家传的景泰蓝铜火锅里加满了碳火端到窗根儿底下,羊肉片儿切得薄如蝉翼,就算把盘子倒过来也不会掉,活脱脱就是涮肉界的dq冰淇淋。 “去叫二柜吃饭。”王敦一屁股坐在主位上,调弄着细瓷儿碗里的卤虾油。 “还叫他呀?”奎子嘀咕了一句,倒也没敢驳回。其实他也知道胡橙当上二掌柜的是凭实力,说实话他可真没有隔空取物的本事,更不是因为嫉妒,主要是……上回在柜上不知道怎么跟胡橙一对眼神儿,自个儿那小心肝儿跳的哟,简直都要从腔子里蹦出来了,导致他现在有点儿怕这个新来的二掌柜,总觉得再跟他对一次眼神儿,自己恐怕会干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情来。 “为什么不叫他?既然让人家当了二柜就得当一家子那么处,谁让咱们这一回输了眼,招了佛爷呢?”王敦摊了摊手。 “得嘞。”奎子没法,答应了一声跑进西院儿去,没多久就引着胡橙出来了。 “大掌柜的,您叫我?”胡橙有了名分,倒不像之前那么清高,站在王敦跟前垂着手,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王敦心里倒是暗暗喝了个彩儿,现在的年轻人,像胡橙这样知道老礼儿的真是不多了,十几二岁的熊孩子们一个一个头上戴着半个脑袋那么大的耳机,假睫毛往上一挑能把帽子掀下去,哪里像这个年轻人这么干干净净的,看着就上道,是个往大路上走的青年。 “既然二柜想在当铺里做事,咱们往后就都是同事了,一起吃个饭算是彼此认识认识。”王敦微微欠了欠屁股,按照业内的规矩没有真的站起来,算是给二掌柜的一个面子。 “您坐。”胡橙果然上道,还没等王敦站起来,就伸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把他重新按回了椅子上,只不过力气太大,差点儿把王敦按了一个屁股墩儿,连他身下的椅子都禁不住这么大的膂力,不满地发出呲啦一声木器开裂的闷响。 哎哟我的紫檀黄花梨哟,王敦的心在滴血,面儿上还是笑得像一朵眼前花儿似的,很热络地让座。 三个人都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彼此不用端着,一旦坐定了,甩开腮帮子撩开后槽牙,转眼间就吃得热热乎乎的。 轰隆隆、轰隆隆。远处的天际传来了几声闷响,胡橙马上停住了筷子,微微一撩眼皮儿。 “没事儿,是春雷,过了年说话就立春了,奎子,到时候你记得去出去定个酱肘子回来卷春饼。”王敦见胡橙忽然就身体紧绷了起来,随口一说想要打破尴尬的气氛。 咔啦啦! 谁知道天公不作美,王敦刚说完话,一个惊雷直接就在众人的头顶上炸开了。 “卧槽!”奎子惊得一炸毛儿,嘴里打了个码。又听见刷拉一声,低头一瞧,原来是胡橙手里的筷子,两根成一对的都掉在了地上,上面的那一根叠在底下的上头,竟然形成了一个风车的样子,吱呀呀转了半个圈子才堪堪地停住了。 不会吧,这个新晋的二掌柜胡橙目测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美人如花隔云端的高冷男神,怎么被个春雷吓成了这个样子,这要怎么打圆场呢,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王敦正想着,就看见胡橙刷拉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勉强对着他翘了一下嘴角。 “大掌柜的,我身体不太舒服,先回房间休息了,你们自便吧。”胡橙说完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咔啦啦啦! 胡橙刚走,春雷炸得更大了,一个接一个的没完没了,听的王敦和奎子两个人都不怎么耐烦。 “今年这春雷倒是有点儿意思,为什么还就看中了咱们这一块风水宝地了。”奎子摇了摇头,因为打雷次数太多反倒不怎么惊了,只顾着埋头吃涮肉。 “这胡二柜倒是挺有意思,看着稳重大方的样子,没想到软肋竟然是打雷。”王敦眼瞅着西厢房的灯火亮了起来,似乎是胡橙比平时多开了一盏灯似的,屋子里映射出的光线在暗昧的环境里显得分外亮堂。 “这谁说得准呢,也许是属甄嬛的吧。”奎子随口答应着。 两个人吃完饭一起收拾过去,各自回屋睡下。 王敦住正房堂屋,奎子睡东边耳房,新来的胡橙占了西厢。王敦洗漱完了刚刚脱得光溜溜的钻了被窝,就已经隐约听见东耳房里传出了奎子打呼噜的声音。 这小子还是那么没心没肺的,一沾炕沿儿就能睡着。王敦又侧耳倾听了一下,西厢房里倒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不过想想也是,那么个干净漂亮的男孩子,要是也像奎子睡觉这么咬牙放屁吧唧嘴,那可真是够崩了人设的。 王敦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着,在一阵阵的春雷声中眼皮也开始打起架来,就在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之间,天空中炸开了一声巨响的惊雷。 “……!” 王敦下意识仰过头去在炕沿儿上往窗棂上一看,门口直挺挺地站着一个人影! 第4章 渡劫 咔啦啦啦! 门外的春雷一声接着一声,似乎是由远及近地炸裂开来,堂屋的门被人推开,门口的人影在闪电的逆光之下越发显得颀长。 “胡橙?!” 王敦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双手拽住被窝挡在胸前,一副贞洁烈男的模样。 啪嗒。 门被胡橙关上,从里面锁了起来。 失去了逆光的干扰,王敦的眼睛逐渐适应了房间里暗昧的光线,新来的二掌柜穿着一袭纯白的真丝睡袍,脚上胡乱趿着鞋子,怀里抱着自己的铺盖卷儿,大踏步地朝着王敦走了过来。 “我说、你、哎?”王敦一连串发出了好几个单音节词汇,转眼就被胡橙逼到了炕梢儿上。 “借住一晚,行吗?”胡橙大大方方地在王敦这个正主儿的眼皮子底下叠被铺床,毫不客气地占据了炕头的位置,钻进了自己捂好的被窝里,伏在枕上看他。 胡橙的眼神纯洁干净,一言以蔽之,思无邪。 “你,很怕打雷吗?”王敦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不过总而言之是委委屈屈的肯了。 “唔。”胡橙不置可否地答应了一句,没正眼瞧王敦,只是低低的伏在他的软枕上面,他的双手捉着羽毛枕的枕套,在上面扭曲出一种团花似的痕迹,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动物性的戒备感,可是因为他的脸,这样有敌意的表情竟然也透露出一种暧昧的美感。 他在害怕谁,什么人会去伤害他,用什么样的方式?往细致处想去,竟然无端就让人觉得脸红了起来。 王敦觉得被窝儿里稍微有点热,他踹了两下被子,双脚从被窝暗搓搓地伸了出来,扇乎了两下,活像一条搁浅了的咸鱼。 雷声渐行渐远,胡橙的呼吸也跟着平稳了起来,他修长的手指渐渐放开了枕套,翻了个身素面朝天地躺了下来,脸色明显缓和了一些。 “我很多年都不怕打雷了,可是最近常常会这样。” 哇,加上标点符号已经满了十五个字了,王敦暗暗在心里计算着自己在“胡橙吧”的等级,还真是挺不容易升级的,毕竟胡橙出现的大部分时间里基本上只是伴随着嗯啊这是哎哟哦嘿等等各种各样的语气词。 “是工作上的压力吗?你之前是做什么的呀。”抛开这个人忽然闯入了自己平静的生活,王敦其实还蛮愿意跟他聊天的,胡橙人长得干干净净,虽然漂亮得不像话,却一点儿娱乐圈里那种奶油小生的脂粉气也没有,堂堂正正的,说话也得体,肢体语言看着舒缓好看,却又不是矫揉造作。这样的男人就算是同性也会忍不住对他产生一种激赏的感觉。 “内衣模特儿。”胡橙见王敦搭话,似乎也不讨厌他,转过身来淡定地看着他说道。 卧槽?王敦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好了,这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啊,刚才虽然隔着睡袍,但是真丝的材质还是可以稍微看出他隐藏在华丽帷幕之下的nicebody,既然有,为什么不能用,这俗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话说回来,不知道他是给哪个牌子代言的呢,明天去超市的时候留心……呸呸呸阿米豆腐! 就在王敦神游太虚的时候,只听“裤衩”一声,一个惊天动地的春雷在堂屋的正上方炸裂开来! “唔!”胡橙浑身一个激灵,竟然从美人如花隔云端的高度俯冲了下来,一下子趴在了王敦身上。 “????”王敦的一张俊脸迅速黑化并且冒了足有一分钟的问号,愣是没有缓过神儿来。 裤衩!裤衩! 春雷不断地在堂屋正上方炸裂着,胡橙眼神泠然,死死地盯住了王敦。 “你在上面!”胡橙说。 “?”还没等王敦说完,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胡橙巨大的膂力一下子攫住了,光溜溜活生生地被人从被窝里薅了出来,一个翻转形成了传教士,哦不,一种令人尴尬的姿势。 王敦刚想抗议,就被胡橙紧紧地抱住了头颈,没办法面对面跟他交流,而且他的身上只穿着一条大花裤衩,忽然之间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王敦记得很清楚,他家的火炕上面铺的是今年新弹的棉花絮成的褥子,厚实,可是被面儿上明明就是普通的纯棉布料。 可是现在他光溜溜的小腿感觉到的确实好像丝绸一样柔滑的铺盖,肯定不会是自己和奎子花了一天一宿弹出来的那几朵破棉花。 王敦埋头在胡橙的劲窝里,暗搓搓地偏过头去往炕上看了看,整个炕头上铺满了一种雪白的皮草,好像从来没有被任何人践踏过的初雪,纯洁而迷人。 他动了动没有被钳制住的手腕,在那片华丽的皮草上试探着摩挲了一下,忽然,身下的男人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紧紧抱住他头颈的双手也下意识地放松了起来。 王敦趁机一抬头。 他的身下,是孔雀开屏一般的九尾,美不胜收。 这就是胡橙的真身? 王敦看着身下的男子,胡橙脸上的表情含混不清,有些暧昧,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些类似于屈辱的成分,但同时眉头却又舒展开来,似乎带着一种刚刚从危险之中脱身而出的释放感,因为轮廓的深邃漂亮,胡橙的一张脸竟然可以诠释出这么多不同类型的情感,天生是个好演员,当内衣模特儿都可惜了。 王敦被自己的最后一个想法吓了一跳,上半身下意识往上一挺,想要从这个美男子的身上爬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迄今为止最大的一颗春雷在他们的头顶上轰然炸裂,似乎是想把整个儿帝都变成下一个广岛长崎。 “唔!”胡橙的丹凤眼一下子吊得浑圆,双手情不自禁地攀在了王敦的肩膀上。 他们的脸一下子离得很近,王敦看着胡橙,就好像在欣赏一瓶花,就好像在浏览一幅画。他的手迟疑在半空中,然后一下子按在了胡橙的枕边,用整个儿身体罩住了他。 春雷不停地炸裂着,无休无止,狂风在怒号,风雨凄迷,帝都胡同儿深处的小院儿里,这座前店后屋的小买卖好似一叶漂泊的孤舟,仿佛瞬间就会被滔天的巨浪所吞没。 哐啷一声。 刚刚被胡橙紧闭起来的堂屋大门竟然被狂风吹开了,王敦抬起头,看到满院的狼藉,自己在戊戌变法那一年亲手种下的一棵桃树被春雷活生生劈成了一段焦木。 “呵。” 王敦看着身下,胡橙的身体轻轻地颤栗着,汗水竟然已经湿透了睡袍,让他露出漂亮的胸膛和笔直的锁骨,他原本干净利落的短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长若千寻,被他捉住一缕咬在唇边,防止自己发出什么示弱的声音。 他紧紧地抱住他,同时又带着敌意看着他,像个不得不对敌国示弱,但又绝对不会屈服的君主。 王敦低头看了看胡橙,又抬头看了眼自己亲手栽种的桃树,忽然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炕沿儿上蹦了下去,一个箭步冲到了被暴风雨冲开的堂屋大门,对着正在撕裂天空的春雷大喊了一声: “别他妈嚎了!” 一时间,万籁俱寂。 胡橙从炕上翻下来,紧走了几步来到王敦的身边,跟他肩并肩站在一起,仰头看着雨后的夜空。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胡橙偏过头去看着王敦,对方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小眼神儿,一个箭步蹿到了院子里,跑向了那棵已经被春雷劈死了的桃树,他蹲下身子,伸手抚摸着桃树的枯枝。 他是什么人,一句话就斥退天雷。 胡橙看着王敦有些寂寞的背影,他似乎很在意那棵树,一直蹲在水洼里摩挲着它。 忽然,王敦双臂的膂力一较劲,胡橙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工装背心下面肩胛骨上线条漂亮的肌肉紧绷了起来,王敦大喝一声,活生生地从地上扶起了那颗已经被狂风骤雨连根拔起的桃树,试图把它重新种回泥土里。 “焦了,养不活的。”胡橙从门口抄了一把油纸伞走过去,给王敦稍微挡挡雨,他伸手摸了摸桃树的树梢,随手折了一枝下来递给王敦。 “这一枝还能活,留个念想吧。” “唔。”王敦接过了那条新枝,点点头,放下桃树跑回堂屋里去找插瓶,打算先养起来。 “我回屋了,今天谢谢你。”胡橙这会儿已经收起了真身,依旧是清爽的短发和修长匀称的身材,他俯身抱起自己的铺盖卷儿,转身就往外走。 “这,这是?!” 王敦一脸懵逼地看着炕头褥子上殷红的血迹,下意识看了看胡橙的下半身,又低头看了看自个儿的下半身。 胡橙看着他的反应,哂笑了一声:“放心吧,不是你的锅。” 第5章 摇钱树 第二天一大早,王敦和奎子在天井院儿里挖了一个坑,埋了那棵桃树的枝叶,却发现树的主干部分不见了。 “大柜。”胡橙从西厢房里闪身而出,犹带昭阳日影来,看得王敦有些心虚,心里老是惦记着一块被窝上的、哦不,是心口上的朱砂痣。 “我用桃树的树干做了一张琴,要不,你收着?”胡橙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晃出一张古琴,递到了王敦的面前,小手指一勾,高山流水、命若琴弦,叮咚一声响,脆生生的好听得紧。 “真好听啊。”王敦和奎子凑过去又看又摸的,一看就是两个大老粗。 “可是我不会弹琴啊,二柜你收着吧,过年过节给我们来一段。”王敦很实诚的说。 “对对,来个小拜年儿。”奎子在一旁帮腔。 胡橙把古琴往身后一背,往后退了两步,生怕这两个货把琴烧了,顺便再用弹弓子打一只仙鹤下来下酒。 “小王儿,你们前店有人叫门呢,哟,桃树没啦?” 王敦的当铺隔壁是一座三进大杂院儿改建而成的民居,一共住了七八户,跟王敦都是街里街坊的,只不过是铁打的当铺流水的邻居,也有个点头之交。 如今旁边紧邻的这一户自己搭了一个小二楼,给儿子预备高考用的,省得跟爹妈住在一个屋里心累,这会儿孩子上学去了,大妈上来打扫房间,正巧看见当铺门口有人敲门。 “昨儿让雷给劈了,得嘞,我谢谢您,这就去开门。” 王敦说着,朝奎子递个眼神儿,三柜屁颠儿屁颠儿往外跑。当铺行儿就是这个规矩,哪怕你来当个司母戊大鼎长信宫灯呢,也是三柜先出去杀杀你的锐气,才能请二柜甚至是大掌柜的,不过有时候三柜也能反倒叫人将上一军,打眼现世,就好比上次奎子接了死当那一回。 “可惜了,听说还是棵古树呢,哟,这位是……?”大妈眼尖,一搭眼就看见王敦身边的胡橙,高挑的身形瞧着真带劲,就是看不清长相怎么样。 “这是我……”们新来的二柜。王敦的话还没说完,大妈就笑呵呵地看着胡橙朝她稍微偏过头来的侧脸说: “女朋友长得真带劲,大妈还说等孩子考完试给你介绍一个呢,这么快就自个儿解决啦?得嘞,回见。”大妈喜气洋洋的爬下了楼梯。 这都什么眼神儿啊?王敦心说这大妈还没到五十呢吧,怎么就老花了呢,他摇了摇头看着大妈因为在广场上领舞而挑染的有些发黄干枯的卷发,得、这回可真成了“金发闭眼”了。 “邻居,挺热心肠的,就是眼神儿不好。”王敦陪笑着说。 “没什么。”胡橙摇了摇头,抱着琴回了西厢房。 “大掌柜的,前头来买卖了嘿。”奎子从前店的后门儿伸出个脑袋,暗暗地招呼了一声,朝王敦招招手。 王敦换了身儿体面衣裳,慢条斯理迈着四六方步走了出来,一推门,脸上立刻挂出了和气生财四个大字,能让奎子看上的东西应该不差,很有可能还是个有料的。 奎子朝柜台对面的一对花梨太师椅上一努嘴儿,王敦马上就看见了过来当东西的人,看上去穿着体面心宽体胖的,有肚子的男人脾气都不会太差,王敦一面堆笑,一面朝奎子递个眼神儿。 “当的是一串秘戏钱。”奎子小声说。 秘戏钱是古时候男女成亲洞房的时候坐床撒帐用的,搁在老话儿里叫做春宫图,放在现代就是一不会动的毛片儿,古代人没有生理卫生课,都是赶鸭子上架的时候现学现卖,这么多年来没怎么捣鼓出人命来也是人类医学史上的又一重大奇迹。 “这位先生,这是我们掌柜的。”奎子看王敦准备好了,在柜上招呼了一句。 “呜呀。”啤酒肚操着一口吴侬软语,娇滴滴地答应了一声走上前来,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大掌柜的,劳您给掌一眼。”来人倒是挺懂行的,一开口就是一串子春典(行话),王敦赶紧带上白手套,躬身去接了男人手上的一串钱,嘴里少不得还要谦逊几句:“哪里哪里、不敢不敢。” 这串钱看着挺真,目测没有大毛病,只不过因为年代久远,铜制的东西难免锈蛀斑驳,可是大面儿上的小人儿图案和背面的“风花雪月”四个大字还是基本上看得清楚,具有较高的考古和艺术价值。 “东西都对,可是恕我直言,先生这东西,只怕是残的?” 王敦来回摆弄了一下,发现在这串秘戏钱的最顶端,有一个很不明显的小挂钩,看上去跟现代商场里每到圣诞节出售的圣诞树挂件差不多,应该是一种摆设上面的装饰。 “这、不会吧?”来当东西的人显然也不是最初的本主儿,看反应就知道其实并不了解这串钱的来历,如果不是世代相传,那么也许…… “这钱有问题,人也不干净。”就在王敦生了疑窦的时候,胡橙推门出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王敦马上看向了胖子,对方显然吃了一惊,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了,粗壮的小短腿儿下意识挪动了一下,早就被奎子一个箭步跳出了柜台外面包了饺子。 “你……你们在说什么,这钱是过了明路的!”胖子显然是个有点儿道行的,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速和音高,话说到一半儿的时候就已经不那么颤了。 “不对,你是个掮客,你们交货的地方在妙才胡同后身儿的鸡毛店里,没错吧。”胡橙泠然地看着胖子,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着疑问句。 “……”啤酒肚显然是被胡橙一席话说中了真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没想到这个二柜年纪轻轻,竟然这么精明。 “见官。”胡橙一声令下,奎子二话不说,一个人cos了围观的正义群众,说话儿就要把这个男人扭送出去。 “别别别,这东西真的不是偷来的,是一户人家的儿子背着老子弄出来换钱的,我也只是从中间赚个抽成,你们别不信。” 那人见奎子虎视眈眈,背后的王敦和胡橙一看也都是精明强干的主儿,立刻就有点儿怂了,挑唆败家子儿卖家里老子娘的东西,说到哪里去也不占理,况且那个漂亮的二掌柜竟然能说出自己常常接货的地点,看样子也不是个善茬儿,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那你把这家子的地址说给我们,这样的东西没有家主的允许,我们是不能收的。”胡橙对奎子使个眼色,三柜很快拿出了笔墨纸砚丢给了那个掮客。 “喏,就是这一家,这总行了吧。”掮客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个地址,胡橙搭眼一瞧,胡同儿门牌都在上头,看样子是个旧时王谢,不像是一个掮客随随便便能够胡诌出来的,对奎子点了点头,三柜刚刚一松手,那个胖子竟然一个蜻蜓三抄水,自己离开千里之外了。 “想不到他是这样的胖子。”王敦看着那人身手矫健的背影,活像个被人丢到水面上去三起三落的鹅卵石,不由得摇头赞叹。 “对了二柜,你怎么知道这串钱有问题,我没看出来啊,最多就是个残的,看样子好像是给人佩戴的,因为有个钩子,可是谁会把秘戏钱随身戴着,在古代这可是荒天下之谬的事情。”王敦见胡橙把他手里的钱串子接过去,就随口一问。 “秘戏钱?”胡橙只看了铜钱背面的风花雪月四个字,听到王敦这样说,啪的一声毫不怜惜地把那串古钱直接丢在了柜台的台板上面。 “哎哟我的祖宗哎!”王敦和奎子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扑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戴上白手套捏起了串钱的绳子,呼,还好没摔坏。 想不到这个胡橙长得这么漂亮,为人倒是清纯得很。王敦偷眼看他,发现二掌柜的脸颊上稍微带了一点点的红,气韵生动、澹泊敬诚,他到底上了哪一本杂志做广告?王敦忽然想。 “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胡橙稍微别过头去缓了一下,再回过头来已经神色如常,不过并没有正面回答王敦他为什么知道钱有问题的事情。 “这个地址,你认识吗?”胡橙反客为主,指了指刚才鹅卵石胖子留下的字条。 “嗯,知道的,在城西,应该是个三进大宅子,以前是大杂院儿,后来似乎是本主儿从国外回来,渐渐收购了一部分,具体的情况就不太清楚了。”王敦只记得那时候刚刚冒出一批归国华侨,这家子收购本宅的事情当时在帝都还挺轰动的,毕竟房价已经不低了,当然跟如今比不了,估计当年那些卖了房子换楼房的几家人肠子都悔青了吧。 “三掌柜的,劳您下板儿,咱们去送还东西。”胡橙虽然说着送东西,碰也没碰那串钱,直接从衣帽架上拿了外套出门。 第6章 摇钱树 “喏,今天早晨我去给你办理的帝都公交一卡通,以后咱们出去串宅门儿,要坐公交和地铁的机会不少,放心用吧,铺子里给报销,还有每个月的话费也是。” 留下三掌柜的奎子看店,王敦和胡橙两个人准备出去送还东西时,王敦塞给胡橙一张公交卡,是他早起去总站排队办理的。 “这,多谢费心。”胡橙略微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卡片掏出自己的驴牌钱包塞了进去,成功地让王敦忽然觉得自己给他报销纯属多余。 两个人结伴走出大门,一转出影壁胡橙就戴上了太阳镜和口罩,似乎还真有点儿十八线小明星的意思,王敦在心里暗暗腹诽他自我意识是不是过剩,这附近住着的都是老街旧邻,五六七八十岁的大叔大妈们应该不至于对着个内衣模特儿死缠烂打的吧? 结果一出胡同儿王敦就惊呆了,胡同口旁边的停车位上,停着一辆价值不菲的保姆车,王敦虽然自己是个屁民,不过因为做当铺生意,常常要串宅门儿,眼界倒是比其他的屁民高出去不少,目测这辆保姆车的价格总要一百五十万以上,不是什么人都能开得起的。 “老板。”保姆车上跳下来一个年轻男孩儿,紧走了几步绕过车身过来打开了车门,对着他们的方向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收拾。 “不好意思,这么短的时间内麻烦你过来。”胡橙微微颔首,一猫腰钻进了保姆车,留下了一脸黑人问号的王敦。 “这是我助理小财,小财,这是我老板。”胡橙又从保姆车里探出头来,给两个人简单介绍了一下,并且对王敦招了招手,示意他上车。 这已经不是十八线小明星的问题了吧,简直是壕无人性,王敦斜签着身子上了车,有点儿怕给人家这么好的真皮座椅蹭坏了。 “哦哦,大老板你好,叫我小财就行了,财神的财。”年轻人回到了车里驾驶室,在后视镜里跟王敦打了个招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孩子长得倒是干干净净,可是稍微有点儿尖嘴猴腮的既视感,看上去跟肥头大耳的财神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你好你好,不用叫我大老板的,叫王敦就行了。” “好的大老板!” 唉,这孩子怎么还说不听,算了算了。王敦的屁股在真皮座椅上搭了个边儿,微微往车里偏着头,就怕遇见什么老街旧邻,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他让土豪给包养了呢。 一路无话,工作日的白天不算拥堵,没有半个小时的功夫车子就到了那家大宅门所在胡同口,因为体积太大,进去怕是不好掉头,胡橙和王敦就下了车,让小财在路边等着。 胡橙一路往前走着,刚从兜儿里掏出一次性口罩来打算戴上,就听见一家路边摊的日料店传出了几声“哇”的声音,紧接着几个女孩子从店子里跑了出来,对着他们仔细看。 “不会吧?” “真的是本人?” “去问问。” “你去嘛。” 几个女孩子还保有着青春期少女那种欲言又止的羞怯,看样子很明显想要上前来搭讪,可是又不太好意思。 “跑!”胡橙言简意赅,伸手一把就攥住了王敦的腕子,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整个儿身体被一股巨大的拉力直接薅了出去,全员加速中。 “哎哎哎?”不就是一群小姑娘嘛,至于吓成这样吗,要是有这么多姑娘喜欢我,老夫死也瞑目了,唉,这就是男神和dior丝的区别,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呼、呼、呼。” 王敦被胡橙拉着跑了足有一两个街区,直到后面尖叫和呼喊的声音渐行渐远,才堪堪地停了下来,两个人体能都还不错,饶是如此也是累得够呛,停下之后都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哎呀,误打误撞,竟然到了那个大宅门儿了。”王敦下意识瞅了眼他们停下来休息的门牌号,还真就是那个鹅卵石胖子留下来的地址,他记忆力不错,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拿出纸条来瞅了瞅,果然不错。 “哦,就是这里吗?”胡橙问了声,在得到王敦肯定的点头之后,男神气定神闲地解开了裤子。 “你、你想干嘛?”王敦下意识捂着了胸部,想了想不太对,都是猪跑看多了才会有这种反应,又把手放开,暗搓搓捂住了裤裆。 “没什么,别看。” 胡橙转过身去,清俊通脱地尿了起来,可能是因为童子尿的关系,射程比熊三远得多,竟然尿出了一条彩虹,白虹贯日、太子畏之。 这个射程可以的,跟自己简直不相上下,不过王敦还真的没有试过能不能尿出一道彩虹,心里竟然天马行空地盘算了起来晚上回家把后屋旱厕里的顶灯打开,看看有没有光晕加持的效果。 “抱歉。”胡橙拉好了拉链,动作干净利落,不愧是帅比,提个裤子都这么好看。 “唔,能理解。”王敦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毕竟他们俩是上门去归还败家子儿偷出来的东西的,上车就睡觉下车就撒尿的德性只适用于欧洲跟团一周游,一进宅门儿里就找厕所显然不合适。 胡橙点点头往大宅门儿的门房那里走过去,王敦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帅哥尿尿的地方。 那片水迹很快就渗透在了砖缝儿里,痕迹好像一丛丛美丽的鲜花,并且很快就风干不见了。 王敦想起自己闲来无事逛知乎的时候看过的奇葩提问,如何辨别少女与已婚女性之间的区别,不少直男癌引经据典论证了一堆,当然也有女孩子们的反击,其中一条让他印象深刻,说女孩子不上厕所,排泄物都是七彩祥云状的气体,闻一口多活十年。 他一直都以为这是猴子请来的逗比啊,原来是真的吗? “大柜,怎么了?别碰!”胡橙回头,看见王敦像个变态一样死死地盯着自己刚才尿过的地方,赶紧走过来拉住了他的手腕,态度强硬地把他带到了比较远的地方。 “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地盘了,也好方便看着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再跟咱们惹麻烦。”胡橙看王敦一脸黑人问号,好心对他说出了实情。 哦,是信息素啊,王敦觉得自己真傻,真的,他单知道狗会通过尿尿来划分势力范围,没想到狐狸也有这一手儿。哦对了,怪不得上午那个鹅卵石胖子掮客一进来,胡橙就把他查了个底儿掉,可能是胖子盘踞的地方已经被他尿过了。 “放心吧,我住的地方方圆二十里都划分完了。”胡橙瞥了一眼王敦,他的心事还是很好猜的。 这个容量,还真是惊人。王敦看着比自己稍微纤细高挑一点的青年的背影,有心跟他争个高下,晚上睡前先来十个瓶儿啤憋一憋。 王敦让胡橙在台阶下稍微等一会儿,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裳,往门房儿上凑合凑合。他常常夹着包袱串宅门儿,有时候给买主寻找想要的东西,对于这样的大家庭来说,一上来就直接往里闯是很不礼貌的,还是要先跟值班的大爷说一声,通报一下得到了主人的允许才能进去。 “大哥,您忙着?”王敦目测看门儿大爷总有五十岁往上,混社会的要往年轻了叫,叫声大哥总是没错的。 “唔。”果然门房儿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马上下了逐客令。 “找谁?” “我是商店街典当行的伙计,有件东西拿不准,想请府上给掌一眼。”王敦说话客气,跟现在动不动就顶着个ceo头衔满街乱晃的保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也是老礼儿,逢人见面矮三分,才是和气生财的道理。 “怎么又是你们?!”谁知道王敦客客气气的一句话,倒把大爷给惹毛了,从门房儿出来朝王敦摆了摆手,把他从大门里往外推推搡搡的,一直推到了台阶儿的边缘,还是胡橙眼疾手快双手抄住了王敦的腰,让他不至于大头朝下摔个马趴。 “这,大哥,您这是……”王敦无端被推搡出来,倒也没有生气,只是有点儿懵逼,脸上还挂着职业性的和气生财笑,一脸无辜地看着门房大爷。 “少跟我来这一套。”门房大爷翻了翻白眼,看起来似乎是把王敦他们当成是什么来路不明的诈骗犯。 “你们离我们家小明远一点儿,小明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本来是个好孩子,就是在外面交了你们这些坏朋友,才合伙跟外人回过头来骗家里大人的钱和东西。” 哇!王敦心里暗暗地惊呆着,活了这么久,终于有一个别人家小明被当成反例高高挂起了,嗯,没白活。 “不是,大哥,你听我解释……”王敦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正要试探着往前走两步,谁知道胡橙扶在他腰间的双手忽然一发力,把他整个儿人抱下来台阶。 “让我进去。”胡橙看着门房大爷的眼睛,眼底揉碎桃花。 第7章 摇钱树 “是,是。”门房儿大爷双眼直勾勾地瞪着胡橙,机械地点了点头,完全没有了刚才那种高门大院儿宰相门前七品官的架势。 “两位,里面请。”大爷往影壁后头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蹭,好像行尸走肉一样地走在前面。 “是催眠术吗?”王敦跟着胡橙身后,低声问。 “差不多吧。”胡橙揉了揉眼睛,似乎不怎么愿意谈论这个问题。 “二柜,以后这种小打小闹交给我就行了。”王敦说。 “怎么,你觉得我胜任不了?他不会记得的。”胡橙保持着四六方步的频率不变,回过头来看了王敦一眼,表情有些严肃。 “不是,因为我觉得你好像不愿意使用这个术法,其实这大哥心眼儿不坏,跟他解释清楚是来还东西的,八、九不离十会让咱们进去,你何必要难为自己。”王敦乐呵呵地说道,看上去像个减肥整容版本的财神爷。 “你怎么……”胡橙的话说了半句,又咽了回去,王敦是怎么知道的,他们族里的人都管这个叫媚术,可是他从来不这么叫,也不喜欢这个术法,只是不想看到自己的老板被人家随便呵斥。 “要是我看错了,你就当我没说,走着。”王敦看得出胡橙不想谈这个话题,很贴心地拱拱手表示不用纠结,甩开包袱继续前进即可。 “唔。”胡橙胡乱答应了一声,似乎觉得还想跟他说句话。 “二位爷,请在堂屋跟前稍后着,我去知会一声儿,哎。”就在这个当口儿,门房大爷停下了脚步,神色恭敬地对他们点了点头,一打棉帘子进了二进院子的正房堂屋里。 王敦点点头,和胡橙在台阶下站着等候,闲来抬眼看看,其实这家的格局不小,一进院子穿堂似乎是个书房,两边有小回廊,之前可能还有假山金鱼池,现在一概都荒废了,现在他们所处的二进院子正面是堂屋,应该是一家子的主要活动场所,两边有东西厢房东西耳房,比王敦家的小院儿看上去格局气派一些,后面三四进的院子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些植被,也许是后花园也说不定。 “老王,我不是跟你说了嘛,别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家里让,你怎么总是记不住!”就在王敦四下里踅摸风景的时候,堂屋里传出了很不客气的训斥声。 “我吗?”王敦听见别人喊老王,下意识指了指自己,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只是自己玻璃心了,因为门房儿大爷一脸郁闷地退了出来,王敦这才知道,原来是本家而已。 “你们是小明的朋友?他不在,两位请自便吧。”门房老王打起帘子,堂屋里走出来一个老爷子,看上去五六十岁的样子,不怒自威挺有范儿,其实并不显老,说是老爷子是因为那股子帝都爷们儿的余威尚在,一双虎眼紧紧地盯着王敦和胡橙,似乎是想从对视中把对方的气焰先压下去。 王敦很想回答说是的,我们是小明的朋友,我叫李雷,这是韩梅梅,不过还是忍住了吐槽的冲动,笑眯眯地看着愤怒的老鸟儿。 老爷子很快就觉得自己没有胜算了,这两个年轻人都长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跟以前自己家小明结交的那些嘎杂子琉璃球儿一看就不是一路人,那个长相阴柔的眼神不卑不亢,这个结实阳光一点儿的小伙子脸上一团和气,两个都堂堂正正,不是招人讨厌的类型。 “老爷子,我们不认识府上公子,不过是因为一件东西偶然结缘的,您看。”王敦说着,从兜儿里小心翼翼地掏出已经塑封好了的那串秘戏钱,因为胡橙在他前面,王敦下意识想要让他递过去,可是胡橙干站着完全没搭碴儿,王敦才想起来他在这方面有洁癖,只好讪讪地往前走了几步,把钱递给了老爷子。 “这,这不是那个逆子偷走的那一串吗?哦,屋里说。”果然老爷子看到他们送来了家贼拿走的东西,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加上第一印象不错,就往堂屋里让,一面又招呼门房: “老王,你让人送一壶高的来。” “啊?哦,得嘞。”老王正站在旁边悻悻然,有点儿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无端挨骂,听见家主人这样说,心情稍微好了一些,赶紧去茶房传话。 “两位怎么称呼?”茶叶沏上来,帮佣的小姑娘端上了三个盖碗儿,悄无声息地出去掩上了门,老爷子伸手让了让,一面说道。 “我们是商店街典当行的伙计,东家前儿看见这串东西,觉得是个残的,不敢收,谁知道来典当的主儿有些麻爪儿,让我们看出了破绽,他东西也没敢要,报出个地址出门转身就不见了。”王敦说的有鼻子有眼儿,只是没说自己就是那位见义勇为的大掌柜。 “原来是这样,难为你们二位送过来。”老爷子坐定了,伸手打开了塑封的袋子,摩挲着那串秘戏钱,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似乎是想要吐吐苦水,可是面对萍水相逢的两个青年男子,又觉得不太合适,特别是这么两个看上去优秀的年轻人,更对比出了自己家小明的随波逐流。 王敦惯会察言观色,看着老爷子似乎有点儿要英雄迟暮老泪纵横的款儿,朝着胡橙使了个眼色,后者自是机灵的,点了点头,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起身告辞。 “老爷子,这是我们店里的名片,有事儿您说话。” 王敦临走还不忘拓展一下自己的业务,这样的大宅门儿里一旦出了逆子,不一定非要儿子先动手,有时候老子一咬牙一狠心,也有可能先下手为强开始当东西,好歹老辈儿阅历深厚,总不至于让人全都贱收了去就是了。 “哦哦。”老爷子拿起桌上的水晶老花镜,眯缝着眼睛看了看那张名片。 “估价、抵押、解煞?”老爷子读到最后一项服务的时候,忽然顿了一下,调门儿紧跟着涨了起来。 “王伙计,你们店里还做解煞的生意吗?” “嗯,做的呀,古玩行儿也有些东西不准,其实有没有煞的我们也说不好,不过有的真东西就是跟家里的气场不太对付,到店里周转周转,经手的人多了,就不相妨了也未可知。” 王敦的话说的和软,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说的是玩家不小心买了不干净的东西,当铺里做的就是帮忙趋吉避凶的生意。 “那、我这串钱……”老爷子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开口,老帝都爷们儿就是这样,你跟我耍三青子,我比你还豪横,可是遇上讲理的主儿就要更加礼让三分,不然心里头不落忍。 王敦看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可能老爷子忌讳家里的这些事情让旁人知道,赶紧安慰他。 “老爷子,恕我直言,您的这串秘戏钱没什么问题的,我已经过手了。” “唉,不是这串钱,是这钱的根。”老爷子叹了口气,从主位上站起来,拿着钱哆哆嗦嗦往旁边的暖阁里走。 “这,您?” “爷们儿,进来吧,我知道你们两个小伙子不是坏人。”老爷子进了暖阁朝他们招招手,一面从脖子上解下一串铜制的老式钥匙,移开了墙上的一幅画儿,露出里面的一个暗门。 “我们好像卷入了什么奇怪的事件之中。”王敦有点儿怂,没有马上跟进去。 “怕什么,跟在我后面。”胡橙当仁不让于老板,率先走了进去。 “嗯嗯全靠你了男神。”王敦很自觉地跟在帅比的屁股后面进了屋,原本是一个人看书睡午觉的小暖阁,一下子挤进了三个大老爷们儿,多少有些拥挤,王敦尽量往门边上缩了缩,就怕顶到了不该顶到的地方。 “王伙计,你给掌一眼,这就是秘戏钱的来历了。”老爷子用铜钥匙捅开了锁眼儿,暗门一开,捧出了一棵一米多高的东西来。 “这是什么东西啊?”王敦看到那株树干一样的古玩,忽然有种全身都不太舒服的感觉。 那东西的主干是一尊塑像,人类的塑像,应该是吧,不过这个人类看上去……有点儿重口。 他的比例塑造的有点儿失调,柯南一样的三头身,可是却没有那种萌萌哒样子,反而因为过于成熟的面部线条而显得有些诡异,看上去并不是个孩子的模样,却有点儿像先天发育不足的……侏儒? 更诡异的是这尊人像的双眼,眼裂开得非常大,里面却是瘪回去的,甚至在眼周的外围竟然不知道用什么样的雕刻手段塑造出了两个血窟窿一样的眼眶,根本就好像是被人活活挖去了双眼似的! 而那人的口中笔直地捅出了一根柱子,随着柱子的长高,不断地向外扩展着枝桠,每一串枝桠上面,都挂着一串铜钱。 第8章 摇钱树 “喏,你们看,这串钱就是我那个逆子从上面偷下来的,唉,最不值钱的一串,他倒是真会挑,丢人。”老爷子叹了口气,那串秘戏钱是他家祖宗老爷和祖宗奶奶结婚的时候坐床撒帐用的,熊孩子不嫌寒碜,竟然偏偏拿了那个出去,还好当铺的伙计心地善良,不然连祖宗的脸都要丢尽了。 “穷鬼。”王敦低声嘟囔了一句。 胡橙斜迁着眼睛看看他,他说谁是穷鬼,自己吗?应该不可能吧,刚刚上了保姆车的时候他还只敢把半个屁股坐在真皮座椅上,看上去一股子穷酸相,难道是在说这个老爷子,那就更不可能了,能在帝都二环内这么寸土寸金的地方有一个好几进的大院子,就算现在看上去没落一些,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不至于担得起一个穷字。 “老爷子,您家里的这件宝贝……有什么不妥吗?”王敦嘟囔的那句话音量恰到好处,只有胡橙勉勉强强听见了,那位老爷们儿似乎是没有听清楚。 “这,其实这件东西是从祖宅里挖出来的。”老爷子叹了口气,似乎又回想起自个儿的青年时代。 民国的时候他们全家逃难到了南洋做生意,可是老辈儿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回到故土,后来趁着改革春风吹满地,一家子认祖归宗又回到了帝都生活,当时还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事情,老爷子都是三十而立的大好青年,自己家小明还没影儿呢,后来就出生在了这所从别人手上重新买回来的祖宅里。 因为之前是大杂院儿的构造,每家每户各自为政,修建了不少土墙和半间半间的土坯房,他们家族搬回来逐步蚕食买断之后,又花了不少人力物力进行清理,这尊奇怪的雕像也是那个时候工人们不相信撞破了一堵承重墙,从那里面冒出来的。 当时一家子刚刚从国外搬回来,对于中国古典文化认识得不深,老爷子的爹当年还在世,非说这是一颗摇钱树,能帮助他们的家族企业在故土重新做大做强,就执意留了下来,供在了堂屋里。 你还别说,头几年家里日子过得确实是红红火火,不但拿着在国外卖掉公司的资金另起炉灶做的风生水起,老爷子也顺利地找到了一个情投意合的本地姑娘结了婚,第二年就有了他们家小明。 可是自从孩子出生,家里的风水似乎就变了,先是老太爷中风去世,小明的妈妈紧跟着也得了不治之症撒手人寰,后来又因为一系列的投资失败,股市动荡,到最后把祖祖辈辈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业几乎是赔的盆儿干碗儿净,就剩下这所宅子还算是个空架子。 原先家里光是帮佣就有十几位,到现在只有忠心耿耿的老王还留下来做全职,另一个帮佣的女孩子是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再也没有旁人了,而小明终于没有像全家人寄予厚望的那样成长为别人家小明,却不折不扣地变成了家长避之唯恐不及的“自己家熊孩子”,不但在外面交了坏朋友,还联合起来连偷带骗地划拉自家东西。 老爷子说到这里,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眼圈儿一红,用拇指和食指抿了抿自家的眼角,咬咬牙把那股子酸楚劲儿给挺了过去。 “老爷子,我年轻不知道世路,论理不该在您面前卖弄,可是说句话您可能不爱听,这东西,只怕不是摇钱树。”王敦安慰似的拍了拍老爷子的脊背,又看了看那根雕刻成瞽人形状的柱子摇了摇头。 他做这一行之所以能在帝都众多的大买卖家儿典当行里混出名头,一来是不像其他大铺子那样店大欺客,二来也是因为王敦从来不瞒着骗着,该是什么东西都要给本主儿说清楚了,不能一件山河地理裙就真当破棉花套子收了进去,所以虽然门脸儿不大,主顾倒是没少拉。 “你说,王伙计,你说,我信你的。”老爷子在他俩面前红过一回眼圈儿,心里就没设防,他也看得出王敦刚刚看见东西的脸色就变了,绝对不是因为听他说了这个家道中落的故事才故作姿态的,所以打从心底里又信了他们几分。 “这东西叫做穷鬼,跟穷神差不多,民间合称双穷,是苟延残喘的穷苦人家救命的两位神祇。”王敦指了指桌子上那个造型狰狞恐怖的矮人说道。 “穷鬼?穷神?这俩人有什么讲究吗?”老爷子被他说得有点蒙圈,没有分清楚穷神和穷鬼之间的区别,只知道后者听起来有点儿像是骂人话。 “嗯,详细说也不一定说得清楚,不过举个栗子的话就比较容易懂了,好比说穷人家急等着米下锅,需要救命钱,穷神就是正常的商业借贷,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而相对的,穷鬼则像是高利贷,利滚利根本就还不清,等于是在饮鸩止渴,可是有时候穷人实在是没法子,也只好向他求助。”王敦比比划划地说道,倒是形象生动,连一旁的胡橙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get到了他的点上。 “你的意思是?”老爷子虽然大面儿上明白,可是其中的内在关联却并不像胡橙那么通透,毕竟是小老百姓,想要马上明天彼岸世界的运作模式可不那么容易。 “穷人的身上都会散发出一种气,就好比皇帝头上有紫气、仙人头顶冒白气,鬼怪头上有黑烟,狐狸头上……”王敦正说的高兴,一瞥眼神儿看见了胡橙,立刻就把后半截儿话给咽了回去。 “总之穷人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就是一股带衰的气质,这样的气场很容易招来穷神和穷鬼,不过自古穷神少而穷鬼多,穷鬼虽然可怕,但是也不骗人。”王敦拿起了桌上的穷鬼摇钱树,抱在怀里摆弄了起来。 “不骗人?不是说高利贷么?”老爷子被他给绕糊涂了。 “是啊,可是高利贷也分很多种的,有的放贷人比较讲究江湖义气,在你借钱之前就先讲清楚了是利滚利,至于要不要借,全看你一念之间了。”王敦说着,一面指了指穷鬼的眼睛。 “你看,穷鬼在民间传说里的形象就跟这个差不多,是一个被人戳瞎了双眼的侏儒,自古有言,眼瞎心亮,意思是说盲目的人心里都有一杆天平,绝对一碗水端平,没偏没向,有借有还。” “敢情还有这么个说道。”老爷子点了点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絮絮叨叨说得长篇大套,肯定不是编的。 “嗯,所以根据我的判断,老爷子,您家里祖上的某位太爷,肯定是请了这位穷鬼,所以……家道中兴了起来。”王敦心里想说的是小人乍富、赖狗长毛,话到嘴边留三分,赶紧咽了回去。 “这、那你看现在怎么办,你们铺子里能接这个解煞的生意吗?虽然我家里现在不行了,可是这个钱还出得起,实在不行我库里还有几辆车,堂屋里还有半炕的蛐蛐罐儿。” 老爷子话一出唇,王敦就知道他是下定了决心要解煞的,几辆跑车容易得,蛐蛐儿罐一个也难求,苏富比几百万港元的东西拍出去好几件儿,既然是老爷子提出来的,保不准就是官窑的真东西,王敦听在心里,甭提多眼热了。 不过眼热是眼热,他还算是个有职业道德的大柜,连忙摆了摆手对老爷子说:“我们不要钱。” “啊?这……”老爷子正想去卧室里搬出蛐蛐罐儿来让他们挑挑,谁知道王敦给他来了这一出儿,触不及防的一口屎里有糖啊。 “解煞的费用一概不收,是我们大掌柜的定下的规矩,不但不收钱,还可以一次性买断这件古玩,但前提是,您得给我们当铺签一个死当的票子。”王敦的最后几句话说的声音洪亮,字斟句酌,生怕自己哪里没有表达清楚,让老爷子听错了。 “死当?” “对,一旦进入解煞程序,东西必须归本店所有,就不知道老爷子您能不能做的了这个主。”王敦小心翼翼地顺杆儿爬,悄没生息的激了一个将。 “我自己家的东西,有什么做不得主的,不瞒你说,我最怕的就是小明那孩子摸上了这件东西,谁知道一错眼珠儿还真就摸着了,祖先庇佑只拿了一串秘戏钱,如果晦气都传到他什么可怎么办才好呢。”老爷子长叹了一声,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那就好,那您就签了这张当票子,以后这棵摇钱树就跟您没关系了哈。”王敦从兜儿里变戏法儿一样开出一张当票子来,递到了老爷子手上。 …… 两个人抱着一棵树从大宅门儿里出来,王敦乐呵呵的,没想到这次做好事送还东西,竟然接了这么一笔大买卖。 “二柜,还是你人气旺,我们当铺的解煞生意都好久没开张了。” “好说,对了大柜。” 胡橙看着王敦抱着树摇摇摆摆地走在前面,非常知情识趣地退后了半步,走在他的斜后方,表示自己屈居二柜的位置和对东家的礼让尊重之情。 “唔?” “当了死当,无论什么东西,就永远都是你的了,对吗?”胡橙在他耳边说道。 第9章 摇钱树 “?(??·?w?·??)?!” 王敦的侧脸登时紫涨了起来,手里的摇钱树摇三摇晃三晃,差点儿就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粉碎。 “哎哟,好险好险。”王敦紧紧地把那个旁人看起来有些诡异恶心的侏儒抱在怀里,仿佛这个摇钱树是他救命的稻草一般,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个换了谁都想当受害者的高配版流氓。 “大老板,老板,你们出来啦?我来!”就在这个当口儿,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小财忽然冒了出来,很有眼力见儿地接过了王敦手上的摇钱树。 “车子开到胡同口儿了,走几步就行的。”小财抱着摇钱树,在前面晃晃悠悠地引着路,瞽人柱子上面挂着的一串串清钱随风摇曳起来,发出了露水一样的清响,听得人心旌也跟着摇曳了起来。 …… “大老板,老板,我们到地儿了,哦对了。”因为是工作日的下午,还没到晚高峰的时间,车子很快就开到了当铺所在的商店街胡同口,小财停下车子,掏出手机点开了里面的记事本。 “下周有个通告,老板没问题吧。” “嗯,今天辛苦你了,没事的话这周你都可以休息。”胡橙淡淡地点了点头,看着王敦抱着树先下车。 “小财。”等王敦上了台阶,胡橙一脚车里一脚车外的时候,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叫了助理一声。 “唔?” “这个月工资扣一半,以后我和大柜在一起的时候,你少来掺和,明白吗?去吧。”胡橙说完就干净利落地下了车,风度翩翩地摔上了车门,把小财的惨叫声关在了密闭性良好的保姆车里。 晚饭后,奎子在厨房里刷碗,门帘子一响,胡橙走了进来。 “我也来做吧。”胡橙挽起袖子,动作麻利地在水槽旁边忙活起来,让奎子觉得有点儿受宠若惊。 真看不出来这么一个娇生惯养的哥儿做起活计来完全不比自个儿差嘛,对了,听大掌柜的说他是个内衣模特儿,应该也算是十八线小明星了,会不会是打定了主意想趁当红的时候娶入豪门啊,听说那些找了土豪对象的男人女人们都会专门去学习家政课的。 “不用了二柜,我做的来,你的手那么嫩,别碰洗涤剂呀。”奎子倒是真心实意这么说的,看着胡橙修长雪白的手指,他没由来想起了以前经常跟王敦坐在院子里吃着煎饼卷大葱的岁月,那手指真像水葱啊。 “我们都算是这里的伙计,给东家做事不碍的。”胡橙淡然一笑,已经做完了手上的活计,控了控碗里的水,把杯盘牒碗都收进了碗架柜里。 “二掌柜的,你是领东掌柜,跟我不一样,东家没给你说吗,你到了年底有分红,我就只有红包。”奎子一脸的羡慕嫉妒没有恨。 “是吗,他没和我说。”胡橙唇边扯起了一个玩味的微笑,这个王敦有点儿意思,对别人好却从来不会表功,好像让人家知道了一点他的好处就要吃了他似的。 “对了,大柜怎么不见?” “哦,今天不是接了一个解煞的活计吗,他估计自个儿在房里泡着呢。” “泡着?”胡橙一挑眉,想象着王敦全身光溜溜泡在等身高充满了福尔马林里溶液的玻璃罐里的情形,心里一动。 “谁知道呢,他解煞的时候从来不让人进去,自己在浴缸里待着,说什么冥想,闹不清,对了,我得进去给他加点儿热水。”奎子说着,把灶上烧好了的一大锅樱粉色的滚水用水舀子盛出来放在大盆里。 “奎子。” “嗯?”奎子一回头,就看见胡橙不错眼珠儿地看着他。 “什嗯嗯嗯么喔喔喔?”奎子的世界,时间忽然停止了,其实并不是停止,而是以一种比现实里缓慢很多倍的频率流淌着,以至于他的语速都变成了一帧一帧往前跳的节奏。 “没什么,得罪了。”胡橙俯下身子端起了奎子刚才填满了的大木盆,径直往王敦住的堂屋里走过去,闯了空门。 吱呀呀咣当当,王敦堂屋的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 胡橙一只手拖着个巨大个儿的木盆走了进来,轻轻松松、气息纹丝不乱,用另外一只手反身关上门,插上了门栓。 澡盆就摆在堂屋的角落里,外面罩着纱布帘子,因为是挨着窗户的缘故,大毛儿月亮照进来,反而映出了王敦泡在澡盆里的剪影。 男人修长的颈子,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后背都被胡橙饱看了一番,而他的对面,映照出一个侧面看过去有些猥亵的大头,长着大嘴对着王敦充满雄性荷尔蒙的剪影,看上去实在不相配,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这个颜好身体结实的小伙子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怪毛病。 “哦,是奎子吗?把水从竹管上倒过来吧,别偷看啊,我要开始了。”帘子里面传出了王敦的声音,可能是因为被水汽蒸腾氤氲的关系,比平时有些高挑的京白低沉醇厚了一些。 胡橙没搭碴儿,不过还是顺着王敦的指示看过去,只见在纱布帘子外面接出了一截儿又长又直的竹管,奎子每次可能就是通过这根管子给王敦加入这种樱粉色液体来泡澡的。 哗啦啦。 胡橙单手拎着盆,另外一只手扶着竹管,不让它随意晃动,动作干净利落地完成了加水的过程。 “哎?奎子,你这手脚怎么这么麻利起来了,有进步,明天给你加个鸡腿,我睡了啊,你跪安吧。”王敦显然是不怎么耐烦了,连珠炮似的吩咐了一堆就没了声息,活像在电话里安抚住了父母就挂断了去打电动的中学生。 王敦被自制的血腥玛丽一泡,困意马上就上来了,虽然不情不愿,还是身不由己地抱住了那棵丑陋的摇钱树,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热,真热啊。王敦心里烦躁了起来,是不是洗澡水烧得太烫了?唔,似乎不是洗澡水的问题,因为他感觉到了皮肤上那种黏糊糊的粘连感,继而听到的是如同高三班主任的叨逼叨一样,似乎重复着永远不会停歇的蝉鸣。 “哎,醒醒啊,少奶奶出来了。”什么人猛地推了王敦一把。 “唔?”王敦打了个寒颤,清醒了过来,抬眼一瞧,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青衣小帽,两截儿穿衣的家仆打扮的年轻男孩儿。 “小财?”王敦揉揉眼睛,反应了几秒钟,才发现眼前的男孩儿不就是给胡橙开保姆车的那个小助理吗? “什么小菜?你是睡迷了饿昏了吧,快点儿起来了,少奶奶进香已毕,马上就要出来了。”小财推着他,似乎是挺不耐烦地说道,一面紧张地向着一旁张望着。 王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原来他们一行有四个人,都穿着青衣小帽的家仆打扮,一群人坐在庙门口的墙根儿底下纳凉,旁边听着一乘四人抬的大轿,连轿围子都是描龙绣凤的上等苏绣,轿顶子的四个角上垂坠着四串玻璃珠,风一吹叮铃铃地撞在一起,比风铃儿还好听。王敦暗暗咋舌,这玻璃在古代还是贵重的珠宝,这家子也太有钱了吧,不亚于现代人给车灯上面镶钻石啊。 “少奶奶出来了!”小财和另外几个轿夫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全都是垂手侍立,低着头,一声儿不敢言语,倒把王敦给搁在旱岸儿上了。 “我说哥儿几个,怎么回事啊?” “别说话!快低头!让副小姐们瞧见了可不是好开交的呢!”又是小财在对他进行谆谆教导,那种大哥大的模样让王敦觉得非常新奇,因为今天的早些时候,小财还是一脸总受地上赶着叫自己“大老板”,唉,他一个老板的老板,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货的小弟呢。 “副小姐又是谁啊?”王敦只好学着另外几个同事的样子,眼观鼻、鼻对口、口问心,不过还是忍不住好奇心,用很小的声音问道。 “你真是睡迷了,怎么连咱们家的夜叉星也想不起来,就是少奶奶房里的大丫头芷绫姐姐。” “你们几个!越大越没规矩了,怎么少奶奶都快出来了,还是这么狂三作四的,小心我回了老爷太太,仔细一顿好板子吃。” 果然还没等小财说完,王敦就听见了一个娇俏凌人的声音,噼噼啪啪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他们几个轿夫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怪不得叫夜叉星,还真是挺形象的,王敦四下里偷眼看看,发现另外几个人虽然因为紧张而绷直了身体,脸上却挺痴汉的,还在不停地用眼风去瞟台阶的方向。 王敦也跟着稍微抬了抬眼皮儿,哦,怪不得这几个人被吃得死死的,这位芷绫姑娘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 “别闹了,这里是清净之地,仔细冲撞了神佛。”跟在丫头后面出场的,是一个温文的声音,比一般的女孩子要低沉一些,王敦觉得这声音特别耳熟,大着胆子抬头一看——胡橙! 第10章 摇钱树 喵喵喵喵喵?王敦在心里咆哮着。 胡橙变成了少奶奶?你们都是瞎的吗?等等,也许是我瞎了。 王敦揉了揉眼睛,看看胡橙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样子,除了眉目之间稍微英气了一点之外,说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完全不为过啊,而且还是那种很容易惹起男人青鱼的女孩子,因为他此时此刻正穿着一身孝服。 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是古往今来超级模特都要遵守的通则。 胡橙扶着丫头的手往四人抬大轿这边走过来,其他的轿夫早就嗖嗖嗖地站好了位置,速度和准确率简直堪比国旗班,看来这个土豪家族还真的是根基挺深厚的,因为新买来的小厮们绝对不会这么训练有素,多半都是家生子儿,也就是父母这一辈已经卖身为奴,丫头小子们配出来的下一代,从小接受这种服务意识教育,才能这么会服侍人的。 王敦在心里佩服了一下自己的推理能力,完全忘记了他原本也应该是家生子儿的一员,这他妈就很尴尬了,果然,胡橙走到了轿子跟前,向着王敦的方向微微一抬眼帘。 王敦像个棒槌似的杵在那里,忘了怎么接茬儿了,满脑子都是一首歌,啊原来你也在这里~ “小杂毛儿,想挨鞭子吗?”芷绫姐娇斥了一声,王敦赶紧就坡儿下驴,回到了队伍当中。 “起轿!”芷绫姐扶着胡橙上了轿子,招呼了一声,四个人稳稳地抬起了轿子行走起来,王敦估计了一下轿子本身的重量,觉得有些诡异,怎么胡橙就好像没有重量一样,虽然他看上去有些清瘦,但是内衣模特儿的nicebody摆在那里,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才是王道啊,说起来他到底是在哪家杂志上主打的来着?王敦上班摸鱼,胡思乱想了起来。 “哎哟,可算是到了,老爷太太急的了不得,再不回来,就打发人接去了。”王敦抬着轿子脑补着一些少儿不宜的杂志画面,忽然觉得前面的两个轿夫已经停下了脚步,他眼疾手快赶紧刹住了闸,不然搞不好再往前一送,就要把二掌柜的从轿子里给怼了出来,那可就惨了。 王敦抬轿的位置在后面,看不太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刚才那个声音,应该是个大宅门儿里帮佣的婆子,不过听她的说话的口气,也许是个有些体面的管家娘子也说不定。 “为什么着急,又有什么可着急的,难道我们少奶奶还会跑了不成?”芷绫姐果然是颗小辣椒,直接把这话给顶了回去。 “哎哟,姑娘这话是说谁呢?若是说老身,我不敢顶撞,若是对老爷太太有什么说到的,叫我们怎么往上头回?” 在两个女性鸡声鹅斗的吵吵声中,几个轿夫把轿子抬进了垂花门里 听着他们你有来言我有去语的拌嘴,王敦大概对于胡橙现在的地位处境有了一点儿大致上的了解,他是个小门小户出身,父亲是个教书先生,多少有一点儿斯文的名声,这家子虽然是富户,可是没有功名,多半是为了有个书香门第的基因才讨了胡橙进门,可是没想到过门不久就死了丈夫,现在这家子的公婆看他看的很紧,出去烧个香都要派人几次三番的催回来,可能是生怕他偷跑回了娘家的意思。 “哎哟,今天可真热啊,我们先去冲个澡儿,一会儿换你们来。”另外两个轿夫回到了他们的通铺,赶紧换了衣裳去了男佣人们专用的澡堂子,通铺里就剩下王敦和小财两个人。 “小……大哥,这宅子不小啊。”王敦瞅了瞅小财,这货貌似完全不认识自己了的模样,只好改了个顺口一点儿称呼,不过说起来小财的古装打扮确实是挺显老的,特别是还留起了八字胡,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个剥了皮的大耗子。 “可不是么,这可是县里数一数二的富户了,你是新买来的不知道,我们家生子儿小时候还常去内宅里混混,过了十岁就不让进了,以前五进院子那边儿的花园子最好玩儿的。”小财有些感慨时光如水生命如歌,转眼他人也长到了青年,脸也变成了中年,再也不能去脂粉堆里厮混了。 “哦哦,内宅就是少奶奶住的地方吗?也在第五进院子那么远?” “嘘!你不要命了?寡妇门前是非多,少议论,赶紧睡觉吧。”小财说着就脱得只剩下一条裤衩,大喇喇地躺在炕上,一副公瑾、请鞭笞我吧的模样。 “这么早就睡下了啊?” “废话,晚上还要上夜打更呢,你以为你是大少爷,可以什么事情都不做,嗨,其实那也没什么好的,还不是年纪轻轻就伸腿儿去了,以前我给大少爷做伴读的时候,他老是让我们几个小厮帮着背书,结果他没背会,我们几个倒混个脸儿熟,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哈啊啊啊啊欠……”小财跟王敦插科打诨了几句,可能是背书勾起了瞌睡虫,背到一半儿直接挺尸过去了。 “哦,还要打更啊,怪不得。”王敦看看小财睡死过去的脸,近乎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嗯,也好,打更的时候是个空子,看看这宅子到底闹什么鬼,少奶奶真的是胡橙吗?还是长得像胡橙的一个女孩子呢,这一趟买卖做得真是稀奇,以前动用如梦令的时候,从来没有碰上过这么多的熟人。 “唉,回来了,你俩去吧。”就在王敦也快要迷糊着一觉的时候,门口传来了另外两个小厮的吆喝声,两个人都是穿着裤子打着赤膊从外面回来的,一路上推推搡搡打打闹闹,进了房间也不在意睡着的人,大声招呼他们。 “滚犊子,老子不去。”小财睡的迷迷糊糊的说道。 “那我去吧。”王敦爬起来,按照两个小厮给他指点的路径往澡堂子那边走过去,虽然知道自己的本体本来就是在洗澡,可是身上那种黏腻的汗迹还是让王敦想要冲个凉水澡痛快一下。 沿路之上遇到的全部都是男下人,王敦走走停停,跟几个人打了招呼,才知道这里是府上的外围,专门开辟的男佣人聚居的地方,女眷和内宅丫头从来都不会出现在这里,怪不得刚才同班的两个小厮就那么大喇喇的光着膀子回到了房间里。 经过路人甲乙丙丁午己庚辛们的指点,王敦终于成功地来到了男下人们洗澡的地方,这会儿正是饭点儿,绝大部分人都去吃大灶了,王敦刚才请同班的小厮帮着打饭,才瞅准了这个空子过来洗个空门,他以前也不是没有在行伍里待过,只不过时过境迁,最近好些年都是自己一个人洗澡的,这会儿让他泡公共澡堂子还真就不是那么能抹开面儿。 王敦找了个还算是干净的大盆,把自个儿的衣裳一股脑儿脱下来放进了盆子里,脱得光溜溜地钻进了池子里,嗯,水温不错,相对于炎热的夏天来说,温凉不沾的,又不会太凉了激着身体,同时又不太热,免得泡澡的人直接昏厥在了里面。 王敦四下里踅摸了一下,池子上面漂浮着一个水舀子,看上去应该是劈了半个葫芦做成的,他看看四下里没人,就站了起来,拿着水舀子灌了一瓢的热水,从头到脚来了一个人工智能型淋浴。 “呼!”王敦一抹脸上的水珠,有种说不出的痛快感,当眼前的水迹渐渐干涸的时候,外面已经被戳得千疮百孔的窗棂纸上,映出了一个漂亮的剪影。 “何方淫贼,竟敢偷看小爷洗澡!”王敦在帝都古玩行儿里江湖人称会走路的贞节牌坊,啪点高到了尔等凡人不可企及的地步,对于这种无耻的偷窥行为相当敏感,当下就三贞九烈地按住了自己的两点和丁丁,结果再一抬头,发现那人的剪影竟然消失了。 “想白吃不认账?”王敦七手八脚地套上了裤子,也顾不得穿别的衣服,趿着鞋子就追了出去。 偷窥的人似乎功夫不弱,饶是王敦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追了出去,却只能将将地看见那个人的背影,跟王敦想象之中大宅门儿里寂寞空庭春欲晚的小丫头不一样,那个人虽然是一身女孩子的打扮,可是身量却比一般的女孩儿高出许多,而且轻功底子相当不错,没过多久,就把王敦累得气喘吁吁的。 王敦其实追到一半儿就有点儿不想追了,如果只是支线人物的话,打不打这个副本其实关系不大,他主要的目的是要知道这棵摇钱树里的秘密,而不是一个对着自己守了不知道多少年冰清玉洁的*垂涎三尺的偷窥狂人。 就在王敦打算渐渐放缓脚步的时候,倏忽之间,前面的那个人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挑衅似的一跃而起,清瘦的身形轻飘飘地跃到了半空之中,身影投射在月影里,好像天外的飞仙,转眼之间就翻过了一道矮墙。 拱火儿是吧?王敦忽然也起了性子,这个偷看他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激起了王敦某种已经遗忘多年的年少轻狂,让他很像放肆地跟他比一次,看看到底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站住!”王敦低声警告了一声,紧跟着那人的身影翻进了前面的另外一进小院儿里。 一进院子王敦就懵逼了,不大的小院儿布置得很格局,花花草草正是开得烂漫的时候,庭院当中竟然还引来了外面的活水,弄成一座小巧玲珑的人工湖,湖的对面是一座河房,就是有钱人家邻水而建用来避暑的房子。 这会儿房间里的帷幕还没有来得及关闭起来,显然是屋主刚刚从外面回来,王敦一个收势,勉勉强强扶墙稳住了身形,差点儿一头扎进人家的房间里。 滴水屋檐的廊下,寂寂寞寞的站着一个人,缟素红颜,回过头来看着王敦,是胡橙。 他冲着他一偏头,做出了一个邀约的暗示。 第11章 摇钱树 不会是真的追到就让我嘿嘿嘿吧?问题是我不想嘿嘿嘿啊。王敦看着胡橙那种是个人类就无法拒绝他的表情,有些进退两难。 谁知道胡橙看着他忽然脸色一变,长袖善舞地往外一扫,一股巨大的气浪朝着王敦扑面而来! 王敦没有防备,整个儿身体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气浪给掀在了半空中,在浮动起来的同时似乎隐约听见房间里传出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考虑得怎么样了?”女人的声音冷冰冰地说道,语气活像是偶像剧里看上了灰姑娘的霸道总裁的拦路亲妈,虽然是疑问句的语气,话里话外却透露出一股子不容置疑的优越感。 王敦只听了这一句,人就被气浪掀出了墙外,落到了前面一进的院子里,他原本想再爬墙回去看看的,可是又怕自己的出现会连累到了胡橙,那个女人是谁?会不会伤害他?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都是千年的狐狸谁敢跟他玩儿聊斋呢,以胡橙的文治武功,对付几个广场舞大妈还是不在话下的。 王敦臊眉耷眼地回到了男仆人的通铺,剩下三个横七竖八地睡成了一滩人类,看得他也有点儿困了,爬上炕跟着这几个货也堪堪地眯了一觉,心里又惦记着胡橙,没有睡踏实,很快就醒了。 南墙上的小窗户里照出了月影,已经是月到中天的时辰,王敦揉揉眼睛,发现其他的三位小伙伴都已经爬了起来,拿着茶壶嘴对嘴抿了几口浓茶,拿起了梆子和鸣罗,正准备出门。 “去哪儿啊?” “打更,后半夜该咱们了,前半夜是白天负责马匹的小厮们。”小财臊眉耷眼地说道,显然就是没睡醒。 “那走着。”王敦也学着大家的样子拿起了梆子,几个人排排坐吃果果,按照大小个儿站好了队伍出了门。 duangduangduang。 三更三点报完了时辰,几个人轮番去尿尿,王敦排在了最后。 “你去哪儿啊?就对着草科儿里尿吧,又不是蹲着尿尿的大姑娘,装什么斯文败类啊。”王敦正想去茅厕,被小财薅住了脖领子给拽了回来。 “有人看着我尿不出来。”王敦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发。 “真是狗不吃|屎活人惯的,快去快回啊。”小财无可奈何地挥挥手,示意放他走了。 王敦假装上厕所,蹭到墙根儿底下一提溜腰就上墙了,紧接着纵身一翻滚到了第五进的院子里,白天寒塘渡鹤影的景致已经看不真切,大毛儿月亮底下,只剩下了冷月葬花魂的风雨凄迷。 王敦悄没声息地路过了小桥,暗搓搓地蹚到了人工湖的另外一边。 就在他已经快要渡过小桥的时候,忽然之间觉得那里不对,脖子好像发条橙一样一帧一帧地往回转,心里一个声音在呐喊着,莫回头!警世钟! 可是好奇心终于战胜了理智,王敦认命地回过头去,就看到一个雪白的影子飘荡在人工湖的中心。虽然眼睛很想自动打码,可是因为物种的关系,王敦的夜视能力拔群,自带的蓝光迅速地锁定了那一团东西。 雪白的衣裙好像一朵盛放的莲花,在一潭死水之中彰显着无人在意的纯洁,乌黑浓密的秀发在水中飘荡着,宛如无根的水草,绽放着浓郁的哀伤。 浮尸!那是一具女人的浮尸!等等,不会是? 王敦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快要炸了,他纵身一跃就跳上了人工湖小石桥上的围栏,再使劲儿一跳,直接跳到了水面上,使了个燕子三抄水的轻功,轻轻巧巧地跃到了湖心,伸手一把抄住了那个女人后心上的腰带,好像水中捞月一般把那具明显丧失了活力的尸首带到了岸边。 “胡橙?可千万别是你啊……”王敦看着被自己提溜上来的面朝黄土趴着的女人尸首,伸手探了探她的背心,冰冰凉一片,已经死透了。 “芷绫?”王敦把女尸翻转过来,拨开她好像墨色染过一样漆黑的头发,头发里面埋着一张被冰冷的湖水浸泡得苍白臃肿的脸,王敦看了几眼,才勉勉强强认出她就是白天还在轿子旁边颐指气使的那个胡橙的贴身丫头。 “不好!”王敦白天的时候打听过了,这个芷绫姐虽然是胡橙的夫家在他过门之后派过来的,可是天生有一种忠心耿耿的品行,不管被分配到哪一房里服侍,对主子都是尽心尽意的维护着,王敦一个房间住着的都是家生子儿小厮,从小跟芷绫姐一起长大,因为她的人品才喜欢上了,都憋着等再大一点儿就央求爹妈前去提亲呢。 现在这个对胡橙忠心耿耿的女孩子死了,那胡橙……王敦想到这儿,赶紧放下了芷绫的尸首,足尖轻点了一下地面,腰身一紧就上了房,从房檐儿上面使了一个珍珠倒卷帘的功夫,大头朝下垂了下来,往房间里面窥探着。 这会儿已经更深露珠,河房四周的幔帐全都被替换了下去,隔间的拉门也基本上都闭合了起来,只有房里的灯珠花火还稍微亮着,不过却看不到房里的人影。 “怎么样了?”就在王敦有点儿沉不住气,想要踹门进去的时候,拉门忽然之间被人从里面拉开了,里面传出了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非常沉静没有波澜。王敦心里一紧,腰部一用力,身子又蹿回了房檐儿,趴在房顶上,只伸出半个脑袋,向下窥探着。 “放心吧,做的干净。”似乎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跟刚才那个沉稳的女声相比,年轻男人的声音似乎还带着轻微的颤音,并且喘着粗气,似乎是刚刚进行完什么剧烈的运动似的。 “呵,这回朝廷颁布的贞节牌坊可算是花落我家了。”女人的声音里透露出阴冷刺骨的寒意,让王敦心里本能地泛起了一股生理性厌恶。 她说什么?贞节牌坊,那不就是……烈女,是要以身殉情的! “你们在说什么?胡橙呢?!”王敦凌空一翻,从房檐儿上从天而降,落在了这对男女的面前,是一个夫人打扮看上去端庄雍容的女性,和一个大小厮家丁打扮的青壮年男子,两个人显然没有意识到隔墙有人,更别说好像短打评书里说的那样,横跳江河竖跳海,万丈高楼脚下踩的侠客模样的年轻小伙子了,当下就吓得面如死灰一般。 “我问你话呢!胡橙呢?!”王敦的眼睛里泛出一阵令人惊心动魄的金色,原本乌黑之中带着一点儿babyblue的瞳孔倏忽放大,闪烁着好像金丝楠木一样的光华,恶狠狠地瞪着这一对狗男女。 “鬼!”那个中年女人虽然平日里心狠手辣心机深沉,可是到底是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的闺阁女子,平时连一般的陌生男人都没怎么打过交道,这回看见了一个这么画风清奇的美男子,已经无法欣赏他的美了,直接双眼一翻就瘫软在了地上。 “爷爷饶命!不干小人的事,都是太太指使小人做的!”旁边的家丁胆子比夫人大点儿有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好像小鸡啄米一样不住地磕着头,希望这个不知道是神是鬼的男人能够饶过自己一命。 “指使你做什么?!”王敦厉声问道,他的声音比平常低沉许多,仿佛来自天际的雷霆,一句问出,轰隆作响。 “是、太太让小的勒死了少奶奶,再做成上吊的样子,报、报上朝廷,请、请贞节牌坊。”男人听着王敦好像鬼神一样的低音炮,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圆全,没等说完就尿了裤子。 “滚开!”王敦不等他说完,一脚踢开了已经瘫软如泥的男子,一个箭步冲进了房间里。 “胡橙!胡橙!”王敦好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挂满了帘幕的房间之中穿梭着,捉住无数的幔帐把它们全部都扯动了下来,他很想找到哪一片的后面藏着胡橙,可同时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感。 “胡橙?”就在王敦几乎快要扯光了房间里所有的幔帐的时候,一个飘飘忽忽的身影从帘幕后面显现了出来,是胡橙挂在那里。 他清瘦的身体因为被吊了起来而显得更加颀长,被人活活勒死的脸颊轮廓依然精致漂亮,却因为没有了血色的关系在月亮的清辉之下闪现出一种没有生命力的白皙。 王敦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动了一下。 君心如磐石,磐石无转移。 王敦一直以为自己的心再也不会动了,可是现在,在这场只是为了查明事实真相而人工编织而成的梦境里,在他甚至知道胡橙本人完全安全的情况下,他的心却被狠狠地揉了一下。 白天的时候胡橙找过他,他想告诉他什么?他为什么会被卷入自己的梦境之中,他是否觉得害怕。 王敦缓缓地伸出手去,试探着碰了碰胡橙雪白的裙角,他的手在发抖,颤栗得厉害。 忽然之间,胡橙被悬挂起来的尸体随着夜风荡了一下,王敦下意识一抬头。 胡橙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 “你,后悔了?”他说。 …… “胡橙!”王敦大叫一声醒了过来,深情款款地睁眼一看,怀里抱着穷鬼这个鬼,长着大嘴一脸猥琐地看着他。 “吓死宝宝了。”王敦翻了翻白眼,恶梦醒来是早晨,骚年打起精神来,不要胡思乱想。 王敦收起了情怀,把摇钱树往澡盆外面一扔,再一抬头,就看见浴缸的对面,有个人全身赤|裸抱着膝头坐在那里假寐。 “吓死宝宝了!”王敦这回真是死的心都有了,自己为什么会连裤衩都没穿就跟二掌柜的泡在同一个浴缸里,这是鸳鸯浴的节奏吗?不对,是鸳鸳相抱何时了,鸯在一旁看热闹! “别叫,就算跟了我,你也不吃亏。”胡橙缓缓睁开眼睛,一滴水从他的额角滑落下来,顺着尖俏的下巴滴在平静的水面上,溅起一朵朵的涟漪。 倒是年貌相当,王敦心里找补了一句,没敢搭碴儿。 “更何况也没有什么,我是看大掌柜的一个人入梦太辛苦,所以想跟你一起去,常言道一个人是死两个人是活,彼此照应帮衬,才是东家伙计一场不是么。”胡橙伸手把额头上滴水的短发全部向后梳理过去,露出好看的眉眼,淡定地看着王敦。 “嗯,嗯?”王敦走了个神儿,赶紧晃晃脑袋回神了,的确,胡橙说的没错,他的体质阳气太盛,使用如梦令的时候并不能直接穿越到女性角色的身上,所以平时解煞的时候遇到女*主就只能以管窥豹,然后再通过推理分析得出结论,在这方面胡橙似乎比自己得心应手得多,竟然可以直接穿越到女事主的身上。 “那,你没事儿吧?”王敦看了看胡橙,他看上去没有大碍,不过雪白的脖子上有一圈儿红红的勒痕还没有退去,王敦的胳膊动了动,没敢上手。 “没事,我先出去了,你洗完再到西厢来。”胡橙点点头,当着王敦的面直接站了起来。 第12章 摇钱树 您的好友王敦正在加载中,请勿关机。 胡橙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大掌柜的王敦都是这样的反应,直到浴缸里的水冰冰凉了,他才打了一个喷嚏,浑浑噩噩地从水里爬了出来。 王敦终于知道胡橙为什么靠着当内衣模特儿赚了那么多钱了,啧啧,他要是在街上看到胡橙的广告,肯定也愿意花大价钱去买几条那种外国进口的裤衩,并且心理暗示只要穿上了就能钓到任何一个自己喜欢的妹子或者汉子。 王敦擦干净了头发,正准备穿衣服的时候,忽然又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暗搓搓地蹭到了盥洗台旁边,看了看自己的身材,嗯,也还是不错的,符合对镜撸的标准,只不过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自己的看久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儿,真要撸的话还得找别人。 唔,王敦觉得自己是在自掘坟墓,几分钟之后,他穿着一条宽松的运动裤,外面引人疑窦地套着一件长度过了屁股的大毛衣,走路姿势有点儿尴尬一瘸一拐地往西厢房里去找胡橙。 二掌柜的一开门,看到王敦这幅颇为意识流的打扮,似乎是了然于心,一副我懂的表情,一偏头请他进来,桌子上是沏得滚滚的茶,看来胡橙早已看穿了一切,不过这也难怪,作为内衣模特儿,他在片场的时候看惯了摄影师和工作人员一趟一趟的跑厕所,自己的果体会对别人造成多少点的伤害他还是心里有数。 “茶果要配什么?我烤了一盘曲奇,中式的这里还有几种花样的面果子。”胡橙变戏法一样摆好了席面,推着王敦坐了主位,自己在下首相陪。 这真是霸道总裁邪魅狷狂的脸,特别助理面面俱到的心,作为一只二掌柜的,胡橙堪称完美典范,王敦有点儿不好意思被人这么伺候着,屁股在沙发上有些心虚地扭动了几下,终于斜迁着身子坐好了。 …… “就是这么回事,你那边的情况呢?”王敦喝茶吃点心,造了一个沟满壕平,顺便给胡橙大致讲了讲自己从摇钱树上面提取到的一些记忆,不过他故意省略了胡橙偷看他洗澡的这个细节,心里还在“你为什么要偷看老子洗澡”和“我的身材怎么样”两个问题之间摇摆不定。 胡橙有些玩味地看着王敦脸上好像北极光一样变化莫测的脸色,从通红到紫涨,慢慢又变成了王八绿,倒是比现在那些没有什么营养的电视节目精彩了许多。 相对于王敦得到的那些外围信息来说,胡橙这一次入梦的收获倒是颇丰,他刚刚穿越过去的时候确实有些不适应,不过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本来就是狐狸的本职工作,胡橙稍微回过神儿里立刻就明白了自己是因为跟摇钱树泡在一起的关系进入了另外一个时空之中。 他修炼的年月不少,这种大宅门儿里存身的经历也颇为丰富,想要cos成一个高嫁的小寡妇对于十八线小演员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身上既要有一点念书人家女孩儿的清高,又要带出一点儿下意识困在高门大院儿里的自卑敏感,同时还要有些年轻新寡的女性身上那种自怜自伤的婉转哀愁。演技怎么样胡橙不知道,不过从他的贴身丫头芷绫的反应来看,这一段儿要是能录下来,冲击一下国内一线大奖应该不成问题。 去庙里烧香的时候,胡橙的娘家人来找过他,拿了他从婆家偷偷带出来的几件小古董和一些体己银子,又让他想办法再弄些出来,胡橙的爹三年前没考中,这一次还是不甘心,又要进京赶考,可是家里没了盘缠,路费银子和书童的工钱都在吃紧。 胡橙上轿的时候看见了王敦,就明白他也跟着自己穿了过来,一直想要找机会跟他串串供,可是两个人落单的机会不多,赶巧碰上了一个好机会,虽然没能说上一句话,饱饱眼福也是不错的。 “我那时候只想把上午经历的事情跟你说说。”胡橙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茶,泠然的视线在王敦的身上有些不规矩地逡巡了一回,看得王敦觉得屁股上火烧火燎,想要站起来又觉得太突兀,只好扭动着屁股在沙发上蹭了蹭,不知道的还以为大掌柜的痔疮犯了。 “身材不错,有机会我介绍你拍广告。”胡橙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继续刚才的话题。王敦只觉得满脑子都在嗡嗡作响,看着胡橙上嘴唇碰着下嘴唇继续介绍情况,说的什么有点儿恍惚听不清楚,脑子里是他俩穿着小裤衩儿在一起拍片儿时的画面。哦,罗密欧,你为什么是罗密欧?! 胡橙在那个世界被迫吃了一餐饭,残羹冷炙,王子病根本看不上眼,不过因为贴身的丫头芷绫跟送饭来的婆子吵了一场,为了这个情分,他还是勉强吃了进去,胡橙出身很高,在家的时候都是三茶六饭金奴银婢伺候着,反而对于这种衷心护主的小丫头觉得挺亲切,虽然从她的面相来看,她只怕是活不久了。 果然趁着胡橙午睡的工夫,芷绫忽然就没了踪影,他正要出去找,偏生婆婆撞了进来,开口就是一笔大钱。 胡橙知道她的意思,他们家虽然有钱,可是门第不高,家里又没有什么喝过墨水儿的适龄男子出去科举,想要在短时间之内显亲扬名,从女人身上下功夫是最方便的选择。 只要胡橙答应自杀殉情,他的娘家就能得到一笔补偿金,对于清寒门第的父母来说,这笔钱足够支应着家里的父兄再考个一二十年的,就算实在是考不出来,过了七八十岁,上头来了恩旨,也必然可以给一个恩科进士当当,完成老父多年夙愿。 “你自个儿拿主意吧。”婆婆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就走了,可是胡橙知道,主意并不是他自己能拿的,过了一两个时辰,芷绫还没有回来,弄死了丫头,就该摆布主子的了。 “你知道他们给我的丫头为什么叫芷绫?”胡橙忽然问王敦。 “这不就是个古代女孩子的常用名吗?”王敦摇了摇头表示不造。 “芷者,白也。”胡橙幽幽地看着王敦,说了句逼格蛮高的古代汉语。 芷绫——白绫? 王敦登时打了一个寒颤,这句话的信息量好大,可是他记得听小财说过,芷绫是胡橙嫁过去之后就被本家派过来伺候他的丫头,这不就说明…… “难道那家人早就知道你丈夫……额,我是说那个女孩子的丈夫会死?” “很有可能,所以送来的丫头取了这个名字,也许是想敲打敲打那个女孩儿,让她明白如果孀居的话,这种死法才是出路,或者只是下意识取的,这就要问那家的婆婆,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了。”古代人在分派丫头去一个新主人身边的时候,多半都会给她改个名字的,那个当家的太太也许给丫头取名芷绫,还真的用心良苦。 “畜生啊,那个书生家里要是知道土豪用这种卑鄙的手段骗婚,就算是饿死也不会把女儿送过去受罪的。”王敦非常富有正义感,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 “呵,你真的这么想吗?”胡橙哂笑着看着他,脸上写满了图样图森破的玩味。 “唔?什么意思?” “如果这件事的责任方只是女孩子的婆家的话,穷鬼又为什么会一直缠着她的娘家不放呢?”胡橙说。 “……”不会吧,亲生父母再怎么爱钱,也不会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可是。 王敦忽然想起来以前他跟几个同行去外地捡漏儿的时候,在绿皮火车上听过的一个故事,说有一年闹饥荒,饿死了很多人,一个新嫁娘的丈夫也饿死了,只剩下她和一对年迈的公婆相依为命,半夜新媳妇起来如厕的时候,听见公婆在窗根儿底下议论,说明天再弄不到粮食,就把这个外来的女人杀了吃肉。 女孩子吓得大惊失色,连衣服也没有换就一溜烟儿地跑到另外一个村子里自己的娘家,对亲生父母哭诉了一番。父母先是狠狠地咒骂了亲家一顿,又赶紧安抚女儿睡下,结果半夜女孩子又起来如厕的时候,却听见亲生父母在窗根儿底下商量:“自己养的闺女哪能便宜了外人?明天咱们先下手为强,吃一顿好的!” 王敦想起这个故事,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把想要辩驳的话活生生咽了回去。 “这家人未必知道姑爷一定会死,但是他们家既然选择高嫁,肯定也是做好了姑爷在某个方面有些缺陷这样的心理准备的。”胡橙说,他的判断是书生家惹上了穷鬼之后,跟他做了一个交易,希望可以暂时透支自己的rp值换取财富,可没想到的是最终财富的到来,竟然是因为自己的亲生女儿被迫殉节而得到的一大笔朝廷的封赏。 不知道这家人在拿到沾满了女孩子鲜血的雪花儿纹银时,心里到底是高兴,还是悲哀呢。 第13章 摇钱树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老爷子家里上数几辈子的形成的煞,就不知道要怎么解了。”胡橙说,他看见王敦吃下了满满两盘各色各样的中式面果子,似乎用枣泥馅儿点缀在白坯上面烤出来的踏雪寻梅是他的最爱。别看这货自己不干活儿,还专挑工艺最复杂的食物大吃二喝,果然是个当大柜的料。胡橙非常乐天知命地自己吃了几块曲奇,他喜欢什么就让给他好了。 “唔,我们来设想一下,一个十几岁就被迫自杀殉节的女孩子,她心里最大的心结会是什么呢?”王敦吃光了面果子,爪子又不干不净暗搓搓往那盘曲奇那里伸了过去,胡橙眼尖看见了,用食指和中指的关节轻轻一推,盘子就滑动到了王敦的跟前。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很难带入啊。”王敦吃了一嘴的曲奇,嘟嘟囔囔吐字不清地说道,他自认自己要么是异性恋要么是攻,怎么样都跟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一毛钱的关系都建立不起来,这会儿让他寻思女孩儿未了的心愿,还真是有点儿难以融入角色,对了,胡橙曾经穿越了过去,不如问问他。 “如果你是那个女孩子,你会怎么想啊?心里是不是充满了憎恨和复仇的火焰。”王敦又红又专地对封建社会吃人的礼教提出了控诉。 胡橙呷了一口茶,温润的茶水在眼前形成了一片短暂的氤氲,让他想起被迫投缳时那种虚拟的眩晕感,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他似乎在想,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了,王敦会不会救他。他的身体在白绫上面无助地扭动着,年轻鲜活的生命不断地流失,他似乎听见王敦在叫他的名字,他声音里的愤怒足以写成另外一部《伊利亚特》,代替阿基琉斯成为另外一个传奇。 “难说,如果我是她,这要看我跟亡夫的感情怎么样,如果我们相爱的话……”胡橙盯着王敦的眼睛,成功地让原本聚精会神听他说话的大掌柜一双杏眼滴溜儿乱转,到处躲眼神儿。 “如果我喜欢一个人,便一生爱他、敬重他,就是为他死了,也不要让他知道。”胡橙哂笑了一下,终于不再用那种可以烧着屁股的眼神看着王敦,让大掌柜的松了口气,赶紧吃了几块曲奇压压惊。 “王敦,你很紧张我?”就在王敦吃得干噎,正呷了一口茶水的时候,胡橙有些唐突的提问成功地让大掌柜的表演了一次久违的鲸喷。 “噗呜呜呜呜!”王敦的技术还是不错的,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堪比等离子加湿器,让胡橙都觉得脸上水嘟嘟的,好像做了一个面膜那么保湿滋润。 “哎嘿,对不住对不住,我实在是没憋住。”王敦面红耳赤地说,一面拿了桌上的面巾纸递给胡橙,又拿出几张来心疼地擦拭着沙发和茶几。 “不碍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胡橙会心一击。 “唔,是,是啊。”王敦蔫巴巴地点了头。 胡橙心里开满了烂漫的山花,不过转眼就被王敦这个呆头鹅给啃得渣都不剩。 “我是大掌柜的,就算是你的哥哥嘛,关心你是应该的。”王敦说。 胡橙刚刚翘起的嘴角一下子抿了起来,沉默地看着他,一秒钟之后,胜利的微笑又重新回到了他俊美的脸上。 “是吗?不过,贾宝玉也是林黛玉的哥哥。”胡橙一句反击就把王敦虐得渣都不剩。 “额,这,那。”王敦抓耳挠腮地想说点儿什么,不过他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平时能说会道的小本生意人体质这会儿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放心吧,你我都是古代人,近亲也可以结婚。”胡橙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心地说道。 [您的好友王敦已经被迫下线] 就在王敦翻白眼的时候,胡橙好心地停止了对他的调戏,把话题重新转入到了他们的本职工作上。 “我想要自由。”胡橙说,他的眼睛凝视着王敦,又像是通过王敦,展望着一种自己希冀的未来。 “自由?”王敦反问了一句,都内衣模特儿了还想怎么追求自我解放天性,难道要去拍……坏了!王敦下意识仰起头,生怕血溅当场,不过还好,他脑海里只是闪动了一下那个画面,就自动打了一层厚厚的码,嗯,最近自己的心性修炼得很不错。 “如果我是那个女孩子的话,我想要自由,我不想被人放在一堆名贵的家具中间,做有钱人家的摆设。”胡橙刚好低头吃点心,没有看到刚刚王敦那一幕精彩的无实物表演,不然肯定推荐他进剧组。 “唔,说的是啊。”王敦点点头,他穿到了一个轿夫身上都能感觉到胡橙那种举步维艰身不由己的无力感,更别说是那个女孩子本人了,如果是一般的愚夫蠢妇倒也没什么,毕竟是没有受过启蒙思想的,可是听说这个女孩子是念书人家的女孩儿,又粗通文墨会写两笔诗词,心里一定伤春悲秋更可怜。 “你发过情吗?”胡橙问。 喵喵喵喵喵?王敦以为自己听错了,脑细胞空前活跃起来,试图回忆起刚刚大脑一片空白之前胡橙到底说了什么。 “止乎礼、止乎礼。”王敦最后败在胡橙那种锲而不舍的眼神之下,涨红着脸说道。 “那滋味很难受吧。”胡橙放松了身体窝在沙发里,双手抱膝,歪着头说道。 他的神情完全没有调戏的成分,反而看上去有些悲悯,长眉入鬓现在却蹙了起来,只要一个表情,就能伤了全世界的心。 “唔,不怎么好受。”按照老表们的纪年,王敦最近几十年确实属于活跃期,虽然还没有发情,可是他似乎能像其他野猫那样感受到了季节的召唤,而且竟然很认真地思考一下到底要不要去做个绝育。谈恋爱真是件麻烦事,让张三去谈谈就行了,而他这种小杂鱼,哈。 “我想那女孩子一定也很寂寞。”胡橙说。 “唔……啊对了!”王敦的最强大脑在飞速旋转,终于想到了下一个话题。 “我穿越过去的时候,为什么会看见小财啊?”明明浸泡在粉色溶液里面的只有他和胡橙两个人,可是似乎在另外一个时空里遇到的轿夫就是胡橙的助理小财本人,应该不会只是长得相似而已,难道是他的前世? “嗯,这个嘛。”胡橙嗤地笑了一声,让王敦看得有点儿呆。他的笑意多半都是玩味的,略带着一点儿优越感的哂笑,而刚才那个笑意却非常像个小小少年,似乎是真的想起了什么觉得好笑的事情。 “你不会想知道的,忘了吧。”胡橙站起身来,准备端茶送客,顺便按了按王敦的肩膀,似乎还带着一丝怜悯的意味。 与此同时,王敦房间。 “大柜?东家?”刚刚从胡橙一眼万年的咒术中解放出来的奎子端着烧好的热水用正常人的速度走进了王敦的房间,他的记忆还停留在王敦洗澡洗到一半儿,需要进去换热水的阶段上。 “睡着了吗?”隔着帘子,奎子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浴缸里冒出一个小小的头,正在惬意地扭动着。 “大柜,你的头怎么变得这么小。”奎子嘟囔着说道,直接把滚水从竹管里往浴缸里面倾泻了进去。 “吱吱吱!” 浴缸里传出了几声非常尖锐的惨叫,不过怎么听起来都不是人类的。紧接着,遮挡的幔帐里一个黑影不停地乱窜,几次三番之后终于找到了出口,一跃而出! “好大的耗子!”奎子吓了一跳,原来是王敦已经洗完了澡,澡盆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进去一只耗子,这东西倒是很会享受,只可惜被奎子倒进去的滚水给烫了,这才现出了原形。 “给我站住!掌柜的!闹耗子了,快拿猫来!”奎子大喝一声追了出去,外面的天井院儿里竟然空无一物,只有几只表情惊恐的家猫,纷纷都上了墙,浑身的毛儿都炸了起来,看上去怎么都不像是发现了美味的老鼠,倒像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哥斯拉似的。 “唉,你们这帮废物点心,平时就知道傻吃闷睡,连个老鼠都能把你们吓尿,还好意思管自己叫猫吗?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大的耗子,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了呢?”奎子四处看看,除了小茶房里的灶坑,并没有别的地方可能容得下差不多三尺来长的大耗子。 嗡嗡嗡。 影壁外面发出了汽车发动机启动的声音,奎子追出去一看,一辆保姆车堪堪还剩个尾巴,已经拐出了胡同口儿,一转眼就不见了。 “奇怪,这不是二柜的车吗?找他有事?怎么又走了?”奎子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下板儿预备晚饭。 第14章 摇钱树 帝都·图书馆 “先生,请您等一下,请出示身份证。”胡橙很顺利地过了安检,到了王敦那里就被人拦了下来。 “唔,给。”王敦摸出了自己的借书证和身份证递给安检人员,一面歪着头看他们用一根形状尴尬的梆子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的。 “没问题了,请通行。”安检小哥儿似乎因为自己的阻拦感到有点儿不好意思,对王敦笑了笑,做出了一个放行的手势。 因为今天是工作日,图书馆客流量并不算太大,王敦回头看了看,没人排队,就暗搓搓低声问那个拦住了自己的小哥儿。 “我说小同志,你为什么要拦住我啊?” “唔,这……”安检小哥儿的脸有点儿红,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时语塞。 “走吧,当然是因为你穿得像个流氓了。”胡橙从前面折返了回来,一伸手就挽住了王敦的胳膊,看上去比亲兄弟还要亲密一些,在眼界日渐开放的一线城市里,这样的动作未免过于引人疑窦了。 “哦,是这样吗?”王敦对安检小哥儿抬了抬手表示“你受累”,一面被胡橙给拉走了。 胡橙握着他的手大步流星往前走着。王敦这身打扮确实容易被查证件,上身一件对襟儿棉袄,下身陪着手缝抿裆大棉裤,脚踝上打着绑腿,底下是老头儿乐的大靸鞋。如果是个帝都大爷穿成这样倒也罢了,偏偏穿在一个年轻漂亮的小伙子身上,怎么看都有点儿像杜月笙那一类的大流氓,图书馆里多半都是学生和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化人儿,负责安保工作的人员当然要问问了。 不过这似乎只是一方面,胡橙冷眼旁观着,刚刚那个按键小哥儿的手捏了王敦身上不少角落里的地方,等一会儿又脸红,也似乎有些可疑,他挽着王敦的胳膊,身体似有若无地在他身上蹭了几下,嗯,现在好了,这根电线杆子重新沾染了自己熟悉的味道。 两个人这样走着,旁边的吃瓜群众福利空前,有的干脆拿出了手机躲在角落里偷拍,两个风格迥异的大帅哥手牵手逛图书馆,发到围脖上面可能赚人眼球。 “我、我说,有人好像在拍照?”王敦对光影和声音比较敏感,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不过他似乎还没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拍他们。虽然他活到了现在,可是毕竟从远古走来,人类的各个历史时期副本都打通关了,携手而行在古代男性友人之间是一种比较普遍的礼节,导致王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gay了。 “没事,跟我走。”胡橙没跟他废话,淡淡地笑了一下,接着领他往借书处走过去,后面的一些人还在跟拍,不过等他们回家上传照片的时候,却发现手机上保存的图片在人脸的部分全都自带着一圈儿圣光护体,根本看不清楚五官,全都白拍了——这是后话。 王敦要去帮忙,被胡橙按在座位上瞪着,他自己一趟一趟地往借书处跑,每一次都搬回来厚厚的一摞影印版的资料,王敦看了看,都是中国南部地区一些主要州县的地方志,时代集中在明清两朝。 看来胡橙是做了功课的,可能是从他穿越过去的感受来判断,当时他们所在的地方空气温度、湿度,以及一些饮食穿戴等等的小细节可以看出大概的地域,而自杀殉节这种事情也只有明清这样封建礼教到达空前禁锢人类灵魂的状态时才会发生的人间惨剧。 不过范围还是太大了。 王敦瞅了瞅自己占位子的这张桌子,应该是给十几二十个人一起上自习用的,现在几乎都已经被资料给堆满了,如果要从这些浩如烟海的书卷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话,估计别说是今天闭关之前了,只怕他们需要打电话给小财,让他开车送来铺盖卷儿,直接住上十天半个月的才比较靠谱。 胡橙终于抱着最后一叠资料回到了座位上,开始分门别类地翻阅了起来,一点儿活计也没有派给王敦,只是在一目十行的同时,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让他觉得自己活像个中学生挂在家里墙上的爱豆海报,学习累了的时候就舔一下屏幕,缓解一下自己看书的疲劳。 “要不要喝咖啡啊?我去买?”王敦给他看得有点儿受不了,搭讪着小声说。 “嗯,好啊,黑咖啡就可以。”胡橙点了点头,丢过了自己的驴牌钱包。 当我是要饭的吗?王敦有点儿受到了伤害,他才是大柜,本来应该自己出的,怎么这么见外呢?唔……当他暗搓搓拿起钱包打开一看时,立刻打消了拉硬屎的豪气干云,手捧着比里面的钱还值钱的驴牌消失在了壕的眼前。 …… “怎么样了?”王敦很快就回来了,手里还端着好几杯咖啡和一个手提纸盒,里面是不同口味的蛋糕,看样子是搭配的茶点。 “还没有查到。”胡橙心平气和地说,跟他手上飞快的动作和眼神频繁的颤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真是一个勤奋自律澹泊敬诚的男人,王敦心里由衷佩服。 “休息一会儿吃点儿东西吧。”王敦很会诛心,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这货仗着自己颜好身材结实,竟然直接抽走了胡橙手里的书籍,迅速地把他周围的知识围城清理出了一小块净土,摆放上了咖啡和茶点,强行休息。 “嗯,好啊。”跟一般人被打断思路之后的暴跳如雷不一样,胡橙温和地点了点头,拿起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杯黑咖啡喝了起来,并且没有碰任何的蛋糕切片,似乎是不想被这些精致甜蜜的东西打断了自己本来就不怎么清晰的工作思路。 还是太繁琐了,胡橙原本对于考据学就不是特别在行,几百年前也许工作效率更高一些,可是自从有了电脑之后,包括他本人在内都过于依赖数据库了,导致现在要人工查找这些无法导入数据库的线装书来就有些麻爪儿。 “吃点儿甜的吧。”王敦好心地推过了一块奶酪蛋糕,笑得像个萨摩耶,这种微笑基本上在正常人面前都是不会被拒绝的,更何况是他的野生粉。 “嗯。”胡橙点了点头,用小勺蒯了一点点蛋糕送向唇边,竟然意外的好吃。 “哎嘿,不错吧。”看到胡橙稍微有些蹙起来的眉头在一瞬间舒展开来,王敦笑着说。 “很好吃。” “不要太辛苦啦,别逼自己太紧,有时候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嘛。”王敦一手托着腮帮子,另一只手抓起整片的蛋糕就往嘴里送,吧唧吧唧嚼得很开心,让胡橙觉得跟这个人一起吃饭一定能多吃一碗米饭,如果以后铺子开不下去,还可能把他弄到b站上去直播。 “哎?这种奶酪蛋糕吃起来好像是我在梦里吃过的一种糕饼哎。”王敦大口吃着蛋糕,忽然好像想起什么来,瞪大了眼睛说道。 “在梦里,奶酪蛋糕……酥酪糕?!”胡橙忽然灵光一闪,他记得最后一餐饭送他上路的时候,里面倒是堆砌着慢慢的金颗玉粒,可是因为不过走个形式,他并没有吃多少,虽然是cosplay上吊的,万一没有马上穿越回去,他可不想以一种很不名誉的方式弄脏了自己的衣服。 那些送行的餐饭里面就有这个东西,只是当时没有看仔细,可是王敦吃过,酥酪糕这种点心是通过使牛奶适当发酵形成特殊的香味和口感制作而成的点心,在没有人工培育乳酸菌的古代,这种类型的糕点制作起来并不容易,加上面果子上面繁复的雕花工艺,几乎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判断出这种小零食的发源地。 胡橙低头玩了一会儿手机,马上就查到了大概的范围——菱州,应该是这个地方没错,因为即使到了现在,这里的土产推荐里面,酥酪糕依然排在第一的位置上,而且各大电商网站都有代购服务,这种情况在酥酪糕存在的其他州县并不流行。 “查一下菱州和周边州县的地方志!”胡橙低头翻着书,一面推了一半丢给王敦,显然他争强好胜的一面被激发了出来,不再面沉似水,竟然还分派任务给了大柜。 “得嘞,不过二柜,你是怎么知道的啊?”王敦还愣呵呵地问道。 “是你帮了大忙。”胡橙头也没抬,不过似乎心情很好,竟然在翻书的空档又蒯了一勺奶酪蛋糕送到了唇边,细细品味了起来。 “我?我帮什么忙了啊?” “没什么的,快翻吧。” “哦。”王敦点点头,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 “二掌柜的,你一边吃东西一边看书危险呐,这些不都是库存本吗?万一弄脏了怎么办?” “这是我付费影印的,并没有馆藏价值,因为嫌麻烦,准备用荧光笔的,借原件没办法剪切涂抹。”胡橙轻松地说道。 喵喵喵喵喵?一桌子的书都是自个儿掏钱印的?王敦忽然想起了他兜儿里还揣着胡橙的驴牌钱包,暗搓搓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放着一张发|票,跟零钱折叠在一起收着,王敦展开一瞧,叁万伍仟陆佰零七圆贰角肆分。 真·壕无人性。 …… 时间往回倒到王敦出去买咖啡的时候。 “小刘儿,盯着点儿监控,我出去一下。”监控室里响起了一个中年人的声音。 “得嘞,您忙着。”被叫做小刘儿的就是那个刚才给王敦安检过的工作人员,这会儿正在百无聊赖地盯着监控。 今天是工作日,并不像节假日的客流量那么大,在网络咨询发达的今天,泡图书馆的人越来越少了,除了一个在大学和学术机构从事专门研究的人员,普通市民已经鲜少涉足这座知识的殿堂。 “嗯?这个人……”就在小刘儿有点儿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一个穿着另类的男人吸引了他的视线。 这不是那个打扮得好像帝都玩主似的帅哥吗?他旁边的那个人男人也很帅,而且非常漂亮,小刘儿本来就对他们这一对组合很好奇,这会儿反正没有别的事情,就仔细地追逐起了他的行踪。 这个男人真奇怪,怎么会往善本库房那边走,那里明明是读者止步的地方啊,小刘儿有点儿警觉了起来,赶紧追着他看。 只见画面上的男人在厚重的合金大门之前停了下来,四下看看,眼睛似乎忽然亮了一下,把小刘儿吓了一跳,紧接着安慰自己可能是戴了什么牌子的美瞳造成的反光,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更加匪夷所思,因为善本库房门口的两盏监视器竟然在同一时间熄灭了。 “不会吧?怎么可能同时……”小刘儿的心碰碰直跳,会是这个人做的吗?他想干什么?要偷善本图书?可是合金门没有两个人同时插钥匙是不可能被打开的呀。 小刘儿赶紧输入了密码,启动了大门边上隐蔽的备用摄像头,然而这一次映入眼帘的图像直接击碎了他的三观。 只见那个男人气定神闲地伸手摸在合金门上,结实高挑的身体竟然逐渐虚化了起来,变得朦朦胧胧,那景象如果非要形容的话,简直就像是小美人鱼为了心爱的王子变成泡沫时的样子,凄美绝伦。 “怎么会有这种事?!”小刘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视线一直锁定在了那个虚化成为泡沫之后肉身直接穿过了合金门的男人! 他在善本库房里悄无声息地走着,用一种非常沉静的姿势单膝跪地俯下身子,伸出右手按在了地上。 一瞬间,整个儿库房以这个神秘男子为原点,不停地向外扩散着一种非常漂亮的淡金色光圈,那颜色让小刘儿想起儿时常常喜欢看的遮蔽住太阳的乌云外面镶嵌上的那一层金边儿。 随着金边儿不断向外扩散,所有的库存善本上面似乎密密麻麻地浮现出了很多不同时代的字体,随着金色光线的扫过而昙花一现,然后又归于寂灭,那样子,虽然不科学,可是怎么样看起来都像是那个男人在用他的肉身做扫描啊!扫描了全部的善本书籍?! 光圈儿的涟漪不断地向外扩展着,最后渐渐地消失了,男人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似乎在冥想着什么东西,忽然,他抬起头来,漂亮的薄唇绽开了一个淡淡的笑意,看得小刘儿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呸呸呸,这个时候怎么想这些!小刘儿赶紧责备自己,倏忽之间,男人的目光一下子往他开启的隐藏摄像头这边扫了过来,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似于肃穆的表情。 他的脸严肃起来非常英俊,又很可怕,小刘儿那脆弱的小心肝儿已经无法符合,断片儿的脑海之中不停地回放着周董的《蛇舞》:“说爱我,爱不爱我,你那王者的沉默。” 不对不对,出大事儿了,这是外星人啊,都教授啊,小刘儿回过神儿来,赶紧往外跑打算叫人。 他一回头,就看见刚刚还在监视器里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小刘儿的眼睛瞪得铜铃儿一般大,心脏扑簌簌的乱跳,已经分不清是恐惧还是花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忘了吧。”男人走近他,伸手在小刘儿的眉心一点。 第15章 摇钱树 帝都的清晨泛起了新鲜的雾霾,伴随着卖早点的吆喝声在空气之中穿梭着,让早起上班儿的胡同青年好像王母娘娘追织女——云里来雾里去。 胡橙从西厢房洗漱出来,就看见王敦趴在天井院儿里的石桌上睡着了,旁边还摆着单独留出来一份儿的早点,看样子是个回笼觉儿。 王敦睡着的侧脸正好冲着胡橙,他就放肆地看着他,他睡着的时候神态非常安详,被三掌柜的奎子戏称为三大爱好抽烟喝酒烫头之一的自来卷儿非常浓密,上面竟然落着好几只流光溢彩的蝴蝶,扇乎着绚烂带着金粉的翅膀停住在他的鸡窝头上,怎么看都像是在给他扇风的样子——名副其实的招蜂引蝶。 胡橙有点儿不自在,伸出修长的手指勾动了一下自己怀里抱着的长琴。 叮咚一声,弦外清响。 “唔嗯。”王敦抖了抖毛,醒了,满头的蝴蝶来不及飞走,被他抬头的姿势给带了起来,远远的看上去好像一顶王冠。 “哎哟,这些小家伙儿。”王敦似乎已经习惯了,伸手逗弄着身边飞舞的蝴蝶们,过了几秒钟,那些妖冶诡谲的漂亮生灵才终于全部散去。 “你还挺受欢迎的。” “唔?啊,二掌柜的早,我们给你留了早餐了。”王敦指了指桌上分门别类码好的饭菜,本来是挺讨喜的一件事,结果被王敦说了句“我们”,忽然就让胡橙没有了胃口。 “你和三柜吃过了?”不过出于礼节,他还是坐在了王敦的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用调羹喝着豆浆。 “嗯,我们起来得早,没叫你,我想着你们做模特儿的是不是都要睡美容觉啊。” 胡橙吃了一口油条,竟然还是酥脆可口的,看样子也许王敦中途又去炸过了一次。 “不用,天生的。”胡橙放下手里的吃食,仰起了自己的嫩脸对着王敦,如花美眷没有似水流年,性价比突破天际。 “啊,额。”王敦的大眼睛滴溜儿乱转,成功地躲开了眼神儿。 “对了二掌柜的,我今天一会儿就要动身出差了,可能要走个十天半拉月的,店里的事情还望你多周全,奎子也会帮衬着打打下手。”虽然离飞机起飞还有半天的时间,王敦忽然觉得其实早点儿去那里等着,吃一碗天价面条儿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哦,这么早就就走吗?不是下午才起飞么,不着急,我们的行李都已经准备好了,踩点儿去就行,你去那么早,难道想吃天价面条么?”胡橙呷了一口豆浆,慢条斯理地说到。 “……!”王敦受到了惊吓,这就是传说中的野生粉没错吧?精准掌握你的各种动态,自顾自制造各种同框的机会,单方面宣布跟你结婚并主动缴纳了九块钱。 他看了眼胡橙英俊逼人的脸,怎么看这货都应该是被野生粉的对象啊,怎么就一时想不开走了这条路了呢? “你、你也要去啊?”虽然有点儿在劫难逃的况味,王敦还是忍不住做了一下最后的挣扎。 “那当然,我领东掌柜,保护你的安全是我的指责,不然万一出事了,我的工钱怎么办。”胡橙开始一本正经地哭穷。 喵喵喵喵喵?你需要我们柜上那点儿破工钱吗?我问你一声你的鞋带儿多少钱你敢答应吗?你是属康有为梁启超的吧?跪着造反的事情做得很66666嘛! 王敦的内心变成闪电侠一路飞奔到了大峡谷嘶吼了一顿又跑回了身体里,但是外表却一点儿也没有表现出来。 “现在补票是不是来不及了?” “你前几天订票的时候我已经追加了,放心吧,我就在你旁边靠近舷窗的那个座位上。”胡橙胸有成竹地说道。 宝宝不想去了,宝宝要改签商务舱。王敦心里委委屈屈地呐喊着。 …… 菱州在古代算是一处水路码头,人口比较繁盛的大城市,可是随着河流改道和其他交通设备的日新月异,到了近现代已经不能算是一线城市了,甚至连二三线也未必够得上,颇有点儿本地人自我调侃的十八线小城市的意味。 王敦和胡橙在当地的省会城市下了飞机之后,按照王敦的想法是找到当地的客运公司订票坐巴士前往菱州,不过两个人出了机场之后,在外面的露天停车场上遇到了久违的小财和他的天价保姆车。 “二掌柜的,别告诉我这是你托运过来的行李。”王敦一脸你特么在逗我的表情,他们的飞机才飞了几个小时,保姆车就是变形金刚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帝都飙到这个地方来。 “哪里,大掌柜的说笑了,山人自有妙计。”胡橙浅浅地笑了一下,一猫腰钻进了保姆车里,还对着王敦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简直就是一个仗势欺人的总裁在引逗保洁小妹,王敦几乎都能听见他的心声——走开,你们这些该死的钞票。 “大老板,长途旅行辛苦了,菱州人民欢迎您。”小财转过头来打了个招呼,启动了车子。 “小财,你竟然是本地人?”王敦有点儿好奇,记得在帝都的时候,小财明明是一嘴的京片子,跟奎子一样有点儿南城口音,害的王敦真把他当成胡同儿串子了,没想到到了菱州,小财的口音竟然自动转成了另外一种模式,跟他在飞机上遇到的几个回乡探亲的本地人听上去非常相似。 “额,也可以这么说吧,哈哈。”小财含糊其辞一笔带过,发动车子开足马力地往菱州方向开了过去。 …… “吸溜。”王敦下意识咽了口唾沫,醒了。 车子往菱州方向开了一个多小时,因为路况不太好的关系有些颠簸,颠得王敦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一睁眼发现自己的头靠在胡橙身上睡到了八大胡同儿,搭眼一瞧,人家二掌柜的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笔挺的西装上面沾满了自己的口水。 “哎呀,二掌柜的,这忒失礼。”王敦赶紧坐直了身子,在登山包里翻来覆去地纸巾。 “没事,不用麻烦了。”胡橙非常绅士地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方真丝男士手帕,在西装上擦了擦王敦留下的痕迹,又看了他一眼,一抬手,往他唇边也擦了一下,然后动作可疑地叠好了手帕,珍而重之地揣了起来,让人禁不住怀疑他对原味物品是不是有什么不名誉的爱好。 “额,脏了,要不我给你洗洗?”王敦有点儿怀疑这货是要拿去收藏,等以后法律允许了就用在克|隆上,试探着想要把自己的口水要回来。 “没关系的,我不嫌弃你。”胡橙非常开明地说道。 “→_→” …… “大老板、老板,贞洁堂的义地在山上,你们是先在山脚下打尖儿住店,还是趁着天没黑往上再走走看看?” 到了王敦之前计划的地址,小财把车子停在了山脚下问道,这附近是地处菱州西北部的老梅山,连个旅游景点儿也不算,山上的风景也没有什么好看的,而且还是一处不怎么吉利的地方,别说是外地人了,就连本地还没出嫁的女孩子,家长们都不许随便跑到山上去玩耍,因为寓意不吉祥,正是古代贞洁堂的义地所在。 贞节堂是古代青春丧偶的女孩子们的集中营,说是淳厚风俗造福乡里,说白了就是家里不愿意白白的养着一个已经没用的女人,又不想让人家戳脊梁骨的婆家娘家,直接把女孩子打发到这种地方来,从此跟家里再无干系。 如果平平安安没出一点儿差头儿死在里头,有点儿地位的人家没准儿还能捞到一座牌坊,普通人家虽然没什么实际上的好处,至少还可以到处说嘴家里出了贞洁烈女义夫节妇,也算是一件值得满场飞的大事。 贞节堂里的女孩子们都被集中在一处,虽然名份上受到尊敬,但实际上却等于被软禁了起来,不但在山脚下有严密的把守,而且一旦发生了什么不名誉的状况,女孩子及其家人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族人也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直到现在附近还有传说有贞节堂的女人三更半夜从山上的悬崖上直接跳了下去,找到尸体的时候才发现怀了已经成型的胎儿,从此老梅山里总能听到女子和婴儿的哭声。 所谓的义地就是坟地说的好听一点儿的称呼,因为这里供奉的都是贞洁烈女,所以历朝历代到此上任的官员们出于各种官声上面的考虑,多多少少都会象征性地捐出一点儿饷银为老死在这里的苦命人修建坟地,既然本地太爷都吐血甩卖了,当地的乡绅富商们自然也不肯示弱,纷纷慷慨解囊,几百年过去,竟然形成了一座半是人工半是天然的荒山坟场。 “这。”王敦想了想自己查到的资料,又看了看已经有点儿晦暗不明的天色,山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回头看了看胡橙。 “天晚了,要不别去了吧?再说车子也上不去啊。” “不碍的。”胡橙摇了摇头,回头对着小财挥了下手。 “是的老板。”小财一低头,跐溜一下钻进了保姆车,只听“裤衩”一声…… 第16章 摇钱树 只听“裤衩”一声,小财有丝分裂变成了四个,而保姆车在一阵粉红泡泡之中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乘四人抬描龙绣凤的大轿,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百丈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王敦还以为自己穿越进了童话世界里,他就是灰姑娘,面前出现了南瓜车,英俊的王子此时此刻正以一种高冷之中含混着痴汉气质的王之凝视看着他,做出了一个邀约的手势。 “上来吧,车子开不进去,坐轿方便些。”胡橙虽然穿着笔挺的西装,却做了个一撩袍袖的动作,躬身上轿,稳稳当当地坐定了,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抬眼看着王敦,微微一偏头。 这是什么梗,上错花轿嫁对郎?喵喵喵喵喵?让老子坐你大腿上?这位总裁请你自重,老子卖身不卖艺!额,算了。 王敦梗了一秒钟脖子,在老梅山下非常应时对景地cos了一下贞洁烈女,立刻就投入了资本家的怀抱,委委屈屈上了轿,只不过还保留着最后一丝尊严,没有真的坐在胡橙的大腿上。还好四人抬的轿子举架宽绰,他就斜迁着身子战战兢兢地挨着帅比坐了。 “大掌柜的,你离我这么远,怕我吃了你不成?”胡橙自是正襟危坐,看着王敦都快要躲到轿帘外头去了,只好出言调戏。 这真是柳湘莲的脸薛蟠的心,同样一句话,怎么电视上的地主老财说了就那么恶心,这货说起来听得人家的小心肝儿犹如b站鬼畜一般扑簌簌的乱跳,满脑子都是元首在嘶吼“搞比利!伤心的人来——搞比利!” 王敦浑身抽搐着,挪动着屁股稍微往胡橙身边靠了靠。 “小财,还有多远?”胡橙似乎对于王敦的表现不太满意,不过也没有急着下手,伸手一打轿帘,冲着外面的小财初二三四号机问道。 “老板,还有一截儿山路呢,总要半小时四十五分钟吧。”四只小财齐声答道,声音还挺敞亮的,借着山*汽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着,听着让人觉得心里发毛。 “这么久?那唱一个外头的新鲜曲儿,给我解解闷。”胡橙一挥手放下了帘子,远远的地方就响起了幽幽咽咽的歌声,如泣如诉。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谁要听这个,四平八稳的,烦也烦死了。”胡橙一打帘子,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小财陶醉忘我的卡拉ok。 “唔,老板,你平时不是挺喜欢昆曲的嘛。” “换一个你喜欢的那种。” “哦哦哦!得嘞!好吧您呐!”小财们这回可来了精神,就连王敦都猛地感觉到轿子一颤,他浑身一激灵,下意识伸手就扶住了胡橙的胳膊,又赶紧松开手,很老实地往后缩了缩。 呜哩哇、呜哩哇。轿子外面响起了欢快的唢呐声,连带着四人抬的大轿因为四只小财扭秧歌儿一般的动作而更为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唱的是红日滚滚、坠落西坡呀!” “小两口坐在炕上来把十八摸呀!” “摸了摸头上青丝如墨染!” 随着个人金牌成名曲,四只小财似乎找到了自己的演艺新风尚,齐刷刷地扭动了起来,本来就是大红的轿子这会儿也好像娶媳妇儿一样热热闹闹地晃了起来,直接把一脸懵逼的王敦晃进了胡橙的怀里,对方当仁不让,轻舒猿臂直接搂住了王敦的肩膀,不过他这才发现,王敦的肩膀其实很宽,虽然他手长脚长,却似乎并不能完全抱住他。 山贼抢亲啦!军爷救命啊!王敦困在轿子里被小财们晃得七荤八素地,除了紧紧地扒在胡橙身上之外简直毫无办法,内心一万只千年的狐狸捧着聊斋奔腾而过。 …… “额,二掌柜的,我不是故意的,等回去以后我肯定给你买一套新西装。”王敦在小财x2的搀扶下好不容易下了轿子,胡橙很长时间都没有出来,再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又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商务套装,手上还提着一个王敦看上去类似装尸体的袋子,应该是被自己吐得稀里哗啦的那一套。 “额,就地掩埋了吧。”虽然怀疑胡橙是个野生粉,可是再野生应该也不会连自己的呕吐物都要珍藏,这个实在是丧心病狂啊。 “十万一套呢,哪能说埋就埋,大老板你不要自责啦,回去我给送洗就行了。”小财这会儿已经混成一排,又变成了原来的小财初号机。 十万?!王敦揉了揉吐出来的舌头,唔,赔衣服的事情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过去吧,回到帝都如果二掌柜的不说,就当做是自个儿忘了,不丢人。 胡橙把怀里抱着的那套被王敦吐得十分精彩的西装往轿子里一丢,扑棱一声,轿子又变回了原来的保姆车。 “小财,你在这儿等着吧,前面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机灵点儿,在外面哨探着。” “放心吧,大老板、老板。”小财点点头,非常敬业地钻进了保姆车里。 “小财……”王敦回头看看,确定小财已经钻进车里待机了,才转过身去追上了前面已经走了几步的胡橙,小动作指了指车子里,神秘兮兮地说道。 “会克|隆啊?” “不,他这一家子是我们家的家生奴才,我走到哪里都有他们家的人周旋迎待,只不过懒得向人介绍,所以都用一个皮相行走在世上罢了。”胡橙摆了摆手,表示王敦不必惊恐,小财都是同一个小财,只是皮下面的东西总是更换罢了。 细思恐极,不知道为什么,王敦被山风一吹,忽然觉得像是穿越到了恐怖小说儿里似的,你身边的人明明看上去每天都是同一个,可是里面的人…… “别怕,跟紧我。”胡橙回头看着王敦在那里抖动,回转过去走到他的身旁,伸手摘下自己的军用手套,拉住了他的手,领着他往前走。 胡橙的表情冷冷清清,手心里却滚烫的,王敦不像他穿的那么讲究,依旧是对襟儿棉袄抿裆裤,头上戴着耳朵帽,脚下穿一双老头儿靸鞋,手上并没有什么可以御寒的东西,只好揣着手走路,这会儿山风一吹都冻挺了,被胡橙握住的地方传来一股解了燃眉之急的暖意,觉得浑身都暖透了。 “别,不合适。”王敦回过神儿来,觉得自个儿就这么享受人家的体温似乎不太对劲,试探着抽回了手。 “嗯?”胡橙冲他一挑眉,似乎对于王敦这种手已经暖透了就撤的行为表示不能接受。 “我不冷的,别冻坏了你。”王敦赶紧找补了一句,又觉得这句话的歧义也很大,忍不住伸手抓了抓自己头上的自来卷儿,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二掌柜的,你别动啊,我把刚才的热乎气儿还给你。”王敦说着,端详了胡橙一下,似乎想要找出他身上的破绽来。 唔,这小子真帅啊,摸他哪儿都像是在占便宜似的,王敦看了半日,只好相对保守地按住了胡橙的肩膀。 胡橙似乎不懂他的意思,他低头看了眼王敦按在自己肩上的手,又抬眼看他,不知道为什么,伸手握住了王敦的手腕。 他的手指轻轻在他的手腕上摩挲着,传达着一种强烈的信息,可是眼神却又干净的厉害,仿佛他们俩只是在夏令营里偶然结识的小小少年,一切亲密的肢体动作都只是两小无嫌猜的天然图画。 喵喵喵喵喵? 王敦一直都觉得大男人之间的肢体接触没什么的,实际上他和几个老表在小时候还会像狗狗一样睡成一排,完全不会有什么不适应的感觉,可是现在从手腕上传来的那种触感,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很像是一根羽毛划过水面所产生出来的波澜。 呲啦! 王敦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可是按在胡橙肩膀上的手却忽然一下子燃烧了起来。 “哎呀!十万!”王敦下意识大喊了一声,赶紧放开了胡橙的肩膀,从山路的地面上捧起一捧残雪就往他肩膀上按了过去。 “烧到皮肤了吗?”王敦打去残雪看了看,只有风衣和西装的肩部烧着了一个大窟窿,露出里面洁白的衬衫也被熏黑了,并没有看到胡橙肩上的肌肤。 “我没事。”胡橙摇了摇头,又随手指了指王敦的身后。 “可是周围……”他的神色似乎有些不解,又有些赞叹。 “唔?”王敦回头一看,从他刚才捧雪的地方向外延伸开去,目测总有个绵延几十里的山体上面,原本银装素裹分外妖娆的皑皑白雪完全融化了,整个儿山体表面露出了贫瘠而毫无生气的枯枝败叶,失去了冬雪的掩盖,那些富含着来春生命气息的腐烂泥土就这样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他们的眼前。 糟了,太激动,火候没控制好。王敦看着自己只是打算给胡橙暖暖身子,却融化了整座山峰的好心好意,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这是什么?”胡橙指着前面的山路上因为冰雪融化而显现出的一处神秘的地形,说不出是人工还是天然,如果是人工的话,这么大的地形地貌,要浪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修建成功,可如果是天然形成的话,未免也太…… 第17章 摇钱树 这是一条夹道,虽然是上山的必经之路,可是两旁重峦叠嶂,正是兵家讲究的十面埋伏最佳之地,只不过两边的悬崖峭壁上面,虚连着一条天然形成的通道,横亘在两边的山峰之间,远远的看上去,整个儿地形地貌竟然好像一座天生天养的贞节牌坊,硕大无朋地矗立在那里,形成的空间压迫感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真是一处不到一处迷,十处不到九不知。”王敦看了看被自己融化了积雪之后裸|露出来的天然地貌,虽然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啧啧称奇,怪不得这个地方被当地官员挑选出来做了贞节堂的所在地,多多少少可能跟当时古代人的封建迷信思想有关系。 “这么大的牌坊,多少冤孽也都镇住了。”胡橙轻描淡写的说了句话,成功地让王敦浑身打个寒颤,原来还有镇物的作用吗?王敦看着胡橙前行的背影,忽然觉得有点儿心疼他。 看过聊斋的都知道,虽然歌颂自由恋爱什么的,可是在当时的社会环境里,女孩子若有了淫奔之举,所要承受的社会舆论压力比男人多上不知道多少倍,有的人家就干脆买通了阴阳生,说自己家的女孩子是被狐狸迷住了的,狐狸一族光是虚名儿就担了这么多,真正跟人类谈恋爱的话,也许有不少受到了伤害的例子吧。胡橙在这样的历史环境中长大,揣测人心时会朝着阴暗的方面跑偏也是理所应当的。 相比之下王敦就是中国版阿波罗,欢乐男神圣洁美丽灿烂阳光照大地,在揣测别人思维方式的时候还是比较傻白甜的。 “怎么了?”胡橙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看王敦有没有跟上来,却发现他慢吞吞地移动着,眼神也有些飘忽。 “没、没事儿,二掌柜的,以后当铺就是你的家,等这次回去之后,咱们一起过年、吃火锅。”王敦真诚地说道。 王敦释出善意之后马上就后悔了,邀请一个野生粉儿一起跨年他是不是疯了?果然,胡橙没搭碴儿,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然后眉头一蹙,气势如虹地走了过来,他走路带风的样子非常帅气,长款风衣的下摆在山风的吹拂之下吴带当风、如火烈烈。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说的是一起吃饭,不是一起困觉!王敦内心大喊道,忽然之间,他听到了一个很轻的声音,在山*汽的笼罩之下,听上去十分空灵。 “过路君子,这是哪儿?” 是个年轻女孩儿的声音。 胡橙当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他蹙了蹙眉,啧了一声,无可奈何地实施了犯罪中止,转过身去向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 在山路的转角处,隐隐约约站着一个女人的影子。 王敦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总觉得这个女孩子刚才似乎已经站在那里了,只是她的存在感太低,导致他们两个人四只眼睛都没有注意到她而已。 女人垂着头,黑色的长发垂坠到了胸前,活像个正在晾晒的拖布。身上罩着一件粗麻布缝制的东西,勉勉强强可以算是衣裳,只是上面破损很多,下摆扯下来往地上一扔任凭谁都会以为只是一块抹布,而且从腰部以下的位置上开始,淅淅沥沥的蜿蜒着许多血痕,都已经干枯凝固,在粗麻布的材质上面变成了没有生命力的锈色,裙摆底下隐隐约约可见女人光滑的小腿的赤着的双足,就那么站在雪地里,也不怕冷,她的怀里还抱着一团儿破布,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额。”王敦正要搭碴儿,忽然就被胡橙一把拉住了手腕直接拽了过来,因为对方膂力太大,导致王敦一下子撞上了他结实的胸膛。 “别出声,咱们默默的走过去。”胡橙附在王敦耳边低声说,因为温差的关系,呵出的气体弄得他耳朵湿哒哒的,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颤。 胡橙伸手擦了擦王敦的耳朵,一句话不说领着他就往另外一边的山道上走过去,可是就在他们快要转过弯路的时候,迎面竟然又看到了一个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女人! 卧槽?双胞胎吗?王敦回过头去看了眼背后,不对,刚才的那个女人已经消失不见了,这么说,这姑娘还会乾坤大挪移啊。 “过路君子,这是哪儿?劳驾问一声,贞节堂怎么走?”女孩子这一次说话的字数多了一些,声音还是非常清脆的,虽然披头散发看不清楚长相,可是只听声音的话,应该还是teen呢。 这会儿离得更近了一些,王敦看见那女孩子的头发可能是长时间没有清洗的缘故,已经打绺了,一缕一缕地垂坠着,有不少地方还打了结,不知道沾黏着什么样的液体,红白相间,干涸在漆黑的头发上面,有种难以形容的恶心感,很像是那种从女孩子常用的浴室下水道里清理出来纠缠着秽物的断发。 “红的是血,白的是脑浆。”胡橙一把拉过了王敦,把他护在身后,淡淡地说道,看样子是个硬茬子,躲不过去了。 王敦刚刚才“晕轿”吐了胡橙一身,这会儿忽然庆幸起来,自己的肚子里已经没有存货了,不然胡橙这么漂亮的一身儿装备只怕又要遭殃。 对了,之前做功课的时候听说有个贞节堂里的寡妇不夫而孕、跳崖自尽的,不会就是…… 王敦茅塞顿开,难道女人怀里抱着的不是一团破抹布,而是一个襁褓吗?可是又不像,那是? “别看。”胡橙忽然用自己宽阔的肩膀挡住了王敦的视线,偏过头去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吗?” “那是她的内脏,是一盘肠子。”胡橙的声音冷冰冰地说道。 唔,大哥,其实你还不如让我自己看一眼,二手恐怖片更吓人的好吗?王敦哭的心都有了。 “你刚刚才吐过,见不得这些腌臜东西。”胡橙又说。 二掌柜的你是个大好人。王敦暗暗给胡橙标记了一张好人卡,只是不敢说出来,怕被他一脚踢开千里之外照片变黑白。 “大掌柜的,别怕,跟着我。”胡橙潇洒地一转身,跟王敦来了个面对面,几乎亲上了,就差一个案头小分队。 “唔。”距离太近,王敦的大眼睛已经对眼儿了,只能勉强看清楚胡橙乌黑的眼珠外面那一圈夺人心魄的babyblue。 紧接着他就像个被抢亲的小媳妇儿那样,被胡橙拦腰一抱,扛在肩上,感觉到了一阵明显的失重感,然后就发现视线逐渐开阔了起来——他坐着胡橙上天了! 一言不合就送人上天,还真是胡影帝的风格啊,王敦被胡橙带到了夹道两边的炫耀峭壁上面,全身的重量都擎在胡橙的一只手上,他腰上的嫩肉几乎都可以感觉到胡橙紧绷着的手臂肌肉,可真是个结实的小伙子,颜好,胃口就好,身体倍儿棒,吃嘛儿嘛儿香。 “二掌柜的,你还会轻功啊?真是艺多不压身。”不管怎么说,自己这个小铺子能招到这么全能型的选手,王敦还是很高兴的,决定这次回去之后每天给胡橙的工作餐加一个鸡腿。 “好说。”胡橙高冷地回应了一句。 “过路君子,求你们带我会贞节堂,我有样东西要给嬷嬷们看看。”就在王敦觉得自己已经安全了的时候,从旁边峭壁上方的地方,忽然大头朝下垂坠下来一个女人的上半身! 因为是大头朝下的缘故,女人的头发全部向后披散开来,露出了王敦从来没有看见过的真容,那是个已经被摔裂了的头部,有一半因为重力加速度的关系直接塌陷进了脑子里!一只眼球儿被挤了出来,只剩下几根神经还连接在一个被挤压扁了的眼眶里,滴溜溜地乱转着。 王敦的身体做出了本能的应激反应,一个鲤鱼打挺动弹了起来,因为体重的关系直接把胡橙的身子也带的一侧歪,单手把持不住岩壁,两个人都从高处摔了下来! 王敦是很正常的大头朝下四脚朝天摔下去的,过程中之间胡橙一个漂亮空中转体三周半,双手紧紧地公主抱住了王敦,一个猫腰蹲身,电光火石之间已经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没事吧?”胡橙面不改色心不跳,脸上甚至没有什么惊恐的表情,只是对着王敦淡然地挑了挑眉问道。 “没、没事。”王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处境,四脚晃动着企图挣扎下地,活像个超过三个月还被主人抱在怀里的柴犬所展现出的那种在忠诚与自尊之间挣扎着的别扭感。 “过路君子,若是不能相告,劳烦帮我把这盘肠带到山顶上去,交给他们,自然明白。” 王敦刚刚手脚并用地从胡橙怀里爬出来,两个人面前竟然又出现了那个女人,双手颤颤巍巍地捧着自己从肚子里流出的肠子,直接塞到了王敦的眼皮底下。 第18章 摇钱树 王敦愁眉苦脸地跟在胡橙后面,离他八丈远。 这个男人的背影真是好看,飘逸俊秀、清隽通脱,即使手里提着一串儿肠子,还是一样的让人心向往之。 刚才实在是躲不过去,王敦都想要直接动手了,没想到胡橙竟然好心好心地接了过来,答应了那个女孩子的请求,还徒手接肠,真是一条汉子! “这么大的天然石牌坊横亘在山路上,她是进不去的,我们自然也绕不过她,我们两个大男人,难道要对一个女孩子动手吗?”胡橙理所当然地晃悠着手里的肠子,把王敦直接逼退了一射之地,再想捉回来已经晚了,这货死也不肯。 “可以直接跑进石牌坊里面啊,你不是说她进不来吗?” “嗯,不过也是可怜,她要呈递这个,是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吧。”胡橙回头看看那个被阻隔在天然牌坊之外的女孩子,她竟然还站在那里,只剩下半边儿的俏脸上似乎还能隐约看得出期许的神情。 “用……肠子证明清白?”我念书少你不要骗我,王敦仰起喵喵喵脸看着胡橙。 “你没听说过女娲之肠么?”胡橙回过头去看着王敦,招摇着手里的肠子,王敦立刻就怂了,躲着眼神儿心虚地摇了摇头。 “那是女娲造出的十位带有神格的侍从,按照上古的命名方式,就直接叫做女娲之肠。” “女娲不是会用泥土造人的吗?叫女娲之肠,难道是用肠子造出来的?”女娲不疼吗?王敦有点儿心疼这位同事,他前几年做了个肠镜都要上天了,要是活活儿掏出来……额。 “用泥土只能制造出有人格的生命来,而要制造神格的话,就只能用带有神格的自身的一部分。”胡橙开启了学霸模式,听得王敦五迷三道。 “哦,我第一学历主修文化人类学。”胡橙看王敦面朝西北张开大嘴,一副正在吃鲸的样子,又找补了一句。 第一学历第一学历第一学历,大哥您还有多少学历?话说回来一只学霸去当内衣模特儿是怎么回事啊?明明可以靠才华却偏偏非要靠脸的节奏吗?学术氛围很不浓厚嘛骚年。王敦的内心是拒绝的,他只想刷b站,他只想追新番,他只想蹲在天井院儿里吃着他的大桃子,葛大爷瘫啊葛大爷瘫,葛大爷瘫完了葛大爷瘫。 “当年研究神话原型的时候教授曾经说过,女娲之肠的传说反应了远古时期人类对于生殖的一种非常淳朴的观念。” “唔?什么观念啊?” “上古时期的人们并不了解性行为与生殖之间的必然联系,而只是通过直接经验来判断只有女性才有生育的能力,所以早期的人类社会都是母系氏族,权力也掌握在女王的手中。” 这个观点王敦倒是听说过的,因为生意的关系他常看一些鉴宝类的节目,有时候捎带手儿也看看探索发现什么的,很多考古学研究都已经证实了这种观点。 “而在战争之中,大量开肠破肚的死亡也让人们把女性因为怀孕而高高隆起的腹部与战死的士兵们那种蜿蜒绵延的内脏主观地联系在一起,从而认定了肠才是人类的生殖器官。不是直到现在都有句俗语么,母亲教训子女的时候常说你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这句话。”胡橙看见王敦点了点头,以为他已经明白了,就接着说下去。 这他妈是汉语吗?老子不相信啊,老子从远古走来只会说个“然”!王敦瞪圆了眼睛看着胡橙,一脸小岳岳使用了美图秀秀之后的表情。 “我的意思是。”胡橙很有耐心地朝他走了过来,晃悠了一下手中网兜儿里盘着的肠子。 “这个女孩子虽然已经结婚守寡,可是她也许对于□□之间的事情还保持着一种无知式的纯洁,因为常常听说那句俗语,竟然到了现在还以为胎儿是存在于肠子里的。” “你是说,她就是传说里那个因为不夫而孕被逼跳崖的女孩子,因为冤屈所以才想托人把肠子送回去表示自己的清白?”王敦回过头去,看了看那个还在天然石牌坊外面徘徊着的女孩子,忽然觉得心酸。 “吃人!满满的写着两个字,吃人!”王敦一脸大无畏的精神,走上前去就接过了胡橙手里的肠子,大踏步地往山顶上走过去。 “你走这么急是要干什么?” “破除封建迷信!” “那你是不是连带着也要破了我?” “是!啊?” …… “就是这儿了,好荒。”王敦因为刚才说错了话,一路上都没敢抬头,只顾弓腰缩背地赶路,竟然比预计的时间早了半个多小时就到达了山顶。 胡橙身体素质非常好,饶是王敦蹿得这么快,他都凌波微步一样地紧随其后,怎么甩也甩不掉。 快要靠近贞节堂大门的山路上面,密密麻麻地排列着许多的贞节牌坊,一座一座地担任着守卫的工作,压得人觉得喘不过气来,他们两个大男人都觉得这么压抑了,足以可见当年被家人舍弃之后送到这座活地狱来的年轻女孩子们会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每一座牌坊都是用一个女人的一声换来的。 “哎?”王敦觉得手里的网兜儿似乎跳跃了一下,一低头,发现里面的肠子竟然不见了。 “她走过了贞节牌坊,心愿已了了吧。”胡橙回过头去远远地眺望了一下山脚下,果然那里原本弥漫着的冲天怨气这会儿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了。 “生前我可以理解,毕竟这里把守严密,想要逃走并不容易,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王敦顺着胡橙的眼光看着山脚下,一声叹息。 “生死未必可以解脱,人最大的心魔不就是自己吗?她已经被那套价值观给束缚住了,即使肉身泯灭都无法勘破这些枷锁。”胡橙回头看了看他们已经穿过的山门,忽然之间他的眼中幽幽地闪过了一漾海水绿色的波澜,入鬓的剑眉紧蹙在一起,表情阴鸷了起来,一抬手,他们面前层层叠叠的贞节牌坊竟然一夕崩塌,化为齑粉! “哥们儿看着点儿嘿!”王敦跐溜一声往贞节堂的大门那里撤退了过去,心说这是三倍武坠子的节奏,幸亏老子跑得快,不然也要被喷一脸石灰粉。 “抱歉,是我失态了。”胡橙转过脸来,神色如常,已经没有刚才的阴鸷之气,只不过他乌黑的瞳孔里还在漾着几痕淡淡的水色,看上去让人有点儿好奇,又有点儿心疼。 “没有没有,人没事儿就行,我是怕你伤着了自个儿。”王敦赶紧摆摆手,说实在的,相处这么久了,他还真没看出来胡橙是这么一个正义感强烈的男青年呢,原先在铺子里的时候他倒是很温文中庸的,事不关己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怎么这会儿忽然就年少轻狂了起来。 “多谢费心,进去吧。”胡橙很不嫌弃地拉起了王敦摸过肠子的手一起走进了贞节堂。 一进堂屋,就看见正面是个大香案,上面摆着差不多能有一面墙那么多的牌位,基本上的格式都是x门x氏,连人家女孩子的名字都没有留下来,一个个的牌位,就像一张张的订货单,从父权流向了夫权,换一个地方,换一副枷锁。 两边的墙壁上面密密麻麻地挂满了历代受过封诰的贞洁夫人的画像,所有的女人都是素服无妆,而且除了衣服和发饰上面的稍有不同之外,简直都长着同样一张面孔,没有一丝活气,虽然是在傍晚天色还没有黑透的时候,那一双双空洞无神,毫无求生*的眼睛,看上去都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出去吧,这里有什么好看的。”胡橙似乎很讨厌堂屋里的摆设,引着王敦从后门儿穿堂而过,绕过前面的影壁就到了正房和东西厢的天井院儿里。 “好长的一排房子啊。”王敦感叹道,他住了几百年的四合院儿,一时之间有点儿反应不过来,这里虽然还算是四合房的建制,可是东西厢房东西耳房的位置上房屋鳞次栉比排列得太多了,简直就是中国版的西点军校啊。 “这里真像个集中营。”胡橙忽然说道,随手推开离自己最近的一间厢房就走了进去。 王敦跟着一猫腰进了屋子,他个子大,就觉得非常局促,这里的房间举架都很矮,最让人难受的是门窗也做的很小,整个儿人缩在房间里,简直像是码字用的小黑屋。 “哎哟,房子窄一些也罢了,怎么地还不平呢。”王敦走了两步,发现原本是三合土砸地的地面儿有些磨鞋子,低头一看地表上竟然都是很不规则的坑坑洼洼的小坑,照理说不应该啊,三合土砸地的房子最结实,就连镖局子都使用这样的方法漫地,每天演练武艺也未必就会损坏,那么这些小坑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第19章 摇钱树 ”地上怎么这么多坑啊?“王敦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果然三合土砸地的地表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不规则的小坑,很像是那种出过天花儿的人脸上留下的麻子。 “谁知道呢?看样子不是人的肉身可以刻画出来的。”胡橙也跟着蹲了下来,用指甲抠了抠地表,根本连一条白线也划不出来,地表非常坚硬,划得他的指甲生疼,胡橙抽回手,下意识地把手送向唇边啃着自己的指甲,看来不借助工具的话,这种地表是很难弄出一点点的缺口的。 寡妇的房间,斑驳的地面,这其中会有着怎么样离奇的关联呢? “看看桌围子和炕洞下面有没有什么线索。”胡橙忽然说,一面完全放下了偶像包袱,直接趴在了地上往炕洞里探了进去。 “我来,额,那你来吧。” 王敦正想着搭把手儿,一抬眼就瞧见胡橙形状优美的屁股朝着他撅了起来,顿时眼前一黑,快,快扶我去妓院。 …… “在这儿,是一枚古钱。” 胡橙在各个角落里摸索了好一会儿,终于从炕洞边上的缝隙里摸出了一枚铜片,拿在手里细看时,才发现是一枚磨成了方形的古钱。 “这些不规则的小坑可能是被铜钱砸出来的。”胡橙若有所思地说到。 “不是说送到这儿来的女孩子们都是贫苦人家养不活的媳妇们么,怎么还会有这么多钱啊?” 王敦表示怀疑,这么多密密麻麻的小坑,没有个十万八千的铜钱估计也弄不出来,要是有那么多钱,这些女孩子们也有可能被养在家里,就不用送到这种类似集中营的地方了。 “不,这种钱跟一般的钱是不一样的。”胡橙说。 “这有什么不一样的,哦,是不是因为被磨成了正方形的样子啊,这有什么讲究吗?“王敦歪着脑袋,把那枚形状奇怪的古钱拿在手里,对着日影瞧了瞧,还真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来之前他只做了地方志的功课,后来因为内存不够其他东西,就没有再查阅其他方面的东西了。 “这种钱叫做吉祥如意钱。”胡橙拿回了王敦手里的钱币,托在手心里指着上面通常会印着某某通宝四个字的地方给王敦解释道。 “你看,这里原本应该是年号加上通宝一共四个字,可是现在却刻上了吉祥如意,这就证明这种钱币在古代也是不能流通的。” “不能流通?那要它们做什么用啊。”王敦在古代也是吃过见过的主,银子上千钱上万都从他手里经过,可是几乎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类型的钱。 “这是出过孀居的人家镇宅用的古钱,你家里没有出过这样的人,自然就不知道了。”胡橙摆弄着那枚铜钱,用指腹摩挲着上面听起来有点儿讽刺意味的吉祥如意四个铸字。 “噗,这话说的,好像你们家出过孀居的人一样。”王敦笑着说,但是马上就好像嘴里塞了个茄子似的,愣在了那里。 因为他看到胡橙的眼睛里潋滟着一种冷月凝霜般的寒意,不由得立刻收敛了玩笑的表情,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胡橙那样的表情,就像是往一盆炭火上泼了一瓢冰水似的,激得他的眉眼都蕴着火又化成了灰,越发因为是精致漂亮的脸,而让人竟然不忍细细的品味,只好别过脸去假装不知道他的悲伤。 可是胡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是个年轻男人,不可能会有孀居这种身份,难道是他的母亲,或者是亲族之中什么关系很近的实在亲戚吗?那么这个人一定会胡橙来说很重要,看来这一回自己确实唐突了一些。王敦心里埋怨了自己一番,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内个,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他缩了缩鸡窝头,垂下眼帘,却又稍微撩起眼皮,用一双圆滚滚的杏眼斜签着眼神看着胡橙。活像高三年级班里最帅的男孩儿调皮捣蛋之后被年纪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子班主任活捉时那种悄没声息地探听消息时的模样,而在这种情况下,幸运的男孩子总会逃过大学生老师的惩罚,大约原本也是舍不得他的。 “唉。” 果然胡橙很轻微地叹了口气,大概是不打算再追究王敦的唐突,若无其事地说道:“这种钱要在每个月按照天文历法计算好了的极阴的日子和时辰,对着月亮一点一滴的做着水磨工夫磨出来。用的人力也必须是孀居的年轻女孩子,这叫做以毒攻毒,以火克火的法子,用这样的铜钱在出过孀居的人家镇宅,才能确保家宅平安。” 胡橙拿着铜钱在三合土浇筑而成的地面上磨了磨,手感不太对,也许当年还有配套的水磨石头,这会儿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钱……”王敦也跟着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那枚铜钱隐隐约约在地上划出的白道子,这样的力道是不足以划出这么多深浅不一的痕迹的,可是除了这钱之外,还有什么方法能让地面产生这么多斑驳的划痕呢? 叮咚。 忽然之间,胡橙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站起身子,手指一松,手上捏着的那枚铜钱应声落地,叮咚作响。 “怎么了,没拿住吗?”王敦替他捡了起来,搁在胡橙的手心里,结果他翻手为云,铜钱再一次掉在了地上。 “哎?”王敦又哈腰去捡,被胡橙用膝盖一顶,以一种非常暧昧的姿势拦住了他。 “你还不明白吗?这地上的小坑,是无数枚铜钱掉下去又拾起来,反反复复所留下的痕迹。” 胡橙惨然说道,似乎是站累了的样子,腰身一软坐在了靠墙一溜儿的大炕通铺上,那里曾经睡过多少具行尸走肉,原本就烧不暖,如今更是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胡橙的尾椎上一路纠缠而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是不是冷啊?” 王敦赶紧脱了羽绒服给他垫上,比起事情的真相,他比较担心胡橙的屁股,那天晚上他在他身下躲避天雷的时候流血了,虽然明说这个锅不用他背,可是有伤口的话最好还是不要睡凉炕的,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天晚上只有他身上有作案工具,可是又没有作案,那么血迹是哪里来的,难道是十男九……唔。 “不用,你穿。”胡橙一摆手拒绝了王敦的好意,把羽绒服赛回了他的手上,自己稍微一欠身,竟然同时释放出了两条毛绒绒的白色尾巴,一条当成了坐垫,另一条cos围脖披在了肩上。 真是毛到用时方恨少啊,王敦想起张涛也点亮了这个技能,深恨自己的本体太过虚无,连一条毛绒绒的尾巴也没捞着。 “你也要来一条吗?”胡橙好心地问道,手里摆弄着自己的尾巴,又粗又长毛绒绒,让人好像趴在上面葛大爷瘫。 “不,不用了。唔,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地上的小坑,是这些铜钱砸出来的?可是这些女孩子们没事儿干嘛撒钱玩儿啊。”王敦心说要去围围脖,那得离人家的屁股多近才围得到啊,还是算了吧,眼神儿一转,赶紧换了个话题。 “嗯,你听过梅妃的故事吗?何必珍珠慰寂寥。”胡橙倒也挺绅士的,并没有死缠烂打,借着王敦的话头儿也转了个话题。 “哦哦,那个多少知道一点儿。” “你知道江采萍最后用这些珍珠做了什么?” “项链儿?手链儿?”王敦对女孩子的手工并不是十分了解,只好随口一说。 “她每天晚上会把这一斛的珍珠倒在自己寝宫正殿的地板上,然后再一颗一颗的拾起来,用来打发漫长的黑夜。”胡橙低头玩弄着手里的铜钱,忽然间一松手,啪嗒一声,铜钱掉在了地上,竟然在细密紧致的三合土砸地上面,磕出了一道细小的伤痕。 第20章 摇钱树 第十六章.夜深千帐灯 “这,你都知道啊?”关于梅妃这个人的原型在历史上是不是存在似乎还有争议呢,而其中的很多宫廷秘闻一般都被宫女太监带到坟墓里去了,胡橙是怎么知道的啊? “我们这一族的人因为颜值的关系,经常被采选入宫,为后为妃。”胡橙挑了挑眉,看了王敦一眼,不过脸上骄矜之气全无,不像是羡慕嫉妒恨的样子。 不用秀了,知道你颜值逆天,可是本宝宝不能舔啊,这奶有毒!王敦心里默默流泪。 “哦,原来因为这个,所以你家族里面关于皇室的故事很多?” “嗯,不过这也都是道听途说,毕竟是他们晚生后辈的故事,就算听见,也要当做没听见,没有长辈反去向晚辈打听八卦的道理吧。”胡橙哂笑了一声。 ?亲眼见过唐朝宫廷秘闻的狐狸是你的晚生后辈?您老高寿?王敦忽然有种久仰久仰失敬失敬的压迫感,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看来这里没什么可疑的了,地上的这些小坑不过是女孩子们用来打发时间的游戏,咱们去后面的义地看看吧。”胡橙看出了王敦的懵逼,摆了摆手表示这里没有什么好看的,领着他出了房间。 “你,还好吧?”出了房间,王敦察言观色看了看胡橙的脸,他虽然总是寂寞的,可是这几个小时以来,似乎尤为寂寥的感觉,脸色是朦朦胧胧的一层霜,就像个煮熟了以后剥了壳儿的鸡蛋在面粉上一滚,叫人心折。 胡橙回头看着他,怪不得衣食父母、街坊邻居、甚至是在旅途之中认识的一些驴友过客,全都喜欢王敦,他真是个可人疼的性子,有眼力见儿会察言观色,谁的脸色差错了一点儿半点儿,他都知道,都上心,对万人都是一个脾气,温温吞吞的,像一杯绝大部分人都不会讨厌的牛奶。 可是胡橙偏偏不喜欢他这样,胡橙虽然在家里排行第九个,别看现在这么澹泊敬诚的,小时候却熊得厉害,他爱的颜色谁都不许穿,他粘着母亲的时候,就算是族里的老大来了,也不肯让位子。 他现在大了,懂得若是别人穿了他爱的颜色,他就不穿了,大哥在家管事的时候,他就出来转转,可到了王敦这里,怎么这股子淡薄的劲儿就提不起来了呢。 他默默地看着旅途之中与王敦坐在一起言笑晏晏青春活泼的少年少女们,明知道人类的青春不过红颜枯骨,转眼就是百年,退一万步讲,即便是他们在最美的年纪,依然是比不上他的,可是当王敦对着别人微笑过的俊脸再转过来看他的时候,他心里还是不熨帖,想要别过脸去,竟又舍不得,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心里煎熬得厉害。 说他是个中央空调吧,他又不是,在一起共事这些日子,胡橙不是没有见过对王敦示好的女孩子,这家伙简直是唐僧见了人参果,只会说“拿走,拿走”,正眼也不敢看别人给他的情书,你有本事貌美如花你有本事开门呐?大门锁得比寡妇都严实,也不知道图的是个什么。 “没,没事吧?”王敦往前走了几步,再一回头,发现胡橙还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货正在脑补一万字相爱相杀小虐文+he吃肉番外,眼神似乎都能唱出来——绿光在哪里。 “没事,走吧,前面就是义地了。”胡橙眯起眼睛看了看,不会错的,前面那地方一股子黑气缭绕,不是什么好开交的,只不过自古怪力乱神倒也相轻,胡橙自是不怕,也有自信可以保护好王敦。 “这么晚了,进去好吗?”王敦倒不是害怕,主要是这个鬼狐仙怪是不是也需要睡觉啊,大晚上的打扰人家歇着不合适。 “正要晚上去,看得清爽着呢。”胡橙说着,义无反顾地往前走,王敦屁颠儿屁颠儿后面跟随,两个掌柜一前一后走进了贞节堂的义地。 “这里黑黢黢的,我点个灯。”王敦看看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伸手从背后的登山包里摸出一个东西,啪嗒一声按开了开关。 “这是什么?手电筒?”胡橙看着王敦手里的“大件儿家电”,有点儿哭笑不得的样子,这东西连专业探险用的手电筒都够不上,简直就是那种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家家户户都有的银色手电筒,里面能放两截儿电池的。 “嘿,老伙计了,既然没坏,一直都舍不得扔。”王敦笑了笑,伸手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手电筒,谁知道这位老伙计竟然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呲啦呲啦响了两声,暖黄色的光圈忽明忽暗闪了几下,彻底抛弃了王敦。 “哎?关键时刻,别怂啊!”王敦使劲儿地晃悠着他的好基友,跟个撸sir一样的练习着臂力,对于胡橙来说,这个上下上下飞速摇动手臂的动作倒是挺养眼的,同时又弥漫着一股子蜜汁尴尬。 他听说,许多年来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看样子身体很结实,会不会常常做这种事呢,他做这种事的时候习惯是怎么样的,喜欢看些什么东西,会发出怎样的声音。 胡橙忽然一回神,发现自己已经进入到了私生粉的新领域,赶紧屏气凝神收敛行迹,一面暗搓搓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嘴角,嗯,没有口水流出来,是错觉。 “唉,你这老伙计也太不给面子了吧,还好我带了一个更老的伙计。”王敦完全没有注意到暗昧的夜色之中,站在他前面不远处的美男子那双俊俏的眼睛里闪现着野兽捕猎之前的强光,索性蹲下身子释放背包,双手在里面不停地翻找着。 什么更老的老伙计,大掌柜的这个人简直了,生命中跟他有一点点缘分的人事物,哪怕是个没有生命的东西,他都珍而重之不肯轻易丢弃,成为这种人的朋友何其幸甚,可是如果喜欢上他的话…… “找到了!”王敦像个孩子似的抬起头来兴奋地说道,丝毫没有发现胡橙浓墨重彩的一笔内心戏。 “火折子?”胡橙倒是没想到王敦带着这个,狐狸原本的生活习性之一就是睡在阴暗潮湿的墓穴里,只是他的家族身份尊贵,少年子弟更是五花马千金裘,拼的是人前显贵,玩的是鳌里夺尊,才不肯自降身份做那种返祖的事情,不过并不代表他们不会,也不需要火石火镰这种引火的东西,只要刨个坑钻进去,哪个坟圈子里都能睡一宿。 “二掌柜的,我的手不够用,麻烦你帮我点个火儿。”王敦一手捧住了火折子,一手挡在风里,遮住了火折子灯芯上的风头,扭了扭屁股,示意他打火机在腰包里。 胡橙欣然走过去,伸手在王敦的腰间摸索着,技巧十级,王敦有些尴尬地扭动着屁股,心说就二掌柜的这一手儿,要是去当电车痴汉的话,基本上所有的女孩子都分辨不出来他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擦边球打得太好了,只不过这摸索的时间是不是有些让人怀疑的略长。 “找到了,怎么埋得这么深。”胡橙一脸正人君子,说着模棱两可的下流的玩笑。 “唔,东西有点儿多。”王敦下意识看向了别处,不一会儿,他的眼前就亮起了暗昧而温暖的光线。 “谢谢啊。”王敦抬起头来,把火折子凑了过去,当时他就震惊了,因为胡橙根本就没有点起火种,而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一座帐篷形状的屋子,那些暗昧温暖的灯光竟然是透过屋子上面开出的窄小的门窗里透露出来的。 “这地方还有人住啊?”王敦绕过了胡橙,往他身后走过去,房屋虽然低矮窄小,可是透过雕花的窗棂,还是可以看得到窗棂纸上映出了两个人的剪影,看样子是一男一女夫妻两个人正在吃饭,女孩子性格似乎活泼了一点,正在说笑着什么,相对而言,男人比较沉默,可能是因为工作累了的关系,一直低着头,没怎么搭妻子的碴儿。 “别过去。”就在王敦还要往前走的时候,忽然一把就被胡橙攥住了手腕扯回了身边,因为力气太大,王敦一下子跌进了胡橙的怀里,对方当仁不让,直接顺势搂住了他。 职场性骚扰?!王敦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钻裆,却被胡橙死死地按住了。 “你看那帐子的形状像什么?”胡橙附在王敦耳边,因为怕被别人听到,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醇厚,唇边呵出的温暖气息在寒冷的冬夜里迅速凝结成了水珠,弄得王敦的耳廓湿漉漉的,还有别的地方。 “额,啊?”王敦愣是没听见他说什么。 第21章 摇钱树 “坟包。”胡橙沉声说道。 “什么坟包。”王敦还趁机在刚才的撩中,有点儿没回神儿。 “这帐子的形状,你在想什么。”胡橙从王敦的颈侧旁边探出头来,微微歪着头看着他,因为身体里的很近,他卷翘的睫毛几乎刮在王敦的脸颊上。 “唔,对对对帐子。”王敦忽然身子一软,整个儿人从胡橙的怀里滑了下去,一个完美的葛大爷瘫滑到了地上,往前汩涌了几步才站起来,成功地脱离了帅哥的魔掌。 “额,是不是在吃饭啊,要不我别打扰嗷!”王敦边说边回头看胡橙,一句话之中“打扰”的“扰”字还没说完,尾音儿竟然不自觉地升高了一个调门儿,直接嚎了一声。 “怎么了?”胡橙紧跟着回头一瞧,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漫山遍野,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好像眼前这个一模一样的红帐子,夜深千帐灯! “我们,是不是被迷住了呀。”王敦有些惊叹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如果真想胡橙所说的那样,这么多帐子底下,就是这么多的——坟! “迷住?呵,只有狐狸迷人,哪有人迷狐狸的道理。”胡橙听着王敦的用语心里不大服气,冷笑了一声,朝着面前离他最近的红帐子轻轻地呵了一口气。 “呼。” 帐子应声土崩瓦解,一座大坟在他们的面前坍塌了下来! “小心!”王敦眼疾手快拽住了胡橙,把他拉到了比较远的地方去。 大坟被胡橙召唤的大风一吹,整个儿瓦解冰消,坟包从里面炸裂开来,露出了带着白茬儿的棺材瓤! “真是个狗碰头的棺材,这么脆,也难为她能修炼到今天。” 胡橙低头看了看那口薄棺,是最典型的棺材愿施舍出来的,所谓棺材愿就是以前稍微有钱的富户人家做好事,施舍给义地里面买不起棺材的苦主们一副薄棺,略比草席子卷了一埋有些体面。可是富户捐助的财富本来就有限,再加上中间人的盘剥克扣,等到最后到了苦主手里,也只有薄薄的一副板子,之所以叫狗碰头,是因为这样的棺材野狗用头一碰就碎了,很容易叼出里面的人脑子来吃。 还没等胡橙他们走上前去细看,棺材板自个儿就滑落了下来,原来棺材钉早就烂没了,露出里面一具已经高度腐烂了的女性尸首,之所以能看出苦主是个女孩子,是因为她装裹用的罗裙还没有完全烂没,里面隐隐约约还露出了一双大红的绣鞋。 “奇怪,刚才不是还有个男人在里面吗?”王敦有些好奇地往里凑了凑,棺材非常紧窄,并没有地方可以放得下一个成年男子的尸骨。 “这不就是她的男人吗?”胡橙声音冷冷的说,伸手指了指女尸手里抱着的一块牌位。 “望门寡?” 王敦脱口而出,胡橙立刻看向了他,脸颊上原本没有什么血色的苹果肌一下子气韵生动了起来,因为他的脸太过俊俏,王敦竟然一时看不出来他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生气。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你说得对,就是……那个。”胡橙垂下眼帘,很快就恢复了纯粹的理性,他随手在地上捡了一根枯枝,朝着棺材里面戳了几下,女尸的手腕已经烂得差不多了,经此一戳完全断裂,手中紧紧抱着的牌位也因此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灵位怎么是空的啊?”王敦以为灵位是反面掉下来的,结果拾起来一瞧,正面也什么东西都没有。 “是童子灵,闪开!”胡橙一把拉过了王敦护在伸手,与此同时,那块牌位竟然从倒在地上的姿势在没有借助任何外力的情况之下蹦跶了起来,直挺挺地直立在了坟墓和两个不速之客之间。 “这是……” “在有的地方,没有成年就夭折的小孩儿是不能把名字写在灵位上的,因为传说这些孩子只不过是父母生前的债主,一旦花在养育他们身上的钱数满了一定的数额,这些孩子自然死去,再往下一家债主投胎要钱去了,如果写了名字,让他们不忍心、走不脱,对孩子也不是好事。”胡橙族里除了后妃很多之外,也有不少堂族是做阴阳生的,所以对殡葬行业颇为了解。 “没成年的小孩儿就娶媳妇啦?哦,对的。”王敦想起前段时间,不,是很长一段时间之前,民间还是挺流行十八娇妇三岁郎的,毕竟嫁过来就能给孩子当保姆使唤,已经成年的女孩子还可以干重活儿,对夫家只有好处,除了感人的年龄差之外,估计以后夫妻相处起来也许会有些尴尬。 不过这种事往自己身上一带入的话,王敦鬼使神差地看了眼胡橙,不知道跟他差几岁,俗话说千年王八万年龟,龟比王八还吃亏,呸呸呸在想什么有的没有! “这女孩子应该不是童养媳,如果真是过门之后才死了丈夫的话,理应是合葬的,而这里只有灵位,这姑娘恐怕是婢学夫人。” “婢学夫人?” “这是个高嫁的笑话说辞,就是穷人家把女孩子卖给有钱人家做阴婚,本来如果是门当户对的话,两户人家都只是灵位成婚才可以,但是有的豪门望族为了亡子的体面,会给他娶一个活人做妻子,进门就守节,一直到女孩子老死为止。因为女孩子是买来的,本就是婢,可却做了夫人的位置,所以私下里会被这样取笑。”胡橙看了看那块直挺挺直立在棺材前面的牌位,似乎眉头放松了一些,并没有那么紧蹙了。 “这也太没人性了。”王敦瞅着那块破灵位,长腿一伸就要踢。 “等等。”胡橙都没有回头,一伸手就精准无误地抄住了王敦的大长腿,直接按在了自己的身侧。 “哎哟呵!”王敦被他弄了一下,一个趔趄往前一扑,无法保持平衡只好伸手扶在了胡橙的肩膀上。 “你没看出来吗?那块灵位是在保护那个女孩儿。”胡橙的手在王敦的腿上停留了一个比较可以的时长,然后又非常干净利落地放开了他,一面解释道。 “这么神奇吗?”王敦蹲下身子瞅了瞅那块不起眼的灵位,一个连名字也没有留下的夭折小童,一个典身为妻婢学夫人的贫苦女孩儿,他们之间竟然建立了某种情感上的联系,那少女夜深人静独守空房的时候,对这块冷冰冰的令牌讲过怎样的故事,她对他是爱是恨,恐怕后来人谁也说不清了。 “回去。”胡橙伸手把王敦提溜到一边,自己重新再灵位跟前蹲下身子,简单粗暴一句话,伸手在灵位上轻轻一点,只怕啪嗒一声,灵位应声而断,与此同时在狗碰头棺材的里面,似乎隐隐约约响起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这么厉害。”王敦也跟着一声叹息。 “并不,其他的硬茬子也许不行,小孩子倒也罢了。”胡橙难得微笑了一下,收拾好灵牌的碎片一起摆在了那口薄棺的旁边。 “因为你长得好看,小孩子都肯听你的话吧?”王敦想了想说。 “对,不。”胡橙简单粗暴地回答了王敦的两个问题。 “唔。” “我以前帮忙带过一个小孩儿,给他换过尿片,身上沾染一点点那孩子的气息,所以小鬼都怕我的。”胡橙随口解释了一句,不等王敦追问就指了指那座裂开的坟墓。 “麻烦你给恢复原样吧。” 有本事炸祖坟你有本事恢复原样啊!王敦心里嘀咕,嘴上没敢,任劳任怨地修着坟,一面偷偷看着胡橙。 他这会儿抱膝坐着,似乎比平时成熟稳重的样子多了一份青年尚未完全退去的稚气,双手托着腮,看着漫无边际的红帐,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因为席地而坐的缘故,他的裤管被拉高了一截儿,露出一痕白皙的小腿,就那样暴露在凛冽的空气之中,白得快要透明了。 “修好了,放心吧。”王敦把最后的缺口也给砌上了,外面浇上了一点儿饮用水,风一吹就结了冰,算是重新封住了大坟。 “有劳你了,走吧。”胡橙站起身子,原地扭动了一下,抻了个懒腰。 王敦就着自己还蹲在地上的姿势,伸手握了一下他的小腿。 “干什么你?!”胡橙一反常态,浑身的毛儿都炸了起来,一直往后退了好几步,死死地盯着自己刚才被王敦碰过的地方,那里原本已经冻得发麻,可是被他温热的掌心一碰,火烧火燎。 “不是不是,我看你刚才坐着的时候小腿露出来了,是不是冷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手也不脏,刚才浇水的时候顺道洗过的。”王敦也有点儿吃鲸,赶紧举起双手好像日本鬼子投降一样地解释道,那样子活像个在地铁上被女孩子指认为色狼的男人,双手都暴露在空气中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第22章 摇钱树 啪、啪啪、啪啪啪啪。 就在王敦和胡橙之间的气氛颇为尴尬的时候,身后漫山遍野的红帐子里发出了令人蜜汁脸红心跳的声音,转移了两个人的注意力。 “什么声音啊?”王敦率先开腔打破了沉默,这个时候就看谁先递句话儿,可能就没事了,果然胡橙就坡儿下驴,回头看了看。 夜深千帐灯,竟然一盏接着一盏,陆陆续续地熄灭了,里面或是出双入对,或是形单影只的剪影,因为熄了灯的关系,渐渐的全都归于了寂灭。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看同伴吃了亏,都不肯再逞强了吧。”胡橙的语气里带着骄矜之气,只要拿其中的一个做筏子,剩下的聪明人当然也会合理规避风险,试图免去被人挖饭掘墓的命运。 “哎?那里……”王敦眼尖,眼看着满目的红帐子一盏一盏熄灭了灯火,只有远处的一座大帐还跟没事儿人一样,依旧是灯火通明的模样,并没有因为胡橙的气势而屈服,反而执拗地闪烁着殷红的灯火。 “这是个硬茬子,跟着我。”胡橙伸手就捕捉了王敦的手腕,领着他往前磕磕绊绊地走着。 这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刚才好心好意想给他捂一捂,差点儿就被误认成了流氓,怎么自个儿耍起来就这么溜了呢,上哪儿说理去?王敦心里苦,又不好像胡橙的反应那么强烈,只好认命地被他牵手成功给牵走了。 “好大一座帐子。”王敦跟在胡橙的身后来到了那座最大的坟包之前,仰头往上看,明明知道这只是一座孤坟的幻象,却还是忍不住惊叹了起来。 这座大帐可比一般的红帐子气派多了,光是占地面积就比其他红帐要多出几倍左右,莫非里面的女孩子是这座义地里面最有身份的一个?搁在现在的话说那就叫做女王范儿啊。 “这女孩儿是他们的头儿?”王敦指了指帐子,跟他们看到的其他红帐不一样,帐子里虽然也闪烁着灯火,可是却没有半个人影。 “里面没人吗?” “她不露面才显出她的身份来呢。”胡橙悄声说,垂帘听政的可比前头龙书案里面坐着的小冻猫子强多了,这姑娘颇有深沉,看来身边也没有面首相伴,难道她们这里也讲究没破戒的人段位最高? “什么声音?”就在胡橙玩味地盯着主帐的时候,忽然之间耳廓抽动了两下,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动静,感觉到了一点儿风声,谨慎地把王敦护在了身后。 “嗯?哎,好像真的有。”王敦的听觉虽然不敏感,可是却感觉到了脚下的土地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的振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顺着主帐里面往外爬! “出来!”胡橙举手成了麻姑爪一样的形状,往冻得邦硬的土地里就是一拳,冰冷的地表轰然碎裂,竟然被他一拳好像打桩机一样地打了进去。 “唔!”胡橙似乎是捉住了什么东西,膂力一较正准备往出拽,没想到里面的东西茬子更硬,反而吃住了劲,两下里都不肯认输,就这么扯起皮来。 “哎呀!”胡橙发出了一声惊呼,没想到自己即使在兄弟们之间排行数一数二的膂力会被对方反超了过去,整个儿一条臂膀都一下子陷在了那个被他一拳打出的洞穴之中。 “二掌柜的!”王敦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自个儿的手也跟着往洞口里伸了进去。 “不行、小心埋伏!你拖着我的另一边就行了!”胡橙大声说道。 “那怎么行啊,抻疼了你!”王敦想都没想都反驳了胡橙的提议,就着他刚才打下的一拳,紧接着伸手往地下一按—— 轰隆一声,附近的地表竟然轰然坍塌,整个儿被王敦给揭开了一道巨大的疮疤! “咳咳咳!”巨大的烟尘把两个人呛的一阵咳嗽,王敦咳得直流眼泪,肺管子都要咳出来了才堪堪的停住,结果低头一瞧,又是浑身一个激灵。 原来刚才跟胡橙较劲的并不是一个女孩子,而是一个——男人。 那是一具成年男子的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仅仅从身上残存的服饰和发髻才能稍微看出年龄性别,他的双手都紧紧地握在胡橙一拳打下地表的那只手腕上,直到现在还不肯放松,不过看样子已经被破除了迷障,尸体不动了了,只是因为尸僵的原因才无法松手的。 “啧。”胡橙发出了一声嫌弃的叹息,手腕一甩,轻轻松松就摆脱了那具尸体的钳制,伸手一托王敦的屁股,把他率先送上了地表之外,紧接着自己一提溜腰,旱地拔葱直接蹦了上去,倒是好俊的功夫。 “谢谢啊。”王敦伸手护住了自己的屁股,有点儿尴尬,不过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问他是不是故意的好像有点儿不太合适。 “不客气,看来这一个是来大帐里做客的?”胡橙没搭理王敦怀疑的眼神,他的兴趣此时此刻都聚焦在这具男性尸体上面,既然是贞节堂的义地,自然埋葬的都是孀居的女人们,怎么会出现青年男子的尸首呢。 由于地表被王敦徒手揭开,地下的情形就非常容易辨识了,原来地表以下,从大帐的内部弯弯曲曲地绵延出好多条窄小的隧道,而每条隧道相连接的,竟然是临近的一些坟包! “原来这些人是蚁族啊,竟然还用地道互相串门儿。”王敦也有些惊叹,这种经济适用坟的串门子方式就连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等等,尸体动了?”胡橙眼尖,一眼就注意到了下面的过道里,那具尸体本来是好好的躺着,可是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竟然觉得他的腰部正在一挺一挺的。 “哎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王敦看了眼,远远的看过去还真的挺像猪跑里的经典桥段,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鬼使神差伸手想要去遮胡橙的眼睛。 “不是他自己动的,你看。”胡橙一把捉住了王敦的手腕捏在手里,拉他到身边指给他细看,不过也没有放开他的手,就那么一直捏着了,心里盘算着等他敢反抗再放开。 “唔,那些白花花,是……”王敦眯缝着眼睛,借助着后面大红帐子里传出的熹微灯火看了看。 “虫子?” “嗯,是蛆虫。它们是在……搬运这个人的尸体。” 等等,这也太诡异了吧?一堆来历不明的虫子正在尽心竭力地从主帐之中运输出来一具青年男子的尸首,那是要运送到哪儿去呢?难道这片义地里的大姐头竟然是个贩卖人口、不不不,贩卖尸口的黑社会老大?话说回来是要买到哪里去呢,不会是卖给周围的姐妹当男宠吧?王敦的脑海里闪现出了一幕一幕跟他身份很不相称的画面。 “顺着这条通道往外找就可以知道了。”胡橙似乎看出了王敦的心思,一路顺着虫子爬行的方向往前面走过去,边走还边用旁边捡来的树枝不停地拨弄着已经被王敦弄得非常松软的地表,跟随着那些开道的肥胖的蛆虫,渐渐把路径引向了另外的一座孤坟。 “它们要把尸体送到这里来,这是……”胡橙用手里的树枝挑开了坟头土,里面竟然露出一只已经白骨化了的鬼爪! “城南董氏女,年十五岁,许嫁城北王员外之子,未行,公子亡故,守节于贞洁堂一十八载,享寿健年。呵,明明才三十岁就去世,倒有脸说是享寿健年。”胡橙念着墓志铭,语气里带着不平之意说道,那时候凡事都讲究个好听好看,就算是被家人送到这里守一辈子,年纪轻轻就病死了,还要美化说是在身子健壮的年纪去世算是一种福分,至少比老得不能动了卧床不起再死体面一些。 “不会吧,难道说这个男人,就是王公子吗?”王敦打了个寒颤,看了看身后那具还在被身下的白蛆孜孜不倦地运输着的男性尸体,似乎他的目的地就是这个青春丧命的女孩子的孤坟,而那些白蛆就是他们阴婚的大媒了? “看看他身上。”胡橙伸手拨开了王敦,自己快走了几步回过头去走到男尸的跟前。 “得罪了。”胡橙微微颔首致意,然后蹲下身子伸手在男尸的身上摸索了起来。 “有了。”胡橙摸了一会儿,似乎有了斩获,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裳,回头看向了王敦,手里还托着一枚什么东西,在暗昧的夜光之下闪闪发亮。 第23章 摇钱树 第十九章.影壁 “这是什么?” 王敦借着身后红帐子里面诡异的光芒眯起眼睛细看,发现胡橙手上是一枚闪着金光的小东西,远远的看过去似乎是个小金块儿的模样,胡橙的手指非常修长,托举的姿势俊俏优美,不知道为什么,王敦几乎能感觉得到他指尖儿上面的冰凉,如果是在酷暑难耐的夏夜,被他的指尖划过脸颊的话…… “你在看什么?”胡橙发现王敦的眼神有些迷离,伸手在他眼前一晃,把手心里的东西直接递到了他的眼前。 “没什么!”王敦一心虚就提高了音量。 “这是一枚小金锞子,是状元及第图样的,可能是过年过节家里大人给的吧,你看,背面还刻着一个王字,应该是王家府上去银楼定做的,才会有个姓氏用来区分。”胡橙拉过了王敦的手,把金锞子放在他的手心里,他的指尖果然冰凉,王敦的手被刺激得本能地握了一下,没握住,胡橙已经撤步抽身往后退了一步。 “唔,所以说,这个孀居女孩子们的大姐头,竟然有办法把本来已经跟女孩儿们结婚的男人的尸首弄到自己的红帐子里,然后在分发给自己手下的小妹?”王敦回头看了看红帐子,又往前看了看董家小姐的坟墓,猜测着其中的来龙去脉,利害关系。 “这么说倒是解释得通,可是这女孩子道行能有多高,竟然可以驱使这么多的蛆虫。” 胡橙有点儿不明白,如果是灵气比较高的动物之间还说得通,就好像狐狸和老鼠一样,他身边有小财,各位哥哥兄弟们身边也都有别的听差,都是源于两族之间在上古之战之中排下的隶属关系决定的,世世代代不可更改,可是蛆虫这种东西根本没有灵气,不过是东西腐烂之后变成的,为什么可以被这个女孩子当做搬运兵一样的使唤呢? “也许已经修炼成了尸魔也说不定,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们倒没必要惊动她,只要找到跟穷鬼定下契约的那一家出嫁的少奶奶不就行了吗?” 王敦知道有的坟历经千年,吸收了日精月华之后,里面的东西是相当难缠的,而相对来说那个他在梦境里见到的少奶奶最多不过几百年的道行,在粽子界就是个傻白甜,要解煞应该不难。 “如果她真能袖手旁观倒是不错,可就怕……这女孩子既然能掌握义地这么多人的冥婚,只怕也不一定会看着咱们在她的底盘撒野。”胡橙深吸了一口气,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壮士断腕的决绝,大步流星朝着王敦走了过去。 “哎?我……”王敦正要自卫,胡橙早就绕到了他的身后,走到红色的主帐之前去看看正主儿的墓志铭。 这算不算是自我意识过剩啊,王敦心里竟然莫名失落了一下,不知道那些明星都是怎么过的,如果一个天天给你留言撒花跟着你po出的每一个角落去晒一模一样吃喝玩乐图片的私生粉哪一天忽然取关了,男神女神们也会怅然若失吗? “真是冤家路窄。”就在王敦脑补娱乐圈文的时候,忽然听见胡橙在前面低咒了一声。 “怎么?” “就是她,那个少奶奶。”胡橙伸手一指,墓碑上赫然几个大字:菱州贞节夫人陈氏墓,墓碑的背面还写着这女孩子的生平,什么出身诗书旧族,嫁与皇粮催头家中长子,一年丧夫,投缳殉节等语。 “奇怪,她是死在家中之后得到了朝廷的封赏,才葬在贞节堂义地的,照理说应该是个外来户,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势力驱策这些女孩子们呢?”王敦蹲下身子伸出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墓碑,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出了胡橙投缳时的样子,心里一紧,赶紧摇了摇头。 “现在很难说,不过我觉得肯定跟她帮助其他姐妹结冥婚有关系。” 贞节堂义地里面埋葬的女人最渴望的是什么?也许就是正常的夫妻生活吧,如果是中年以后丧夫的,多半都有子嗣,亲生孩子一般不会忍心把母亲送到这种地方来,再说年老守寡的即使在立法严明的古代社会,门前闲话也不多见,没必要送到这种地方来避避嫌疑,当然也就剩下年轻貌美的女孩儿到这儿来了,他们青春丧偶,一定积攒下了许多怨气,而这位贞节夫人倒是很会体贴姐妹们的苦衷,竟然办起了婚介。 “为什么非要她当婚介啊?” “她是正式受过封赏的,看来夫家财大气粗,不知道打点了多少门路才讨到了这么一个封号,而且相对于其他老死在这里的节妇们来说,她前头还有一个烈字,是别人没有的。” 烈女,不惜性命维护礼法的女人,真是讽刺啊,王敦心里吐槽,他明明看见是那些坏人害了胡橙,不,是那个少奶奶,可是当时的那种心情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从浴缸里爬出来好几天小心肝儿还在扑簌簌的乱跳。 “进去看看再说。”胡橙摘下纯皮手套,双肩一耸,身上的风衣应声而落,王敦非常有眼力见儿地一个箭步蹿到他的身后给接住了,一面忍不住想要抽自己一个嘴巴,怎么就那么贱呢?你才是大掌柜的,这衣裳架子的差事倒是干得6666。 “多谢。”胡橙回头看着王敦充当了小财的角色,倒是也不敢拿大,和蔼可亲伸手就要脱他的衣裳。 “不不不不不用了,我下斗儿的时候穿大衣裳不碍的、不碍的。”王敦往后缩缩缩缩缩,一面把胡橙十万一件一律十万一件的大衣叠好了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背包里。 “随你。”胡橙一击不中,没有继续扒衣见君,而是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握住了王敦的手,两个人一起走进了红帐之中。 …… “这是……” 王敦没想到,他们迈入红帐之中的那一刻,竟然闯进了一座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大宅子里,绕过影壁看见垂花门,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何以这等眼熟? “怎么了吗?”胡橙发现王敦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就回头看他。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很眼熟?” “嗯?没有啊……”胡橙四下看看,似乎对这座深宅大院并不熟悉的样子。 “是吗,那可能是我想多了。”王敦也有点儿含糊了,不过他从那个年代一路走过来的,说起来串过的宅门儿也无数,其实建制都差不太多,可能是内存不够记忆重叠了也说不定。 “再往里走走看吧。”胡橙拉着王敦刚要走,忽然又停下了脚步,非常戒备地侧耳倾听着——他们的身后,又非常微弱的呼吸的声音! “大柜,你先别回头。”胡橙吩咐了一句,猛地回过身来抱住了王敦。 “哎?”王敦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了起来,手足无措地被活活儿吃了豆腐,活像个睡的正香却被主人从笼子里捉出来玩耍的仓鼠,一瞬间就呆逼了。 “嗯,是她?”胡橙的声音充满了疑惑,渐渐地放开了王敦。 “二掌柜的你……”王敦抬眼一看,发现胡橙的眼睛里那种海水江崖一般的水绿色尚未完全退去,修长的手指尖端原本修建的干净平滑的指甲这会儿变得水葱似的尖锐,里面隐隐含着一种暗夜一样的黑,看上去妖娆冷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参加什么音乐节,一股子摇滚范儿。 “别怕,慢慢回头看。”胡橙收起了自己的攻击状态,对王敦点了点头。 “唔。”王敦对于胡橙这种攻心为上钝刀子杀人的保护方式感到苦手,其实他胆子也不小,不然不会接到解煞的生意,就是应激反应大了一点,没事儿嚎叫一下。现在有了胡橙,似乎总是一种老母鸡的既视感护着他,倒让他更加提心吊胆起来,这就跟战场上吃了枪子儿倒是不可怕,最可怕就是告诉你今天之内枪毙,还不给一个准确时间一样,简直活炼人。 王敦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身去,果然浑身又是一个激灵,因为就在他们身后的影壁背面,活活地钉着一个女人。 第24章 摇钱树 影壁上钉着的女人不知道是死是活,不过从她的身形来判断,至少应该说是昏厥的,因为任何有痛感意识的都不会把自己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垂坠在已经被钉子钉住,伤口撕裂摇摇欲坠的一双手腕上面。 “救……救……” 女人似乎被两个人进来时发出的响动和谈话的声音惊醒了,嘶哑着嗓子只能勉勉强强说出一两个字,似乎是在求救的模样。 “她还活着?”胡橙绕过王敦走上前去,伸手撩起了垂坠在女人脸上的贞子发型,露出里面一张惨白枯瘦病怏怏的脸。 “还真是她?”胡橙这回看得更清楚,似乎是在告诉王敦,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道。 “谁?啊!”王敦走近一看,忽然认了出来,这女人不就是逼死了少奶奶的那个所谓的太太吗? “她怎么会在这儿,她也是贞节夫人,跟少奶奶埋在一起?”王敦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这两个冤家埋在一起了,马勺碰锅沿儿还不大白天也要闹鬼吵上天去? “我也觉得奇怪,咱们再往里走看看。”胡橙艺高人胆大,一旦好奇心被调动了起来,也不害怕,只身就往里闯,王敦也赶紧屁颠儿屁颠儿跟了上去。 “哦,原来是这里。”直到穿过了垂花门进入了第二进院子里,胡橙才算是认得了门路。 “你也认出来了?” “嗯,刚刚你说这里眼熟,而我却不认得,是因为我们穿越到了不一样的人身上,这家礼教森严,出门的时候我的轿子都要抬到二门上换了丫头婆子继续往里走,对于第一进院子几乎是没有印象的。而你是轿夫之一,对这里应该会有点儿熟悉,这里就是那个皇粮催头的宅院,事死如事生,不会错的。”胡橙记得他刚刚穿过来的时候是在垂花门以里下的轿,怪不得对外面的场景不那么熟悉。 “咱们再往里走走看。”胡橙进了二道院子旁边的一处穿堂,他的记忆力非常好,还记得当年自己似乎就是从这个穿堂里的小书房继续进入后面内宅的,他走路的姿势非常快,王敦跟在后面,虽然也是大长腿,却几乎要跟不上他。 “不对。”胡橙正走得吴带当风,忽然毫无预警地停了下来,王敦没有防备,整个儿人都撞在了他结实的背部。 “对不住。”胡橙转过脸来按住王敦的肩膀帮助他减震,非常自然地伸手揉着他被自己的后脑勺儿撞红了的额头。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王敦几次想抬手,都被胡橙按住了,只好被他又揉又吹的,不过似乎感觉也还不错,他小时候大表哥张涛带着他们一起长大可不是这么温柔,有个头疼脑热感冒发烧的就一脚踹到山里奔跑,跑出汗来捂着被窝歇一晚上也就没事了,说起来他们几个老表竟然能平安活下来也是个奇迹。 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时候~我会想到它 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受惊吓的时候~我才不会害怕 谁不会想要家~可是就有人没有它~脸上流着眼泪~只能自己轻轻擦 我好羡慕他~受伤后可以回家~而我只能孤单的~孤单的寻找我的家 王敦的潜意识在欢唱,眼神儿直勾勾地盯着胡橙那令人心痒难耐的指尖儿。 “你唱的什么?挺好听的。”胡橙紧绷着的脸忽然表情生动了起来,凤眼一弯,嘴角一翘。 “我唱出来了吗?!”王敦的脸紫涨成了一个番茄锅底,都是打光棍儿打得太久了,竟然总是不知不觉自言自语,不行不能告诉胡橙,这可是暴露年龄系列,啊不过胡橙的年龄也不能说是多么青葱,看看他的九尾就知道,至少几百张了吧。 “嗯,你发情了?”胡橙直截了当地说道。 “没有!”王敦心虚地大声否认着,忽然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被撞成脑震荡变成现在这样载歌载舞的。 “对了,你刚才为什么忽然停下来,说什么不对?”王敦强行转移话题。 “哦,你看那书架。”胡橙倒也没再追究,而是指了指穿堂小书房的书案后面,满满一书架上堆满了的线装书。 “哪里不对吗?”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记得这里放的都是论语孟子中庸大学之类的书籍,可是现在。”胡橙转过书案后面,随手抽取一本,在王敦眼前一晃。 “《会真记》?”王敦瞅了瞅,这套书倒是确实不适合摆在外头书房里啊,毕竟是会客的地方,西厢在古代可算是□□呢,让客人看见了蜜汁尴尬吧。 “只怕还有。”胡橙说着,又伸手翻了翻,果然似乎又有斩获。 “《牡丹亭》?这书房的主人口味变化得还挺快的。”胡橙看看手上的这套戏文,忽然他一个晚生后辈曾经给他讲过一件市井新闻,总有几百年前的光景了。 “当初牡丹亭刚刚上演的时候,也曾出入深宅大院里演出,可是一段时间之后,在好几个州县都禁演了,你知道不知道这事。” “嗯,知道啊,当年在社会上还是一个挺轰动的热搜。”王敦脱口而出回答道,然后又觉得哪里不对,明明是两个年轻小伙子,简直好像胡同口儿光着膀子看人下棋的老大爷,浊酒一杯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_→。 “我有个提溜孙辈,因为长得好看就去人间做了戏子,这件事情他知道内情,原来是因为牡丹亭在闺阁之中广为流传,有不少多情的小姐们因为仰慕杜丽娘虽死犹生得了自由,竟然纷纷效仿,绝食自尽的,地方上因为此事才禁演。” 提溜孙是多少辈子的孙子,等等,胡橙结婚了?王敦忽然觉得自己幻听,似乎听到了裤衩一声晴天霹雳。 “是我堂族。”胡橙蜜汁一笑,伸手拍了拍王敦的肩膀,把手里的牡丹亭放回了原处。 老子问你了吗?用得着你来安慰吗?话又说回来你那个蜜汁微笑虽然好看为什么我心里非常不爽?!王敦脑内牢骚到了一半儿,连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薄唇,还好,没动,不然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不过这间似乎是外书房,本来就是家里的老爷少爷们会客的地方,如果放一些四书五经子曰诗云什么的倒是还说得过去,可是现在明目张胆的放□□又是什么鬼?”王敦揉了揉脸,换了一个话题。 “你说的是,一般人家就算要看这些书,也只会放在内书房里,除非……” “除非?” “除非这里是按照某个人的喜好重新排列组合的。”胡橙回头眺望了一下他们走进来的第一进院子,似乎还能听见那个被钉在影壁上披头散发的女人哀哀的呼救声,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卷册,似乎明白了什么。 “某个人的喜好?” “这里并不是只是坟墓那么简单,只怕是那位少奶奶的潜意识空间。”胡橙的眉头紧蹙了起来,真没想到这位生前手无缚鸡之力、无力回天的柔弱女孩子在死后竟然保留了这么强大的精神力量,凭空建模在自己的坟墓之中创造出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兔子不吃窝边草。”王敦好像自言自语地说道。 “嗯?”胡橙一挑眉,对他引用的俗语表示质疑。 “啊,我是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王敦刚才一走神儿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赶紧摆手表示说错了重说。 “的确是这样,生前受到的错待冤屈越多,身后的精神力量也会越强大,所谓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相等就是这个道理,只不过这女孩子复制现实世界的能力有些过于强悍了,似乎是还在被什么东西压制着,才会反弹得这么厉害。”胡橙眯起眼睛,仔细察觉了一下四周的气氛,并没有感觉到冲天的怨气,而却有一种引而不发的跃跃欲试的生机。 “咱们再往里面看看。”胡橙说着行动力很强地抬脚就走,王敦嘎巴嘎巴嘴儿没说出什么反对意见来,只好跟着胡橙往里走。 后面的格局跟之前他们进入的梦境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前后四五进的大院子两个人逛游了一溜十三招,却什么破绽都没有找到。 “这里我们是不是来过了啊?”就在两个人再一次经过更夫宿舍的时候,王敦终于忍不住指了指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他对这边的环境还算是比较熟悉的,再往前走又是澡堂,也就是他被胡橙给看光了的那个伤心之地,他们已经在附近转悠了三四圈儿了,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 “你是说,这是迷津?”胡橙回过头来,表情有些严肃地看着王敦。 迷津是狐狸擅长的法术,在某处施展出来的话,划定范围之内的人类是永远走不出去的,而身边的一切人事物也都会迁移成为平行世界,根本就碰触不到被圈禁的那个人,里面的人也接触不到真实世界里的人类,如果狐狸愿意,他可以把这个人圈禁致死,永远走不出他划定的迷津。 可是现在,他身为一只狐狸,却被人类的精神世界迷住了。 “笑话!”胡橙冷笑了一声,王敦虎躯一震。 第25章 摇钱树 第二十一章.房梁 “使不得!”王敦大叫一声,倒吧胡橙吓了一跳。 “什么使不得?”胡橙蹙着没,不明白为什么王敦这么一惊一乍的。 “你不是要把人家的坟原地爆炸吗?” “你周围都是些什么人,以后少来往,仔细学坏了。”胡橙摇了摇头,这个人身边都是一群简单粗暴的熊孩子吗?怎么动不动就要让人家的房子原地爆炸。 “我,唔。”王敦想了想,果然是跟张涛他们混得太久了吗?不过最近几千年这些货已经非常内敛了啊,以前大战的时候那才叫真的原地爆炸,一挥手一个核武器的既视感。 “那你是打算?” 胡橙稍微一扭腰,释放了一条尾巴,尾巴上面卷着一架古琴。 “啊,我的桃树。”王敦一搭眼就知道那是胡橙用自己家被雷劈死了的桃木制作的古琴,只是还没有听他弹过。 胡橙的尾巴往前一送,非常平直地充当了琴桌,他的小手指轻轻一勾,松松一放,弹出了一个清亮的音节。 随着音节在四周回荡的音波,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那些繁华的庭院深深,先生黄狗胖丫头,茶叶末色养鱼缸,全都归于寂灭,只剩下幽暗阴森的墓道一直通向前方,周围几朵磷火哀艳地闪着微光。 “我的树竟然这么厉害吗?”当初桃树被雷劈了的时候王敦还挺伤心的,以后都没有大桃子吃了,没想到做出的古琴竟然可以这么轻易地摧毁一个平行世界啊,早知道的话早几年自个儿砍了倒也不是不行的。 就在王敦丧心病狂妄想的时候,古琴竟然自己发出了非常低沉的音节,听上去似乎是在向旧主抗议! “你在想什么,琴都生气了。”胡橙说,一面安抚似的在琴弦上面轻轻摩挲着,然后用尾巴卷好,身子一晃收起了神通。 “没,没有。”王敦有些心虚地摇了摇头,这桃树原来也是个颜控啊,自己养了它那么久,现在竟然随随便便就敢叫板,不过似乎是很听胡橙的话就是了。 “桃者,逃也。在迷津里走不出去的时候,用桃木就能找到生门。” “唔。”王敦黯然点头,跟着胡橙往消失了幻象之后阴暗幽深的墓道里走了过去。 “怎么了吗?”胡橙看他情绪不高,停下来问道。 “不,没什么的。”王敦摇了摇头,见胡橙还没有走的意思,似乎大有自己不说心里话他就要罢工的势头。 “其实,这棵桃树我养了很多年了的。”相对于人类个小动物来说,王敦更喜欢跟植物做朋友,所以他那个前店后屋的小院儿被弄得一年四季都是郁郁葱葱的,种满了各个季节都能盛开的绿色植被们。 人和动物都是象棋类选手,而植物则是围棋类的选手,人的脑袋掉了、心脏停了,生命也就戛然而止,而植物只要还留下一段根茎,总还是有养活的希望的,绿油油的把王敦围在当中,让他觉得有时候漫长的时光就不会那么寂寞了。 不过现在这棵桃树似乎跟他处了几百年也就是君子之交,竟然到了胡橙的手上一下子就变得生动活泼了起来,这让王敦多少有点儿寂寞,更让他纠结的是,他现在还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嫉妒胡橙,还是在嫉妒他手上的桃树。 “没关系,虽然桃树现在听我的,可是我听你的,这不就行了吗?”胡橙简单粗暴地陈述了一下他们之间的隶属关系,拉着王敦继续往里走。 听我的?我说什么都听吗?那你先这样……王敦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些有的没的,心情轻松了起来。 “怪不得。” 王敦脑海里的国王游戏只打通了第一关,还基本上什么都没来得及发生的时候,胡橙又忽然之间停了下来,不过这次他倒是学乖了,没有一脸撞上人家的后脑勺儿,但也险险地被他晃了一个趔趄。 “怎么了?啊!”王敦一抬头,立刻就明白胡橙为什么忽然停了下来,原来在墓道的上方横亘着一副承重的举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来得及被工匠拆除。 “按理说在修好了墓道之后涂了琉璃宝盖就不能再见到这种土木的东西了,随随便便把施工工程留在人家的墓道里可是犯了风水大忌的。”胡橙有些警惕了起来,胳膊一抬护住了王敦,怕他冒冒失失地从下面走过去。 “你觉得里面有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另一个迷津,如果是连环套的话,越往里面的怨力越强,你家的桃树只有几百年道行,未必镇得住。”胡橙谨慎地往后撤了几步,王敦跟着往后蹿,就怕自己不名誉的部位因为胡橙退得太快抵在人家身上。 “等一等,这个东西,看上去有点儿眼熟。”胡橙后退了几步,仰头看着那个好像加固墓道用的门字形土木工程设施,总觉得心里洋溢着一股淡淡的哀伤,忽然之间,他觉得喉头一紧,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结。 “大掌柜的,借你一用。”胡橙说得轻巧,伸手一搭王敦的肩膀,一纵身就跳了上去,等王敦从一脸懵逼的状态中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他家二掌柜的已经骑在了他的脖子上,这要是换上两条大花裤衩儿,两个人妥妥的是在海边度蜜月的既视感啊。 “我,我说……”王敦满脸通红地梗着脖子,一动也不敢动,视线的左右都是胡橙肌肉紧绷得好像大理石一样的大腿,脖颈子后面还有什么形状可疑的东西抵着他,千万不能乱动啊,爱恨就在一瞬间。 “墓道里没有能吃得住劲的地方,我徒手攀上去的话只怕本体重量把承重的架子带下来,造成塌方就危险了,大掌柜的,只好委屈你,往前走两步让我看看清楚那上面的东西。”胡橙的话义正言辞滴水不漏。 “唔嗯。”王敦委委屈屈地答应了一声,耍流氓能耍得这么有说服力,不管胡橙是不是借机会揩油,他也只好张嘴吃下了这枚安利。 “怎么样了?”王敦目测了一下距离,往前走了几步,正好把骑在脖子上的胡橙送到了那根木头的正对面,只有些许的距离范围之内,应该可以看得很清楚了。 “是房梁。”胡橙说,尾音轻颤,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让他惊讶的东西。 “房梁?” “嗯,而且我可以肯定,就是吊死了少奶奶的那一根房梁。”胡橙伸手摸着那根房梁上面指甲抠过的痕迹,记得很清楚就是自己穿成的少奶奶最后挣扎的时候弄上去的。 “那不就是……” “镇物?!”王敦和胡橙异口同声地说道,因为过于激动,王敦一抬头,就看见胡橙正在低头看他的脸。 不愧是十八线小明星啊,即使在低头的时候脸部的肌肤竟然还是那么的紧致,没有一丝下垂的迹象,这脸实话实说果然适合当攻——如果是微胖界的男子俯身看人的话,下面的那一位没准儿会笑场,那他妈就很尴尬了,可是胡橙的脸却可以完美hold住,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后脑勺压在了什么东西上,王敦石化了。 “怪不得红帐从外面看不到人呢,原来这个女孩子不能像其他同伴那样自由走动,因为墓道里面放着吊死了她的房梁,永远把她禁锢在墓道的最深处了。”胡橙腰身一纵,轻轻巧巧从王敦的脖子上翻了下来,若无其事地说着正经事,不过王敦还是看得出他微微测过了身体,并不像往常那样正面看他。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不过就算是,也怨不得人家yy,年轻男孩子裤子一磨还有可能呢,何况是被后脑勺碾压了一下,王敦有点儿尴尬,眼神压根儿没敢往人家脖子以下瞟。 “她没办法走出墓道,却可以驱使那些蛆虫,这……”胡橙忍着身体上的不舒服还在分析这女孩子的法宝,可是他的喘息却越来越浓重,就连话也说得不连贯了起来。 “二掌柜的,你没事吧?你的脸好红。”王敦觉得胡橙的身体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不然不可能这么失态,他可是他们当铺里的形象代言人,绝对是个湿衣不乱步的“绅士”。 “唔!”胡橙的身体一颤,伸手扶在墓道的墙壁上,他的指甲变得水葱一样尖俏,在石头的墓道里划出了让人心肝儿一颤的玻璃声,在王敦还没有来得及扶他的时候伸手在他眼前一晃。 “慢着,别碰我。”他喘着粗气对王敦说,一抬眼,眼睛里的babyblue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上去非常不健康的潮红。 第26章 摇钱树 不会吧?不就是在他后脑勺磨了磨,难道他长了个神之后脑勺?王敦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想要上前去扶住胡橙,二掌柜的又不让他近身,正在为难的时候,忽然在幽深的墓道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什么声音?”王敦四下里转悠了两圈儿,都没有发现声音的来源。 “虫子。”胡橙咬紧牙关,双手紧紧地按在岩壁上,整个儿指甲都几乎嵌进了坚硬的岩层。 “什么虫子?二掌柜的,你真的不要紧吗?”王敦看着胡橙的脸色越来越红,他从没见过他被汗水湿透了的模样,线条剪裁得十分流畅收身的西装和白衬衫已经湿透贴在了身上,让他露出形状好看的锁骨,因为身形高挑纤细的关系,锁骨上面的劲窝里竟然积蓄了不少汗水,随着胡橙的身体一荡一荡的,时而流淌下来,顺着领口流进他线条漂亮的胸膛。 “是那些蛆虫爬动的声音,虫子肯定有问题,可是你为什么没事?”胡橙抬眼看着王敦的脸,他澹泊敬诚的君子颜已经被扭曲得不像话,怎么看都像是个颜值超高双商在线的流氓。 “虫子有问题吗?”王敦低头看了看地上正在窸窸窣窣爬动着的肥白蛆虫们,果然,刚才还零零散散的没有注意到,现在胡橙一提醒,王敦才发现,他们所在的墓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几乎爬满了那些长得好像米粒一样的小东西,都在奋力地扭动着圆滚滚的身体,似乎在进行着一种神秘的仪式。 “我感觉得到,虫子里有、有春……”胡橙的话说到一半儿,忽然又停下来不说了。 “有春?”王敦愣是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春天里吗? “我是说那些虫子,里面包含了催……算了!你离我远点儿!”胡橙憋得满脸通红,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些虫子们的蛊惑,脾气竟然也跟着暴躁了起来,把想要凑过来扶住他的王敦狠狠地推了一把。 “哎哟!”王敦没防备,被胡橙推了一个屁股墩儿坐在了地上,倒是替他压死了不少蛆虫,可是再看看胡橙还是一点儿好转的迹象都没有,不甘心地又爬了起来。 “二掌柜的,我带你离开这儿!”王敦一把抓住了胡橙的手,竟然在一瞬间就被他反手扣住了手腕,把他整个儿人都直接抵在了墙上,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好像烧红了的战火,婉转哀艳。 活到了今天,王敦终于从字面上理解了什么叫做温柔体贴四个字,他们的身体离的很近,几乎已经完全镶嵌在了一起,如果不是隔着衣服和肌肤,只怕他们的心肝都要挤到同一个腔子里面去了。 “二、二掌柜的。”有话好好说,别冲动啊,一言不合就发车?讲道理好吗。 “你快、离开这儿,不然我会……伤害你!”胡橙嘴里还说着道貌岸然的话,双手却紧紧地按住了王敦,手指的关节在他的肩膀上贪婪地摩挲着,脸上表情在沉默冰冷与温柔腼腆之间不停地切换着,看得王敦眼睛都直了。 “滚开!”胡橙终于放开了他,大喊了一声,用一边的虎牙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的唇瓣,血珠迸现,好像一颗颗的红豆从唇边滑落了下来。 他跌跌撞撞地往镇住了少奶奶的房梁那边走过去,似乎是想要毁掉那个镇物,可是因为受到蛆虫影响的关系,已经无法完全施展法术,纠结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唇瓣上的血珠儿把已经凌乱了的白衬衫染得一片嫣红。那些绝艳的血光之灾看在王敦的眼里,帮助他回忆起了许多尘封已久的记忆,那些挣扎与哭喊,绝望的眼神,不肯放开了的手,不驯的愤怒,撼动了他作为高阶生物的骄矜,让他觉悟了一种与生俱来的众生平等的观念,把他变成了一个凡人。 “你要做什么?毁了它?” 就在胡橙的体力流失渐渐不支的时候,身后响起了王敦的声音,他的声音被冰冷的墓道折射了几次,竟然听上去低沉了许多,占尽威严。 “毁了这镇物,她的怨念就会散出去!”胡橙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 “抱着我的脖子。”他听到王敦的声音,一回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整个儿人就被他单手抱了起来,一把抗在肩上,大手毫不避讳地按在了胡橙身上唯一可以称得上是丰腴的部分,帮助他维持平衡,是标准的山贼抢亲look。 “唔,你……”为了维持平衡,胡橙只好伸手抱住了王敦的脖子和肩膀,很费力气地扭头看他。 王敦原本琥珀色的眼珠儿闪现出一种类似金丝楠木的光泽,里面的金丝越来越多,瞳色美得不像人类,他伸出修长冷酷的手指,在那个门字形的镇物上面轻轻一点。 木料、蛆虫、两边幕墙上面镶嵌的贡品,全部都虚化了起来,除了他们存身的地方,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泡沫,似乎他们也像小美人鱼一样,惹怒了大洋深处最威严诡谲的巫师,一怒之下将她的爱恨情仇全都化作了梦幻泡影。 “胡橙。”王敦回头看他,金丝楠木一样的瞳色一闪而过,回复到了原本漂亮的琥珀色。 “嗯?” “你会保护我吧?” 不知道是不是胡橙的错觉,他觉得王敦的声音又变成了高挑的京白少年音,甚至语气里还带着撒娇的成分。 保护你?为你死都可以。胡橙看着王敦没说话,远处传来了隆隆的声音,很像是一辆火车从墓道的深处况且况且地开了过来。 “小心!”胡橙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了王敦,同时释放出九条尾巴,把两个人团成了一个巨大的毛球,轰隆一声,墓道坍塌了! …… 饕餮食堂。 “呜呜呜我的九兄啊,我苦命的九兄。”胡瓜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守在炕头儿上,替昏迷不醒的胡橙擦拭着脸上的尘埃。 “我说小兄弟,不要碰瓷儿,你哥哥的工资我肯定会涨的,还有你照顾的费用都一起打过去,你也别哭了,张老太爷都看过了说没事儿一会儿就会醒过来,你这么哭不合适吧。”王敦在一旁的板凳上坐着,看着闻讯赶来照顾胡橙的弟弟胡瓜装腔作势哭天抹泪儿的医闹。 “啊?给报销?早说嘛。”胡瓜干净利落收住了眼泪,手脚麻利地给胡橙擦着身子。 “你也是演员吗?”王敦好奇地问道。 “不是啊,怎么了?”胡瓜不明白他的意思。 “哦,不当演员可惜了。”王敦暗搓搓嘀咕了一句。 “哎嘿,我也知道我长得帅,可是家里孩子小……等等,你啥意思?”胡瓜说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货是在旁敲侧击。 “并没有。”王敦心虚干笑了两声。 “哼,唉,我九兄真可怜啊,要不是剁下可半截儿尾巴也不会法力减损到了这个程度,被一个孤魂野鬼小姑娘欺负了。” 胡瓜心疼地看着胡橙的伤痕,虽然身上没有皮肉伤,但是手肘和膝盖上面还是有些淤青的,以前九兄全须全尾的时候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就是大哥来了他也敢硬碰硬。 “剁了半截儿尾巴?”这个事儿王敦倒是不知道,哦,怪不得那天他们滚床单的时候床单上面有血迹,原来是尾巴上面的伤口弄上去的啊。王敦不知道自己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竟然对于那块血迹的来历产生了一种淡淡的遗憾之情。 “嗯,要送到坟上去陪亲家大哥哥,他一个人千里孤坟的寂寞得很呢。”胡瓜口没遮拦竹筒倒豆子地说道。 “亲家大哥哥是谁?”王敦问。 “额,亲戚、亲戚。”胡瓜不知道这俩人什么情况,也觉得自个儿的话说的有点儿多了,赶紧摆摆手打算糊弄过去。 “他们感情很好吗?竟然还要截断自己的肢体去陪葬啊。”王敦瞅着胡橙的睡脸,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腕子,防止他忽然激动起来打算直接把人摇醒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们感情好不好跟你有关系吗?你不是我哥的老板吗?”胡瓜很警觉地问道,这货搞什么鬼,想要职场潜规则?不行不行,哥哥的美貌要有本座来守护,您的好友兄控胡瓜已上线。 “他、他跟我也挺好的。”王敦有点儿怂了,这算好吗?没事儿就往一起凑合,应该算是吧,如果是胡橙的话就算是跟他好,一般颜值的话就算是耍流氓。 “这位老板,你是不是自我意识过剩了?我可没听说我哥要改……额,跟他老板关系多好的说法。” “没有吗?可是他……他总碰我。”王敦比比划划,指着自己身上的几个重点部位对胡瓜证明自己不是在职场性骚扰,反而是被骚扰的对象。 “哦,那个啊,我们狐狸都会做的,划定势力范围啊,你还没见过我哥到处尿尿吧,一个原理。” 那倒是见过的,王敦心说,不过胡橙这家伙敢情只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墙根儿?在释放信息素? “我一个大活人,怎么还用得着蹭呢。” “用啊,你是在册的福地洞天之一,我哥因为九尾断了一根,还要遭受天劫考验,本来打算托人躲进饕餮食堂的,可是这里的掌柜已经入宫为妃了,身子尊贵不能总是被蹭,就推荐了你。”胡瓜拍了拍王敦的肩膀。 几分钟之后。 “张涛,我操|你大爷。” “找死吗?!” “出来单挑!” “老子吃了你!” “老子炼了你!” “老子、老子……”张涛在堂屋里憋得满脸通红到处乱蹿,一转眼看见炕上被自己侍寝之后睡得四仰八叉的小皇帝。 “老子有男朋友!蛤蛤蛤!” “张涛!我恨你!”小院儿里响彻着王敦的哀嚎。 第27章 演连珠 当当当铺后院儿·大柜堂屋。 银烛高挑,斜月当空,棉帘子后面的浴缸里,面对面坐着两个人,正在悠闲惬意地泡澡。 王敦的眼神飘飘忽忽的,一双皂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流乱转,到处都看了看,就是没看进去书里写的是什么,一会儿从书沿儿上冒个头儿,一会儿又从书底下偷个眼,上蹿下跳的活像个高三学生不好好上课,专门偷看女孩子。 “你在看什么。” 被他偷看的对象连眼皮儿也没抬,就知道这货没有好好学习,轻描淡写地问了句。 “哎!”王敦手一抖,手里的线装书险险的就要掉进浴缸里,还是胡橙一伸手接住了善本。 “这可是人家的死当,大掌柜的,你小心点儿。”胡橙把手里的线装书塞回到了王敦的手里,才抬眼看他,不知道是不是浴缸里的水过热的关系,王敦白皙光滑的额头上面已经爬满了汗珠,有一滴正调皮地从他高挑的眉峰上滑落下来,垂坠在尖俏的下巴上摇摇欲坠。 “有这么热吗?”胡橙把自己头上顶着的一块毛巾扯下来,伸手去给王敦擦了擦。 二掌柜还是很关心我的,等一等……王敦心里本来一暖,结果忽然又有点儿别扭,脑海之中浮现出胡瓜在前些时候跟他一起照顾胡橙是说过的话。 “是你想多啦,放心,我哥不是那种职场性骚扰的惯犯。”胡瓜摆摆手,开玩笑,整个儿狐狸家族谁不知道胡九爷的脾气可以冻住整个儿夏天的帝都,怎么可能倒贴嘛。 “那他为什么……”王敦贼心不死地问道。 “唔,你家里有泰迪吗?” “没有。” “你总见过吧?” “唔,隔壁家就有一只。”王敦知道那只日天日地的小东西,原本是隔壁大妈为了给儿子做伴儿买的,现在小伙子从小学生长成了中学生,不再跟小狗亲近了,遛狗的工作基本上就落到了大妈的头上,所以早晚出门儿遛弯儿总能遇见他家的那只。 “那就对了,你见过泰迪日拖鞋吗?” “……,你想表达什么?” “额,我哥:泰迪、你:拖鞋,懂?我哥说了,那个主墓葬里的女孩儿因为青春寡居,一股幽情在坟墓之中回荡不去,所以肉身化作了蛆虫时常冲破镇物跑出去帮助其他的姐妹,白蛆之中带上了女孩子对于爱情的渴望,对我九兄起了作用,才会使劲儿蹭你的。放心吧,攻泰迪肯定还是爱着母泰迪的,他不会爱上一只拖鞋。” “是这样吗→_→”王敦臊眉耷眼地点了点头,心里把给胡瓜的误工费活活儿减掉了一半儿,当然这没必要让他本人知道。 …… “大柜,你在想什么。”胡橙伸手在王敦眼前晃了晃,把他拉回了残酷的现实之中。 “唔,没什么啦,我只是后悔,不该一时手贱收了这么两本破书,竟然分开解煞还没有用,非要两本一起解才行。”王敦看着手上残破的书卷,剑眉纠结在了一起,虽然他是不介意跟胡橙一起洗澡啦,但是…… “这样不好么?寒冬腊月的,两个人一起泡澡更暖和一些。”胡橙说。 “好、好。”王敦唯唯诺诺地说,恨不得穿越回几天前去剁掉自己的爪子。 …… 一个星期之前。 王敦半夜起来尿尿,虽然堂屋里已经有了抽水马桶,作为当铺掌柜的,他还是习惯于去胡同儿门口的官茅房,据说那地方敛财,以前不少帝都的大买卖家儿都会在自个儿的铺面前头出资修建官茅房,为的就是聚拢财富。 “嗯?”王敦披着军大衣迷迷糊糊地走下台阶,并没有点亮天井院儿里的吊灯,却发现院子里亮堂的很,原来是西厢房二掌柜的房间里传出来的灯火。 “几点了这是,怎么还不睡下啊?”王敦回头瞅了眼堂屋里的座钟,都凌晨了,二掌柜的真是个网瘾少年。 啪嗒。 王敦正要走上前去敲敲门提醒他早点儿睡,忽然听见胡橙的房间里传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这声音有点儿耳熟,可是好像有些年头儿没听见过了,听起来类似于王敦时常在胡同口儿看板儿爷们下象棋时吃子儿的声音,啊对了,是下围棋的声音。 “啧。”王敦听到有人啧了一声,似乎不太服气。 “慢慢来,常言道棋酒通仙,你多学一学,也可以修身养性。”是胡橙的声音! 不对,房间里怎么会有两个男人的声音!王敦抬眼一看窗棂上面,映出的是两个成年男子挺拔俊秀的身影。 “谁?!”一个陌生的声音沉声说道,似乎话说到一半儿被胡橙摆了摆手硬生生打断,紧接着房间的灯火一下子就熄灭了。 是奸夫?等等……我为什么会说是奸夫,这是打哪儿论的呀?王敦脑子里乱哄哄的,那个陌生男人在窗棂上的剪影倒是魁梧颀长,跟胡橙看上去珠联璧合,总有一种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的既视感,太憋屈了。 “谁在外面?”房间里重新亮起了灯火,胡橙手里托着一盏油灯,身上披着十万一件一律十万一件的羽绒服挑帘子出来,搭眼一看,正是王敦。 “大掌柜的,这么晚了有事吗?”胡橙心平气和,一点儿也看不出有什么波澜的样子。 “没、没事儿,看你房间亮着灯就过来催睡,你……有朋友过来啊?”王敦的脖子抻得像个甲鱼那么长,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随便往二柜房里乱看。 “嗯?没有啊,是不是你看错了。”胡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直追天气预报员,一闪身让出了门口,把房间里的顶灯开得灯火通明,让王敦瞧个明白。 怪了,西厢房本来就不如正房堂屋那么大,里面的家具都是笨重的木器,占地面积有不小,几乎是一览无余,床铺又是火炕,根本连床底下这种经典奸夫归宿都不存在,并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 “大柜要是还不放心,不如进来坐坐。”胡橙一歪头,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不不,不合适,二掌柜的,你就是有朋友过来玩儿也不打紧,咱们是同仁,你别见外啊。”王敦口吐莲花,心中滴血,倒退着从西厢房的廊檐上面出溜了下来,忘了尿尿直接回屋了。 不对,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两个大活人站在窗前下棋怎么可能看错呢,我又不瞎,嗯?难道瞎了?王敦趴在被窝里看着天花板,伸手捂在左眼上看看,又伸手捂在右眼上看看,飞行员视力,不瞎啊。 “老板!老板!” “噫!”王敦正在琢磨胡橙房里那个诡异的人影,忽然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刚刚憋回去的尿意被吓得不知道是不是释放了一点点。 “鬼叫个什么。”王敦骂了一句,掀开被窝一瞧,还行,没尿,不愧是童子功。 “都是您老定下的规矩,就别难为小的了啊,我也正睡得着着儿的呢,就被外头拍门的声音给拍醒了嘛。”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外面是奎子睡眼惺忪提着裤子的身影。 “半夜上门的,是死当?” “是,我掌了一眼,看不出东西对不对,您看是招呼二柜还是……” “别别别,他刚睡下了,我来。”王敦跐溜一声从被窝儿里钻了出来,吩咐奎子带路。 外头的铺面儿都已经上板儿了,只留下一个小角门这会儿被奎子打开,放了一个人进来,来人身上满满的一层雪,可能是刚刚脱下外衣摘了帽子手套,连额前的头发和眼角的睫毛上面还挂着冰碴儿。 “大爷,您……”王敦看着来人一脑袋如银的白发,赶紧想上去搀扶着坐下,没想到对方一抬头,却把王敦吓了一跳,这哪里是七老八十的老大爷,分明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的脸啊! “红颜白发?”两个人身后响起了胡橙阴恻恻的声音。 第28章 演连珠 第二章. “你怎么起来了?”王敦一回头看见胡橙从后门出来,脸上多少还带着一点儿不自然。 “睡不着,听见有生意上门就过来看看,怎么,三柜看不真?”胡橙当着外人的面很有眼色,非常谦逊地站在了王敦的侧后方。 “这物件儿真得您老二位掌掌眼了,我可不行,您几位坐着慢慢儿说,小的后头沏茶去。”奎子看屋里人不少了,有点儿挤不开,反正自个儿的业务水平没到那个份儿上,与其在这儿现眼,不如后头茶房里忍一会儿。 “您老……额,这位客人,您请坐吧。” “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满头银发的年轻男人推了推架在英挺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斯斯文文端坐在了客位,还稍微欠了欠身,意思是等着主人家落座。 这人是个念书人,还颇有古风,总有个研究所的头衔是跑不了的,胡橙一面打量着他,一面颔首落座,对他满头的白发感到非常好奇。 “不会是特意染的吧,看着像个中文系的学生啊,是不是因为崇拜李白?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趁着两个人落座的工夫儿,王敦暗搓搓低声对胡橙嘀咕道。 胡橙干脆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照他这么说人家还要去做个接发才行,还要接上三千丈,走在路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抻面成精了呢,真不懂这个大柜的脑回路。 “今天来,是想让两位帮我掌一眼,这东西我们只怕是压不住了,可能是跟它没有缘分吧,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只希望生活能快点儿回到平静的状态上来。”年轻男人说着,鼻音越发浓重了起来,怎么听起来都有点儿像是堪堪的要哭的状态。 “有话慢慢儿说,先喝口热乎的吧。”王敦看见奎子端茶进来,赶紧给客人先端上了一杯。 “多谢,我……” 年轻男人似乎是被王敦的热情又补了一刀,终于没忍住,两颗泪珠就滚了下来,他自己似乎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茶盅赶紧搁到了桌面上,好像是怕自己的眼泪弄脏了人家的东西,一看就是个不招灾不惹祸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阴差阳错的收下了什么没解煞的古玩,把个老实巴交的念书人给挤兑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看着都叫人心疼。 “您既然能深夜找到这儿来,应该是熟人介绍的?来我们铺子里的人多多少少都遇上一两个坎儿,既然有缘分来了就别担心,我们大掌柜的在这一行还没有失手过。”胡橙对王敦粲然一笑,结结实实给他扣了一顶戴高乐。 这是什么鬼,逼着我接这一单的生意?嗯,聊斋说得对,果然狐狸和念书人是官配,等一等,那我呢?你把老夫置于何地?王敦无语问苍天。 “是是,我都听说了,是我的一位同行前辈介绍我来的,他私人非常喜欢收藏,曾经听说过贵宝号的大名。”年轻人说得很客气,王敦脸上有光,暂且把聊斋给他带来的郁闷抛在了脑后。 “好说,您先把东西亮一亮,让我们二掌柜的?一眼。”倒不是王敦拿大,主要是古来当铺的规矩如此,三掌柜的看不准并不能直接给大掌柜的瞧,总要经过了二掌柜的手,才算是走个过场,不丢面儿。 “是是,你看我,只顾着吐苦水了。”斯文男子脸上发烫,伸出手背在腮边蹭了蹭,才从手里一直紧紧攥着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两个文件袋。 “就是这两件东西了,说起来,这还是我和妻子得到的新婚礼物呢。” “新婚礼物?”胡橙听见他说,并没有急着打开文件袋,反而饶有兴致地问道,这本身在他看起来就有点儿奇怪,现在结婚都是随礼,有的用手机就发个红包了,怎么还有送东西的,就算是送,也应该是一些家里的小摆件,送两个文件袋算怎么回事,难道里面是一摞一摞的现金吗? “嗯,您打开看看就知道了。”男人推了推眼镜儿,挺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是……”胡橙随手打开了一个文件袋,发现里面是一本封面早已斑驳不堪的线装古书,又拆了另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看样子应该是上下册了。 “这就是你们得到的新婚礼物吗?” 胡橙的好奇心越发被引逗了起来,论理,新婚是不能送旧物的,难道送礼的人不知道忌讳,可是看面前这个斯斯文文红颜白发的男子,似乎对这两卷书非常珍而重之,又并不像是嫌弃的模样,往常这个时间段上门的客人都对他们送来的东西避之唯恐不及,这个男子却不一样,真像是与自己心爱的人告别一般,动不动就要红了眼圈儿,活像个戏文走出来的痴情书生。 “嗯,是的,二掌柜的不要见怪,虽然说新婚不该送旧物,可是当我和妻子得到这两卷残书的时候,可以说是欣喜若狂的。”年轻人的眼睛隔着厚厚的眼镜片都能看出其中闪烁的光亮来,看来真是个爱书之人。 “其实,我跟我妻子也是通过社交网络才认识的,当时我们都参加了一个网路上举办的书友会,因为感兴趣的作品很相似,在群组之中就交流得比较多一些,久而久之对彼此产生了仰慕之情,才见面的。” 年轻男人提及自己已经修成正果的恋情,原本没有什么血色的脸上也渐渐地透露出一丝喜气来,气色红润了一些,如果不看他满头白发的话,倒也堪堪的有些年轻小伙子的阳刚之气了。 胡橙忍不住点了点头,脸上难得的有了一丝淡然的笑意,却发现坐在另外一张太师椅上的王敦眼睛也亮了起来,笑得暖暖的,他很快就收敛了笑意,冲着年轻的客人一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怎么,你也是收藏家,这两卷书是找了很久的藏品吗?”胡橙伸手在残破的书卷上轻轻摩挲着,感受着那种古物穿梭时光而来所形成的特有的历史感。 “那倒不是,其实这两卷书是一部小说的上下册,这部小说也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就连文学史上也没有被提到过,不过是几本古人的笔记小说里面偶然提到过的一桩文坛趣事。”白头发的年轻男人说着,也很珍而重之地拿起了其中的一本在手里摩挲着。 “你的意思是,这两本书虽然是古物,也只是普通的善本书而已,并没有多大的文学价值和收藏价值?那你们为什么还会对它这么重视呢?”胡橙看了看年轻男人的眼神,如果把他手上的善本书p掉,换成一个婴儿,他脸上的表情都可以完美匹配,简直就是爱若珍宝一般。 “唔,让你们见笑了,因为我和我妻子都喜欢考据,也曾经听说过这本小说的大名,可惜传世的只有残本片段,并没有结局,弄得我们两个都心痒难耐。”年轻男人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露骨,不是特别喜欢看书的人可能理解不了他的行为,就赶紧又把书放回了胡橙跟前的茶几上。 “这书为什么没能流传下来呢?就算不是什么传世经典名著,几个离现在比较近的朝代小说写作和传播都还比较繁荣,想留下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吧。”胡橙因为族里有不少跟着戏班子的子弟,对于戏文小说什么的还是挺有研究,在没有电视手机网络的岁月里倒是帮助他度过了不少个不眠之夜。 “一般的小说多半可以保存下来是没错,可是这两卷书有点儿特别,原本是两位在朝为官的大人连文所写的戏作,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手里才有手抄本,没想到竟然能够流传至今,是一个朋友在旧书市场上偶然发现的,因为我们俩总会在朋友圈子里谈到这本书,所以就留意买了下来送给我们,没想到……”年轻男人说到这里,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连文?什么是连文啊?”一直没说话的王敦忽然问道,他是个闪存性质的大脑,不需要的东西会定期抹掉,抹了之后自己也就不记得了,可能之前存过这方面的东西,不过作为脑子里有个橡皮擦的学渣,显然又忘了。 “就是两个人合写一种文学作品,比如古代文人经常会玩一种叫做即景联句的游戏,就是合写一首长诗,谁最有本事就续上最多的诗句,连文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是合写一部小说,至于其他领域还有著名的四人围棋,分为两组每人各走一招,都是考验参与者配合上的默契程度,是一种比较烧脑的文人游戏。”学神胡橙慢条斯理地解释道。 “我现在的脑就快要烧起来了,你们这些学神可真是城会玩儿。”王敦摇了摇头耸了耸肩,表示不是很理解你们的脑回路。 “也还好吧,只不过很多文人都会通过这种方式在同学同僚之间卖弄一下自己的才学,不过也有不少小孩子会玩这类的游戏,就好像中学生交换日记一样,怎么,你没玩过?”胡橙忽然看着王敦,没有防备地来了个查户口。 “当然没有了呢,你有吗?”王敦摇摇头表示自己问心无愧,又随口问了胡橙一句。 “呵。”出乎他意料的是,胡橙原本文采犀利的眉眼逐渐黯淡了下来,最后只是哂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第29章 演连珠 有、有吗?交换日记的对象是谁,二掌柜的一副正气凛然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竟然还做过这么青葱岁月的事情啊。不过如果是青少年时代倒也是有情可原的,毕竟那会儿是一段像雾像雨又像风的日子嘛,人开始对自己和别人的身体和内心世界感到好奇,不带有什么目的性的去探究一下,推己及人…… 王敦脑补了一下自己和张涛交换日记的画面,唔,他觉得喉头一紧,连晚饭都要吐出来了,这种画风完全跟他们几个老表不搭嘛,他又斜迁着眼睛看了看胡橙,仿佛看见他穿着雪白的衬衫站在桃花树下,脸颊有一点点红,把手里的日记递在另外一个少年的手上……美如画。 绿光在哪里。 “大柜、大柜?” “唔?”王敦从自己绿色的妄想之中被惊醒,一搭眼就看到胡橙手上拿着其中的一本残卷正在递过来,和客位上坐着的那个鹤发童颜的年轻男人都用一种此人多半有病的眼光看着他。 “哦哦,得嘞。”王敦赶紧接过了那半部残书,翻开一看,里面是普通的章回体回目,后面就是正文了。 “能给我们讲讲,你得到了这两本全本之后发生了什么吗?”王敦一面翻看着手里的残本一面听着胡橙在问着那个念书人,等了几秒钟,却没听到念书人的回应,抬头一看,敢情这位多情公子又嚎了起来,只是呜呜咽咽的并没有哭出声。 确定家里的是妻子不是攻吗?不对,妻子也可以是攻,比如他老表张涛就是个嫔妃攻。王敦的感情线比较糙,对于这种多愁多病身哭着倾国倾城貌的传统爱情实在是有点儿理解不了,他连女孩子都不会安慰,更别提大老爷们儿了,正在麻爪儿的时候,忽然看见胡橙伸出手去,非常温柔地拍了拍那个男人的背部。 “别哭了。”他说。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和少得可怜的肢体接触,竟然让那个男人很快就停止了哭泣,抽抽搭搭了几声,就恢复了理智抬起头来。 这也太神了,没想到他的二掌柜还有这么一手儿,这要是万一哪天铺子真的倒了,跟胡橙合计合计开个幼儿园,他们的生意一定会比现在更好的,王敦看着胡橙的神之手暗搓搓想到。 “我们族人的身体里都有一种腺,可以分泌让人类快乐的信息素,不过这东西并不是唾手可得的,你要是想拿我炼药的话还是免了吧。”胡橙似乎已经看穿了王敦的诡计,趁着年轻客人擦眼泪的工夫儿回过头来对王敦低眉耳语到。 让人类快乐让人类快乐让人类快乐。对不起我污了。王敦在心里向胡橙忏悔。 “对不起,让你们见笑了。”年轻男人擦擦眼泪擤了擤鼻涕,神情虽然还憔悴,但是脸上还真的有了一点儿笑模样,看来胡橙的信息素真不是盖的。 “其实到目前为止,我手里也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们是被这两卷东西给诅咒了,可是事情实在是太离奇,让人不得人对其中的因果关系产生了质疑。”男人说话还挺学术的,看样子是要来个长篇大套的论证。 “嗯,您说。”胡橙看见奎子端上二道茶来,又给他换了一碗热的。 “是这样的,自从得到了这两本礼物,我和妻子都非常兴奋,而且我们都是在研究机构工作的,时间比较清闲,就约定了每个人拿其中的一本书,从两个文人的遣词造句和行文风格来分析出这本小说哪些章节是其中一位文人所写,哪些又是另外一位的连文,也是我们新婚情趣的一种风雅游戏。”年轻男人可能是说话说多了,停下来喘了口气儿,喝了一口热茶。 “城会玩儿啊。”王敦心悦诚服地说道,这也太风雅了吧,如果是他自己结婚又会怎么样呢?唔,憋了这么久了,应该会一直赖在炕上不动吧?如果是夏天就跟对象一起葛优瘫,如果是冬天就把炕桌一撤,从中间开个炕洞,烧炕的时候顺便扇个羊肉锅子,每天过着酒池肉林一般的生活。 胡橙看了王敦一眼,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脑内什么,不过还是悄悄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停止yy仔细听客人的描述。 “这种研究确实挺有意思的,怎么,你们没能研究出结果吗?”胡橙问。 “倒是有一些初步的研究成果,只不过随着研究的深入,我和妻子却发现了一些奇怪的蛛丝马迹。”男人停顿了一下,似乎又想起了因为研究这本小说对他的感情生活所造成的难以弥补的伤害。 “能具体说说吗?” “嗯,其实这本小说也只是挺传统的才子佳人的故事,无非就是青年书生借住在一个世交家里,因为两家连过宗亲,虽然是异姓,却并不是特别避讳,书生因此得以见过这亲戚府上的小姐,后来两个人发展出了一段情愫。” 男人比比划划地讲了一个大概,胡橙和王敦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因为只从梗概上面看起来的话,并没有什么值得人茶饭不思的离奇情节,不过是老掉牙了的才子佳人信有之。 “你们一定觉得,这样的故事都快要烂大街八点档了吧?对不起,是我讲得不好。”年轻男人虽然看上去是个涉世未深的念书人的样子,可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对人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比较敏感,看得出两位掌柜对这本书并不太感兴趣,连忙找补了几句。 “没关系,您接着说,不过我想既然你们都是专业的研究人员,能让你们感兴趣的小说一定有它的过人之处吧?”胡橙顺水推舟,循循善诱。 “是的!”一提到文本,年轻男人原本有些落寞的眼神又变得清亮了起来。 “我觉得这本书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通过考证可以发现,男女主人公的戏份分别是由那两位文人分开描写的,应该是其中的一个写完一段章节之后,另外一个再根据他提供的前文续写下去。” “嗯?这倒是有点儿意思啊,不过这样写起来,看上去会不会很别扭啊。”王敦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么写小说的,不过他对于电视剧还是比较了解的,凡是口碑收视率还不错的电视剧,一旦出了第二部第三部,一般的铁粉儿都会看看是不是原作和原来的编剧,如果中途换了人,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的扑街,但一般都不会取得好像第一部那么好的成绩了。 这还是在演员剧组都是原班人马的情况下,而小说就只有文字一个载体,如果换来换去的写的话,真不知道会弄成一个什么鬼模样了。 “是的,一开始我和妻子也有过这个疑虑,害怕这本书也属于见面不如闻名的尴尬作品,不过随着研究的推进,我们却发现除了人物设定和行文风格稍有不同之外,两个人的文字契合度竟然相当之高,算是珠联璧合了,所以我们猜测,这两位玩弄文字游戏的文人在现实生活里,一定也是一对好像俞伯牙和钟子期那样高山流水遇知音的交情。”年轻男人的脸上流露出了心驰神往的表情,看样子对于这样的文字之交在内心深处相当的艳羡。 “不是我腐眼看人基,实在是……”王敦扒在胡橙耳边小声嘀咕,被对方用一根手指抵住了唇瓣,他这才忽然发现,胡橙的耳廓一下子变得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红得好像燃烧的火,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 “我懂你的意思,这个一会儿再说。”胡橙把王敦戳到了一边,耳廓稍微动了动,如果是毛绒绒的话就会把王敦当场萌翻了。 “现在研究情况我们已经大致了解,那……后来呢?”胡橙的意思很明显是想要知道这套书对于这对不幸的新婚夫妇到底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他其实很好奇这个温文尔雅的念书人怎么会在一夜之间白了头发,是不是也跟这两卷不祥的爱情故事有关。 “后来,我们的婚姻就好像被诅咒了一样。”年轻男人的眼睛在当铺的小油灯熹微的光线之下闪烁着,饱含着恐惧,和无尽的哀伤。 第30章 演连珠 “我们结婚的时候年纪都还不大,还带着一点儿青春期尾巴那种特有的年少轻狂,虽然心里爱着对方,可是在专业知识上又想要把对方压下一头去,唔,我不知道你们……”懂不懂这种情趣,年轻男人看了看对面坐着的这两个各有千秋的美男子,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这么英俊的男人,应该不会是完全没有过感情经验的吧。 “嗯,我懂你的意思,这也算是两个人之间的良性竞争吧,难道是因为这种情趣出了什么问题吗?”胡橙很上道地说道。 “是这样吗?”王敦在这个问题上完全白斩鸡,这也太微妙了,为什么相爱的两个人还要分出个高低上下来啊,他心里是很在意自己的在老表中的排名,第一个看不顺眼的就是张老三,总想着什么时候能把他从大哥的宝座上踹下去,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那是因为他不爱张涛啊,噫!王敦打了个寒颤,怎么会把老表带入这种假设之中,鸡皮疙瘩掉一地。 “没关系的大柜,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胡橙温文地对他点了个头,又转向了年轻男人,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什么叫我长大了就明白了?老子肯定比你老啊,等等,他这个意思是等他开窍了?难道胡橙开过窍吗?跟谁开的窍,亲家大哥哥到底是谁啊啊啊?话说回来,刚才的奸夫也还没有头绪,唔,我也好想尿尿。王敦憋得满脸通红,想要站起来尿遁的工夫儿,年轻男人又打开了话匣子。 “开始的时候还好,我们虽然是当成比赛来做研究的,可是也会彼此分工协作,有时候查资料太晚了,为对方煮一杯咖啡再一起加油,真的觉得很温馨。”年轻男人看起来可能只谈过那么一次恋爱,纯纯的好像在学校图书馆里偶然遇到的情缘,讲起那段往事来脸上还会带着纯真幸福的笑意。 “可是随着研究的深入,我们越来越发现,书里的情节设计和男女主人公的反应跟一般的古代恋爱故事并不是同样的套路,不但没有大团圆的结局,反而非常虐心,好像两个人总是因为什么阴差阳错而无法了解对方的心意似的。”说着说着,年轻男人的眉头不再舒展,反而蹙得很紧,不知道是想起了书里那些令人窝心的情节,还是他和妻子因为这个不祥的新婚礼物而背负的诅咒。 “你的意思是,这是一篇以悲剧收场的小说?”胡橙点了点头沉思了起来,确实,虽然这种最终以分手告终的小说在现代也许已经非常常见,可是在追求极致圆满、崇尚大团圆结局的古代,这样的文学作品是相当不讨喜的,不过刚才这位客人也说了,本来这篇珠联璧合的小说就是两个文人之间的文字游戏,既然是戏作,也就没有必要刻意迎合大众的口味,非要追求一个王子与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的结局。 “还不单单是这样,这个故事的走向也是非常的跌宕起伏,每当女主快要成功打开男主心结的时候,总要有个小人从中挑拨离间,不是身边的丫头,就是仗势欺人非要提亲的乡绅恶霸。”年轻男人显然对这本残卷已经烂熟于心,对于里面的经典情节也都能信手拈来。 “竟然还是倒追吗?”这下子王敦也开始好奇了,如果说悲剧结局在古代虽然小众,可是依然有伤春悲秋的文青市场,那么女追男隔层纱确实是最近百十年来才兴起的一股清流啊,在礼法森严的古代,这样大胆的描写真的没关系吗? “这倒没什么,有一些戏文里也有这样的桥段,只不过作为全书的主要线索的话,确实是挺超前的了。”胡橙因为家族晚辈的关系常常听书看戏,对于古代的文化结构颇为了解,有时候为了增加戏剧性,也会设置一些日常生活中不太会遇到的离奇情节,女追男的戏码也在其中,只不过绝大部分的文艺作品还是遵循着有女怀春、吉士诱之的套路,像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倒追情节倒是真的不常见。 “当时我和我妻子也觉得这个主要线索的设置真的很特别,也许跟其中的一位文人的身份有关。这两位合作著述者虽然是朋友,在当时的文坛上口碑也差不多,可是社会地位却差别很大,其中一个朝廷三品大员,另外一个却是隐居在深山古庙里的隐士,我们都推测,也许是人生观和价值观的重大冲突,是他们的合作小说产生了这种难以调和的参差感。”年轻男人解释道。 “不是我腐眼看人基,实在是……”王敦听得无话可说,只好把刚才的台词又搬出来朝着胡橙嘀咕了两句。 “知道了大柜,你先别着急,等我再问问,喝茶吧。”胡橙伸手在王敦的爪子上拍了拍,递上一杯茶堵了他的嘴,又回过头去看着那个年轻男人。 “你是说,他们的社会地位有一定的差距,那么这两个人又是通过什么途径彼此认识的呢?”听了胡橙的质疑,王敦也跟着点头附议,顺嘴儿吸溜了一口茶,顿时感觉到了来自膀胱的深深的恶意。 “这就要动用到考据学的知识了,只可惜因为两个人无论是在文学史还是正史上面的资料记载都不多,所以到目前为止,我和我妻子手里并没有他们是如何认识的第一手资料,只是通过两个人共同的朋友的一些笔记小说,推断出他们是因为加入了同一个文学小团体才互相认识的,可是很奇怪,两个人与会的时间彼此参差,在记录中并没有同时在场的证明。”年轻男人也摇了摇头,对这个资料上的缺憾表示困惑不解。 “也许正是因为他们的行文和做人风格差不多,所以共同的朋友也觉得巧合,才互相引荐的?”王敦试探着问道,其实介绍朋友和介绍相亲也差不多,日常生活中遇到两个人觉得彼此都合适,也许就会多句嘴说一句,四海之内皆兄弟嘛,王敦是个热心肠的人,也总是组织组织聚餐什么的,有不少朋友文玩界的朋友都是因为他的局才认识的。 “对对,我们也是持这种观点的。”年轻男人赶紧点头附议。 “这么看起来,虽然有些疑点,可是研究还是进行得很顺利不是吗?那后来为什么……”胡橙试探着问道,并没有把话说得太满。 “虽然研究是进行得还算顺利没错,可是……”年轻的学者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儿,叹了口气。 “随着研究的推进,我和妻子的隔阂也在不知不觉之间逐渐加深,我们一个偏向于文本的细读,另外一个倾向于各种旁证的考据,分歧越来越大。” “能说现代汉语吗?”王敦最近刚刚格式化,对于以前可能接触过的知识有点儿懵逼,听着年轻学者一个一个的专有名词只管扣下来,砸得他有些应接不暇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得意忘形了,一说起喜欢的课题就忘了照顾……”文盲的感受,年轻学者在最关键的时刻悬崖勒马,成功地避免了被王敦用鸡毛掸子轰出去的命运。 “不碍的,我听得懂,您请说吧,日后我再向大柜的解释。”胡橙对他笑了一下,表示自己可以接受,一面安抚着心情郁卒的王敦。 日♂后……王敦憋得有点儿发慌,脑回路自动往b站靠拢了,除了一个关键词之外就没听见别的。 “是这样的,我们最开始对这个故事感兴趣,是因为其中对于情感的细腻描写让人能产生出一种共鸣,感觉到一种美,甚至连我和妻子谈恋爱的时候也受到过这篇小说的启发,因为爱情观的相似才走到了一起,可是因为妻子的学历比我高,研究方式更加严谨,慢慢的专注于各种资料的收集和数据的整理,反而对故事本身看得不那么重要了。”年轻男人说到这里,有些懊悔地抓了抓自己的满头白发。 “你们……吵架了?”胡橙看他眼睛红红的,猜测可能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不仅是吵架,而且是……离婚。”年轻的学者触景伤情,可能是刚才胡橙释放的信息素已经过效,这会儿又开始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我们分手之后,各自带着自己的研究成果分居了,我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无法正常工作,也从研究所离职,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直到前面提到过的那个朋友来看望我,无意之间说起了这本书可能没有解煞,才介绍我过来的,呜……”年轻人抽抽搭搭断断续续地说,还不停地吸吸鼻子,真是见着伤心闻者落泪,特别是王敦,这会儿看见一滴水都觉得浑身一激灵一激灵的。 “是这样啊,不过既然你们分开了,研究成果也互相没有瓜葛,为什么你又得到了两本书呢?”胡橙没注意到王敦的异状,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书本上面。 “嗯,得知这个猜想之后,我给妻子……前妻打过一个电话,把心里的猜疑说了出来,谁知道她也正想联系我,虽然没有朋友跟她说过解煞的事情,但是两本书一旦分离,她心里对我的隔阂似乎减少了一些似的,还想再试着跟我联系一下。”年轻学者说道这儿,眼神里又有了光彩,似乎看到了复合的希望。 “那就太好了。”胡橙点点头表示铺子愿意接下这门生意。 “如果能解煞的话,也许我和前妻的隔阂就能消除,还会复婚,可是我们毕竟曾经那么激烈地争吵过,甚至我的头发都……呜。” 看得出年轻人在离婚后真的过了一段心如死灰的日子,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夜白头吗?这个人虽然有点儿娘,可确实是个真心实意爱着妻子的情种。胡橙看他可怜,又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他的脊背,可是就在他刚刚抬手的时候,忽然觉得手腕一紧,低头一看,原来是被王敦握住了。 “……?”胡橙面带疑惑地看着王敦,发现对方也是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感觉?欢乐男神圣洁美丽灿烂光芒照大地~我们心中充满热情来到你的圣殿里~你的力量能使我们消除一切分歧~在你光辉照耀下面人们团结成兄弟,王敦的心里在欢唱! 王敦原本憋着尿就难受的了,根本没什么心思听那个年轻的学者在那里叨逼叨,这会儿一看见胡橙伸手要去碰他,心里忽然之间就不自在起来,自个儿也解释不了为什么忽然一伸手就捉住了人家的手腕,可是阴差阳错,胡橙手里蕴含着的那种使人快乐的信息素一下子通过肢体接触传达给了王敦。 可怜的大掌柜懵逼了几秒钟,紧接着房间里忽然散逸出一股很不名誉的气味。 胡橙对于气息相当敏感,微微一蹙眉,歪着头看了王敦一眼,后者向他频繁地递出了杀鸡抹脖儿的眼色。 “这位先生,您给出的信息我们已经知道了,接下来就是解煞的工作,还请您耐心等待,您看,我们大柜现在不太舒服,是不是今天就到这里,稍后我会派人把当票子送到府上。”胡橙接了眼色,点点头站起身子,似有若无地用身形挡住了王敦,伸手微微一端茶盅。 “哦,好的好的,是我今天话太多了,耽误了你们休息,这是我的名片,有事尽管找我联系就好,谢谢两位掌柜的了。”年轻学者也意识到自己在当铺里叨扰太久,连忙顺水推舟站起来告辞,外面的奎子早就点起了灯笼在门口候着,一路送了出去。 “大柜,你这是唱得哪一出儿啊?”客人刚走,胡橙立刻从王敦的身边退后了好几步,伸手掏出男用手帕掩在唇边,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王敦,只见他们大掌柜的端坐的太师椅底下滴滴答答都形成了一个小水洼。 “唔,二掌柜的,你的那个信息素,以后别,别……”王敦满脸通红,一张俊脸扭曲得好像名画呐喊。 “大柜、二柜,我把客人……哎哟!”奎子刚要推门进柜房,就被迎面冲出来的王敦险险晃了一个跟头,要不是他闪避及时,只怕就被撞飞了。 “这是怎么了?唔,什么味儿啊?”奎子看着王敦捂着裤裆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些不太理解,一进屋,差点儿被呛了个跟头。 “三柜,麻烦你扫扫屋子,那张椅子和旁边的小几拿出去劈柴烧火吧,用不得了。”胡橙用手帕掩着半张脸走出来说道。 “那可是黄花梨的!” “知道,拿去。”胡橙往奎子手里塞了一张支票,身形一晃就没影儿了。 第31章 演连珠 “公子,公子。”王敦的耳边响起了一个萝莉音,把他从温暖的梦境之中捉了出来。 “唔嗯。”王敦吸溜了一下哈喇子,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视野倾斜着,映照出了一座古香古色的书房。嗯,如梦令成了。 “啊,小姐~”王敦睡得迷迷糊糊的,来了句昆曲的念白,把叫醒他的女孩子逗得噗嗤直乐。 “呸,什么小姐,大姐还差不多。” 王敦揉揉眼睛爬起来,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女孩子,果然是个萝莉,也就十二三岁吧,一团天真烂漫,正仰着圆滚滚的苹果脸看着他,从头上的双鬟和身上桃红柳绿的衣裳来看,果然是个“大姐”——王敦知道大姐是对于别人家小丫头的尊称,就赶紧改口。 “大姐,您呼唤小生有事吗?” “嗯,哦,也没什么的。”小姑娘内心戏很足,有点儿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心里明明装着一件事,却因为某种原因没办法说明白,小脸儿憋得像个大苹果,看上去真是萌萌哒,要是搁在现代,混进什么48绝对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可惜王敦在与女孩子交往方面的经验几乎为零——虽然跟男孩子也没有什么深交,实在猜不透这大姐到底想说什么。 “有!额,就是上回说的,你又不是外客,为什么不挪进后头院子里的内书房里住着,那边儿离街门儿远些,不打搅你用功,深宅大院儿的又暖和,岂不比这就在影壁后头临街的外书房好得多么?”小丫头似乎下定了决心,一咬牙一跺脚就说出了自个儿的建议。 “唔。”王敦支支吾吾答应着,心里盘算了一下,之前他们做功课的时候曾经看过年轻学者发过来的电子邮件里的资料,其中有一张故事发生地点大宅子的鸟瞰图,外书房的位置是在第一进院子影壁后头的垂花门附近,旁边就是西角门儿,确实是临街的房子,应该非常喧嚣不适宜念书,只是府上老爷偶然会客的地方。 而内书房则是宅门儿里的老爷少爷们日常用功的地方,或是有些关系密切的亲友偶然借助几天也使得,因为紧挨着后面一层院子里小姐的秀楼,多多少少也有护卫的作用,如果碰上那种飞檐走壁的采花贼,自家父兄可以在第一时间穿过一墙之隔去救助楼上的小姐,而且以前的女孩子不能随时抛头露面的,但如果是自家爷们儿就没什么关系,这样的设计既保全了男女大防,又可以互通消息,非常方便,这种建制在古时候的大户人家也是相当常见的。 不过现在这小姑娘邀请自己搬进去又是怎么回事?他并不是这家的亲戚,只是故交之子,而且前来应考总要借住几个月,搬到紧挨着小姐秀楼的书房里恐怕不太方便吧。 “这……恐怕……”王敦有点儿怂了,看着小丫头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期待之情,又不好马上拒绝她,嘴里支支吾吾的筹措着词汇。 “这有什么,又不是……又不是我的主意,你一来我们老爷不是就说了嘛,通家之好,住进内书房也不碍事,每天和我们少爷一处伴着读书写字,彼此进益些,你怕的什么?除非……”小丫头调皮地看了看王敦,伸手一指他。 “除非心里有鬼!” “额。”王敦被她拿话一噎,竟然不好断然拒绝了,如果不住的话,明摆着就是他脏心烂肺往歪处想了,唉,真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小丫头,说出话来也是两面三刀围追堵截的。 “不,不急,大姐你看我这初来乍到的,行李还没到齐全呢,等回头都送过来的时候再搬不迟啊。”王敦不敢硬碰硬,只好拐弯抹角求生存。 “还不急?你都来了多少日子了!再说……”小丫头似乎情急之下想要说出什么话来,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想起了什么,就打住了话头儿。 “唉,算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也没工夫儿在这儿磨洋工了,过一会儿我们小姐在二道院门儿练坐轿,你可别乱闯啊。”小丫头说着蹦蹦跳跳的要跑。 “练……坐轿?”这话王敦倒是听着新鲜,光听说有练骑马的,怎么连坐轿也要练习呢,直接坐上去不就完事儿了吗? “你们小姐平时出门,难道不坐轿子吗?” “你来了也不是一日半日了,难道不知道小姐不大出门的,所以也不太会坐轿子,最近可不是要学起来了,唉……小姐身子弱,在绣榻上多坐一时半刻的还嫌累呢,这要是做个十天半月的轿子,细腰还不得给拗断了?所以要练练。”小丫头愁眉苦脸地说道。 “你不是说你们家小姐不常出远门儿吗?为什么还要坐那么久的轿子啊?”王敦不解。 “噗,看你个念书人挺聪明的,怎么也不晓得人之大伦,难道我们小姐要在家里呆一辈子不成?当然……也还是要出阁的,这会儿也不知道许给哪一家,要是近的还好,若是说给了隔着山隔着海的,可不是要坐上个把月的轿子了?学这个是夫人安排的,小姐也没法子呀。”小丫头的话说得十分灵动,一面说还一面偷眼看王敦的反应。 “这么神奇吗?”不过王敦的反应让她非常失望,好好的一张俊脸,非要配上个懵逼的表情,看着倒也挺喜庆的,就是不搭,小丫头哪里知道这在现代是标准的网红小岳岳脸。 “呆头鹅,不跟你说了,我还要……” “大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啊,快回去,夫人来家了,说是……”两个人正在云山雾罩的聊天,从书房前门又跳蹿蹿的跑进来一个比小丫头还小的萝莉,还没留头发,看着像个假小子似的,急急忙忙拉住了萝莉的手。 “说什么?哦,公子也不是外人,你说吧。” “这……夫人说让咱们伺候梳洗,有官媒要来了。”假小子似乎还不太懂这些避讳的事,果然直接说了出来。 “要死要死,快走。”这下小丫头也觉得似乎不应该在王敦面前讨论这种事情,拉着假小子转身就跑。 “哎……”王敦心里忽然觉得怅然若失起来,看着两个小孩儿手牵手跑了的背影,迷迷糊糊地追了过去。 追过了一道院门、追过了二道院门。 王敦远远的似乎听见了吹吹打打的声音,紧接着就看见偌大的庭院里,一簇崭新的八抬大轿正在被轿夫们熟练地抬着,他们走着喜庆的花步,摇得轿帘儿好像蝴蝶翅膀一样的上下翻飞,煞是好看。 忽然之间,轿帘儿就在王敦的面前被花步晃动得完全掀起,露出里面一个衣衫素净身子单薄的人影,轿帘子被风一吹,原本应该出现的女主的脸却是一团模糊的氤氲! 只是惊鸿一瞥,紧接着轿子转了个弯,往更深的院落里抬了过去,那孤孤单单的背影被一抹大红遮住了,再也不能见面。 王敦愣呵呵地站在原地没动,看着走远的花轿,忽然觉得那宽阔的肩膀,线条优美的背部,挺拔的身姿,都将永远无法属于他,那是一种深刻的痛感,仿佛这世界上只有一种美,他却不能看,他能看得只有被那个人的身影甩在后面的眼前的苟且,诗与远方注定与他无缘。 等等,哪里不对? 王敦忽然发现,他竟然无法完全融入这本书里所建构出来的平行空间,为什么只能是那个人的模样?除了他,他竟然想象不出其他人的脸,这不科学啊,以前明明随便哪一个都可以,反正也不是真的,只要探听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再解煞不就行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自从当铺接了那个死当之后……一切都改变了呢? “胡橙!”王敦大喊一声,醒了过来。 第32章 演连珠 “大柜,你叫我有事吗?” 王敦一睁眼,就看见胡橙坐在澡盆的边缘上看着他,手里的小木盆正在往澡盆里面续热水。 “额。” “小心,拿稳了。”胡橙看他手里的书卷堪堪要掉进水里,眼疾手快接住了递给他。 “多谢多谢,二柜你怎么。”王敦二话不说,第一时间紧紧地夹住了裤裆。 “哦,奎子说怕热水不够,让我来帮他续上,你怎么了?做了噩梦吗?”胡橙虽然平时在保姆车里一股子影帝的范儿,到了铺子里做事却非常手脚麻利,是个能吃苦的样子,续上水之后,还伸手在王敦的洗澡水里探了探,吓得王敦屁股往后一拱,水面因此激荡了起来。 “停。”胡橙轻轻说了一句,伸手一挡,原本马上就要从浴盆里激荡而出的水花在刹那之间停止的波动,好像视频回放的那样一下子又缩回了浴缸里王敦的身边。 “这是。”王敦被反作用力弹回来的水花糊了一脸,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珠,一脸无辜看着胡橙。 “我跟水的关系很亲密,只要善于疏导,它们很听话的。”胡橙伸手在王敦的洗澡水里慢悠悠地划动着,只是这一点点的助力,王敦这个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破澡盆一下子变身为豪华冲浪浴缸,里面的水波纹富有韵律地震动了起来,舒服得他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开了。 王敦眯起眼睛舒服地哼唧起来,一面偷眼看了看胡橙,这哪里是他们二掌柜的,分明就是后宫战争里打不死的甄嬛呐,嬛嬛,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朕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疼你。 “大柜,你说什么?” “啊?哦,没没。”王敦赶紧捂住嘴,把自己的脑内活活儿憋了回去。 “谢谢你帮我挡住水花,不然这东西就要浪费了,现在是用一点儿少一点儿呢。”王敦伸手推出了几个水花儿,看着盆里艳粉可爱、好像樱桃汁一样颜色的洗澡水。 “上次我听你说,这叫如梦令,里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胡橙见过江河湖海的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种液体摸上去却手生的很,自从神话时代以来,自己的家族可以控制总领天下水脉,作为族中第九子,他却看不透王敦的洗澡水。 “哦,这是……混沌之水。”王敦想了想,还是直接说了,他伸手沾了沾那些看起来好像是阿房宫流出的脂粉水,用手指把垂坠在额前的发丝梳到了脑后,很真诚地看着胡橙。 “混沌之水?”这是天地初开时的第一瓢神之水,它具有运用万物生长的力量,怪不得只要泡在里面,就能凭空造出一个与现实世界平行的虚拟空间,得知一件件没有解过煞的老物件儿的过往。可是这混沌之水只是传说之中的神物,就连他自从神话时代就已经存在了的家族都以为那只是一个故事。 王敦,用这种水来洗澡? “哈秋!” 就在胡橙妄想着王敦到底是什么鬼的时候,对方很不给面子地打了一个喷嚏,看样子是水冷了。 “刚才开了一次门,水温低了,对不住。”胡橙收起了思绪,一伸手就探进了王敦的澡盆里。 “哎。” “别乱动,不要碰到我的手。”胡橙说着,修长的手指在王敦泡澡的微凉水面上来回滑动着,随着他手指的动作,王敦几乎可以感觉得到水温正在不停地回升,过不了多久竟然就到了蒸腾得能让他冒汗的地步。 “好热!”王敦忍不住说。 “那就停下了。”胡橙住了手,试试水温,稍微有点儿烫,再泡一会儿就能去去寒气了。 这啥?人形热得快?哦对了,胡橙刚才说他对于水的控制能力很强,没想到还可以凭空调节水温呢,真是个多才多艺的大狐狸。 “二柜,您费心了,不过我看今天也只能到这里了,还是不行。”王敦摇了摇头,没说为什么,不过还是把解煞不太顺利的事情告诉了胡橙。 他觉得胡橙身上有种沉稳的力量,似乎什么事情对他说了,也就会变得顺利,其实他知道胡橙的本事大概在什么段位上,跟他们几个老表比起来他还是个孩子,可是有时候就连父母都会从性格沉稳的长子那里找到一点儿心灵上的安慰,更何况他们现在是同一家铺子的伙伴。 “没事,慢慢来吧,你这些年,都是自己一个人?”胡橙放松了身体,双手伏在浴缸的边缘,把脸侧着枕在上面,好像话家常那样地跟王敦聊天。 “嗯,嗯?”不是董事长和总经理在谈生意上的事情吗?为什么画风一秒跳到了金牌调解的鸡汤里。 “你别紧张,我只是觉得,你不太善于跟人交心,事不关己不开口,话到嘴边留三分,这样倒是稳妥,只不过等你真正想跟什么人开诚布公地谈谈的时候,也许自己都不会了。”胡橙看着王敦被水汽迷住的眼睛,原本清澈的眼神在氤氲的湿气中显得有些飘忽不定。 “我啊,唉,一大家子人,总不能个个儿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吧,总有要办事儿的,要维持的不是吗?”王敦的话依然说得漂亮,他永远扮着猪的角色,至于想不想吃你,端的看你是不是值得他吃的虎了。 “是,这样的人,在家是孽子,在外是孤臣,总是没个伴儿的。”胡橙点点头,忽然觉得他跟王敦亲近了,虽然他还不了解他全部的事情,可是只言片语之中,他总觉得他们在家庭里所扮演的角色其实差不多,别人不疼,也只好自己疼自己罢了。 “大柜,你可要悠着点儿,别熬的生前心已碎,只好等到死后性空灵了。”胡橙的眼神被水汽蒸得都柔和了起来,伸手碰到了王敦的肩膀上。 “哎?”王敦本能地一炸毛儿。 “你这里的肌肉这么硬,绷得太久了。”胡橙并没有像王敦妄想的那样突袭,只是非常轻地在他紧绷的肩膀上按了按,就收手了,不过说来奇怪,被胡橙按过的地方,竟然真的放松了下来。 “谢谢啊二掌柜的,说实在的,就连我几个老表都……噫!”王敦脖子扭扭屁股扭扭,舒服的抻了个懒腰,正要抬头道谢,就看见胡橙开始脱着自己的衣服。 第33章 演连珠 第七章.浸猪笼 “二掌柜的,有话好商量。”一言不合就果体,这是谁家的礼儿啊? “让我来会会这本书,你看见女主了吗?”胡橙说着,已经干净利落地脱了衣服跳进原本地方就不大,挤进一个大男人就更显得拥挤的澡盆里,一面接过了王敦手里的卷册。 “你还愣着干什么?”胡橙低头看了一会儿卷册,抬头一看,王敦还愣呵呵地泡在水里瞪着大眼睛看着他。 “我?” “这书又不是一件物件儿可以两个人一起解煞,总要看过了里面的内容才能带入,既然书现在在我手上,你跟我泡着有意义吗?”胡橙反倒恶人先告状,一副俊俏小哥儿在澡堂里偶遇猥琐大叔,非要跟他泡一个池子的嫌弃脸。 “这上哪说理去,真是颜即正义。”王敦低声下气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胡橙听清楚了没有,用毛巾捂住了裤裆,噌的一声就蹿了出去。 胡橙从后面看着王敦结实的背部肌肉,虽然健壮却线条优美的腰线,还有一双可以玩儿上一整年的大长腿,直到把他看光了之后,才意犹未尽地回过头来盯着刚才的那本书。 那是一本残破的手抄本,还好古代人的字迹工整书写富有格式,如果是现在那些熊孩子们的作业,只怕根本挺不到这会儿就已经辨认不出来了。 胡橙因为族里在古代多有后妃出身,所以对琴棋书画经史子集还算是略懂,这会儿借着浴室里暗昧的灯火看了看书里面的墨迹,那字迹写得铁画银钩,然而每到转弯处又自然有一段柔婉的态度,并不像真正的瘦金体那样有刀剑之气,只怕这个手抄的人也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内心世界,充满了矛盾。 他听来托付书册的年轻男人说过,因为那两位文人并没有留下什么字画,所以没办法判断出是谁的笔记,但是从字里行间可以推断出,应该是其中的一位负责抄录的,那么这个人会是伯牙子期之中的哪一位呢?是高官,还是隐士,从字体里面体现出的情怀还真是看不出来,既有庙堂之高,兼具江湖之远,怪不得那个年轻人说古往今来觊觎此书的人不少,只从字体上看就足以挑动起人的好奇心了,果然算是一本奇书。 胡橙想着想着,困意袭来,只来得及把捧着书本的那只手搁在澡盆外面,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 “小姐、小姐,你到底听我说了没有啊?” “嗯?”胡橙一回神,发现自己坐在一架牙床里面歪着,手里还拿着一件绣活儿,地下的脚踏上面坐着个十来岁的娇憨小丫头,正在拉着他的葱绿睡裤的裤管话家常。 “你说。”胡橙看了看手上的绣活儿,是一对鸳鸯戏水,花样子应该是自己画的,比起外头裱糊铺子相公们的代笔精致了许多,他到挺喜欢的,只是不会女红,有些心虚地把绣活儿收进了针线笸箩里,让小丫头细说。 “人家说了,不得闲儿,也不知道哪儿那么大的架子,好好的内书房不住,又不是咱们请的,都是老爷三番五次叫他别生分了住进来才好,人家倒摘得干净,好像内宅里有老虎吃他似的。”小丫头絮絮叨叨的说道,小女孩儿声音清甜脆生,说出话来好像连珠炮一般,胡橙还要反应个一两秒钟才能听清楚她到底说的是哪门子的话儿。 “知道了。”胡橙点了点头,看来文中的女主还是没能攻略男主吗,他想起了王敦在面对别人亲近的时候那种好像受了惊的小鹿一样瞪大的眼睛,莫名觉得有点儿萌。 “小姐,不是我说你,怎么还是这么个稳坐钓鱼台的性子,再过一时半刻,他赶考完了就要回乡,那……”小丫头似乎也觉得底下的话有些碍口,不便说,又有点儿心虚地四下里看了看。 “桃红,叫你去催水,又挺尸,一会儿小姐要匀脸,看你拿什么打发。”门口传来了一个比小丫头更为稳重一些的声音,果然那个叫桃红的萝莉听了,浑身一激灵就站了起来,一步一挨地蹭了过去,打起帘子迎进一个人来。 “嗳,我这就去。”萝莉放下帘子转身就跑,房间里只剩下胡橙和这位新来的不速之客。 “姑娘午睡醒了?现下天越来越短,依我说竟是不睡午觉的好,不然夜里又长,你身子又弱,只怕失了眠就不好了。” 胡橙抬眼看了看新进来的女孩子,身量儿明显比桃红高出半个头去,模样也周正得多,身上的衣裳头上的珠翠也体面,应该是宅门里的大丫头,这样的女孩子手底下也要管着十来个桃红那样的小丫头,怪不得虽然长得很漂亮,却天然有种不怒自威的身份在情态之中。 “姐姐请坐,姐姐说的我记下了。”胡橙欠了欠身子,对这位大丫头接了接手,让她坐下,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女孩子应该是小姐房里管钥匙的大丫头柳莺,是从上房屋太太房里指过来的,论理他该叫一声姐姐。 “姑娘,这大天白日的闲着,又不做针黹,不如我陪您下下棋消磨消磨时光吧。”柳莺还就托大坐了,也完全不像有一点儿惶恐不安的样子,跟刚才桃红只敢坐在脚踏上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丫头应该是在太太房里得脸的,平时说上句儿说惯了,胡橙不动声色地看她摆棋盘,倒像是个会下棋的,作为一个下人来说也算是多才多艺了。 “嗯,这也使得。”胡橙客随主便,点点头从床上走下来,跟柳莺对坐在一个绣墩上面,与她斗弈。 事实证明胡橙有些轻敌,他的家族笃信棋酒通仙的说法,所以族里的子弟们也有许多高手,胡橙的棋艺是他大哥亲传的,虽然没有什么兴趣,不过有时候为了稳定心神,也乐得下上一盘,没想到十几个子落下去之后,反而被这个叫柳莺的小丫头占了上风。 这女孩子真是不简单,年纪不大就这么多才多艺的,听说她是新太太的陪嫁丫头,一个侍女尚且如此,自己的这一位继母又有多么精明呢? “姑娘,没路了。”就在胡橙心不在焉的时候,忽然发现他竟然已经差不多是满盘皆输。 “……”胡橙看了看棋盘,还有一两处可以打劫,不过终究难以力挽狂澜。 “别看了,姑娘现在是四面楚歌、水漫金山了。做奴才说句不该说的话吧,常言道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柳莺说着,手里重重的一落子,白玉的棋子敲得棋盘叮咚一声响,胡橙忽然浑身打了个寒颤,觉得那些棋子慢慢的将自个儿的全身都包裹了起来,形成滔天的水势,他想要挣扎,可是觉得浑身都浸在一个猪笼里面,四肢舒展不开,呼吸的本能使他的身体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 “呵!”胡橙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了几声之后,哇地吐出一大口水。 “醒了醒了!醒了就好。”胡橙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个声音,不过因为耳膜进水的关系,听得不是太清楚。 他伏在床边上吐了几口水,堪堪的喘过气来,发现自个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平躺在炕上,身上简单地裹着浴巾盖着被子,只有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活像刚从水里被打捞出来的一样。 “再吐吐,吐出来就好了。”胡橙吐了一会儿,听力逐渐恢复了,听到了那是王敦的声音,一抬眼,果然看见王敦站在地下,很关切地看着他。 “咳咳,我怎么了?”胡橙有点儿浑浑噩噩的,只记得被太太房里的柳莺丫头旁敲侧击了一下,紧接着就陷入了一种浸猪笼的幻觉里,她是在告诫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吗? “你一个人还泡不惯澡,没有人看着可不行啊,太危险了,要不是我刚刚进来添水,你还不知道要淹到什么时候呢。”王敦这会儿不怎么避讳,上来就给胡橙拍背。 原来是睡着了呛水的缘故,才会忽然之间做了那个奇怪的梦,看来自己穿书的行为被打断了,胡橙点了点头,示意没事了不用继续拍。 “对不住,是我冒失了。”胡橙是个知错就改绝不嘴硬的人,既然这一次是他想做孤胆英雄却出了小事故,论理他当然要给王敦陪个不是。 “别这么说,你才是最遭罪的呢,呛了好几口水吧?”王敦的声音里带着担忧,原本就不怎么凌厉的眉峰这会儿简直蹙成了平眉,加上瞪得浑圆的大眼睛,虽然是个大老爷们儿,看上去竟然我见犹怜。 “好了,我没事了,大柜,你先歇歇,我把澡盆收拾收拾吧。”胡橙说着就裹紧了浴巾从床上下来,往一片狼藉的澡盆那边走过去。 “我来吧,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呢。”王敦说。 “我没事,再说我总要换换衣服。”胡橙旁敲侧击了一句。 “哦,对对对,你看我这脑子,我这就出去,澡盆你别沾手啊,一会儿我来。”王敦只怕他一言不合就果体,连蹿带蹦地躲了出去。 就在王敦带上门出去的同时,胡橙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薄唇,那里热得发烫,简直就像被什么人…… 第34章 演连珠 就在王敦带上门出去的同时,胡橙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薄唇,那里热得发烫,简直就像被什么人碰过似的,现在再一碰,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会是他吗,王敦? 胡橙褪下裹在身上的浴巾,这是王敦的浴巾,上面还沾染着让他非常敏感的气息,他一定是情急之下随便抓了一条,没有把自己当外人,胡橙觉得挺温暖的,在家里,即使亲兄弟之间,彼此一旦用气味划定了领地,谁的东西都不能擅动,不然就会被认为是对已经存在的长幼尊卑之间的秩序发起挑战,使全族上下的局面都显得动荡不安。 可是显然王敦并不这么想,他是个兼容并包的男人,脾气好、温吞吞的是个老实人,心里却又拎得清,明白得很。 胡橙换好了家居服,看了看床下被自己弄得快要水漫金山的洗澡水,有点儿自嘲地摇了摇头,看来混沌之水并不是谁都可以驾驭的,就连自己以治水闻名的家族血脉都不能使它臣服,因为它实在是太古老了,它是世界的起源,混沌的血液。 胡橙从床底下翻出了扫帚和簸箕,看样子应该都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古董了,王敦这个人果然以念旧闻名于世,简直比胡同儿里老一辈的爷爷奶奶们还要爱惜东西。 哗啦啦、哗啦啦。 胡橙漫不经心地扫着水,一簸箕一簸箕地倒进了地漏里,忽然发现澡盆里还剩下不少刚才没有泼出来的洗澡水,他灵机一动,发下了手中的活计,伸出一只手,静静地按在了水面上,眯起狭长的凤眼。 水面从清澈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倒映出的也不再是他现在的样子,而是…… 王敦在亲他。 水的记忆比青史还要冷酷无情,它们记录着每一块农田是风调雨顺还是大灾凶年,记得每一个生命最初的心跳和呼吸,水倒映一切在它们之上的东西,毫无ps痕迹地反映着他们的美丽或是丑陋,就像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 在水面上,王敦正在不停地给胡橙做着人工呼吸,他的手按压着他的胸口,一下一下,手臂上的肌肉紧绷着,眼神威严肃穆,似乎是在与死神争夺着自己的既得利益者。 终于,胡橙被他赋予的氧气重新灌入了肺里,长叹一声恢复了呼吸。 王敦长吁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恢复了那种青少年做下坏事之后有点儿兴奋又不知所措的表情,他的脸红扑扑的,累得趴在了胡橙的身上,因为距离很近的关系,王敦似乎是想再一次审视一下这个浑身上下充满了神秘气息的男人,然后。 因为角度的关系,胡橙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又亲了他一下,不过王敦很快就躲开了,并且眼神有些飘忽地从他身上爬了下来。 噗叽! 就在胡橙还想继续往下看的时候,澡盆的胭脂水毫无预警地炸裂开来,在空中形成了一个深邃幽远的黑洞,好像恶魔的眼睛一样死死地盯着胡橙! “唔!”水花炸裂的力量非常强悍,竟然把胡橙的身体掀翻了出去,并不是很轻的体重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胡橙在半空之中看见黑洞里散逸出了一阵一阵的气息,他说不清那是什么,可是全身上下都感觉到了一种来自权威的压力和恐惧。 砰! 就在胡橙觉得自己快要飞出门槛掉在天井院儿里,从当铺的一代逼王沦为笑柄的时候,身体忽然撞在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上面,一下子停住了。 “谁?!”胡橙看看胳膊上握住的手,由于应激反应而产生的攻击性让他本能地腰腹一紧向后来了个倒踢紫金冠! “我。”身后的人身形极快地旋身躲开了,两个胡旋就转到了胡橙的眼前,一只手很有前瞻性地按住了胡橙已经高高抬起的即将撞上自己胸骨的膝盖。 “是你啊。”胡橙的身体放松了下来,拍了拍身上的水,有点儿自嘲地笑了笑。 “这水不会听你的,这是混沌之血,是他……”男人的话说到了一半,忽然听着不说了。 “怎么,你信不过我?”胡橙微微一挑眉。 “你知道不是,我……”冷漠的男人在胡橙面前表情忽然生动了起来,在不知所措的眉宇之间似有若无地闪现着一丝讨好的神情。 “二柜,你换好了吗?我给你煮了碗……”就在两个人对峙的时候,王敦毫无预警地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热乎乎的阳春面。 “你是谁啊?”王敦一进门就看见他的二掌柜跟一个帅哥面对面站着,那画面倒是挺养眼的,除了有点儿莫名其妙的绿之外没有别的毛病,等等,这男人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的剪影好像一根刺,让王敦还没有认出来之前心里就不那么熨帖起来,虽说来者是客,他还是忍不住有点儿高声地问道。 男人看了王敦一眼,没有什么反应,反而看向了胡橙,似乎是在询问着他的意见,颇得当当当铺一代逼王装腔作势的真传。 “你先回屋吧,我一会儿就回去。”胡橙朝着那男人说道,男人点了点头,好像一只温顺沉默的大狗,一声不响地朝着门口走了过去,在经过了王敦的时候,肩膀竟然重重地撞在了他的身上。 “哎哟!你!”王敦被他一撞,手里的面条儿差点儿洒出来,他赶紧站稳了身形,再一回头,只看到了男人消失得很快的背影。 怎么这么熟悉?对了!这不是那个跟胡橙在窗前下棋的男人吗?你这是私闯民宅,还要抖抖机灵儿啊?来者是客不加,可是要喧宾夺主可就不那么合适了吧。 “大柜。”就在王敦打算追上去跟他说道说道的时候,胡橙伸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膂力不弱,几乎是把他薅进了房间里。 “你不认得他吗?”胡橙看着王敦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有点儿想要伸手戳破他的冲动,看来不能再瞒下去了,日后总还是要见的。 “他……是不是上次在你房里下棋的那个啊。”王敦的声音有点儿闷闷的说道。 “嗯,就是他。”胡橙点点头,让了个座儿,自己也坐在另外一边的太师椅上开始吃面,别看他平时斯斯文文的,吃起面来倒是吸溜吸溜的吃得很香。 “他叫胡桃。”胡橙低头吃了好几口面,看王敦还在愣呵呵地杵在那里,垂下眼帘,把筷子横架在碗沿儿上呷了口汤才说。 “胡桃?他是你本家儿啊?”王敦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松快了一些,不对,是松快了不少,知道那人姓胡之后,竟然连冲撞了他的什么仇什么怨都一笔勾销了。 “算是吧,他是我新招上来的家丁,因为没有名字,奴随主姓。”胡橙说。 “哦。”一听见没有血缘关系,王敦又有点儿蔫了吧唧的,自个儿最近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心里好像揣着一只仓鼠,扑簌簌地跳个不停。 “呵。”胡橙看着大掌柜的脸变颜变色阴晴圆缺的,竟然冷冷的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啊?”王敦觉得太委屈,自个儿家里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住进了一个新伙计,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还竟给人甩脸子瞧,还不让别人憋屈啦? “你这回可真怨不得别人,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连认都不认得他,他也算是白认得你了。”胡橙说着别人的伤心事,连带着自己的眼神也跟着寂寞了起来。 第35章 演连珠 “他?跟了我这么久?”王敦有点儿懵,虽然他不是颜性恋,但是从视觉上来说,长相漂亮的人都是非常有特点的,他再脸盲也不至于认不出在自己身边相处了很久的人呐,这个二掌柜神神秘秘到底在说些什么。 “草木命数繁盛,得气三五百年便可修成人形,更何况是长期被混沌之水浇灌过的树木呢。”胡橙端坐在太师椅上,面不改色地吃着面,好像闲话家常一样地随口说着。 草木?灌溉?胡桃? “啊!”王敦忽然想起了什么,失声喊了一句,浑身的肌肉因为激动的关系而紧绷了起来,虽然生得手长脚长的,那姿势还真像是土拨鼠的呐喊。 “不会是他吧?是桃树?”王敦有点儿兴奋地说道,毕竟他把那棵大桃树当宠物养了几百年了,承它的厚意,每年都有新鲜的大桃子可以吃,盛夏的时候又有茂密的树荫。 “就是他,你们认识那么久了,怎么换了个皮相就一点儿都不认得,也难怪他对你冷冰冰的。”胡橙吃着面,看王敦那副沮丧的样子,稍微安慰了他一下。 “他,和我不亲呐。”王敦有点儿寂寞地说道。 这个铺子里除了奎子之外,大桃树是跟王敦最亲的生灵了,他一直都知道它是有灵性的,一到故都的秋,一般帝都玩主每逢秋天必须进山逮鸟儿的事由王敦都能省下了,因为他们家的大桃树能自动招来各种王敦喜欢的鸟雀,连鸟笼子的钱都省了,整个儿院子里都是王敦喜欢的鸟叫声,邻居们见了都说他家的桃树有灵性,能招来漂亮的生灵给王敦解闷儿。 “你很少去表达自己的感情。”胡橙吃完了面,放下碗筷,看着王敦盘腿儿坐在炕上有些颓唐的葛优瘫。 “他喜欢听别人说话,被做成琴没有几天,听我说了几句话,他就出现了。这些年……你从不对他说话吗?” “扯吧,我虽然说的少,可是奎子自从光绪二年投身到了这里,就开始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没了,是胡同儿里鼎鼎大名的话唠,可是也没见大桃树搭理过他,唉,说白了他就是个颜性恋╮(╯_╰)╭”王敦勉勉强强给自个儿找了个不受宠物待见的借口。 “你说的不对,论长相,你比我漂亮。”胡橙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走过来跟王敦对坐着看着他,眼神放肆,手脚规矩,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身材也更好。”就在王敦从葛优瘫的状态缓慢进化成为朝臣待漏斜迁屁股兢兢业业坐式的时候,胡橙又补了一刀。 你啥时候看过?对,你看过,可是你看过了就能夸我身材好吗?你知道不知道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等等,夸男人身材好似乎没有什么不妥当啊。王敦满腹委屈话到嘴边又觉得自个儿太矫情,只好闭上嘴吃个疑似职场性骚扰。 “奎子说的都不是心里话,胡桃心气儿很高,寻常的只言片语是没办法跟他神交的。” “哦?那你跟他说了什么?”王敦蔫儿坏蔫儿坏的,见缝儿就插针。 “我……”胡橙愣了一下,忘了大柜外表忠厚内藏奸诈的这个人设了,上次下斗儿的时候他就看出来,这货藏着掖着的,也许是想看看他的本事够不够给他当枪使,不过他胡橙就算是把枪,这枪也不是谁都能擦的,擦不好,可就要走火儿了。 “说什么不重要,他喜欢听我弹琴,时候不早了,大柜早点儿休息吧,澡盆里还有一汪剩水,劳您沾沾手,太晚了,不便叨扰。”胡橙看看王敦桌子上的西洋钟,站起来告辞,临走之前还很规矩地收拾好了自己吃剩下的碗筷儿,一并带走了。 看着二掌柜玉树临风飘然而去,王敦慢慢悠悠慢慢悠悠,又从刚才全身炸毛儿的状态恢复到了葛优瘫,这个新掌柜的真是诛心呐,才认识没几天,他这社交恐惧症的毛病就被他摸了个底儿掉。 王敦跟谁都好,可是从不交心,他不是不信任别人,而是不信任自己。 大桃树跟他不亲,他认了,毕竟真心都是用真心换来的,可是胡橙跟他说过什么? 王敦心里痒痒的,有一搭没一搭起来收拾澡盆,里面汪着小半桶的胭脂水,王敦用瓢蒯出来,胭脂水在瓢里荡漾着,他忽然心里动了一下,伸出一根食指,轻轻地弹了弹水平面。 随着王敦修长冰冷的指尖在水面的轻轻的波动,镜子一样平静的胭脂色水上一圈圈的涟漪开始漾了起来,伴随着似有若无的弦音和一声萧然的叹息。 弹的是凤求凰。 裤衩、裤衩裤衩、裤衩裤衩裤衩! 王敦的心脏伴随着诡异的拟声词剧烈地跳动了起来,而且还有越来越快的趋势。 完蛋了!快点儿停下来!王敦无助地四下里踅摸着,抓挠不着任何能够阻止他的东西,最后看了看人家剩下的半瓢洗脚水,把牙一咬把心一横,一个闷子就扎了进去! …… “哈……啊啊啊……哈秋!” 王敦自从用剩下的洗澡水浇头之后在天井院儿里奔跑了一晚上,恹了两天没怎么吃饭,终于病倒了。 雪上加霜,奎子前两天刚带着几件儿东西跟团去了拍卖会没在家,只剩下了西厢房住着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王敦干脆就没敢说自个儿感冒了,倒不是怕胡橙不照顾他,就是看样子这一位别说照顾人了,估计自个儿生了病也就是找个坟圈子猫两天接接地气原地满血复活。 “哎哟呵,感冒不是病,烧起来真要命。”王敦躺在炕上凄凉地倒着气儿,每次生病他总有个奇怪的念头,找不到对象成不了家,会不会死了烂了都没人给收个尸,到最后肉身成了蛆四下里一哄而散,就只留下一把骨头架子,几十年后催水电费的小哥儿才发现了,又成了当年的头版头条。 “嘿。”王敦天马行空地想了一会儿,又自嘲地笑了起来,要是真能那样,对于自个儿来说倒也是一种解脱,总好过这么点灯熬油黑不提白不提的活着,唉,都是自己选的,倒也怨不得别人。 吱呀呀咣当当。 王敦正房堂屋的门被打开了,门口的月光下面,映出了一个身形颀长的人影。 “谁啊?”王敦有气无力地哼唧了一声,心里知道大概是胡橙,反正这会儿整座四合院儿里就剩下他们两个喘气儿的,还有一个不喘气儿的。 来人没搭碴儿,径直走了进来,因为是逆光,王敦还是看的不太清楚,只知道他端着一碗什么东西走到了他的床边,不轻不重地往炕桌儿上面一撂,叮咚一声响。 王敦吸吸鼻子,虽然感冒了嗅觉不灵敏,但还是能稍微分辨得出,是阳春面的香气。 大掌柜的往被窝里缩了缩,没敢动换。 “你吃。”来人等了一会儿,见王敦挺尸,金口一开说了句不咸不淡的话。 是大桃子?!真是稀客啊。 “是是你做的吗?”王敦一激动还来了个连读。 “嗯,你吃吧,吃完了我要收碗。”胡桃简明扼要地说着,身形还像原来的桃树那样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混合了白杨礼赞的血统。 王敦吸溜吸溜地吃着面,时不时抬眼看看胡桃,都说养的东西随自个儿的性子,这话不假,王敦一边吃,脑海里回荡着的bgm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流行歌曲:“家兄酷似老父亲,一对沉默寡言人。可曾闲来愁沽酒,偶尔相对饮几杯。” 他不爱唠嗑儿,培养得胡桃也是闷呼呼的,早知道当年就应该把他种在门房儿附近,自个儿在柜上天天叨逼叨,没准儿还能种出第二个奎子来,可是一旦种在天井院儿里,就是一个寂寞的世界,寂寞得胡桃都不会说句完整的话。 “你怎么想起给我送面吃啊?”王敦想着想着就吸溜完了一大碗病号面条,砸吧砸吧嘴儿,把空碗递了过去。 “二柜让我来的。”胡桃才跟了新主子几天,就俨然一副当当当铺逼王第二的高冷话废面瘫脸,颇得胡橙的真传。 “哦哦,那谢谢你们啊。” “嗯。”胡桃赶紧利落转身就走。 “哎。” “……?” “你小时候,我跟你说话少,以后家里人多,你能说还是多说说,别学我。”王敦乐呵呵地说道。 “唔。”胡桃背对着王敦,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虽然不是面对面,王敦竟然看到孩子的脖颈子都红了,真是个外表高冷内心缺爱的小孩儿啊。 王敦看着胡桃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捂着被窝大笑了几声。前几天因为胡桃不搭理他,还有些失落的阴霾被美丽的心情一扫而空。 是胡橙让他来的,自个儿不过一个寂寞的眼神,几句抱怨的话,就让他上了心,惦记上了。 被人惦记原来是这么个滋味儿啊,怪不得…… 第36章 演连珠 王敦身体素质不错,养了两天病就好了,这几天除了上茅房之外没怎么下过地,憋坏了,刚刚不烧了就爬起来出去遛弯儿,说好了是在胡同儿口走走的,一走就走遍了四九城儿,大清早出去,掌灯时候才回来,还带了爆肚儿和门钉肉饼,结果一进屋就傻眼了。 “这啥?” “哦,你回来了。”胡橙正在他的房间里拾掇,看见大掌柜的进屋,很规矩地站直了一下,又摘下墙上的布掸子给他掸掸土。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王敦往后跳蹿了两步,跑到门外自个儿抖毛,一面伸长了脖子好像甲鱼一样来回摆动着,看着屋里那个他不怎么认识的物件儿。 “哦,这个吗?是胡桃新给做的木器,说原来的那一个太旧了,体积也小,两个人洗澡不方便。”胡橙淡然说道。 “澡盆吗?”王敦掸完了土进了屋,看着那个疑似心形浴缸的容器,心里暗搓搓觉得自己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面出现了严重的偏差,别看胡桃面瘫话废,心里竟然是粉红色的,这是妥妥的闷骚啊。 “嗯,我说等你回来再议,他说没关系,上一个澡盆也是用他打的,材质都一样。”胡橙实话实说。 那倒是,王敦念旧俭省,每次大桃树往下掉落粗壮一点儿的枝干他都会收集起来,用来打造一些木器,这个澡盆也是百十来年前的物件儿了,最近确实漏水,不过两个人洗澡不方便又是什么鬼? “内个,你不是说以后不一起洗澡了吗。”王敦看着胡橙在透明浴室里拾掇新澡盆,有点儿心虚地问道。 “你觉得分开洗的话进行得顺利吗?”胡橙反问。 “额。”王敦卡壳儿了,确实,没有胡橙,他想象不出那个女孩子的脸,无法带入,这种事在之前的解煞之中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而且也浪费水。”胡橙给出了一个非常有力的说辞。 好吧二掌柜的,在节约水源这个问题上,你完全睡服了我。王敦心里暗暗喝彩。 …… 两个人泡在水里,有些尴尬地对坐着,上一次是胡橙夜袭,等王敦醒了才发现被人看光光,而这一次却是直接赤诚相见,王敦把整个儿身子都埋进了胭脂水里,只留下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谨慎地盯着胡橙,似乎觉得这个年轻漂亮的帅哥会随时扑上来。 “你在干什么。”胡橙发现他拿了下册,伸手一拦。 “上册不是被你拿走了吗?”王敦无辜地说。 “如果不看同一本书的话,我们是无法进入同一个场景的。”胡橙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可是这样坐没办法看同一本啊。”王敦乖乖地跳进了陷阱里。 “那就同向坐。”胡橙干净利落地一句话,把自己手里的本子塞进王敦的手中,身形一潜,淹没在了比原先宽敞了一些的大澡盆里,再一冒头儿,直接从王敦的双臂之间钻了出来,不过他手脚很规矩,身体蜷缩了起来,跟王敦之间保持着距离微妙的缝隙,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肌肤碰触不到对方,却能感觉得到彼此的身体因为泡在温热的洗澡水里而散发出来的氤氲。 “哎?这……” “怎么,你想让我抱着你坐?”胡橙回头看着王敦,完美的侧脸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比女孩子还要纤长卷翘的睫毛,让王敦立刻翻起了白眼不敢直视。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王敦的眼睛翻愣的好像一只柴犬。 “嗯,那就开始吧,我不挡着你。”胡橙稍微向下滑了一下身体,比王敦矮下去了半头,让他刚好可以从他的头顶看到自己手里拿着的本子。 胡橙的头发非常漆黑浓密,现在是干净利落的短发,可是王敦知道他本体的黑长直更有味道,如果梳起现在女孩子们中间流行的半丸子,一定是个轻裘长剑的五陵少年。 一个、两个、三个,胡橙的头上竟然有三个旋儿,王敦想了想,他们几个老表小时候互相给对方捉虱子的时候曾经看到过,张涛也是三个旋儿,常听人说一个旋儿横两个旋儿愣三个旋儿打架不要命,他倒是知道张涛是个大杀器,没想到胡橙也是这么个人设啊。 “你在看什么?”胡橙回过头来看着他。 “没……没什么,数数你的旋儿。”王敦很老实地回答道。 “哦,我有三个旋儿,小时候哥哥们也常常给我数。”胡橙才看了一个自然段,还没有怎么进入状态,这会儿被王敦撩了起来,忽然也有点儿少年心性,从水里跪坐了起来,就着比王敦高出来的身形往下看。 “让我看看你的,你有……”胡橙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然后脸色有些诧异地看着王敦红扑扑的脸。 “你没有旋儿。” 在民间传说里,头旋越多的人性格相对来说也越复杂,那么没有头旋意味着什么,这个人没有性格? 怪不得王敦总是一副温吞吞的样子,活像一杯牛奶成了精,温润得让人没办法对他生气,那种温柔让人忍不住想要信赖他、依靠他,哪怕只是聊聊天,都会有一种“如果是他听了还觉得没问题的话,应该就会没事了”的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没,可能是长得太靠前了,是个美人尖,你没瞧见。” 王敦伸手沾沾水,用修长的手指把额前的头发向后梳起,露出自己光洁的额头,果然有个美人尖,如果是在古代的话,他的装束一定比现在还要漂亮。 “哦,念书吧。” 胡橙盯着王敦的额头看了几秒钟,一下子缩回了水里,重新坐回他的身前,煞有介事地端起了书本,像个自习时跟女朋友传纸条儿被人活捉的小小少年。 王敦觉得挺有意思,每次交锋落荒而逃的总是自己,原来胡橙也有今天,他梗着脖子从胡橙的颈窝哪里绕过去看着书,心里有点儿得意,很快就睡着了。 …… “少爷,少爷,醒醒嘿。” 王敦被人捅醒的时候正趴在书桌上打着盹儿,哈喇子流出来滴在字纸上氤氲出了一脸的墨迹,一抬头,像个大花猫。 “哎哟我的少爷,您一个念书人怎么把自个儿折腾成这德行了,困了就洗洗脸烫烫脚脱了衣裳踏踏实实睡吧,又做那羊毡坐透铁砚磨穿的景儿给谁看呐。” 王敦一抬眼,看见个垂髫的书童儿在那里给他收拾课桌,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忽然想起来古时候的书童儿略等于现在的妈,不但要照顾起居梳洗一日三顿正餐外加喝茶吃点心,少爷不念书的时候要劝着,念多了又怕伤身子,还真跟现在的考生妈妈们差不多。 “现在几点……几更了?”王敦接了茶漱漱口,又捡了一块糕饼吃,味道还不错。 “快打三更三点了,咱睡呀?” “再等会儿呗。”王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功课,都是些之乎者也矣焉哉什么的,看得他脑仁儿疼。 “嘿,你又憋着听墙根儿呢。”书童儿坏笑,看得出是贴身伺候的,跟少爷名为主仆实际上跟兄弟一样比较受宠,二话不说捡起一块糕饼就吃了,不过没敢用主人的茶具,自个儿倒了口水喝。 “听什么墙根儿啊?”王敦四下里看看,他们似乎还是住在原来的那间外书房里,周围并没有什么离的很近的建筑可以偷听人家说话的。 “别装别装啊,都是自小儿一处长起来的,少爷您跟我甭端着啦,你不说我也知道,总是熬到这个点儿睡,不就是为了听人家小姐弹琴嘛。”书童儿一脸荡漾,虽然比王敦小几岁,看上去似乎也在跃跃欲试的打算开窍儿。 听琴呐?那有什么的,连面也见不到,不是很懂书童儿的脑回路。 王敦把书童儿打发走了,自个儿在书房的榻上歪着,半天没听见琴声,心里想着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自从他开了当铺也有很多年了,奇奇怪怪的事情什么没见过?可是却从来没有见过一张无法想象出来的模糊的脸。 胭脂水的再生能力非常强悍,可以在短时间内凭空制造出一个平行世界,虽然假作真时真亦假,可是经手的人事物都是精雕细琢有鼻子有眼儿的,怎么会出现一坨没有五官的面团儿呢? 除了胡橙,他无法带入其他人的脸,众生平等的规则被这个不速的大帅哥给打破了。 不过胡橙真是帅啊,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非要靠身体,唔,我是说靠当模特儿,他应该蛮有钱的,为什么要选择这个职业呢?是个障眼法吗?不过倒是挺造福社会的。王敦暗搓搓地神游太虚,也不知道多少人天不亮就去排队买杂志特刊,等着对自己的偶像照片展现三十年单身的手速,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呵呵哒,就算他们买到了照片又怎么样?本宝宝还搂着你们的爱豆光溜溜的泡在澡盆里呢…… 叮咚。 王敦冒着泡泡半睡半醒之间,忽然听到一声类似竹露的清响,是琴声。 第37章 演连珠 弹的是高山流水。 对方的琴技相当高超,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在静谧的夜色之中,格局开阔,令人心旷神怡。 王敦伏在枕上静静地听着,魂魄随着琴音在山水之间跋涉,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是胡橙的琴声,王敦很熟悉了,可是他为什么要弹高山流水,为什么不是他所熟悉的凤求凰。 王敦翻身坐起来跳下榻走到窗棂旁边,对面隔着一进院子就是小姐住的绣楼,那里没有灯火,没有人烟,胡橙在黑暗之中默默地弹着琴,琴音萧疏寡淡,淡得好像一颗朱砂掉进了汪洋大海,转眼就被稀释得无影无踪。 王敦在那个时代混过,旧时王谢,连朝廷许嫁的公主都被视为门第不匹配而婉拒的世家大族,他听着胡橙的琴声,很快就明白了胡橙cos的女主的意思。 他的心思无论怎样,不能说。 绣楼之中的悲喜,永远都无法传达到绣楼之外的地方,他的父母可以议论他的婚姻,不同房里的丫头们也在彼此较着劲,他的终身,唯独本人不能做主,不但不能做主,甚至不能说,不能想,但,他会想吗? 整座绣楼好像是关着金丝雀的鸟笼,金颗玉粒,金装玉裹,却是一副棺材,埋葬着他从未开始的青春。 书里说他们许多年前曾经见过,彼此尚在襁褓之中,被女眷们不在意地搁在了同一张床上,那曾经的耳鬓厮磨,时隔多年,肌肤之上是否还曾经烙印着永远说不出口的记忆,他看见他,如今长大成人,是不是也曾经诧异过当年的青梅竹马出落得这般出息。 胡橙弹着琴,弹的是清清白白的高山流水,他是否被这不速的少年所吸引,却只能借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幌子,枉然地弹着无法倾诉心思的曲子。 王敦蜷缩在窗棂上,抱膝坐着,借着月亮的清辉看着对面的绣楼,就像隔着金子的鸟笼在看着一只啼血的杜鹃,然而他什么都不能给他,他能给他的爱,就是不爱。 曲子渐渐淡然了起来,王敦听出了尾声的意味,胡橙是不是弹累了,这种枉然的无用功,搁在谁的身上都是会累的吧。 曲调的末尾,原本应该渐渐淡去的地方徒然升高。 啪嗒! 弦断了。 …… 哗啦! 王敦一睁眼,扑棱出一片巨大的水花,卷起千堆雪。 “小心本子。”胡橙眼疾手快,伸手接住了王敦丢出去的孤本,放在旁边的接手桌上。 胡橙的语调里还带着哭腔,可是语气非常平静,王敦偷眼看他,他的眼睛红红的,脸色却沉静如常。 “哦哦,你看我,还是这么冒失,回头让胡桃再给打个盖子吧,别以后弄坏了人家的死当。”王敦说着话,眼泪珠子只管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砸在胭脂水上,噼里啪啦的滴着清响。 “你怎么了?”胡橙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一边拾掇一边大颗大颗掉眼泪的男人,因为洗过澡的关系,他原本向后梳起来的头发有几缕垂坠在白皙的额头上,配着哭泣的大眼睛,看上去简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小少年。 “没事儿,我……” 王敦脸红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很少做梦,除了使用如梦令外几乎不做梦,就算是在解煞的过程中,只要醒过来就能切断在梦中的一切悲喜,迅速回到工作状态之中来,今天这是怎么了? 胡橙看着王敦红扑扑的脸,他像个做了噩梦的孩子,即使在小鸟欢唱的清晨醒来,还是会像受了委屈一样的放声大哭,直到有人发现了他,把他抱在怀中温柔地呵护着,告诉他那只是一个梦,现在他很安全,有人保护他,有人爱他。 “我也不知道啊,我以前不这样,哇!”王敦以前都是自己一个人解煞,遇到什么凶险也就在澡盆里扑棱两下愣愣神儿就算过去了,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嘘寒问暖,这会儿他的心脏好像被人从胸腔伸进一只手去死死地攥住了,王敦知道他不能藏在心里,哇的一声不受控制地大哭了起来。 “好……好了好了,那只是个梦。” 胡橙少见地结巴了一下,试探着伸手抱住了王敦的肩膀,虽然几乎抱不住他,却还是感觉得到王敦的身体立刻靠近了过来,同时浑身的肌肉又紧绷着,似乎并不敢靠的太近。 胡橙有点儿尴尬地抱着他,努力回想着自己当年是怎么带大胡瓜的,胡瓜小时候在家族里不受宠爱,是个鼻涕虫,动不动就哭,哭起来山崩地裂水倒流,哈雷彗星撞地球,跟现在的王敦简直神似,只不过小男孩儿的哭声还算是清脆悦耳,换成大老爷们儿外挂着低音炮还哭得这么撕心裂肺,这他妈就很尴尬了。 “呜呜呜!二柜!我对不住你!”王敦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暗搓搓抬眼一看,胡橙的胸膛上都沾满了他那些很不名誉的体|液,因为黏糊糊的关系看上去还很有歧义,这要是给人撞见了,跳进破壁机都洗不清啊。 “呜呜呜,哈哈……”王敦想象着奎子或者胡桃撞进来呆若烧鸡的情形,又哭又笑骑马坐轿,悲喜交加终于相互抵消,停止了嚎啕。 “你像个小孩子。”胡橙摸了摸王敦的头,不带一丝暗示,只是觉得他可爱得不像话。 胡橙刚刚在故事里也体会到了一种绵延无力的悲伤,那种痛是钝的,却足以让他湿润了眼眶。 不过胡橙的家族情商相对偏高,在极端的情绪之下保持理性是他们被点亮的技能之一,所以胡橙虽然还沉浸在那种连绵不绝的无力感之中,却已经完美的抽身而退。 相比之下,王敦的感情相当的不圆融,他久在经济行儿里谋生,人情世故也算是老到,可是一旦牵涉到私人感情,没想到他的反应简直就像是一张白纸。 胡橙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原以为自己这些年来只有理论经验支撑的单身狗生活已经够悲催的了,没想到王敦的赤子之心比自个儿还要纯粹,简直是个孩子,也不知道这是一种幸福还是一种不幸。 “你别笑话我。”王敦吸吸鼻子,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着胡橙。 “嗯,不笑话。” “也别告诉别人。” “不告诉。” 胡橙暗地里品度着自己现在的语气,简直就是多年前带着胡瓜外出的时候一样,蕴着一种无可奈何的宠爱。 “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大柜也早点儿休息吧。” “唔嗯。”王敦抽抽搭搭地答应着,那哭腔简直像个雨天纸盒里被遗弃的小猫在喵喵喵的叫唤。 “……,来吧,咱们把残水泼了,我在外间屋榻上歇着,不怕。”胡橙穿好了家居服,对话场景酷似家里有个三年级已经睡在自己房间却因为看了恐怖电影而扒在父母房间外面的男孩儿和他的家长。 “真的吗?额,我是说,不用了。” “没事儿,我心里也堵得慌。” “那我去准备茶水瓜子点心!” “→_→” …… “睡了吗?” 胡橙在黑暗之中静静地和衣躺着,清楚地听见里间屋里翻来覆去烙饼的声音,索性开腔问问。 “睡了,啊不,没睡。”里面传来了王敦闷闷的声音,还听得出一点点的哭腔。 “呵。”胡橙淡淡的笑了一声。 “心里还难受?” “嗯,堵得慌。” “那又能怎么样,在那样的时代,不管是不是真的有感情,最后的结局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也睡不着,胡橙索性在黑暗之中坐了起来,抱着膝歪着头靠在上面,朝着一帘之隔的里间屋里说话。 “那可不一定,要是我的话,我就把人偷走,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种田织布过日子。”王敦的回答一看就是没谈过恋爱的毛头小子,人在没有纠缠于一段关系之前,总是能把事情想得傻白甜。 “那你考虑过自己的家族,对方的家族,女孩子的名声,她的姐妹们的名声,以后是否因为这家轰动京师的奇闻而难以许嫁门当户对的家族,即使是这家出嫁了的女儿也会因为娘家的丑闻而难以在婆家立足吗?”胡橙一连串的提问直接把王敦逼成了黑人问号.jpg 惨了,一激动说了实话,现在要怎么办,跟二掌柜的坦白本宝宝可以改写任何人的内存?强大到可以抹去那个女孩子和自己存在过的全部痕迹,让世界彻底将他们遗忘?唔,这么想想编程的工作要很复杂才能滴水不漏啊。王敦被胡橙的连珠炮打回了原型,脑海里的码农模式竟然暗搓搓地启动了一下。 “说话呀。”胡橙把能说会道的大掌柜问成了黑人问号,心里有些得意,虽然他平时成熟稳重,可是按照家族的大排行来说,他年纪并不算很大,多少还保持着一些争强好胜的少年心性。 “我无话可说了,你说的都对,是我欠考虑。”王敦很老实地承认自己输了。 “不过二掌柜的,你要总是这么患得患失,小心不好找对象啊,毕竟现在的年轻人一言不合就发车的多着呢。”王敦不甘心落败,又暗搓搓补了一刀。 “哦,是吗?我现在就可以发车,怎么,你想打卡?” “Σ(°△°)︴” 第38章 演连珠 第十二章.感觉身体被掏空 “这这这,我们都是男人呐!”王敦被吓得断片儿了,可是没有爱的话死活说不出口,憋得活像个愤怒的河豚,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可以引发攻受大讨论的万用议题。 对,这个话题好,二掌柜的肯定不愿意当受,可以成功阻止发车,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当攻自己也不会啊,他又不像张涛是个腐男,等等,过几天要不要去他家把母鸡的书都借过来看看? “男人又怎么样,你刚才不是还说谈恋爱不要总是瞻前顾后的吗?”胡橙忍着笑,在黑暗之中想象着王敦瞪着小鹿斑比一样无辜的大眼睛。 等等,男人? “大柜,睡吧,明天早点儿起来,跟那位事主约一下见面。”胡橙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言不合翻身就睡。 “哦哦,哎?”撩完就跑是什么鬼啊?好好儿的聊着纯爱话题怎么就想起那个红颜白发的美骚年了呢?王敦委委屈屈缩成一团儿躺着,不过可能是因为外间屋有人陪着的关系,竟然很快就睡熟了。 …… 研究所会客厅。 “这样真的好吗?”王敦喝着自取的咖啡,有点儿局促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胡橙。 “有什么不好的。”胡橙看了看面前王敦给他拿的自助咖啡,黑黢黢的一点儿喝下去的*也没有。 “人家会不会觉得我们腐眼看人基啊?” 在路上胡橙给王敦简单地描述了一下自己的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他觉得从第一手的带入情感体验的资料来看,两位连文的作者之间可能存在着私情,而之前因为他们都是男人的关系,这种可能性被有意或无意地忽略了。 “我又没打算问这个,我只是想知道他们是不是做过田野调查,还有没有什么我们没有掌握的资料,省的直接跑图书馆做无用功。”胡橙解释道。 其实也不算是无用功啊,本宝宝可以瞬间扫描整个儿国家图书馆,王敦心里暗搓搓想到。 “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 门外风风火火的跑进一个人来,正是前些日子经人介绍前来解煞的那个白发红颜的新婚少年,不过他的头发这会儿竟然已经从纯白变成了花白,以至于王敦和胡橙两个人几乎并没有在同一时间认出他来。 “我还正打算趁着休息日去拜访两位,没想到你们竟然先过来了,这儿的咖啡不好喝,我请两位去楼下的咖啡厅坐坐吧。”男人很热络地招呼着两个掌柜的,似乎找回了不少身为学术精英的自信,让王敦他们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了起来。 “请坐请坐。”男人安排他们在楼下的咖啡厅落座,跑前跑后忙着介绍点单。 “二柜,你有没有觉得这孩子在发光啊?”趁着男人去前台的时候,王敦暗搓搓靠近了胡橙,跟他咬耳朵。 “应该是离开了本子之后,煞气减轻了造成的,而且东西镇在你我身边,应该暂时没工夫搭理他了。”胡橙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稍微挪了一公分的距离,他的耳廓比一般人敏感许多,不太能承受人类咬耳朵的这种行为。 “让你们久等了。”男人招呼完了终于落座,朝王敦他们点头致意。 “我们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上班了,之前还以为随时都可以联系到你的。”胡橙说。 “说来惭愧,之前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一激动就打算辞职的,不过所长觉得我从事的几个课题都快要取得突破性进展了,现在放弃太可惜了,就安排我放了长假,这样的话如果将来有一天心态恢复过来也不至于给研究造成太大的损失。”男人脸上带着感激之情,又有点儿惭愧地说道。 “最近心态稳定了不少,就打算厚着脸皮回来问一问,没想到马上就得到了可以立刻回来上班的通知,这才没时间过去铺子里,给两位掌柜添麻烦了。” “好说,只要小哥你心情好了,我们心里也替你高兴嘛。”王敦乐呵呵地说道。 “怎么样,跟夫人的进展还顺利吗?”王敦还好打听个贼话儿,往年轻男人身边蹭了蹭,暗搓搓地问道。 “这……”没想到对方一个大老爷们儿忽然脸上红得好像一颗即将爆炸的番茄,动作也僵直了起来,显得非常局促,加上王敦凑得有点儿太近,要不是因为他长得比对方漂亮许多,还真有点儿现场直击年轻工作人员被职场性骚扰的意味。 “事实上,我们算是在恢复交往中。”年轻男人憋了半天,终于三棍子打出一个屁来,交代了实底。 “哎嘿,恭喜恭喜啊。”王敦虽然自己是个绝缘体,不过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看来这对小夫妻已经脱离了本子带来的阴影又重新开始认识对方了。 “不过,唔,并不是特别顺利。”年轻男人脸上红红的,那神态活像辅助保养品电视广告里男主即将一声叹息感觉身体被掏空。 “哪里……不顺利啊。”王敦似乎是受到了委托人情绪的感染,原本兴奋的语气也跟着压低了下来,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他隐约觉着接下来的话题会有些尴尬,还暗搓搓看了看四下里情况,还好附近的桌子都是空的。 “最近我们的关系恢复得不错,也约会过好几次了,试着重新认识对方,其实放下了本子的事情之后,我们原本就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我觉得彼此还是相爱的,就……”年轻的男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开始还听得清,后来就变得跟蚊子哼哼差不多了。 “唔?”王敦没听清楚,还不甘心地往前凑合凑合,却被胡橙薅住了脖领子,一把给提了回来。 “性生活不和谐吗?”胡橙一副澹泊敬诚的脸,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Σ(°△°)︴”王敦和年轻的委托人两脸懵逼地看着这位耿直的boy。 “应该是本子的煞气没有完全解除的结果,不用担心,你们是年轻情侣,身体上不会有太大问题的,现在麻烦先生再确认一下我们需要的几种资料是不是有什么遗漏,然后等铺子的好消息就行了。” 胡橙干净利落拿出了早就准备好了的一些专业问题,站起身来走到王敦的座位旁边,双手一较劲,把他连人带椅子直接搬到了旁边,自己单刀直入地坐在了年轻男人的身旁,开始跟他讨论一些田野调查的数据。 …… 汽车站候车大厅里,小孩儿哭大人嚷,一片生机勃勃上蹿下跳的市井烟火气息。 “劳您驾问一声儿,还走不了呢?”王敦往前台挤了挤,眼见着咨询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也是挤不进去,就顺手捉住了一个刚刚从人群里钻出来的大哥,塞了一支烟过去打听打听。 “且走不了呢,连日暴雨,怕山洪,今天恐怕也不能发车了。”大哥接过了烟卷儿道个谢走了。 “唉,都怪我没个算计,要是让奎子来打个前哨也就出不了这种差头儿了。”王敦回到胡橙身边,一脸的歉意。 “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难道还照顾不了自己吗,三柜刚从拍卖会回来,让他歇歇吧。”胡橙倒是一派稳坐钓鱼台,悠然自得的样子。 “可是现在怎么办啊,刚才我去站前招待所问过了,早就住满了。”王敦自个儿倒是没什么,就怕委屈了胡橙,人家可是大宅门儿了出来的当家管事的少爷,总不能让他露宿街头吧。 “这倒没什么,不过车站的人似乎是越聚越多了。” 胡橙蹙着眉头四下里看看,除了刚才王敦给他占了个座儿之外,陆陆续续从别的县城聚集到这座小车站的人越来越多,而前面一直不能发车,再过一段时间只怕会越来越拥挤,他被这里的气味熏得有点儿脑仁儿疼,也有点儿待不下去了。 “大柜,咱们走吧。”胡橙看到有个抱小孩儿的女孩子怯生生地被人挤了过来,当机立断给她让了座儿,拉着王敦就往外走。 “走?去哪儿啊?外面可是大暴雨!”王敦一脸懵逼。 “跟紧我,别走得太远了就行。”胡橙拉住了王敦的手,毅然决然地走进了毁天灭地的暴雨之中。 “……!”王敦紧紧地闭上了眼睛,预备着开唱《雨中情》,结果几秒钟的时间过去了,他并没有如愿以偿地变成了落汤鸡。 “这啥?”王敦睁开眼睛,往上翻了翻,头顶没有想象中的巨型雨伞,他们身边什么遮挡的东西都没有,就这么暴露在了凄风苦雨之中,身上却清清爽爽的一点儿也没有湿透。 第39章 演连珠 “二掌柜的,我是不是进入了天人五衰的最高境界啊?” 王敦伸手在空中比划着,一滴雨也没有落在身上的感觉,这是要五感消失羽化飞升的节奏?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的家族跟水脉非常友好,无根水最纯净,相比之下也很听话,就好像初生的婴儿一样容易摆布。” 胡橙坦然走在雨中,像个湿衣不乱步的君子,不过只有离得近的人才会发现,所有的雨滴都在快要落在他们身上的时候转弯了一个很细微的弧度,轻轻巧巧地避开了两个人的周围,就好像他们身上穿着一种旁人肉眼看不见的防护罩一样。 这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看来除了自己家里的胭脂水之外,二掌柜的基本上对于其他的普通水脉来说还是相当应付得来的。王敦点点头,对于自己以微薄的工资招聘到了一位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帅比表示欣慰。 “哎,你帮我看看,四下里还有什么生人吗?” 两个人慢慢悠悠走出二里地去,基本上就走到了一个算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这里本来就不算是个城镇,能有什么人啊?更何况下着这么大的雨呢。”王敦四下里一踅摸,别说生人了,死人也没有半个。 “哦,那就好。” 胡橙忽然转过脸来对着王敦,大掌柜的一个急刹车,差点儿就亲上了。 好险,我的初吻!哦不,前段时间给二柜人工呼吸的时候已经贡献出去了。王敦先是受惊了一下,马上就释然了,嗯,只要不是醒着的就可以,看来我的心理建设是越来越强大了。 “大柜,你看。” 胡橙伸手一指,原本瓢泼而落的大雨在一瞬间停止了,全部的水滴在空中汇聚成了一张平静的水平面,没有一丝波澜,宁静得好像暴风雨之前的大海,冰蓝深邃。 “真帅气啊。”王敦心悦诚服地点着头,然而他脸上的表情马上由赞叹转向了尴尬。 因为水平面里渐渐浮现出了一张当时不觉得怎么样,可是从上帝视角看上去简直尴尬恐惧症都要犯了的画面,是王敦在穿书之后嚎啕大哭的样子。 这哭得就像个婴儿啊,问题是老子一生出来就这么大个儿,婴儿时期直接跳过了好吗?这画面太美我不敢看。王敦暗搓搓地别开了视线,完全不像理会水屏幕里哭泣的那只巨婴,这谁?不认识。 “大柜,还记得这件事吗?”胡橙杀人不过头点地,也没有太让王敦下不来台,一挥手,大屏幕消失了,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 “记得。”怎么不记得,化成灰碾成粉做成粉底涂你脸上我都能看出来是那档子事儿,王敦心里埋怨嘴上憋屈。 “嗯,记得就好,现在我要带你快点儿走了,不过请你答应我,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足为外人道也,好吗?”胡橙语气温润如玉,完全是一副商量的口吻,实际上手里攥着王敦的不雅视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把软刀子握在手里。 “我懂我懂。”大掌柜的很知趣地做了一个往嘴上加拉链的动作,连连点头。 “上道,现在,抱住我的腰。” 胡橙转过身去,语气轻松愉快,怎么听上去都很像是霸道总裁对保洁小妹邪魅狷狂的一句话:“坐上来,自己动。” “抱、抱……”王敦愣在那里,抱一抱内个抱一抱,抱着我的哥哥上花轿? “照做就行了,这样走太慢,我带你离开这儿。”胡橙蹙着眉头看看四下里的情况,天空好像漏了个大窟窿,雨越下越大,如果在天黑之前不能打尖的话,就算他可以避开雨水,两个人总暴露在这种潮湿昏暗的环境中也不会非常舒服。 “哦哦,好的。”王敦刚刚伸爪儿,就被胡橙一把按住了手腕,把他的手直接按在了自己的腰线上。 “别笑。” 胡橙干净利落地说了一句,身体骤然腾空而起! “哇!我飞啦!”王敦兴奋地喊了一声,同时有点儿没明白胡橙说什么,别笑? “这有什么可笑的啊?玄霄以命立誓,苍天弃吾,吾宁成魔!哟后~”王敦搂着胡橙的腰,像个网瘾少年似的雀跃着,打仙剑的时候早就想喊一喊了,怎奈一直木有飞起来的机会,二掌柜的,谢谢你圆了我的剑仙梦。 王敦心里默默地感动着,一面又对他们的飞行原理深感兴趣,不过眼见着脚下也没有什么大剑一类的东西啊,二掌柜的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是白日飞升? 王敦四下里踅摸着,余光就瞟到了两个人的身后,当时他就震惊了! 他们的身后,是胡橙著名的九条毛绒绒的大尾巴,每一条单独抽出来都像一个成年男子的身高那么高,给他当抱枕最合适了,现在九条一起放出,那场面相当壮观。 不过有些尴尬的是,二掌柜漂亮的九尾这会儿正以一种神奇的姿势不停地旋转着,那姿势……怎么看都跟直升机是一个原理啊,难道说……狐狸们都是靠着这种人肉螺旋桨飞行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敦实在控制不住自己,违背了刚才在胡橙面前信誓旦旦许下的诺言,搂着胡橙的腰线难以抑制地狂笑了起来。 “哎?你!不是说好了……”胡橙给他笑得一紧张,身形骤然开始颠簸了起来。 “哎哎哎?二掌柜的,稳住啊!”王敦刚才还在仰天长笑,这会儿因为飞机遇到了强气流,吓得草容失色,几乎紧紧贴在了胡橙的后背上。 “你别……贴那么近!”胡橙正在很努力地维持着自身的平衡,怎奈遇到了这么个猪队友,身体在王敦的带动下晃得更加厉害了起来。 原本九尾螺旋桨是没有问题的,可是现在其中的一根尾巴少了半根,想要带起一个大男人一起装逼一起飞本来就不容易了,这会儿又被他搅了一局,胡橙用尽了力气也稳不住身形,两个人就这么从阴云密布的高空中直直地摔了下去! “大柜,我托着你往上蹿一蹿。”胡橙在下坠的过程中大声喊道。 “那你怎么办?!”王敦这会儿已经被胡橙的双臂牢牢地抱住并且举在了他的上方。 “我有九尾垫底没事的,你千万不要直接着地!” “那怎么行啊?你的尾巴本来就已经受伤了!” 王敦的身形一晃,胡橙连看都没有看清楚,就轻轻松松地被他摆脱了自己的牵制,王敦的身形比胡橙大一号儿,身体向下一冲,很快就落到了他的身体下方。 “大柜!” “别看!” 胡橙只还得及听见身后传来了王敦的一声警告,紧接着就是砰地一声! …… 疼痛并没有如同预期一样的传来,胡橙清楚地知道,虽然九尾都已经张开了,从那么高的高空坠落下来,想要一点儿不受伤是不可能的。 糟了!是王敦? 胡橙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想看看自己身下是不是有个已经被压成了肉饼的大掌柜。 可是他的身下是一片虚无的红,不只是他的身体下面,就连四周、触目所及的地方,全都是一片混混沌沌的殷红,哀艳的好像厮杀过后依旧在延烧的战火。 这是什么地方?这里不是活人应该来的,胡橙心里一紧,却并不觉得害怕,这个环境给他的感觉相当的包容,温暖而亲密,好像婴儿蜷缩在母亲的子宫里,所有的危险都被隔离在外面,只剩下满满的安全感。 可同时这里又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让人忍不住想要知道自己在被完全包裹保护的同时,这个温柔的庇护所之外到底在经历着怎样的风刀霜剑、虎兕出柙。 “哎哟,我的屁股。” 胡橙的听觉忽然恢复了,他似乎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了王敦的声音,紧接着,从遥远的朱砂色的天幕之中撕裂了一道狰狞的伤口,一股刺眼的白光毫不留情地照射了进来! “呵!”胡橙倒吸了一口凉气坐了起来,身子底下是已经摔成了一滩葛优的王敦。 “怎么回事,刚才的那团东西呢?”胡橙看看四周,是一座孤孤单单的山岗,雨停了。 “什么东西啊?二柜,你是不是摔出脑震荡来了?”王敦很关切地伸手撩了撩胡橙的眼皮。 “不是,我……”胡橙很清楚刚才的那种感受,狐族的孕期相当短暂,最多不过两个月,所以幼崽们都很珍惜在母体之中生长发育的机会,刚才的那种温柔,虽然只有一瞬间,却让他沉迷不已。 “哎?这是什么啊?”就在胡橙沉浸在刚才那种虚幻的幸福感的时候,王敦似乎有了新的发现。 “这是,坟?” 第40章 演连珠 第十四章.鬼偷 “哪里看出来的这是坟呐?”王敦揉揉屁股,一咕噜爬起来,又赶紧把胡橙拉了起来给他拍拍身上的土——他知道二柜爱干净,衣裳脏了可不行,毕竟十万一件一律十万一件。 “我睡过的坟圈子多了去了,一碰就知道是不是。”胡橙示意王敦不用一再拍打自己的下半身,非常含蓄地挪开了身体,蹲下身子伸手按了按刚才他们摔下来的土层那里。 “错不了,你看,这里的土层比别处的都瓷实,里面也许混了三合土。” 王敦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这个只有一点点凸起的一块地方原先是个坟包,可能是天长日久没有人给上坟培土,才慢慢变得这么不明显的了吧,也不知道是谁的坟,连个墓碑也没留存下来,可怜呐。 “我看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柜,只有委屈你跟我一起睡坟圈子了。”胡橙对王敦点点头表示歉意,对着那块稍微凸起的坟头土一拳就砸了下去! “哎哟呵。”王敦看得一阵肝儿疼,借宿人家的阴宅就有点儿不速之客的意思了,这么实打实的打进去,不合适了吧? “怎么,大柜觉得我太野蛮了?”胡橙好像会读心术一样,并没有停下手中掏洞的活计,背对着王敦问道。 “没,没。”王敦心虚地答应了两声。 “九尾入坟,泽被后人。大柜没听说过?”胡橙笑了一声,以他的道行,随便睡了哪家子的祖坟,第二天坟头儿上就要冒青烟的。 “这么好啊?那以后我死了……唔!”王敦就随口那么一接话儿,没想到胡橙的反应似乎很大,一下子跳起来转过身一把糊在了王敦的嘴上,糊了他一个狗啃泥。 “呸呸呸,哎哟,这牙碜的。”王敦愣了几秒钟,开始好像河蚌一样满嘴里吐沙子。 “二柜,你这反射弧也太强烈了吧,我就是开个玩笑啊。” “让你嘴贱,给你长长记性。”胡橙蹙着眉头,语气介于真生气了和开玩笑之间,让王敦有点儿拿不准主意。 “大柜,我知道做这一行的嘴上没有什么忌讳,所谓升棺发财,这些我都懂,不过在我面前请你慎言生死,行吗?” 胡橙默默地掏了一会儿洞,听王敦没音儿了,知道他别扭,又劝了劝,语气已经温文了许多。 “嗳,我都听你的。” 既然胡橙给了台阶儿,王敦连滚带爬地下来了,蹲下身子跟他一起掏洞,他觉得胡橙的侧脸很寂寞,他是不是曾经失去过很重要的亲戚朋友,刚才糊他一脸泥的时候,他觉得胡橙的目光在闪烁,一向面沉似水的二掌柜也有那种惊慌失措的表情啊。 “嗯,洞打好了,咱们下去。”胡橙得饶人处且饶人,一纵身从盗洞上面跳了下去,又抬起头来伸开双臂朝着王敦做出了一个“你跳吧我接着”的姿势,颇苏。 “得嘞,我自己来。”王敦扭扭捏捏地往下一跳,还是被胡橙来了个公主抱,才放下他。 “额,这里面,地方还挺宽敞的哈。”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王敦顾左右而言他。 “是啊,按理说一个平民的坟头,连个地面标志都没有,怎么会到了底下修得这么精致。”胡橙点点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一般的平民墓葬不过就是挖一个深坑埋了就算是完事,这里的墓葬竟然还分为上下两层,似乎旁边还有几个小小的从葬坑,也不知道有什么陪葬品,看起来并不是平头百姓的坟墓。 “会不会是天长日久的,地面建筑已经损毁消失了啊?”王敦四下里看了看,也瞥见了从葬坑的轮廓,不过他们本来就是来求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儿,连吃带拿的就显得不那么合适了。 “上面又落雨了,咱们往里坐坐吧。”胡橙把王敦拉到身边来,两个人抬头看着头顶上那一片小小的圆圆的夜空,一阵阵的毛毛雨落下来,月光在云层之间穿梭着,时隐时现。 这就是张涛常说的,处对象的时候必备的事儿——晒月亮。王敦看了眼胡橙,二掌柜的抱膝而坐,托着腮看着澄明的夜空,文艺与二b齐飞,咖啡共大蒜一色,真是美如画。 “刚才的事是我冒失了,对不住。”胡橙似乎察觉得到王敦在看他,深吸了一口气,主动道个歉。 “没事儿没事儿,咯吱。”王敦赶紧摆手表示自己身为东家兼大掌柜的胸襟,结果一张嘴又嚼到了一颗沙子,看来他的河蚌生涯一时半刻还无法结束。 “你觉得我有点儿见识,可是我自己知道,离看得开还差得远呢……人间多少伤心事,无非生离与死别,大柜,虽然我胡橙在江湖上混的日子不短了,可是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却没有几个人,我乐意看见你平平安安的。” 胡橙晒完了月亮,转过头来看着王敦,眼神有点儿哀,他是不是失去过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听胡瓜说他们那一族的人都彼此很独立,不怎么抱团儿,孩子一旦长成了就轰出去单过,孕期才两个月,算不上是一个亲密和睦的家族,也难怪二掌柜的总是冷冷清清。王敦一直都觉得自己挺孤单的,可是好歹还有几个老表相互扶持着,可是胡橙似乎一直都是自己耍着单蹦儿。 “我跟你也差不多,你还有亲兄弟呢,我就只有几个老表,平时也不常见面的。”王敦知道这种时候比惨比较靠谱,没准儿比一比之后胡橙还会反过来安慰他。 “大柜,你觉得大丈夫应该生死看淡,这也没什么错,毕竟你还年轻,还在年少气盛的时候。” 哪里哪里你过奖了,本宝宝只是长得年轻,这我也没有办法啊,王敦心里谦虚到。 “可是轻言生死这些话也挺戳人心的,特别是经历过了的人,难免会敏感一些。”胡橙闲坐在人家的坟里,却说着害怕生离死别的心情,看上去既讽刺,又让人觉得悲伤。 问题是我死不了啊,所以才口没遮拦啥都敢说的,王敦心里起急,可是这话又不能对胡橙说,只好吧唧吧唧嘴儿,继续寻觅着口腔里的沙子,想了想,说:“那我以后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嗯。” …… 王敦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听见了哭声,那哭声很哀,却非常低沉,听得出是一种努力压抑着自己感情的哭法儿,跟那种葬礼上做给人看的义夫节妇孝子贤孙显然不太一样。 是胡橙在哭吗?他为什么要哭?他的哭声好压抑,带着悲伤和恐惧,似乎控制不住无尽的哀伤,又很害怕会被人知道似的,那淡然的哽咽和啜泣,却比一切尖锐的哀鸣更让人觉得心疼。 王敦睁开眼,四下里是满满的黑暗,一种失明般的黑暗,没有一点点的希望和亮光。他下意识地一伸手,却碰到了一快模板一类的东西,发出咚的一声响,纹若槟榔,味若檀麝,玎璫如金玉,这是一副棺材! duang的一声,王敦坐了起来,把靠在他肩膀上睡熟了的胡橙吓了一跳,下意识一抬手,一个手刀就要劈过来! “别!二掌柜的!我不是坏人!我不是流氓!”王敦心里发虚,嘴上也没个把门子。 “大柜,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胡橙看清楚王敦的模样,蹙着眉头揉了揉睛明穴,低头看了看腕表。 是做梦吗?王敦晃了晃脑袋,渐渐回忆起刚才的情形,可是他除了工作需要之外基本上不做梦啊,刚才的那个梦好奇怪,综合看起来,似乎是他已经死了都装箱准备出货了,棺材外面是胡橙在哭,这是个什么场景呢。 哦对了,最近总是跟二掌柜的一起泡在胭脂水里洗澡,难道是残留在胡橙身上的一些记忆碎片偶然闪现出来的火花?那么棺材里的男人又是谁呢,是谁值得胡橙为他哭得这么伤心。 “大柜,你没事吧?”胡橙看着王敦在愣神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哦,没,没事儿啊,外面雨停了吗?”王敦一咕噜爬起来朝着前面的盗洞走了两步,伸手一接,没有一丁点儿的雨滴,外面一地月亮的清辉洒落下来,云破月来花弄影。 “不下雨了,咱们走哇?” “嗯,看看东西都在不在。”胡橙是个心细的人,每次出去吃饭,或者从车里出来,总要检查一下自己的随身物品,有好几次都挽救了王敦的手机钱包钥匙什么的。 “嗨,这有什么可检查的啊,坟里就咱们两个人,还能被谁偷了……”王敦伸手摸着书包,嘴里还在吐槽,结果话说到一半儿就打了自个儿的老脸。 “怎么了吗?有什么不对的。”胡橙看见王敦僵在那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二掌柜的,书,在你那儿吗?”王敦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哭丧着脸看着胡橙。 “什么书?” “就是那两册孤本啊。” “没有,不是一直都放在你的背包里吗。” “唔。”王敦一咬牙,双手倒提着背包往地下一股脑儿倒了出来,什么都在,唯独不见了那两本书! 第41章 演连珠 “书册呢?” 胡橙无可奈何地看着王敦背包里倒出来的满地狼藉,这都是个啥? 口罩手套捆尸索、黑驴蹄子洛阳铲;防毒面具阴阳镜,冷烟折子金刚伞? 道理胡橙都懂,问题是他背包里怎么还有绳索和蜡烛,大掌柜的平时看上去一副清纯可爱的模样,背地里竟然这么丧失。 “不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伞兵绳索,蜡烛是为了防止吹灯预备的!” 事关自己的身家清白,王敦赶紧摇头晃脑地否认着。 “哦,我也没说什么啊。”胡橙点点头安抚了一下炸毛儿的大柜。 “这些家伙事儿你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书,书上说的。”王敦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以后少看点儿盗墓小说。”胡橙摇摇头,大掌柜的平时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情怀方面总像个小孩儿一样的纯真。唉,不过这样也好,同事傻白甜一点总比天天要应付那些办公室政治来的舒心。 “哦,不过我觉得有些装备还是挺管用的啊。”王敦讪讪地收起了自己一地的法宝。 “以后随身带着这个吧,其他的东西就算了。”胡橙从兜儿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看样子是个名片盒儿,听说一般的高级白领都有的。 王敦像个土包子一样眼巴巴瞧着,只见二柜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烫金的卡片,递在他的手上,定睛一瞧,是张小巧玲珑的名帖,上面写着“陆寒”两个大字。 “这啥?” “这是判官之首陆相爷的名帖,下斗儿带着它就行了。”胡橙伸手接过了那张分量十足的名片,亲自替王敦揣在了上衣口袋儿里,还在他的胸肌上按了按,也不知道是为了熨帖他的上衣兜儿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事情。 “哎嘿!”王敦似乎被他按到了某个点上,浑身一激灵又不敢乱动,原地憋成了一颗即将爆炸的番茄,缓了缓神儿。 “这么好的东西你给我了,那你怎么办啊?” “我还有呢,这张你留着吧”胡橙说,他兜儿里一堆一堆简直跟传单似的,都是胡瓜没事儿就给他顺出来两张,天长日久竟然也积攒了这么多了。 “二柜,你真好啊,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王敦颠了颠背包,还是没找到书册的下落。 “四处找找吧,书册又没长脚,难道还能跑了不成?”胡橙嘴上应付着,已经开始行动能力很强地四处看看了。 “那可不一定,你刚刚进入当铺行儿,好多掌故都不知道,我在这一行里混的日子不短了,宝贝自己走了的事情听说过好多呢。”王敦看人家已经忙活起来,自己也不好意思渗着,撅着屁股满地摸了起来。 “宝贝自己走?” “嗯,是啊,举个栗子,二柜你知道珍珠在古代很不容易得到吧?” “不知道。” 胡橙很不给面子地摇了摇头,他的族中嫁入大户人家乃至侯门公府深宫内院的族人也不在少数,何必珍珠慰寂寥嘛,这玩意儿倒是多得是。 “额,我是说寻常人家啦。”王敦搔搔头,二柜说的也是,人家家里可以隔空取物啊,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哦,那怎么了?” “古代有没有现代化的潜水设备,采珠都是个赌命的活计,能干还要愿意冒险才行,所以新的珍珠不容易得到,有些黑心的商贩就想办法从人家的新坟里往出挖。” “死人戴过的?” “嗯,这样的珍珠镶嵌到了活人的首饰上,有时候眷恋旧主,就会自己跑掉。”王敦说着,还非常应是对景儿地打开了手里的手电筒抵在下巴上,对自己雪白的大脸来了个特写。 “你的意思是,书册也自己走掉了吗?” 没想到胡二掌柜的面沉似水干脆没搭碴儿,随手把背包糊在了王敦的大白脸上,自己站起了身子四下里看了看。 “唔唔唔!”王敦挣扎了半天才把扣在头上的背包摘下来,一搭眼就看见胡橙拿着手电筒正在翻找。 “你说的这种事,我小时候也听说过一些,本来不想打扰这里的前辈的,既然如此,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大柜,你也来帮忙吧。”胡橙伸手在墓道上探了探,里面确实有从葬坑的机关,看来这座地表上名不见经传的小土包下面倒是个不显山露水的小油斗儿。 “你那边怎么样?” 两个人忙活了几十分钟,各有斩获。 “我这边一共发现了三个从葬坑遗迹,可是好奇怪啊。” 王敦这些年来下过的斗儿也不算少了,这种毫无规律的布局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怎么说呢,倒是挺错落有致的,可是不圆不扁的很不符合葬式制度啊,无规矩不成方圆嘛。 “你是说从葬坑的排布没有规律?”胡橙看了看自己发掘出来的四个小坑遗址,确实是非常神奇,两个人的工作成果组合起来一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活像一枝老梅的枝桠。 “这墓主人够浪……漫的呀。”王敦说了上句儿,看见胡橙蹙了蹙眉,赶紧又补完了下半句。 “这个人也许追求的是一种畸零的美学效果,你总看过病梅馆记吧?” “这谁没看过啊,哎古代人真变态。”王敦一句话把他俩都骂进去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外面应该还有一圈。”胡橙伸手在那枝梅花形状的外面一探,果然浮土层上又出现了一个圆形的轮廓! “这,看起来很像是一件家具啊。”王敦品度了一下胡橙用手氆氇出来的这一块区域,看上去貌似一件木器。 “这是多宝阁。” 胡橙的语气相当笃定的说到,因为在他家祖宅的书房里就有个一模一样的,就连里面的格局陈设都几乎没有什么差别,所有的东西都被摆放的错落有致。在讲究无规矩不成方圆的传统世俗社会里,只有这种相对于庙堂之高,纵情于江湖之远的隐逸文人的畸零情怀才能稍微与之抗衡。 “墓主人是个文人。”胡橙判断到。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啊,单凭一个多宝阁?这种附庸风雅的东西随便一个土财主家里就可以找得到啊。” 王敦一直都在做当铺生意,这样的破烂木器他一年也能收上来两三个,没什么稀奇的。 “那不一样,你刚才没看到那种一枝老梅的摆放方式吗?如果是一般的人家,可能会选择一种天圆地方的传统样式来摆放,可是有些受到过文艺审美训练的人就不会喜欢这些陈腐旧套。 这有什么不一样吗?王敦忽然想起胡橙的n个学历学位,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毕竟他是博士里身材最好的,内衣模特儿里学历最高的,等等,为什么听起来特别像骂人? “你看看自己的四合院和苏州园林之间的区别就明白了,一般人家的堂屋都是修建的四平八稳互相对称的,因为这样的大家族里需要体现出长幼尊卑的秩序来,体现出儒家思想所倡导的以那种亲疏远近为根据的有差别的爱。可是园林就不一样了。” “我脑仁儿疼。” 王敦很老实地打断了一下胡橙,眯起眼睛给自己清了清缓存,嗯舒服多了,终于能听懂他胡叫兽到底在说啥。 “您继续。” “园林讲究曲径通幽处,是文人阶级在齐家治国平天下之余用来陶冶情操的地方,如果还像四合院一样修建的方方正正的就没了意趣。” “不是很能理解你们文化人儿。”王敦倒是觉得帝都横平竖直的街道胡同儿走着挺舒服的,之前跑买卖的时候他也去过别的城市,有的地方依山傍水,街道不得不修的七扭八歪的,走起来就让人觉得没有那么通透舒服。 “打个比方,就好像我们看过的那本书,倘若一开始两个人之间郎才女貌情投意合,而双方父母又觉得合适,很支持的话,不就没有那么多跌宕起伏缠绵悱恻的故事情节了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本书也许并不会像今天这样,引起这么多研究者的关注。”胡橙举了个栗子。 “那也不一定啊,我觉得谈恋爱还是傻白甜的好。”王敦回想起那本让他读完了之后觉得很憋屈的爱情杯具,呛声表达了自己没吃过猪肉也没看过猪跑的爱情观。 “傻白甜有什么好。”胡橙蹙了蹙眉,比起现在的电视剧,他还是喜欢看家里的那一班小戏,何其温柔腼腆,君子引而不发,跃如也。 “当然要傻啊,跟喜欢的人怎么舍得玩儿心机嘛,白也是,说话一定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喜不喜欢难道自个儿还不知道吗,总是撩来撩去有点儿不厚道,还是直白说出来的好。” “哦,那甜呢?”胡橙玩味地看着王敦,别看他是个毛头小子,说出来的话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甜?在一起就是甜啊。” 王敦的眼睛里带着憧憬,美好得想让人无条件的相信他所说的一切。他真的让人觉得很安心,似乎是个永远不会腻的恋人,似乎只要跟他在一起,他就会永远都像新婚的时候那样对你的身体感到好奇,即使时光流逝、年华老去,他也还会像个二哈一样,从你年轻漂亮的脸上移情别恋到你因为岁月的痕迹而沉淀在眉梢眼角的笑纹。 第42章 演连珠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王敦看着胡橙,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就是这么清纯不做作,和外面那群妖艳的贱货完全不一样。 “不,没什么,你说的……挺好的。” 胡橙心里真心觉得受教了,他还是第一次觉得傻白甜这个词不是贬义,而且还……挺可爱的。 “咱们接着找吧。” 由于没有扑上去报以热烈的握手的冲动,胡橙开始小心翼翼地发掘起了多宝阁形状的凸起。 很快,一幅多宝阁形状的岩壁凿痕就出现在了他们眼前,里面镶嵌着各式各样的陪葬品。 “东西不少,这是时大彬的紫砂,那是江千里的螺钿,文房四宝里有方于鲁制的墨,君子之佩里是陆子冈制的玉,案头放黄应光的版刻,挨着书案的地儿摆的是张鸣岐的手炉。” 胡橙每件东西只掌了一眼,随手就搁了回去物归了原主。 “二柜,你不会是来呛行的吧?” 虽然知道了胡橙的底细是来自己的铺子渡劫的,可是王敦被他的专业知识都快刺激成了阴谋论了,就这个眼力见儿,哪里还用得着给自个儿打工啊?随便开个买卖到鬼市上捡个漏儿,几年之间还不拳打苏富比,脚踢佳士得啊,绝对能混成镇三山辖五岳恨天无把恨地无环代管天津及周边各县真正侠客胡思文呐。 “当然不是,我的事情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胡橙把东西放回原处,用手氆氇了几下刚才扫出去的浮土,又把这些珍贵的文玩陪葬品完璧归赵,看来书册并不在它们中间。 “奇了怪了,就是打个盹儿的功夫,怎么就会不见了呢,难道真的成精跑了?” 王敦想起自己刚刚从业那会儿,听老辈儿人说起过,说是紫禁城南书房门口儿的一只仙鹤就成了精,当年乾隆下江南的时候它还飞出去保驾来着,结果被乾隆当成普通的大鸟儿射了一箭,仙鹤精讨个没趣儿,只好讪讪地又飞了回来,至今故宫博物院里的那一只腿上还残存着当年乾隆皇帝留下的一道伤痕,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纸占八百,墨占一千,不过是几百年的东西,有我在,轮得到它成精吗。”胡橙哂笑了一声,让王敦觉得攻气十足。 “胡桃,哪里不干净?” 胡橙从自己的背包里抽出一张桃木古琴,盘腿儿坐在地上,伸出修长冰冷的手指一勾,泠然的琴音在狭窄的墓道里回荡着,震得周围墙上的浮土扑簌簌地掉落了下来,原本笔直的墓道上面,渐渐地凸显出了一块一块犬牙交错着互相咬合的痕迹,有的凸起,有的凹陷,看上去好像是—— “浮雕?” 胡橙眯起眼睛仔细看着墓道上面出现的这些千钧之重的粗壮石块,似乎每一块浮雕之间都有所牵连,可是目前还看不到有什么肉眼可见的联系。 “胡桃,嘿,大桃子,出来啊,叫爸爸!” 王敦倒是对墙上浮现出来的东西兴趣缺缺,不过看到了胡桃做成了琴还是很亲的,往前凑合着摸来摸去,忽然琴弦砰的响了一声,音色锵然! “好了好了。”胡橙赶紧收起了自己的古琴,还安抚似的摸了摸它,他终于明白胡桃为什么跟王敦不亲了,跟这货相处起来绝壁有些尴尬。 “怎么了吗,不是你说的,我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所以大桃子跟我不亲吗。”王敦听着刚才明明是一把古琴却爆出了电贝司一样的惨叫,就知道自己在跟家宠的沟通上面又出现了一些难以调和的矛盾。 “唔,慢慢来吧。”胡橙不想伤了王敦的心,顾左右而言他。 “胡桃觉得这些浮雕有问题,咱们过去看看。” 胡橙轻手轻脚地靠近了墓道上面的那些凹凸有致的石雕,看上去竟然还有点儿后现代的装修风格,很像最近家装之中特别流行的性冷淡风,只在墙上安装上一些凸起和凹陷的槽板,随手搁上一两件东西,清新明快。 “有点儿像母鸡店里的风格啊。”王敦替胡橙收过不少快递,知道他喜欢什么牌子的家居用品,看着好玩儿,大踏步地往前走。 “等等!”胡橙一把没拦住,王敦已经往墓道深处走了好几步。 “嗯?”王敦刚回头,就听见“咯楞”一声,非常轻微的响动。 “刚刚是什么声音。”胡橙朝着王敦抬起胳膊,试探着把手伸给他,一面非常谨慎地侧耳倾听着。 咯楞、咯楞。 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 咯楞楞楞! 整个儿墓道之间的凸起和凹陷下去的浮雕竟然全部动了起来!杂乱无章地前后左右从两边往中间怼了过去! “不对!这不是浮雕!这是……榫卯结构?!” 胡橙大声喊道,站在墓道外面看着王敦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地躲避着那些毫无规律,从四面八方犬牙交错着咬合而来的榫卯结构,想都没想,一提溜腰就蹦进了这一团乱麻之中! “二柜!你不用进来啊,我……哎哎哎?”王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胡橙正面上了,哦不,正面抱上了。 二掌柜的攻气十足地拉起了他的胳膊,强迫着搭在自己的肩上,一面语气略带着粗暴地说:“抱住我的脖子!” 王敦麻爪儿了,脑子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很诚实地顺从了霸道总裁的要求,紧紧地抱住了胡橙的脖子,大眼儿瞪小眼儿,王八看绿豆一样地盯着他。 他感觉到自己的脚正踩在胡橙的脚面上,有点儿不好意思,正要挪动,整个儿身体就被胡橙带动了起来,两个人好像跳交谊舞一样,伴随着这场咯楞、咯楞的,人家唱歌儿要钱,他们唱歌儿要命的夺命小夜曲之中翩翩起舞了起来! “哎哎哎哎二柜我不会跳舞啊!” 旋转、跳跃、他不停歇,王敦的身体整个儿贴在胡橙的身上,因为贴的很近的关系,简直就像是双胞胎一样跟着胡橙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动作。 “不会跳就跟着我动换,这样的话咱们才不会被这些榫卯结构夹死!”胡橙的语气已经不再像平时那样慢条斯理的,实际上他喘息得相当厉害,原本在生死的缝隙之间跳舞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更不用身上还带着一个比自己体重还要重上十来斤的大小伙子了。 “所以说你这个逻辑是怎么衔接起来的?!”王敦有点儿“晕胡橙”,堪堪的要吐,又怕弄脏了他十万一件一律十万一件的好衣裳,只好暗气暗憋,憋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活像个正在储存食物的仓鼠。 “这是奇门遁甲,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只有找到生门才能走出去!” “你这么跳,就能跳出个生门来啊?噫!”王敦正说着,胡橙忽然做了一个极大的身段,一个高踢腿躲过了恶风不善来自下半身的攻击,要是前后差错一点儿半点儿,恐怕明天他们当当当铺的大小掌柜就要收拾收拾关了张,去故宫博物院里找一份儿淘宝客服的活儿干干了。 “我跳的是……呼,兰陵王入阵曲,本来就是破解敌方布阵发明的舞蹈,正好对应奇门遁甲之术。”胡橙的喘息声更加浓重,王敦赶紧放弃了好奇宝宝的姿态,闭上嘴一个字都不肯多说了。 “生门……就在前面!”胡橙跳了一段好长好长的路,两个人才堪堪地穿越了榫卯结构咬合最为密集的死亡地带,看到了生命的曙光。 “稳住,做好最后的动作!”王敦在关键时刻说道,非常信任地搂住了胡橙的脖子,眼神坚定地看着他。 王敦说的没错,越是到了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急,胡橙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心神,王敦被他带着跳了这么长的一段距离,基本上也摸清了胡橙每个舞姿相连接的规律,两个人的身形逐渐趋于同步,渐渐放缓,最后一个漂亮的胡璇,直接转进了生门之中,真像是一对完美的舞伴,经过激烈的斗舞最后珠联璧合。 “呼,呼。”胡橙在第一时间推开了王敦,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两个人都很默契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对方,有些尴尬地伸手扇着小风儿,企图让自己早就涨得通红的脸颊快点儿恢复到平时的状态上来——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贴着跳了那么久,没有一点儿小状况是不可能的。 “内个,天儿不错哈。”王敦找着话茬儿试图缓解尴尬,胡橙下意识抬眼敲了敲,乌漆嘛黑的哪里还能看见天。 噗叽! 就在胡橙想要吐个槽的时候,在王敦站着的地方,噗的一声猛然冒出了一根榫卯,直直地往他的太阳穴上砸了过去! “小心!” 胡橙大喊一声,与此同时,王敦却看也没看,伸手随随便便一扒拉,那块千钧之重的断龙石随着王敦手臂的碰撞直接碎成了渣渣! “你。”胡橙难以置信地看着全须全尾儿的王敦。 “哎嘿,我条件反射还挺快的哈,要是一般人准得出事儿。” 胡橙一把握住了王敦打断岩石的手,仔细看了看,一点儿事情也没有,连块油皮儿都没破。 “你可以,徒手打断岩石?” “嗯,可以啊。” “……” “怎么了二柜,哎嘿,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 “你他妈不早说!” 第43章 演连珠 “二柜,还在生气啊。” 渗了几分钟,按照王敦平时还算在线的情商,他感觉到现在是个开口解释赔礼道歉的好时机,因为胡橙由于疲倦和愤怒的喘息声终于没有像刚才那么撩了。 “呵,我可不敢,我怕你一拳打碎了我。” 胡橙虽然嘴上还不饶人,不过情绪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激烈了,似乎是被王敦玩儿的没了脾气。 “你听我解释嘛,刚开始的时候我是没有反应过来。”王敦蹲下来一脸实诚地说,准备跟胡橙好好掰扯掰扯这事儿,毕竟是同一个屋檐下住着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不能让人家心里存了芥蒂。 “那你后来为什么不提醒我。”举拳难打笑脸人,胡橙看王敦这么诚恳,也只好给他递了一个台阶儿下。 “后来你搂着我一直跳舞来着啊,我以为……你就是单纯的想跳舞。” 不如跳舞、谈恋爱不如跳舞。 我跳你奶奶个三孙子!胡橙差点儿没忍住就要脱口而出了,他活了这么久,年少轻狂的时候也无非就是那么三五年,王敦竟然有本事穿越几千的迷雾重新召唤出了自己的叛逆期,胡橙在心里敬他是条汉子。 唉,算了,就像小曲儿里唱的,他二人年貌相当,谁也不吃亏。胡橙长叹一声,把王敦忽悠他的事情撂在了一旁。 “你不生气啦?”王敦一屁股坐在胡橙身旁,刚才跳了那么久,又打碎了最后一根榫卯结构,他也有点儿累了,不过因为胡橙炸毛儿了的关系,一直都没敢完全放松身心,这会儿看到二柜的脸上一天云彩满散,才终于放下包袱瘫成了一滩葛优。 “嗯。”胡橙点点头,他这人有个好处,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决定了的事情不会再找补后账,说不生气了马上就跟平时一样,对王敦保持着一种下属对于上级的敬重,和那么一点点似有若无的宠。 “哎,我都不知道你会跳舞,你好多才多艺啊。”王敦没话找话。 “会,不多,这支舞算是最熟悉的,一看那些榫卯结构出击的方向和频率,很快就能反应过来了。” 胡橙扭了扭脖子,缓解一下紧绷着的肌肉,说是熟悉,毕竟也几百年没有跳过了,他成年了之后对于这些艺能的东西不算是特别感兴趣,也谈不上喜欢,就是掌握了技巧而已,他的族人在现代当演员歌手偶像的不少,他觉得应酬太麻烦,情愿当模特儿,漂亮就行,只要能激发购买力和发行量,也没人管你性格软不软,会不会做人。 “是小时候学的吗?”王敦脑补了一只萌萌哒小狐狸拖着一条跟自己差不多身高的大尾巴扭着小屁股练习舞蹈的场景,小狐狸一转身,被尾巴绊倒了,抱着自己的松鼠尾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样子,萌哎。 “嗯,我的家族以前出过不少后宫的贵人,离宫之后会跟我们说起一起当年的事情,有时候兴致来了也会教一点儿宫廷舞蹈,念几句诗,唱一出戏。” 胡橙想起那些后宫里出来的前辈们,他们跳着入阵曲,用兰陵王的面具遮住自己漂亮的脸,掩盖着以色侍人的屈辱和尴尬,怪不得他们都喜欢的这支舞,因为别人只能看到他们健美的身段,却无法窥探面具之后那张漂亮却没有生机的脸。 “入阵曲?我知道。” 王敦兴致勃勃地从胡橙的书包里把大桃子做的琴掏了出来,不等他反应就开始干嚎了起来。 “夜未央~天未亮~我在幸存的沙场~ 只盼望~此生再~奔向思念的脸庞~ 泪未干~心未凉~是什么依然在滚烫~ 入阵曲~伴我无悔的狂妄~嗷!” 王敦把胡桃直接当成电贝司在身前狂热地弹奏了起来,唱腔又摇又滚,胡桃还真是没给他丢脸,作为一把古琴,音色尖锐嘹亮得好像触电了一样。 “→_→” 胡橙满脸无奈地看着这对逗比的家主和家宠,想到胡桃今天的遭遇,总觉得自己的命运还算好,起码没有被王敦给玩儿坏了。 啪啪啪。 在王敦抱着古琴双膝跪倒从舞台上滑向观众的时候,胡橙不得已,给出了零星的掌声,非常有气无力。 “大柜的业余生活也很多彩多姿。” “谢谢谢谢,哎?”王敦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结果低头一看,怀里的古琴已经裂了。 “给我吧。”终于有一个被玩儿坏了啊,胡橙心里点点头,伸手把胡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的本体接了过来,伸手随便在上面勾动了几个琴弦,说来奇怪,在胡橙的安抚之下,胡桃身上的裂痕渐渐地愈合了,又变成了一把精致完美的长琴。 “他……不会有事吧。”王敦看着被自己玩儿坏了的家宠,缩了缩脖子。 “不会的,你最近不要在骚扰他就行。”胡橙把桃木琴小心翼翼地收起来,隔着背包都能感觉得到大桃子在里面颤栗。 “后面应该是墓室了,咱们进去看看。” 休息了一会儿,胡橙把又要昏昏欲睡的王敦怼了起来,领着他往墓道深处走过去。 “大柜,您走先。” 胡橙出于对老板的谦恭,毫不留情地把王敦推到了前面,再有什么机关,他胡橙如果再伸出一根手指头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二掌柜的您客气了。”王敦当仁不让,大摇大摆地走在了前头,两个人走了几分钟,全须全尾儿地走到了墓室的尽头。 这货就是个镇物儿啊,到底是命太好了还是连机关都怕了他,胡橙跟在王敦身后,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盯着他。 “看来大柜下斗,百鬼辟易。” “那当然了,我能辟邪,以后你就跟着我。”王敦一拔胸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似乎并没有听出胡橙的反语。 “这里没什么特别啊。”王敦四下里踅摸了一圈儿,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家二掌柜的从背后投射而来的那种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的微妙眼神。 墓室里只有一个主棺孤零零地搁在那里,另外就是角落里摆放着两只大箱子,可能是随葬的物品。 扣扣扣。 胡橙蜷曲起修长的手指,在棺材上敲了敲,回响清脆动听,走到近处还可以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木材的清香味。 “这是柳州棺,常言道生在苏州,穿在杭州,吃在广州,死在柳州,柳州的棺材在古代天下闻名,可是这里距离柳州千里之遥,墓主人竟然有办法在货运非常不发达的年代弄到这样的一副板,只怕非富即贵,到底是富,还是贵呢……” 胡橙自言自语地盯着这幅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板子,忍不住伸手在上面轻轻地摩挲着。 咔嗤、咔嗤。 忽然之间,在不算宽敞的墓道里,回响起了一种类似于指甲挠门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 “什么人?!” 胡橙浑身一炸毛儿,一回身就抄住了王敦的脖领子,把他整个儿人都薅了起来直接往棺材上怼! “救命啊!二柜我不是黑驴蹄子啊啊啊!”王敦大叫。 胡橙一蹙眉,又把他薅了回来往后一甩,自己挺身护在王敦的跟前。 “你刚刚不是说你能辟邪吗?”胡橙稍微往后一扭头,帅气逼人的侧脸上写满了王之蔑视。 “我就那么一说,那是德云社的相声,我还说我能避孕呢,你信吗……”王敦受到了惊吓,语气里含着浓浓的委屈。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胡橙语气淡然,王敦没明白他要试什么,辟邪还是避孕。 “刚才你听没听到什么声音?”胡橙没心思跟他逗哏捧哏,紧接着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没有刚才那种咔嗤咔嗤的声音了,难道是自己一时紧张听错? “什么声音?没听到啊。” 咔嗤咔嗤。 “嗯?”胡橙这回听清楚了,原来声音是从他身后的王敦那个方向传过来的。 二掌柜的一回头,就看见他家大柜正在咔嗤咔嗤的挠着自个儿的手腕子,还一副我什么也不知道的欠抽嘴脸。 “你的手,怎么了?”胡橙慢条斯理地说着,隔着两层皮囊,王敦都能感觉得到他内心压抑着的洪荒之力。 “唔,起了个包。”王敦也意识到自己的咔嗤咔嗤让二柜刚才丢脸了,赶紧陪着笑脸儿把自己白白嫩嫩的手腕子递到了胡橙的眼前,又条件反射似的往回缩了一小段距离,生怕胡橙吭哧一口直接给他咬下来。 胡橙冷眼看了看,嗯,像是蚊子咬的,他什么话也没说,继续扭过头去研究那口他感兴趣的棺材。 看了一会儿,胡橙蜷曲起修长的手指,原本男人修剪的光滑干净的指甲开始慢慢生长,好像玉色的水葱。 胡橙把手按在了棺材板上,开始稍微用力地刮了起来,锋利的指甲过处,棺材被刮掉了一层漆。 胡橙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一层又一层,棺材被他刮得活像一颗洋葱。王敦不错眼珠儿地数着,一道两道三道四道,一共是……这么多道。 “十二道大漆,本色黑棺,墓主人是,早夭?” 胡橙出门在外的宾馆就是坟圈子,对于各种颜色上漆的棺材颇为了解,结合墓志铭大概能分出个所以然来,按照这具棺材的规格,如果是年过八旬自然死亡的老喜丧,一般是要用大红的棺材,表示老人有福气,泽被后人,而如果是年轻还没有出阁的女孩子早逝,则多半使用纯白的颜色来给棺材上漆,也许是代表纯洁无暇,然而纯黑色的棺木一般来说是最不吉利的,很有可能是不寿夭亡的青年男子,其中有些还是非正常的死亡。 “唔嗯。”王敦点点头,吞了吞口水。目光一直都流连在胡橙葱管一样的指甲上面。 “大柜,你看什么?”胡橙不怀好意地哂笑了一声,气势如虹地朝他走了过来,直接把王敦按在了棺材上。 “你要对我做什么?”王敦一脸贞洁烈女的表情看着他。 “痒吗?”胡橙低头看着王敦手腕子上面的红点儿,用自己修长的指甲在上面使劲儿掐了两下,划出了一个十字花儿。 第44章 演连珠 “噫!” 王敦的大眼睛里马上就噙满了泪水,眼见着堪堪的要哭,简直就像一只被主人单手抱住的小狗,两只前爪都紧紧地抱住主人的手臂,浑身也跟着蜷缩了起来,不住地发抖,弄得胡橙觉得自己是在虐狗,竟然产生了一点点颤栗的罪恶感,掐住王敦的胳膊上泛起了几个鸡皮疙瘩,犹豫着放开了他。 如果他不是个我见犹怜的小可爱,就真的是个未觉醒的影帝了。 “二柜你太狠了。”王敦抽回胳膊,浑身抽搐着。 “你看我指甲干什么,想让我给你抓?” 胡橙反问,摆了摆手,指甲又变成了普通直男那种修建得平直干净的状态上来。 “没有啊,我,我不敢的。”王敦虽然一开始嘴上否认,却还是很老实地点了点头。 “以后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我说。”胡橙拍了拍王敦的肩膀,接着在墓室里观光。 “好、好的。”王敦哆嗦了一下,点了点头,四下里一踅摸,就只有墙角的两只柜子没有碰过了,果然胡橙的注意力也集中在了上面。 胡橙伸手探了探箱子的底,随手一拍,箱子上尘土飞扬,应声而开。 果然是大搬运术的代言人呐,王敦心悦诚服,狐族自古以来就有搬运的特性,传说中狐狸嫁女的宴席上可以凭空取来千里之外大户人家的金玉器皿,看来真是名不虚传。 “我来我来。”王敦挤了进去,把胡橙拱到了一旁。 “怎么了?” “我、我想看看里面有什么,觉得挺好玩儿的。”王敦笑着说,露胳膊挽袖子冲上了第一线,我党的石油工人多荣耀,头戴铝盔走天涯。 “……”他不是觉得好玩儿,胡橙清楚地看到了王敦的小动作,他在开箱的时候背部的肌肉紧紧地绷着,似乎一有机关马上就能条件反射好像刚才那样一拳将危机打得粉粉碎。 胡橙看着他忙忙活活的背影,眼神凝滞了下来。 王敦挺暖的,暖得像个烤番薯,冬夜里经过摊子的路人们都能分享到他所散发出来的暖意和甘甜,普通好人一个。 而王敦对他的那种好跟对别人的好似乎又不太一样。对胡橙好的人也不在少数,毕竟这是个看脸的世界,远的不说,就说现在这个时代,出道这么多年了,对他献殷勤的大有人在,可是他们的那种好是放在明面儿上的,似乎那些人只关心他们的付出能不能换取相应的回报,如果不能,坚持不了几天就调转船头找下家儿了。 可是王敦不一样,胡橙看得出他对自己的关心,关心得小心翼翼,似乎生怕他发现似的,就好像他刚刚签下死当票子的时候一样,王敦让他入股成了领东掌柜,却并没有特意对他说起这事儿,还是月末分红的时候奎子告诉他的。他在害怕什么呢?他对别人的好都是坦坦荡荡的,怎么对自个儿就非要藏着掖着,交情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应该你来我往的才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胡橙开始在意王敦这种隐藏的属性,想把身边的这个烤番薯变成一个吹风机,让那种润物细无声的暖意只能停留在他滴水的发梢上,他的眉梢眼角,而且只要他一按开关,别人就别想再分一杯羹。 “哎,没什么特别嘛,好像就是个装东西的箱子,里面是一些丝织品,已经烂的差不多了。” 王敦丝毫没有察觉到背后大狐狸那种想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的眼神,伸手在箱子里翻了翻,没毛病,一点儿机关消息儿也没有,里面也没什么干货,都烂成了棉絮一样一团团的球形。 “二掌柜的,这儿什么都没有啊。” 王敦回过头来看着胡橙,意思是征求一下他的意见,结果一回头差点儿亲上了。 “抱歉。”胡橙往后退了好几部,躲了下眼神儿,自己刚才是怎么了,鬼迷心窍,竟然往前走了好几步,跟王敦只差了一个身位的距离。 “没事儿,就是吓了我一跳。”王敦也往旁边蹭了蹭,结果一蹭就露出了身背后的大箱子。 “这箱子。”胡橙因为退后了好几步的关系,离箱子已经有了一段距离,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本含混的思绪也因为这个线索而澄明了起来。 “箱子怎么了?” “这箱子原来是有弧度的。”胡橙伸手扯住了王敦的胳膊,把他整个儿人薅了过来,因为离得远的关系,两只箱子的轮廓也清清楚楚地映在了王敦的眼睛里。 “嗯?这两只箱子原来是一头大一头小的,因为间错着排列起来,一搭眼还真没看出来啊。”王敦眯缝着眼睛,在暗昧的光线之下仔细分辨着,两只箱子的建制一样,只是头大的那一端摆放方向相反,所以最上面的箱子得以表面平直,不仔细看的话还真的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 “哦。”胡橙忽然点头小声说,王敦没明白,看了他一眼。 “你过来,从侧面看。”胡橙把王敦推到了自己旁边的位置上,从旁边看了眼,箱子侧面的形状简直就是…… “棺材?这不是两个小箱子,而是两副棺材?”王敦打了个寒颤,敢情刚才他撅着屁股一直在里面掏的一口小棺材啊?天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 “没事的,别害怕,刚才里面的东西我也看了下,没有尸骨,只有一点儿陪葬的衣物,这应该不是小孩儿的棺材,而是……棺形箱。”胡橙嘴里又蹦出了一个新词儿。 “嗯?那是什么鬼啊?”王敦没听懂,他说的是观星象?观兴乡?还是什么……王敦看着胡橙紧紧抿住的薄唇,想起他刚才说的那句以后有什么需求直接跟我说,有点儿走神儿了。 “棺材形状的箱子,这种东西并不是什么禁忌,倒不如说是一种类似于吉祥物一样的东西。”胡橙看王敦一脸懵逼,又找补了一句。 “吉祥物?”王敦先是有点儿不解,后来又忽然间想起来,难道是升棺发财? “升棺发财,谐音升官发财,难道这是一位官员的墓葬。”胡橙从刚开始就怀疑这位墓主人非富即贵,现在可以进一步断定,贵的可能性比较大了。 “二柜,你知道的真多啊。”王敦虽然在铺子里也曾经收上来过这种寓意升官发财的小棺材,可一般都是纯金小摆件儿,像是这种成套的大柜子也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得对胡橙心生敬佩。 “我小时候常常借住在一位宰辅的阴宅里,记得曾经见过这种箱子,日子太久,竟然忘记了。”胡橙伸手摸了摸那两口棺形箱,语气里甚至带着一点点的亲密感。 “你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里了吗?”王敦说。 “嗯。”胡橙点了下头,显然不愿意多做解释。 “那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唉,以后就跟铺子里住,虽说地方不大,到底也是个遮风挡雨的去处。”王敦很实诚地说。 “谢谢你,大柜。”胡橙忽然觉得在斗儿里挺好的,王敦要发光发热就由着他去吧,反正这里除了他们俩,再没有一个喘气儿的了。 哗啦。墓室里响起了一种非常轻微的声音。 胡橙刚刚想到这儿,就发现自己似乎有点儿高兴的过头儿了,难道这座空旷的墓穴里除了自己和王敦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喘气儿的? “什么声儿啊?”王敦慢慢地往胡橙身边腻歪,祈祷着也许是自己的裤裆开线了也说不定。 “不对,不是呼吸声。”胡橙摇了摇头,那声音哗啦啦的,是纸张? “是翻书的声音!”胡橙忽然反应过来,并且开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很快,他就锁定了目标。 这次不会错了,不是大柜捅出的篓子,就是棺材里!原来正主儿在这儿呢! “敢情是这位偷了咱们的书。”胡橙眼神泠然地看着棺材,伸手就要往上招呼。 “二柜别冲动啊!弄动手千万别动嘴,嗯?说漏了,能动嘴千万别动手!”王敦调整了一下自个儿的语序,强调了一下作为老和部队核心成员该有的素质。 “窃书不能算偷,先沟通沟通。”王敦本着个体户和气生财的观点,乐呵呵地朝着棺材拱了拱手。 “内什么,这位大哥,你看我们都是地下工作者,是不是讲究一点儿革命情谊,把东西还回来吧,你说从古至今,我同事曹操张起灵他们都是从你们阵营里往外掏,我们就是路过打个尖,你不能反过来顺走我们的东西吧?不厚道艾玛!” 王敦正在慢条斯理掰饽饽说馅儿,忽然之间黑棺的棺材盖子噗通一声往上一顶,一颗棺材钉直接就被顶了出来,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第45章 演连珠 “小心,正主儿要来了!” 胡橙一把薅住了王敦的脖领子,把他护在身后,面无惧色地看着不停颤动的棺材板儿。 棺材钉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不停地被顶了出来!每一次都伴随着棺身剧烈的震动,那种怦然的声音一下一下打在人的心上,心理素质稍微差一点儿的人可能早就吓尿了裤子。 “我还正想会会本主儿呢,没想到他倒来劲了。”胡橙一点儿也不害怕,死死地盯着棺材,倒要看看里面爬出来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砰! 棺材钉终于被全部拱了出来,上面的棺材板砰地一声平地飞了起来,直直地朝着胡橙的方向冲击过来,虽然有着一定的厚度,可是速度飞快,如果躲不过这一下,很有可能会被这块飞来横棺拦腰斩成两截儿! “啧!”胡橙啧了一声,显然没有把这点儿小手段放在眼里,一个扫堂腿踢了过去,厚重的板子在飞行过程中竟然被他踢得原地翻滚了起来,活像个孩子们在冬天冰面上抽打的陀螺。 王敦看得吞了吞口水,真是双好腿啊,这个力道,估计夹死个把人就跟玩儿似的。 咔嚓! 就在棺板翻飞的同时,冷不防地从后面被什么东西打出了一个大洞,一只枯瘦如柴的枯手从里面钻了出来,直勾勾地往胡橙的脖子上掐了过去! “……!”胡橙没防备这一手儿,吃了一惊,不过他反应很快地一偏头,鬼手没有如愿以偿地抓到他的脖子,可是长长的指甲却一下子戳进了他手背上面的肌肤里,呲啦一声直接挠下了一块血肉,让胡橙的手臂上立刻见红,血肉模糊! “唔!”胡橙闷哼了一声。 “二柜!” “别馋和!” 胡橙见了血、红了眼,朝着冲过来的王敦大喝一声,一脚踢开了棺材板,让后面的正主儿现了真身! 没有了棺材板的遮挡,对面的东西直接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那是一只官服粽,果然,胡橙忍着剧痛,心里倒是挺得意的,还真是个当官的! 官服粽一只手里握着从胡橙的手臂上撕扯下来的一块皮肉,另外的一只手上拿的正是他们丢失的那个孤本。 “果然是你拿的。”胡橙说,忽然身子一挣,竟然不可抑制地颤栗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撕裂的手腕,伤口深可见骨,已经露出了白茬儿。 是尸毒?这么厉害的尸毒他还是第一次见过,看来这只官服粽子的官威不小,怨念也深,他到底是谁? “唔。”胡橙觉得脑子不太清爽了起来,一个踉跄,被身后的王敦一把接住了。 “二柜,你的伤!”王敦绕到他跟前,仔细检查着胡橙狰狞的伤口,丝毫没有在意背后落了空门! “看我的伤干什么?!看粽子!” “我看他干什么?!当然要看你的伤了!” 没想到平时好像一杯牛奶成了精,温温吞吞的大掌柜在看到胡橙深可见骨的伤口之后,竟然学会了呛声。 “……”胡橙被他吼得耳膜嗡嗡作响,表情相当精彩,活像忽然被家里的二哈扑倒在地的狗主人,一脸懵逼。 王敦扶住了胡橙,缓缓地回过头去,看着那只粽子。 胡橙忽然发现,自从王敦加入了战团之后,那只粽子就像被定格了似的,竟然一动不动,乖乖地杵在那里,呆若烧鸡。 王敦稍微一撩眼皮儿,粽子的官服下摆竟然抖动了一下,干瘪的喉咙里发出了咕的一声。 “别碰他;书还我。” 王敦的声音温柔敦厚,像个教书先生似的人畜无害,可是官服粽身上宽袍大袖的官服却还是抖动了起来,远远看上去还以为这货是在唱京剧的甩水袖儿。 啪。 官服粽懵逼了几秒钟,把手上的本子往王敦这边一扔,自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一纵身钻进了刚才的棺材里。 过了几秒钟,从棺材里暗搓搓地伸出了一只枯瘦的手臂,满地摸着,摸了一会儿终于摸到了刚才被胡橙一脚踢开的棺材板儿,一把攥住了往回拖,然后咣当一声扣在自个儿的脑袋顶上,给自己来了一个盖棺定论。 胡橙:“……” 王敦:“……” “唔。”胡橙眼前一黑,身子一侧歪,王敦见状赶紧扶住了他。 怎么回事?不过是一只几百年的粽子,还没过保质期呢,毒性就这么大?他……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加持了。 “这、斗儿里、还有别的?”胡橙的强打着精神,似乎是在询问王敦,又好像是在问他自己。 “二柜,你先歇一会儿,我帮你看看伤口。” “不行,先……找东西,他肯定有什么比我强的,我……” 胡橙咬紧牙关往外蹦着字儿,忽然顿了一下,他能清楚地感觉得到尸毒在自己的血液里蔓延着,一旦进入心脉,自己被控制了的话……那王敦就危险了! “你先别管我,唔,你先出去!” “听话!” 王敦忽然说了一句,双手按住了胡橙的肩膀,把他推在了墓室的石壁上面! 他刚才说什么?“听话”? 胡橙非常不喜欢这句话,如果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话,非常不喜欢。 可是他似乎对王敦说的这句并没有多少抵触情绪,这样清纯漂亮的少年,即使拿着着霸道总裁的剧本都能演出温柔善良的意味来,听他的话又怎么样,没什么吧。 胡橙还真就不动了,他感觉到王敦把他按在墙上的手,手劲有点儿重,那感觉很强烈,甚至比他鲜血淋漓露出白茬儿的伤口的疼痛更加强烈。 王敦的眼帘低垂着,并没有看向胡橙,他的眼神游移不定,连带着纤长卷翘的睫毛都在微微发颤。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的呼吸很近,悠远绵长,带着强烈的青春少年的气息。 “你在干什么?” 胡橙似乎被这少年的清纯所惑,顺着他躲避的眼神看了过去。 “别,你别说话,别动。” 因为离得很近的缘故,胡橙的气息喷在了王敦的脸上,他好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浑身惊悚了一下,连连摇头。 “你先别跟我说话,你一说话,我怕我就不行了。” 什么叫我怕我就不行了?胡橙没搭碴儿,稍微抬眼瞄了下王敦,虽然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脑海里却联想到了一种不甚名誉的隐疾。 王敦吞了吞口水,紧紧地盯着胡橙手腕上那个狰狞的伤口,一点儿也不敢看他伤口周围依然白得发亮的肌肤,做了个深呼吸,俯下身去,把唇贴在了胡橙的手腕上。 王敦的唇很柔软,却又滚烫,让胡橙原本就失去了肌肤的保护,赤|裸裸的暴露在空气之中的血肉都敏感地紧绷了起来。 “唔。” 胡橙已经非常努力地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是那滚烫的触感太强烈,让他忍不住滑动了一下喉结,发出了一个很明显的吞咽的声音,在寂静的古墓里,显得突兀而带有强烈的暗示性。 王敦的唇碰着他的手腕,原本灼热的伤口上面竟然呈现出一片冰凉的触感,好像河开雁来的熏风,带着乍暖还寒的舒爽,让胡橙已经被尸毒弄得有些浑浊的思维瞬间就澄明了起来。 他浑浑噩噩地低头看向王敦,他的唇紧紧贴在他的血脉上,一切就像偶像剧,胡橙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幻象的脑海里给这个情景加入了一段bgm。 好像缺了一块,再拼不回来,再不存在,比空白更空白。 每一次我想起来,其实你都还在。蓝色悲哀,流过我的静脉。 我不要爱,我不要爱,可是我离不开。 “呵!”bmg戛然而止,王敦终于抬起头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没事儿了。”他喘匀实了之后又低下头看了看胡橙的手腕,那里光洁如新,就连一丝疤痕甚至是红肿都没有留下。 “唔。”王敦闷哼了一声,看起来好像身体被掏空一样读晃了下身形。 “大柜,没事吧?!”胡橙赶紧扶住了他,因为两个人身形太近的关系,不小心碰到了王敦的心口上。 “嘶!”胡橙不可置信地缩回手,下意识甩了两下,就好像一个被开水烫到的人那样。 “你的心口?” 王敦的心口烫得像块烙铁,如果他有个心上人的话,那人现在一定觉得自个儿住在十八层地狱的最底层,周围全是滚烫的岩浆。 “容我缓一缓。”王敦捯着气儿,沿着古墓里的岩壁滑下了身体,靠着墙坐了下来。 捯了约莫有十来分钟的气儿,王敦终于能说一句整话。 “没事儿,刚才内存不够了,我清了个缓存。” 第46章 演连珠 “缓存?”胡橙疑惑地看了眼王敦。 “哎,二掌柜的,你先别问了行吗?等我处理好了,自己就会跟你说的。”王敦抬起头看着胡橙,眼神干净,态度诚恳。 “行吧。” 胡橙点点头,看得出王敦并不是故意瞒着他,显然是跟自己一样,有些事情并不想多说。 “嗯,你身体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没事了。”胡橙低头看了看自己完全愈合了的伤口,多亏了王敦这种神奇的自带技能,他才没有落下什么毛病,不过没想到这个正主儿这么厉害。 胡橙看了眼自己把自己盖棺定论了的墓主人,虽然躲进了棺材里,可是胡橙总觉得那货还在暗搓搓地窥探着他们两个人的一举一动,刚才王敦跟他说了一个祈使句,就把逼回了棺材里,看来这个大掌柜的也是来头不小,不过既然他不想深谈,自己也没必要揪住不放。 “咱们叨扰了这么久。”又把人家吓成那个三孙子样儿。胡橙忍住了一句没有说。 “我看外面雨应该也停了,天也亮了,不如继续赶路吧,再走一段山路应该就可以找到那位学者给出的田野调查的坐标点了。” “你身体撑得住吗?” “我没事,你呢。” 胡橙说着,非常自然地俯下身子袭了个胸。 “噫!” 王敦挪着屁股往后缩,双手好像女孩子遇到流氓的时候那样捂在胸前。 “呵,走吧。”胡橙笑了下,很满意刚才的手感,还有王敦的心口已经不烫了,虽然不知道他的体质到底怎么回事,现在能降温就是好现象不是吗。 …… 两个人从古墓外层被胡橙一拳砸开的洞穴里钻了出来,外面果然天气晴好万里无云,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空气之中弥漫着潮湿温润的泥土的香气。 “帮我望望风。”胡橙跟王敦说。 王敦知道他是要把刚才的大洞补好,不要让附近的村民们产生怀疑,点了点头,站到了比较远的位置上。 “二柜,那个小伙子给我们画的地图你带着呢吗?” “带了,刚才上来的时候都检查过的,另外手机里也有备份,不过听那位学者的意思,那个隐士的茅屋似乎不太好找。” “哦?怎么说啊。”王敦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向胡橙。 胡橙玉树临风、水月观音地站在那里,全身上下纹丝儿没动,只有身后一根一人来高的大尾巴悠闲地晃动着,不断地把墓穴周围的泥土聚拢在一起,渐渐地把那个他一拳打开的缺口抚平,远远的看上去,就好像最近围脖上面很流行的那种猫咪摇尾挂钟一样,又帅又萌。 “噗!”王敦好像一只愤怒的虾蟆一样,腮帮子瞬间就鼓了起来,非常努力地憋着笑。 “怎么,心口不烫了是吧?大柜,你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胡橙挥舞着尾巴扫完了最后一撮土,慢慢悠悠地朝着王敦踱步过去。 “别,别过来,二掌柜的,我刚才没笑啊!冤枉啊!”王敦磕膝盖打前心脚后跟踢屁股蛋儿,一路飞奔在希望的田野上。 …… “喏,就是这座山头,可是年轻人,刚刚下过大雨,天阴路滑的,现在上山可不是什么好开交的呢。”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阿姨点开了微波炉,抱着胳膊根儿在柜台里面等着,回头对王敦说道。 “吸溜。知道了大姐,我谢谢您提醒啊,哎,泡面再加个卤蛋,还要一根火腿肠儿。” 王敦蹲在小卖部外面的门槛儿旁边,吸溜吸溜地吃着方便面,旁边的空碗摞起来老高,吃完了手上的这碗面,一仰脖子咕嘟咕嘟把泡面汤全都喝干净了。 “你们可别仗着自己是年轻后生就不当一回事,这山里听说死过人的。”小卖部阿姨把新煮好的泡面端过来,里面还堆着一袋榨菜一个卤蛋一根火腿肠,号称泡面界的满汉全席。 “不会吧,这么神奇吗?”王敦用拳头抵在自己的唇上,一副小岳岳脸,看了看胡橙。 “怎么不会啊,听老辈儿人说,这山里啊……”阿姨虽然没受过什么系统的教育,讲起段子来绝对精彩,竟然还在关键时刻停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 “山里肿么了?”王敦非常给面子,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 “住着诸葛军师的魂魄呢!” “噗!哈哈哈哈哈哈!”王敦想象着b站鬼畜区诸葛村夫x王司徒的几个视频,没忍住直接喷了出来,结果因为吃得太急呛到了气管,有一根面条竟然直接从鼻子里冒了出来。 “哎哟你这个后生,吃得这么急做什么。”阿姨简直没眼看,赶紧递上一包面巾纸给他,一面暗搓搓地又给他们的账上记上了一元钱。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蛤蛤蛤。”王敦把面巾纸糊了一脸,弄了半天才把自己拾掇好了,数了数,一共十个面碗在自己的旁边,从裤兜儿里掏出钱包打算付账。 “我是说真的,我们前店后屋,后面做农家乐,天晚路滑,你们住一晚再走吧。”阿姨数了数碗,给王敦报个价又接着推销自己家里的买卖。 “不用。” “行,我们住了。”胡橙见王敦打算拒绝,伸手怼了一下他的腰眼儿,成功地大掌柜的浑身一个寒颤憋成了内伤。 “不过后院儿的房我们都包了,麻烦您别在招呼别的客人。”胡橙掏出自己的驴牌儿钱包,很爽快地给了大几张做定钱,阿姨当然高兴,直接把王敦的泡面钱都给抹了,打发他们拎包入住。 …… “二掌柜的,你怎么今天忽然答应住店了啊。”王敦还以为高冷的胡橙仗着艺高人胆大会到了山脚下就一不做二不休地冲上去呢,没想到竟然还能忍得住好奇心在山脚下的农家乐里住一宿。 “我看你吃了那么多东西,是不是身子扛不住?休息一晚上吧,老板娘说的也没错,下雨路滑,没必要急着赶路。”胡橙说。 “二柜,你真是个好人。”王敦很实诚地笑着说。 “啊对了,你真的不吃一碗泡面吗?刚才那大姐说了,只要咱们住店,前面小卖部里的东西随便吃,这叫——哦,酒店自助低配版。” “呵。”胡橙被他逗得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无论时代怎么变迁,对于泡面这种东西他还真的就爱不起来。 “一直不吃东西怎么行啊?”王敦蹙着眉头,弄好了铺盖卷儿就想往外走,再去跟老板娘商量一下看看有什么热乎的。 “等等,我自己想办法吧。” 胡橙伸手拽住了王敦的裤腰带,活活儿把他拽了回来。 “我出去一会儿,很快回来。” “哎?”王敦还来不及反应,胡橙竟然一闪身出了门就不见了踪迹。 真不愧是大狐狸啊,来无影去无踪的,王敦心里大写的服气,本来想出去迎迎他的,结果还没走到院门口,胡橙自个儿就踱步回来了。 “怎么样,我就说没吃的吧?你……噫!”等到胡橙走近了,王敦赫然发现他那十万一件一律十万一件的西装外套前襟儿上竟然沾满了血迹! “二柜!怎么回事?谁干的?” “别紧张,不是我的血,嗝。” 胡橙怕王敦起急,急着跟他解释,可能是话说的太急了,没忍住很崩人设地打了个饱嗝儿。 王敦这会儿借着门口的电灯泡才看清楚,胡橙身上的血迹明显是动脉喷涌上去的,肯定不属于他自己,而看那些血痕的角度和力道,显然对方吃了大亏,再看看胡橙性感的薄唇旁边竟然沾上了几根鸡毛,王敦恍然大悟。敢情自己这位美青年二掌柜的竟然——偷、偷鸡吃?! “你在想什么?我去山里转了一圈,刚好……唔,遇到了雉。”胡橙的表情有点儿不自然,一看王敦那一脸的尴尬就知道他这是把自己当成鬼子进村儿了。 “zhi?”zhi是什么鬼。 “就是野鸡。”胡橙只好又找补了一句。 王敦刚刚开始脑补美青年胡橙挥舞着身后的九条尾巴好像人形螺旋桨一样在山间奔跑,弄得山里的小动物们鸡飞狗跳的画面,就被他直接拽进了屋里锁上了大门。 “内个,二掌柜的,后院儿被咱们给包了,你还要跟我一屋睡啊?”王敦看着被胡橙紧紧锁上的大门,有点儿犯难了,倒不是嫌弃他们二掌柜的,实在是今天自个儿的小心肝儿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虽然清除了缓存可是也不敢大意啊,跟这样的美男子一被窝睡觉,唉,同志,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你身子不是不好吗?我看着你睡,顺便再看看带过来的几本参考资料。”胡橙说着,直接在写字台旁边坐了下来,背对着王敦,用自己宽厚的背部挡住了房间里唯一的一盏孤灯。 王敦只好上了炕,头朝着胡橙的方向趴着,托着腮帮子看着他的背影。 成家是不是就像现在这样子,如果一个人生病了,另一个人会很自然的为他守夜,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大部分的夜灯,留出稍微的一点点亮光,让病人既睡得安稳,又不会被晃到。 “怎么还不睡?” 胡橙看了一会儿资料,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地问道。 “如果睡不着,我们可以做点儿别的。” 二掌柜回过头来看着王敦,伸手松下了自己的领带。 第47章 演连珠 “啊啊啊啊啊!” 荒村野店的农家乐里,响起了一个高挑的少年音正在惨叫,吓得起来如厕的老板娘差点儿一头掉进茅坑里。 “哎哟,这两个俊品的后生,怎么这么能折腾。” 老板娘絮絮叨叨给自己壮胆儿,侧耳倾听一会儿,似乎又传出了有说有笑的声音,应该没事,等等,这不会就是之前借宿的驴友们有时候说起的那种城里的新鲜事儿吧? 不过看那两个男孩子看着倒是挺般配的,嗯,一看那个冷冰冰的帅哥就是主心骨,唉,也难怪了,面对着那么漂亮的少年,小脸儿一掐一汪水儿似的,就算是同性也未必是谁都把持得住啊。 老板娘系着裤腰带点了点头,带着一腔八卦之魂三步一回头五步一回头地回到了前院儿的住处。 这边厢客房里。 王敦紧紧地缩进了被窝里,把自己包裹的好像一只粽子,任凭胡橙说什么也不肯出来。 “我不听我不听,下一个肯定更吓人。”王敦在被窝里摇头,活像一只成了精的蚕蛹。 “这个真的不吓人的。”胡橙坐在火炕对面的椅子上,双手搭着椅背,饶有兴味地看着王敦。 刚才面对官服粽的时候,他半拉眼皮儿也没瞧上人家,这会儿开个卧聊会讲讲鬼故事竟然就吓尿了,这大柜的胆量也是成迷。 “哎呀二柜,你不懂啦,我这人脑补能力特别强,你既然是恐怖片和惊悚爱好者,应该明白那种感觉的,直接看的时候其实不觉得怎么样,可是这事儿就怕合计你造吧。” 王敦为了掩饰自己吓尿的怂样儿,从被窝里钻出来絮絮叨叨地给胡橙分析恐怖文学读者接受论学说。 “脑补能力?”对了,王敦既然可以凭空制造出一个平行世界来,内心戏一定很足,胡橙笑了一声,感觉自己特别像那种明知学妹胆子小还执意邀请人家看恐怖电影,好让妹子主动扑过来的混蛋学长。 “我不来了。”王敦可怜巴巴地摇着头。 “那再讲一个就睡觉,可以吧?” 胡橙很有耐心地跟他打个商量,为了表示诚意,一掀被窝直接钻了进来。 “唔。”王敦鼓起了腮帮子,有点儿戒备,不过看了看胡橙的样子,应该确实困了,就让他再欺负一下自己,心满意足地睡吧。 “那好吧,不许做动作吓唬人!”王敦敲黑板强调到。 “嗯,放心吧。” 胡橙点点头,调整了一个卧聊的姿势,用手肘抵在床上,托着腮慢慢悠悠地说道…… “你听过登山队的故事吗?” 王敦瞪大了水汪汪的大眼睛,表情惊恐地摇了摇头,不断地往被子缩着,把自己裹成了一颗茧蛹。 “传说有个学校社团的登山队约好了假期一起爬上,其中包括一对情侣。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情侣中的那个女孩子生理痛,实在走不动了,大家只好在附近扎营,留她一个人看守营地,其他人继续往上爬。” 胡橙眼见着王敦的头越来越往里缩,最后只留下一双大眼睛在被窝的洞口处眨巴眨巴,自己的手肘一用力,身体就蹭了过去,贴近了王敦哆嗦成一团儿的被窝。 “然、然后呢?”王敦战战兢兢地问道,眼睛里都是戏。 “那个女孩子独自在营地里生活了几天,有一天睡到半夜的时候,发现登山队员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返了回来,这会儿正围着她团团坐,脸上还带着悲伤的表情。” “噫。” 王敦想象了一下自己半夜忽然醒过来,发现张涛他们几个老表围着自己排排坐的感受,这他妈是要开冷餐会的节奏!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寒颤。 “那些登山队员们带着哭腔告诉女孩子,他们快要登顶的时候遇到了雪崩,大家都幸存了下来,除了那女孩子的男朋友。女孩儿受不了这样重大的打击,也跟着哭了起来。” “啊,怎么能这样啊。”王敦一下子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没想到因为钻得太快,差点儿把胡橙从火炕上面晃了下去。 “哎,对不住对不住,继续。”王敦显然被胡橙的故事吸引住了,连声催促他快点儿讲。 “呵,那些队员们安慰了女孩子一会儿,又对她说,她的男朋友是横死的,今天是头七,一定会回来,他在阳间最放不下的就是她了,回来之后一定会想办法带走她的。” 王敦听到这里,原本已经探出被窝的大半个身子又怂的一笔,缓缓地缩了回去,活像个成了精的河蚌。 “女孩子吓坏了,请求队员们帮帮她,登山队的同学们就在营地里用蜡烛摆下了一个驱魔的圆圈,然后大家手拉手把女孩子团团围住,严阵以待。” “咕。”就在这个时候,王敦很没有节操地吞了吞口水,还很抱歉地对胡橙摆了摆手。 胡橙勾了下唇,继续说:“果然没过多久,就看到那个男孩子满脸是血地跑进了帐篷,拉着女孩儿就要把她带走。女孩子大声哭泣着,请求男孩儿不要把她也拖入阴间,男孩子愣了一下,用手指着那些围住他们的登山队员说道:‘他们在登顶的过程中遇到了雪崩,全军覆没,只有我一个活着回来了,现在他们要把你带走,我是来救你的呀!’那么问题来了……” 胡橙说完了这一大段,长吁了一口气,看向了王敦。 “这个女孩子该相信谁?” 胡橙的语速慢条斯理,语气冷冷清清,提问完毕,忽然扭开了抵在自己下巴上面的手电筒,直勾勾地看向了王敦! 不过让他有些失望的是,王敦完全没有按照原地计划哭着扑上来,而是很naive地看着他。 “当然相信男票啊。”王敦不假思索地说道。 “为什么,不是有两种可能吗?”胡橙盯着王敦的眼睛,他的眼睛是星辰大海,平静里蕴含着无尽的壮阔。 “是有两种可能,一种男票是人,一种男票是鬼,无论是人是鬼,他总不会伤害自己喜欢的人呐。”王敦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小子有毒,这算哪一道呢?胡橙跟王敦住在一个屋檐下日子不浅了,也知道他是个万年单身狗,不是fff团的就罢了,竟然还……单身狗虐狗?唉,相煎何太急。 胡橙被他打败了,翻了个身睡下,都是套路,防不胜防。 “二柜,你要睡了的节奏?” “……” “二柜,你确定不再讲一个了吗?” “……” “二柜?” “不了,心累。” …… 第二天一大早,神清气爽的王敦和熊猫眼帅哥胡橙准时出现在小卖部的柜台前,结账之后王敦还从老板娘的小卖部里顺了不少花生米火腿肠儿啥的,反正老板娘说了,这叫低配自助。 农家乐老板娘喜滋滋地数着手里的票子,现在是淡季,本来就没有多少人进山旅游,一下子卖出去一整个儿院子,单这一笔就够她这小店一个月嚼裹儿的了。 老板娘小心翼翼点了钱放进匣子里,围前围后把他们送到门口,一抬眼正好跟胡橙打了个照面,吃了一惊,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泛起了嘀咕。 怎么那个还上去年轻一点儿的学生这么有精神,反倒是这位有钱人家大少爷打扮的成年男子黑眼圈那么重呢?难道自个儿逆了cp?算了,在县城里上学的女儿不是常说吗?cp可逆不可拆。 “嘿!二柜!快上来啊!咱们在这棵大树底下自拍一发吧。”王敦拿着手里的自拍杆儿朝胡橙兴奋地挥舞着手臂。 为什么这货就连上山下斗儿这种凶险的活动都弄得跟小学生春游似的,胡橙别开了视线不去看那只二哈,心里多多少少明白了自己念研究所的时候为什么会被一个实验室的同学们排斥了。 别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未必做得成的事情,如果一个人轻轻松松就完成了,多少会给相同位置上的旁人造成一种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的心理压力。 “不了,你自便吧。”胡橙还是很有涵养的抑制住了自己揍他的冲动,就当养了一只doge,我正在清幽的环境下悠闲地遛狗,过着幸福的生活,胡橙心里不断暗示自己。 “啊,都拍了这么多张了,不拍了。”王敦低头一看,手机里已经全部都是自己的自拍,前面还有胡橙的乱入,到后来人家二柜干脆就不鸟他了。 “都拍了这么多张了,差不多该到山顶了吧?”王敦也玩儿累了,就在自己刚才自拍的那棵桃树下面坐了下来,掏出刚才从小卖部顺出来的矿泉水,先给胡橙喝了一口,才接过来自己喝。 “呵,你还真不见外,跟我喝同一瓶水。”胡橙看着王敦咕嘟咕嘟用自己喝过的瓶口喝水,心想着要不要提醒他这种事叫做间接接吻。 还没等胡橙说话,王敦摇了摇头很亲热地说道:“这有什么见外的,咱俩不也在一个墙根儿上尿过尿吗。” “……”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就连开黄腔我也输了吗?胡橙深呼吸了几口山间清冽的空气,不再理会那只doge,慢慢的往前踱步,不过走了没有几十米的山路,他回头看了看王敦,忽然就觉出不对来。 这个地方他们刚刚不是来过吗? 第48章 演连珠 “这么神奇吗?” 王敦抬头看了看这颗大桃树,跟胡桃长得有点儿像,也看不出哪里眼熟。 不过胡橙说的倒是挺有道理,他们进山足足有半天的光景了,从清晨的薄暮冥冥到现在的天光大亮,虽然因为植被茂密几乎不见什么太阳,可是时间的流逝是不会骗人的,刚才在山脚下的时候王敦还特地目测了一下,看这山的海拔高度,怎么着大半夜也差不多就能爬完了,没想到走了这么久他们竟然还在半山腰上面转悠。 “你过来,从我的角度看。” 胡橙对王敦招招手,二哈屁颠儿屁颠儿地跑了过去,躲在胡橙身后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 “我因为工作的关系,对构图比较敏感,你看,这里的这幅画面——”胡橙用修长的手指凭空比划出一个镜头的框架,让王敦看。 在胡橙规定的轮廓之中,王敦看到了一副很美的画面,端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我之前路过这里的时候曾经觉得这个画面很美,还特地多看了一眼。”胡橙说,他伸手拿过了王敦的手机,在点开照片之前看了他一眼。 “可以吗?” “唔?什么……可以吗。” 王敦没反应过来,直白地看向了胡橙。 嗯,看来他确实老实巴交的,不,只是私生活方面,其他的,还有待考证。胡橙见王敦没有什么惊慌失措的表情,看来他的相册里也没什么**,直接点开了。 胡橙把王敦刚才自拍的一些照片点开做了比对,越发肯定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你看,这是上午10:28分拍摄的照片,这张是刚才拍的,背景几乎完全一样不是吗?” 胡橙眼尖,挑出了好几组看上去背景构图几乎一模一样的照片给王敦看,果然,在几个小时的时差之内,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经过一片非常相似的背景墙。 “鬼打墙?” 王敦和胡橙对视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啊啊啊啊啊鬼打墙怎么办呐?”王敦炸毛了。 忽悠,接着忽悠,胡橙冷眼旁观着,心说你跟妖魔鬼怪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看着就像麻杆儿打狼,两头儿害怕?不过就连出身于演艺世家的胡橙都看不出王敦那种惊恐是不是演技,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人类在害怕的时候所散发出来的那种由内而外的颤栗感,如果不是王敦天生胆儿小,那就是天生的影帝。 “怎么办怎么办?啊,有了!” 王敦抓了抓头发,忽然伸手拿回了自个儿的手机,上网搜索了起来。 “真的有啊。”王敦激动地说。 “所谓鬼打墙,就是在夜晚或郊外,会在一个圈子里走不出去。这种现象首先是真实存在的,有很多人经历过。闭眼或在夜晚或郊外时,两脚迈出的长度不知不觉中就会有微小的差异,之后,人们就会陷入一个半径大约3千米左右的圈中。” “是这样吗?”王敦看了看胡橙的大长腿,嗯,这么长,有些偏差也是应该的。 “不会,我的身体完全符合黄金律,圈儿内公认的nicebody。”胡橙耿直地说道。 “唔。”王敦没词儿了,又埋头继续找线索。 “啊,相关问答。请问:遇到鬼打墙怎么办?回答:找路人问问道儿……我操|你大爷啊,忽悠老子是吧?!”王敦发出了绝望的咆哮。 “不对。” 胡橙看了看他们经过的满山的桃树,总觉得这种曲径通幽的感觉自己才刚刚经历过,可是又一时想不起来是在什么时候经历的。 “当然不对了,如果这里有路人就不会有鬼打墙了啊。”王敦懊恼地关上了手机。 “我不是跟你掰扯这事儿!” 胡橙被他搅合得脑仁儿疼,说话的语气稍微高挑了一点儿。 “唔。” 王敦缩缩脖子,没敢动换。 “抱歉,是我心太急了。” 胡橙看着王敦缩成一团儿的样子,爱心忽然泛滥,真是玩儿不过这只犬系男子,狗起来比谁都狗,装可怜的功夫却是一流,堪比雪橇三傻。 “那你说的是哪里不对啊?” 王敦一看到对方的好脸色,马上就精神了起来,全当刚才的小矛盾完全没有发生过,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没心没肺还是长袖善舞。 “我觉得这样的布局曾经看到过,就在最近,可是又想不起来,等等……” 胡橙低头撂下旅行包,从里面掏出了那个学者小哥给出的资料,一篇一篇拿出来比对着。 “嗯?” 王敦在胡橙身边坐下来,盘腿儿坐着看着他,还真把这条山路当成了他家的火炕,他抻着脖子晃悠了一会儿,见胡橙不理他,又百无聊赖地看向了远处,忽然…… 王敦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了起来,开始在桃花丛中翩翩起舞。 “……” 胡橙知道自己刚才忙着看资料没搭理他,余光瞟到王敦蹦跶了起来,还以为他生气了,结果一抬头就看到这货手舞足蹈地在树林之间撒欢儿。 “搞什么?”胡橙啧了一声站起身来,正要上前去薅住那根不存在的狗链,忽然之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王敦在跳那支舞——兰陵王入阵曲。 他的姿势非常优美娴雅,动作和表情相得益彰,漂亮的脸上带着肃穆的神情,绝似那一位艳冠天下却功气吞山河的王者。 胡橙看着王敦,心口微微发疼,他觉得他好,同时又有种类似嫉妒的感觉,他为什么这么好,这么好,谁配得上?胡橙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恶毒的男配一样,很想找出男主的弱点来,若是没有弱点,自己待在他身边又有何用? 胡橙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现在不是痴汉的好时机,他看得出,王敦的每一个动作都非常精准地避开了桃树的枝桠,并且身形还在不断推进,似乎竟然可以带领着他走出这片桃树的迷障! “二柜,快跟上,这里的排布方式跟刚才古墓里的那些榫卯是一样的!” 王敦越跳越有信心,回头招呼着胡橙,后者马上收拾好了背包跟了上去。 几分钟之后,他们就绕出了这片困了一上午的桃花林。 “二柜,你在忙什么呢?发朋友圈儿吗?”王敦在前面走着,回头一瞧,发现胡橙刚刚收起了自己的手机。 “没什么的,咱们走吧。”胡橙伸手在兜儿里摸了摸,嗯,刚才王敦跳的那一段已经录下来了,回去当个小菜。 “怪不得农家乐的老板娘说,这山里有诸葛军师的魂魄,看起来这个布局的人非常善于奇门遁甲啊,之前有传说山里死过人,也许是之前在这里游玩的时候跟咱们一样让桃花迷了眼。” 王敦看着自己好不容易舞动天下走出来的那片林子,心有余悸地说道。 “那都是老板娘想要招揽生意随口说的,你还真信啊,如果这里真的经常死人,她的农家乐怎么可能生存下去。”胡橙摇了摇头不以为意,那些话一说一过,说者无心听者无意,没想到遇上了王敦这么个实心眼儿的傻小子。 “那怎么就偏偏让咱们遇上了啊。”王敦心有不甘地找补了一句。 “应该是我们身上携带的别人所没有的特质触发了机关,可能是本子,或者是葬气。”胡橙说。 “那怎么办啊,要扔掉吗?”王敦活的时间比较久一点,不管是秦砖汉瓦还是花梨紫檀,当年照样使过,对于他来说跟街头小店里贴出的店长跟小姨子跑了拖欠工资无奈之下甩卖抵债两元一件一律两元一件标签的小东西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没啥值得纸包纸裹的。 “不行,再说我们现在已经被盯上了,也许走进了死门也说不定。”胡橙心里疑团重重,好奇心越来越强,到底这个排兵布阵的人是个什么来头,难道真的是前几天他们打过交道的那只官服粽?可是这个地方的坐标明明是学者小哥考证出来的本书的另外一个合作者——那位隐士生前最后留下踪迹的地方,怎么又扯上了一个当官儿的? 不会吧,难道官服粽就是本书的另外一个合写者,这两个人真的有私情,住得这么近?可是如果是真的话,隐居在这种荒山野岭的地方,完全不用在意世俗的眼光,生前都已经住在一起了,为什么死后却不合葬呢? 胡橙想起了那只官服粽孤零零的样子,他生前一定也是个豪横的男人,才会在自己的墓穴被不速之客入侵了之后奋起反击,可是面对王敦的实力碾压,他竟然又颤栗成那个样子,看着有点儿可怜。 他有恋人吗?如果他们葬在一起的话,他会不会为他挺身而出,即使他们都已经死了……面对王敦这么强大的男人,另外那个粽子会怎么样,他会一往无前奋不顾身地保护自己的爱人吗? 胡橙远远地看了王敦一眼,这货正像只二哈一样追逐着桃花树上飘落的花瓣儿,等着自个儿沉思完毕。唉,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个家,可是现在……似乎也不错,不成家,就连死后也要被人欺负!胡橙死死地盯着王敦,暗搓搓地想到。 第49章 演连珠 “!嗯?二柜,你看我干啥?” 不干啥,你已经被我标记了,胡橙心说,脸上却面沉似水,并没有过多的表情符号。 “没什么,前面还有路吗?”胡橙说。 “有的,不过前面没桃树了,都是大石头啊。” 王敦探路跑回来,站在桃树下面捕捉着花瓣儿,显然更加喜欢这段足以让普通人陷入怪圈儿之中永远走不出来的迷局。 “石头?” 胡橙有些警觉,跟着王敦往前走了一小段路,果然在桃花阵外面是一条怪石嶙峋的路径,这……跟山体的植被相当不符。 胡橙记得在山脚下的时候自己还特地观望了一下山体上面的植被,几乎都是郁郁葱葱地被覆盖起来的,怎么这里的这条路径全都是光秃秃的岩石,放眼望去,寸草不生。 事到如今纠结也没有用了,自古华山一条路,上来的时候山路虽然崎岖蜿蜒,可是胡橙并没有看到其他通往山顶的路,这里是孤本合写人之一的那个隐士最后一次载于史册的出没地,如果不上去的话,之前的努力就算是白费了。 “走吧,小心点儿。” 胡橙领着王敦往前走,心说就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千万不能砸了当铺的招牌,而且……他对这一对合作写书的基友也非常好奇,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写出那种让人觉得幸福又无力的感觉。他们把王敦弄哭了,那他可就要找他们掰扯掰扯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就算完! “二柜,你忽然变得好有气势啊。” 王敦被胡橙拉着,原本慢慢悠悠走着,还时不时留恋地回头看看桃花从,忽然之间觉得手腕一紧,就看见胡橙迈开了大长腿,气势如虹地加快了脚步,自带的bgm从桃花朵朵开直接变成了闪电部队在前进。 “你也长点儿心,别再……!” 胡橙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就停住了脚步,因为他的余光感觉到身边的怪石似乎哪里不对。 “大柜,你走我后面,看到什么了吗?” “没!没有啊!”王敦被他问得心里一虚,赶紧使劲儿晃悠着脑袋,暗搓搓地把目光从胡橙挺拔的背影上面看向了别处。 “你真没看见?”胡橙似乎还不死心。 “真没有!再说你穿着衣服怕啥嘛。”王敦老脸一红,竟然还出言狡辩。 “你在说什么?小心!”胡橙还来不及反应王敦的话,忽然一蹲身,紧接着就是一个扫堂腿,直接把王敦给放倒了,大长腿一伸,侧面压住了他,看上去好像随时准备提枪上马一样! “二柜!有话好商量啊!我再也不敢了!”王敦惊恐地发出了土拨鼠的呐喊。 “不知道你说什么,你看!”胡橙懒得跟他解释,伸手捧住了王敦的小圆脸儿,一下子把他的脖子来了个九十度大转弯。 “杀人啦!嗯?”王敦还以为胡橙是在防狼,嚎了一半儿,忽然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幕让他后怕的画面—— 只见他们原来站着的地方这会儿正被挥舞着的巨石抡圆了枝桠凭空抽着嘴巴,如果不是胡橙反应快,这会儿他们俩肯定已经被那块巨石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了。 “现在怎么办呐?”王敦稍微梗着脖子抬抬头,看了眼四面八方,所有嶙峋的怪石都纷纷舞动了起来,锋利的突出部分在空气之中跳着死亡之舞,一般人只要深陷其中乱了阵脚,过不了多久就会像掉进破壁机里的坚果儿一样……哎哟,想想就是一阵肉疼。 “要不咱们就这么趴着,等它们打累了?”王敦本着既然不能反抗,索性躺平了享受的态度,四仰八叉地放松了身体,忽然发现胡橙的一条大长腿还骑在自个儿身上,又暗搓搓地挪了挪裤裆。 “这样肯定不行,你没觉得它们的枝桠有越来越低的趋势吗?而且……”胡橙眯起眼睛看着这些石头人,忽然之间发现了什么。 他的功夫不弱,可以看出这些石头的动作虽然看起来杂乱无章,但实际上似乎在运行的过程之中还包括着一些武术招式,事情变得越来越微妙了,难道这个隐居的世外高人还是文武双全? “而且什么呀?”王敦说,一面暗搓搓夹住了裤裆。 “这些石头人每一个都有很特别的武功招式,实在是匪夷所思,看来布这个局的人不仅对机械学很有研究,竟然同时还是个武林高手。” “哎哟,流氓有文化,走遍全天下;流氓会武术,谁也挡不住。横批:文武双全!”王敦趴在地上没事儿闲的,竟然还抖了个包袱。 “→_→” 胡橙没眼看他,干脆一咕噜爬起来就加入了战团,跟离他最近的那个石头人短兵相接。 “二柜!小心呐!”王敦赶紧爬起来,双膝跪倒双手在地上使劲儿一撑,朝着胡橙的方向滑动了过去,标准的花式抱大腿姿势。 “别捣乱!” 胡橙双手架住了石头人的手臂凌空劈下来的一招力劈华山,与此同时一个高抬腿,一脚踩住了王敦即将抱上他大腿的身体。 啪啦! 胡橙借着踩住王敦的后坐力凌空高高一跃,一下子跳上了石头人的脖子上,腰身向下弯曲到了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程度,用自己全身紧绷着的肌肉来了个360°大转身,直接把杵在地上的石头人给连根拔起,同时拗断了它的脖子! “噫。”王敦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腰,二柜好样的,看来以后自个儿得注意点儿了。 “机关?”胡橙一咕噜爬起来,回头看了看那个已经报废的石头人,果然在脚下的缝隙里安装着一种类似联动装置的东西,入侵者一旦触发了阵中的机关,这些石头人就会本能地像不速之客们发起攻击。 这样的设计简直太精妙了,在熟悉机关消息的同时还要设计出每一个石头人不同的武学招式,这个人……在防卫着自己家园的同时,是不是也在向他们这些试图揭开他人生谜团的人们炫耀着什么。 “你也上去打一个。”胡橙放倒了其中的一个石头人,两个人被围困的战团空隙稍微大了一点儿,石头人虽然很能打,可是因为联动装置的关系无法移动,这会儿胡橙终于可以在被自己打碎的战利品边上喘口气儿,忽然想起了王敦,对他歪了一下头。 倒不是胡橙打不过这一阵的石头人,他只是想看看王敦的本事怎么样,他挥拳踢腿的样子好不好看,如果换上古装的话…… “二掌柜的,我不会武功啊。”王敦老实巴交的一句话,打破了胡橙五陵年少的梦想。 “啧。”胡橙发出了不满的声音,拍了拍自己的行头,按了按手指关节动了几下脖子,正准备加入战团,忽然之间,受过伤的那只手腕被王敦攥住了。 “跟着我。”王敦言简意赅,这一次换成了他领着胡橙往前走了,他的手动作很轻地护在胡橙刚才受过伤的手腕上,大步流星地朝着前面无数的石头人走了过去。 这货在搞什么?不是说了不会武功的吗?胡橙被他弄得有点儿懵逼,正要挣脱手腕,王敦已经一拳打在了一个石头人的脸上,活活儿把人家的馒头脸打成了一只狗不理——皮儿薄馅儿大十八个褶儿。 轰隆。 石头人应声而碎,倒在了地上,身上的联动装置失去了活性,变成了一座泥胎偶像。 “……” 对了,这货不但人品很狗,破坏能力也直追二哈,只不过二哈是在家里抖抖威风,而王敦…… 胡橙被他握住了手腕领着一路走下去,王敦用空出来的那只拳头蛮横地砸在无数个阵势两边张牙舞爪的石头人上面,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怪不得他一看见自己就笑得像只二哈,说实话,王敦的唇形是很漂亮,有点儿嘟嘟唇的感觉,这种唇形很适合接吻,在娱乐圈的男演员里也比较多见。可是他不笑的时候嘴角是向下的,天生带着一种威严肃穆,如果是阅历稍微浅薄的人很有可能在表情严肃的王敦面前难以掩饰自己的颤栗。 …… “哟厚!”王敦刷完了最后一个副本,把胡橙带到了安全的地带,表情瞬息万变,回过头来的时候已经怂的不行了。 “哎哟呵,手疼着呢,多亏了我无数年来单身狗的手速……唔。”王敦的话说到一半儿,赶紧自个儿乖乖闭上嘴。 “没事儿吧?”他放开了胡橙的手腕,仔细瞧了瞧,没有二次伤害的痕迹。 “王敦,你玩儿我?”胡橙似乎不怎么领情,蹙起眉头看着他。 “没有啊!我不敢的。”王敦很老实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没有?刚才在桃花阵里你为什么不动手?”胡橙又想起了前几天在死门榫卯里自己像个痴汉一样带着他跳舞的尴尬场面。 “唔,我想着那些桃树都是胡桃的亲戚,物伤其类嘛,花草树木都是有生命的,能不弄坏还是尽量别弄坏了吧。”王敦笑得像个萨摩耶一样地看着他。 “……,照你这么说,刚才的石头人更是这位隐士呕心沥血创造出来的机关消息,你一拳一拳的打碎了,难道不也是不尊重人类的思维成果吗?” “哎?这个我倒是没想到。”王敦瘪茄子了。 “呵。”胡橙笑了一声,终于让自己扳回了一局。 “唉,算了,反正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这些东西留着也有危险,还是毁了的好,说起来人的思维啊,有时候真的不如花花草草的干净,就比如那些买了你写真集的半大小子,你都不知道他们脑子里是怎么想的,我真恨不得把那些熊孩子给……” 王敦的话说到一半儿,忽然好像熊孩子试验往嘴里放灯泡儿一样,唇形停留在了o型,看上去像个造价不菲极其逼真、具有某种特殊功能的娃娃,直接懵逼在原地,就差头顶上多出一行红字:“您的好友王敦正在加载中,请稍后……” “你怎么知道的?” 胡橙眯起眼睛,朝着王敦慢悠悠地走过来,双手握拳,肩膀自然放松,微微偏着头,活像本体捕猎时的基本姿势。 “你知道那些人买我的写真集时在想什么?还有……你是怎么看到他们的,你、也买了?” 第50章 演连珠 “买过的。”王敦倒是很老实地交代了,多多少少有点儿出乎胡橙的意料之外。 “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送你一本不就行了吗。”保证里面还有不少全新未收录的私房照。 “二柜的书,我当然要支持的呀。”果然,就不该乘胜追击给这只二哈再次开口的机会,这个大掌柜的最擅长就是无论多么暧昧的事情到他嘴里永远会被掰扯最纯洁的兄弟情。 “是吗?那还真是多谢你了啊。”胡橙心累,已经懒得问他买了写真集之后有没有弄脏的事情了。 “不客气,应该的,你没看见首发那天的情形,真的特别火爆,我排队的时候还听书店的人说想找你联系办个见面会呢,他们给你打电话了吗?” 见面会?好像小财的工作电话是收到了几家连锁书店这方面意向的洽谈,不过他已经全部回绝了,胡橙只拍平面,很不喜欢与人应酬,与其处理不好,不如直接高冷,至少没毛病。 “哦,是吗?我还没收到过这方面的邀约,不过也可以,既然是内衣作品的合集,我正好穿着公司的产品去,也算是一种代言活动了,可以办个握手会性质的。”胡橙心里合计,嘴上说的满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内衣?握手?不不不不那不行啊!”王敦赶紧摆手。 “哦?为什么不行?” “那些人的手你都不知道他们刚才干过什么!” “……”真是个耿直boy,你当老子几千年单身狗白混了?连这都不知道,不过稍微套出话儿来还是挺舒服的,胡橙笑了笑,没再继续跟他掰扯这事儿。 “那就以后再说吧,走,到前面去看看。” …… “费了这么半天的劲,不要求你是个云顶天宫风雪长白吧,怎么着也别弄个破茅屋就想糊弄我们呀。” 王敦看着眼前这座看上去几乎跟山脚下农家乐相差无几的茅屋,气急败坏地说道,看来这地方儿人几百年来盖房子的偏好基本上变化不大,除了山脚下的农家乐有空调有热水之外,跟这里的外观看上去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你还指望一个隐居者能盖个大观园吗?” 胡橙倒是有点儿想到了现在的结局,他总觉得这个人其实非常低调,他跟自己有点儿相似的地方,似乎很不愿意让旁不相干的人介入到自己的生活之中,冷冷清清的惯了,不过这种人似乎也都有一个特质,如果遇上喜欢的人的话,他们就会疯了,老房子着火,只怕扑也扑不灭。 “二柜,你在想什么啊?” “没什么,咱们进去看看。” 胡橙摇了摇头,努力地控制住自己野外py的首秀,领着王敦进入了茅屋之中。 茅屋里一清如水,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之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桌子上放着一把紫砂壶,笔墨纸砚,床铺上面的铺盖卷儿早就已经腐朽,枕头也没了,应该是办完了丧事之后烧掉的,因为地下还放着一个炭盆儿,里面是没有完全烧掉的灰烬,灰烬之中还有几片白色的碎屑,难道是纸张? 纸存八百,这个时候没有腐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位隐士临死前烧了什么东西,他为什么要用尽最后一口气去做这些可有可无的事情?死去原知万事空,他在用自己的生命守护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哎?这箱子。” 王敦看见胡橙一直蹲在那里研究炭盆儿,他在房间里四下踅摸了一下,看到竟然有一对顶箱大柜,身为当铺掌柜的考据癖又犯了,走上前去摸摸索索地围观,很快就看出了上面的顶箱有什么不对来。 “什么箱子?嗯?”胡橙回头去看,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站起身走到王敦身边,伸手想要够,却因为身形的关系差了一点点。 “我来。”王敦一伸手,挺轻松地就把顶箱大柜上面的箱子给顺了下来。 “……”顶箱大柜一般的举架都要两米往上,王敦的身材可真是挺拔,胡橙抬眼看他,竟然有种小时候应该多喝牛奶的懊恼。 “啊,二柜,我不是故意的,你放心,你这绝对是现代男子标准身高,比你高的都是巨人症!”王敦手里捧着顶箱开始忽悠。 胡橙无语,他一米八几的身高是标准,那现代男子是不是绝大部分都没有达标。 “放下,我看看。”胡橙懒得捧哏,把注意力又集中到了箱子上面,没错,这也是一只棺形箱,看来事情的真相离揭开越来越近了。 “你躲开一点儿,我看看。”胡橙把王敦拱到了旁边,自己俯下身子伸手在棺形箱上面探了探。 “二柜,我来吧。”王敦知道胡橙是在担心箱子里有什么机关消息,还要往上扑。 “我知道你本事大,不过这种东西蛮力不一定会有好效果。” 胡橙朝他摆了摆手,心里总觉得自己的心态有点儿母鸡,就算这个萌萌哒宝宝哪怕日后长成了霸王龙,他竟然还是会担心他磕着碰着。 不过还好,棺形箱上面没有埋伏任何的机关,果然一跟官字沾边,这个胸中自有丘壑的隐士也变得贤良方正了起来,还真是多重人格啊。 多重人格? 胡橙心里似乎有了个模模糊糊的想法,但是还不能马上确定,他咬紧牙关,死死地盯着箱子,双手一较劲…… 棺形箱应声而开,里面竟然放着一枚大印。 “大柜,你来。”胡橙知道王敦是个常混拍卖行的主儿,这方面多少比自己有些见识,他虽然活得够久,可是大半时间都是闲云野鹤,对于这种官场上的东西并不算是特别了解。 “确实是官印啊,哟,官儿还不小呢,三品大员。” “你说什么?三品,那不是另一位合写者的官位吗?” 胡橙凑在王敦身边细看着他手上的大印,没错,就是被认为是本子的合作者之一的那个官员的官称。 这个人就是斗儿里见过的那只官服粽?如果真是他的话,自己中了尸毒倒也不冤枉,虽然是几百年的粽子,可是正三品大员的官威自有五百鬼卒护体,死后应该也陪葬留在了坟墓里,不过…… 胡橙看了王敦一眼,那些鬼卒只能暗算自己,连面也没敢露,是在害怕王敦吗? “怎么啦?”王敦见胡橙喃喃自语之后又不说话,一脸二哈的表情看向了他。 “这地方原本是隐士的故居,可是现在怎么看都好像是官员住过的痕迹,这到底……”胡橙的目光又挪回到了床铺上面,看着床上冷冷清清依旧快要烂没了的被窝。 “同居了呗,你不是之前就觉得这两个人是基友吗?” “可是你看,这些文房的东西、茶具、碗筷,就连床……都是只为了一个人准备的。” 胡橙挖了坑之后自己走到床边继续查看,留下王敦乖乖跳了下去,还在坑底期待着下文。 “二柜,我这儿还等着下文呢。”过了几分钟,王敦憋得满脸通红的对胡橙喊话。 “别吵,过来看看。”胡橙一招手,王敦赶紧蹿了上去,不得不说胡橙讲故事的技巧还是有一套的,那天夜宿的时候讲的几个鬼故事都把他吓得够呛,这会儿王敦也非常期待二掌柜的表现。 “能复原吗?”胡橙指着炭盆儿里那些黑黢黢的渣子说道。 “我叫王敦,也不叫王津呐。”王敦可怜巴巴地摊了摊手。 “→_→”胡橙无语,为了这只满嘴冒新词儿的大柜,这些天他可是恶补了不少b站视频,才终于可以跟他进行无障碍交流。 “虽然不能复原,可是稍微看看当时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嗯?胭脂水带来了?”胡橙挑眉,又燃起了一点点的希望。 “没有啊,不过用别的应该也行,成分上差不多,呸!”王敦说着说着,一言不合还啐上了。 “干什么你?!”胡橙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 “不不不,不是啐你,放心。”王敦看了看吐在自己手心上的唾沫星子,伸手一摸炭盆儿。 那盆熄灭了几百年的火焰,重新燃烧了起来。 在火光的照耀之下,床上低垂的幔帐似乎也变得整洁了起来,忽然,幔帐后面多出了一个嶙峋的人影。 “啊呜!”王敦只来得及叫出第一个字,就被胡橙捂住了嘴拖到了离正主儿比较远的地方。 不过本主儿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好像没看见他们一样,从素雅的幔帐之中伸出了枯瘦的手臂,犹抱琵琶半遮面,手里还拿着一张烫金的纸张,颤颤巍巍地扔进了炭盆儿里。 “就是那张纸!”胡橙话音刚落,王敦直接蹿了上去,伸手一抄,准确地抄着了黄纸,与此同时,整个儿画面啪啦一声,支离破碎。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此事古难全?” 胡橙看着王敦抢出来的那张烫金纸,结果只看了一眼,纸张也紧跟着燃烧了起来,很快就化成了灰烬。 “这是什么意思啊?”王敦看着地上的灰烬有点儿抓瞎,好不容易抢出了一张纸,没想到还没等他看出什么苗头,就已经自燃了。 “他是一个人。”胡橙低头想了一会儿,语气笃定地说。 “当然是一个人啊,难道是一只狗吗?”王敦摊了摊手。 那是你,胡橙腹诽,又摇了摇头说:“我的意思是,这本书并不是什么合写的作品,而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同一个人?”王敦被学者小哥儿之前的说辞给带沟里去了,根本没有往那个方面想,就以为是两个基友合写的一本,现在被胡橙这么一点,也觉得哪里不对。 “刚才那个隐士的脸,你看清楚了吗?” “唔。”王敦眯缝着眼睛想了想,在胡橙看不见的地方,画面正在一帧一帧地跳跃着。 “啊!不就是那个官服粽吗?” “没错,就是他,这人有两个身份,一个是高官,一个是隐士。”胡橙几乎可以肯定地说道。 “精分?” “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这么说吧。”这样就解释得通了,书中的男女主人公心意始终无法相通,是因为原作者的心里同时住着出世入世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态度,将他撕扯得快要分崩离析,本子上面的煞就是这么来的。 “那他怎么伪装得这么好啊。” “这也不难,这里原本就是当年的京郊,快马加鞭来往不过一个时辰,那个朝代的休沐日给的频繁,逢四休一,现代人不是也有很多工作日住在城市,节假日搬到乡间的生活习惯吗?只是这个人也许不想被人打扰,所以隐居之地始终没有对外公开,加上他深谙奇门遁甲之术,想要避开别人的耳目还是相当容易的。”胡橙分析道。 “是这样吗?” “现在还不能确定,你给学者小哥打个电话问一问。” “哎?问什么啊?” “你打就是了。” “哦。”王敦乖乖掏出了手机,拨通了学者小哥儿的电话号码,并且按下了免提。 嘟……嘟……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小哥儿还是没有接电话。 “嘿,这小子,出息了啊,当初求到我们的时候哭得跟泪人儿似的,以前接电话也很积极,怎么这一次……”王敦絮絮叨叨还没说完,电话终于在自动挂断之前被人接了起来,只不过接电话的小哥儿似乎正在进行什么有氧运动,气喘吁吁的。 “哦,是大掌柜的吗?”小哥儿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频率,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尴尬。 “是……我,学者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的,我……我们……很好。”学者小哥声音呐呐地说道。 “是谁呀?”话筒旁边竟然响起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这下别说王敦是只单身狗了,就算他是真狗,智商也够猜得出是怎么一回事了。 “内什么,涛声依旧了哈?” “唔,多谢您,看来……已经没事了,还要替我谢谢二掌柜的。”学者小哥只听声音就能想象得到清俊的脸上已经红成了一只番茄。 “不客气,学者先生,祝您和夫人早生贵子,回头见。”胡橙从旁搭了个茬儿,替王敦挂断了电话。 “这就算是……解煞了?”王敦一脸懵逼。 “你看看那个本子。”胡橙说,作者只有一个,已经被他们斗倒了,而从刚才学者夫妇的反应来看,煞气算是解开了,那么相应的本子应该也会发生一定的变化。 “我看看,最后一回……嗯?婚礼?”王敦当时就震惊了。 “什么时候改的啊?” “可能是我们误闯了官服粽的墓室的时候吧,你那么凶,他以为是读者寄刀片来了,在还你之前已经把be改成了he。”胡橙忍着笑猜测到。 “哎?我还有这种效果吗?”王敦有点儿受宠若惊,原来自己在古代写手的心目中相当于刀片儿啊。 “难说,反正当时你挺吓人的。”胡橙收拾好了满地的狼藉,背起书包准备回程。 “哎嘿,那你说以后看网文如果看到虐的情节,大家会不会直接留言说:小心我给你寄王敦哦。”二哈追了上去。 “是吗?那我第一个就写。” “哎?!”王敦吓得退后了几步。 “放心吧,虐狗的虐。” 第51章 双龙帖 “老板,那我就出发了哈。”奎子在门口招呼了一声。 “得嘞,路上小心点儿,到了给我v一个。”王敦趴在柜上朝他挥了挥手,看着奎子背着个包袱皮儿忽忽悠悠地出了门。 “三柜又去拍卖行了?”胡橙从后屋出来,一身运动装打扮,竟然不是十万一件一律十万一件的那种。 “哦,不是,最近没生意,他回老家去打零工了,等到了旺季再上来。”王敦有些怅然,不过反正闲着没事儿,也不能不让伙计回家看看呐。 “最近生意不好吗?”胡橙沉吟了一下,还真是,自从上回做完了孤本的那一票,他们可是空了几个月了,他刚来的时候天气还冷,如今都春暖花开了。 “是啊,现在天儿热了,阳气充足,煞气不那么容易发出来,连带着铺子里也没生意,只有些平时零零碎碎来当个高仿三星堆的,用不着这么多人手。” “奎子一走,铺子里就剩下咱俩相依为命了。” 相依为命相依为命相濡以沫相濡以沫,胡橙的内心戏很足,表面上却把痴汉属性隐藏的非常好。 “三柜的老家在哪儿?” “在湘西。” “→_→”胡橙虽然早就知道三掌柜是个有故事的人,没想到还是一条有味道的故事。 “那你呢?”胡橙说。 “我?我怎么啦?”王敦整个儿人都瘫在了柜台后面,根本看不到那张如花似玉的大脸,栏杆下面只有一双张得很开的大长腿,让胡橙从上到下行左就右地视奸了很多遍。 “连三柜都知道出去奔一奔嚼裹儿,你就好意思这么干呆着?”胡橙饱看了一番王敦的大长腿,终于收回了放肆的视线,走到柜台前面双手托腮看着他。 “奎子有手艺,还能干点儿私活儿,我什么也不会啊。”王敦基本上都是被动技能,主动的还没有怎么被点亮,虽然以前宫斗是把好手儿,怎奈他宫斗宅斗江湖斗,一夜回到解放后,现在不时兴这个了。 “我看你基本条件还可以,要不要我帮忙给你介绍一个轻松点儿的工作。”胡橙修长冰冷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柜台,看着王敦瘫成了一条海参,窗棂外面飘进来几朵花瓣儿,落英缤纷、岁月静好。 “有钱赚吗?”王敦听到打零工,马上就来了精神,从咸鱼变成了鲤鱼,一个打挺坐直了身子。 “放心吧,无本万利的买卖。”胡橙哂笑了一声。 “什么买卖啊?” “反正铺子里也不会有人来,下板儿回堂屋里说。” 胡橙不等大柜允许,身体力行直接下板儿关张。 也行,反正横竖不会有人来了,前店这么点灯熬油的靠着,还不如早点儿下班儿的好。 王敦点点头,跟着胡橙进了屋。 …… “脱吧。” 一进屋,胡橙就脱掉了披在身上的羊皮,有些玩味地看着王敦,活色生香地上演了一幕狼的诱惑。 “你要对我做什么?!”王敦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胸部。 “介绍你当模特儿,当然要先验货了。”胡橙二话不说上来就撩起了王敦的大褂儿。 “噫!嗯?”王敦心想着完蛋了,没想到二柜还算讲究,只是撩开衣服看了看他的腹肌就算了,没有让他露点。 “身材不错。”胡橙点点头。 “哎嘿,二柜,够局气。” “好说,我要是让你露点了,没准儿我前脚走,你后脚就要泡进澡盆里哭着说怎么办我已经不干净了。”胡橙耸耸肩。 卧槽?不愧是大狐狸,连读心术都会啊,作为一只会走路的贞节牌坊,王敦觉得自己完全有可能这么想。 “转过去。”胡橙伸手按住王敦的肩膀,把他调个个儿,因为刚才留了手的关系,王敦不像第一次那么紧张,基本上没有反抗地乖乖照做了。 “背肌也挺漂亮的,嗯,做一百个俯卧撑我看看。” 胡橙收好了偷拍的手机,放下了王敦的后襟儿,示意他运动一下。 “不是当模特儿吗?还要运动啊?” “万一有电视广告商看上了呢,别废话,照做就行了。” “哦。”王敦乖乖俯身下去撑在了地上,蛤蛤蛤老子要上电视了,张涛,别以为只有你那种大饼脸二五眼才能混进娱乐圈儿,老子这张小白脸儿也是有潜质的。 “大柜,你在干什么?”胡橙看着趴在地上摊煎饼的王敦,咬紧了牙关克制住自己提枪上马的冲动。 “其实我不太会做俯卧撑。”王敦翻了个白儿,四脚朝天地看着胡橙。 “不会吗?我教你。”胡橙面沉似水。 “好啊,哎哎哎?”王敦刚刚点头称是,忽然之间就看见胡橙俯下身来,直接用自己修长挺拔的身形罩住了他,怎么说呢,虽然两个人之间保留着很大的缝隙,但……一点儿都不安全。 “二柜,你不要冲动。” “只要你不冲动就行了,做俯卧撑的时候身下有个人比较方便。” “方便?”方便你亲?王敦不知道自己脑海里怎么冒出这么一句话,更要命的是竟然还突破了次元墙在他脑子里变成了一副活色生香的图景。 “是啊,特别是个你不想亲近的人,会让你保持住一直做下去的,唔。”胡橙说着话,已经连续做了好几个,平静的声音也开始多多少少喘息了起来。 讨厌我?别逗了,你就是哥的私生粉。王敦眯缝着眼睛,在胡橙身下cos埃及法老,双手交叠在胸前,努力地往后撅着屁股,生怕自己一个不名誉的激凸就被扣上了变态的帽子。 胡橙的俯卧撑进入了一百个,光洁的额头上开始渗出了一颗一颗的汗珠,啪嗒,一颗水珠从他尖俏的下巴上滑落下来,滴在了王敦的唇边。 王敦瞪着眼睛反应了一秒钟,一伸舌头舔了,竟然还砸吧砸吧嘴儿,露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 “你!”犯规啊!胡橙忽然觉得浑身轻飘飘的,胳膊上吃不住劲,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王敦的身上。 “唔。” 两个人同时哼唧了一声。 胡橙从王敦身上爬起来,喘着粗气,歇了一会儿才控制住了释放九尾活吃了他的冲动。 “二柜英俊、二柜威武!”王敦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啪啪啪鼓掌。 “行了。”胡橙大大方方一摆手,表示自己懒得跟他计较,更何况那一下也没摔疼,还光明正大地蹭到了,他二人年貌相当谁也不吃亏。 “你来吧。” “哦。”王敦乖乖地趴在了地上,双手撑住了地板,吃住了劲。 还没等王敦开始做,忽然觉得自己裤裆下面一阵阴风,紧接着就看见胡橙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自己的身子底下钻了出来,身形太飘忽了,简直是纸片人的节奏,怪不得上镜那么好看,啧啧那大长腿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些画面的时候! “怎么了?换我在下面。”胡橙看着王敦惊恐的大眼睛说道。就你魅力十足是吧?呵,走着瞧好了。 胡橙躺在王敦身下,手脚规矩眼神放肆地看着他。 “唔,那我就不客气了。”王敦按照刚才胡橙教他的法子,按部就班地做了起来,只不过他呼吸一直很平稳,脸色白净,一点儿累的迹象也没有,转眼一二百个过去了。 胡橙抬头看着王敦的小圆脸儿忽上忽下的,真恨不得自己充当了按头小分队队长,倒不是他有什么歪心眼儿,只不过一看到王敦那种泰然自若的样子就来气,他记得王敦惶然无措的样子,斜插入鬓的剑眉都蹙成了平眉,配上无辜的大眼睛,比女孩子还可爱。 胡橙不得不承认,漂亮的脸蛋儿看着就是养眼,让人觉得浑身上下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怪不得自己的写真集卖得那么好,原来沉溺男色也是一件放松身心的事情,他看着王敦的小圆脸儿在头顶上飘忽,不多时就觉得脑海之中都是光溜溜长着翅膀的小王敦,又过了一会儿,头一偏,直接睡了过去。 “一万零七百二十八、一万零七百二十九、一万零七百三十……” 胡橙打了个盹儿,醒了,醒了就听见王敦在报数。 他睡着的时候向来警觉,片叶沾身都会警醒过来,而刚才那一觉睡得相当舒服深沉,这就说明…… 胡橙蹙着眉头,长腿一伸,直接把做得起劲儿的二哈从身上踹了下去! “你宁可做一万个俯卧撑都不愿意碰到我一下是吧?!” “哎哎哎?二掌柜的,不是你说的游戏规则是不能碰吗?” “你这么喜欢听我的话吗?”胡橙收敛了咆哮的神色,眯起了狭长的凤眼,朝着王敦的方向缓缓走了过去。 “唔。” “那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照做的,是吗?” “Σ(°△°|||)︴” …… 两天之后,胡橙成功地把家里豢养的二哈带到了片场。 “胡老板,快请进,单独席位早就给您准备好了。这次我们请了两位小花过来做人肉背景,都是女神级别的,胡老板您翻个牌子?”这个品牌的摄影师跟胡橙认识挺久的了,知道他在圈儿里的背景,一上来就赶紧溜须拍马。 “不用,让她们回去吧,我自带的人肉背景板。”胡橙说着,一把薅住了王敦,把他塞到了摄影师的眼前。 第52章 双龙帖 “这……” 摄影师看见王敦眼前一亮,嗯,身材结实脸蛋儿漂亮,而且还很给面子地长了一张camera脸,有很多世俗观念看上去很漂亮的脸蛋儿一上相就行了,不过这只小鲜肉显然不属于那种范畴,目测拍出来应该比现实中还要好看,不过…… 摄影师有点儿踌躇,暗搓搓地把胡橙拉到了一旁,指了指被他们甩在后面的王敦。 “成年了吗?”毕竟是内衣广告,这个还是要确定一下比较好。 成年了吗?他成年的时候你祖宗还是个猴儿呢。胡橙心里腹诽了一下,点了点头:“放心吧,我的人,心里有数。” “哦哦,那就放心了。”摄影师点头,胡橙所在的经纪公司是业界大佬,如果这个年轻人也是胡橙帮忙签下的那当然就没问题了,这个经纪公司办事严谨滴水不漏在业内是出了名的,自然不会犯什么没必要的错误。 “服装准备!”摄影师招呼统筹,统筹妹子是个胡橙的迷妹,颠颠儿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公司的样衣递到了他们跟前。 “胡老板,好久不见啦。”迷妹把准备好了的男士内裤塞到了胡橙的手上,一转身看见王敦,满脸尴尬,不过手里的东西还是下意识地递了过去。 王敦低头一看,一套比基尼。 宝宝不拍了,宝宝是正经人,拒绝这种肮脏的py交易→_→。 “哎呀,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换人了换人了,再拿一条公司的主打产品,就跟胡老板一样的款。”摄影师一脸滑稽,双手按住了嘴角脸色憋成了番茄,还做出一副我没笑的表情,让王敦炒鸡尴尬。 “好了好了,没有问题的。小张,带胡老板去更衣室。”摄影师热络地说道,心说到底是大的经纪团队,带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知道现在擦边球卖腐的广告最能吸引眼球了,同时又好炒一炒小师弟的人气,好吗好的,让你们见识一下本宅的腐魂吧。 “胡老板,就是这间,里面请吧。”小张把胡橙让到了一间更衣室的门前,门上水晶框镶金边儿写着几个大字:“胡橙先生专用”。 真气派啊,王敦一起只知道胡橙是个内衣模特儿,都不知道原来在业界的腕儿这么大,快赶上金文玲了。 “哎,这位小张,那我呢?”王敦眼巴巴地看着胡橙进去了,自己手里提溜着一条裤衩儿,愣呵呵地看着带路的工作人员。 “你?你就在这儿换呗,大家都是男人,怕什么的。” 小张瞅瞅他,生面孔,估计是个小师弟,虽然以后有红的可能,不过这一行大浪淘沙谁说的准呢,再说圈子里都是这样捧高踩低的,他要是个明白人就不会小肚鸡肠的在乎这些,要是个糊涂车子当然也就红不了,除非有干爹,不过别看小张薪水低是个打杂的,还真就看不上那些肮脏的py交易,懒得奉承。 “可是二柜……胡橙也是男的啊。” “他?你能跟他比吗,你知道胡老板要是被狗仔拍到了一张果照多少钱吗?你的果照呢,根本不要钱,跟你去一个男厕所免费看。”小张翻愣翻愣眼睛吐了个槽。 “唔。”王敦见人家说得有理,这个过道儿里就他们几个人,外面又锁着门,不会走光,就委委屈屈的解开了裤腰带。 “啰嗦什么,进来。”胡橙从单间里把门推开,看了王敦一眼,朝着里面一偏头。 “嗳!”二哈撒着欢儿的往里跑,丢下外面的小张一脸懵逼。 卧槽卧槽卧槽?不会胡橙就是这个小鲜肉的金主吧?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qaq “哇,这里真漂亮啊。”王敦第一次混迹娱乐圈儿,看什么都新鲜,胡橙的更衣室明亮宽敞,还有那种电视里才看得到的两边都是电灯泡儿的大镜子。 胡橙从不用拍摄方请的化妆师,自己也不带,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他是自己打理这些事的,因此都会在休息室里准备好各种大牌的彩妆方便胡橙使用,不过显然他们都不知道胡橙的小秘密。 胡橙对着镜子坐下,伸出修长的手指在脸蛋儿上摩挲着,虽然指尖儿什么东西都没有蘸取,可是说来奇怪,随着他手上的动作,脸部的肌肤竟然在白皙之中隐隐的闪现出一层薄薄的珠光的亮色。 这是徒手整容的节奏?哦不,听胡瓜说过,这叫魅惑术?似乎是他们家族的自带技能。王敦羡慕地在旁边看着胡橙化妆,想起了之前在b站看到过的一觉醒来变成硅胶人,出门之前随便给自己捏脸的故事。 他看见胡橙的手指在眼窝那里一扫,马上就变得好像带妆一样比平时更加深邃了,唉,真是种族天赋,可惜不能普及,不然现在的女孩子每天出门之前可以节省下多少时间呐。 “看什么?”胡橙打理完自己的脸,回过头去看着王敦在那里直勾勾的瞅着。 “觉得男人化妆很恶心吗?没办法,不化妆上镜就像个死人。”胡橙说着,开始伸手挑选梳妆台上面的彩妆,打算给王敦也弄一个。 “没有啊,不过我觉得二柜你本来就很帅了,平时不需要这样,上镜的事情我不懂的。”王敦乖乖坐下任由胡橙摆弄。 胡橙看着他坐在椅子上仰着头闭着眼睛,一副公瑾请鞭挞我吧的模样,忽然发现这个小孩儿其实很好哄,只要不进行实质性的占便宜,他一般不会跟自己翻脸的。 不过王敦的性子一般来说也都是温吞吞的,这些日子自己住在店里,就连外面有无良奸商拿着高仿三星堆蜜汁审美的陶俑给他掌眼,王敦都不会生气,也从来不戳破对方的诡计,只是很客气的表示自己店里本小利薄,收不起这样惊世骇俗的上古神物,奸商碰了几回软钉子,自然就知道王敦也不是好惹的,不过他一般话到嘴边留三分,给足了彼此的面子,来日江湖再见,总不至于尴尬就是了。 胡橙唯一一次看见王敦发飙,就是对那只官服粽,因为他弄伤了他。 王敦在乎的是什么?如果是他的兄弟,他也会这么维护他们吗?这种维护与自己的又有什么不同? 胡橙着迷一样看着王敦,他多少知道一些这个少年的底细,听说他活过了很多的岁月,都说年轻心热,那么久,心不是早就该冷了吗? 也许他的经历太多,多到让他看透了人性善恶、悲欢离合,已经可以明白世上任何人的苦衷,原谅他们的过错,只是没办法,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了。 “……” 王敦的大眼睛忽然睁开了,眨巴眨巴看着胡橙,他离他只有一厘米的距离。 “啊啊啊啊啊!” 房间里响起了引人疑窦的惨叫声,吓得门口等待的小张一激灵,刚才那小子果然是胡老板的人?惨了惨了这下自己在娱乐圈儿是混不下去惹。 …… 经过了一段可疑的时长,胡橙领着王敦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两个人都穿着品牌主打的产品,让守在门口的小张忍不住眼前一亮。 还真是不输给胡老板的nicebody啊,看上去绝对是黄金律,也难怪这么得宠了,拍照之前都要抓紧时间来一发,我错了,我不该说他的果照没人看,宝宝也想看。小张内心戏很足地带着两个人往摄影棚里走。 “两位先磨合一下,还是……?”摄影师充分尊重胡橙的艺术表达,合作这么多年,他总觉得胡橙的身体里有一种动物的野性,以前跟小花们合作的时候,好多模特儿都被他弄得脸红心跳的,可是实际上胡橙非常不喜欢肌肤上的任何接触,模特儿之间绝少肢体上的互动,可是他往往只是通过眼神和动作,就能俘获大批的迷妹,当然也有很多一部分可疑的迷弟。 “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说,毕竟他不是科班儿出身的,不一定第一次就能配合得好。”胡橙倒是没有耍大牌,毕竟是自己夹带进来的私货,以前合作的小花都是职业模特儿,这一只除了傻吃闷睡以外简直糟蹋了老天爷给的这张脸,只会卖蠢不会卖相。 “如果是两位男生合作的话,情侣之间的互动就不那么合适了,不如我们尝试一些不一样的主题如何,比如说……丛林法则?”摄影师试探着说出了自己的想(yě)法(wàng)。 “说下去。”胡橙一脸老子早就看穿了你是腐男的本质的表情,不过倒是挺给摄影师面子的,没有揭穿他,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因为他看到王敦穿着大裤衩儿已经有点儿发抖了,可怜的小白兔似乎知道自己即将被卖,只是还不确定他需要帮谁数钱。 “唔,先来一张对视的看看效果,要做出那种男性争强好胜的表情,就好像动画片里两个人眼神通电的效果一样。”摄影师一句话暴露了自己大龄单身追番宅的本质。 “可以,来吧。”胡橙走到王敦跟前,伸手在他身上的几个点稍微怼了怼,王敦扭动了几下,被胡橙摆好了一个姿势。 “就这样保持住,别乱动。” 胡橙走到王敦的对面,轻车熟路地摆了一个古希腊雕像pose,双眼直勾勾地看向了王敦。 他的瞳孔里带着桃花瓣儿。 第53章 双龙帖 胡橙平静地看着王敦,眼睛里稍微释放了一点点的兽性。 王敦没有拍摄平面广告的经验,虽然姿势已经替他摆好了,可是他的眼神还不能马上到位。 胡橙希望能拍摄出自己在气势上压制住他的画面,定格下来一定挺美的,他用了一点点控制术,眼中入侵的意图非常明显。 他看到王敦的眼神逐渐迷离了起来,很好,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在这场对峙之中,足以表现男人之间激烈竞争之后的成王败寇。 可是就在长|枪短炮不停闪烁的时候,王敦原本怂的一笔的眼神忽然之间阴鸷了起来。 一瞬间胡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从来没用那样暴戾的眼神看过自己,没看过任何人。 王敦平直的眉峰微微地挑动了一下,紧接着,眼神之中闪现出了金丝楠木的纹理,空洞、强大、不容置疑的毁灭。 “唔!”胡橙的兽性在心里彻底的喧嚣了起来!但那已经不是争强好胜的丛林法则,而是……恐惧,来自于动物性本能的恐惧。 王敦是谁,王敦是什么,这个眼神暴戾的男人变得如此陌生,让他感到恐惧,一种浓得化不开的颤栗。 “不!”胡橙的全身都颤栗了起来,慌张地一回头,没有多少衣物遮挡的地方,自保性地一下子同时释放出九条尾巴,当着片场所有人的面! “……!” 王敦原本暴戾的眼神因为胡橙的哀鸣一下子清澈了起来,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胡橙被压制得几乎单膝跪地,身后的九尾嚣张跋扈地舞动着,似乎是在为了主人的性命做出最后的抗争。旁边的摄影师和工作人员早就吓傻了,手里的长|枪短炮掉了一地,刚才的小张跪坐在一旁,已经尿了裤子。 “鬼……鬼啊!”不知道是哪个工作人员忽然大喊了一声。 “滚开!怪物!”助理摄影师吓得失控,想都没想,举起手中的长镜头朝着王敦的方向就砸了过去! “不,他不是!”原本全身颤栗着半跪在地下的胡橙大喊了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挡在了王敦的身前。 长镜头砸中了他的头。 胡橙的身体好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轻飘飘地落了下去。 “胡橙!” 王敦大声喊道,一把捞住了他下坠的身体。 “别……伤人,我没事,答应我,答应我!”胡橙的额角上开始流血,但是他知道一般人的力气根本伤不了他,这不过是急火攻心加上外伤引起的眩晕。 往常的粽子也就罢了,可是他不能让王敦伤害活人,他不能让他背负任何的罪孽。 胡橙看到王敦点了点头,放了心,头一偏就睡了过去。 …… 抹掉了这段历史挨个儿善后之后,王敦坐在当铺堂屋前面的门槛上,静静坐着,等着胡橙醒过来。 胡瓜来看过了,确定没事,王敦看他家里孩子太多脱不开身,让他先走了,说有事会再跟他联络。 王敦有点儿无力。 他第一次无力的时候是因为小时候跟老表打架打输了,可是他很快就明白那并不是因为他打不过他们,而是别的原因,而且王敦这人天性豁达,都是一家人,谁输谁赢又能怎么样呢,反正等他在外头受了欺负,那几个臭小子肯定会帮着他把对方揍得跟烂酸梨似的,不过他很快就发现,除了他的老表之外,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欺负他。 这一次,又有了,是胡橙。 虽然胡橙算得上武力值爆表,可是王敦并不是害怕他在这方面的威胁。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心思不活分的人,王敦的一生都在追求着安稳,活像契诃夫笔下的套中人,生怕心思里泛起一点点的波澜,他就像异国神话中那个威严漂亮的神祇,终日静坐在与世无争的雪山上修行,一旦他站起来跳舞,世界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王敦回头看了看躺在堂屋里炕上还在昏睡着的胡橙,他额头上的伤口早就已经痊愈了,连一点点的疤痕也没有留下,受到创伤的应该是他的精神力量。 他对自己动用了精神控制力,王敦并不生气,他知道他是不会伤害他的,可是胡橙不知道,没有人可以对王敦使用精神控制,因为那种反弹的力量是毁天灭地的,还好他及时回神刹住了车,不然…… “混账!”王敦被自己弄得很烦,他很少犯浑地挥了一下手臂,一拳朝着门口的影壁打了过去。 拳头打在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上面,王敦一抬头,是胡桃。 “你要拆房子?”胡桃面无表情地说道。 “小屁孩儿少管大人之间的事。”王敦没好气的摆摆手。 “不知道是谁在耍小孩子脾气,你几拳下去,我们今天晚上可就没地方住了。”胡桃的声音像往常一样平铺直叙地吐着槽。 “打疼你了?”王敦伸手拉住了胡桃的胳膊,那条胳膊从刚才开始就软趴趴地垂坠下来,应该是骨折了。 “没事,一点小伤。”胡桃很无所谓地说道,伸手按住了自己受伤的肩膀,手上一较劲,整个儿胳膊毫无预警地被他薅了下来! “哎呀我去!”王敦没眼看地捂住了眼睛,跟成了精的桃树住在一个屋檐下简直太不忍直视了,步步高点读机,哪里坏了拆哪里。 胡桃把手上的胳膊随手往地上一插,那里长出了一棵小小的枝桠,上面还绽放起了两三朵花苞。他肩膀一甩,原本空荡荡的袖管里马上又长出了一条崭新的手臂。 胡橙带出来的孩子果然都不是善茬儿。王敦心里暗搓搓地想到,以后千万别得罪了这个小孩儿。 “胡橙差不多快醒了,你去守着他吧。”胡桃甩甩手,适应了一下自己的新配件,感觉不错。 “大桃子,我俩要是分开了,你跟谁啊?”王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对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胡桃说。 “我谁也不跟,我跟你们俩,你们要是离了我就离家出走。”胡桃顶着被胡橙按照自己的审美方式打扮成的一副二三十岁成功人士的外表,说出了一个中二熊孩子的心声。 “→_→” “哎,我说真的呢,这次的事情是因为胡橙不知道你的bug,你跟他说了不就行了吗?你一个人也这么多年了,当时我年纪小不懂这些事,现在……”胡桃破天荒地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那派头儿活像为了长辈的夕阳红劝说亲爹再婚的儿子,让王敦看着就眼晕。 “散了吧,我想静静,别问我静静是谁。”王敦翻了个白眼摆摆手,打发胡桃进了屋。 他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给胡桃的胳膊浇了浇水,这一株可能是沾染了血肉的关系,仗势非常良好,刚刚浇了一点儿胭脂水就开始抽条了,照这个趋势走下去,过不了多久他家里就又有大桃子可以吃了。不过如果胡橙知道了新桃树的来历,还会吃这些大桃子吗? 王敦回头看了看堂屋里,胡橙静静地躺在那里,脸上还是白得透明,虽然他基本上都是这款的肤色,王敦还是很喜欢看他因为情绪上的变化而气韵生动的样子。 王敦动了动手指,像碰一碰胡橙的脸,可是他不敢,他怕一碰他就碎了。 他在炕边的小马扎儿上坐了下来,托着腮看着胡橙,胡橙虽然是大狐狸,可是他没有任何过错,只是因为断了尾巴就要重新接受天劫,虽然受到了伤害,但是昏迷之前的最后一句话说的却是让他不要伤人。 他实在没有任何过错,怎么就碰上自己了呢? 王敦坐累了,索性直接把头靠在了炕沿儿上看着胡橙,有点儿半睡半醒的意思,这个角度看上去的二掌柜皮肤真白啊,白得耀眼,好像一团雪。王敦伸出了自己的爪子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挥舞了两下,如果他的手里带着火焰,可以去碰触一朵自己的喜欢的雪花吗? 王敦睡着了。 胡橙醒了。 他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感觉到自己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长吁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睡得直冒泡儿的王敦。 这是第一次,王敦离他这么近,却没有躲他。 他原本是枕着手臂睡在炕沿儿上的,可能是睡熟的关系,腮帮子挪了一点点的地方,头偏向了胡橙的方向上。 他在自己的身边睡得像个孩子,一点儿防备也没有,不,王敦这个人,有本事在任何人面前都睡得像个孩子。 这一次的交锋,胡橙终于明白了,这个男人为什么总是一副温吞吞吊儿郎当的模样。 人的恐惧到了极致就会转变成没有理由的愤怒,而王敦,他没有恐惧,所以也不会愤怒,他似乎不需要害怕任何人。 不,也许有,胡橙想起自己昏过去之前王敦的眼神,还有他每次想要靠近他的时候,那种小鹿一样惊恐而警觉的眼神。 明明他不会轻易被人伤害,为什么还要这么害怕,他在害怕谁?怕他、还是怕自己? 扣扣扣。 影壁外面传来了非常轻微的扣打门环的声音,胡橙蹙了蹙眉头,给王敦披上一件衣服,脚步很轻地迎了出去,不是后院,是前面铺子里的敲门声,这么晚了,难道有生意上门吗? 胡橙警觉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凌晨三点。 吱呀,咣当。 胡橙刚刚把大门开了一条小缝儿,就看见小财被人打得好像一颗猪头的脸。 “老板!快跑!” 第54章 双龙帖 “小财?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胡橙没跑,也没动。 他就不信了,这辈子没害怕过什么人,今天好不容易害怕了王敦一回,转眼就有了第二个王敦能冒出来再压他一头?笑话。 “老板,是……是本家来人了。”小财缩着脖子,浑身颤栗着,这会儿再想跑也来不及了,只得灰溜溜地被人推了进来,跐溜一声钻到了胡橙的身旁。 “有些日子不见,九爷越发出息了。” 门外是个声线好听,语气却略微有些轻浮的男声,紧接着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闪进了一个人影。 是个年轻男孩儿,长得很可爱,却稍微有一点儿不稳重的做派,好像纡尊降贵一样带着有些嫌弃的目光走进了王敦的当铺里。 “是你?” 胡橙看见那人,脸上的怒意稍微收敛了一点点,不过眉宇之间还是充满了戒备。 “什么你呀我呀的,九爷见了本家来人,不应该先请个安吗?” 那人哂笑了一声,满脸都是我就喜欢你看不上我又没办法对我下死手的贱兮兮的表情。 “你!” 一直躲在胡橙身后的小财忍无可忍,呲牙咧嘴地准备扑上去跟他拼命,一副杰瑞被欺负惨了之后的绝地反击模样。 “你先回屋里,让胡桃给你看看伤。”胡橙一摆手,小财瘦削的身子直接飞进了后院儿。 “这里不方便,咱们去堂屋里说吧。”胡橙往后面的正房会客厅一拱手。 …… “免了免了,两位都挺好的。”不速之客端坐在太师椅上受了胡橙的礼,笑眯眯地让他免礼。 “站起来!” 胡橙刚刚请了安,这会儿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声线一下子就凌厉了起来,反观那个刚才还得意洋洋的男孩儿没有防备,给他吓得浑身一激灵,条件反射一样地站了起来。 “九爷,您这是跟谁啊?” “跟谁?我家里规矩大,自己知道,可是我请了长辈的安,接下来你就不是谁的代表了,还端端正正坐着是想以奴欺主吗?” 胡橙眼神泠然地看着年轻男孩儿。 “这……” 年轻男孩儿显然只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气势上还是压不过胡橙一头去,只好暗气暗憋地站在那里,懒洋洋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大红色的信封。 “九爷,听说您在当铺里高就,家里让小的给您送来一样东西,请您掌一眼。”年轻男孩儿把信封往桌子上一摆,阴阳怪气儿地说道。 “家里是谁?是母亲吗?” “咳,是大爷。”男孩儿见胡橙问到了点子上,只好实话实说,反正这件事情的幕后主使到最后也是瞒不住的,人家的家事自己一个奴才确实没有什么好掺和的,东西送到话带到赶紧跑路,这个小九儿从小就是个刺儿头,出了名的不好惹,别回头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你直接说是他不就行了。”胡橙淡然道,一打开信封,脸上的哂笑渐渐地凝固在了脸上。 “这是什么?”胡橙问。 “哟,九爷这是不好意思了,倒来问我,这不是您和亲家大爷的双龙帖吗?”年轻男孩儿脸上一副大仇得报的小人嘴脸,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胡橙,似乎是在欣赏他极力掩饰的一丝慌乱。 “他……他家里来人了?怎么不跟我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九爷不打算应这早就定下的事情,还要自个儿外头说去?到时候得罪了亲家,可不中用啊。” “……” 胡橙紧紧盯着手上的双龙帖,手劲稍微大了一点儿,堪堪的就要攥出一道褶子来。 “哎,小心点。”年轻男孩儿见了,赶紧伸手接了过来放在了桌子上,小心翼翼地用掌心的温度熨平了。 “夫人请少爷快点儿回去商量这事儿呢,要不,咱们这就动身?” “我是这里的领东二掌柜,要走,总要等我辞了东家。”胡橙的语气显得不耐烦起来,显然心思已经乱了。 “一个小小的当铺,用得着九爷您这么顾忌吗,别说是您了,就是小的只要一口气……”年轻男孩儿说着,竟然鼓起了腮帮子,做出一副要吹气的动作。 “你敢?!”胡橙厉声喝住。 “啧。”年轻男孩儿收了神通,暗搓搓地啧了一声,声音刚好掌握在胡橙将听没听见的分贝上。 “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这……” “你在我家里这么久了,九爷做事什么时候食言过。” “好吧,小的就在本宅恭候少爷回府。”年轻男孩儿一脸假笑的转身往门外走去,连个大礼也没施就走了。 “……” 胡橙没工夫理他,他回头看了看堂屋的卧室,里面的灯还黑着,王敦应该还在睡。 也好,就趁着这件事跟他掰扯掰扯这事儿,总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算什么,好歹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拿得起放得下吧! …… “喂,喂!” 年轻男孩儿正骂骂咧咧地在三更半夜寂静无人的胡同儿里穿梭着,忽然听见身后好像是有什么人在叫他。 “什么鬼?”年轻男孩儿吓了一跳,自己的动物性直觉向来是很敏感的,怎么这一回有人离得这么近了都没有察觉得到? 他一回头,就看见一个身材非常高大的男人直挺挺地站在他后面,悄无声息,手里还提着一盏绿油油的灯笼,上面孤零零地写着一个当字。 “呵!”年轻男孩儿倒抽了一口凉气,心说这人什么时候贴得这么近的,不过自古鬼狐仙怪一家亲,他虽然吃了一惊,倒也不怎么害怕。 灯笼上写着当铺的当字,上面还画了一枚铜钱,应该就是刚才当铺里出来的人了,不过这个伙计他从没见过,恐怕不是胡橙身边的亲随,他追出来要做什么,应该不会是要给胡橙出气的吧。 男人直勾勾地看着他,既不说话、也不动换。 “瞅啥?”年轻男孩儿被这么陌生男子看得发毛,随口说了一句流行语。 “瞅你咋地?!”男人似乎就等他这一句呢,一记直拳就招呼了过来! …… “醒了吗?”胡橙去房间里转了一圈儿,没看见胡桃,在院门口发现了一株小小的桃树枝桠,蹙了蹙眉头,进了堂屋的门,就看见王敦在炕上蠕动。 “嗳。”王敦醒了倒是醒了,不过一直没敢动换,缩在被窝里当鸵鸟,这会儿被人问到了,只好点点头爬了起来。 “胡桃呢?” “不造啊,我以为回屋了呢。”王敦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还以为胡橙要骂他,没想到一开口问的竟然是家宠。 “不在铺子里,可能是出去了吧。”胡橙耸耸肩,没什么所谓,他对于胡桃的行为并不拘束,跟以前带胡瓜的时候差不多,都是散养的,这会儿可能跑出去跟野狗打架了吧。 “大柜,我有点事想跟你商量,你到柜房来一下行吗?”胡橙正色说道。 “额,有啥事儿就炕上说吧,我是说,坐在炕上……说。”王敦意识到自己的措辞欠妥,赶紧又找补了一句。 “是正经事,穿好了衣服过来吧,我等你。” 胡橙这一次并没有纵容他,一本正经交涉完毕,直接走出了正房堂屋,一副你等着接我律师信吧的高冷总裁风。 王敦有点儿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个年轻人是要搞个大事情,赶紧爬起来提上裤子正要追出去,又发现炕梢儿上搁着一套正装,还是崭新崭新的,一看尺寸,跟自己的一毛一样,一看牌子,十万一件一律十万一件。 “这是准备让我打扮好了再吃?”王敦想到了很多聊斋里面的经典情节。 不过话又说回来,二柜真不愧是某国际一线品牌的首席男模,只是蹭一蹭摸一摸,竟然把自己的三围掌握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来以后我要把他看住了。嗯? 王敦忽然发现自己的脑回路有些超前,晃了晃脑袋,还是听话地换上了那套衣裳。 这是要求婚的节奏吗?好浪。 漫啊,不过,自己的bug还没有修复,是不是还要再端着一点儿,人家不是说了吗,受总是要端着一点儿,不能让对方太快得手,不然的话到时候不知道珍惜,等等我刚刚代入了什么奇怪的体位? 王敦调整好了体(xin)位(tai),深吸了一口气,大步流星地朝着柜上走了过去。 铺子已经下板儿了,柜台上的算盘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已经归零,胡橙也是一身正装,衬得他原本就挺拔的身形更加英俊逼人,他端坐在那里,真像是一位即将在一场商务洽谈之中大杀四方的总裁。 王敦还没上阵就觉得有点儿紧张了,怎么感觉不像是求婚,倒像是要谈谈升职加薪的问题啊? “大柜。” 胡橙抬眼看他,被他的正装打扮惊艳了一下,包裹在剪裁合身的西装之中的身体提拔而结实,肩膀很宽,胸线绷得很紧,胸以下都是腿,头发梳得溜光水滑,像被狗舔过的一样,真像个小白脸。 “我要辞职。”胡橙眼睛里带着惊艳的神色,一开腔就是升职加薪的标准开场白。 第55章 双龙帖 “辞职?” 王敦虽然打扮得像个小狼狗,不过脸上一脸懵逼的表情却出卖了他,能做出这种傻狍子似的表情的人,一般都没有吃软饭的本事。 “二柜,我知道你是有钱人,看不上铺子里给的这几个工资,可是你也知道现在店面的运转情况,要不……我让你当大掌柜的?” 王敦想了想,既然短期内无法满足胡橙加薪的野望,升个职先把他稳住再说,这样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主儿,要是让他跑了,绝对是人才流失啊。 “东家,我不是来跟你诉苦要求升职加薪的,我家里有事,要……很长的一段时间不能来铺子里做事了。” 胡橙斟酌着词句说道,很长一段时间,其实对于王敦来说也许并不算太长,可是对于普通人来说,也许这就算得上是永诀。 “啊?家里有事?那要不要我过去帮忙啊?”王敦本着当铺员工一家亲的原则,还以为胡橙所谓的家里有事可能是顶棚漏雨井里不出水一类的硬件问题,撸胳膊挽袖子就决定帮助同事共渡难关。 “不是那方面的事情,大柜,我家里……再说,铺子里也不是没有我就不行的,不是吗?” “当然不是啊。”王敦这回说的可顺溜了,连个壳儿都没卡。 “解煞的生意做的这么顺利,多亏了二掌柜的你。” 王敦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为什么二掌柜的脸色有点儿像是农历六月的傍晚,黑云压城城欲摧。 “那你呢,王敦。” 胡橙的声线并没有好像王敦想象之中的高挑起来,反而比刚才还要平静,与其说是波澜不惊,不如说是一潭死水。 “我?” “你也不是没有我就不行的,不是吗?”胡橙说,唇边甚至带着一点点的笑意,那笑意有些自嘲的况味,虽然勾着嘴角,却凄凉得让人想用掌心的温度烫平了它。 粗线了,修罗场,救我还是救妈的终极奥义!然而本宝宝的bug还没修复现在不能嘿嘿嘿啊,不嘿何撩?宝宝不胖! 王敦的内心戏好像脱肛的野马一样奔腾,导致他直接当机了,愣呵呵地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胡橙长叹了一声,转身往自己的房间里走了过去。 救命啊,别走啊,本宝宝掉线了你看不到吗?你的好友王敦正在奋力地加载中。 “大柜,我走了。”胡橙从房间里走出来,怀里抱着一个简简单单的包袱皮儿,应该是他的行李,小财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脸上肿的像个猪头,怎么回事,难道是被胡橙家暴了,天呐二掌柜的喜欢家暴,那我怎么办?我不是怕他打我,我是怕他手骨折了,王敦的脑内依然丰富。 “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也是同事一场。”胡橙让小财拿了包袱皮儿出去等着,自己端起了柜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到了王敦的跟前。 以胡橙的个性,这算是他最后的妥协了吧?如果告别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人,他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迁延。王敦的内心就是这么自信,可问题是这茶他不能喝。 “你不喝吗?” 胡橙看着他,表情甚至有些狼狈了,他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他是一棵大树,最谦卑的善意也只是摇曳着自己的婆娑,却永远无法像普通的花花草草那样俯身在尘埃之下。 “我心里没有私,这茶里没有毒,王敦,你为什么不喝?”胡橙一字一顿地说。 王敦没说话,怎么说呢?因为你说这是诀别的茶所以宝宝不喝,那你不喝你还不亲上去?问题是宝宝不能亲啊,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他的有猎|枪,什么鬼我又开始歌曲联唱了→_→。 “你保重。” 胡橙一抬手摔了酒杯,大步流星地朝王敦走了过来,然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啊,这一刻王敦感谢天感谢地感谢这阳光照耀着大地,他感觉得到,胡橙把身体里最后积攒下来的一点儿安慰剂给了自己,他本来应该好像猫吃了猫薄荷一样的快乐,可是王敦哭了。 胡橙放开他,再也没看他一眼,他庆幸王敦是个胡同儿串子,最后的拥抱并不算什么歧义。 …… 胡桃揍完人,心情很好地回来了,一进院儿就看见王敦四仰八叉地躺在天井院儿里,像个被人遗弃在垃圾堆旁边的台式机,空虚寂寞冷。 “喂。” 胡桃长腿一伸,踹了王敦一脚。 “干什么呢?” “没干啥,缓一缓。”王敦的大眼睛空洞地瞪得浑圆,直勾勾地看着天。 “什么鬼。”胡桃心情挺好的,没搭理他,直接回屋了,转悠了一圈儿又出来了。 “胡橙呢?” “走了。” “走了?!”胡桃大惊,一把薅住了王敦的脖领子,把他整个儿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去哪儿了?” “说是家里有事,回去了。”回去也好,他这么好的一个人,跟自己在一块儿却总是弄得遍体鳞伤的,这些bug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复,要是不能,撩了人家等于耍流氓,所以牵了手的手,来生还要一起走;所以有了伴的路,没有岁月可回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怀旧金曲大连唱啊?!”胡桃气急败坏地说道。 “啊?我唱出来了吗?”王敦眼神茫然地看着他。 “没时间跟你掰扯这事儿,你知道胡橙家里来人给他送什么来了吗?双龙帖!”胡桃大声说道,一副我爸窝囊没本事我妈要跟他打离婚本宝宝不想他们分开怎么办急在线等的表情。 “双龙帖?那是什么啊,江湖比武的帖子吗?” “搁在bg身上叫龙凤大帖,说白了就是婚书!”胡桃拎着王敦的脖领子,咆哮着把他晃成了一条海参。 “啥?!” 咔啦啦啦! 就在王敦一脸懵逼的时候,天空闪过了一道惊雷。 rourourourourou! 王敦一路狂奔冲了出去。 rourourourourou! 王敦又冲了回来。 “又怎么了?” “找东西!” 王敦从胡桃身边闪过,跑进了堂屋里,过了一会儿拿着一张破纸跑了出来。 “大桃子,祝爸爸成功吧!”王敦似乎下定了决心,豪气干云地拍了一下堂屋外面廊上的柱子,一溜烟儿跑了。 别。胡桃在心里喊了一句,都懒得说出来。王敦走后,他火速跑进了堂屋里收拾了细软,然后一个凌波微步漂移了出来,刚刚跑出来没有几秒钟的时候,只听身后吱呀呀咣当当的一阵响,紧接着就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烟尘。 胡桃一回头,房塌了。 王敦的这些bug啊……自己这么撺掇他,会不会是坑了少主?胡桃没什么心眼儿的心思也开始有些自我怀疑了起来。 …… 咔啦啦啦! 胡橙打发小财开车回去,他要一个人走走,结果没过多久,苍茫的天空上就炸开了一道惊雷! 真烦人,还有完没完了! 胡橙回头看了看自己没有显形的九尾,还差一块巴掌大小的血肉就可以完全长好了,怎么天雷还是这么跟自己较真儿。 罢了,凭他现在的力量,并不是不能与之较量一番的,那就痛痛快快的打一架吧,老子正愁没地方泄火呢! 胡橙干脆停了下来,一撩衣襟下摆,表情泠然地盯着苍天。 天上密布的阴云似乎被胡橙这突如其来的宣战姿势吓了一跳,竟然停止了刚才一直都在旁敲侧击的闷雷。 “啧。”胡橙冷笑了一声,自己想打架的时候,怎么连天雷都怂了,跟那个人一样怂。 胡橙想到了那个怂货,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 咔啦啦啦! 胡橙刚刚走了两步,天空猛然被点亮,亮如白昼,紧接着响起了一道炸雷!糟了,原来这货是憋着一击即中呢! 胡橙的九尾本能地释放了出来,好像漂亮的雄性孔雀正在对着闯入领地的同性愤怒地开屏! 忽然之间,一个比他高过半头的人影一下子笼罩住了胡橙,他的身形非常强壮结实,阴影完全覆盖住了他的全身。 咔啦啦啦! 头顶的炸雷直接劈在了男人的身上,电光火石的闪烁让胡橙看清楚了他的脸——王敦。 王敦是个绝缘体? 胡橙其实还在想着会不会看到一个透明的骷髅架子,然而并没有。 王敦的眼睛因为被雷电击中的关系,迅速地闪过了一抹金色,他下意识地一偏头,可能是怕吓到了胡橙,紧接着放开了他,转过身去,挺直了脊梁看着阴云密布的苍天。 “滚!”王敦说。 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第56章 双龙帖 胡橙:“……” 胡橙看着威武霸气的王敦,没说话,直接从他旁边绕了过去走了。 “哎?” 王敦像个色狼一样尾随在胡橙的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飞速地在小胡同儿里穿梭着,要不是胡橙的身材也很结实挺拔,远远的看过去还真的挺像小青年儿走街串巷的围追堵截女孩子。 “你去哪儿啊?” “回家。” “家在相反的方向上。”王敦说。 “回我家,不是你家。” “我家不就是你家吗。” “笑话。” “你的九尾还没有完全长好,天雷还会再来的,到时候你不跟我在一起怎么办呐?” “我眼瞎,活该被雷劈。” “胡橙!站住!你不能走!” 王敦终于追上了胡橙,一手捉住了他的胳膊,好像黄世仁一样挥舞着手里的破纸。 “这是你的卖身契!哦不,当票子!是死当,你走不了了。”王敦在胡橙眼前抖搂着那张当年把他吓得尿了裤子的破纸。 胡橙:“……” 胡橙回过头来看着王敦,直勾勾地看着他,照例把王敦看得直躲眼神儿。胡橙没跟他废话,很总裁地伸手一勾王敦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与他直视。 “你到底想怎么样?” 胡橙一字一句地说,因为离得很近的关系,王敦几乎听到了他磨牙的声音。 “我,我同意了。” 王敦的脸紫涨得好像一颗快要被人捏爆了的番茄。 “同意什么?”胡橙面沉似水,并没有放开他的打算。 “同意……跟你耍朋友。”王敦暗搓搓地低声说道。 半天没听见胡橙的回应,想了想,又接着说:“跟你处对象?跟你谈恋爱,跟你……” “我听得懂你的意思!”胡橙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王敦,一把把他按在了小胡同儿两旁的墙壁上,来了一个被流氓跟踪的逆袭。 “王敦,你真要跟我好?”胡橙眯起了眼睛,紧紧地盯住了被他壁咚在墙上的小白兔,不,大白兔。 “嗯。”大白兔老实乖巧地点点头,纯良的眼神散发着奶糖一样的甜香。 “那你可就不能反悔了。”胡橙捧住王敦的脸,一点儿也没跟他客气就想亲上去。 “等一等!”王敦一缩脖子,活像成了精的甲鱼,好像在小胡同儿里跟歹徒周旋的少女一样,没有马上让对方得逞。 “又怎么了?”胡橙咬着牙盯着王敦,现在想跑,老子活吃了你! “你看,我们都是古代人,如此良辰美景,是不是应该赋比兴一下子,再进行实质性的接触啊?”王敦摇头尾巴晃地说道。 “……”胡橙四下里看了看,确定他不是等待前来捉流氓的片儿警,心里还是有些疑惑,这货平时一个天天胡同口儿撸大腰子的串子,怎么关键时刻倒卖弄起斯文来了?不过王敦念诗,想想倒还真的有点儿让他冲动。 “念。”胡总高冷地摆了摆手,抱拳当胸站在一旁看着他,脸上一副小美人儿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了的恶霸脸,让王敦差点儿就要扯着嗓子大喊几声“破喉咙!破喉咙!” “咳咳,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嗯。”胡橙勾了勾嘴角,把王敦逼到了角落里。 “慢!”王敦来了个八点档拖延时间的桥段,一脸义正言辞地挡住了胡橙即将靠过来的俊脸。 “我还没念完呢。”王敦一脸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艺术故,两者皆可抛的大无畏,趁着胡橙一脸懵逼,赶紧接着念: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王敦。”胡橙的声音阴恻恻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唔?” “我背井离乡跟你在当铺里混不是为了听你科普这些野菜的!” “是是是。”王敦蜷缩成了一团儿,大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 “你说的是,这首诗后面都是菜,听着还挺饿的,不浪……漫,下面我为你朗诵一首雄奇瑰丽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罗摩衍那》!”王敦说干就干,嘴里开始往外吐出了胡橙完全听不懂的乱码。 “王……敦。”胡橙慢条斯理地踱步过来,成功地阻止了王敦的叨逼叨,大白兔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你耍我?” “没有啊,我……” “你要是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的。”胡橙看着王敦腿肚子都在转筋,愤怒之中莫名其妙有点儿心疼,稍微一转身。 “不是不是!可是我……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王敦放弃了背诵四大文明古国所有名著的宏愿,伸手拉住了胡橙的胳膊。 “你说。”为你死都可以。 “我们谈恋爱是可以的,可是,能不能不要……婚前性行为啊?”王敦绕到了胡橙跟前,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脸纯洁地看着他。 “……”你把老子当什么?当流氓?没错,老子就是流氓怎么了?等等,他刚才说什么?婚前,他……都想到结婚这一步了?胡橙此时此刻被王敦雷的脑内活动丝毫不逊色于对方。 “你……能不能答应我啊?”王敦这会儿似乎知道两个人之间已经确定了关系,竟然有点儿好像撒娇一样地晃着胡橙的胳膊。 你长得帅你说的都对,胡橙心里说,表面上没言语,点了点头。 “嘿,你真是个好人。”王敦往胡橙身边凑合了一下,天空上竟然非常应是对景儿地飘起了微雨。 “哎,没带伞啊。”王敦拉着胡橙跑到了一家已经打烊的街边小店,两个人好像中学生情侣那样挤在低矮的屋檐下面避着雨。 “冷不冷啊?”王敦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套在胡橙的身上,他的肩膀正好比他宽一号,套在身上很合适,上面带着王敦的体温,非常热,他一定是一路上跑着过来的。 “还好。”胡橙点点头,他一直觉得自己就没有青春期,现在看起来,有是有的,只不过似乎来得太晚了。 “这样,暖和些吗?”王敦试探着伸手搂住了胡橙的肩膀,不过他的手很规矩地握成了拳,像极了第一次谈恋爱的男孩子对于伴侣的试探性小动作。 “好些。”胡橙扭头看他,眼神把他烫得好像一只飞蛾。 他把头转过来,转向了胡橙一边,看他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被风吹乱了之后被雨水打湿的模样,他曾经幻想过他现在这个样子,然后…… 说不上是谁主动的,他们的唇碰在了一起。 呲啦、呲啦、啪啪啪啪啪。 先是他们头顶上的吊灯响了几下,熄灭了,紧接着,一盏一盏的街灯鳞次栉比地熄灭,无边无际的黑暗迅速地在附近的街区蔓延,转眼之间,肉眼可见的只有天上的星斗。 “果然,还是不行啊。”王敦沮丧地放开了胡橙,抱着脑袋蹲了下去。 “怎么回事?”胡橙低头看了看抱团儿的王敦,一提溜腰就蹿上了房,举目望去,周围一大片的街区全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王敦,这是……你做的?”胡橙从房檐儿上跳下来,伸手把王敦提溜起来,安抚似的摸着他的背。 “嗯,我有个bug,太激动的时候就会这样。”王敦眼泪汪汪地说道。 “你……可是你高兴或是生气的时候都没有问题啊。” “嗯,别的没问题,不过因为我一直没遇上合适的,所以现在这种感情对我来说……太陌生了,特别占内存啊。”王敦蹙着眉头,眉峰变得柔和起来,大眼睛水汪汪的,不知所措的样子让人想抱住他使劲儿安慰,把他宠到天上去。 “你以前,不是亲过我吗?”胡橙想了想说。 “你都知道啦?”王敦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好像你不知道的时候就没事。”王敦见胡橙点头,只好老实交代了犯罪经过。 “你那时候就想试试看吗?会不会造成这种结果。” “嗯。” “那时候就看上了?” “嗯。” “比那更早?” “……”王敦终于被他欺负得说不出话来,忽然一下子抬起头,脸上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噗,你别生气,我不问就是了。”胡橙忍着笑,看他一脸doge被主人揉脸揉得忍无可忍的表情。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王敦说着,一下子吻上了胡橙的唇! “唔!你?等等……”胡橙有些吃鲸地推开了他。 “你不是……不行吗?”胡橙情急之下又说了句非常刺激王敦神经的敏感词。 “反正都停电了,不亲白不亲。”王敦泛起了一个蜜汁笑容,又凑合了上来,他搂着胡橙的腰,上身非常强势地欺近了他。 是错觉吗?为什么刚才那一瞬间王敦攻了,胡橙在被他亲上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这样想的。然后他就没办法思考了,因为王敦的吻包含了太多的信息,大量的喜悦,大量的委屈,似乎他是个超级英雄,人们之所以看不见黑暗,是因为他把黑暗挡在了人们看不见的地方。胡橙有些喘不过气来,却舍不得推开他,似乎全世界都欠他一个吻,而只有胡橙才可以还给他。 第57章 双龙帖 “呼、呼……” 胡橙费了半天的劲,终于把王敦的这颗巨型水蛭从身上扒了下来,两个人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分享着除了彼此之外绝无仅有的崭新体验。 “怎么样?” “说不好。” “不好?”王敦心说不能够啊,虽然没有实战经验,为了这一天老子可是特地从内存之中划归了一块区域存储各种技巧的,我要是不好,世界上恐怕就没人好了。 “挺好的。”胡橙又说,试探着揉了揉王敦的毛,他的头发柔软浓密,即使在熹微的星辉之下依然隐有光泽。 “挺好的,就是有点儿不习惯。”胡橙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苹果肌推着眼底隐隐的卧蚕弯了起来,让平时看上去冷清的眼神多了一点点的稚气,显出了一些少年般的可爱。 “多练练就好了。”王敦鬼使神差地说。 反正bug的事情他也说出来了,人家既然不嫌弃,那他也不打算端着,想了那么久了,现在有的亲为什么不先把便宜占了再说。 王敦又凑过去,可是就在他即将的手的前夕,两个人头顶上的吊灯呲啦呲啦了几下子,亮了。 “嘿,竟然跟老子较劲。”王敦身上那种鲜少在外人面前展示的混不吝的劲儿因为关系的改变而肆无忌惮地在胡橙面前狗了起来。 “算了,好不容易才来电的。这种事,可以练习吗?” “行,不过根本的办法还是要扩大内存,等以后慢慢给你科普吧,咱们回家?”王敦从房檐儿底下伸出脑袋看了看,雨停了。 “嗯,走吧。”胡橙说,他发现王敦一直牵着他的手,这人真是奇怪,没说清楚之前看见自己就好像看见了流氓一样的躲,刚刚确定了关系自个儿倒变得更像流氓了。 …… 两个人回到铺子里,胡橙进了西厢房,王敦暗搓搓跟了进去。 “你怎么不回屋?”胡橙一面点上灯一面问,一抬眼吓了一跳,原本布置得挺温馨的房间这会儿俨然变成了一个雪洞,除了大件的木器意外已经一无所有。 “怎么回事?”胡橙回头看着王敦,对方也是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进贼了?捉贼啊!”王敦弧了一下,叫唤起来。 “别叫,是我搬的。” 胡桃从外面蹙着眉头走进来,指了指王敦的堂屋。 “卧槽?”王敦被胡桃领着进了堂屋里一看,只见自己的铺盖卷儿被人从炕头挪到了炕梢,而现在占据炕头儿vip位置的铺盖卷儿非常眼熟,如果他没有记错的,很有可能就是胡橙的被窝。再看看原本散漫地放着自己东西的地方全都按部就班地塞满了胡橙的日常用品,自己的一应杂物都被撤换到了可有可无的位置上。 “你是不是过来解释一下。”王敦叉着腰看着胡桃,他狗,这孩子就是个熊! “这有什么可解释的,我相信你的实力,一定会追回来,就提前帮你们布置好了房间。”胡桃╮(╯_╰)╭了一下没再说话。 “你不是知道bug的事情吗?!”玩儿我是吧?这是要让咱家分分钟停电的节奏。 “我相信你的意志力,你们多接触一下,你才能更快地控制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这不是很好吗?” 王敦想了想,确实无法反驳,这么说,他就要跟二掌柜的同……同居了?啊啊啊啊啊光是想想内存就要爆了,还好不睡一被窝不然直接炸。 “嗯哼,你有心了,时候不早了,快回去碎觉。”王敦看着炕上暖呼呼的被窝,现在只想快点儿上炕,第一要务就是把熊孩子从房间里轰出去。 “等等,我有一个条件。”胡桃说。 “给你买,滚吧。” “我不是要玩具的。”胡桃摆摆手表示你们图样图森破。 “那你要什么?” “我要挂在堂屋里,反正你们古代人不是讲究个剑胆琴心吗?把我挂上吧,啊。”胡桃说完,往桌子上一蹦,直接变成了一架古琴。 “→_→,小小年纪不学好,才当了几天人类啊就想着上车了?给我滚自己房间睡去。”王敦一想到以前这货都是跟胡橙住一个房间的就心塞,伸手抄起了古琴毫不客气地从门口丢了出去,回身锁上了门闩。 “王敦,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小人!”门口响起了胡桃挠门的声音。 “快滚,不然老子收回胭脂水把你变成木乃桃!” “……!”熊孩子怂了,门口挠门的声音消失不见,过了几秒钟,西厢房里亮起了凄凉的孤灯。 “我以前还觉得,你跟桃树的交流太少,对他的成长不是太好,现在想想,其实你还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胡橙叹息,只是浇水就把家宠养的这么熊,这要是成天叨逼叨,说不定会长出一颗小王敦来啊。 “是吧,我做的好事特别多。”王敦没听出好赖话,直接进去洗澡,顺便帮胡橙把浴室刷干净,温度洗得更高一点儿。 洗完澡之后,两个人躺在一起,王敦转过头去看着胡橙吹得半干的短发,额头上贴着的几缕还是湿漉漉的,上面凝结着几颗漂亮的水珠。 “哎,我记得上次你在这儿的时候,头发是长的。”王敦伸手碰了碰胡橙耳边的鬓角,想起了他第一次蜷缩在自己身下躲避天雷的时候,他是那么害怕,却又那么骄傲,王敦见多识广,却几乎没有见过胡橙那样的表情,会让人很想知道,这个人如果完全放下了防备之后,会呈现出一种怎样纯粹的漂亮。 “那时候我受伤没多久,力量不足以维持稳定的状态,现在没事了。”胡橙被王敦的手指弄得头发痒痒的,转过脸来对着他躺着,把一边的耳廓压在枕头上,不让王敦碰到。 “哎,我想看,行吗?”王敦说,他自从当了他的男朋友,就变得理所当然起来,对胡橙不再是客客气气,丝毫不再掩饰自己对于他的好奇。 “行啊。”胡橙对于这种体验觉得相当新奇,甚至有些紧张,不过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头发轻轻一甩,就变得长若千寻。 “本体大概就是这样的。”胡橙往后缩了缩,却还是没有避开王敦的手,他的手捉住了胡橙的一缕发梢,紧紧地攥在手心里,用手指拨弄着活泼的发尾。 胡橙的头发相当浓密,隐隐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很像是刚刚洗过的那种清甜味,王敦捉着一缕在自己的手上玩儿,时不时用来刮一刮自己的小圆脸儿。 “对了,你要看我的吗?”王敦说着,也晃了晃脑袋,头发一下子长出来一大坨,可是因为他是趴着的姿势,整个儿头部都被长出来的长头发盖住了,乍一看绝壁是禁婆再现鸡毛掸子成精的节奏。 “干什么你,大半夜的……”胡橙强忍住把这根掸子叉出去的冲动,伸手替他拨开了额前的头发。 啊,好漂亮的少年。 胡橙看得竟然忘记了手上的动作,王敦柔顺的头发从他的指尖一缕一缕滑了下去,美少年又变成了一根鸡毛掸子。 “原来你在古代是这个样子的。”胡橙又伸出了他的神之手,把鸡毛掸子打扮成了美少年。 “你不是说我没有头旋吗上次,你看,长头发就能看出来了,我有半个头旋,是个美人尖。”王敦指着自己的额头给胡橙看,胡橙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依然在专心地盯着眼前的盛世美颜。 “你的眼睛怎么绿了?”王敦戳了半天自己的旋儿,一抬头发现胡橙的眼睛里闪着绿光在哪里。 “可能是饿了吧?”胡橙看着他幽幽地说,这家伙明知道不能乱来竟然还要撩,撩就撩吧,反正他一个大狐狸难道还怕一颗大白兔吗? “唔……”王敦当了他男朋友,就不装纯了,想也知道他眼睛里的意思肯定不是胃里的饿,果然怂了,暗搓搓地把脑袋缩进了被窝里,只留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盯着胡橙。 “呵。”胡橙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这样的王敦有点儿可爱,有点儿可怕,是他所陌生的,可是比原来的大柜亲密了一些,感觉还不错。 “睡吧,我吹灯了。”胡橙伸手拢了口气,噗的一声吹灭了炕头上摆着的油灯,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黑暗之中,王敦的头发借助着一点熹微的月光,好像缎子一样闪闪发亮。胡橙眯起眼睛看着他,无法想象这男孩儿加冠之后汉官威仪的样子会是多么的漂亮。 忽然他觉得王敦的头发动了,紧接着他的一缕头发也跟着动了起来。 胡橙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是王敦的手暗搓搓的在被窝搞着小动作。 “干什么?” “唔。”王敦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因为被发现,索性把手伸出来光明正大地搞。 他把自己的头发和胡橙的头发系在了一起。 “先从头发的接触开始练习吧,没准儿过几天就能牵手了呢。”王敦乐呵呵地说道。 还以为是结发呢,这家伙,真是呆萌。胡橙点点头,没说话。 “胡橙,你看,我们结发了。”王敦又说,表情很狗。 再撩我,信不信老子马上让全世界都停电!胡橙倏然一睁眼,眼中绿光迸现。 “噫!”王敦一下子把头埋进了被窝里,结果因为两个人的头发缠在一起,把胡橙也扯了一下,一头撞在了王敦的被窝上。 第58章 双龙帖 “吧唧、吧唧吧唧,噫!”王敦睡的正香,吧唧吧唧嘴儿,忽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轻声叫唤了一声醒了过来捂住了嘴。 他暗搓搓地扭了下脖子,还好,胡橙已经起来了,不然听到他睡觉吧唧嘴儿的声音会不会又不乐意耍朋友了。 等等,胡橙呢?难道真的不乐意了,离家出走了?王敦忽然莫名其妙的对自己没有信心起来,他像所有第一次告白成功顺利交往的男孩儿一样,脑子里全是对方的好和自己的不好,天天盯着漂亮的对象妄想着,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坑?怎么会喜欢上我这么个怂货呢。 “你在想什么,起来洗漱吧。”胡橙从浴室里走出来,擦着头发看着王敦,甩了甩额前几缕发丝上的水珠儿。 “你没跑路啊?”王敦开心地跳了起来,忽然发现裤裆那里凉凉的,他石化了一秒钟,又缩进了被窝里。 “对不起……”王敦缩得像只河蚌,只露出两只大眼睛盯着胡橙。 “不是,你刚才说什么,我为什么要跑路?” 胡橙饶有兴致地盯着王敦撅起来的屁股,在他身边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擦着湿漉漉的清爽短发——洗澡的时候还是长的就太麻烦了,别的不说,光是烘干就要几十分钟,还是现在这样的外表比较符合现代人的生活习惯。 “我……我以为你后悔了。”王敦说。 “我为什么要后悔,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多一点。”王敦从被子里钻出来一丢丢,露出了有着漂亮线条的背部肌肉,伏在枕上看着胡橙,他说的似乎是情话,可他还是个不会说情话哄人的年轻男孩儿,那些话虽然精致漂亮,却是他的真心,胡橙看着他澄明的大眼睛,信了。 “你怎么知道?”胡橙说,并且往他身边蹭了蹭。 “你再进来躺一会儿,行吗?”王敦伸手拉他的手,有点儿孩子气地要求着,他已经下定决心、无路可退,他的男人,他为什么不能明目张胆的示爱? “好吧,长发造型还要看吗?”胡橙很上道地问了句,他的男孩儿,他为什么不能宠爱? “不用啦……我自己知道的,我喜欢你比较多。”王敦捉着胡橙的手腕,看着他斜迁着身体有些别扭地爬上床,却任性地没有放开他的手让他的行动能够方便一些,他似乎怕他跑了似的,紧紧地捉着他。 “扯吧,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说漂亮话。”胡橙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高兴的,人在恋爱的时候,似乎总会有那么一点儿莫名其妙的自卑感,不明白对方看上了自己哪一点,对自己的优点选择性眼瞎,现在起码胡橙知道,这种心态,他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才有的,王敦的症状似乎更甚。 “真的,我没骗你,胡橙,你不知道,你占了我多少内存。”王敦眯起眼睛,漂亮的眼波里带着一点点的金色暗纹,像是王者的纹章。 “那有什么,你也占了我很多心思。”胡橙转过脸来,枕着手臂看着他,忍不住摸他的脸,少年细致的肌肤上因为刚刚起床的缘故泛着一点点的油脂,摸上去非常温润,几乎能吸住男人的手。 “可是你不知道我的内存有多大,有……”全世界那么大,王敦说着,声音低沉了起来,少年的音色渐渐变得温文沙哑,带着一点点男人很熟悉的清晨的青鱼。 王敦的脖子上泛着青筋,急速地向胡橙的方向探了过去,他的眼神太坚定,以至于胡橙几乎招架不住,眼神率先恍惚了一下,只这一下,高下立判,王敦就理所当然地占据了有利的地形。 可是他又停了下来,自上而下地看着胡橙精致漂亮的脸,眼神里的侵略性稍微退去,夹杂着一点儿年轻男孩儿的羞怯,那表情的内涵相当的含混,活像个凭借着铁血骑兵攻破了城池,可是面对着礼乐教化斯文仁义的手下败将,却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甚至略微带着羞耻感的新任君王。 “别紧张。”胡橙伸手摸着王敦的背部,让他觉得平静温暖,好像深沉的海洋。 是快乐素,胡橙把自己积攒起来的快乐素给了王敦,他的思维澄明了起来,低头亲了他。 大概几秒钟的时间,没断电,但是灯泡呲啦了一声,他们很快分开。 “你还有这个功效呢。”王敦好像是因为这个吻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刚刚放开胡橙就一头扎进了枕头里,声音闷闷地叹息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你很紧张,想帮你缓解一下,没想到会管用。”胡橙仰着头躺在王敦身边,暗暗地靠近了他一点,有些意犹未尽。 “还有吗?再挤挤?” “王敦,你当我是牙膏?!” “那有什么不好的,那样的话你就是每天早晨第一个亲我的人了。”王敦笑着说,在胡橙揍他之前认怂了。 “别挤了,我刚刚是开玩笑的。”王敦看着胡橙在那里屏气凝神的样子,赶紧戳了戳他。 “嗯?怎么了?” “我觉得你每次释放的快乐素就只有那么多,一定很消耗体力吧,就顺其自然的增长好了,等足够了咱们再亲,反正活得久,有的亲。”王敦乐天知命地说道。 “倒不是消耗体力,不过对绝对力量来说是挺大的消耗,那好吧,下次吧。”胡橙伸手勾了一下王敦的下巴,像个在酒吧里调戏年轻男孩儿的绅士,然后他往上梗起了脖子,在王敦的领口前面轻轻地叹息着。 “唔。”王敦吓坏了,缩成了一团儿,他觉得胡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兽性,似乎正在品度他的晚餐是不是香甜可口。 “别动,别害怕,这是我与人亲近的方式。”胡橙闻着王敦身上的少年气息,那种深刻的活力,让人觉得似乎在这男孩儿身上能够汲取到永生的秘密。 王敦看着胡橙在他的领口旁边闻来闻去的,觉得好玩儿,身体放松了下来,竟然也学着他的样子闻了闻他的脖子。 胡橙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是一种很干净的香皂的气息,对了他刚刚洗完澡,胡橙虽然是娱乐圈的人,可是从来不会使用步骤繁复的保养品,他住进来的时候就全盘接收了王敦的东西,他现在身上的味道跟他的白香皂一模一样,让人觉得干净清爽,有一种自己也洗过澡之后的舒服感觉。 胡橙停下了动作,看着这只小狼狗在他身边闻来闻去,幻想着王敦的屁股上会不会忽然长出一根胡乱摇动的小尾巴。 “好了吗?好了就去洗澡,一会儿我们还要出门。”胡橙摸了摸王敦的狗头说。 “嗯?今天没有生意啊。” “我知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哦,什么人啊?”王敦听话地爬了起来,肆无忌惮地提着裤子问道。 “我原本的结婚对象。”胡橙过了一会儿才说。 “噗!”盥洗室里传出了王敦鲸喷的声音。 …… 况且、况且、况且。 观景小火车况且况且地开着,王敦和胡橙对面坐着,车厢里稀稀疏疏地坐着几个人。 王敦偷瞄了一眼胡橙,他正看着窗外的景色,似乎没有注意到他。 王敦又偷瞄了一下其他人。 斜对面儿的窗边坐着一个画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戴着艺术家帽,手里是素描本,刷刷刷地记录着沿途的风景,男人平实质朴的身体里,正在倾泻着一副恬淡的风景画,看得出他过得有些潦倒,安详的表情里带着一点点的哀伤。 车厢入口的地方有个女孩子,一个人坐在那里,十几分钟过去了,依然在有些晃动的环境之中执着地黏贴着假睫毛,粘不好就撕下来重新粘,她应该是去见男朋友的吧?什么样的男孩子会在这种几乎已经荒废了的地方工作呢? 滴滴! 小火车滴的一声鸣笛,渐渐地停顿了下来。 这么慢的小破车还有站啊?这得啥时候才能况且到自个儿的前任那里,王敦撇撇嘴儿,偷瞄了一眼胡橙,他似乎有些戒备了起来,紧张地盯着外面的站台,王敦的余光一扫,只看到好像有个背影登上了车门,他没在意,接着看胡橙。 要打架吗?王敦想了想,通常这种情况不是单挑就是群殴,群殴不行,就他们几个老表,一群殴还不直接地球毁灭的节奏啊?那就只能单挑了,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五大三粗型还是盘靓条顺型,或者是像自己这样天使脸蛋儿魔鬼身材型?嗯,按照胡橙的口味,也许是个美少年也说不定,那就往死里打脸,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王敦正在心里过着干瘾,忽然听见车厢外面的门口传来了很细微的一直吱呀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推门,又似乎只是风的声音。 车厢里另外的那个中年画家和年轻女孩儿似乎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坐直了身体竖起了耳朵,看样子好像有些期待,又有点儿……害怕? 什么鬼?王敦觉得车厢里的气氛微妙了起来,他下意识看了胡橙一眼,没想到这一回他的男朋友并没有继续无视他,而是很快地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坐到了他的身边。 “哎嘿。”王敦甜蜜地贴了过去,被胡橙毫不客气地一把搂住了,伏在他耳边低低的声音说道: “别乱动,看见了什么也别出声。” 第59章 双龙帖 别乱动?别出声?这位总裁你要对小的做什么?王敦被胡橙搂住,有点儿惊恐,不过他很快就发现是自己的自我意识过剩了,因为车厢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走进了不得了的人物。 那是一个年轻姑娘,苍白、清瘦,身上的连衣裙还是上个世纪末的流行款式,姑娘的黑眼圈挺重的,不知道是因为长期熬夜的关系,还是已经病入了膏肓,王敦觉得很有可能是后者,因为姑娘每走一步路其实都很艰难,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她掩盖在及踝连衣裙下面的双腿会是怎样的骨瘦如柴,因为这女孩子走起路来简直是一步一蹭的,强挨着往那个中年画家的座位上走了过去。 王敦偏过头去看了眼那个中年男子,却发现他还是维持着刚才听到门响时的那种夹杂着期待和惊恐的含混表情,可是眼珠儿并没有聚焦在年轻姑娘的身上,而是似乎穿过了那女孩子的身体,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年轻姑娘终于蹭到了中年男人的身旁,她伸手摸着他已经有些苍老潦倒,不再意气风发的脸,男人的头发被门缝里挤进的风声吹乱,他有些烦躁,伸手拨弄着已经不太服帖,有些毛躁的几缕碎发,往画家帽里面胡乱塞着,眼神却依旧没有聚焦在女孩儿身上,而是继续不停地往门口张望着。 年轻姑娘苦笑着摇了摇头,做出了一个让王敦大跌眼镜的动作,她的身体穿过了中年男人的身体,坐在了他里面靠窗户的那个位置上,她的双臂向前匍匐在两个座椅中间的小桌子上面,头枕着手臂,歪着身子休息着,脸上带着恬淡的笑意在看着那个男人,像个中学时代暗恋同桌少年的少女,虽然没有告白,眼神却泄露了一切的秘密。 “是……内个吗?”王敦瞪大了眼睛转过头去看向紧紧搂着他的胡橙。 胡橙点点头,对他打个嘘声,往前面靠近车厢门的座位上指了指,王敦一抬头,才发现那个位置上原本一直在黏贴假睫毛的女孩子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满脸血污的男人! “咕……!”王敦的双手死死地掩住唇,在自己嚎叫之前成功地把已经放飞的自我捉了回来。 那个满脸血污的男人长得高高大大的,动作虽然笨拙却非常温柔,他似乎不太喜欢女孩子刻意的浓妆艳抹,时不时伸手去轻轻地触碰女孩子好不容易贴好的假睫毛。 女孩子对此似乎一无所知,只是揉了揉眼睛,又对着镜子照了照,用手里的小镊子继续按了按眼角,似乎是在害怕假睫毛忽然掉下来,破坏了她为了约会而精心打扮的妆容。 满脸血污的男孩子最后摇了摇头,虽然脸上的伤痕遮住了他的表情,王敦却觉得他是在苦笑。他放弃了捣乱的动作,蜷缩在女孩子身边的位置上,抱着膝盖坐在那里,似乎窝得很不舒服,却把头斜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继续看着女孩子,眼神里都是宠爱。 “害怕吗?咱们去吸烟车厢走走吧。”胡橙觉得怀里的男孩儿在发抖,以为他是吓得,伏在王敦耳边轻轻地说道。 “唔嗯。”王敦含糊地点点头,从胡橙怀里滑了出去,埋头就往车厢后面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吸烟车厢,这节车厢里空无一人,就连刚才看到过的那种景象也没有再出现,王敦和胡橙随便找了一个席位,面对面对坐了下来。 “刚才……是怎么回事啊?”王敦调整好了心态,暗搓搓指了指他们刚刚跑路出来的那个蜜汁车厢。 “没什么,刚才我们经过的隧道,是一条鬼道。”胡橙没什么所谓的说道,那语气跟“刚才我们吃的泡面味道不错”没什么差别。 “鬼道?” “嗯,因为地脉的关系,这里产生了一条鬼道,八字轻的人有时候会看到一些现象,久而久之,就有了‘想要见到逝去的亲人,就来这边乘坐观景小火车’的传说。”胡橙解释道。 “那他们怎么好像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啊?”王敦想起了那两个来这里寻梦的乘客,似乎全程都对自己逝去的亲人视而不见的样子。 “普通人当然看不见了,我想那两个乘客只是为了心灵上的慰藉才来的吧,虽然看不见,可是他们的心里也许会觉得温暖也说不定,而且你看见的也不过那些亲人在他们心里的投影,并不是本体。” 胡橙摇了摇头,有些叹惋,看不见一些东西,对于寻常人来说,到底是幸与不幸,他也解释不清楚,也许记忆里还保留着他们原来健康漂亮的样子才是最好的安慰吧。 “你的意思是,不是真的阿飘,而是他们脑海里想象的亲人过世时候的样子?”王敦有点儿被弄糊涂了。 “普通人死后滞留在人间都是有时限的,不可能过了这么久还会现身,除非……”胡橙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有点儿哀,打住了话头儿。 “除非什么?” “没什么,一会儿再说,你还害怕吗?”胡橙给王敦解释,原本是觉得大白兔吓得发抖,想要安慰他一下,可是他发现王敦现在似乎不发抖了。 “哦,没事,我怕你担心,暂时调高了一点儿我的应激反应。”王敦说。 “应激反应,这个也能手动调节吗?” “嗯,可以啊,不然我……”杀伤力太强了,王敦没说出来,心里想到。 胡橙看着这个容易受惊的男孩儿,以前刚认识的时候觉得他有点儿精分,明明实力那么强悍,却总是一惊一乍的,现在看起来,他的心思很柔软,很多的悲悯,他是这么善良,这么值得被人温柔以待。 王敦隔着车厢隔间的玻璃窗,看着旁边那节车厢里的情形,满脸血污的男人伸手拨弄着女孩儿的耳环,似乎弄得她痒痒的,摇了摇头,耳环在白皙的脖子旁边轻轻颤动着,男人似乎被眼前的美景所惑,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女朋友。 在另外一边的窗前,穿着过时的年轻姑娘似乎不太满意中年画家有些潦倒的胡茬,她甚至有些淘气地伸手去刮弄着他的下巴,画家低头画画,时不时伸手抓一下唇边,他们的手在空中交汇,可是谁都触碰不到谁。 王敦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赶紧捂住嘴回过头去,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胡橙,拉着他往车厢深处跑。 “怎么了?你怎么哭了?”胡橙这会儿有点儿搞不清楚状况,虽然是成年男子的外表,却也流露出了一丝少年般的慌乱,像个刚刚交到女朋友的年轻学生,看着女孩子突如其来的激动情绪,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想要分担对方的痛苦,却不知道他为什么难过。 “呜呜呜,胡橙,你不要离开我,你别离开我。”王敦哭着说。 “……,好,我不会离开你的。”胡橙有点儿失笑,觉得他的男朋友像个看过灾难电影的小孩儿,哭着问父母他们生活的世界是不是安全的。 “别哭了。”胡橙伸手想要碰一碰王敦的脸。 “别!”王敦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 “怎么了?”胡橙的手僵在半空中,他想替他擦眼泪而已,没想到王敦的反应这么大。 “这颗泪太悲伤,浓度太大。”王敦似乎自己也不确定,摇了摇头,刚才哭出的泪水顺着漂亮的脸部线条滑落,一颗一颗掉在了火车的地板上,呲啦一声,烧出了几个小洞。 胡橙低头看了看,从小洞里看到了飞速蔓延着的铁轨。 “→_→” 人鱼的眼泪是珍珠,这货的眼泪是硫酸? “平时不会这样的,只要跟你没关系就不会这样。”王敦伸手在脸上扇乎着,很快风干了泪痕。 “你最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可不想以后做着做着就被毁容了。”胡橙气急败坏地说道。 做……做……王敦的脸迅速地燃烧了起来。 “控制住你的妄想!” “是是是!” …… 污污污污污~滴滴! 小火车况且况且了好几个小时,终于停了下来,等到胡橙领着王敦下车的时候,路过的车厢里已经空无一人。 “他们……都走了啊?” “嗯,心愿达成之后应该就尘归尘土归土了吧。”胡橙看着站台上稀稀落落的乘客在出站,表情怅然。 “卖纸钱,卖纸钱。” 两个人走出了站台,旁边有个年纪很大的老奶奶在那里用低哑的声音叫卖着,一簇簇的白色纸钱错落地散在她脚下破布上面,刚才似乎这片地方刚刚落雨了,纸钱淋湿了不少,几个出站的乘客看了眼,连脚步也没有停下,湿了的纸钱是点不着的,就算点着了也是烟熏火燎,一般人都受不住。 “老婆婆,这些我都要了,您也早点儿收摊儿吧。”王敦二话不说就从裤兜儿里往出掏钱,他从来没有钱包,都是出门的时候抓一把往屁股兜儿里一塞,掏的时候姿势略微尴尬。 胡橙扶了扶额,看着王敦撅着屁股在那里掏钱,伸手按住了他,自己从驴牌儿钱包里掏出了两张给了老婆婆。 “不用找了,您早点回家休息吧。” “谢谢,谢谢,好心人,你们会有好报的。”老婆婆干瘪的脸像一颗核桃,不知道是不是胡橙的错觉,他觉得她一笑,脸就好像要裂开了似的。 第60章 双龙帖 “哎,干什么呀?” 王敦跟着胡橙转了个弯,就看见他伸手要把刚才买的那一大包纸钱都塞进垃圾桶里,赶紧拦住了他。 “这纸钱受潮了,不能用了,为什么不丢掉?”胡橙反问。 “这也是老婆婆的手艺嘛,咱们带着呗,而且你不是说沿路有鬼道吗,万一被缠上了也好留下做个买路钱。”王敦脾气很好地解释道,他最近的一段纪年里常常混迹在市井百姓之中,日子过得简朴,比较爱惜东西。 “那好吧。”胡橙点点头,他喜欢这样的王敦,觉得他是个过日子的人。 “你要是嫌晦气就给我吧,我来拿着,我百无禁忌。”王敦抢过了白纸钱拿在手里,走在胡橙前面打头阵,不知道是不是胡橙的错觉,他竟然觉得这些别人都有些忌讳的纸钱在男孩儿的手里像上下翻飞的蝴蝶,似乎自从它们被剪出以来,能被王敦拿在手里是个莫大的荣耀。 “哇,这里真够阴森的。”王敦在前面跑了一会儿,又折返回来到了胡橙身边转着圈子。 “这边的山路陡峭阴冷,也不是风景区,除了盛夏之外,基本上没有人会上来的。”胡橙点头。 “怪不得山花都没开呢。”王敦抬头看了眼山路两旁干枯的枝桠,帝都这会儿都已经快要入夏了,正是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时候,可是山里却还是冷冷清清的,对,不是有那么句话么,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结果王敦刚刚想到这句话,就被红果果的打脸了。 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得了飞蚊症,那些低矮得就在眼前的枝桠上面竟然朦朦胧胧地泛起了一点樱粉。 王敦仔细一看,那些桃红柳绿的部分竟然是枝桠上点缀的一朵朵花苞,随着他们的行进,花苞逐渐绽放了出来,竞相开放出了绚烂的山花。 “闹鬼了?”王敦把手上的纸钱举在身前,跑到胡橙身边去戒备地看着四周,活像个新手小道童第一次跟着师父去捉鬼时毛手毛脚的样子。 “没事的,这是他在欢迎我。”胡橙摸了摸王敦的头,示意他别紧张,自己倒是挺欣然地走在林荫道上,欣赏着两径的山花。 王敦捧着白纸钱跟在胡橙身后,鼓起了包子脸,必须揍那小子,打人就打脸,揭人就揭短,仗着自己是主场竟然还耀武扬威起来了,啧啧,打不赢就群殴,让张老三吃了他。 王敦暗气暗憋走在最前面,也没有像胡橙一样信步闲游欣赏道旁的景致,一口气就爬到了山顶的位置上,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歇口气儿,看着胡橙慢慢悠悠地溜达上来。 “还要怎么走啊?”王敦看到胡橙上来,赶紧问道,想快点儿开撕。 “嗯?已经到了啊。”胡橙看了看四周,点点头。 “这儿?这里没有房子啊,我刚刚都看过了。”王敦有点儿惊讶,难道那个前任都是睡在平地上的?他往上几级台阶看了过去,并没有什么房顶的痕迹,不至于吧……看胡橙总是十万一件一律十万一件的,他家里给介绍的对象难道是个三无产品? “就是这儿,你再上几级台阶就能看到他了。”胡橙说话间已经超过了王敦,回过头来看着他,一偏头,示意他跟上。 “前面不就是平地吗,哪里有……”王敦一提溜腰直接蹿上了好几级台阶,一个箭步迈到了山顶的平地上,正要群嘲几句,忽然之间看见了眼前的情景,愣住了。 山顶上果然没有什么房子,只有一座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 “这……”王敦一脸懵逼,心里回荡着一句亘古不变的名言,“你永远无法打败一个死人。” “他已经过世了。”胡橙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温柔平静,他来到那座小小的坟茔前面,席地而坐,完全不在乎十万一件一律十万一件的西装是不是还能从雨后潮湿的地面上让干洗店拯救出来。 胡橙伸手摸着没有名字的墓碑,王敦这才发现,这座坟的结构有点儿奇怪,墓碑上一个字也没有,生卒年月,姓甚名谁,统统找不到一点点的线索,这座坟矗立在天地之间,那么独孤而挺拔,似乎并不是在哀悼某个特别的人,似乎只是一座生与死的界限,一扇门,一座纪念碑,纪念人类对于死亡的永恒恐惧。 “他……走了多久了啊?” 王敦蹭到了胡橙身后,有点儿没有安全感地捉住了他的衣襟,他怕那个坟头忽然裂开,把胡橙捉了进去,这不行,现在可不行,胡橙答应他了,谁也夺不走,就算对方是奥西里斯阿奴比斯塔纳托斯阎魔罗阇伊邪那美他也要斗一斗。 “很久了,他……” “放开阿橙!” 坟头儿裂了。 “卧槽,现在是什么鬼?还真要诈尸抢亲呐,告诉你别以为你是鬼就可以为所欲为信不信老子一拳把你打成活人!”王敦一把拉过了胡橙挡在身后,肆无忌惮地挥舞着王八组拳。 “阿橙,你这是……什么品位啊?” 王敦挥舞了半天,似乎并没有打到什么东西上面,只是听到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他暗搓搓地一睁眼,面前并没有什么青面獠牙的鬼怪,实际上什么也没有,然后一低头。 地上站着一直浑身上下闪烁着磷火的小团子,绿的,对,应该绿,可是这小家伙儿怎么看都是个穿着肚兜儿的光屁股熊孩子啊,这就是……胡橙原本的结婚对象? “童养媳?”王敦回头问胡橙。 “你才是童养媳你全家都是童养媳。”熊孩子呲牙咧嘴地回击到。 我全家?嗯,张涛倒是很早之前就定出去了,也可以这么说,王敦还很仔细地分析了一下这句话,然后又重新回复到了一脸懵逼的状态上。 “我们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小时候两家大人曾经开过玩笑的,不过他……”没办法再长大了。胡橙伸手戳了戳小团子的脸,小家伙儿马上丢开了熊的本质,很亲昵地靠了过去,用自己绿汪汪的肉肉的脸颊蹭着胡橙的手臂。 “阿橙,你伤口还疼吗?好了吗?”小东西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抱歉地说道,竟然还扑棱着身子绕到了胡橙身后,伸手摸了摸他身上唯一还算得上是丰腴的部分,王敦在旁边忍得很辛苦,可是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欺负小孩子吧?只好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摸回来消毒。 “那里已经长好了,放心吧,有我的尾巴陪着你,晚上不冷了吧?” “嗯!很暖和的。”绿团子点点头,扑棱了几下飞起来,趴在了胡橙的后颈上。 “阿橙,我听说你没有接受双龙帖,你找到喜欢的人了吗?” “嗯,我带他来见你了,对不起,不能按照当初说过的那样去你家里。”胡橙动作很轻地把绿团子从后颈上捉了下来,把王敦指给他看。 “唉,你的品位还真是扶贫呐。”团子打量了王敦半天,给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这熊孩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投胎的时候我会让陆寒好好“照顾”你的,呵呵哒。王敦暗暗咬牙。 “呵,别那么说他,不然我会不高兴的。”胡橙虽然语气很温柔,可是温柔之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回护。 “哎,好吧,那你打算去他家了吗?其实只要不在你自己家的话,去谁家都好,只要开心就行啦。”绿团子看了看王敦,小小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种好像成年人一样的释然。 “嗯,我现在在他家了,当了死当,他不肯把当票子还给我。”胡橙看着王敦,眼神并不像说出的话那么委屈。 “还是个奸商啊?那我还比较放心,你要记得管钱哦。”绿团子围着王敦转悠了几圈儿,似乎要把他看个底儿掉。 “嘎哈?”王敦还是有些戒备地看着团子。 “没什么,你买了嬷嬷的纸钱?嗯,你是个好人,那我就放心把胡橙让给你啦。”团子的两只肉爪抱拳当胸,好像成年人那样很大度地点点头,对于挖了自己墙角的男人表示饶你不死。 “敢情这纸钱是你家的买卖啊?”王敦心想着现在问他要钱能不能把之前的两张票子要回来,不过看起来这熊孩子也只会给他更多的纸钱了,估计小金库里还有不少,抛开情敌的成见,这娃儿长得确实漂亮,过年过节压岁钱肯定堆山填海。 “那当然,谁还没有几个看坟的?对了,你要好好保护阿橙,他小时候在家里经常被哥哥欺负的,我还想让他入籍到我家里,让我父母照顾他,谁知道被你这么个货占了先。”团子摊摊手,表示不是很理解你们狐族的审美。 “谁欺负胡橙了?你说清楚。”王敦追问道。 “算了,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胡橙摸了摸小团子的嫩脸,当年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他记了这么久,他曾经看着那个被欺负却不肯哭出来的小狐狸说,等将来长大了让他入籍到自己的家族去,可是谁也没想到,他不会再长大了。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世叔那边……?” “嗯,放心吧,我跟家里说,叫他们不再去送帖子就是啦,可是你家那边怎么办呢?”团子有点儿担心地问道。 “我,打算带他回家见一面。”胡橙回头看着王敦,眼睛里都是因他而起的骄傲。 第61章 双龙帖 “哇,这就是你们有钱人买东西的地方啊。”王敦和奎子有些扭手扭脚地斜迁着身子坐在胡橙的保姆车里,目瞪狗呆看着街边上琳琅满目的各种奢侈品的店铺。 “前面停车比较麻烦,我们在这儿下吧,小财,你停好了车子之后招呼下三柜去吃点儿东西,三柜,我们就先不等你了。”胡橙说着,对王敦招招手示意他跟着自己下车。 “得嘞姑爷,您和大柜忙着。”奎子很有眼色地改了称呼。 “好的老板,您和姑爷去买买买吧!我一定照顾好三掌柜的。”小财不甘示弱地喊道。 “所以我们俩到底谁是姑爷啊?” “不知道,互为姑爷吧。”胡橙有点儿头疼,朝着车里的两个碎催摆了摆手。 “还按以前的称呼吧,走了。” 胡橙领着王敦下了车,沿着漫长的步行街逛了起来。 胡家人即使在外面自己找到了对象,也总要带回家去给族里看看的,可是就王敦这一身儿抽烟喝酒烫头的行头,看上去不是个做小买卖的就是天桥撂地卖艺的,倒不是胡橙看不起他,是怕他到了自己家里折了面子,让人看轻了他去,尤其是大哥那边,想想也是心累。 胡橙回头看了眼刚刚到了繁华的商业区,有些拘谨显得老实巴交的男朋友,小狼狗养成计划要开始了。 “这家店的款式喜欢吗?”胡橙指了指自己经常光顾的一家店面,这家店的设计师对胡橙还很有好感,曾经在发布会上释出善意,想让胡橙当他家的模特儿,不过胡橙不喜欢走台,还是拍平面比较省心,反正他们胡家人要的不过是个曝光率,从什么渠道上获得众生的憧憬都是差不多的。 “喜欢啊,这不是你常常穿的那个牌子吗?”王敦点点头,紧绷的小圆脸儿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点笑容。 没想到他的时尚敏感度竟然还不错,竟然看得出这是自己喜欢的牌子,胡橙对自己的小男友有了一点儿信心,领着他往店面里走。 “胡先生。” 里面的几位销售人员看到胡橙进来刷脸,都非常给面子地迎了出来,让王敦多多少少有点儿郁闷,这帮人是不是对他们家胡橙有企图啊,每天买东西的人那么多,怎么可能都记得住,肯定是因为他男票的盛世美颜。 “他们……都认识你啊?”胡橙礼貌性点头表示自己随便看看,工作人员也很得体地远远跟在后面,王敦趁着周围没人,小声问道。 “认识,奢侈品的店铺店员流动性相对比较少,因为熟悉历史悠久的品牌也不是一件特别容易培训的事情,我在这儿消费很多年了,基本上混个脸熟。” “他们天天见那么多人,就那么容易记住你吗?我去菜市场买菜,不知道买了多少年也没人跟我这么热络。”王敦鼓起了包子脸,他要藏的时候谁也看不出来,一旦不藏着,比熊还熊,比狗都狗。 “你当这里是菜市场吗?一天也未必卖得出一件去,他们当然认识熟客了。”胡橙有点儿头疼,这傻姑爷,带回家去不会擎等着别人欺负吧? “哦哦,说的也是啊。”王敦在心里埋怨了自己一秒钟,这种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买卖,明明就跟当铺和古玩行儿差不多嘛,怎么到了别人身上就想不起来呢。 “这件怎么样?好看吗?”胡橙看了看柜台最醒目的位置上摆放的主打款式,回头目测了一下王敦的身材,不用细看,一搭眼就知道差不多,这具nicebody他已经视奸过很多次,尺寸绝对八、九不离十了。 “好看啊。”王敦点点头,世界上的黑色西装,从酒店门童到殡仪馆力工再到霸道总裁,在王敦看起来除了钱和脸不一样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其他方面的差别。 “我给他试试这件,是展示用的样衣吗?”胡橙看了看衣服,因为工作的关系他订阅了这个牌子的网站,官网上还没有放出图片来,很有可能是下一季度的新作,放在门店展示看看询问度的新品。 “对,是老师这一季度的新作品,不过胡先生的话没关系的,我们帮忙登记一下做个外借都行。” 对于胡橙这样的财神爷,门店工作人员并不小气,看看他跟另外那只穿得一般颜值逆天的小狼狗的关系,胡总这是要开荤了的节奏,这么宠着,以后还不尽情买买买?这次先给个甜头也没什么,反正样衣外借在品牌店里也是常事,凭着小狼狗的外形,说不定还有打广告的效果呢。 “跟我过来。”胡橙接过了工作人员帮忙取下来的样衣,非常熟练地对王敦一偏头,示意他跟着自己去试衣间。 “唔,要一起去吗?”王敦瞪着纯洁的大眼睛问道,一副马上就要被大灰狼吃干抹净的小白兔look。 “嗯,是啊,难道你想让这几位先生帮忙?”胡橙瞟了一眼周围的几个五大三粗的店面员工。 “不不不不用了,我跟你去。”王敦被吓得草容失色,非常乖巧地跟着胡橙走了。 “我就跟你说过,胡老板应该是攻。” “我也觉得他的气场很足啊,不过当攻的话脸是不是太漂亮了一点儿。” “一物降一物呗,你没看见他找的小狼狗更漂亮。” “嗯嗯,还是组长有远见。” 胡橙刚刚带走了他的小狼狗,门店的几个工作人员就开始交头接耳地讨论起了自己站队的cp和攻受。 …… “会了吗?这样系的。”胡橙给王敦打好了领带,伸手按了按他上半身的各个棱角,端详了一下,对自己打理出来的造型表示满意。 “不会。”王敦的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一样。 “你怎么这么笨?”还说自己的内存大呢,估计一个片儿都看不了吧,这脑子也是没谁了,胡橙无语,看了看手表,他们进来已经超过了十分钟,外面那些店员都不知道会yy成什么样子了,少说也要脑补十万字。 “我只顾着看你了,忘了看你是怎么系的。”男孩儿笑嘻嘻的一句话,成功地把胡橙的怒火升华成了青鱼,恨不得直接演示一下外面店员脑内的yy。 “那再来一次,这回可要看清楚了。” “等会儿,我反着看不懂,你能不能站在我后面帮我系啊?”王敦说着,结结实实地扎了一个马步,回头朝着胡橙一笑,一颗小虎牙不老实地从男孩儿的唇边呲了出来,他自嘲地笑了笑,伸出舌尖舔了下那颗虎牙上面尖锐的部分。 要么他是约习惯了的节奏,要么就是天然撩?应该是后者,不然也不会那么害怕了。胡橙控制住自己让世界停电一小时的环保冲动,绕到了王敦的身后,伸手解开了他已经系好的领带。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几声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不等回答,一个男店员就一脸抱歉地挤了进来,结果搭眼一看,直接懵逼了。 刚刚那个被大家yy过的小狼狗撅着屁股站在镜子前面,胡橙的身体站得笔直,紧紧地贴在他的身后,手上正在解开小狼狗的领带。 男店员心里一甩拂尘双手合十口称圣母玛利亚:天呐,我都看到了什么?等等宝宝还想看,太他妈养眼了弯就弯吧。 “有什么事吗?”胡橙很坦然地放开了王敦,他从小被训练得很好,湿衣不乱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完全没有像身后躲着的王敦一样,这会儿整个儿脸颊已经变成了一颗熟透了的西红柿,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能榨汁。 “哦,是这样的,刚刚我们上报了借调的申请,不过公司那边说这套衣服已经提前外借了,实在不方便再借用试穿,不然我也不会冒然闯进来打扰两位……对不起。”闯进来的店员也觉得自己做事情过于孟浪了,主要是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撞了大运看到了这么激情的一幕。 “哦?这么巧,外借给谁家了?”胡橙点点头,随口问道,如果是熟人的话,也许托经纪人说一说还有得商量。 “算了,我自己再找吧。”王敦在胡橙身后,暗搓搓地扯了扯他的衣襟。 “自己找?” “嗯,绝对经济实惠。”王敦点点头,很鸡贼地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好吧,我们这就换下来。”胡橙点头,一侧的眉峰微微一挑,似乎在询问着店员为什么还不快滚。 “哦,好的好的,不着急,您慢用,不是,慢慢来。”店员一着急还说漏嘴了,满脸尴尬地退了出去。 “没事儿吧?我身上不脏,应该没给人家穿坏了。”王敦小心翼翼地脱下了套装,仔仔细细地折叠好了。 “没事的,这种衣服总要外借个几次才会量产,圈子里都知道,就算稍微有些折痕也没什么,只是不要擅自修改尺寸就可以了。”胡橙深谙圈子里的规矩,对王敦摆摆手让他别介意。 “那就好,你看,好看吗?”王敦从身后抱了胡橙一下,然后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把他的身体转过来对着自己。 “别闹了,你还没够啊,……!”胡橙回过头去一搭眼,吃了一惊。 王敦的手上明明捧着一套oneoff,可是他身上竟然还穿着一套一模一样的套装! 第62章 双龙帖 “这是什么?怎么回事?”胡橙有点儿难以置信地看着王敦在自己面前活活克|隆出了一件衣服,脸上一副见鬼了的表情,他们胡家人倒是擅长隔空取物,可是从来也没有点亮这种3d打印机的功能。 “没什么的,小东西的话可以试试,大件儿占内存,我一般不弄。”王敦笑得白白胖胖的,脾气很好地解释道。 也对,他家里的胭脂水连平行世界都能造出来,打印这种小东西对于王敦来说没有什么的吧。 “以后你有什么想要的衣服,我也可以帮你打。”王敦把身上的3d打印品脱下来暗搓搓塞进了背包里,一面说道,虽然他不像胡橙那样可以由着男朋友买买买,但是打打打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反正无论从剪裁面料还是整体效果来说,都没有人能看得出哪一件才是赝品。 “算了,我有钱,留着你的内存跟我上床吧,别浪费。”既然确定了恋爱关系,胡橙的嘴里也不怎么规矩起来,颇为肆无忌惮地说道。 王敦捂着脸跟在胡橙后面蹭出了试衣间,外面一字排开几个门店的工作人员互相对视了一眼,都非常了然于心地看着王敦,组长说的没错,小狼狗应该是已经被享用过了,啧啧,小脸儿红扑扑的啊,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了,长得漂亮不但能被帅哥享用,还有人宠着花钱买买买。 胡橙把原件完璧归赵,领着王敦走了,身后送出来一群店员千恩万谢,羡慕嫉妒恨地看着王敦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返回了店里。 “咱们回家吗?”王敦跟在胡橙的身后,看着四周琳琅满目的旗舰店,多少有点儿不适应,他世代居住在老城区,很少往这么高大上的地方逛逛。 “饿了吗?不然吃了饭再回去。”胡橙心情不错,想带男朋友吃顿好的,他以前没想过会跟什么人谈恋爱,所以完全没有考虑过约会的场景,现在现学现卖,感觉电影电视里大家不是都喜欢带女朋友逛街买东西吃饭看电影吗?把女孩子换成了男孩子,程序上应该也是差不多的。 “吃饭啊?这里的餐厅是不是都挺贵的,不然回家门口吃个卤煮得了。”王敦一有机会就开始想胡橙安利卤煮小肠儿大腰子等等在大狐狸看起来有点儿重口的食品。 “就在这附近吃吧。”胡橙本来还是抱着商量的态度,听到卤煮马上决定在cbd吃完再回去。 “小财,地方都订好了吗?旋转餐厅?知道了,我们这就过去。”胡橙打个电话确定了一下,领着王敦往附近一个消费不低的餐厅走过去。 “你家里的规矩真大呀。”王敦跟着胡橙,点点头有些赞叹,怪不得人家都说礼出大家,他和张涛他们那几个老表就从来没有讲究过这些,聚餐全凭真本事抢吃的,下手晚了连个鸡屁股也摸不到。 “这还叫规矩大吗?等你跟我回家就知道了,有人zhuangbility的技能远在我之上。”胡橙哂笑了一声,成功地让王敦哆嗦了起来。 “胡先生,两位是吗?请跟我来。” 旋转餐厅的引座员已经在大门外面等候了,看到胡橙领着王敦过来,马上为他们开门引路。 原来胡橙也是这家餐厅的常客啊,有钱就是好。王敦暗搓搓点头跟了上去,有种大一男生被霸道总裁包养的错觉。 “还是您经常用餐的包间,菜品的话助理先生已经帮您点好了,马上就能走菜,如果有其他的需要请您按铃,我们马上过来处理。”服务员连珠炮一般地说了一嘟噜车轱辘话,掩门出去了。 “这里可真讲究。”等房间里的人都走了,王敦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跑到窗边,扒着玻璃往下看,怪不得刚才上电梯的时候那么慢,原来这家餐厅是开在摩天大楼的顶端啊,从上面的透明回廊看下去,简直就是悬浮在云端的既视感。 “这里的东西蛮好吃的,不过因为价位的关系客人不算太多,工作日比较容易订到位子,也不用等。”胡橙为人处世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用钱买到的清静他绝对不会有了俭省就跟人家挤在一起。 “要是不贵的话倒是挺好的,不过其实路边摊也很温馨啊,今天你请我吃饭,那明天我请你去胡同口儿吃麻小好不好。”王敦在窗边转悠了一圈儿,兴冲冲地跑了回来提议道。 “再说吧。”胡橙扶了扶额。 菜品陆续上齐了,服务员把门从外面带上,包房里终于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吃吧,不是饿了吗?”胡橙喜欢清淡的菜肴,出来逛街的时候菜单都是小财斟酌的,这一次可能是征求了一些奎子的意见,竟然还点了几个大菜,应该是特地为了王敦这种食肉动物准备的。 “唔,你也吃。”王敦也有点儿生疏地给胡橙布菜,看得出他并没有过什么这种温情脉脉跟家人一起吃饭的经验,胡橙想起了王敦的几个老表,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应该跟饿狼传说差不多吧。 “都这么晚了吗?”胡橙吃了几口就不饿了,放下碗筷专心看王敦低头扒饭,偶然一抬眼,发现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升了起来,因为海拔的关系,在包厢之中看得格外清楚。 “你慢慢吃,不用理我。”胡橙暂时丢下了王敦,自己信步走到了包厢的窗前,看着明亮皎洁的月光,双手合十,眯起了眼睛。 这啥?要开诗朗诵会的节奏吗?王敦一直都觉得胡橙骨子里有点儿文艺青年的潜质,跟自己的2b风格乃是绝配,现在看着他沐浴着一轮明月的光辉,不知道会不会忽然冒出一句海燕高尔基在苍茫的大海上。 “要背诗吗?”王敦停下了筷子,总觉得人家在那里诗朗诵的话,自己吧唧吧唧的扒饭不是特别礼貌。 “不是,我在拜月,你不用理会的。”胡橙眯着眼睛,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 这就是狐狸拜月啊。 王敦知道这回事,不过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他看着胡橙站在月光的清辉之下,带着一点慵懒的虔诚,像极了他吻他时的样子。 王敦心里痒痒的,丢开了饭碗悄悄地蹭了过去,躲在胡橙身后,看了看他的尾巴有没有释放出来,看上去并没有,他有点儿管不住自己的爪子,还想伸手摸一摸,可是又怕胡橙骂他,正在纠结的时候,胡橙回头了。 “我没碰!”王敦举起了双手。 “呵。”胡橙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似乎并没有怪他的小动作。 “到了我这个等级,其实可以不用拜月了,不过我还是想要谢谢它。”胡橙领着王敦一起走到了窗前,看着因为海拔的关系而看上去离他们很近的月轮。 “谢谢它?你中彩票了?” “没有,不过我小时候经常会许一个愿,没想到还真的实现了。” 胡橙还是一个小团子的时候经常跟着族里的人一起拜月,他没有祈求过什么绝对力量的强悍,大半时候都想要一点点家庭的温暖,他的家族太大,每个人之间的距离也比较远,联系不深。他羡慕基友小鬼的家族,人丁没有那么兴旺,可是大家都很亲密和睦,总是其乐融融的,他希望月亮能给他一个亲密的家庭,可是他没有想到时隔多年之后,他会跟另外一个男人一起建立一个新的家庭,一个温馨的小家庭。 胡橙回过头看向王敦,发现他的男孩儿正像一只壁虎一样扒在落地窗前面,眯起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月亮。 不知道是不是胡橙的错觉,他怎么觉得月亮变大了? 而且是……越来越大?! “王敦,你在干什么?” “你是我的男朋友,凭什么拜它呀?你等一会儿,我让它来拜你。”王敦一脸暴君的风采,乐呵呵地说道。 “你说什么?快住手!”胡橙见识过王敦的可怕,可是天天看着这张人畜无害的小圆脸儿他几乎都忘了他有多么的可怕,他要做什么?他要囚禁月亮吗?这简直是疯了,这件事要是搁在历史上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就不算什么了,他胡橙本人也将一举击败苏妲己成为历史上最祸国殃民的狐狸精! “快住手,会让潮汐紊乱的!”胡橙捉住了王敦的胳膊大声喊道。 “噗,我跟你看玩笑的。”王敦看他急了,赶紧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你说什么,那月亮……”胡橙放开王敦,回过头去看着依然越来越近的大月亮,不过他很快就发现,那个月亮虚化得厉害,似乎并不是真实的月球,只不过是一种类似于投影仪投射出来的光晕。 “这个投影送给你,我的持久性还是挺强的……啊,我是说,不不,我的持久性也挺强的,可能吧。”王敦有点儿语无伦次地说道。 “→_→” 胡橙没工夫分析他的持久性到底指的是什么,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充斥着整个儿玻璃窗上面的月亮投影,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上面的高平子环形山,他掂量了一下自己体内的快乐素还剩下多少库存,一把扯过了王敦,他们的剪影在月光的背景里亲吻,美得好像一幅画。 第63章 双龙帖 “你觉得这套怎么样?”胡橙指了指拍卖行官网首页上的一套古董金器酒杯问王敦。 “好看啊。”王敦今天晚上重复这句话已经无数次了,初步有了点儿恋爱中男子陪对象逛街时的样子,进步挺大的。 “那就让三柜走一趟拍卖会吧。” “哦,啊?”王敦一时没反应过来。 “要买吗?” “嗯,回去的见面礼总是要准备的。”胡橙点点头,他不太喜欢使用隔空取物的手段,再说都是一个族里的人,这点障眼法是瞒不住的,总要带些货真价实的东西回去,也算是给王敦撑撑面子。 小鬼家里已经放弃了双龙帖,母亲知道这事儿不成,很有可能迁怒于王敦,如果大哥这时候再煽风点火的话…… “那也应该是我准备啊。”原来是在准备见面礼,王敦松了口气,该准备的他都准备好了,就等着胡橙一声令下,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 “你?”胡橙只是简单地反问了一个字,然后就打住了话头儿。 不过这个“你”字在王敦听起来似乎蕴含了不少字面以下的意思。 嘤嘤嘤被嫌弃了吗?被嫌弃的王敦的一生,王敦有点儿蔫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胡橙伸手揉乱了王敦的头发,心里释然了一下,算了,就让他自己准备吧,按照这小家伙儿古灵精怪的性格,也不知道会准备什么东西,难道真的是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 胡橙脑补了一下那几个人气急败坏的样子,竟然觉得很好笑,他以前向来奉行进退有度的为人处世原则,自从跟王敦在一起之后,被他带的有点儿偏,时不时也想试试年少轻狂是个什么滋味。 “那就你来准备吧,要带些什么不用跟我说,到时候看家里的反应我再帮你圆回来。” “真的吗?”王敦来了精神,打开了堂屋的门招呼奎子。 “把东西都准备好啊三柜。” “知道了大柜,放心吧,不过食盒还没得,要等当天才能送过来。” “哦哦,你盯着点儿就行了。”王敦点点头关上了房门准备睡觉。 “食盒?你还要带吃食过去吗?”胡橙问道,他家里在饮食上比较挑剔,万一这货带了炒肝儿爆肚儿过去,那…… “嗯……啊,放心吧,绝对不是爆肚儿和炒肝儿,还有麻小儿和大腰子!”王敦很贴心地找补了一句。 “我又没问你这个。”胡橙有点儿心虚,打住了话头儿准备睡觉了。 “内个,还有吗?” 两个人吹灯睡下之后,胡橙感觉到王敦暗搓搓地蹭了过来。 “什么?”他明知故问,觉得逗弄这男孩儿很有意思,他觉得王敦特别好玩儿,玩儿完了还想玩儿的那种好玩儿。 “快乐素。”王敦说,他倒是没有像胡橙期待的那样害羞,这男孩儿在家里的时候不太伪装,几乎不会掩饰自己对于这种事的好奇。 “还有,不过……”胡橙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王敦快要伸过来的脸颊。 “过几天吧。” “哦。”王敦像一只海参一样缩了回去,在被窝里滚来滚去折腾了一会儿,似乎什么姿势都睡不踏实,最后索性仰面躺着,有点儿淘气地把双手交叠在了胸前,从胡橙的角度看过去,像个年轻的法老王静静地躺在金字塔里,脸上写满了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跟我回家之后,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可以在我以前的房间里住一夜。”胡橙看了王敦一会儿,然后说。 “……!” “我的祖宅在很深的山里,那里都是老式建筑,也没有通电。” 胡橙说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总觉得王敦的身后似乎有一条狗尾巴在撒欢儿一样地摇动着。 “攒着攒着,我睡了。”王敦嘴上说着晚安,大眼睛却瞪得好像灯泡儿一眼,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期待。 至于吗?老子都素了几千年了,也没像你这样。 至于的至于的,老子比你素的时间长多了。 两个人没说话,不过交汇的眼神在空气中打响了一个火花,然后都有些暗搓搓地别开了眼神,各自睡下。 …… “这深山……可真深呐。” 一行人一路飞机转火车转汽车转牛车转11路公交车奔波了好几天,终于成功地在胡橙家附近的深山里转起了圈子。 “怎么,走不动了吗?”胡橙离家日久,有点儿近乡情怯,记得儿时经常玩耍的山路,看山花烂漫,有些游览的兴致,就带着王敦他们多逛了一会儿,没想到把大柜和三柜活活溜成了两只doge。 “还好还好。”王敦缩缩脖子,经过上次在官服粽家附近遭遇了奇门遁甲,他长了个心眼儿,怕又在未来的岳家面前丢了脸,不过看胡橙的状态,似乎山路并没有什么不妥。 “走不动我带你。”胡橙上前来拉住了王敦的手腕。 “哦哦哦好的呀。”王敦兴奋地说道,满心以为胡橙还会用那个敲有爱的九尾螺旋桨,结果发现似乎并不是。 胡橙眯起了狭长的凤眼,眼中磷火迸现,攥着王敦手腕的握力倏然增加,把王敦往前拽了一个趔趄,差点儿一头扑到胡橙的怀里,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怎么回事,我怎么带不动你。”胡橙眼中的磷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错愕的神情。 他动用了缩地之法,原本想要把王敦直接带到家门口的,可是竟然……他的法术没办法挪移王敦? 按照胡橙现在的等级,他可以传输一整条的山脉。可是他却带不动王敦,王敦的本体……到底有多大。 轰隆隆。 他们脚下的山脉都被连带着震动了起来,似乎是在对刚才的法术产生了反作用,胡橙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脚下颤栗的土地,他不但没能用土地传输王敦,整座山脉反而被王敦带的颤动了起来。 “哎?地震了吗?”王敦似乎对于自己的恐怖丝毫没有察觉,反而有些害怕地躲在了胡橙身后。 “是地脉,没事的。”胡橙感觉到脚下的山脉平稳了起来,摇了摇头表示不用担心。 “哟,我当是谁回来了呢,这么大的架子,非要搞得地动山摇的啊?” 一个哂笑的声音从密林深处传了出来,紧接着人影一闪,是之前来铺子里送过双龙大帖的那个小男仆走了出来。 “这位尊管,不是我们弄的。”王敦看见胡橙家里来人了,脾气很好地上前解释道。 “哟,就是这位啊?”小男仆脸上噙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上下打量着王敦,眼神里带着玩味的意思,这下好了,这个小九儿平时看不上这个看不上内个的,临了还不是自己也带了个小鲜肉回来?装什么清高。 “伤好了?”就在小男仆狗仗人势梗脖子的时候,从胡橙的背包里传出了一个泠然的男声。 小男仆愣了一秒钟,跐溜一声蹿到了树后,浑身颤抖体似筛糠,哆嗦得要是有晕车症的人看见他都能吐了的程度。 “什么鬼?大桃子,你们认识吗?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王敦伸手捏了捏胡橙的背包,背包里传出了一声高亢的琴音,似乎是在警告王敦不要动手动脚。 “我都不知道,可能是他自己钻进来的吧。”胡橙看了看小男仆吓尿了的反应,联想了一下事发当晚确实没有胡桃的不在场证据,这只家宠很有可能曾经私下里给自己出过头。 “算了,带路吧。”胡橙摆明了护短,不想追究这件事情,看着吓尿的小男仆,摆了摆手。 “是。”小男仆可能是被胡桃打怕了,收起了刚才的气焰,灰头土脸地走在了前头,引着胡橙一行人往山上走,约莫有一顿饭的工夫才到了胡橙的祖宅。 “九少爷,请在这里等。”小男仆说完就一溜烟儿跑了,丢下胡橙他们在会客厅里待着。 “娇客上门连杯茶也不招呼哇?”奎子有点儿气不过,喊了一声,过了半天,才暗搓搓地蹭出一个仆人来,上了茶,看了看奎子。 “你跟我把礼物先搬进去吧,一会儿见礼了太占地方。”胡家的男仆都画着眼线,说话总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斜迁着眼睛支吾了一声。 “哦。”奎子看二柜面子,没说话,气呼呼地挑起了担子跟着男仆下去了。 胡橙看了眼他们的背影,正要说句什么,却被王敦拉住了衣襟。 “三柜老实,我嘱咐他两句。”胡橙说。 “放心吧,他外表忠厚内藏奸诈。” “可是……” 就在胡橙还要再说的时候,后面的门帘被人打了起来,闪身而进一个男人,身量比胡橙高出半头去,跟王敦看起来差不多,一搭眼,彼此都愣了一下。 “大哥。”胡橙本能地站直了身体,然后上身微微前屈,叫了人,也有些惊讶地愣在那里。 胡家大少爷身上穿着一件跟王敦身上一模一样的oneoff套装,敢情那件衣服是他的经纪公司借了去? “小九,好久不见,最近好么?这一位是?怎么连oneoff的套装也能撞衫啊。”男人眯起了桃花眼,哂笑着看向了王敦,一副你穿个山寨套装还好意思在老子跟前晃悠的骄矜。 “什么oneoff啊我不知道,我这是淘宝九块九包邮买的。”王敦一脸傻白甜地说道。 第64章 双龙帖 “你。”胡家大少爷脸色微微一变,不过自持身份并没有马上开撕,但是眉目之间就连假扮的温情也快要消耗殆尽了,渐渐地充斥起了不悦的神色。 “大哥,这就是我跟家里提起的那个人,王敦。” 胡橙上来打个圆场,给他们双方引荐了一下。 “胡大哥。”王敦挺客气地打了个招呼,鞠了躬叫了人。 “王敦?”大少爷一挑眉,似乎对这个名字颇为感兴趣。 “哦,我说呢,原来还是个名人。”胡家大少爷笑着说。 “名人?”胡橙蹙了眉头,总觉得他家这大哥又憋了一肚子坏水儿。 “是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世说新语里不是有这么一位吗?‘王敦初尚主,如厕,见漆箱盛乾枣,本以塞鼻,王谓厕上亦下果,食遂至尽。既还,婢擎金澡盘盛水,琉璃碗盛澡豆,因倒著水中而饮之,谓是干饭。群婢莫不掩口而笑之。’不过长久不念书了,也不知道记错了没有。”胡家大少爷哂笑着说道。 王敦鼓起了包子脸,听懂了胡家大少爷是在骂他。 历史上确实有个叫王敦的傻姑爷,被皇帝选了做驸马,可是不懂人家家里的规矩,去公主府上厕所的时候看见有熏香用的枣子,还以为是小零食,一颗一颗都吃光了,结果被公主府上的侍女传为笑谈。 王敦虽然清理过内存不太记得这个故事了,可是好歹从那个时候活过来的,古代汉语总还是听得懂,明明就是这个大少爷在搞事情,摆明了说他是嫁入豪门傍上了胡橙吃软饭,哼,本宝宝有盛世美颜为什么不能吃软饭,吃软饭也没吃你家的大米,有什么了不起。 “大哥,你……”胡橙不干了,伸手把王敦拉过来护在身后,坦坦荡荡地回应着胡家大少爷挑衅的眼神,一副准备为了自己的男孩儿跟他正面怼的架势。 “又怎么了,你们兄弟俩从小就是这样,一见面非要叨叨两句,吵得我脑仁儿疼。” 帘幕后面,毫无预警地响起了一阵非常清脆的女声,听起来介于萝莉和少女之间,非常年轻,总不会超过十几岁的样子。 面对这么可爱的声音,胡橙和那个大少爷却几乎同时紧绷了起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地走过去打起了帘子。 帘子后面走进来一个明媚鲜妍的少女,虽然长得很可爱,可是浑身上下似乎又带着一种久经沧桑的暮气,青春的外表和沉稳的气度,让这个女孩儿看上去非常与众不同。 “母亲。”胡橙和大少爷都行了礼,叫了人。 母亲?喵喵喵喵喵?这就是岳母大人吗? 王敦一脸懵逼地看着胡家的大家长,他们胡家原来是逆生长的节奏啊?人家都说娶媳妇的时候要先拜见一下岳母,对媳妇未来几十年的尊容做一个心理上的建设,未来胡橙将会逆生长成为一枚正太?王敦,你上辈子拯救了宇宙吗? 就在王敦一脸懵逼的时候,胡橙从身后悄悄地拽了一下他的后襟,王敦回过神儿来,点点头,也学着胡橙他们的样子见了礼,就称呼对方为“前辈”,叫了人。 “坐吧,胡橙这孩子从小倒是挺稳当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这么莽撞,也没跟家里细说就把人带回来,弄得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少女明朗的声音说着话,一句句都是软钉子,把王敦弄得虽然斜迁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却好像得了痔疮一样的扭来扭曲。 “母亲,我……”胡橙明明就是事先打好了招呼才来的,有心想要找补两句,少女忽然一摆手,她的手腕白皙得好像会发光一样,只是一个看上去可以说是可爱的动作,就成功地打断了胡橙的话。 天知道我男票这些年来都经历了什么,我一定要好好对待他,王敦心里疼,暗搓搓戳了戳胡橙的手肘,叫他不用为自己担心。 “前辈,初次见面,聊表心意。”王敦按照胡橙事先跟他排练的步骤,试探着递上了礼单。 “这可不敢当,小鬼家里送来的东西我还没来得及退呢,只怕库房也没地方了。” “前辈,这些小东西不占地方的,您劳驾过过目吧。”听见少女这么说,王敦竟然也不生气,就那么脾气很好地躬身站着,脸上始终是一团和气,善意的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好像面具一样结结实实地扣在脸上,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常言道举拳难打笑脸人,更何况这少年的微笑简直太标准了,让人忍不住联想到这温文漂亮的皮囊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喧嚣,如果一不小心挤压过度,从那精致的外壳里到底会释放出怎样的凶兽。 女孩子和王敦面对面微笑着,远远的看过去更像是一对金童玉女,可是显然少女的笑意慢慢地凝结在了脸上,她意识到这个傻姑爷似乎并不是好摆布的,也难怪,小九儿从小孤高,他能看上的男人不会只是一味的傻白甜。 “好说。”少女最终还是松了口,接过了王敦手上的礼单。 “……!”她一直都是笑眯眯的明眸在看到礼单的一刹那倏然瞪得浑圆了起来。 “王敦是吧?”少女终于直视了一次王敦的名字。 “你要知道,礼单不是说说而已这么简单的。” “前辈如果有什么疑意的话,可以确认一下的。”王敦一点儿也不心虚,表情平顺自然,似乎他送的东西不过是一筐苹果两条带鱼三斤咸鸭蛋那么简单。 少女眯起了跟胡橙长得很像的桃花眼,对着身旁的胡家大少爷点点手,大少爷绕过了后堂出去了,没有几分钟的时间就疾步走了回来,伏在少女耳边说了些什么,脸上的表情含混着不甘心的错愕。 少女听完,原本低垂的眼帘忽然抬了起来,挑着弯弯的眉毛的看着王敦,动作雍容华贵地从主位上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向了他。 “王敦?你……”少女的眉头微微上挑,眼睛睁得很大,让王敦虽然知道都是千年的狐狸说不得聊斋,却觉得自己是在跟一个中学时代充满了好奇心的女孩子对视。 倏然之间,少女的眼睛里似乎飘过了几朵桃花的花瓣儿。 “母亲,不要!” 站在王敦的身后的胡橙眼尖看见了,大喊了一声,与此同时,少女的大眼睛瞪得浑圆,直勾勾地看着王敦,忽然双膝一软,竟然当着他的面跪了下去! 那少女一跪,大少爷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也跟着跪了下去,搀扶住了母亲,一面神色有些惊惶地抬眼看着王敦和胡橙。 “胡橙,你还愣着干什么?!”大少爷厉声说道。 胡家向来都是女子当家的,现在的大家长就是这个看上去还是萝莉的少女,既然大家长都跪了下去,其他的胡家人就没有再站着的理由。 “我……”胡橙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母亲和长兄,又看向了王敦,双膝迟疑着稍稍一弯。 “胡橙!你可跪不得!”王敦在胡橙屈膝之前一把扯住了他,他的眼底还闪现着一抹淡淡的金丝,表情上染着一丝尚未被完全藏好的威严,手上的力气不弱,握着胡橙的手臂,擎住了他全身的重量,帮助他重新站直了身体。 “前辈,您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适?我可禁不起这样的玩笑。”王敦扶着胡橙站好了,又转过身去跟着胡家大少爷一起把跪在地上的少女搀扶了起来。 少女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看王敦人畜无害的脸,缓了缓神儿,点点头。 “我刚刚身体不适,忽然就没了力气,吓着了……贵客,还请见谅。”少女破天荒地说着磕磕绊绊的话,语气很明显地温和了起来。 “小九儿,我身体不舒服,不能相陪了,一会儿我就叫人把你以前的房间收拾出来,晚上你们就留在这里过夜,不要客气。”少女点了头,留宿了。 胡家大少爷的身形一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被少女一个眼色止住了,伸手给他,让他扶着自己往内宅回去。 “刚才怎么回事,我母亲对你……”胡橙送到门口,看着他们走远了几步,很快回到了王敦身边问道。 “嗯,前辈可能也想用精神控制术吧,不过还好我事先有准备,倒是没伤着人,只是吓到了她。”王敦很不好意思地说道。 “是吗,没事就好。” 胡橙一直都知道母亲的术法深不可测,没想到今天正面一怼,竟然一败涂地,她是真的因为术法反弹才跪倒的,还是……? “对不起,你生气了吗?”王敦看胡橙有些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王敦,你……”胡橙正要说什么,忽然看见之前领着奎子去送东西的那个男仆一掀门帘走了进来。 “九少爷,您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同来的那位贵客也已经妥善安排了下榻,两位请跟我过来吧。”男仆的态度很明显是前倨后恭,天知道这几十分钟他经历了什么。 胡橙和王敦对视了一眼,跟了上去。 …… 半小时前。 “就这些东西?”男仆翻愣着眼睛看了看奎子,明知故问道。 “还有的都在我们大柜的礼单上了,实体的就是这些。”奎子埋头整理着礼物,没跟他一般见识。 “啧,就几个破粽子还是枣儿的,连个肉的都没有。”男仆故意把语音掌握在自言自语之上的一点点音量,摆明着是要让人听见。 “要肉的,早说啊。”奎子的声线渐渐地低沉了起来,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简直沙哑得支离破碎。 男仆有种不好的预感,暗搓搓地一回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65章 双龙帖 “这就是……你小时候住过的房间呐?”王敦被当成娇客一样由几个男仆领着,纸包纸裹地送到了胡橙以前的房间里,得意洋洋的小圆脸儿立刻懵逼了。 这啥?这是一个山洞。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胡家人小时候都是这有住。”胡橙本来就擅长穴居,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考虑到王敦这个城里孩子的感受,还是朝着山洞里一挥手。 里面的格局好像变形金刚一样地平铺开来,从内部幻化出了一个非常现代化的房间布局,只不过外面就还是山洞的洞口,胡橙想了想,给加了一个防盗门。 “这样行吗?” “唔,可以的。”王敦其实有点儿后悔,刚刚那个,不是难得的野外场景play吗?不过算了,只要是跟胡橙在一起,南极北极外太空啥的都无所谓,哎,怎么越想越热啊。 “怎么,你很热吗?”胡橙把行李安置妥当,转身看王敦一直在用爪子扇风,随口一问。 “唔,还行。”上半身还行。 “那你先去洗澡吧。”胡橙打开了公寓套间的后门,原来是通向后院的,胡橙家的后院儿很大,中央有个冒着氤氲水汽的池塘,看上去非常宽敞。 “好大,这是澡堂子吗?” “嗯,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用过的,我们按照气息划分领地,别人进不来,还算干净,你先去洗吧。”胡橙给王敦找来自己穿过的浴袍,小是小了点儿,不过看着王敦的两条大长腿都露出来晃悠,还觉得挺值的。 “这是你多大时候穿的浴袍啊?屁股都快要遮不住了。”王敦穿上了胡橙的浴袍,像女孩子上楼梯的时候那样双手护在屁股后面,从浴袍的下摆部分露出了里面的大花裤衩儿。 “小时候的,反正只是个过场,快去洗吧。”胡橙窝在沙发上欣赏着眼前的美景,还装作一本正经地说道。 “嗳。”王敦抱着屁股走了。 …… 胡橙随手拿起一本自己小时候案头常常放着的书卷窝在沙发里细看,这个小窝还是这样,许多年来未曾稍改,他是个不上不下的孩子,性子不太合群,也不是很受重用,常年在外漂泊,偶尔回来,庭院也没有刻意被洒扫。 不过今天这里倒是被打扫得很干净了,虽然还是山洞的模样,至少全部地方都已经纤尘不染,这是看了王敦的面子吗?他,面子到底有多大。 胡橙心里起了个念头,扔下书本,步子有些急躁地往后院走了过去,脑海里先发制人地想象着那个容易害羞的男孩儿被水浸湿的模样。 可是他一到后院儿,就被无情的现实啪啪啪打脸了。 在半个小学操场那么大的露天温泉里,王敦懒洋洋地漂浮着,脸还是那张年轻漂亮的脸蛋儿,可是整个儿身体竟然已经充满了浴池! 怀疑了这么久,敢情这货是胖大海成的精?! “王敦,起来!” 胡橙跑了过去,伸手拍着王敦的脸颊。 “唔嗯,怎么了吗?”王敦似乎是在热水里泡舒服了,睡得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到了胡橙的俊脸,还挺高兴的,紧接着就看到了地狱无尽模式。 “啊啊啊啊啊啊我怎么被水发起来啦?!”王敦惊恐地大喊道。 “我怎么知道?!”胡橙咆哮了起来,王敦的本体到底是什么?木耳?银耳?海参?鱿鱼?我到底在跟哪种食材谈恋爱?! “等等,别慌。”王敦挪动了一下因为本体过于巨大而显得短小粗胖的四肢,发现以自个儿的实力根本爬不起来。 “能帮我把池子里的水抽光吗?”王敦很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胡橙一挥手,池塘的水源竟然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只要不是胭脂水,他控制水脉的能力还是一流的。 “然后呢?”胡橙擎等着王敦给出下一步的指示。 “然后就等着呗。”王敦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正处于水发状态等待风干ing。 “→_→”胡橙被他折腾得没了力气,也没了脾气,干脆直接坐在了已经干涸的池塘边上,看着王敦小小的头和胖大海一样的身体,然后跟他抬头一起仰望星空,只不过眼睛里没有什么憧憬,活像同名菜肴之中的咸鱼。 “你家这边的空气真好,在帝都最近这些年都看不到这么多星星了。”风干的空当,王敦双手扶着自己的小脑袋仰天感叹道。 “嗯,深山里,外面有法术布下的结界,一般人也进不来,没有什么污染源。”相对于大城市来说,胡橙倒是挺喜欢家里这种小国寡民的风格,只不过家族之中人气不旺,总是各忙各的,一来二去心思冷了,回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还是咱们家好,地方虽然不大,可是比这里热闹。”等到了大家长的承认,王敦干脆什么都是咱咱的,胡橙听了也不觉得讨厌,反而有种亲密的感觉。 “是啊,有了胡桃之后越来越热闹了。” “好好的回家见家长能不能不提熊孩子啊。”王敦鼓起了包子脸。 “对了,要把胡桃收起来。”免得晚上有什么少儿不宜的动静被熊孩子听到了。 胡橙丢下王敦站起来回到了山洞里,把胡桃打包放在了别的房间里。 “我保证不出声还不行?”还真是个熊孩子,这种事情也以为可以打个商量。 “别想了,既然擅自跟过来,今天就委屈你在客房住一夜吧。” “可是……” “还是说,你想睡储物间?”胡橙眯起了凤眼,不怒自威地说道。 “就这儿挺好的。”熊孩子终于不熊了,听话地把脑袋从门口缩了回去。 扣扣扣。 胡橙刚要返回后院儿,忽然听见外面有敲门的声音。 “什么事?” “九少爷,夫人让送来的贺礼。”外面的男仆看见胡橙开门,一反常态非常恭敬地把手中的锦盒交到了胡橙手中,躬身向后退了出去。 “贺礼?”胡橙从小不算特别受宠的孩子,母亲给的东西虽然不少,但也说不上礼数多么周全,比如过生日什么的,想起来就算,想不起来就不给了也是常有的事情,怎么今天倒这么郑重其事起来。 胡橙有点儿狐疑地打开了礼盒,看到里面满满的都是一种闪烁着磷火的氤氲。 “……!” 胡橙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谁送来的东西啊?” 听见身后有人,胡橙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王敦已经把自个儿风干了,还是穿着胡橙的小浴袍,没有了大花裤衩儿打底,小浴袍下面若隐若现的两条大长腿,白花花的闪烁着蛊惑的光泽。 “是母亲送来的贺礼。”胡橙不知道为什么,脸颊有点儿发烫,从王敦的角度看过去,他一直都很白的脸颊上透出了平时看不到的一点点带着元气的血色,唇边勾起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让王敦下意识地捂紧了小浴袍的下摆。 “送来的什么呀?吃的吗?” “是快乐素,看起来……这是全族的量啊。”胡橙的眼睛盯着面前的礼盒,喃喃自语似的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的赞叹。 这样的岳母哪里找?简直是深得朕心。王敦的脸上都快开出了下一个花季,为了证明自己是个正经人,憋得还是很辛苦。 “你是谁?他们为什么怕你?”胡橙有些迷惑不解地回过头来看向了王敦。 “那你呢?你也怕我吗?”王敦带着少年仰望星空一样好奇的眼神走向了胡橙,他们的身体离得越来越近,成功地诠释了温柔体贴这个成语的含义。 “不怕你,我倒是觉得,你挺怕我的。”怕,是源于不了解,不信任,一旦这么的深信一个人,怕也怕不起来了,胡橙也知道王敦不是怕他,他是怕他自己。 “我,我不怕的。”王敦虽然嘴上否认,可是胡橙逼得连连后退,原本刚刚鼓起来的士气一瞬间就被他逼到了墙角,再而衰三而竭了。 “不怕我,那你怕什么?怕疼?”胡橙浅浅的一勾唇,非常少见地开了句黄腔。 “嗯,也不是怕疼,就是怕我内存又不够。” 王敦聪明,大智若愚地耍着小聪明,他的小聪明耍得旁人一看就能看穿,可是即使看穿了,都不忍心戳穿他,像漂亮的孩子在圣诞晚会上表演的魔术,明显的漏洞竟然让演出显得更加生动活泼起来。 “内存不够,不是有这么多快乐素吗?”胡橙试探着戳破他的小聪明,成功地看到王敦竖起了耳朵,看不见的尾巴在身后摇动着,一副犬系男子受了委屈之后的模样。 “过来吧,今天由着你。”胡橙朝王敦招招手,对方马上就靠了过去。 “真的吗?” “真的,毕竟是我家的祖宅,吓到你拆了房子可就麻烦了。”只是看他一眼就能反弹成那个样子,这要是物理上的,只怕整条山脉都保不住吧。 胡橙伸手领着王敦来到书案前面,把那一盒满满的快乐素端了过去。 “小心点儿,慢慢来,不然我们都会受伤的。”胡橙在王敦耳边说。 第66章 双龙帖 王敦睡得迷迷糊糊的,隐隐约约听见了鸟叫的声音。 “唔嗯,大燕子回来了?”他吧唧吧唧嘴儿,还以为自己是在当铺的堂屋里,秋天飞走的小伙伴春天又按时回到了自个儿的屋檐下面。 “嗯?” 王敦一睁眼,发现自己光溜溜地躺在一个山洞里,山洞的顶部有个细小的裂痕,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外面的鸟语花香。 “噫。” 王敦随手抓了一床被窝钻了进去,一会儿又冒出了小脑袋。 啊,世界没有毁灭,我也还好好的活着。王敦想起了昨天发生过什么,他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胡橙似乎不在这里,所以障眼法也消失了,只剩下光溜溜的山洞。 王敦遍寻不着自己的大花裤衩儿,只好抓起了昨天穿过的那件小浴袍爬了起来,四下里走动了一下,有点儿懵逼。 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又好像不是原来的世界了。王敦觉得他的心脏被那么强烈的攫取过,虽然现在又被放进了腔子里原来的地方,却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似乎上面多了一根血脉,连接到了另外一个男人的*上,是不是他的心跳动一下,就能再一次撕裂对方心上的伤口,还是说,能在他的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带动着他的心脏再一次强烈地跳动起来? 他急着找胡橙,小跑了两步,忽然觉得背上很疼,王敦翻着手肘使劲儿够到了疼痛的地方,摸了摸,一阵浅浅的刺痛感,没有血。 啊,昨天让他吃亏了,他会不会生气。王敦想,继续往洞口的方向跑过去,他急切地寻觅着他,怕他生气,怕他疼痛,患得患失关于他的一切。 “吓死宝宝了!”就在王敦跑到了洞口的时候,忽然发现洞口附近的地方放着一块血淋淋的东西,成功地阻挡住了他的脚步。 “这啥?”王敦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地上看起来已经僵直了的小动物的尸体。 “兔子?”王敦有点儿懵逼,大清早的,谁咬死了兔子放在胡橙家门口啊,不会又是想恶心人吧?应该不会啊,照理说胡夫人经过了昨天的事情,应该已经警告了全族了才对,还有那些男仆们,昨天奎子发来短信说自己一时没控制住显形了,现在在下房里被胡家男仆当成祖宗一样的供起来,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 “醒了吗?” 王敦一抬头,是胡橙回来了,他身上穿着猎装,比平时西装革履的样子看上去更加英俊。身上的劲装、手中的弓箭,让胡橙看起来简直就是一枚活着的阿多尼斯。 “咕。”王敦吞了吞口水,点点头,暗搓搓地伸手整理着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鸡窝头,人家是阿多尼斯,大哥你也给点力来个维纳斯造型吧!王敦心里起急,总觉得以自己的颜值想要短期内弄成维纳斯的水准来配他已经没什么希望了,除非自我断臂。 “还疼吗?” 胡橙神清气爽地站在那里,问了一句似乎是王敦才应该主动问起的话,成功地让王敦又开始怀疑人生了。 “让我看看你的背。”胡橙绕到王敦身后,踮起脚尖从他的领口往里看了看。 原来说的是背上的伤啊,王敦松了口气,有些不老实地左右回头想看看胡橙。 “怎么还是不行?”胡橙的声音有些疑惑。 “我治不好你的伤,还是你自己来吧。”胡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了。 “不是你治不好,而是……”王敦忽然卡壳儿了,在想着要不要说出来。 “而是什么?”晚了,胡橙已经开始感兴趣了。 “而是,我对你放下了全部的防御,所以你弄伤我的部分会像正常人那样留下伤痕的。” 王敦想起来之前胡橙对他用了精神控制术被反噬的事情,当天就对他卸下了全部的防御,在胡橙面前,王敦就是那么一大坨汩汩涌涌的胖大海,当然因为本体太大,弄死他是不可能的,不过表面的伤害已经没办法做到马上就修复得光洁如新了。 “你!”胡橙揪住了王敦小睡衣的脖领子,几乎把他提了起来。 “没事儿没事儿的,别激动啊,这种小伤也不会留疤,过几天就好了的。”王敦觉得胡橙认真了,像那种开着开着玩笑就认真了,红了眼圈的中学同学,虽然都是男生,同桌也不得不低声下气地陪个不是,多年以后还会想,啊,我当时是不是有点儿喜欢他。 “你看,真没事儿。”王敦伸手去摸着背部,随着修长的手指在肌肤上面的滑动,一条一条被胡橙用指甲刮伤的爱痕都被王敦好像操作pad一样地滑到了自己的胸口上。 “你还能这样玩儿?”胡橙被王敦的戏法儿弄得放弃了刚才的情怀,伸出一根手指浅浅地碰触着昨天晚上在男孩儿身上留下的宣泄过青鱼的痕迹。 “我可好玩儿了呢。”王敦不知死活地炫耀道。 “要是你看着不顺眼,我可以把这些伤痕挪到肚子里去。” “不用了,让我看看。”胡橙学着王敦的样子,轻轻地摩挲着那些铁画银钩的痕迹,渐渐地拼接成了几个字。 生死眷属。 “盖章了啊?”王敦笑得甜蜜蜜的说。 “嗯,盖章了。”胡橙点点头。 “对了,你刚才去哪儿了?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啊?”王敦这会儿完全清醒了,记得昨天自己任性了一点点,他心里想着如果胡橙推他,他就算了的,可是他始终没有推他。 胡橙担心的一点儿都没错,他们……都受了点儿小伤。 “我身体没事了,祖宅的泉水可以洗去伤痕,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胡橙说着,还从地上捡起了一只兔子。 “啊,是你打的?”王敦大惊,没想到胡橙还真是个好猎手啊,好狐狸是好猎手,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攻受合一了。 “嗯,是啊,这是我们族里的规矩,合宿之后,我就要负责为你带来食物和水。”胡橙点点头,攻气十足。 老子这软饭吃的也是没sei了,简直66666啊,不过……真的要用这么怀旧复古的方式吃吗?算了,为了胡橙高兴,老子忍了。王敦一咬牙一狠心,抱住兔子就啃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胡橙先是懵逼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伸手抢过了已经被王敦咬掉了兔头的兔子。 “吃、吃啊。”王敦溅的一脸血,还笑得挺萌的。 “你给我搞清楚了,我们胡家不是原始部落!” “Σ(°△°)︴,误会,都是误会!” …… “兔腿给你吃。”王敦把烤好了的兔子捡了几块整齐干净的部分推到了胡橙跟前。 “没想到你厨艺还不错。”胡橙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这不过是仪式的一部分,他也没想到王敦竟然这么珍而重之,生吃不成一言不合就要bbq。 “还行。” 王敦啃着比较难啃的部分,时不时抹抹嘴,他们几个都是跟着人类世界一起进化过来的,为了部落,为了联盟,渐渐吃起了熟食,人生的第一个功课就是烧烤,主厨推荐菜品当然是大腰子,几个老表都可以烤得出神入化堪比中华小当家,不过可惜的是胡橙对腰子没有什么好感。 “不好吃吗?”王敦吃完了自己盘子里的那一份,又伸手去捡被胡橙丢在餐盘里没有啃干净的骨头。 “你,别这样。”胡橙表情微妙地看着他,他当然可以接受跟王敦用同一个杯子喝水什么的,还会觉得很亲密,可是啃同一根骨头的话,怎么说呢,囧萌囧萌的吧。 “这是勤劳勇敢的胡橙努力养家糊口的证明,我们当然要珍惜每一口兔子。”王敦堂而皇之地说道,一面发挥着自己doge的本质,竟然把原本还有一点儿肉的骨头啃了个干干净净。 胡橙不由得想起了胡桃跟他吐槽过的,他们家里的垃圾桶连野狗都懒得翻,因为王敦啃骨头的本事已经超越了世界上的任何一条狗,胡同儿里的老街旧邻非常佩服他,大家都说文有文圣孔子,武有武圣关公,狗有狗圣王敦,现在看起来,此言不虚。 王敦终于吃完了最后一口兔肉,吧唧吧唧嘴儿,收拾了过去,坐在山洞里托着腮帮子看着胡橙。 “然后呢?我们就这么待着吗?”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 “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仪式啊?”比如说合宿之后不但要为新人提供食物和水,还有一些别的附加服务。 “没有了,咱们收拾收拾差不多就回去吧。”胡橙摇了摇头,成功地打破了王敦的妄想。 “这么快就要走吗?” “嗯,族里应该很快会派人过来的。”胡橙点点头,有些行色匆匆地站起身来,似乎是急着要打包行李返回当铺。 “派人过来?干什么呀?”王敦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开牙建府,分房单过。”胡橙回过头来表情平静地说道。 粗线了,都市狗血剧就要出现了。 继“给你一个亿离开我儿子”之后的第二部,“这种地方能住人吗?来人,给我拆了重盖。” 王敦有种不好的预感,阴云密布地跟在胡橙屁股后面帮他拾掇。 第67章 双龙帖 “不用这么着急吧?”回到了胡同口,王敦还巴望着能先去门口的小店喝碗卤煮吃个火烧再着家。 “可能已经来了。”胡橙摘下了太阳镜,蹙着眉头看了看当铺的方位,磷火蔓延,来的还不是个小角色。 “哦哦,那还是回家招呼招呼人家吧。”王敦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着,眼神儿全都聚焦在了胡橙下意识咬住眼镜腿儿的薄唇上。男孩子果然还是薄唇好看啊,为什么胡橙说我是接吻唇呢?不就是嘟嘟一点嘛,唉,想要胡橙同款,什么都想要胡橙同款,这样的话即使胡橙不在我也可以对镜diy。 “王敦,还不走?” 王敦一抬眼,发现胡橙和奎子都快走到当铺门口,他一个人还在胡同口儿傻站着妄想。 “来了来了!”王敦仔细收好了自己妄想的前半部分,打算晚上再碰碰运气,赶紧跟了上去。 …… “哎,哎!小王。”王敦跟在胡橙屁股后面正要进门,忽然被人从后面拉了一把,回头一看,是邻居家的那位孩子念高中的大姐。 “大姐,你起得早啊。” “你家里来人了知道不?” “知道,是亲戚,怎么啦?” “你跟我来一下。”大姐神神秘秘地对着王敦招手。 “我这儿还得陪客人说话儿呢。” “就来一下,从后面胡同口儿出去你就知道了。”大姐瞪着眼睛,眼神里闪烁着小市民遇到市井新闻时的兴奋感。 “好、好吧。奎子,跟胡橙说一声,我这就回来啊。”王敦往院儿里一看,天井院儿没人,奎子在廊下收拾从胡橙家里带回来的东西,只好招呼了一声就被人拉走了。 “大姐,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啊?” “马上就到了,喏!”大姐生拉硬拽地把王敦拖到了下一个胡同口儿拐出去的停车场上,伸手一指,成功地让王敦目瞪狗呆。 “这……咱们这一片儿什么时候改成了汽车商行啊?”王敦看着平日里工作时间没有几辆汽车的老城区停车场,这会儿已经挨挨挤挤地码满了统一品牌统一型号的黑色轿车,百万一辆一律百万一辆的那种,足足几十辆吧。 “哎,小王,你老实跟大姐交个底,这宅子是不是要卖啊?” 大姐看着这片名车之海就有点儿哆嗦,脑补了不少黑手党fff团的经典电影,生怕王敦被黑恶势力盯上了。 “没有啦,是我家里的亲戚。”王敦赶紧安抚邻居大姐,他家孩子快高考了,可千万别因为自己家里动土打墙的事儿再给影响了。王敦想到这儿赶紧给邻居大姐吃了颗定心丸。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大姐点点头算是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王敦这年轻人向来是说话算数的,说了不动就不会乱动。 结果王敦安抚住了大姐之后一回天井院儿就被啪啪啪打脸了。 院子里到处都是西装革履的男人们,一个一个长得妖娆俊美,时不时拿着手中的图纸商量着什么,见到王敦回来,都停下了熙熙攘攘的交头接耳,垂手站着,很是恭敬的样子。 这是要上演醉打金枝的节奏?哦不即使醉了也是他打我,王敦心里暗暗叫苦,暗搓搓往院子里蹭。 “你去哪儿了?过来,我带你见个人。”胡橙正在堂屋里似乎跟什么人说着话,看到了王敦朝他招了招手,不知道是不是王敦的错觉,他觉得胡橙似乎挺高兴的,脸上洋溢着浅然的笑意。 “这是胡伯,是我家里的老管家,也是非常照顾我的家人。胡伯,这是王敦。”胡橙的手指向了一位看上去一团和气的中年人说到。 “前辈你好,多谢您这么多年来照应胡橙。”王敦乖巧可爱地笑了笑,见了礼叫了人。 “少东家。”胡伯纠结了一下称呼,最后选择了一个比较温和亲切的,让王敦有了一种他会说“少东家我实在是没钱呐”的错觉。 “母亲知道我从小跟胡伯比较亲,可能是因为这个才会派他来开牙建府的,说实话我之前没想到家里会给我这样的待遇。”安顿了老管家之后,胡橙把王敦带到了外面的回廊上跟他详谈。 “哦哦,这样啊。”王敦点头,胡家大家长真说得上是个能屈能伸的角色,这些年来掌握一代名门果然不是白混,不过看起来胡夫人这一次有点儿好心办坏事了,还是快乐素来的实在啊啊啊每天给我一吨嚎不嚎,王敦在心里哀嚎。 “你是不是不想翻修房子?”胡橙跟王敦在一起久了,只要一个眼神就能猜到他八、九不离十的心思。 “不太想动,毕竟这么多年了,我这人念旧你也知道。”王敦试探着说到,但是如果胡橙执意要动的话他也是可以理解并且妥协的,人家都说婚房最好用新房,自己这老宅子从哪个角度看都不算是新房了。 “我也觉得这样挺好的。”没想到胡橙竟然无条件的支持了他。 “不过听说前段时间堂屋塌了一次,还是胡桃修好的,我以为你会想要趁机翻修一下,如果不想就算了,我去跟胡伯说。”胡橙通情达理地说道,转身就去找老管家。 “这样啊,既然少东家不愿意,咱们也不要强人所难了,只不过夫人那边派了……”胡伯下意识往王敦那边看了看,音量稍微降低了一些。 “没事,我回去跟他说一声就行了。”胡橙倒不是个怕事的人,听说这件事情中间还有个监工的,也不是特别在意,还留下胡伯在家里吃顿便饭,其他的人就吩咐他们可以撤了。 几分钟之后,王敦的邻居大姐在自家的小二楼上给儿子收拾房间的时候看到一辆一辆的高级轿车鳞次栉比的从胡同口儿后面的停车场开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明星的世纪大婚呢,唉,王敦这年轻人不显山不露水的,竟然这么有本事,以后也要让儿子多跟他学学才行。 “你要出去吗?” 胡橙安顿了老管家在客房休息,回到堂屋就看见王敦又穿起了自己号称淘宝九块九包邮买的套装,头发梳得好像狗舔过一样,本来就是自来卷儿的头发上还涂了造型水,扒光了衣服戴上一顶桂冠就是阿波罗。 “嗯,你在家招呼客人不方便,我到你大哥那边说一声吧。”王敦点点头。 “你都听到了?”胡橙蹙了蹙眉头,本来打算自己去解决这件事的,没想到王敦心细,还是被他知道了,母亲这次安排了大哥当监工应该没什么恶意,无非是觉得派出族里的长子会让王敦觉得比较重视,不过就不知道大哥会不会百分之百听从母亲的安排,如果到时候刁难起来的话……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王敦赶紧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听贼话儿的坏习惯。 “没什么,只是我觉得这件事还是我来办比较好,你……”胡橙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已经比较了解王敦的性格,深知他是个人若犯我不犯人,人再犯我礼让三分,屡教不改斩草除根的个性,就大哥那点儿现学现卖的城府,只怕不是王敦的对手。 “放心吧,现在都是一家人了,我不会莽撞的。”王敦笑得倒是一团和气。 胡橙想了想,点点头说:“也好,你去一趟,好好跟他说清楚了,我在家里招呼胡伯,你在家里吃饭的话怕他放不开,虽然是现代了,他除了跟族里年轻一点儿的子侄可以坐在一桌之外,平时还是很谨慎的,你在这儿他恐怕不敢坐。” “嗯,那我走了啊。” “哎,等一会儿,刚到家就忙着各种事情,我还没来得及给你看看。”胡橙说着,伸手拉过了王敦的手腕。 “看什么呀?”王敦有点儿不太明白,不过还是很乖巧地放松了手腕,让胡橙按住了他的脉搏。 “没事,跟我想的一样,对你一点儿影响也没有。”胡橙虽然语气轻松,却隐藏不住如释重负的一笑。 “怎么了吗?”王敦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脉搏跳动得均匀强烈,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没什么,一般人跟我们族的人在一起会比较受损伤,当然如果节制和注意保养的话应该问题不大,不过你的身体似乎是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胡橙点点头,其实第一天起床的时候他已经反复确认过了,可是经过了长途跋涉回到家里又想到了这件事,王敦对于他来说就像一枚容易丢失被人时刻惦记着的珍宝,时不时就想拿出来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事,是不是丢了。 “啊?还要节制啊?”王敦绷起了小圆脸儿,不乐意了。 “都说了你的体质是没问题的,不过不是还有内存的问题吗,适度总不是一件坏事。” “嗯,我也怕你太辛苦了,其实抱着睡就很舒服的,真的,你睡着的时候像个小婴儿一样会蜷缩起来。” “你怎么看到的?”胡橙倒是没有否认,他们族的习惯就是这样,因为长期野外生存,身体会自动蜷缩成一团儿用来保暖,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种习性。 “太激动了,一直没睡着,就一直看着你睡来着。” “→_→” 第68章 双龙帖 第十八章.当红炸子鸡 这就是胡橙的大哥在帝都的房子啊?真气派啊。王敦来到了胡橙给出的地址,竟然是个摩天大楼里的酒店式公寓,目测可以长期包下一个房间或者是短租,进进出出的都是高级轿车,还有不少讲着不同语言的外国人,可能是来帝都短期出差被公司安排过来下榻的工作人员。 王敦吞了吞口水,幸亏自己有个先见之明穿了淘宝爆款,要是还穿的跟个胡同儿串子似的估计刚刚一进门就要被叉出去吧。 “咳咳。”王敦人模狗样地往旋转门里走,走进去的时候才想起来,他是不是没有走过这种门?因为体型太高大的缘故,王敦缩着脖子亦步亦趋地迈着小碎步往前赶路,结果不是磕到了额头就是碰到了脚跟,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脱离了旋转门,抬头一看,得,又转出来了。 “嘿我这暴脾气,我就不信老子今天转不进去。”王敦咬牙切齿地给自个儿找补找补面子,幸亏没让胡橙跟着来,不然让他看见自己好像狗追尾巴一样的转圈儿简直没脸上炕了。 “这门设计的有点儿局促,个子高一些的走起来就是不方便,咱们从侧门走吧。”王敦正在那里整理好了淘宝爆款准备再试锋芒的时候,就听见身后有个很熟悉的声音说道。 嗯?这声音怎么这么熟啊,简直熟到滴水。 王敦一回头,就看到了张涛的俊脸。 卧槽?玩儿我是吧?小时候抢饭吃把老子揍得跟烂酸梨似的,这会儿倒装起温文尔雅真男神来了,真以为自己是影帝金文玲啊。 “你……”王敦刚要举拳就打笑脸人,欺近对方的时候忽然觉得不太对劲,这个人身上的气息跟他老表张涛完全不一样,怎么说呢,就是个普通人啊。 “走啊。”张涛带路绕过了旋转门来到了偏门那里,伸手开了门,回头看着王敦笑得很温和,让王敦有种自己的老表被人魂穿了的节奏。 不可能啊,张涛的本体那么大,普通人的魂魄穿进去就好像往大海里挤了一滴薰衣草精油,瞬间就会被稀释得无影无踪了吧。 哦对了,张涛说过一嘴以前曾经签约过一个什么娱乐经纪公司,后来找人顶包了,难道就是这货?那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谢谢你啊。”王敦闪身进门,有些感慨同一张皮囊之下竟然有这么精分的存在。 男人领着王敦进了门,也并没有马上就往电梯间走,而是很随意地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这里的服务倒是挺周到的,只要有人刚刚一落座,马上就有服务生过来端上一杯咖啡。 王敦要往电梯间走,想着跟他道个谢打声招呼,走到近前一看,桌子上拜访着的凭客人取阅的杂志上面都是张涛的俊脸,哦不应该说是这个男人的。 好厉害啊,签约没几年竟然都上了一线杂志的封面了,王敦愣在那里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老表的壳子红透了半边天,话说回来张涛自从卸货之后一直没有进行产后塑身运动,难道是怕自己瘦下来一出门就被疯狂的粉丝围追堵截?搞不懂。 “这位先生,请问您找谁?” 就在王敦直勾勾看着那个男人的时候,冷不防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啊,是自己平时不修边幅出门时最容易招惹的人群,保安。 “我?哦对了,我找这个人。”王敦从兜儿里摸出了胡橙给出的胡家大少爷的姓名地址和联系方式递了过去。 “好的先生,请您稍等。” 保安看这人穿的人模狗样长得漂亮带劲,把刚才怀疑他是野生粉的念头打消了几分,更何况他手上还有受访人的电话地址,应该没什么问题。 保安低头一看姓名和门牌号,脸上的表情又有了微妙的变化,竟然哂笑了一声,看着王敦的眼神之中还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什么鬼?我都穿着淘宝爆款了,难道还是被保安大哥瞧不起吗?王敦心里狐疑道。 “请您稍等。”保安虽然眼神有些微妙,但是表面上的功夫还是可以的,回身就到前台那里打了一个电话,并且很快地放下了电话,看样子只是在例行公事,都没有等着那个电话响完就挂断了。 “抱歉先生,业主将电话设置为了免打扰模式,现在打不进去,要不您再约一下时间再过来?”保安千篇一律地说道。 什么鬼?不接电话?王敦可不想为了这点儿破事儿再跑一趟了,想了想说:“那要不我直接上去找他吧,反正也知道门牌号的。”说着抬脚就要往里走,结果被保安一把拦住了。 “很抱歉先生,我们这里是酒店式公寓,安全措施执行力度比较严格,没有业主的同意是不接受直接上门拜访的。”保安打着官腔,一面又斜签着眼睛瞄了王敦两眼。约都没约到点儿上,呵呵哒。 规定是规定,不过这人咋回事,虽然老子知道自己长得花容月貌,可是这花容月貌是给我们家胡橙看的,轮得到你吗?王敦看着保安有些轻浮的眼神,心下腹诽,一面暗暗压抑着告诫自己,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要不,您再打个私人电话,让对方下来接一下也是可以的。”保安原本带着玩味的眼光看着王敦,可是忽然觉得这少年的眼神之中闪过了一瞬间的威严神色,不知道为什么自个儿就怂了,浑身一激灵,想了想,还是给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哼,算你识相,王敦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拨通了胡家大少爷的手机号码。 关机。 好气哦,别的倒是没什么,可是好不容易从胡橙那里讨到一件差事还给办砸了,回去怎么交差嘛,更不用说还当着胡伯的面,人家老前辈嘴上不说,心里只怕也会为胡橙担心,觉得他找了个怂包,不值当的。王敦有点儿着急了。 “这位先生也是我的朋友,我邀请他到我的公寓先坐一下,这样做不违反规定了吧?”就在王敦正在思考对策的时候,身后的张涛壳子走了过来上前解围。 “这,应该没什么问题的。”保安一搭眼,看到是在公寓里长期包下一个房间的大客户,态度马上就好了起来,这家经纪公司在这里包了不少房间,都是给二线以上的小生小花们准备的,眼下这个男人正是当红炸子鸡一枚,既然他们都认识就没什么问题了。 “走吧,到我家坐坐。”张涛壳子笑得很君子,朝着王敦一偏头,带他堂而皇之地上了电梯。 “你……”电梯的门关上之后,王敦试探着看了看这个跟自己的老表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我在张师傅家里见过你的照片,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直接上去就行了。”张涛壳子冲着王敦点点头笑着说。 “这样啊。”王敦心里感激了老表一笔,和这位当红炸子鸡道了谢,直接按下了楼层号。 …… 王敦刚从电梯间走出来,刚好看到了转弯的那个房间一开门,一个年轻帅气的男生从房间里走出来,似乎还朝着门口说些什么,做了个蛮可爱的动作,不过房间里的人显然不如他这么有耐心,刚刚说了几句就径直把门关上了。 年轻的男生一回头,看到王敦傻站在电梯间门口,似乎有些尴尬并不想马上过来的样子。 年轻男孩儿上下打量了王敦两眼,竟然冷笑了一声,大步流星地朝着电梯间走了过来,跟王敦擦身而过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竟然把他往旁边一拱,自己进了电梯直接下去了。 唉,什么仇什么怨,我知道我长得比你漂亮,可是你也不要这么想不开嘛,好歹你比我年轻那么多,虽然宝宝看着嫩。王敦在心里翻翻白眼,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门牌号。 哎?就是那个年轻男生走出来的那一间啊,等等,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jq。王敦联想了一下他报出门牌号之后保安的反应,和刚才那个年轻男生婊气十足的样子,难道说他们都把自己当成了……太冤枉了好吗?我都已经傍上胡橙了怎么可能还会傍上别人?!等等用词似乎不对,唉算了管不了那么多,先办完事情再说。 王敦被人误会,也没憋着好气儿,上前来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响起了一个慵懒的声音。 “又忘了什么了?” 门一开,露出了胡家大少爷一张冷漠.jpg的脸,这下王敦有点儿尴尬了,因为对方显然是刚刚冲了个澡,只在腰上系了一条浴巾。 第69章 双龙帖 “是你?没想到还真是稀客啊。”大少爷看了王敦一眼,似乎并不怎么惊讶,好像料定了他会来找自己一样,可能是来的时候胡家大家长已经跟他提过了胡橙他们会联系他的可能。 不过他显然不如胡夫人对王敦这么忌惮,毕竟当时反噬的对象不是他本人,而且胡家大家长为了维持自己在本族中的地位和声望,应该不会大肆宣扬家里的九姑爷秒杀过自己的事实。 王敦倒是没跟他一般见识,看见大少爷转身进去,就很规矩地等在门口,过了一会儿看到对方换了衣服出来,才堂堂正正地走进了客厅。 房间宽敞明亮,确实比王敦家里那个采光条件不太好,也说不上面积多大的堂屋看上去舒服多了,王敦心想着要不就退一步,让胡家翻修一下得了,他自己住的话倒是没什么的,可是胡橙看起来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别因为自己的关系再受了委屈。 大少爷没怎么搭理他,自顾自在开放式厨房里煮了杯咖啡,轻啜着走到窗边拉开了原本半掩着的纱织窗帘,非常明媚的阳光照进了房间,王敦这才注意到,周围的几面雪白的墙面上都是这位大少爷的个人照片。 看上去应该也是娱乐明星一类的样子?也许跟胡橙一样是模特儿吧。王敦基本不关注娱乐圈儿,生活作风跟胡同口儿下棋聊天儿的老大爷们差不多,就算这位是个一线天王他也不见得认识。 王敦的视线慢慢地环顾着四周,不过在看到沙发上随意散落着的西装衬衫和领带的时候,尴尬恐惧症都要犯了,只好暗搓搓地别开了视线。 怪不得刚才座机手机都联系不上呢,原来是在忙,而且从大厅保安和那个刚刚离开的男生的反应来看,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坐吧。”胡家大公子终于开了尊口,也勉为其难地给自己家族的娇客弄了一杯咖啡。 “嗳。”客随主便,况且现在是亲戚了,王敦也不端着,挺随和地答应了一声,本来想坐在沙发上的,可是看了看上面有些狼藉的褶皱,浑身一激灵,暗搓搓往后退了几步,坐在了开放式厨房的吧台旁边,嗯,这边看着还算干净利落,而且这么小的椅子属于高难度了,应该比较安全。 “呵。”胡家大公子哂笑了一声,并没有戳破,自己就大喇喇地坐在了沙发上,姿态放松地看着王敦。 “找我有事吗?”就算是胡橙的爱人,名份上他也算是大哥,所以胡家大公子也没有特别把王敦放在眼里,事实上母亲派给他这个差事他也是老大的不乐意,小九儿这崽子,平时装的冰清玉洁的从来不草粉,还以为他是圈子里的一股清流,没想到关键时刻给自己找了一个母亲都高看了一眼的小鲜肉,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根本就是圈子里的泥石流还差不多。 “哦,大哥,是这样的。”王敦一搭眼就看得出对方是在腹诽,不过还是脾气挺温和的叫了人,接着说道。 “我和胡橙都觉得原来的堂屋住惯了,不想再打墙动土,闹得街坊四邻也不得安静,而且我们家里是前店后房,前面的铺子也不好停业不做生意,不如还是算了吧。” 王敦说的挺客气的,有商有量,如果胡家大公子真的迫于母命不得不为的话,他们也不是完全一口咬死了的。 “家里出钱给他开牙建府,结果你们倒不愿意了?我去看过你那间小铺子,这么说吧,小九儿虽然不是什么娇生惯养起来的,可是我们胡家的孩子也不能就这么让人糟蹋……” “大哥,叨扰了。” 就在胡家大少爷一副蜜汁优越感在那里叨逼叨的时候,胡橙一推门闯了进来,伸手握住了王敦的手腕,把他护在了身后。 “你怎么来了?”胡家大少爷似乎对于幼弟的不请自来有些不满,一挑眉看着他。 “关于翻修的事情,您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让他先回去吧。”胡橙的态度不卑不亢,但是比较强硬,不等胡家大少爷反应,回身就推了王敦一下。 “你先回去,我这就来。” “可是……”王敦还有点儿迟疑,怕胡橙受了委屈。 “放心吧,既然家里出钱给我翻修房子,还是我来谈比较合适。”胡橙对王敦点了点头。 “那……好吧,不过你别……”王敦把胡橙拉到了自己身边跟他说了句悄悄话,胡橙点了头,送他出了房间。 “怎么,心疼了啊?”胡家大少爷看着胡橙这么护犊子,哂笑着说道。 胡橙没搭碴儿,环顾了一下四周,一片狼藉得有些不堪入目,他后悔让王敦走这一趟了。还是刚才吃饭的时候听胡伯说起的,说他大哥又搬到了一个更加豪华管理很严格的酒店去住,胡橙怕王敦老实被人奚落,一路追了过来才知道他大哥的不检点恐怕不止停留在物质生活的穷奢极欲上面。 “大哥,我跟王敦商量好了,多谢母亲的好意,也让大哥费心,不过我们还是不打算重新翻修房子,告辞了。” 胡橙不愿意在这里多做停留,简单打过招呼之后就准备动身离开。 “胡橙,你跟我装什么清高?不找不找的不是也找了让母亲都高看一眼的傻姑爷吗?怎么着,现在连我的话也敢顶撞了,再惯着你是不是还想着夺嫡啊?” 胡家大少爷从小就把这个天分不错的幼弟当成假想敌之一,原本觉得他不怎么回家住,也不显山露水的倒是挺老实,后来听到风声说是愿意迁入小鬼家的族谱之中,还以为自己总算少了一个威胁,没想到事情不但没有按照他的预想发展下去,胡橙反而找了一个让大家长都非常重视的来历不明的男人,照这个风头走下去,过不了多久只怕他就要问鼎了。 跟大少爷预想的情况不太一样,胡橙干脆没搭碴儿,直接长腿一伸准备打道回府。 “我跟你说话呢!”大少爷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伸手一搭他的肩膀。 “放手。”胡橙说,他飞快地一转身,跟胡家大少爷面对面格挡开了他的钳制,紧接着一扬手往前一推,胡家大少没当回事儿,伸手一挡,却觉得胡橙手上的起劲夹杂着的术法是他根本就抵挡不住的,他哎哟了一声,被推得摔出去老远,如果不是房间的墙壁当着,只怕就要直接从摩天大楼的顶端被直接丢出去了! “这不可能!你……”大少爷身上挂了彩,从墙上挣扎着下来,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这个从小被他欺负惯了的弟弟什么时候变得道行这么高深了?他们前几年还打过一架的,那时候胡橙还不是他的对手,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在短短的几年之间术法忽然精进到了这个地步?! “你离他远一点,大家彼此留些脸面。”胡橙干净利落的说完,一甩手,推门出去了,留下了胡家大少爷一脸懵逼地瘫坐在地上。 不可能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次他们回来,母亲有什么不传之秘给了他?那也不应该啊,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道行术法并不是通过同族之间互相串换着就可以获得,他们的族人之所以古代的时候为后为妃,到了现代多半都混迹在娱乐圈里,就是为了尽可能获得更多人的爱慕,憧憬之情越多,相对而言术法就会越高。 他胡家大少爷在圈子里的咖位比胡橙这个内衣小模特儿不知道高了多少个段位,知名度也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年之内就被反超了呢? 除非爱上胡橙的人之中,有一个人的精神力是平常人的不知道多少倍。 是……王敦吗? 胡家大少爷忽然想起来前几天在祖宅的时候,母亲跟他见了一面就莫名其妙的跪倒了,如果不是意外的话,那么。 呵,胡橙,你这些年来都没找过,原来是早就看好了这块肥肉,想厚积薄发一击即中啊?不知道你这位傻姑爷如果知道了你的心思,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上当了呢? 胡家大少爷心里冷笑着,就在这个时候,他刚才已经开机的手机又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说。”胡家大少爷看了看来电显示,勉为其难地接起了电话,语气非常不耐烦地应付道。 “胡哥,晚上还约吗?”电话的另一端是个语气活泼可爱的男生的声音。 “约你妈啊约?!”胡家大少爷咆哮了一声。 “心意?你的心意能跟人家比吗?跟人家一比你就是个屁!咱俩完了!”听到对方哭唧唧的声音,胡家大少爷心烦气躁地直接摔了电话。 第70章 御赏 “大柜,你穿成这样真的好像售楼先生哦。”奎子跟王敦赶着路,时不时斜签着眼睛看他两眼,既然穿了高档西装是不是就不要骑个二八大踹自行车在路上奔走了,也难怪别人看他们的眼神都怪怪的,连带着自个儿都丢不起那个人。 “你懂个屁,家里的保姆车是胡橙陪过来的,我自己外出的时候不好坐,要被人传闲话说我是吃软饭的。”王敦瞪了奎子一眼,依旧况且况且地蹬着自己的二八大踹。 “你本来就是吃软饭的啊。”奎子天真可爱地吐槽。 “找死吗?老子当年既然能把你挖出来,现在也可以把你填回去!” “大柜我错了!” 滴滴。 就在两个掌柜骑着自行车插科打诨的时候,旁边开过来一辆保姆车,小财的小脑袋从车窗里钻了出来,朝着他们按了按喇叭。 “姑爷,上车吧,老板发现你又把那辆生锈的自行车骑走了,让我过来接一下,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库房点点货,拍卖季又要到了,大柜也憋着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呢。”奎子看到有车坐,立马就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钻进了胡橙的高级保姆车里。 “德行,那这样吧,你俩先去找馆子吃点儿东西,我自己去点货,顺便还能照应照应自行车,别放保姆车里弄脏了真皮座椅。” 王敦想了想,库房里的死当能带出去上拍的不多,自己忙活一会儿就够了,看奎子不情不愿的,不如让他跟新认识的基友去玩耍。 “大柜你真好!”奎子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知道了还不快滚。”王敦摆摆手示意你们都退下吧朕要一个人静一静,一面自己骑着一辆扶着一辆,极具行为艺术风格地带着两辆自行车慢慢悠悠晃走了。 王敦铺子的仓库跟当铺不在同一个街区上,实际上这样的仓库他倒是有不少,自从铺子开起来,收的死当越来越多,相应需要储存的地方也就跟着越来越大了。 这个时候王敦就无限的羡慕嫉妒恨起了张涛,第一,这货的东西都可以直接储存在胃袋里,第二,他家还有个会挖洞的穿山甲说了什么,要说自个儿还能有什么比得上他的地方嘛,嗯,吃软饭算吗?呸呸呸怎么思路又跑到了奇怪的方向上去了。 王敦打开了仓库的大门,不出所料地被里面喷薄而出的烟尘呛得直咳嗽,几乎要流泪。 唔,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那半张画儿应该就藏在里面了。王敦想了想,这次上拍就带它,虽然也是死当,可是因为只有半张的残卷,里面并没有携带什么可疑的信息,只是因为画的内容有点儿吓人,所以才被慕名而来的主顾直接当了死当的。 这种残卷据说最近几年似乎还比较流行,说白了都憋着捡漏儿呢,要是拍回家去再找到了另外半张一起做好了修复,价钱至少能翻上十倍以上。 “哎哟!”王敦想到这里,兴致勃勃的往里走,结果刚走了两步就被脚下的一件什么物件儿绊了一个马趴。 “这天长日久不理你们,一个一个都要成精的节奏啊?”王敦一咕噜爬起来,发现绊倒自己的是一个很精致的容器,目测应该是晚唐的老物件儿了。 “我说哥们儿,你也忒不地道了,就算你是唐朝的夜壶,那也是盛尿的啊。”王敦把夜壶拾了起来,仔仔细细地检查着,嘴里依然絮絮叨叨地跟当品聊天儿,一看就是万年单身狗的后遗症。 “呵。” 空旷的仓库里响起了一声听上去好像是忍得很辛苦,但是终于没有忍住的嗤笑的声音,那声音介于似有若无之间,如果不是耳音特别敏感的人也许都不一定捕捉得到。 “谁啊?”王敦鼓起了包子脸,被夜壶调戏这种事竟然还好死不死被人看到了,这要是传出去,自己在古玩行儿混迹多年的老脸岂不是就要丢光了? “九姑爷还真是明察秋毫啊。” 王敦本来是冲着他恍惚听到声音的地方嚷的,结果忽然从自己的身背后冒出了一个凉飕飕的声音,他浑身一炸毛儿,讯速地转过身来,就看到了胡家大少爷一张几乎贴上了他后脑勺儿的脸。 “噫!”王敦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了好几步,把两个人的距离拉开到了完全没有暧昧,甚至比普通熟人更加疏离、基本相当于陌生人的位置上。 这货也太阴魂不散了吧?之前胡橙明明说过都跟他说的很明白了自己家不想装修,怎么还跟个包工头儿似的死缠烂打啊?王敦心里别扭,他不想在胡橙不知道的情况下跟他家里人接触,对于胡家大少爷的不请自来觉得有点儿不懂事,唉,都是胡家的孩子,怎么这一只就基因突变了呢? “胡大哥,我记得我们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不想再破土动工闹得沸反盈天的了。”王敦暗中叹了口气,又掰饽饽说馅儿地解释了一回。 “王敦,我不是来跟你掰扯这事儿,就当做咱们兄弟闲话家常不行吗?”胡家大少爷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闲话家常?王敦心说恐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胡家大少爷那种有点儿阴恻恻的笑意总让他联想到真·白莲花大嫂嫁入婆家之后的第二天早晨,心怀叵测的小姑子堵在门口想要姐妹谈心的那种“闲话家常”。 “那要不,我请您到家里吃个便饭吧。”王敦觉得跟胡橙的亲戚见面在这种没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不太好,他要是真有什么要说的,也得当着胡橙的面说才比较妥当。 “吃饭?我可不像你们这么没有包袱,十天半个月能吃上一顿饱的就不错了。”胡家大公子住着月租三万的房子开始红果果的卖惨。 谁信啊,你以为你是张涛?真饿起来把地球吞了都不解恨啊。王敦心里吐槽,嘴上只好顺嘴答音儿。 “哎嘿,胡大哥真会开玩笑。” “我可没有开玩笑,娱乐圈里除了说相声的,谁不是这个样子,怎么胡橙没跟你说起吗?我们这一族的人为什么多半都混在娱乐圈里。” 没说啊,王敦以前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他觉得可能是因为胡家人一个一个长得都很妖孽,既然颜值爆表也许觉得不做这一行有些暴殄天物了吧。 不过当着外人的面王敦还是很维护胡橙的说道:“说了啊,这一行收入高又有社会地位,既然有条件为什么不做,这也是人之常情嘛。”要不然为啥有那么多小姑娘小小子都想报考戏剧学院。 “呵,你不觉得以胡橙的经济实力,根本不需要再混了吗?退一万步讲,要混就混出点名头来,就算不上了大银幕,怎么着拍个偶像剧总是没问题吧,犯得着当个小模特儿还只是内衣的吗。也就是你这么老实,还真信啊?”大少爷脸上带着一种鱼咬钩了的自信,循循善诱道。 “胡大哥,瞧您这话说的,我不信他难道信你吗?”王敦也没跟他客气,直接吐了个槽,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儿不耐烦起来,一副你挑拨够了就滚吧我不会离婚的既视感。 “你!” 胡家大少爷从出生以来基本上还没有被人翻过白眼,气得就要发作,不过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怒意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肌肉的运动和皮相的装逼相互作用着,让他的脸颊稍微抽搐了一下,王敦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暗搓搓遗憾了一下没有把胡家大少爷的不高兴录下来回去让胡橙高兴高兴。 “王敦,我实话告诉你,我们胡氏的族人都是靠着获取更多的爱慕和憧憬才能提高道行的,你的精神力量到底有多大你自己心里明白,胡橙找了你提升的道行比他跟全世界睡了都管用!” “住口!”王敦的脸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他咆哮了一声,一伸手就攥住了胡家大少爷的脖子! 胡家大少爷这才发现,王敦的手很大,手指修长冰冷,一只手就可以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整个儿人都从地平面上直接给提了起来。 胡家大少爷有点儿麻爪儿了,可是这会儿被人掐住了脖子也没办法说话,只好有些徒然地蹬着腿儿,双手死死地抓着王敦的手腕,试图掰开他的钳制,却好像蚍蜉撼树一般的徒劳无功。 “胡橙跟我在一起根本就不是为了这些破事儿,就算是……”王敦的手劲缓慢而残酷地缩紧,目不转睛地盯着胡家大少爷渐渐变得铁青的脸色。 “我也觉得很荣幸,我身上还有什么是他想要的东西。”王敦说完,一甩胳膊,好像丢沙包一样把胡家大少爷掼在了地上。 “唔!”胡大少在平地上一连滚了几圈儿才堪堪停住了,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王敦,不相信有人的膂力这样大,能把一个成年男子好像放风筝一样的甩出去。 “你要干什么?你不能伤害我!我们……我们是亲戚啊。啊啊啊啊啊啊!”胡家大少爷眼见着王敦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可是腿已经软了,一点儿反抗的力气也没有,直接就被王敦按在了天灵盖上,觉得浑身一震焚烧般的疼痛感,忍不住大声嚎叫了起来。 “不会伤害你的,借你的快乐素用一用。”王敦面无表情地说道,冷眼旁观着胡家大少爷一张俊脸上面发生着的微妙变化。 “哦对了。” 王敦原本已经放开了他,看着胡大少往外爬了几步,又长腿一伸踩住了他,一伸手把他提溜了起来。 “可悲啊,大少爷,你之所以到现在还平安无事,只是因为你和你讨厌的胡橙……流着一样的血。”王敦高高的一扬手,又轻轻落下,雷声大雨点儿小地拍了拍胡家大少爷已经扭曲了的脸。 王敦的手刚刚一松开,胡家大少爷好像打了鸡血一样一个箭步就蹿了出去,一路狂奔着逃离这个平时看上去温柔敦厚,刚才却好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一样的男人,他连滚带爬地跑到了门口,忽然之间在经过胡同儿外面摆放的破镜子时停了下来,身体好像雕像一样地站住了,然后慢慢的,表情茫然地一回头。 “啊啊啊啊啊啊!”镜子里是一张快乐素被杀鸡取卵般强行吸干了之后苍老了好几十岁的脸。 第71章 御赏 王敦和奎子都不在,胡桃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跟野狗打架了,只有胡橙一个守着铺子,一上午也不见一桩买卖。 胡橙闲着没事做,就拿起天井院儿里王敦经常挥舞的那把扫帚开始扫地。 其实这种事情他用法术就可以轻轻松松媲美扫地机了,只是胡橙似乎更愿意亲自动手、丰衣足食,他对于这个铺子多了一份归属感,似乎什么东西都要亲力亲为,才显得与自己打算住下一辈子的这个环境结下更多的缘分。 胡橙扫完了院子,看到胡桃的胳膊已经发芽儿了,又蹲在小树苗旁边给它浇水,浇着浇着,就听到了“呜呜、呜哇”的声音。 不会吧,胡桃的胳膊又成精了?可是这样的话,它和胡桃的本体之间怎么论啊,算是胡桃的孩子吗?可是胡桃连对象也没有。 “呜……哇……”大哭的声音越来越明显,胡橙这才发现,声音并不是从树苗里传出来的,而是……他一抬头,就看见王敦一路大哭着走进了院子里,哭得鼻头儿都红了,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活像个在胡同儿里受了欺负的小孩儿。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胡橙见不得他的男孩儿受委屈,走过去迎接住他,伸手攥住了王敦的胳膊问道。 “呜呜,没有。”王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抽搭搭的,捯了半天的气儿才找回了自己的舌头。 “不是去了仓库里盘点吗?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吗?” 胡橙伸手摸着王敦的头发,看他已经哭红了的大眼睛,哭泣的男孩儿比平时有点儿油滑的胡同儿串子look看上去清纯了许多,看起来既赏心悦目又让人觉得心疼。 “遇到了……你大哥……呜呜呜。”王敦没忍住,又放声大哭了起来。 “我大哥?他又去骚扰你干什么?神经病!”胡橙彻底火儿了,小时候明里暗里欺负他也就罢了,可是欺负到王敦头上可不行,他火气一上来,长腿一伸就要前去找人打架。 “没没没,你别去。”王敦赶紧伸手拦住了他。 “怎么,他打你了?”胡橙被王敦拽着胳膊,只好暂息了雷霆之怒,又回身检查了一下,并没有发现王敦有什么外伤。 “没有,是我揍的他。”王敦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小脑袋。 “哦。”胡橙点头,这样才对,以王敦的实力,确实有本事把他大哥揍得跟烂酸梨似的,可是王敦哭得这么伤心到底又是为什么。 “那你哭什么啊?” “我……他对你说了不客气的话,我一生气没忍住,就……就吸了他的快乐素。” 王敦很聪明,先告个状,而且又不说自己吸了多少。 “噗。”胡橙忍不住笑了一声,向来心高气傲的大哥这回吃了暗亏,不知道又要怎么样暴跳如雷了。 “你吸他的快乐素干什么?你也真是的。” 这男孩儿,果然满脑子都想着那种事吗。 “唔,那不是,咱们的量也不多了嘛。”王敦小声说。 “那你哭什么啊?”胡橙还是有点儿不明白,这件事情无论从哪个角度上说,王敦都是占了便宜的,怎么还哭得这么撕心裂肺活像他才是受了委屈的那一个。 “因为,我在吸收你大哥快乐素的时候,看见……看见他好像很痛苦的样子。”王敦吸吸鼻子,刚刚被哄好了又堪堪的要哭出来。 “他很痛苦你难过什么?你不是讨厌他吗?”胡橙说。 “他很痛苦没关系啊,我是想到了你,我都不知道你们被吸收快乐素的时候那么痛,早知道的话我就不会,我……呜哇!”王敦说着说着又开始声泪俱下地嚎了起来。 “→_→,好了好了,不哭了,我不痛的。” 胡橙被这个耿直敏感的boy戳中了一个诡异的萌点,看着小家伙儿嚎啕大哭的样子真是觉得囧萌,又很心疼,伸开手臂勉勉强强地抱住了他,轻声哄着。 “呜呜呜。”王敦被喜欢的人安抚着,竟然哭得更厉害了,埋在胡橙的心口上,鼻涕眼泪蹭了他的高档西装一身都是。 “好了好了不要哭。” 就算工资高也是相对的,在娱乐圈里胡橙从事的工作可以说是生物链的最底层了,十万一件一律十万一件的西装也不是说买就买的,可是这会儿被王敦这个成了精的八爪儿鱼扒在身上不肯下去,他又不好直接一脚踢开他,只得有气无力地扒拉了几下,反而被王敦缠得更紧,衣服应该是彻底报废了。 “别哭了!” 胡橙终于忍无可忍地一声断喝。 “被你吸收快乐素的时候是挺疼的,但是肯定比不上第一次的时候那么疼,你要是觉得抱歉要不要换一下位置试试啊?!”胡橙咆哮道。 王敦被他吼得一脸懵逼,眨巴眨巴大眼睛,停止了哭泣,非常自觉地拿起了扫帚开始扫地,绝口不提交换位置的事情。 …… “怎么样啦?” 吃过晚饭之后,胡橙接到了一个电话,看了王敦一眼,转身走到天井院儿里去接了,王敦用屁股思考也知道是他家里打来的,非常乖巧地待在堂屋里没敢动换,过了一会儿,才看到胡橙推门进来,面沉似水,也看不出来到底是生气还是平静。 “什么怎么样?” 胡橙的内心戏显然不像王敦这么多,已经动手扯着领带,显然一会儿是不打算出去,就在家里待着想要换上家居服了。 “唔,刚才的电话。” 不会是胡家大少爷回家之后哭天抢地地集结了几十万家丁正在冲锋陷阵的路上杀过来了吧。 “哦,没什么事,母亲打电话过来,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受到惊吓什么的,还替我大哥给你陪个不是,说这货已经被她惩罚闭关去了,短期内不会出来蹦跶。” 胡橙脱下西装上衣,解开了的领带挂在修长的脖子上一晃一晃,在雪白的衬衫上面显得有些淘气地拨弄着人的心弦。 王敦吞了吞口水,有点儿没听清楚他的话。 “都怪我,应该是我先打电话赔不是的。” “你没听见我说话吗?是我母亲诚惶诚恐的在给你道歉。” 胡橙解着衬衫的扣子,走过来伸手揉了揉王敦的头发,这小孩儿,有能耐揍人怎么还这么瞻前顾后的。 “咕。” 王敦看着胡橙心口上白花花的肌肤在自己眼前晃悠,摇了摇不存在的尾巴,直接拱了过去。 “喂,下次再撒娇可就不管用了。”胡橙伸手推开把自己拱到了沙发上的王敦。 “嗯!啊对了,那你大哥……他的脸。”王敦暗搓搓地旁敲侧击道。 “没事的,就算他有段时间不出来,粉丝群体会变少但是又不会完全消失,只要还有喜欢他的人,他的颜值就会慢慢恢复过来的。” “这样啊,那为什么你给我快乐素的时候脸都不会变的啊。”王敦有点儿好奇,他觉得胡橙每次挤出快乐素的态度都是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可是第二天早晨还是白里透红与众不同的。 “因为我本来就年轻漂亮。”胡橙理所当然地说。 “我竟无法反驳。”王敦对着颜值逆天威武霸气的爱豆产生了膜拜的冲动,膜拜完了之后再回屋找到最新一期的杂志干点儿不可描述的事情。 “你还真信啊?一般来说交出快乐素是不会怎么样的,不过你那种杀鸡取卵的吸法,可着一只羊薅,都快薅成葛优了,他的脸能不塌吗。”胡橙扶了扶额,这家伙,还真是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是无条件的偏听偏信。 “唔……那他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啊?”如果恢复比较慢的话,其间会不会接个老干部的戏演一演,王敦倒是挺好奇的。 “没事,不会耽误档期的。”胡橙摇了摇头表示不用担心。 “恢复这么快?他粉丝好多啊。”王敦惊讶。 “粉丝多是一方面,不是还有玻尿酸这种东西吗。”胡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伸手掐了掐王敦的小圆脸儿,嫩嫩的,都一把年纪了还顶着这么一张脸,又不知道玻尿酸的,世界上也就是王敦这几个人了吧? “嘿。”王敦憨笑了一声,下意识躲了一下胡橙的手,胡橙这才发现自己掐住的脸蛋儿有点儿发红,应该是白天的时候哭红的,一路哭着回来,风一吹,皴了。 “你可真有本事,就是这么一路哭着回来的?”胡橙起身去盥洗室浸湿了一块热毛巾,敷在王敦红红的小圆脸儿上,看到他的大眼睛已经肿成了欧式眼,伸手按下了他的眼帘,直接让王敦枕在了自己的腿上。 值了,相比之下哭倒长城根本不算真哭,王敦心想。 扣扣扣,就在这个时候,前院儿的大门外面响起了扣打门环的声音。 第72章 御赏 “这么晚了,会是谁啊?” 王敦有点儿不高兴了,刚才气氛明明挺好的,只等他的眼睛消肿,不,也许肿着的时候更有味道,就能占到一些便宜,而且还是平白得来的快乐素没毛病,结果…… “会不会是当铺的生意。” 胡橙本着既来之则安之,干一行爱一行的态度,直接把王敦丢在了沙发上,换好了正装就出去开门了。 “哎哟。” 王敦滚在沙发上有些委屈地哼唧了几声,可是看到胡橙都这么关心铺子里的生意,自己总不能装尸体,只好爬起来跟着出了堂屋往前面柜台上去。 吱呀呀咣当当。 胡橙卸掉了门闩打开街门,搭眼一瞧并没有一个活物。 “?” 胡橙左看右看,两旁的邻居家里有的已经熄了灯,也有的家里有考生的家庭还点着一盏孤灯,胡同儿里冷冷清清的连过往的行人也没有一个。 “怎么回事,难道是听错了。”胡橙自言自语了一声,反手正要关门。 噗叽。 忽然一个团子从高高的门槛外面翻了进来,一下子趴在了胡橙的小腿上。 “哎哟,阿橙,你想用门板挤死我呀?” 胡橙低头一看,是自己的“前青梅竹马”绿团子。 “小鬼?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胡橙怕小朋友摔疼了,赶紧伸手把他抱了起来,绿团子很亲人地抱住了胡橙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 “阿橙!我飘得好辛苦。”绿团子扭动了几下,声音里带着撒娇说道。 “辛苦你了。”胡橙抱着团子关了门往里走,正遇上一脸懵逼的王敦追了出来。 “你你你你你你!”王敦看见绿团子挑衅的眼神趴在自己爱人的脖子上,脸上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磷火映得翠绿,都快要显形了。 “你什么你啊,客人来了不知道要招呼一下吗?我要喝热牛奶。”团子一副我年纪小你们都得让着我的熊孩子样,理直气壮地说道。 “→_→” 看在你是前任的份上老子认了,王敦心里暗搓搓咬牙,气急败坏地跑到茶房里去搞了杯牛奶,顺便替自己和胡橙弄了咖啡,这小家伙儿跋山涉水翻山越岭的来了,总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吧,看来今天也许是个不眠之夜也说不定。 …… “对不住,家里没有奶瓶,你小心点儿捧着喝吧。” 胡橙接过了王敦递上来的牛奶,试了试温度感觉不烫不冰,递给了团子。 团子看来确实是一路上风尘仆仆赶过来的,捧着杯子咕嘟咕嘟喝了半天才放下,打了个奶嗝儿,抹了抹嘴,对王敦的饮料表示满意。 “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走的这么急,家里都还好吗?” 看团子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又不像是有什么急事的样子,不过出于关心,胡橙还是问了问。 “我家里倒是没什么事情,不过是亲戚求到我头上来啦,唉,我都埋进土里这么久了,竟然还要被挖出来管这种保媒拉纤的闲事。”团子做出了一个╮(╯_╰)╭的表情,叹了口气说道。 “保媒拉纤?保谁家的媒,拉谁家的纤?我们家里可都是已婚男士,你不要挖墙脚。”王敦说。 “想多了,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唔,也不能说完全没关系,不过你今天是不是惊动了一样东西啊?”小鬼在沙发上爬动着,翻了翻大眼睛看看王敦。 “嗯?哦,我惊动了我的大舅子。”王敦点点头。 “胡橙的大哥?他不是东西。”小鬼翻翻白眼摆了摆手,一脸不屑的样子,让王敦看着非常受用,心里已经暗搓搓地把他从敌方阵营挪到了己方阵营。 “那还有什么东西啊?啊,我是有带了一张啊不半张的画,打算回来拾掇拾掇去上拍卖会的。” 王敦忽然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在打跑了胡橙的大哥之后,他一边哭一边把半张画儿收拾进了卷轴里夹在胳肢窝底下回了家。 “嗯,就是那半张画没错啦,我有个表亲的对象感应得到那件东西,觉得似乎跟他生前有点儿关系,就挖门盗洞的找关系,最后找到了我这儿。”团子打听到了东西的下落,满意地点点头说。 这都什么七大姑家的八大姨的七舅姥爷啊,乱七八糟的,王敦听得眼冒金星,不过有一句话他是听明白了,这个某人的某人的对象好像不是人。因为绿团子说了“生前”两个字,等等,也有可能是生娃之前,不过从团子的出身来看,也许多半会是前者的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啦,你不要yy,我表亲和他男票都是男的。”团子一看王敦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在妄想了,连忙摆了摆手。 “哦,那你此行飘过来的目的又是什么啊?” 王敦搞了半天有点儿没搞明白,既然是他亲戚的对象对自己这幅打算上拍卖会的东西有兴趣,直接过来不就行了吗?要想找熟人打个折什么的只要提一提绿团子就可以了,为什么还非要这小家伙儿这么辛苦的飘过来。 “没有什么目的啊,他们找我打听的时候我就大包大揽下来,先来找你说说,当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家访,看看你对我们家胡橙怎么样。”团子理所当然地说道。 “不好意思胡橙现在已经是我们家的了,而且你也亲眼看到了我们的关系怎么样,难道你还打算住下来看看我们的x关系怎么样吗?”王敦一脸猥琐地搂住了胡橙的肩膀。 “噫!坏坏的大人!” 团子伸手捂住了大眼睛,飘到了沙发后面蜷缩了起来。 “蛤蛤蛤!”王敦仰天长啸,不过很快,他的笑容就被胡橙的一句话打败了。 “没问题的,你表亲他们过来的话,这个案子我们可以接手,小鬼你也很累了,不如今天就在我家里住一夜吧。” “好的呀。”团子从沙发后面飘出来,一脸胜利者的表情挑衅地看着王敦。 “喵喵喵喵喵?” …… 等到胡橙终于哄睡了绿团子从客房出来,王敦已经趴在炕上困得昏昏欲睡了,不过还是在强打着精神等待胡橙回房。 “困了为什么不先睡?” 胡橙换好了睡衣上了床,在王敦身边躺了下来,伸手给他掖了掖被角。 “在等你啊,你不睡我怎么好意思先睡。” 王敦讲究个老礼儿,举案齐眉的功夫还是有的,更何况他还防着绿团子仗着自己外表可爱缠住胡橙让他陪着睡这一招,不过看起来这一回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呵,那我要是答应了小鬼陪他在客房睡的话,你岂不是要等上一整夜了?” 我就知道这货不是个省油的灯!王敦心里暗暗咬牙。 “对了,这小鬼没有大名吗?我听见你家里也是这个叫他的。” “他们家本来就姓鬼氏一门,这么叫也没有什么不对啊。”胡橙说。 “姓鬼?这个姓氏很少见啊。”王敦倒是隐约听说过这个姓氏,不过正确的读音不是wěi吗?怎么胡橙读白了呢。 “他们家族这个姓氏跟百家姓上的鬼姓不是同一个起源,相传是古时候人鬼通婚所形成的族群,慢慢演化至今,跟我们族里也是世交。”胡橙解释道。 人鬼通婚啊,那不就跟陆寒家里的蚕豆是一个属性吗?王敦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可能是因为家族阴气比较重的关系,所以鬼氏一门的子嗣不算繁盛,多有夭折,其中就包括小鬼。不过因为血缘的关系,他可以选择继续滞留在人间,或者再入轮回。小鬼很孝顺,因为父母没有其他的孩子,所以他就继续待在世界上没有离开了。”胡橙叹了口气,小鬼虽然可以继续留下,可是却不会再长大了。 “唔,想不到团子竟然还有这么可怜的身世啊。”王敦也跟着叹息了一声,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连一个小屁孩儿的醋也要吃,早知道是这样的话,让胡橙哄着他睡一下也不是不可以的啊。 “真是很可惜的,小鬼如果可以长大的话,也是个非常英俊的男孩子。”胡橙点了点头跟着说道。 “嗯,嗯?你是怎么知道的啊?”王敦有点儿疑惑。 “我小时候常常去他家里玩儿,见过他的父母。”胡橙拿起了枕边的手机,随手划动了起来,找到了一张家族画像的翻版图给王敦看。 哇,帅哥美女的组合,还有两个小团子,啊啊啊啊啊毛绒绒的这一只就是胡橙小时候吗?太萌惹!王敦直接给跪了。 “你小时候真的好可爱啊。”王敦直勾勾地盯着画片上那只因为年纪太小还没办法藏起尾巴的小家伙儿,有些不知所措地抱着自己的尾巴站着,旁边就是绿团子,跟现在的这一只完全没有任何差别。 “男孩子会长得像母亲一些,如果小鬼长大了,应该跟世伯母有七八分相似的程度吧。” 胡橙有点儿不好意思,伸手遮住了小时候的自己,把两位家长指给王敦看。 小鬼的母亲果然是个大美人,而且虽然脸长得很可爱,眉峰却有一点点的高挑,长眉入鬓,显得比一般的女孩子更加妖娆俊美。 如果小鬼长大了,基本就是这个样子的性转。 “你以后还是少跟他联系,万一这货基因突变长大了呢?”王敦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感觉没有必胜的把握,暗搓搓地说道。 第73章 御赏 “你要去哪儿?” 胡橙睡到半夜,醒了,正巧看见王敦爬起来披着衣服,点上了一盏小得不能再小的煤油灯,正撅着屁股坐在炕沿儿上穿鞋。 “哦,我再去柜上看一圈儿,你先睡吧,渴了吗?” 王敦不等胡橙回答,就起身去饮水机那里接了杯水,调的温凉不沾在唇边试了试,才递给了胡橙,又伸手把他抱起来,让他靠着自己的肩头坐着喝。 “你怎么知道我想喝水?” 胡橙倒是真渴了,现在这个天气睡炕有点儿热,他陪过来的铺盖卷儿太多,都铺到炕上了打算夏天再收起来。 “我记得你一般起夜的话都会喝水的啊,饮水机我也没敢断电。”王敦让胡橙躺下,自己把剩的半杯水咕嘟咕嘟喝了。 晚上睡觉不关电器,这小奸商一定心疼死了吧?胡橙想笑,又有点儿想哭,说:“以后关了吧,节能环保,我自己用保温杯接一点儿备用就行了。” “啊,你真聪明啊。”王敦恍然大悟。 是你心眼儿太实诚了好吗?胡橙腹诽。 “对了,你怎么想起这个时间出去巡夜?” “哦,前几天团子不是说他们家亲戚要过来吗?我晚上就警醒着点儿,毕竟是托人来带过话儿的,万一没听见敲门声,慢待他们就不好了,你的竹马的亲戚也就是我的亲戚嘛。”王敦很大度地说道。 原来这货是怕他在基友跟前折了面子,胡橙点点头,也跟着起来穿衣服。 “哎,你这是干什么呀?”王敦赶紧按住他。 “如果按你说的最近他们有可能过来的话,你都出去了我还躺着,似乎也不太好,反正喝了水也不太困了,咱么一起等吧。” 胡橙不理会王敦的阻拦,反而直接提溜着他往前院儿的柜房里溜达。 柜台上孤孤单单地点着一盏煤油灯,看起来应该是奎子留了门,暂时回去睡觉了。 “你天天都过来吗?” “嗯,是啊,这几天都会过来坐坐,等到天快亮了的时候再回去睡觉的,你在火炕上睡得挺好,连着好几天都没有起夜。” 王敦笑呵呵地说,以前绿团子给他科普过,说胡橙小时候有点儿夜惊,晚上经常会无端惊醒,团子还担心他跟别人一起睡会不会有问题,没想到跟王敦住在一起之后反而睡得很沉。 “不是火炕的问题,是你的问题。” 胡橙摇了摇头,王敦这人可是真不会谈恋爱,要不是自己淡定的痴汉着,估计也这货也到不了自个儿的手上,人家耍朋友的时候都是往自己脸上贴金,逮着机会就要表示对恋人多好多好,王敦反而处处都能把自己给摘干净了。不过仔细想想这样也好,估计其他对王敦有企图的人多半是始于颜值,陷入实力,看到人品之后就跑了。 “我的问题?我有什么问题啊?”果然,王敦问出了胡橙意料之中的问题。 “你……” 呜呜~呜呜~ 就在胡橙打算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的教育教育王敦的时候,街角的门缝儿里吹起了夜风的呜咽,远远的听上去,似乎是哀伤的嫠妇正在夜哭。 “什、什么声音?” 因为以后要长期跟胡橙生活在一起的原因,王敦连自己在铺子里的时候也把应激反应的触发点调整到了最小,跟胡橙在一起的时候看到一只耗子都要直接跳到他身上让他公主抱起来,这会儿听到了这么诡异的声响,忍不住缩缩脖子,浑身发抖了起来。 “没事,也许是风声,我去看看。” 胡橙知道王敦又把自己给调怂了,无语地耸耸肩,安抚了他一下,看着他躲进了柜台后面,自己才推门出去看了看。 影壁后面的街门被风吹得咯吱咯吱响动着,远远的看过去似乎是有人在推动着门闩,那情景果然挺吓人的,幸亏没有让王敦出来看看,不然这会儿只怕他已经上墙了。 胡橙取下门闩,伸手推开了街门,街口的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带进了几片什么东西。 胡橙蹙了蹙眉头,门口的这段路向来都是铺子里自发负责打扫的,怎么还是有人这么不讲究公共道德,乱扔垃圾?可是他低头搭眼一瞧,立刻就觉得不对了。 被夜风吹进来的,是一串一串的纸钱。 胡橙长腿一伸就迈出了门槛,往胡同儿两边的小路上面张望了一下,发现胡同口儿的地方隐隐约约的闪着一盏孤灯。 一盏绿幽幽的灯火,随着夜风摇曳着,上下翻飞,好像炼狱之中屈死的魂魄,正在等待着森罗殿上的判决。 “出来。” 胡橙冷冷地说了一声,绿幽幽的灯火跳动了几下,倏然熄灭。 自古鬼狐相轻,胡橙倒是一点儿也不害怕,慢慢悠悠地往灯火消失的地方踱着步子,快要走到近前的时候,忽然觉得前面一阵气劲破空而来! 胡橙翩然一闪身,紧接着就听到身后噗通一声,回头一看,一个高高大大手长脚长的男人扑在地上,摔了个大马趴。 “快起来,摔疼了没有?” 紧接着跐溜一声,一个细瘦伶仃的小小少年的身材从胡橙身边挤了过去,一下子扑在了那个马趴的男人身边,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没事儿吧?看你。”精瘦的少年不停地俯身氆氇着高壮男人身上的尘土,一面有点儿嗔怪他的语气说道。 “哦,大表哥。” 感觉到了胡橙泠然的目光,少年自顾自氆氇够了,一抬头坦然自若地对着胡橙打了个招呼。 胡橙这才看清楚,这少年长得倒是挺清秀的,只是脸上带着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听他叫了人,就知道是顺着绿团子叫的,看来就是传说中的那位表亲了,而那个高高大大的笨拙男子,应该就是小鬼提起的对王敦家藏的半卷残画感兴趣的那个正主儿了。 “好说。” 胡橙点了点头,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个基友家的小表弟,似乎是以前在家族聚会中见过几次面的,有点儿眼熟,不过也难说,他们鬼家的孩子都长得挺好看,可是肌肤上总是带着那种不健康的死人一样的灰白,看上去就跟鬼家的人看胡家的人一样,都是妖娆俊美,可是看起来都差不多。 “你小时候常来我表哥家里玩儿,我还记得你的。” 少年爽朗地笑了起来,看上去既精明又爽快,倒是个挺好相处的性子,相比之下躲在他身后有点儿战战兢兢的高大男子就显得木讷多了,嗯,这一对应该也是鬼家的男孩儿占领了绝对主导权吧,胡橙心里暗暗思忖到。 “哦,是你啊,我倒是有点儿眼熟,只是忘了你的大名?”胡橙点点头客气了一句。 “我没有大名,还没行加冠之礼就over了,他们都叫我细小鬼,比我表哥还小,你叫我阿细就行啦。”男孩儿说起自己的身世似乎一点儿也不在乎,很爽朗地介绍了自己。 “阿细?”胡橙一挑眉,这小家伙儿果然是挺细的。 “阿细,为什么他也可以叫你的名字啊?” 一直躲在少年身后围观着胡橙的男人终于说话了,瓮声瓮气的,一听就知道是那种力气很大,脾气却很温顺的类型。 “笨蛋,这是亲戚,是大表哥,互相叫叫名字怎么啦?难道你的兄弟姐妹之间不会叫名字的哦?”阿细翻翻白眼,示意大个子不要乱说话仔细得罪了亲戚。 “我不知道啊,我不记得我有没有兄弟姐妹了。”大个子有些失落地窝住了身体,不说话了。 “哎,好了好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快来,这是大表哥,叫人呐。”阿细摸了摸因为大个子低头才能够到的他的头发表示安慰,一面又戳戳他的腰眼儿。 “大表哥。” 大个子点头哈腰地说道,显然对阿细的亲戚表现得非常客气。 “乖了,咱们别在外面待着,你们跟我进屋吧。”胡橙勉为其难地对着这对神奇情侣点了点头,引着他们往当铺里走,结果刚刚进门就发现王敦迎了出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你……噫!” “噫!” 王敦没理会,跟大个子走了个顶头碰,结果两个人简直是麻杆儿打狼,两头儿害怕,纷纷蹿至自己对象的身后。 胡橙和阿细彼此交换了一个“我懂的”眼神,纷纷回头把身后的窝囊废们拽了出来。 “大表哥,这位是?” “这是内子王敦。”胡橙当仁不让地介绍到。 “哦哦哦,表……少爷好。”阿细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想出了一个称呼。 “表少爷,说起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我和……人呢?”阿细回头把又暗搓搓蜷缩起来的男人揪了出来,推到了王敦的跟前。 “这次我带着他来,是想来看看你们铺子里的那半张画儿。”阿细伸手勉勉强强地按住了还在胡乱扑棱着的男人,找机会赶紧说道。 “蘑菇,别闹了!”阿细实在弄不住他,只好出言恐吓道。 说也奇怪,原本那么大的一只,被这个小小少年一吼,竟然还真给镇住了,老老实实地躲在了男孩儿身后不再乱动。 “蘑菇?”王敦有些无语,怎么胡橙的这帮亲戚名字都这么怪啊? “嘿,是我帮他取的,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就是个蘑菇。”阿细笑着说。 人,怎么可能是个蘑菇呢? 第74章 御赏 “是真的哦,我当时也吓了一大跳。”阿细点点头,捧着王敦递上来的茶水咕嘟咕嘟喝饱了,抹抹嘴儿,从兜儿里摸出了手机点开,一张张的滑动着。 “我那个时候出门去游历来着,在一座荒无人烟的山里到处乱走,经过一条小路的时候,忽然觉得哪里不对。”阿细的眼神变得直勾勾的,显然是想起了当年那次惊心动魄的旅行。 鬼家虽然跟一般的家族不太一样,但是好歹也是传承了很多代的世家大族,对于子侄的教育并不马虎,不管是什么出身的孩子,到了一定的年龄都会放出去游历,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并不因为他们的体质比较较弱就养做了温室里的花朵。 阿细到了某一个年纪之后也被家族从祖宅里踢了出去,让他自己外出几年。不过阿细跟他表哥一样都有点儿死宅的属性,被踢出来没几天就暴露了路痴的本质,全靠着手机导航过日子,结果因为导航没有实时更新,误打误撞走进了一条已经废弃的小路,直接走进了大山深处。 阿细艺高人胆大,也不觉得多么惊惶,反正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多少东西能够伤害他了,他还能怎么惨?再死一次吗?阿细就放开怀抱既来之则安之地山里奔跑了起来,结果在经过一条已经荒无人烟,看上去废弃了多年的小路时,忽然发现了一颗巨大的蘑菇。 “好……好大!” 因为走马观花的关系,阿细路过那株巨大的蘑菇旁边好几步,才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揉了揉眼睛,然后才暗搓搓地回头,想要确认一下自己刚才眼睛里一瞬间捕捉到的影响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的存在。 “可以吃吗?” 吃饭对于阿细来说虽然不是必须的,不过这么大只的蘑菇不知道吃起来会是一种什么滋味。 阿细暗搓搓地伸出了锋利的指甲,在蘑菇的根茎上掐了一把。 “啊!”蘑菇大叫了一声。 “maya!蘑菇成精了吗?!”阿细忘记了自己是阿飘的本质,吓得大叫了起来。 “你、掐我干什么?” 蘑菇竟然说话了,果然已经成精了,等等,这货难道是太岁?阿细跑到了比较远的地方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虽然已经很努力地把这颗蘑菇往灵芝的形状上去美化了,不过总体来说这货看上去应该就是家常菜小鸡炖蘑菇里的普通菌类没错。阿细想了想,觉得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这个景致不错,还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作纪念。 “你,成精多久了啊?” 惊讶过后,阿细对蘑菇产生了一点兴趣,毕竟自己离开家单独游荡这么久了,一路上并没有一只活物做伴儿,这会儿见到了一个会说话的,不管是什么东西,先唠十块钱儿的解解闷再说吧。 “成精?” 蘑菇的伞盖忽然歪了一下,很像是人类在思考问题时稍微歪头的动作,因为这个动作,蘑菇的伞盖竟然直接滑落了下来,掉在了地上。 “啊啊啊你的头掉了!” 阿细赶紧扑过去捡起来,结果拿在手里一看,什么嘛,原来是个斗笠啊。 “别告诉我那个所谓成了精的蘑菇只是一个带着斗笠的男人。” 王敦满脸尴尬,心说胡橙家亲戚怎么智商都有点儿欠费啊,这么说起来胡橙从小在鬼家待过的日子不短,还没有被他们感染了也是幸运。 “表少爷,我不瞎。” 没想到阿细竟然一眼看穿了王敦那王之蔑视的小眼神儿,翻了翻眼睛争辩道,仔细看上去还真的跟绿团子嫌弃的眼神有些神似,只不过小鬼如果能长这么大的话,一定会比阿细更俊俏一些。 “你看你看,这就是我当年拍到的画面哦,你敢说不像蘑菇吗?”阿细把手里的肾七拿给王敦看,王敦的眼睛基本没看照片,就盯着人家的手机了。 太有钱了。 王敦暗搓搓瞅了瞅胡橙,对方笑了一下。 “鬼家可以从冥币直接兑换现钞的。”胡橙解释道。 真爱,这就是真爱啊!鬼家都能这样了,胡橙竟然还愿意不去小鬼家里而是选择跟我耍朋友,我上辈子是不是跟如来佛祖元始天尊圣母玛利亚一起打过麻将啊?!王敦的内心戏很足。 “别光看手机啦。看照片啊!”阿细晃了晃自己手上明晃晃的肾七说道。 “哦哦哦。”王敦缩缩脖子,搭眼一瞧,照片上的,确实是一只蘑菇。 隔着手机屏幕王敦都可以感觉的到蘑菇的茎上那种软糯的肉感,好像用指甲掐下去真的可以渗出汁水来的感觉一样,并不能说阿细瞎了,只能说,这男人原本身上…… “他身上原本长满了地衣?” 一直旁观没说话的胡橙这会儿搭碴儿了。 对,就是地衣!王敦点点头,胡橙说出了自己刚才灵光一闪却没有捉住的一个模糊的想法,至于为什么王敦没有及时捉住反而放掉了,可能是因为他潜意识里面觉得人的身上怎么可能长满了地衣呢?那要保持着同样的一个姿势维持多久啊? 就好像现在很多人在围脖企鹅上面吐槽的那样,我在家宅得都要长蘑菇了,来表示自己很久都不外出,可是这只是个夸张好玩儿的说法,谁也不会宅到真的开始长出蘑菇,除了这个来历成谜的男子之外。 “对啊就是地衣,大表哥你好厉害,怎么猜中的啊?”阿细一脸崇拜地盯着胡橙。 “哦,我去日本旅行的时候住在民宿,山间小路上见过几次地藏菩萨的石像,年深日久石像上面留下的那一层物质看上去很像你给出的照片,就这么猜了猜。”胡橙点头道。 “你还出过国啊?”王敦一脸艳羡。 “这有什么奇怪的,大表哥是模特儿,出国工作的机会很多啊。”阿细倒是见怪不怪,因为鬼胡两家联络很多,他们也能常常收到混迹娱乐圈的胡家人从国外带回来的伴手礼。 “下次我带你出去走走。”胡橙说。 蜜月旅行?这算是蜜月旅行吧?王敦心里炸开了五朵金花。 “不过浑身长满了地衣的话,那你的这位朋友……男朋友,要维持那个蘑菇的姿势多久啊?”灿烂完了之后,王敦又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我也是这么说的啊,不过这货可能是一个姿势维持得太久,问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喏,就连名字都是我后来给取的啊。”阿细得意洋洋地说道,能给喜欢的人命名也不是什么人都有的一种缘分。 这风格,倒是很像胡家人取名字的节奏嘛,胡橙、胡瓜、胡蘑菇,嗯。王敦暗搓搓地想到。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那这幅画儿……” “这是我的。”一直闷闷不讲话的蘑菇听到关于画卷的事情,立刻就精神了起来,使劲儿点着头。 这个沉默如山的男人即使连做动作都是这么一板一眼实实在在的,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个碰瓷儿的坏人,而且话又说回来了,要冒认的话总要找个值钱的东西吧?虽说王敦的铺子里没有清明上河图富春山居图这些东西,整副的古画儿也不是没有,要冒领干嘛非要盯上一张残了的呢。 “你的?这位……亲戚家男票,你的意思是,这卷古画儿的所有者原来是你吗?” 王敦这么一含糊,还真的想不起来这画儿到底是谁收上来的了,似乎也不是他,应该是奎子吧?难道这东西原来就是这位杏鲍菇同学割爱出手的吗?不过奎子这家伙还是有个机灵劲儿的,犯不着跟这种五大三粗脑子不太灵光的男人做生意吧。 “奎子,奎子!” 王敦招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看到三掌柜的睡眼惺忪系着裤腰带从下房里跑进了柜房。 “哟,有生意上门呐,我睡迷了都不知道。”奎子缩缩脖子,有点儿怕掌柜的发火儿。 “不怪你,是我家亲戚,我出门巡夜的时候遇到的,所以没打门。”胡橙对奎子倒是挺好的,所谓物善人聚,他现在算是当铺内掌柜的了,凡事都会从王敦经营买卖的角度考虑问题,维护员工忠诚度当然也属于其中之一。 “哦哦,那我这就去泡茶。” “慢着,我问你啊,这幅画儿怎么回事儿,你还记得吗?” 王敦叫住了正要转身去茶房的奎子,把刚才从柜台里取出来的那幅卷轴当着大家的面展开,指了指说道。 “唔。”奎子有点儿雀蒙眼,一到了夜里就看不清楚东西,这会儿眯缝着眼睛细看,又把柜上的煤油灯拿过来照着。 “握草,好吓人的画儿!” 奎子虽然一时半刻没有想起来这画儿的来历,但还是掌眼端详了一会儿,看到半张破损的边缘时,忽然就被画中的内容吓得浑身发抖。 第75章 御赏 “这有什么好吓人的呀?” 阿细显然是第一次看到他们家蘑菇指出来的这件作品,听见大表哥家的伙计一开口就说吓人吓人的,多少有点儿觉得他出言不逊,毕竟是蘑菇的东西,他心里不太得劲儿,晃悠着小脑袋凑上前去,想看看里面到底画着什么惨烈的画面。 一搭眼,阿细就无语了,这画儿哪里吓人了?不仅不吓人,还很有市井生活的气息嘛。 画面上描绘的大概是一座城市的近郊,跟一般平原的城池有所不同的是,这个地方似乎是丘陵山岳地带,一出城就是层峦叠嶂的青山,所以画卷的绝大部分基本上都属于写意的山水画,不过跟一般古代文人山水画不太一样的是,画卷的后半部分其实并没有完全着眼于残山剩水的描绘,而是更多地加入了散落在深山深处的零星人家平凡度日的温馨画面。 有一家似乎在山坡比较缓和的丘陵地带开凿了一些梯田,这会儿两个看上去青壮年的男子,不知道是父子还是兄弟的正在那里踩着水车,把附近的溪水引过来浇灌农田,这家还没有长大的几个子侄则非常顽皮地脱掉衣服只穿着孩童的肚兜儿在溪水里玩耍,不对,仔细一看小孩子们也不完全是为了玩耍,似乎有几个正在低头摸鱼,大概是想要帮助父母缓解在山间贫瘠的土地上过生活所带来的鸭梨吧。 在深山更深处的地方几乎就看不到这种类型的梯田了,但是也有一些茅草房,看得出画师深得写意的真传,虽然没有描绘出具体的人物,但是从那几件残破的茅草房里冒出的炊烟可以判断,这么偏僻的地方也还是有人居住的,而且房子前面场院上的晾衣绳上还悬挂着几张洗剥干净的兽皮,点明了这些茅草屋的主人——应该是在山里谋生的猎户。 再往下看似乎就到了画卷的尾声,不过即便如此,画师也并没有用大面积渲染的山水来草草收尾,就连画卷最末端的地方还有几处都画着羊肠小道和零星的来往行人,从行人的打扮和坐骑来分辨,应该是往来了各个州城府县之间的行商,生活气息十分浓郁。 “这么温馨的画儿哪里吓人了?” 阿细看了半天,倒是有点儿趁机在画师所描绘的百姓耕织渔猎的平淡气氛里,又偷偷地看了一眼他们家蘑菇,这种平平淡淡的日子要是能跟这家伙一起过就完美了,唉……走开,你们这些该死的钞票,本少爷就是喜欢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保洁小妹,阿细的脑海里已经充斥着有钱人家少爷们的妄想。 “表少爷,你往下看呐,我刚才这话也不是乱说的。”这边厢的奎子也是绞尽了脑汁不知道怎么称呼胡橙这位沾亲带故的远方亲戚,想来想去只得让他跟自家大掌柜的互为表少爷了。 “往下看?” “你看这里。”胡橙已经看懂了,明白了奎子的意思,伸手指了指这半张残画儿边缘,曾经被割裂了地方。 “啊!这是什么鬼啊?” 阿细被胡橙一点拨,一下子就发现了这幅画的关窍所在,明明后半段都是一副安静祥和的氛围,可是偏偏只在中部被人为割裂的地方出现了一副很难解释的画面。 在画卷被割裂的地方熙熙攘攘的拥挤着很多人,从衣帽服饰上分辨,这些人的社会等级显然不太一样,既有腿儿着赶路的平头百姓,又有骑马坐轿的达官显贵,还有一些应该是家境比较富裕但是社会地位不高的商人。 这些人行路的目的各不相同,有的正在往被割裂的画卷方向奔跑着,有的则似乎是刚刚从另外的那半张画儿之间行色匆匆地奔跑而来,而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似乎都燃烧着一股焦灼的痕迹。 “你看,那些赶往另外半张画卷方向的人,他们似乎手中都拿着什么东西,粮食、动物的皮毛、还有一些行商从远处带来的奇珍异宝。”胡橙指了指画卷被割裂的地方说道。 “而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得很急的人好像什么东西都没带,而且不是骑马的就是坐轿的。”王敦接茬儿说道,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歪着头眼珠儿滴溜溜地转悠着。 “唉,当年就是为了这张破画儿,我差点儿就失去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工作。”奎子撇撇嘴儿,似乎是想起了当年自己收下这幅画作为死当时的一些旧事。 那时候他刚刚参加工作没多久,还没有过试用期,所以非常勤快,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看到有了内掌柜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混吃等死的地步。 那会儿王敦也不守夜,奎子反正睡不睡觉都行,为了能混上在王敦身边工作的正式编制简直是兢兢业业无所不用其极地表现自己的勤劳勇敢,天天点灯熬油的不睡觉,照顾铺子里的生意,这一单就是他在凌晨的时候接到的。 那天晚上正是个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奎子一个人守着一盏孤灯坐着,虽然自个儿也能把别人吓个半死,但是这种你也说聊斋我也说聊斋的气氛他心里倒是也有些发毛,就在这个时候,门环被人打响了。 来了。 奎子心里有了个准谱儿,他们掌柜的说了,但凡是凌晨三点左右的生意多半都是死当,让他机灵着点儿,不要什么都往家里划拉,但是也不能错过了好东西,做得好的话还有提成儿,奎子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这位客官,有东西要割爱吗?” 奎子倒是有个机灵劲儿,被王敦做了个上岗培训之后说话也挺客气的,一开口就脆生,招人爱听,有不少当铺一上来就对上门的客人翻白眼冷嘲热讽的,都是趁机压低价格的常用手段,可是王敦从来不许他的铺子里发生这样的事情。 “嗳,有件东西,想请掌柜的掌一眼。”来人是个青年男子,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天色正值隆冬时节,男人的棉袄穿得厚实,一看就絮上了不少棉花,家里肯定有知冷知热的人,估计应该是结了婚娶了媳妇儿的。 奎子那会儿还是伙计,被人尊称掌柜的心里倒是挺舒服,赶紧连声答应着往铺子里让,两个人分宾主落座,奎子就看到了年轻男人展开在桌案上面的那半张画儿。 “怎么,就半张?” 奎子没有仔细看,不过古画儿的卷轴都有一定的尺寸,这一张一看就是残卷,当时就不太乐意了,搭眼一瞧,敢情还是没有题款的那半部分,这样的东西卖不上价钱,谁都知道。 “掌柜的,不瞒你说,我也是慕名而来,这画儿就想当个死当,随手给个仨瓜两枣儿都没关系。”年轻男人似乎是看出了奎子的为难,主动先给出了一个听起来颇为诱人的条件。 死当?还基本等于白送?奎子从王敦那里继承的贪小便宜之魂又在熊熊燃烧了起来,原本有些难看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是这么回事,不瞒你说,我刚刚才娶了媳妇儿,可是家里的老娘总是把这半张画儿当成宝贝一样地给我们挂在新房里,我媳妇儿心里又不受用,说人家结婚布置洞房都是成双配对的,结果咱们家里倒好,儿子成亲,亲娘送半张画儿摆在屋里,不是明摆着膈应人嘛。” 年轻男人夹在救我还是救妈的人性终极拷问之间,妈妈的爱像海一样深,老婆的情像火一样热,于是他就这么地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想来想去,只有先斩后奏,拿出来当了就算完事,毕竟是家传的东西,我也舍不得一把火烧了,您就看着给个价儿吧,够个跑腿儿钱就得。”年轻男人一脸诚恳地说道。 “唔。” 奎子想了想大掌柜的嘱咐,出门不捡钱就算丢,这古画儿瞧着残破,可是仔细看看画中的山水人物,虽然也有匠气的院本功夫在里面,可是风景之间也有不少写意之处很有些文人气质,虽然现在找不到题款,并不代表将来没有在市面上找到另外半张的可能,一旦凑齐了,说不定可以通过艺术经纪公司的运作卖出个向日葵来!况且又不要多少钱,先捡个漏儿再说。 “这位掌柜,您就高高手收了吧,真的给我个叫洋车的钱就行。”年轻男人看见奎子半天没搭碴儿,还以为他起了疑心,赶紧使劲儿撺掇着。 “洋车啊?那你家住哪儿啊,要是住海南我也拿不出来那么多。”奎子吐了个槽。 “瞧您说的,我就住火车站附近,您给五毛一块的都行。”年轻男人笑了笑,情绪缓和了不少。 “这样啊,那我也不算欺负人,给您开出十块钱的当票子吧,我们东家还有话说,三年之内要是反悔了,凭票还能商量,只不过要比本价儿贵一些才能赎回来。” 奎子好心地给出了一个他认为还算不错的价钱,毕竟是一张古画儿,真的就给个块八毛的不合适,再说估价过低了传出去对当铺的名声也不太好,以后怕是影响主顾上门,说是店大欺客。 “行、行!掌柜的,你人太好了。”那男人似乎听见了价格之后觉得喜出望外,赶紧催着奎子开出了当票子,一溜烟儿的跑了。 第76章 御赏 结果奎子献宝似的去把熟睡中的大柜摇晃醒了之后告诉他自己捡了个漏儿,王敦黑灯瞎火地踅摸了半夜,几乎就要一个大嘴巴把奎子从店里抽出去,因为他发现这幅画儿有点儿邪门儿,那个上门的年轻人显然是没说实话,看准了奎子贪小便宜的性格,这才把烫手的山芋摔倒了自个儿的店面里。 这半张画儿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只是描绘山野市井的一些平淡生活,可是问题却出在了被截断的那条切割线的附近,显然另外半张画上面画出了什么了不得图景,所以很多画中的人物似乎是在仓皇地从另外的半张画中逃离到现在他们手上的这半张。 而还有一些人虽然行路的方向是赶往另外半张的画中,可是他们脸上的表情却都显得非常的焦灼,似乎往另外半张画中行进并不是他们的本意,似乎是在被什么东西强迫着,不得不走过去,那姿势推推搡搡一步一回头的,简直就像是没有经过几天正规训练就要被送上战场去送死的杂牌子新兵一样。 那半张画儿里到底有什么呢? 王敦心里纳闷,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把奎子踹了出去,按照当票子上面给出的地址前去打听,快要晌午吃饭的时候奎子终于回来了,王敦一看他脸上愁眉苦脸的表情就知道这货是确定自个儿着了人家的道儿,灰头土脸的不好意思见人。 “说说吧,怎么个茬儿啊?”王敦没什么好气地翻了翻眼睛,一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的剥削阶级嘴脸。 “果然是那小伙子没说实话,我到了那家门口一看,敢情人家都已经搬家了,后来找到邻居一打听才知道,他们家以前确实是有这半张古画儿的,倒是也没有什么邪门儿的地方,不过跟小伙子说的刚好相反,别不是他家的老婆婆非要挂起来,而是恰恰相反。”奎子耷拉着小脑袋,叹了口气说。 “恰恰相反?”王敦一挑眉。 “嗯,我是问了邻居才知道的,说是这家聘了媳妇之后,他家的老婆婆觉得家里挂着半张古画不太吉利,所以主张收起来,可是说来奇怪,这画儿不知道是不是有灵性,明明头一天是收藏在卷轴里的,可是第二天就会自己冒出来,还是挂在原来的地方。” 奎子讲到这里,抖动了一下,想起了邻居家老奶奶跟他念叨家常时那个诡异的微笑,活像成了精的核桃,不过也幸好邻居家的三姑六婆都喜欢传这种有点儿刺激性的闲话,他才能打听到事情的真相。 “然后他们家就觉得这画儿可能不干净,反正闹了半天又是请和尚又是请道士的,最后也没有什么效果,好像还被聘下的姑娘家知道了,又让媒人传话说这件事情不解决的话婚事就告吹。后来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嚼了舌头,说咱们家又解煞的生意,他家里才决定把这个烫手的山芋送到铺子里来。”奎子忿忿不平地说道。 “算了,他有心瞒着你,你又怎么会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这家子人既然知道我们铺子收这样的东西,肯定也会知道如果没有威胁到主顾,只是寻常小把戏咱们家不收的规矩,所以才会看你老实就随便编个理由的,这也不怪你,嗯,暂且不散你的伙,不过还是要扣你一个月的工钱,留下查看查看再说。”王敦懒洋洋地敲了敲奎子的头,趁机剥削了一把。 “不要啊大掌柜的!” …… 看着奎子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讲述了被甩锅的经过,阿细也表示同情,看来自家大表哥找的这个姑爷还真是外表忠厚内藏奸诈,不过大表哥应该是不会吃亏的,毕竟这个大柜一看到大表哥就是一脸迷弟的表情。 “那后来到底解煞了没有啊?”阿细急着知道故事的结局。 “不知道,因为它也没有害过人,只是有点儿淘气,我就放在那里没有管过了,这些年也没有另外的半张画儿冒出来,这回要不是上拍实在没东西了,我也不会想到它的,没想到竟然还惊动了你们,不过这位男票说画儿是他的,有什么凭证吗?”王敦对这幅画儿没有什么感觉,心说要真是人家的东西,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还给他就算了,毕竟是胡橙的亲戚,得罪了人家不太好。 “木有凭证,他就说感觉得到这件东西似乎跟他有关系,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捕捉到一丝信息,所以我们都不太想放弃的。”阿细说着说着莫名其妙地脸上就红了起来。 脸红什么?精神焕发?王敦心里暗搓搓唱起了样板儿戏。 “你们不太想放弃什么呀?这张画儿吗?”一副破画儿到底有什么可惦记的呢,况且还是一副有点儿诡异的破画儿。 “跟画儿没关系啦,是……是我们交往的时间挺长的了,彼此都觉得可以更进一步,但是发现……发现似乎……不、不和谐。”阿细捂脸。 “→_→” 王敦对胡橙家亲戚已经无语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不和谐就去吃汇仁肾宝啊我这里又不是老中医专治阳痿早泄。 “为什么不和谐,因为你们的体质相似吗?”一直在冷眼旁观的胡橙忽然开腔问道。 “唔嗯。”阿细点点头。 “那你们找到这张画儿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胡橙心里已经有点儿明白了,只不过还是要再确认一下才能证实自己的猜测。 “蘑菇他自从被我捡到之后,一直都不记得自己的身世,这幅画儿如果跟他有关系的话,也许能从中发现一些他生前的蛛丝马迹也说不定,如果能够找到他的一点点遗……遗迹的话,我们就可以用这个做媒介完成,唔,最后的那一步。”阿细躲在胡橙耳边悄声说,不过王敦多多少少还是能听到一点儿贼话儿的。 “我知道了,这个案子我觉得倒是可以接一接,大柜你觉得呢?”胡橙秉承着公私分明的个性,叫着王敦觉得有点儿生分别扭的称呼,唔,没关系,一会儿上了炕再让他叫点儿别的,王敦心里一副痴汉的表情。 “我们倒是可以帮忙找找。” 王敦点点头,有情人终成眷产生的正能量可以帮他扩大不少内存,这样的话胡橙就不用忍着疼再往出挤快乐素也可以嘿嘿嘿了。 唔,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嘿嘿嘿的时候也还是要忍着疼的,但是多一疼不如少一疼嘛,要不下次我来?可是我要是疼的话会占多少内存啊?占得太多了世界会不会毁灭?王敦的脑内一路从攻受问题演变到了全人类的生死存续。 “真的吗?那就太谢谢大表哥和表少爷啦,那我们先告辞了哦,啊对了大表哥,这附近有什么上星的坟吗?冥币不是问题,我想让我的宝宝住五星级,才不要什么经济适用坟。”阿细一脸总裁地说道,还踮起脚尖摸了摸蘑菇的头。 “七星的就有一家,十三陵。”胡橙面无表情地给出了提议。 “得嘞,我们叫个车,这就过去。”阿细掏出了手机预约,没有几秒钟的时间,对方表示已经接单了正在门口等。 “哇,什么车这么快啊?” 王敦一脸懵逼,不过他也没怎么叫过车,出门不是骑着二八大踹就是吃软饭坐胡橙的保姆车,圈子里十八线小娱记专门盯模特儿线的那几只都知道胡橙包养了一个小鲜肉,不过他们不知道这鲜肉保质期比木乃伊还长就对了。 “哎嘿,我们这边用的专线,你们估计不喜欢用,不然给你装个app。”阿细笑了笑,领着蘑菇往外走。 王敦把亲戚们送到门口,一开门,迎面就被糊了一脸纸钱。 “→_→” 敢情外面阴嗖嗖的刮着歪风,停着一辆灵车! 握草,我说怎么这么快呢,这才是真·灵车漂移。 驾驶室的窗口上都是黑色的玻璃,看不见司机的脸,也没有人下来招呼他们,可是灵车的门却自动打开了,里面跟胡橙家的保姆车差不多,不过座椅的一旁已经拆掉,里面赫然并排放着两具棺材! “大表哥,表少爷,我们去住店了哈,有消息电话联系哦~”阿细顶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乐呵呵地说道,不知道是不是王敦的错觉,总觉得他的脸被车灯一照,绿汪汪的。 阿细纵身一跳就跳进了其中的一口棺材,蘑菇在旁边愣呵呵地站着,想了想,动作有些笨拙地爬进了同一口棺材里。 “哎呀讨厌,你出去啦!” “不要。” 啪嗒。车门关闭,灵车扬长而去,又糊了王敦一脸的纸钱。 “你表弟……真是个人物啊。”王敦抖动了一下,叫车叫灵车,来帝都旅游住十三陵,也是阿飘界的一朵高富帅。 “嗯,他家的孩子都是从小独当一面的,阿细算是这一辈子侄里比较有出息的一个了,只是听说找的这个对象不太合适,所以到现在家里也没给个准话儿同意还是不同意。”胡橙点点头,想起了前些日子小鬼给他讲过的一些关于他男票这个傻姑爷的事情。 “为什么不同意啊?我觉得蘑菇挺老实本分的一个人啊。”王敦拾掇着地上的白纸钱问道。 “体质问题。”胡橙说。 第77章 御赏 “你刚才说什么,体质问题?” 王敦和胡橙洗过澡之后趴进被窝里,头挨在一起躺着,又想起了刚才胡橙说过的那句有点儿莫名其妙的话。 “嗯,鬼家的人几乎全部都会选择与人类通婚,这样的话就不会有不和谐的问题,而且他们的后代逃脱夭折的可能性也会大幅度提高,但如果双方都是阿飘体质的话,理论上来讲是很难做那种事的。” 胡橙叹了口气,看来基友家的这个小亲戚是遇到真爱了,即使一辈子不能有过肌肤之亲,也非他不可。 “哦,我明白了,怪不得聊斋上面的好多鬼故事,那些女孩子们为什么都喜欢找人类的书生,我还纳闷呢每天死那么多人,男女老少应有尽有任君挑选丰俭由人,怎么就非要爬出来找个胆子像针别儿大小的娘炮。”王敦恍然大悟道。 “噗。”胡橙没忍住笑了一声,王敦这家伙的神吐槽技能简直让人又爱又恨。 “你的这个小表弟果然是真爱啊,要是一直不能河蟹的话估计他也不会离开蘑菇的。”王敦一声叹息。 “嗯,是啊,他们应该感情很好吧。” “唔,真爱啊。”王敦的声音有点儿怅然。 “你怎么了?”胡橙觉得他似乎在想事情,不会是被自己家的小亲戚这段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给感动哭了吧。 “没什么,我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做太监的时候也有人向我告白,说不能河蟹也没关系,不过我对她并没有那方面的感情,所以没办法回应她的心意。”王敦想起了自己也曾经有过的一段青春。 “→_→”太监是什么鬼,那我们之前的几次你是怎么做到的。胡橙的点完全歪了,盯裆猫一样地掀开了被子验验货。 “啊啊啊!是假太监啦,呜。”王敦害羞地捂住了裤裆不让看了。 “你的经历还真是丰富。”胡橙松开了拉起被窝的手,看着王敦好像蚕宝宝一样把自己裹成了一团儿。他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这么的稚气,让胡橙几乎忘了这货也是个千年的狐狸,你也说聊斋,我也说聊斋。 “都是讨生活嘛。”王敦谦虚道,一点儿九千岁的架子也没有。 “你为什么没有答应那个女孩子,是宫女吗?想跟你对食?”胡橙从平躺的姿势翻了个身转向王敦,语气轻松地问道,与其说是审问爱人之前的感情经历,倒不如说是好像同学少年之间互相打趣对方来的恰当。 “好像是吧,你……不生气吗?”王敦瞪着大眼睛偷瞄着胡橙,纯纯的眼神一点儿也看不出这货能在宫斗剧里活过第一集,不过胡橙心里明白,他男朋友不但能活到大结局,而且就是编剧本人也说不定,还是个原创的大ip。 “就这一次吗?”胡橙不置可否地问道。 “嗯,是啊,那姑娘倒是挺有勇气的,我当年还是一副高贵冷艳的样子,别说是女孩子,就是男人见了我也都变成花黄儿鱼,溜边儿走。” “那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为了这种事生气的话,我还没怎么样,恐怕你早就气死了。”胡橙轻描淡写地说道。 “哦,哎哎哎?” 王敦回过神儿来,歪着头看着胡橙,他这会儿又恢复到了平躺的姿势,男人的剪影在朦胧的月光之下隐约浮现,美得好像米开朗基罗的雕像。 “也是啊,你人这么好,追求你的人一定很多吧。”王敦倒是不怎么生气,都是喜欢胡橙的人,只有自己被接受了,他倒是觉得另外那些撸sir就有些可怜了,毕竟胡橙这么优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嘛,追过他之后会不会很难再喜欢上任何人了呢? “挺多的……追你的那个女孩子后来怎么样了?”胡橙忽然问。 “没怎么样啊,我好像没再见过她了吧,那么多人记不清了。”王敦摇摇头。 “你是个温柔的人,即使被你拒绝,应该也恨不起来你的。”胡橙摸了摸王敦的头。 “什么意思,追不到还会恨?”王敦表示不是很理解你们城里人的脑回路。 “我遇到过几次……不过都过去了,也许我本来性格就不太好,别人追我的时候总是在压抑自己的个性逢迎着,可是一旦求之不得,这种付出就会产生反噬,因爱生恨了吧。”胡橙淡淡地说道。 “你性格很好啊。”就是有点儿痴汉。王敦心里腹诽了一句,当然不敢说出来。 “那是对你,你不是我喜欢的人吗。”胡橙笑了笑说。 他们的性格倒是有点儿互补,胡橙对于不喜欢的人完全无视,直接把对方当空气,对于喜欢的人却意外的有些痴汉一样的执着,不过这也是他最近才发现的新萌点。 而王敦则属于对谁都很温吞客气,助人为乐的好青年,不过对于自己喜欢的人,他会稍微有些孩子一样天真的任性和欺负。 他当然不会真的对胡橙不好,但是会对他的爱产生一种深刻的好奇,比如说约会的时候他会挑选自己喜欢的电影,或是在相爱的过程中让胡橙摆出一种令人羞耻的姿势,然后沉默地看着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并没有恶意,只是感到好奇,想看看自己被宠爱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他从不会这样强迫或者试探别人,却可以放心大胆地对胡橙这样做,因为他知道自己爱着和被爱着,没有人会真正的受到伤害。 “是啊是啊,我们彼此喜欢,又可以摸摸摸摸真是太好了。”王敦嘿嘿笑着扑了过去,开始摸着胡橙的脸。 其实他的动作很规矩,就算是朋友之间偶尔也会做的动作,只是用手指刮了几下胡橙的脸,不过王敦似乎被手背上传来的温润的触感所惑,他摊开掌心,覆住了胡橙的脸颊,有些用力地摸着水分很饱满,几乎可以吸住手心的肌肤。 “……”胡橙莫名其妙紧张了起来,只是摸个脸,你紧张个什么劲儿?他深吸了一口气,可是呼吸过于绵长,宛转成了一声叹息,在静谧的深夜里,带着一种强烈的暗示性。 片刻之后,他感觉到王敦滑溜溜地钻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 第二天中午王敦才从被窝里爬出来,发现胡橙早就在柜房的柜台上面铺排开了那幅画,正在那里展卷沉吟。从胡家带回来的快乐素还没有用完,难得胡橙不用太难过,王敦也没有什么心理压力,不要怂就是干,早起两个人都是神清气爽的。 “咖啡?” “不了不了,我还是喝我的高碎。”王敦吸溜了两口大茶缸子里的茶水涮涮肠子。 “这幅画到底藏着什么鬼呢?唔……” 王敦围前围后地挤在胡橙身边看画儿,时不时占两下他的便宜。 胡橙倒是觉得没什么,这个男孩儿有时候像动物,每次做过之后都带着一点儿莫名其妙的负罪感,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好像在赔罪和讨好一样的求抚摸,胡橙有时候觉得王敦身上的动物性比自己还要强烈,那是一种可爱的让人可以完全信任的赤子之心。 “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胡橙终于有点儿受不了王敦的黏糊,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王敦满足地潜了下去,滑到了柜台的另一边暗搓搓蹲下,从玻璃柜台底下仰视着画卷,其实是在偷窥胡橙,对方发现了之后,毫不留情地把画卷移动了一点点,挡住了自己的脸。 “哎?”王敦的视线忽然被画卷挡住,正要跳起来抗议,不过又倏然停顿了一下,继续蹲下来老老实实地看画儿,嘴里还冒出了一个疑问的音调。 “怎么了吗?”胡橙问。 “你把卷轴翻过来看一下。” 王敦说着站直了身子,来到了卷轴的另外一端,跟胡橙齐心协力慢慢地转动着卷轴,这是一幅长卷,单凭一个之力翻转的话有可能会造成画面的脱落和破损,所以两个人都是小心翼翼的。 画卷的背面是带着裱糊过的痕迹的丝绸,制作精良非常熨帖,虽然没有题款,但是明眼人还是能一眼看得出这件东西的分量,从笔法和裱糊的精致程度来看,这幅画卷最初的拥有者一定是非富即贵。 “背面有什么问题吗?”胡橙到了铺子里的时间并不算太长,掌眼古玩还不是特别在行,仔细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疑点。 “你看这里,是不是背面多出来了一点点。”王敦伸手指了指那半张画被截断的地方,现在已经跟裱糊的丝绸沾黏在了一起,看不出原来被截断的痕迹了,不过画卷的边缘确实稍微有一点不平整,并不像另外一边那么熨帖。 “唔。” 胡橙伸手摸了摸,确实,在中间戛然而止的地方手感稍有不同,那感觉似乎是……裱糊的夹层里面还卷进去了一点点多余的什么东西。 第78章 御赏 “里面有夹带?会是什么东西呢?”胡橙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询问王敦的意思。这幅画儿太奇怪了,就连他这种波澜不惊的性子都忍不住会对一点点的蛛丝马迹感到好奇。 “这要拆开裱糊的缎面才会知道了,摸起来有一定的厚度,而且切口有圆润的手感,无论是什么,应该都跟这幅画儿的后半段有点儿关系吧。”王敦又伸手过去小心翼翼地捏了捏。 “我没有这个手艺,恐怕要让奎子跑一趟咱们长期合作的裱糊店才能知道了。”王敦摊了摊手表示这个技能自己真没有。 “那,可靠吗?”胡橙试探着问道。 “自己人,老关系户儿了,奎子!”王敦招呼了一声,叫出三掌柜的来给自己跑腿儿。 …… 王敦和胡橙两个人坐在柜台的两端互相看着,岁月静好,溜溜儿等了一白天,等来的结果却让人有些失望。 奎子揉了揉跑断的腿,表示自己已经尽力,就丢下残画回到后院儿泡脚去了,留下两个好奇宝宝面面相觑。 “就是一点点的边缘啊。”王敦哀嚎了起来,敢情当年裱画儿的时候本主儿有强迫症,嫌中间断得不够锋利,把原本一截儿不足一公分的画纸重新裱进了背面的绸缎里,仅此而已。 “也难怪持有者要重新装裱,这里的横断面确实不够整齐,而且……”胡橙眼尖,趁着王敦丢开画卷哀嚎的空当,自己又拿起了被拆开的纸张边缘细看看。 “这断面似乎不是被东西裁断的,也不是扯破的痕迹,是烧断的?” 虽然被装裱起来的那一点点横断面也被简单的处理过了,可是从纸张的切口来看,似乎真的并不是利器所伤,也不像是活活扯断的,边缘的创口上面有几处确实如胡橙所说,好像有被火燎过的痕迹。 “前面的内容太吓人,藏家看不过去给烧了?”王敦想起了横断面附近那些诡异的画面,脑海中渐渐脑补出了收藏者天天噩梦连连,最后实在受不了直接烧了藏品的画面。 “这还不是一般的明火烧断的,恐怕是……磷火。” 胡橙沉吟了一句,眼睛里反射出了一抹绿幽幽的颜色,修长冰冷的手指划过横截面,上面竟然也跟着浮现出了一痕熹微的磷光,一闪而逝。 “磷火烧断?这也太邪门儿了吧。”王敦缩缩脖子。 “按理说不应该会有这种现象,这幅画放在这里好好的,为什么会招来磷火烧它,还是说……*?”胡橙的手指在烧焦的切口处来回滑动着,若有所思。 “要不……咱们进去看看?” 王敦见他好奇心这么强,吞了吞口水提出了提议。 “用胭脂水吗?可以试试看,嗯?你脸红什么。” 胡橙点点头,抬眼看了王敦一眼,发现对方红了。 “没,没什么,我去准备一下。”王敦跐溜一声跑了,胡橙想了想才明白,这也许是他们发生关系后第一次一起洗澡,唉,这男人,清纯得简直要命,可是在被窝里又……想着想着胡橙也跟着红了。 …… 这是……哪里啊? 王敦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光溜溜的趴在一座大山的深处,他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啊,这只手几秒钟之前明明还摸着胡橙的……结果好死不死竟然在关键的时候给我穿越。 王敦一咕噜爬起来,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裤衩,竟然还有点儿丁字裤的意味,嗯,不是貂丁就好,等等,我现在穿着一条裤衩在密林深处醒来,不会是被人非礼过吧?王敦浑身上下看了看,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紧接着不远处传来了哦嘞嘞的吆喝声。 “还没收拾好吗?快点儿赶路吧。”山间小道上远远的走过来几个年轻人,好像认识的王敦的样子,朝他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过去。 王敦回头看看他们,一个背上背着一捆柴和一把镰刀,一个背着一个小背篓,里面满满的快要溢出了不少的山货。王敦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脚下,也有一个背篓,里面竟然是几尾鲜鱼,旁边的大石头上面压着几件有些破旧的衣服,看样子他可能是穿越成了一个深山老林里面的渔樵之人,不过那几个年轻人说什么准备好,这是要去哪儿呢,赶集吗? “要去赶集吗?”王敦三下五除二穿上了有几块补丁的衣裳,背起了鱼篓追了上去问道。 “是啊,换了钱上个好去处,你去不去?”两个人嘿嘿笑,笑容里带着一点儿不怀好意的暗示。 喵喵喵喵喵?去哪儿?本宝宝哪儿也不去,我是个正经人。王敦干笑了两声没搭碴儿,大概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地方,开玩笑吧?他这么帅,又有个比他还帅的男票,全天下的男女老少在他眼睛里都是情敌,看胡橙还看不够呢,还花钱看别人?有那闲功夫我不如自己照照镜子,虽说不如男票赏心悦目也比看偶像剧强点儿吧。 “走吧,再晚就赶不上了,可别应了那句老话儿,起个大早赶个晚集,咱们这么腿儿着少说也要走个小半天才能到的。”一个看上去年纪大一点儿的同伴说道。 “小半天?”王敦惊讶得下巴掉了下来,赶紧伸手托住了往上揉。 “是啊,翻过了咱们平时打柴捕鱼的山头再顺着官道一直走就到了,你不会是想雇车吧?又不是小姑娘家走不动路,几个大小伙子没有马骑就够寒碜了,还要坐车?”另外一个同伴带着嘲笑的腔调调侃着王敦的惊讶。 握草,玩儿我是吧,一幅画儿那么大的地方,你就非要把老子给传送到最边缘的山区里吗?王敦心中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决定了这一桶胭脂水的命运,回去之后不浇花儿,直接倒下水道里白白了您内。 于是乎哥儿几个爬山涉水翻山越岭,一路走来累得跟三孙子似的终于走到了城市的边缘。 王敦累得狗爬兔子喘,在茶棚里扶着墙歇着,心说怪不得人家都说男人结了婚就是药丸的节奏,原本的八块腹肌眼睁睁就会变成啤酒肚,如果对方还会煮饭的话过不了几天就要成球啊。 原本他以为那些只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的已婚老男人的危言耸听,在看到他老表张涛成球之后就有点儿信了,现在到了自己,竟然也……走了半天的山路就喘得有点儿不行了,看来自己离愤怒的河豚也已经不远,回去后一定要找邻居家大姐介绍一个靠谱一点儿的广场舞队伍加入进去减减肥。 幸运的是他们老几位还没有喝完茶饮,带来的一些山货很快就卖掉了,这里已经到了城市的近郊,进进出出的也有不少手头儿相对富裕的城里人,还有一些出来办货的大饭庄子伙计,有一家看中了他们几个人的货,直接包圆儿,连集市里都不用过去挤了。 “今天的点子倒是挺正的啊,咱们本来走得有点儿晚了,现在去进城去摆摊肯定占不到好位置,而且进城门的时候还要被盘剥点儿东西。”一个同伴卖了东西挺乐呵的,又点了一碟茴香豆嘎嘣脆吃起来,还分给他们一起吃。 王敦嚼着茴香豆,特别想推一推自己的隐形眼镜说声:“在下乙己,有何贵干?” 心里这样想着,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咱们只有这么一点儿货,进城也要交税吗?” “不是交税,不过他们检查你行李的时候总要顺走一点儿东西的。” 哦,古代安检,那是你们没有发明安检传送带,王敦腹诽。 “那现在没有什么事情了,咱们就回去吗?” “回去?别逗了,好不容易上城一趟,咱们找个乐子?”同伴笑着说。 “我晚上有人了。”王敦一拔胸脯非常自豪地说道,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同伴们的提议。 “哟呵,你小子行啊。” “谁家的姑娘啊?” “嘿嘿嘿打死我也不说。”王敦嘿嘿笑,谁家的姑娘就没有,谁家的小伙儿倒是有一个。 “现在什么世道嘛,俗话说郎才女貌,没想到其实女孩子们也是看脸。”两个同伴有些酸溜溜地看着王敦的盛世美颜吐槽道。 “走吧,再不去估计就赶不上了。” 王敦看另外两个人摸出了茶钱,自己也赶紧掏了几大枚丢在桌子上,背起了背篓问道:“赶不上什么啊?” “你小子还真以为我们是去喝花酒的啊?哪儿来那些闲钱,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同伴们上来拉住了王敦,不由分说就往城门里挤了过去。 嗯,去看看也好,越往画儿的深处走,应该就越能接近横断面的地方,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周围的人趋之若鹜又惊恐彷徨。 到了城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比画儿上显得还要拥挤,因为画作毕竟是二次元的,没有这种摩肩接踵的真实感受和纷繁嘈杂的声音环境,这会儿王敦挤在人群里,闭着眼睛就感觉到了早高峰的地铁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等等,应该快到了吧? 王敦一睁眼,就看见周围挤来挤去的人们脸上都带着画儿中看到过的那种焦灼,有不少人手里拿着一些货品,正在焦急地想要卖出去换些银钱,远处逆流走来了不少轿子,轿帘隐约被风吹开,露出里面脑满肠肥的有钱人脸上餍足的表情。 对了,应该就在前面,到底是什么呢?哥斯拉? 王敦被人群推推搡搡地往前走着,身后是换到了银钱的短打扮穷兄弟们,都在往前拥挤着,他没站稳,一个踉跄就被挤到了前面,前面是一座高台,王敦眼见着要被挤到高台的土墙上惨遭碾压,他反应很快地一提溜腰就直接蹦了上去,还以为自己往前摔个狗啃泥,下意识一眯眼睛,没想到并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而是摔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之中,虽然眯着眼睛,却有一股熟悉的气息,让他觉得自己沉迷男色日渐消瘦了起来。 王敦一抬眼,看到自己正被胡橙抱了个满怀,他的另一只手上还抱着一柄琵琶,脸上带着淡淡的桃花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似乎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们会以这个狗血小白偶像剧的方式在画中的平行世界里汇合。 那个让画中人焦灼冲撞的关键点竟然是胡橙?不是哥斯拉吗?! 第79章 御赏 不知道是谁先在台底下吹了一声口哨儿,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鼓掌声,嘁嘁喳喳说什么的都有,什么撞天婚天仙配的都冒出来了。 “兄弟,好样的,独占花魁哦!” 王敦听到来时路上搭伴儿的几个同伴在台子下面插科打诨,恨不得冲下去抽丫的,你才是花魁你全家都是花魁。 “我好像是个伶人。”胡橙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这是个摆在庙口用来酬神的戏班,连台的大戏唱完了,现在是小曲,怪不得画卷的切口那里有钱人家的轿子都开始往外挤,而一些贩夫走卒们却这么踊跃,看来听散曲的价格比包场便宜许多。”胡橙给出了自己的分析。 “啊,原来是古代巨蛋演唱会啊,这些人都是你的迷弟?”王敦回头暗搓搓看了眼人头涌动的戏台子底下,几乎全是男人,都直勾勾地盯着胡橙,眼神里闪现着野生粉的狂野气息。 “你真受男生们欢迎啊。” “我也很受女孩子欢迎的,只不过在这个时空里似乎年轻女孩儿不能轻易出门,你看周围的绣楼上面,不是有很多小姐丫鬟在偷看吗?”胡橙竟然还逗了逗王敦,看他鼓起了包子脸觉得好可爱。 “宝宝不管,反正你们的男神现在是我的宝宝。”王敦很有优越感地嘟囔了一句。 “你先到后台去,我还要唱曲。”胡橙觉得跟这个野生粉拥抱耽误的时间有点儿长了,怕激起台下的不满情绪,戳了戳王敦说道。 “我不,你别给别人唱歌啊。” “那有什么,我拍的广告都卖出去多少了,连时代广场都上过了。”胡橙没什么所谓地说道。 “什么?什么时候上的时代广场?!”王敦一脸懵逼,原以为被全国人民看看也就罢了,现在是全世界yy的偶像了吗?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去吧,后台有人照应你。”胡橙低声说,一面戒备地看了看台下被情绪支配着,已经有些躁动的观众们。 “不去!”王敦大喊了一声,伸手往自己的怀里掏掏掏掏。 “谁是班主?!”王敦一脸豪迈地喊道。 “哎哟这位爷,您误打误撞的上来,占了便宜就走吧,怎么还没玩没了啊?” 一个圆滚滚的中年人从后台好像球一样地滚动了出来,别看胖乎乎的,身形倒是还保留着戏班子的利落,小短腿儿不妨碍凌波微步,几下子就蹿到了王敦的面前。 结果刚说出一句硬气的话,就被王大公子一把银票糊了一脸。 “本宝宝……本公子要包场,请这位相公单独清唱,散了散了吧。”王敦挥舞着巨额银票,一脸高衙内的表情说道。 个十百千万,这究竟是多少,啊啊啊果然还庙口酬神唱戏是对的,一定是大神听到了我的祈祷派来了这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财神爷给我送钱来的。班主笑得本来就不大的聚光眼眯缝了起来,伸手接过王敦的票子嘴里却说着贪财贪财,一面就招呼戏班子的伙计出来收拾东西准备退票钱收摊儿。 台下人声鼎沸,好多人骂骂咧咧地说班主见钱眼开,还有一票跟王敦一起进城的同伴们在那里跳着脚给他叫好吹口哨的。 “这小子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知道给了多少银子啊竟然能包下台柱的相公。” “不会太少吧,原来早就看上,就憋着独占花魁呢。” “恐怕把老婆本儿都搭进去了吧。” “那又怎么样,有钱难买我乐意,要是真能跟台柱在一起过一天,便胜却……什么来的?” “便胜却人间无数,那也没有你的份儿,走吧走吧回村去,这小子估计晚上不回去了。” 几个上城的兄弟们背起了小背篓,把王敦的背篓也拿上捎回去,还冲着台上挥了挥手。 …… “你哪来这么多钱,不符合人设吧。” 所谓的单独清唱就是王敦可以进入到胡橙的房间里单独聊聊天,至于是唱曲还是唱k,只要你拿得出银子没有人会管你,不过看样子这家戏班子也不是做黑的,因为班主没关门,门口来来往往还有来送瓜子茶水的下人。 “人设都是随机的吧?不过这可是我的脑内,别的改不了难道金额也改不了吗?”王敦理所当然地说道。 “噗,不过你还真是救了我一次。”胡橙笑了笑说。 他倒是会唱几句,以前在没有娱乐圈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工作,总之只要得到人们的喜爱就行了。不过他为人低调,对于术法也没有多么高的自我要求,搭班唱戏也不喜欢争取那些小生小旦的主要角色,有一些固定的观众群就好,不过因为唱功和人品的关系倒也混得挺好,始终没有掉粉就是了,但是这种俚俗的小调他却真的不会唱。 “我不太会唱小曲的。” “会唱也不给他们唱,回去咱们自己在院子里唱堂会。”王敦笑眯眯。 “咱们?说的好像你会一样。”胡橙一挑眉看着他鲁班门前弄大斧,曲协门口反三俗。 “我就是会啊,你们那种正经科班的连台本戏肯定是不行,但是小曲小调绝对在行,咳咳……唱的是红日滚滚,坠落西坡呀,小两口坐在炕上来把十八摸呀,摸了摸头上青丝如墨染……唔唔唔!” 王敦刚刚扯起嗓子唱了两句,还没到关键部位的时候就被胡橙捂住了嘴。 “你还真唱啊?”胡橙一脸黑线。 “当然了,看你刚才就是一副不相信我的样子嘛。” “我服了还不行,不要丢人丢到平行世界了。” 胡橙怕外面有人听见,装着不在意的样子掀了下帘子,还好门口没有人经过。 不过他并没有马上放下帘子,而是稍稍放低了一点,尺度把握在可以窥探到外面、却不会引起注意的程度,掀起了一个角落,一闪身就隐在了帘幕后面,偷偷向外张望着。 “外面有什么啊?”王敦的好奇心被激起,紧跟着一闪身也躲在了胡橙的身后。 “嘘,等一会儿换你过来看。”胡橙对着他打了个嘘声,继续悄悄围观着。 王敦趴在胡橙的肩上梗着脖子看了看,不过从这个角度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从胡橙的动作来看,他应该是在注意着斜对面那几个房间的动静,也不知道到底看到了什么西洋景儿。 王敦很少与人有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他没有什么童年,就连几个老表之间也没有过青少年摸爬滚打做游戏的阶段,这会儿趴在胡橙身上倒是玩儿心大起,伸手在他腰上乱摸,一会儿又双手按着他的肩膀跳蹿蹿的往上蹦跶。 “你是小学生吗?是作业不好写还是手机不好玩?” 胡橙忍无可忍地一闪身,直接躲过了王敦的骚扰,不过没想到后果很严重,因为王敦这会儿刚好高高地跳了起来,正准备直接骑在男朋友的背上,结果没想到被对方釜底抽薪,一个马趴的姿势屁股着地平沙落雁一般地摔出了房间! “哎哟我的屁股!不对是我的脸!”王敦脸着地摔了个狗啃泥,大眼睛登时就渗出了泪水。 “怎么样?摔疼了吗?”胡橙知道这一次是自己冒失了,赶紧掀起帘子冲了出来扶着他,一面眼神凌厉地盯着斜对面的房间。 对面房间里的人正在那里听曲子,轻裘长剑,五菱少年,过于凌厉的五官因为皮肤很白的缘故,也淡化了一些杀伐决断的痕迹,显得风流俊俏了起来,只是身形比一般人要高大许多,如果在纤细一些的话很有可能就会威胁到胡橙这个台柱的地位了,不过看打扮他应该是来包厢听曲的客官之一,很有可能还是个vip。 “嗯?这人好眼熟啊。”王敦揉着脸缓过劲儿来,一回头就瞧见胡橙看着斜对面的房间,再回头一瞧,觉得那个锦衣夜行的公子似乎非常面善。 这这这,沾上胡子不就是蘑菇吗?!反过来说,蘑菇刮了胡子这么帅吗?年轻五十岁不是梦有木有?本宝宝也要刮胡子啊等等因为以前cos过太监之后就没有留胡子了,王敦的内心在喧嚣。 对面那个盛装的青年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声音,对着对面正在弹唱歌舞的人点了点手示意不用继续了,继而起身走到门口一扬手掀起了帘子,看了看趴在地上的王敦和旁边扶着他的胡橙。 盛装的美男子淡然一笑,一撩披风长腿一伸就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后面还一溜烟儿地跟了好几个书童,长得都很清秀俊美,这会儿似乎不明白主人为什么好好的听着曲子就忽然不听了,赶紧收拾了古代贵公子出门要携带的一系列吃穿用度的东西打好了包袱皮,一溜小跑地跟了出去。 “跟上他。”胡橙说。 第80章 御赏 “为什么蘑菇会在这张画儿里啊?”王敦跟在胡橙屁股后面一路狂奔着,跑得气喘吁吁地大声说道。 “现在还不知道,跟上去看看!” 胡橙一面跟着前面那个盛装美男子的马车飞奔,脑子里的逻辑思维同时还在不停地运作着,这幅画一出世为什么就会惊动了蘑菇? 第一,这幅画儿是纪实题材的,偶然把混迹在市井之中的翩翩浊世佳公子蘑菇裹挟着画了进去也不是不可能的,第二,这幅画跟蘑菇还有更深的渊源,因为胡橙觉得蘑菇的行为举止跟画中的其他人那些有些机械性的行为又不太相似,简直就像是…… 胡橙刚刚想到这里,一抬眼,前面飞驰的马车已经停了下来,车帘微微掀起,里面露出了蘑菇那张经过吉列风速三修整过的盛世美颜。 “没路了。”他笑得让人如沐春风,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然后,整个儿马车义无反顾地往前面驾驶了过去。 “糟了!” 胡橙大喊一声,一个箭步追了过去,试图伸手捉住马车的尾端,却被身后的王敦一个熊抱给扑倒在了地上。 两个人滚成一团儿转了好几个圈子才堪堪地停了下来,胡橙把糊了他一脸的王敦的俊脸扒开,伸手扇了扇眼前的烟尘。 在旁边还是熙熙攘攘的集市的尽头,是一片虚无,这里就是画作被割裂的地方,而画中的所有人都对此视而不见。 “万丈深渊。” 胡橙摇了摇头,即使他见多识广,这样的景色还真的就没怎么见到过,隔着旁边几步路远的地方就是熙熙攘攘的集市,五行八作做买做卖应有尽有,一片风流富贵的繁华景象。而在几乎是一线之隔的地方,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渊薮,越往下越是朦朦胧胧的灰白色的一片,不知道雾气还是烟尘,又或者是来自虚无的召唤。 “如果我们掉下去会怎么样?” 胡橙想起了刚才蘑菇回头的时候那个神秘的笑意,更加坐实了他的猜测,蘑菇并不是从属于这幅画的,而是…… “不会怎么样的,放心吧。”一直在旁边傻站着的王敦终于说话了。 “现在可不是逞强的时候。” 胡橙摇摇头说,一面还在有些痴迷地看着那个硕大无朋的切口,在现实世界里它只是一条线,可是在这个平行的世界之中,竟然被割裂成了一座望乡台,似乎人们走到了这里,从深渊里吹出的熏风都在诱惑着他们心甘情愿地用自己的身体去填满这座深邃的沟壑。 我没有逞强啊,宝宝的本体别说一个破平行世界的深渊了,就是马里亚纳海沟东非大裂谷照样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啊,等等,有容是谁?王敦的脑内依然在高速yy。 “王敦,你看,深渊的下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胡橙似乎在渊薮之中发现了什么新的疑点,伸手指着断崖的下面,回过头来看着他。 “小心!” 就在胡橙回头的空当,王敦看见深渊里似乎真的爬出了什么东西,可是……太大了,一下子涌现了出来,黑黢黢的,根本就来不及看清,紧接着,胡橙脚下的悬崖被那东西整个儿撞断了! “胡橙!” 胡橙的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身形一空就开始下坠。 他听到王敦喊了他一声,然后看到他毫无迟疑地紧跟着跳了下来。这一刻他似乎什么都来不及细想,穿越进入画中的身体如果死去,真正的本体又会怎么样呢?王敦有这个本事救他吗?王敦能自救吗?他什么都来不及想了,他只知道王敦没有一秒钟的犹豫就跟着跳了下来,起码在思维的最后一刻,他是如此被爱着的。 噗通!噗通! 水花四溅,胡橙和王敦在自家的澡盆里扑棱了两下,醒了。 就这么简单?胡橙伸手揉了揉脸,抹去脸上残留着的胭脂水,看清了王敦的脸,他的脸上写满了懵逼两个大字,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所以说并没有危险是吗?”胡橙问道。 “嗯,走出那幅画儿自然就能回到现实世界里来啦。”王敦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选择一种体面的方式回来,你跟着我跳下来干什么?”胡橙的语气轻描淡写地问道,可是心里却莫名其妙紧张了起来。 “因为我害怕啊,刚才的内存差一点儿就不够了。”王敦伸手摸了摸胡橙的脸和脖子,不带一丝暗示的意味,就是想感受一下爱人的体温,他摸得很纯情,又很缠绵,摸到最后似乎觉得自己有点儿娘炮,淘气地掐了掐他的脸就放手了。 “刚才不是还说没有危险吗?那么你又在害怕什么。”胡橙觉得有点儿好笑,不过又有种深刻的感动在他心底里迸发出来,那种被人珍惜的感觉,他很少体会到——即使从家人的身上,可是最近却连带着以前欠下的份都补充得很满足了。 “我也很少经历害怕的感觉,应激反应不算,关于你的事情上面我是真的会害怕。”王敦的脸泡在热水里显得红扑扑的,他看着胡橙,真诚地说道。 “害怕跟我有关的事情吗?” “嗯,害怕我们的关系会变淡,害怕你遇到危险什么的。”王敦老实地交待了。 “我被很多东西伤害过,可是我从来不会害怕他们。”王敦慢条斯理地用手蘸着胭脂水,在身上缓缓地涂抹着,少年古铜色的肌肤在水光的潋滟之下,显示出雕刻一样的美感。 但是胡橙很快就发现,被王敦指出过的地方,渐渐地出现了各种各样狰狞恐怖的伤痕! “我被很多石头砸过,被冷兵器贯穿过身体,被炮火猛烈地攻击过,我可以修饰掉它们,但是这些痕迹也可以随时调动出来,帮助我记得我容易受伤的部分,不断完善自己。” “会痛?”胡橙伸手试探着碰触了一下王敦的伤口,却发现触感依旧平滑,看来只是记得当时受伤的样子,实际上早就已经修复了。 “很痛,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害怕这些伤害。” 王敦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个水花儿,一瞬间身上那些酷烈的痕迹全都不见了。 “可是我很害怕你,胡橙,我怕你有朝一日体会到跟我一样的痛,如果我护不住你的话……至少我也要陪你一起痛,也许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你真是……你……”胡橙愣了一下,伸手沾了点儿胭脂水擦了把脸,很明显不想让王敦看见自己情绪上的波动。 “鸡汤有毒,不喝,想跟我体验一样的痛是吧?转过去扶住澡盆的边缘。” 两个人都是大老爷们儿,胡橙实在没有兴趣哭唧唧,非常霸道总裁地开了一句黄腔,成功地粉碎了王敦端上来的毒鸡汤。 “不不不用了,内个我这就出去。”王敦果然怂了,暗搓搓拽出一条浴巾捂住了屁股往澡盆外面爬,想起胡橙刚才霸气侧漏的调戏,还特地选择面对面的方式爬了出去,然后一溜烟儿蹿到了炕上开始往身上套家居服。 “呵。”胡橙笑了一声,终于还是伸手在眼角旁边抿了一下,还好,不算太丢脸。 …… “那个大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怎么那么大,一下子冒出来的时候根本就看不到全貌嘛。” 两个人吃过晚饭补充了体力,又重新把半张画找出来研究着,王敦有点儿想不明白,虽然他自己也很庞大不至于害怕那个庞然大物就是了。 “没看清,但是我被碰到的时候有一种绝望的感觉,很凄凉,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胡橙蹙着眉头回忆到,他被拖进深渊的时候感受到了一种不被理解的恐惧感,似乎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人能够拯救他,不过紧接着他就看到王敦也跟着跳了下来,心里的阴霾竟然随之一扫而光。 “怨念?也许就是这东西烧掉了另外的半张画儿吧?”王敦伸手碰了碰画卷的边缘,那一块被磷火烧过的痕迹。 “如果是怨念的话,会是谁的怨念呢?”胡橙沉吟着说道,一面伸出冰冷的指尖在画卷之中不停地寻觅着,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蛛丝马迹。 “你在找什么呀?” “蘑菇,他会在这幅画里吗?”胡橙说着,自己就摇了摇头基本上否定了,前面的半卷应该没有的,难道他的形象是夹杂在那短短的一条已经被烧毁了的痕迹里? “也许就是画在那个夹缝里了吧?被烧掉的部分咱们是无法延伸的,存在在刚才平行世界的应该都在画儿里,只是烧过的边缘看不清楚了,但是内容还在,就连戏台子什么的应该也是在那个地方。”王敦想了想说。 “蘑菇为什么会流连在戏园子这样的地方,这跟他现在的性格完全不搭。” 胡橙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被磷火烧得已经卷曲的边缘,回想着现实生活之中蘑菇那种老实憨厚的样子,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要是让世交家里的小表弟知道了他在画中的人设,估计跪键盘打出我爱你三个字一万遍都是轻的吧。 “解铃还须系铃人,让他们再来一趟。”胡橙说。 第81章 御赏 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当当当铺门口开过来一辆灵车。 “怎么样,在七星级住的还习惯吗?” 趁着整个儿胡同儿都沉浸在午睡的气氛的时候,王敦赶紧把自家亲友迎进了大门,打发走了那辆租车,一面问道。 “果然是帝都的七星级,用户体验就是不一样。”阿细嘿嘿笑,在午后的阳光照耀之下,小脸儿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黑,黑不溜秋绿汪汪的,不管怎么说吧,比晚上看上去可爱多了。 “就是贵。”蘑菇接了一句茬儿,没敢说什么,不过从语气判断,似乎对于阿细这种一掷千金的生活方式属于敢怒不敢言的阶段,多少有些腹诽。 “你说什么?”阿细斜迁着看了他一眼。 “没,没。”蘑菇怂了。 卧槽不是吧老大,拿出你翩翩佳公子浊世二溜子的混不吝个性来啊,阿细只不过是衣食住行上面追求了一点生活品质,哪里及得上您老人家一掷千金听小曲儿,轻裘长剑铁马狂歌啊?!王敦冷眼旁观着蘑菇现在怂包的样子,再联想到在残卷里那种妖童美婢锦衣夜行的zhuangbility气质,除了脸长得一毛一样之外简直就是两个人啊。 “吃点儿热的东西吧。”胡橙从茶房里端出两碗面茶来摆在客人的眼前,鬼家的人都喜欢热到烫口的食物,可以稍微用来保存一下他们几乎已经不存在了的体温,也让肌肤在阳光之下看上去比较自然,最多就是苍白,却不至于被人看出那种死人一样的灰白色。 “谢谢大表哥!对了,你们这么急着找我们过来,是不是有什么线索啦?” 阿细吸溜吸溜地吃着面茶,转圈儿舔着白瓷碗的边缘,一面还帮着蘑菇吹了吹他的那一碗,让他趁热吃,虽然体型上相反,却很像是一个成年的兄长在照顾幼弟的既视感。 “线索倒是还没找到,不过关键的眉目应该就在你这位男朋友身上了。”胡橙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这件事他们也只能帮到这里,剩下的部分就是求人不如求己了。 “跟蘑菇有关?蘑菇不是这幅画儿的旧主人吗?” 阿细问道,不过他也不太确定,毕竟蘑菇只是说出了自己对于这幅画儿有种不一样的感觉,似乎是生前与它有很深的缘分,但是到底是哪一种缘分,他却没办法给出明确的答案,用他自己的话说,死了太久了,之前的记忆好多都已经记不得了。 “我们在画里看到了蘑菇……本人。” 胡橙很会照顾人的心思,嘴上说着比较有震撼力的事实的同时,伸手按了按阿细的肩膀,通过肢体接触传递了一点点快乐素,用来帮助他稳定心神。 “什么?!蘑菇在画儿里?”阿细果然吃了一惊,不过因为胡橙的安抚,还是稍微地稳定了下来。 “嗯,这就表明蘑菇也许并不只是画卷的持有人这么简单。”胡橙点点头,看了眼王敦直勾勾盯在他手上的小眼神儿,哂笑了一下,放开了阿细的肩膀。 “蘑菇被画在了画儿里,他是那个时代的人哦?”阿细想了想,不过这样的话就比较难办了,因为没有题款,谁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朝代的什么区域啊?这样的话想要找出蘑菇的本体就更难了。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不过我倒是觉得还有一种可能。”胡橙沉吟了一下,试探着说出的自己的看法。 “会不会,蘑菇就是画家本人呢?” “哎哎哎?” 阿细和王敦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反倒是当事人蘑菇没有那么大的反应,不过也是一脸懵逼地看着胡橙。 “因为我在画里感觉得到,蘑菇的分量,那种存在感相当强烈,比画中的任何一个人物和山水都要……怎么说呢,立体一些,你不觉得吗?”胡橙没有理会阿细,而是反问了王敦一句。 “唔,这么说起来的话确实……” 王敦想了想,画中的蘑菇确实是个神采飞扬的漂亮少年,跟其他平行世界的人物多少有些行尸走肉的风格还是有区别的,而且那道割裂的深渊明明就在那里,画中的所有人却都对此视而不见,只有蘑菇能看得到,而且还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就好像是一种拥有特权的挑衅一般,而紧接着涌上来的大面积黑暗看起来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这么说起来的话,之前我在业界确实听到过一个类似的新闻呐。”王敦想着蘑菇的事情,忽然勾起了内存之中的一桩陈年旧事。 “嗯?什么事情?”胡橙问。 “之前听说民国的时候,有个老物件儿从宫里被太监给偷出来转手卖了的,可是煞气很重,接连换了好几个买家都镇不住它,后来没办法还是偷偷的运回了宫里,这些下家儿们的家里才平安了。” 王敦搜肠刮肚地回忆着当时的事情,这也都是早年间他从老师傅的口中听到的市井新闻了,因为是第二手的资料,所以细节上没有直观记忆,只能隐约想起个大概。 “哦?什么东西这么邪门儿,跟宫里枉死的人有关系吗?” 胡橙的家族在古代进入后宫的人不少,能得到皇帝的宠爱比普通的人爱情获得的术法更加高阶,所以很多段位不错的胡家人多有选择入宫的,胡橙也借此机会听到过许多关于宫闱的秘闻。 “那倒不是,是一方砚台,而且跟宫廷内部关系不大,据说是因为砚台里面掺杂了一个工匠的血。”王敦摇了摇头,表示本物与甄嬛传无关,而是一个关于梦想与传承的纪录片风格的故事。 “御制的东西吗?” 胡橙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因为家族的关系他对于古代宫廷生活有过一定的了解,知道但凡御制——也就是专门为皇帝打造的生活用品是非常严格的,简直可以说是万里挑一,而按照等级一批一批被筛选下来的物品也不得保存,必须在几位官员的监督之下就地销毁。 “没错,就是御制的砚台,你们也都知道吧?先给皇帝用的东西上面是不可以有私人题款的,也就是说虽然这件物品是由工匠们呕心沥血所完成的工艺品,可是就算再怎么精美绝伦,东西上面也不可能留下你的名字,这对于制造艺术品的艺术家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 王敦惋惜地点了点头说道,他因为开店的关系认识了一些很有匠人精神的老师傅,虽然他们自个儿也并不把自个儿当成是艺术家,可是对待作品的认真和珍惜程度绝对不输给任何一个在现代从事原创艺术工作的艺术家们。如果一件东西经由他们的手中反复打磨锻造,可是到了出厂的时候却不能署名的话,简直就像是一位经历了十月怀胎的母亲在临产的时候被人夺走孩子一样的怅然若失。 “所以那方砚台,那个匠人对它做了什么?”胡橙听着王敦的语气,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匠人偷偷的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每天都要弄出不少血浆来浸泡那方砚台,久而久之,原本是玉石纹理的砚台里面,竟然长出了一痕一痕的血丝,就好像是人类的血脉。”王敦说着这里打了个寒颤,似乎自己也能体会得到那个匠人每天都要重新割破伤口时那种撕裂般的疼痛。 “如果不能署名,他就要让自己的一部分血肉进入皇宫。”胡橙叹了口气说道。 “嗯,是啊,毕竟自己的东西进入皇宫服务,在那样的年代里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既然名字不能进去,至少身体的一部分也……”王敦的眼神也黯淡了下来,他慢慢地回忆起当年听一些老师傅讲这个故事时的那种感受,不被承认的艺术品,让艺术家用生命去抗争。 “所以那件东西就很执着地待在皇宫里,只要从宫里走出去的话,就会产生很多怨念,使得收藏者的家中都得不到安宁?”胡橙试探着问道,看到王敦冲他点了点头。 “道理我都懂,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就在大家扼腕叹息的时候,传来了蘑菇那种憨憨厚厚却又迷迷糊糊的声音。 “→_→,这明明说的就是你的故事啊,好吧你不需要明白。”阿细对自己男票的智商问题已经停止了抗争,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智商75怎么了,照样有阿甘做表率,没准儿蘑菇哪天也能扬名立万呢,哼唧。 “我听懂啦,你们的意思是说,也许蘑菇就是这幅画儿的原作者,他留下了什么东西在画儿里,所以才会产生怨念,可是……他到底留下了什么啊?” 阿细基本上听懂了王敦和胡橙的猜测,只不过回头看看蘑菇,倒是全须全尾的没少什么东西啊。 第82章 御赏 “也许并不是什么肉眼可见的东西,也许是心魂……也许他在创作的过程中太喜欢这幅画作了,呕心沥血地完成了它。”胡橙说的很委婉。 “他心魂很全的,什么都懂的,他不傻。”阿细鼓起了包子脸,对于大表哥的这种说法多多少少有点儿不乐意,他机灵的很,虽然胡橙没有明说,可是他却护食,觉得胡橙是因为看到蘑菇现在的状态才会做出以上的猜想。 “我不是那个意思。”胡橙赶紧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说,他留下了一部分的才华在画作之中,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遭遇了不测,保留在画卷之中的心魂也跟着消散,却没有完全成功,所以只烧掉了一半的画卷。” “唔,这样啊,刚才是我没听明白,说话太冒失了。”阿细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他平时倒是挺机灵的,说话办事也算大方得体,不过一旦触及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就没有平日里那么淡定了,这会儿觉得自己冲撞了胡橙,有些恹恹地垂下了小脑袋。 “是我没说清楚,不怪你。”胡橙倒不是个小心眼儿的人,自从跟王敦确定了恋爱关系之后,他在人情世故上面也算是圆融了不少,一旦心里有了什么重视的人的话,就比较容易理解别人在这方面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心情。 “那你们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办啊?”阿细见胡橙没生气,稍微松了口气问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幅画既然是蘑菇画的,我觉得……他可以重新再画出另外的那半副画来。”胡橙看了蘑菇一眼,勉勉强强可以从他杂草丛生的一脸胡子之间看清楚当年那种英俊逼人的轮廓。 “这……这怎么可能嘛,我捡到蘑菇的时候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话也说不利索,跟我在一起这么久了,好不容易才多了一点点的机灵劲儿,现在逼他画画儿,说不定脑子就更不好使了。” 胡橙的话刚刚说完,阿细就好像进入了防御模式的老母鸡一样挺直了胸脯护在了蘑菇的身前,双臂向后紧紧地靠拢着,试图把蘑菇整个儿人都包裹在身后,不过因为体型差异的关系,他俩的姿势看上去非常诡异,却又带着触动人心的力量。 “你先别着急,我并不是打算逼迫他画出来,不过如果能让他跟这幅画接触的时间久一点,也许真的可以完成续作也说不定,毕竟他在这幅画作之中倾注了心血。记忆这种东西很难讲,有时候你以为忘记了的东西,其实只是潜藏在了脑海里的某一个角落里,他为了这幅画既然都付出了自己的心魂,我相信想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而且我们也会……” “我愿意试试!” 胡橙的话还没说完,被阿细当成了雏鸡一样护在身后的蘑菇忽然说话了,他大手一挥就把身前的阿细抱了起来放在一边,非常笃定地对着胡橙和王敦说道。 “谁让你抱我的?我……” “阿细,我想跟你在一起,真正的在一起,我知道你也是愿意的。”一向少言寡语的蘑菇这一次忽然开挂了,沉声说道,声音之中透出了男子汉一样的定力,跟平时说话的时候那种憨厚畏缩的态度非常不一样。 “真帅气啊,跟画儿里的有点儿像了。”王敦伏在胡橙耳边低声说道。 “嗯,也许是跟画作接触过几次,不,也许是因为阿细的关系吧。”胡橙小声地回应着,他看到自己这个亲友家的小表弟小脸儿涨得红扑扑的,显然是被男友力max的男票这番真情告白给说动了。 “好嘛,你要试试就试咯,我又没说不行的,等下我打电话过去退房。”阿细憋了半天,终于点了头。 “退……退房?”王敦抓了半天重点,似乎是抓错了,不过显然退房对他来说是个重大的打击。 “是啊,要尝试的话,不是应该长期跟画作在一起吗,那干嘛还要花那么多钱空着七星级哦。大表哥,我们住客房可以吗?”阿细很不见外地说道。 我就知道哪里不对,果然退房=他们要住进来=熊孩子胡桃的客房要让出来=终极大杀器——胡桃要跟我们睡!王敦终于理清了自己潜意识之中对于阿细退房这件事到底为什么警铃大作了。 “当然可以了,欢迎你们入住,这样的话在蘑菇创作的过程中我们彼此也能有个照应。”胡橙非常大方地补了一刀。 …… 当天晚上王敦有点儿情绪低沉地收拾房间,包子脸鼓鼓的,可是又说不出来什么。 前段时间揍了胡家大少爷之后,胡伯又来过一次,说夫人过意不去,如果不翻修的房子的话至少要加固一次,各方面翻新如旧,在维持原貌的情况下多快好省地给王敦家里拾掇了一番,标准都是按照我在故宫修文物级别来的,估计比扒了盖新的可能还贵,现在的房子说是人家胡橙的也根本不为过啊,这会儿不过是留下个亲戚住几天,自己有什么权利叨逼叨。 “你在干什么?”胡橙从浴室洗澡出来,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看到王敦撅着屁股在那里打地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问道。 “打地铺啊,客房已经给阿细他们住下了,胡桃就得跟咱们一起睡了。”王敦倒是很主动地提了出来,自己心里遗憾不能h是一回事,可是在胡橙面前千万不能表现出自己不欢迎人家的亲戚,自个儿老表来家里几次胡橙都是热情招待的,这次换做自己也不能掉链子才行。 “呵,你想的倒是挺周到的,不过胡桃这会儿应该已经走了。” 胡橙看着王敦撅着屁股的那个小动作,不看脸也知道他的男孩儿现在肯定是一脸的委屈,本来还想逗逗他的,不过现在他改变了主意,不想让王敦多心塞一秒钟了。 “走了?” 果然,王敦一提溜腰就蹦了起来,脸上的雾霾在转过来之前就已经一扫而空,现在的状态简直是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嗯,我看家里地方不太够,就打发他去我弟弟家里暂住,我弟的男朋友是城隍,桃木种在他的附近对胡桃的身体很有好处的。” “哦,是胡瓜家吗?”王敦有印象,他男票好像是个半仙儿,胡桃种过去倒是挺合适的,之前因为打架的关系这货的本体裂过几次,正好趁此机会休养一下生息。 “嗯,就是他家里,在我本家只有他跟我关系最好了,不用担心,他是我带大的,这点小事情只要我一开口他都不会为难。” “哦,那我就放心了。”王敦点点头进了浴室洗澡,温文冷静的表象只维持了几秒钟,浴室里就传出了嘶吼一样的摇滚歌声。 …… 与此同时的胡瓜家。 “啊啊啊啊啊离我远一点!” 胡桃撕裂了自己高冷的防线,一个箭步就蹿到了天井院儿中间的大树上,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了上面不肯下来。 “哥哥抱我!” “哥哥抱我!” “你们都走开啦,我才是胡桃哥哥的新娘。” “你是男孩子怎么当新娘?” “爸比也是男孩子,不也是爹地的新娘吗?” “唔,那我要当胡桃哥哥的新郎,其实他也很漂亮啊,你们说是不是?” “对对对!” 树下一群熊孩子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然后眼睛里都冒出了绿色的光芒,似乎正在商议着如何瓜分胡桃的诡计。 “王敦,我再也不熊了,我要回家!”胡桃挂在树上欲哭无泪,果然围脖上说的没错,想要治好一个熊孩子,只要找几个比他更熊的就行了。 …… “今天不来了,行吗?” 胡橙坐在炕上给王敦擦着头发,他的头发比较短,有点儿自来卷,不用吹风机的话也很容易变得干爽,之后会显得更加浓密温润,有些淡淡的茶色,好像染过一样,不过只有胡橙知道这是天然的颜色,因为他们住在一起,彼此都瞒不过对方最隐秘的部分。 “行,你表弟他们住的这么近,而且又不能真正的在一起,咱们也别给人家添堵了。” 王敦非常通情达理地说道,胡橙家里来了亲戚,他如果还像平时一样求爱就太没有眼力见儿了,而且只要能跟胡橙在一起抱着睡他就觉得很幸福,胡橙真的好温柔啊,有一次自己睡的迷迷糊糊的枕住了他的胳膊,胡橙竟然就坚持着一动不动地让他枕着,睡到日上三竿的时候他才发现,那时候胡橙的手臂都被压麻了。王敦想到这里,幸福地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不用交公粮,松了一口气吗?”胡橙的声音从身后裹挟着寒气席卷而来。 “不不不不不是啦!”王敦毛绒绒的小脑袋摇得好像拨浪鼓一般。 “因为你家亲戚还在隔壁房间住,我不想对人家失礼嘛,要是我自己家亲戚的话就没什么了。” 要是你家亲戚来了我马上就去胡瓜家借住还差不多,胡橙腹诽,就他们那几个一身匪气的老表,还是算了吧没准儿听墙根儿吹口哨儿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我是觉得,抱在一起睡也很开心的。” “那好吧,睡吧,晚安。”胡橙其实心里挺暖的,王敦顾及到他亲友的感受也是尊重他的一种方式。 “不过其实,也许二垒的话不会弄出动静,浪费的快乐素也会少一点。” 王敦趴住了一会儿,又试探着掀了掀胡橙的被窝,悄悄地暗示着什么。 “……” 就知道不会那么简单,胡橙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家伙撩起来杀伤力肯定比自己要大的,毕竟他从远古走来,从以前的一块石头打晕喜欢的人扛到山洞里嘿嘿到如今的一言不合就蓝瘦香菇的桥段,天知道王敦都经历了什么,简单来说,人类撩汉的手段他应该已经完全掌握了,现在正憋着一桩桩一件件在自己身上一一验证呢吧? 胡橙的逆反心理被自己的脑内彻底激发了出来,点了点头阴恻恻把手伸进了王敦的被窝里,使劲儿掐了一把。 “嗷唔……”王敦受制于人,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又担心惊吓到了隔壁的小情侣,捂着嘴翻滚了两下。 “这样的二垒可以吗?” “~~~~(>_<)~~~~” 第83章 御赏 第十四章.宿舍卧谈会 一连几天,蘑菇那边也没有什么新的动静,他就安安静静地守在厢房的客房里,不断地摩挲着那副被自己的心魂烧断的残画,有时候王敦和胡橙他们会听到蘑菇的呜咽和低吼,似乎是因为自己始终想不起来而懊恼,每当这个时候,阿细总是语气很轻地对他说着些什么,但是声音相当飘忽,即使是耳音非常明朗的胡橙也听不清楚,只是觉得阿细的语气成熟而温柔,更平时那个插科打诨的小表弟多少都会有些不同。 “这几天住的还习惯吗?”胡橙问阿细道。 因为蘑菇每天都关在房间里回忆残画的事情,煮饭的工作就交到了阿细的手上,到了饭点儿,茶房通常都要两个人使用,王敦觉得孤男寡男挤在一起煮饭不太合适,也没有什么可聊的,这几天就交出了围裙,让胡橙大显身手。 “还好,我倒是吃得饱睡得着,就是蘑菇……唉,再这么憋下去的话,他又要变成一朵真正的蘑菇啦。”阿细有点儿心疼地说道,今天他煮了一道猪蹄清炖海带扣,想给蘑菇补充一点儿营养,也许脑子能变快一点儿也说不定。 “这是蘑菇自己的选择,你不用往心里去的。”胡橙想了想说。 他看得出来阿细跟蘑菇很相爱,其实双方也未必太把再进一步当回事,可是蘑菇似乎认为阿细为了自己跟整个儿家族作对,非要找体质相似的人谈恋爱,可能是觉得对方为自己背负了太多的东西,所以才那么急着想要找到关于自己的一点线索,完成一次大河蟹什么的吧。 “噗。”阿细想了想,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是我说错了吗?” “不不,我想起刚刚捡到蘑菇的时候了,那会儿他虽然什么都不太懂,可是性子就挺倔强的,刚好那段时间有人追我,那人属狗皮膏药的,简直就是个攻癌,觉得我不喜欢他就是瞎了眼,成天纠缠个没完没了,结果有一次被蘑菇撞见,就把对方打了个半死,蛤蛤蛤……我觉得那就是喜欢吧,他什么都不懂,就是不想让别人欺负我,想让我过得好。” 阿细稍微崩了一下人设,小脸儿竟然红扑扑的笑得很温柔。 “哦,这样啊。” 胡橙有点儿心不在焉地应付了一句,思维却开始高速地运转起来,比起蘑菇的赤子之心,王敦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自己的,他喜欢自己什么呢? 论相貌,他完全可以对着镜子……好吧,胡橙承认自己也跟一般的绅士一样会有奇怪的脑洞,论能力,虽然胡橙没有跟他正面交锋,可是看到母亲和哥哥都对他忌惮成那个样子,向来自己应该也不是对手吧,自己的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呢?高冷?所以说王敦是个抖m吗? “你……因为蘑菇保护了你,所以你就喜欢上了他吗?”胡橙想了想,旁敲侧击地问道。 “唔,好像比那更早吧?我也说不清,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的草帽掉了,胡子拉碴的也看不清楚脸,就能看得到那双特别清纯的大眼睛,那样看着我,眼睛里有光的那种,好像看到主人回家的小狗一样,萌化了,我觉得……会不会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啊。” 阿细越说声音越小,脸也红红的,虽然平时比较大方逗比,可是跟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友分享这种情感经验的话他还是第一次,多少有点儿羞涩感。 萌化了?唔,有胡子是性感大叔,没胡子是俊俏鲜肉,怎么样都跟萌这个字沾不上边吧?好吧,情人眼里出西施,无可厚非。 咕嘟咕嘟咕嘟。 胡橙的西洋炖菜已经煮好了,他有点儿无心饮食,胡乱盛了两碗出来准备好了晚餐,剩下的就留给奎子和阿细他们,端出了茶房回到房间里招呼王敦吃饭。 “今天吃西洋炖菜,彩椒蘑菇牛肉的bbq串,还有土豆泥和甘蓝沙拉拼盘可以吗?”胡橙因为工作的关系不太喜欢费时费力的料理,所以擅长的都是方便快捷的西餐类食品。 “太可以了,你手艺真好啊。”王敦闻到香味立刻就像doge一样地扑了上来,不过虽然是西餐,王敦却因为长期吃大锅饭的关系还是喜欢拌饭,每样菜品都用调羹弄了一点儿放进自己的饭碗里拌在一起,吧唧吧唧吃得非常开心。 胡橙以前很不喜欢没有餐桌礼仪的人,不过自从跟王敦交往以来,看到他吃得这么香,竟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治愈系感受,反而爱上了这种声音,当然他也看到过王敦在陪他回家的那几天严守餐桌礼仪时的样子,简直像个绅士,反而让胡橙觉得怪怪的,总觉得那几天的王敦是别人cos的,现在这个吃得满嘴冒油的小伙子才是他货真价实的男朋友。 王敦低头扒饭,很快就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儿,他暗搓搓抬起头来,想看看胡橙还有没有剩下的,却发现他还是胃口一般的样子,只吃了三分之一左右的量。 “西餐也不爱吃吗?我记得平时我煮可乐饼炸猪排盖饭的时候你吃的还挺多的呀。”王敦看了看胡橙的剩饭,虽然想吃可是又怕他不够,想了想,也学着自己刚才的样子把饭菜都拌在同一个碗里递到了胡橙的跟前。 “要不你试试我们胡同儿串子的吃法?” “唔。”胡橙有点儿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口,倒是意外的有种很接地气儿的风味。 “好像还不错?” “那就快吃吧,嗯,只要吃掉一半就行,或者多半碗,剩下的我帮你吃,我不怕胖的。”王敦很有自信地拍了拍自己长着八块腹肌的肚子。 …… “抱歉,没想到还挺合口味的,没有给你剩下多少。”胡橙吃了差不多只剩下几口的时候才堪堪的不想吃了,又觉得剩下的这几口实在是有点儿寒碜,还是丢掉比较好。 “没事儿没事儿,你搁着吧我吃。”王敦说着真的接过了胡橙的饭碗,把剩下的几口饭菜扒拉着吃了,还从暖壶里倒出一点儿水涮了涮碗里的油花儿,直接当成汤品喝了下去。 “……”胡橙有点儿尴尬地看着他,又想起了之前他们一起吃烤兔肉的时候王敦曾经捡过他啃剩下的骨头,这个男孩儿肯定很喜欢他吧,能够没有违和感地做这种事的话。 “你是不是想跟我聊聊天啊?”王敦基本上把碗舔到了不需要再放进洗碗机的程度,然后忽然说道,让胡橙被他的洞察力吓了一跳。 “嗯,我有点在意,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喜欢我什么。呵,让你见笑了。” 胡橙自己先苦笑了起来,如果是一般的恋人的话,他不会问这种事的,他以前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认真思考这样的问题。 胡橙这个人基本上对于缘起缘灭总是抱有一种听之任之的态度,家庭的凉薄也好,朋友的疏离也罢,他都不会过分去追究到底是为什么,是自己或者是别人做错了什么,合则聚不合则散,他的人生从不执著,不过也许……只是还没有遇到让他执著是苦的对象,而如今,遇到了。 “哦,这个啊,这事儿最好上炕说。”王敦看上去倒是没有什么心理压力,看起来似乎对于爱人的问题已经成竹在胸,并且相当有把握自己的回答肯定会让对方满意,但是问题是……上炕说是什么鬼? 入夜。 两个人洗好了之后还像往常一样躺在了一起。 胡橙倒是不怎么紧张了,因为王敦总是怯场,他就不好意思跟着怯场,这男孩儿很有意思,总是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可是一旦被激发起来,完全是个小狼狗,颇有点儿扮猪吃虎的意味在里面,这种反差萌反而让胡橙觉得有点儿迷恋。 “我这个内存吧……”王敦本来一直沉默着,就在胡橙几乎快要迷蒙着睡着了的时候,才忽然开了腔。 “嗯?”胡橙有些缠绵地应付了一句,清醒了过来。 “储存别的东西倒是还好,这么些年了,也没有出过大毛病,不过就是遇见你的时候,就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王敦看胡橙醒了,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哦?哪里不一样?”胡橙来了兴趣,转过身来朝向他听着,火炕上有点儿热,他踢开了被子,动作随性地侧骑在上面,因为这个动作,睡裤的裤管被拉高,露出了一截光洁的小腿,在月光的照射下简直白得发亮。 王敦盯着那截露出来的肌肤,脑海里忽然就断片儿了,使劲儿摇了摇头,才想起来自己的开场白之后还要说些什么。 第84章 御赏 “你在想什么?” 胡橙看着王敦的眼神直勾勾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可是他的手腕很快就被王敦握住了。 他握得力气很温柔,甚至让人有些感觉不到,让胡橙被握住的静脉感觉到了对方掌心上的温热气息,他觉得自己的血都在被王敦暖着,被加热的过的血液再通过静脉,流淌在他的身体里,只是小小的接触,身体都开始暖透了。 王敦不再说话,他掀开了自己的被窝,钻进了胡橙的被窝里,不带什么目的性地抱住了他。 他自上而下地看着他,可是眼睛里没有一点点的优越感,让胡橙感觉得到,他对他怀有的是爱慕的情绪,而不是爱惜,这是很不同的。 这男孩儿的与众不同让胡橙根本不需要纠结他们之间的关系是谁占有了主控地位,因为他觉得在一起是最重要的,重要到其他一切都可以商量,因为也许他们原本就是一个人,在天上被割裂了之后坠入凡尘寻找着对方,你会跟自己身体的另一半计较什么吗?你不会的。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王敦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忽然开腔,把胡橙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拉回到了现实世界。 “我看到你的时候,脑子忽然就卡住了。” 王敦摸着胡橙的脸,眼神里也带着迷惑的情绪,似乎想知道他的脸跟其他人的有什么不同,所有人在王敦的眼中都是一样的,只有这个人不一样,他可以占有他许多许多的内存,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很难去思考其他任何问题。 王敦的内存很大,大到他以前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也会被什么东西所迷惑,知识面广的人通常是不会迷惑的,他们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有自己一定可以达到目标的自信,可是胡橙的出现,似乎打破了王敦的平衡。 “在我碰到你的时候,我是知道的,我知道我的生活将要面临很大的变故。”刚开始的时候王敦不知道这变故将会是怎样的,他只知道胡橙与他人比较起来是那么的不同。 然后他慢慢就知道了,他那种绅士的动作和“绅士”的眼神,让王敦体会得到,他在被渴望着,而渴望他的人却又懂得尊重他。 从没有人在领教过王敦的实力之后还是护着他,从没有人护着他,老表们在一起的时候都已经习惯了损友模式、习惯于互相推诿着烫手的山芋,死道友不死贫道是他们的宗旨,他们知道王敦不会有事,所以不会把他护在身后。 可是胡橙即使知道他不会受到伤害,却还是会护着他,那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他充满力量的手臂无数次挡在自己的身前,即使他知道身后的男孩儿与他一样强壮,也会条件反射似的那么做。 这一切造成了胡橙与其他的人不同,这不同让王敦明确的知道一点,在一起,也许很危险也很麻烦,可是不能在一起,那么这种危险和麻烦将会是确定的了。 “在我们第一次这样的时候,我就知道,那时候我还没有喜欢上你,胡橙,可是我知道,我会喜欢你的,我也会爱上你。” 王敦想起那一次胡橙跑到他房间里钻进他身下躲避天雷时的情形,他很明显对于自己害怕天雷的天性感到排斥,他也许想在陌生的男人面前更想展示自己无所畏惧的个性,可是当王敦用整个儿身体罩住他的时候,他看到他的眼神慢慢的改变了。 他似乎开始信任他,泠然的眼神也跟着变得灵动了起来,似乎他成了一个可以性命相托的对象,无关乎感情,人对人的信任开始建立了起来,这也许就是他们结下缘分的开始。 “那干嘛总是躲着我?” 胡橙看着男孩儿清澈的眼神,他不再紧张,伸手搂着王敦的脖子,似乎他们不再是一对热恋之中的情侣,更多的像是相濡以沫了多年的夫妻,寻常的亲密举动已经不会再造成尴尬和脸红,激情更多的被默契所取代,是一种繁华散去之后的平淡天然。 “我那时候还担心兜不住你,兜不住你的心意,如果那样的话,我不能轻易对你表示什么,那是不负责任,我不能那么做。” 王敦想了想,很坦诚地说道,词汇占不了多少内存,他的词汇量其实很大,如果想说漂亮话的话,分分钟写个剧本就是最佳爱情片的标准教材,可是他不对喜欢的人使用任何技巧,这是个最基本的套路,俗气但是管用,谁也不会忍心拒绝这样一个俊美又无辜的男孩儿的,当然胡橙也不例外。 “现在呢?现在兜得住我?”胡橙捧着王敦的小圆脸儿问他道。 “有你的快乐素帮忙还是可以的,不过我也要更加努力扩大内存才行,多做解煞的生意就没问题了。啊……”王敦说着说着,好像忽然冒出了什么新的脑洞。 “你在想什么?”胡橙看着男朋友原本老实本分的脸上一闪而过一种尼禄的风采,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能不能带着几个老表把你们家的山头打下来当殖民地,然后让他们定期缴纳……” “→_→” “好的这只是一个脑洞。” “知道就好,过来吧。”胡橙搂着王敦的脖子,把他拖进了自己的被窝,好像捕猎中的野兽那样,只是他们都明白,大白兔终将逆袭。 …… 两个人这天晚上都累了,期间王敦还抱着胡橙去冲了个澡,天气热了,再直接睡下去就会觉得汗水都黏在身上不舒服,结果还没等头发风干,门口就传来了急切的敲门的声音。 “唔嗯。”王敦哼唧了两声,还是叉着老腰过去应门。 “谁啊?这么晚了……” 王敦心里祈祷着是奎子是奎子是奎子,结果一开门就看见阿细一脸惊喜的表情眼巴巴地瞅着他。 “表少爷,蘑菇他竟然画出来啦!他画得好好看啊,简直可以直接入主帝都博物院蛤蛤蛤!” 阿细没有注意到王敦一副吃干抹净了别人的同时又被别人吃干抹净了的强打精神脸,兴奋地挥舞着手上已经被补全了的画卷,活像个把孩子第一天上学美术课上的涂鸦当成清明上河图一样炫耀的家长,眼睛里满满的都是骄傲和宠爱。 我好困,先让我睡觉可以吗,我刚刚被你大表哥用过了,现在还要被你们用,你们这家人是土匪还是怎么地?这俗话说只有累死的牛哪有耕坏的地……王敦眼冒金星,看着天井院儿里高高挂起的白炽灯泡,怎么看都是黄色的,自己在心里碎碎念,没敢说出来。 “画出来了?没想到蘑菇这么厉害。” 胡橙这会儿已经穿戴整齐,果然如同王敦所说的一般,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伸手接过了阿细手中的后半段画卷,一面拿眼神扫了一下王敦,王掌柜的心中暗暗叫苦,只好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茶房里去煮咖啡,顺便给自己的那一杯里加了一把十三香。 “谢谢,你们也喝一杯吧……嗯?什么味道。” 胡橙啜了一口咖啡,口味倒是挺纯正的,王敦煮咖啡的功夫已经被自己调校得很好了,可是为什么周围总有一股类似于炖肉香料的香气。 “额,可能是调料乱放蹿味儿了吧,明天白天我给拾掇拾掇。” 王敦赶紧几口解决了自己手里的那杯地狱之饮,免得被胡橙察觉到了怪味的根源,唔,这杯确实够劲,完全不困了嘛,王敦暗搓搓地吐了吐自己已经麻痹了的舌头。 “……”胡橙有点儿好奇地看了王敦一眼,算了,这男孩儿古灵精怪的他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 “喏,就是这半张。” 阿细这会儿倒是来了精神头儿,其实他陪着蘑菇熬了半宿也挺累的了,只不过终于出了结果,觉盹儿打过去反而越来越精神,而且他和蘑菇始终没办法完成大河蟹,所以也不是很能理解大表哥家两口子为什么玩儿命喝着咖啡还是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哇,果然是戏台子。” 王敦喝完了地狱之饮也稍微好些了,这会儿拱着毛绒绒的小脑袋过来凑趣,一搭眼就先看他们上一次进入画中的时候经历过的那一段场景,果然在人群熙熙攘攘挤来挤去的地方有一座高高的戏台子,下面的观众争先恐后地围观的情态在蘑菇的笔下显得惟妙惟肖。 有的人个子不够高,挤在人群里看不到戏台子上面的场景,竟然跑到了附近的庙宇旁边,学着猴爬杆儿的样子爬上了小庙门口的旗杆。还有的店铺伙计因为距离遥远,干脆就爬到房顶上面观看,结果踩到了房檐儿上面晾晒的干货,被地上一个掌柜模样的人高声叫骂训斥了一番,伙计又惊又怕,差点儿从房檐儿上掉了下来。最为生动活泼的要数那些隐藏在重重帘幕之后,远居于绣楼之上的年轻女孩子,她们似乎对于市井生活相当好奇,可是因为礼教的束缚却不能像同龄的男孩子那样上街玩耍,只好假借着看花的名义往楼下的后花园中眺望,可是眼神却自觉不自觉地飘向了远处的戏台。 “蘑菇原来还是个国画大师啊,这工笔,绝了!这位少年,你对做旧有兴趣吗?”王敦的眼睛里闪烁着奸商的光芒问道。 第85章 御赏 “做旧?是什么啊……”虽然妙笔生花,不过蘑菇在现实世界里的本性还是木讷老实,有点儿不太明白王敦这个小奸商的意思。 “没事没事,别听表少爷瞎说。”阿细护犊子一样地捂住了蘑菇的耳朵,好像跟王敦多说一句话他就学坏了似的,赶紧打岔过去了。 “表少爷,你不要教坏我们家蘑菇啊,大表哥,你不管管哦。”阿细告状一样的冲着胡橙说道。 这对情侣的恋爱模式倒是挺有趣的,看身材和长相的话有点儿像是忘年恋,阿细身材纤细,虽然已经快满二十岁了,看上去却还是个小小少年,而蘑菇又是胡子拉碴的,粗看上去说三四十都可以乱真,谁也不会想象到浓密的胡子下面藏着那样一张俊脸。 不过反观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却又有点儿颠倒过来的意思了,阿细倒像是个害怕小孩儿到外面去交了坏朋友的家长,连王敦开个玩笑都是那样严防死守的,也真是挺有趣儿的一对。 “他开玩笑的,对不住,我叫他以后不要当着蘑菇的面乱说了。”胡橙忍着笑说道。 “唔,大表哥,不是我反应过度,我实在是不想让蘑菇迷惑了,他……唉。”阿细很怜惜地看着蘑菇有些迷糊的眼神,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胡橙忽然明白了,在每个人的眼中,自己的恋人都是优秀的,强大的,他们不会希望看到喜欢的人露出这种迷惑之中带着一丝无助的眼神,像个孩子,还没办法完全理解和适应社会,他明白阿细的心意,如果是王敦流露出这样的眼神,只怕他也会心疼的。 “我说错什么了吗?”王敦没太听清楚阿细跟他表哥之间的咬耳朵,暗搓搓地捅了捅胡橙的腰眼儿,眼神里的迷惑不解丝毫不逊色于对面的蘑菇。 “不,没什么。”唉,这直男一样的画风,明明都弯成了一盘电蚊香了,怎么还这么,算了。胡橙摇了摇头,没有节外生枝。 “哈欠……”就在胡橙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解释的时候,蘑菇有点儿挺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直接救了场。 “哦,你们忙了一夜,一定困了吧,这样,把画儿交给我们参详一下,你们先去休息,特别是蘑菇,熬了好几天了也该歇歇了。”胡橙就坡下驴赶紧说道。 “嗯,那好吧,我也有点儿熬不住了,大表哥你们也先休息一下,慢慢研究哦。”阿细这会儿咖啡劲儿过去,也有点儿上来了睡意,伸手拉住了蘑菇的手,领着他有点儿蹒跚地朝着厢房的客房那边走了过去,背影相当有爱。 …… “你先睡,我看看再说。”回到了卧室之后,王敦担心胡橙睡眠不足,催他再补个回笼觉。 “我不困,你困的话再补一觉吧,我想先看看。”胡橙坦诚地说道,他倒不是跟王敦客气,确实是对于这幅画的好奇心战胜了睡意,想要在第一时间参详出里面的奥秘,特别是蘑菇的身世,他的两种性格竟然是那么的不同,到底是什么样的变故造成了这样的分裂呢? “啊,你看,这个是不是蘑菇?” 王敦刚刚喝完地狱之饮,这会儿也不太困了,就从炕上滚了过来跟胡橙挨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补齐的那半张画儿,果然在原本应该是裂缝的地方看到了一个美冠华服的少年,身后跟着一群妖童美婢,排场相当精致讲究,少年的脸上带着骄矜的表情,贵公子的风度跃然纸上。 “应该是他,虽然这么窄小的画面看不清长相,不过衣着和神态上跟我们在坊间看到的那个少年很相似。” 胡橙点点头,伸手摩挲着画面上的蘑菇那一群人,画面温润清新,看得出蘑菇的画工非常工整细致,他到底是什么人,如果他作为一个画家忠实地记录了自己风花雪月的生平,那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蜕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后面的地方是什么?菜市口吗?” 王敦见胡橙有些好奇地摩挲着画面,只好先向后面看了过去,却发现在愈发繁华的市井中间,竟然有一座跟戏台子差不多的高台,高台上面放着木墩和一个高高架起的晾衣架一样的东西,上面还有那种电影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让人毛骨悚然的绳套,那是索命的绳索。 “嗯,这里未必就是帝都,不过职能应该跟菜市口一样吧。” 胡橙哂笑了一声,对于人类这种近似于粗鄙的狂欢很难理解,虽然胡家也是长期生活在一个相对于文明社会更加蛮荒的环境里,可是他们从不虐待自己的食物,他尊重那些被划定在食物链低端,将自己的全部生命奉献出来却鲜少抵抗的动植物们,每一餐都要学会感激,而不是在结束一个生命的时候用这种展览的形式给别人看。 “唉,你说古代人这是何苦呢,看完还怎么吃饭啊。”王敦的切入点一直都透着一股迷之尴尬,胡橙简直懒得追究了。 “小时候我们几个老表脾气也挺暴躁的,后来我和他们说,除非你想吃他,除非他想吃你,不然就不要轻易伤害别人,他们也都附议了。”王敦想了想又说。 他觉得这幅画儿有点儿压抑,反正还是要依靠胭脂水进入那个世界才能一探究竟,他不想让胡橙看这些,就试探着卷起了卷轴收了起来,果然胡橙也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除非你想吃他,除非他想吃你……”胡橙低声重复着王敦的话,觉得这话还有点儿哲学思辨的意味,从这么一只逗比的口中说出来,到处都透出一股反差萌。 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王敦擅长扮猪吃虎,他的逗比只会在自己信任和喜欢的人面前才会展示出来,而他用这个条文所约束的,是实力叠加在一起足以毁灭世界的凶兽,他虽然不是他们的领袖,却能看得清楚,一味的征服只会两败俱伤,他们要融入生活,而不是征服和毁灭它,这男孩儿是个智者。 “嗯,怎么啦。”王敦收起了卷轴,听见胡橙似乎是在低声的自言自语,收拾好了东西就跳上炕来听他说。 “你定的这个章程挺有意思的,有点儿约法三章的味道。”胡橙看王敦穿着家居服在底下蹦跶了那么久,就拉开了被窝把他包裹了进来,他的已经捂热,不想让王敦再去用温热的身体温暖另外一个冰冷的被窝。 “嘿,我的心愿是世界和平嘛。” 王敦被喜欢的人夸奖了,双商下线,像一般热恋中的年轻男孩儿那样,脸上红红的,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谦逊着。 “那我们呢,是你想吃我,还是我想吃你?”胡橙觉得王敦红扑扑的小圆脸儿特别萌,他伸出手去很总裁地勾起了王敦因为不好意思而戳在颈窝里的尖俏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啊?唔,我……” 王敦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脸懵逼,说话都说不利索,不不不,宝宝不吃人,等等,是哪一种吃?是那个吗……啊,那个的话,我也喜欢吃胡橙,胡橙好像也蛮喜欢吃我的,互吃?这样回答是不是比较妥当,他会生气吗?不,这也许是个陷阱,上次关于交公粮的事情不是差点儿就高冷了吗?我要好好思考这个问题。 王敦的双商被迫上线中,结果整个儿人就卡住了。 “王敦、王敦?” 胡橙看到男孩儿的眼睛变得直勾勾的,有些担心地拍着他的脸蛋儿,不会又死机了吧,唉,这男孩儿待机时间这么长,以后不要再轻易调戏了,胡橙内心有点儿埋怨自己,别看王敦长得这么水灵,骨子里可是妥妥的老人机啊。 “在的在的,您的好友王敦已上线。”王敦愣神儿了几秒钟,很快就变得流畅了。 “你刚才说什么?唔?”王敦回过神儿来,就着被胡橙调戏的姿势来了个反调戏,从侧面翻了上来,低头看着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胡橙,他想吃他,也想被吃。 “……”胡橙还在思考着如何应付王敦的问题,没想到这个平时看上去很会害羞的男孩儿竟然直接吻了上来,还很熟练地伸了下舌头,在胡橙没有加深这个吻之前,他又很快地放开了他。 “怎么了?”胡橙蹙了蹙眉头,王敦今天的表现跟平时似乎不太一样。 “没什么。”王敦温柔地看着胡橙,他的臂力相当强悍,用手肘支撑着身体俯身看着胡橙,他们的身体之间有一道很细微的缝隙,完全没有碰触到对方,可是王敦的身体却挺得笔直,好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胡橙看了王敦几眼,忽然觉得有些尴尬,平时王敦都是很粘人的,只要一给他拱进被窝,这男孩儿就会进入无人驾驶模式,基本上不需要他这个飞行员下达什么指令,今天这是怎么了? 就在胡橙愣神儿的当口,王敦又俯身亲了亲他的嘴角,然后是脸颊,最后竟然吻了他的眉骨。 男孩儿的青春气息沾染了他的整个儿脸颊,却并不与他接吻。 胡橙有些惊讶地看着王敦,对方的脸上并没有平时那种羞涩的表情,他平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带着一股掌控全局的攻气。 这家伙,是在撩? 第86章 御赏 第十七章.鸣锣 胡橙没说话,看着王敦,眼神没有输给他。 王敦的眼帘低垂了下去,看似认输一样地放弃了与他的对视,可是眼神却又是那么的漫不经心,似乎并不在意这种时候的输赢,紧接着,他伸手撩了一下胡橙的鬓角。 他好像是在帮他整理头发,可实际上,他冰冷的手指却一直沿着胡橙温热的耳廓滑动着,那冰火之间的触感终于让胡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是在试探他,他在等着自己主动! 胡橙终于明白了,这小家伙儿,很会玩儿嘛。 胡橙抬眼看着王敦,男孩儿的眼眸依然平淡温柔,像个校园门口卖杂货的小贩,因为顾客都是比自己年轻很多的学生,所以即使在努力兜售的时候依然不会完全丢掉大人一般的矜持和尊严。 胡橙的腰向上挺了一下,想要一个鲤鱼打挺把这货从身上掀下去,可是却在不经意之间跟身上的男孩儿提枪相对了一下,胡橙愣住了,没想到他脸上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背地里却又隐忍得这么辛苦。 他看着男孩儿眉眼之间一瞬即逝的不知所措,忽然又舍不得了,想了想,叹了口气,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主动亲了他。 王敦高冷了应了应景儿,忍不住胡橙的主动,加深了这个吻,从擦枪变成了走火,与他深吻了起来。 …… “大柜,您刚才……这又是什么新鲜的play?怎么也不提前给员工做个培训,让小的熟悉一下。” 王敦刚一睡醒,就看见胡橙已经穿戴的衣冠整齐,翘着二郎腿坐在火炕对面的太师椅上,山雨欲来风满楼。 “啊……我……”老人机恢复了日常模式,小圆脸儿涨得通红,暗搓搓摸到了被面儿上的大裤衩儿,拖进被窝里穿了起来才敢往外爬。 “你不喜欢那样吗?”王敦偷瞄了几眼胡橙,发现他也没有什么生气的表情,甚至脸上的潮红还没有完全退去,不知道是不是王敦的错觉,他觉得胡橙刚才……其实也挺投入的吧。 “刚刚我们谈论画儿的时候,就是说到那个我给老表们订章程的时候,我觉得你好像……是不是有点儿怕我?”王敦憋了一会儿忽然说。 “嗯?哦,那时候啊。” 胡橙没想到王敦找了个这么奇怪的切入点,想了想,他倒也不是害怕,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服气来的更为贴切。王敦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个可靠的男人,只是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表现软萌,让胡橙经常会忘记这一点,忽然想起了的时候,面部表情难免会变得紧绷一些,只是他没想到这小家伙儿竟然这么敏感。 “唔嗯。”王敦见胡橙若有所思的样子,越发有点儿紧张了起来。 “不怕的,就是觉得你其实挺成熟的,这样挺好的,别放在心上。”胡橙摸了摸王敦的头,忍不住加快手速把他揉成了一顶鸡窝,唉,这美剧的身材日剧的心,萌化了。 “倒是你,刚才为什么撩我?”看着王敦在自己手里撒欢儿,胡橙又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那……那是因为我担心你会害怕我,所以觉得……想看看你会不会主动。”王敦很老实地回答道,人总不会主动跟自己害怕的人做那种事情的吧,除非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如果胡橙会采取主动,就证明他不怕他,至少不会讨厌他。 “你的意思是,你用尽了毕生所学的撩汉手段,就是为了从侧面确认一下我刚才没有怕你?” 胡橙一脸黑线,这个宝宝怎么这么敏感纤细啊,不知道之前下斗儿的时候被他秒杀的那些东西和自己的大哥知道了王敦的性格之后会怎么想。 “哎嘿,我不好意思主动问你嘛。”王敦抓了抓头笑着说。 不好意思问,还能面不改色地做出那种动作,世界上除了王敦这个敏感的boy之外应该也是没谁了,胡橙一声叹息,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好了,觉也睡足了,心也谈完了,快点儿过来干正经事吧。”胡橙朝着王敦勾了勾手指,男孩儿马上从火炕上爬起来跑到茶房里去烧洗澡水。 …… “唔。” 王敦再一次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全身光溜溜地趴在一个暖烘烘的被窝里。 握草,为什么最近每次穿越都是光溜溜的啊?王敦心里吐了个槽,忽然想起来可能是因为最近几次一直都是跟胡橙一起穿越的缘故,也许其中一个人的恶趣味会影响到另外一个人的穿越落地的时间地点以及状态?原来这是胡橙的口味啊,唔,有点儿湘菜风。 王敦稍微动了动,发现自己的腰上缠着一条强壮的手臂,男孩儿浑身一炸毛儿,回头一看,发现胡橙正睡在他身后,看样子也是刚刚回过神来。 “现在是什么鬼?”王敦声音很小地问道,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悠着看着四周,生怕被人发现了他们现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不是他有被害妄想症,不过这种位置怎么看起来都是没逆cp但是逆了攻受的节奏。 “不知道,我也是刚刚醒过来。”胡橙的声音里带着浓郁的沙哑,听上去威严之中透着一点点的小性感,让王敦脸红心跳的。 胡橙伸手稍微掀了一下两个人共寝的被窝看了看,都穿着睡裤,果然古代人还是蛮矜持的,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他伸长了脖子绕过王敦往地上看看,四散的精美华丽的戏装跟山野村夫的粗布衣裳混合在一起,显然这对情侣昨天曾经一起度过了一个不要怂就是干的美好夜晚,至于谁干谁的问题已经无稽可考了。 “哦,连续剧吗?” 胡橙哂笑了一声,心说王敦家的胭脂水还真是挺好玩儿的,看来上次撞过天婚之后,王敦穿越的这个乡下男孩儿已经成功地独占花魁了,不过看样子被占的可能性更大一点,胡橙稍微觉得有些失望,为什么不早点儿穿过来呢,不,胭脂水是王敦家的,它不会向着他。 “时间刚刚好。”王敦乐呵呵地说道,心中给自己家系统记上一功,简直太给力了,这要是两个人进行到一半儿的时候穿过来……王敦抖动了一下,赶紧就要爬起来穿衣服。 “忙什么,天还没亮呢。”胡橙攻气十足地拽住了男孩儿的裤腰带,把他重新拽回了炕上。 “哎?额。”王敦挣扎了两下,只好缩着肩膀任凭胡橙抱住,以前睡觉的时候多半都是胡橙枕着他的胳膊,这回倒是反过来了。 王敦并没有攻癌,觉得能被胡橙抱着也很幸福,只不过他的胳膊比较粗,长期被枕着的话也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感觉,可是胡橙的体脂含量几乎为零,内衣模特儿衣裳架子一样的身材虽然结实,王敦却总是担心把他压坏了。 “你身上还挺结实的嘛。”王敦有些好奇地伸手捏了捏胡橙的肩膀,他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身材并不会显得特别单薄,尤其是跟现在流行的花美男那种弱鸡一样的身材不一样,胡橙该有的肌肉都锻炼得很结实,完全不会给人排骨的感觉。 “我比较容易练出肌肉,如果不是工作的关系应该可以练得更发达一些,可是教练说这样就很不错了。”胡橙点点头,坦然地接受了爱人的赞美,稍有骄矜,显得非常迷人。 “教练?那岂不是都看光了?!”王敦炸毛儿道。 “何止啊,我们还一起洗过澡呢。”胡橙泠然地看了他一眼,一看就知道是在逗小孩儿。 “欺负人。”王敦憋了一会儿鼓鼓地说道。 “想什么呢,是形体课的教练,大部分签约艺人都有的。” 其实胡橙可以通过法术优化外貌,不过既然混了这一行,总是缺席各种形体课和肌肤管理总会让人起疑,所以还是勉为其难地去过几次,虽然肌肉的形状被人看光了,不过外面还包裹着很厚实的健身用紧身衣,至于洗澡,胡橙成年之后只跟王敦一个人一起洗过,还时不时捡捡肥皂什么的。 王敦发现自己又被逗弄了,有点儿想要扳回一城,暗搓搓伸手往胡橙的胁下戳了过去,就在他快要得手的时候,忽然整个儿庙戏的后台都被一震震耳欲聋的声波震得几乎摇曳了起来。 duang、duang、duang! “怎么回事?”王敦缩回了爪子,一脸懵逼。 “去看看,也许是个关键的节点也说不定。”胡橙赶紧利落地放开了王敦开始穿衣服,收拾妥当之后并没有马上走出去,而是悄悄地掀开了一点点北窗的窗棂向外看过去,那里正是duang声的来源,听上去似乎是在敲锣? 第87章 御赏 “是那个刑场。” 胡橙悄声说道,在二次元的画卷看过去还不算是非常直观,现在身临其境了胡橙才体会到,原来刑场离着市井之中最为繁华的庙口戏台子竟然是这么逼近,看来这幅画里的世界观相当诛心啊,就是要在最热闹的地方给人看他们最害怕的东西——死亡。 “不会是要示众吧?” 王敦赶紧爬起来,悄悄猫在胡橙的身后抻着脖子向外张望,因为身高的关系视线并没有受到多少阻碍,很快就看到了刑场上面的样子。 已经有好几个刽子手耀武扬威地站在上面,跟他年轻时候看见的和现在电影电视剧里面演出来的差不多,清一色都是以现在骨感的审美观点看上去急需减肥的胡子拉碴的大叔们,手里提着大砍刀,耀武扬威地腆着肚子站在那里,胸毛厚实得宛如一张小地毯。 王敦暗搓搓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唉,除了线条不如女孩子一样漂亮之外,简直跟女孩子也差不多白嫩了,这样的弱鸡样胡橙会不会觉得不够威武霸气,要不涂点儿生发液在上面试试? “犯人被带出来了。” 就在王敦脑补自己长出胸毛的时候,胡橙低声说道,一面朝着刑场的方向一偏头。 王敦顺着胡橙指示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几个胸毛大叔分别向两旁一字排开,露出中间的一条有去无回的阴阳道,几个衙役推推搡搡地押送着一身红衣的犯人登上了刑场示众,与此同时,围观的人群人声鼎沸了起来,手上的动作也跟着指指点点,不过胡橙的房间还是距离比较远,听不清楚他们说些什么。 “咱们过去看看。”胡橙说,既然时间的结点选在了这个地方,也许有他们想要的信息会发生也说不定。 “唔,就这么过去吗?”王敦想了想说。 “嗯?什么意思。” 胡橙都走到门口了,又回头看了看正在翻箱倒柜的王敦,男孩儿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非常自来熟地拉开了胡橙的衣柜,翻看着里面那几套价值不菲的行头和那个年代的普通男装。 “如果我记错的话,你在这幅画儿里的人设也是个大明星啊,搞不好比现实里还有厉害,你没看到上一幕的时候那种人潮涌动的样子吗?简直就是天王巨星啊。” 王敦翻找着衣服,絮絮叨叨地说道。 “你的点在哪里?” 眼看着下面的刑场上暖场的鼓点儿越来越密集,胡橙有些着急想要出门,蹙着没有看王敦撅着屁股找东西,这货不会是具有什么野生粉的潜质吧,难道想偷一件自己的内裤回去珍藏,那也犯不上啊,他们平时基本上都会混穿内裤的,因为尺寸差不多。 等等,我在想什么?胡橙发觉自己的脑回路进入了奇怪的地方,赶紧停止了被王敦传染了的妄想。 “我的点在于,即使在画里,黑超遮面这个防护措施还是要的!”王敦终于满意地直起了腰身,从一堆衣服之中抽出了一块尚未剪裁的绸缎,朝着胡橙的脸上比划了一下。 “放开我,我有偶像包袱,我说你……”胡橙的反抗淹没在了王敦不容置疑的臂力优势和温柔的亲吻里。 片刻过后。 胡橙被王敦那种完全没有审美水平的打扮装点得好像一只动画片里的母鸡出现在了人群之中。如果不是他身材高挑轮廓立体的话,绝对是小岳岳在舞台上围着头巾扮女孩子一样的既视感。 这还不如坦坦然然地出来呢,好歹在戏台子上面都是浓墨重彩的勾脸妆束,被认出来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现在可倒好,原本几百上千双盯着刑场上动静的围观人群现在倒有一半儿回过头来看他的。 “效果不错吧?”王敦不知死活地补了一刀。 “是不错,招黑的效果非常显著,谢谢你啊王助理。” “不客气,橙哥,这是我应该……哎哟!”王敦正想跟爱人来一发cosplay的情趣,话还没说完就吃了胡橙一个爆栗。 “母鸡、母鸡、咕咕!” 就在胡橙一脸黑线往前挤的时候,耳边想起了一个熊孩子不知死活的声音。 “别乱说。”家大人赶紧捂住了孩子的嘴,有些紧张地看着这对打扮诡异的cp。 “没乱说,在家扮老鹰捉小鸡的时候,大姐姐就是这样打扮。”熊孩子不依不饶,极具为了科学献身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与家大人据理力争。 “哎我说这位家大人。” 果然,王敦有些不依不饶地挤了过去,五大三粗的个子,露胳膊挽袖子地朝着那个看上去弱鸡一样的家长走了过去,把那个老实巴交的男子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脸上的表情惊恐中带着一点儿讨好的神情,一看就是想要息事宁人的模样。 “王敦,算了,你跟小孩子置气干什么?” 胡橙倒是觉得没什么,童言无忌,况且是王敦给自己弄得这个造型这么杀马特才被小宝宝吐槽的,现在又怎么能得理不饶人反过来怪罪人家。 “你不要管,这事儿我必须说道说道。” 王敦大手一挥,非常罕见地没有对胡橙说过的话奉若圣旨言听计从,而是有些执拗地继续走了过去,这阵势连刚才能说会道的熊孩子都被吓唬住了,何况是他家那个看上去挺窝囊的家大人。 “小孩子家不懂事,您多包涵。”男人缩着脖子往后退,看那个条件反射的架势特别像是已经做好了加速中的准备,只要王敦一动手,随时准备跑路。 “我说,小孩子家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吗?” 王敦竟然得理不饶人地抬高了一个调门儿,并且成功地获得了周围围观人群的注目礼。 胡橙有些惊讶地看着王敦,这男孩儿虽说武力值爆表,可是认识他这么久,确定关系的日子也不短了,还从来没有想今天这样过,在他的印象里,王敦是个界面友好的老人机,从来不主动招灾惹祸的,当然要是有人作死欺负了胡橙,那就是天堂有路地狱无门的路痴,也是怪不得别人。 “你怎么能带着未成年的孩子来这种地方,这是什么地方?啊?这是刑场啊!” 王敦忽然义正言辞地说道,成功地让包括胡橙在内的周围吃瓜路人停下了吃瓜的动作,脸上都流露出了我是谁?我在哪?的迷惑神情。 “这种地方不适合未成年人,造吗?”王敦义正辞严地敲黑板划重点到。 “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看到你们这个样子,老夫我实在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王敦的内存随机性地往外蹦跶,说着自己都有些记不得出处的名人名言,开始一本正经地教训起了人家的家长。 “别说了!”一直在旁边愣呵呵听讲的家大人终于忍不住,大喝了一声,倒把王敦吓了一大跳,以为他这是要反攻的节奏。 “这位老板,我只是个npc,你何必跟我一般见识呢。”男人暗搓搓地蹭到了王敦身边,悄声说道,一面领着孩子泯然众人矣。 “……”胡橙在一旁围观了全过程,唉,王敦这个见义勇为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呢,活生生在自己一手搭建的平行世界里把npc都逼得开始说话了,估计过不了多久他的胭脂水也许会扯旗造反另起炉灶单干了也说不定。 “唔,原来是我方阵营的npc啊。”王敦被npc教训过之后终于老实了,挠了挠头,灰头土脸地回到了胡橙的身边。 “你把人家挤兑得都快变成人工智能了。”胡橙一声叹息。 “对了,这幅画里全部的人物都是胭脂水复制出来的幻象吗?还要分清楚敌我阵营?” “嗯,是啊,不过解煞的物件本体之中带着多少灵气,也会相应地反应在平行世界里的。比如刚才那个人被蘑菇画下来的时候只是忠实地记录了他的形貌特点,跟解煞的关系不大,这样的话他的一举一动只好由平行世界自己根据逻辑来补全了,就好像你玩游戏的时候一样,不会触发支线情节的npc只能重复同样的几句话,你跟他说的再多也没什么用。”王敦不厌其烦地解释道。 “哦,这样啊。” 胡橙点点头,怪不得他听胡瓜提起过,回门的时候好多族人都在背地里议论他,说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找了一个精神力非常强大的姑爷,得到他一个人的爱就胜过其他族人在娱乐圈混一辈子了,如果这些东西都是由王敦的脑内补齐的话,他的精神力量简直强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可是这么大的内存,竟然不够用来爱他。 第88章 御赏 “王敦,我说,你……”胡橙看着台面上暂时没有什么动静,有点儿忍不住,扯了扯王敦的衣襟把他拉到身边来。 “嗯?怎么啦?”王敦瞪着圆滚滚乌漆墨黑的大眼睛问道。 “那个,你是不是……恋爱脑?”胡橙终于没有忍住,问出了他一直想要弄清楚的问题。 “唔。”王敦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心里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卡壳儿的厉害,并没有能够马上回答出胡橙的问话。 怎么办?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我是恋爱脑这种事情啊!王敦心里警铃大作。 自从喜欢上胡橙之后,各类情感访谈节目和网上有名的吐槽情感生活的论坛他可是没少费心思围观,就连大v和公众号只要跟男女朋友或是夫妻关系沾边儿的他也基本上都关注了。还有就是那种主持人用毒鸡汤调节七大姑八大姨,帮我照顾好我七舅姥爷等等的家长里短之类的,自从跟胡橙的大哥公开撕逼之后王敦也都是一直在留意着。 不过以上的这些信息来源的吃瓜群众评论,基本上都有一个普世价值观,那就是拥有恋爱脑的人是不太可能留得住男票或者女票的。 现代社会生活节奏加快,就连家庭生活也变得越发追求效率了起来,以前那种百转千回的恋爱方式放到了现在就变得有点儿作,特别是放在男孩子身上,容忍度就更低了,以前王敦就在论坛上看到一个女孩子吐槽自己的男票心思比较敏感,结果一堆人喷她男票是娘炮,还有人提醒女生最好找机会验验货,不要碰到骗婚的就糟糕了。 要是被胡橙知道了自己是恋爱脑的事情,会不会也觉得他很没有男子气概啊?王敦暗搓搓看了胡橙一眼,他的脸色如常面沉似水,还是一副冰山美人的样子,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也不知道对于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我我……”王敦重复了好几个音节,还是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听起来特别像是公鸡打鸣儿。 “我觉得你就是。”胡橙凑近了王敦的耳边,很低的声音说道。 “噫!”胡橙温热的气息喷在王敦的耳廓里,弄得男孩儿浑身一激灵,脸涨得更红了,不过他怎么从胡橙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笑意?难道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嫌弃他吗? “为什么啊?很明显吗?”王敦想了想,又跟胡橙咬了咬耳朵。 “直觉吧。”胡橙很客观地点点头。 “你不讨厌吗?” “那倒不会。”胡橙倒是挺喜欢王敦粘他的,像个小月亮一样围着他转悠的时候也相当可爱。 “不过其实……以后做的时候,你不用总是确认我的状况,自己觉得ok就可以停下了,懂?”这个习惯倒是挺尊重伴侣的,只不过一般的情侣应该都是自行体会的?像王敦那样每次都要亲口问一问的应该不多,实在是尴尬。 原来是为了这个吗?王敦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脸上又炸开了一朵番茄,这该不会是调戏吧?唉,又被胡橙调戏了啊。王敦眼泪汪汪地看着胡橙。 咚咚咚。 就在王敦想要撒个娇求抚摸的时候,刑场上响起了沉闷而威严的鼓声,紧接着,是一阵铁链哗啦哗啦的响声,似乎是犯人正在从刑场后面被白布围起来的区域正在被押送出来。 “出来了出来了!” “就是他,伤风败俗的家伙!” “这种人吃着皇粮还做出那种事啊?” 犯人刚刚一露头,下面的人就开始交头接耳义愤填膺地骂了起来,有的情绪比较激动,还出自己准备的鸡蛋和蔬菜一个劲儿地往刑场的方向丢过去。 “看样子这个人是惹动了民愤吗?似乎舆情都在一边倒的。” 胡橙靠近王敦的耳边低声说道,在古代生产力不太发达的时候,能自费带鸡蛋和蔬菜过来,说明已经恨到了一定的地步吧,总不可能是古代人反而受了现代古装剧的影响采取特地采购的。 “唔,难道不是贪案就是花案?” 王敦跟着嘀咕了一句,他经得多见得广,反正这两种案子都比较容易惹动民愤,即使下了大狱都会被锁到马桶旁边,连牢房里小偷小摸的犯人也敢上去啐他们几口的。 “嗯?那个人……” 怎么有点眼熟呢?胡橙听着哗楞楞的锁链声响,看到从刑场后面临时用白布围起来的区域被人推推搡搡的走出一个人来,身上是红色的罪衣罪裙,可是却看不清长相,因为他的头上戴着一顶斗笠。 “好像真的有在哪里见过啊……嗯,我搜搜。”王敦在脑内开启了自己的知乎。 “啊!那不是阿细给我们看过的那张蘑菇的照片吗?”王敦忽然睁开眼,调门儿也提高了一个八度的说道。 “对,就是他。” 胡橙原本记性不差,被王敦一提点就马上想起来了,没错就是蘑菇的斗笠,当时阿细还开玩笑说推他的时候还以为是头断了呢。 “蘑菇刚刚不是还在飞扬跋扈耀武扬威地炫富吗?怎么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落得如此下场啊?唉,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出来炫,总是要还的。”王敦摊了摊手说道。 他就是不太理解现在的这些二代小年轻儿们,想当年人们可都是把肉埋在碗里吃,吃干抹净还要嘴角边的油脂麻花舔干净才行,生怕露白被人惦记上了,唉,人心不古。 “这是故事发展的后续,并不是完全按照那副静态的画卷上面所呈现的,应该还含混了蘑菇的一部分被召唤出来的记忆。不过,他到底是被什么东西所连累的呢?”胡橙摇了摇头,事情看起来并不简单。 虽然他们跟蘑菇只是相处了短短的几天而已,可是他却可以看得出蘑菇的本心并不坏,他从骨子应该是个纯真烂漫的个性,虽然在画中的生活比较风流倜傥,但是并不流于下作,说他是贪官污吏或是采花大盗,应该扯不上什么关系。 “这个啊,问问不就知道啦吗。”王敦四下里踅摸了一番,发现了刚才那个自费买鸡蛋和蔬菜来维护普世价值观的正义群众,这人看上去挺显眼的,应该不是胭脂水原创的npc,没准儿就是蘑菇残存记忆之中一个个性比较鲜明的人物。 “我说这位大哥,刑场上的这个人到底犯了什么罪啊?为什么你们还要自费买鸡蛋丢他?”王敦跑到那个一路叫嚣着扔鸡蛋蔬菜的男人面前,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握起了拳头,成功地打入到了敌人的内部。 “这位小哥,你是外地来的吧,皇榜贴出来好几天都没看到啊?这个人是我们王上非常倚重的神巫呢,每天住在神殿里面只要做好祈祷的功课就可以了,谁知道他不守清规伤风败俗啊,唉真是丢脸。”带头叫嚣的大哥摊了摊手,一脸惋惜加上痛恨的表情说道。 “神巫?”那就是说不在三教之中咯?可能是当地人信仰的一种原始宗教吧。 王敦想了想,哦,怪不得这幅画里的人物许多穿衣打扮都跟中原地区有着微妙的差异,而且自从这半张画儿到了自己的手上,也曾经做过一点点的考据的工作,却没有在脑内的数据库里查到过什么相似的地方资料,原来是不在主流文化区域的边陲?大概是个类似于属国一类的地方吧,数据库里面存货稀少,可能是根本就没有被录入过也说不定。 “你说的,不守清规是指……有了私生子吗?”王敦忽然联想到前段时间炒的沸沸扬扬的某宗教界人士有娃的新闻,不会蘑菇也来了这一手儿吧?但是看起来又不像啊,他好像跟阿细手牵手都会脸红的,不像是久经风月的老手了。 “难说,这谁说得准啊,毕竟这个人经常穿着世俗的衣裳在这种繁华的场所露面,就算是结交了一些姑娘或者伶人也是有可能的啊。”卫道士开始叨逼叨地乱喷了起来。 “不会吧?就因为这个吗?”王敦有点儿懵逼了,就是说其实完全没有证据,只是因为这个神巫喜欢逛街,就要抓起来咔嚓啊……这,怎么说好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真·剁首了。 这跟那些所谓的小姑娘穿的少活该遇到流氓的言论有什么区别啊?逛街怎么了?本宝宝每天都在秒杀九块九包邮,照样是个好男孩儿,王敦的脑内咆哮了起来。 “这个还不够吗?小哥你还蛮幸运的,这种处决神巫的事情可不是哪个朝代都看得到的哦。”卫道士的脸扭曲了起来,眼睛里散发出了看客的凶光。 “哦,知识储备完毕,没你啥事了。”王敦伸手在那人眉心一点,那个身材还算是比较高大的男人竟然从七窍里发出了噗噗噗的放气声,整个人的皮囊一下子干瘪了下去,瘫在地上看起来好像是一个漏了气的气球。 “你在干什么?不要节外生枝。”胡橙目睹了一切,看看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注意到他们,赶紧往前迈了一步,直接踩在了那张皮囊上面。 “没事儿,要不是气着了我不会的。”王敦也跟着踩了一脚,靠近胡橙低眉耳语道。 “替迅哥儿清个缓存。” 第89章 御赏 “这都可以?”胡橙问。 “只要不是主要涉事人员,一般的小鱼小虾我都可以用橡皮擦擦掉嘛。”王敦点点头,毕竟只是一段记忆而已,像是蘑菇这种煞气的来源他肯定是没办法直接抹掉的,但是这个叨逼叨的看客就无所谓了。 “敢情您老的脑内还有橡皮擦呢?不会哪天看小的不顺眼也把我给擦掉吧?”胡橙跟他咬耳朵。 “呵呵呵看你表现咯……Σ(°△°)︴不不不不是,你这是钓鱼执法啊喂。”王敦顺杆儿爬到了一半儿就掉下去了,一脸惊恐地回过头去看着胡橙。 “呵,王敦,我说你……”胡橙刚刚玩傲娇玩到了一般,没想到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的刑场上竟然倏然迸溅了一道哀艳的血红!紧跟着台底下围观的人们发出了一阵惊叹的声音! “糟了!蘑菇他……”胡橙指向了刑场台上的方向,并且迅速地手动把王敦转向他这边的脑袋又徒手扭转了过去让他看着台上。 蘑菇的头,连带着他的斗笠,一起咕噜噜地从木桩上面滚了下来,没有一丝征兆。 “这地方的风俗到底是什么鬼啊?为什么不提前通知一声,我可怜的兄弟啊!你死得……唔唔唔!”王敦刚刚提高了调门儿想要嚎几声,就被胡橙从后面捂住了,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刽子手砍完了人,把尸体一脚踹开,走上前去提起了人头想要示众,结果一薅斗笠,没想到里面的人头上面的发髻松散开来,跟斗笠分离了! 那颗头凌空被刽子手的手劲儿一甩,在空中抛出了一条优美的弧线,直接就滚向了王敦的方向。 砰! 人头撞进了王敦的怀里,他下意识伸手一接。 手里捧着的是蘑菇那张没有大胡子遮掩的,年轻英俊的脸,满脸都是血痕。 然后,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 …… “啊啊啊啊啊胡橙救救我!”王敦像个做了噩梦的小孩儿一样大声喊了起来,浑身一扑棱,从胭脂水中醒了过来,对面的胡橙也刚刚回神,正在伸手搓着脸,看样子又被自己弄出的水花喷了一身。 “对、对不起。”王敦抖抖毛,从旁边的小桌子上面拿来已经准备好了的浴巾给胡橙擦脸和胸膛。 胡橙就那么怡然自得地靠在浴缸边缘,享受着王敦的服务,回想着刚才画中的情形。 蘑菇是凭借着跟残画的互动关系唤起了一些记忆而补全了画卷的,里面裹挟了一些他现在的潜意识,也许那颗头飞到他们跟前并不是随机的,可能蘑菇下意识里非常相信王敦可以帮助他吧。 “没关系的,对了,你刚刚喊的是什么?”胡橙甩了甩头发,回过身来帮王敦擦身体,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 “啊?唔,那是。”王敦想起自己刚才从平行世界脱出时情不自禁喊出口的话,心脏又被补了一刀。 恋爱脑加上胆子小,会不会被抛弃啊? “你都听到了嘛,干嘛还要问我。”跟胡橙在一起时间久了,王敦也变得不像以前那么听话,有时候还会反诘一下的。 “听到是听到了,只不过我还没有你有本事,怎么救你呢?”胡橙歪着头看他,伸出脚在王敦的小腿上踢了踢,在水里接触的肌肤有种特别的触感,滑滑的。 “不是真的要你救我,可能是下意识喊出来的吧,唉,我这个人,没什么可以依靠的,这些年都是自己干,现在有了你,好像忽然就轻松了不少。”王敦嘿嘿笑。 他自从出生开始就没有长辈可以依靠,而且另外的几个老表到了这边之后就各自为政了,彼此之间也没有特别紧密的联系,王敦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从来没有把身后的空门留给任何人,现在他似乎忽然找到了靠山似的,终于有一个可以跟他组成一个kappa标志的人了。 “我会护着你的,王敦,别怕。”胡橙轻微叹气,拿起另外一块浴巾给王敦擦拭头发,这小孩儿是个没有安全感的恋爱脑,可是一旦跟他在一起,却又会不自觉就被他摆布了,什么事情都可以按照他的意思进行下去,实在是个诛心的高手。 “好哎。”王敦的小圆脸儿红扑扑的点点头,回头去找刚才可能被他甩开了画卷。 “哎?刚才那半张画儿呢?”王敦围了一条浴巾从浴缸里爬出来满地寻觅,可是找了一圈儿也没有发现蘑菇新画出来的的那半张的痕迹。 “是不是……这个?”胡橙表情有些微妙地从盛满了胭脂水的浴缸里捞出一把已经湿透了的香灰一样的东西说道。 “啊啊啊啊啊又被蘑菇的怨念烧坏啦!”王敦仰天长啸。 …… “你们在说什么啊?别告诉我又要让蘑菇再画一张,我们蘑菇上一次差点儿就被扒掉了一层皮啊。”听完了王敦的描述,阿细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头摇的好像拨浪鼓。 “这倒不用,我应该有备份的,现在只要把当地的衣食住行等风俗习惯跟古代地方志对比一下找出田野调查的地点就行了。”王敦连忙摇了摇头,看阿细那个护犊子的样子,再让蘑菇画一回只怕自己就要被这位主顾给开除了。 “哦,这样啊!那是不是找到蘑菇的身世就有希望啦?你们得到了什么特别的线索吗?”阿细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现在就甲光向日金鳞开了。 “有的有的,蘑菇他是……” “应该是边陲地方的族民,因为画中所显示的生活习惯和衣食风格都跟中原地区的主流文化稍有不同。”胡橙接茬儿说道,非常巧妙地打断了王敦刚才的话,又并不显得十分突兀。 “不过因为还要进行资料收集和田野调查,所以不会太快出结果的,你们既然来了帝都,要不要到处走走?” “哦哦哦,好啊,我们正想在北方地面儿上串串亲戚,顺便观光游览一下名胜古迹什么的,可是大表哥你们确定不用蘑菇再帮忙了吗?”阿细倒是挺喜欢旅游的,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平白在旅行途中捡到了现在的男朋友。 “应该……”胡橙回头看了王敦一眼,后者摇了摇头。 “不用啦,资料我都有备份的,你们尽管去玩儿吧,要跟团吗?我帮你联系联系旅行社的朋友啊。”既然到了自己的主场,王敦也想让男票在亲戚面前有些面子,之前以为业务上的关系,他倒是认识几个旅行社的负责人,应该可以拿到不错的折扣。 “哎呀不要啦,你没看到前几天新闻刚刚爆出来黑导游的事情嘛,虽然我们不怕,可是蘑菇他一生气就会飘起来,还控制不好自己呢,万一吓出人命来就糟了,你们这里历史悠久阿飘很多,我们准备先去博物院溜达溜达,没准儿就能碰到一些亲戚,到时候找个向导还不容易?”阿细拍着胸脯,一副计划通的样子。 鬼家的人真厉害啊,去皇宫里转一圈儿就能勾搭上亲戚,说不定还能攀上皇亲国戚呢。王敦羡慕地想到,点了点头。 “那我们这就收拾收拾出发啦,先来个博物院一日游。”阿细说着,在手机上叫了个车就回去打包东西,几秒钟之后,当当当铺门口果然想起了汽车鸣笛的声音。 “这几天多谢大表哥和表少爷照顾,走了哦,白白。”阿细领着蘑菇动作干净利落地跳上了灵车,挂着白布的黑色加长版开走了,糊了送客的王敦一脸的纸钱。 “噗噗噗,每次都来这一手啊。”王敦好像豌豆射手一样地往外吐着白纸钱,无可奈何地叹气。 “抱歉,我的亲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胡橙随手拿起了门后戳着的扫帚,动作麻利地把门口打扫干净,关了街门一面道歉。 “没关系啦,你的亲友就是我的亲友嘛,不过刚才你为什么要拦着我啊?”王敦摇摇头表示没事,又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刚才他原本是想把蘑菇的身世说出去的,没想到却被胡橙很巧妙地打断了话头儿。 “我想还是最后调查清楚了这件事再说吧,如果先说的话,也许阿细会很生气也很伤心吧?自己喜欢的人被莫须有的罪名杀掉的话。” 胡橙蹙着眉头说道,阿细这个孩子跟王敦稍微有点儿相似,虽然为人处世还算是妥当,可是一旦涉及到蘑菇的事情就变得有些恋爱脑了,如果听到了这个消息的话没准儿会自己去寻找那个边陲王上的祖坟直接刨了给蘑菇报仇也说不定,那样的话一旦毁坏了陵寝,想要找到蘑菇的遗物就更加不容易了。 “哎嘿,你想的真周到啊。”王敦笑着点点头,果然胡橙心思缜密,看来把铺子的财政交给他打理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不敢当,我只是将心比心,这种事情放在热恋中的情侣身上会很正常吧,如果一方被人谋害了的话,另外一方肯定会发誓报仇的。”胡橙耸了耸肩说道。 “我就不会啊。”王敦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 “……”胡橙面沉似水,等着他的下文。 “因为世界上没有什么人可以谋害你。”王敦拍了拍胸脯说道。 第90章 御赏 “嗯?认亲成功了吗,那好吧,既然人家留你们在博物院里住几天就住下吧,这边的事情交给我们来处理就好了,等有了结果我会再跟你联络的。” 胡橙挂了电话,朝着王敦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看来阿细他们已经认亲成功,找到旅游景点儿住了下来,最近一段时间不会再来铺子里借住了。 “好,那我就先把客房收拾收拾换一换被褥。”王敦说着就往头上扣了一块白手巾,打扮得活像个长相帅气的乡亲,拿着鸡毛掸子就要往客房里打扫。 “这些事情倒是不用着急,你先准备一下红布、镜子、剪刀这几种东西,再去商店街买一只公鸡回来,在院子里宰杀之后把第一滴血滴在客房的门槛上就行了。” 胡橙似乎深谙这个类型的仪式,简明扼要地吩咐了王敦几句。 “这是要干什么呀?”王敦从上衣兜儿里掏出一个小红本记了起来,胡橙看到上面写着工作日记四个大字,一看就是五六十年的老物件儿了,也难为他这么喜欢考古,看来当他的男朋友应该挺有安全感的,越老越值钱。 “一个简单的驱邪仪式,毕竟我们家的亲友是……你懂的,我自己住的话就不必了,家里不是还有你吗,做做样子也好。”胡橙很坦然地说道。 “哦哦,这样啊,那要不要再请和尚道士来做个法事什么的啊?”王敦记好了笔记,把随身带着的英雄金笔别在上衣兜儿的边缘,活像个老干部,一面很好心地补充道。 “王敦,你是不是想把我也驱了啊,嗯?”胡橙冲着他微微一笑很倾城。 “不、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 忙活了一阵子,终于把客房打扫好了,王敦收拾了一个包袱皮儿,朝正要去洗漱的胡橙打了个招呼。 “我今天要出去一趟,可能稍微晚点儿回来,要是到了晚上还没回来你就先睡,记得把街门儿锁上注意安全啊。”王敦说。 “你要外宿?” 胡橙听王敦这么说有点儿惊讶,他们确定关系以来王敦还没有离开过他的身边太长的时间,在家的时候也从来都不到外面过夜。 “嗯。”王敦简单地点头答应了一声,似乎并没有继续解释下去的意思。 “要去老表家里吗?”除了这个选项,胡橙找不到什么更加合理的解释,王敦虽然在圈子里还算是吃得开,可是私交并不多,好到可以抵足而眠的除了那几个亲友之外应该再也没有别人了吧。 “不,不是的。”王敦想了想,又把包袱皮儿给放下了。 “其实我不是要存心瞒着你。”王敦看了胡橙一会儿,发现他似乎正在等待自己坦白从宽,只好打开了话匣子。 “因为那幅画卷的后半张不是又被蘑菇的怨念给烧了嘛,所以我得到回收站去把复刻的半张画儿找回来。” “回收站?你是说,你的脑内?”胡橙跟王敦在一起久了,多半能猜得出他的意思。 “是的,不过我要自己走进去的话,本体需要放大一点儿才行,就像上次你看到的那个胖大海一样,城市里不太方便,我想去山里试试,这月黑风高的,你就别跟去了,回头再吹了山风看着凉。” 王敦的小圆脸儿有点儿发红,胡橙想也知道他一方面是担心自己生病,但是更重要的是不想把自己胖大海的一面表露在喜欢的人面前吧?这家伙,还挺自恋的。 “你打算自己走进脑内?可是那样的话,如果没有人照应,万一本体被人发现了的话应该很危险吧?”胡橙循循善诱道。 “危险倒是不至于的,不过……” 王敦歪着头想了想,自己一旦发成了与世无争的胖大海,谁又能把他怎么样的?就算是张涛那只吃货想要吃下他也得自己来个胃穿孔,更不用说别人了,不过如果被路过的吃瓜群众发现然后拍个照片确实是够他受的,现在比不得从前了,信息的传播速度忒快,有些东西想捂都捂不住的。 “我主要是怕吓着人。”王敦晃了晃手里胡大金主给他新换的手机说道。 “说的也是,要不回我家里吧,那里地方宽敞,周围都是我的族人,就算有人知道了也不打紧。”胡橙给出了一个非常具有说服力的提议。 “回胡家吗?这个,好是好,就是……” 王敦心说办法倒是不错,只不过胡家人最近对他跪舔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别说是他了,就连平时派奎子过去送个日常礼物什么的都被胡家的男仆告白了不知道多少次,搞得现在让他去一趟简直就是赶鸭子上架,宁可长期去外地小摊子上收东西也不愿意跑这个腿儿了。 “你不用担心,我们悄悄回去,不惊动他们就是了,我母亲在月圆左右的日子通常都会深居简出,而且我的族人是靠气味划分领地,一旦规定了住处,关系一般的兄弟都不会彼此乱闯的,仆人的话你就没什么好尴尬的了。”胡橙解释道。 仆人我也一样会尴尬啊,王敦心说,你们胡家是名门,洗澡都有人伺候,几十双眼睛盯着你在那里洗大象,没有一定的心理建设肯定受不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前没有个可以依靠的人的时候就算了,他通常都会找几个老表帮忙,可是自从张涛当了人家的后宫之后就没有怎么求过自己,现在自己也有了对象,这种事要是越过对象还去找兄弟的话,胡橙脸上会不会过不去呢。 王敦暗搓搓瞟了胡橙一眼,果然他的眼神里带着希冀的神情,应该还是希望自己能够信任和依靠他的吧。 想到这儿王敦点点头说:“那行,咱们回家住一天,就怕给你添麻烦。” “不会的,你等一下,我叫小财开车过来。”胡橙果然表情轻松了许多,走出去打电话。 …… “你们家的山头果然是看星星的好地方啊。”王敦走在羊肠小道上,很浪漫地数着星星。 这一次因为不想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胡橙特地带着王敦走了后山的一条小路,从那里过去的话就不用门上的男仆通报,可以直接回到自己的寓所。一路上王敦对于别的景物倒是没有什么好奇心,就是觉得山里的空气凛冽,能见度也非常好,在帝都几乎看不到的繁星在这里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 “嗯,我家这边远离都市,而且周围都有族人补下的结界,外人一般不会闯进来,即使偶然撞入结界也会被迷住的,转几个圈子就出去了。”胡橙也顺着王敦的视线看过去,果然漫天都是眨眼的星子,他长期混迹在都市娱乐圈,这样的景象也是很久没有见到了。 “哎,山上怎么有离得很近的星星啊?还是绿汪汪的呢。”王敦顺着银河落九天的方向从上往下看过去,在快要接近地平面的方向上面看到了两颗绿幽幽的星星。 “是啊,不……那好像不是星星,是……眼睛吗?”胡橙的夜视能力非常好,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越看越像是同伴们在凄迷的夜色之中眼睛里闪烁的磷火。 “喂……那边的人,是胡家的人吗?” 果然山上的那一双绿眼睛先打了招呼,声音传播得悠远绵长,借着山*汽,有一种说不出的凄迷哀婉。 “原来是同伴,果然他看我也是这个效果吧。”胡橙笑了笑,放下了防备之心,朝着对面渐渐靠近的人影挥了挥手,表示自己跟他是同路人。 “哎,九兄、九姑爷?是你们吗?” 人影越走越近,彼此都有点儿熟悉的感觉,对面传来了一个熟稔的声音问道。 “胡瓜?你怎么想起回到祖宅来了。”胡橙颇觉意外,胡瓜是外嫁的胡家人,而且他的对象家里身份贵重,论理不到年节是不好随便回来的,他怎么成了家还是这么任性。 “哎嘿,我来办点事儿。”不知道是不是胡橙的错觉,总觉得这个幼弟的小脸儿好像涨红了似的,看样子脸上喜气洋洋,不像是跟爱人吵架了的样子,就放了心没有再追问。 “哦,不住几天吗?” “不了,本来想办完事儿再走的,结果族里有宴会,又拉着我玩儿了两天,唉,要不是抹不开面子,我真不想在家里待着,看他那个德行吧,傍上了一个厉害角色就跟当了正宫娘娘似的,噫……”胡瓜说着,浑身打了个寒颤,发出了嫌弃的声音,伸出一根食指比划了一下。 “是大哥么?他又交朋友了?” 胡橙蹙了蹙眉头,还以为这家伙上次被王敦揍了之后能安分几天呢,没想到竟然又这么高调,到底是结交了什么样的人,值得在族里大肆宣扬又要办宴会,不过看样子母亲应该还在闭关,不然不会放任不管的。 第91章 御赏 “他就是那副德行嘛,为老不尊的家伙,三天两头换人,不过这一次似乎是认真的,对方也送了不少礼物过来,听族里的人说挺有面子,跟九姑爷送的有一拼,不过礼单我没看到。” 胡瓜摊了摊手,脸上依旧是嫌弃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大哥靠上了厉害的人就羡慕嫉妒起来,还是只有恨,因为小时候自己的人类血统被那些纯血欺负惨了,到现在还是不能完全释怀。 “这样啊?算了,我们胡家又不讲究这个,他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谁好谁带着。”胡橙还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对于这个从小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大哥提不起什么兴趣来。 “那我先走了哈,九兄你这是要回门吗?”胡瓜从兜儿里摸出手机看了看,似乎是有点儿赶时间的意思。 “哦,你去忙吧,我也是回来取点儿东西,不打算跟族里打招呼了。”胡橙点点头示意胡瓜快点儿赶路,知道他家里孩子小走不开太长的时间。 “那我走了哈,你和姑爷多保重。”胡瓜打了个招呼,蹦蹦跳跳地下山去了。 “你家这小孩儿真有意思。”目送着胡瓜离开了视线,王敦继续跟着胡橙往山上走,随口说起到。 “他从小就是一副乐天派,而且还挺嫉恶如仇的。”胡橙笑了一下说道,兄弟之中他跟胡瓜算是比较亲的,因为胡瓜有人类的血统,所以在族里并不是很受欢迎,从小都是胡橙带大的。 “对了,他这次回来是要干什么啊?怎么我刚才觉得他好像不太好思说出来似的,是不是我在旁边影响你们兄弟交流感情了?”王敦有点儿抱歉。 “不,没什么的,他……我也不清楚。”胡橙想起了胡瓜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气息,应该不会错的,看来他跟那个城隍的关系真是非常亲密。 “你怎么了?好像有点儿不高兴?”王敦跟在胡橙的身后,忽然觉得他的背影有些寂寞,就跑了几步追上去拉住了他的手。 “没有,我平常不也是这样吗,你是跟你的老表们在一起日子久了,觉得日常生活都是说说笑笑的,我的个性本来就有些冷清,对不住,让你担心了。”胡橙回握住他的手,扯了扯嘴角,给了他一个淡然的笑意。 “哦,你要是不舒服就跟我说啊。” 王敦只好点点头表示信了,心里却在怀疑是不是最近运动做的比较多,他把胡橙的快乐素都给吸光了,才让他本人都变得有点儿不快乐,唔,这次回去不知道那个他家那个极品亲戚会不会再来找麻烦,如果找上门来也不错,老子正愁没有存货用呢,王敦的脸上露出了野原新之助的经典表情。 “嗯,我没事,别担心,不过你也不要再打什么歪主意了好吗?”胡橙看了看王敦,冷着脸说道。 “Σ(°△°)︴” …… 咕噜噜噜噜。 王敦在胡橙家后院儿的温泉里沉了下去,过了一会儿,身体开始慢慢地水发了起来,活像个干瘪的水母重新找到了水源的活力。 胡橙在旁边看着,再一次惊叹了一下造物的神奇,伸手捏了捏王敦已经瘫软得好像年糕一样的肚皮,软趴趴的,完全失去了青少年腹肌上面那种特有的紧绷感。 “不是说好了不看的嘛。”王敦不好意思地说道,肚子一鼓一鼓的,活像个成了精的青蛙。 “这没什么,我的很多日常生活也都被你看到了不是吗?”胡橙说。 他开始的时候有点儿受不了王敦式的亲密,有时候自己还在浴室里洗澡,这货就能堂而皇之地走进去洗漱,虽然中间还有一个隔间,也让领地意识和*意识都很强烈的胡橙觉得尴尬,不过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他现在已经被王敦带坏,有时候去洗手间都会忘记关门,当然也仅止于他们一起居住的堂屋而已。 “你的肚子需要多大的空间?” 胡橙看着王敦的身体越来越绵长,好像火锅里被煮得过头的宽粉儿一样连绵不绝,顺着温泉的山溪越飘越远,一直绵延到了庭院的尽头,如果再不阻止的话,也许这货会顺着排水系统流出也说不定。 “让我感受一下。”王敦眯起了眼睛,身体汩汩涌涌地动了动,然后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差不多了,那我进去了哈。”王敦说着,好像水鱼成精那样晃动着浑身上下唯一还称得上是正常的小脑袋和长脖子,努力地往胖大海的本体里面缩了进去。 这都是什么造型?胡橙满脸黑线,不过还是在王敦被自己的本体淹没之前薅住了他的脖子。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跟我去?可是……我要去的地方是回收站啊。”王敦的小脑袋被胡橙卡住了,没办法缩回去,只好伸了伸脖子又冒出了水面,有些为难地看着他。 “回收站怎么了,里面有前男友的资料吗?”胡橙看着王敦的小圆脸儿由红转白,很难得地吐了个槽。 “才没有那回事,不过,总是一些不太好的东西吧。”王敦缩缩脖子,摇了摇头,很少见地连续几次拒绝了胡橙的要求。 “再说,你不是说我变成胖大海的时候最好有人在外面守着,不要被人发现了才好。” “既然已经到了我的本家,就不会有事的,而且我回来之后已经布下了,就连我大哥也没办法闯进来,你可以放心。” 胡橙很有自信地说道,自从上次跟大哥起了龃龉推搡了几下之后,他可以肯定现在自己的道行已经超过了胡家大少爷,除了母亲之外族里应该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 “这……我……”王敦一时找不出另外什么拒绝的理由,有点儿欲言又止。 “王敦,我想更多的了解你,不过,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胡橙伸手摸了摸王敦的嫩脸,又在他软趴趴的肚皮上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 他完全不会嫌弃他的这个造型,也不害怕,王敦有点儿感动,在热水里泡着,身心都暖呼呼的,如果是胡橙的话,应该没问题。 “那、那好吧,不过你要跟紧我,不要太往心里去了,嗯,就像看电影那样,保持随时能够走出来的心情,行吗?”王敦想了想,正色说道。 “可以,没问题。”胡橙点头,他的性子原本就是冷冷清清,在过去,无论是别人还是自己的生命,他都可以泠然地抽离出来,即使小时候被兄弟欺负,或是被母亲忽视,他也可以一面难过着,一面对于自己的人生冷眼旁观,不过也不是什么悲观绝望的心态,倒不如说是一种安之若素、既来之则安之的豁达。 直到遇上王敦之前,他的生活基本上都是随波逐流的,没有什么自己特别想要的,也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够忍受的。除非回收站里面有王敦,否则应该不会特别影响到他的情绪波动。 “好的,那我们就出发咯,你不用紧张,我的本体里面呼吸说话什么的都完全没问题,实际上你还进去过一次的。”王敦说着,张开双臂朝向了胡橙,示意他先到水里来。 “我进去过?你的本体?”什么时候?胡橙想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有印象,他脱下衣服,跳进了温泉里,踩在王敦滑溜溜的肚皮上,那种触感非常微妙,感觉就是一只超大号儿的鱿鱼。 “唔,就是有一次我们从天上摔下来的时候啊,你不记得啦?”王敦张开双臂把胡橙抱住,冲着他笑了笑。 “啊,那一次。”胡橙想了想,点点头,是那次他用九尾带着王敦飞起来的时候,被他弄得没有掌握好平衡而睡了下来,不过在王敦坦白之前,他一直都以为那是从高空坠落而产生的幻觉,这么说当时自己看到的那个广袤无垠的哀艳的空间,就是王敦的本体? 胡橙正在想着这件事,忽然眼前闪现过一道刺眼的白光,成功地让他眯起了眼睛,再一睁眼,就是记忆力的那个天地都连接在一起,混沌未开的地方。 …… 胡橙试探着挥了挥手,走了两步,发现自己有点儿失重的感觉,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什么力气,他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周围的空间,却觉得眼睛的焦距忽远忽近的,看什么东西都有些迷离,试探着咳嗽了一声,觉得自己的声音若即若离,一时好像就在耳边,一时又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似有若无的回响。 “胡橙、胡橙!” 胡橙隐约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他很用力地甩了甩头,希望能保持意识的清醒,过了几秒钟,一切的感官又都逐渐恢复了,视觉和听觉也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他顺着声音的来源回头,发现王敦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他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有些别扭,上身穿着褂子,底下搭配的是带着绑腿的松散长裤,脚上穿着一双靸鞋,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郁的老干部风格,懂行的人觉得是传统,不懂的人也许会觉得他有点儿土里土气的,他的手上还拿个一个造型小巧可爱的紫砂壶——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王敦的打扮。 第92章 御赏 第二十三章.脑补 “你的衣服呢?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了?”胡橙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万年西装党,就只有王敦的外表发生了不少的变化。 实际上在他们确定关系之后,胡橙就开始打理王敦的生活,主要包括的是穿衣打扮这方面。因为王敦这个人比较念旧,以前的衣服质量也好,他穿衣服仔细,n年前的款式都穿不坏,到现在为止竟然还能追踪到太监时期的飞鱼服,只不过现在穿那个出去也只能参加cosplay了,不过最近几十年来的衣服还是都在被他好好地利用着。 等到胡橙接手了衣柜,就开始了每月一次的剁手买买买,他又宠他,加上最近人气不错,连续代言了好几款顶级的男装品牌,赠送的衣服全都报了王敦的尺码,直接拿回来给他穿,终于成功的把堂堂当铺的大掌柜从村头二溜子变成了翩翩佳公子。 这回倒好,刚刚一进入王敦的脑内,这男孩儿立刻就被打回原形了,虽然也挺可爱的没错,不过……难道这才是王敦的舒适区? “啊,可能是因为我潜意识里面觉得这身儿最喜欢吧,没事没事,等出去了还会变成的那些的,我会乖乖穿你给买的衣服,保证不给你丢人。”王敦被胡橙看的有点儿毛了,赶紧双手在胸前使劲儿挥舞着解释道。 “你……怎么不早点儿跟我说,你喜欢什么样的风格都好,如果不适应现在的,以后你还是穿回自己的私服吧。” 原来现在这种对襟儿棉袄抿裆裤的风格才是王敦喜欢的,自己是不是太急于介入他的生活了,毕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嘛……按照他们两个的属性来说,倒也不是很长。胡橙心里有了歉意,出言安慰有些手忙脚乱的男孩儿。 “不是的不是的,你误会啦,这也不是我特别喜欢的衣服,我这人就是直男审美,需要什么买什么,你给我买的都是很高级的材料,剪裁也很舒服,肯定比这身儿好穿,可能是我潜意识里面……比较重视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吧。”王敦想了想说,耳朵还跟着动了动,也红彤彤的。 这家伙,果然是恋爱脑吗?心思真纤细啊。胡橙看着王敦那副模样,忽然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经人指点去他铺子里躲避天劫,当了死当,当时只是觉得这个男孩儿挺好玩儿的,忍不住想要逗逗他,没想到竟然牵扯出了这些红尘万丈。其实铺子里开出来的客人保管的当票子他是一直留着的,直到他喜欢上了王敦之后才一把磷火烧的干干净净,这样也好,他永远都没办法离开这家传说中的当铺了。 “你没有嫌弃我吧?”王敦看胡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等了一会儿不见下文,又问了一声。 “没有,我们走吧,不过这里我不太熟,你来带路?”胡橙朝着他走过去说道,一面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周围的景物已经从刚开始的混沌未开变成了日常可以看到的风景,寒来暑往、秋收冬藏,看样子似乎是在随机的变化着,非常具有魔幻主义的色彩。 “那我们往前走吧,这里还是比较浅的地方,再往深层去才是真正的脑内呢。”王敦指了指前面说到,对胡橙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这里的风景是怎么回事?”胡橙跟在王敦屁股后面走着,沿途欣赏着各种意义上的“风景”。 “啊,这里是很浅的意识流,就好像电脑屏保一样,随机更换的,不过也可以切换成你喜欢的样子,我的界面就是这么友好。”王敦笑眯眯的说道,转眼间,他们行走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条熙熙攘攘的商店街,街道两旁是一些贩卖着各种杂货的小摊子,很有生活气息。 “京郊的甜柿子,小哥不来一个吗?” 就在胡橙惊讶于王敦的造梦技术的时候,路边的摊贩竟然对着他们招起手来,兜售着自己小货车上面正在贩卖的货物,是很多颗橘红似火带着白霜的土柿子。 “叫我吗?” 胡橙回头看了看,他的身边没有别人,那个小贩正在朝着自己的方向招手,看样子就是在招呼他而已。 “嗯,没关系的,是我的npc,你去吃一个吧。”王敦对于脑内的环境比胡橙熟悉很多,没有他那么怕生,拉着胡橙的手就往那边走了过去,笑着说: “老板,给我包两个。”说着还有模有样地掏钱给了人家。 “谢谢惠顾。”老板递上了柿子,推着小推车继续沿街叫卖着走了。 对了,胡橙忽然想起来,前几天他跟王敦收拾换季衣服的时候说过,入冬之后去郊区采购一些土柿子回来,等到下雪的时候就把柿子埋在学里冻一冻,然后躲在火炕上面吃。 王敦肯定是记得这句话,所以在脑内才会建好了这样的一个模型,跟他在一起之后,胡橙觉得自己简直是童心未泯,很多小时候不感兴趣,或是没有同伴一起做过的事情,到了现在的这把年纪却忽然想跟王敦一起做做看,也难为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吃吧,可以吃的,虽然是我的脑内,可是也绝对不会吃坏肚子。” 王敦说着,自己身先士卒地剥开了一只吃了下去,柿子很冰很沙,里面的蜜汁顺着轻薄的果皮流淌了出来,弄得男孩儿手忙脚乱地去舔,看起来像个在学校门口买零食吃的小学生,除了型号大了几圈儿之外没毛病。 胡橙忽然想起以前有个皇帝似乎很喜欢在皇宫里摆地摊,让自己的太监宫女扮成五行八作做买做卖的人,自己带着后妃们在里面闲逛,当时他还觉得此人多半有病,可是现在看到王敦也做着差不多的事情却觉得如果努努力还是可以找到萌点的。 胡橙跟王敦逛着平凡的街市,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土柿子,果然非常好吃,也许是在王敦的脑内,一切都是由着他的意思设定的吧,就连对于甜度的感知都可以被调高了一个加号? “你还想点儿什么吗?过了这里,到了深层的地方我就没办法完全控制啦。”王敦看胡橙吃完了柿子,赶紧掏出兜儿里随身带着的湿巾给他擦擦手,随身带着面纸也是他在交了男朋友之后养成的好习惯之一。 “你不用紧着我,你没有存放什么自己喜欢的东西吗?”胡橙说,相对于自己的喜好来说,他更想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了解一下王敦有什么萌点。 “我自己存的私货放在稍微深一点儿的地方,你想看的话我这就带你去。”王敦说着,像个孩子似的往前跑了几步,挥挥手,身边的市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样看上去不太搭调的场景。 “那是什么?”胡橙指了指旁边忽然冒出的一个住宅区,里面的场景有些模糊处理了,外面买牛肉面的小摊子倒是被王敦描绘的栩栩如生,甚至还有很多npc在那里吃面,不过看起来跟他们不太一样,似乎……是二次元的人物? “是秦雄的学长他们家附近的面摊啊,我觉得超搞笑的,就放在这里了,偶尔来逛逛也不错,你要过去看看吗?打破次元壁也是分分钟的事儿。”王敦说。 “哦,这样啊,不用了,你说的这些我不是很熟。”胡橙想了想,似乎没听过这号人物,不过应该是王敦喜欢的人事物吧?先把名字记起来,回头再上网搜一搜就可以了。 胡橙这样想着,天空飘来五个字:那都不是事,紧接着就是关于王敦刚才所提到的人名的百科以及所属作品和作者,都有非常详细的介绍。 “我了解了,不过,这个天空是……”胡橙看着广袤无垠的蓝天,忽然之间有种蓝屏的惊悚预感。 “哦,我最近新换的显示屏,因为你已经进入了我的脑内,我的界面又非常友好,所以心里想查的东西就会在上面直接显示出来的。”王敦指着天空中的百科说道。 “这样啊,看上去还真是不输给retina。”胡橙略尴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捧一捧他总不会出错吧。 “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啦,不过分辨率倒是还不错,以后你想看电影的时候可以进来咱们一起看,比外面包场看要清静不少,而且银幕够大。”王敦很自信地拍着胸脯提议道。 “好吧。”胡橙吐了口气,接着往前走,一面听着王敦给他介绍,没想到绕过了住宅区竟然一片坟地,跟繁华热闹的城市只有一线之隔,但是穿梭在市井之间的二次元npc们似乎看不见这里似的,完全没有任何的不适感。 “这里……”胡橙想了想,打住了话头儿,王敦会跟自己一样,也有个早夭的青梅竹马吗?因为关系很好所以把这座坟深埋在了心里,如果这时候冒昧问他的话,会不会让他觉得伤感呢。 就在胡橙有些自责,觉得自己冒失了的时候,耳边传来了王敦轻松愉快的声音:“哦,你说这里啊?这是老姑的坟,过一会儿毛土豆就会走过来偶遇的。” 第93章 御赏 第二十四章.路标 “你好像蛮喜欢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儿?”胡橙四下看看,王敦的存货似乎以动漫居多,果然是标准的技术宅属性。 “这是全年龄的啦,不只是小孩子才会喜欢的。”说到了自己的兴趣爱好,王敦非常少见地鼓起了包子脸,开始跟胡橙据理力争。 “怎么,我说的不对?”胡橙一挑眉,王敦立刻怂了,但是依然挺着胸脯维护着自己的二次元梦想。 “喜欢这些艺术形式的人对于我们来说,哪个不是小孩子?”胡橙摸了摸王敦的头,一副我不想跟你一般见识的姿态接着往前走。 “唔,这么说起来也没错啦。”王敦灰溜溜地跟在后面,唉,被他玩了个文字游戏,不过这句话真的没毛病,王敦这个史前胖大海,随随便便往街上一站被人叫祖宗都还差着辈分呢。 “你为什么喜欢这些东西呢?”胡橙往前溜达了几步,发现身边的场景都属于那种平凡温馨的人间烟火,似乎王敦并不怎么待见高大上的东西,也很喜欢主角是小孩儿小动物,或是跟青少年有关的作品,看起来竞技类颇受他的青睐。 “这样不累嘛,我在铺子里上班就已经挺累的了,平时日常就喜欢看一些轻松愉快的东西调节一下。”王敦说。 胡橙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男孩儿正追着几只蝴蝶到处跑,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他想起了之前跟王敦一起经历过的几个场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确实……如果在日常生活中还总是喜欢悬疑烧脑的作品的话,那恐怕心里才会真的出问题吧。 “说的也是,你好像不怎么喜欢看恐怖灵异的东西,是因为应激反应的关系会生理性厌恶吗?”胡橙想起王敦总是一副Σ(°△°)︴的表情,有些好奇地问道。 “看电影电视不会反应那么强烈啦,不过那些东西不适合我们专业选手看啊,好啦,你看,不是很多专业剧上线的时候都会引起那个工种的吐槽吗?对于我来说也有这方面的尴尬,出于对主创人员的尊重还是不看的比较好,万一笑场了多伤人啊。”王敦摇晃着小脑袋说。 “说的也是。”胡橙无法反驳,对于真正经历过某种东西而且相当熟练的人来说,除非本身有过类似经验的作者和编剧很难对于所写的那个世界面面俱到巨细靡遗的描写的,按照那句业内流行的古话,都是千年的狐狸干嘛你也说聊斋我也说聊斋,可能在王敦的那个行业里也有类似的吐槽吧。 “前面是什么地方啊?” 胡橙跟王敦聊着天,不知不觉就走出了他的私货存放的地方,前面是一个岔路口,光秃秃的什么风景也没有,远远的矗立着一根木杆子,上面歪歪扭扭地钉着几个路标,可能是因为长久没有人来过这里,路标上面落满了灰尘,完全看不清楚写的是什么,只有几个箭头孤零零地指向着不同的方向,分别是几条曲径通幽的小路。 “前面是埋得比较深的潜意识啦,唔,就跟电脑的分区类似,是我分别储存着不同资料的地方,其中的一个就是回收站。”王敦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自己存放私货的地方,跟在胡橙后面来到了岔路口。 “这里真荒凉。” 胡橙站在十字街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泛起一阵一阵的悲凉,这就是王敦的心吗?他的心里,是不是从没有人来过。 “这里除了我之外没有人来过,所以显得有点儿慌,不怕,我又不是坏人,心肠也不黑的。”王敦看胡橙的表情有点儿严肃,就开了个玩笑。 “你……不寂寞吗?” 胡橙想起了刚刚认识胡桃的时候,那个熊孩子虽然天然熊,可是却活生生被王敦养成了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现在放飞自我的性格还是他们重新给暖回来的。 王敦明明是个那么温和善良的男人,竟然在这么漫长的岁月中,从来不曾把什么人放在他的心上,胡橙想起了百年孤独这个词,只不过百年的时间对于王敦来说实在是太短暂了,应该完全不难熬吧?真正难熬的,是永恒。 “寂寞啊,遇到你之前的人生就是寂寞如雪的。”王敦在十字路口蹲了下来,揣着手,像个在工地上等活儿的农民攻兄弟,脸上的表情也挺落寞的。 “你的那些老表也进不来吗?还有别的人,比如奎子他们。” “那些家伙都挺大的,进来会好像俄罗斯套娃一样,怪怪的,别人就更不行了,我如果不放下防备的话,脑内会有类似杀毒软件的东西,一般人的意识一旦侵入,马上就会魂飞魄散了。”王敦摇了摇头。 “那我呢?我怎么没事?” “你每次进来的时候我都会给你开绿灯啊,你是可信任组的,放心吧。”王敦赶紧摆摆手示意胡橙不要紧张,他是特别经过本体授权的,完全没有危险,甚至可以共用显示屏,绝对友好界面。 “这么多年,你就只信任我一个人吗?” “那当然,不信对象还能信谁啊?”王敦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在他心里,能睡在一起的人一定是可以性命相托的,他就是这么耿直的boy。 “猝不及防一口狗粮,有一半还是来源于自己的,mdzz。” 天空上又飘过了以上字样的云彩,胡橙看了看,无语问苍天。 “这是什么?” “我最近适应时代的潮流,改成了有弹幕的显示屏,怎么样拉风吧?可以把心里的吐槽写上去,不过……我刚才没有在心里吐槽啊?”王敦有些迷惑地看了一会儿天空,忽然反应过来。 “刚才是你在心里吐槽的吗?胡橙你的内心原来这么可爱啊?蛤蛤蛤!”王敦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无法抑制地爆笑了起来,最后笑得腿都软了,站不住直接满地打滚。 滚了几圈儿,整个儿地面都跟着开始了强烈的震动。 “怎么回事?!”胡橙原本一脸黑线地看着王敦狂笑,忽然觉得大地发出了轻微的震颤,赶紧一把将还在地上滚动的男孩儿薅了起来问道。 “没事没事,可能是我的本体也在滚,唔,我要小心一点,别到时候滚出你的寓所就糟糕了,还好不是在海里。”王敦这会儿被吓得终于停止了狂笑,变得正常起来,有些后怕地说。 “在海里会怎么样?”会海啸……的吧。胡橙设想了一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额,先不谈这个问题了,等我看一下路标。”王敦显然是在顾左右而言他,拍了拍身上的土,跑到木桩旁边去看上面的路标。 糟糕,太久没进来过,就连自己当初是怎么分区的也忘记了,王敦有些尴尬地回头看了一眼胡橙,只要鼓起了腮帮子往那些路标上面吹气。 “呼、呼、呼。” 男孩儿的肺活量还不错,几口气就吹干净了路标上面的灰尘,上面显示出了一些字迹—— 胡橙、坟、死当、私货。 一共四种,其他三种都是黑色字体,只有胡橙这两个字是红色加粗。 王敦:“……” 胡橙:“……” “谁来解释一下?”胡橙面无表情地看着王敦,虽然知道他不会用红色字体这种不礼貌的方式来书写自己的名字,不过多多少少会觉得有点儿尴尬。 “不是我,是内存自己判断的。”王敦脸红了,一巴掌拍在了树桩上,写着胡橙字样的指示牌转悠了几个圈子,恢复了跟其他三块指示牌一样的字体,胡橙甚至看得出那个黑色加粗的字体正在努力地收缩着,活像个胖子在测量腰围的时候拼命吸气的模样。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没想到王敦的潜意识跟他本人一样的逗比。 “这有什么讲究吗?”胡橙绕着树桩转了个圈子,看着上面的几个牌子问道。 “除了我的名字和私货不用解释之外,坟和死当指的是什么?” “死当就是已经一笔勾销了的恩怨,就好像我们之前做过的几笔买卖一样。”王敦解释道。 “这样啊,坟……是指刚刚我们看到的那座坟吗?它为什么会排在我的名字之后?”胡橙看着四个指示牌的上下顺序,第一个是自己的名字,第二个就是坟,连着一起读觉得有点儿不舒服。 “不是,不是那座坟,那个是我的私货,喜欢的一个场景而已,而且排序也不是我随意决定的,这是按照在我心里的分量来排的,啊……”王敦怕胡橙觉得不吉利,赶紧跟他解释,可是说着说着脸上就涨红了。 “是吗?那我在你心里,占了多少的分量?”胡橙忽然说。 第94章 御赏 “这个……你忽然这么问,让我怎么好意思。”王敦这人有点儿反差萌,属于敢干不敢想的典型,是个很多时候说了那样的话,做了那样的事,在之后的某一天忽然回想起来,就真的会捂着脸在地上打滚做害羞状的那种人。 现在胡橙当面锣对面鼓的问他,这货一下子就怂了,因为占的比重太大,脑内一运算,老人机又有点儿要死机的节奏。 胡橙没工夫看他娇羞,眯起了狭长的凤眼,然后倏然睁开,眼中磷火迸现,身后同时释放出了九条已经完全长好的尾巴,身体向上一挣,一飞冲天! 飞……飞走了?煮熟的狐狸飞了?老人机王敦从死机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对象真的上天了,而且他脑内竟然还浮现出了一场虚拟的情侣吵架场面—— “你那么有本事,你咋不上天呢?!”王敦鼓着包子脸气鼓鼓地说道。 “好啊。”胡橙淡然点头,直接上天了。 “不不不不不这不行啊!”王敦从假想中苏醒过来,在地面上使劲儿地挥舞着手臂,让胡橙快点儿下来。 不过此时此刻这只雪山飞狐却没有听见王敦的声音,因为他沉浸在眼前的世界里,被他所看到的东西深深震撼着。 王敦的脑内,是一片没有边际的混沌。 在这片混沌未开的土地上,有一块占比重很大的区域,那里清澈明亮,远远的看过去似乎是宁静温暖的海洋,可是映着阳光却又非常遥远,像一颗被顶级珠宝师雕刻过的有着完美切面的钻石。 区域上还是红色加粗的字体,写着胡橙两个字。 这块地方真美,真是纯净,他在他心里,原来就是这样的。 可是在那片纯净的土地旁边,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阴霾,深邃没有底线,时而会从深渊里冒出浓郁的黑烟,叫嚣着向上升腾,在空中炸裂开来,释放出脓血一样的污秽,在从高空重新坠入深不见底的渊薮。 胡橙看着那里,没有理由地悲伤了起来,他明明前一秒还沉浸在王敦的心意里,可是只看了那个深渊一眼,就莫名其妙地焦虑忧伤了起来,身形竟然有些维持不住,剧烈地喘息着,在空中晃动了起来。 “胡橙!快抓住!” 就在胡橙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伸手传来了王敦的声音,他回头一看,悲伤被冲淡了大半—— 只见这货骑在一颗非常粗壮的植物根茎上面,手里攥着一片硕大无朋的树叶,正在朝着自己挥舞。 胡橙一提溜腰,直接跳上了树叶,被王敦强悍的臂力一下子拉进了怀抱之中。 “这不会是……通天的豌豆吧?”胡橙看了看这颗高耸入云的植物,忽然想起了那个著名的童话。 “唔,这个我也说不好,应该是吧,情急之下想着怎么才能碰到你,地上就长出了这个。”王敦歪着头想了想,似乎也不太明白自己的思维方式是怎么弧过来的。 这男孩儿,一定是因为喜欢童话故事才会这样的吧,胡橙在攻读某个学位的时候曾经选修过心理学,多少知道一点儿梦的解析这种zhuangbility的学说,王敦的心里干净,想的东西也都是这种少年般的幻象。 “你为什么不想想翅膀呢?”胡橙爬到了巨大的叶子上面坐好,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王敦也顺着植物的茎爬了上来,跟他坐在一起。 “哦,翅膀也行啊,刚才忘记了,你想看吗?”王敦嘴上说着,忽然肩胛向后猛地一扳,身后就张开了一双巨大的纯白羽翼。 “啊,刚刚想到就冒出来了,果然是自己的脑内,同个wifi环境传输好快啊。” 王敦脖子扭扭屁股扭扭,适应了一下自己的新配件,雪白的翅膀轻轻闪动着,遮住了太阳的光线,从一根根洁白的羽毛之中洒落下来的阳光映着少年的侧脸,让他栗色的头发散发出淡然的微光,带着一点儿金色,男孩儿的脸非常年轻,又带着令人信服和愉悦的神情,像个漂亮又威严的天使长。 “你真是漂亮。”胡橙说,声音里带着一点点的赞叹,更多的是拥有了王敦作为爱人之后所产生的骄矜之气,他真是他的骄傲。 “漂亮什么的,我又不是女孩子。”王敦被夸了当然很高兴,可是又觉得直接挺胸抬头地接受赞美不太好意思,往回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往下面的土地看了过去。 “那是什么?”胡橙本来还想继续调戏他两句,可是顺着王敦的目光看下去,却发现了一些奇怪的路径。 “这几块大陆似乎彼此都有着泾渭分明的界限,可是为什么似乎每一块土地上都有一条线是通向我……我是说胡橙的?”胡橙指着下面那几块分崩离析的势力范围说道。 “啊,那是我的脑回路,没关系的不用在意。”王敦摆摆手说道。 脑回路……意思是说,因为王敦是恋爱脑,所以心里住进了胡橙之后,想过的一切人事物最后都会归结到他的身上吗? 胡橙有种久违了的被野生粉缠上的战栗感,之前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快要赶上跟踪狂级别的私生粉,可是又不想节外生枝,最后只好吹一口气洗个脑轰走了事。 那么问题来了,他给一般人洗脑倒是分分钟的事情,可是王敦的脑……这么大的脑,最强大脑,他就是送到洗衣店去也洗不完啊。 “所以说嘛……哎?胡橙、胡橙?”旁边的王敦还在自顾自说着自己的脑回路闲话家常,一回头却发现胡橙标致的脸颊竟然隐隐抽搐了几下,赶紧伸手在他眼前挥舞了一下。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我们下去吧。”胡橙左右甩甩头,停止了自己的脑内,在王敦的脑内脑内,连自己的脑回路也有点儿天马行空起来了。 “好,那你坐稳咯。”王敦说着,抱着植物的茎晃了晃,茎部变得越来越小带着他们屁股底下的叶子也匀速降落了下来,好像一部绿色无污染的电梯。 “哎呀,又忘了飞了。”王敦到了地上才想起了自己背上的翅膀,扑棱了几下,羽毛纷飞,人设又帅又美。 然而还没等胡橙养眼几秒钟,王敦背后的双翼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对烤翅。 “啊啊啊好丢脸!”王敦大叫了起来,奋力地扭动着身体,烤翅被他甩在了地上,一瞬间就不见了。 胡橙:“……” 王敦:“……” “我想,你是不是饿了?” “嗯。” …… “这里真美。”走在王敦脑内关于胡橙的区域附近,胡橙才发现自己占领的地方是一种类似结晶体的物质,不过如果伸手碰触的话,其实触感跟琼脂类的东西更为相似一些。 “不过这些东西是什么呢?”胡橙伸手按了按那块巨大的晶体的边缘,因为层次不同而产生的折射伴随着胡橙的动作而变换着色彩,让整个儿胡橙区看起来好像是一块被人为囚禁了的极光,美轮美奂。 “多巴胺。”王敦说。 “……” “举个栗子而已啦,就好像多巴胺那样吧,这里是我的舒适区。”王敦的语气里充满了心意和感恩,看着这片宁静温暖的晶体。 “这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形成的?” 因为不在空中的关系,胡橙完全看不到这个区域的边际,一望无际的边缘好像海岸线,看上去确实是赏心悦目,如果还有潮汐和海鸥的叫声,简直就是海景房。 “很早了,而且蔓延得很快,弄得我总是死机,对不住。” 王敦想起之前的几次,自己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一定伤害过胡橙的心思,可是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兜住这场突如其来的感情,没办法坦白心意,毕竟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嘛。 确实蔓延的很快,这片区域看起来是活生生硬挤出来的,而且他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太长,竟然就在一个人的脑内挤出了大半的地方,怪不得王敦总是死机。 胡橙忽然想起那句流传了很久的戏文,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忽然有些好奇汤显祖是不是进入过王敦的脑内,亲眼看到过这样的美景,不然何以把这句话说得这样漂亮。 “为什么要道歉,你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承担这个风险?”胡橙说,每一场恋爱都是冒险,都是战争,终将有人会输,一败涂地,两败俱伤。 “因为舍不得啊,你都舍不得让我吃胡萝卜,我怎么舍得让你冒险呢?”王敦说。 他稍微有些挑食,平时吃饭的时候会把胡萝卜挑出来放在旁边,自从跟胡橙在一起之后他挺注意改掉这个毛病的,不过有时候下意识还会去挑出来,胡橙知道后也没有笑他孩子气,甚至煮咖喱的时候还会一块一块把他那一份的胡萝卜全都挑出来,只保留了营养,却没有王敦不喜欢的口感和味道。 “这……不对等吧?”挑出胡萝卜不过是举手之劳,可是现在这样的局面,胡橙想起了刚才看到的那个被叫做“坟”的区域,里面那喧嚣沸腾的戾气,王敦他,会有危险吗? “心意都是一样的,我很珍惜你,胡橙。”王敦露出了让人安心的笑意,像个温暖的邻家男孩儿。 第95章 御赏 气氛不错,多巴胺的海岸线上,晚风轻拂澎湖湾,白浪逐沙滩,没有椰林缀斜阳,只有一片海蓝蓝,按理说是可以发生一个浪漫动人的爱情故事的地方。 只不过这里是王敦的脑内,而且还是个恋爱脑,如果真的有什么亲密动作,没准儿会引发一场海啸,一个人被淹死在了自己的脑内是一种怎样的体验?胡橙觉得如果他放飞自我解放天性的话,很有可能来世就可以去知乎上面回答这个问题了。 “怎么不走了?”胡橙为了驱散粉红泡泡的气氛,往前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却发现王敦还在原地踏步。 “再往前走就是‘坟’了,胡橙,你别过去了,在这儿等我吧,那里不好。”王敦的表情显得有点儿为难,他知道胡橙艺高人胆大,颇为孤高,自己想要保护他的意图最好不要表现得太明显了,不然可能会刺激到胡橙的自尊心的。 “客观的说,以我的武力值,会连累到你吗?”胡橙非常中肯地问道,他跟王敦在一起的时候并不会过分强调自尊心什么的,确定了关系以来,胡橙更多的情况下是把他们两个人看作是一个共同体,凡事都会从最实际的角度出发。 “那倒是不会的,这其实并不是武力的问题,既然我可以在脑内储存他们,就说明我还镇得住,只不过……怎么说呢,进去的感觉会让你觉得……嗯,很悲伤。”王敦想了想,尽量把术语换算成人话来向胡橙解释道。 “悲伤?”胡橙想起了刚才自己在半空之中所体会到的感觉,那时候还没有靠近,只是看了一眼,心中的哀伤竟然就无限制地蔓延了开来,如果没有王敦在身边的话,如果让他自己去面对这种无法解释的悲哀,他会怎么样? 可是王敦他自己……在难以计数的岁月里,这团令人作呕的绝对黑暗一直都盘踞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会是多么的孤独? “没关系的,我们在一起,这样会比较好。”胡橙说。 以前的事情他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既然已经介入了王敦的生活,不管是痛苦还是快乐,都应该一起分享才对,不是吗。 “那让我牵着你的手吧,如果觉得难过,就握紧我的手,想想快乐的事情,觉得不舒服的话也要跟我说哦。”王敦对于自己的脑内这个势力范围还算是比较有把握的,而且胡橙的精神控制力也属于非常强悍的,他们俩一起去回收站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问题。 …… “这就是……坟?”胡橙回头看了看那片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固体海洋,依然宁静深邃,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可是再看看眼前的这座深渊,从里面散逸出来的黑气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嗯,这就是坟,也就是我想找东西的那个回收站。”王敦吞了吞口水,似乎也有点儿产生了畏难的情绪。 “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哦。”王敦一只脚已经迈进了渊薮,回头看着胡橙,紧紧握住他的手也有了一点点试探着松动的迹象。 “youjump,ijump.”胡橙说了个段子,比王敦更坚决地往前迈了一大步。 “啊啊啊啊啊我还没有摆好pose呐!”王敦被胡橙拽着直接掉了下去,双手下意识地扑棱着,活像动画片里被人算计了一步迈进悬崖的卡通人物。 噗通!噗通! 两个声音,一轻一重,紧接着周围弥漫起了厚重的尘埃。 “咳咳咳!胡橙,你在哪儿?没事儿吧?”王敦被灰尘呛得直流眼泪,眼下烟尘还没有完全散去,他睁不开眼睛,就满地摸索起来,寻找着胡橙的踪迹。 “我就在你旁边,没事的。”胡橙说,他的夜视能力很强,这会儿尘埃渐渐散去了一点,马上就看到了王敦的位置,伸手捉住了他的胳膊。 “屁股没有摔疼吧?啊,我是说臀部。”王敦纠结着用词,即使在亲密的时候,他还是不敢嘴里不规矩,跟胡橙的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形成了一种反差萌。 “好像不疼的,我们刚才是自由落体吗?”胡橙往上面看了看,黑云压城城欲摧,只有星星点点的光亮透过了厚重的云层直射下来,可还是时隐时现的,导致他们所处的地方能见度非常低。 “嗯,算是自由落体吧,怎么了?”王敦点点头,不明白胡橙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可是我觉得我们降落的速度,怎么说呢,稍微有点儿失重的感觉,你不觉得吗?”胡橙身手了得,穿梭在城市里遇到堵车的时候经常横跳江河竖跳海,万丈高楼脚下踩,可是刚才的那种坠落的感觉跟他平时做过的自由落体好像有着比较明显的差异,可以感觉到身体好像风筝一样,虽然一直都在降落,却又被什么东西以不算微弱的力量向上反推着,所以降落的速度并不是太快。 “哦哦,你说那个啊,那是被我锁在回收站里面的戾气,比空气的密度大,所以我们掉下来的时候才会觉得浑身都是轻飘飘的。”王敦伸手在眼前挥舞着,驱散了尘埃和他口中所说的戾气,解释道。 “戾气?就是这些一团一团的东西吗?”胡橙看着周围飘来飘去的气团问道,这些黑色的气团看上去好像是被染了色的大号儿柳絮,可能是因为王敦本尊入侵的关系,黑色的团子对于他们周围的环境都比较忌惮,只是在远远的地方漂浮着,好像一个个饥饿的亡灵,正在等待着关于它们的宴飨。 “对的,不过这些都是小意思,就好像上次我们做过的摇钱树的买卖,一个死当就可以抵消无数个黑团子了。”王敦说。 “抵消?” “嗯,解开了死当上面残存的怨念,获得了福报值,就可以抵消我放在回收站里面的负能量,嗯,该怎么解释呢,就好像你掉了一百块,正在郁闷的时候,忽然又得到了一个喜欢了很久却一直舍不得买的礼物一样,这一天你的心情就会多云转晴啦。”王敦解释道。 “这就是你开当铺的原因吗?” “差不多吧,不管做什么工作,只要能抵消负能量就行。” “那么这些东西、这些戾气又是怎么来的呢?”胡橙伸手捉住了一个黑色的团子,那团东西在他的手中暗搓搓地挣扎着,似乎非常忌惮王敦,并不敢做出什么强烈的动作,可是一旦触及到了手心里的肌肤,胡橙的心里忽然一紧,那感觉很奇怪,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生理性厌恶,让胡橙想起了以前遇到过的一些不愉快,虽然并不是特别难受,却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他张开了掌心,黑团子一下子就飞走了。 “这些东西,来自于很遥远的过去。”王敦叹了口气,盘腿儿坐在了地上,伸手替胡橙驱散了他身边提溜转的黑色团子,开始絮絮叨叨讲起了自己的出身。 “这些戾气,是源于上古时期很多次的人妖大战。” “人妖大战?你指的,应该不会是发生在泰国的事情吧。”胡橙语气笃定地问道。 “人家是认真的在给你解释啊喂!”王敦有点儿炸毛儿了。 “对不住,请你继续吧。”胡橙低下头,不忍心让王敦看见自己憋着笑意的样子。 “唔,每次战争之后,战场上都会聚集很多尸体不是吗?可是双方又在打仗,根本没办法深入战场去搜寻,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把尸体丢到战场附近的一个大峡谷去,慢慢的,里面就汇集了一种气场。” 王敦虽然不满意胡橙逗他,鼓着包子脸,却还是认真负责地科普着,颇有砖家叫兽的风范,还顺手推了推鼻梁上根本不存在的金丝眼镜儿。 胡橙点点头,类似的传说他也听说过不少,很多古战场都有过阴兵过路的传说,特别是死过很多人的著名古迹,有人说在阴天下雨或者天上有着大毛儿月亮的凄迷夜晚,就有听到古战场附近传来好像古装电视剧里面的战争场面所发出的那种杀伐之声,兵器交接的声音,战马的嘶鸣,嘹亮的战鼓,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惟妙惟肖。 “我就是从这个气场里面诞生的……”王敦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胡橙,他的眼神平静温柔,实在跟自己的出身不太相符。 “就问你……怕不怕。”王敦看着胡橙,竟然还诌出一句网络流行语。 “不怕的。”胡橙摇了摇头,他一直都知道王敦的人品,就像王敦跟他说过的那句话一样,人唯独无法怀疑自己的枕边人,因为你可以在一个人身边熟睡,解除了身体上的全部防备,如果还不能信任他的话,那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信任的,这样的人生岂不是太可悲了吗? 第96章 御赏 “我觉得你怕我多一些。”胡橙伸手摸了摸王敦的小脑袋说。 “那是因为你总是偷袭我。”王敦缩缩脖子,虽然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地靠了过去。 “所以呢,这些戾气是那个气场的残存吗?” “嗯,因为我汲取的是气场里面的精神力量,所以相应的,这些负能量也就归我了。” “那你不会觉得不舒服吗?”胡橙有些担心地问道,他知道一个人的负能量如果爆棚的话,对于身心都将是很大的伤害,别的不说,就是这些年他混迹娱乐圈的时候就见过不少这样的例子,当然也有很大一部分人是可以自己调整的,可是一旦长期处于这种情绪的低气压之中,轻则影响工作,重则危及生命的也不是没有。 “没事啊,这些年我不是一直在做解煞的生意嘛,是可以抵消的,经过了这么多年,内存早就清理出了很大一片地方了。”王敦乐呵呵地说道,还动了动胳膊腿儿,示意胡橙自己是个身心健康的好青年。 “结果好不容易清理出了这么多地方,就被我……”胡橙斜迁着眼睛看了看王敦,彻底明白了这个男孩儿为什么刚开始认识他的时候就好像看见鬼一样的到处乱窜。 “对不住,我……”如果早就知道的话,胡橙觉得自己还是会爱上他,可是他不会说出来,也许就这样在当铺里当着他的二掌柜,一直等,一直等,等到男孩儿的心里不再有任何一块阴霾。 “胡橙,你别这么说啊。”看到对象露出那种表情,王敦赶紧手忙脚乱地否认着,小脑袋摇得好像拨浪鼓。 “我对你动歪心眼儿可比你早多了,而且你也看到了,我是恋爱脑,就算这些东西都清理干净了,内存也还是不够,多少都不够啊,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嘛。”王敦嬉皮笑脸地说着,说到一半儿,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是在不知不觉之中把胡橙比喻成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我是说情债!情债!”王敦赶紧找补到。 “是这样吗?”恋爱脑,胡橙倒是真的看到了,他现在觉得很安心,因为一般情侣之间山盟海誓所说的那种“难道真的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吗?”王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的做到了,他亲眼看到了胡橙这个名字在爱人心中的地位,这可不是谁都可以随随便便体验到的恋爱经验。 “你也都看到了嘛,再说,老话儿不是常说成家立业吗?成家之后人的责任心会因为跟喜欢的人有了更加亲密的关系而变得强烈起来,自己的事情也会做得更好,我现在就是这样啊。”王敦说。 “成家。”胡橙下意识地重复了一下这个词,是吗?是啊,他们都成家了,他为他建立了一个家庭,一个他童年时代曾经憧憬过的,好像基友小鬼的家里那样,温馨平淡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息的家庭。 “嗯,是啊,我以前虽然也在努力地扩大内存,觉得帮助别人是件好事,心里却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可是跟你在一起之后我就变得有干劲儿多了。唉,现在的年轻人总是要先立业后成家,他们真是不懂生活的情趣。”王敦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还时不时摆摆手,神态完胜邻居大妈闲话家常。 “呵,你说的倒是好听,刚开始的时候还跑那么快?”胡橙看到他神似隔壁的大姐的表情,也被逗得笑了一下。 “刚开始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兜住你呢,总不能先占了你的便宜吧。”王敦很老实地说道,都单了这么多年了,老房子着火绝对是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啊,要交往当然就是要以结婚为前提了。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这片领地我也是却之不恭。”胡橙点点头,神态自若地解开裤子。 王敦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这啥?嗯,不得不说,男神就是男神,就连解裤子的姿势都是非常优美的,但是解开了之后,等等……那个掏枪的姿势,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划分势力范围?! 卧槽卧槽卧槽?我的心上人在我心里尿尿了?等等,这一定是梦吧?对啊这就是梦啊因为这是在我的脑内啊! “胡……胡橙。”王敦看着对象动作干净利落地拉上了拉链,一脸懵逼地看着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利索了。 “放心吧,会上溯到以我名字命名的多巴胺区域的,毕竟……我是用水的高手,各种意义上的水都是一样的。”胡橙非常自负地提了提裤子,示意他们可以继续前进了。 “我说胡橙。” “嗯?” “不得不说,你示爱的方式有时候……还蛮特别的。” “谢谢。” 其实并不是在夸你。王敦暗暗地脑内了一下,没敢说出来,跟着胡橙大步流星地往坟的深处走了过去。 …… “咳咳咳!咳!”回到了胡橙之海的边上,王敦趴在地上使劲儿地咳嗽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男孩儿的肺管子都要被自己给咳出来了,简直像个老烟枪一样。 “都说了让我也跟着进去,你非要跑的那么快,当然会呛到。”胡橙蹙着眉头给他拍着背,语气里感动之中还带着一点埋怨的意思。 “里面的雾霾跟帝都似的,你不熟悉地形,要把画儿抢出来需要更多时间,就可着我一个人儿造吧,坏了你负责给修好。”王敦的小圆脸儿憋成了酱紫色,不过咳嗽了几下就红润了起来,看样子没有什么大碍。 “那你休息一会儿,等我们回去之后,记得把你的说明书给我。”胡橙替他拍着背说道。 “哦,嗯?什么说明书啊?” “老人机王敦的使用与维护。” “→_→” “不要调戏我,先看看画儿吧。”王敦嘴笨,虽然是个行动派,聊天的时候却挺清纯的,说不过对象还会憋成苹果脸,干脆顾左右而言他。 “没错,就是这张画儿,现在是完整的了。嗯?等等……” 胡橙不再口头上欺负王敦,因为他知道这小家伙儿实际是挺会记仇的,口头上便宜也许会被他从被窝里占回来,那样的话还是穷寇莫追比较好,不过他很快就被手中的画卷给吸引住了。 “这幅画上面的大印,你之前有注意过吗?”胡橙指了指在画卷开头的位置上面的几枚印章,应该是当年收藏的时候盖上去的,可是在他们刚刚拿到蘑菇的复制品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几枚东西。 “哎?之前明明没有的。”王敦拧着皱巴巴的小圆脸儿仔细思考着,倏然间眉头舒展了开来。 “对了,之前被烧毁的那一幅只是蘑菇根据记忆画出来的复制品而已,不可能会有什么印章,可是现在画卷的本体被蘑菇附在上面的怨念烧掉了,再在坟里重新被找到之后,里面应该浮现出了他潜意识里的一些回忆,所以印章也重新浮出水面了。”王敦右手成拳打在左手的掌心里,显示出挺高兴的样子。 “没错,有了印章,就有可能查到蘑菇的遗迹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胡橙点点头说道,看来这一次蘑菇的怨念烧毁了画卷,没想到却是因祸得福了。 “嗯,终于圆满完成任务了,那,我们现在就要回去了哦?”王敦把从回收站里翻出来的画卷小心翼翼地卷了起来,放进随身带着的筒子里仔细收好,提出了回去的建议,不过看得出似乎还有些恋恋不舍的第一。 “事情都办完了就回去吧,怎么,自己的脑内还没玩儿够?”胡橙走在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海岸线上,眺望着一望无际的固体的海洋,心里还真是有点舍不得。 “是啊,就算是我自己的脑内,也不是每天都有机会进来的,你知道吗?以前……”王敦跟在胡橙屁股后面沿着海岸线走着,想起了这片海洋最初不断蔓延时的模样。 那时候他的心里惊恐得像一只果子狸,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自己的脑内平白无故生长出这么一块又漂亮又神秘的地方,可是这里实在太美,美到让王敦放弃了渣了多年的基三,时不时跑到自己的脑内来看风景求安慰。 他不知道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这片固体的海洋会让他的心里充满了甜蜜和哀伤,这种感觉跟正负能量都不一样,那不是非黑即白的感觉,是一种含混的心意,王敦有时候分不清自己对于这块领域的感觉是什么,他有时候觉得心生敬畏,有时候又想要将他据为己有。 “以前怎么了吗?”胡橙的搭碴儿打断了王敦的回忆,可是他又有点儿不好意思说了。 “说话。”胡橙攻气十足地说着祈使句。 “是,我,胡橙,有时候我只是看着你过得好就会觉得很幸福,可是有时候,我又想、我想进入你的生活,想成为你的一部分,也想把你变成我的一部分,我是不是很奇怪啊?” “不,不奇怪,我觉得每个谈恋爱的人都是这么想的,至少我……也是这样。” 胡橙说着,凑上前去亲了王敦。 他吻他的时候,粉红的泡沫在空中摇曳着,虽然远处依然还有一片阴霾,在胡橙之海的边缘上,却开出了一片灿烂的花季。 第97章 御赏 “噗、噗!” 两个人好不容易从王敦的脑内冒出来一看,王敦本体的胖大海果然又膨胀了许多,这会儿已经快要填满了整个儿庭院,胡橙赶紧放水,一面和王敦一起吹气,让他那个已经蔓延成了一条巨大的海参一样的身体恢复原状。 “我的腮帮子都快要肿起来了,好痛。” 男孩儿吹得眼泪汪汪的,一面看向了胡橙,看样子对方也好不到哪里去,吹得鼻子都红了,原本很白皙的脸颊也涨得通红,还好两个人是秘密遣返的,不然这个样子见了亲戚,别人一定会说他们的闲话,怎么看腮帮子都太可疑了。 “没办法,这几天是梅雨季节,衣服都晒不干,更不用说是你这么大的一坨了。”胡橙放弃了吹气,伸手戳了戳王敦软绵绵的本体,竟然接受了这种反差萌,还觉得他好可爱。 “那现在怎么办啊?”王敦被戳得浑身一激灵,整个儿身体连绵起伏地抖动了起来,在胡橙面前形成了一股难以描述的波光粼粼。 “噗。”胡橙没忍住,吭哧了一声,成功地让王敦鼓起了包子脸。 “对不住,我是觉得你这个样子也挺萌的。”胡橙知道这条海参被自己刺激到了自尊心,连忙道歉。 “真的很萌啊?”王敦的小圆脸儿马上就多云转晴了,果然对象随随便便夸他一句就能让这货兴奋一整天。 “嗯,是啊,不过没办法了,这样的话只能等到明天太阳出来的时候晒一晒,也许就风干了也说不定。”胡橙点点头,仰望了一下星空,美则美矣,只可惜热度不够,没办法把王敦晒成王敦干。 “那趁这个时候先研究研究画儿吧?” “嗯,好啊。”胡橙点点头,把他们从回收站里抢出来的那副画儿在王敦面前铺展开来。 王敦眯缝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眉头紧锁地瞅着画卷上面的那一枚最为显眼的大印,眼神之中闪过一抹金丝楠木的光泽。 “这几个字儿念啥啊?” “→_→”胡橙看了一眼装逼失败的对象,要不是他有偶像包袱,就要四脚朝天来个日剧摔了,害得他白白期待了一下,结果这货居然不识字。 “哎嘿,因为长时间不用篆字,我就把这种字体给清空了。”王敦抓抓头,很不好意思地说道。 “御赏?应该是吧。”其实胡橙也不是特别记得,不过作为一枚曾经使用过这类字体的活化石,大概的字形多少还是记得一些的。 “御赏?就是说,这幅画儿是给王室看得咯?”王敦用简体字的笔顺往上面使劲儿靠了靠,还是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懂,不过按照胡橙的说法,那就应该是供王室观赏的图册的才对。 “很有可能,据我说知在有的朝代,受到王室重视的机构和家族都会定期向王室进贡一些吃穿用度方面的日常用品,画卷作为艺术品当然也是很重要的一环。甚至有的后宫争斗之中还会使用到各位后妃娘家供养的画师和匠人,他们之间的斗艺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可以直接影响到服务的本家女儿在王室的地位,特别是在君主年纪小的时候,这种情况更有可能发生。”胡橙说。 他的家族在古代进宫的人不在少数,对于这些常用的宫斗技巧都会略知一二,甚至在拍摄古装广告的时候完全信手拈来指出剧本中的常识性错误,还客串过几次著名导演的文化顾问,有几个导演还曾经向他抛出过橄榄枝,希望胡橙可以从名模跨界过来演戏,不过他都很礼貌地拒绝了。 “你知道的真多啊。”王敦心悦诚服地托着腮帮子继续看画儿,一面叹息到。 “不过为什么年幼的君主会比较宠爱家里有好画师的妃子呢?”这一点王敦就不太明白了,毕竟他当太监的时候宠冠后宫的人就是他的老表张涛,这货家里似乎并没有什么画师,不过皇帝年幼倒是真的。 “因为年幼的君主一般还没有什么成年人的心思,能吸引到他的因素里面,妃子本人的魅力所占的比重不会很大,更多的部分都取决于妃子寝宫里面的陈设和藏品吧,如果有精巧的玩具和漂亮的绘本,胜算也许会大一些也说不定。” “哎呀,宫斗可真是一门大学问啊。”王敦点点头,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身为一个宫斗神剧的大ip,你这样说真的好吗?胡橙侧目了一下,忍住了没有吐槽。 …… “那就麻烦你,晚上现在外面忍忍吧,不过这种天气让你待在水槽里会不会觉得难受?” 天色快到半夜了,胡橙从山洞里拿来了兽皮做成的毯子,裹住了王敦的小圆脸儿和一双平时看起来非常魁梧强壮,这会儿跟胖大海体质一比就成了火柴杆的小胳膊。 “对不住,实在是找不到更大的毯子了。” “没事的,胖大海的时候皮糙肉厚,皮肤一点儿也不敏感的,就好比普通人一屁股坐在太阳晒过的被子上面压到了螨虫的尸体,完全感觉不到嘛。”王敦摊了摊手,举个栗子好让胡橙放心。 胡橙听他这么说果然放心多了,同时还觉得稍微有点恶心,这家伙举的栗子果然都是有毒的,有的还被虫子蛀过。 “啊对了,你快点儿回山洞里去睡觉吧,我在这儿趴一会儿,也许等太阳一出来就干了呢。” 王敦晃了晃小脑袋,感受了一下山风,虽然这是在胡橙的庭院里,不过他们的家族建筑比较特别,都是一座一座的山洞,跟西游记外景似的,没什么遮风挡雨的功能,梅雨季节在户外待着还是挺难受的,他不想让胡橙陪着自己一起受罪。 “不用了,离日出还有几个小时,我跟你一起等等吧,这种气候很难睡,我们聊聊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胡橙在王敦身边铺了一块兽皮,席地坐了下来,甩甩头,头发就变得长若千寻,他随手在脑后挽了一个发髻,跟王敦洗过澡之后毛绒绒的小脑袋靠在了一起。 “这是什么啊?特殊服务吗?”王敦倒是挺喜欢看胡橙的长发look的,毕竟他们都属于黑长直造型时间远远长于短发的人。 “是啊,我看你的脑内分区里面关于胡橙的内存那么多,可是只有一块固体的海洋未免太单调了,你可以把我的造型全息进去,不是很喜欢在那里看风景吗?”胡橙说着,伸手捉住了自己的发尾,用它戳了戳王敦的嫩脸。 “哈秋!”王敦打了个喷嚏,晃晃脑袋,非常仔细地用眼睛扫描着自己的爱人。 “谢谢,已经存下来了,你的古装我这里的存货还真不太多,不过现代装的已经不少了,还有这种杂志里面的……额。”王敦似乎有点儿太得意忘形了,嘚吧嘚吧的就说漏了嘴。 “是吗?怎么刚才我都没看见呢。”胡橙流露出温文的笑意,却没由来的让王敦的海参体一波一波抖动了起来,朝来寒雨晚来风。 “那种全息图像当然是要存在加密的地方。”王敦抖抖毛,招供了。 “还有那种地方啊?”胡橙现在笑得有点儿像狐狸了,王敦更加紧张了起来,虽然知道胡橙的底细,可是他却从来都不觉得他像狐狸,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胡橙更像是个冷冷清清的君子,跟狐狸比起来,他在聊斋里的造型也许更适合读书人也说不定,不过现在,桃花眼一旦眯起来,杀伤力还是很高的嘛。 “这这这,你不能怪我啊,胡橙之海很早就开始蔓延了,可是我当时算不出内存,没办法跟你耍朋友,心里却……却……你也是千年的撸sir了给彼此留点面子好的呀?”王敦情急之下喊了出来。 “你是说,虽然你表面上不敢行动,可是却在脑洞里存放了我拍的广告的全息图?” “唔。” “那,你都用我的照片做什么了,嗯?”胡橙伸手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鬓角,把一缕不太听话的长发别到了柔软的耳垂后面,那个动作相当文静,即使是成年男子,因为长相俊俏的关系做出来也显得非常有魅力。 咕噜。 王敦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在静谧的夜空之下,这一声吞口水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我……我就是……”王敦说着说着,声音变得越来越小,让原本想要逗弄他的胡橙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有些紧张了起来,难以控制地把耳朵贴近了王敦的唇边。 噗! 就在王敦想要跟他咬耳朵说悄悄话的时候,忽然整个儿胖大海一样的身体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竟然一下子缩小了不少,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到王敦原本是一双大长腿,如今跟本体比起来活像是柯基的小短腿儿了。 “怎么回事?明明太阳还没有出来,你为什么干了?”胡橙吓了一跳,以为王敦的身体出了什么毛病,赶紧问道。 “唔,因为太紧张,体温忽然升高了,水分蒸发了吧。”王敦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比较符合逻辑的答案,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毕竟在遇到胡橙的调戏之前,他还从来没有体温升高得这么快过。 第98章 御赏 因为体温上升的很快的关系,还没到日出的时候,王敦就已经从胖大海成精成功地换回了人形,这对于他们来说倒是很方便,因为如果要在白天下山的话没准儿会碰到正在巡山的男仆和亲戚们的,胡橙虽然不喜欢交际,也难免总要停下来打个招呼,很容易节外生枝。 “这就回去吧。”胡橙打包了自己的东西,又给王敦收拾整齐了,两个人趁着茫茫的夜色从后山的小路摸黑往山下赶路,因为今天的夜里有大毛月亮,把原本乌漆墨黑的山路照得能见度已经很高了,不需要手电也可以轻松走路,所以两个人并没有刻意使用什么照明设施。 “哎?是胡瓜又回来了吗?” 王敦在前面打头阵,一搭眼就看见山路远远的转弯处有个发光点,不过看起来跟胡瓜的眼睛又不太一样,那种光冷冷清清的,但是又不带着什么邪气,不如日光和烛光般温暖,但也绝对不想磷火那么幽微。 “看起来不是,没有磷火的感觉,那里应该是……长亭?” 胡橙也看见了那个光源,那个地方他隐约记得,是族人离开的时候送别的长亭,从他们的祖宅出来要进入市井之间的路途不短,长亭短亭还是有几座的,而且均匀地分布在前山和后山之中,作为进山迎客和出山送别之用,只不过后山的路走的人越来越少,所以这边的几座亭子几乎呈现出了一种荒废的状态,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在凌晨时分竟然还有人会在这种地方稍作停留。 “长亭?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馀欢,今宵别梦寒。” 王敦说着说着就唱起来了,少年稍微高挑的音色在山*汽之间弥漫开来,竟然有一种空灵的美感。 “好兴致啊。” 远处的长亭忽然传来了一个非常疏朗的低沉男声,把王敦吓了一跳,他唱的声音其实非常小了,只是因为长亭这个词偶然联想起来随便唱唱的,没想到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竟然还是会被人听到,更神奇的是那边的人的声音竟然能传得这么远还这么清清爽爽的被他们听见,这肺活量简直跟他老表张涛有的一拼了。 “茬子不软,跟着我。”胡橙眯起眼睛,这个声音的底气浑厚,但听不出是自己熟悉的人,能在他们胡家后山这么明目张胆的摆下排场,又不是自己人的,想必也是有些来历。 胡橙非常护食地把王敦挡在了身后,步态稳重地接近了那座长亭。 长亭里坐着一个男人,别无长物。 “那么问题来了,刚才的光是怎么回事啊?”王敦悄悄地扯了扯胡橙的衣襟,让他小心点儿,心说这货难道是汤姆苏的化身,身体自带七色彩虹之光吗? “别乱说话,跟在我后面就行了。”胡橙把手背到身后对着王敦打了个嘘声。 虽然把王敦哄住了,不过胡橙对于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是相当戒备的,因为他看得很清楚,从刚才开始,这个男人的身上似乎真的好像王敦口中所描述的汤姆苏一样自带柔光效果,不过随着他们的接近,男子好像在一点点收敛着自己的光华。 “您好。”胡橙对他点了个头,打算直接带着王敦从他存身的地方擦肩而过。 “不是说不要搭碴儿吗?”王敦跟在胡橙屁股后面跑路,一面小声说道。 “没办法,登山或者下山的时候遇到有人必须打招呼,这是山里的规矩。” 胡橙只好耐心地稍微偏过头去,对着王敦这个好奇宝宝低眉耳语。至于这个规矩到底是何时何地由什么人规定的,他也不太清楚,不过从古至今倒是有过很多关于冷漠的登山人最终都会遇难的消息,似乎有一种传说是说你不知道在登山的过程中经过身边的人到底是不是……人。 就好像他们现在经过的这个“人”一样,虽然有王敦这个二哈在身边,武力值上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是胡橙却不想在自家门前这种地方惹上什么麻烦,特别是回到祖宅的这几天,他听说了不少关于最近进山的新人的一些传说。 “良辰美景,不小坐一下再走吗?” 果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就在胡橙领着王敦马上就要从那人身边经过的时候,原本端坐的男子忽然缓缓的站了起来,让胡橙和王敦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这个男人坐着的时候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一旦站直了身体,竟然比胡橙还要高出半头,身形直逼王敦,在东方人之中属于非常高挑的身材了,这就说明他有一双大长腿,因为刚才坐着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身形有这么的挺拔。 胡橙有些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因为这个动作更加清楚地看到男人的身材比例——是黄金律。 因为工作的关系,胡橙对于人的身材比例非常敏感,他自己虽然在业界也号称是黄金律,但是*凡胎多多少少都会稍有一些偏差的,就算是这样,胡橙还是可以轻轻松松的驾驭内衣模特儿的工作。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身材实在是完美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只用肉眼观察的话,两边的身体就是完全对称的,胡橙甚至觉得,即使接受一些专业的测试,这个男人的身体也将是完美无瑕的,如果他去混模特儿圈子,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混上s级别。 “累了吗?那就坐一会儿吧。”王敦也跟着停了下来,非常猪队友地说了句。 不过他的关注点跟胡橙完全不一样,并没有特别仔细地观察那个男人,只是看到胡橙忽然停了下来,以为他可能是打算要接受邀请,就很实心眼儿地真的俯下身子用袖口拍打着长亭里的石凳,然后给胡橙让座。 “……”胡橙无语问苍天,这下子不坐也不行了,不过他倒是对这个男人的好奇心也越来越强烈了,因为靠近了王敦的身边,借助着亭子里刚刚被男人点起的灯火,胡橙把男人的外形看得更加清楚了。 除了身形非常完美之外,这个男人的脸简直也无可挑剔。 胡橙虽然成年之后一直在外漂泊,不过以前待在家族里的日子也不短了,他的家里从最上面的家主到最下层的男仆,虽然颜值的等级不一而足,可是就连粗使的仆人也都是长着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儿,随便派出去一个都可以在圈子里混成几线的小咖,按理来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下的胡橙,颜点应该是相当高的。 可就算是这样,眼前的男人也太让人惊艳了,不过这还不是胡橙觉得最奇怪的地方。 最诡异的部分是,单看男人的五官,并没有什么特别出挑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比较常见,普普通通的标致。可是这样的五官一旦比例非常完美地长在了同一张脸上,整张脸看上去就会让人有种非常舒服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来形容,怎么说呢,就好比胡橙知道的圈子里的一些艺人,虽然也长得不错,可是身上总会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俗艳,某个部分太出挑,反而会让人觉得咄咄逼人的不舒服,这样的长相虽然也有红的可能,可是不久之后就会被娱乐圈所淘汰。 眼前的男人却不一样,他的脸似乎有一种魔力,值得人一看再看,看过之后就烙印在心里,可是闭上眼睛想要仔细回味的时候,却似乎又想不起来他到底长什么样子,还要再看一眼,继而又要惊艳一回。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怎么了吗,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男人看到胡橙的眼神停留在自己的脸上超过了一点点正常社交的时间,带着很得体的笑意问到,声音非常温文,表情舒畅自然,虽然问题有点儿带着试探性,却因为整体形象的关系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哦,不,是我失礼了。”胡橙立刻别开了眼神,轻声道个歉,一面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王敦。 王敦并没有像胡橙那样对于男人的长相感到什么特别的,只是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就开始左顾右盼起来,像个没什么耐心正在打发午后无聊课程的高中生。 “没关系的,你们也是胡家的人吗?”男人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放在心上,继而像是不经意间的闲聊一样问道。 “问别人的来历之前应该先自报家门吧?”一直没有搭碴儿的王敦忽然说了句话,胡橙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这句话里火药味还挺浓的。 第99章 御赏 第三十章.不同寻常的审美观点 “问我吗?”男人对于王敦的问话似乎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声音依然温柔低沉地确认到。 “我跟你们的哥哥正在交朋友。”男人说完,朝着他们点头致意,似乎并没有要做进一步解释的打算。 只是笼统的说了哥哥的话,就是指胡家子侄之中这一辈的大少爷了,也就是大哥吧?果然这个男人就是胡瓜之前提过的那个颇有来历的娇客。胡橙眯起了狭长的凤眼看了看那男人,以他的资历还是瞧不出什么破绽来,也看不出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不过该怎么说呢,虽然知道他是大哥的朋友,从以往他们两房的交恶程度来看应该有所提防,胡橙却似乎没办法从心底里对这个男人生出厌恶的心情来。 “哦,你好,我叫王敦。” 就在胡橙思忖着该怎么搭腔的时候,王敦却大喇喇地亮明了身份,似乎并没有把这个在族人的闲言碎语之中已经跟他相提并论的男人放在眼里和心上。 “王敦?哦,久仰了。” 看男人的反应,似乎对于这位在胡家闻名遐迩的九姑爷了如指掌,神交已久,不过王敦的事迹也不难了解,毕竟这么多年了,被胡家人带回来又能让胡夫人高看一眼的也没有几个,王敦算是这一辈中最受重视的一个。 “那,我就托大叫你一声小九,使得吗?”男人跟王敦见礼之后,又朝着胡橙笑着说。 “您好。”既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胡橙就没办法不叫人了,只好按照对待长兄的礼节点头叫人。 “我听说你性子萧疏得很,不太喜欢交际,既然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就请自便吧,不要显得我总是缠着你们年轻人,没有眼色。”男人的话说的得体客气,虽然自持了一下身份,却不会让人觉得难以接受,反而会留下一种对方非常善解人意的印象。 “那我们这就告辞了,请留步。”胡橙点点头,看到对方伸手过来,只好跟他按照一般性的礼节握了握手。 在握手的那一瞬间,胡橙的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如果非要描述的话,就好像是在他的心里安装的一面镜子,镜面上被什么人用指甲使劲儿刮了一下一样。这种感觉让胡橙心中一凛,无法控制地缩回了被男人握住的手。 男人的手几乎是被他甩开了,稍微有些好奇,又略带尴尬地看了胡橙一眼,头微微一偏,依旧笑着看着他,像个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的孩子,而这样略带俏皮的表情在他的脸上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竟然还稍微有些萌点。 不过男人的手很快就被王敦接过了、握住了,并且非常执着地握着,不留一丝余地,不带一点迟疑,他们的掌心贴在一起,眼神毫不避讳地在空中相接着。 过了几秒钟的时间,男人首先试探着抽了一下手。 胡橙看得很清楚,他的手腕一抖,却没能马上摆脱王敦的握力,男人的脸色终于稍微变了一下,又坚持了一两秒中,再一次手腕用力,似乎抽身的态度更加坚决了一点儿,而王敦也适时很有礼貌地放开了他。 “再会了。” 王敦摆摆手,非常温顺地跟在胡橙的屁股后面走了,活像一条被人养熟了的大狗,留下长亭里的男人独自一人,虽然表情一成不变,可是周围的气氛似乎比刚才那种清新愉悦的感觉沉重了几分。 …… “刚才你是怎么回事?” 等到转过了另外的一个山口,再也看不到被甩在后面的长亭了,胡橙才开腔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啊?”王敦这会儿放开了身段走在了胡橙的前面,扑棱着双臂像只活泼的蝴蝶,丝毫看不出刚才跟长亭里的男人眼神交锋的时候那种沉着和威严的痕迹。 “你跟大哥的……朋友,怎么看上去有点儿不对付。”胡橙被王敦晃得有点儿眼晕,直接上手把眼前的这只巨大个儿扑棱蛾子的“翅膀”攥在手里,成功地阻止了男孩儿的上蹿下跳。 “唔,这也不能怪我啊,谁叫你……” 提起这个,王敦倒是有点儿恶人先告状的意思,鼓起了包子脸,非常少见地在胡橙的手里挣扎了起来,他的力气很大,不用太多蛮力就可以摆脱胡橙的钳制,反而绕到了他的身后,淘气地伸手抱住了胡橙的腰部,贴在他后面亦步亦趋地走着,活像幼稚园的小朋友们经常玩耍的那种连体婴儿的游戏,只不过两个成年男人又是恋人的关系贴在一起,总是有些暧昧的气氛,王敦在阴冷的山间呵出的热气喷洒在胡橙的后颈上,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伸手把王敦从身后剥了下来。 “我怎么了?” 胡橙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有了王敦的气息,回头一看,只见男孩儿局促地站在被他剥下来的原地,小圆脸儿鼓鼓的,像个家长不给买玩具就原地不动却也不哭不闹的倔强小孩儿,还挺有策略和计谋的,只是因为长相可爱的关系,光是站在那里就够惹人怜爱的了。 “过来吧,跟我说说。” 胡橙抵挡不住这种萌系攻势,虽然知道王敦是在扮可怜,还是叹了口气对他伸出一只手,抛出了一根橄榄枝,果然周身上下洁白如雪的小鸽子王敦看见橄榄枝就扑棱着飞奔过来,一面含着胸部企图遮住自己乌漆墨黑的肚子。 “你从刚才一见面就总是看着那个男的,我有点儿……唉,你也知道我是恋爱脑嘛,对不起,以后我不会这么不理智了。” 既然胡橙给了台阶儿,王敦虽然恋爱中智商逼近负数,但毕竟还是个基数很大的聪明小孩儿,知道对象给了面子,自己也应该帮衬着缓和气氛才对。 “就因为我多看了他几眼?”胡橙失笑,他还以为王敦跟自己一样发现了这个男人身上的诸多疑点,想试探他一下,没想到只是在宣示自己的主权和领土完整罢了。 “嗯,是啊。”王敦心底无私天地宽地说道。 “这有什么好在意的,他那种出挑的长相,放在人群里谁都会多看几眼的吧?”胡橙说。 “什么意思,你是说,那个男人长得很好看?”王敦歪着小脑袋,有些不太理解的看着胡橙,就差脑袋上真的冒出黑人问号儿了。 “是啊,怎么,你不觉得我大哥的这位朋友长得很帅吗?”胡橙反问道,想了想,又觉得帅气这个词不足以形容刚才那个男人的长相,该说什么好呢? 对了,顺眼,那男人长得很顺眼,让人一看就讨厌不起来,是一种会被女孩子喜欢,同时又很不寻常的不会遭到男人们的嫉妒,反而会激发出一种憧憬和欣赏的跨越了性别差异的美感。 “不觉得啊,长得一般吧。”王敦摇了摇头说道。 胡橙有些疑惑地回头看着他,男孩儿的眼神非常自然平静地和他对视,完全看不出这话是为了讨好男票,或者为了让他安心而故意说出来的,凭借着胡橙这些日子和王敦在一起的经验,他可以判断得出,这男孩儿是真心觉得他们刚才打过交道的那个长亭里的男子就是长相平凡的路人甲。 “王敦,你的审美还好吗?”胡橙伸手在王敦的眼前比划了几下,看到男孩儿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才放心,不然他真的有点儿怀疑这货是不是瞎了呢。 “我的审美绝对超一流啊,不然为什么跟你在一起呢。”王敦乐呵呵地说道,不过这一次胡橙倒是很明显地感觉到男孩儿这话说的中肯之间还带着讨好他的意思和开玩笑的成分,不像刚才那句话说得完全客观,不带一丝主管偏见。 “那你觉得阿细和蘑菇长得怎么样,我是说蘑菇在画卷里的样子。”胡橙想了想,又举个栗子问道。 “很好看啊,阿细属于美少年类型的,蘑菇嘛,有点儿翩翩佳公子的味道,你们家的胡瓜长得也可爱,你大哥吧……怎么说呢,他要是不干那些事儿,我也觉得算是个很帅气的男人了,还有你家里那些提溜算褂的亲戚们,都很好看啊。” 王敦发现胡橙似乎很在意自己的审美,就索性絮絮叨叨地跟着他的栗子继续枚举出来一些两个人都知道的亲友。 “嗯?这么说……你的审美好像没什么问题啊。”胡橙似乎是在跟王敦说话,又似乎自言自语地说道,王敦对于其他人容貌的感知力跟普通的大众什么并没有什么区别,为什么到了这个男人这里,这台老人机就自动死机了呢? 第100章 御赏 第三十一章.开夜车 “呼,果然还是家里最舒服了。” 回到铺子里两个人洗漱过后窝在火炕上缓神儿,王敦肆无忌惮地在火炕上滚来滚去,时不时还要喝一口自制的大碗儿茶。 “这种天气还是喝冰啤酒比较好吧。” 比起王敦的老头乐传统生活,胡橙倒是非常能跟上时代的步伐,在一起日子久了不用那么端着,偶尔也在工作之后入睡之前洗过澡的时候喝上一罐冰啤酒,驱赶一下忙碌了一天的身体上面残留的疲倦感,方便入睡。 “我不敢多喝的,冰啤酒口感好,这种天气喝了就停不下来哦。”王敦绷起了小圆脸儿,眼巴巴地看着胡橙,带着羡慕的神情说道,又圆又大的眼睛水汪汪的,一言不合就发动小婴儿般纯洁无暇的眼神攻势,一下子击倒了对手,让原本正在畅饮的胡橙忽然觉得自己在不能喝酒的王敦面前独自享受实在是一种很强烈的罪恶感。 “你是怕喝多了控制不住?”冰啤酒虽然好喝,不过在王敦那种水汪汪大眼睛的注视下,胡橙还是把剩下的半罐放在了炕桌上暂时不喝了,跟他同甘共苦。 “嗯,是啊,不过一点点也没关系的,你喝吧,不用在意我。” “算了,我也不渴了。”胡橙摇了摇头,忽然有种父母在只能吃流食的小婴儿面前胡吃海塞时所产生的心虚,果断放弃了享受的念头。 “累了吗?不然今天早点睡吧。”胡橙收拾好了炕桌,看看时间差不多也该铺床了。 “刚刚拿到了线索,就趁热打铁查查看吧,如果找到了相关的地点也能快点儿找到关于蘑菇的遗迹。” 王敦倒是不困,现在刚刚有了一点眉目,好奇宝宝一样想要快点儿解开全部的谜团,而且蘑菇的怨念非常强大,如果这一票能够解煞成功的话,将会解锁超多内存的,这样即使不用快乐素也可以更多嘿嘿嘿了,真是双赢。 “你累了的话就先睡吧,我自己查查就行了。”虽然急于工作,不过王敦还是很顾及胡橙的精神状态的,从祖宅回来的一路上,他似乎都有点儿心不在焉的样子,似乎一直在纠结着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累着了。 “我不累,在祖宅住了一下可以帮我恢复很多的,要是你想现在开始查的话今天就开个夜车吧。” ……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当当当铺柜房。 啪啪啪。 静谧无人的院落里,响起了一种会让人想歪的声音,不过如果有路过的家贼或者外贼因为好奇而扒了窗户根儿,恐怕他们很快就会失望了,因为声音的来源只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孩儿正在用手中的天线瞧着黑板。 “咳咳咳,敲黑板划重点了,现在我们手上有一枚疑似官方的大印,上面写着‘御赏’两个字,现在只要从已知来源的书画图录之中找到印着相同印章的作品,然后顺藤摸瓜追根溯源,就可以找到蘑菇供职的地方到底在哪里,再到当地进行田野调查,说不定就能找到一些关于蘑菇的相关遗迹,以上。” 王敦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cos着砖家叫兽说道。 “道理我都懂,然而谁能给我解释一下黑板和西装是怎么回事?”胡橙因为没有别人的关系,没什么偶像包袱,直接给了王敦一个爱的→_→的眼神说道。 “唔,这样比较有气氛嘛。” “嗯?” “别动手!我说我说,因为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你家大姑爷,我觉得你可能是比较欣赏成熟稳重西装革履的人。”王敦看到胡橙握紧了拳头,本能地怂了,垂下了小脑袋和盘托出自己变身为cos狂魔的原因。 这……胡橙无言以对,还真是攻身受心啊,这男孩儿在外面的时候倒是时而温文尔雅时而杀伐决断的,怎么回到家里就是这样一副怂样儿,天天揣摩自己的喜好,一副害怕随时会被抛弃的小媳妇脸。 “呵,谁说我喜欢成熟稳重的?我就喜欢年轻漂亮的类型。”胡橙看着王敦的小圆脸儿,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调戏了他一下。 年轻漂亮?是在说自己吗?虽然这么说也没错啦,不过这张年轻漂亮的脸长在一副将近两米高的虎背熊腰上,不得不说胡橙的审美还是非常特别的。 王敦的内心吐槽了一下爱人对于自己的形容词,找回了自信,三下五除二就扒掉了束缚着身体的西装领带,脱掉衬衫和西裤露出里面的跨栏背心和花裤衩。 “还是这样最舒服了,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都那么喜欢把自己弄得紧绷绷的。” 王敦来了个放飞自我,顿时神清气爽起来,在春夏之交的季节里束缚住身体不能动弹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为什么喜欢把自己弄得紧绷?可能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吧,胡橙想了想王敦的话,在心里默默地合计着。 因为在家里不受重视,在兄弟大排行之中实力也不算是最出众的,所以胡橙从小就养成了自己照顾自己的习惯,凡是被分配到的工作都会多快好省按时完成,可以说是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谨慎性格,这样的人大多偏爱西装,剪裁得体的线条包裹住身体,给人一种不会出错的印象,稍微紧绷的感觉也会让人的安全感增加一些,就好比虽然现在有了轻柔保暖的各种材质的被窝,有些人还是喜欢传统棉被压在身体上的那种紧实感一样。 不过王敦就不是这样的性格。 他非常不喜欢束缚,什么事情都按照自己的意思来,以前胡橙心里比较看重的对家里坦白关系之类的这种事,在王敦眼里根本不算什么,虽然他不知道王敦的礼单上到底写了什么,也不知道在跟母亲的交锋之中他到底占了多少上风,不过根据家主对待王敦完全娇客的态度就可以知道,他确实是用实力碾压了自己的整个儿家族。 所谓的强者就是这样吧,这种自信与生俱来,是其他人都羡慕不来的。胡橙想起自己作为模特儿刚刚出道的时候认识的几个经常一起去健身房的前辈们,都打趣他身材那么好,穿什么都很好看,根本不用像其他资质一般的模特儿那样节食减肥还要每天花费大量的时间做形体训练。 那时候的胡橙对于这种半带着酸意的评价一笑置之,却还是有一点骄矜之气的,可是现在面对王敦的时候,他却又能深刻地体会到现在已经隐退的那些前辈们仰望着自己时的心态。 “胡橙,胡橙?你怎么啦?”王敦穿着背心裤衩撒欢儿够了,一抬眼就看见胡橙非常少见地在那里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挥舞了一下。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真的很厉害,都没有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事情。”胡橙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刚刚竟然不自觉地崇拜了一下这个小孩儿,这件事一定要保密,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才行。 “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放在心上?别开玩笑了啊,你都开颅进去了好吗,还说这种话。”王敦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蹙着眉头一脸控诉地看着胡橙,抓住他的手摸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地方。 “刚开始对你有想法的时候这里烧得睡不着觉呢,你还撩我。”男孩儿有些委屈的声音说道,不知道是不是胡橙的错觉,竟然还听出了一丝丝的哭腔。 对了,他最大的弱点就是自己啊,怎么能说没有什么破绽呢?胡橙有些心虚地看了眼男孩儿波光粼粼的大眼睛,想起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他那行云流水一样的闪躲技巧,想起王敦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蹙起来的眉头。 男孩儿的眉型原本非常漂亮,长眉入鬓,神采飞扬,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自信心,可是一旦面对胡橙的时候,常常都会蹙成平直的眉型,让一张充满了阳刚之气的俊脸活活扭曲成了韩剧第一女主角的模样,也是难为他了。 “对不住,是我说错了,我是说武力值方面,不是感情上的。”胡橙摸了摸王敦的头,男孩儿舒服地缩了缩脖子,表情马上就释然了起来。 “哦,那我还真是挺厉害的。”王敦当仁不让地自卖自夸了起来。 “行了,别贫了,也差不多该开始工作了吧?小财。”胡橙喊了一声自己贴身男仆的名字,凭空噗的一声冒出了一团火花,烟火散去之后冒出了小助理尖嘴猴腮的脸。 “老板,什么事?” “交代你的东西都办好了吗?” “都已经拿到了影印版本,就在这里。”小财伸手往身后一指,凭空多出了好几个大箱子,说完跐溜一声钻进一团火光之中堂而皇之地来了个大变活人就不见了。 “这么多,是什么啊?”王敦伸手扑棱开了小财形成的烟雾团,看着一地的大箱子问道。 “拿到印章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可以用你说的方法查询一下相关的图录,所以在回程之前已经让小财去收集了各种这方面的资料。”胡橙伸手点开了其中的一个箱子,好像高考模拟题海一般的纸制品瞬间涌现了出来。 第101章 御赏 “哎?可是,这些要花好多钱的吧?我其实可以人肉扫描的啦。”看着满地的箱子,王敦有点儿肉疼。 “还是用纸制品吧,我不想让你再占用内存了。”胡橙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说,一面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金丝眼镜儿。 “道理我都懂,可是你这个造型……说实话更占我的内存,因为还会生成一些教室场合的play。”王敦又是感动又是心虚地说道。 “→_→” …… “这个朝代的图录已经全部确认过了哦,好像并没有那一方印章的相似款式。”王敦抱着厚厚一叠的图录放在了柜台旁边已经确认过没用资料的地方说道。 “你确认得这么快?有认真看过吗。要是看差了的话待会儿还要重来一遍,受苦的可是你自己。”胡橙喝着刚刚煮好的咖啡,跟王敦的一目十行不同,稍显仔细地辨别着手上图录里每一页的印章所在位置。 “放心吧,因为开铺子的关系我经手的书画作品很多,大体上都知道印章会在什么样的位置上,而且辨别的速度也练得比一般人快很多。”王敦拍着胸脯打包票。 “也对,你本来就是经营这方面生意的。”胡橙点点头,所谓熟能生巧,王敦做这一行很多年了,总比他这个一知半解的外行人做起来熟练许多。 “不过这种辨别的功夫是要怎么样才能练出来的呢?”刚好谈到了这个话题,胡橙倒是有些想要深入了解一下,毕竟他们已经确定了关系,对于爱人的工作感到好奇也是一般人的人之常情。 “这个就跟一般的熟练工种没什么差别啦,因为图录里面其实大部分的作品我都曾经见过的,所以可以很容易的排除出去,一些看起来眼生的作品我才会多看一眼,其实就跟电脑里面存了很多张图片,你拿着自己要找的图片输入进去,很快就能发现相似的那一张是同一个道理嘛。”既然胡橙对自己的工作感兴趣,王敦当然也乐得不厌其烦地解释道。 “找相似的图片吗?” 胡橙正在辨别一副有些少见的山水画,因为其中还穿插着几个服饰鲜明的人物,跟一般古代文人山水画完全追求写意的意境不同,所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没有特别听清楚王敦絮絮叨叨的一顿解释,就下意识地重复了一下自己没有太听懂的地方。 “嗯,是啊。就好像咱们看的美剧里面那样的,特工要在很多人里面找到坏蛋,只要把他的脸扫描进数据库,在跟里面的人脸做对比就行了。”王敦想起了最近正在追的一部新剧,寓教于乐地解释道。 “人脸识别?” 胡橙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丢开了手边的工作,手中的咖啡杯被他稍显过大的动作带的晃了一下,里面的黑咖啡差点儿溅出来弄脏了图录。 “哎哎,小心啊,没烫着吧?”王敦吓了一跳,赶紧接过了他手中摇摇欲坠的杯子,又看了看胡橙的手,貌似没有被溅到的样子,才放了心。 “没事的,对不住吓到你了。”胡橙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没事,不过从面部表情上来看,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 “你刚才想到什么了啊?好像很激动的样子。”王敦确认他没事之后,就着手里胡橙的咖啡杯啜了一口压压惊,一面问道。 “刚才我在想你说的人脸识别。”胡橙若有所思地说道。 “唔,那个有什么问题吗?” “我记得以前入行的时候上过类似肌肤保养和形体训练的课程,里面主讲的老师也会讲解一些简单的美学知识。”胡橙眯起眼睛说道。 当时他记得可能是课堂交流的时候,曾经有一起出道的同辈举过一个审美方面的例子,跟人们的惯性思维不同的是,并不是有特点的长相才更有魅力,事实上平均化的长相才会让人们的印象更加深刻。 甚至还有一家研究机构对此进行过专门的研究,研究人员通过从若干人的照片提取面部特征并计算平均值,然后通过计算机技术得到一张复合脸,即平均后的脸。在偏好性测试中,这些高度平均的脸一直被认为是最具吸引力的。而且,用于合成复合脸的面孔越多,相应的复合脸就越有吸引力。 “就是说大众脸最好看咯?”王敦歪着小脑袋晃来晃去地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道。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其实这种审美倾向在小孩子之中也挺常见的,很多小朋友都会觉得跟自己相处时间更长的同班同学会比偶然才能见面的外班同学长得更可爱吧。”胡橙因为生活在大家族里,兄弟姐妹众多,所以对这种儿时的体验记忆尤为深刻。 现在想起来,那个人的脸……还真的就像王敦所说的一样,虽然整体上看上去英俊逼人,但是要说有什么特点呢,一时间还真的很难想起来。 怪不得王敦会觉得大哥的朋友只是长相普通的男人而已,因为王敦本身就算是个“阅人无数”的老人机了,看过那人的脸之后发现一切数据都是平均值,自然就把他归为了路人甲的行列里。胡橙有点儿找到了这货审美观点偏差的眉目。 “你的意思是说,我只对有特点的人才能产生审美啊?这样说起来倒是也没错,我看人还是很有一套的,能发现对方的心灵美嘛。”王敦权当胡橙的解释是在夸他,还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过,大哥的朋友……还真是很会长,到底是什么的样的基因才能让一个人长得各方面都趋向于平均值呢。”胡橙再一次试图回想起长亭里遇到的那个不速之客的长相,现在却是一点儿眉目也想不起来了。 “唉,想不通就不要再想了,反正那个人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王敦看着胡橙纠结的表情,忽然很不愿意他再把对方的那张平均脸想起来,像自己的小圆脸儿长得多可爱啊,笑起来还有小酒窝,小酒窝长睫毛,迷人的无可救药。 “嗯,你说的是,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继续看图录吧。”虽然胡橙心里存了疑点,不过想想王敦的话倒是没错,反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行了,这也跟他为人处世的原则不谋而合。 “好,我也来加油,你还要喝咖啡吗?” “再来一杯,不加糖和牛奶。” “得嘞。” …… “困了吗?” 夜风阵阵袭来,虽然是春夏之交的夜晚,也有了些许的凉意,胡橙看了看有些蔫头耷脑的王敦,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 “还好啦。” 男孩儿扭动了一下脖子,用小圆脸儿的脸颊追逐着胡橙的手指,又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腰窝。 “就是晚上有点儿凉,我进屋去穿个衣服再回来。” “冷吗?”胡橙看着王敦嘴上说想回屋加衣服,却迟迟没动的样子,想也知道这家伙一定又是在等待着什么特别的服务。 “这样暖和些吗?”胡橙的身体紧绷了起来,释放出一条毛绒绒的尾巴,蜿蜒缠绵地顺着王敦的胸膛爬上去,裹住了他露在跨栏背心外面线条优美的肩膀和修长的脖子。 “这样真舒服啊。”王敦心满意足地蹭了蹭,绝口不提回屋加衣服的事情了。 “天都快亮了吧?对不住,是我自作主张用了纸制品的办法排查,果然还是你的法子快很多吧?”胡橙看着王敦有点儿熬红了的眼睛,有些抱歉地说道。 “不会的,虽然手动的效果慢一点,可是不占内存倒是真的啦,相比之下熬个夜根本不算什么,其实这样的方法我的负担很轻,只是让你跟着我受累了。”王敦赶紧摇了摇头,关于老人机的使用与维护这一点,胡橙做的比他的任何老表都要好。 其实这种事情说占内存也占不了太多,他的那些兄弟们都自动忽略不计了,平时要查个东西也都是靠他连上几个人的脑洞,王敦本人倒是没有怎么介意过。 不过胡橙对他的态度又不太一样,用保护都不足以形容,基本上已经到了呵护的状态,还真是把他当成了易碎品一样的对待。 “我也不累,还差三分之一就可以翻完了,我再看一会儿,你要是困了的话先睡一下吧。” 胡橙嘴上跟王敦说着话,眼睛却还在聚精会神地盯着手中的图录,很仔细地一页一页翻看着,他不像王敦是专业级别的选手,看起来比他翻页的频率要慢上一些,还时不时伸手推一推鼻梁上金丝眼镜,有种禁欲系精英的感觉,熬了一夜让他身上的敏锐感稍微退去,带上了一点慵懒的气质,让王敦原本已经迷蒙的眼睛再一次瞪得浑圆,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第102章 御赏 “眼睛看哪儿呢?现在可不是分心的时候。” 就在王敦直勾勾看着胡橙的时候,忽然眼前一片模糊,紧接着脸颊周围传来了毛绒绒非常软糯的触感。 “啊,大围脖。”王敦意识到自己被胡橙的尾巴缠住了,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很亲地用脸颊在上面磨蹭着,谁知道蹭了一会儿眼皮就渐渐的沉重了起来。 “睡一会儿吧。” 王敦隔着厚厚的尾巴听到了胡橙隐隐约约传过来的只言片语,听得不太清楚,只是觉得非常平静温暖,渐渐的眼皮开始沉重起来,耷拉了几下小脑袋就睡着了。 …… “哈欠。” 不知道睡了多久,王敦忽然觉得很热,打了个哈欠抖了抖毛,醒了,发现自己的脖子上依旧围着那条价值连城的毛绒绒的活皮草,柜房外面的阳光都已经洒了进来,用一句充满诗意的话形容一下现在的时间,就是太阳都晒屁股了。 “晚上明明有点儿冷,太阳一出来还真是挺热的啊。” 王敦自言自语了一句,伸手摸了摸胡橙的尾巴,顺着尾巴蜿蜒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胡橙竟然就直接睡在了地上,还是以一种,嗯,无法描述的姿势睡去的。 他一定是不想抽走尾巴才这么委屈自己睡着的,这么睡虽然看得到平时难得一见的美景,可是本人应该很难受吧?王敦负罪感满满,赶紧小心翼翼地摘下了围脖,把睡得很不舒服的胡橙抱了起来。 “嗯,醒了吗?” 他一碰他,胡橙就醒了,发现了自己不太名誉的睡姿之后立刻从王敦的胳膊中间脱颖而出,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在一张床上睡过的人不会计较那么多的。 “你怎么不叫醒我啊,就这么睡着了。”虽然挺养眼的,不过王敦还是担心胡橙因此而着凉。 “我也是不知不觉睡着的,没事,对了……”胡橙整理了一下身上被他压得稍显褶皱的西装,从地上捡起了昨天被自己当做抱枕睡着了的影印图录。 “我找到了类似的线索,就在我手上的这一本里面。”胡橙说着,伸手翻开了昨天睡着之前用尽最后一点精神做好的标记的地方。 “就是这幅图,名字叫做《庭山风土图》,是当年一位出使那里做友好交流的官员绘制的,上面也加盖了那个‘御赏’的大印,一式两幅,因为原作的临摹版本作为礼物被官员带回了中原地区,所以才会在图录里面保留了下来。”胡橙伸手指着图录下面注释的小字,一边看一边转换成通俗易懂的口语解释给王敦听,算是照顾一下老人机的反射弧。 “庭山啊?名字好奇怪哦,我都没有听说过。”王敦仔细地想了想,现在的内存里似乎没有这个名字,至于是不是以前曾经知道后来被清空了就不得而知了。 “嗯,我查阅了相关的资料,说是当时的中原朝廷本来是打算跟庭山地方通商,不过第一次派人过去的时候谈得还算是妥当,后来因为正值乱世,朝代更迭迅速,就没有能力顾及到这一块,等到再次打算跟那边通商的时候,根据记载派遣而去的使节却根本就没办法找到再靠近那里的通路了。”胡橙又把自己连夜整理出来的一些正史和笔记类小说的一些稗官野史的相关资料拿给王敦看了看。 “桃花源?”王敦听了胡橙给出的信息之后本能地说了句。 “嗯,就像桃花源一样,不过因为两次出使的时间相隔了几百年,其间会不会有什么记载上的疏漏和偏差就不得而知了。” 胡橙点点头,昨天夜里做笔记的时候他也想到了桃花源的事,难道跟蘑菇有关系的那个地区是个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世外桃源吗?不过根据之前他们进入画中所感受到的风土人情来看,蘑菇所在的那个地方民风似乎跟中原地区差别也不是很大,除了服饰上稍微有些不同之外,人情世故也都还是存在的,不算是什么黄发垂髫怡然自乐型。 “这么说起来的话,我们现在手上能够掌握的资料也就跟当年那些第二批出使的官员掌握的差不多吧。”王敦从胡橙手里接过了一些他查到的资料,拿在手里翻看着,果然文字和图片资料都相当的稀少。 “是啊,只能实地去走走看了,当年的条件比不上现在,更何况你现在不是还有我这个神助攻吗?”胡橙非常可靠地按了按王敦的肩膀,攻气十足。 “哇,好耀眼,感觉有你在一切都不是问题的既视感。”王敦很快就鼓足了干劲儿。 “那当然,今天再补个眠,给小财一点准备的时间,明早就出发吧。”胡橙对于王敦的赞美表示欣然接受,紧接着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伸展了一下因为睡姿而僵硬的四肢。 …… “老板,这附近大到五星级小到鸡毛店全都客满了耶,对不起,是小财办事不利。” 尖嘴猴腮的小男仆领着一行人来到目的地周围的城镇时,有些愁眉苦脸地说道。 “没关系的,我们也没有事先给你一点准备的时间,只是没想到田野调查的地点附近还没有开荒,只好先在周边最近的地方打尖了。” 胡橙非常宽厚地摆了摆手示意小财不用放在心上,因为走得急,没想到赶上了旅游旺季,而且周边地区还好死不死是个最近十几年被炒起来的旅游胜地,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订到房间应该是不可能的,也怪不得小财办事不利。 “订不到的话,就要委屈你跟我一起睡棺材了,可以吗?”胡橙安抚了小财之后,转过头去问王敦说。 “我倒是没什么,不过看样子这附近的住宿条件不是很美好啊。”王敦点点头又摇摇头,表示自己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一定会跟胡橙同甘共苦的,可是这附近的气候实在是太潮湿了,就算是有什么保存比较完整的古墓也会因为气候的关系而积水吧,那个条件肯定没办法上星了。 “不过小财,既然订不到房间,你怎么好像还是成竹在胸的感觉啊?”王敦感觉胡家的男仆应该没有那么怂,看小财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 “姑爷你果然上道,虽然没有订到房间,可是临走之前我联系到了表少爷他们,给了我们一张名片,说实在没有闲房的话就联系他们现在住的那家宾馆在这里的分号。”小财一双小而聚光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彩,眨巴眨巴,从兜儿里掏出一打有些发黄褶皱的纸钱来。 “这啥,别告诉我是那种店,我刚刚成年不适合那种地方。”王敦由于调低了应激反应的临界点,浑身上下都开始忍不住抖动了起来,健壮的胳膊不自觉地模仿着海带的波纹。 这货以为自己是地球吗?还刚刚成年,那他的赏味期限到底是多么久远啊?胡橙在心里暗暗吐个槽,伸手接过了小财手中的纸钱。 “这个也能叫车?” “这边叫不到车子,因为都是山路十八弯很不好走的,不过可以叫来类似轿子的一种滑竿儿,听表少爷说脚程不慢,你知道的,因为……没有脚嘛。”小财装腔作势地挤挤眼睛,吓得王敦一个箭步缩进了胡橙的身后。 “小财,你别吓他,如果吓坏了不肯坐人家的交通工具,就只好让你身兼四职抬轿子了。”胡橙轻轻松松的一句话,成功地让小财脸上的坏笑变成了一个包子。 “姑爷对不住,小的再也不敢了嘤嘤嘤。”小财哭丧着脸说道,一面安抚着王敦因为受到惊吓而扑簌簌乱跳的小心肝儿。 “没事儿,进入探险状态我已经把应激反应调高了。”王敦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完成了传说中一秒变攻的绝技,挺起了小胸脯,看上去果然攻气十足的样子。 “没事的话就叫车吧。”胡橙带着玩味的眼神看着王敦的自由切换,这男孩儿真有意思,下次如果再抓到什么把柄的话,就让他切换成软萌的状态给自己看,虽然萌点有点奇怪,但还是可以戳中的。 “得嘞,那我先烧一张小的试试看。”小财颇为熟练地跑到了因为夜深人静已经没有什么人烟的十字路口,也看不见他摸出什么打火机,只是把手里的小号儿纸钱往空中一扬,马上就烧起了一团小小的磷火,扑簌簌地在十字街头打着旋,好像是饥饿的亡灵幻化而成的扑棱蛾子。 “嘿咻!” 就在小财点燃了纸钱的同时,身后一道阴风吹过,伴随着低沉的劳动号子,两辆滑竿儿就停在了路边。 “客人,要上来吗?” 为首的一个抬滑竿的人用低沉沙哑的嗓音问道,可是却并没有询问烧着纸钱的小财,而是直接转向了胡橙和王敦所站的位置上。 第103章 御赏 “好的,那就承蒙招待了。”胡橙点点头,正要上去,忽然觉得身后的衣襟一紧,回头一看,就看见王敦仰着可怜巴巴的小圆脸儿,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好可怕,自己不敢坐。” 完了,这货的恋爱脑又发作了。胡橙在心里暗暗地尴尬了一下,因为是老人机的关系,王敦每一次调节应激反应底限的时候都会出现一点点的卡壳症状,时不时会激起一点恋爱脑的后遗症,明明现在胆子不小了,可是又出现了撒娇的毛病,还是在一群妖魔鬼怪面前…… “别……别闹了,这种肩舆抬不动咱们两个人的。”胡橙很少见地咬了下舌头,用非常低的声音稍微安慰一下这个楚楚可怜的大宝宝,不过因为身边耳目众多,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客人,这个你不用担心,想坐一辆也可以的,只是刚刚烧化的两张钱不能退给你们。”肩舆师傅倒是非常不在乎地说道,似乎并不非常把胡橙和王敦放在眼里。 果然没错,这些人应该是有些来历的,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告诫师也说不定。胡橙虽然没有说出来,心里却暗暗猜想到。 他小的时候曾经听青梅竹马的小鬼说过,在鬼家的买卖之中有一种类似于夜游神的职业叫做告诫师,但凡身上有些福报的人在遇到劫数之前都会多多少少受到过这些人的照顾,可能是通过梦境,或是一些预兆来警告对方即将发生的生命危险,帮助他们规避。 近年来流行的那种都市传说里,主人公梦到灵车,驾车的男人对他说“客人,要上来吗?还能坐一个。”结果第二天在将要进入电梯的时候遇到了长相相同的电梯先生,吓得大叫之后逃走,从而逃过了失事的电梯,也许就是这些告诫师的杰作也说不定。 “可以的话,就麻烦你们了。”胡橙知道对方艺高人胆大,既然夸下海口应该就没有问题了,于是对王敦招招手,示意他可以跟自己坐上同一辆的肩舆。 “师傅,你们真有本事啊。”王敦顺杆儿爬,跟着胡橙坐了上去,还挺和善地跟那些疑似的告诫师打了个招呼。 “好说了,客人,你可以放松身体没关系的。”为首的师傅似乎对自己的技术非常自信,回头看到王敦斜迁着身子,只敢坐下半个屁股的样子有些滑稽,就随口说了一句。 “好的好的,给大家添麻烦了。”王敦嘴上答应着,却还只是稍微放松了一下下身体,并没有像胡橙端坐在那里四平八稳的样子。 “以前没做过这种滑竿吗?不用害怕,不会摔下来的。”胡橙看到男孩儿有点儿拘谨的样子,很小声地安慰着他。 “不是啦,因为这附近貌似湿度比较大的样子,太放松了不太好。”王敦也小声地回应道。 “湿度?”胡橙不太明白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不过看王敦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也许是因为这里的气候跟帝都干燥的大风天气差别太大,导致老人机还不怎么适应吧。 “唔,没事的,缩紧一点就好了。”王敦还是含含糊糊地说了句,就开始看风景。 “哇,走得真快,不愧是专业选手,这么快就进山了呢。” 就在胡橙还在思考王敦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小财的感叹声,因为他们两人共乘一个滑竿,剩下的那一台就便宜这个原本应该腿儿着的小男仆了。 “是吗,我都没有注意到已经进山了呢。”胡橙点点头,记得刚才极目远眺的时候还是刚刚离开了城镇的范围,看来阿细介绍的这家店果然是深藏不露的。 “师傅,你们的店是开在山里的吗?”胡橙随口一问。 “对,是一件民宿,不过不对外营业,都是预约制。”刚才在叫车的地方跟他们挺腰子的那个师傅在前面抬着滑竿儿,却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 当然不会对外营业才对吧,不然普通游客吓也吓死了,不过话说回来,普通的游客应该也拿不到叫滑竿儿的纸钱。胡橙脑补了一下,忍住了没有吐槽。 “这边的山里水汽还蛮大的。”因为不想吐槽,胡橙就随便接了一句别的话茬儿。 “山里的湿地很多,这边的地形地貌就是这样,虽然游客不少,可是没有个靠谱的向导也很难找到不错的遗址的,你们要参观的话,趁着早晨太阳初升的时候过去最好,不过以这位先生的道行应该用不着我们店里的向导了吧。”滑竿师傅不知道是心悦诚服还是明褒实贬地说了句。 “不是啦师傅,我们不是来这里看名胜古迹的,我们是……唔唔唔!”王敦正要开启神烦模式,就被胡橙直接捂住了。 “没关系的,我们早起一点,应该会在路上遇到其他的游客,跟着大帮走就行。”胡橙接茬儿说道。 “哦,这也是个办法,说不定还可以省下一笔雇佣解说员的费用呢……唔……”师傅正在那里吐槽,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卡壳说不下去了。 “哎哟!”因为前面主导的师傅身形顿了一下,导致抬着滑竿儿的四个人都跟着乱了一下方寸,滑竿儿上面的位置因此被颠了一下,王敦叫唤了一声,下意识地捉住了胡橙的衣襟。 “没事吧?”胡橙安抚了一下王敦,又蹙着眉头看了看那个一直在跟自己抬杠的师傅,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在捉弄人。 “好……好重……” 不过胡橙很快就发现他们应该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走起路来很吃力的样子,在顿挫了一下之后,几个人又唱着号子往前走了几小步,不过显然比刚才还要吃力,后面的一个看上去年纪比较轻的小师傅已经吃不住劲,双腿都在打颤了。 “怎么了吗?要不要我们下来?”胡橙嘴上问着,已经从座位上跳了下来,虽然对于为首师傅有点儿不满,他却不是个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人,而且这几个人看上去真的非常吃力,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的样子,毕竟是阿细的关系介绍他们来的,最好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不然都是亲戚里道的不好交待。 “不、不是你的问题啊……是他!”显然胡橙跳下滑竿儿对于几个师傅一点儿缓解作用也没有起到,为首的师傅回头看了看,勉勉强强伸出一根指头,指着王敦说道。 裤衩! 就在师傅刚刚指认完了罪魁祸首之后,只听裤衩一声,四个人抬着的滑竿儿从中间硬生生的断裂开来,上面的男孩儿凭空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一个屁股墩儿就摔了下来,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一脸懵逼地看着胡橙。 “怎么回事?王敦,你没事吧?!”胡橙条件反射一样地冲了过去,伸手拽住了王敦的胳膊,却发现他屁股坐的地方似乎形成了一个比较低洼的地势,自己走过去的时候竟然有种下坡的感觉。 “啊,果然,吸收了水汽之后如果不时刻紧绷的话就会变重哎。”王敦摇了摇头,怕胡橙担心,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身子底下被自己的屁股砸出了凹陷。 “哇,肚子都鼓起来了,好像上了年纪的主妇一样。”王敦伸手捏了捏原本有着八块腹肌,现在却变得有些圆滚滚的小肚子说道。 “胖大海体质在潮湿的地方也会出现吗?”胡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走到王敦的身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问道。 “唔,貌似是这样的,其实留神一点的话也没关系,不过刚才的师傅一直在说让我放松放松,我就下意识真的放松了一下,现在有点儿回不去啦。”王敦说着,肚子竟然又稍微鼓出了一点点,这回已经挺得有点像中年大叔的啤酒肚了。 “憋着很难受吗?”胡橙伸手摸了摸王敦圆滚滚的肚子,看到男孩儿像水獭一样抱着肚子不知所措的样子有些心疼。 “一旦释放就很难憋回去啦,唔……”王敦好像在忍着找不到地方上厕所的小朋友一样抖着腿,脸色有些铁青。 “话说,师傅,你们的店里有大型的烘干设备吗?”王敦捏着小肚子问着已经四脸懵逼的轿夫。 “有……有的,店里也有专门的洗衣店作为配套设施。”为首的师傅这会儿已经没有刚才宰相门前七品官的威风,声音非常机械化地回答着这个不明生物的问题。 “哦,那就好办啦!”王敦长吁了一口气,紧接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响起了噗的一声,平地激起了一团强劲的气流。 “咳咳咳!”几个师傅被这突如其来的强气流掀翻在地上,滚了几个趔趄才堪堪的爬起来,抬头一看…… 第104章 御赏 第三十五章.毛毛虫 “这……这是……” 烟尘散去,几个被强气流掀翻在地的师傅们刚刚一咕噜爬起来,就被眼前的景象再一次震惊得一个屁股墩儿坐在了地上。 那个年轻男孩儿的脸还是那张俊脸,可是身体……蜿蜒绵长、膨胀得都没边儿了,几个师傅如同日狗的内心世界已经想象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汇来描述当前看到的景象,如果非要形容的话,简直就是一只——人形毛毛虫,萌系的小脑袋长在了一个庞大臃肿的身体上面,双手还在有些局促地搓着,小圆脸儿红扑扑的,越看越像毛毛虫成的精。 “大……大神……” 为首的师傅愣了片刻,似乎回过味儿来,一改刚才嚣张狂傲的态度,五体投地匍匐在了地上,对着王敦的方向开始叩拜,而其他年轻师傅似乎都以他马首是瞻,纷纷有样学样地对着王敦朝拜了起来。 “别……别这样啦,我又不写文,怎么会是大神呢。”毛毛虫王敦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赶紧摇晃着跟庞大的身躯比起来显得圆滚滚的小拳头,示意大家停下来。 “你不是写过吗?”胡橙在旁边小声说,显然没有抓住重点,不过他见多了王敦的胖大海造型,所以完全不像其他人那么震惊,只是低眉耳语跟自己的男朋友吐槽。 “什么?你都知道了?完了我掉马了嘤嘤嘤。”王敦扭动着毛毛虫本体,小胳膊在胸前扑棱着,对于胡橙偷看他日记的事情表示反抗,里面都是恋爱脑中二少年情怀总是诗啊,自己的形象完了。 “别耍宝了,各位师傅们也请起来吧,他只是体型比较奇特,并不会伤害人的。”胡橙把王敦拨浪鼓一样的小脑袋按在了毛毛虫的身体上,对着几个还在不停叩拜的师傅们说道。 “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因为看到纸钱是一般的招待券并不是vip专用的,就狗眼看人低给怠慢了,还请大神饶恕。”为首的师傅诚惶诚恐地爬起来,低垂着头用颤颤巍巍的声音不停地道着歉。 什么嘛,原来阿细给的竟然是免费的招待券啊?怪不得这几个师傅刚开始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不过他们也不愧是告诫师出身,单凭王敦的造型就可以判断出他的等级不低,看来看人下菜碟儿这种事还真是人鬼之常情啊,胡橙心里暗暗想到。 “没事儿没事儿,我也是服务行业出身的,没有那么多讲究,哥儿几个都起来吧,不用你们抬我们了,就领着往酒店走走就行。”毛毛虫王敦很和善地说道。 几个轿夫稍微松了一口气,态度恭顺地在前面带路。 “胡橙,你上来吧,我带着你走,地面越来越湿滑了呢。”毛毛虫王敦扭动了几下,对身边正挽高了裤管打算步行的胡橙说道。 “这……” “上来吧,不然十万一件一律十万一件的衣服就要倒霉了。”王敦本着勤俭持家的原则晃动着小脑袋循循善诱。 “好吧,辛苦你了。”胡橙说着,慢慢地爬上王敦的背,稳稳地坐在了上面。 那种感受很难描述,简直就是母鸡家懒人沙发的绝妙触感,整个儿男孩儿像一坨被炉一样温暖,软绵绵的,因为宽度够大的关系,直接在上面滚动几下都不会掉下去。从胡橙的角度还可以看见王敦用身体滑行时小脑袋一梗一梗往前用力的样子,简直戳中了他诡异的萌点。 “我之前……都不知道你能这样走的。”胡橙摸了摸王敦光滑的皮肤说道,看得一旁摸摸跟随的小财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这才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呢,这么诡异的生物竟然会被有着严重洁癖的九少爷怜爱地虎摸,真爱,必须是真爱! “之前不都是在你家里吗,你家亲戚多,人多眼杂的就不要节外生枝了,这边的地势还不错,也没有什么人,而且我也实在是塞不回去了,就这样放飞一下自我吧,你真好,不嫌我脏。” 毛毛虫王敦从一个诡异的角度扭过了自己的小脑袋,对着背上俊美逼人的男子说着情话,从小财到其余的轿夫都低着头默默在赶路,无法直视着诡异萌系的画面。 “怎么会呢,你一点儿也不脏啊,小心点儿,不要被树枝划伤了。”胡橙虽然没有多少秀恩爱的经验,不过偶然秀一下竟然觉得还不错,自动无视了自己的男仆和一种师傅们生无可恋的表情,只在乎眼前的毛毛虫。 “好的,那你坐稳了哈。”王敦心满意足地接受着胡橙的抚摸,蜿蜒着毛毛虫本体,虽然接触地面的地方还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碾压而过,但是承载着胡橙的上半部分却非常稳当平坦,使他几乎感觉不到一点点的颠簸。 讨厌啊,这种恋爱的酸臭味。旁边的一群人肉背景默默地在心里吐了个槽。 …… “两位贵宾和一位尊管,前面亮灯的地方就是小店了,因为招待券里面规定的是标准间,小的们马上跟上头请示,把两位的房间升级为总统蜜月套房。”为首的师傅指着远处还看不太清楚的凄迷灯火的地方说道,他倒是很会做人,在强调人情房间等级的同时还不忘记歌颂一下毛毛虫大神和他的男人之间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王敦:“……” 胡橙:“……” “不用麻烦了,我们也是从亲友那里拿到的招待券,不想节外生枝,就普通客房就好,这样你我都可以省些事吧。”胡橙颇为客气地说道。 其实他说的也没错,从胡橙他们的角度讲免了个跟酒店高层打招呼的麻烦事,而对于轿夫们来说,如果不需要上报,他们怠慢了贵客的事情也就可以不了了之了。 “这……那就随您两位高兴吧,不过标准间就算收拾得再妥当也……”滑竿儿师傅说到这里有些为难地卡壳儿了。 “没关系的,你也都看到了不是吗?都是一个系统里的,说句不客气的话,我们也不会害怕。”胡橙笑了笑,没当一回事,也许是说酒店的房间“不干净”吧?不过他好歹也是千年的狐狸,倒不怕别人跟他玩儿聊斋。 “这……那好吧,请随我来。”师傅应该也知道胡橙他们艺高人胆大,几个同事合计了一下,彼此点了个头,引着他们往灯火的方向走了过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胡橙越来越看清楚,在荒烟蔓草之间,真的横亘着一座有点儿古香古色却说不清年代的建筑,因为他骑在王敦背上,能见度很好,所以还隐约看得到大门上悬挂的两盏气死风的灯笼,只不过与一般的客栈不同,灯笼里灯火的颜色隐隐发青,稍微带点儿磷气,山风一吹,两盏灯笼无助地在风中舞蹈着,下面绵长的穗子也不住地摇摆,活像绞刑架上的陈尸在跳着死亡的舞曲。 呜呜呜。 山风在峡谷之间回荡,响起了幽怨呜咽的声音,像是夜哭的婴儿,不知道纯净的眼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无论母亲如何欺哄,再不肯入睡。 “噫!”就在胡橙沉浸在这种荒芜的凄迷感之中的时候,毛毛虫王敦抖动了一下,小脑袋扭过来看着他。 “害怕吗?”胡橙回过神儿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不怕,不过他们家还有鬼屋的项目啊?我挺想玩儿的。”王敦摇摇头,他已经调整好了应激反应的触发点,现在倒是感觉不到害怕,不过有种小孩儿在游园会上即将进入鬼屋的兴奋感。 “这不是鬼屋,应该就是他们的买卖了,跟上去看看吧。”胡橙说着,小腿在毛毛虫王敦的本体上轻轻夹了一下,王敦扭动了起来,跟上了前面已经被闪瞎狗眼的众人的脚步。 …… “这里……真的有人住吗?”小财打头阵走在前面,看了看酒店的建筑和周边环境,简直跟电影儿里那种随时可能冒出不干净东西的背景板有的一拼。 “让尊管见笑了。”几个滑竿儿师傅客客气气地对小财说道,一面推开了无人看管的大门。 吱呀呀咣当当,门分左右,里面也没有半个人影,众人这才发现,虽然酒店的外部装修是古香古色的,其实内部建筑还是比较现代化的设计,不过看样子像是被废弃了至少十年以上的房屋,虽说没有蜘蛛网这类经典的内景,房子长期无人居住所营造出来的那种荒芜感却还是感觉得出来的。 “给登记两个标准间。” 滑竿儿师傅领着一行人来到前台,并没有看到什么年轻漂亮的前台小姐,只有一个面色灰白脸颊瘦削的中年人,颤巍巍地点了点头,看得人都替他累得慌,总觉得那纤细而没有血色的脖子似乎根本就禁不住上面的那颗长满了灰白头发的脑袋,再点下去就要掉脑袋的节奏。 第105章 御赏 第三十六章.镜中 “哦,两间吗?请收好钥匙牌,妥善保管哦。”好像摇头娃娃一样的前台有气无力地重复着,风干鸡爪一样的手心里托着两把非常简陋的铜钥匙,上面还拴着红绳,红绳的末端是两个塑料牌,牌面朝下,看不到上面有什么字迹。 “谢了。”胡橙接过钥匙,把牌子翻过来一看,001、099,不由得蹙了下眉头。 他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出差,住酒店也是常事,早就听说过住酒店房间不住头和尾的传说,虽然自己没什么忌讳,不过这家店也有点儿意思,看上去是打算跟他们唱个反调咯? “对不住,团购的都是这样,要不,我再帮您老几位请示个新套间?” 这会儿另外几个滑竿儿师傅都已经领着王敦去后院儿找烘干机了,只有为首的那个师傅依然热络地陪着,他应该见过些世面,颇知道人情世故,看得出王敦虽然武力值强悍,但是对这位美人如花隔云端的美男子倒是言听计从的,只要把他哄好了,那位正主儿就不会找他们旅店的麻烦。 “算了,没事的,小财,你住头还是住尾?”胡橙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那么多讲究,一面问着小男仆道。 “住尾吧,尾巴上也许本家儿多一点儿也说不定呢。”小财倒是没什么所谓,正所谓妖魔鬼怪聚一堂,恰似一群臭流氓嘛,要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没准儿还能认个亲戚打打麻将什么的。 “那我们就住第一间。”胡橙点头拍板儿。 …… “哦,团购的只让住头和尾啊?”烘干之后的王敦又变成了一个英俊少年,只是借来的衣服不太合适,让他的形象介于翩翩佳公子和村口二溜子之间,有一种市井之中的痞气,倒是显得挺俏皮,这会儿正跟着胡橙拿着行李站在总攻之门的门前。 “这是什么?”胡橙用简陋的铜钥匙开着已经斑驳的房门,一面用余光瞟了一眼王敦手上大包小裹的东西。 “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前台发给的脸盆和拖鞋啊。”王敦理所当然地说道。 “是吗?这家店的风格还真是……很难描述的。”胡橙斟酌了一下,说了个中性词。 啪嗒一声,门锁终于被扭开了,进而传出了逐渐高挑起来、好像用尖锐的指甲挠着玻璃的回响声。 吱…… “这门该浇点儿油了啊。”王敦听着开门的声音,浑身很不舒服地打了个哆嗦。 “看样子是有一段时间没人住过了。”胡橙倒是没什么穷讲究,直接拎包入住。 “这啥?!” 王敦跟在他身后走进去,下意识地伸手在墙上摸着顶灯的开关,结果却摸到了一截儿绳子。 “我看看,哦,没什么,是灯绳,你见过吧。”听到王敦的叫唤,胡橙很紧张地回头看,他的夜视能力很强,一下子就发现吓到了男孩儿的根本不是什么灵异物件儿,不过在点灯开关还没有被普及之前的那种灯绳,只要往下一拉就可以点亮电灯的,传说中的拉灯这个词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见过倒是见过的,也总有十几二十年没见了吧。”王敦想了想,家里的茶房换上点灯开关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这还是在他这么念旧的人家里,真没想到时至今日还有人会用这种方式开灯。 刺啦啦。 王敦拉灯,灯亮了,还闪烁了几下,不停地发出呲啦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烧断了。 那是一管非常老旧的白炽灯,这种东西现在如果不去专门的五金商店应该都买不到了,随着家庭装修多样化的审美趋势,很少有人会选择这种基本款,除非是一些没必要进行装饰的特殊机构才会选择使用,没想到这家店竟然还在用。 白炽灯的光是青白色的,是胡橙和王敦都许久不曾经历过的回忆了,那种死人皮肤一样的灰白色让人的心情都跟着黯淡了下来,照射在室内装修非常简陋和陈旧的设备上。 地板竟然是石灰地,不要求你是地板吧,简直连地板革也找不到半块,家具还是上个世纪后半叶流行过一段时间的组合柜,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家旅馆定制的,上面还用类似口红的东西画着一小块的涂鸦,看样子很像是孩子在妈妈不在的时候用化妆品弄出来的恶作剧。 “还好只是住一夜,委屈你了。”胡橙把行李按部就班地摆在紧靠着窗户的过道里,安慰了王敦一句。 “我是个粗人,没什么好委屈的,就怕你住不惯。”因为地方狭窄,转身都难,王敦赶紧换上拖鞋上了其中的一张单人床,好让胡橙能够顺利地通过过道往洗手间走过去。不过在他刚刚伸手触及到了床单的时候,一股让人很不舒服的潮湿感刺激着他温暖干燥的掌心,让王敦紧跟着绷起了小圆脸儿。 “没事的,坟圈子都住过不知道多少回了。”胡橙低头从他身边挤过去,没有注意到王敦的表情,他有洁癖不假,不过也不是什么脏东西都碰不得,他的家族与水脉的渊源颇深,相信以水为净,每次外出之后只要沐浴更衣就可以。 “我先洗可以吧?”就像现在这样,经过了一整天的奔波劳累,胡橙当仁不让地抢先进入了浴室,当然也有一个原因是他打算把浴室收拾干净,洗得热乎一点再给王敦用。 “当然啦,麻烦你啦。”王敦明白他的心意,知恩图报地点了点头。 …… “这镜子,还真是脏得可以了。” 关上了浴室的房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几乎照不出什么影像的镜子,胡橙蹙了蹙眉头,看着镜子上一点一滴积累下的斑驳的痕迹,应该是很多人使用过洗脸台迸溅上去的,不知道酒店的保洁人员是怎么回事,好像从这面镜子投入使用伊始就没有清理过的样子。 “没办法,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胡橙摇了摇头,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拿起了盥洗台上面的南瓜丝挤上一点清洁剂就擦拭了起来,觉得差不多了就扭开了水管,食指一勾,水管里原本向下倾泻而出的水流自己在空中转了个圈子,对着镜子冲洗了起来。 “洗干净了之后还不错啊。”胡橙看着被冲洗干净的镜面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说道,镜子的光泽度几乎超过了他的想象,非常忠实地反映出他那张英俊逼人的脸庞。 胡橙颇为高冷地看着镜子里的男人,想起了王敦在被窝里开玩笑的时候给他唱过的小曲儿,“我二人年貌相当谁也不吃亏呀。”稍微勾动了一下嘴角。 可是忽然之间,他听到了一声很轻微的,“啪嗒”的声音,紧接着就看到镜子之中:他的脸碎了一块,就像这间旅馆的走廊里两边脱落的墙壁一样斑驳! “!” 胡橙心里一惊,本能地退后了一步,伸手摸着镜子里他的脸上破碎的部分,可是他很快就松了一口气,发现自己指尖触摸到的地方依旧光滑弹润,如果不是他的眉目冷清,说是十几二十岁少年的肌肤也还说的过去。 胡橙长吁了一口气,再次把目光对准了那块镜子,什么嘛,原来是镜子背面的水银有一块剥落的地方,被水汽氤氲着看不清楚,才会看上去好像是他的脸颊碎裂掉了一块一样。 刚才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胡橙的脸颊稍微发红,忽然觉得自己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这跟王敦不无关系,自从交往以来,他对于自己的外貌衣着,言行举止,都有着挥之不去的在意感,少了一点以前自己做单身贵族时候的清俊通脱。 幸好那家伙没看见我现在的样子,胡橙叹了口气,开始脱下衣服。 …… 等到胡橙收拾好自己穿着浴袍从盥洗室出来的时候,发现王敦正大头朝下呈大字型趴在原本他放东西的床上一动不动。 “怎么不回自己的床上去睡?喂……别着凉了,起来洗个澡。”胡橙动作很轻地接近了王敦,语气也放得很轻,似乎是在呼唤着应该早起上学的孩子,虽然知道自己不得不这么做,语气之中又带着一点儿宠爱和怜惜。 “没睡,就这么睡吧,你躺在我身上。”王敦翻过身来看着胡橙,伸出双臂对着他,像是在撒娇,求个爱的涌抱。 “怎么了?忽然像个孩子似的,先去洗个澡吧,这里的床……也不是不能睡同一张的。”胡橙想到了那方面,虽然现在是在旅行的途中,不过并没有规定说他们就不能亲密,今天还有一个好觉可以睡,一旦深入了需要调查的地方,条件可能更加艰苦也说不定。 “洗了也是白洗啊,还会弄脏的。”王敦说了句听起来很像是黄腔的话。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种腔调的。”胡橙蹙了蹙眉头,都是跟那些老表学坏的吧?这话可不像是接个吻都会脸红的男孩儿能轻轻松松挂在嘴边的话。 “哎?啊……不不,你想到哪儿去了,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这里的床……不干净。”王敦想了想,还是从大字型的仰卧方式上面下来,跳下床,深深看着那个刚才被自己睡出的人形。 第106章 御赏 “这里,有什么问题吗?”胡橙眯起眼睛,看了看那个呈大字型的人体凹陷,没有了王敦身体的遮挡,那里看起来让人很不舒服,像是凶案现场那种用粉笔画出来的尸体陈列的形状。 “有点儿,不过问题不大,就这么将就着反正也能睡倒是真的。”王敦似乎对这件事情兴趣不大,本着他一贯和气生财的生意人气质,显然不想深究,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什么“狮子即使在对待一只兔子的时候也要用尽全力”的谚语显然对这个温柔敦厚的男孩儿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走开,让我看看。”相比之下,胡橙的好奇心似乎更加强烈,他倒不是多么的争强好胜,只是觉得不想让自己的男孩儿整夜都维持一个奇怪的姿势睡下,更不用说还要承担另外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当然如果他们还会做些别的事情他倒是不会在意,可是单纯让王敦睡不好他就不愿意了。 “让你看也不是不行啦,只不过这样完全看不到啊。”王敦想了想,胡橙既然好奇就看看也没有什么关系,不过这样的话自己这位颇有洁癖的男朋友很有可能就觉得刚才的那个澡白洗了。 “不好意思我先关下灯哈。”王敦说着,跑到墙上的灯绳儿那里做了个真·拉灯的动作,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只有盥洗室里面的一点点熹微的光亮,让站在床前的两个人不至于什么都看不到而已。 “要开始咯。”王敦说着,眯起了自己圆滚滚的大眼睛,胡橙似乎听到了什么刺啦刺啦的声音,搭眼一看,却看到面前的男孩儿眼睛里跳出了一波一波的幽微光线,怎么看都像是扫描机成的精。 “你这是……”胡橙在开口询问的同时目光顺着王敦的眼神看向了床铺的位置上,话说到半截儿就忘记了。 因为他看到在王敦的眼光不停地扫描之下,原本看上去干净整洁的纯白色床单上面,赫然印着一大块人形的血污! “这是什么……”相对于王敦的扫描机功能来说,毫无疑问胡橙眼下对于床上这块可疑又可怖的痕迹更加紧张。 “因为刚刚坐在床上等你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对劲,那张床单明明看上去挺干净的,可是摸起来却有些沾手,我想你本来就爱干净嘛,也没什么事就扫描了一下,没想到……”王敦遗憾地耸耸肩,表示我已经尽力了。 “这家店果然不单纯,不过也没什么,比这里更不干净的地方咱们又不是没有住过,至少面上过得去就行了。”胡橙伸手摸了摸床铺上面那块人形的血污痕迹,并没有像平常那样立刻用手帕擦手,倒是让王敦刮目相看了。 “你不再去洗洗吗?”王敦好奇问道。 “不用,这些并不是真正的脏东西,该怎么形容呢,因为本身就是这样的店,住的人肯定也都是像阿细和蘑菇他们那个类型的吧,也许这些东西只是房客们偶然留下的一点点记忆。” 胡橙跟小鬼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也听他讲过很多家族之中的传闻,对于这样的店铺还是有过一定了解的,他告诉王敦不必放在心上,一面很自然地换着衣服。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胡橙背对着王敦换好了自备的睡衣,发现身后的男孩儿一直沉浸在沉默之中,下意识回头扫了一眼,结果一搭眼在那张雪白的床单上面,竟然滴滴答答渗出了新的血迹! “怎么回事!王敦……”胡橙吃了一惊,下意识伸手要将王敦推离开那个危险的地带,结果一抬头,愣了一下,脸上表情从惊讶转成了尴尬。 “你去洗洗吧。”胡橙一脸嫌弃地把自己用过的浴衣丢给他。 “嗳。”王敦很老实地点点头,头高高地仰起,捂着鼻子走了。 …… 王敦洗好了澡出来,一开门就觉得凉飕飕的,还没反应过来,迎面就被一个飘过来的东西糊了一脸。 “唔唔唔!什么啊……”王敦麻爪儿似的挥舞起了王八拳,奋力地扑棱着,终于把蒙在头上的东西抓掉了,结果一抬头就傻了眼。 “这……这位女士,小生不是故意的,我这就物归原主。”王敦说着,暗搓搓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抓着的东西,果然——是一条白绫裙子,那么说,刚才自己果然是看到了人家的…… 王敦非常规矩地捂住了眼睛,把手上的白绫往自己面前飘飘忽忽的东西上面一圈圈地缠上去,然后试探着睁开眼睛一看,好好的一只女吊活活儿被他缠成了埃及法老。 “内个,这是本店今年的新款,欢迎您再度惠顾。”王敦说完,学着黄花鱼溜边走的样子游移开来,逃向了胡橙的方向,结果还没走到跟前就被脚下的什么东西晃了一眼,下意识一抬腿,竟然蹬空了,摔了个大马趴。 “什么嘛,碰瓷儿新法?” 王敦忿忿地回过头去,却发现地上赫然横亘着一个,面部朝下趴着的人,背上还插着一把尖刀,刀子刺得非常深,已经完全没入了身体的内部,只留下一柄刀把还露在外面。那个人看上去是个中年男子的背影,微微发福,身子下面是一大滩的血迹,显然已经遇害多时了。 “咕。”王敦吞了吞口水,眯起眼睛找胡橙,结果发现对方坐在另外一张床上,抱着膝头面沉似水,他的床铺倒是非常干净,只是在床垫下面隐隐约约露出了一只沾满血污的枯手! “怎么还来了个加强版呢。”王敦环顾了一下被各种惨兮兮的阿飘围观的环境,倒是不害怕,不过还是有点儿膈应,小心翼翼地挪动到了胡橙的身边,发现他隐藏在睡衣之下的胸口那里隐约散发出一点哀艳的红色,在暗昧的室内显得有些夺目。 “没什么,因为等你的时候闲得无聊,就照了一下看看屋子里还留下过什么痕迹,不过看久了倒是有点儿别扭,算了。”胡橙冷冷清清地说道,伸手在心口上揉了一下,那抹哀凄的红色闪烁了几下,消失不见。 “是你的内丹吗?” 王敦的声音低沉了起来,非常少见地没有害羞,直接伸手摸到了胡橙心口上的位置,虽然隔着衣服,依然能感觉到烧得滚烫的肌肤。 “是又怎么样。”胡橙抬眼看着王敦,表情淡然之中带着亲密。 内丹是生命的源泉,他就这样毫无顾忌地在他的面前暴露了出来,一如对方也曾经放下了所有的防备,让他的心上人走进他的灵魂深处。 王敦的小圆脸儿抽搐了几下,流露出了一种很难描述的神情,因为含混变得现实起来,不再是几个词汇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勾画出来的了,这个表情让胡橙楞了一下神儿,竟然下意识地在脑海之中搜索着他现在的表情应该叫什么这个深奥的问题来。 “你怎么了?”胡橙捉住王敦按在自己心口上的手,不带一丝暗示性地摩挲着他的掌心,那里几乎被他的心口烫伤了,掌心上蔓延的纹路都变得通红,稍微一碰,就会条件反射一样地收紧。 “没什么的,感觉自己被信任着,觉得挺幸运的,遇上你。”王敦顺着他的力道坐下来,脱了鞋子盘腿儿坐在炕上,朴实无华的动作和英俊挺拔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不是也让我进入过你的脑内了吗?你都不怕我在里面放个定|时炸弹,我让你看看内丹又怎么了?”胡橙笑了笑,就着抱膝而坐的姿势踹了一下王敦的屁股,他们现在的小动作像是交往了几年的情侣,也像是在一个宿舍里住惯了的哥们儿。 “不怕的,那有什么可怕的呀,要是真的放了就放了呗,大不了来个灵魂深处闹革命。”王敦摊了摊手笑着说。 “行了别贫了,收拾收拾睡一晚吧,明天早起到外面走走,找个向导或者碰一碰旅游团。”胡橙把王敦靠过来的小圆脸儿怼到了一旁,如果刚才他觉得今晚还ok的话,现在反而觉得不ok了,在这些段破碎的时空碎片亲密实在是有点儿…… “不会吧?还真的要去尾随旅游团啊?”王敦瞪大了眼睛问道,一副我的男神不可能这么极品的小表情。 “我觉得依靠查来的资料也未必都对,尽信书不如无书,当地的向导肯定知道一些书本上没有传说,虽然是道听途说,不过也许能摸到一点蛛丝马迹也说不定,到时候再说吧,又不是蹭的,遇到了再报名也来得及,我也是今天随口说说的时候想起来这茬儿的。”胡橙叹了口气,对于王敦把自己yy成了蹭团的吃瓜群众表示不满。 “我可没多想啊,真的真的。”王敦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道,一面走到了窗边。 胡橙以为他是要检查一下窗户有没有关严,结果恍惚间听到了刺啦一声拉开帘幕的声音,紧接着窗外好像洪水的一样的月光争先恐后的倾泻了下来!那青白的光辉太富有冲击性,以至于有一瞬间胡橙真的觉得月色如水,瓢泼而至,他的手臂甚至下意识地动了一下,却不知道自己是打算要遮挡住什么东西。 第107章 御赏 “好刺眼,这是……”胡橙眯起了眼睛,努力地适应着户外的自然光。 当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这束不速之客之后,竟然发现窗外真的挂着一轮漫无边际的月亮。 非常大,大的有些失真,从窗棂的构造看过去,远远的好像利用了什么高科技所投射出来的室内装饰画儿,因为那颗硕大的散发着清辉的光球并不是凭空挂在天上,而是……漂浮在海平面上的。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胡橙的脑海之中忽然冒出了这几句,这样的情形,他在诗里听到过,在画里见到过,电视上有时候也会播出类似效果的画面,可是唯独没有在现实生活里遇到过这样的美景。 等等,哪里不对? 胡橙表情微妙地从窗外美轮美奂的景色中转过头来看着王敦。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是在山里。” “唔。”王敦被他戳破了戏法儿,搔搔头跳回到了床上,吐了一下小舌头。 “因为怕你觉得尴尬嘛,弄了个投影出来。”人形投影仪王敦说。 “你的功能还真是多呢。”胡橙被他弄得没了脾气,索性就放任自己沉浸在眼前被这个漂亮的男孩儿投射出的漂亮风景里,看着满眼的月色和浩瀚无边的海洋,原本应该是青白和海蓝构成的绝对冷艳的色调,此时此刻在他的眼睛里竟然渐渐荡漾出了温暖的意味来,再一回头,不知道是不是王敦的投影仪功能同时兼具杀菌效果,房间里原本的那些残酷的片段都消失了,只留下一片静谧的暖白。 “也别白住占人家的便宜,给他们打扫打扫房间,算是咱们没有白来一趟,现在……”王敦笑了一下,竟然让胡橙联想到了夫妻相这个词,因为此时此刻这只总是像果子狸一样流露出萌系惊恐表情的男孩儿竟然流露出了狐狸一般狡黠的笑意。 “现在?”胡橙大概有些预感,他想要说什么,想要什么,但还是问了一句。 “现在有心情了吗?”王敦说着,理所当然地靠了过来。 …… 第二天一大早,客栈的前台给一行人结了店钱,又有些在意地看了看住第一间客房的两位客人脸上那种让人莫名不爽的神清气爽。 “住的还习惯吗?”苍白的中年人用沙哑的语气问道。 “很好,多谢,这点小意思请笑纳。”既然住店没花钱,服务费多多少少交上一笔,也好下次见面。胡橙会做人,动作谨慎地递上了一个小巧的信封,虽然不大,却很厚实,态度上也是温文尔雅,并没有一点小看了他去的痕迹。 “谢谢客官的赏。”中年人刚刚伸手接了过来,就听见楼上传来了负责打扫客房的伙计的惊声尖叫。 “怎么回事?你帮我看一下柜台。”中年男子皱了皱眉头,对身旁的替他工作人员说道,三步并作两步走,两步并作一步行,虽然表面的年纪看起来不小了,动作却比猿猴还要敏捷。 “喂,干什么大惊小怪的,做这一行这么久,只有我们吓唬人,哪有别人吓唬我们的道理啊?”前台男子皱着眉头,因为没有客人在,神态也稍微从高冷变得有些暴躁起来。 “掌柜的……你……你看。”收拾房间的伙计原本只是死人一样苍白的脸这会儿已经变成了铁青。 “搞什么?……啊啊啊啊啊!”前台男子前一秒钟还不肯放在眼里,可是当他踏进房门的那一瞬间,顿时就傻眼了。 现在是白天,然而这个房间……是黑夜。 后来他们想尽了办法,也没有能够把这间001号的时差调整过来,只好又推出了新的团购噱头——月光房,这是后话了。 …… “你没有把投影撤回来?那这种效果会持续多久啊?”在去旅游景点的路上,胡橙有些担心地看着刚刚坦白过的王敦问道。 也不知道进去收拾房间的工作人员会不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他记得以前在围脖上看过有人退房之后用浴巾做成了鳄鱼的样子,就把打扫房间的人吓得够呛了,这要是青天白日的看见一抹白月光,估计人家的心口上会吓出一颗朱砂痣也说不定吧。 “给他们留个纪念嘛,短期内是很难被抹掉了,不过那家店如果有点商业头脑的话可以改成月光标准间一类的卖点啊。”王敦一语成谶地说道。 “你是在替阿细出气吧,觉得他们怠慢了我的亲友介绍来的人?”胡橙有气无力地笑了一声,虽然男朋友替他出头没有人会觉得不高兴,不过王敦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还好他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这样,在外面跑江湖还是老成一点的好。 “哎嘿,被你看穿了,你没有……”王敦正想问问胡橙有没有觉得自己太冒失,结果忽然听到半空之中有个比他还要冒失的嚎叫声嗷嗷地叫着冲了过来,似乎越来越近。 王敦的内心深处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暗搓搓一抬头,就看见对面不算平坦的山坡上直勾勾地冲下一个人来,以一种日剧跑的姿势急速向他的方向俯冲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两个人同时大叫了起来,来者张开双臂,给了王敦一个热情的涌抱,王敦一个没留神,被这货好像八爪儿鱼一样死死地抱住,因为俯冲的惯性太大,两个人就这样抱着团儿往后退,最终王敦也没能用体重压制住对方,被他带得坐了一个屁股墩儿之后直接四脚朝天摔在了地上。 “我说哥们儿,别介啊,我是有对象的人,你自个儿爬起来。”王敦愣了一秒钟,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好像一只飞鱼一样灵活地从对方丝毫不输给自己的身形下面脱颖而出,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回头看着那个脸着地的不速之客。 “哎哟,放心吧,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趴在地上五大三粗的男人因为脸着地的缘故瓮声瓮气地回答道,听口音貌似还是帝都人,颇有点儿自来熟插科打诨的意味,把王敦噎得够呛。 “开个玩笑,别见怪,多谢救命之恩。”男人一咕噜爬起来,装模作样对着王敦他们一抱拳,弄得跟武侠小说似的,王敦倒也上道,竟然还拱拱手还了半礼,被胡橙一记眼刀中止了,讪讪地缩回手待着。 不过这一开口王敦听出来了,男人的声音很年轻,虽然身材高大,不过应该年纪不大,等到对方把脸上身上的浮土拍干净了,果然证实了他的猜想,是个娃娃脸,目测应该还在上大学的年纪,说男人有点儿早,男生还差不多。 “这位少侠,不知道你这个凌波微步是怎么炼成的啊?”王敦问道。 “唔……”男生的脸涨红了,显然对于自己从天而降的行为有些羞赧,正在尴尬措辞的时候,从他连滚带爬冲下来的山坡上面传来了呼唤的声音。 “没事儿吧?伤着没有?”是个女孩子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原来在山坡上方还站着好几个人,穿着打扮跟眼前的男生差不多,都是清一水的旅行装备,看样子应该是同一个团队的,但是看起来又不像一般的旅游团。 “没事儿没事儿,我这就上去!”男生听到了女孩子大声的询问,好像打了鸡血一样,回头跟王敦他们又道了个歉,紧接着往后退了几步,一个箭步就往非常陡峭的山坡上冲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 这一回是王敦直接替他喊了出来,并且非常不厚道地拉着胡橙往旁边躲出去挺远,眼睁睁看着男生冲到了一小半的地方就停滞住了,然后好像镜头回放一样地倒退了跌了下来。 “哎哟!” 男生再一次摔在了地上,只不过这一回没有那么幸运,没能撞上王敦给他当人形肉垫儿,但是出乎意料,竟然也没有摔得很疼。只有胡橙冷眼旁观,知道王敦暗中还是保护了他一下的,朝着男生摔下来的屁股上弹出了一颗小小的麻薯,在着地的瞬间忽然虚化变大,继而消失不见了,但是无论是摔下来的男生还是山坡上的一行人都因为视角的关系根本没有看到。 “可惜了张涛给我的麻薯。”王敦看到胡橙了然于心的眼神,只好叹了口气说道,他是个爱惜粮食的人,不过也不能看着这货活活儿摔成了半残。 “我说哥们儿,没有金刚钻儿别揽瓷器活儿啊。你以为你是山坡羊潼关怀古吗,那种坡度够玄的。”王敦把摔得四脚朝天的男生扶了起来,很好心地给他拍着土。 “我……我……”男生涨红了脸,不过根据王敦的观察,他应该不是因为被他群嘲才脸红的,多半是因为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逞强未遂,还出了洋相,才会这么窘迫。 “喂!你不要勉强啦!向导说前面还有汇合的路,我们一会儿在那里碰头!”山坡上的女孩子显然是围观了一下,发现男生没有受伤才喊了这句话的,虽然很好心地掩饰着,王敦和胡橙依然从女孩子肺活量很大的呼喊声中听出了淡然的笑意,憋笑应该很辛苦吧?啊……这就是青春。 第108章 御赏 “是学生吗?” 走山路不容易,况且是摔了好几次又被心仪的女孩儿看在眼里的大兄弟,王敦瞧着他可怜,征求了男票的意见之后就打算带他一程,还有个原因,看样子这货似乎对于周围的掌故都颇为了解。 “对,我们几个都是同学,是一个选修课小组的,老师布置的期末论文就是从美学的角度考察一个地方,自然风景也好,名胜古迹也罢,因为其中一个的家就在本地,所以趁着假期跑过来玩儿的。”大兄弟因为被王敦救了两次,原本健谈的性格变得更加热络,直接聊开了。 “哦哦,美学啊,哥是个粗人,不懂你们念书人那些弯弯绕。” 老人机王敦非常客气的说道,因为是老人机还要谈恋爱的关系,王敦在喜欢上了胡橙之后沉痛地明白了内存的重要性,恋爱脑导致胡橙之海把其余暂且用不到的东西全都挤到了一边,必须定期清理空间才行,他这话虽然谦虚,倒也说的不错,只不过需要用到什么资料的时候学习速度比任何人都快就是了。 “大哥,别这么说,你是个实诚人。”大兄弟真诚的语气里还带着崇拜,不过因为有了心上人和取向不同的关系,并没有热络到了知恩图报以身相许的地步。 “其实就是从审美的角度来理解选定的地方啦,我们是要求做ppt作业的,结合照片和文字说明,当然还有有些考据方面的储备,所以来之前都做了功课。”可能是怕王敦觉得尴尬,大兄弟很好心地解释道,从不多的社会经验来判断,王敦是个个体户的可能性比较大,自己好歹也算是半个文化人儿,不能太端着了,免得伤了和气。 “那么你们的切入点是什么呢?时间的流动……与凝滞吗?”一直没有说话的胡橙忽然搭碴儿,王敦清清楚楚地从大兄弟的脸上读出了憧憬的眼神。 这家伙,我这不是引狼入室吧?大兄弟,坚持住自己的取向!王敦在心里呐喊。 “对对对,这位先生说的太好了,真是一语中的。”大兄弟点头说道。 什么嘛,对自己就称兄道弟的,一看到美人如花隔云端就先生先生的叫起来,真是看人下菜蝶儿,王敦心说,不过看来是他多虑了,人家是学术上的惺惺相惜而已,对了,胡橙似乎拥有不少学位的头衔,怪不得交流起来这么上道。 “时间在无情的流逝着,而这片土地似乎从未改变,我们小组正是想要拍摄出这样的照片,只不过一直都不太理想,我刚刚从山坡上滑下来,就是因为一直都没办法拍出那种感觉,找角度的时候踩空了才……唉,毕竟不是学摄影的,早知道就拜托摄影社的同学过来了。”提到了棘手的事情,大兄弟原本阳光灿烂的脸上也染上了一丝丝的阴霾。 “哦,要照相啊,我也想照两张,刚才怎么没想到,等我照完了你看看,有合适的我传给你。”王敦说着,伸手往背包里摸来摸去。 不会吧?竟然偶遇了单反大神?哦也我们小组有救了,这样一来也许可以成功告白也说不定啊。大兄弟的心里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然后刚刚升起的小火苗当看到王敦从背包里掏出来的东西时,刺啦一声熄灭了。 肾七?玩儿我是吧?我们长|枪短炮大包小裹的带了这么多设备来都没拍到,您一个爪机就拍得到时间的流逝?大兄弟在心中留下了悔恨的泪水,不该把希望寄托在这个英俊的逗比身上。 “胡橙,你站过去一点儿,我帮你拍一张啊?后面树林里的藤蔓小花开得挺好。”王敦没搭理大兄弟生无可恋的眼神,对胡橙说道。 “嗯,好啊。”虽然他们结伴同游的次数不少了,像样的纪念照却几乎没有拍过什么,可能是因为两个人的时间观念跟一般人不同,对于琦年玉貌这种东西并没有什么特别流连的感情,相对的也就不怎么在意拍照不拍照了。 “摆个pose,要拍了哦。”王敦虽然拿着手机,却一幅时尚大师的既视感,这种范儿还是当时跟胡橙一起去拍杂志封面的时候学会的,虽然结局不怎么愉快吧,不过王敦还是学到了不少东西的,比如说眼下这个装腔作势的pose,就成功地点燃围观大兄弟心底已经被浇灭的小火苗。而胡橙的姿势再一次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 好温文的造型。胡橙解开了一边白衬衫的袖扣,挽高了袖面,露出不算是粗壮但肌肉结实线条优美的手臂,另外一只手从身后的腰线那里绕过去,捏在了袖面挽起的手肘上,微微的一偏头,剪裁得体的正装带着庄严的君子风度,而一边挽起的衬衫袖子却又昭示着眼前的男人并不是一个完全墨守成规的男子,甚至在恋人的跟前也会时而表现出一点危险的魅力,绝对是一种很多女孩子们无法拒绝的类型。 啪啪啪! 闪光灯一直在闪烁,胡橙的盘儿靓条儿顺把手机拍出来的照片不知道提升了多少个逼格,让站在王敦身后围观的大兄弟叹为观止。 “能借我看看吗?”见王敦的这组照片拍摄完毕,大兄弟见缝插针地问道。 “嗯,看吧。”王敦也不藏着掖着的,直接把手机给了他。 “拍得真好啊,说起来,这位先生是不是模特儿啊,镜头感真的好棒。”大兄弟一面滑动着相册一张张的看过去一面赞叹道。 不但照片里的人镜头感拿捏的恰到好处,而且这位拍照大哥的视角选取得也很微妙,该怎么说呢,是一张有感情的照片吧,虽然大兄弟不懂摄影,但是也能隐约看出,拍照的人是怀着一种感情的,是什么样的感情呢?唔,就像是自己跟女神走在一起的那种感觉吧,春风十里不如你。 惨了惨了,不会被人发现了吧?王敦有些为难地回过头去朝着胡橙使眼色,对方倒是一脸的坦然,似乎并不在乎会不会被人发现身份似的,十八线小模特儿,没什么可炒作的,况且从大兄弟刚才的表现来看,他应该不会常看服饰类杂志,女性的就更不可能了,也许只是因为镜头感专业的关系随口说说,释出善意罢了。 “哎?这个是……”还好,原本还在那里迷弟的大兄弟在关键时刻似乎是有了什么新发现,丢开了追究胡橙身份的执念。 “怎么了吗?”王敦回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发现大兄弟正在捧着自己的手机发愣,看绿豆的王八一样都快要看出斗鸡眼来了。 这是没见过男人的节奏吗?虽然我知道我的男票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你也犯不着这么看吧?王敦有点儿不太乐意,正要伸手拿过手机,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大兄弟的脸色好像一下子被人抽干了血液似的变得煞白,伸出两根手指在王敦的手机上面不停地划动着,看样子好像是在使当前正在观看的图片放大,可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他就那么机械性地重复着自己的动作,锲而不舍一遍一遍地试图放大着眼前的照片。 这人到底是在干嘛啊?被胡橙的美貌迷住了吗?可是看那个煞白的脸又不像啊,完全没有一般的迷弟脸上那种蜜汁潮红,反而雪白雪白的,表情慢慢地从严肃变成了恐惧。 “我说……你没事儿吧?”没事儿就吃xx梅啊,王敦在心里吐槽道。 “大哥,你拍的这张照片,你看这里、是不是……鬼影?”大兄弟终于抬起头来,眼神有点儿空灵地看着王敦,有点儿像是受惊过度之后慢了半拍的反应,惊疑不定。 鬼应该不会有,小狐狸倒是有一只,不过胡橙再怎么看都是个帅气的成年男子啊,难道这货有阴阳眼,可以看到他毛绒绒的大尾巴?王敦心里生了疑窦,凑过去接过了大兄弟手里的手机仔细端详着。 手机上的照片已经被大兄弟放大到了最大的倍数,以至于胡橙巴掌大的小脸儿都变成了大饼脸,并且还有一半已经被挤出了屏幕,而就在他身后原本黑黢黢的地方,俨然一个人影,直勾勾地矗立在那里! “灵异照片?还真的有啊……”王敦浑身一激灵,想起了以前看到过的一些照片,什么游客在古堡拍照惊现鬼影啦,又是什么视频中无法解释的一幕啦,传的神乎其神的,不过后来被证明全都是p上去的假图而已,难道这一回让自己也给碰上正主儿了?不过这位正主儿跑到胡橙的照片里到底是凑什么热闹来的呢,难道以前也是个伊惜红颜美少年,看到漂亮的人来拍照自己也来凑个趣儿? “怎么回事?让我看看。”胡橙看到王敦脸色一变,立刻走过来围观了一下情况,再回头看了看那片刚刚被自己当做是背景板的密林,忽然哂笑了一声。 不会吧?这是要正面怼的节奏?王敦听着胡橙的冷笑,心里犯起了嘀咕,胡橙艺高人胆大,要怼未必会输,只不过当着大兄弟的面,当面锣对面鼓的较劲真的好吗? “你们不会以为这东西是鬼吧?”胡橙走到了刚才拍照的地方,三下五除二拨弄开了四周的藤蔓,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啊,这是……” 第109章 御赏 “会行走的鸡毛掸子?” 王敦顺着胡橙拨开藤蔓的方向看过去,远远的立着一个一人来高的东西,从头部垂坠下来无数的绿色枝条,一不留神看一眼的话倒是很有贞子的既视感,可是这会儿没有了丛林灌木遮挡,看上去竟然颇为滑稽,还真的很像是一柄拖布成的精。 几个人从林荫小道上面挤了过去,才发现原来那尊石刻是立在一处保护围栏里面,上面还有铭牌,应该被保护起来的古迹,周围还有零零散散的几尊人物造像,也都设有保护措施,只是因为石像分布稀疏,不熟悉本地的跟团游客应该不会把这里作为一个单独的景点儿,这里就更显得人烟稀少,所以远远的看过去才会有那么阴森恐怖的效果。 “什么嘛,原来这位石像大哥还拿了个裙带菜当假发啊,亏得我们还把他当贞子一样吓了一跳。”大兄弟因为刚才几乎被吓尿了的原因,率先开了个玩笑替自己解解围。 “这又不是在海里,怎么会有裙带菜呢,这种东西应该是地衣的一种,因为年深日久没有人打扫,才会长在石像头上的吧。”胡橙摇了摇头,顺便给大兄弟科普了一下。 “哦哦,这样啊,不过这个镜头倒是给了我很多启发,我来试试拍几张。”大兄弟吃了这一记的惊吓之后因祸得福,反而找到了摄影的绝佳对象。 胡橙冷眼旁观着大兄弟在那里啪啪啪拍照,一面眼风扫过了几尊造像旁边的铭牌,时间还是对不上,这里的遗迹很明显是蘑菇生活的时代再往后几百年的结果。 “看来那个地方似乎是凭空消失了啊。”胡橙苦笑了一下,小声对王敦说道。 “那也正常,毕竟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沧海桑田的。”王敦也有点儿怅然,如果这一趟无功而返的话,那阿细和蘑菇生命中的大和谐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是没戏了吧,想想也是有点儿对不起人家,早知道就不折腾蘑菇点灯熬油的画这些劳什子了。 “喂!在这边啦,快过来。” 就在王敦和胡橙两个人说小话儿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女孩子的声音,两个人转过头去一看,远远的站着的正是刚才与他们分别的那一行人,看来他们应该是又从另外一条路折返回来一点,过来迎接同伴了。 “在瀑布那里等了你半天都不过来呢,怕你出事我们就从底下的山路绕回来找你了。”那个女孩子显然也挺关心大兄弟的安危的,没有避嫌,直接丢下了伙伴们朝着他们跑了过来。 “哦哦,是这两位大哥救了我。”大兄弟的脸红扑扑的,一幅被女神翻牌子了的幸福表情,搔了搔头,还不忘介绍一下自己的救命恩人,结果刚刚一伸手介绍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他的取向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女神的取向也没问题啊,看到这两个风格各异颜值逆天的帅比真的好吗? 没想到那个女孩子倒是大大方方地跟王敦和胡橙两个人点头道谢,虽然眼睛里带着惊艳的神色,却没有变成迷妹,飒爽的眼神大部分时间都集中在了大兄弟的身上。 还真是各花入各眼啊。王敦心里点头,嘴上不说,悄悄看向了胡橙,想看看他这么一位花见花开车间车爆胎的十八线对于自己没有以颜值走遍天下有何看法,结果一回头却发现胡橙若有所思的样子。 “在想什么?”王敦跟胡橙在一起久了,只要一个眼神就知道他有心事,趁着那对青年男女说话的空当,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沧海桑田。”胡橙忽然重复了一句王敦刚刚说过的话。 “唔?怎么了吗?” “那个石像,裙带菜,沧海桑田,瀑布。”胡橙把刚才经历到的事情串联在一起又说了一遍,似乎正在通过逻辑思维找出其中的关联。 “难道蘑菇所在的那个时空因为山上的流水改道的关系隐藏在了瀑布下面的深潭?”胡橙瞟了一眼身旁离得不远的一队人马,用只有王敦一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 “我们跟上去瞧瞧。” “走吧。” …… “再往前走就是著名的大瀑布啦,大家把雨衣穿起来,不要淋湿哦。”学习小组里面本地的那位同学显然非常熟稔景区的地形,从背包里拿出许多只一次性雨衣分发给大家。 “哎,怎么办,雨衣不够了。”由于新加入了两个成员的关系,按照人数准备的雨衣就不够用了,本地同学有些为难地看了眼负责引荐王敦和胡橙进来的大兄弟,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毕竟人是他领进来的。 “我的给你们吧。”大兄弟知恩图报地说道。 “那我的也……”小组女神也非常干净利落地把原本套在身上的雨衣脱了下来往两个人跟前递了过去。 “不用了,我们不走近,远处看看就行,天气也不冷,风吹吹就干了。”胡橙摇摇手表示君子不夺人所好。 “就是啊,哪儿有让女孩子反过来照顾我们的道理。”王敦也赶紧说道。 “噗,瞧不起人是不是?团队合作,本来就是彼此照应的,还分什么男女啊?” 没想到女神看上去文文静静的,说起来话却飒爽灵动,巾帼不让须眉,卸下了身上的背包往王敦手里一放,王敦才掂量出这背包足有二三十斤重的分量,一般的男孩子都未必能负重走多远,看来这姑娘的体力真是不简单。 “你可别小看她,这家伙也是个探险爱好者呢。”大兄弟笑着说,同时伸手想去结果王敦手里的背包给女神献个殷勤,早就被女孩子抢先一步拿过了背包,依旧自己背在肩上,脸不红气不喘的继续往前走。 “这么厉害啊。”王敦有种感叹,果然女孩子能顶半边天。 “唉,有专业知识也没有用,这次来主要还是听了附近有类似桃花源的传说,还想到大瀑布附近找找遗迹呢,没想到这里早就被勘查过很多次了,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发现。”女神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表示遗憾。 “怎么,你们也知道那个传说?”胡橙原本一直在旁边做个安静的美男子,听到小组女神的话忽然来了兴趣。 “嗯,就是这个本地的家伙给我们种的草,所了好多她从老家儿那里到的故事,结果来了才知道根本什么都没有。”小组女神半开玩笑地抱怨着。 “怎么会没有嘛,刚才那些景点儿不是都带你们看过了。”本地同学赶紧给自己鸣不平。 “那些照片不一定一鸣惊人呀,好多旅游杂志上面都有全方位多角度的写真了嘛,不过我们收获最大的就是叔叔阿姨给煮的鱼火锅啦。”小组女神倒是挺会聊天的,看到本地那个种草的同学鼓起了包子脸,就又把话锋转到赞美她家乡美食的那方面去了。 “你都听到了,瀑布下面也已经探测过了,似乎没有什么蛛丝马迹。”胡橙和王敦远远的缀着学习小组慢慢悠悠地跟着往瀑布那边走,一面小声嘀咕着。 “难道真的凭空消失了,被外星人抓走了?”王敦四十五度角忧郁望天,一幅铁岭张起灵的既视感。 “我想去下面看看,咱们就在这里跟他们分手吧。”胡橙不死心,跟王敦商量了一句。 “行,哎!”王敦答应着,双手拢音朝着前面的一行人喊道。 “我们没雨衣,不跟你们过去啦,有缘再会啊。” “哦,两位大哥小心,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古风大兄弟抱拳当胸嗓音浑厚地说道,小组里的其他人也都朝着他们的方向挥手道别。 “唉,刚开始我还觉得大兄弟跟他女神不算特别般配,现在一看,还有点儿神雕侠侣的风范了。”王敦看着他们的背影乐呵呵地说道。 “缘分的事情很难讲的,古往今来互相背负着国仇家恨的人成了夫妻的还少吗?”胡橙也觉得他们挺合适的,大兄弟有些温柔腼腆一惊一乍,反倒是小组女神处乱不惊英姿飒爽,看样子还真就有可能修成正果。 “对对对,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都阻止不了爱情的来临。”王敦从旁附和道。 “杀父之仇在名著里倒是见过,夺妻之恨……你确定两个人之间有这种嫌隙也可以在一起吗?”胡橙对于老人机王敦有时候因为接触不良而乱用词汇表示心好累。 “不会吧,脑子又短路了?”王敦伸手敲敲头,耳边忽然嗡嗡作响了起来。 “我是不是把自己敲成脑震荡了?” “不,那是瀑布的声音。”胡橙伸手格挡开了眼前一大片茂密的枝叶,伴随着隆隆的水声,王敦看到了远处飞流直下的巨大水流。 “啊!是瀑布!我说你怎么一直领着我走下坡路呢,原来是打算从下面看看啊。”王敦说着,伸手遮挡着眼前已经稍微有些飞溅而来的水雾。 “他们在半山腰的围栏那边看,不方便跟过去,咱们从这里看也是一样的,而且能靠近下面的深潭。”胡橙早在半山腰的时候就已经看好了地形,指着倾泻而下的水流不断砸在的潭水里说道,他伸手拉住了王敦的手,王敦忽然觉得眼前清静了许多,那些飞溅而来的水雾都在他跟前绕个了圈子,避开了。 第110章 御赏 第四十一章.分水 出现了,人工小雨伞的既视感。 王敦忽然想起了他男朋友有特殊的避雨技能,怪不得刚才学习小组提出一起去瀑布的时候胡橙拒绝了呢,这要是被大兄弟看到他们沐浴在瀑布的水雾里却又滴水不占的样子,估计又要一惊一乍的求女神保护了。 “对了啊,有个这个技能的话不就可以潜到水下去看个究竟了吗?哦不对,刚刚那些小孩儿也说了,这里头早就被人翻了个底儿掉,根本就没有什么蛛丝马迹。”王敦说着说着,小脸儿又绷上了。 “不管怎么样,既然来了总要下去看看才行,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晚上没有游客的时候再来。” …… 胡橙领着王敦在瀑布下面的深潭附近转悠了一圈儿踩踩点儿,又重新爬上了山路,到外围的小吃店打个尖稍作休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时分才结账出来,直奔原来的地方。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夜间的山里冷清凄迷,伴随着猫头鹰孤单而凄厉的鸣叫声,叫得人心里直发毛,虽然月色还算是清朗,可是大毛儿月亮孤零零地挂在墨色的天空里,照得人影越发孤独寂寞了起来。 “白天那么热闹,没想到晚上竟然是这幅光景啊。”王敦被山风一吹,抖动了几下,伸手捏了捏胡橙的衣襟,还好,还算是厚实,不过他还是三下五除二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给男朋友披在了身上。 没想到胡橙非常帅气地一耸肩,王敦的外套就掉了下来,同时掉下来的还有他自己的外套。 “我说,演砸了。”王敦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两个人的衣服,觉得有些尴尬,不过既然都已经熟到滴水,吐个槽倒是没什么的。 “我本来也想脱,不但我要脱,你也要脱。”胡橙说着,竟然边走边开始解开领带,一路走一路留下各种暧昧的蛛丝马迹。 “咕。”王敦有些不自然地吞了吞口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野战?如果不算是在胡橙家的山洞里那几次的话,倒还真的不失为一种新奇的体验,不过现在他们不是来做生意的吗?为什么忽然之间就有了这种雅兴了呢? “那也行,反正你别着凉啊,出了汗不好。”王敦跟着胡橙的屁股后面,一路拾掇着他脱下来的西装领带衬衫皮带等等的东西,低着头走着走着一头就撞在了男朋友浑身上下唯一还称得上丰腴的地方。 “哎哟。”王敦小声叫唤了一声,放在心上衡量了一下,自以为占了便宜。 “我们到了。”胡橙回过头来对他说,月色之下,脱得只剩下一条ck的男人好像阿波罗偶然在夜间醒来,即使比太阳光微弱许多的光芒也丝毫无损于这个美青年值得骄矜的颜值和身材。 “到哪儿了?”王敦不停地用老人机的眼睛记录着眼前的美景,主机烧得发烫,却一点儿关于他的内存都舍不得释放。 “这么大的水声你听不见吗?”胡橙二话不说上前来直接动手,把男孩儿剥成了跟自己相同的装束。 “哎?不是可以避开水的吗?”王敦的手不知道该遮挡住哪里,后来想了想胡橙早就看光了,这里也没有外人索性拿出帝都板儿爷的架势,光明正大地站直了问道。 “我的衣服太贵了,还说脱了比较保险。”胡橙说,显然觉得这一次下去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还要留个后招。 “可是我的都是九块九包邮的啊。”王敦看了看十万一件一律十万一件的衣裳跟自己的混搭风放在一起,有些不解。 “只有你穿着衣服像什么话。”胡橙回了一句王敦无法反驳的话,提溜起他大裤衩儿上的松紧带,纵身一跃,举身赴清池。 …… “唔唔唔。” 王敦在跃入水中的一瞬间一闭眼睛,本能地鼓起了腮帮子憋气儿,可是却完全没有感觉得到那种跳进游泳池里的缓冲感觉,只是感觉到自己被人用力地拽住了裤衩上的松紧带,进而强悍有力地把他公主抱了起来,然后感觉到被抱住传来了猛烈的震颤,一睁眼,才发现他是被胡橙夹在了胳肢窝里直接跳进了深潭,对方一个单膝着地稳稳降落,要不是他被公主抱了,这会儿估计得摔成一个裆部刹车的节奏。 王敦在胡橙的怀中,像泥鳅一样扭动了几下,从他的胳膊上爬下来,生怕自己的体重压坏了身材高挑的男朋友。 “没事的,跟着我就行了。”胡橙站起来,伸手拉住了王敦的手,男孩儿点点头,跟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地上是湿的,带着泥沙和时而露出泥沙之外的岩石,这是深潭的底部,那么……水呢? 王敦一抬头,就看到自己和胡橙仿佛置身于海底乐园的隧道里的既视感,整个儿深潭的水流在他们身旁被分割成了两大块的部分,刚才还水乳交融的整体,被未知的巨大的力量分割开来,像个童话世界,梦幻得不可思议。 “这是……你做的?”王敦虽然知道胡橙的本事,不过这种空前的盛况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知道胡橙这一招儿在游泳池能不能用,要是也行的话以后他们换了现代派的大房子倒是派的上用场的,起码打扫游泳池的时候不用特地放水了。 “嗯,不过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咱们先找找关于蘑菇的东西再说。”胡橙回过头来催促着王敦不要像个刚进城的乡亲一样四处乱看,跟紧他,王敦点头,一搭眼就看到胡橙的心口上闪烁着隐隐的珍珠色的光芒。 是他的内丹,王敦心想,就是这颗宝物让潭水分开的,胡橙的本事真大,人品也可靠,长得又漂亮,而且他们之间还有最亲密的关系,啊,活着真好。 “不要四处乱看,也不用在我身上四处乱看,快走吧。”胡橙无语地转过身去,还是觉得王敦那种带着自豪和好奇的眼光只不过从他的心口转移到了他的肩胛,但是他也无力也不想阻止了。 “这里的水真是干净啊,连一条鱼也没有呢。” 王敦跟在胡橙后面,对于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这一点上来说,他自认为虽然也挺精明,却不如他们家二掌柜的心细如尘,特别是在内存不够的情况下,当然要取长补短共同进步了,所以干脆把搜寻的工作大部分交给胡橙,自己跟在后面查缺补漏,一面也想看看海景——虽然他们只是在深潭里。 “就是说啊,干净的有点儿过头了。” 胡橙的态度还是淡淡的,分水的本事他也练成了这么多年了,不再是那个当年连自己的手段都会骄傲感叹的少年,实际上在没有遇到王敦之前,他有时候还是会运用这个术法随便找到一个水域去放松一下心情,不过现在不同了,王敦就是他放松心情的好办法,并且还有多种使用方法等待开发。 随着两个人不断往前走着,分水的一线天也跟着开始转弯,这个深潭不算太大,胡橙和王敦的体力不差脚程很快,差不多半个小时就走完了,一般人的话大概要个四五十分钟的样子,索性因为潭水清澈的关系并不需要太仔细的地毯式的搜索,几乎一望可知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连一块经过雕琢的石头也没发现。 “怪不得之前那个小组的同学说得那么肯定,看来这个水域确实很容易摸清,根本就没有什么可疑的遗迹。”胡橙走了一圈儿舒了口气,像是彻底放弃了假设似的说道。 “那现在怎么办,要……上去吗?” 王敦试探着问道,他知道虽然胡橙自从交往以来在他面前很少流露出骄矜的态度,但其实是一个心高气傲的男人,应该不想让非常信任自己的阿细他们失望,另一方面他也挺想再加把劲儿的,这一单成功之后可以扩大不少个内存,“那个”变得越来越大了,他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腾腾地方儿才行。 “再找找吧,难道你不好奇吗?”胡橙摇了摇头,似乎还没有完全认输的意思。 “好奇是好奇,不过就这么大的地方,咱们也都仔仔细细的看过了。”王敦嘴上这么说,是怕胡橙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过他自己倒是瞪大了滴流圆的大眼睛,依旧四下里踅摸着,希望还能发现一点点的蛛丝马迹。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的,不过总要委屈你一下子,这回不能再保持身上干爽清净了。”胡橙说了句王敦没有马上get到点子上的话。 “什么意思,是要我游泳吗?”王敦有点儿不明白地问道,胡橙的内丹不是有避水的功能吗? “你在水下可以待多久?”胡橙说着,眯起了眼睛,心口上的珠光色忽然光芒大盛了起来,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的水壁同时破裂,浩瀚的水体瞬间淹没了他们。 第111章 御赏 “咕噜噜噜噜!”王敦本能地憋住气,小圆脸儿腮帮子迅速地鼓了起来。 胡橙回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有点儿不明白这个有时候实力逆天的男人为什么连在水中憋气一会儿也做不到。 “哎嘿,只是条件反射啦,努努力的话憋个十天半月总不是问题的。” 胡橙忽然听到有人在对他讲话,是王敦的声音,可是他的唇明明没有动,不,就算是动了,全身浸在水里也不可能听见声音的,那么…… “为什么我能听见你说话?”胡橙试探着在心里想了想,马上就听到了男孩儿的回应。 “你去过我心里,我们之间就建立了某种联系,以前我没触发,怕吓着你,没想到现在却派上了用场。”王敦乐呵呵地说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他让他进入过他的内心深处,所以他们的心就连接在一起了?这是一种类似物理上的心意相通吗?胡橙心里想着,变成了一种无声的语言传递给了王敦:“但凡我在想什么,你都知道吗?” “要你有跟我交流的意向才会传递过来的,不然如果每一个思想点都传递的话会给双方造成很大的困扰啊。”王敦解释道。 “是这样吗?”胡橙想了想,似乎也对,毕竟人的思维是瞬息万变的,如果把每一个念头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恐怕自己都会吓一跳,更不用说另外一个人了。 “对啊,比如我在早晨蹲马桶的时候就会想,啊,胡橙煮的咖喱真辣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的身体真好,作为受方竟然可以毫无惧色地吃下那些咖喱,而且晚上也并没有拒绝我……”王敦絮絮叨叨地开始举个栗子。 “住口!” 虽然只是思维上的交锋,王敦还是听到了胡橙声色俱厉的喝止,吓得他一抖毛,停止了思维交流,不知道是因为憋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小圆脸儿涨得越来越红扑扑的。 “怎么,你不是说可以在水下存活很久的吗?”胡橙见王敦不说话了,到底还是先心软,回过头去看着他,却发现男孩儿红着脸鼓着腮帮子,一副快要憋死了的模样。 “不是呼吸的问题啦、是……我单纯想问问咱们这样子泡在水里能找到什么新的线索吗?”王敦在胡橙看起来越来越宽容的目光之下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可以的,你放松下来,试着感受一下浸泡在水中的感觉,然后闭上眼睛,慢慢再睁开。”胡橙说着,自己也跟着缓缓地闭合了眼帘,他的俊脸在深潭的水下借助着熹微的月光,一波一波闪现着粼粼的波光,朝来寒雨晚来风,俊美得叫人心折。 王敦瞪着大眼睛看了一会儿,忽然看到胡橙的眼帘动了几下,吓得他赶紧闭上了眼睛,怕给对方看到自己瞪大眼睛流着哈喇子的样子。 王敦沉浸在有些冰冷的潭水里,按照胡橙的吩咐渐渐是自己的心绪平静了下来,他试探着伸出手去,稍微摆动了几下胳膊,果然碰到了胡橙的手。 他伸手握住了,轻轻地摸着他的指尖,指尖不太凉,跟他们最开始交往的时候不太一样,那时候的胡橙总是有些凉的,微凉的指尖总让他很想长时间握着他的手,把他捂得暖和一些,现在是不是真的捂过来了,因为每次碰他,胡橙都是热的。 王敦沉浸在一种平淡的幸福的感觉里,忽然觉得手心里胡橙的指尖动了动,就也跟着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结果王敦一睁开眼睛,迎接他的不是男朋友言笑晏晏的表情,而是一个浮现在深潭之上的巨大阴影! 那是一座城。 “小心!”王敦本能地喊了出来,结果从鼓鼓囊塞的包子脸中散逸出了一长串的气泡,他来不及调整思维语言,一个柴犬扑就把胡橙扑出去老远,因为冲劲太大的缘故,两个人抱团儿滚了好几个360度,才堪堪地停了下来。 “唔。”胡橙的情况比较惨,因为被王敦护在了身下,整个儿人基本上都陷进了深潭底部的泥沙里,来了个全身淤泥spa,就不知道这种土质对皮肤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了。 “你没事儿吧?我……我以为有危险,对不住。” 王敦回头看了看那个凭空掉落下来的庞然大物,觉得有点儿奇怪,跟说好的不一样啊,并没有那种投石击破水中天的震撼感觉,实际上他只是感受到了一点点的涟漪而已,再看看胡橙现在全身上下基本上变成了非洲兄弟的既视感,一张俊脸因此显得越发白皙,简直到了煞白的地步,总不会是被自己气的吧?不明觉厉的情况下先道歉总是没错的。 “我没事,这就是我不穿外套的原因了。”胡橙在王敦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手示意自己没有怪他。 “也怪我忘了提前提醒你了。” “提醒我什么?这……这到底是什么啊?” 尘埃落定,王敦看着掉落的副本,一脸的黑人问号,这东西怎么看都像是一座城池啊,可是又跟他年轻时见过的城池不太一样,哪里不太一样呢?嗯,好像并不是一般的市井之地,而是一座……神庙? “刚才我太在意可以思维传音的事情了,忘记了提醒你,实际上,我现在所读取的正是这片水域的记忆,所以虽然凭空出现了一些东西,却并不会造成实质性的危险,你不用担心。”胡橙看着王敦吓得瓜子都掉在地上的仓鼠脸,有些抱歉地解释道。 “水的记忆?这都可以吗?”老人机王敦看着自己身边的肾七男友,在机型上受到了森森的伤害。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的家族跟水的关系非常密切吗?只要是这片水域里发生过的事情,我想知道的、它还记得的部分都可以告诉,就好像是现在的这座建筑物。”胡橙拉着王敦的手轻轻地走过去,不过身体很放松,完全没有戒备的神情。 “不用怕,咱们可以进去看看,这些都只是水的记忆,就算里面有什么消息埋伏,杀伤力也是非常有限的,只有水体的波澜而已。”胡橙边走边安慰着王敦,感觉到男孩儿的步伐果然没有那么后措了,看来他也渐渐的放松了下来。 “这座神庙看上去还挺有意思的啊,你看,虽然不是中原文化,庙门口也有跟咱们的宅门儿外面差不多的石墩子。”王敦虽然不如胡橙那么泰然自若,还是把他护在了身后,自己抢着往前走。 胡橙看着男孩儿摩挲着光溜溜的石墩子,就笑笑不说话,他喜欢看王敦对于新事物感到好奇的样子,他的男朋友虽然看上去活泼开朗,可是他永远也忘不了在他脑海之中那通天彻地的黑气,纠缠在男孩儿的每一根神经上。 “怎么了吗?”王敦忽然抬起头看着胡橙,他看到他的眼神里纠缠着的忧郁,停止了有些傻乎乎的动作,维持在骑在石墩子上的样子问道。 “没什么的,我……等等,这是什么?”胡橙下意识别开了眼神,结果目光就接触到了王敦屁股下面的地方,那个石墩子上面。 那不是石墩子,那是一个人! “到我身边来。”胡橙一旦张开双臂,王敦就受气十足地扑了过去,让开了石墩子的地方,使那个石刻的线条全部露了出来。 这一回胡橙看得清清楚楚了,那是一个蜷缩起来的人的身体,呈现出一种类似于跪拜的姿势,只是太过谦卑,头都已经窝进了膝盖之间,看上去非常像是一个人正要做出前滚翻的姿势。 “看。”胡橙言简意赅地说道,把沉浸在一个大大的涌抱里的王敦剥了下来,手动转过了他的脖子让他看着身后。 “这啥?”王敦的双眼对焦了一会儿,当时他就惊呆了。 “这兄弟是一直在为前滚翻做准备的节奏?千年之滚啊。”王敦蹲下来看着那个把头埋进自己膝盖之间的人,正面看不清楚,又蹲着蹭到了旁边看,那个动作胡橙全程自动马赛克,只当自己不认识眼前的货。 “啊,侧面看到了一点脸啊。”王敦有了新发现,胡橙也终于让双眼的焦距回复到了可以看清楚的水平上。 他走到王敦的位置上一看,果然从侧面就看得更加清楚了,这是一个蜷缩得快要成为蜗牛的人的造型,从侧面可以看得比较清楚,而且那人的脸稍微往外偏了一点,勉勉强强可以看见他一边的眼睛。 那个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不会是躲债的节奏吧?”王敦想起了以前自己的铺子在年关的时候生意总是特别好。 “不是,你仔细看看,那种恐惧并不是世俗的,而是……” 第112章 御赏 “而是神马?巴洛克式白眼?”王敦想起了最近一组非常著名的表情包,看着这位千年一滚的石像,没有瞳孔的眼睛带着畏惧的表情微微上翻,还真是挺像的。 “而是一种对神祇的敬畏感,并不完全是恐惧。”胡橙没有理会王敦的逗比,沉吟着说道。 他的家族在各处享有香火,胡橙曾经跟随一些前辈去看过,对于人们虔诚的眼神并不陌生,而现在王敦旁边的这个石墩人像,他的眼神就非常像是当年他曾经看到过的那些人们,畏惧之中带着请求的表情,而他究竟想从顶礼膜拜的对象身上得到什么东西呢? “哎,这样啊,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到,张涛管我借钱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小眼神儿不会错,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上次烤大腰子的钱他还没给我呢。”王敦气急败坏地说道,撸胳膊挽袖子准备找人茬架。 “出去我给你一百块,现在别出声,跟着我。”胡橙原本下意识伸手想要往上衣里怀里去掏出自己的驴牌钱包,结果发现他现在的装备比较精简,只好开出了一个口头红包,哄着男孩儿跟着自己走进了这片黑黢黢的未知的水域里。 …… 王敦一进去就开始抖腿,因为泡在水里的关系,他需要紧绷住自己的身体防止胖大海体质忽然膨胀起来,相对的他的应激反应点就降低了很多,变得又有点儿神经质的恐惧起来,紧紧地跟住了胡橙。 “这里,确定是个神庙吗?”王敦跟着胡橙走了一小段路,总觉得哪里不对,与其说是神庙,不如说是田庄来的恰当?因为他们一路走来经过的地方,怎么看都像是一架一架的水车啊。 “小心点儿,这些东西看上去有点儿邪。”胡橙点点头认同了王敦的话,一面悄然放慢了脚步,伸手把王敦护在伸手,神情审慎地看着两边的这些东西,该怎么形容呢?倒是有点儿符合蘑菇家乡的人设——桃花源,可是在一座神庙外形的建筑里弄得这么接地气儿真的好吗? “按理说古建筑之中春种夏耕秋收冬藏的壁画也不是没有,只不过这种摆放实物的方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虽然甬道里除了胡橙和王敦之外目测一个活物也没有,胡橙却依然把声音压得很低的说道,似乎是在提防着隔墙有耳。 咕噜。 就在胡橙低眉耳语了几句之后,忽然之间,两个人中间的空隙地方想起了一声让人有些尴尬的声音。 “……”胡橙斜迁着眼睛瞟了一眼王敦的肚子,有些抱歉地摇了摇头。 “装备都在上面,我们这种打扮也不可能带什么干粮下拉,你先忍一下,等上了岸我再找东西给你吃。” “哦,哎嘿?”王敦先是你长得帅你说的都对的表情点了点头,忽然又觉出哪里不对来。 “可是我不饿啊。”男孩儿瞪着又样又森破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宠攻男朋友说道,虽然他心里很感激胡橙心疼他的胃,可是刚才的咕噜声真的不是从那八块腹肌之间的任何一块底下发出来的。 “不是你,那么……”胡橙看他的眼神倏然凌厉了起来,伸手一把将王敦拉到了自己触手可及的范围之内,迅速地四下审视着,忽然之间,他又听到了那个微妙的声音。 咕噜。 咕噜咕噜。 咕噜噜噜噜噜。 到了这一步,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他们周围的那些形状酷似水车的东西一架接着一架,开始慢慢地转动了起来。 “是消息埋伏?别慌,只是水的记忆,注意不要被卷进去就行了。”胡橙虽然安慰着王敦,却还是很紧张他,双手向后做出了一个老母鸡的架势,把比自己整个儿大了一圈的男孩儿护在了身后——他知道王敦的亲水体质,万一被卷进漩涡里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没准儿就要被搅拌成了一只胖大海的节奏。 “到上面去。”胡橙说着,伸手提溜着王敦的裤衩儿,借助着水体的浮力往上一纵,直接让两个人浮上了甬道顶端的石壁上面。 就着现在的视角,可以往甬道深处看过去,一望无际的水车一架接着一架,不疾不徐地转动着,似乎后面真的有许多成百上千年的饥饿的亡灵依然在那里辛勤地劳作着,踩着水车咕噜咕噜地作响。 “这个设计有什么暗示吗?”王敦有些茫然地盯着这种极具后现代风格的设计感,总觉得有一种跟胡橙在798约会的感觉。 “等一下,这是……动画片?”胡橙并没有像王敦那样四处踅摸,而是把目光紧紧锁定在了离他们很近的几处类似于水车的装备上面,并且很快就发现了其中所隐藏的端倪。 “动画片?你的成绩?你的名次?你的高考?”王敦听到了动画片这个词,随口说了几个听起来应该会大热的名字。 “别闹了,这些看似水车的东西,其实是一种展示壁画用的联动装置,原理跟动画片差不多,应该没有什么危险。”胡橙说着已经使自己的身体缓缓下坠,一面扯住了王敦的裤衩儿,男孩儿为了保持自己的名誉,只好跟着男朋友一起从天而降。 “你看,每一架水车装置其实都是在展示一副图景,这……也算是奇技淫巧了吧。”胡橙有些叹讶,在当年这种偏僻的地方竟然还有人能够设计出如此精妙绝伦的机关消息,这种创意如果不是受到了技术上的限制,完全都可以媲美世博会上动态的清明上河图了,看来这座神庙的主人定非凡品,这个人……会是蘑菇吗? “哇,真好玩儿。”王敦这时候忘记了抖腿,全部的好奇心都被这些会动的壁画吸引住了,虽然装置设计得在当年是绝对的潮,不过壁画的内容却依然十分古老,无非是各种飞禽走兽而已,线条流畅纯真,颇有刚从树上走下来的风范。 “我看看,画的什么?”胡橙从后面赶上来,稍微伸手拨开了王敦,被他弄得好奇心大盛,同时也不太放心让他一个人在那里围观,颇有点儿带着熊孩子小弟去逛博物馆的成熟人士的忧虑。 “嗯,看吧,想不到蘑菇的老乡还是挺有想象力的呢,你看,这些飞禽走兽画得有鼻子有眼儿的。” 王敦很乖巧地把地方让给了胡橙,把他推到自己前面比较利于观赏的地方,一面从身后把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两个人看上去可以说是一对情侣,又可以说是关系很好的哥们儿,王敦喜欢这样的感觉,人家婚恋专家不是说了吗?跟恋人在一起又有朋友的感觉,志同道合更容易平稳地走下去,古代那句老话儿,床上夫妻、床下君子,说的在理儿。 “你看这里。”胡橙和王敦一幅一幅地看下去,看到了后面几幅画的时候,眼尖的胡橙停顿了下来,指着面前的那幅画说道。 “嗯,啊?”王敦这会儿小圆脸儿上正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好像个跟恋人在博物馆里闲逛的大男生一样的傻乐呵,几乎完全没有听清楚胡橙在说什么。 “看这里,看我干什么?”胡橙把王敦凑得很近的小圆脸儿强行掰了过去,让他的脸正对着面前的那一幅动态图。 “嗳。”王敦有点儿不情不愿地盯着动态图,上面无非就是画着一只正在水中悠闲游动着的大鱼。 可是忽然之间,大鱼高高地跃出了水面,不仅如此,它的身上,竟然还长出了一对洁白无瑕的翅膀!大鱼凭借着翅膀扑棱棱地从水面上空一路滑翔到了陆地上,下面又匪夷所思地长出了四条小鹿斑比一样的大长腿,在丛林之间奔跑跳跃了起来。 这个画面就这样重复播放着。 “这脑洞,不过也没有什么的吧,这样的例子山海经上有的是。”王敦轻描淡写的一说,不过话是这样说没错,被做成了动画片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在古迹的残影之中见到呢,这脑洞也是没sei了,不知道是不是蘑菇那个货干的,如果真是他,王敦只想说干得漂亮。 “嗯,你说的也是,不过看起来蘑菇的故乡起码在这个时候还是相当崇拜神巫的权威的,你看,我们走过了这么多动画的画卷,几乎都没有一幅是关于人类的。”胡橙点头说道,若是再配上一副金丝眼镜,活脱脱就是白领禁欲精英的节奏。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王敦敏而好学赶紧瞪大了一双充满了求知欲的大眼睛,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己的对象。 “画面上只有动物没有人,也许是因为当时的人们还很敬畏自然的神秘力量,他们崇拜动物那种原始的力量,甚至自己也想像动物一样拥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刚才的那幅四不像也许就包含了那样的寓意在里面。”胡橙一派叫兽的风范徐徐道来。 “哦哦,get了,另外打个商量,咱们这一票结束了回家之后,你能配一副平光眼镜吗?”王敦有些心虚,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说到最后,不等胡橙给出最右的目光,他就先蔫了。 “可以啊,那就快点儿完成吧。”没想到胡橙非常坦然地接受了他的建议,大步流星地向前走了过去,似乎是赶时间,不再流连于那些精美的画卷。 第113章 御赏 “那你说,到底是金边的好还是银边的好,唔,太子镜款式的好看吗?显得复古一点,再穿上西装三件套的话……哎哟!” 王敦开启了yy模式,只顾着脑内建模了,忘记了看路,结果一头撞在了胡橙忽然停顿下来的身形上,差点儿撞出了鼻血。 “好……好痛。” “没事吧?怎么不看路。”胡橙蹙着眉头回过头来揉着王敦红红的鼻头。 “没事,你干嘛忽然停下来啊?” “你看……”胡橙捏了捏王敦的鼻子,指了指自己的身后。 前面的一段路上,动画片装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非常古朴的浮雕壁画。 “小心点儿,第一摊就这么古灵精怪的,后面还不一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呢,如果真是蘑菇的设计的话,这小子藏的够深的,你回头跟你家那个小表弟说一声,别找个外表忠厚内藏奸诈的男朋友。”王敦把胡橙往后拽了拽,开出了一个浮雕慢慢凸起最后从墙里挤出无数丧尸围城釜山行的脑洞。 “不会的,就算蘑菇之前是那个样子,现在也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我看得出来他对阿细也很上心,不过你说的对,前面那么有创意,这一摊想必茬子不软,跟紧我。”胡橙说。 “哦。”王敦非常听话地贴了上去。 “不要……那么紧。”胡橙的声带发出了一个很不明显的颤音,用手肘怼了一下王敦的腹肌。 …… “搞了半天,蘑菇君难道江郎才尽了吗?怎么后面的这些浮雕一点儿创意也没有啊,说好的釜山行呢?” 王敦跟在胡橙后面亦步亦趋地走着,越走越觉得乏味。 “嗯,我也觉得不太对劲,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似乎……” “似乎?” “似乎这些画面上所描绘的东西并没有那么光怪陆离了。”胡橙的艺术欣赏水平非常敏感,当然跟他许多年来闲着没事儿混迹各种大学之中的各种学科有关。 “你看,从前面的男耕女织晴耕雨读,到后面这几幅市井生活人间烟火,这些浮雕比起前面的动画片,是不是很接地气。” “哦哦,那倒是,前面的像你,后面的像我。”王敦竟然还非常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地举了个栗子。 “……,我的意思是,后面的这些浮雕有种温柔敦厚的意味在里面,而前面的动画片,怎么说呢,套用一句现成的话,有些‘其文不雅训’,一旦文明发展到了一定的进程,就会被视为是一种空灵冥顽的东西。” “嗯嗯,有道理,内个,打个商量,能说现代汉语吗?我的新增词汇因为要照顾内存的关系没有打开自动更新。”老人机王敦一脸讨好的表情说道。 你当你是人肉的搜狗吗?胡橙心里腹诽,之后想了个比较通俗的说法解释道: “我是说,在人类社会的早期抵御外界危险能力低下的时候,对于大自然和生灵万物都有着一种敬畏甚至是崇拜的心态,而随着各种技术和自身实力的提高,人们会越来越肯定自身的力量,而对待大自然的态度也会渐渐从敬畏转变为征服,这么说可以了解吗?”胡橙本着传道受业解惑的态度,循循善诱着因为不停清除内存而基本上变成了半个文盲的王敦。 “真不愧是教科书式的谈恋爱啊!”王敦心悦诚服地点头赞叹道。 “明白了就好,所以我觉得,也许这座建筑……并不是完成于同一个时间段。”胡橙没有理会王敦红果果的小眼神儿,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喔,你的意思是,前面的部分是比较久远的年代,到了后面一块儿就是靠近现在的时间线近一些了?”王敦看了看浮雕壁画上面温馨平静的市井生活,确实跟前面的那些动画片画风都不太一样。 “没错,这片区域虽然温柔敦厚,不过怎么说呢,少了前面那个地方的一点点灵气,也算是各有所长吧,也许这座类似神庙的建筑本身就不是一个时代完工的,也许经历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逐渐修葺完成,所以保留了每个时代的不同特点。”胡橙点点头说道,伸手摸了摸浮雕壁画上面那些规矩却稍显生硬的线条,他记得以前选修艺术类科目的时候哪位导师曾经说过,艺术生于市井、死于殿堂,现在想想,倒是挺有道理的。 “唉,不过看这个样子的话,前面会不会直接弄个大裤衩之类的后现代建筑群呐?”王敦对于第二梯队的审美已经不抱什么期待了,再往后没准儿还会更加江郎才尽出来什么辣眼睛的作品。 “不会的,你看……”胡橙伸手指了指前面甬道的尽头,王敦眯起了大眼睛细看,在胡橙眼内迸现的磷火照耀下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扇门。 “冥楼。” “冥楼?这么说……这里不是一座神庙,倒是一座……坟?” 王敦浑身打了个寒颤,想起了外面依旧在经年累月吱吱呀呀不停转动放映着的动画片,如果是在一座神庙里倒是还挺冥顽空灵的有一种穿越时空的美感,可是要说是在一座大坟里……噫,细思恐极。 “不害怕,过来。”胡橙知道王敦憋着胖大海体质比较辛苦,应激反应可能没办法兼顾,伸手搂住了男孩儿的肩膀,虽然身高和体型都不如王敦那么魁梧,还是让男孩儿产生出一种被保护的安全感。 “啊,胡橙,你真可靠。”王敦窝住了身子努力地埋胸。 “住手,不然就把你直接丢进去。”胡橙果断放弃了充英雄的念头,这家伙给个什么圆柱体都会顺杆儿爬的,大意了。 “再也不敢了。”王敦非常受教,规规矩矩站好还很勇敢地走过去打头阵。 “下面会是地宫吗?”胡橙把王敦拨开,动作非常审慎地轻轻触碰着冥楼外面的影壁,这是一道隔开生死的门,里面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活着的人永远无法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地方与神庙的功能有一部分的重合,都会使人的思考变得深沉,心中充满了怅然若失的敬畏。 “哎,这是什么?龙……的蛋?” 王敦在影壁上面摸索了一会儿,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凸起物,他鼓起了圆滚滚的腮帮子一吹,整个儿影壁上面的浮尘被吹散了,露出了精雕细琢的浮雕画面,与中原文化之中的图腾龙非常相似,只不过在龙看上去似乎要游动起来的生动造型底下,腹部的地方有一颗圆形的突出物,从近处围观的话还真像是这条游龙正在孵蛋一般。 “可以摸摸吗?”王敦并没有冒失,反而很老实地向他们家大领导请示道。 “可以,小心点儿,也许是机关消息,不过没关系的,水的记忆不会波动很大。”胡橙点点头,出于安全考虑,还是把王敦拽到了身后,自己伸出手去按了一下那个金蛋。 轰隆隆! 整个儿墓道内部从影壁后面的地方传来了一种非常迟钝的闷响,紧接着一波一波越来越剧烈地分别从横向和纵向传播开来,沉重的响声里伴随着一声非常清脆的裂痕的声音。 叮咚。 好像镜子破裂的声音,或是什么东西正在破壳而出! “这是……!到我身边来!”胡橙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影壁上那颗马上就要破裂的东西,忽然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了王敦,费尽力气地把他比自己大上一号儿的身形紧紧抱住,保护在怀中。 …… “哈秋!哈啊啊啊啊啊……秋!” 尘埃落定,王敦七荤八素地连续打着喷嚏,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折腾的够呛,没准儿还呛水了。 “胡橙,没事儿吧?”王敦一咕噜从胡橙怀里爬出来,看到保护自己的男人没有大碍才放了心。 “我这种傻大个儿不会有事的,你应该往我怀里钻才对。”王敦伸手替他氆氇着身上的泥沙。 “对不住,本能,下次注意吧。”胡橙没什么所谓地说道,一面抬头围观一下他们现在的处境。 “这是……什么鬼?” 王敦跟着胡橙的步调一起抬头,瞬间懵逼了。 很明显,他们应该还是身处在刚才的墓道里没有错,因为地上还四散着刚刚看到的影壁上面掉落下来的碎片,可是墓道内部的结构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无论是神奇的动画片还是古朴的浮雕壁画全都不见了,整个儿墓道的四周浮现出来的是一种类似生物肋骨的构造,圆环的型的巨大的肋骨紧紧地箍住了墓道,让人一眼看过去,好像有一种他们两个人被一只巨大的蠕虫类吞进了腔道中的既视感。 第114章 御赏 “这啥?进了肉铺了?” 王敦目瞪狗呆地看着他们所处的环境,身边的浮雕壁画若隐若现地潜藏在一扇一扇的排骨里,那种油腻腻的感觉,简直好像夏天没有空调的拥挤地铁里,你身前刚好站了一个沾满头油又有点儿谢顶的大叔。 “也只有你能在这种情况下脑内还这么丰富。”胡橙原本绷得很紧的神经活活儿被王敦的比喻弄得放松了下来,仔细一看,如果只关注眼前的话,还真的很像是花和尚鲁智深大闹过的小摊子,不过如果把眼光放得长远一点的话……这些排骨们绵延无际,就连胡橙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误打误撞进入了什么东西的体内,这么长……难道真的是龙吗? “咱们到前面去,要想知道这是何方神圣,只能去看看头部了。”胡橙说,牵住了王敦的手,这会儿他觉得有点儿后怕了,还好一切都是这片水域的记忆,如果刚才经历的都是真实的,那么……不,那也用不着害怕吧,如果被困在这只东西体内的话,王敦只要释放出胖大海体质,什么东西都会给他撑爆了倒是真的。 “我们进来的时候,这条墓道有辣么长吗?” 王敦跟在胡橙身后蠕动着,进来的时候周围都是动画片和浮雕,就像逛博物馆似的还不算什么,这回往出走就觉得有点儿生理上的不适应了,这一道一道的肋骨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儿啊,虽然是水的记忆照理说不应该有什么实质性的遗留,王敦却总觉得鼻子下面隐约浮现着一股屠宰场特有的腥膻气味。 “想点儿别的,不要总是看那些东西。” 连胡同儿串子大腰子爱好者王敦都有些不适应了,就更别提有轻微洁癖的胡橙了,这会儿他可算是贯彻了眼观鼻、鼻对口、口问心的心如止水新境界,倒不是他变得无欲无求,只是觉得自己再关注这条墓道的基础设施建设,就要吐一脸了。他又想起了在王敦脑内的感觉,同样是这个类型的空间,男孩儿的脑子里那么干净清澈,即使被无数的黑暗气团笼罩起来,给他的感觉却依然是纯净温暖的。 “那样想什么啊?唔,想你吧……”王敦眯缝着眼睛,还真就一脸享受的表情演起了二泉映月。 “到了。”胡橙为了防止王敦再次没留神撞到他的背上,这一次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出言提醒,不过怎么听起来他的声音都有点儿震撼。 “怎么了?不怕。”王敦关键时刻一个箭步冲到了胡橙的身前,然后他就懵逼了。 在墓道的门口,原本那两坨抱头跪拜的石墩子人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胜数的獠牙! “好……好多牙。” 好几排的牙床,每一排上面都犬牙交错地排列着长短不一的锯齿形獠牙,活像以前古代衙门里为了表示犯人清白而设置的刑具滚钉板,让人一看就头皮发麻,浑身止不住地战栗起来,无法克制地想象出自己掉在那一片獠牙上面的样子很疼痛程度会有多么的可怕。 “唔。”胡橙更是脸色铁青,伸手捂在唇边,努力地克制住干呕的冲动,虽然他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有密集恐惧症,不过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震撼了。 “这里应该就是它的头部了,会是什么东西呢?身体很长,长着好几排的獠牙。” 胡橙看着那些已经腐烂的牙床,上面的獠牙因为长期浸淫在潭水之中的关系而出现了不同程度上的腐烂,有些地方反而因为这种岁月的侵蚀而变得更加尖锐锋利,还好是在水的记忆力,如果是身临其境的话,想要通过这样一片“牙海”恐怕也少不了担惊受怕的。 “出去看看。”胡橙往上一提溜腰,让身体轻轻在水体之中浮动了起来,从这张血盆大口之中向外游动了起来。 “蹚着走不行吗?”王敦有样学样,好像一只胖大海一样跟着胡橙漂浮着,自上而下地俯视着那片“牙海”,忽然理解了密集恐惧症的内心,发现自己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 “因为……” “呕!我懂了!”王敦鼓起了圆滚滚的腮帮子不停地摇手,表示胡橙不用解释他们为什么不蹚着过去了。 “呼、呼,这货活着的时候是蒙古大夫专门给人拔牙的吧?而且肯定生意还不错,不然怎么这么多存货啊?”快要游到出口的时候,王敦终于摆脱了密集恐惧症,似乎是怕胡橙看不起他,随便插科打诨的抖抖机灵。 “这是……什么?” 胡橙没搭碴儿,他已经率先游出了那条长虫的体内,在水体之中非常娴熟地翻转了一下,抬头向上看了过去,泠然的俊脸上浮现出非常少见的讶异的表情,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地说着没有答案的疑问句。 “哎?这不是龙蚕吗?” 出乎胡橙的意料,王敦从神奇生物在哪里冒出来之后的第一句话语气却是非常笃定地说道。 “龙蚕,龙与其他生物相配之后的……?” 胡橙倒是听说过相关的传说,不过那些毕竟都是上古时代的神物了,有许多他都不曾亲眼见过的。 “对啊对啊,龙不是很喜欢耍朋友嘛,也许是跟这附近的什么水生生物撩上了,看样子貌似是龙蚕,不过也可能是别的……”王敦眯缝着眼睛看着眼前神庙陵墓的大门外面凸起的圆滚滚白花花的大头说道,一圈儿都是好几排锯齿形的獠牙,加上这个雪白圆润的造型,应该不会错。 “你……见过?” “很多年前见过一只,我老家那边这种神奇生物可多了。”王敦点点头。 “好吧……啊,原来是这么回事?”胡橙心悦诚服,他男朋友确实见多识广,然而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 “怎么这么回事,怎么回事啊?”王敦看着胡橙的小眼神儿从几分崇拜变成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条龙蚕就是刚刚那颗蛋孵化出来的!”胡橙的语气经过推敲已经是非常笃定了的说道。 “这么神奇吗?”王敦攥着拳头抵在薄唇上,一副小岳岳脸。 “你见过龙蚕,可是没有深究过这种神物的习性对不对?”叫兽胡橙很有把握地推断道。 “教练,我想学知识!”王敦立刻非常上道地开始请教,有个学霸男朋友就要时不时摆出一副崇拜的小眼神儿勾搭他一下,满足对方的同时晚上也能满足自己,你开心我开心每个人都很开心,何乐而不为呢? “我读过家里关于这方面的古籍,据说龙蚕的蛋需要非常炎热的高温才可以孵化,所以即使被母体产在地表上面也会每隔一段时间就自动往地壳下面沉浸下去,孵化之后需要在非常接近地心的地方浴火,才能完成最终的成长过程。” “也就是说,这座神庙和陵墓的混合体的本体已经跟龙蚕长在了一起,被拖进了地心附近?那就算之后那只虫子再爬出来的话,大墓的本体也早就强撸灰飞烟灭了啊。”王敦非常受教地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糟了,水的记忆有限,再过一会儿也许这个影子也要沉没了,快进去看看棺材!”胡橙反应很快,立刻薅住了王敦裤衩儿上面的皮筋儿,把他整个儿人又重新拖回了墓道里,跑得飞快。 “哎!哎!别拽啊,屁股要走光啦!”王敦捂着裤衩在后面大喊,摸爬滚打了几下终于跟上了胡橙的节奏与他一起飞跑。 …… “看到主棺了!” 胡橙好像放风筝一样拉着王敦飞奔了几分钟的时间,终于在已经坍塌了的墓道尽头找到了被埋没了半截儿的棺木,不过奇怪的是主棺的旁边还陪葬着两口规格相对较小的石棺。 “啊啊啊啊啊!” 胡橙停止了冲锋,结果王敦忘记了刹车,一头撞向了两具石棺其中的一具。 只听裤衩一声,石棺应声而碎。 胡橙张张嘴,放弃了喊出来,因为在那之前他基本上已经猜到了结局,这货的密度确实成谜。 “啊啊啊啊啊!”然而王敦还在咆哮,这下胡橙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怎么了吗?撞疼了?我看一下。”胡橙捧起了王敦的小圆脸儿,发现男孩儿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然而白皙的额头上并没有任何的伤痕。 “不疼,吓的。” 王敦指了指被自己撞开了一个缺口的石棺。 从石棺里飘散出了大量的头发。 “鸡……鸡毛掸子成精了?” “是一颗人头,奇怪……”胡橙没有王敦那种伸缩性很强的应激反应,一点儿也不害怕,伸手挽住了一缕发量很密实的青丝,往前稍微一托举,青丝下面,一张苍白的脸在水体之中浮现开来,呈现出一种青灰的颜色,没有一丝活气。 第115章 御赏 “这位小姐姐,我们不是有心打扰你的。”王敦躲在胡橙身后暗搓搓地说道。 还小姐姐,您老当人家的祖宗都可以了吧,胡橙在心里腹诽了一下,托举住那女尸的头部,把她重新妥善地安置在了被撞坏的石棺里。 “这么说这是从葬棺,是为了主棺陪葬的。”胡橙仔细研究了一下这个品字形的结构,有点儿抓不住重点。 其中的一个从葬棺里面埋着的是一个女人,难道另外一边的也是?那么主棺里应该是个男子,是一家之主,一夫多妻制的合葬? “内个……小姐姐又飘出来了。”就在胡橙俯身到了主棺面前开始研究花纹的时候,应激反应已经降到了很低的王敦一脸怂样地从身后戳了戳他,指了指旁边的从葬棺,只见女尸的头发再一次变成了全国皆知的秘密。 “到我身后去。”胡橙把王敦拽到了自己的背后掩护起来,再一次伸手托住了女尸的脑后,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指尖不小心触到了女尸的脖子,上面有一种冷冰冰的,近似于金属一样的触感。 “这是什么,项链吗?”胡橙沉吟了一句自言自语,没在意,不过因为碰到了那串东西的关系,女尸的长发竟然跟脖子上的金属链子纠缠在了一起,连带着也缠住了他的手。 那种被死人的湿漉漉的长发缠住手腕的感觉相当不愉快,就算是经常把坟地当成宾馆的胡九爷也有点儿受不了了,甩手的力道稍微大了一点。 啪嗒一声。 女尸脖子上的东西滑落了下来,是一条金链子,上面垂坠着一块非常小巧玲珑的玉器。 “哦哦哦发财了。”王敦散发出了奸商的本质扑了上去,结果扑了个空,被胡橙抢先一步抄在了手里。 “别闹了,这只是水的记忆,本体应该早就灰飞烟灭了。”胡橙摇了摇头,推开了王敦的小圆脸儿,借着熹微的光亮细看。 “嗯?这……你经多见广,看看这是不是主君夫人的玉玺。”胡橙把手里的小玉块儿递到了王敦的手上,心里猜出了几分,还不是很确定,只好有请鉴宝专家上线。 “嗯,一枚夫人印不会错,还是嫡妻的。”王敦点头,这种印信他经手过几次,基本上一掌眼就拿得准。 “夫人陪葬的话,那么主棺里的应该就是这个地区的主君了?”胡橙看着面前位于两座石棺之间的巨大棺材,给出了初步的判断。 “就是把蘑菇黑了的那个人呗?那么问题来了,这边是正夫人陪葬,那边是什么鬼?侧夫人?”王敦有点儿好奇,到底这个害死了自己的男朋友的好朋友的小表弟的男朋友的男人的另外一个陪葬者是谁。 “应该不会,如果是侧夫人的话,应该屈居于正夫人之下,不太可能会分庭抗礼,现在想要知道的话,就只有……” “大劈棺?”王敦拽了一句戏文。 “动手吧。”牵扯到了力气活儿,胡老板当仁不让,直接往后退了好几步,朝着王敦摆摆手示意他主炮齐射。 “我舍不得啊,都是宝贝……”王敦有点儿为难地说道。 “都说了这只是水的记忆而已,恐怕真东西早就……” 胡橙有些遗憾地看了看四周的那些一扇一扇的排骨架子,不知道为什么这座神庙式的陵寝之中竟然用了龙蚕的蛋作为陪葬品,导致整个儿墓穴被龙蚕带入到了深不可测的地层之中,恐怕原本的墓道已经完全损毁,风流云散了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王敦伸出一根手指,一戳,另外一边的石棺轰然碎裂。 胡橙:“……” 王敦:“……” “以后在床上千万别忘了调整你自己的力气。”胡橙脸色铁青地说道。 “必须的。”王敦谨慎点头,一脸严肃的表情表示不会拿自己男朋友的生命开玩笑。 咕咚。 就在王敦回头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绝对不会一激动就戳掉胡橙的头的时候,他身后被戳穿的石棺里,咕咚咕咚地滚出来一颗什么东西,在水体之中忽忽悠悠地散逸开来,活像一颗大号儿的蝌蚪正在游走着。 那是一颗长发飘飘的人头。 “咕。” 王敦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非常明显的吞咽的声音,紧接着暗搓搓地从身后扯了扯胡橙身上唯一可以下手的裤衩儿上面的皮筋。 “干什么?”胡橙正在紧盯着人头不放,没空儿回头打理他这种小朋友吸引大人注意的行为。 “刚才,因为太吓人了,我……出来了一点点。”王敦满脸通红地贴在胡橙耳边小声说道,与此同时想都没想拉着他就往后跑。 “你!唔……”胡橙忽然想起了相声里提到过的一种在公共游泳池偶然发生的不文明行为,可是又怪不起来他,毕竟吓尿了这种事是很难避免的。 轰隆隆! 就在王敦拉着胡橙躲避的时候,整个儿墓道从里到外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震动。 “糟了,水体的记忆会随着墓道的坍塌而消失的!那颗头!”胡橙回头一看,在目光所能企及的地方,那颗人头还在孤零零地飘荡着。 “结晶!”他大喊了一声,眼中磷火迸现,修长冰冷的指尖与此同时发射出了好几道冷冰冰的波纹,一直朝着那颗人头奔袭而去,人头瞬间被缠住,竟然在水体之中渐渐的凝固了起来! “王敦,我们出去!”胡橙攥紧了拳头大声说道。 “得嘞!”王敦正憋得辛苦到不行,巴不得这一声,再也不用控制他寄己,一下子释放了体内的洪荒之力,随着裤衩儿一声,毛毛虫本体终于放任而出。 “爬在我背上!”毛毛虫王敦的小脑袋回头喊道,胡橙不知道他的背在哪里,随便找了一块好像胖大海一样柔软的肌肤抓在手上,另外一只手已经紧紧地攥住了那颗人头的固体影像,点了点头。 “开车!” “滴滴!”王敦人工配了个音,庞然的本体向上蹿了出去,后面是巨大的轰隆声,胡橙回头一看,地底的烈火已经喷薄而出,瞬间湮灭了他们曾经进入过的墓道! …… “呼,终于烤干了。” 趁着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一只巨大的毛毛虫又重新回到了阿细他们介绍的那个酒店里,把自己烘干之后受到了热情的接待。 如果上次还有一部分工作人员很有气节地接待了他们的话,这一次看到王敦回来,基本上都属于直接把他当成了祖宗供起来的态度,就差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了。 “本店已经把您随行的尊管自动升级为了总统套房,两位这次回来也享受同样的待遇。”前台换了一身儿西崽的礼服,非常客气地他们引路,当然没有提到之前那两间破旧的头房和尾房。 “哎哟不错哦。”王敦舒服地抻着懒腰跟着服务员往里走,刚才在水体里忍得好辛苦,现在终于可以安安稳稳的睡个觉了。 “两位请慢用。” 服务员开了总统套房的门,里面已经准备好了鲜花和香槟,一分小费也没要,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他们应该还在害怕你弄出来的月光房事件吧?早知道就换一家住好了,尴尬。”胡橙把手中的人头结晶放在kingsize大床的脚踏上,开了瓶酒在水晶杯里呷了一口,定定心神。 “就剩下这一点儿线索了,水体的记忆已经释放,接下来要从哪里查起呢……”胡橙放下酒杯准备脱衣服洗澡,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动作大了一点儿带动的还是风吹的原因,那颗人头的结晶竟然在脚踏上滚动了一下,脸部冲着胡橙的方向转动了过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哎嘿,这回你可吓不住我了。”王敦乐呵呵地说道,他上岸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调高了应激反应,从怂的一逼的小圆脸儿变成了无所畏惧的大丈夫。 “是……蘑菇。”胡橙的声音有些木然地说道。 “哦……哎哎哎?”王敦忽然反应过来,这张有些越名教而任自然的俊脸,不是那个傻姑爷蘑菇的前身吗? “所以说陪葬第二的人是蘑菇……这,不是我腐眼看人基,实在是……” 王敦的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蘑菇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其实这并不是一颗真正的人头,而是胡橙用术法结晶了一段水体的记忆而记录下来的影像,可是就算是这样,他的眼睛里依然蕴含一种很强烈的感情,平静而喧嚣,神秘而强大。 “不,没那么简单,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其中一定牵扯着一种权力核心内部的新一轮势力划分。”胡橙非常冷静地说道。 第116章 镜中花 第一章.变脸 “举个栗子?”王敦因为不害怕,伸手把蘑菇的头摆正,盘腿儿坐在床上跟他大眼儿瞪小眼儿,还时不时伸手帮这个大兄弟撩一下长长的好像葬爱家族一样的刘海儿。不得不说蘑菇长得真帅,阿细也是个慧眼识珠的人才啊。 “从那个水体记忆之中的墓葬看出了一点端倪,外表很像神庙的构造,代表着修缮之初,这座陵墓应该是为了蘑菇准备的,象征着神巫在当地非常崇高的地位,从门口两个五体投地的信众来看,他的威信似乎可以凌驾于主君之上?或者起码……应该是并驾齐驱分庭抗礼的。”胡橙眯起眼睛,回忆起刚刚在水体之中所看到的一幕一幕。 “哦哦,有道理,再来十块钱儿的。”王敦随手抓起一把酒店总统套房里提供的瓜子儿——原本供应的是鲜花和红酒,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又从来了一盘五香葵花籽。 “→_→”胡橙没说话,只是一个眼风扫了过去,王敦立马端上了自己已经嗑好了的一小碟,满脸泰迪的笑容双手奉送,那个表情怎么看都跟刚才神庙外面的石墩子蜜汁相似。 “嗯。”胡橙非常高冷地点点头,一扬脖子吃了王敦嗑好了的瓜子,倒是不嫌脏,接着说道。 “你注意到了没有,墓道里的第二部分装饰,并没有第一部分那么古拙冥顽,而且风格也不太搭调。”长期浸淫时尚圈儿,胡橙对于风格的搭配比一般的直男审美要敏感很多。 “好像是,难道经费不够了?” “并不是经费的问题,如果主棺里埋葬着的是当地的主君,官方当然会不遗余力地进行修缮,我是觉得,这座陵墓原本本是为了当地的精神领袖——神巫而准备的,只是因为蘑菇被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强行处死,所以整个儿陵墓也并没有完工,而负责修缮的神庙人员受到了这个罪名的牵连被迫停止了修缮,换成了一般的工匠才导致风格大变的。”胡橙条理清楚表述明白地分析道。 “哇,入住的酒店里面有少年侦探。”王敦嗑着瓜子儿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的歌功颂德一下。 “主君可能是用这种让蘑菇陪葬的方式鸠占鹊巢,使用了神庙作为陵墓,达到世俗权威大权独揽的目的,而蘑菇似乎也有个后招是主君没有想到的。” “龙蚕的蛋?”王敦终于智商在线了一回,接茬儿说道。 “没错,这种上古神物的所有者很有可能在蘑菇的势力范围之内,他在被算计的时候大概已经知道主君有过这方面的想法,所以预先将龙蚕的蛋作为陪葬品安置在影壁上面,这样的话陵墓下葬一段时间就会毁尸灭迹,至于他是想将对手一并拖入地狱,还是单纯只想要毁灭神巫被世俗打败了的战绩,就不得而知了。”胡橙一声叹息。 “没想到蘑菇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竟然还是个心机boy啊。”王敦跟着感叹了一声,还好蘑菇失忆了,不然的话以阿细那种傻白甜的个性,两个人在一起真的合适吗?也难说,比起性格相似来,互补性似乎更重要,自己和胡橙的个性也是天差地别的,不一样过得很顺利吗。 “反正蘑菇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还好这一趟没有白跑,这块水体记忆的结晶应该可以作为媒介,这样的话,阿细和蘑菇就可以……”胡橙说着说着声音自动自觉地消音了。 “就咱们两个人你还不好意思啊?”王敦盘腿儿坐在kingsize摇晃着看着他,觉得特别好玩儿。 “明明我开黄腔的时候你怕成那个样子,现在又想撩了,嗯?”胡橙并没有给王敦调戏他的机会,一提溜腰就上了床,外套一脱,刚巧扣在了蘑菇的头上,虽然是水体记忆的结晶,他还是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做这种事。 “等……等等等等一下!” 果然,人家一认真王敦就怂了,缩成了一团儿从胡橙身边滚了下去,爬在下面毛绒绒的地毯上。 “我去洗个澡,准备一下。”王敦捂着裤子跑了。 “唉……论耍流氓我是耍不过胡家人。”王敦窝在豪华的盥洗室里自怨自艾,伸手抹了抹镜子上的水汽。 “呵呵。” 相对狭小而静谧的空间里响起了女孩子甜美的笑声。 “艾玛!这是男厕!”王敦情急之下喊了一声。 一个女孩子的半身凭空浮现出来,对着王敦巧笑倩兮。 “我警告你啊,我是gay!你不要过来,你占不到便宜的!”王敦这会儿已经脱得只剩下一条裤衩儿,一时间不知道该捂上边还是捂下边,只好两只手均匀分配了一下。 “呵呵。” 妆容精致的女孩子根本没搭理王敦这茬儿,只是对着镜子不疾不徐地补妆,看样子根本不知道王敦的存在。 “哦对了,开门,不然说不清楚。”王敦想了想,一脚踹开了盥洗室的大门,因为力气太大,门板直接被他踹飞了。 几分钟之后。 “对不起、对不起,让两位大爷受惊了。” 大堂经理柜房先生酒店的各种负责人乌央乌央的把整个儿总统套房都挤满了,如果不是胡橙和王敦穿着现代装,地方狭窄的关系,倒活像是紫禁城里上朝的戏码儿。 “还以为总统套房就没事了呢,怎么还有那些东西啊?我倒是没受惊,不过让人看见了说不清楚嘛。”王敦一副会走路的贞节牌坊的模样,一脸委屈地说道。 “这个,本店就是这样的特色,因为不会招待凡人入住,吓不着人。如果是团购的,里面的东西就血次呼啦,越高档的房间,那东西的颜值也就越高一些。”大堂经理毕恭毕敬地解释道。 “哦哦,就跟客房服务的装饰品差不多咯?”王敦举个栗子。 “也……可以这么解释。”大堂经理一脸笑哭的表情。 “好嘛,不过可不可以帮我们撤销啊,我是同性恋。”王敦斩钉截铁地说道。 “Σ(°△°)︴” 大堂经理目瞪狗呆地看了眼这个耿直的boy,想了想,暗搓搓地说:“也可以换成另外一种性别的。” “不需要,我们是一对!”王敦义正辞严地搂过了胡橙。 “唔。”一秒钟之后,吃了男朋友一记肘击的男孩儿一脸痛苦地倒在了床上。 “明白了,我们这就把镜子搬出去!”大堂经理在这里做了几百年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突发事件,赶紧招呼伙计们把房间里的镜子全都搬了出去,实在太大或是镶嵌起来的也都罩上了丝绸的镜衣。 “您慢用……哦不,早歇着。”大堂经理屁颠儿屁颠儿地走了。 “这酒店倒是也挺新鲜的,别人家按照房间不同增值服务不一样,他们家倒好,越贵的敢情就是阿飘的质量会高一点儿。”王敦表示自己这一回算是开了眼界了。 “不过把镜子都搬出去了穿衣服很不方便啊,还好留了个穿衣镜。”王敦说着,伸手摸了摸被大堂经理套在上面的镜衣。 “别碰,不然一会儿又会有的。”胡橙拉住了王敦的胳膊,示意他不要随便乱碰。 “镜子是阴气极重的东西,想要晚上不被打扰的话,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胡橙为了防止王敦管不住自己的爪子,把他拉到了自己身边坐好,一面说道。 “怕什么,再弄个夜光房……唔。”王敦说着,忽然想起大堂经理那张泫然欲泣的大脸,还是算了吧,本来就是团购的,今晚又免费招待,别欺负人了。 …… 帝都·当当当铺。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不过其中的缘由也只有蘑菇最清楚了。”王敦简单地向阿细和他男朋友叙述了一下自己和胡橙的见闻,又出示了此行的唯一战利品,蘑菇头,做出了一个╮(╯_╰)╭的手势,表示你们自己商量一下看怎么办吧。 “如果用这块水体记忆结晶的话,应该可以的,阿细,你们的意思呢?”胡橙把蘑菇头交在了阿细的手上,如果他们打算用这个作为媒介的话,胡橙需要帮忙释放水体结晶之中的信息片段。 “我……是那样的人吗?”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的蘑菇忽然说话了。 “嗯?什么样的人呀?”阿细没太明白他的意思,缩回了原本要去接蘑菇头的手问道。 “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人。”蘑菇说。 “不是那么回事,我大表哥不是说了嘛,你这些对策也都是有原因的呀。”阿细赶紧安慰他说道。 “不,可是我不想变回那样,那样你会害怕,你说过的,不喜欢想得太多,喜欢自由自在。”蘑菇忽然执拗了起来,一改往日温吞吞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性格。 “可是,你的遗物全都没有了,如果不用这个……嗷!”阿细的话说到一半儿,忽然嚎叫了起来,双手挥舞着好像大扑棱蛾子一样到处乱窜,把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 “你这亲友是不是中邪了?”王敦暗搓搓地说道。 “他自己就够邪门儿的了。”胡橙叹了口气,长腿一伸,把阿细绊倒了,随手提溜起来。 “怎么回事?” “好烫!好烫好烫!”阿细使劲儿地挥舞着双手,摊开掌心一看,手上蔓延着一道好像被开水烫过一样的红色血痕。 “怎么会这样啊?我刚刚支持碰了一下那个包裹。”阿细一脸委屈,指着里面盛放着蘑菇头的那个布包。 “怎么会……对了,蘑菇,你之前做过的那个神巫的工作,除了占卜天时、制定历法之外,也负责驱鬼吗?”胡橙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蘑菇那张胡子拉碴的俊脸问道。 蘑菇:“……” 阿细:“……” 王敦:“……” “什么嘛,搞了半天蘑菇的体质太过于圣洁了,如果使用遗物作为媒介的话我也根本就碰触不到啊,好气哦!”阿细鼓起了包子脸,伸手使劲儿在蘑菇脸上拧了一把,蘑菇不但不生气,反而嘿嘿笑。 “你想开一点,现在我们的体质虽然不能……内个,可是总比之前好太多了不是吗?如果我还是神巫的话,连碰你的手都碰不到啊。”蘑菇倒是非常乐天知命地说道。 “老哥,稳!”王敦非常佩服地给蘑菇比了一个大拇指。 “唉,说的也是,这么说反倒要感激现在的这种体质了呢,就是让大表哥和表少爷白忙活了这么久。”阿细也想开了,不过还是很不好意思。 “应该不算是白忙活,我来试试。”蘑菇想了想,亲手抱起了自己的蘑菇头,朝着王敦收来的那张御赏图上面一丢,两件东西纠结在一起,撞击出了一丈来高的磷火,砰地一声,灰飞烟灭了。 “亲手放下怨念,果然也可以解煞的。”蘑菇笑着说,不知道是不是胡橙和王敦的错觉,总觉得他那憨厚的笑容里竟然蕴含着一丝以前没有发现的灵气,也许人家有大智慧也说不定呢,毕竟是个有慧根的人呐。 …… “大表哥,这次太谢谢你们啦,那我们就告辞了哦。”阿细叫了个飘飘打车,跟蘑菇爬上灵车飘走了,还从窗口探出脑袋跟他们白白。 “也算是一场修行……你干什么?”胡橙站在门口冲着灵车摇手,却忽然发现王敦的另一只手越来越不规矩起来。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能随时随地的碰到你真幸福。”王敦手上耍着流氓、嘴上说着情话,两不误。 “回房间?” “嗯。” …… 几个月后。 “别睡了,小懒虫。” 胡橙以一种有些尴尬的睡姿趴在火炕上,因为天气的缘故,九尾自然释放,裹住了整个儿身体,这会儿却成了王敦的凶器,伸手捉住他的一条尾巴,用毛绒绒的顶端戳着他的脸颊。 “唔嗯,再睡一会儿。” 胡橙昨晚很累,他很想知道王敦到底为什么可以每天早晨都那么精力充沛,他的背不疼吗?肌肉不会酸? “快起来,下雪了,我堆了一个雪人。” “嗯?”胡橙很快睁开了眼睛,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没想到竟然下得这样大,都可以堆起雪人来了。 他随手抓起了一件王敦的军大衣就跑了出去,身上还带着火炕上面温暖的气息。 “哎,小心点别感冒了啊。”王敦追出来才知道是自己多虑了,因为胡橙已经非常巧妙地利用了九尾缠绕在身上,搭配着军大衣远远看过去还当是那个国际名牌高定款式的皮草。 “好大,这……”胡橙原本挺惊喜地看着王敦堆起来的超大雪人,结果看到头部的时候,有种蜜汁尴尬。 那是一张“滑稽”的脸。 “怎么样像不像前段时间横扫一切社交媒体的抱枕自拍图?”王敦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说道。 “挺……好的。”胡橙只好说。 “哎?奇怪,这个滑稽怎么瘦了?”王敦忽然盯着那个大黄豆,语气有些不太敢肯定地说道。 第117章 镜中花 “瘦了?是不是化掉了?”胡橙伸出指尖,稍微碰了碰那个裹在被窝里的滑稽雪人,雪人身上依然非常冰冷,周围的空气也凛冽到不行,实在看不出是因为气温的变化而融化的趋势,而且胡橙也看到了,瘦了的……就只有滑稽的脸。 它的脸从浑圆变得尖俏,原本咧开的那个贱贱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似有若无的哂笑。 与此同时它的鼻子部分竟然向前凸起,眼睛修长迷离,怎么看都好像是变成了一张——狐狸的脸。 “狐狸进宅?”胡橙低声嘟囔了一句,看向了滑稽雪人的身上,似乎是在检查着什么。 “雪人身上少了什么没有?”胡橙回头问王敦。 “哎?唔,我看看啊……”王敦从胡橙身边的过道儿挤过去,在滑稽身上摸摸摸摸,仔细看了看。 “啊,小碎花棉被上面好像少了一颗扣子啊,原本有三颗的,是麦丽素。” “少了一件东西,必然多了一件东西。”胡橙喃喃自语到。 “嗯?什么少了东西多了东西啊?会不会是刚才被乌鸦叼走了呢?”王敦没太get到胡橙的点上。 “没什么,让开。”胡橙伸手薅住了王敦的脖领子,把男孩儿整个儿人往身后一丢,然后一个高抬腿……一记飞踢之后,雪人轰然倒塌,转眼之间变成了一堆残破的雪块,上面的一层浮雪在空中飘散开来,点点珠玑。 “啊啊啊我的滑稽兄!你死得苦状万分呐!”王敦愣了一秒钟,小圆脸儿一下子绷了起来,大眼睛里眼看就要噙满泪水,朝着滑稽雪人的遗址伸手做出了一个妩媚的鸭子坐,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对不住,因为这东西很重要,没时间解释了,过来帮我找吧。”胡橙回头看了眼王敦楚楚可怜的样子,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哦,好啊,找什么?”王敦只要求到了虎摸就丢开了演技,表情动作如常地跑过来协助搜寻,一脚踩在了滑稽的大脸上,一点儿也看不出刚才那种撕心裂肺的伤感。 “……,刚才那种情况好像是狐狸入宅,也就是我们家族的隔空取物术法,他们随便取走了一样东西,是为了腾出地方来放置另外一件东西,这是家族里非常正式的传信方法,相当于国家之间的照会一样。”胡橙解释道。 “哦哦,那就快点儿找吧。”王敦心疼衣服,把胡橙拦在身后,自己一头扎进了雪堆里,反正他身上就是对襟儿棉袄抿裆裤,完全不值钱。 “找到了,是个信封,会不会是压岁钱啊?”王敦从雪堆里冒出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非常奇怪的信封,是月光色的。 不是月白,是真正的月光的颜色,散发着泠然清冷的光彩,胡橙搭眼一看,脸上就变了,变得很不好看。 “给我吧,你快去洗个澡换换衣服,千万别感冒了。”胡橙几乎是抢过了信封,只是简单地嘱咐了一句就率先进了屋,至于信封里是什么却只字未提。 “嗳。”王敦点点头,很听话地往堂屋里去洗澡换衣服,他觉得胡橙需要静静,并且非常信任他,完全不想知道静静是谁。 “胡橙,你没事儿吧?都晚上了,要不要先吃个饭?”王敦洗好了澡趴在被窝里光溜溜的等了一天,也不见胡橙来钻被窝,只好委委屈屈地穿上了棉袄,到当做了小书房的厢房里去找他。 “我不饿,进来吧。”胡橙在里面说,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憔悴,让王敦心里一紧,推门进去。 房间里的胡橙穿着一身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月白色的古代装束,只是形制区别于一般人类,看不出是什么朝代的衣服,本体出境,头发很长而且还加冠了,看上去有一种倜傥的俊美。 “好……好帅。”王敦心悦诚服地说道,并且打算晚上敷个面膜做一万个俯卧撑给自己撑撑场子,他号称以色侍人,结果侍奉的对象比自己还帅,脸往哪儿搁? “王敦,我要回家几天,铺子里的事情没办法打理了。” “哦,那行,我回屋收拾咱俩的东西。”王敦说着就要转身回堂屋里去拾掇。 “不,这次我自己回去,这几天铺子里还要麻烦你和三柜盯着,我会尽快抽身回来的。” “啊?为什么啊……”王敦绷起了小圆脸儿,活像一个新妻听到丈夫要出差半年的消息一样的泄气。 “抱歉,这是家族内部事务,规定了是不涉及外戚的,不光是我,所有已经找到了伴侣的胡家人都不会带人回去。”胡橙有些抱歉地伸手揉了揉王敦的头发。 “是……那好吧,要是遇到什么事情你就跟我说。”王敦本来想问到底是什么事情,不过胡橙对他从来不会遮遮掩掩,总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这一次既然没有主动提及,应该就是不方便说的家事了,王敦合计了一下,转了个口风。 “嗯,有什么事情我会第一时间联络你,不要担心,只是处理一点家事,应该……很快的。”胡橙的话里稍微带了一点迟疑,但是马上就调整好了自己的语速,显然是不想让王敦感到担心。 扣扣扣。 两个人正在忙着打包东西,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老板、姑爷,亲家二百五少爷来了。”是奎子的声音,在报出这个名号的同时听起来相当微妙,怎么听起来都像是在隐忍住即将爆发出来的狂笑。 “亲家二百五少爷是什么鬼?”王敦说,难道胡橙还有个笨蛋弟弟?他们胡家人总是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敢情也有基因突变的啊? “是胡瓜,那个数字是他的排行。”胡橙虽然也想笑,可是现在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情,连这个囧囧的数字也不想提了,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原来如此啊,亲家大少爷亲家二少爷都好说,竟然一直排到了二百五,估计后面还有吧,岳母大人受我一拜。王敦发自肺腑地感叹到。 “让他进来吧。”胡橙说了一声,奎子答应着,去前面影壁那里带人。 “九兄!你也收到啦?”胡瓜一进屋,看到了胡橙的装束就明白了,他自己也是一袭白衣,跟胡橙的样子差不多,不过因为是圆脸圆眼睛,看上去还像个刚刚加冠的小小少年。 “嗯,看来你也……” “是啊,没想到这么突然……唉,我想着帝都的胡家人就跟你熟,就过来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走,收到了狐狸进宅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不好受。” 胡瓜的表情有些微妙,带着一种冷冷清清的伤心,不是那种想要嚎啕大哭的意思,但终究也不是开心的,王敦觉得这样复杂的表情呈现在胡瓜的脸上多多少少有点儿违和,同时又开始担心他们胡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那我们走了,饭已经烧好了,在灶上,你和三柜热着吃。”胡橙简单地吩咐了一句,一摆手示意胡瓜先走,自己跟在后面,在经过王敦的时候,还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领子。 “很快的。”胡橙说了声,伸手按住了王敦的肩膀。 王敦觉得自己的肩头一热。 是胡橙的快乐素,他很疼他的,王敦不知道为什么,却有种委屈的心情。 “什么时候回来?”王敦的动作不太协调,不知道想伸出哪只手去捉着他,结果双手都捉住了胡橙的手腕,看上去好像一只即将被抛弃的奶狗,用尽最后的可爱去挽留离开的背影。 “我尽快,回来再跟你说,好吗?”胡橙看了眼出了门又往里张望的胡瓜,小声说道,表情还算是挺平静的,而且是跟兄弟一起走,路上有个照应应该没什么大事。 “嗳。”王敦还算乖巧地答应了一声,放开了他,看着白衣的兄弟两人穿过了天井院儿,绕过影壁,逐渐消失的背影,王敦追着送出去,大门口停着一辆标准殡仪馆使用的加长版豪车,驾驶室里坐着一只小财。 “姑爷,放心吧,就回来。”小财看着两个人上了车,朝王敦招呼了一声。 胡橙从车窗里探出半边脸来看了看王敦,车子一发动,瞬间消失在一片氤氲之中。 “呜。”王敦好像受伤的小兽一样呜咽了一声,怅然若失地坐在门槛上。胡橙他们到底为什么忽然要回祖宅呢,还不许拖家带口的,胡瓜家里一串儿一串儿的孩子,竟然一个也没带,看来这个规定还挺严格的,那么说应该就不是白事了,如果是的话应该带着自己走才对啊,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老板,你在哭吗?吃饭吧,姑爷的手艺可好了。”奎子从他身后探出脑袋,递了一碗烩饭在他的手上。 “奎子,你说,胡橙会不会像神话里常有的那种仙女儿一样,体会过人世繁华之后就飞回天上去啦?”王敦低头扒饭,黯然神伤地问道,活像个恋爱脑在那里怨天尤人地瞎猜。 “不会啊,再说就算上天了你也有本事把他薅下来,怕个啥?”奎子说了句大实话。 “不会吗?可是刚刚为什么车子一下子就不见了,不会是白日飞升了吧?”王敦还是不死心地问道。 “白日飞升个屁,那tm是雾霾!” 第118章 镜中花 第三章.十交椅 “母亲的身体不是一直都挺健康的嘛。” 加长版豪车行驶在路上,引得许多路人驻足围观拍照,不知道他们如果知道这是小财从殡仪馆弄出来的车子之后会有什么样微妙的感受,车厢里,胡瓜的眼神有些地说道。 “嗯,是挺突然的,不过按照胡家人的年纪,也不算早了,算起来第一次衰竭已经过去了好几年,现在第二次了吧,到了第五次的时候就要预备下……”胡橙有些沉重地接茬儿,眼神之中带着怜悯和安慰,摸了摸胡瓜的头发。 胡瓜大排行太远,母亲基本上不会特别记得他,族里只有排行前十的孩子才会被非常准确地记住名字和长相,并且可以参与到族中的事务中来,只可惜胡夫人在子息上面并不像她的母亲那么幸运,前面十个都不是女儿,这么说起来的话,这一代的胡家家主,莫非会是男人? “这一次召我们回来,是为了立嗣的事情吗?”胡瓜在胡家根本排不上号儿,对于族里的规矩也不是特别清楚,如果不是他招了个姑爷是城隍刘陵,很有体面,恐怕这一次族里都不会给他发下白事会的帖子的。 “应该是,论理要在前十之中拣择,不过之前有过也有过先例,如果前十都不是女孩子,应该立长,跟我们的关系也不大。”胡橙点点头说道,出于对幼弟的保护,他不是特别愿意让胡瓜参与进来,虽然他现在有刘陵撑腰,可是族里人谁背后没有几个好朋友?前十之中如果内斗起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胡橙紧蹙的眉头忽然又舒展开来,苦中作乐似的笑了一声。 “他……也会回来吗?” “谁啊?”胡瓜有些不解地问道。 “哦,没什么,到了你就知道了,你出生太晚,没有见过他的。”胡橙摇了摇头说道。 “哦,那好吧,还有挺远的路程呢,要不先睡会儿?”胡瓜的眼神迷离了起来,看样子是有点儿困了。 “你先睡吧,我还不困。”胡橙放眼望向窗外,看着路上的车水马龙和两旁的人行道上形形□□的人群说道。 “那我眯一会儿。”胡瓜眼皮打架,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 “胡瓜,醒醒,我们到了。”胡橙在幼弟的脸上拍了好几下,又伸手拧了拧他的腮帮子,胡瓜才终于醒了过来。 “啊,睡的好舒服,哇,这么多人!” 胡瓜从摇下来的车窗往外面看过去,胡家大门洞开,门口熙熙攘攘的,车如流水马如龙,简直抵得过一个大型颁奖典礼的晚宴现场了,这么说也确实不为过,毕竟是种族优势摆在那里,胡家人进入娱乐圈的不在少数。 “九兄,要不你们先去停车吧,我年纪小,进去拜个码头,再占个位子。”胡瓜非常懂的分寸地说道。 “嗯,好吧,我跟小财去停车,你先过去,遇到什么事情不要使性子,等我过去再说。”胡橙想了想,车子是借来了,给人家刮坏了就要伤了福报,王敦为了福报那么努力,自己也不能放松才可以,就点了点头答应了胡瓜的提议。 …… “哟,老九,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胡橙刚刚指挥小财停好了车子,吩咐他去下房吃饭喝茶,一回头就撞见了另外一个胡家人,不过因为成年之后基本上没有打过照面了,他迟疑了一两秒钟,才微微躬了躬身叫到:“七哥。” “这回家里可热闹了,别看回来的人不少,可里面就属你抖,以后做了家主,别忘了我们这些穷兄弟。”胡七夜眯起了狭长的桃花眼笑着说。 “七哥请慎言,年长的兄弟之中没有女孩子,自然应该遵照祖制立长。” 胡橙立刻防备得滴水不漏地顶了回去,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他大哥因为胡橙找了王敦的事情已经快要神经质了,自己可不想成为逼疯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免得到处咬人,伤及了自己倒没关系,可不能给王敦惹上什么麻烦。 “走个过场的事儿,怕他怎的?一会儿七哥给你撑腰,你就走在我前头进议事厅。” 胡七不怀好意地笑道,颇有点儿排在中间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熊孩子那种引风吹火站干岸的促狭,这一次的夺嫡之战,外界呼声最高的就是胡一和胡九,他们这些没有什么外戚支援的兄弟都巴不得看一场好戏呢,反正这一份家大业大的产业横竖到不了自己手上就是了。 “呵,七哥说笑了,真不知道咱们家规矩大么?难道每次走红毯的时候,七哥竟是走在影帝金文玲前头的?”胡橙附和着笑了一声,丢出一个软钉子,转身就走。 “啧,不就是仗着交了个厉害的朋友嘛,看你怎么跟老大的男人斗。”胡七听到金文玲的名字,虽然知道对方肯定听不见,竟然还是打了个寒颤,被胡橙看见,噙着一抹哂笑转身离开了,他心里老大不痛快,暗搓搓地低咒了一声,转身找别的兄弟说话去了。 “九兄,这边这边,他们给你安排了席位呢。” 胡橙走进议事厅,原本熙熙攘攘的人声鼎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坟墓一样的寂静,只有胡瓜的声音高挑了起来,原本就是少年音的京白在这种静谧的环境下竟然也变得稍微有些突兀。 “嗯,你呢?”胡橙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跟一些族人们打了个照面,他们胡家人颜值普遍8分以上,端的走马观花、眼花缭乱起来,胡橙一概不搭理,几乎分不清哪几只是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径直朝着胡瓜守护着位子走了过去。 “我当然没有位子啦,一会儿站堂下听听得了,你坐。”胡瓜给他氆氇氆氇椅子上的毡垫,周围传来了几声阴阳怪气的冷笑,似乎觉得胡瓜是在故意抱前十的大腿,不过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这两兄弟从小感情深厚,胡瓜犯不着现在才临时抱佛脚。 “几位爷,各位小少爷们,家主夫人正在闭关,很快就会出关了,请各位稍安勿躁。” 偏厅的帘子一打,走出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仆人,对着在座和站着的一屋子人不卑不亢施个礼,朗声说道。 “胡伯。”胡橙认得他,连忙站起来打了个招呼。 “九少爷,您也回来了,真是太好了。”胡伯看到几乎是自己带大的孩子,脸上原本彬彬有礼却有些疏离的表情变得温暖和善了不少,抢步走过来跟胡橙他们说话。 “母亲的身体怎么样?”都不是外人,不用顾忌,胡橙虽然跟家主胡夫人不算亲近,到底还是惦记她的,就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了。 “第二次已经挺过去了,以家主的实力,渡过五次还是不成问题的,也就在最近几十年,你们心里要有数。”说起服饰了多年的旧主的情况,胡伯的脸上也忍不住挂上了一层寒霜。 “没想到这么快。”胡橙和胡瓜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些发紧。 “十把交椅都快坐满了,只有大哥和他……”胡橙四下里看了看,其他的哥哥兄弟们都差不多到齐了,只有第一把和第三把尚数悬空、虚位以待。 “大少爷向来端着,家主夫人不出来他是不会到的,不过三爷……也是好些年没见了。”胡伯叹息道,胡三自从成年就分房单过,踪迹总是飘忽不定,胡家人都说小九儿喜欢在外面跑不着家,饶是这样比起这位胡三爷来也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收了帖子,应该会来的吧。”胡橙喃喃自语道。 “哦,家主动身了,我过去迎一迎!”胡伯听到偏厅那边传来了环佩叮当的声音,赶紧一溜小跑迎了上去,片刻之后,只见胡夫人在胡家大少爷的搀扶之下由胡伯打起帘子从偏厅进入了正堂。 “我说怎么不早来呢,原来是赶着这个巧宗儿。”胡瓜非常小声地躲在胡橙的身后吐了个槽,被他一个眼风给制止住了,随即已经落座的几个人都规规矩矩地站起来,对胡家的大家长请安问好。 “你们都坐下吧,什么年月了,还死守着这些繁文缛节做什么,等我老太婆死了,你们可就不用拘着了。” 胡夫人的脸色煞白,虽然还是一副少女的外表,却少了上一次胡橙带着王敦回来时所看到了的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灵气,整个人没有太多精神,像个靠蛋白线维持着年轻貌美的大龄影后,脸颊还新鲜,神情却是遮不住的憔悴了。 胡橙知道母亲的日子不多了,她往常从来不把年纪挂在嘴边,如今却像个性子刻薄而还没活够的老年人一样,阴阳怪气地对着自己的子女训话,听起来有些酸溜溜的,她……在嫉妒他们的青春吗?而他们也终究会有她的这一天,然而总归是幸运的,起码还有术法可以维持最后一点美。 胡橙忽然没来由地想起自己最终不得不与王敦诀别时的样子,他依然会是俊美的,至少不会是像武帝的李夫人那样聪明而凄凉的结局,胡橙这样安慰着自己,平静着起了波澜的心境。 众人听从了胡夫人的话,纷纷落座,胡橙刚刚坐稳,却听主位上面端坐着的母亲笑道:“九儿,你坐到前面来。” 第119章 镜中花 第四章.土·豪 胡橙一抬眼,就发现前面的几张坐席的主人纷纷顺着胡夫人的目光看了过来,一双双的桃花眼,带着千姿百态的眼风瞧着他,有惊讶、有猜疑、有艳羡,还有那种冰寒彻骨的冷漠,那是大哥的眼神。 他一定恨不得活吃了自己吧,原本亲亲热热地挽住母亲的手臂都本能地抽离了回来,惹得胡夫人眼帘一动,却也没动声色,依旧和颜悦色地朝着胡橙招了招手。 “九兄,我帮你搬凳子。”胡瓜从堂下的一群小冻猫子里挤了出来,蹿到胡橙的身边。 “等……”胡橙的话还没说完,扬眉吐气的胡瓜已经把他的交椅搬到了胡夫人的下首处,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竟然把胡家大少爷的交椅挤出去了半个席位,离得这么远,胡橙都感觉得到大哥的犬齿咬得咯咯作响。 “过来吧。”胡夫人笑着说,连带着还拍了拍胡瓜的头,把小狐狸吓得一炸毛儿,还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呐,自己还以为母亲根本就不记得这个货了呢,虽然现在也不一定记得吧…… “是。”胡橙只好点了点头,端庄大方地走过去,告了座,在胡夫人的下首处坐了。 “我的病已经挨过了两次,不中用了,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你们也不必像外头的人那样胡闹,又哭又叫惹得人脑仁儿疼。” 胡夫人不咸不淡地交代着,倒颇有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凉薄,胡橙心里有些不好受,可是却也由衷佩服这位大家长,她修为高深,见惯了世上的爱恨情仇生离死别,到眼下只怕也是看开了,如果轮到自己呢?那……王敦又怎么办?胡橙没留神,直接红了眼圈儿,连忙眨了眨眼睛免得失态。 “好孩子,你还记挂着我。” 胡夫人难得巧笑倩兮,伸手拍了拍胡橙的手背。 “最后的几次发作时间很长,我恐怕还要接连闭关,这样的时候没有个家主坐镇也不像样子,我不方便出面的时候,就是老大……” 胡夫人刚刚说到这里,胡大少就好像窜天猴儿一样蹿了出来伏在了她的膝头,星星眼都快把周围的人闪瞎了,画风直接变成了凡尔赛玫瑰的款儿。 “……和你管家。”胡夫人眼神有些冷淡地看着已经等不及了的大儿子,转眼又看了胡橙一眼,这一次倒是青眼有加的。 “这……母亲,恐怕……”胡橙看着差不多已经石化了的大少爷,还真是有点儿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原本因为母亲不过是因为王敦的关系高看了自己一眼罢了,没想到竟然会直接提出来让他管家。 历代家主最后几次闭关的时候,管家的子女都是夺嫡的热门人选,虽然向来会选择几个老成持重的来管理族内事务,胡橙却从没想到会选上自己这个甩手掌柜。 “呵,你也别多心,并不是难为你,只不过你家里的那一位送来的礼单,我不常出面,就还是你弹压得住。” 胡夫人跟胡橙说了几句,又一扬声说道:“胡伯。”回头朝着老仆人使个眼色,胡伯赶紧用托盘递上了一封礼单给她。 “这些就交给你来管。” 胡橙蹙了蹙眉头,只好接了过来拿在手里细看,顿时吃了一惊,如果不是他平时就冷静自持的缘故,一定会惊呼出声。 “这么多妖场,都是他……的?” “怎么,你连家里送过来的礼单都没过目吗?”胡夫人似乎有些诧异,继而苦笑了起来。 她对这个小九儿还算是了解的,这孩子从小就不显山不露水,跟掐尖儿要强沾不上半毛钱关系,可是这家里送来的礼单竟然也不在意,倒是有些太过于澹泊敬诚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他是有目的的去接近那个神秘而强大的男人,以王敦那种鸡贼的性格,只怕倒不会跟他好,这才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呢。 胡橙调整了一下呼吸,如果按照普通人的感受就是,一个人跟自己伴侣结婚多年,对方一直都是某丝的存在方式,然后忽然有一天他发现家里的柴房堆着的破破烂烂的床架子擦出来可以拼成一架拔步床;外面盛着猫饭的小碗底下赫然写着大清乾隆御制几个大字;烧灶用的扇面儿背后落着刘石庵的款儿……合着自己的对象就是一个隐形的土豪→_→ 第120章 镜中花 “你也别不服气了,起来吧,人都散了。” 众人散去之后,胡夫人有些头疼地瞧着还伏在自己膝头的大儿子。 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当时她自己还年轻幼稚,一味的骄纵溺爱,活活儿把一个好孩子养活成了一只巨婴,到现在还不懂得世界上终归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母亲。” 胡大少灰头土脸地站了起来,论资排辈的话,十交椅之中也就是他和老三还有得一拼——老二的天眼天生是盲的,虽说生在胡家,不过是个长得漂亮的普通人罢了,不中用的,再怎么轮也轮不到那个只是交朋友交得好的小兔崽子胡橙啊。 “这事儿还真不是我偏心,实在是刚才那本礼单你也看见了,现在那些地方应名儿是王姑爷送给咱们家的,可是没有了他的辖制,你当你真的可以降服那么多地界儿,别做你娘的春秋大梦。”胡夫人也是实在被大儿子缠的脑仁儿疼,顶着少女的外表竟然还说了句市井粗话。 “母亲,他们家的礼单上面写的到底有什么厉害啊?” 与此同时。 “九兄,九姑爷给咱们家的礼单上面到底是什么啊?” 胡瓜也是憋了一路了,又不好意思当着别的兄弟的面细问,刚才因为家务上面的安排,胡橙这个新贵散会之后被不少哥哥兄弟们捧上天去,少不得要寒暄几句,胡家人多,一耽搁就到了凌晨。这会儿胡瓜跟着胡橙回到了自己的洞府,看看四下无人,才开了口。 “是妖场,你还小,可能没见过几个吧?”胡橙扶了扶额头,今天的事情弄得他有些头疼,王敦的礼单只跟他反复确认过吃食,族人有没有忌口,活像个便民餐厅的男招待,没想到大招儿还搁在了后头,真是防不胜防。 “哦哦,那个我知道的啊,我以前没辞工的时候跟着我们老板——就是那个下岗的,他每次解煞之后都会留下一个妖场,有时候也会送给我和苏杭他们做人情,听说在里头修炼比别处强多了。”胡瓜虽然去过几个妖场,不过还是半懂不懂的,反正听老板和刘陵说过挺难得的。 “没错,妖场是解煞之后形成的类似于平行世界的空洞,盘踞在那里的煞气因为正负能量相抵而消失了,就留下一个带有妖气的空洞,对普通人没有什么益处,可是对需要修为的对象来说却是最好的修身养性的地方,比如咱们家……”胡橙叹了口气,按照王敦的身份来说,送几个妖场也没什么,可是这个数……怪不得当时母亲的脸色不好看,像是受了多大的惊吓似的。 “这不是好事儿吗?九兄你怎么看起来有些郁啊?”脑回路简单的胡瓜有点儿不太明白。 “说是好事倒也……可是他也太胡闹了,怪不得母亲让我协理管家,这么多地方,以大哥的办事效率来看……”白给他也未必管得过来啊,胡橙在心里吐了个槽,并没有说出来,胡瓜本来就年少气盛,自己更不能言传身教让他轻狂起来落了话柄。 “多了不好嘛,你看我最近为什么总是有机会回祖宅来,上头那些哥哥们对我也客气了不少,还不是因为跟刘陵那个死鬼相爱相杀这么多年终于修成正果了,唉,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古人诚不狐欺也。”胡瓜煞有介事地说道,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还颇有当年地府小吏的风范。 “呵,你才多大,就跟我在这里感慨人生了?睡吧,既然托了我这些事,这几天在家还不知道要怎么忙呢。” “嗯呐,没事,你忙不过来我给你当秘书,反正做惯了,抄抄写写送个东西我还做得来。”胡瓜说着,好像小时候那样赖在胡橙的房间里不走,直接睡到了山洞的最里面,惊起了好多只蝙蝠,扑棱扑棱地往洞外飞去,身为标准的胡家人,胡瓜全无拘束,四脚朝天准备睡起大头觉。 “你没事就早点儿回家吧,家事不少。”胡橙没有撵他走,直接在胡瓜旁边睡下,提议道。 “艾玛,我终于从家事中解脱出来了,回去?算了吧,让刘陵也感受一下我平时的感受,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挑三拣四的。”胡瓜家里不请人,按他的说法,自己年轻的时候就是个碎催,哪有雇人的道理,凡事亲力亲为,这一趟回本家也算是个解脱了。 “是吗,你倒不想家。”胡橙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幼弟闲聊,不知道他跟王敦过日子久了,是不是偶尔也会想出来透透气呢?应该不会吧,现在他还是很想家的,虽然这里也是家,可是……却已经有了细微的不同,哪里不一样呢?因为、这里没有那个人吧。 …… 一个星期之后。 “!” 从王敦所住的堂屋里发出了引人疑窦的哼唧声。 “便秘吗?”胡桃出门到天井院儿里给自己浇水,顺便问道。 胡桃回家了,一回家就找胡橙,结果被告知少主有事回了祖宅,这也就罢了,然后他就接连几天看着王敦一天天地枯萎下去,比他还像一颗缺了水的桃树,都说谈恋爱好,现在看起来虽现狗的身份也不错,起码精神健康上面还是有保障的。 “别闹,我在修炼呢。”过了好一会儿,胡桃把自己浇透了正打算回去,就听见王敦哼哼唧唧的声音传了出来,有气无力的快要死透了的既视感。 “修炼?你再练还能练成个啥?胖大海成精吗?”胡桃很不给面子地吐了个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好像变戏法儿一样从头上摘出了一个大桃子递到了开门出来的王敦手里。 “得济了,不枉费我十年树木百年鲁迅。”王敦不伦不类地说道,可能自己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胡橙走后他的老毛病胡橙缺乏症又犯了,老人机经常无故死机,时不时就冒出一些关联词汇混淆,奎子吓得够呛,这才把胡桃从胡瓜家里要了回来,放在铺子里镇宅,不过镇宅的作用似乎不大,吐槽功夫倒是一流,绝对是被胡瓜和刘陵那对笨蛋情侣教得更坏了。 “我在修炼白娘子的那一招。”王敦吧唧吧唧地啃着桃子说道。 “白娘子哪一招?吓死人那一招?恭喜你做到了。”胡橙接着吐槽。 “不是啦,我是在试图用脑电波发射爱啊……” “哦,别人用爱发电,你用电发爱,依旧如此清奇。”胡桃已经懒得吐槽,觉得今天的槽点差强人意,伸伸腿儿弯弯腰,准备回屋歇着了。 “唉,可能是隔得太远了吧,感应不到啊,胡橙在干什么呢?他家里附近的结界太多,普通电话是打不进去的。”王敦看着大桃子准备溜了,就一个人坐在堂屋的门槛上面开始卖惨,除了那张嫩脸露了馅之外,神情绝似公益广告里的空巢老人,任凭谁看了都会出于人道主义激起一股尊老爱幼的决心。 “唉,你这家伙,还有什么不知足的,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站着说话不腰疼,那怎么着啊?不然我和奎子陪你去茶馆儿听一段儿评书?”胡桃继承自胡橙的泠然气质被空巢老人王敦毁的渣都不剩,尊老爱幼之心一动,只好卖他个面子表示一下深切的怜悯。 “怎么着,听你这意思,也想找个对象啊?” “那不是废话么。”胡桃给了王敦一个狗一样的白眼。 “听说胡瓜家里的小孩儿都想跟我结个娃娃亲。”王敦一脸八卦地说道。 “结个屁!”胡桃提起那帮比自己还熊并且专治各种熊的熊孩子们,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颤,朝着王敦咆哮了起来。 “哎嘿,我那么一说你那么一听……”王敦正想解释,忽然看到胡桃眼中杀意大盛,直勾勾地盯着他。 “别冲动!有话好好说!”王敦吓尿了,暗搓搓地往后退。 没想到胡桃的动作非常决绝,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就薅住了王敦的脖领子! “杀人啦!”王敦的嚎叫还没嚎完,紧接着觉得身体一轻,直接被胡桃丢了出去,一个大马趴摔在了天井院儿里。 “哎哟呵我的老腰啊,我说你……” 王敦絮絮叨叨地爬起来,一回头就看见胡桃的火力全开,非常戒备地盯着王敦刚才正要进去的堂屋里。 王敦眯起了眼睛,努力地适应了一下逆光的光线,暗搓搓地蹭到了胡桃的身边。 终于,他看清楚了眼前的场面。 堂屋里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人,一个年轻男子,正在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什么东西。 “怎么,不认识了,几百年前我还浇过你呢。”年轻男子抬起头来,看着胡桃说道。 第121章 镜中花 第六章.移动硬盘 “哎哟喂,我当是谁呢,大桃子,这是你六叔儿啊。”王敦看清楚了那个喧宾夺主的小青年儿,不但没生气,反而伸手拍了拍胡桃的肩膀,让这个在自家院子里长出来的小孩儿放松一下,表示是友军,别开枪。 “谁?”胡桃放松了防守和进攻兼顾的姿态,回头愣呵呵地问了一句,刚才这个什么六叔儿说的那句话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胡桃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闪现出了一只细脚伶仃的圆规。 “我老表,大名赵肆小名鬼六儿,不常走动都忘了,熊孩子回屋写作业去,我跟你叔儿唠唠。”王敦在老表面前不怂,一脚踹在了胡桃的屁股上,让熊孩子回屋别乱跑。 “放肆的肆,而且我的英文名也不是尼古拉斯。”赵肆一脸淡定地补充道。 胡桃迟疑了一下,想着胡橙在王敦基友面前的样子,虽然平时作威作福惯了,关键时刻还是很卖过他几个面子,自己有样学样,忍住了把王敦用窜天猴儿送他离开千里之外的冲动,暗气暗憋回了西厢房。 “真不愧是你种的,够熊,胆色倒是不差,将来可以栽培。”赵肆发扬了一下进屋先夸孩子的亲戚礼仪,让王敦成功地肝儿颤了一下。 “你们几个是不是想合伙儿把我吃了?”王敦警惕性很高地问道。 “什么鬼?” “不然你怎么忽然说起客套话来了?”王敦已经没有放松警惕,怂成一团儿瞄了瞄四周有没有伏兵,总觉得张涛他们会从哪个角落里冲出来对自己实施伤害。 赵肆的态度有点儿奇怪,从这个高冷话废的小弟嘴里冒出几句夸别人家孩子的话,四舍五入在正常人身上简直不亚于平时点头之交的同事忽然有一天对你五体投地山呼万岁啊。 “咳……”赵肆果然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让王敦产生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你坐下。” “唔。”王敦斜迁着屁股搭了个边儿坐下,一双大眼睛上下翻飞打量着赵肆,看着他脖子上的单反,总觉得里面就算忽然射出一颗炮弹来也没什么奇怪的。 “我做这一行很久了。”赵肆开了腔,不知道为什么王敦从开场白里听出了一丝我不做大哥好多年的意味来。 “但凡被人拍下来的图像,我都能在第一时间捕获到,不过这些东西意义不大,一走一过都清空了,可是今天的一张照片……和你有关系,所以拿过来让你看看。”赵肆说着,眼底闪过了一种微妙的光芒,似乎在说“兄弟,挺住!”看得王敦一激灵一激灵的。 “啥玩意,是灵异的不?大晚上的灵异的不看哈。”王敦似乎还在做着垂死挣扎。 “灵异个屁,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灵异!”一直伪装成好兄弟的损友实在是装不下去,咆哮了一声把向来不曾离手的单反直接推到了王敦的眼前。 屏幕上正好翻到了一张照片,照片非常模糊,感觉应该是偷拍的,镜头有些颤,拍出来的图像也有点儿虚。 照片上面显示的是一个酒店的房间,原本是拉上了窗帘的,可能是飘窗的窗户有一扇没关,吹开了帘幕,露出了房间内部的景象,是两个男人抱在一起的画面。 同性情侣开房间搁在现在也不新鲜,然而新鲜的是——其中的一个男人……是胡橙。 …… “六叔儿、六叔儿?” 胡桃因为刚才听说了赵肆在他小时候的灌溉之恩,鉴于自己没有还泪的兴趣,想来想去还是暗搓搓地去茶房里弄了一壶高的送上来,既显得胡橙家里出来的孩子懂规矩,又还了这位六叔儿小时候的一点恩惠,简直四角俱全。 结果熊孩子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就后悔了,因为他看到当铺大掌柜的那个二货整个儿人都石化在那里,赵肆则不断地往旁边退却着,不知道练的是什么神功,竟然能用屁股带着椅子暗搓搓地开溜。 “嗯?”赵肆听见有人喊他,借着由头抛弃了椅子,溜边儿来到了胡桃的身旁。 “叔儿,是我眼拙吗?我怎么觉得王敦……绿了?”胡桃眯起眼睛,努力地回想着自己昨天晚上是不是有听话好好睡觉,有没有犯错误撸多了,怎么眼前的王敦看上去像是那么大的一块翡翠,放在城门楼子上就能一路绿到世界屋脊上去。 “你没看错,他就是绿了。”赵肆点点头说道。 “王敦?王敦!” 叔侄俩等了半日,只见王敦嘴也歪了眼也直了,用名著的话说那是已经死了大半个,这才有点儿方,赶紧上前去给他叫魂。 “x的,死机了。”赵肆因为有孩子在身边,直接用语言打了个码,伸手拍着王敦的小圆脸儿。 “哥,你哭两声!”关键时刻赵肆用上了敬语,手上却非常不客气地左右开弓啪啪啪啪起来。 “嘤。” 王敦被他整的小圆脸儿左顾右盼,终于不孚众望地吭叽出一声微弱的声音,紧接着…… “嘤嘤,呜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啊!” 王敦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了起来,哭着哭着不知道是岔气儿了还是怎么的,竟然打起嗝儿来,痛苦地捂着肚子从椅背上活活儿哭到了地上,在那里撒泼打滚儿了起来。 “疯了吗?”胡桃看着满地打滚儿的大人,忽然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不是疯了,内存不够濒临死机的节奏,啧。”赵肆低咒了一声,撸起自己的袖子,手心朝上,好像变戏法儿一样从自己的静脉上扯出了一根似有若无的光线! “你还有蜘蛛人的血统?”胡桃说。 “住口。”赵肆的声音很低沉,却充满了威严,让胡桃深刻地体会到了其中的潜台词,别打扰老子,不然我还能把你种回去! 熊孩子不熊了,暗搓搓地端起了茶壶茶碗自己找地方凉快去。 “哥,醒醒。”赵肆说着,把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光线用手揉进了王敦的眉心。 “唔。” 王敦沉吟了一声,缓缓地睁开眼睛,抬眼看着赵肆。 “六子,哥谢谢你了。” 王敦目光深沉语气柔和地说道,轮廓好看的薄唇甚至噙着一点点的笑意,非常有分寸的笑意看着赵肆,让看惯了逗比王敦的小六子产生了一种直面精分的战栗感。 这个人设,跟飞鱼服时期的王敦太像了,9999.9999千岁,宫斗热门大ip,国家一级二十四道非刑执行师王敦,重出江湖? “没事了?”赵肆有点儿肝儿颤,那时候的王敦他不害怕,不过也自觉惹不起,说话的语气不由得柔和了一些。 “嗯。” “你别着急,这张照片我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完全删除了,善后也做好了,就连那个偷拍的狗仔也记不得这件事,现在就看你……怎么处了。”赵肆卖了个乖,告诉王敦如果真是家丑也绝对没有外扬。 “胡橙不会背叛我的,这点我很清楚。”王敦双商上线,语气平稳地说道,从赵肆的角度来看,王敦并不是因为爱人出轨还要在兄弟面前强撑着,他是真的不在意,完全不相信照片上的所表达出来的浅层意思。 “不然呢?你觉得是炒作吗?”赵肆试着分析,如果真是反炒倒也不新鲜,这年头儿绯闻炒作无疑是成本最小的宣传手段,那么多大明星尚且不能免俗,更何况胡橙这种十八线了。 “不会的,胡橙不是那种人,要炒早就炒了,他一定有什么难心的事,而且……出于某种目的,现在还不能告诉我。” “某种目的?” “嗯,多半是为了……保护我。”王敦语气笃定地说道。 “叔儿,他这是脑抽了吗?”胡桃送了茶过来之后,暗搓搓地把赵肆拉到了角落里问道。 “没有,我给他一次性扩容了,所以现在从死机里暂时平静了下来,等一会儿散热差不多就可以拔下插头了。”赵肆给胡桃看了看从自己的静脉上延伸出的似有若无的光线,一直蜿蜒到了端坐在堂屋里的王敦的眉心上,对方像个老太爷似的端坐在那里,不怒自威,威风堂堂,看起来特别精分。 “叔儿,我脑子不太好使,您说的这些我不是特别懂。”胡桃有点儿抓瞎,只好细问问,他对于堂上的这只逗比的精分行为虽然不感兴趣,可是他的命是胡橙救回来的,胡橙不在的时候总要适时关心一下他对象的死活。 “嗯,那就这么说吧,这货原本脑子是挺灵光的,谁也没想到他是个恋爱脑,处个对象耍个朋友就占了大半的脑容量,所以有时候难免会当机,所以我只有两肋插刀,给他当一下移动硬盘,懂了吗?”赵肆一脸生无可恋的说道。 第122章 镜中花 “叔儿,够意思。”胡桃竖起了大拇指,看着一脸便秘的赵肆。 “我也不知道……能挺住多久,这家伙,平时都是怎么熬过来的。”赵肆小脸儿煞白,感觉得到从相连的血脉里喧嚣而来的一股一股的寒意,金戈铁马,一将功成,堆砌起来的是万仞的白骨,漫天的怨气。 “六叔儿,我有点儿不明白,王敦既然谈了恋爱,应该正负能量相抵才对啊,为什么内存反而越来越小了呢。” “爱和怨无法相抵,只有释然才能解放怨恨。”赵肆叹了口气,怪不得张老三有时候喝多了会说,当年的排行其实…… 唉。 “怪不得这货总是做解煞的生意,合着就是给自己买个内存条儿呗。”胡桃没有注意到赵肆脸色的变化,随口一说,不过看着平日里招猫逗狗的家伙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心里也还是很担心的。 “什么时候能好啊?” “快了,我感觉得到,现在他已经平静下来,你去摸摸他心口还烫吗?”赵肆说。 “嗳。”胡桃说着双手捏咕捏咕地往前走,还没走到跟前就见王敦一抬眼,表情泠然地看着他。 “我没事了,你先回屋歇着,这里有你叔儿支应着。”王敦沉声说道,成功地让熊孩子进化成了人孩子,暗搓搓地蹭了出去。 “哥,真没事儿?那我可就撤了。” “嗯,放心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得嘞。”赵肆有些心情微妙地看着眼前这个城府颇深温文优雅的男子,王敦正常了之后还是很有身为兄长的自觉的。 他手腕一抖,收回了腕上的光晕,再一抬头,就看到了精分现场。 眼前的王敦那张面沉似水的俊脸慢慢地扭曲了起来,撇撇嘴儿,大眼睛里一下子就噙满了泪水,薄唇堪堪的向两旁咧开,呈现出一种最让大人提心吊胆的熊孩子要哭没哭的状态,生怕自己触发了什么神奇的开关,一下子就会让他嚎叫起来。 “别……别哭,忍住!” “呜……呜……哇!” 胡桃刚刚回到西厢房里坐下,感叹了一下王敦也有今天,竟然让他体会到了一种类似于父权的威严,很好,自己长大以后也要成为这样一个独当一面的男子。 就在胡桃抒发着为数不多的孺慕之情的时候,堂屋里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嚎叫。 “当我没说。”胡桃翻了个白眼翻身睡下。 …… 时间回溯到一个礼拜之前,胡橙的山洞里。 “胡瓜,胡瓜,你起来一下。”深邃静谧的山洞里,回荡着胡橙压低的声音。 “唔嗯,怎么了九兄?”胡瓜正睡的迷迷糊糊的,被人拎起来也不觉得怎么难受,毕竟在家里起夜次数太多了,早就习惯了。 “你是不是压住我的一根头发了?”胡橙伸手不停地在自己的后脑上面踅摸着,动作有些奇怪。 “嗯?没有啊,你睡迷了吧?你也没有释放本体,头发短短的我怎么压得住啊。”胡瓜的声音依旧是迷迷糊糊的说道,看样子想要马上睡过去。 “是吗?那你先睡吧。”胡橙沉吟了一句,没有再打扰幼弟,只是不停地伸手摸着自己的头发,总觉得其中的一根不知道哪里不对,被人抻着似的,很像以前长发的时候马尾没有梳好时造成的不适感。 是自己想多了吗?胡橙偏过头去看了看已经睡熟了的胡瓜,算了,明天再说吧。 如果是王敦的话,估计会什么都不说,一咕噜爬起来点灯熬油地替他看看吧,胡橙心里忽然想到,他并不是怪胡瓜这么贪睡,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当然不会在意,只是王敦对他太上心了,他们很久没有分开过,他都已经不习惯没有了他的呵护。 习惯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王敦的本事就摆在那里,也许只是一杯温吞的牛奶,然而一旦浸入其中,便是在劫难逃。 …… “九兄,你这几天是怎么了,怎么精神一天比一天懒怠啊?” 回到祖宅的第三天,胡橙很明显地恹了下去,先前不过是懒得吃喝,到后来几乎话也不愿意多说一句,每天来请示事情的男仆们都有点儿怕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九少爷是在故意板着脸立威,只有胡瓜知道他背着人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觉得有些困倦,也不是……就是打不起精神来。”胡橙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说道。 他回来的这几天不是没有疑心过是不是有人在饭菜里做了手脚,或是用什么新鲜的术法往他身上招呼,那天在堂屋里大哥想要吃人的眼神他也不是没看见,可是自己已经每天净化很多遍了,照理说应该没有什么疏漏才是。 大哥的手段他是知道的,当年就算出色,自从胡橙跟王敦好了之后,他就更排不上号了,想要黑他?只怕还没有那个本事……那么,现在这种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实在不行上医院瞧瞧吧。”胡瓜很担心地说道。 “呵,你真是痴人说梦,你几时见过咱们胡家人去医院的。” “唉,俗话说病急乱投医……呸呸呸,没病没灾,小孩儿家口没遮拦百无禁忌。”胡瓜也是越着急越说错话,哄的胡橙稍微笑了一下,不过他可以感觉得到,他不是真心想笑的,只是出于礼貌和习惯,他似乎高兴不起来,是因为什么,因为几天没有跟王敦联系了吗? 胡橙有些勉强地从榻上站了起来,想要叫人给小财传个话,带个口信回家,结果刚刚走到洞口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人一下子轻飘飘地就倒了下去。 “九兄!” “小心。” 胡橙几乎快要委到地上的时候,忽然被一个人捉住了胳膊,他借着力气站了起来,立刻被那人挽住了。 “你……”胡橙一蹙眉,他平生最讨厌不是必要的身体接触,正要发作几句,看到了来人的模样却忽然愣住,继而心里才堪堪的有了一点高兴的意思。 “三哥,你回来了?” “我听见外头说,如今叫你学着管家了,就回来瞧瞧,对了,还没恭喜你呢。”胡三笑着说,他的笑意把握得很好,既有对兄弟的亲密感,又不会因为这种打趣而让人觉得有多么的尴尬难为情,尺度掌握在让人舒服受用的舒适区里。 “多谢三哥,对了,这是胡瓜,他还小,你们倒是没怎么见过。”胡橙朝着身后摆了摆手,胡瓜有点儿忸怩地蹭了过来,前三在他心中还是个比较高冷的存在,只不过大少爷是那副德行,二少爷没什么慧根只能算是个普通人,不过这位三公子倒是仪表堂堂温文尔雅的,让胡瓜这个跟刘陵混久了,沾染了一身胡同儿串子脾气的小吏有点儿手足无措,不怎么自在,只是呐呐的叫了人问了好。 “大家都是兄弟,别这么见外。” 这个胡三爷倒不像其他的前十把交椅那么端着,身上带着一点儿江湖上的匪气,很有些不拘一格的意思,让胡瓜心里放松了不少,连连点头答应,又寻思着胡橙说过自小跟三哥比别的兄弟更为亲密一些,怕打扰人家叙旧,自己就呐呐地退了出来,跑到山里找野狗打架去了。 “怎么回事,我瞧你气色似乎不太好。” 没有了旁人,胡三的神色倏然紧张了起来,瞧了瞧胡橙的脸色,又伸手搭了搭他的脉息。 “正是不知道为什么呢,家常净化做了几次,不见效,想来不是什么邪魔入体才对。”胡橙一直怕胡瓜担心也没有说出来,不过他从小倒是比较依赖这位三哥哥,加上对方年长,自己原是幼弟,倒是可以开诚布公的求问一下。 “可有哪里不舒服?”胡三说话之间望、闻、切也都过了一遍,好像跟胡橙差不多的样子,暂时没瞧出什么不对来,就只剩下问了。 “倒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恹恹的,好像……高兴不起来?”胡橙的表情有些迷惑,试探着描述自己的情况。 “高兴不起来?”胡三神色有些戒备地问了一句。 “嗯,哦,还有,不知道是哪一根头发梳不对付,时不时的疼两下,好像被人扯着了似的,可是我明明梳了短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胡橙说话间眉头倏然一蹙,似乎又疼了一下子。 “这么着,你把山洞的结界全部关闭起来,先闭门谢客一会儿再说。”胡三想了想,对胡橙说道,语气近乎命令,似乎有些急躁。 “怎么了吗?”胡橙虽然不明就里,还是照做了,伸手一挥,洞口潋滟出了一道水光的痕迹,虽然是肉眼不可见的屏障,但也不是寻常什么人都可以走进来的了。 “你盘膝坐好了别乱动,我要请天眼瞧瞧到底是何方神圣!”胡三表情泠然地说道,显然是动了真气了。 第123章 镜中花 “可是,不会有用吧三哥,我自己也照过……呵!”胡橙虽然按照胡三的指示盘腿儿打坐,可还是有些迟疑地说道,所谓的开天眼只是用自己的灵气去关照一下周身,看看有没有什么术法往身上招呼,胡橙自己也用过几次,并没有什么效验,他正想争辩,可是一抬眼,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呵,你照的那个,难道比我厉害吗?”胡三带着骄矜的语气说道,声调却是温柔的,仿佛强调自己的强大并不是为了挣个面子,而是要让胡橙放心,他一定会找到问题的症候所在。 胡三的眉心之间,真的裂开了一道缝隙,里面的第三只眼喧嚣地挣扎着,似乎有些不服主人的管束,急于从胡三的眉心之中挣脱出来,那烈火一样的瞳孔之中,竟然还同时燃烧着一股磷火一样的惨绿! “这是……”胡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常听人说偶开天眼觑红尘,原来三哥的术法已经修炼得已臻化境? “双瞳天眼,使用的时候需要蓄力,并且会以肉眼可见的形式出现的。”胡三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那说出去就会被众人欣羡不已的灵气在他身上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可是,就连母亲都没……”胡橙被胡三的灵气震慑住了,难道三哥这么多年离群索居,是去拜访什么世外高人,好像武侠小说里的主人公那样有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际遇吗? “呵,你被那位什么王姑爷给带坏了吧,脑子里想的什么天马行空的东西。”胡三似乎知道胡橙在胡思乱想,苦笑着打趣了一句,紧接着脸上的表情就开始凝固了起来。 “我从一出生起,就有双瞳天眼,是因为二哥哥的那一只。”胡三表情严肃地说道。 “二哥哥的天眼,他不是……”胡橙被弄糊涂了,他们胡家的老二是没有灵气的,自然天眼未开,为什么三哥会这么说。 “他的天眼尚未瓜熟,人就已经蒂落的,我在胎里就吞了他的天眼,所以才会有了这件法宝。”胡三怃然道。 “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老二的天眼竟然与本体分离,无端被老三得了去,胡橙虽然知道普通人的新生儿里面也会有一部分会先天上存在各种不良,却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这件事族里知道的人非常少,了解内情的也都是守口如瓶,小时候我靠近二哥哥,天眼就会觉得疼痛,好像那颗眼珠子想要摆脱我的身体,回到旧主人的身边。” 胡三的神情有些落寞,似乎带着没有逻辑的内疚,其实这件事他一点儿责任也没有,无论是胡夫人还是他本人都不可能会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可是每当看到胡二少那种小心翼翼又格格不入的状态时,胡三的心里总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歉意。 “所以你才常常出去么……”胡橙很快就明白了这些年胡三有家难回的心态,见到胡二的时候,他不光身上疼,心里也未必好受。 “我小时候曾经尝试着把这颗眼珠子抠出来,可是弄得眉间鲜血淋漓也出不来,后来母亲嘱咐我别再冲动,二哥哥的灵气已经散了,就算植入天眼也终究术法难成,这些都是命数,叫我好自为之。” 也许是终于把心事对兄弟倾诉了出来,胡三的表情多多少少释然了一点儿,笑了笑,伸手轻轻摩挲着自己的眉心,那颗宝珠一样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似乎蓄力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眼眶瞪得很开,睚眦欲裂。 “不说这个了,来,让我看看。”胡三眯起眼睛,似乎感觉得到体内的灵气正在喧嚣,他索性把一双桃花眼完全闭了起来,只留下那一只滴流乱转的天眼,霎时间,整个儿视线区域里都蔓延着磷火的颜色,然后他就看到了胡橙的头…… 胡橙的头上,紧紧地绷着一根琴弦一样的东西,直接刺进了天灵盖里! “这是什么,怎么会……”饶是胡三见多识广,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他下意识地冒出了一句惊诧的话,说到一半儿就咽回去了,可是胡橙的脸上已经带上了紧张的神色。 胡三在心里暗暗低咒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用天眼里的双瞳不停地扫描着他所看到的景象。 那根弦的一端刺进了胡橙的颅骨里,另外的一端绷得很紧,曲折蔓延,指向的方向是——镜子! 是镜妖? 不会吧,镜妖这么低端的东西怎么会……胡三心里觉得不对,可是还是大手一挥,掌风朝着胡橙的妆镜台一扫,妆镜台上的水银镜应声而碎,落了满地的玻璃碴子,与此同时,胡橙颅骨里的那根紧绷着的弦一下子软了下来,闪烁了几下就消失不见了。 “是什么,镜妖?”胡橙忽然觉得头皮一松快,长期折磨着他的那种似有若无的疼痛感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他看了看满地的碎玻璃,心里猜测着胡三这么做是为了对付谁。 “我看到的就是这样,只不过镜妖这种小东西怎么有本事……更何况这面镜子你照了很多年,虽然相安无事,到底也有主仆之情,它为什么要害你呢?” 胡三的天眼用尽了灵气,这会儿已经眯了起来,也像普通人在困倦的时候一样没精打采地眨巴眨巴,然后磷火一烧,隐入了他的眉心之间不见了踪迹。 “这,我不记得我曾经得罪过它……”胡橙伸手摸了摸脚边的一块碎玻璃,里面感觉不到什么怨气,倒有一股子哀伤的气息,转眼就散逸在天地之间,再也察觉不到了。 “跟我的日子真是不短了呢。”胡橙叹息了一声,自从他分房单过以来,洞里的陈设除了留宿王敦的时候幻化过一次,其余时间基本没有什么变化,论理镜子不该有什么问题,难道是因为他回来住的时间太少,镜子也知道认生了不成? “算了,别多想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胡三看到胡橙有些怅然若失的样子,知道这个幼弟爱惜东西,珍惜情谊,出言安慰了他一句。 “让我看看你的头皮。”胡三还是不放心,不知道刚才镜子之中的那根弦是不是还会残存下什么伤痕,可是检查了半天却一无所获,胡橙的头部并没有伤痕,看来那个邪祟应该是随着镜子本体的破裂而身死魂消了。 “如果没事了,我想早点儿回家。”胡橙乖巧地让他检查了之后想了想说道。 “回家?哦,是了。”胡三先是一愣,过后才反应过来,对于这个幼弟来说,这里倒算不得是家里了,他有了这一场变故,想必是要与那个要紧的人商量,即使瞒着不说,见了面心里总是安定些。 “我倒忘了,你的家早就不是这破山洞了。” “三哥走了多年的江湖,嘴上野了。”毕竟长幼摆在那里,胡橙没办法深说胡三,只好摇摇头苦笑了一声。 “这样吧,你再在家里住几天,这事儿我总觉得有点儿寸,另外家里的事情你还没有安排妥当,这么大喇喇的走了也许倒会节外生枝,你看呢?”胡三心细,稍微有点儿阴谋论,出言提醒了胡橙一句。 “嗯,也好。”胡橙点点头,心思却早就远了,处理完镜妖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往常给了王敦那么多的快乐素,这回倒想从他那里取回来一些,如果能看见那张小圆脸儿的话,心里就不会这么没着落了吧? ……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胡橙的山洞外面,胡三一个人在月下坐着,自斟自饮喝一点儿小酒,记得第一次长时间离家回来的时候还是鬼家的父母过来看看胡橙,两家大人虚与委蛇地开了句试探性的玩笑,那时候连胡橙还是个小孩子,肉嘟嘟的矮冬瓜一样,人还没有尾巴高,后面的那些小冻猫子更是没有几个成气候的,没想到这一次见面时连胡瓜都长这么大了,他自己也从梳着马尾的长发变成了干净利落的短发,宽袍大袖的汉官威仪变成了西装革履衬衫领带,下次回来还不一定怎么沧海桑田呢。 “三哥。” 就在胡三自斟自饮天马行空的时候,忽然听到山洞里面传来了胡橙有些沙哑的声音,他本能地感觉到不好,酒盅子都没放稳就站了起来往洞口走过去,结果不意外地听到身后传来了啪嗒一声,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胡三已经没心情心疼自己的汝窑了,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一进门就看到胡橙裹着被子坐在榻上,眼神有些空洞,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向了他,他的反应似乎变慢了,有些疑惑地伸手摸着自己的头,神情仿佛是无端遭受到了命运碾压的普通人,一时还搞不清楚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那种钝痛还没有从平滑的伤口蔓延到全身,他只是怔怔地扶着头看着胡三,有些茫然地说了句: “还是疼。” 第124章 镜中花 “啧,给你脸了是吧?”胡三低咒了一声,伸手抚上了自己的眉心。 “三哥,一天之内频繁使用只怕要伤了慧根。”胡橙挣扎着往洞口走,摇摇摆摆的,蹙着眉头提醒他。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么看得起我弟弟。”胡三沉声说道,胡橙差不多是他养大的一样,如今这一辈的哥哥兄弟们就这一个还能聊得来的,又刚刚成家立业,岂容有失。 还没等胡橙扶着洞壁赶过来,胡三天眼已开,一搭眼就看到胡橙的颅骨之中竟然又长出了一根新的——依旧是琴弦一样的东西,直直地撕扯着他的头皮,怪不得胡橙会觉得这样疼痛。 有所不同的是这根细弦这一次似乎是学乖了,另外一头竟然蜿蜒着出了山洞,往旁边的洞府里面延伸了过去! “追!” “三哥等等,那边是……”胡橙强忍着头痛欲裂的感觉,勉强捉住了胡三的胳膊,他看不到胡三天眼的视觉范围,不过从他打算闯入的领地来看,那边应该是胡七的势力范围。 “那边是七哥的地方,我跟他向来不亲,这大晚上……”胡橙有点儿为难,他并不是怕得罪人,今天的事情如果是他自己来处理还要好办些,可是胡三向来离群索居,今儿刚回来就大半夜找人去理论实在是不合适,平白给他树敌,胡橙心里不落忍。 “你的身子要紧,哪里管的了那许多。”胡三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过还是放慢了脚步,搀扶着有些恍惚的胡橙往胡七的领地走了过去。 “你去敲门。”胡三率先来到了胡七家的门口,却不进去,反而侧身让了胡橙一步,朝里面使个眼色。 胡橙知道胡三因为天眼的事情不想吓着胡七,这个七哥平日里倒是个爱凑趣的,咋咋呼呼不太稳重,乍见了天眼再叫唤起来就要弄得满城风雨了。 胡橙点点头,抬手正要敲门,洞口却吱呀一声訇然中开了,胡七单薄的身子从门缝儿里挤了出来,在熹微的夜色之下活像个祭祀用的纸人,他似笑非笑地瞧着胡橙,笑意里带着自以为是的了然。 “小九儿,我就知道你要来。”胡七亲亲热热地拉了一下胡橙的手臂,他下意识一缩,让胡七扑了个空。 “怎么,你不是来……?放心,有什么说的跟哥哥提,我早就看大哥不顺眼了,明明还没有立嗣呢,瞧他那轻狂样儿。”胡七半是演技半是真心,咬牙切齿地说道。 胡橙倒是有点儿哭笑不得,他夤夜来访,敢情自己这位倒三不着两的七哥把他当成是说客了,还以为他是来拉帮结派的,也真亏他想得出来。 “跟他费什么话呢,老七,你让开。” 胡七正纠缠着,忽然被胡橙身后闪身过来的一个高大男子撞到了一边,细脚伶仃的身材差点儿被撞到山下去,他回身叉着腰正要骂街,恍惚认得那个背影。 “是,胡三……哥?”胡七前头不太客气,见胡三的背影一顿,连忙改了口。 “嗯,三哥回来了,他说……”胡橙被头皮上那种似有如无的撕裂感弄得脑子不太清楚,不如平时那个应对自如,正在思考着措辞。 “胡橙被人算计了,借你的地方瞧瞧,大家避避嫌疑,一会儿就好。” 胡三比胡七高出不少段位,没必要跟他客气,直接说了,紧接着就开天眼找线索。 “什么?!你们怎么这样冤枉好人?天地良心,我胡七……唔唔唔!”胡七少正准备叉腰肌骂闲街,早就被胡三一把薅住了脖领子,把他整个儿人像断线风筝一样薅进了洞里,又一扬手关闭了洞口。 “别叫,你看看这个。”胡三说着,不再遮掩自己的眉心,天眼之中的双瞳里喧嚣出一朵磷色的火焰,在空间里蔓延开来,被磷火照着的地方,一根原本肉眼看不见的细弦清晰可见,一头牢牢地撕扯着胡橙的头皮,而另一头……直勾勾地隐没进入了胡七妆镜台中镶嵌的水银镜里!胡三见状,一抬手就碎了镜子,跟上次看到的情况一样,那根细弦好像断了的风筝线一样萎靡下去,闪烁了几下又消失不见了。 “这、这是……天眼?镜妖?我……我冤枉呐!” 胡七先是被胡三的天眼唬的够呛,这会儿又看见在自己家里拿住了贼赃,心里扑簌簌的乱跳,他平日里不常出门,这几年家中的东西风之争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眼见着胡橙一门日渐得势,万一攀扯出谋害兄弟的恶名……更不用说是母亲看好的管家兄弟了,就算母亲不追究,日后胡橙上位,他这种无依无靠的兄弟还怎么过活? “三哥,你先别……” “我知道。”胡三对胡橙点点头,知道他想说什么,那根要命的细弦跑到了胡七的山洞里并不能证明什么,刚刚它不也是钻进了胡橙自己的妆镜台里了吗?现在让胡三有些担心的另外一件事情。 胡三眯起眼睛收了神通,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已经跟平常人没有什么两样了,他看着躲在角落里有些手足无措的胡七,用下巴点了点他说道:“你也别委屈,要是这里头没有你的事,我给你陪个不是。” “不、不敢。”胡七压根儿没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自己家的镜子作妖,好死不死的跑去招惹了那个母亲跟前的红人儿,偏生又赶上这么个孤臣老三替他出头,自己上赶着巴结一回没成,反倒落了嫌疑,这是招谁惹谁了。 “这里先别待了,换个地方看看。”胡三冲着胡橙说道,神色颇为疲惫,一天之内开了两次天眼,他体内的灵气正在急剧的流失。 “嗯。”胡橙点头,跟胡三告辞出来,两个人收拾收拾就下山了。 他知道三哥在担心什么,那条线第一次出现在了他自己的洞府里,在镜子被毁之后,马上就转移到了隔壁的山洞,这事儿未必跟胡七有什么关系,如果真是他要坏了自己的话也不会明目张胆的留下个把柄,非要用自个儿房里的物件儿当媒介。 如果不是他的话,那么就是,胡橙被镜子里的什么东西给盯上了,那东西的触手会自动寻找距离胡橙最近的一面镜子,一旦自家的镜子被打破,它就自动自觉地找到了下一个据点——胡七的镜子。 “再待在山里不安全,砸了胡七的还好,若是再弄到别人屋里,一时说不清,又要得罪人的。”两个人坐在小财开出来的车里,胡三跟胡橙合计道。 “那还去哪儿,对了,回我以前住的酒店公寓怎么样?”胡橙忽然想起来,他虽然搬到当当当铺很久了,原来自己名下的那间酒店公寓还在,一直交着租金没有退房,这会儿那里一定安生得很,倒是个做实验的好去处,自己如今惹了不明不白的东西,先不要回铺子里比较妥当。 “行,就按你说的办吧。”胡三点点头。 “嗯,小财,去公寓。” “得嘞。” …… “你这房子还不错。”胡三这些年到处跑,风餐露宿的,不像胡橙是个少爷秧子,一进门看到室内豪华的装修,不由得有些感叹。 “挺长时间没回来了,还好是酒店式管理的,只要还交着租金就有人每天打扫。” 胡橙有些疲倦地窝在沙发里,修长的手指穿进发丝里轻轻捋顺着,有些杯弓蛇影,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过什么疼痛的感觉,没有消息就算是好消息吧,挨过这个晚上再看看,也许那个东西的势力范围只在胡山上也说不定呢。 酒店式公寓一共有两室一厅,被褥倒都是每天新换的,不过只有客厅里有一面大敞四开的穿衣镜,别的房间里镜子都设置在盥洗室里,胡橙为了方便,直接睡在了客厅的沙发里,胡三睡主卧,开着门正对着沙发,一搭眼就看得到。 胡三今天开了两次天眼,一沾枕头就睡下了,胡橙窝在沙发里,一开始也有点儿累了,迷迷糊糊的,可又有点儿睡不着,他在黑暗之中摸出了手机,因为怕打扰到胡三,整个儿人缩进了羽毛被里,对着屏幕发呆。 在暗昧的环境下,王敦的快捷拨号头像散逸出温暖的柔光,似乎全世界都暗下来,就只有那一处是亮的,亮得人心里发慌、背上发痒,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变成个大扑棱蛾子朝他飞过去,就算是一团火也要去,那是全了他的命数,他胡橙从来不是胆小怕事贪生怕死的人。 胡橙看着王敦的小圆脸儿,手指不经意间抖动了一下,他赶紧移开了,按下了锁屏。 现在还不能对王敦说,胡橙记得之前在官服粽的斗儿里,他不过被人咬了一口,王敦的心口就烫得像一块烙铁,那有多疼? 可是他绷着小圆脸儿说: “你先别跟我说话,你一说话,我怕我就不行了。” 第125章 镜中花 第十章.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胡橙在山间的羊肠小道上赶路,怀里揣着期待,似乎很快就要走到商店街,就能回到当铺里去了的样子。 月光之下,小道两旁盛开着大朵大朵的鲜花,颜色殷红,非常巨大,总有一人来高,活像被鲜血染红了的向日葵,妖冶地绽放着暧昧的颜色。 胡橙有些艰难地穿过了那些诡异的植被,发现前面不远处有许多块儿东西在发光,远远的看过去,就好像是谁家不要了的镜子堆叠在那里,等着人去收走,可是这种荒山野岭的地方,哪来的这么多废弃的建筑材料呢? 胡橙好奇地走过去,却发现原来那些反光的平面并不是镜子,而是一块一块打磨得相当光滑的石碑,上面镶嵌着人的黑白照片,底下记录着生卒年月。 是坟场! 胡橙浑身一激灵,很奇怪,他从小外出的时候就经常露宿在坟地里,极端天气的时候还会打个洞爬进去住一会儿,从来都是相安无事的,他对于坟地的感情虽不能说是亲密和睦,至少也没有到了相看两相厌的程度,怎么今天的这个坟地就觉得这样邪门儿,似乎里头有什么凶险正在等待着他。 胡橙甩了甩头,稳住了心神,打算继续赶路,他穿过了坟地的中央,不远的地方,开着一簇簇的小白花,跟周围的血色向日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非常光洁可爱,让人忍不住会选择从它们的身边经过的那条路,总好过周围那种渗人的压迫感极强的植被,胡橙也不能免俗。 就在胡橙小心翼翼地穿过那些小白花的时候,倏然,从潮湿松软的坟地泥土里伸出了一只白花花的小手儿! 胡橙心里一惊,本能地刹住了脚步,不过那只小手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不停地在潮湿腐烂的地表摩挲着,不一会儿就够上了一簇小白花。 小手儿稍微一用力,脆弱无助的小花就被它连根拔起,失去了生命源泉的花朵在凛冽的夜风中无助地摇曳着,渐渐开败,生命的光晕在暗昧的布景里把当下流失成了一段往事。 那只小手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它把那簇花朵拖回了自己的巢穴里,很快就又像蜘蛛一样悄无声息地爬了出来,向四下里张开了天罗地网,不停地采摘着那些白色的花朵。 胡橙心里惦记着赶路,想要避开着诡异的一幕,然而他却裹足不前,不错眼珠儿地盯着那只辣手摧花的小手儿,不知道是不是移情作用的关系,他甚至觉得,那只小手每每拔掉其中的一簇小花,他的心就抽痛了一下,他并不是个悲天悯人的男人,这种感觉对他来说陌生而诡谲,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就在胡橙强迫自己转过头去不再关注打算离开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不快活吗?”是一个孩子的声音,很乖,呐呐地问道,一点儿也没有这种恐怖片氛围里该有的云诡波谲,反而像个邻居家的小孩儿一样,声音软软的,糯糯的。 胡橙本能地觉得这个声音非常耳熟,似乎是以前常常听到过的一个声音,可是具体是谁,却又想不起来了,其实很有可能是儿时的玩伴,可是他的玩伴不多,能记住的就小鬼那么一个好基友,然而……这孩子的声音明显不是小鬼的。 “你是谁?” 胡橙回过头去,荒芜的坟场因为他走远了几步的关系显得越发空空荡荡,在刚才那片盛开着小白花的地方,那只白花花的小手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小小的头颅。 说不上那颗头颅是被人搁在那里的,还是平白无故从地底冒出来的,那是个孩子的头,背对着胡橙,看不清楚他的脸,他依然用软软糯糯的声音重复着刚才的话。 “你不快活吗?” 小小的头颅慢慢地转动着,给了胡橙一个可爱又恐怖的侧脸,在凄迷的月光之下,没人知道这小孩儿到底有没有身体,他的头像木偶一样匀速地扭转着,渐渐转到了胡橙这边的方向上来。 一瞬间,借助着熹微的月光,胡橙看清了那孩子的脸,他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那张脸,分明就是孩提时代的自己! 小孩儿对胡橙惊讶的表情视而不见,小小的头颅缓慢地在他面前转悠了三百六十度,似乎是在寻找着一个比较舒适的方位,然后他动了动脖子,胡橙看见从地下伸出的一双小手儿,惨白的小手儿撑住了地表,那孩子开始缓慢地从地底往上爬,像个被遗弃在泥土里的娃娃,因为弥漫不去的怨气从深坑之中爬出,想也知道遗弃它的主人就要遭殃了!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丫,又香又白人人夸,让我来将你摘下,送给别人家,茉莉花呀茉莉花。” 稚嫩的童声在坟地里蔓延开来,借着山*汽,弥漫出一股浓郁的冥顽,胡橙虽然心里警铃大作,却还是忍不住继续靠了过去,他想看看这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到底要对那些小白花做什么。 男孩儿依旧哼唱着古老的歌谣,伸手摩挲着一簇簇的小白花,他的小手儿看上去肉嘟嘟暖呼呼的,只是灰白得好像死人的颜色。 倏然,男孩儿紧紧地扼住了一簇小白花的花茎,小手儿下死命地往上一用力! 那簇鲜花被他攫取在手中,潮湿的山风裹挟着坟地泥土湿润的气息吹了过来,一团团的小花在风中摇曳着,远远的看过去就像是什么可怜的白色小动物,正被无知而暴虐的顽童攫取在手中,扼杀着那美好而脆弱的生命。 胡橙感觉到了疼痛。 那种切肤之痛,仿佛那孩子手里攥着不是一簇小花,而是他的灵魂。 “呵!” 胡橙打个冷战,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只听啪嗒一声,放在胸口上面的手机掉落在地摊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是梦吗?这个梦境竟然如此的真实。 胡橙带着做了噩梦之后那种特有的怅然感,放缓了自己的应激反应,慢慢地重新坐了下来。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里有点儿疼,可是又不像原来那么疼,似乎这种的疼痛也有一个峰值,上次还有些剧烈,这一次却似有若无的,以至于胡橙半睡半醒之间一时竟然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到底是真正的疼痛还是自己的错觉。 胡橙自己坐了一会儿,奇怪的是那种低落的心情一直在他的心头缠绵不去,他其实鲜少做恶梦的,而且因为身在此山中的关系,对于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也不忌讳,做了恶梦就做了,恶梦醒来是早晨,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这一次,那种冰冷而绝望的感觉却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 “你不快活?” 梦中那小孩儿的头颅一直在质问他的话,在暗昧的空气中变得异常清晰。 对,不快乐,胡橙心里吃了一惊,他感觉不到快乐了,一旦意识到了这一点,整个儿身体变产生了防御性的应激反应,立刻焦虑了起来! “呆在这儿别动!” 就在胡橙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的同时,胡三身形飘忽地从主卧里蹿了出来,伸手在他肩上一按,回过头去恶狠狠地盯着客厅里的那面穿衣镜,他天眼一开,伸手在空中一握,不知道凭空捉住了什么东西,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那是一坨人形的东西,也可以说是个人,就好像古老的说唱歌词之中念叨的一样,金马驹子小银人儿。 “大哥!大哥饶命啊……” 那坨小银人儿在地上扭动了几下,好像在穿一件看不见的衣服似的那种扭动,汩汩涌涌了一会儿,竟然在水银一样的外面上面浮现出了一张人皮的表层,渐渐看得出五官相貌衣冠楚楚来,还是个挺清秀的男孩子。 “老实点儿,叫谁大哥呢?!”胡三跟敌人相处的时候身上匪气很重,一开口就撂下了狠话。 “是、是,大爷……” “你大爷!” “爷爷!爷爷饶命啊,我都是身不由己,我没害过人!我……” 就在男孩儿声泪俱下地哀告求饶的时候,胡橙发现胡三瞪大了眉心的天眼,死死地盯住了跪在地上的男孩子,一瞬间,时间似乎在他面前静止了。两个人都完全没有说话好几秒钟,只有胡三眉心上的天眼暴跳如雷地闪烁着滔天的磷火! 短短的一瞬间,胡橙的认知有点儿恍惚,他不是很确定时间是不是在他面前停止了。 就在他开口想要确认的时候,忽然之间,跪在地上撒泼打滚的男孩儿惨叫了一声,声色凄厉入耳,然后他整个儿人的身上发出了玻璃破碎时的那种嘁嘁喳喳的声响,在这种可以称得上是清脆好听的声音里绝望地扭动着,不停地从身上掉落下一块一块的水银一样的痕迹,最后无助地抽搐了几下,化成了一滩不知名的半液体,从地板的缝隙里流失殆尽。 “一个小角色,被放弃了,杀人灭口,啧,线索断了。”胡三一脸懊恼地说道,同时用自己的天眼紧紧地盯住了胡橙。 第126章 镜中花 “嘶!”胡橙看着胡三的天眼,忽然嘶了一声,伸手捂着了自己的后脑。 “怎么回事?!”胡三一伸手攥住了胡橙的胳膊,把他拉到身边仔细地检查着他的头部,却是头绪全无,一点儿外伤也看不出来。 “不知道,我觉得,好像有人在恶作剧,就好像小时候留长发的时候,有的兄弟趁你不注意,扯了你一根头发的感觉一样。”胡橙伸手揉着还是有些发疼的头皮,又觉得疼的似乎不只是头皮,而是什么更深的地方,是大脑,是灵魂的深处,活生生地被拔除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胡橙又想起那个年幼的自己对自己的质问。 “你不快活吗?” 胡橙想了想,有些茫然,眼神也跟着失去了焦距,什么是快活,他想不起来什么是快乐,周围都是冰冷的,就连跟很亲近的三哥站得这么近,近得可以感觉得到对方的体温,可是他的人、他的心依然是冷的、是暗的,好像一团陷在污垢之中的头发,再也不是女孩子们长发及腰的梦想,甚至人们都懒得再看一眼,收拾的时候也只会蹙着眉头不忍直视地赶快处理掉。 “胡橙,胡橙!” 胡三的手劲稍微有些重地拍了拍胡橙的脸颊,成功地把对方从茫然的胡思乱想里暂时拉回到了现实。 “怎么回事,怎么哭了?疼得受不了吗?” 胡三看着胡橙面无表情地流泪,蹙紧了眉目,双手攥成了拳头,搭在胡橙的肩膀上,眉心的天眼死死地盯住了他。 胡橙摇了摇头,抬眼看着胡三的天眼,一瞬之间,他周围的一切感官竟然都凝滞了起来,室内虽然一直都是静止不动的,可是跟刚才的氛围又完全不同了,似乎那种静止并不是单纯静物的感觉,而是……时空的凝固。 “胡橙,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冷……和痛,三哥,这是……?” “这是天眼空间,我可以暂时把你圈在里面一段时间,外头的东西看不见咱们,对于外界来说,这段时空是凝固的。”胡三说着,一挥手,一团水银一样的浆糊滚在了地上,咕噜噜地转了个圈子,滚到了胡橙的裤管旁边。 “多谢爷爷救命之恩呐!”圆滚滚的水银团子渐渐舒展开来,从里到外整个儿翻转了过来、骨骼、肌肉、皮肤、衣裤……渐渐地翻转成了人模狗样的,一咕噜爬起来拍了拍身上,有些羞怯又有些讨好地看着面前的两位“爷爷”。 “这不是……”胡橙迟疑了一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是这面镜子的门神,一个镜妖。” “九爷爷您好,我叫阿钻。”镜妖点头哈腰地笑着说,看上去有点儿可怜,一个干干净净的男孩子,看起来可能是被欺负坏了,脸上带着不自然的讨好,有种不太讨人厌的市侩。 “你,以后叫我们的时候去掉一个爷字,听着别扭。” 胡三没跟他客气,伸手在阿钻的胸口上一拍,差点儿把这货拍了一个跟头,阿钻脾气很好地答应着,又点点头道:“是,三爷、九爷。” “等等,你不是……”胡橙有点儿没太看明白,这个阿钻,如果刚才不是他出现了幻觉的话,不是已经被躲人为地“清理掉”了吗?死的不能更透了,都成了一汪水,怎么这会儿又活蹦乱跳起来了。 “刚才我听他说出身不由己就觉得不对劲,又怕里面的人灭口,就在对方动手之前把他弄进了天眼空间里拘了起来,逃过了一劫,外面的那一滩不过是他退下来的一层水银,作为救命之恩的报答,他答应知无不言。” 胡三对胡橙和颜悦色解释完毕,又转过头去朝着阿钻一扬下巴:“哎,你,说吧,怎么着还等着我给你搬凳子拿麦克风啊?怂样,天眼空间是闭合的平行世界,你主子看不见。” 胡三带着世家公子的骄矜和落魄江湖的匪气,对于碎催向来不怎么客气,更别说是别人家的碎催了,颐指气使一句话,就让刚刚虎口脱险的阿钻成功开了口。 “是是,是那么回事,昨天我好好的守门来的,结果主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召见了,和我说叫我照……照九爷的魂儿。” 阿钻说到这里,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有点儿像是被人打怕了的小孩儿,看着挺可怜的,他贼眉鼠眼地瞅了瞅胡三和胡橙,看样子这两位爷没有揍他的意思,才吞了吞口水接着说:“我一个给人家打工的,身家性命都在主子手里攥着,哪儿敢不依啊,再说我道行浅,照出魂儿来还没照相机辐射大呢,也没想着能害人,就答应了,结果……结果主子就从七根线里……” “七根线?”胡三一挑眉,在自己认为的关键处打断了阿钻的坦白。 “嗳。”阿钻畏畏缩缩地点头,撩开眼皮儿眼巴巴地瞅了瞅胡三,不知道他想问什么,老实巴交地等待着这位三爷的示下。 “七根线就是七情?” “对,俗称照魂儿,主子叫我把喜线给他捋出来,别的先放开。” 喜线,就是胡橙脑海之中主管快乐的那一缕精魂,那个什么“主子”叫这只镜妖把喜线弄出来,怪不得胡橙总是觉得一根头发被人压住了似的疼痛呢。胡三想到这儿就来气,这是叫胡橙后半辈子都不能开心了是吧。 “那现在呢?喜线断了?”胡三很不甘心地说道。 “不是断了,是被抽走了,从……九爷的脑子里。”阿钻缩头缩脑地观察着胡三的眼色,好不容易放松了一点儿的神经又开始紧绷了起来。 “抽走是什么意思,他抽走了胡橙的喜线是要干什么?他是要恶心人,让胡橙一辈子难受?” “这……这谁也说不准,我们主子这个人,端的天威难测,脸上总是带着笑模样儿,就连刚才要……要害我的时候也是,天底下只要有镜子的地方,没有他伸不了手的,我怕!” 阿钻好像想起了什么惊悚恐怖的过往似的,蜷缩成了一团儿伏在胡橙的身边,在他不大的脑容量里,总觉得这位九爷虽然让人拔去了喜线,瞧着郁郁寡欢的样子,可是人却暖暖的有股子正能量,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不用怕,你现在金蝉脱壳,寄生在天眼空间里,他看不见你,也就害不了你了,不过……他几次三番这么弄,为什么不一次性抽走,是要折磨人?” “那倒不是,人的感情是没有那么容易就拔除的,总要蓄力才行,再说两位爷存世这么久了,七根线自然比平常人还要扎实许多。”阿钻连忙解释道。 胡三点点头,沉吟了一下,这个镜子里的主子为什么选中了喜线呢?如果胡橙一辈子都拿不回喜线的话,那岂不是。 “唔!”胡三想得脑仁儿疼,再加上灵气释放过度,忽然有些眩晕了起来,胡橙赶紧伸手扶了他一把,冲他点了个头。 胡三会意,收了神通,身旁的时空又开始流动了起来。 “好痛!”就在两个人刚刚回到现实空间的几乎同时,胡橙一下子按住了头皮,豆大的汗珠子就这么直接从白皙的额头上渗了出来。 胡三知道这个弟弟是个要强的角色,如果不是真疼,他不会反应这么大的,他马上就意识到了什么,但是并没有说出来,反而语焉不详地问道: “怎么回事,比刚才疼得还厉害吗?” “嗯,好像,被人揪住了一缕头发似的……”胡橙疼得喘着粗气,抬起煞白的小脸儿,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地方邪性,住不得了,我带你去我的地方。”胡三说着,背起胡橙就往外走。 在他们的背后,那面早已失去了灵气,水银流失之后变得斑驳的穿衣镜,忽然闪现出耀眼的光华,紧接着,斑驳的地方渐渐的被新的水银填满,变得光洁如新,就好像是有人站在镜子的另一端……用刷子重新粉刷了一遍似的! …… 午夜,一家夜店旁边,一个打扮时尚的小青年儿从大门里走出来,夜风一吹他浑身一哆嗦。 “娱记怎么了,娱记不是人?嫌弃我,我还看不上你那张蛇精脸呢!”小青年儿没好气地吵吵了两句,一看就是被女孩子嫌弃了,絮絮叨叨地靠在自己的车门上等着前台帮他安排的代驾。 “大哥,是您要代驾吗?”过了一会儿,领班带着一个圆脸儿小帅哥凑了过来,男孩儿一脸温吞地问道,一看就是个脾气很好的小哥儿。 “哦,xx胡同儿认识吗?”小青年儿瞅着他挺顺眼,确定了地址和身份之后就把钥匙交给了他。 第127章 镜中花 “喂,起来!” 小青年儿正靠在副驾上仰天睡着大头觉,忽然觉得有人挺不客气地搡了自己两把,听声音似乎是刚才那个代驾的小圆脸儿,真是,当自己是大爷呢?什么态度,明明刚才还挺客气的,哼,等明天醒了就去投诉他。 “唔嗯,嚎什么?”小青年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这张照片是不是你拍的?”小青年儿一睁眼,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张长得又帅气又乖巧的嫩脸,只不过这会儿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反而带着一股子肃杀之气,震得小青年儿一下子酒醒了大半,定睛看了看对方手上的照片,吞了吞口水,点了点头。 “地址呢?” 小圆脸儿绷着脸的时候竟然有点儿吓人,虽然这年轻男子的脸部线条非常柔和,大眼睛也长得很清纯可爱,可是他的瞳孔里却喧嚣着一股几欲喷薄而出的冰冷,就好像一下子打开了冰箱冷藏室的大门时那种一激灵的感觉一样。 “什……什么地址?” 小青年儿这会儿被吓得完全醒了酒,喉咙里发出了咕咕的吞咽的声音,如果不是男孩儿一上来就拿着照片给他指认,他几乎要认定这就是外贼买通的家贼拦路抢劫或者绑票求赎金的戏码儿了。 “问你在哪儿拍的,哪儿那么多废话!”小圆脸儿的声线倏然提高,高挑的京白让男孩儿的形象在夜色之中平添了几分戾气,把小青年儿弄得全身的毛儿都炸了起来。 “行了行了,你跟个炮灰置什么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车子旁边竟然多出了一个男人,大半夜的还戴着太阳镜,看不清长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帅倒是真帅。 完了,还有同伙,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一会儿会被埋在哪儿?小青年儿被轰炸得一脸懵逼的脑海之中差不多已经开始对自己做遗体告别了。 “说吧哥们儿,别端着了。”太阳镜的声音好像是经过处理的,听起来有点儿失真,冷冰冰的,稍微带着一点儿嘲弄的笑意散漫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旷野荒郊里,转眼就被夜风吞没,仿佛幻听一般。 “我说我说!地址是……”小青年儿被这个团伙吓尿了,赶紧爆出了一个地址,然后蜷缩在车里,双手抱住了肩膀,一脸土拨鼠地看着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子,活像走夜路的女孩子遇见了流氓时的场景。 “行了,走吧。”太阳镜拽了拽小圆脸儿。 “等一下。”小圆脸儿一摆手,本来已经被太阳镜拽得往回走了几步,又慢悠悠地往回溜达了回来,一脸杀人灭口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小娱记。 “以后,离胡橙远一点儿,懂吗。” 小圆脸儿说着,伸手在娱记的眉心一点。 …… “这点儿破事儿也值得你洗一洗,我总算知道你的内存都是怎么浪费的了。” 旷野上,两道光晕在急速移动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只闪电侠。 “嗨,要是别人我也懒得跟他一般见识,你哥是恋爱脑你又不是不知道,算了,等你有了对象就明白了。” “那我还是别明白了,看着你们一个一个的就心累。”赵肆无语问苍天,看着天上的大毛儿月亮,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 被遗弃在旷野荒郊的车子里,小娱记劫后余生,瑟瑟发抖,也同时抬头看着天上的大毛儿月亮,再一次产生了我是谁我在哪儿的哲学思考,他试着发动了几次车子,却一直都没有成功,看来是不行了。 奇了怪了,小娱记记得自己明明是从夜店里出来,然后呢?是不是跟一个姑娘一起出来的?如果是的话,自己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跑到这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来,这其中还有什么东西似乎是他深深恐惧的,可就是想不起来。 “难道我被狐仙迷住了?”小娱记打了个哆嗦,赶紧拨通了一个哥们儿的电话求助。 “喂?你是老王吧?” “你才是老王八!”对方直接呛声回来骂道。 “不不,小王儿,是我,哎,过来接哥哥一趟呗,车坏了,我在……”小娱记说着,手机定位了一下自己的地址,报了出来。 “甚?你怎么跑那儿去了,大半夜的去会狐仙啊?”小王吧对于这哥们儿追忆似水年华的行为似乎非常不能理解。 “这还真说不准,我觉着挺邪性的,谁知道怎么就跑到这旮沓来了,别说那么多废话了快点儿来接哥哥一趟啊,少不了你的好处。”小娱记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想快点儿招来友军,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更何况只是接个人,这帮酒肉朋友看在酒肉的面子上应该还是会来搭把手儿的。 “好处?免了,您老弟我现在三高,吃不上喝不上的就不牢您费心了,还有没有什么形而上的好处倒是可以聊聊。”对方似乎看准了这货有求于人,语气贱贱地开始谈条件。 “说……”小娱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憋屈了一会儿,从牙缝儿里蹦出一个字儿来。 “别的不用,哎对了上回你说拍到了一张什么疑似开房间的照片,还吹得玄玄乎乎的周一见,到了周一也没见呐,是不是没什么发的价值被否了,要是你们用不上,可怜可怜兄弟呗,最近手头儿一个像样的料也没有,十八线就十八线吧,总比没有强。”电话另一端的声音说道。 “什么十八线照片啊?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儿了?”小娱记刚刚被王敦清了个缓存,这会儿脑海里乱哄哄的一团,为了以往万一,他还特地翻了翻自己的单反,并没有什么可疑的料存放在里面。 “我哪儿知道是哪个啊,你那天神神秘秘说的,就说了个十八线,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最近总蹲点儿的那个公寓里头十八线也不多啊,是不是那个最近上位挺快的小模特儿,叫什么来的……哦,胡橙?” “胡橙。”娱记听到了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瞳孔倏然放大,然后浑身打了个哆嗦,鼻子一酸,使劲儿地打了个一个喷嚏! “哈啊啊啊啊……秋!” 娱记打喷嚏打得眼冒金星,只觉得这辈子的肺活量都用在了这个喷嚏上,好像脑浆子都快从鼻腔里喷了出来似的。 “怎么了哥哥,是不是胡橙啊?” “哈!……啊啊啊……秋!” 这回更猛烈,强大的后坐力要不是后座拦着差点儿就能把小娱记从车里喷出去,他赶紧摇头,对着电话里大声说道:“别!别提这事儿了,我这是过敏了还是怎么的,快点儿过来吧先,再不过来你哥哥就要冻挺了!” …… “就是这地方,一会儿咱们杀进去,你二话不说,直接怼死那王八!” 小娱记爆出的房间号码窗口,两个人影好像壁虎儿一样贴在公寓楼外面的墙壁上,王敦一脑门子翡翠色的光芒,恨不得站在前门楼子上能直接绿到西伯利亚去,恶狠狠地对着赵肆说道。 “第一,你自己的恩怨我凭什么怼人给你当枪使;第二,你是疑似的王八,人家并不是。”赵肆非常高冷地举起一个食指在王敦眼前晃悠了一下。 “我那么一说你那么一听就得了呗,把你带大了别的没学会,就学会跟你哥呛声了。”王敦委委屈屈地说道,伸手在窗户上面一探,第一扇是锁着的,他又像壁虎儿一样蜿蜒到了旁边的一扇窗,这一次非常幸运,窗户是开着的,可能是负责打扫的人忘记关上了,反正这种窗户可以开合的幅度非常小,一般人进不来,里面的住户如果想要寻短见也跳不出去,是一种高层建筑中常见的安全措施。 然而这个措施在胖大海体质的王敦面前属于白扯,这货拱着小脑袋,好像毛毛虫一样从缝隙里挤了进来,紧跟着他飘进来的是一张照片,落在地上之后噗叽一弹,从二次元变成了三次元的赵肆。 “哇呀呀呀呀!”王敦一咕噜从地上暴跳起来,一副准备往死里怼的架势,结果房间里空荡荡的,早已是人去楼空。 “啊啊啊啊啊怎么办大坏蛋把胡橙抓走了!”王敦懵逼了一会儿,哭了起来。 “呵,你想的倒是挺美的,就不许人家两情相悦吗?”赵肆翻个白眼,忍不住群嘲了一句。 “不会的!胡橙不会抛弃我!”王敦鼓起了包子脸,那个架势特别像小学生吵架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将来一定会跟某个动漫人物结婚并且让其他同学离人家远点儿。 “是吗?那么,这是什么?” 赵肆眯起眼睛围观了一下客厅里的环境,不慌不忙地戴上了手套,从凌乱的沙发角落里摸出了一个撕开了的包装,在王敦眼前一晃。 第128章 镜中花 夜色凄迷的小胡同儿深处,饕餮食堂里。 “我的爱穿越天际,我的爱川流不息,我始终爱你,一如往昔~” 就在张涛鬼鬼祟祟摸进厨房的时候,屁股兜儿里的手机非常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平时听上去悠扬温柔的情歌在此时的张涛耳朵里幻化成了一曲动人的丧钟。 “谁这么缺德这时候打电话!”张涛低咒了一声,也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挂断了电话,结果一回头,就看见门口站着一条玉树临风的人影,在凄迷的月色之下越发显得形单影只,充满了怨气。 “噫!”张涛吓得一炸毛儿,伸手按开了厨房的小灯泡,昏黄的灯光下面,他们家的小皇帝李绰正在面沉似水地看着他,喜怒不形于色。 “哎嘿,还没睡啊?” 张涛有些心虚地往灶台上挪了挪屁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厨房做外活,只有李绰心里明镜儿似的,冷笑了一声,一抬手薅住了大猫的脖领子,把他整个儿人提溜到了一旁,伸手一指灶台上的粗茶大碗,沉声说道:“这是什么?” “不、不知道啊,不是我的啊,可能是鲤子的没喝完放这儿的吧,啊哈哈哈。”张涛准备王顾几下然后赶紧跑路,结果还没跑出去就被李绰捉了回来。 “那么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这碗茶还是热的,以及一只穿山甲为什么需要饮用减肥茶吗?”李绰现在虽然下岗了,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架子还在,谱儿摆的很足,只是简简单单站在那里问句话,身后就自带了风云变色的背景墙,把张涛吓得直哆嗦。 “我、我不知道,我没有要减肥!”张涛一边说,一边暗搓搓地挪动着圆滚滚的身体,靠墙站着,脸上带着打工仔被老板发现摸鱼时那种惊悚中含混着讨好的微笑,显得非常微妙。 “张涛,你敢欺君?!” “啊啊啊啊啊救命!” …… “他们又闹起来啦。” 在厨房附近新拾掇出来的婴儿房里,两个小朋友正在儿童写字台的两旁对坐着,其中一个抱着个pad,因为个子小的关系,显得pad尤其大,好像一只小猫正在抱着主人手机的既视感;而对面的那一个却有模有样地拿着一本纸质书埋头苦读,仔细一看还是线装的,活活儿把一个粉妆玉琢的萌娃烘托出一股老气横秋的老干部气息。 两个小朋友明明长着几乎一样的小脸儿,却因为各自的表情和动作使人很容易把他们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是一桩奇事。 “不用管他们,不是隔几天就闹一场么,你也别玩儿了,现代人太依赖个人通讯设备并不是什么好事,久而久之会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异化。”老哥稳小朋友一副公事公办的气质,淡然说道。 “哥哥~”对面的小孩儿胖嘟嘟的脸上堆砌起了天使一样的微笑,可是因为小脸儿正对着pad的缘故,荧光映照在小天使的脸上,竟然闪现出了一丝小恶魔的诡谲。 “来肝一下嘛~”小家伙儿暗搓搓把手上的pad往老干部跟前推了推。 “……”老干部低头一看,上面的人物设计确实非常华丽,据说是最近一款相当流行的游戏,怪不得弟弟成天抱着手机和pad来回肝。 “来玩嘛,哥哥的rp积攒了这么多,肯定能抽到ssr。”小可爱冲他眨巴眨巴眼睛。 “还是不了。”老干部看了看游戏界面,吞了吞口水,非常少年老成地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食堂的场院里响起了一阵轰鸣!如果不是有张涛的气场结界围绕着整个儿住宅区域的话,万一被邻居听见了那就很有可能怀疑他家炸了。 老干部反应非常迅速,单手撑住了桌子跳到了另外一端,伸手把小可爱抄在怀里,一手压在了他的小脑袋上。 “唔唔,哥哥放开我啦。”小可爱扑棱起来,冒出了小脑袋透透气。 “搞什么,父皇又在‘家暴’了?这次动静好大,你待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那我跟你一起去!”小可爱一反刚才软萌的态度,牵住了哥哥的小手准备跟他一起应对。 “你……”老干部刚想说什么,忽然之间婴儿房的门被打开了,张涛灰头土脸地钻了进来,冲他们打了个嘘声。 “你们俩在屋里待着别乱动啊,没事儿也不许出来瞎转悠!”张涛火急火燎地吩咐了一句,甩门出去了。 “怎么了吗?”老干部赶紧跑过去爬窗台,很快小可爱就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也拱了上来。 “啊,是敦叔来了,还有尼古拉斯赵肆。”小可爱吐吐舌头吐了个槽。 “怪不得不让出去呢,他们那几个人总是鸡飞狗跳的,咱们继续吧。”老干部远远的就看见王敦在那里暴跳,赵肆和张涛两个人正在那里生拉硬拽,李绰有些无可奈何地站在一旁,手里还端着一杯减肥茶。 “唔嗯,等他们闹完了再出去,啊对了哥哥,你刚才说我们继续什么呀?”小可爱瞪大了张涛一样的杏眼,一脸天真地问道。 “嗯?什么继续什么?” “继续学习?还是……继续肝~?”小可爱呵呵笑。 …… 这边厢食堂的堂屋里,赵肆死命地按着正在大哭的王敦。 “放开我呜呜呜,我要怼死那王八!”王敦大喊大叫,一副恋爱脑惨遭抛弃之后的怨夫风格,成功地让张涛和赵肆想起了前几天看到的围脖热搜。 “你再拍张照,把他关进去一会儿。” 张涛觉得自己心好累,为了陪王伴驾,他这几年来都没有减肥成功过,每次刚刚摸到了减肥茶的大碗就能被李绰精准地发现并且捣毁,更不用说家里两个小的都是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平时教他们生存技能的时候那么乖巧,一旦遇到了父皇和爹地的分歧立马就知道自己金枝玉叶的身份,把他虐得渣都不剩。 “都跟你说了如果真有王八也是你的锅,你到底懂不懂这个词的意思……三哥,我真的弄不住他了,没想到这货吞下去的负能量这么多,我一朵盛世白莲虽然出于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赵肆因为最近给王敦当了好几次移动硬盘,似乎画风都被这货带歪了,原本一个挺高冷的帅哥竟然也跟着叨逼叨起来。 “你俩等一会儿,让本宫静静,哦圣上,我说的静静是动词,我不做外活。”张涛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已经培养出了非常敏锐的宫斗技巧,但凡说话稍有一根线头都要回头再找补得干干净净,滴水不漏完全不给假想敌任何的把柄,深宫游戏玩儿的那叫一个66666。 “都这当口儿了你就别贫了,朕也帮不上忙,先去看看孩子,你们聊吧。”李绰知道这一次挺凶险的,为了防止熊孩子们从东宫越狱,自己先行一步回去带娃了。 “说吧,到底怎么个排面儿,好好的人说疯就疯了。”送走了李绰,房间里就是张涛老大,他也不客气,大喇喇地往太师椅上一坐,看着抱住膝头坐在旁边抹泪的王敦,物伤其类,胖嘟嘟的脸上也跟着愁眉苦脸了起来。 “是那么回事……” 赵肆说了个大概,叹了口气,他们发现了房间里的各种……用品之后,赵肆使用术法调集了拍摄照片那天在房间里的镜子所记录下来的镜像,因为当时房间的灯光昏暗,只能看清楚胡橙跟另外一个男人接吻的画面,然后就一路亲着往卧室里去了,卧室没有镜子,不过按照现场惨烈的情形来看,嗯,不容乐观。 “唉,那什么,强扭的瓜不甜。”张涛想了半天,憋出一个屁来,伸手拍了拍他老表的肩膀。 “我就要不甜的,我怕得糖尿病!”王敦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放声大哭了起来。 “完了,这是要疯的节奏。”张涛托着圆滚滚的腮帮子叹了口气。 “三哥,万一要是……那就只有你来办。”赵肆吞了吞口水,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身旁的椅背。 与此同时,王敦哭得冒泡,好像还岔了气儿似的打了两个饱嗝儿,倏然之间,眼神逐渐暗淡了下去。 他被迫下线了一会儿,似乎又重新上线了,缓缓抬起头来,滴流圆的大眼睛迷离着,目空一切,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缓缓地站直了身体,轻轻拂了拂衣袖,似乎坐在这个相对狭窄的堂屋里委屈了他似的。 “王五,你觉得怎么样?” 张涛低咒了一声,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接触到的地方刺啦一声响,王敦的衣服立刻被烧坏了一个大洞,而张涛的手心里马上蔓延开了一张厚实的肉垫儿,愣是忍着炮烙一样的高热而没有放手。 两个人的喘息都逐渐浓重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了类似于警告的低吼。 第129章 镜中花 “咕……” 王敦的喉咙里不断地发出野兽一样的呼噜声,喘着粗气,直勾勾地看着按在自己肩膀上的张涛的手,然后慢慢地抬眼,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看。 不知道是不是大猫的错觉,张涛觉得王敦的视线快要把他的胳膊都烧着了似的,等到对上了眼神儿才发现,并不是错觉。 王敦的眼睛里全是冰冷,就像两口吞噬过无数人命的冰窟窿,冰窟窿里面燃烧着惨绿色的磷火,是水鬼的怨气在喧嚣,挣扎着伸出枯枝一样的手臂,想要拽住看到这双眼睛的任何人,做了他们的替身! “放……手……” 王敦说,他的声音是高挑的京白自带了低音炮,愣是在不太宽敞的堂屋里制造出了环绕式立体声的效果。 “王敦压不住了,三哥!”赵肆低声说,身形往前滑动了半步,不露痕迹地形成了一个包抄的半圆。 王敦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虽然只是眼神扫到了对方一刹那,赵肆却觉得自己的灵魂上都被浇上了一层冰碴儿!那种寒冷带给他灼伤般的疼痛,赵肆眼眶一红,这些年来,王敦就是用自己的身体包裹着这些东西吗?那些最寒冷的,却足以把人燃烧殆尽的怨气! “滚开。”王敦说,他还是很聪明,虽然在几乎失控的情况下,却没有轻易转身,把自己的背暴露给任何人,王敦在放飞自我的情况下似乎失去了兄友弟恭的温情脉脉的面纱,骨子里不再相信任何人。 “想办法!他快要放飞自我了!”赵肆已经豁出去,大喝一声拉开了一个架势,呈现出一种短跑运动员等在起跑线上跃跃欲试的姿势! 王敦的杏眼一下子瞪得浑圆,一丝眼白也没有了,两口冰窟窿似的眼睛里全是灼然的黑气! 就在此时。 “敦叔,你别跟我爸打架,你们不是朋友吗?”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堂屋里回荡了起来,把现场的气氛推向了燃点! 王敦被这声稚嫩的童声吸引了注意力,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堂屋的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古灵精怪的小孩儿,仰头看着他一点儿也不害怕的样子,眨巴眨巴大眼睛在那里卖萌。 王敦似乎被小朋友天真可爱的外表换回了一点点的心智,动作迟疑了一下,与此同时,他听到背后一阵恶风悄然来袭,猛地一回头! 一张毁天灭地的血盆大口朝着王敦直扑过来,一点儿不留情面地直接将他整个儿人都生吞活剥了进去,可是就在血盆道口即将闭合的时候,却被人从里面死死地撑住了! “李玄玑!” 已经扩大的张涛焦躁地大喊了一声,在咬住王敦的同时伸出肉爪,把战团里的小孩儿轻轻往外一拍,一旁的赵肆会意,一个飞身接住了小孩儿,就地一滚就滚出了堂屋,来到了天井院儿里,结果他低头一看,怀里空空如也,孩子没了! “玄玑?!”赵肆急得大喊。 “你叫玄机干什么?他和玄珠都在房间里。”赵肆的背后,李绰冒了出来,一脸问号地看着他。 “什么?那刚才……”赵肆回头一瞧,婴儿房里两个孩子小脑袋挨在一起正在看热闹,正是李玄珠和李玄玑兄弟二人,那么刚才的小孩儿又是…… “他又在玩儿那种把戏了?”李绰看着赵肆一脸懵逼的表情,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 “什么把戏?” 赵肆刚说了一句,就被一声轰然的巨响给打断了,紧接着两个人面前扬起了巨大的烟尘,饕餮食堂的堂屋在他们面前整个儿损毁坍塌了! “怎么回事,打起来了?张涛还在里面!”李绰想都没想就要往里冲。 “等等!这里危险,你看好孩子!”赵肆伸手拦住了小皇帝,咬破了指尖在他目所能及的范围内画了一个画框一样的东西,暂时封印住了现场。 与此同时,从坍塌的废墟之中,盎然地挺立起了一只庞然的凶兽,是李绰曾经在梦里见过的张涛的样子。 “……” 张涛的喉咙里不停地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一直在喘着粗气,从无法完全闭合的嘴角流淌着带有血丝的涎水,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怎么回事?张涛的嘴角怎么了?!” “他应该是在想要囚禁王敦的时候被他弄断了下颌,王五这家伙真够狠的!”赵肆低咒了一声,使劲儿攥住想要挣脱的李绰的胳膊,现在情况凶险,不能让他冒然加入战团。 “咕!”张涛使劲儿一仰脖子,做出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紧接着身形就是一沉,似乎凶兽的体质也承受不住这么沉重的质量,整个儿身形正在缓缓地下沉! “糟了,张涛撑不住,要压塌地基了。”赵肆回头看了一眼李绰,拿不准自己应该上前去帮衬张涛还是留在这里看住已经炸了毛儿的小皇帝。 就在此时,他听到一声低沉的怒吼,紧接着一回头,就看见张涛的背上倏然生出了雪白的羽翼,整只凶兽竟然腾空而起! 他是打算飞到空中缓解对于地面造成的压力,赵肆刚刚松了口气,忽然手腕一紧,低头一瞧,李绰不知道什么时候力气变得很大,趁着他的注意力不集中,一下子就刷开了他的钳制。 惨了惨了,这货好歹是个粽子之王啊,怎么就一不小心把他当成了小弱鸡,赵肆心里暗暗叫苦,只见李绰一提溜就蹿上了房檐,紧接着从裤兜儿里掏出一个把件往空中一抛,伴随着一声尖锐的风声鹤唳,骑上了凭空幻化而出的大鸟儿一飞冲天! “都tm跟着裹乱!”赵肆哀嚎了一声,对着自己刚刚结痂的手指又是狠命一咬,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他顾不得许多,直接蹲在天井院儿里就开始照着天空中的情形画画儿。 璀璨的星空之中,生出双翼的凶兽浑身浴火,低吼着与骑着大鸟儿的小皇帝对峙。 “张涛!张涛!看着我,跟我在一起!回来!” 李绰声嘶力竭地呐喊着,震得他的队友仙人骑鹤一阵阵的耳鸣,大鸟儿扑棱着翅膀,扇出的凉风抵抗着凶兽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灼然的烈焰。 “张涛。”李绰一点儿也不害怕,足尖轻点在仙鹤的背上,伸出手去,对着不停低吼的凶兽做出了一个撸猫时的经典姿势。 “呜~”庞然的凶兽直勾勾地盯着小皇帝,半晌,发出了一声奶猫一样的软萌声音,整个儿大猫蜷缩成了一个毛团儿,扑簌簌地熄灭了火焰,跟着李绰一起缓缓地降落回了地面上,张涛也从大猫的形态变成了原来的大男孩儿模样,四脚朝天捂着肚子在天井院儿里翻滚了起来。 “呼,总算没出什么乱子。”赵肆看着满院子的狼狈,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大作上面,那是一副用鲜血绘制而成的类似于全息图景的画作,他刚才用这幅全息图置换了张涛和李绰对峙的画面,不然明天的各大头条一定是某处上空惊现海市蜃楼,内容竟然是美男与野兽→_→。 …… 尘埃落定,大家挤在婴儿房里,看着堂屋上的一片废墟。 胡桃一个人打着赤膊在那里充当农民攻兄弟,房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堆砌出来。 “王敦养的这个大桃子真有本事啊,我能拿咱们家鲤子换吗?嗝。”张涛得了胃溃疡似的,抱着肚子在炕上哼唧。 “还好鲤子出差了,不然听见了多伤心。”赵肆翻了一下眼睛,这些人手底下都有马仔,竟然生在福中不知福,自己这些年都是一个人单打独斗惯了的,连个书童儿也没有,上哪儿说理去。 “哎哟,我这不是开了玩笑嘛,嗝!”张涛被王敦折腾得好像铁扇小公举一样不停地打嗝儿,仗着自己是铁胃,倒也不怎么在意。 “来,喝了它,暖暖胃。”李绰从茶房回来,按照祖传秘方给张涛弄了碗汤。 “唔,喝下去会不会把王敦烫死?”张涛迟疑着不敢接。 “少来,你的胃里我又不是没去过,快喝吧,不过这么着也不是长久之计,他……”小皇帝平时对大猫比较严格,不过现在看到他恹恹的样子,爱心泛滥,把大猫从炕上拖起来,扶着他的肩膀给他灌药。 “唔,好喝,是姜汁可乐?嗝!”大猫原本紧绷着小脸儿,喝了几口嘴甜了,就不用李绰再喂,自己抱着大碗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还打了好几个饱嗝儿。 “张涛!我操|你大爷!” 就在张涛打完了十八个饱嗝儿之后,从他的胃袋里隐隐传出了王敦咆哮的声音。 “唔,你们说……他这是因为我喝药,还是因为我打嗝儿啊?”张涛一脸懵逼地说道,不知所措地揉了揉肚子。 第130章 镜中花 “噗,蛤蛤蛤。”一旁的两个小孩儿看着他们的爹那个怂样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李玄珠只笑了两声就非常少年老成地憋住了,只有李玄玑嘻嘻嘻蛤蛤蛤笑个没完没了,活像他平时围观康熙来了时的模样,他们虽然是双胞兄弟,个性却截然相反,李玄珠老到持重,李玄玑古灵精怪,各有千秋。 “李玄玑,你还笑。”李绰虽然自己还是个社会新鲜人,却已经当了人家的父皇,在孩子面前颇有贾政之风,伸手捻了捻不存在的须,蹙着眉头斥责了一句。 “唔,父皇,孩儿知道错了。”李玄玑不争不辩,直接把自己缩成了一个毛团儿滚在李绰身边,从毛球里露出两颗圆滚滚的杏眼,绝似张皇后,一下子浇灭了李绰心头原本就烧的不旺的怒火苗头。 “哼,下次注意,不要没事儿就玩那些小把戏。”李绰装模作样地说到,却还是伸手摸着李玄玑的胎毛,小动作已经出卖了他,看得出完全没有在生气了。 “没事啦,是全息的投射而已,这是我玩手游自创的玄学。”李玄玑吐吐舌头,表示父皇不用为自己看似冒失的行为担心。 “是啊父皇,玄机也是救父心切才这么做的,平时孩儿一定多加管束,不让弟弟乱来。”玄珠从旁劝解道。 “好吧,下不为例知道吗?你爸和你叔闹着玩儿呢,小孩子不要跟着裹乱。”李绰摇头苦笑了一下,算是解除了对李玄玑的禁足。 其实自家孩子这么熊,不坑爹已经很难得,竟然还知道救爹已经很不容易了,李绰也知道论理该表扬小东西一下的,可是这种逞英雄的行为也没办法太鼓励,毕竟孩子太小术法还不纯熟,太鼓励了万一将来玩儿脱了可就糟了。 “知道啦,谢谢父皇!”李玄玑乖巧地点了点头,看来张蚕豆园长说的没错,家长要是因为孩子太熊了而作势生气,最好的办法就卖萌,我们还是小孩儿嘛,无论是据理力争还是离家出走都不是我们的长项,何以解忧,唯有卖萌。 …… “唔!” 在一处山洞的深处传来了男人压抑的呼吸声。 “怎么样了?”胡三眉头紧蹙,看着汗流浃背的胡橙。 “越来越疼了,好像不是一根,是一缕!”胡橙咬紧牙关,从牙缝儿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字儿。 “可恶,到底是什么鬼!”胡三低咒了一声,自从躲进了山洞里他几乎想出了各种办法,却始终无法断绝胡橙的疼痛,开始的时候他追根溯源找到了周围地区的几面镜子打破,可是后来才发现,并不只是镜子,任何能够反光的物品都可以成为从胡橙脑海里往外拖拽细弦的媒介,他总不能毁掉周围的一切山石和水泽吧? “三哥,我不成了,你别再白费力气。”胡橙在昏聩中发出了虚弱的低语,他似乎失去了求生的渴望,没有什么念想。 “你,真的不打算去找九姑爷?” “不。”胡橙茫然地摇了摇头,似乎感觉不到一点儿快乐,完全失去了求生的意志似的,眼神越发迷离了起来,眼皮一眨一眨的,随时都有睡过去的可能。 “胡橙,胡橙!”胡三扶住了他的肩膀,用手背不轻不重地拍着他的脸颊,胡橙时而睁开眼睛看他一眼,然后头一偏,又堪堪地睡了过去。 “混账。”胡三低咒了一声,咬紧牙关,伸手就往自己的天眼眼眶上面抠了过去! “唔。”他嘶吼了一声,活活把那颗天眼从自己的眉心之中给抠了出来! “三哥,你,干什么?”胡橙被身边浓重的血腥味惊醒,赫然发现了胡三令人难以置信的自残动作。 “快,以我最近几年的修为才能把它取出来,你跟二哥不一样,你有灵气慧根,可以养的住它。”胡三说着,没有经过胡橙的同意就把天眼往他的眉心以内埋了进去。 “不行!缓解不了多久,何必呢?”胡橙有气无力地挣扎了起来,可是因为神魂几乎颠倒梦想的状态,完全不是胡三的对手,没几下就被他钳制住了,直接把那颗血淋淋的眼睛嵌入了眉心之中。 “怎么会这样?”出乎胡三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天眼在胡橙的眉心之间只是闪烁了几下,就堪堪的眯了起来,看上去好像是晚归的旅人的眼睛,疲倦而迷茫,勉强眨巴了两下,就闭上了眼皮,彻底熄灭了原本的光华。 “我说过了没什么用处的,我现在灵气大伤,就算给我天眼也用处不大,三哥,我觉得……”胡橙的语气好像接触不良的信号,断断续续,似乎他的灵魂正徘徊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很难向外传达多少信息。 “不行,就算有一线希望也不能就这么……”胡三的话说到一半儿就戛然而止了,因为胡橙身体的重量终于全部靠在了他的身上。 “胡橙!”山洞里响彻着胡三声嘶力竭的声音。 …… 镜中世界。 在一片似真似幻的光影之中,远远的站着一个遗世独立的身影,正在徘徊着,时不时还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腕表,好像挺着急的在等待着什么人来付约会。 “啊啊啊啊啊救命!”在约会地点的旁边是一架高耸入云的滑梯一样的粗管子,忽然之间,里面传来了怂的一笔的呼救声,紧接着,一个长相机灵俊俏的男孩儿从管子里滑落了出来,屁股向后平沙落雁一般摔在了等人者的脚下。 “你就是,那边派来的人?”等人的人蹙了下眉头,伸手拉了他一把,漂亮的少年一骨碌爬起来,点了点头。 “嗯,我叫苏杭,是从纨贝勒那里借调过来的,你呢?” “哦,我叫阿钻,是胡三相公让我来的。”等人的人四平八稳地说道。 “成,那咱们走吧,先去找喜门。”苏杭笑着说,一点儿也看不出如临大敌的样子,在镜中的世界里带着一只镜妖该有的自信,甚至有点儿过剩了。 “为什么先去找喜门?”阿钻站在原地没动,似乎对于他的这个提议不置可否,打算听听他的解释再说。 “先找喜门,接上了喜线病人就不受苦了。”苏杭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很关心病人吗?你认识他?”阿钻的疑问里带着弦外之音。 “嘿,医者父母心嘛,管他认不认识都不能让病人受罪。”苏杭笑得真像只小妖精,说话滴水不漏,大喇喇地走在了前面。 “嗯,那就按你说的办。”阿钻审慎点头,跟在了这个乐天派的后面。 “哎嘿,这位小兄弟,打个商量,你知道喜门在哪里吗?”两个人在苏杭的带领下在镜像世界里兜了一会儿圈子,打头儿的小妖精却暗搓搓停了下来,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表情回顾着阿钻。 “你不是刚才还一副懂行的样子吗?原来不知道?”阿钻无语了,敢情这货是个棒槌。 “我知道你,略有耳闻,是个等级不低的镜妖,竟然也接触不到核心地带?”阿钻嘴角噙着含义不明的哂笑看着苏杭说到。 “浪得虚名,浪得虚名,兄弟随便混口饭吃,不得烟儿抽。”苏杭打着哈哈儿,一脸诚恳,似乎也是束手无策,只等着阿钻带路。 “跟我来。”阿钻性子倒是爽快,一旦这货服软儿,他也不怎么端着,头前带路,目标明确地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阿钻兄弟对这一带挺熟的啊?”苏杭语气颇为艳羡地说到。 “我的等级其实摸不到里头,只不过因为投靠了胡三爷,手上有胡九爷七根弦的气息线索,比较好找罢了。”阿钻摇了摇头表示谦逊,同时也注意到在他提到胡九爷的时候,苏杭眼神一暗,似乎触动了心弦。 “哦,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咱们接着走吧。”苏杭的黯然只在一瞬之间,再一抬头又是一脸的傻白甜,跟着阿钻继续赶路,完全看不出刚才发生过任何的心里波动了。 “对了,我听说九姑爷那边走的是纨贝勒的路子才找上你的,可是你跟我不一样,不算是他们的伙计,为什么这么爽快就答应进入镜中世界救人?”两个人一路赶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阿钻率先问到。 “嗨,求到咱这儿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平常人进入镜中世界就会立刻发生排异反应,凭你术法再强也没有用,只有咱们镜妖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来。”苏杭叹着气说到,一副悲天悯人的圣父情怀。 “是吗?让我来的时候我心里直打鼓,大哥,你不害怕?”阿钻知道苏杭在镜妖之中的等级,还给他加了个尊称问到。 “啧,这有什么好怕的,老子可不像你是个水银家伙,我是纯种青铜,司母戊大鼎是我基友,血腥玛丽是我远房表妹。”苏杭脖子一梗,一脸的傲娇优越感。 第131章 镜中花 “厉害了我的哥。”阿钻就静静地看着苏杭装逼,然后萧疏淡然地补充了一句说道。 “既然这么厉害,那您老就来打头阵吧。”阿钻说着,好整以暇地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苏杭浑身一炸毛儿,抬眼一瞧,正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扇朱红色的大门,雕梁画栋上面横批二字,正是“喜门”,与这种传统装修风格不符的是,匾额的四周镶嵌着好像演员化妆间的镜子上面照明用的灯泡一样的东西,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要多浮夸有多浮夸。 “你当我是浮夸吧,夸张只因我害怕。”苏杭忍不住来了个名曲大连唱。 “你说这镜中世界的boss到底是怎么想的呢?画风如此清奇。”苏杭叹了口气,看着自己刚刚认下的小弟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等着,完全没有身先士卒的*,只好自己走先。 “唔,画风跟我想象的有点儿不一样呐。”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入了喜门之中,发现正对面的竟然是一个地铁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跟帝都的地铁站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甚至门口还有推车卖鸡蛋灌饼的。 “吃吗?”苏杭心很大地问道。 “不了,谢谢。”阿钻摇头,吃什么吃?谁知道在镜中世界吃下去的会是什么东西。 “大哥,你既然是青铜级别的镜妖,应该等级非常接近核心管理层了,没来过喜门难道也没听说过吗?”阿钻躲避着各种煎饼果子的小贩,艰难地朝着地铁站入口处挤了过去,一面问道。 “唔,我平时日理万机嘛,不怎么到基层来体验生活,不过这里跟想象中真的不太一样啊,我还以为会有个小天使啊财神爷啊什么的。”苏杭不以为意,见阿钻对早餐没有什么兴趣,自己竟然直接掏了腰包儿来了一套煎饼果子。 “师傅,要四个鸡蛋,葱花儿香菜都要,要油条不要薄脆,多放辣。”苏杭大手一挥,豪迈地说道。 “四个……”阿钻都快要挤进去了,这会儿只好回过头来看着王敦,好像自言自语似的感叹了一句。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嘛,你真的不来一套?”苏杭接过了蛋香浓郁的煎饼果子,吭哧咬了一口,在阿钻面前一晃。 “不了。”阿钻敬谢不敏,跟着苏杭一起往里挤。 “本次列车全程禁食。”苏杭埋头往里走,工作人员善意地提醒道。 “哦哦,得嘞,那我们吃完再进去。”苏杭非常配合地点了点头,又出来了,两个人找到一处存放自行车的地方,打算先把早饭解决掉再说,这个车棚一望无际,几百辆自行车鳞次栉比地排列着,现在很多大城市的地铁站旁边都有配套的自行车存放处,方便上下班的人们解决住家到地铁站的短期交通问题,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镜中世界做的还是挺还原的。 “你看那边,也有路。”阿钻不吃东西,百无聊赖地左顾右盼,往这个存车棚的深处看过去,似乎是另外一条往喜门里延伸的角度,只不过所有的自行车都锁着,骑不了,只有角落里丢着一台二八大踹,锈迹斑斑的,应该是主人把它遗弃在这里不要了。 “唔,跟城铁的路线一样,都是往里走的,还是坐车吧,能快一点儿,这种二八大踹挺沉的,而且你看车轱辘都有点儿瓢了,我带你肯定硌得慌。”苏杭吧唧吧唧几口吃完了煎饼果子,伸手拍打着身上的油条屑和香菜沫儿说道。 “行,先坐地铁看一下。”阿钻点头,两个大男人骑一辆自行车有点儿扎眼,还是泯然众人矣比较安全。 “兄弟,我们吃完了,这回可以进去了吧?”入口处还是原来的那个保安,苏杭这人自来熟,一回生二回熟,跟谁都称兄道弟的,一看就是混社会混久了的老油条。 “行,过安检吧。”保安点点头,往旁边一闪身,伸手是个巨大个儿的安检传送带。 “我们没带包儿啊。”苏杭一脸懵逼地说道。 “人也得安检,第一次坐吗?” 保安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两只镜妖,似乎有点儿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青铜等级的家伙没做过地铁,又不是圣衣里的青铜,在镜子里青铜算是神器了,难道因为等级太高,类似于人类社会的富二代,从小都是专车接送,没做过地铁? “啊,我跟博物馆待时间太长了,我这位兄弟是偏远地区的,就坐过拖拉机。”苏杭睁着眼睛说瞎话儿。 保安打量了一下美人如花隔云端的阿钻,心说这村花儿不错,点点头放他们两个进去,两个人只好学着前面排队的人的样子,纵身一跳,跳到传送带上,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肩膀,cos了一把埃及法老。 等到从传送带的另外一端冒出来,两个人似乎都不太舒服的样子,苏杭只觉得刚才吃的煎饼果子一阵阵的往外涌,实在受不住,拉着阿钻就往卫生间里跑。 阿钻在门口等着,听着里面呜哇乱叫的声音,有些无语问苍天,他自己也不怎么舒服,不过显然洗手间里的那一位传说中的神器此时此刻正在经历着全麻肠镜之后的呕吐感,当然这对于阿钻来说自然是间接经验,已经活了这么久,想要打发时间学学医学和法律这种学制时间比较长的学科都是很不错的选择。 阿钻闲着没事儿,就开始像在现实中一样地观察身边经过的人群,这也是他的乐趣之一,从前他惯于以一种玩味的眼光看淡人世之间的悲欢离合,直到最近一段时间才自己也深刻地体会到了人间烟火。 他很快就觉得哪里不对,这里跟现实生活中的地铁站不太一样。现实中虽然也是这么熙熙攘攘的,可是人们的脸上都会带着不太一样的表情,有对于新的一天生活的憧憬,有迫于生计早起晚睡的无奈困顿,有身陷大城市高速运转的疲惫茫然,形形色|色,各有千秋。 可是这里的站台上却不一样,套用一句有些过时的歌词,温暖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每个人的脸上都笑开颜。 到底什么事儿这么值得开心,莫非这是一辆开往春天的列车?阿钻在心里吐了个槽,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到了洗手间里冲水盥洗的声音,看来那货是折腾完了。 “哎哟,白瞎了我的煎饼果子。” 苏杭一脸沮丧的表情,堪堪地从洗手间里蹭了出来,脸上的表情跟周围那种快乐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成功地吸引了周围乘客的注意,有几个人还报以白眼,似乎觉得他在开往春天的地铁站里流露出这种表情非常让人扫兴似的。 “唉,我的煎饼果子,你死的苦状万分呐,你孤零零地躺在马桶……” “住口!”阿钻大喝一声,把周围几个原本正在翻白眼的乘客惊着了,刺溜刺溜蹿了几下就清空了场地。 “唔,弟弟,我招你惹你了?”苏杭抖抖毛,把刘海上因为洗脸沾染上的水珠甩了甩,有点儿局促地问道。 “对不住,我有点儿洁癖,对于既视感很强的描述稍微无法接受。”阿钻知道自己呛声了神器,影响不太好,语气平淡地道了个歉。 “哦哦,没关系,应该的,你这么干干净净的小孩儿,有洁癖正常,是我说的太脏了,以后我不说了。”苏杭知过能改,善莫大焉,脾气很好地说道,一点儿也没有身为神器的自我意识过剩。 “嗯,大哥,咱们进去吧。”阿钻见好就收地点点头,正巧看到列车进站,给了个台阶儿下。 “走吧。”苏杭点头,很绅士地站在了阿钻身后,帮他挡住了后面排队的客流,两个人裹挟在无数张欣喜若狂的面容之中上了车,因为排得比较靠前,虽然没抢上座儿,却也成功地站到了另外一边靠着车门的位置上。 “卧槽好挤!”两个人本来各站各的,没想到这趟列车的拥挤程度已经超过了十一区,而且似乎没有什么人来管理超载的现象,人凭着外面还在排队的客流不断地涌进已经非常拥挤的车厢之内,苏杭一个站不稳,直接抵在了阿钻的身上。 苏杭:“……” 阿钻:“……” “你往旁边去一点。”车门终于关闭,阿钻回过头来小声说道。 “实在是动不了了,你回头看看。”苏杭的声音也挺尴尬的。 阿钻闻言,只好从善如流地回头四下里张望了一下,果然如同苏杭形容的那样,四下里到处都挤满了人,这也就是车厢里没有行李架,不然说不定真的会有人爬上去。 “要不……你转过身来对着我站着?”苏杭看到阿钻为难的表情,想了想说。 “不了,那样更糟。”阿钻一声叹息。 第132章 镜中花 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地铁里,充耳不闻原本应该充满了抱怨的小声嘀咕,每个人脸上都很灿烂,活像苏杭之前在798看到过的那种风格夸张的雕塑群。 虽然在罐头之中想要滑动相当困难,苏杭还是想尽了办法缓慢地往旁边挪动了一下,给阿钻腾出一点点的私人空间,因为刚才在地铁门的玻璃窗里,他看到了对方那种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早就被整成了三刀六洞的既视感。 苏杭挪完之后,暗搓搓想要再一次从玻璃窗里看一眼阿钻的倒影表情是不是柔和了一些,不过很快他就看不到了,因为地铁沿线的巨幅广告牌已经亮起了来,因为光线差的关系只能看到那些移动的光影。 哎嘿,看看广告也不错,苏杭心想,终于不用那么尴尬地盯着阿钻的杀人视线了,他本质上来讲是个宅男,单身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喜欢当沙发土豆,给他一瓶可乐一包薯片他可以葛优瘫上一个寒假的时间,如果电视里实在没有什么剧可以刷,只是看广告也能看得津津有味,春节的时候时不时兴之所至还能站起来表演一下草裙舞。 不过看了半天,这是什么广告呢?苏杭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巨幅的广告因为列车行进速度的关系慢慢地延展成了一副动态的画面,可是苏杭却不明白这个广告到底在卖什么。 广告里只是很简单的一段飞页连接而成的画面,画面里一对青年男女正在那里言笑晏晏,忽然女孩子不小心打了一个喷嚏,男生很贴心地递上了药片和热水,分镜之二:女孩儿应该是痊愈了,正在那里看电视,男生轻轻地揽住女孩子的肩膀,侧过头去亲吻她,镜头向远处拉开,是个温暖的二人世界小家庭,整个儿画面看上去平淡温馨,有点儿像是什么感冒药一类的广告,可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商品的名称和品牌,让人看了有些不知所谓。 广告随着列车行进的速度减慢而逐渐淡出,列车况且况且地又往前蹭了几下,终于停住了。 苏杭往后拱了拱,可是没有多大作用,因为刚刚下去一拨人,又上来了一拨人,反而把他又往阿钻身上挤了挤,苏杭双手撑在了车窗上,下意识偏头一看,果然阿钻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动作好像一只壁虎儿一样紧紧地贴在了车门上。 “这是什么牌子的广告啊?看着倒是挺管用的,回头出站看一下有没有静态广告牌。” 苏杭比阿钻高半头,从他的视线可以隐隐看到阿钻的耳朵有点儿发红,自己也挺尴尬的,想了想,随便找个话题说了句。 “怎么,神器也会感冒吗?”一直扮演安静美男子的阿钻忽然开了腔,语气了带着一丝哂然的笑意。 “嗨,这有什么的啊,计算机还有病毒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苏杭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成功地让阿钻噗了一声笑了下,他自己则趁着对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抹了抹背上的冷汗。 列车接着开动了起来,况且况且的,因为换了个位置的关系,阿钻这一次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紧绷,不再炸着毛儿的防备苏杭不小心地碰到他,更多的把精力集中在了车窗外面的广告上。 车窗外面的光影随着车速提高再一次流动了起来,这一次看上去有点儿像是妇产医院的广告,刚刚生育完毕的女孩子穿着一身洁白的睡裙静静地躺在舒适整洁的病房里,旁边的襁褓之中躺着一个圆滚滚肥嘟嘟的小婴儿,男生在护士的带领下走进病房,先是给了妻子一个深情的亲吻,再坐在她的身旁,陪着她一起逗着正在睁大眼睛好奇地观察世界的爱的结晶。 依然没有出现任何机构或者物品的名称,虽然广告做的挺不错,特别是男孩子的表现,成功地规避了一些围脖上的吐槽例如“老公一家第一件事就是看孩子,正眼都不看我”之类的雷点,可是整条广告一点儿商业信息也没有透露真的好吗? “你猜这次是新兴还是九州?”车子再一次停靠在站台上,苏杭趁着客流上上下下的空当暗搓搓地问阿钻。 “你还真是没少看电视啊。”阿钻吐了个槽。 “怎么,当镜妖看了那么多年真实的人生,还需要看电视剧吗?” “……” 阿钻这一次的吐槽成功地让巧舌如簧的苏杭闭上了叨逼叨的薄唇,做了一只安静如鸡的美男子。 接下来的旅程似乎松快了一点儿,不知道是不是苏杭的错觉,车上的人似乎比刚才要少了一点儿,虽然还是有些熙熙攘攘的,起码他不用再以一种屁股向后平沙落雁的姿态维护着不碰到阿钻了。 因为姿势更加从容,两个人在拥挤的车厢里又不能长篇大套的聊天,只好百无聊赖地继续盯着车窗外面浮光掠影的广告。 这应该是一则什么学校的广告吧?苏杭心里猜想到,几个看上去刚到入学年龄的孩子在操场上奔跑着,一个孩子跌倒了,旁边的小朋友们纷纷跑过去把他扶起来,有一种乐于助人团结同学的既视感,下一个分镜是大家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外教正在授课,孩子们踊跃举手发言,一个被点到名字叫了起来,剩下的则在埋头做笔记。 “这学校的校风挺不错的啊。”停车的间隙,苏杭说了句,这一回阿钻难得地没有吐槽他,跟着嗯了声,似乎心思已经不在跟他打机锋上面了,而是在思考着什么要紧的事情。 “怎么了吗?” 苏杭问了声,又连忙侧身给上下车的人腾地方,这一回车厢里更加空旷了一点儿,苏杭眼尖看到对面有个座儿,一个箭步蹿了过去,结果被一个女孩子占了先,苏杭吓得刺溜一声刹住了车,双手紧紧地攥住了车顶下方的吊环扶手,看上去一点儿不像是小伙子回避大姑娘,反倒像女孩子躲避流氓的既视感,就连抢到作为的女孩儿都被他这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动作弄得挺尴尬,只好低下头去玩儿手机,权当没看见,周围冷眼旁观的人群时不时地发出了一声声的嗤笑。 “没什么,你刚才干什么呢?”阿钻这会儿已经转过身来面对着苏杭站住的地方,见他没抢到座位,讪讪地走回来,冷冷清清问了一句。 “哦,没有,我看你总是躲……想给你找个座儿,没想到那个女孩子坐了,我没瞧见她打哪儿来的,吓了一跳。”苏杭有点儿不好意思,看了看身旁还有吃瓜群众在围观他,就附在阿钻耳边小声说道。 “她从旁边硬挤过去的,你没有什么错,不过我也没那么娇贵,非要坐着。”阿钻看了那个女孩子一眼,对方似乎有些理屈,一直没有再抬头,专心地低头玩儿着手机。 还没有那么娇贵呢?第一站的时候稍微碰了下,浑身的毛儿都炸起来了。苏杭在心里摸摸吐了个槽,虽然段位比阿钻高很多,胆子却比他小,不敢明着说。 “这也罢了,你为什么那么躲着人,你……有朋友了?”阿钻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抬眼问道,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苏杭。 “啊?我……嗯。”苏杭把阿钻的话在心里过了好几秒钟,忽然明白了他这种略带暧昧的暗示,脸上噗噗噗的红了起来,支支吾吾地点了头。 论理他应该躲着全人类,不过车上各色人等都有,苏杭自动把小哥哥小姐姐列为重点躲避对象,幼儿园养老院的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他虽然生得号称貌美如花,却把自己摆在了糙汉攻的行列里,所以对于跟自我人设相类似的青壮年农民攻风格的汉子也没有怎么闪避,这会儿被阿钻一语道破天机,小圆脸儿红扑扑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有朋友了几个字,心里美美的冒出了粉红泡泡。 他又偷偷摸摸看了眼阿钻,发现他神态自若不卑不亢,完全不是那种“单身狗把自己埋在土里不敢说话”的既视感,这么看起来,离他的想法又更近了一步,阿钻应该也有主儿了,而且…… “前方到站将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请各位乘客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下车,欢迎您再次乘坐本次列车。”就在苏杭的脑洞开到异次元的时候,车厢里的广播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哎?刚才停过一次吗?我怎么没注意啊。”苏杭一脸懵逼,看向了阿钻。 “唔,我也……”阿钻不知道为什么,神情有点儿恍惚,他四顾茫然地看了下周围,就在他们刚才聊天的时候,周围的乘客竟然走掉了不少,刚才还是熙熙攘攘的车厢里,这会儿变得空空荡荡的,连刚才对面抢了作为的女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车了,原本被她抢到的座位上面这会儿坐着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奶奶,在那里打盹,不知道是要到终点还是睡着坐过站了。 “把她叫醒一下,我有话要问她。”阿钻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紧张了起来说道。 “哦,好。”苏杭看了看老奶奶的年纪,嗯,不在需要回避的范围之内,反正也马上到站了,这会儿叫醒人家也不算是欺负老人家。 “婆婆,您……”苏杭刚刚靠过去打算上前搭讪,结果一低头才发现,老奶奶手里攥着的,就是刚才那个女孩子玩儿过的手机! 第133章 镜中花 “……啊?”老奶奶那一声疑问句拉得很长,她的嗓子有点儿尖锐,啊到最后已经破音儿了,在颇为空旷的地铁里,声线像个破纺车似的,吱吱呀呀听上去斑驳支离。 “看她手机。”阿钻沉声说道,一伸手就从老奶奶的手里夺过了她紧紧攥着的手机。 “不、不好吧。”苏杭脸上有点儿过意不去,可是又明显不想扶了阿钻的面子,似乎更不太敢跟他呛声,完全没有一点儿上古神器该有的架子。 “什么不好,你没看出来?她就是刚才跟你抢座位的那个小姑娘。” “也……也可能是同款手机?”苏杭咂摸着嘴儿嘀咕了一句。 阿钻没搭理苏杭,直接拉过了老奶奶的手,按在了指纹解锁的触摸按键上。 手机解锁了。 苏杭:“……” 阿钻:“……” “你对这小姑娘观察得挺仔细啊。”苏杭想了想说,心说是我自我意识过剩了吗?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抢了我的座儿,就被阿钻给盯上了,看来我的关注度还挺高的,苏杭想了想,梗了下脖子,看上去一副打算开屏的既视感。 “你过来看一下这个,是她刚才露上的,刚才那段路程的广告视频,咱们没有注意到。”阿钻没有理会苏杭的自我感觉良好,对他勾勾手指,那只骄傲的孔雀马上迈开大长腿奔跑过去,一面回头看看,发现老奶奶似乎更老了,正在那里打盹儿,完全没搭理有人拿了她手机这茬儿。 这会儿这节车厢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有的也基本上都是老弱病残的类型,坐在那里跟老奶奶一样打盹儿,两个人就找了个没人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并头在一处看着手机里的视频。 视频拍摄得比较模糊,有点儿像是咖啡的广告,整个儿视频没什么特别,就是一个社会新鲜人怎样一步一步在职场上打拼,最后升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鸡汤故事。 “是卖咖啡的广告吗?咖啡在哪儿?” “等一等,你不觉得这些广告是有时间线索的吗?”阿钻摇了摇头,看着提起咖啡吞了吞口水的苏杭说道。 “时间线……啊!”苏杭一拍大腿,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金属撞击在一起的声响,把车厢里正在打盹儿的大爷大娘们吓了一跳,纷纷树懒一般地抬起头来茫然地看了他们两眼,又树懒一样地继续垂下了头。 “嘘,你怎么一点儿也没有身为易碎品的自觉。”阿钻小声说道,伸手在他大腿上按了按,没发现什么裂痕才放了心。 “哎嘿,我还不习惯,我是说……”苏杭有点儿冒汗,吸吸鼻子,没想到该怎么找补回来。 “你刚刚说的时间线是……”苏杭想了想,干脆直接换了一个话题。 “这条地铁线路里面的背景广告,连接起来就是人的一生,而这些上上下下的乘客们,也许……是人在不同人生阶段的一段记忆?列车通往喜门,保留在车上的乘客对应着他们人生当中最快乐的时间段,现在是最后一站,对应人类的老年,因为需要面临未知死亡领域的恐惧,所以快乐的乘客已经所剩无几了。”阿钻看了看四周零星的几个乘客,言简意赅地说道。 “道理我都懂,那么接下来……”苏杭看着阿钻泠然的眼神,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跳车!”阿钻大喝一声,一纵身跳上了地铁的座位,一拳就砸向了正在高速开动着的列车的车窗! “哎哎哎!易碎品啊喂!” 伴随着苏杭杀鸡抹脖儿一样的呐喊,高强度的车窗竟然应声而碎!与此同时他眼尖地看到从阿钻破裂的镜妖外壳之中隐隐约约地透露出了毛绒绒的一团,不过转眼就被水银抹平,生长出了崭新的肌肤。 “短暂的快乐并不能真的到达喜门的深处,这是个象征,前面一定有什么缺口,也许是……我看到了!把你的手给我!”阿钻攻气十足地从被自己打碎的地铁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往外探勘,忽然看到了什么似的,朝着苏杭大声喊道,一面伸手给他。 “哦哦,可是……”苏杭软绵绵地看了一眼车厢里剩下的乘客,这才发现他们比之前更加衰老了,简直就像一具具保存完好完全风干了的木乃伊! “噫!可怕!”苏杭浑身一激灵,一个熊扑朝着阿钻的方向滚动了过去。 阿钻看上去颇为纤细的手臂却膂力甚大,一把抱住了苏杭,与此同时整个儿身形扭曲了起来,好像蛇一样沿着被他打开的缺口蜿蜒而上,通过车身与轨道之间非常狭窄的缝隙爬到了车顶上面! “这位大哥你好帅气!”苏杭发自肺腑地呐喊到。 “好说。”阿钻没什么心思搭理他的抱腿,含糊答应了一声,四下里寻找可以借力的点,苏杭所在他怀里眯起眼睛,看着前面那束越来越近的强光,原来终点站竟然是……! “呀嘿!”眼见着阿钻试了几次都没办法攀援住周围的隧道,苏杭大喝一声,小脑袋像蛇在攻击时的那样猛然弹了出去,原本就修长的脖子这回直接被拉伸成了长颈鹿,又迅速地得上了甲亢一样变得越来越粗,他鼓起了包子脸一头撞向了隧道的上面,小脑袋很快就顺着被自己撞开的缺口钻了上去,只剩下一长条忽忽悠悠的脖子在下面晃悠着,然后脖子猛然一收缩,连带着自己和阿钻的身体脱离了车厢,悬挂在了隧道的上壁上面! 与此同时,列车在轰然声中抵达了本次列车的终点站——一口巨大的渊薮,里面银白色的粘稠物平面被喧嚣而下的列车撞开了一个狰狞的伤口,溅出无数的水花,每一朵水花都是一段美好的过往,在空气中汇聚成一颗颗莹润的珠玑,一闪而逝,重新坠入深渊之中,水银色的深渊表面跟着不停地震动着,泛起一阵阵的潋滟,最终归于平静,好像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一般。 “呼……”阿钻抱着苏杭剩在了隧道里的身体,劫后余生地喘着粗气,他伸手摸了摸对方抻得老长的脖子,试探着从被苏杭的小脑袋撞开的裂缝上面看过去。 “大哥,大哥?!”阿钻喊了两声敬语,没人答应。 阿钻想了想,说声得罪,伸手在他的胳肢窝上面一戳。 “蛤蛤蛤!”上面老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山崩地裂水倒流,和尚洗头用飘柔的狂笑,苏杭的身体使劲儿蹿了两下,活像个小婴儿在睡梦之中努力长个儿的模样。 “活的吗?”阿钻的薄唇紧紧贴住了苏杭的脖子,艰难地从那个狭窄的缝隙旁边向上喊话。 “噫!活……活的,离我……脖子远一点儿啊~”苏杭的声音带着颤音儿说道,从远远的地表传过来,听起来十分软萌。 “缩回来啊。” “卡住了啊~”苏杭的声音越来越受的说道,身体好像毛毛虫一样蜷曲起来,不好意思地扭动着。 “我需要缓缓才能缩回去,要不你先上来啊?”苏杭等了一会儿,估计下面的阿钻是被自己的小颤音儿雷到了,又找补了一句。 “哦,你等着。” 阿钻想了想,苏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小脑袋缩回来,自己在这里抱着个没有脑袋的腔子晃悠,画风确实是有点儿清奇,还是先上去再说,免得这货脑袋动不了,再被流浪狗标记了可就麻烦了。 阿钻把苏杭的身体用结界固定在了隧道的顶棚,省得一会儿找着了脑袋、身子又被下一班地铁撞没了,然后纵身一跃跳下了隧道,沿着铁轨摸索到了最近一班的站台,人生最后的旅程上已经没有多少乘客,他很轻易地避过耳目,从地铁口乘电梯回到了地面上,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刚才苏杭小脑袋冒出的地方走了过去。 “我警告你啊!老子是神器,你不要尿!” 阿钻走了半站地,惊奇地发现自己刚才竟然高高竖起了flag,果然有一只看上去没主儿的狗狗围着苏杭的小脑袋打转,还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值得标记的好地点,苏杭的脑袋卡在那里不能动弹,只好鼓起包子脸,做出一个自认为非常凶恶的表情吓唬狗狗,时不时还汪汪汪几声,不过貌似外语学的不怎么样,并没有起到预期中的震慑作用。 “不要啊!别过来!救命啊!”苏杭眼见着狗狗就要抬腿,赶紧大喊大叫起来,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地铁沿线都是比较荒芜的地方,根本没有活物经过。 “救命!” 就在狗狗已经抬腿的瞬间,阿钻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手上的小石子轻轻一弹,打到了狗狗面前的沙土地上,溅起一点烟尘,小狗似乎受到了惊吓,汪呜一声地跑远了。 第134章 镜中花 “谢谢!大兄弟!”苏杭看到救兵来了,激动得热泪盈眶,吸吸鼻子,有种劫后余生的放松感。 阿钻走过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从领口探到脖子那里试了试,果然卡得很紧,一时半刻是出不来了。 “你这个,是神器的出厂配置吗?还是后天自己修炼的。”阿钻看看四下无人,直接盘腿儿坐在地上,对着一颗小脑袋聊天,如果这个时候周围经过什么人的话,估计不是以为自己遇到了蛇精病,就是被他们直接吓成了蛇精病。 “算是,出厂配置吧。”苏杭想了想说。 “哦,果然上古神器就是不一样啊。”阿钻点点头,语气颇为艳羡。 “那现在怎么办,你出厂的时候有说明书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缩回去。”阿钻看着苏杭的小脑袋在地表上摇头晃脑,似乎挺着急的样子。 “没有说明书。”苏杭心说那时候就算有也是象形文字吧。 “要等着稍微风干一点儿才行。”苏杭想了想又说,还时不时梗着小细脖子晃悠两下,做出锲而不舍的努力想要缩回去,活像个被卡住了的柴犬。 “风干?”阿钻迟疑了一下,深看着苏杭。 “嗯,啊对了,你上来的时候,地铁怎么样啦?”苏杭动了动脖子,似乎是在感知自己的身体还有没有,还好他有一种被人折叠起来黏在顶棚上面的感觉,不然脑袋能动了之后万一身子没了也是颇为尴尬的事情。 “已经掉进那个渊薮之中湮灭了,你的身体我也处理好了,放心吧。”阿钻说的颇有歧义,没有听过上下文的人也许会以为这是一个灵异的故事。 “啊,果然掉进去了啊,这么说咱们选择的路子不太对,那个保安兄弟也不知道提醒一下。”苏杭鼓着脸说道,一会儿打算拔出萝卜之后回去跟他说道说道这事儿。 “人家看你是神器,可能以为你是去做什么秘密工作的吧,再说那么多个站点儿,也未必就是在最后一站才下车的。”阿钻带着哂笑说道。 “哎嘿。”苏杭听他神器神器的,总觉得是在反讽,只好实力顾左右而言他。 “要是按照你说的那种情况,那么能坐到最后一站的爷爷奶奶们倒也算是一段幸福的记忆啊。”苏杭感叹。 “嗯,那倒是真的,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可对人言无二三,能带着平淡幸福的心意走到最后,应该都是有伴儿的人吧。”阿钻点点头,这一回完全同意了苏杭的看法。 “啊,要是没有伴儿……那后半辈子可不好混。”苏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怅然若失了起来,颇有看古装剧掉眼泪——替古人担忧的架势。 “大哥,你怎么了?”阿钻有点儿物伤其类,看到苏杭眼圈儿红了,语气颇为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想起我爱人来了。”苏杭晃晃小脑袋,似乎是想揉揉眼睛,结果忽然想起自己的小胳膊落在地下深处,只好挤眉弄眼地叽咕了几下。 “你爱人……”阿钻说了半句就咽下不说了,只是伸出手去想要替苏杭抹一抹眼角的泪痕。 “哎,别!”没想到苏杭的应激反应很大,浑身一激灵,小脑袋一晃悠就躲开了。 因为这个比较大的动作,他眼角的泪痕终于从腮边滑落,竟然把脸皮都烫出了两道水银色的裂痕,紧接着眼泪珠子砸在地面上,在他脖子周围的土地上烧出了好几个大窟窿! 刺啦、刺啦! 好像岩浆爆裂一样的声音伴随着浓烟让周围的视线都模糊不清,烧焦的气味非常带有刺激性,让阿钻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一面忍着咳嗽一面说道:“大哥,你没事吧?” “没事儿没事儿,哎?我能动了!”浓烟之中传来了苏杭先是哭唧唧,继而又乐呵呵的声音,紧接着伴随着地面轻微的震动,小妖精苏杭从烟尘之中钻了出来,冒出了小脑袋,下面还带着个金瓯无缺的身体。 “哎哟,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卡住了一会儿还真挺考验耐力。”苏杭伸伸腿儿弯弯腰,全须全尾儿地跑到了阿钻跟前。 “你是怎么出来的?”阿钻围观了一下苏杭,发现他除了眼圈儿红红的之外,全身上下并没有什么大碍。 “哭出来的啊,人家都说女孩子的眼泪是金豆子,哭出来管用,没想到我这大老爷们儿的也挺好使。”苏杭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笑着说。 “……” “汪呜!”就在苏杭满嘴跑火车的时候,刚刚那个妄图标记他的小狗又跑了过来,在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奶声奶气地叫唤了几声。 “大黄,好乖。”苏杭蹲下来朝着狗狗招招手,小狗竟然一点儿也不怕生地跑了过来,围着苏杭转圈儿。 “大黄是谁?”阿钻一脸无语的表情问道。 “就是它,刚刚我被卡住的时候这小家伙儿陪了我很久的。”苏杭点头,伸手揉着小狗的脸,狗狗竟然到了他手里就自动粉红泡泡了,被揉得满地打滚,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 这货的马杀鸡功夫一定很好,阿钻心里冒出了一个挺不合时宜的念头,赶紧摇了摇头说:“可是……它是白色的啊。” “额……不要在意细节。”苏杭想了想,故作镇定地摆摆手,打死不承认自己刚才脑抽了。 “大黄,我们想去喜门的里面,你知道怎么进去吗?”苏杭把小狗抱起来,用自己的鼻子蹭了蹭对方,一点儿也不见外。 “汪呜!”被叫做大黄的小白狗竟然好像听懂了似的点点头,扑棱着小爪子蹿蹬了几下,从苏杭的手中挣脱了出来,往远一点儿地方跑了几步,又回头汪汪汪地叫唤了起来。 “走,咱们跟着它。”苏杭从农民攻的经典蹲姿里一咕噜爬起来,朝着大黄跑过去,一面回头对阿钻招手。 “可以吗?” “嗯,萌即是正义,信我。”苏杭很有自信地点点头。 “……” …… “所以我们又回到了原点了。”两人一狗走了小半天的时间,累得跟真·字面意思三孙子似的,大眼儿瞪小眼儿地互相看着。 “大黄,你来解释一下,嗯?”阿钻眯起眼睛朝着狗狗气势如虹地走了过去,刚才还很亲人的小狗忽然浑身一炸毛儿,汪呜一声回身往苏杭那里跑,肉爪往前一扒就扒在了他的裤管上,像一只大号儿毛绒绒的水蛭一样甩都甩不掉。 “哎?奇怪,大黄刚才明明很亲你的啊,怎么你一板着脸就吓尿了,你又不是狐狸。”苏杭低头拍拍小狗的头,伸手把它捞起来放在自己的夹克衫里裹住,一面笑着说。 阿钻:“……” “所以它为什么会带我们来到这里?”阿钻想了足足一分钟的时间,一双透着精明的眼睛滴流转悠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怎么接茬儿,干脆直接下一题。 “汪呜!”大黄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扭着小屁股从苏杭的夹克衫下摆里钻了出来,汪汪汪地跑掉了,还时不时回头叫人。 “它往自行车存放处那边去了,难道有线索?”阿钻想了想,直接跟了上去,果然看到大黄在一辆二八大踹前面不停地打着圈子,来回滚动。 “哟,还给咱们找了辆车子啊?哎,别说,真没锁。”苏杭追上去抱开了大黄,把二八大踹扶了起来一看,没锁,但是锈迹斑斑,应该是直接被人遗弃在这里不要了的。 “大黄,你是说我们骑着自行车才能进入喜门内部吗?” “汪呜!”大黄摇头尾巴晃地撒欢儿,看上去一副恭喜你答对了的模样。 “可是他为什么要帮我们?为了标记你?”阿钻帮着苏杭把二八大踹扶好了,歪头看着小狗,不知道是不是苏杭的错觉,他总觉得阿钻跟大黄的相性不是特别合适,不是说狗和狐狸才会经常打架的吗? “它可能也是有所求吧,大黄,我们也会帮你的,好不好?goodboy!”苏杭拍拍手,大黄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竟然直立行走起来,两只肉肉的前爪做出了一个打躬作揖的动作,好像是真的有什么要求他们帮忙的地方。 “狗不错,咱们走吧。”阿钻满脸黑线地站在那里看到苏杭有模有样地在那里给大黄还礼。 “嗯,哎?你看,车筐里有东西。”苏杭推车往外走,过了阴影太阳一照,发现二八大踹的车筐里有一颗什么东西。 “大白兔?赚到了啊。”苏杭把那颗小东西掏出来托在手心里一看,原来是一颗奶糖。 “赚到什么?”阿钻抽搐了一下,不会吧,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 “吃吗?”苏杭说着,伸手拨开了大白兔的糖衣。 第135章 镜中花 “等等,不能吃!”阿钻大喝一声,成功地把苏杭和大黄都吓得炸毛儿了,苏杭手里不稳,手忙脚乱地稳住了手心里的大白兔,解除了它掉落尘埃的宿命。 “怎么啦,有毒?”苏杭看着手心里无辜的大白兔,歪着头说道,大黄站在他的脚边,用同一个幅度歪着头看着阿钻,同步的表情不要太精彩。 “不知道,不一定,不过这么久的东西了,不能随便乱吃。”为了防止这个吃货继续扮演贪吃蛇的角色,阿钻直接从苏杭的手里夺回了大白兔,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就在这个动作结束之后,他忽然停顿了一下,眯起了眼睛,似乎是在感受着什么细微的情愫。 “怎么了,你和我的大白兔达成了某种共识吗?”苏杭非常鸡贼地直接把奶糖归入了自己的门下,表情还是十分的关心。 “我不知道,有种幸福感。”阿钻蹙着眉头,却不是一副难过的表情,看样子还在体会着大白兔带给他的那种轻松愉悦的感受。 “大白兔跟喜门有关系吗难道说……”苏杭一脸柯南地分析着。 “也许?糖能给人带来快乐,或者是其他的什么象征意义吧,镜中世界的主人也是一朵奇葩。”阿钻的手隔着衣裳兜儿不停地捏着大白兔,像是在确认着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的存在。 “你都不称呼主子的哦。”苏杭暗搓搓地说道,一脸小报告的神情。 “你不是也没有尊称吗,怎么,想捅出来?”阿钻无所谓地说道,似乎是吃定了苏杭不会反水。 “我当然不说了,那个货不配,天底下除了我爱人之外,我谁的跟班儿也不能当,不自由,毋宁死。”苏杭做出了一个╮(╯_╰)╭的动作,表示自己生来自由平等是个爱好世界和平的恋爱脑,是友军别开枪。 “呵。”阿钻哂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大长腿一伸,直接登上了那一辆二八大踹。 “哎哎哎?你要骑吗?”苏杭赶紧抱起了大黄跟着追过去问道。 “嗯,上来。”阿钻攻气十足地指了指身后勉强可以称之为座位的铁架子。 “哦。”苏杭不知道为什么小脸儿有点儿红扑扑的,抱紧狗坐上了跟前帅哥的自行车,脸上写满了少女的祈祷。 “怎么……还不走啊?”过了好几分钟,少女的祈祷变成了悲怆交响曲。 “我……我生来是个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 “?” “我不会骑自行车。” “→_→” …… 苏杭骑着自行车带着阿钻,因为跟狗的相性不合的关系,大黄不能让阿钻抱着,只好放在前面的车筐里,两个年轻的男生带着一只狗在荒无人烟的小道上共乘,颇有青春恋爱剧的风范,如果忽略了阿钻紧紧捉住苏杭衣襟的手的话。 “别、别捏我啊。”苏杭的小蛮腰不自然地扭动了几下说道。 “我不是故意的。”阿钻脸色铁青,他出身高门大院儿,从小锦衣玉食,也不会晕各种交通工具,今天忽然之间脑海里就产生了一个词汇——晕自行车,不过真的有这种病症吗,不知道除了这个,还有没有会晕腿。 “你,该不会是没有坐过自行车的后座吧?”苏杭在前面扭成了一条海参,不过还好小路两旁并没有什么路障和行人,不会有危险。 “没有。”阿钻很直白地回答道。 “念书的时候没谈过恋爱?”苏杭的八卦之魂开始燃烧了起来。 “呵,说的好像你念书的时候谈过一样。”阿钻对于苏杭这种八卦的行为表示不满,直接怼了回去。 “我……我没念过书嘛。”苏杭怂了,不过还是挺有技巧地抛出了一个类似“我是理科生我们学院几乎没有女孩子所以我一直是单身狗”的合理论调。 “汪呜!” “小心前面!”阿钻听见小狗的叫唤声,眼尖看到了前面的一块石头,连忙出言提醒,一面手动把苏杭转过来与自己聊天儿的小脑袋又转了过去,可惜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哎哟!”二八大踹无法避免地撞上了那颗碰瓷儿的石头,整个儿车身高高地弹跳了起来,又平直没有任何缓冲地落在地面上,两人一狗顿时觉得车上多了六瓣屁股。 苏杭把大长腿一伸,稳稳地停下了车子,回头看了看阿钻,他正在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腰腹,眯着眼睛,没有马上松开。 “屁股疼吗?”苏杭想了想,问了一句语气颇为亲密,多半算是恋人之间早起打招呼的寒暄语。 “嗯,下次你骑稳一点。”阿钻马上放开了他,苏杭看到他低垂的眉头上面隐隐有一点儿发红。 “汪汪汪!”车筐里的单身狗察觉到了来自宿敌的气息,因为无法举起火把,只好叫唤了几声打破这种暧昧又有点儿诡异的气氛。 “咳咳,我看看车条。”苏杭吞了吞口水,翻身下车检查自己的坐骑。 “不用看了,我想我们已经到了吧。”阿钻从自行车后座儿上一跃而下,伸手就把民工蹲的苏杭从地上捞了起来,刚才那种有点儿羞的意思当然无存,十分威武霸气。 “哦,到喜门了?”苏杭被阿钻抻了起来,前面尘埃落定的地方的确有一扇朱红油漆的广亮大门,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宅邸。 “不像,也许只是到了下一站,刚才的关卡你都看到了,这条小路说起来很像上学时候走过的那样,也许象征着喜悦之中以平淡为真的意思。”阿钻伸手拦住了苏杭与狗,沉吟着说道。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也许进了假镜中世界,这是个全息游戏吧?”苏杭翻翻白眼,一副赶时间的样子。 “不用那么着急,你想知道的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阿钻笑了一声,澹泊敬诚,一下子平息了苏杭隐隐约约流露出来的一丝暴戾之气。 “老哥稳!”苏杭佩服地点点头。 “好说,看紧狗。”阿钻点点头,领着他们往朱红色广亮大门走了过去。 “肉!” 一行人刚刚走近大门,还没有进去的地方,石狮子的墩子上面竟然摆着一些不知道是心到神知还是上供人吃的祚肉,端的香气四溢,引得人口水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嘛。”苏杭吞了吞口水,刚才的大白兔没有吃到嘴里,总觉得有点儿不满足。 “这肉好香……”就连一直清心寡欲的阿钻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听说逗比是会传染的,难道自己也被这个吃货给传染了吗?不应该啊,要传早就传了。 “汪呜!汪汪汪!” 就在两个人都忍不住咕嘟咕嘟吞咽口水的时候,本来应该对这碗肉最感兴趣的大黄竟然一反常态地扑棱着肉爪,在苏杭怀里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不会吧,大黄,你不喜欢肉吗?”苏杭的手劲儿稍微一松,大黄立刻从他夹克里钻了出去,跑到朱红大门的内部叫唤了起来,转悠了几个圈子之后,又跑过来咬住了苏杭的裤管,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把他往大门里头拽。 “肉不对。”阿钻立刻往后退了几步,远离了那股让人忍不住咬掉自己舌头的诡异香气,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犬齿竟然真的咬在了舌尖上面!好险…… “肯定不对,我认为这碗肉就是传说中天津包子馅儿料的原材料!”苏杭严正点头,看了看咬住自己裤腿的大黄。 “?” “狗不理啊。” “躲开点儿。”阿钻伸手揪住了苏杭的脖领子,跟大黄合力把这货弄进了大门里的影壁旁边,自己飞身一个漂亮的回旋踢,直接把石狮子墩子上放着的那一碗祚肉踢飞了。 刺啦!刺啦! 肉汤挥洒在空中,洒在地面上之后冒出了浓烟,响起了一阵阵听起来就腐蚀性很强的刺啦声,紧接着掉在地上的肉块儿开始迅速腐烂,汤底里还露出了半截儿枯骨,看得刚才还食欲盎然的两个人恨不得把吞进去的口水全都吐出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阿钻沉声说道。 “我可能进了假……” “大黄,你对这里很熟悉是吗?”阿钻不等苏杭继续吐槽,一概刚才的戒备,走过去俯下身伸手摸了摸大黄的头。 “汪呜。”大黄一梗小脖子,第一次被摸似乎有点儿害怕,被揉了一会儿脸之后,就在阿钻的手里软化了起来,呜呜咽咽地叫唤着满地打滚。 “谢谢你刚才提醒我们,今后也请多关照,大哥,还是你来。”阿钻对大黄表示了感谢之后,想了想还是克服不了对于犬类的相性不合,只得对苏杭使个眼色。 虽然被叫了尊称,苏杭大哥还是碎催一样地跑了过来捡起大黄,塞进了自己的夹克衫里,两个人绕过了影壁继续往前行进。 “客官,里面请。”影壁后面,迎面绕出一个人来,因为一下子挨得太近,苏杭愣是没看清楚是个什么东西,只是一阵香风袭来,吹得他头昏脑涨。 “哈……啊啊啊……哈秋!”苏杭被这阵子香风一熏,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鼻子痒痒的,与此同时缩在他怀里的小狗似乎也有点儿受不了这种香水有毒,冒出了小脑袋,跟苏杭一起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糊了对方一脸。 第136章 镜中花 “哎哟这位……那什么,我们不是故意的。”苏杭和大黄两脸懵逼看着面前的人物,因为被糊一脸,实在看不清楚多大岁数,只好免了称呼低头道歉。 “……”那人摇了摇头不说话,径直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引路而去。苏杭抱着狗大喇喇跟着,刚走了几步就被阿钻揪住了领子抻了回来,直接把他拽进怀里咬耳朵。 “别跟的太紧了,你看看那个人的背影。” 苏杭只听了个大概耳朵就红了,耳廓里全是阿钻呵出来的温润的气息,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做出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才堪堪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唔”了一声,顺着阿钻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这一搭眼不要紧,立刻就发现了那个迎宾的不对来,从背影上看,应该是个年轻女孩子,可是走动的姿势却一点儿也没有青春少女的灵动窈窕,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呆板印象。 她整个儿人都没有在行走,活像个提线木偶在移动着一样,两只看上去好像裹过的小脚并不像正常人那样迈开步子移动,而是趿拉在地上,与此同时,她的手臂也没有自然的摆动,就那么耷拉在身体的两侧,晃晃悠悠的袖管没有一丝的活气,这会儿就算有个赶尸匠在苏杭耳边大喊一声“江西赶尸、生人回避”,苏杭也不会觉得多么惊讶。 “不害怕,我就在你后面,有什么事就马上躲在我背后。”阿钻紧贴着苏杭,感觉到这货的腿肚子开始转筋了,就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谢了兄弟!”苏杭感动得眼圈儿红了一下,跟着那个提线木偶一样的女孩子转过影壁路过天井院儿。 天井院儿迎面走过来,不,是拖地而来了几个正要出去的女孩子,端的环肥燕瘦各领风骚,除了走路的姿势非常诡异之外,她们的脸也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觉得怎么样?”阿钻小声说。 “不怎么样,比我爱人差远了。”苏杭一副会走路的贞节牌坊样,摇了摇头。 “我没问你颜值,其实这些女孩子模样周正漂亮是没错的,可是她们的表情……”阿钻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脑海里寻觅合适的形容词。 “哦,是不是就好像从杂志上剪下来的美人脸贴在脸上的感觉一样?”苏杭忽然福至心灵,一下子想出了阿钻正在寻找的表达方式。 “对,就是这个意思。”阿钻点头,这种高山流水的感觉让他觉得舒服,自己只是产生了一个念头,与你不一样的个体竟然能够完全get到了点上,还能直接帮你表达出来,简直就像是自己的扩展部分一样好用。 “你怎么想出来的,我就是这个意思,可是一时半刻也想不起来。”阿钻心悦诚服地说道。 “这有什么的,我有过经验嘛,一看就能想起来了。”苏杭被夸奖了,似乎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局促地摆了摆手。 “你有经验,指的是……?”阿钻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因为追到我爱人之前,我都是从画报上剪下他的照片,有时候还想贴在枕头上,因为枕头有弧度嘛,看起来就有点儿怪怪的,会让被剪下来的图片产生不自然的扭曲。”苏杭一副走近科学脸解释道,直接把自己这种从画报上剪下喜欢的人的照片贴在枕头上的行为强行说成是科学试验一样。 “谢谢,我不想听细节。”阿钻想了想说,过了一会儿,又找补了一句道:“算了,你想说就说吧。” “我、我说完了呀。”苏杭听上去有点心虚。不过声音还是挺平实乖巧的,应该没有说谎。 “我就是把我爱人的照片贴在枕头上,然后抱着睡而已,真没有做坏事。”苏杭摊手说道。 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是心底无私天地宽?阿钻此时此刻很想知道答案。 “哦,你爱人还挺有名的,上过杂志的话,是个明星吗?”阿钻旁敲侧击。 “嗯,是个大明星呢,不过他自己说不是,挺谦虚的,他是个模特。” 说起自己的爱人,苏杭的眼睛里全是因他而产生的骄傲情绪。原本一直有点儿因为性格老实厚道而显得畏畏缩缩的身形,这会儿腰杆挺得笔直,更衬托出他高大挺拔的身材。 “是吗?听说这样的人养不住……”阿钻想了想又说,好整以暇的神情像是在泼他冷水,又像是哥们儿之间略带嫉妒情绪的打趣儿。 “对,我没钱,养不住,他养我。”苏杭一副我吃软饭我骄傲的嘴脸,毫不避讳地说道。 “是吗,这样他也愿意?”阿钻的语气里带着好奇的笑意。 “是啊,所以我很感激他的。”苏杭的声音暖暖的说道,带着感恩的心情。 “也许他看重的不是这个,也许你能给他的是任何财富都换不来的东西。”阿钻这一次出人意料的没有吐槽,语气颇为诚恳。 “还反正过日子嘛,彼此之间不用拎得那么清,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也不怎么回原来那个家,我们就是对方最亲近的人了,谁给谁还不都是一样的。”苏杭边走边说,一面注意绕过与他擦肩而过、穿金戴银的妙龄少女们。 “是吗?你是上古神器,你能为他做的事一定比他能为你做的多。”阿钻跟着他在万丈红尘之中穿梭着,语气颇为感慨。 “那不一定,他还救过我的命呢,是我占他便宜多些。”提到自己的爱人,苏航的语气还是颇为回护的说道。 “他什么时候救过你的命?”阿钻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苏航。 “额,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救过我的命啊。”苏杭也紧跟着停下了脚步,眼神带着笑意看着阿钻,颇有点儿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的机锋。 阿钻:“……” “汪汪汪!”大黄作为一只单身狗,再次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从苏杭的夹克衫里探出了小脑袋,在两人之间制造了一点不和谐的噪音。 “别闹,别闹这个时候单身狗就应该埋在土里不敢说话才对。” 苏杭兀自在那里一眼万年,被大黄吵得实在受不了,伸手按住了小狗的小脑袋,把它重新按回了夹克衫里面,可是之后就没有勇气再抬头跟阿钻对视了,脸上也红扑扑的。过了几秒钟,才抬起头来,有些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地看了阿钻几眼。 “你看着我干什么?”苏杭看了个够,还恶人先告状地问道。 “我不是在看你,大哥,你身后有人。”阿钻的表情变了,如果说刚才还算是温柔缱绻的话。现在就完全是一副全神戒备,如临大敌的模样。 噫!” 苏杭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浑身一激灵,作为一只上古神器的镜妖,他可以从阿钻这种等级比较低的小妖眼中看到自己身后的景象,该怎么形容呢?有点儿像他以前跟兄弟们去酒吧喝酒的时候玩的那种桌上足球游戏。 卧槽这啥?苏杭心里开始嚎叫,一面发动了被动技能——少女的祈祷,“希望阿钻的镜面反射有毛病啊,不不不,还是我自己的眼睛有毛病吧。” 苏航怀着一丝侥幸侥幸的心理回头一看,就看见一串一串风情万种、姿态各异的女孩子们,好像排排坐吃果果一样的混成一排,一排接着一排在天井院里展开阵势,同时还不停的从后面的正房堂屋里涌现出来。而第一排的女孩子因为后面不断加大的人口密度而渐渐地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履朝着苏杭和阿钻两个人拥挤了过来。 “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鬼啊?”苏杭嚎叫,迈着似魔鬼的步伐朝后面不停地退缩着,一面回顾阿钻,希望得到来自学霸的技术支持。 “这不是鬼,我觉得应该是类似机关消息一类的东西,就像我们刚才坐过的那辆列车一样,只不过虽然是象征性的,我还是不确定它的危险系数到底有多大,如果我们在镜中世界的象征物被吞噬掉,在现实世界里的本体又会怎么样呢?”阿钻本着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态度说到。 “现在不是你搞学术研究的时候,快点想想办法啊学霸!”苏杭大声喊道。这个时候就先不要讨论茴香豆的茴字有几种写法和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了。 “还能有什么办法?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跑!” 阿钻在说话的同时一提溜腰就上了影壁,不过令人绝望的是,外面的广亮大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悄然关闭了。 “跑不了了,大门关上了。”他认命似的说道,从影壁上跳了下来。 “关上了,你不会踹门吗?没关系,你不会的话我还会撬门压锁。”苏杭展现着自己鸡鸣狗盗的技能,抱起单身狗拉住了阿钻就打算跑路。 “没用的,不信你可以自己去看看大门外面到底是什么。” 阿钻直接干净利落地放弃了跑路,放开了苏杭抓住自己的手腕,回身摆出一个全面戒备的迎敌姿势。 “是啥?我就不信还能是刚才那个地界儿。”苏杭释放了单身狗协助阿钻防卫,自己一蹦老高,蹿上了影壁一看,顿觉flag已经高高竖起,脸很疼。 第137章 镜中花 “镜中世界的主人是不是变态啊?玩儿我是吧!”苏杭戾气暴涨,杀气腾腾地嚎叫了起来,与此同时,忠心耿耿的单身狗大黄紧跟着嚎了起来,似乎是在为它的新朋友助威,摇旗呐喊。 影壁之后,朱红色的广亮大门之外,竟然是刚才被他们摆脱掉的那个巨大的水银旋涡,因为直立高耸的关系,旋涡不停地飞溅出一些水银色的水滴,每一个水滴之中都像镜像一样地折射出一段段截然不同的记忆,看的时间久了,就会使人目眩神迷,忍不住想要走进其中,一探究竟。 “好、好吧,不过这一道一道的坎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苏杭从影壁上面一跃而下,滚在了苏杭的身边,气急败坏地说道。 “应该是类似于心魔试炼的东西,越要进入镜中世界的中心,也许这类的挑战就越强,是为了防止有生人混进来的一种防御机制,就好像……”阿钻说道这儿,回头深看了苏杭一样。 苏杭:“???” “就好像有些大·家·伙,内心世界从不对外人开启,一旦被不允许的神魂进入脑内,马上就会遭到杀毒软件一样的防御工事,另入侵者魂飞魄散,你知道这事吗?” 苏杭:“喵喵喵喵喵?” “呵。”阿钻哂笑了一声,连带着一旁的单身狗大黄竟然也哼唧了两声,不知道是在冷笑还是单纯因为苏杭学了猫叫。 “就算是防御工事,可是我们都是镜妖啊。”苏杭觉得这是一道送命题,就选择了直接进入下一题。 “也不是每一只都可以进入的吧,这就类似于一种等级筛查机制,定力不足的低级镜妖是没办法进入管理层中枢的,也可以防止自己人变节。”阿钻点到为止,没有节外生枝。 “对了,你不是神器吗,怎么也会触发这些东西。” “唉,神器处了对象也可能成了假神器了。”苏杭有气无力地说道,忽然浑身一炸毛儿,瞪着眼前第一排的纸糊似的少女们低声说道:“小心,第一排要动了。” 苏杭话音刚落,第一排好像足球桌游一样的女孩子们整齐划一地动了起来,随着她们不停地向前挺近,身上纸糊一样的衣服竟然哔哔啵啵的撕裂开来。 “什么?自带爆衣效果吗?”苏杭简直没眼看,非常怂地躲在了阿钻身后。 然而爆裂的衣服下面却并不是女孩子们吹弹可破的肌肤,而是一条条形销骨立的白骨! “红粉骷髅?!”阿钻刚说完,第一排的红粉骷髅就立刻惊声尖叫地扑了上来! “滚开!”阿钻大喝一声,一记直拳直接干掉了冲在最前面的旗袍装丸子头的女孩子,女孩子哀怨地叹息了一声,直接被打掉了脑袋,美人头咕噜咕噜地滚在了地上,假发脱落,露出里面的骷髅头,白花花的牙骨上面还沾染着一丝胭脂涂抹过的嫣红。 “小心,别用本门功夫,免得节外生枝。”阿钻在打斗的过程之中抽空嘱咐道。 “我没有本门功夫啊,我的功夫就是王八拳,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建模我给零分,吓尿了好吗?”苏杭看着貌似妖娆可爱的女孩子的皮相下面,好像国产某种娃娃一样不上心的结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叫唤了一声。 “镜中世界的存在很多都是毫无意义的片段,当然不可能像真实世界之中那样有血有肉,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阿钻一面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一面还空出一只手来,伸手压低了苏杭的小脑袋帮他防止了一次偷袭,顺便一个倒踢紫金冠,对敌人发动了一招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一颗好像商场模特儿的假人头咕噜咕噜咕噜地飞天上半天之中,假发往下一掉,正掉在了苏杭原本修剪得干净利落的短发上面。 “汪呜!汪汪汪~”苏杭的西施狗造型瞬间吸引了还在忠心耿耿与敌人缠斗的大黄,竟然开小差跑了过来,讨好似的蹭着苏杭的裤管。 “搞什么,你要明白你不是一只泰迪大神啊啊!”苏杭在百忙之中从假发里冒出了小圆脸儿,大黄一看是他,兴趣缺缺地哼唧了一声,继续去找漂亮的假小姐姐大战三百回合去了。 “至于这么嫌弃吗?”苏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自己的朋友单身狗大黄刚才竟然对他翻了个白眼,柴犬附体既视感。 “不会,我觉得挺可爱的。”阿钻在打斗的间歇,竟然还在百忙之中抽出空儿来围观了一下苏杭的新造型,并且安慰地奉上了自己由衷的赞美之情。 “真的吗?嘿嘿,你喜欢就好……我是说,这个换装的感觉有点儿暖暖的。”苏杭竟然因为对方的一句话,就那么戴着个双马尾的假发加入了战团之中,活脱脱一只刚才漫展之中脱身的ladybread。 “还是算了。”阿钻看着平静温暖如海洋的苏杭,产生了一种晕船的冲动,反身一跃而起,修长的双腿直接绞在了一个纸片人的脖子上,只听裤衩一声,假发与脑袋起飞,连带着一个扫堂腿干掉了苏杭头上的双马尾。 “小心!” 苏杭刚刚被甩掉了假发正要俯身去捡一顶别的款式,忽然听到背后恶风不善,伴随着阿钻提醒的声音,紧接着就感觉到自己的双臂被人反剪,整个儿人被来了个过肩摔,电光火石交错之间却发现摔他的人正是阿钻! “我可能跟了假基友?” 苏杭小妖精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地放松了,任由着阿钻把他勾着双臂来了个过肩摔,一双大长腿抡动如飞,在空中来了个难度系数很高的托马斯全旋,直接把周围的一圈儿纸片女孩子全部都一次性放倒了。 “厉害了我的哥。”阿钻由衷赞叹道。 “好说好说,哎哟,罪过可惜。”苏杭被人当了枪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一跃而下,堪堪站稳了身形,一回头就看见满地垃圾,不由得在心里心疼了镜中世界的保洁们一秒钟。 “说罪过可惜还早了点儿吧。”阿钻拍拍身上的碎纸削,正打算往喜门里头走,没想到那些纸片人的残肢们竟然悄无声息地开始往一起聚拢了起来。 “也……也许是风?”苏杭看着地上那些看上去也并不是很有规律地移动轨迹,语气之中带着一点儿侥幸的心理说道。 “自从咱们进来你觉得什么时候运气好过?”阿钻反问,继而已经摆出了某种防御性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把苏杭护在了身后。 “也、也不是没有啊,捡到大黄的时候运气还蛮好的……好吧卧槽!”苏杭正想给阿钻灌点儿毒鸡汤,可是就在此时地上的纸片移动痕迹已经相当明显,各种残肢断臂不停地往一起聚拢而来,形成了纸片人组成的大圆球! “这啥?低配版千手观音?” 苏杭一语成谶,只见由所有被他们两只镜妖打得七零八落的部件组成的圆球似乎感应到了生人的气息,忽然之间伸出了全部的右手,活像一只被自己绕成了一团毛绒绒球体的蜈蚣! “救命!本宝宝有密集恐惧症啊啊啊!”苏杭看得头皮发麻,眯起了眼睛浑身直抽抽。 “你什么时候得过这号儿病?”阿钻倒是一点儿也不害怕,只是似乎很关心苏杭身体似的,回过头来问道。 “一直都有啊,你看我吃烧饼都是一口吞下去绝对不会仔细去数上面的芝麻。”苏杭大声说道。 “我以为你是在卖萌……”阿钻低声说道,一转身,千手观音纸片人大球早已滚落近前。 “看招!”阿钻直接一拳,却不料球体之中忽然又伸出了全部的左手,一只只枯瘦得好像鱿鱼丝一样的手臂瞬间以四两拨千斤的功夫缠住了阿钻,让他一拳好像打进了棉花里,一整条胳膊瞬间就被钳制住了。 “可恶,为什么打散了之后的粘性就这么好了?” 阿钻心中暗道不妙,这是中计了大概,那些纸片人单打独斗的时候战斗力就是战五渣,没想到被打得七零八落再重新组合起来威力竟然倍增,他虽然手腕被制,作为学霸的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了一句很有哲学意味的言语,整体大于部分的总和。 “额,阿钻大兄弟,是我眼瘸吗?我怎么感觉你在进行哲学思考?”身后的苏杭竟然不来帮忙反而添油加醋地问道。 “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你能不能把b站的那一套给我收起来!”阿钻被他弄得实在是没心思藏着掖着的了,直接大声吼了出来。 “我再也不敢了!”苏杭秒怂,继而一把攥住了阿钻的手腕,帮他分散拖拽的力道,大喝一声道: 第138章 镜中花 “老子喜欢男人啊,你们弄这个红粉骷髅有什么用!” 千手观音球:“……” 阿钻:“……” 战团倏然停止不动,组成千手观音球的无数张假脸姐妹团再搭上阿钻的一张俊脸,n脸懵逼地看着苏杭,好像一时之间被他这种天马行空的脑洞带节奏出了天际。 咯吱、咯吱。 一片静谧之中,只听得千手观音球从内部发出了非常细微,几不可闻的撕裂声,有点儿像是撕纸的声音,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出来。 “你刚刚,说什么……”阿钻一脸铁青地看着苏杭,银牙咬得咯吱作响。 “就是内个、唔,你刚刚不是说这有可能是直击人心*的考验什么的吗,我就在想啊,我一个gay,你用女孩子考验我有什么用呢。”苏杭呐呐。 “我……”阿钻咬紧了牙关,终于克制住了自己问候对方男性长辈的冲动,再说这货也没有大爷,只得作罢,一面好像上了发条一样非常不情愿地慢慢回过头去,审慎地盯着发出细微响动的千手观音球,准备一有什么异动就直接把苏杭一把丢进去了事。 可是等了半天,千手观音球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异动,苏杭帮阿钻握着胳膊,瞅了个空子回头说道:“是不是需要一个翻译的干活?” “痛……”阿钻跟他对视,倏然眉头一蹙说了声。 “啊?我没攥得太紧啊。” “不是你,是他们,手臂!”阿钻眉目一紧,用空出来的那只手一推苏杭的腮帮子,把他的小脑袋重新扭转到了对面。 “手臂?呵!”苏杭搭眼一瞧,仔细分辨了一下之后吓了一跳,如果不是长时间盯着千手观音球的话,肉眼确实是很难马上察觉的,只见那些攥住了阿钻手腕的原本称得上是纤纤玉手的手臂竟然以一种难以察觉的速度在不停地膨胀着!怪不得刚才会有那种纸张撕裂的声音,敢情是在二次生长。 “什么鬼?”苏杭麻爪儿到。 “不知道,会不会是你提起了取向的关系……”阿钻的语气之中带着浓浓的不好的预感。 “你的意思是……噫!”苏杭看着那些千手观音球上的手臂不断地变得更加粗壮,说话儿间已经膨胀到了半大孩子的小腿那么粗,原本白皙得好像纸张一样的肌肤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染上了一抹古铜色的色彩,上面还渐渐地蔓延起了一根根的青筋! 刷刷刷! 千手观音球倏然之间放开了阿钻的手腕,与此同时无数只正在变化着的手臂一下子好像受惊的刺猬一样从球体的表面上怒发冲冠起来,又在一瞬间好像含羞草一样全部缩进了球体之内! “这是什么玄学?!”苏杭浑身炸毛儿,密集恐惧症又有点儿复发的迹象。 “不是玄学,小心,它在蓄力!”阿钻说着,果断地一薅苏杭的脖领子,把他整个儿人往后拖拽而去,两个人同时靠在了影壁上面,防止腹背受敌。 嗖嗖嗖! 球体不停地吐纳着,连带着周围的空间都跟着有些视觉上面的扭曲,千手观音球逐渐紧缩到了看上去再也压缩不下去的地步上,然后好像被按到底的弹簧一样,倏然外放,嗖嗖嗖地向外面发射着什么东西,因为速度太快,苏杭和阿钻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分辨出来! “小心!” 迎面飞来双拳紧接着四手,阿钻双臂膂力一较劲,直接把阿钻抛上了影壁的顶端,自己一猫腰连带着双料的扫堂腿攻过去,一下子撂倒了两个人影,紧接着一个后空翻倒挂金钩在了影壁的琉璃瓦上,一提溜腰反身上墙,两个人视线开阔了,这才看清楚了院子里面的战团,敢情刚才从千手观音球里面射出的那很多道的人影,竟然是一个个膀大腰圆的汉子。 “这tm就很尴尬了。”苏杭呐呐道,成功地捕获了一枚阿钻飞来的眼刀。 “大哥,你来解释一下?” “不不,我……可是我说取向不同,我对象是美青年呐,你用这么多兄贵来做蓝颜骷髅还说不是玩儿我?!”苏杭大声喊冤,哭声直上干云霄。 “别嚎了,现在只能直接怼了,记住别用本门的功夫。”阿钻深吸了一口气,衣袖一甩,变戏法儿一样地捣鼓出了一根桃木棒擎在手中,一劈两半,另外一半分给了苏杭。 “我没有武功啊,再说应该怎么怼?”苏杭接了之后愣呵呵地说道。 “流氓打架会不会?跟上!”阿钻眼睛发红,一抖手中的木棒,一纵身就跳下了影壁冲入战团之中。 “嗨,瞧你说的,流氓打架这……谁不会啊?老子就是流氓!”苏杭眼见着阿钻纵身一跃,自己想都不想抖动着木棒就跟着跳了下去。 “丢丢丢!登登等登,凳登等登!” 阿钻将手中的桃木棒抡动如飞,一手扶额回头朝着苏杭大声喊道:“关掉你自己唱的bgm!” “丢丢丢……哦哦好的,我致个敬哈。”苏杭说着,头也不回直接用手向后一怼桃木棒稍,只听身后闷哼一声,一回头果然看到一个大汉痛苦地倒在了地上,脑袋被削掉了半边儿,伤口变得像牛皮纸一样干枯脆弱,边缘的地方竟然像是纸张被火燎过的痕迹。 “别贫了,各自手下见真章吧!”阿钻看见苏杭那种流氓打架的气势稍微放心,自己一个人又朝着旁边的小战团扫荡而去。 “你刚才说……” “什么?” 两个人各自都被一群npc大汉团团围住,竟然还能隔空喊话,不过也能从彼此的呼吸之间听出对方体力上面的消耗,渐渐的喘息越来越浓重了起来。 “我是说……”阿钻又提高了一个调门儿说道。 “你刚才说,你对象是个美青年?你确定他在你眼里不是这些纸片人的长相吗?”阿钻的声音听起来颇有疑虑,不怎么放心的样子。 “是真的,我对象盛世美颜,绝对不是这么哲学的颜值啊。”苏杭一个棍扫萧金台,刷刷刷的放倒了一片经验值,稍微从包围圈中透了口气儿,朝着阿钻喊道。 “呵,漂亮话。”阿钻也不含糊,直接用桃木棒稍触地,飞身一跃而起,直接发动了一个无双,秒杀包围圈最里面的两三排,两个人彼此打着机锋,渐渐靠得越来越近,最终直接背靠背形成了一个kappa的标志。 “呵!” 双方同时转身,眼中杀意浓重地盯着对方,然后齐齐挥动着手中的短棒,朝着彼此毫不留情地抡动了过去! 错身瞬间,火花四溅,两人交错身形,同时怼趴下了对方身后的两大坨敌人! “呼、呼。” 苏杭这一轮秒了不少人,累得头上直冒烟,成功地吸引了阿钻的注意力,有点儿想看看他的头上一会儿会不会冒出个经验值的加号什么的,然而并没有。 “早知道就不抖那个机灵儿了,还以为报出取向之后能够直接破解呢,没想到召唤出了这么个棘手的玩意儿。”苏杭被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假装气急败坏地说道。 “没事,一个一个的打,总有打完的……”阿钻安慰的话还没说完,忽觉身后恶风不善,直接就地一个前滚翻,举着桃木棒回身撂倒了几个,才知道自己刚才的想法实在是太傻白甜了,敢情那些被自己秒杀之后的纸片人全都渐渐地僵化,类似于尸体的遗留物逐渐浮现出了淡淡的金色,成了一坨坨金水凝固之后的金块儿一样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正在被剩余的npc不停地捡起来放在手上。 “他们不会是……”苏杭小声嘀咕了一句。 “就是想砸死我们!跑!”阿钻大声说,一手拽住了苏杭的手腕一手搂住了他的小蛮腰,直接把人以交谊舞般的姿势翻转到了影壁后面。 “哎,这个舞不是……”苏杭很明显想说句什么,却忽然之间听到影壁对面传来了哐啷哐啷的声音,活像是什么重金属砸在墙面上的音效。 “听声音好像是金砸!”苏杭一脸奸商本色地侧耳倾听着对于别人来说要命,对于他来说要钱的罪恶之声。 “别开玩笑了,再多的金子也要有命花出去才作数!”阿钻急道,他知道自己这一身儿皮相颇为脆弱,毕竟是近代镜妖,玻璃体质玻璃心,总是这么被贵金属砸着,早晚要露馅儿的。 “没事,你躲着,哥去会会他们。”苏杭终于在气势上反攻了一回,伸手把阿钻往影壁上一按,自己一仰脖子,昂首阔步地从影壁后面转了出来,直面前方手持贵金属的千军万马。 “真是金砸!”苏杭的钛合金狗眼几乎被闪瞎,虽然刚才就有怀疑,但作为一个财迷,第一次看到无数人手里捧着真金白银想要往你身上砸的时候,苏杭还是忍不住产生了某种生理上的反应。 “这一摊是考验人的各种*吗?先是俊男美女,然后就是真金白银?”阿钻刚从影壁后面闪过身来,就被苏杭又非常强硬地怼了回去。 “真金白银和美女我承认了,可是俊男?呵呵哒!”苏杭一面把阿钻重新塞回了影壁后面,一面被人冒犯了似的冷笑了一声,双手朝上,摊开掌心,对着前面的黄金战队用力推了出去。 从他的掌心里,蔓延出了无数水银色的人形! 第139章 镜中花 “式神?”阿钻一挑眉,没想到这家伙藏着掖着的还有这一招儿呢。 “不是……唔,算是吧。”苏杭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似乎自己也不太好定位释放出来的这些人形……不,奇形怪状的东西到底应该是个怎么样的称呼。 “叫碎催比较接地气儿。”苏杭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合理的名称。 与此同时,被他释放出来的第一批“碎催”已经如同山呼海啸一般地冲进了真金白银的腥风血雨之中,气势惊人,任凭那些贵金属砸在身上,径自岿然不动。 “嘤……” 战团之中,传来了一阵类似于超声波一样的哭声,并不是苏杭平时的那种软萌嘤嘤嘤的撒娇哭,而是一种类似于大型海洋生物发出的只有在特殊收音设备协助下人类才可以捕捉到的声音。 “嘤……嘤……嘤……” 被无数纸片人大汉包围着的黄金战团之内,不断地传出这种诡异的类似婴儿夜哭的声音,紧接着战团猛然收紧,几秒钟之后又倏然被冲破,从内部腾空而起了一只只水银色的精怪,头发奇长,虽然身体已经浮在半空之中,类似于头发的一缕缕东西却还能垂坠在地上。 “呜呜!”那些水银色的精怪忽然仰天长哭,从五官模糊的脸颊上不停地滑落下水银色的半液体,一直流淌在长可堕地的发梢上面,把它造型诡异的长发凝结成了一坨类似珊瑚树一类的东西。 然后,精怪猛然自转了起来!随着自转,凝结在它发梢的水滴不停地朝着四面八方喷洒开来,不断地溅在周围那些手持金块儿企图砸死入侵者的彪形大汉身上。 刺啦!刺啦! 伴随着这阵“酸雨”,黄金纸片人军团转瞬之间就被烧出了不少窟窿,泪滴的腐蚀性之强竟然甚至可以烧穿他们手中的金块儿,精怪好像洗衣机内胆一样飞速转动着,不一会儿就烧化了几乎全部的纸片人大汉和他们手里的真金白银! “收工了收工了啊。”苏杭双手拢音,动作非常软萌地说道。 一众珊瑚树造型的精怪闻声不再恋战,纷纷减缓了自转的速度,慢慢悠悠地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子,才飞回到了苏杭的身边,苏杭一抖楼手,精怪们纷纷化作水银色的泡沫,化入了他的衣袖之中。 “大哥,你挺有本事的啊。” 苏杭在那里抖搂袖子,身后传来了阿钻冷冷清清的声音。 “好说、好说。”苏杭哼哼了两声,竖起耳朵仔细分辨阿钻的声音之中的怒气值是不是攒够了,还好,听起来春风化雨的没大事儿。 “刚才的那个……”阿钻说到这儿,还很敬业地原地抖了抖毛,做出了一个我爱拉芳的经典姿势。 “是什么精怪?我们家对各种记载妖魔鬼怪的图谱古籍也颇有收藏,却从没见过这样的。”阿钻对刚才那只duang、duang的东西似乎很感兴趣似的问道。 “内个……是转伞。”苏杭想了想才说道。 “转伞?”怎么会有这么没有美感的妖怪的名字,看看人家山海经上面的记载的学名别称,逼格多么high翻天际,怎么到了苏杭手下的碎催这里就这么接地气儿呢? “你看……”苏杭生怕阿钻不明白,还特地随手拔了影壁前面荷花缸里的一片大荷叶顶在小脑袋上,一踮脚尖儿做出了一个小天鹅的经典姿势,颇为高速地旋转起来。 “像不像有人闲的蛋疼在雨中转伞?” 阿钻:“……” 真是什么人要什么妖,从主到仆都够没溜儿的了。 “这、这也不能怪我啊,他们在里头憋的时间长了,有时候会溜达到我别的分区围观一下,我的私货离他们宿舍近,里面的一些场景久而久之就被模仿了。”苏杭乐呵呵地说道。 “在里头?什么的里头?”阿钻一挑眉问道。 “没、没有,啊……”苏杭打着岔往影壁上面靠了过去,忽然浑身一激灵,好像触电一样地跳了起来。 “你又在糊弄事情。”阿钻给出了一个最右的表情。 “不是不是,屁股好凉啊。”苏杭摆摆手,伸手揉揉被冰到了的屁股。 “什么东西,让我看看。”阿钻瞬间好像被侵犯了领地尊严的凶兽一样,眯起了眼睛伸手把苏杭拉到了身边,先低头检查了一下,看到他的屁股兜儿上面有一点点水迹,在循着线索往影壁上一看,发现盘龙的影壁上面,原本应该是龙戏珠的位置上,珠子赫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支雪糕。 没错,一支雪糕。 “小雪人雪糕!”苏杭颇为激动地喊道,一把抓在了手里就不愿意松手了。 “小心有诈。”阿钻一把抢过了那只冰凉的雪糕,防止被那个吃货好像对待之前的大白兔一样差点儿一口吞了,他上下左右的翻看了一下,雪糕跟上次的大白兔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记,跟他每天在胡同口儿给家里人买的那种怀旧小雪糕竟然毫无差别,目测可以放心食用。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镜中世界的这个货是个开小吃店的?”苏杭看着被阿钻收藏起来的雪糕吞了吞口水,因为刚才打群架的关系他还真是有点儿热了,正在yy着这会儿能有一口凉的来吃一吃。 “呵,看来对方还挺看重你的,每次掉落的都是你喜欢的口味。”阿钻给出了苏杭一个含义不明的笑意,成功地让他浑身一激灵。 “不会吧,我都没见过那个货啊。”苏杭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委屈,摇了摇头。 “你都混到总钻风级别的了,还是见不到吗?” “没有见过。”苏杭还卡了个壳儿,似乎真的仔细地在记忆之中搜寻了一会儿,审慎地给出了答案。 “走吧,总要会一会的。”阿钻眼神一凛。 “行,不过……” “嗯?” “雪糕不吃,会不会化掉?” “别想了。” “哦。” …… 千手观音球破灭之后,周围的环境再次发生了变化,四周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就连刚才的那辆二八大踹竟然也没有被剩下来。 “嗷呜~” 大黄从苏杭的夹克衫里钻出了小脑袋,看着周围弥漫的雾气嚎叫了起来,好像是在戒备着烟尘之中会忽然冒出什么庞然的怪物,偷袭这一队孤独的旅人。 “好好在里头待着吧,你肯定是太久没出去过镜中世界了,都不知道躲开雾霾。”苏杭吐了个槽,伸手轻轻地按着小狗的小脑袋,试图把它重新按回去。 “汪呜。”小狗呜咽了一声,两只肉爪抱住了苏杭的手腕,一脸灰溜溜地看着他。 “怎么了,想吃雪糕吗?”苏杭想了想问道。 “呜~”大黄摆动着小脑袋,看起来像是在摇头的模样。 “难道你是在懊悔刚才我们打群架的时候你没有参与进来?”苏杭忽然天马行空地说了句,却立刻引来了大黄汪汪汪的回应声,似乎他说出了它的心声似的。 “蛤蛤蛤,分工不同,我负责打架,你负责卖萌。”苏杭笑着揉揉大黄的狗头继续赶路。 “你对小动物挺好的。”一直在前面赶路没怎么说话的阿钻忽然说了句。 “还行,都不容易。”苏杭说,他又想起了在漫长的生涯里,一个一个离开过他的鲜活的生命们,不过还好,最重要的人永远不会离开他就对了。 “大哥,你在想什么,嗯?”阿钻看苏杭出神,正想跟他搭碴儿,忽然听到了一声似有若无的人声。 “嗯?我吗?” “现在不是你,你听。”阿钻摇了摇手,回过头来走向苏杭他们,伸手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侧耳倾听那种似有若无的声响。 “听到了什么吗?” “有,好像是什么人在唱歌?”苏杭也学着阿钻的样子歪着头侧耳倾听着,同时还眯起了眼睛,看着周围的雾气昭昭。 “是从前面传过来的,等等,周围的这些、好像不是雾霾。”阿钻伸手一挡,光明正大地袭了个胸,把往前走着的苏杭拦了一下。 “嗯,不是雾霾,好像水汽挺充足的,是雾气?”苏杭的鼻头动了动,吸了几口湿润的空气,几乎可以断定这附近应该有水源了。 “前面有水。”阿钻说。 “嗯,应该水体还不小呢。”苏杭点头,想起了年轻时候走过的那些山川大泽,水汽不轻,前面肯定有什么大江大湖一类的东西,不过奇怪的是离得这么近了,他们竟然还是没有听到一点儿水浪的声音。 “歌声也越来越近了,怎么前面还是什么都没有啊?”苏杭几乎觉得那种似有若无的好听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响起了,可是仔细看时确实四顾无人心下茫然。 “小心!” 就在他急着往前紧走了几步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阿钻的惊呼声,与此同时他忽觉脚下一空! 第140章 镜中花 “哎哎、哎哎哎!”苏杭脚下一空,双手就不受自己控制地做出了一个自由泳划水一样的动作,好像王八拳一样摆动了起来,用以控制身体的平衡,借助着阿钻死死攥住自己脖领子的那点儿力量,忽忽悠悠忽忽悠悠地晃荡了好几下,竟然真的给他稳住了身形,没有掉到前面的坑洞里去。 “谁啊这么缺德,道路施工为什么不亮起小红灯!”苏杭刚刚脱线,马上回头检查了一下阿钻的手腕,看看他有没有被自己拉伤,顺便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批评一下随意挖坑的人。 阿钻有些无语地看着这个在胡同儿里住久了,染上了不少居委会习气的串子,摇了摇头道:“你回头仔细看看,那根本不是坑洞,就是那个我们感觉到的大型水域。” “我看一下。”苏杭惊魂已定,这会儿咳嗽了两声,企图重新摆出大哥的架子,晃晃悠悠迈着四六方步重新往前面的水域走了几步,不过他没溜儿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无论是阿钻还是埋在他夹克衫里面的大黄都非常戒备地绷紧了神经,做好了防止他再次掉坑的准备。 “还真是啊,看来这附近的水汽太大了,竟然都看不清楚下面有没有水呢。”苏杭说着,蹲下来细细看看,一面鼓起了腮帮子朝水体上面吹了吹,把他早起从胡同儿口出来企图人工吹雾霾的那一套又搬上了台面。 “吹不散的吧?”阿钻站在他身后说道,一面伸手接过了不怎么放心、从他的领口爬出来扒在他肩上的大黄。 这时候苏杭正维持着蹲着的姿势,双手非常自然地垂坠在身前,摆出了一个非常标准的瓦匠等活儿的姿势,可是因为大黄的肉爪一直在他肩上扑棱,小短腿儿一蹬,小屁股一拱,成功地让苏杭破了功,他赶紧晃悠着双臂再次使出了维持平衡的王八拳。 “大黄!不带你这样的,坑爹啊。”苏杭双手向前平直地伸展着,好不容易才维持住了身体的平衡,回过头去以一个高难度的姿势对大黄呛声到。 “小心!” “汪汪汪!” 苏杭倏然看到阿钻和大黄的表情变得极其紧张,下意识地感觉到背后有人! “背后……有人吗?”苏杭绝望地冒出了一句话,还不能一人一狗回应他,只觉得脚踝那里一阵通电般的酥麻,整个儿人身体一软,普通一声掉进了巨大的水体之中! “啊啊啊啊救命!我不会游泳!不,我的意思是说我可以游泳可是我是水发体质啊,我会占满你们的水域,我……” 苏杭呜哇乱叫了一通,一睁眼,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在水里。 此时此刻他正坐在星巴克里,手上端着一杯最便宜美式咖啡,还是会员活动期间免费续杯的那种。 周围的一些商务人士自习同学和文艺青年正以一种动物园看动物,神奇动物在哪里?在这里啊在这里的目光盯着刚刚大喊大叫的他,场面一度尴尬。 “咳,无……实物表演。”苏杭仗着自己长得帅,竟然不要脸地说了谎话。 没想到周围的人听完之后都是一脸呵呵哒的表情,如果说原来还有一点点的兴趣和玩味的态度的话,现在则只剩下了红果果的最右和嫌弃,有几桌离他比较近的竟然纷纷离席躲避,不出一两分钟的时间,苏杭周围就成了隔离区,甚至还有人在走出店门之前对着苏杭的方向指指点点的朝着店员说些什么,看上去似乎是在温馨提示店里有个蛇精病。 奇了怪了,苏杭心想。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伪装小鲜肉了,以前因为应激反应一般都是调节到最低的关系,他的人设经常是一惊一乍的,苏杭在爱人的提议下偶尔就会用这个方法遮掩过去,因为他长得确实很帅,cos一下专心研究剧情,时而入戏飚一段儿的小鲜肉倒也说得过去,怎么今天就不行了呢? 苏杭有些郁闷的垂下了小脑袋,下意识地低头看着手里的咖啡。 因为还没加糖奶的关系,黑咖啡的水体表面上倒映出了苏杭平庸的颜值。 “这谁?”苏杭本能地在心里设问了一下。 脸呢?我那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间车爆胎的脸呢?苏杭这一回学乖了没敢出声,只是在内心深处绝望地咆哮道。 完了完了,脸没了我用什么拴住我对象的心?不不不,他比我漂亮多了,颜值不是问题,那么钱呢?钱当然我也没有多少,不动产的话倒是……可是不符合普世价值啊,等等,这么说起来我是个没脸没钱的人,我爱人为什么喜欢我,等一下,现在不是恋爱脑洞大开的时候,冷静啊喂! 苏杭有些疲倦地揉了揉脸颊,这一来因祸得福,因为脸部表情戏很足的关系,附近继续围观的群众竟然有一部分天真无邪地相信了他刚才的说辞,也许这相貌平平的小伙子是个实力派演员也说不定呢。 “不好意思来晚了,你自己叫东西吃了吗?”就在苏杭不停捏脸的时候,一个低沉温柔的声音打破了他的自虐行为。 “???”苏杭抬头,一脸黑人问号地向上看,逆光,看不清楚对方的长相,只看到她自然地坐了下来,一手托着胸前的婴儿书包,另外一手拿着一杯环保纸杯的咖啡,动作干净利落地坐了下来,颠了颠怀中的小孩儿,有些急迫地啜了一口咖啡。 “呵,还好今天公司破例让我带宝宝上班,不然咱们俩都错不开时间,宝宝要挨饿了,对吧?” 苏杭这会儿跟对方平视着,才看清楚了对面女孩子的长相,跟他一样,平平淡淡、没有什么棱角的脸,不过因为画着淡妆的关系显得圆润可爱,怀里的婴儿看上去跟她应该是有血缘关系的,也是一张圆滚滚肉嘟嘟的小脸儿,显然是被抚养得不错,来到公共场合非常配合,不哭不闹。 这就是自己的爱人吗?苏杭瞪大了眼睛想了想,似乎自己每天上班下班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张平凡无奇却又温柔可爱的脸没错,可是刚才开脑洞的时候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对象是个高富帅……不对,难道是白富美?脑子怎么不清楚了。 苏杭甩了甩头,有些迷惑。 “怎么了?又头晕了吧,叫你不要熬夜做事你就是不听,还好这次没有把宝宝交给你带。”女孩儿蹙着眉头看着苏杭,看样子非常关心他,又低头逗了一下小婴儿,然后把桌子上的简餐分开一半递到了苏杭的跟前。 “帮我的咖啡加点儿糖,今天咱们都挺累的,就在这儿吃了行吗?”女孩子语气亲密地说道。 “行,今天你也累了,先垫补点儿,等周末我试试煮咱俩那天学的那个红酒炖羊肉。”苏杭顺着自己的记忆脉络脱口而出,有种最熟悉的陌生人的荒谬感。 “你今天怎么了,恍恍惚惚的。”女孩子急三火四地吃着简餐,一面抬头好奇地看着苏杭,苏杭忽然发现这姑娘脸上的表情一旦灵动起来,虽然说不上漂亮,却有种别样的可爱感。 “小暖,对不起,我可能是有点儿累了。”苏杭脱口而出女孩儿的名字,忽然就觉得有种淡淡的违和感,明明这个名字在他的印象里应该是叫了无数次的,他甚至能回想起了他低沉醇厚的声音在夜幕的掩映之下带着迫切和恳求的语气叫她名字的细节。然而他还是觉得有点儿陌生,心中忽然想起电视剧里嬛嬛说过的一句话,“至亲至疏夫妻”。 不,自己当时是否定过这句话的,可是他对谁否定过来的?是对这个叫小暖的女孩子吗? “不舒服也得吃饭啊,吃完了咱们就回家吧,今天别在加班看资料了,明天到公司再说,业绩是公司的,身体是自己的。” 小暖把苏杭的餐盘往他跟前推了推,又伸手摸摸他的头,她的手腕上带着一点奶香气,可能是从小宝宝身上传过来的,这种香气会使人产生舒缓温馨的感觉,苏杭被她摸得一怔,点点头没说什么,低下头开始扒饭。 …… “好小的一只啊。” 轮流洗澡之后,苏杭和小暖看着婴儿室里已经睡熟的小宝宝感叹道。 “噗,我们也是从这么小只长起来的。”苏杭孩子气的言语引得小暖笑出声。 “不是啊,我就不是。”苏杭有点儿神游天外地说道。 “胡说什么呢,你生下来就这么大只?”小暖不在意,伸手戳了下苏杭的眉头,动作很轻,带着宠溺。 “哎哟!”苏杭似乎正在全神贯注地想着什么,显然没有防备,冷不丁被戳了一下,叫的声音有点儿突兀。 “怎么了?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小暖也吓了一跳,赶紧道歉。 “没事的,我没事了。”苏杭摇了摇头,抬眼看她,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金属般的光泽。 第141章 镜中花 “噗,没事你鬼叫什么,好不容易哄睡的,对了我跟你说,到了公司才知道,咱们家的宝宝还算是比较好带的呢,你听说过没有,有的小孩儿号称是需要特别注意类型的宝宝,不请人真的不行,还好咱们的宝宝挺乖的,不然爸妈都不在同城可就棘手了。” 因为苏杭很快低下头去掩饰的关系,小暖没有注意到他眼中微妙的变化,用毛巾擦着头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哦,最近你们单位挺忙的吧?”苏杭随便甩了甩头发,没有使用小暖给他准备的毛巾,有些冷掉了的水滴甩在了小宝宝幼嫩的脸蛋儿上,小家伙儿在梦中似乎受到了惊吓似的,撇撇嘴儿,堪堪的要哭。 “你干什么呀?用毛巾把头发擦干,不然会感冒的,别离婴儿床那么近。”小暖赶紧冲过来推推搡搡的把苏杭从婴儿床附近退走,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在沙发上,自己则站在他的身后帮他擦干还有些湿漉漉正在滴水的头发。 “你挺心疼小孩儿的。”苏杭的语气平平淡淡,似乎没有特别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为什么不心疼?咱们是一家人,你今天怎么了,平时只要宝宝一哭,我还没怎么样你就要跟着吓哭了。”小暖的语气稍微带着责备地说道,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一些,扯了下苏杭的头发,不知道是不小心还是在借故表示自己的不满。 “哦,是吗,你平时倒是挺留心我的一举一动的。”苏杭哂笑了一声,头发被拉痛了也没怎么生气,只是语气淡如水,听不出什么情感色彩。 “噗,看你说的,我不注意你难道注意别的男人吗?”小暖揉了揉苏杭的头发,有些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 “差不多行了,咱们回屋吧,别吵到宝宝休息了。” 苏杭点点头,看着小暖走到婴儿摇篮旁边去摸开了一个什么开关,摇篮竟然开始自动晃悠了起来,动作非常细微,很像是母亲的臂弯在搂着小宝宝轻轻地晃动着。 苏杭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种婴儿摇篮,好像是在很高级的商店里,这摇篮不便宜,大几万的价格,苏杭还记得当时旁边有几对年轻的情侣们看着价格啧舌,有些望而却步的样子。 那么问题来了,他和小暖都是普通的都市白领,从傍晚吃饭的费用上可以看得出来,两个人的日子虽然说不上是拮据,但也过的绝对不宽裕,一般来说这样的年轻夫妻会舍得花这么贵的价钱买一台婴儿摇篮中的奢侈品吗? 苏杭下意识伸手碰了碰摇篮,感觉到了那种机械性的动力,却被小暖一手拍掉了爪子。 “别乱摸。”小暖鼓着脸说道。 “你力气大,手上没有把门儿的,万一碰坏了就糟了,十二期的分期还没还到一半儿呢,走吧。”小暖把苏杭轻轻推开,自己又最后整理了一遍宝宝的小被子,拉着他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婴儿室。 “当初怎么会忽然买了个这么个东西呢。”苏杭虽然说着疑问句,但语气又不像是在提问题,似乎更多的是在自责自己当年为什么冲动消费。 “咱们俩省一点没什么,不要苦了孩子啊,当时买的时候你不是也挺赞成的嘛,再说是分期付款的,压力也没有那么大,每个月少吃几顿大餐不就行了,怎么,你不喜欢吃我煮的家常菜了吗?”小暖没有注意到苏杭那种带着玩味的眼神是试探性的语气,以为他只是忽然对于这种拮据的生活无端感到心累。 “没什么,随便说说,我们回房间看看。”苏杭说着,并没有像小暖那样回头看一眼熟睡中的宝宝,而是直接走出了婴儿室的房门。 苏杭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是一间颇为老旧的公寓,虽然有简单装修过的痕迹,毕竟还是隐藏不住整个儿公寓楼的年头,就像是上了年纪的明星,虽然也可以因为整容打光的关系继续出演年轻的角色,不过只要表情动作稍微一大,立刻就会露出马脚。 “过几天请人来检修一下电路吧,这几天总是跳,再努力几年,等攒够了首付就不用再住员工宿舍了。”小暖随口说着,打开了起居室的房门。 一切都是中规中矩的模样,苏杭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态点了点头。 “教科书。”他说。 “哎?什么教科书?”小暖没有反应过来,回过头来歪着脑袋看着他,表情有些呆萌。 “教科书般的普通啊。”苏杭微微一笑,普通得混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脸忽然变得有些倾城。 “说什么呢,阴阳怪气的。”小暖的表情似乎变得有些不自然,不过还是握了握拳,作势在苏杭的胸口上捶了一下。 “哎,你是不是最近在公司做的不顺心,要是太累了,咱们宁可不做了换一份工吧,这年头跳槽加薪的也挺多,咱们不要求加薪,只是别像原来那么累就行了。”小暖调整了一下稍显慌张的表情说道,语气里带着几乎不易察觉的迫切。 “你除了关心宝宝,也挺关心我的。”苏杭说了句软话。可是只有字面意思挺亲的,语气上却有些冷冷清清,似乎并不是在跟自己的爱人交流感情,有一种远距离审视的感觉,不悲不喜。 “这……这不是应该的么?” “哦,是吗。” “当然了,我们是一家人,有了开心的事情要一起分享,如果遇到了什么糟心的事儿,也要一起承担的,你……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啊,能跟我说说吗?” 小暖说着,动作很柔地往苏杭身边靠了过去,感觉到他身形微动在回避着自己,就不再勉强,转而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是有点儿糟心的事儿想说说,不过怕吓着你,一直在等着一个机会呢。”苏杭笑得温文,手上不动声色的从小暖挽着的动作之中抽身而退,回身坐在了起居室的布艺沙发上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怎么会吓着我呢,你说吧,有什么难心的事儿我都可以帮你。” 小暖紧跟着苏杭的动作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不过刚刚坐定就发现苏杭身形一动,似乎离她又远了些,小暖觉得纳闷,又不好太上赶着,只好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坐好。 “什么事情都愿意听吗?那我就说给你听。”苏杭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让小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仿佛他平淡无奇的外表之下有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正在喧嚣腾跃着,眼看就要破茧而出。 “我的爱人病了,我心里很着急,我一着急,就变得特别有攻击性。”苏杭低着头,神色平淡之中甚至带着一丝羞涩,就好像年轻男孩儿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说起自己的恋人那样。 “你、你在说什么呀?我……不就是你的爱人吗。”小暖浑身如遭雷击一般地颤栗了一下,然后紧紧地喘了几口气,试图让自己恢复平静。 “我是个恋爱脑,平时也算是老实本分能抗事,带你装逼带你飞的类型,可是一旦关系到喜欢的人,我的心就会变得很乱,我的心里住着很多妖怪,我的心一乱,他们就要出来了。” 苏杭的表情依旧平静害羞,甚至原本普普通通的苹果肌上面竟然还有些发烫的血气,可是说出的话却神秘而冥顽,他的声音也跟着逐渐低沉了下来,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你……”小暖下意识地不再向苏杭的方向倾斜,而是不由自主地往旁边的沙发座缩了过去。 与此同时,苏杭却带着平凡的笑意靠了过来。 “怎么了吗?你不是说,无论我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对你说吗?你不是说可以为我排忧解难的吗?” 苏杭的身体前倾,不知道用了什么身形,往前一蹭就直接冲到了小暖的身前! “你看,这就是我的烦心事,怎么,你真的可以帮我化解掉吗?” 苏杭说着,伸手在小暖的眉心一点,小暖的瞳孔倏然放大,随着苏杭的指尖散落而出的光斑,她的眼睛越瞪越大,大得已经快要超过了眼眶范围的极限,原本清澈干净的眼白里不满了鲜红的血丝,整个儿人好像正在经历着什么难以磨灭的苦难。 “呜……”小暖的承受能力到达了极限,一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另一只手上的青筋暴跳,颤抖着伸向了苏杭,似乎是在像他求救的模样。 “你看,你明明帮不了我的,我都说了,只有我的爱人能让我忘记掉这些没地方安放的怨,你没有金刚钻儿,揽什么瓷器活儿呢?”苏杭收起了笑意,面沉似水地说道。 第142章 镜中花 “我的心、我的心好痛,求你、停下来!”小暖的声音变得尖锐了起来,她的脸开始斑驳,肌肤枯萎,一片一片地好像鱼鳞般炸裂开来,整个儿脸部呈现出了一种溃烂的趋势!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苏杭迟疑了一下,冰冷的指尖依旧点在小暖的眉心之间,只是上面一圈一圈扩散着的光波频率明显变慢了。 “我的爱人,本来是个和我一样普普通通的男人,我们老实本分地生活在工作着的都市里,就像其他的小家庭那样。”小暖缓上了一口气,还没有腐烂的眼周开始变得氤氲了起来,声音平淡沙哑地说道。让苏杭很想直接吐槽“说出你的故事”,不过想想这样太煞风景也不厚道,还是听了下去。 “我丈夫的专业原本冷门,后来因为人才逐渐短缺,供求关系逆转,他的专业也变得吃香了,不少大公司都争着高薪聘请他,我们的日子也跟着好过了起来。” “抛弃妻子?”苏杭点头,是个老套的故事,如果写成剧本估计都卖不出去的那种老套。 “不是那么简单,如果他直接提出来,也许我的日子还会好过一点。”小暖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只是对我冷暴力,从不跟我亲近开始,到让我觉得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他自己成立了公司,说工作忙,我一说话就觉得我烦,耽误了他工作,其实我都知道的,他是觉得我配不上他了。” “你当然配不上他了。”苏杭面无表情地说道。 “表子配狗,天长地久,你又不是表子,怎么能跟他相配。” “噗。”小暖竟然笑了一声,笑着笑着,血红色的泪水就从她破裂的眼眶之中流淌了出来,她的眼球被泪水冲得滴溜溜的转,让苏杭总有一种眼球要夺眶而出的错觉。 “要是当年能跟你聊聊,也许我就不会那么心魔深种了吧。”小暖笑着说,因为面部肌肉紧张的关系,从破裂的唇瓣之中呲出了腐烂的牙龈,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儿了,笑比哭还难看。 “因为心里没底的关系,我开始不停地整容,最开始还只是一些微整,可是因为成天提心吊胆害怕被离婚,动刀子的幅度也越来越大,终于因为一次手术失败……”小暖说道这里,长吁了一口气,似乎是在感叹自己终于从那个世界里逃离了出来。 “……” 苏杭没说话,只是把修长的手指从小暖的眉心处移开。 “你是谁的记忆,为什么这样恐惧和悲哀?我在护城河里住了这么多年,从没有见过你身上带着的这么深重的戾气。”小暖见苏杭放过了他,松了一口气,全身的力气好像被抽干了一样地瘫在了沙发上。 “那不是一个人的记忆,是一场战争,离现在很遥远的战争,你们为什么……” “啊呜!” 就在苏杭要向小暖打听情况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婴儿尖锐的啼哭声,紧接着一蹙眉头,顿觉脚踝上面的一痛,一低头,就发现一个全身血红的孩子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裤管,原本应该是平滑的乳牙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尖锐的犬齿,直接透过裤管刺进了皮肤之中! “宝宝快住手!他不是坏人!”小暖惊恐地大喊道,与此同时,苏杭的肌肤被咬得破裂,里面竟然还是扑簌簌地往外冒着黑气! “呜!” 原本表情狰狞的小孩儿被里面黑气一喷,立刻就像是受到了惊吓的小兽一样,用红彤彤的小肉手捂住了自己的头面,滚在了一边,浑身抽搐着,直打摆子。 “宝宝!宝宝你没事吧?!”小暖身子一软滑在了地上,手脚并用地朝着小孩儿爬了过去,紧紧把它抱在了怀里。 “它没事,只是被我这身皮下面的戾气吓着了,你哄哄它就好了。”苏杭看着小暖搂住孩子的动作,沉吟了一下说道。 “谢谢你没有伤害它。”小暖用自己狰狞的脸去贴上小孩儿满是鲜血的小脸儿,奇怪的是两个人通过这样的接触而变得平静了下来,通身的肌肤逐渐愈合,又变成了原来苏杭第一次见到他们时的模样。 “你们、是亲生母子吗?” “不是,我们都是这条护城河里的一段记忆,一段无法忘记的伤心事。”小暖抱着小宝宝重新坐回到了沙发上,因为刚才的事,小宝宝似乎消除了对于苏杭的恶意,还是有些害怕,一只往小暖的怀里钻,不肯再冒出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苏杭心说,他记得有个基友叫陆寒的家里有个孩子做了小鬼王,他的手下全都是这种夭折的小孩儿,看来这个孩子的记忆里也有一段伤心事,就是不知道它为什么选择了小暖搭伙过日子,也许是在另外的那个世界里没有得到过来自亲人的温暖吧。 “你、你是入侵者吗?”小暖哄着孩子,看它渐渐放松了身体睡着了,忽然压低了声音对苏杭说道。 “……” “你不用担心,护城河里都是凶灵的记忆,浑浊无比,外面的耳目是绝对探听不到的。”小暖正色说道。 “算是吧,怎么。”苏杭刚才已经兼容了小暖的内心,知道她刷不了什么花样儿,直接点了点头,既然来了,这层窗户纸始终都是要捅破的,倒也无所谓早晚。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这样神通广大?不被通传而擅闯喜门的人,即使是镜妖本身也会被卷入护城河里,被这里自造出来的幻象迷惑掉,一辈子生活在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里,可是你为什么能逃脱出来,护城河明明检测到了,你最渴望的就是平凡普通的生活。”小暖语气急迫地说道,似乎是在等待这一个她想知道的答案,眼神之中充满了希冀的光泽。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是不是可以对于你的诚意提出质疑呢?”苏杭看了看小暖,又深看了一眼她怀中的孩子,慢条斯理地说道,似乎并不急着摊牌。 “……”小暖咬了咬唇,好像是在做出什么重大的决定,想了想,重重地点了个头。 “我们都是一段无法被轻易忘却和宽恕的记忆,原本应该在镜中的世界里此消彼长,跟其他人世间留下的快乐抵消,因为镜中世界说到底也是真实世界的反应,不可能只有痛苦,也没有绝对的的快乐。” 苏杭点头,他自己也做解煞生意,明白这个道理,世界上不但有许多负能量,也有很多对应的正能量,就好比阴阳的两极,没有一方,另一方也将失去了对比,变得无法被定义,而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可能地使用这些正能量去化解那些纠缠在世间不肯轻易被度化的负能量。 “可是自从这一代的主君即位之后,却不再使用历代延续的这种无为而治的手段管理我们,而是把各种记忆片段分门别类地为他所用……”小暖说道这里,眼神之中戾气迸现,虽然皮囊已经完好如初,苏杭却依然能从她的眼神里读取出一种浓重的杀意。 “他把你们、关在这个名叫护城河的地方?”苏杭挑了下眉毛,似乎明白了什么。 “没错,就好像一个动物园,把猛兽猛禽都关在一起,适者生存,呵……”小暖紧攥着拳头,一直都岁月静好的平凡面容上映射出浓烈的屈辱和不甘。 “可是你家的宝宝……你们?”苏杭看着她臂弯之中的幼儿,既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那么就应该是被关起来的两个单独的个体,按照小暖的描述,难道他们不会厮杀吗? “我们原本应该自相残杀的,可是我看到这个孩子、它看到我的时候,我们想起了一些什么,一些伤心事以外的事情。”小暖俯视着刚才拼命保护她,现在已经睡熟了的孩子,脸上的恶意慢慢消散,宁静和端庄重新占领了这张平淡无奇的脸。 “你们相依为命住在这里,安全吗?”苏杭问。 “未必,不过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要好些,当护城河检测到你,匹配给我的时候,我还有点儿高兴,以为立了功就可以早点儿脱离这里,可是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小暖自嘲地笑了一下。 “你知道我的底细吗?” “不知道。”小暖的神色忽然戒备了起来。 “不过我知道你很厉害,我觉得你比我们的主君还要厉害,因为你的悲伤那么多……比这条护城河里所有的悲伤还要多。你、你是来这里杀他的吗?”小暖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铁青地直接问了出来,表情简直像个巫师说出了伏地魔三个字。 “杀他?太便宜他了。”苏杭泠然道。 第143章 镜中花 “大哥!” 护城河边上,苏杭掉下去的第一个涟漪还没有荡漾开来,阿钻已经一个漂亮的鱼跃直勾勾就往水体上面跳了下去。 “哎哟!” 就在阿钻俯冲的同时,原本应该接触到柔软水体的额头却一下子砸在了一个坚硬无比的东西上面,最要命的是那个硬邦邦的东西还叫唤了一声,直接把他又顶回了岸上。 “唔……” “好痛……” 两个呼痛的声音此起彼伏,阿钻甩了甩头,甩掉了满脑子的光着屁股长着翅膀的小苏杭,一抬头就看见这只大妖精捂着脑袋坐在自己对面,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就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不,他本来就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你干什么啊,我一上来就用脑袋怼我。”苏杭的额头上鼓起了一个大包,眼泪汪汪地说道。 “我……不是故意的,我原本打算下去捞你。”阿钻原本想分辩几句,看着苏杭额头上的大包,瞬间就决定忍气吞声了。 “哎?难道水下和水上的时间进程不一样吗?我掉下去是刚刚发生的事情?”苏杭一愣,继而说道。 “什么?你难道不是刚刚才掉下去的么。”阿钻被他问的也是一愣,继而明白了他的意思,看来苏杭在水下还有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际遇。 “唉,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了。”苏杭长话短说介绍了一下护城河里的情况。 “最后还是小宝宝把我给推上来的,这娃娃力气可真大,将来长大了应该能帮他妈妈干不少活儿。”苏杭欣慰地说道。 “这河水……能洗脑?”阿钻看着已经恢复了平静、连一丝丝涟漪也没有了的水体沉吟道。 “可以的,我刚刚掉进去的时候晃了一下神儿,还以为自己真的就生活在那里了呢。”苏杭点头,有点儿后怕,还好觉醒得早,要不然万一被推到了怎么办,他可是号称会走路的贞节牌坊呐。 “那你怎么又想起来了?”阿钻一挑眉。 “我很快就想起来了绝对没有让人占便宜的!”苏杭赶紧说道。 “嘿,这水体是可以洗脑没错,不过我的脑也挺大的,它只稍微洗了点儿缓存的部分,清了之后就没事了,核心技术妥妥的还在。” “哦,是吗。”阿钻的语气颇为玩味地沉吟道。 “唔。”苏杭有点儿紧张,缩了缩脖子。 “啊呜!”就在他想找补两句,又不知道该怎么打哑谜的时候,身后的水体再一次泛起了一朵小浪花,并且伴随着一个小孩儿牙牙学语奶声奶气的声音。 “噫!啊,是宝宝啊,吓我一跳。”苏杭一回身儿把阿钻护在身后,搭眼一瞧发现是小暖的孩子,才松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它游过来的小脑袋。 “啊呜。”宝宝手里托着一包东西递到了苏杭的手上,攥紧了小拳头用自己的小脑袋蹭了蹭苏杭的大手,似乎是在对他表示亲昵,不过很快就浪花一闪跌回了水体之中,好像是有人在深渊里拉了它一把,可能是怕宝宝暴露在水面之外太久会节外生枝,很有可能是小暖做的。 “这是什么?”苏杭低头看着手里的包装袋,似乎是小孩子们很喜欢吃的一种膨化食品,他之前铺子里没什么生意的时候还支起过一个小卖部,里面似乎买过这种零食,但是日子久了有点儿记不得。 “咪咪。”阿钻忽然说。 “咪咪?”苏杭的眼神儿变得不怎么规矩起来,往阿钻的胸口看了又看,发现跟自己的一样平坦,紧接着他神色一怔,又非常紧张地低下头去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继而似乎还不太放心,暗搓搓要解裤腰带。 “你要做什么。”阿钻面无表情道。 “你、你不是说咪咪嘛,我检查一下我是不是在水里泡久了身体上发生了什么变异。”苏杭呐呐道。 “想多了,我是在念包装上的字。”阿钻伸手接过了那袋小食品,指着上面的商品名称给苏杭看。 “哦,对了,咪咪!当年很火的。”苏杭总算想起来了,这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挺流行的一款小食品,不过算起来当年吃过这个的小孩子们现在也都已经长大成人了吧。 “我记得这个,小鬼很喜欢的。”阿钻点头道。 “小鬼是谁啊?”苏杭睁着眼睛说瞎话。 “出去再跟你算账。” “别……”苏杭秒怂。 “等等,把刚才的那几个战利品拿出来。”阿钻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没时间再找苏杭算账,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他的背包上面。 “战利品?” “就是那几种吃的,别告诉我你已经偷吃了。” “我绝对不会偷吃!”苏杭正气凛然信誓旦旦地说道,一摸兜儿,东西不见了。 “哎嘿。”这tm就很尴尬了,苏杭稍微想了想,立刻嚎叫了起来。 “大黄!” “汪呜!”小白狗听到了苏杭的怒吼,非常不情愿地跑到一旁的草丛里,把刚刚埋起来的战利品清缴了上来。 “这小家伙儿竟然想独吞?”苏杭气急败坏地说道,不过看在自己也狗了那么多年的份儿上并没有伤害同类,只是伸手戳了一下大黄的小肥脸。 “它可能以为是垃圾才埋的吧。”阿钻扶额到,虽然自己的家族跟狗不太对付,不过这种动物的习性他还是稍微了解一些的。 “唔,有这么嫌弃吗?这都是好吃的啊。”苏杭把几样小食品码放在了阿钻的面前说道。 “你看,雪人雪糕、大白兔、咪咪。”阿钻点点手道。 “嗯,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都是现在的年轻人用来怀旧的东西不是吗,你记不记得我们在聊天的时候每次提起小时候这种关键词,界面上就会掉落这些东西。”阿钻带着启发式的问题问道。 “哦哦,对的!不是……我们什么时候聊过天。”苏杭睁着眼睛开始大白话。 “大哥真是滴水不漏啊。” “好说好说。” “没关系,出去之后我会让你漏的。” “Σ(°△°)︴” “好了别玩儿了,我觉得这就是开启喜门的关键,每次经过一个关卡的时候,都会掉落类似的物品,指向了同一个关键词——童年。” “童年?”苏杭懵逼。 “是,对于一般人来说,童年应该是最快乐的一段时光,虽然人生的旅途之中每个阶段各有各的快乐,不过童年相对来说算是最为无忧无虑的了。”阿钻点头道。 “谁说的啊,我的童年可不好过了呢,你的不是也清汤寡水的……唔,我听说,听说的。”苏杭似乎想起了什么令人不太舒服的回忆,在说到阿钻的时候表情变得心疼。 “所以我才说是一般来讲,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不过按照平均数来说的话,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这是什么鬼嘛,好像打通关游戏一样,这鬼东西还想玩儿咱们?”苏杭冷笑了一声道,成功地得到了阿钻的眼神。 他以前很少有这样泠然的表情,总是一副委委屈屈唯唯诺诺的小模样儿,明明一张嘴就能吃了你,可是从那开口就能要人命的薄唇里,散逸出来的几乎都会真心实意的情话。 “这么说,梁子是结下了?” “他算什么梁子,他算什么东西→_→”苏杭傲娇到。 “不过现在怎么办呐,这线索的意思是要我们回忆起童年还是怎么着,这是被发现了的节奏?” “不,我觉得这不是针对某个人设计的防御攻势,你不觉得自从我们进入镜中世界以来所经历的一切都很……怎么说呢,模式化吗?”阿钻略一沉吟,好像是在思考措辞。 “唔,这么一说还真是。”苏杭想了想,代表人生进程的地铁,埋葬着无数金银珠宝、红粉佳人的大宅门,到这座充满了戾气却一旦沉浸其中又能获得虚假幸福的护城河,一切都是那么的——具有代表性。 “这也许是镜中世界的各种势力被重新洗牌之后自发形成的一种防御机制,喜门相对的一些boss都是平凡人眼中的平凡幸福,不过又很哲学地转瞬即逝……你有没有觉得,似曾相似呢?”阿钻眉头一蹙计上心来,一挑眉看着苏杭道。 “没有。”苏杭一脸直白地回望着他。 阿钻:“……” “你还记得那天在出山的路上,路过长亭的时候我们遇到过一个男人吗?” “我们什么时候……” “嗯?”阿钻不满地嗯了声,声线上挑,成功地阻止了苏杭继续装疯卖傻。 “是是是,记得,啊!是他?!”苏杭在认怂的同时忽然想到了什么。 第144章 镜中花 “刚才提到平均值的时候我忽然想到的,因为之前你看到他的脸竟然感觉不到任何出挑的地方,那个人对于自己外貌的塑造,和这里的埋伏设置如出一辙。”阿钻沉声说道。 “这家子属狗皮膏药的还是怎么着?可着咱们一家儿欺负,想把咱俩薅成葛优呐?”苏杭啧了一声,相对于平时温温吞吞的人设来讲,这种情况显然已经动了杀心了。 “也不一定就是那个人,一切只好等穿越了喜门再说了。”阿钻伸手按住了苏杭的胳膊,帮助他平复一下喧嚣的情绪。 “那现在怎么办,只能入乡随俗了吧?”苏杭透过皮囊感觉到了阿钻有些微凉的体温,渐渐舒缓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恐怕是那样的,先试试回忆回忆童年再说吧,你……” 阿钻有点儿犹豫,自己的童年不过是一段没有太多亲情的过往,就算要硬着头皮回忆倒也不算什么,大不了就是母亲的冷淡和哥哥们的欺负,可是苏杭的也许不一样,他多少听他说过一些,可他不是个喜欢打同情牌的男人,他从不喜欢把自己的伤口展示给别人看,也许那里从来不曾长好,就被他用温暖的肌肤覆盖住了,事到如今要剥离开那一层保护膜,会不会看到里面那些不堪的溃败。 “我没事的,不过有点儿害怕。”苏杭带着一点儿撒娇的语气说道。 “你可以拉着我的手吗?” “嗯。”阿钻点点头,两个人就在巨大的水体岸边相对席地而坐,阿钻把自己的手交在了苏杭的手中,感觉到他与自己十指相扣,并没有挣扎,反而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 苏杭闭着眼睛,沉浸在黑暗之中,有些无聊地晃头晃脑,甚至还能隐隐约约听到不远处的大黄在汪汪汪的叫唤着。 渐渐的,他的感官开始沉浸到了一种更深邃的层次里,鸡鸣犬吠之声渐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沌一般的绝对黑暗。 在黑暗之中,只有掌心里传来的阿钻微凉的体温,让他觉得这点温热的气息是自己仅存的跟外部世界的唯一联系。 “哎哟!” 就在苏杭沉浸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悲哀之中的时候,忽然身体产生了一种失重的感觉,浑身一激灵,朝前摔了一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一张俊脸直接怼在沙坑里。 “哈哈哈!” 他的身后响起了一群熊孩子听上去特别欠揍的群嘲。 准是这群熊孩子捣的鬼,跟老子来这一手儿,老子在红谷幼儿园兼职的时候你们这群小兔崽子还不知道在哪儿转着腰呢,呵呵哒待我大显身手!苏杭心里撒狠儿,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 然后他一站起来就后悔了,因为他的视线并没有因为站直了身板儿就变得居高临下,那些刚才还在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熊孩子们这会儿看上去……还是比他高出了半头。 这是什么鬼?自己变小了? 苏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脚都变得小小的,圆滚滚的,他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发现背后还长出了一个大大的松鼠尾。 好可爱!苏杭心里被自己现在的这个look萌的不要不要的,因为松鼠尾的关系,他大概知道了怎么回事,可能是握住了手的关系,他进入到了另外一个人的童年里。 “呵,小九儿,挺横的啊。”为首的熊孩子看见苏杭一咕噜爬起来,冷笑了一声说道。 “哎哟呵。”苏杭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身上的灰,一抬眼看了那几个熊孩子一眼。 那眼神儿明明也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感情|色彩,却没由来的让几个熊孩子在大夏天里愣是感到了一阵透心凉心飞扬的冰冷,浑身打了个寒颤,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紧接着,苏杭忽然撇撇嘴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哥,我害……害pia。”苏杭一边哭一边被自己奶声奶气的声音萌翻了,好萌啊,没想到他小时候这么萌,不过一定不肯哭出来,原来哭起来这么可人疼,苏杭哭着萌着,攥紧了小拳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露出痴汉的表情。 熊孩子a:“……” 熊孩子b:“……” 几个人都好像见了鬼一样地看着这个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小鬼,不知道他这次是不是摔坏了脑子,怎么能哭得这么撕心裂肺的,不过这回终于不是少年老成了,竟然还能用这么萌的语气说话,稍微比平时看着顺眼了一些。 “你、你别哭了啊。”年纪小点儿的孩子好像被苏杭这种撕心裂肺的嚎啕声吓着了似的,看得出这两个小孩儿虽然熊喜欢欺负人,但面上功夫不错,只敢蔫儿坏,倒是也怕欺负了小兄弟让大人说。 “大哥,他这么哭,万一招出母亲来,咱们也吃不了兜着走。”小点儿的孩子朝另外那个大点儿的、勉强可以撑得上是少年的孩子说道。 “老七你怎么这么没用,躲开。”少年伸手一扒拉,老七被他一个踉跄推到了一边。 “别哭了,母亲最讨厌胡家的孩子哭哭啼啼的,你这样更不讨喜。”少年冷笑了一声道。 “呜呜,呜……”苏杭发挥了s级别影帝的水准,哭了个草木为之含悲、风云因而变色,才堪堪地止住了他的干嚎。 “你们为什么欺负我。”苏杭扭动着松鼠尾,一副小公举的嘴脸质问道,看得两个熊孩子浑身一阵一阵的恶寒,明明外表那么可爱,怎么看起来就这么违和,总觉得他们这个不苟言笑的弟弟今天是被一个变态给附体了。 “你……别嚎了。”连大哥都被他雷得外焦里嫩的,终于也没了脾气,只是色厉内荏地呵斥道。 “那你们要哄哄我,你们不是我的哥哥吗?不然我就用小拳拳捶你们的胸口!”苏杭大声说。 大哥:“……” 老七:“……” 两个熊孩子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掉得满地都是,心里忍不住开始怀疑人生,觉得自己今天可能欺负了个假弟弟。 “那你们给我讲故事吧,我听了故事也许就不那么伤心啦。”苏杭不管不顾,依旧在那里卖萌,虽然卖相真的很萌,可是两个熊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看到了ladybeard的既视感。 “老七,你给他讲一个。”老大暗搓搓地往后退了一步,把自己的跟班儿当成炮灰一样地推了出去。 “我、我不会啊。”老七一脸为难。 “随便讲,对了,你不是也跟着长辈们出去过几趟,在那种地方打过尖么,就给他讲讲里头的事儿,让小九儿也跟着长长见识。”少年冷笑了一声,出了个馊主意。 苏杭眼神一凛,这是吓唬谁啊?他早就听说过胡家人外出办差多半都是借住在古墓里,竟然给这么可爱的小孩儿讲鬼故事,简直是其心何其毒也!给老子讲灵异?那真是孔夫子门前卖论语,关夫子门口耍大刀,不怕磕碜尽管招呼。 “得嘞,那我就给你讲一个之前跟大人去邙山里办差的真事儿,话说那一回我们在山脚下的大车店里租了一辆马车……”老七倒是非常上道,看不出来还颇有点儿大忽悠的潜质,怪不得现在长成了那副投机倒把的油滑样儿,原来小时候就憋着一肚子坏水儿。苏杭冷眼旁观,忍着冷笑听他继续讲下去。 “忽然!马车朝着那座大坟就直勾勾地冲了过去,吓得车上的人连声大叫,一面死死地拽住了马车缰绳,可是手上的力道却是一空!你猜怎么着……”老七讲到关键的地方,竟然还学着说书先生的样子买了个关子。 “肿么样呐?”苏杭连忙卖萌,非常配合地握紧了小拳头。 老七:“……” “手、手上的力道一空,紧接着赶车人搭眼一瞧,敢情那匹拉车的马……它没有头!”老七说着,朝着苏杭做出了一个虎扑的动作,恶作剧似的想要吓他一跳。 苏杭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就迎面扑了上去,用小拳拳直接捶他胸口。 “啊啊啊啊!” “……” 老七跐溜一声钻到了大哥的身后,看样子对恶意卖萌的承受能力已经迫近了极限。 “行了!你不会讲,等我伺候这小子一段儿。”大哥忍无可忍,直接把老七推到了后面去,自己信步来到苏杭的面前,清了清嗓子。 他跟着家大人出去的次数更多,确实这么多年光怪陆离的事情也是见多识广了,这会儿搜肠刮肚的打算讲个连他自己都有点儿含糊的故事好好吓唬吓唬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哪怕让他吓得晚上不敢出去上厕所尿床了丢丢人也是好的。 “大哥,你们讲的我都不怕,要不,我给你们讲一个。” 就在少年欺近了苏杭正要开腔的时候,苏杭忽然一摆手,抬眼看着他,眼珠儿在阳光的映射下一瞬间似乎有一点猫眼的痕迹,盯着他的眼神好像他就是自己肉爪之下的鼠辈,充满了玩味。 少年一瞬之间有些含糊,竟然被他的气势压制住了,往后退了一步。 “大哥,你害怕了?”苏杭歪着小脑袋,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看着他。 第145章 镜中花 “少浑说,我怎么会害怕!”为首的少年自己可能还没有察觉出来,不过他紧张的面部表情却已经出卖了他。 “嘿,那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不能让七哥偷听到。”苏杭挥舞着小肉爪,很软萌地朝着大哥打招呼。 “唔。”大哥回头看了看老七,发现对方也是一脸惶恐地看着他,似乎被这个平时不声不响的小屁孩儿给震慑住了,还在以他马首是瞻的样子。 少年在心里嘬着牙花子,如果现在认怂,老七可是个出了名的小喇叭开始广播,不出几天只怕全族的人都会知道他被小九儿这个熊孩子给镇住了,哼,有什么好怕的,别说是鬼故事,就是真家伙他也免不了要上去会一会。 “你、你讲吧。”虽然心理建设已经做好了,少年原本想要硬气一点儿的豪言壮语却还是好死不死的卡壳儿了。 “嘿,从前……”苏杭把小脑袋凑近了大哥的耳廓,压低了声音故意不让旁边的七哥听到。 老大只是觉得小孩儿的声音非常软糯,听上去让人觉得昏昏欲睡,过了一会儿,那声音竟然变得有些靡靡,忽然听不太懂了,似乎那竟然不是人类的声音,而是什么远古的凶兽在嘶吼着,从孩子天真无邪的皮囊之中,释放着让普通人难以抵挡的杀意! “啊!”少年大叫了一声,往后退了好几步,忽然听见身后“哎哟”了一声,吓得他差点儿就尿了裤子,条件反射似的回手就是一巴掌。 “大哥,是我啊,你干嘛打我,呜呜呜。” 老大定睛一看,才知道自己打错了人,老七捂着被打得红肿的腮帮子含着眼泪说道,敢情刚才那一声哎哟是因为他离得太近了想要掺和一下,可是还没听到故事就无缘无故被糊了一脸。 “你、谁叫你没事儿往我这边瞎凑合的!”老大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 “噗。”一直在旁边看好戏的苏杭这会儿实在是没忍住,已经很不给面子地笑了起来,把两个熊孩子笑得一脸尴尬,最后几乎就要恼羞成怒了。 “你狂什么?今天我们就替母亲教训教训你这个有爹生没爹养的小杂种!”老大气急了,嘴里也不干净起来,完全不顾及自己胡家长子的身份,出口伤人道。 “你说什么。”苏杭稚嫩的小圆脸儿上,那种恶意卖萌的傻狗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他的年龄和身份都极不相称的狰狞! “我、你……”带头大哥显然没有想到这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屁孩儿今天为什么忽然气场一米八,顿时怂了,更可怕的是紧接着他看到了小孩儿的眼睛迅速眯了起来,然后瞪得睚眦欲裂,原本是琥珀色的眼珠儿上竟然闪现出了一缕缕的金丝。 “糟了!”苏杭大喝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变得小小的肉爪,他的掌心里传来了疼痛的感觉,应该是跟他相对打坐的阿钻遇到了什么事情。 “臭小子,我跟你说话呢!”带头大哥见苏杭愣神儿了,自己赶紧趁机抖抖威风,免得待会儿被跟班儿老七给看扁了。 “滚开。”苏杭面沉似水地说了声,伸手一碰大哥伸过来想要揪住他脖领子的大手,大哥连叫唤都来不及,竟然直接灰飞烟灭了! “你!你你你!”老七被这诡异惊悚的一幕吓得瞪大了眼睛,嚎了半天只嚎出一个“你”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没时间浪费在你们身上了。”苏杭冷然道,伸手一推他。 “破!” 随着一声断喝,苏杭身上暴露空气之中的部分竟然响起了玻璃破碎的声音,小孩儿粉嫩的肌肤上面赫然生出了一道道水银色的裂痕,与此同时,他所在的童年幻境被这股强大的力量震得訇然中开,化为齑粉! “胡……阿钻!”苏杭从幻境脱颖而出,一睁眼就看见跟自己面对面打坐的阿钻脸色铁青,似乎正在做恶梦一样,眼珠在紧闭的眼帘之下不停地颤栗着,攥住了苏杭的双手不自觉地蓄满了力气,怪不得让他在幻境之中都会觉得生疼! “让我……看看你的梦。”苏杭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反手紧握着阿钻的手,忽然倾身向前,把自己的额头抵在对方的额头上面,轻轻地摩挲着,低语的声音温柔得好像在对待珍惜的恋人。 “让我进去,别抵抗我,你不用对我设防的。”苏杭柔声说道,如果不是因为紧急的战况,他的话听起来简直像是在求爱一般。 过了几秒钟,他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是震天的喊杀声,苏杭刚一睁眼,一痕鲜血就迸溅在了他的眼底! “喝!”苏杭速度甩头,把眼周黏腻的液体甩掉,瞪大了眼睛一看,只见阿钻手里紧紧地攥住了一杆长|枪,从自己的身侧刺了过去,挑死了一个正打算从他身后偷袭的妖物! “大哥,你怎么进来的!”战团之中喊杀之声震天动地,两个都听不太清楚对方的声音,阿钻只好声嘶力竭地喊道,与此同时还不忘记继续挥舞着手中武器,时不时来个碧血洗银枪。 “我感觉到你的手握着我的……艹!”苏杭的话还没说完,身后恶风将至,阿钻就在前面,他不敢以邻为壑,硬生生绷紧了脊背挨了对方一拳,疼得直嘬牙花子,然而偷袭者也没有占到便宜,只听一声嘎嘣脆的声音,应该是指骨都被反作用力给打断了! “你们大爷!看我不在都反了是吧!”苏杭挨了一下子,也不是个善茬儿,眼底一红就要低头找家伙干架,这一低头猛然一怔,紧接着眼圈儿就是一红。 在阿钻脚下的那一片血色的土地之上,横七竖八地堆放着无数已经砍破了刃的十八般兵器,看来在这之前,阿钻已经力战了很久,怪不得这会儿喘息得厉害! 现在不是好勇斗狠的时候了,苏杭咬了咬牙,忍住了揍人的冲动,深吸了口气蔓延着血腥味的空气,回身捂住了还在战斗中的阿钻的耳廓,强悍的膂力直接把他从战团之中活活隔离了出来。 “都给我住手!” 阿钻被苏杭的双手牢牢地捂住了耳廓,却还是被他的这声狮子吼震得几乎眼前一黑! 这是苏杭的本音吗?完全不像平时那么温吞软萌,那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带着浓郁的震慑,让原本喊杀声震天的战场在一瞬之间竟然静谧了下来,静谧得好像一块坟场,杳无声息。 阿钻背对着苏杭,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和手中的动作,不过他可以感觉得到,苏杭的一只手放开了他,似乎是在做出一个类似于摸脸的动作,然后奇迹就发生了,在他面前、在他背后,环饲四周的战团们竟然纷纷放弃了混战,丢盔卸甲,俯首称臣! “我答应过你们的事,一定会做到,就快了,现在,放我们走。” 苏杭的声音分贝不再那么毁天灭地,不过依然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震慑性。 战团里的所有人都鸦雀无声,阿钻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刚才他一个人只觉得自己在里面杀到了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刚刚杀退了一批,另一批马上就不知疲倦地涌现了进来,满地的武器都被他用的钝了,就连手上的最后一柄长|枪的枪头也几乎快要撅折,而这样混乱的已经完全不可能被轻易控制住的局面,却好像战争游戏一样,因为苏杭的一句话而按下了暂定键。 堆山填海一般的人潮不说一句话,静谧得几乎听不到一声喘息,这就是苏杭的威信吗?而这些无论如何都杀不死的妖物就是他的……他曾经在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地方看到过的那些黑色气团的本体? 执念。 片刻之后,阿钻眼前一黑,紧接着从几乎是真空的情况下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缓了过来。 “大哥?” 阿钻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除了心累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看起来刚才的那些确实只是幻境,只不过现在自己的胳膊被攥得生疼,因为他正在被苏杭紧紧地抱住。 “大哥,你干什么?” “对不住。”苏杭呐呐道,可是又没有放开手的意思,只是放松了一点儿手上的力道,让阿钻不会再感觉到疼痛。 “我刚才进入了你的童年回忆里,我还以为你也会进入我小时候的环境,就是跟几个老表到处找吃的,插科打诨,没想到你竟然回到那么往前的世界里,是我粗心了。”苏杭憋了一会儿,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乖巧的哭腔。 “喂,不至于吧。”阿钻心里一热,挣脱开来,伸手摸了摸苏杭的头。 “那就是你的初始?” “嗯,是我出身的地方。”苏杭有些不敢看他,低头说到,仿佛带着一点儿自卑。 第146章 镜中花 “辛苦你了。”阿钻想了想说,他虽然一直以来都知道苏杭的内存被什么东西占据着,不过今天还是第一次直观地看到。 那些冷和痛的悲哀,在他心里的某个角落里,从未沉睡。 他却可以把自己的心肠修炼得那么柔软,他还可以爱上一个人。 “你真了不起。”阿钻伸手摸了摸苏杭的小脑袋。 “嘿,不辛苦,很快就可以清空啦。”苏杭乐呵呵地说道。 “清空?”阿钻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嘘。” 苏杭对他打了个嘘声,与此同时,他们面前的护城河急速地震撼了起来! “怎么回事?” “喜门……要打开了。”苏杭伸手挡在阿钻身前,带着他往后挪了好几步,护城河水在同时喧嚣了起来,不停地冒出气泡,看上去好像一锅煮沸的浓汤。 浓汤从中间撕裂开来,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屏障竟然把浑然一体的水体从当中分割开来,形成了一条干爽洁净的通路,甚至在大路的两旁还分列着两排法国梧桐,从水体之中折射而出的光彩在树荫之间洒下,让人忍不住跃跃欲试想要跟喜欢的人在上面走走。 “这就是喜门。”苏杭看着大路尽头的那扇门。 那是当当当铺的大门。 “你看到了什么?” “当铺的门口,你呢?” “我也是。” 原来喜门会根据不同的人对于幸福的定义来建构自己的外表,苏杭和阿钻不约而同地想到。 “一般人都会看到自己的家门吧?” “嗯,家门。”阿钻点头,心里泛起了一种意料之中的温柔。 苏杭拉着阿钻在林荫道上走着,周围的景象慢慢变幻了起来,渐渐的出现了当铺门口的一些小摊子,中间还穿插着一些门脸超级高大上的国际一线品牌的门店。 “这是什么啊?”苏杭失笑。 “也许是一种象征,象征着原本不相干的两个人生活轨迹的渐渐融合。”阿钻走马观花地看着那些自己熟悉的生活场景说道。 两个原本没有关联的陌生人,他们的人生道路原本没有交集,却因为相爱结合而能够把这么多风马牛不相及的元素融合在一种兼容并包的生活方式里,这就是爱的力量吗,潜移默化、移山倒海。 “我都不知道你对我影响这么大。”阿钻失笑道。他一直都是一个社交冰层很厚实的男人,对外界并没有苏杭那种天生的友好界面,喜欢的牌子、喜欢的食物,多年不变,并不是追求奢侈品才喜欢那些东西的,只是因为用惯了。 但如今他也会早上起来跟爱人出门喝一碗豆汁儿吃几个焦圈儿,撸串儿的话除了大腰子以外也不是不行的,他原本是个对于改变颇为敏感的男子,却一再因为某个人的介入而忘记了自己的原则。 “嘿,我还不是一样嘛。”苏杭看到一处最近经常消费的男装店,抓了抓头有点儿不好意思的说道,那家店是他爱人按月份结账的,他每次去买买买的时候总能接收到来自帅哥店员们那种羡慕嫉妒恨的关爱的目光。 以前他觉得自己做的棉袄棉裤穿着最舒服,不过因为时代的更迭越来越显眼,只好九块九包邮买些现代化的服装套在外面,不过自从被爱人打扮过几次之后,苏杭也终于意识到,几万块的衣服穿在身上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呐,立体剪裁萌萌哒。 “我听人家说进了娱乐圈的话就能有机会拿赞助,免费穿好衣服,是真的吗?”苏杭暗搓搓地问阿钻到。 “你怎么忽然对这个感兴趣了?是这样没错……”阿钻有种不好的预感。 “哎嘿,贵的衣服都挺好穿的,不过我也不能总吃我爱人的软饭,对。”苏杭还真是说干就干的类型,马上就在对话里加上了一个“对”字,一看就是没少看鲜肉小花们的访谈,看来这货是上心了? “你就是因为想免费穿漂亮衣服才想进娱乐圈?”阿钻扶额。 “有什么不对吗?”苏杭瞪大了眼睛问道。 这老夫的少女心,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我们进去吧。”阿钻想了想,没有什么可以接话的,还好他们正好走到了喜门的门口,得救了。 …… “里面会有什么啊?”苏杭忽然停下了脚步不走了,脸上带着点儿尴尬的神情说道。 “应该会是喜悦的事情吧,怎么了?”阿钻看了他一眼,发现男孩儿的脸上红扑扑的,抿了抿薄唇,尽量做出了一个不太明显的吞咽的动作。 “我不管你在想些什么,为了安全和体面,最好控制住你体内的洪荒之力。”阿钻面无表情地说道。 “好、好的。” “呀呵!”苏杭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使劲儿地推撞着自家大门的门把手,结果努力了半天也没有任何结果,这样自诩为怪力乱神的小伙子表示很不满意。 “怎么可以这样啊。” “等一下,你看这里。”阿钻摆了摆手,指了指门环上面的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字,示意苏杭细看。 “拉。”苏杭一脸=。=的表情看着那个给自己挖坑的小字。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改了剧本儿?”苏杭哀嚎了起来,他家的大门这么多年了都是推的好吗,这是哪儿来的贾岛啊还随便推敲起了自己的人生? “小心!”阿钻忽然一把薅住了苏杭的脖领子,把他整个儿人提溜回来护在了身后。 “这就说明,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所以在我们的记忆之外还有一点不一样的细节。”阿钻心细如尘地说道。 “可怕00!”苏杭瑟瑟发抖,忽然感觉到他的肚子上面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一起瑟瑟发抖。 “何方妖孽?!” “汪汪汪!” 随着苏杭一声断喝,一只小白狗从他的夹克衫里面探出了小脑袋,毫无震慑性地叫唤了几声。 “大黄?我都忘了我身上带着狗了。”苏杭有点儿抱歉地把单身狗从衣服里掏了出来放在地上让它透透气。 “等等,难道这些小细节是你的?”苏杭看着一被自己放在地上就迫不及待跑去挠门的大黄,恍然大悟道。 “有可能,狗狗的记忆相对于人类来说不会那么复杂,所以并没有占据很多的空间,既然是大黄的就没事了,开门吧。”阿钻点头,伸手替一直在挠门的狗狗开启了喜门。 “汪呜!” 喜门一开,好事自然来,大黄呜咽着跑进了院子里,一头就撞在了一个男人的脚边,亲昵地围绕着那个人的裤管蹭了蹭,然后翻滚着求爱抚。 “是大黄的主人?”苏杭和阿钻远远地看着那个男人,男人在大黄的记忆力是个会发光的个体,看不清楚身高长相,只是动作相当温柔地俯下身去,把大黄抱了起来。 “这就是大黄的执念吧,它无法凭借着自己的力量摸索到喜门来,所以才会一直跟着我们,做出一些力所能及的提醒和警告。”阿钻叹息道。 他的叹息还没有完全散逸在空气之中,男人抱着大黄的虚影就这样化做了点点星光,消逝在了喜门之内。 “它在喜门外围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到能搭个顺丰车啊。”苏杭有些怅然,不过也替大黄的记忆高兴,也许它和自己的主人是因为什么原因没能见到最后一面吧,就在精魂里存着这样的一份执念一直绵延至今。 “它的心思单纯,心里只有它的主人吧,呵,像你一样。”阿钻感叹之后笑了一声。 “干嘛?我才不是单身狗好吗?”苏杭鼓起了包子脸。 “我的意思是,不管心里多大,也总是放不下其他的事情,你不就是这样吗?”阿钻看向他,眼睛弯了起来,浅浅地堆出了一个笑意。 “是、是啊。”苏杭呐呐道。 “唔。”忽然之间,阿钻伸手捂了一下额头,打破刚才那种温柔的气氛,一瞬间就让苏杭的神情紧张了起来。 “头疼吗?” “有一点,好像……在前面。” 从阿钻捂着的地方,他的手指缝隙之间渐渐地散逸出了一道似有若无的虚线,虚线在空气之中蔓延着,指向了宅门的深处。 “在里面。”阿钻看了苏杭一眼,对方朝他点了个头,伸手捉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他往庭院深深的地方走了过去, 他们绕过了影壁,走到了天井院儿里,却发现这里的景色和当铺里的并不完全一样。 原本应该是堂屋的位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丛低矮的房檐。 房檐下面肩并肩的站着两个男人,其中的一个吻了另外一个,然后他们头顶上原本昏黄明灭的路灯呲啦呲啦地闪烁了几下,熄灭了。 第147章 镜中花 “你看到了什么?”阿钻看着那个个子稍微高一点儿,接吻的时候有些笨手笨脚却又委屈强势的男人,反手握住了苏杭的手腕说道。 “我看到……”苏杭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俯身在阿钻耳边,低眉耳语了一句很含糊不清的话。 “嗯。”阿钻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在意料之外,完全是情理之中。 喜门之内潜藏着人心之中最宝贵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那个吻确实相当难得。 “唉。”苏杭一声叹息,成功地引起了阿钻的注意。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啊,你可真是个神奇的宝宝。”苏杭非常大方地承认道。 “嗯?怎么说。” “我以前不这样,唔,过不了多久我的脑子没毛病了……”苏杭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头,发现这个说法有些不对路子,踌躇了一下。 “等我的脑子好点儿了……”好像还是哪里不太对,算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等我好些了,你就会看到我正常的样子了。”苏杭最后一锤定音坚决不改了。 “你现在哪里不正常?”阿钻挑眉,有些护食地问道。 “现在不是不稳重嘛,有点儿像小孩儿。”苏杭挠头。 “那有什么,反正有人宠你。”阿钻满不在乎地扯了下嘴角,攻气十足。 “哎嘿。”苏杭做出了一个很狗的表情,心想老子明明有实力却可以靠脸真是完美呐。 “我们……他们消失了。”就在苏杭一脸陶醉的时候,阿钻怼了怼他的腰眼儿。 “那根线。”苏杭点头道,只见从阿钻的头上似有若无蔓延而出的光线直指在两个男人身影消失的屋檐之下,那里有一根水银钉,死死地钉住了阿钻的喜线。 “就是那里吗?”苏杭指了指被钉住的地方问道。 “对,你去,帮我把喜线拿回来。”阿钻站着没动,似乎一点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意思也没有。 “我吗?可以啊,不过,为什么呐?”苏杭蹦蹦哒哒地朝着喜线的终点跑过去。 在苏杭的印象之中,身后的这个男人是不怎么习惯于被照顾的,有时候他也想着能像普通的情侣那样温柔体贴一下,端个茶倒个水儿,捏个肩膀捶个腿儿,可是对方似乎并不怎么主动要求,简而言之就是他负责赚钱养家他负责貌美如花的全能型男朋友,可是今天这是怎么了呢? “因为我想让你亲手把我的快乐拿回来。”阿钻面无表情地说着情话。 “唔。”苏杭的小脸儿一下子变得红扑扑的了。 “怎么了,你不是经常给我快乐吗?”阿钻一本正经地开撩。 “给给给给给你。”苏杭简直红的像个煮熟了的番茄,没眼看了,取下了喜线之后顶着个番茄汤底的脑袋往阿钻那边递了过去。 与此同时,他身后被连根拔起的水银钉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忽然自己滚动了起来,掉在地上发出“叮咚”一声响。 苏杭的手臂还在伸向了阿钻,只是下意识地回头一看。 那根粗壮的钉子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诛心一样地刺了他的眼,扎了他的心! 那就是折磨了阿钻很多个不眠之夜的东西,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算计着别人的无耻小人! “卧槽他大爷!”苏杭混不吝的劲儿一下子就被激发了起来,嘴里也不那么干净起来。 “你怎么了?别冲动。”阿钻心思有些敏感,一把捉住了苏杭的胳膊,接收喜线的同时把他的人也捞在了身边。 “哎?我也不知道啊。”苏杭一旦脱离了那颗水银钉的势力范围之外,立刻就失去了刚才的戾气,虽然他心里对于算计阿钻的人的感受从未改变,可是那种感觉就像一种深刻的钝痛,被重新掩藏在他温柔敦厚的皮囊之下,蛰伏着。 君子引而不发,跃如也。 “看来那堵墙的后面,另外一端就是……怒门了。”阿钻略微沉吟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联,从来喜怒相生,他们既然已经成功地进入了喜门之中拿回了自己的喜线,那么相邻的势力范围不出意外的话将是一个愤怒的世界,怪不得苏杭一旦靠近那个临界点就变得好像愤怒的小鸟一样炸毛儿。 “是哦。”苏杭点点头,并没有耍宝卖萌,反而沉静了下来,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不用担心,咱们进去,见招拆招。”阿钻看得出苏杭的胸膛起伏得有些厉害,他也许是正在努力控制着自己刚刚被点燃的怒火,毕竟这家伙炸了的话,恐怕就是个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啊。 “行,我走先。”苏杭抖了抖肩膀,活像个前去约架的高中生,兴奋之中带着戒备的神情,虽然顽皮,却又带着青春少年那种特有的行动力。 “怎么,不害怕?”阿钻没多想,低着头跟着他。 “哎嘿,你叫我一声大哥,我不能让你白叫,放心吧,哥罩着你。”苏杭走到了临界点上,一手摸上了刚才被那根水银钉扎透了的地方,手指已经接触到了来自怒门的气息,他回过头去淡然一笑,紧接着,眼神倏然凌厉了起来! “王……大哥!你干什么?”阿钻离他还有几步路的距离,察觉到了苏杭身上忽然释放出来的极具攻击性的戾气,本能地抬头一看,就看见他原本和颜悦色的小脸儿紧紧地绷住,因为面沉似水的缘故,比刚才威严了许多,有红似白的脸颊上开始不断地蔓延着黑色的血丝,眼睛里闪烁着猫眼石一样的流光溢彩。 “有本事欺负人,你有本事开门呐!”倏然之间,苏杭大喝一声,声音低沉威慑,泼妇骂街的经典台词活脱脱被他念出了霸道总裁的意味。 与此同时,怒门在苏杭燃至爆点的怒气值之中訇然中开! 阿钻身子一矮,出于动物性的本能被苏杭绝伦的气势震慑了一下,要不是镜妖的皮囊包裹住了他的全身,身后的零件几乎就要争相释放了。 不过现在不是秒怂的时候,阿钻稳住心神,想也没想,垫步凌腰一纵身就跟了上去,结果竟然只是捉住了苏杭的衣襟边缘,紧接着就被一股巨大的推动力弹了出去! “怎么回事?大哥、大哥?!”阿钻一个鲤鱼打挺就蹦跶了起来,继而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却发现门户大开的怒门之外竟然有一团看不见的气罩,把他隔离在了愤怒的世界之外! 因为刚刚被拔出的水银钉造成的小孔,两道门之间的声音可以隐隐约约的传来,对面的苏杭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喊,缓缓地回过身来,却没有正面对着他,似乎是害怕自己脸上狰狞扭曲的愤怒吓着了他似的。 “别过来,我不想,你生气。” 苏杭极为克制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递过来,那是与他平日里高挑的京白少年音所完全不同的音色,带着与生俱来的低音炮,沉重而威严。 “那你呢?你生气会怎么样?说话!”阿钻声嘶力竭地呐喊着,倏然觉得手中握着什么东西,低头一看,那是刚才因为力气太大而从苏杭身上扯下来的一块衣裳襟儿。 “我不会有事的,我现在……”苏杭喘着粗气,用他此时可以维持住的最温柔的声音对阿钻说道。 “只想痛痛快快的打一架!” 他大喝一声,回身一个回旋踢,长腿一伸就送了一个扑过来的怪物千里之外。 “大哥!”阿钻招呼了两声,发现苏杭已经完全杀红了眼,沉浸在充满了怒气的怒门之内,那是个完全充满了戾气的地方,里面也许就像之前的护城河里一样关押着一些戾气很重无法释怀的片段。 阿钻奋力而无助地捶打着那个看不见摸得着的气罩,触摸到的时候可以感觉得到一种诡秘的感受。 简而言之,就是痛并快乐着?似乎那层厚厚的气罩上面含混着两种截然不同、相爱相杀的情愫。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进不去……”阿钻一面不错眼珠儿地观战,一面喃喃自语起来,不过他看得出来,至少苏杭现在还没有落于下风,可是现在没有,并不代表将来不会有危险,就像他刚才陷入了苏杭的初始记忆一样,总会有力竭的时候吧。 “因为你的怒气值跟他比起来实在是太低了,两边的密度差异太大,你是进不去的。” 就在阿钻来回踱步的时候,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响了起来。 “什么人?!”阿钻审慎地一回头,发现他身后站着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男人的手里抱着一只狗狗,是大黄。 “你们,没有离开吗?”阿钻一面应付抱狗的男子,一面还要不停地回顾气罩后面正在撒欢儿的苏杭。 “本来要走的,可是小白放心不下你们,非要看着你们平安进入怒门之内才肯罢休。”男人动作非常温柔地摩挲着大黄、不,小白的头说道。 第148章 镜中花 第三十三章.火球 “这样啊,那……您刚才说的怒气值是指?”看到中年男子和小白的神态比较放松,阿钻心里稍微有谱,神色也缓和了下来说道。 “怒门之中汇聚了镜中世界通过镜像反映捕捉到的许多愤怒,小到朋友之间的小打小闹、情侣夫妇之间的一点龃龉,大到战死沙场的阴兵过路,几乎兼容并包了世上各种各样的愤怒。” “而如果外人进入到了这座门里,自身精魂之中所蕴含的戾气也会被彻底激发出来。” “汪汪汪!汪呜~”单身狗小白一直窝在主人怀里,这会儿好像作证似的叫唤了几声,换来了主人的一记摸头杀,舒服地打了个哈欠。 “所以,大哥他……” “他应该是为了保护你,不想让你生气吧。”男人轻笑了一声,似乎很懂,小白一脸黑人问号地在他怀里滚动着,一看就是单身狗,完全没有get到苏杭的点。 “那……我要怎么才能进去,我不能让他一个人一直陷在里面。”阿钻一面请教,时不时地回头看看苏杭的战况,虽然现在这货英俊威武大杀四方,可是人总有个精疲力尽的时候吧。 “我倒是觉得你不用太担心了,毕竟这样的怒气值,我们在这里等了这么久,还真是从来没有见识过呢。”男人倒是不怎么着急地说道。 “你们?”阿钻下意识重复了一下。 “哦,就来了。”男人向着对面天井院儿的空地上招呼了一声。 “汪汪汪!”与此同时小白也挣脱了中年男子的怀抱,朝着天井院儿里跑了过去,那里恍恍惚惚地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看上去似乎是一位女士领着一个小姑娘。 “我们要离开了,请你多保重。”男人轻轻颔首,继而朝着家人的方向缓缓走了过去。 “谢谢,您……”阿钻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如果真的想要进去的话,只好激发出自己的怒气值了,当你的怒气值可以匹配里面的那位的时候,气罩自然就会破解的。”中年男子回过头来解释道,然后步履轻盈地朝着家人的方向走了过去,和妻子女儿团聚,然后一家子连同小姑娘怀里抱着的小白化作了点点星光,消散在了喜门里充满着温馨恬淡的气氛之中。 阿钻目送着他们离开,一转头就看见苏杭正在跟过路的阴兵打架。 这是什么鬼,阿钻叹为观止地隔着透明气罩看着眼前难得一见的景象。 所谓虽千万人吾往矣,说的就是眼前的事情吗?这明明就是……一个人单挑一个军队啊! 阿钻扶了扶额头,眼见着苏杭挥舞着王八拳,两条胳膊盘旋得跟电扇页似的,刷刷刷地往外扫着杀红了眼睛的古代士兵们,大军不停地向着苏杭的方向攻了过来,把他团团围住,渐渐的,人越聚越多,最终发动了人海战术,把苏杭围追堵截的活像个掉进了蚂蚁窝里的冰糖! “大哥!” 结果阿钻刚刚喊了一声,就看见那个巨型的“蚂蚁窝”从内部一鼓一鼓地有频率地膨胀着,终于呼啦一下子,小兵儿漫天飞舞,从人堆儿钻出一个肿了起来的苏杭,活像个用苏杭的皮囊吹起来的气球! 气球飞快地旋转着,好像打蛋器一样把一整只军队的士兵们利用离心力送你离开千里之外,在他周围几百米的范围之内扫出了一大片暂时的安全地带,与此同时气球也渐渐泄气,又恢复到了原来长身玉立的好身材。 要是这家伙真缺钱,去外国打橄榄球比赛,或者拍武侠片不用吊威亚,应该还是可以大赚的。 阿钻看着脸不红气不喘,反而打得挺乐呵的苏杭在心里暗搓搓地吐了个槽。 不行,现在可不是弹幕的时候,阿钻顺着苏杭眺望的目光看过去,远远的地方似乎又开始集结起了新的戾气,不过究竟是什么呢? 他长吁了一口气,不再看向苏杭,而是稳了稳心神,按照小白男主人的提点,开始回忆起自己能够获得怒气值的片段来。 怒气值怒气值。 阿钻的心里有点儿犯难了,这么多年以来,在家里他都习惯了当个透明人,基本上一直都在扮演着“我的内心竟然毫无波澜”的淡定角色,这会儿忽然让他生气,他没由来想起自己早年间去客串过的一支mv。 导演给他安排的戏份是在战场上怒发冲冠的小将军的角色,然而他就顶着那么一张小s式的冷漠外加巴洛克式的白眼直接上阵,反而给自己收获了一票颜粉,还得到了一个冷情小王子的绰号也是醉了。 既然长大成人之后没怎么动过肝火,那么小时候呢?他是否也会因为兄弟们的排挤而心生愤懑,是否也曾经因为母亲的冷淡而心生埋怨? 阿钻低眉思忖了一会儿,再一抬头,发现自己就坐在胡家的山门外面,野风吹了进来,朱红色的广亮大门吱呀作响,山门以外薄暮冥冥,宿鸟归飞,不知名的野兽的哀嚎响彻在蜿蜒的山路尽头,叫的人心里发慌。 “九少爷,回吧,天晚了。”山门里面走出来一个拿着扫帚的中年男人,一身家奴院公的打扮,神情担忧之中带着局促,和那不想被这个敏感的小孩儿察觉出来的怜悯。 “等一会儿再回去,堂屋正在摆饭呢。”阿钻冷冷清清地说道,神色如常,好像月色一样,在别人眼里是寂寞,在自己心里是平常。 “摆饭就一起吃,怕什么的,你排行靠前,论理应该在上房屋吃饭的。”老仆人的声音虽然压抑,也已经淡淡的透露出了一丝不平则鸣的意思。 “不用了,我不饿,一会儿我回自己洞里吃,胡伯,你也快去下房吃饭吧,不然一会儿没有滚菜了。” 阿钻托着腮帮子回头对胡伯笑了笑,他挺喜欢这个老管家的,胡家人天生可以捏脸,胡伯虽然岁数大了,要想弄个俊俏的少年郎模样也不是不行的,可是他往往还是以本相示人,老实本分,又很照顾小辈们。 “嗳。”胡伯想了想,叹了口气答应了一声,转身往大门里走过去。 阿钻目送着胡伯的背影消失之后,又转过头来托着腮帮子看着山上的风景,还是没有什么怒气值,他的心底里埋着一团火,火苗却不在这儿,这里也是家,但并不是长待的地方,毕竟他现在跟爱人住在一起,原生家庭已非久留之处。 不行,不是这里。 阿钻使劲儿甩了甩头,打了个寒颤,一下子回到了怒门之外的现实里。 然后他一回头,就发现苏杭的大脸紧紧地贴在了看不见的气罩上面,正在眼巴巴地看着他,那样子活像帝都早高峰时段地铁上紧挨着门口的可怜男子,腮帮子都被压扁了。 “呵!”阿钻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蹙起了眉头,躲过苏杭的大头眺望着他身后的怒门,那里依旧一片狼藉,满地都是被他秒杀的阴兵的戾气,死气沉沉的,暂时还没有新一波的攻势上来。 “你在干什么?”阿钻没了脾气,一声叹息。 “我在看你的怒气值啊,你小时候好乖巧。”苏杭眨巴眨巴眼睛说道。 阿钻正想说他两句,却忽然明白了。 即使隔着这道门,他依然不想让他独自面对一些不痛快的事情,哪怕只是看着,目光也是暖的,能暖一点儿是一点儿。 阿钻心里明白,他现在的性子稍显活泼了一些,是他爱人宠回来的。 “你要对我做什么?”苏杭看着阿钻脸上比烟花精彩的瞬息万变的表情,瑟瑟发抖中。 “你说呢?”阿钻一挑眉。 苏杭:“我刚才觉得你想揍我……” 阿钻:“……” 苏杭:“现在觉得你想亲我?” 阿钻:“……” 阿钻下意识地伸手一捞,想要把气罩对面的家伙捞出来啃两口,结果修长冰冷的手指无助地碰触到了看不见的屏障,被弹了回来。 “么么哒。”苏杭想了想,非常乖巧地嘟起了唇,印在怒气值所形成的气罩上。 这个人,生气的时候还可以保持萌的一面吗?阿钻扶额,然后飞快地在气罩上面亲了一下。 “小心!” 结果阿钻刚一睁眼,就看到苏杭的身后恶风不善,黑影袭来! “这回又是什么鬼啊?!”苏杭大喊大叫着,一蹲身紧接着就地一滚,成功地把身后的偷袭引开了,没有让对方俯冲到了气罩上面。 随着苏杭引开敌人的动作,阿钻的视线一下子开阔了起来,与此同时,他看到朝着苏杭的方向扑杀过去的……是一只硕大无朋的火球。 第149章 镜中花 “救命啊我不是乳猪啊!”苏杭看了眼身后的火球,大喊大叫着跑开了阿钻的身边。 阿钻透过透明的气罩看着这货捂着屁股在前面乱跑,硕大无朋的火球在后面紧追不舍,路线精准到堪比自动追踪热源的新型武器。 “我已经老了,烤熟了也不好吃啊,阿钻,快告诉他们我到底有多老!”苏杭满场飞舞,鸡飞狗跳,还时不时的回头卖个萌。 嗯,论年岁的话确实都快成化石了,不过要说够不够嫩嘛……脱了的话,等等!我在想什么?!阿钻非常挫败地颓了一下身形,伸手扶额,跟这个逗比在一起时间长了连自己的脑回路也变得不正常起来了吗? “大哥,你把气罩打开啊!”阿钻看着火烧屁股的苏杭一路上蹿下跳的,忽然想起自己控水的能力,虽然不知道在镜中世界能召唤来哪一路的水源,先试试这玩意儿的厉害再说,起码能解了燃眉之急! “我我我打不开,咱俩的怒气值密度不一样呐,哎,怪不得你脾气这么好,我让你做什么你都肯的,啊我是说在那个时候,嗷!”苏杭嘴上正想占点儿便宜,一个不留神就被身后火球上面忽然喷发出来的火苗燎着了裤子,赶紧挺着肚子往前跑路。 这就是传说中的现世报吗,阿钻甩甩头忽视了这个邪恶的念头,继续伸手使劲儿掰扯着两道门之间那枚水银钉留下来的小孔,可惜缝隙太小了,根本无法把整个儿手腕塞进去,只能勉勉强强地戳进一根小指。 “大哥,你把火球引过来,我用控水术对付它!”阿钻试了试身手,觉得术法上面应该没什么问题,就当做是小王爷的六脉神剑吧,希望在紧急关头还是有用的。 “不行啊,万一伤着你怎么办!”苏杭跑得好像过山车一样,狗爬兔子喘,原本尖俏的脸颊鼓成了一个包子,加上愁眉苦脸的几道褶,活脱脱一只狗不理。 “现在不是在意那种事的时候!”阿钻大声喊道,见那个倔头还是没有过来的意思,只好又找补了一句。 “你早就打定了主意用气罩把我隔绝在外面,我都可以拦住还拦不住一个火球吗?不怕我找后账,嗯?” “我这就过去!”苏杭怂了,只好一路狂奔着往气罩的方向冲撞而来。 “小心呐!” 在撞到气罩的前一秒,苏杭一个漂亮的灵魂漂移成功地躲过了火球,而火球似乎长了眼睛一样,竟然没有因为惯性而冲击在气罩上,反而一个急刹车之后立刻掉头追了出去。 阿钻的手掐准了点子,小指微微的翘了个兰花儿,滔天的巨浪凭空出现,瓢泼似的浇在了燃烧得哔哔啵啵的大火球上面。 呲啦!呲啦! 大火球上的火焰苗子不住地散发出一缕缕浓滚滚的黑烟,裹挟着氤氲炽烈的气流继续翻滚着朝苏杭撞了过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浓烟过后,涛声依旧,火球还是那颗火球,苏杭还是那只苏杭,只不过小妖精被突如其来的黑烟熏成了一只乳猪的颜色,外焦里嫩的看着倒是挺喜庆。 苏杭:“……” 阿钻:“……” “这回你怎么解释?!”苏杭一边逃命一边对着阿钻大声控诉到。 “知道了,用那种方式赔罪可以了吧。”阿钻有气无力地说道。 “这还差不多,你还想再试一次吗?”苏杭立刻来了精神,非常雀跃地问道。 阿钻:“……” “可能是刚才的水不、不够!”阿钻甩甩头让自己的脸颊变成正常的颜色,从刚才那种有些尴尬的气氛中振奋了出来,还是贼心不死地喊道。 “刚才的水就不小啦!”苏杭在远处玩儿着捉迷藏招呼道,他似乎发现了一点儿小窍门儿,只要自己蹿高纵矮的逃走,火球的速度就会收到干扰,继而稍微慢下来一些,等到启动加速度的时候他再继续改变高度就行了,稍微能喘口气儿。 刚才的水流是不小,不过也不是什么江河湖海的大水,阿钻心里合计了一下,从刚才的水质和水流大小看上去,自己可能勉勉强强的召唤出了一条山溪里的一段水域,并不阔大,应该是手指摆动的幅度太小造成的。 他四下里踅摸了一下,很快发现了刚才被丢弃在地上的水银钉,也许这货可以帮忙吧那个口子撕裂得更大一点儿。 叮叮咚咚,功夫不负有心人,阿钻一顿凿捶,透明气罩的裂痕部分到底被他稍微弄得宽敞了一点儿,小指在里面可以任意活动,六脉神剑的威力一定会得到更大的发挥。 “再引它过来一次!就一次,我保证!”阿钻试了试手气,大声喊道。 “就一次啊,别再烧烤了,火烧还痛快点儿,烟熏我可受不了呐。”苏杭半信半疑,不过因为对方已经释出善意开出条件,想想日后自己可能占到的便宜,还是暗搓搓地跑了过去。 “小心!”苏杭这次没有急转弯,而是发挥了他高超的弹跳力,一提溜腰蹿起老高,再空中转体三周半向后一翻,从火球的正前方直接转到了它的空门,与此同时—— 只听裤衩一声。 无数污水从天而降,直接砸在了火球……和苏杭的身上。 苏杭:“……” 阿钻:“……”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阿钻哭笑不得地看着苏杭满头顶着厨余垃圾到处乱窜,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歉意和强忍住的憋笑的声音。 “我信了你我就是个包子!pie~”苏杭忙着逃命,还时不时地吐掉嘴边的烂菜叶子。 阿钻非常抱歉地抽回了自己的小指,看来这个发挥并不是由裂缝的大小决定的,而是因为镜中世界的折射使得他的术法发生了扭曲,这次原本是想召唤一座比较大型的水体,没想到水体是挺大的,可惜是污水处理厂啊。 “等一下,大哥,你看下身后的火球!”阿钻低头反省了之后,抬眼正要继续赔不是,忽然发现了一个神奇的现象,赶紧出言提醒到。 “嗯?怎么啦?”苏杭倒是不敢真心记仇,反正出去之后有的亲,现在不要斤斤计较才是,他扭头一看,发现身后的火球竟然减肥了,不但瘦小了一圈儿,就连上面原本冲天的火光也没有了刚才的心气儿,烧得恹恹的,怪不得这会儿他跑得稍微凉快了一些,不想刚才那么热,好像背着个火焰山似的。 “难道这是一个有洁癖的火球吗?”苏杭想了想,反身朝着阿钻的身边跑了过去,在气罩的门口绕着圈子,因为火球变小减慢的原因,他就像运动员热身那样优哉游哉地跑两步,可以随时分散出注意力来跟阿钻聊天探讨。 “洁癖?嗯……”苏杭这句没溜儿的话倒是给了阿钻一些新的线索。 凡间的水浇不灭的火球,遇到了脏东西时候暂时熄灭了一部分,这种东西怎么看都像是…… “无明业火?!这是无明业火吗?”阿钻虽然说着疑问句,语气却非常笃定地喊道。 “哦哦,就是我每天早晨叫你起床的时候你产生出来的那种火气吗?”苏杭打了个形象生动的比方的同时,忽然浑身一哆嗦,那个起床气可不是一般的大啊,关键是人家依然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地叫自己出去,并且晚上也不要上炕,这才是诛心! “你怪得着我吗?你试试晚上折腾到三四点,六点钟再问道豆汁儿焦圈儿的味道在房间里蔓延是一种怎样的体验。”阿钻杀气腾腾地说着知乎体。 “那你都三四点没睡了,我能睡得着吗?讲道理,论体验的话我比较……噫!”苏杭正打算回头跟阿钻掰扯掰扯这事儿,没想到一个不留神脚下没踩稳,一个屁股朝天平沙落雁式摔了个马趴,后面的火球却丝毫没有犹豫,直接从他的身上碾压了过去! “大哥!” 阿钻心里一紧!接着就是一松,因为他话音未落就看到这货抱住了球体,跟着火球一起滚动了起来,竟然还有闲暇伸出一只手臂来朝他挥舞。 “我没事!怒气值在线,短期内烧不坏的!”苏杭喊了一声让阿钻放心,与此同时,他的耳边忽然窸窸窣窣地响起了很多个不同的声音。 “踩着人了没注意呀?是不是我还要道个歉耽误您脚落地了?!” “你说话声音能不能小点儿?” “叫我让,凭什么呀,你怎么不让呢?” 一些争吵声充斥着苏杭的耳廓,他心里明白,这些就是无明业火焚烧过的痕迹,可能是刚才阿钻的术法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被脏水破过的业火团里剩下的都是一些怒气值相对较小的冲突,烧起人来也不那么疼痛了,然而…… “停、停车!”苏杭忽然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可能是跟着火球滚得时间太长了。 “我晕、晕车啊!” 第150章 镜中花 业火球当然不是老司机,更不会理会苏杭的大叫,依旧按照自己既定的路线不停地翻滚着,看样子是想把扒在球体上面的这个不速之客碾成齑粉,不过可惜的是这么巨大的球体一次次带着苏杭翻滚,碾压了n次都没能成功,只是让这只粘性很好的小东西脸色越来越铁青。 终于…… 苏杭哇的一声吐了。 还真是晕车啊。阿钻紧贴在气罩外面冲着球体上面的苏杭大声喊道:“大哥!没事吧?” 然而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一副不可思议的画面。 只见苏杭扒在球体上面呜哇呜哇地晕吐了起来,然而却一直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活像个观音大士手中的玉净瓶,源源不断没有枯竭,而更加神奇的是,苏杭每吐一口,火球上面的业火就会减轻一分的热度,随着苏杭吐个不停,业火球体上面的绝大部分表面都已经看不见灼然的火焰,取而代之的只有浓烈的黑烟。 “大哥!你怎么样了?”阿钻拍打着气罩,因为浓烟遮挡住了视线的关系,他已经基本上看不到苏杭的轮廓,不过从他哇哇的晕吐声听起来,似乎中气十足,只是过程比较辛苦。 本体出来了吗?如果是本体的话,吐个三江五湖的应该不成问题吧。阿钻心里暗暗思忖。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那颗冒着浓烟的业火球忽然再次喷发出震耳欲聋的呲啦声,紧接着从球体表面的某个地方涌现出了一块漫无边际的水体——那是一片海洋。 巨大的水体掀起了滔天的巨浪,裹挟着山崩地裂般的气势山呼海啸而来,竟然一下子冲开了隔离两座空间的气罩,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子把阿钻也跟着卷了起来,高高地抛在了空中! “阿钻!”苏杭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响彻起来,他很快就回过神儿来,甩了甩被海啸打湿的头发。 “大哥,我没事!”阿钻放松了身体停留在水体的表面,发现这片湖蓝色的水域对他的界面相当友好,甚至让他产生一种自己还在母体之中孕育时的那种安全感。 这感觉有些熟悉,难道是那个人心中的那一片海洋? 阿钻在心里合计了一下,一抬眼看到远处的苏杭正在悠闲地游着狗刨往这边靠过来。 “把心里的那些都吐出来了?”阿钻朝苏杭招招手,对方加快了速度狗刨过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就是一个浪尖儿吐出来了而已。”苏杭在水体之中转悠着,显得舒服惬意,还时不时回头看看那一片被自己冲毁了的区域。 “你真是好样的,晕车一吐,直接秒杀了一道关卡。”阿钻点头叹息。 “哪里哪里,承让承让。” “……”阿钻听得出来苏杭是真的在谦虚,想了想还是不打算澄清自己刚才只是在吐槽。 “你刚才在怒门里看得到那个区域的尽头吗?” “嗯,被业火球带的满场飞,滚到过另外一边的边缘,现在整个儿地方都是水了,咱们先游过去,业火不会在水底下烧起来。” “嗯。” 阿钻答应一声,用自由泳姿态优雅地往前游了几下,忽然觉得身体一轻,就发现自己被下面的什么东西给拱了上来,低头一看,发现是膨胀了一些的苏杭。 “狗刨儿快,我带你。”苏杭的小脑袋浮出水面,嘟嘟囔囔地说道。 “泡在水里不会涨起来吗?”阿钻摸了摸苏杭的小脑袋,忽然有一种传说中骑鲸少年的既视感。 “放心吧,镜妖的皮厚实着呢。”苏杭跟阿钻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转眼之间就已经游到了怒门的对岸,虽然是个胖子却是个灵活的胖子,在水中轻快地转了个身,让阿钻回顾一下他们刚刚征服的这片土地。 沧海桑田。 “这么大的水,就只是一朵浪花?”阿钻感叹道。 “嗯,是啊,一朵浪花,这可是个大家伙呢。”苏杭把阿钻轻轻地拱到了岸边,自己扭动了几下恢复了身材,拍着肚子说道。 “所以别轻易挤兑我,没准儿哪天就海啸了呢。” “嗯,知道了。”阿钻点头。 “现在你躲开一点儿,我想看看这朵浪花能不能重开下一道门。” 阿钻扶着怒门墙壁的边缘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被他接触过的地方冒出了滚滚的浓烟,不过有了浪花的加持,温度已经骤降,如果是平常,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也许都是被镜中世界的无明业火烧得好像炮烙一般吧? “去!” 阿钻一挥手,修长的手指裹挟着千军万马的力量,将充斥着整个儿怒门之内的巨大水体掀起了一股滔天的巨浪,一个浪头猛烈地朝着怒门的边缘冲击而去。 咔啦一声,怒门边缘的炮烙墙壁应声断裂,浪花的顶端却非常温柔地托着阿钻和苏杭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之内。 “等等!不能浪费!” 就在两个人刚刚进入下一个空间的瞬间,苏杭忽然转身,面朝西北张开大嘴,就好像刚刚一口一口晕吐的时候一样,毁天灭地的血盆大口直接堵住了两座空间之间的大门,把本溪而来的浪头全部吞进了肚子里。 “你这是?”阿钻没说话,站在身后静静地看着他直播吃饭,心里忽然想到就这么把他弄到吃播版块儿去,这家伙肯定是一朵冉冉升起的奇葩。 “嗝!” 过了一段不短的时间,苏杭终于关闭了自己的血盆大口,回过头来打了个饱嗝儿,拍了拍肚子。 “这是我爱人命名的大海里的浪花,不能浪费啊。”苏杭显然是撑着了,不过还是很欣慰地说道,而在他身后,是一片被水体碾压过的残垣断壁,业火终于一劳永逸地熄灭了。 “这一关还蛮容易的。” “你的怒气值段位太高了?”阿钻一挑眉,看着苏杭点头。 “原来你这么爱生气。” “不是的,体质问题,可是瞬间燃爆,不过看跟谁吧,比如跟我爱人,我一般都会秒怂。” “嗯,走吧。”阿钻并不说破,回过头去看着下面那道门内的风景。 那是一片灰突突的世界,阿钻眯起了眼睛看了一会儿,又回头看了眼苏杭,然后用力地甩了甩头。 “我还以为我的眼睛有问题了。”要不是他看见苏杭依旧是花里胡哨的颜色,单看这片萧索的空间,还以为自己的眼睛失去了对于色彩的敏感度,变成了看什么都是只有黑白两种颜色的情况。 “你没有看错,这里果然是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啊。”苏杭快走几步跟了上来,四下里踅摸着,果然除了自己和身边的阿钻之外,整个儿空间都是一个没有颜色的世界,看的人心里多少有些发毛。 “按照排序,这里应该是忧门?” “应该是,忧郁的地方没有颜色吗。”苏杭沉吟了一下,既然目前为止还没看到什么危险,就继续往前走。 “这里没有守卫?我暂时还没有感觉得到杀意,不过界面也不算友好就对了。”阿钻跟在苏杭的屁股后面负责殿后的工作,同时释放了一下他动物本能的敏感性,并没有感觉得到什么浓重的杀意,静谧的气氛跟刚才的怒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然而…… 这种静谧跟他在四合院天井里感觉得到的那种宁静温馨的气氛绝对不一样,而更像是他们一族人外出旅行时经常借宿的那种地方的静谧——死寂。 对,就是这种感觉,甚至更加荒凉,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的时候多多少少还能感觉得到一种毛骨悚然,而这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月球? 冰冷的,完全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在某些地方的上古传说里,月亮上也曾经有过欣欣向荣的生命过客,然后它老了,死了,像人类没有了生命一样,只留下一具空壳,现在的月亮是从前的月亮的尸体。 阿钻一边走着,没由来的想起了这个传说,他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是在拜月的时候,可是那时候除了觉得光怪陆离之外,并没有任何直观的感受,如今却不一样,简直就是身临其境。 “这块地方真大啊。”两个人默默地走了一会儿,苏杭似乎又变成了他们俩刚刚认识时的那种性格,暗搓搓地打开了话匣子,没话找话。 “嗯,似乎比喜门和怒门都要广阔。”阿钻刚才没说话可是也没闲着,他在心里暗暗地算着脚程,似乎走出去十几里地了,连忧门的边儿也没摸着。 “这么走下去,怪瘆得慌的。”苏杭停下了打先锋的脚步,回过头来朝着阿钻摊手。 “那怎么办,不然,讲故事?”阿钻想了想,抛出了一个灵异小说的标准桥段。 第151章 镜中花 “鬼!”苏杭大喝一声道。 阿钻反应很快,一回身把苏杭护在身后,与此同时早已经拉开了架门儿,做出了一个标准的防御姿势。 “在哪儿?”阿钻审慎地看着四周,一面沉声问道。 “我、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我是说,鬼故事吗?”苏杭一脸懵逼地看着行云流水般的阿钻,有一种蜜汁尴尬弥漫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 “……” 阿钻放松了身体,扭了扭脖子,一转身直接面对着苏杭,似乎是要正面怼。 “哎嘿,你不要绷得那么紧,我心里有数。”苏杭呐呐道。 “……” “我自罚一个故事。”苏杭看着面沉似水的后辈,想了想又找补了一句。 “说吧,我听着呢。” “嗯,我不会讲原创的,朗读全文并背诵可以吗?”苏杭的表情有点儿狗,暗搓搓问道。 “可以,背吧。”阿钻此时已经麻木了,点点头继续赶路。 然后他就听着苏杭背了一本笑林广记。 阿钻:“……” 老实说苏杭的故事真的讲得挺不错的,说是背诵,其实跟收音机里那种绘声绘色的播讲也差不多太多,基本上可以做到口技级别的,深刻揣摩人物心理,熟练掌握时代特性,从小人物身上折射出了大时代,具有划时代的伟大意义,然并卵。 阿钻连一点儿笑模样儿也没有流露出来。 “内个,我讲的不好吗?”苏杭心中惴惴不安。 “挺好的。”阿钻说,然而眉头轻轻地蹙了起来,似乎是在思考着笑话之外的什么问题。 “你这些、你的内存……?”阿钻旁敲侧击地说道。 “啊,这次想着进来挺凶险的,要不先存点儿干货,怕你经过了什么不好的事儿,心里不痛快。”苏杭老老实实地交代道。 怕他闯关的时候遇到什么际遇勾起了令人不太愉快的陈年旧事,所以就朗读并背诵了一本笑话书?阿钻心里又囧又萌,说不上是什么感受,不过他只是圈地自萌了一会儿,就察觉出了一丝诡异的地方。 “你刚才讲笑话的时候控制得很好,为什么自己没有笑?”阿钻问苏杭道。 他记得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苏杭的内存吃紧的时候,各种点都调节的比较低,除了应激反应之外,笑点泪点甚至是尿点几乎跟小孩儿没什么区别,通常老表聚餐时,一轮到他讲笑话,别人还没有什么反应自己就先笑岔气了的情况时有发生。 但是这一次却不是这样,虽然他讲得声情并茂栩栩如生,简直跟梁逸峰同学有的一拼,可是自己却绷得很紧,完全没有笑场。 “哎?你这么一说倒是……”苏杭先是一愣,紧接着又干笑了两声,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被戳中任何笑点,为了测试一下还抽查了刚才背诵过的几篇笑话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个全息,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苏杭眨巴眨巴大眼睛,一副欲哭无泪欲笑无声的尴尬表情。 “我刚才就觉得不对劲。” 阿钻看了眼苏杭的反应,更加坐实了自己心中的揣度,在忧门里,他们似乎正在渐渐地丧失着同理心。虽然阿钻平时就属于那种喜欢看文艺电影和老电视剧,对于新兴的社交媒体和娱乐形式兴趣缺缺的老干部类型,但这并不代表他不能理解别人的喜怒哀乐,相反的,这种能力在他的家族还是相当强悍的,可是在这个世界里却……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似乎越来越无法……” “理解他人的感受?”苏杭倒是机灵,接茬儿说道。 “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我……”阿钻说着话,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却一下子卡壳儿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怎么了?”苏杭不明就里问道。 “我的手指……还有你的……”阿钻觉出不对来,赶紧拉起了苏杭的手也看了看,果然。 他们的手指从指尖儿开始,正在逐渐地流失着颜色! “我们身上的颜色正在消失。”阿钻语气虽然四平八稳,眼神儿却一直没闲着,先是打量了一下苏杭,再看看自己身体的其他部分,又撸起了袖管看了看没有暴露在空气之中的肌肤。 “只是从指尖流失的,速度不太慢。”阿钻一手按着自己的脉搏,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指尖儿,说话到现在的一小段时间里,他的十个指甲已经全部变成了某种程度的灰色。 “这是,几十度的灰啊?”苏杭虽然正在逐渐丧失同理心,不过插科打诨的功夫倒是没撂下,只是也逗不乐阿钻了,对方蹙着眉头摇了摇头,表示不要在这种危急关头搞事。 “这个世界正在逐渐同化我们,可是为什么?颜色,代表同理心?代表与他人感同身受的能力,一旦这种能力遗失,我们将会如何。” 阿钻缓缓地朝前踱步,走了这么久,他心里明白这个幻境不是那么容易走出去,这里有一把钝刀子,妄图一点一点消磨他们的血肉,那么下一步…… “前面有个门。”苏杭忽然停下了脚步说道,暂时打断了阿钻的推理。 “嗯?” 阿钻抬头搭眼一瞧,在远处天地相接的地方,孤零零地矗立着一扇门。 对,只有一扇门,没有房屋,没有场景,一扇灰色的、普通样式的防盗门,就是中档小区住宅楼里最常见的那一种。 “这也是个平均值吗?”有点儿习惯了镜中世界画风的苏杭小声说了句。 “应该是,象征着家门的意思?”阿钻试着猜了一下,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其实那扇门看上去的规格还挺亲的,跟哆啦a梦里面经常出现的任意门长得很像,照理说应该唤起一些温柔的怀旧感,可是现在,因为黑白画风和诡异气氛的关系,让他们只觉得那扇孤零零的大门背后只有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悲凉。 “等等,门上,是不是有个人的影子?”就在两个人不疾不徐地走到离那扇遗世独立的大门就差百十来米距离的时候,阿钻倏然发现门上似乎隐隐约约映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那个影子很瘦小,脖子细长,微微的偏着头,一动不动,远远的看过去,就好像是什么寻仇又没有别的办法的含冤者,趁着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偷偷地吊死在了仇家的门上。 “哎呀,看上去真渗人。”苏杭气定神闲地说道,瞬间让阿钻一炸毛儿,但是他很快就适应了,他们的同理心正在消失,相对而言苏杭一惊一乍的毛病也终于治好了。 “不对,不是影子,这扇门……似乎是半透明的?”阿钻和苏杭说话之间已经走到了大门前面几十米的地方,透过若隐若现的薄雾,可以稍微看到那个人影其实是站在门的另外一端的。 “要绕过去吗?” “走吧,反正除了你,我也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了。”阿钻向苏杭略微致敬了一下,领着他往那扇门的后面绕了过去。 就在他们即将转过去的同时,倏然之间感到了一种彻骨的冰冷,阿钻低头一看他的手已经彻底灰化了,他回头检查了一下苏杭的手,撸起袖子看了看,灰色已经蔓延到了手肘的位置上,这说明什么,是不是考验已经开始了? 咔嚓、咔嚓。 就在他们转过弯去,渐渐绕到了那扇门的对面的时候,两个人都同时听到了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那声音很有规律,冷冰冰的,好像失眠的人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听到房间里各处钟摆的机械音,听多了会让人心里发狂的那种。 当阿钻和苏杭耐着性子完全绕到了那扇门背后的时候,他们终于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了。 那是一个人用钥匙捅进锁眼儿里不停扭动的声音,咔嚓咔嚓的,可以听得出来锁子被扭得不断地开合,发出疲惫和规律的声响。 “是佛爷?”苏杭虽然知道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那个背影只是个虚拟人物,不大会跟他们发生交集,不过还是压低了声音跟阿钻咬着耳朵。 佛爷是以前的行话,就是小偷的意思,苏杭的意思是说,这家子可能是被人给闯了空门了,因为一般人开自己家的门都是一击即中的,很少有像这种一直咔嚓咔嚓的人,难道他手里的不是钥匙,而是一根方便面的面条,就好像相声里说过的那样,凭着一包方便面就可以走遍天下的神偷。 “不像是创空门的,你仔细听。”阿钻蹙眉听了几秒钟,摇了摇头,对着苏杭打个嘘声,示意他再仔细听听。 “这种声音不像是试探着捅锁眼儿的,这扇门绝对已经被他打开了,然后……” “又锁上了?” 第152章 镜中花 就在两个人好奇地打量歪脖子影子的时候,那个人的背影忽然做出了一个动作,他双手抓住了门钮,不定地转动着,就好像是在确定刚刚的动作是不是把门锁上了一样。 那个人停顿了几秒钟,紧接着又把钥匙插|进锁眼儿之中转动了起来,然后继续转动着门钮,这一次门被他打开了。 然后他就一直不停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一共做了三套,终于转身走掉了。 “强迫症?”苏杭小声说道,阿钻摇了摇头没说话,不知道这个动作代表不是还是不知道。 不过事情很快就有了新进展,那个原本走掉的人倏然又回过头去走了回来,重复起了刚才的第三套广播体操。 阿钻:“……” 苏杭:“……” “他这个挺严重的啊。”阿钻小声说。 “如果非常严重的话,他可能永远都无法出门的。”苏杭沉吟了一下,有点儿明白问题的所在了。 也许他们刚刚走过的地方并不是忧门的内部,而只是它的外围,真正的内城就在这扇门里,守护者是一个永远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锁好了门的强迫症小哥儿。 “那怎么办啊,他这个问题要是不解决,我们就只能这么干等着?”阿钻看着小哥儿一直在那里旁若无人地做着三套广播体操,看了几趟下来特别像直接把门砸了。 “嘘,别吵,让我想想。” 阿钻伸手薅住了五脊六兽的苏杭,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不停开关开关家里防盗门的年轻人,他全身都是灰色的,脸上是死人一样的灰白,带着焦灼的神情,那种痛苦的表情让人觉得简直是有人正在地狱里熬煮着这个可怜人的灵魂。 阿钻看了一会儿,又回头看了眼苏杭,伸手一把扯开了他的脖领子。 “噫!不要!”苏杭动作夸张地捂住了胸口。 “放心吧,不可能在这里的,让我看看你身上还有多少没有灰化的部分。”阿钻气定神闲地说道,一副给我一百块我也什么都不会做的高冷表情。 “不可能吗?”苏杭竟然贼心不死找补了一句。 “你看一下我的。”阿钻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只是稍微扯了一下上衣,露出形状优美的侧颈,成功地让对方吞了吞口水。 “你的脖子左边有了一点点的灰,其他的地方还没有。”苏杭嘴善倒是挺老实地说道,眼神儿就满场乱飞了。 “每个人灰化的速度和部位都不一样,这个地方的气场在弱化我们的同理心,无法理解他人,那么这里的象征意义应该是……” “每个人糟心的事儿不同呗?”苏杭反应挺快,直接给出了点睛之笔。 “嗯,人的忧虑不只是自身的问题,还有一部分是别人的不理解。”阿钻点头道,忽然觉得镜中世界的主人颇有哲学思辨的意味,聪明倒是真聪明,就是没用在正地方儿。 “get了,走一个。”苏杭一点儿没闲着,心领神会之后马上就走了过去,二话不说非常不见外地拍了那个一直在跟门锁较劲的小哥儿。 “哎我说大兄弟,你别跟这门过不去,这里交给我,你先撤。”苏杭一副胡同串子热心肠的口吻说道,成功地把灰色男孩儿吓了一跳。 “可是、可是、这扇门……”男孩儿脸上流露出了迷惑和惊恐的神情,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看着苏杭。 “这扇门是你的纠结,不是我们的。”阿钻慢慢踱步过来,对着纠结哥说道。 “走吧,你被困在这儿多少年了?我们来替你的。”苏杭乐呵呵地说道。 “真的、真的吗?”纠结哥的脸上忽然无法控制地扯起了一个咧得很开的笑容,然后试探着往后退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从裤兜儿里摸出了一把锈迹斑驳的钥匙,丢给了苏杭。 “我走了,我走了!” 不知道是在对他们喊还是对自己喊,开门的小哥儿一边呐喊着一边朝着与防盗门相反的方向跑了过去,他灰化的身体在跑步的过程中竟然一点一滴地找回了色彩。 一身宝蓝色的运动服,雪白的球鞋,浓密的带着点儿自来卷儿的黑色短发,让他的背影看上去竟然充满了之前并不存在的青春活力,他就这样奔跑着,渐渐消失在了苏杭和阿钻的视野之中。 “解脱了吧?” “嗯,换咱们来会会那坏东西。”苏杭点点头,继而一脸正气地说道。 “嘿咻!”他用钥匙开了门,手腕轻轻一扭,防盗门应声而开。 门一开,两个人立刻就傻眼了。 门的另一端就是他们刚才绕过来的地方。 “玩儿我是吧?嘿我这暴脾气!”苏杭一蹦起来老高,指着大门的对面,手抖得好像一只帕金森。 “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先进去再说,跟着我。”阿钻做出了一个撸狗的姿势,成功地控制住了炸毛儿的苏杭,自己率先一步迈进了门里,苏杭长腿一伸,紧跟着走了进去,与此同时,他们身后的大门轰然关闭,两个人回头看时,整个儿防盗门已经彻底消失了。 “果然有埋伏。”阿钻一挑眉看着苏杭。 “有总比没有好啊,没有的话岂不是鬼打墙了,早点儿打完早点儿回家洗洗睡觉。”苏杭艺高人胆大,耸了耸肩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果然在关闭了应激反应之后,这货的王八之气就开始不停地侧漏了,阿钻暗自叹了口气,虽然现在苏杭变得渐渐攻气十足也不是坏事,不过总觉得以后这货要是完全修复了bug的话,可能刚刚开始相处时会有一点儿陌生的感觉吧? 管他呢,是这个人原装儿就行,阿钻稳稳心神,接着往前走。 “嘶。”结果刚走了两步,原本攻气十足的苏杭就叫唤了起来,还不停地甩着手。 “怎么了吗?” “指甲好痛,是不是扎到毛刺了?”苏杭像个小孩儿一样把手指放在唇边吮吸了起来。 他家里的木匠活儿都是自己承包的,虽然有时候大桃子也打打下手,可是他这人护犊子,什么事儿都大包大揽了,有时候难免扎到了手指,现在指尖儿的情况就跟做工时扎到木屑的感觉差不多。 “不是这样的,你看。”阿钻仔细观察了一下,立刻摇头,伸手拽住了苏杭的手臂,把他的手指捏住了细看,发现上面的灰化的部分正在一点一滴地从肌肤深处往外渗出来。 “这是……血吗?”苏杭好奇地在空气之中来回摆动着自己的食指,然而那些灰色却不是液体,只是不停地散逸在他的眼前,变成了一团一团雾蒙蒙的东西,那些灰色的团子里面若隐若现地往外鼓起来,似乎内部正在孕育着什么可怕的凶灵! “小心。”阿钻低声说了句。 “不怕的,我觉得,没什么可怕。”苏杭扑棱扑棱脑袋,他似乎一点儿也感觉不到那些灰色团子里有什么危险,反而有一种很亲密的第六感似的。 倏然,数个团子同时破裂开来,里面好像黑白默片一样地投射出了很多个景象,而每一个都是—— 胡橙。 阿钻:“……” “这又是怎么回事,这是你的硬盘吗?”阿钻斜迁着眼睛看了看苏杭。 “啊?不会吧!那快点儿非礼勿视啊!”苏杭不知道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情,小脸儿红扑扑地捂住了双眼。 阿钻没搭理他,继续看着那些影子,每一个都是胡橙,不同的胡橙。 胡橙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步一步逼近了王敦的时候。 胡橙躲在王敦的被窝里躲避天雷的时候 胡橙敬了王敦一杯酒,与他拥抱了一下算是告别的时候。 他们在陌生的房檐下接吻,与此同时,四周的照明设备一齐熄灭的时候。 很多个片段,串联起了这段难以磨灭的记忆痕迹。 “这些就是你的忧虑吗?”阿钻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说话的语气也低沉了下来。 “嗯,当时可焦虑了呢。”苏杭很老实地点点头道。 “因为bug修复得很慢,那时候我还不确定来不来得及在短期之内把脑内腾出来。” “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我们一起努力的话,进程至少会快一点吧。”阿钻叹了口气。 “当时不知道能不能修好,要是咱们真在一起了我才出了bug,那我肯定和你说,可是那会儿还没确定关系,怕给你添麻烦。”苏杭说的特别实诚,完全没有花言巧语,可是这种老实巴交的话还真就戳中了阿钻的骚年心。 “那之后的片段呢,怎么不愁了?” “之后你给了快乐素,暂时好点儿了,而且这次之后就……”苏杭的话没说完,不过脸上却呈现出一种志在必得的神情。 第153章 镜中花 “这次之后会怎么样?你的意思是……” 阿钻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看着苏杭,虽然皮子不一样了,可是那种眼神他是认得的,那种大型犬在面对西施和博美的串儿的叫嚣时,一种近乎淡然的沉默,不恐惧、不愤怒,不悲不喜,胜券在握的淡泊。 “到时候你就知道啦。”苏杭的表情只在一瞬间就破功了,又恢复到了嬉皮笑脸的状态上来。 “唔。”阿钻还想说什么,忽然之间觉得自己的指尖儿有一点疼痛,低头一看,他修长的手指顶端也开始好像苏杭那样散逸出了不同程度的灰色,只是他的……比较多。 “你的忧也开始发作了。”苏杭脸上痞气的笑容凝固了起来,比他自己刚才遇到这种情况看上去紧张多了,眉头紧蹙着,伸手拉住了阿钻的手腕。 “我、别看。”阿钻脸上忽然有一种类似于尴尬的表情,他的薄唇紧紧地抿了起来,试图挣脱苏杭的手,想要伸手蒙住他的眼睛。 “让我看看吧,之前你都看过我的了。”苏杭看到阿钻激动起来,自己反倒淡定了一些,他看着从阿钻的指尖不停散逸而出的灰色气息,好像在拉着爱人的手一起看着旅途中美好的风景一样,眼神里带着赞叹和爱慕。 “可是……”阿钻神色有点儿囧,既然阻止不了苏杭,就只有自己不看,叹了口气低下头去,流露出很少出现的被你打败了的表情。 灰色气息不停涌现出来,在苏杭的眼前渐渐幻化出一幕幕的场景。 是胡橙受到王敦的保护,躲避天雷的场景。 是王敦朝着天上大喊了一个滚字,立刻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的场景。 是在找寻孤本的坟墓里,王敦秒了官服粽,官服粽自己爬回棺材里又伸出一只手来给自己来了个盖棺定论的场景。 后面还有很多,但是因为是同时释放出来的,还没等到苏杭完全看完,就都按部就班烟消云散了。 阿钻始终没有抬头,但他可以感觉得到,苏杭攥着他的手,越来越紧。 “你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苏杭停顿了一会儿,伸手在阿钻的头上敲了个榧子。 “你在纠结我们的武力值吗?” “我不想一直让你挡在我前面,我也想保护你的,可是我……” “每次遇到什么事情不都是你先把我护在身后的吗?”苏杭忍不住笑了一下,想起自己没有调整过应激反应的时候总是一脸软萌地躲在爱人身后的样子。 “……” “你都不知道,你一直在保护着我最重要的部分。”苏杭非常坦诚地说道,一点儿也不像只是安慰别人的话语,反而显得很真诚。 “我在保护你?最重要的部分?”阿钻可能是跟他混久了,被他带坏了,竟然下意识地做了一下盯裆猫。 “你在看哪里啊喂?!”苏杭浑身一激灵,被他看的有点儿受不了,忍不住做了个捂住的动作,别别扭扭地侧过了身子。 “对不住,是你说的有歧义。”阿钻笑了一声,算是放开了小小的心结。 “不过你刚才说,我一直在保护你的意思是?” 轰隆、轰隆、轰隆隆。 就在阿钻想要刨根问底的时候,他们所处的忧门地面底下,自下而上地传递出了一阵阵的闷响,仿佛有什么巨型的怪物正在穿越着时空之门,从远古或者未来向他们一步一步紧逼而来! “呐,给你个保护的我机会,我躲起来了哈。”苏杭嘴上调戏着阿钻,跟他组成了一个背靠背的经典阵型,因为他们现在仅仅从震动竟然无法判断出敌人到底是从哪个方面奔袭而来的,因为大地的四面八荒都在不停地震颤着。 “你这根本就不是躲在我身后。”阿钻一边审慎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还不忘记吐个槽给苏杭。 “不要在意细节嘛,卧槽?”苏杭还在贫着,忽然就觉得眼前一黑。 是真的眼前一黑,因为他们现在已经能够看到,从四面八方走来了无数密密麻麻的人影。 忧门原本就比其他战场地域广大许多,所以他们目所能及的地平线范围也相当大,之所以刚刚没有看到,就是因为离得太远了,现在搭眼一瞧才知道,这种轰隆隆的声音并不是一个人造成的,而是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的无数人影,因为人数太多,导致纷至沓来的脚步声足以震撼了地表! “最近刷剧了吗哥们儿?”苏杭一面往人家身上贴一面暗搓搓地问道。 “刷剧?什么剧,我最近看国产比较多。”阿钻本来也是个艺高人胆大、遇强则强的选手,这会儿危急关头干脆直接放飞自我,跟爱人做一个slk,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没有刷过什么丧尸围城之类的吗?里面有没有提到破解的方法啊?”苏杭贼心不死地问道。 “虽然没刷过,我也知道怎么怼。”阿钻看似胸有成竹地说道。 “怎么怼?” “正面怼啊还有什么办法!”阿钻一撩袍袖拉开了架门儿,一副你们一起上吧的英雄气概。 “好帅。”苏杭一边冒着星星眼一边也学着阿钻的样子举起了自己的小拳拳,虽然没有什么武功架势,不过那对型号不小的小拳拳要真是砸在谁的胸口上也不一定能好受到哪儿去就是了。 “我说,是我眼瘸吗?”苏杭跃跃欲试地盯着正在缩紧了包围圈的一群人。 “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觉得,嗯,这些人都长得一样啊,就像大型战争游戏里面的那种小兵,大众脸的那种。” “唔。”阿钻稍微有个一二百度的近视,是前段时间频繁看书造成的,因为爱人对他的金丝眼镜儿有了特殊的萌点,所以并没有用术法去特地修复过,这会儿听苏杭一说,眯起狭长的凤眼一看,还真是……千人一面呐。 只不过跟对方说起的大众脸小兵不一样,他看到的也是无数张完全相同的脸庞,却是那种俊美逼人的s级,而且还有点儿眼熟。 “是你们家大姑爷!”苏杭嚎了出来。 “久见了。”大姑爷们说话儿的功夫已经完全缩紧了战团,把两个人团团围住,无数张相同的s级俊脸的上面泛起了自带柔光滤镜的笑意,只不过在苏杭眼里跟萝卜白菜没有任何区别。 “我还说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我这个沉寂了这么多年的安乐窝后院儿起火,原来是故人。”大姑爷们带着微妙的笑意,点到为止似有若无,似乎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是维持着君子剑般的君子,给对方留了点儿余地。 “假惺惺、假惺惺,做人何必假惺惺~”忽然,从阿钻背后的位置上,想起了极具十里洋场风格的bgm。 “是你唱的吗?”阿钻哂笑了一下,忽然觉得苏杭这个怀旧歌曲大连唱的自带属性不错,兼具打脸功能。 “不是,系统自带的,最近我的系统界面非常友好,因为他们也知道自己快要有地方撒欢儿了。”苏杭乐呵呵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 “嘘,专心点,打架呢。”苏杭痞气一笑,对着阿钻打了个嘘声,竟然成功地让一直在扮演高冷帅哥人设的阿钻俊脸一红。 “两位倒有意思,怪不得听你们祖宅的人说,偶然听见你们小两口说话,就跟说相声似的。” 大姑爷们被挤兑成了那样也不恼,依旧谈笑风生。 “那是,你没上我们家玩儿去,家里还有几口子人,一到了饭点儿,好家伙那就跟演小品似的,再一来亲戚,整个儿一情景喜剧!”苏杭属于典型的人来疯,人家一夸他立刻就找不着北了,开始各种安利自己的搞笑天赋。 “小心点儿,他在继续缩紧包围圈。”阿钻用手肘怼了怼苏杭的腰眼儿说道。 “放心吧,理会得。”苏杭似乎完全不在乎,眼见着包围圈又缩紧了不短的距离,距离最近的大姑爷几乎可以直接跟他们短兵相接了。 “看来这位兄弟不但为人风趣幽默,胆魄倒也不小啊。”把两个人团团围住的大姑爷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会儿因为距离很近的关系,成百上千个同样的人异口同声地说着话,在两个人周围形成了浑厚的回响,震得阿钻和苏杭的耳膜都在嗡嗡作响! “你怎么样?” “我没事,倒是你啊,我很担心。” “你担心什么?” “你不是有密集恐惧症吗?平时看见个臭虫什么的多了都受不了呢,更何况是这么恶心的东西。”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一吐槽,还真跟说相声似的有的一拼。 第154章 镜中花 “事到如今,就算你们相声小品魔术杂技评书笑话说唱艺术,在我这儿演上十八班全挂子的本事,也拖不了多少时候的。” 大姑爷们被两个人吐槽,不怒反笑,嘴皮子竟然也是溜,说的比两个人的语速还要利落,然而眼神里的笑意却愈发冰冷怨毒,活像个待产的蜘蛛,一触即发。 “哦,那就手下见真章吧。”阿钻冷笑了一声,直接宣战,他的背部紧紧地贴着苏杭,只感觉到了温暖,却一点儿也不害怕。 “承让了。”大姑爷们招呼了一声,包围圈好像含羞草受到了刺激一样地倏然缩紧,直接把两个人困在了方寸之地,然后离他们最近的第一批大姑爷就攻了上来,他们的手中竟然一下子多出了无数的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镗棍铄棒并剪锤抓,简直是应有尽有,端的叫人眼花缭乱。 苏杭光是看着那些兵器的刃上闪烁着的寒光就一阵眼晕,他这人近年来小买卖儿坐久了,一看到金属般的光泽就开始犯迷糊,和珅之手又开始跃跃欲试了起来,竟然给人家来了个空手入白刃。 “小心!别用手直接招呼。” 相对于苏杭毫无章法的王八拳,阿钻的比划就得心应手多了,他先是一个人撂倒了两三个大姑爷,手上夺下了兵器之后就开始跟剩下的那些有板有眼地过招,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大姑爷的知识储备之强悍,比他身后的老人机倒也不遑多让,估计老人机彻底翻修之后才能真正做到实力碾压,因为这些大姑爷们每个人所使用的战斗技巧竟然都不一样,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这人茬子不软,简直是学贯中西了!”阿钻手上挽了个剑花儿,向后一招苏秦背剑,回头一瞧,那只背后偷袭他的大姑爷手上竟然擎着的是一柄西方击剑使用的重剑。 “哎嘿,你的招儿也不少啊,我都没怎么见过,等闲了你教给我几招儿怎么样啊,以后每天早起我陪你练练。”苏杭一面挥舞着自己千篇一律的王八拳殴打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大姑爷,一面还不忘记回头跟阿钻商量一下以后每天早起的健身日程。 “你还用我教吗?我看你现在就用的挺好的,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阿钻一个长拳打退了一只大姑爷,再一个倒踢紫金冠外加回旋踢的组合撂倒了周边的几只,回头一看敢情苏杭也没让人占了便宜,王八拳舞动青春,大杀四方横扫一片。 “你的体力怎么样了,还撑得住吗?”苏杭这边暂时可以喘口气儿,连忙又挥舞着王八拳过来助阵,帮衬了阿钻几个来送人头的。 “还行,说来奇怪,每到快要断电的时候好像总还能挤出一口气来似的,之前在你的童年那边也是,就好像是……”阿钻歪了下头,一时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好像自备了一个移动电源吗?”苏杭非常贴心地补充道。 “嗯,差不多,你怎么知道……小心!” 两个人刚才等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刷怪,因为别看这么多大姑爷,可是每一只的战力都还算是可以,却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杀伤力,不但苏杭对付起来不在话下,就连阿钻也觉得不是特别难对付,所以手上就稍微水了一点儿。 可是这会儿两个人几乎是成九十度的站姿在说话,阿钻余光一搭眼,忽然发现从苏杭的斜后方攻过来一只大姑爷,虽然跟其他的大姑爷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他手上的兵器却闪着夺人心魄的寒光! 中计了?!这么多战斗力稀松平常的影子里面隐藏着一个货真价实的!阿钻心里警铃大作,伸手就要去拦,只可惜说时迟那时快,只差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大姑爷真身上线,手上的武器一下子就刺进了苏杭的心口。 “不要!”阿钻大喝一声,伸手一把攥住了大姑爷真身的手腕,这会儿一搭眼才看清楚,原来真身的手上握着的正是一颗水银钉,这会儿已经死死地扎在了苏杭心脏的位置上。 空气在一瞬间都凝固了,四下里一片死寂,静得阿钻能够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声如擂鼓。 寂静过后。 “唔,这玩意儿还真尖呐。”苏杭的小脸儿扭曲得好像一只苦瓜,带着哭腔委委屈屈地说道,一面双手捂住了胸口,活像个女孩子遇到流氓时的模样。 “呵,镜中世界,一切皆是虚幻,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我——镜中世界的主人,才是真实的。”大姑爷真身终于抑制不住取胜的狂喜,撕破了温柔敦厚的外表,流露出了志在必得的骄矜。 “啊啊啊皮要被扎漏了,你赔!”苏杭鼓起了包子脸,双手直接攥住了大姑爷真身的手腕,与此同时,他的心口部分一下子鼓了起来,活像个气鼓鼓的青蛙。 “大哥!”阿钻喊了一声,却看见苏杭的脸上依旧是痞气的笑意,一点儿也不像受了重伤的表情,反观大姑爷的真身,一下子被人攥住了手腕,反而流露出惊讶甚至有些失措的慌乱,然后只听噗的一声—— 苏杭的身体从胸口的部分怦然炸裂,里面竟然钻出了一个另外的人形! 那是一尊玉色的人形,晶莹剔透,好像水做的一样,稍微带着一点儿babyblue,他的双手紧紧握住了原本应该扎进苏杭心口的水银钉,倏然睁开了一双泠然的凤眼,直勾勾地盯住了大姑爷,反手向前一送。水银钉直直地就往对方身上招呼了过去! “什么?是你?胡橙!”大姑爷一直以来都胜券在握的表情符号被狠狠撕裂,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不过他反应极快,眼尖双手被苏杭攥住,对面大敌当前,只好费力地向旁边稍微倾斜了一下身体,躲过了致命的部位,可是那根水银钉还是死死地被胡橙的人形扎入了他的肩头。 “唔!”大姑爷惨呼了一声,与此同时,战团周围成千上万了倒映一齐发出惨嚎。 霎时间好像百鬼夜哭一般,震得苏杭和阿钻都下意识地别过头,苏杭在第一时间伸手抱住了阿钻,因此放开了大姑爷,与此同时,无数的影子在他们周围急速盘旋,形成了一场规模不小的龙卷风,咆哮着腾空而起,脱离了战斗! …… 尘埃落定,阿钻从苏杭的怀里挣脱出来,使劲儿地甩了甩头,糊掉了满脸的烟尘,睁眼一看,苏杭的皮已经因为刚才的打斗彻底划破了,眼前杵着的正是那张久违了的小圆脸儿。 “王敦。” 他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二话不说伸手一拽自己的百会穴,刷拉一声活活儿把自己外面的那层镜妖皮拽了下来,甩了甩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 “哎,胡橙,你不用脱啊。”王敦瞪大了眼睛,还试图帮忙从地上把皮在捡起来。 “镜中世界不知道对生人不友好,皮子除了做通行证,还能防护一下嘛。” “算了,反正你都暴露了,我一个人做防护还有什么意思。”胡橙很洒脱地摆了摆手,从地上拾掇起两个人借来的皮,收进了背包里,阿钻的归还时还好说一点儿,苏杭的这个……唉,实在不行只好照价赔偿了。 “那也行,我也憋坏了,要说当镜妖也挺辛苦的哈,总得套上点儿。”王敦点点头,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抻了个懒腰。 “这回彻底撕破脸,也不用再装着了,不然老是要打哑谜。”王敦对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虐狗这件事表示非常满意。 “哎嘿,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啊?” “第一次是在电车上,我们离得很近,你的……”胡橙非常绅士地打住了话头儿。 “就知道我的辨识度很高。”王敦乐呵呵地说道。 “没有马上告诉你是我,让你担心啦,对不住。” “当时那种情况,世上到处都是镜中世界的眼线当然不能明说,进来之后尾房隔墙有耳就更不好说了,不过还好,你的……辨识度不是高吗。”胡橙想了想,借用了一下王敦这个委婉的说法。 “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假装跟老表打了一架,被那货吃了,从他胃袋异空间穿了苏杭的皮直接进来的,你呢?” “我是用了三哥的天眼空间,也是借用了阿钻的镜妖之皮开启了镜中世界的大门。”胡橙说。 当时他从阿钻口中得知镜中世界的主子就幕后下死手的主谋,知道生人是没办法直接进入镜中世界的,除非穿了镜妖的皮,每一个镜妖的皮都是一扇通往镜中世界的大门,一旦进入其中就可以直达比较核心的位置上,可是如果暴露过早,触发了镜中世界的排异反应,想要拿回喜线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所以胡橙没有在现实中跟王敦联系,免得打草惊蛇,他想起之前王敦曾经在心里跟他交谈过的事情,试探着发出了信号,可是因为没办法跟他走得太近,始终无法形成直接的对话,只能大概传递出自己的意图,以片段的形式来交流。 所以双方都知道对方将会派人进入镜中世界里镜妖穿梭的一个落点,可是具体细节并不是很清楚,也一直没有机会表明过皮下的身份,不过显然,这种小事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点点的时间问题,毕竟是那么熟悉的恋人,即使皮子换了,隔着镜妖之皮没办法用心语交流,各种小细节的辨识度也还是很高的。 第155章 镜中花 “让我看看你的伤。”两个人简单交流了一下信息,没什么问题之后,胡橙直接开门见山伸手就要扒衣服。 “扒衣老爷住手,不要啊!”王敦双手捂住了胸口,一副会走路的贞节牌坊的既视感。 “没有事的。” “我知道没事,那么问题来了,刚才从你心口冒出的小人儿是什么鬼,为什么长着我的样子。”胡橙的脸上带着彬彬有礼的笑意,成功地让王敦打了个寒颤。 “我是无辜的,我没有做坏事!” “我也是无辜的好吗,你没看见刚才大姑爷的脸上那种见了鬼的表情吗?要知道是我本人被侵犯了肖像权,我现在内心深处受到的冲击并不比他小,甚至比他多。”胡橙微笑着说道,一副你看着办吧的表情。 “那个小人儿,是我的内丹。”王敦呼哧了一声,大大方方地交待了。 “什么?你!”胡橙一时之间还理不清出头绪,可是他本能地知道,王敦的内丹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个人如果把生命之源和另外一个人建立了亲密的联系,那么—— 他等于把自己的整个儿身家性命都交在了他的手上。 “胡橙,其实,你完全不用害怕自己的武力值拖累我什么的,因为你一直都在保护着我啊,你、就是我的内丹。”王敦说到末句,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在说什么,你什么意思,我当然会保护你,你是我的人,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从小就能护住胡瓜他们,我当然也能够……” 胡橙简直有点儿语无伦次,他似乎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证明自己的强大,武力值这些他从前并没有放在第一位的东西忽然在一瞬间变得重要起来,因为王敦的一句话。 “你什么意思?”胡橙意识到自己有点儿失态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发散的思绪,又重新问了王敦一次。 “就是,嗯,我把内丹溶解在了胡橙之海里,所以现在,我们算是共生的关系啦。”王敦乐呵呵地说道。 “共生。”胡橙重复了一下这个词,用文艺一点儿的话来说,就是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就是生死与共,是这个意思吗。 “那个意思就是,如果我出事了,你也会……如果你出事了,那么我也……” “不会啊,我不会出事的,我可强大了呢,我跟你说啊,要是因为我的体质吸收了那些古战场里的那些负能量,哪儿轮得到张老三当大哥,现在是信息社会了,这个货空有一身腱子肉,唔!”王敦正在那里大言不惭地吹嘘自己的本事,结果话刚刚说到了一半儿就被胡橙给抱住了。 “唔唔唔,放开我。”王敦在胡橙的怀里扑棱了起来,他以前都不知道胡橙的力气这么大,看来他在炕上那么听话多半都是很疼自己的缘故吧,王敦一面在心里感动着,一面跟自己愈发稀薄的呼吸做出斗争。 “你不会有事,那么我呢?万一我遭到不测的话。”胡橙终于放开了王敦,却紧接着捧起了他的小圆脸儿,盯着他一双琥珀色的杏眼问道。 “你也不会啊,胡橙之海是你和我之间的桥梁嘛,不然我们为什么会有心灵感应,如果你遭到危险的话,胡橙之海也会反过来给你提供生命力的,我是不是好聪明。”王敦说完之后还卖了个萌,流露出一副小朋友答对了问题之后求夸奖的模样。 “我、大概明白了。”胡橙摸了摸王敦的小圆脸儿,放开了他。 该怎么说呢,这个应该已经不能用娶入豪门来形容了吧,还真是……强大啊,胡橙想起自己之前曾经想过的,如果他的生命不再存续,王敦会怎么样的假设,还好,那种不放心的感觉他终于可以不用再纠结了。 “嗯,那就走吧,去找大姑爷好好说道说道这事儿。”王敦看到胡橙逐渐平静了下来,大大方方地拉起了他的手准备继续赶路。 “七座大门之后就是这货的老巢了吧,把这梁子了结了,我就能更爱你啦。” “更爱我。”胡橙接茬儿道,请问您老人家还打算怎么爱我,你的爱太大只了,小的我恐怕受不起啊,胡橙看着这个恋爱脑,有种难以言喻的与众不同的萌点在心中炸裂开来。 “到了你就知道了,走吧,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不安分,你们家老大肯定还会上蹿下跳的,到时候你当了家主还要到处给他擦屁股,这买卖双赢,咱们走。” “双赢?大哥也会赢吗?” “不是啊,双赢,你和我两个人赢。” “→_→” …… “果然不出我所料,前面有重兵把守了。”王敦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忧门的墙头儿,往远处思门的方向上左顾右盼了一番,又从墙上滑了下来,对着胡橙打了个嘘声。 “我看看。”胡橙说着,四肢向后翻折,做出了一个诡异的好像蜘蛛反过来一样的姿势,速度很快地爬上了城头,稍微一瞭望,紧接着一个空翻直接翻了下来,稳稳落地,激起了王敦声音很小啪啪啪鼓掌声。 “好!再来一个嘿!”王敦小声吹了个口哨儿。 “别闹,小时候学会的营生,不值什么。”胡橙伸手制住他,这种爬墙方式还是他以前偶然进宫探亲时学会的,没想到这会儿却派上了用场。 “你们胡家人不是都会隔空取物吗?还用学这样的江湖道啊?”王敦一开腔就是术语,看来这货年轻的时候也没少跑江湖了。 “小时候可以进宫探亲,受不得拘束,就学了这个本事,守城的人根本听不见,一下子就能跑出去,现在没了宵禁,逛街倒是舒服多了。”胡橙随口说道,一面看着眼前荒芜的忧门之内。 没想到王敦的内丹杀伤力这么强悍,胡橙形状的小人儿一出现,直接推平了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而大姑爷似乎也是火力全开,虽然本体退守了,可是前面的几座大门也加派了重兵把守,从这里的荒城看过去,那边的人都是奇形怪状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怨气,该怎么对付。 “他这是想困死咱们,现在就只有忧门因为我跟他正面怼了一回而彻底毁了,就算现在咱俩功亏一篑不要了,想跑都跑不出去,前面的几座门肯定也在调集他手底下的势力,要来个瓮中捉鳖。” 王敦啧了一声,这大姑爷倒是挺会随机应变的,也难怪能把原本是自然消长的镜中世界治理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过也是造孽啊,有多少像护城河里的小暖母子那样的记忆被活活困住,成为他手下的兵卒,而不是慢慢的在各种正反面情绪的博弈之中抵消,尘归尘土归土。 “这个大坏蛋,我饶不了他!”王敦呲牙咧嘴地低声叫唤道,那样子特别像一只刚刚学会发怒的小奶狗,即使在发出警告的呼噜声时也显得那么软萌。 “你是打算继续用秘密武器吗?”胡橙有点儿担忧地问道,他刚刚见识过王敦内丹的力量,不过内丹释放能量一定要经过很多个周天的冷却缓解,并不能够连续发力,起码他自己的是这样,就不知道王敦是不是传说中的天赋异禀。 “我本来可以玩儿连击的,不过现在跟你的生命活力绑定了,会影响到你,不能冒这个险。”王敦摇了摇头,表示胡橙不用为自己担心,反倒是他更关心胡橙的身体状况,看来后面的几个门只能靠智取了。 “要怎么智取,我们现在就只剩下一张镜妖的皮了,根本没办法从这座死城里面突围出去的,这附近有你的结界保护?” “有胡橙之海的余波,外面的人暂时攻不进来,不过你说的也是,咱们也没办法突围出去。” “然后?”胡橙知道王敦一定还有保留曲目,不等他卖关子就直接接茬儿问道。 “虽然出不去,不过我跟这里面的一些记忆片段也许有点儿交情,特别是守城的boss,那么强大的精神波动,在现实世界里也会留下痕迹的,嘿,这就算是好人有好报吧。”王敦笑得一脸古美门律师的表情说道。 “你的意思是……你?!”胡橙稍微迟疑了一下,就马上反应了过来,这是王敦这些年来积攒的福报,他化解的每一段尘封的过往,也许在镜中世界里都能找到相对应的记忆,那么,也许这些记忆将会因此而卖他一个面子。 “你、早就准备好了?”胡橙想了想说。 “有备无患嘛,来的时候想到过这一步,现在只要看看,前面的boss到底跟我有什么交情。”王敦回望了一眼对面的思门高耸着的门楼说道。 第156章 镜中花 “怎么样了,有熟人吗?” 王敦和胡橙再次扒在墙头儿上,围观着远处的思门门口集结的大军。 “现在……唔,还没看到。”王敦眯缝着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盯了好几十分钟,眼睛都酸了。 “唉,可惜阿钻和苏杭的皮子都已经暴露了,不然还能穿上再混出去一趟。”王敦叹了口气,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眼药水而,仰着头滴了几滴在眼睛里,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不然你戴我的眼镜试试看?”胡橙从上衣兜儿里摸出了一副金丝眼镜儿,正是王敦最萌的look之一。 “度数合适吗?” “你先戴上再说。” 王敦听话地把金丝眼镜儿架在鼻梁上,憨厚的小圆脸儿配上精英禽兽的专属打扮,竟然有一种反差萌。 “唔,什么都看不见呐。”王敦的眼睛在镜片背后已经扭曲成了两坨蚊香,迷迷瞪瞪的有点儿晕乎。 “别动……现在呢?”胡橙伸手修长冰冷的手指,在王敦的镜架上面慢慢地摩挲着,说来奇怪,随着他指尖儿的动作,王敦的眼前竟然逐渐清晰了起来。 “这啥?手动配镜功能吗?太好了胡橙,你竟然点亮了这个技能,等一后咱们的铺子维持不下去了,就开个眼镜店怎么样?”王敦发出了非常钦佩的叹息。 “我试了试隔空取物的升级版,隔空取景,你感受一下吧,我也没有练过。”胡橙隔着镜片,看着王敦被放大得好像果子狸一样的大眼睛,简直太萌,弄得他的骚年之心都要爆棚了。 “看到了看到了!毫不费力就能看清楚每个人的大脸,哦不是因为离得太近了,并不大。”王敦好像第一次去科学宫参观的小朋友们那样,新奇得有点儿语无伦次。 “我的脸是不是也显大,毕竟是圆的,我喜欢你这种尖俏的脸型,显得成熟一点儿。”王敦一面紧盯着城墙之外的动静,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和撩闲。 “我倒是挺喜欢小圆脸儿的,萌。”胡橙说着,伸手捏了捏王敦的脸颊,这种中间没有隔着几层皮的感觉很真实,这种亲密感已经久违了,等到这里的一切都料理清楚之后,胡橙打算带着他的男孩儿去海边度个假,光明正大地涂一涂防晒油。 “你喜欢就好,那我就先不减肥了,有了!”王敦说着说着,忽然提高了一个调门儿。 “谁有了。”胡橙下意识地接茬儿到,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王敦的意思,看来他已经在大军之中找到了熟人。 “运气这么好,看样子是个领头儿的呢。”王敦嘿嘿笑,一副赚到了的奸商表情。 “就是那个人吗?”胡橙顺着王敦的手指看了过去,那是一个看上去表情严肃的中年男子,身量很高大,确实是在指挥调度着守城的人手,看样子跟王敦说的没错,应该是个管事儿的。 “对,就是他,那个大个子,他以前是个带兵打仗的,脸上那道横亘着的伤疤不会错。”王敦瞪着好像泡眼儿金鱼一样被放大的眼睛非常笃定地说道。 “现在该怎么做?”胡橙问。 “我找找跟他相关的关键物品是什么。”王敦眯缝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像个算命先生,什么天干地支九九口诀赵钱孙李之乎者也全都冒出来了,看样子是在本体的已解煞物品仓库里面翻旧账。 “他是个带兵打仗的,将军?” “唔,应该是吧,反正是久在行伍之中的,嗨,我干这一行除了必要的八卦之外也不怎么在乎对方的*。” 王敦一面在本体力翻找,一面还可以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胡橙聊聊天,对他来说完全可以一心二用,就好像一般人在收拾家务的时候都会听个评书有声小说之类的习惯一样。 “他为什么会主管思门的防御呢?” 胡橙有点儿好奇,在他的印象之中,思虑成疾的一般都是才子佳人一类的人设吧,所谓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意,这一位难道是钻研兵法走火入魔了?可是看他脸上的刀疤,又不像是那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儒将,看样子应该是一刀一枪拼出个功名的实干派角色。 “唔,找到了!” 没等胡橙想清楚,王敦摊开了掌心,从手心里蔓延出了一根金钗,成功地消除了胡橙的各种假设,这个物件儿怎么看,都跟女孩子有关系吧。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胡橙点头道,一挑眉看了眼王敦。 “商业机密,商业机密,我有职业道德,要替客户保守秘密。”王敦怂怂地说道,不过看样子如果胡橙飞一个眼刀,他马上就可以变得不那么道德。 “算了,我也没有那么想知道。”胡橙耸耸肩,他本来就不是个八卦的人,除了跟自己有关的人之外,一个外人的孽缘对于他来说基本上一点儿吸引力也没有,想要知道这种情感纠葛的话,回家找族里的前辈们聊一聊就足够他打发个三五百年的八卦时光了。 “你带了胭脂水来吗?”胡橙伸手接过王敦手里的金钗,把玩了一下,触手生温,幻化的做工已经可以乱真了。 “嗯,稍微带了点儿,暂时幻化个小东西没什么问题,里面还附带解煞全过程,他看过之后应该能明白的,同时在这边的纠结记忆也就可以解开了,没道理不卖我一个面子。”王敦自信满满地说道,又稍微皱起了狗不理包子脸,想了想说:“不过要怎么给他呢。” “上次在我们家的祖宅里,我的那一套猎装和弓箭你还记得吗?”胡橙想了想,知道王敦的小脑袋里面屯了不少私货,大部分都是他的各种装束look,西装革履金丝眼镜儿就不用说了,其他的应该也有不少,比如各种杂志的内页,或者是…… “屯了屯了!额,我是说,记得的。”果然,王敦一激动就说漏嘴了,赶紧纠正了自己的口误。 “能不能想办法搞出来一套?” “可以,要什么look的?特殊款式我这里也模拟过,唔……”王敦看着胡橙飞过来的眼刀,很快乖乖地沉默是金了一把,摊开掌心,上面缓缓浮现出了一套打造精巧的弓箭。 “一张弓十支箭够用的吗?” “一支箭就足够了。”胡橙骄矜一笑,伸手接了过来,食指一勾,弓弦锵然作响。 “你真厉害,只见过一次,细节都一模一样?”胡橙伸手从箭袋里挑了一支箭拿在手里细看看,箭身上面竟然还镌刻着一个“橙”字,跟他们合宿的那一天他打猎用的装备分毫不差。 “哎嘿,那天的细节我都记得的,对我来说很珍贵的,成家了嘛。”王敦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小脑袋,摆出一副乖巧的坐姿。 “唔。”胡橙含含糊糊点了个头,遇到这种忽然告白的时刻,他通常的做法都是要么调戏回去,要么直接咬住拖走,但是当然,现在这种情况下似乎还不太合适这么做,所以他舒展了一下修长的手臂,试探着搭弓上箭,拉了拉弓弦。 “硬度正好。” “硬度?哦哦……”王敦甩甩头,在胡橙手里试了一下,弓弦绷得很紧,说实话如果没有加成,一般的成年男子应该很难拉开这张弓的。 “你的力气好大。”王敦带着对象滤镜一脸崇拜地说道。 “好说。”胡橙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自己年轻的时候开得了硬弓降得住烈马,长得又是一副傅粉何郎的样子,在古时候的上流社会也正经当过一阵子男神,到了现在虽然混到了十八线,不过按照粉丝数量来说依然不算掉粉,对于王敦这种崇拜的小眼神儿早就习惯了,更何况是被自己的爱人小崇拜一下,当然更有心理上的满足感。 “把信物系在箭头上。”胡橙眯起了一只凤眼瞄准了几下,转过头来看着王敦手里的金钗说道。 “这样真的可以吗?”王敦小声嘀咕了一句,还是很听话地埋头找找看有没有鱼线之类的东西。 “可以,放心吧,别找了。”胡橙说着,伸手往身后探了一下,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了几根雪白的纤维一样的东西,递到了王敦的手上。 “唔,疼不疼啊。”王敦知道这是九尾上面的毛毛,有点儿心疼。 “没事的,几根而已,比鱼线结实多了。”胡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顺便拍掉了王敦伸过来的“好心好意想要替他揉揉”的爪子。 “我说,要不再瞄准一下看看,你这一箭射过去万一……噫!”王敦揉着被拍掉的爪子还想再说几句,结果话还没说到一半儿,眼见着胡橙搭弓上箭只瞄了一眼,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松,绑着金钗的箭砰然离弦,朝着对面的男人急射而去! 第157章 镜中花 “噫,趁着有雾的时候再……”王敦瞪大了杏眼叫唤了一声,没想到胡橙就这么放手了,小眼神儿紧紧地追着那支离弦的箭,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挑着金钗的箭柄在王敦肉眼可见的范围内消失了,整个儿箭身射出去之后只剩下一点点的金色,如果把视角拉开的话根本就难以辨认,直接射向了对面的阵营。 “这真是……神乎其技啊。”王敦鲜少用了个成语,由衷地表达着自己的敬意。 “好说,我狩猎用的箭都是用一种冰制成的,在使用的时候就会激活,变得肉眼不可见,从而提高狩猎的成功率。”胡橙耸了耸肩,一副这没什么的表情。 “我说你怎么晴天白日的就放箭呢,原来还有这么个隐藏的技能,嗳,你还有多少隐藏技能啊?”王敦想到胡家人都是多才多艺的,明天要好好翻翻聊斋看看还有什么失落的手艺。 “嘘,等会儿再说,你看,收到了。”胡橙对着王敦打个嘘声,伸手指了指对面阵营的城根儿底下。 果然看到那个为首的刀疤脸男人身体微微地摇晃了一下,似乎伸手摸上了自己头盔上面的红缨,然而身体猛然紧绷了一下,停顿了几秒钟的时间,对手下吩咐了几句什么,转身离开了他们的视线,消失在掩映的城门之后。 “隔得这么远,你能直接射到头盔的红缨上面?唔,不会是巧合吧。”王敦握紧了小拳拳抵在唇边,一副惊恐之中带着爱慕的表情。 “是不是巧合,等回去之后你站在天井院儿里给我当靶子试试就知道了。”胡橙伸手揉了揉王敦的鸡窝头。 “呵呵不用了。”王敦面无表情回答道,“那现在怎么办?” “等,对方肯定是知道了,他如果是个带兵打仗的,一定可以判断出那支箭是从我们这个方向射过来的,如果有意释出善意的话,就会在短时间之内主动联系。” “放心吧,他肯定会主动联系哒。”王敦很有自信地梗着小脖子。 “你就那么有信心?你为了他的事情费过很多心力吗?”胡橙有点儿好奇。 “嗯,折腾了不少的日子,过程也挺凶险的,比你入伙之后的条件差多了。”王敦说着,还不忘记捧一捧胡橙。 “奎子也算是个好手。” “还行,我家的伙计都没什么心眼儿,就是为人老实本分,不过没有你聪明。”王敦笑着说,还算是很有知人之明的。 “要是我早点儿入伙就好了。” “那不好,你喜欢干净,做这样的买卖太委屈你了。”王敦的小脑袋摇晃的好像拨浪鼓一样,“以后不做了。” “不做了?那你的内存怎么办。”胡橙的心里砰砰直跳,简直比王敦对待自己的症候还要紧张。 “有办法,一会儿就……”就在王敦跟胡橙并头说着小话儿的时候,他们身下的地表竟然开始缓慢而稳定地震动了起来。 “你感觉到了吗?”王敦挪动了一下屁股,那种感觉好像在胡橙的保姆车里把坐席下面的按摩垫打开了的感觉一样,酥酥的。 “嗯,一点点,不太容易察觉。”胡橙点点头,一咕噜爬起来,偏着头伏在在地表上侧耳倾听,感觉得到从很深的地下向上蔓延着一阵一阵的微颤。 “不会是那个大姑爷军团又来了吧?”王敦伸手在空气之中挥舞了一下,发现胡橙之海的威力还没有完全消失,空气之中依然氤氲着潮湿的水汽,在这种情况下,受了伤的大姑爷会冒着余威再次来袭吗? “不会,不是他,不是那种从四面八方集结而来的震撼力,这种震颤好像是定点的。”胡橙摇了摇头,他的家族在古代的时候很容易接近权力核心,掌握兵权的情况也不在少数,胡橙小时候有些机会进出将军的大帐,很有些听声辩位的本事。 “想不到你这么多才多艺啊,你跟陆寒倒是可以聊聊,他之前,噫!”王敦正趴在地上跟胡橙有一搭没一搭扯闲篇儿,倏然之间,地面在他们两个人之前訇然中开,里面钻出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 “咋的了哥们儿,让人给煮了?”王敦打了个寒颤,赶紧伸手把胡橙拽了起来,自己也跟着一咕噜爬起来,虽然应激反应暂时撤销了,但是这玩意儿看多了还是有点儿影响食欲的,胡橙又有点儿小洁癖。 人头睁着灰白色的瞳孔,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王敦和胡橙,没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自己,然后好像被打的地鼠一样,又默默地潜进了地表以下。 “谁能解释一下这个梗?”王敦跟着打地鼠的地鼠小弟一探头儿,发现在他钻进去的地方,空出了一个一人多宽的缺口,下面已经看不到那颗血葫芦,黑洞洞的,好像一张觊觎着吞噬一切生命、来自地狱的血盆大口。 “也许是那边得到了消息,派人来跟我们联络的。”胡橙说。 “你注意到刚才那个人了没有,他的脸上全是刀剑伤,致命的伤口在颈侧,一刀毙命的,锁骨下面似乎还有没有完全拔掉的箭头儿,应该是死于乱军之中,如果你要打通的是那个带兵打仗的男人的关节,那么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心腹。” 王敦的眼睛里一闪一闪亮晶晶,满脸都是小星星,一面给江户川胡橙跪了,一面露胳膊挽袖子给他来个探地穴。 “我先来,我肩膀宽,不知道能不能缩进去。”王敦自告奋勇道。 “如果不能呢?那你岂不是卡住了,到时候我更进不去。” “不不,我要是卡住了,你就踹我两脚,肯定能下去的。” 胡橙面无表情地放弃了争先,看着王敦暗搓搓地缩了进去,还别说,那个地洞就好像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还真是一点儿富裕的地方也没有了。 “好鲜亮的活计啊。”王敦刚刚一蹦下去,马上就发出了服气的叹息声。 “什么活计?”胡橙摆摆手示意他推开,紧接着一提溜腰就跳了下来,动作优美神态从容,完胜王敦的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你看看,这个洞打的,简直是倒斗儿界的扛把子。”王敦吞了吞口水,冒出了一种无良奸商的念头,很想在这次行动之后把那位地鼠儿兄弟纳入自己的账下,顺便把奎子踢出去当大伙计。 “恕我直言,奎子虽然在咱们的买卖里不算什么厉害角色,放出去也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你看看他把我家的男仆吓掉了多少毛就知道了,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轻易招惹他。”胡橙似乎一眼就能看穿王敦的小心思,非常“彬彬有礼”地规劝道。 “哎嘿,我就是那么一想,哪儿能做对不起的兄弟的事情蛤蛤蛤。”王敦心虚地笑了两声。 “不过看样子那个人也许就是对方手下的将校,所以挖掘的功夫不错,可能是之前修栈道时候积攒的手艺吧。” 胡橙环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虽然是一条简易的地道,该有的借力点都是打好的,就算是成年男子走在里面也不会觉得太憋屈,当然王敦这种虎背熊腰的型号除外,不过一旦窝住了身体还是可以勉强通行。 “就直接跟着走吗?” “走吧,自古华山一条路,怕怎的。”胡橙点点头,从背后戳了戳王敦,对方颤栗了一下,听话地打着头阵往前走。 “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走着走着,胡橙忽然竖起了耳朵对王敦说道,并且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裳襟儿不让走了。 “有吗?你们胡家人是不是耳音都特别好啊?”王敦闻言停了下来,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别说,还真的有动静。 静谧的栈道之中,时不时地传来那种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滴答、滴答的声音。 “奇了怪了,附近没有水珠儿啊。” 王敦还特地伸手接了接,别说水珠了,就连空气都不像是原本在地面上的那么潮湿,反而非常干燥,看来前面打头阵的那个地鼠儿兄弟挖地道果然还是有一套的,懂得往干燥的土层上面挖。 “你先别动,让我从你身边挤过去。”胡橙伸手把王敦按在仅能容身的土层上面,试图从他身边通过。 “哎,别,会蹭到啊。”王敦的声音软萌了起来。 “不行,太窄了。”胡橙啧了一声,与他分开,退回了王敦的身后。 “其实你可以再试试的。”王敦小声说。 “想多了,我只是在意刚才的水声,想打个头阵。”胡橙翻翻眼睛。 “哎嘿,你对我真好,心领了。”王敦乐呵呵地说道。 “不过这声音还真是挺邪门儿的,你看过网上那个几大未解之谜吗?” 两个人继续走,王敦忍不住扯起了闲篇儿。 “什么未解之谜?” 第158章 镜中花 “就是那个网上流传的,很多个版本的未解之谜啊,不过大部分版本都包含了其中的一个——那个明明住在顶楼却总是能听到好像小孩子在顶棚上面玩儿弹珠的声音。” 王敦说着说着,还从屁股兜儿里掏出了肾七当手电筒,直接抵在了下巴上面暗搓搓地说道。 “哦,那个啊,你想知道,为什么吗?”胡橙回报了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诡异笑容,眼神之中磷火迸现。 “不想。”王敦=。=地说道,老老实实收起了肾七,接着往前以一种烧鸡大窝脖儿的姿态继续赶路。 “说起这个来,我曾经听老辈儿人讲过一些,你知道在古代的山村里有的时候会传说狐狸迷人的事情。” “嗯,知道啊,你不就挺迷人的嘛。”王敦乐呵呵地恭维道。 “谢谢,不过其实有一些并不是,无论是胡家人,还是其他的旁系亲族,都没有做过。” “哎?”王敦好奇宝宝的心理又被勾引了上来,催促着胡橙“继续你的表演”。 “胡家人掌管着一族的正朔,是不会允许无缘无故伤害人类的事情发生的,所以总会时不时派遣一些家人在民间调查这些事情,看看是不是有旁系的亲族作怪,一旦发现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但其实很多灵异的事件并不是鬼狐仙怪的杰作,不如说是来自于人们自己的想象。” “纳尼?”王敦一脸黑人问号,既然没有什么人作怪,难道是古代人也有那种娱乐精神,村民们自己在山间弄了个鬼屋作为游乐场吗? “不是鬼屋,一开始这种茅店社林的传说可能只是渔人樵夫们闲事解闷儿想出来的把戏,可架不住一传十十传百。” “成了众人皆知的秘密?”王敦紧跟着抖了个包袱,来了个吃了吐。 “当人们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密集的时候,就会形成一种场,这种场会对人的心理乃至生理上造成一定的控制作用,使他们出现幻觉。”胡橙这一回没有跟王敦说相声,而是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心魔?”王敦想了想说。 “嗯,就是类似的东西吧。”胡橙点点头,内心的力量是强大的,有时候甚至强大到了超出人们的想象,要不怎么说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呢。 “还好我只有心仙。”王敦长吁了一口气,就像是刚刚经历过什么凶险的事件一样。 “什么是心仙?”胡橙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问了句。 “心里的天仙呐,你。”王敦理所当然地指了指胡橙。 “这你说我要是看上一个大坏蛋可怎么办呐,那我的心魔是要多么大。” “嗯,那倒是,你心大。”胡橙一语双关地来了一句。 “哎嘿,其实我挺幸运的,喜欢的人也刚好喜欢我,要不然,求之不得也不知道我这个恋爱脑会怎么样的。”王敦对了对手指,又动作亲密地勾住了胡橙的小指,跟他打了下秋千。 “……” 胡橙没说话,把头搁在王敦的肩膀上待了会儿,两个人好像小朋友玩儿开火车一样地一前一后手拉手走着,心里都觉得暖呼呼的。 “我要是不招你,你真能开窍?”过了一会儿,胡橙表示怀疑地说了句。 “能啊,第一次拿我当避雷针的时候你也没招我,我自己知道,男人嘛,怎么可能不知道呢。”王敦嘿嘿笑,这会儿确定了关系倒也不怕对方说自己耍流氓,流氓就流氓呗,跟自己男朋友耍耍也没啥的。 “你……”胡橙倒是没想到王敦能在隧道里开个隧道车,正想说些什么,倏然之间神色一怔,停止了前行的动作,顺便把王敦也拉住了。 “前面是什么,是……虫子吗?”胡橙的声线紧绷了起来,显然已经进入了二级战备状态。 在他们面前原本是黑黢黢的栈道里面,动作极快地蹿过了一个什么东西。 圆滚滚的、长条形状的,速度很快地一闪而过,可是因为本体散发着幽微的荧光,所以还是被眼尖的胡橙给捕捉到了。 就在两个人屏气凝神注视着前方的时候,倏然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又急速地闪过一条虫形的东西,这一次就连王敦都看清楚了。 “好大的米虫!” 王敦浑身打了个寒颤,那感觉有点儿膈应,就好像这会儿他和胡橙两个人已经掉进了米缸里,而且还是那种已经生了虫子的米缸,不过按照这个比例来换算的话,虫子都那么大,米缸里的米粒只怕每一颗也要有一人来高了。 “你听。”胡橙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唇边,对着王敦打了个嘘声,这会儿他们周围一闪即逝的巨型米虫子越来越多,已经到了王敦和胡橙需要稍微闪避才能通过栈道的地步,与此同时,刚才的那种类似水滴的滴答声竟然也越来越密集。 “感觉到了吗?每次出现那种虫形的东西,就会伴随着滴答的声音。”胡橙小声说道。 “唔嗯。”王敦点点头,身体不自觉地靠在了洞壁上,他是个耿直的boy,对于真正大开大合的厮杀并不害怕,不过对于这些膈应又诡异的东西可就另当别论了。 “哎?这里的地貌……” 王敦靠在了洞壁上面之后,忽然发现这里的土质跟他们刚才行走过的一段路有着不大不小的差别。 “好像越来越软了啊,噫……”王敦伸手摸摸摸摸,浑身的肌肉越发紧绷了起来,因为这里的土质已经不再坚实,甚至摸上去还有一种果冻一样微妙的触感。王敦暗搓搓地收回了手,还顺便在裤线上面擦了擦。 “我们走了多久了?”胡橙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没注意啊,跟你聊天儿来着,总有个几十分钟了吧。”王敦想了想说。 “嗯。”胡橙低下头去略略沉吟了一下,在心里换算着自己刚才从忧门里射箭出去的距离。 “怪不得这里的地貌不同了,看来,咱们已经进入到了思门之内。”胡橙哂笑了一声,看着那些虫形的东西汩汩涌涌地穿梭于身边,忽然屏气凝神,眼神锐利了起来。 “是要除四害吗?”王敦察言观色,握紧了拳头,一副与害虫斗争到底的觉悟状态。 “不是除掉,不过要捉一只来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胡橙的话音刚落,已经瞅准了空子,眼神一凛就锁定了刚刚从身边溜过去的一只大米虫,手腕一翻,往它七寸上面捉了过去。 “啧。”米虫滑不留手,胡橙没捉住,只不过觉得挺诡异的,因为刚刚他可以断定自己的手绝对是已经探到了米虫的七寸之处,奇怪的是手上竟然没有任何触感。 “难道不是实体吗?”胡橙试了几次,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因为现在的情况跟刚刚已经大不相同了,米虫的数量和穿梭的次数越来越多,几乎已经到了肉眼可辨的地步,胡橙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米虫略带着萤火绿色的肥胖躯干里面,隐隐约约地有着一些小黑点儿。 “我跟你说,还是不要捉了吧。”王敦跟着胡橙捕捉了几次也没捉到,忽然想起了什么来似的规劝了一句。 “嗯?怎么了?”胡橙还在执着地玩儿着好像手机捕鱼游戏之类的动作,有一搭没一搭跟他说着话。 “我以前捉过大蜘蛛啊,噫。”王敦想起自己用拖鞋拍了蜘蛛之后,一只大蜘蛛里涌现出了无数小蜘蛛的场面,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颤,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你说,那些小黑点儿会不会是米虫的崽。” “不知道,不过他们似乎也没有恶意,你不愿意捉的话就算了,咱们继续赶路吧。”胡橙想了想说,他这会儿已经捉了一会儿,完全碰触不到那些圆滚滚的东西,而且它们从他身旁经过的时候也完全没有什么感觉,应该只是一种特殊的地貌形式而已,想要捉住看个究竟纯熟好奇。 “那些不是米虫,是人们的一个个念头,很小的念头。” 倏然,在栈道的另外一端,传来了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那声音近乎破碎一般的难听,可是又让人觉得,在破碎之前,那是一个属于敦厚男子的声音,低沉而稳重,只是碎掉了,就像满地的玻璃碴子,从它们折射出来的七彩亮光却可以知道,在被彻底毁掉之前,那也许是一件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 “谁?”胡橙的声音非常有震慑性地问道,与此同时,王敦却嘿嘿笑了起来。 “哦,是你啊。”他朝着对面黑洞洞的栈道摆了摆手,样子非常呆萌,似乎辨认不出对方有没有看到他,停了一会儿又摆了摆手,看样子挺信任对面的人的。 第159章 镜中花 人影从黑暗之中一点一滴的显现出来,还不能完全辨认五官的时候就已经非常具有震慑性了,连胡橙这种见惯了男朋友是虎背熊腰的类型都觉得吃惊,心说这可真是个大家伙,用评书里的老话儿说那才叫前胸宽背膀厚肚大腰圆,看上去确实颇具武将的风度。 不过等人完全走进了之后,给胡橙的印象又有点儿不一样了,这男人虽然被刀剑伤算是毁了容,不过从他尚未扭曲的半边脸颊来看,此人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颇有书生气的美男子,跟他的身材长得有点儿违和。 “这里是思门的地下,埋的都是些没用的念头,你们瞧,都不长的,没什么大用。” 刀疤男一挥手,整个儿栈道里的空气就好像凝滞住了一样,那些圆滚滚的虫形也跟着停止了迅速闪现的脚步,凝固在了他们的面前。 胡橙这才看清楚了,那一根根的虫形只是一种类似于气泡的容器,并不是什么有生命的东西,而里面原本被看成了是成虫幼崽的暗影则是一段一段流动着的影响,有的却只是一行小字。 “怎么还有文字?”胡橙愣了一下,伸手摸到了一个虫形,因为不能流动,虫形似乎失去了抵抗的能力,扭动了几下,啪嗒一声,被他修长冰冷的指尖儿给戳破了。 “啊啊啊中午到底吃什么啊?”里面的文字散逸出来,飘荡在空气中,幻化成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无奈感,听上去很像是吃惯了食堂有点儿疲了的年轻女职员或者女学生,正在为午饭能不能找到新鲜的东西而烦恼。 “哟,这个倒是挺好玩儿的。”王敦更不像胡橙那样,在陌生人面前还需要稍微端着点儿,他跟刀疤男算是半个旧相识,就直接流露出了活泼可爱的本性,也学着胡橙的样子,伸手捉住了一个虫形,用指尖儿一戳,这一回里面流露出来的是一段影像。 这段影像就没有刚才那个随意产生的想法那么轻松了。 影像里面黑乎乎的一团,什么也看不见,不,要说伸手不见五指也不尽然,那是一种眼睛在逐渐适应黑暗时候的黑暗,虽然还是依旧看不清爽,不过却有一种模模糊糊的轮廓,让人本能地觉得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有个什么东西,但又说不清楚,仿佛那是个集体无意识般的存在。 倏然,影响之中的视角终于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与此同时,那个模糊的轮廓也终于呈现在了大家的眼前。 那是个蹲在厕所里的人,可是没有头!影响到了这里,戛然而止。 “这个创意还真是……”王敦歪着小脑袋,一脸茫然,下意识地看了眼胡橙,对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似乎对他的应激反应调高还没有完全适应。 难道是在等着自己吓得哇哇大叫然后投怀送抱吗?王敦在心里暗搓搓地想到,顺便感叹了一下这一趟买卖下来,自己一定要买一本《论总攻的个人修养》,好好提高一下自身素质,不能总是让胡橙安抚炸毛儿的自己。 “这个影响有啥讲究呗?”王敦问了句刀疤基友。 “没有什么,就是胆子很小的人在如厕时一个莫名其妙的幻想。”刀疤男耸了耸肩,表示自己身为黄沙百战穿金甲的武将,不是很能理解你们胆子小的人的脑回路。 “哦,这倒是,我没有自动调节之前脑子里也总是会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王敦胆小惯了,比刀疤男和胡橙都更能了解这种一惊一乍的性格。 “是吗?你都想过什么?” 胡橙一边赶路一边有点儿好奇地问道,他倒是不担心王敦会在上厕所的时候想写有的没的,因为自从胡橙开府建牙之后,胡家人就过来在各处平房里都安装了带有现代设备的卫生间,而且他们现在的相处模式已经非常亲密,亲密到不用怎么在意卫生间是不是锁着门的程度,而王敦知道胡橙就在一门之隔的外面待着,是不会害怕的。 “我……”王敦忽然有点儿心虚似的垂下了小脑袋,“没、没什么的,最近。”他又给这段时间加了个期限,更惹起了胡橙的疑惑。 “这是他最近的片想。”刀疤男非常适时地当了一回猪队友,一挥手,一条龙形赫然出现在了栈道的上方! “卧槽这是什么鬼啊!”饶是王敦的应激反应已经调高了,但是正常人在看到一条龙腾飞在眼前的时候如果不发出一点点的惊叹才是真正的蛇精病吧?! “你最近的一个脑洞啊。”刀疤男面无表情继续赶路一面说道。 “为什么我的不是萌萌哒虫子?!”王敦委屈地大喊。 “你的脑洞太大了。”刀疤男耸了耸肩继续卖队友。 伴随着低沉威严的龙吟,那条巨龙在他们的头顶盘旋着,还时不时地围绕着胡橙打转,珍珠色的龙鳞闪闪发光,那是一种跟其他大米虫的萤火所完全不一样的光泽,璀璨圣洁,像是女神的眼泪。 “他为什么围着我打转?” 胡橙倒是一点儿也不害怕,那是王敦的一个脑洞,也可以说是他的一部分,当然如果按照食物链的等级制度来说,胡橙应该是害怕王敦的,就像他的母亲和哥哥们那样,可是他不怕他,没有人会害怕自己的爱人,毕竟他们每天夜里都会睡在一起。 “哦,也许那个脑洞跟你有关系吧。”大将军再次补刀,弄得王敦特别想穿越回以前解煞的那桩买卖里,告诉他给再多的条件老子都不干了! “是吗?跟我有关系吗?” 胡橙的神色有些着迷地试探着伸出手去,说来奇怪,那条龙看到了他的手势,忽然变得不再耀武扬威,而是垂下了高贵的头颅,就连一直昂扬着的龙须也温顺地下垂了下来,那种谦卑的温柔,和王敦在某个时候的表情非常神似。 “不要!”在王敦叫唤的同时,胡橙的手已经触摸到了龙头,巨龙发出一声近乎软萌的龙吟,全身珍珠色的龙鳞化作泡沫,在他们的四周炸裂出绚烂的烟火。 烟火散尽,王敦的脑洞就此展开。 跟其他人片想的脑洞完全不同的,虽然只是一个片段,王敦的脑洞也绝对是蓝光级别的,因为它完全占据了整个儿栈道的空间,构成了一副全息画面。 在这幅全息画面之中,胡橙看见了里面的王敦脸上的表情,他有些不太敢确定,自己以前是不是见过他一模一样的表情。 好像个失恋的大男孩儿的表情,平心而论,王敦长得很帅,那么帅的男孩子,流露出一副被遗弃的小狗一样的表情,几乎让胡橙又被掰弯了一次,并且成功地激起了他的保护欲,和一种类似于憎恨的情绪——是谁让他的男孩儿流露出这种表情的,简直罪无可恕。 画面渐渐延伸,环境在胡橙的视线范围之内变得开阔了起来,王敦走在一个类似于滑冰场的地方,他的脚下是一片平滑的结晶体,周围烟雨迷蒙,胡橙忽然意识到他曾经来到过这里,他进入过他的内心深处,那是一片以自己的名字所命名的海洋。 而现在,海岸线已经氤氲不太可见,胡橙之海……下雨了? 胡橙从没去过下雨的胡橙之海,海边也会下雨的吗?他忽然有点儿想不起来这个常识了,他看到王敦没有带伞,只是静静地矗立在烟雨迷茫的巨大结晶体上面。 男孩儿仰起精致的脸庞,表情茫然地看着天空,任凭越下越大的雨滴砸在自己的脸上。 “……” 胡橙本能地想要伸出手去替他挡挡雨,结果手却伸到了身边的王敦本体的脸上,他摸了摸他的脸颊,干燥而温暖,并不像全息画面里显示的那么苍白和冰冷。 “你在干什么,这是最近的事情吗?”胡橙有些费力地抱着王敦,他的手臂几乎无法合拢,却还是一意孤行地抱着他。 “唔,是在你没有跟我联系之前,嗨,我就是有点儿不安,真的没什么事情,我是恋爱脑嘛,就爱多想。” 王敦很不好意思,可是又不想反抗胡橙的拥抱,只好锁在他的怀里,一面向着对面那个肆无忌惮围观吃粮的旧相识发出了无数眼刀,可惜对方完全没有收到他杀意浓浓的问候,还是一脸我很懂的表情围观着他们,安心吃着自己那盆八二年的狗粮。 他是那么害怕失去他,这种感情也许对于他来说很陌生吧,在漫长的岁月里,遇见他之前,他并没有学会如何去爱上一个人,而一旦爱情来了,一下子就占据了他的几乎大半个思维空间,这个几乎拥有了人世间一切经验的男人,唯独在这个方面,显得那么无助。 第160章 镜中花 胡橙低头看了看为了方便拥抱而蜷缩起来的王敦,因为屈膝的关系,这会儿看起来比平时小只一些,有点儿软萌,像个跟家主关系很好的宠物,自己在家里的时候虽然寂寞,却还是很乖巧地不会随便毁坏东西惹麻烦,太想念家主的时候最多追着自己的尾巴玩耍一下,聊解寂寞。 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全息画面里的王敦并没有只是追着自己的尾巴玩耍,而是—— 他漫无目的地在巨大而平滑的结晶体上行走着,渐渐的步履加快、磨蹭了起来,摩擦摩擦似魔鬼的步伐,然而,身体还是滑动,仪态优美得好像专业的男子花样滑冰运动员。 他的双臂在微雨中张开,身体完全舒展开来,漂亮的头颅时而低垂,时而向上扬起,一切的动作看上去都是那么随性,随性之中带着行云流水一般的连贯之美。 倏然之间,几乎看不到他身上任何部位的紧绷发力,王敦一跃而起,身形轻巧优雅地在空中转了个四周半,然后稳稳地落在晶体的表面,而丝毫没有割裂那块巨大的固体海洋,只是激起了上面的积攒的雨滴,卷起千堆雪。 王敦在无数璀璨的光点之中渐渐放缓了身形,慢慢的停止了滑翔的动作,然后他借助着惯性,在滑动的过程中双膝跪地,双臂撑在了水晶体上面,借助着摩擦稳住了身形。 他就那么撑在冰面上,还在慢慢地滑动着。 倏然之间,王敦似乎发现了冰面一下的什么东西,他的手腕稍微一动,整个儿人就这么戛然而止,明眼人一看便知他肌体的爆发力是多么强悍。 王敦停了下来,他的手开始缓缓地在冰上摩挲着,那个动作对于胡橙来说非常熟悉,他经常没有目的性地那么对待他,好像他是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只是碰触也会给对方带来荣耀和安慰。 王敦在胡橙的注视下,表情近乎虔诚地低下头去,把自己的薄唇贴在了冰面之上! 胡橙的凤眼倏然睁大,他屏气凝神地往前走了几步,接近全息图景的近景,然后赫然发现—— 王敦在吻着的,就是他在胡橙之海中的拥有胡橙外形的内丹。 “!”胡橙回过头去看着满脸通红的王敦,气氛一度十分尴尬,与此同时,整个儿全息图景毫无预警地消失了。 “哎嘿?怎么没了?进度条君撑住啊!我还畅想了很多美好的未来生活啊。”王敦眼见着自己的脑洞被活活儿截断,有些不满意地看着那个卖了自己的猪队友,什么嘛,最中二的部分被看见了啊,后面自己想象中温馨平淡的家庭生活为什么木有。 “我还是打算踢翻了这碗狗粮,这是我的地盘,有意见?”刀疤面无表情地说道。 “唔,算了,赶路要紧。”王敦耸耸肩,反正这种脑洞自己的缓存里面还有不少呢,胡橙喜欢的话干完了这一票回家拷贝到家庭影院里跟他窝着看岂不是更好,也省的在这里虐狗,怪不好意思的。 “再往前面走就要小心点儿了,前面是思门的地下排污装置。”刀疤男走着走着忽然放缓了脚步,侧耳倾听了一下前面传来的类似于隆隆水声的声音,回过头来对着他们打了个嘘声。 “污?”王敦很会抓住关键词地重复了一句。 “是排污装置。”刀疤男用尽了洪荒之力才用自己已经被刮花了半张的脸部做出了一个=。=的表情说道。 “就是刚才那些胡思乱想的东西集中被销毁的地方,你们在喜门里应该也见到过了吧。” “哦,那个啊,有什么好怕的。”王敦不是很理解,他自从谈恋爱以来哪一天脑洞不要开个一百八十个,要是都这么跟着裹乱自己早就疯了。 “那是你的内存比较大,但并不是人人都这样,这些想头儿的片段单独看上去没有什么,可是一旦你们的精神被裹挟在全部的洪流里,人的大脑不停高速运转,到最后就会被累死的。” 刀疤男的语气带着浓浓的警告的意味,不过因为他颇为擅长面无表情地讲冷小话,所以这话说的也不怎么具有震慑性就是了。 “不能绕道过去吗?”王敦想了想又问道。 “不行的,这个深渊横亘与整座思门之间,贯穿了两端,当间也并没有什么桥梁舟楫,只能靠游的。”刀疤男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唔,那咱们怎么过去啊。” 王敦有点儿犯难了,从地下穿过去的法子虽然不会招来大姑爷的各种眼线和大军的围剿,可是相对的就要穿过那个传说中的排污装置,谁知道里面到底会有多污,自己倒是刀枪不入脸皮比城墙拐弯儿还厚实,可是万一胡橙被污染了怎么办? “这些念头进入排污装置的时候跟液体相似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有办法稍微避开他们的侵袭。”胡橙想了想说。 “嗯,人的想法本来就跟流水差不多,也可以这么理解,你是胡家人,可以控制水脉的吗?”刀疤男带着颇为好奇的表情打量着胡橙。 “咳咳,眼睛往哪儿看呢嘿?”王敦不乐意的,虽然人在屋檐下,但是仗着自己做过的人情,还真就不乐意低头,呼哧带喘地表达着不满。 “是,但凡跟流体沾边儿的东西,或许都可以避开一点点,只要想法子不然这些东西沾上我的脑子就行了吧?” “是的,你要是胡家人就没什么关系,你们家……” 胡家人想要迷惑别人倒是手到擒来,相对来说被迷惑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了,刀疤男本来想这么说,不过一搭眼刚好看见王敦杀鸡抹脖儿一样带着杀意的眼神,非常从善如流的戛然而止。 “应该就在前面了,排污的旋涡那里比较不容易过去,我是这里的一部分,不会引起排异反应,你们两个就得蹚过去了,没问题吧。” 走了一小段路之后,水声越来越大,简直堪比黄果树瀑布的左近,刀疤男停下了脚步,回头再一次跟王敦他们确认。 “没问题,我负责护着他,走吧。”胡橙点了点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不过等到他们亲眼看到了排污口下面浑浊的类似于液体的东西,王敦首先就不干了。 “这啥,绿了吧唧的。”王敦的小圆脸儿紧绷得好像一只苦瓜,非常不满地盯着刀疤男。 “是挺污的,这不是我的错,我怎么知道这种鬼都不会下蛋的地方会忽然有人来拜访,而且还是熟人带着家属。” 刀疤男一副“我是死宅而且并没有邀请你来我家,所以即使我家里的环境脏乱差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你也不能怪我”的理所当然脸看着他们。 “胡橙有点儿洁癖,不能下去的。” “不必,我没事。”胡橙不等王敦抗议完毕,非常洒脱地摆了摆手,他以前自己一个人住惯了,喜欢整洁干净倒是真的,不过自从两个人搬到了一起,总会有的时候懒得收拾,这几年这种习惯倒也改变了不少,家具生活真的很能改变一个人,胡橙心里想到。 “那我驮着你下去吧。”王敦说着就开始鼓起了包子脸准备憋气。 “恐怕不行,你要是释放本体的话会把整个儿排污系统都弄得堵塞的。”好基友再次补刀,成功地让王敦呛了口气,噗的一声放弃了憋气,还不停地咳嗽了好几声。 “没关系的,你不用释放本体,我抱着你游过去,放心吧,那些水花应该沾不上我们,过来。”胡橙攻气十足地朝着王敦点了点手,男孩儿乖巧地跑了过去。 “抱住我的脖子。” “唔。”王敦大大方方地扑了上去,紧接着就觉得自个儿的身体腾空而起,下意识往下一看,发现他整个儿人都被胡橙公主抱了起来。 “哎嘿,当心胳膊啊。”王敦搂紧了胡橙的肩膀喊道,与此同时就觉得自己身下一空,两个人同时跳进了排污系统之中。 “啊啊啊啊啊还真是污力涛涛呐!”王敦被胡橙抱着跃入水中的同时忍不住发出了一阵感慨。 “怎么样没事吧?”胡橙伸手在他身上探了探,发现并没有沾染上那种类似于液体的意识流,稍微放了放心。 “没事,不过,我的耳朵好像出了什么毛病?”王敦好像刚刚洗完澡的小狗一样甩了甩自己的卷毛,还时不时地做出一种想要空出耳廓里面积水的动作。 “你的耳朵怎么了?听不清楚我说的话吗?”胡橙扶着王敦的脖子,借助着整个儿污水池里面那种浓稠的荧光仔细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唔,好像一直有人在我的耳朵里说话。”王敦楞了一下说道。 第161章 镜中花 “谁在说话?说什么?”胡橙迟疑了一下,扳着王敦的脖子瞧了瞧,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很多人、说了很多话,我也说不清。”王敦甩了甩了小脑袋,下意识伸手去摸索了一把自己的脸颊,总觉得好像有水花打在脸上,然而并没有。 “不用管他,就是那些念头激起的小水花,偶尔溅到他一点儿,不碍事的。” 不远的前方,传来了刀疤男的声音,两个人抬头搭眼一瞧,只见对方优哉游哉地漂浮在水上,完全不需要借助任何力量,就好像死海上面漂浮着的把杂志放在肚子上悠闲度假的游客。 “你过得倒是闲在啊。”王敦酸溜溜地说道。 “承让了,我的地盘我做主。”刀疤男自由自在地漂浮着回应着吐槽,一点儿过意不去的意思也没有。 不过胡橙倒是觉得他的处境有点儿哀,毕竟他和王敦需要不停地划水维持自己不沉下去是因为他们都是有实体的,而且一整套逻辑思维也还完整,在潜意思片段的汪洋大海之中就显得很有存在感,而刀疤男只是一段思维的片段,当然可以随波逐流,也许他记不得自己是谁,记不得所有的亲戚朋友,只有一段难以排解的心事,却是靠着这么怅然若失的一个闪念才存在了这么久的。 “你在想什么啊?”王敦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着胡橙若有所思的样子,完全忘记了继续嘴炮,自动无视了漂浮在前面领路的那个得意洋洋的基友,专心致志地看着他男朋友。 “没什么,对了,你刚才都听到了什么话?”胡橙摇了摇头岔开了话头儿,毕竟他刚才心里觉得可怜的正主儿就在他们前面,总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可怜吧。 “好多话呢,也有今天该穿什么颜色的……唔,我不是故意偷听。”王敦忽然觉得这个话题一度尴尬,赶紧打住了。 “还有比如说,这次约会要看什么电影啊,去哪家馆子吃饭,如果去商店街的那家的话可以顺道做个指甲,不过不知道男朋友会不会有耐心等着,上次不是因为等位的事情吵架了吗?之类的。”王敦一口气复述出了刚刚听到的那一段片想。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男孩儿耸了耸肩又找补了一句。 “这有什么奇怪的,就算是走在路上也经常能听到已经被说出来的这些个吐槽。” 胡橙倒是觉得无所谓,他虽然算是个公众人物,不过毕竟低调,安分守己做着自己的十八线小模特儿,不像一线大咖那样一出门就前呼后拥的,只要黑超遮面,出去买个咖啡逛个街还是亲力亲为,所以这种吐槽在大街上也听得多了,特别是排队的时候,如果周围有年轻女孩子,听到的基本上都是这个类型的话题。 “不奇怪吗?约会的话,只要能跟对象在一起,吃什么玩儿什么不重要啊。” 王敦理所当然地说道,他觉得跟胡橙一起去胡同口儿喝豆汁儿就很浪漫,不过对方似乎并不这么想,胡橙还是很洋气的,有时候也带他去高级的西餐厅吃饭,但是口味不一样也没有给他们谈恋爱造成多大的麻烦,就着咖啡吃大蒜,秋水长天一色呗。 “每个人的侧重点不一样吧,在恋爱关系之中,也有人会比较在意这种细节的。”胡橙解释道,王敦在旁的人情世故上面算是老到,不过谈恋爱还是破天荒第一遭,所以胡橙有时候就会点拨他两句,虽然自个儿也没遇上过合适的,好歹家族里面见过不少爱恨就在一瞬间的猪跑,不像王敦哥们儿几个都是初哥,一点儿经验没有。 “那咱俩处的时候你都在想些什么啊?”王敦一听胡橙这么说,就有点儿紧张了,平时喝豆汁儿吃焦圈儿的时候也没见胡橙多么厌恶啊。 他们俩谈恋爱相对简单,除了最初那段打了鸡血撒狗血的阶段之外,基本上就跟普通情侣一样吃吃喝喝逛街看电影,彼此喜欢什么、对什么东西炸毛儿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对方,踏踏实实的,不像有的小情侣一天到晚会为了在哪里吃饭也要作一下闹个小矛盾。 “我不会在意细节的。”胡橙明白恋爱脑又开始脑补了,只好调整了一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并头说着小话儿,尽量避免刺激地狱单身狗。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气氛合适的话多半我都会想着那件事的。” “唔。”王敦的小圆脸儿瞬间好像炸裂的番茄,不过与此同时又松了一口气,嗯,跟爽快的人谈恋爱果然还是最适合自己的,不用猜猜猜,男孩的心事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你这怀旧歌曲大连唱的毛病还没治好吗?我以为只有万年单身狗才会有这种习惯。”一直在前面假装没吃粮的刀疤男忽然回过头来说道,显然对于王敦的大连唱已经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了。 “哎嘿我又唱出来了吗?其实已经好了很多了,不过毕竟素了那么多年,想要马上改掉也不容易。”王敦不好意思地嘿嘿笑,对着刀疤男的背影抱拳拱手算是陪个不是。 “我看你这毛病也快好了,上岸吧。”刀疤男意有所指地说了句,一提溜腰就爬上了堤岸。 “这么快啊。”果然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王敦看了看胡橙的盛世美颜,在心里暗搓搓赞了一句没敢说出来。 “前面那段路不归我管,就不知道是不是你的熟客,自个儿看吧,走起了。”刀疤非常洒脱地朝着王敦摆摆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别急着走啊,再给点儿消息呗。”王敦一脚踩住了刀疤,准备再套点儿干货。 “呵呵。”刀疤非常与时俱进地来了句前些年的网络流行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过不了多久,你们就自由了,你肯定还能跟她见上一面。”王敦朝着刀疤男勾勾手指,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当真!” 刀疤的声线倏然提高了一个八度,把旁边等着的胡橙吓了一跳,他下意识抬眼看了眼刀疤,发现这个看上去好像一介武夫的男人眼里竟然闪烁着一种非常温柔的光彩,温柔之中裹挟着一种灼然,是那种会让人忽然觉得不好意思的迫切感,似乎就算知道他的期待也许落空,都不忍心戳破的感觉。 “你要释放空间……唔。”刀疤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敦糊了一脸,照顾到男朋友还在旁边,王敦还非常贞节牌坊地扯了一块衣裳襟儿,都没有直接上手。 “君不密丧其国,臣不密丧其身,吾子慎言。”王敦的神情忽然一边,嘴角翘起了一个轻微的弧度,明明是和蔼可亲的神色,却倏然让刀疤男浑身一颤,似乎回忆起了多年之前与他交易时的那种震撼和敬畏的感觉。 “这是在地下,我的地盘,应该……没事。” 自从与他们接头以来,这是刀疤第一次说话有些磕磕绊绊的。 王敦笑了声,又恢复到了乖巧可爱的样子,“知道,不过白嘱咐你一句,怎么样现在可以说了吧。” “不是我不说,实在是跟隔壁的这位高邻没什么来往,是个女孩子,你也知道我……”刀疤尚未毁容的半边俊脸忽然有些红,呐呐道。 “你这社交恐惧症还没治好呐。”王敦翻了个白眼,想了想,隔壁是悲门,常言道春恨秋悲不好惹,花容月貌逗你玩,想到这儿王敦忽然也觉得心里一阵突突,赶紧一甩拂尘双手合十口称圣母玛利亚,由衷祈祷这个门里一定要遇到熟人才好。 “还没。”刀疤摇头叹息。 “得嘞,那咱们这就散伙吧,得空儿还能见着就见见,唔。”王敦知道再往前走已经行不通了,既然这个老伙计跟他的芳邻没有什么交集,自己也不好为难社交恐惧症患者。 “行,那祝你们成功,我说……”刀疤转身要走,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回过头来,对着王敦招了招手。 “咹?”王敦以为有什么猛料,赶紧跑了过去。 “我听说,这个女孩子是没有得到一个男子的心,所以积郁成疾,每日里对镜梳妆,把一律精魂梳进了镜子里,所以不只是一段记忆,简直就是半个鬼。” “可怕。”王敦浑身一抖,他倒不是因为自己大大咧咧就看不起伤春悲秋的女孩儿,实在是因为自个儿也是个恋爱脑,甚至恋爱脑不是病,发作起来真要命的道理。 “这种有故事的人一般对同性恋友好吗?”王敦像是在问人,又像是在自问。 “这个就只能你自己体会一下了。”刀疤也跟着抖动了一下,朝着胡橙和王敦挥手作别。 第162章 镜中花 半个小时之后。 松软的土层之下,汩汩涌涌地往外冒着土,怎么看都有一种土拨鼠马上就要破土而出的既视感。 “嚯!” 结果破土而出的不是土拨鼠,而是王敦。 他抖抖小脑袋,一提溜腰干净利落地蹿上了地面,又撅着屁股从洞里往外拉人。 “你躲开点儿就行了。” 胡橙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费事,垫步凌腰一纵身就出洞了。 “唔,这里的土质好松软呐。”王敦回过头去往盗洞里面填土,触手可及的地方都是黏糊糊的,连带着附近的空气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氤氲感。 “这就是刚才你朋友说过的,在悲门之中我们不需要过分隐藏的原因吗?”胡橙信手拈来地在空气中划了下手指,冰冷的指尖儿上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水珠儿一样的结晶。 “嗯,刀疤说这边的能见度很低,即使是你们家大姑爷只要不进来也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要是这里的守护者也是熟人就好了,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王敦捻了一下不存在的须,掉了句书袋。 “噗,你说以前的话倒是挺有样儿的。”胡橙忽然笑了声,用食指的背面刮了下王敦被负离子滋润的嫩脸。 “哎嘿,你喜欢听吗?我可以说以前的官话啊,来之前我又重装了一遍系统,放了不少之前不敢随便扩容的东西。” “哦,是啊?”胡橙随便应了声,他知道王敦来之前一定做好了某种部署,不过看他刚才在刀疤面前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自己也不多问,反正他要知道什么,随时联机就行了。 “怪不得你刚才也挺文气的。” “哎嘿,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掉书袋的男人呢。”王敦不好意思地嗯了声。 “谁说的?” “就是上次回你家的时候嘛,我不是为了庆祝在一起,正打算给你朗读并背诵全本儿的沙恭达罗吗?结果只背了第一句话,你就把我……就把我……” 王敦说着说着眼睛都直了,很明显是在yy着什么不可描述的回忆。 “把那些东西好好安排在胡橙之海里,没事儿不要大白天就翻出来,明白吗?”胡橙面无表情说道。 “小的明白了。”王敦捂脸。 两个人在悲门的外围走了约莫有一个小时的路程,除了土地越来越湿润,空气越来越氤氲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看见,只有满地的地衣,蔓延不知向何处去,天地之间一片混沌,很像一个后现代画家想象出来关于地球被毁灭之后的荒芜景象的画作。 “好多苔藓呐,不知道能不能带回去种植一点儿。”王敦很萌绿植,虽然自从知道了胡桃的熊孩子属性之后对于植物的热忱略有减少,不过最近好像经由小财的介绍又萌上了多肉植物,看到一颗颗球形的苔藓就有点儿犯病。 “随意,不过谁知道他们晚上会不会飘出什么奇怪的东西对你如泣如诉一个凄美动人的故事。”胡橙耸耸肩说。 “那还是算了。”王敦已经伸手摘到了好几颗,听了胡橙的描述之后又暗搓搓地放回了原处。 “嘤嘤嘤。” “怎么了?我不过白说一句,这有什么好怕的,你喜欢的话就带回去一两颗,我不信我镇不住它。”胡橙走在前面,听到身后传来委委屈屈的呜咽声,瞬间心软了,回过头来哄了句王敦。 “哎?不、不是我啊。”王敦瞪了下杏眼,忽然欺近了胡橙,跟他组成了一个kappa的cp,竖起了小耳朵倾听起来。 “嗯?”胡橙本能地向后贴了上去,一面再次屏气凝神侧耳倾听,果然,虽说声音都是委屈软萌的,但是细听之下,依然可以依稀分辨出其中的不同,比起王敦高挑的京白,那种啜泣声更为尖锐一点点的,像是孩子沉浸在噩梦之中的抽搭。 “你看得到活物吗?”胡橙的的颈侧微微向后用力,唇边贴近了王敦的耳廓。 “我这边看不到哎,你呢?”王敦晃晃小脑袋,稍微缩了缩脖子。 “没有。”胡橙摇头,离他稍微远点儿,刚才一紧张就忘了王敦的敏感体质了,现在可不是产生什么绮念的时候。 “嘤~” 啜泣的声音渐渐的高挑了起来,借助着附近的山*汽,更添迷茫,这会儿即使是空耳也可以听得出来,那绝对不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哭泣声,而已经非常近乎于婴儿了,而且并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婴儿在撒娇的声音,而是一种更加哀婉的声调。 “是不是有上古典籍里的特产出没啊?”王敦忽然说了声,倒是给胡橙提了个醒儿。 他常听老辈儿人说过,以前开天辟地的时候,世上的珍禽怪兽很多,其中有一类的猛兽猛禽专门会在深山大泽之间出没,模仿人畜无害的婴儿的声音,偶然有人在附近经过,以为是被人遗弃在山间的婴孩,起了善念跑过去救助,就会被潜伏起来的怪兽猛禽吃掉。 “菜谱上面说这种东西专门吃人的,不过人也可以吃它们,吃了多半能治病。”王敦又科普了一句。 “菜谱?什么菜谱?” “张老三的菜谱,哎嘿!”王敦说着说着,忽然没有任何预警地发出了咯咯一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吗?” “不是,忽然觉得脚有点儿痒。”王敦不好意思地说道,不会是在水里泡的时间太长捂出脚气了吧?要真是的话怎么办呐,治好之前是不是不让上炕了?等等,不对,以前做生意的时候在胭脂水里跑那么久没事,怎么这会儿就不行了呢。 王敦使劲儿跺了跺脚,还是觉得脚底板上痒痒的,索性靠着胡橙来了个金鸡独立的架势,脱下了一只鞋子细看看。 “这啥?!”王敦不看便罢,一看之下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地喊了一句,密集恐惧症又有点儿犯了,因为他看到自己露在外面的脚踝那里已经密密麻麻地长满了苔藓! “什么?唔……”胡橙回头一看,眼前也是一黑,不过他的症状比王敦好一些,只是稍微反胃,很快就反应过来。 “那些苔藓,它们可能是从你的裤管钻进去的,它们是要……” “同化我?不要吧,我有点儿密恐呐。”王敦的脸上流露出了畏难的表情,然后朝着胡橙摆了摆手。 “你站远一点儿呗。” “嗯?做什么?” “远点儿就行了,我拍拍。”王敦轻描淡写地说。 “……” 胡橙虽然惊疑,不过看到王敦脸上那种淡定的表情,还是听了他的话,往后退出去好几步。 “好了我开始空气净化了哈。”王敦说着,倏然一瞪圆滚滚的眼睛,眼底迸现出了一种煤炭忽然死灰复燃的红与黑! 与此同时,他身上早已经爬满了的苔藓竟然哔哔啵啵地发出了一种尖锐的爆破音,一下子就全都被烧焦了! “王敦!”胡橙大惊,抢步上前就要替他拍打身上的火苗。 “别!别过来!”王敦咋呼了起来,一个劲儿地朝着胡橙摆手,一面挪动着小碎步往后蹿。 “你看,我没事儿啊。”王敦一口气跑出去挺远的,才回过头来朝着胡橙扭动了几下,示意自己活得好好的。 “可是你的身上……”胡橙看着自燃得像个小火人儿一样的王敦,忽然想起了之前看到过的那个著名的新造词——卖女孩儿的小火柴。 “没事儿没事儿,呼、呼。”这会儿王敦身上的苔藓都被他烧得差不多了,这货不知道动用了什么神通,自己给自己熄火,只是他暴露在空气之中的肌肤依然木炭一样黑红而皲裂,让人不忍直视。 “需要帮你凝结一些水吗?” “那不就成了生煎包了?不用,自己能好。”王敦蹦蹦哒哒地跑回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身上的那种灼烧的状态慢慢消失了,竟然变得有红似白,只不过比较尴尬的是衣服都跟着被烧化了。 胡橙:“……” “先穿我的吧。”虽然眼前的景色不错,胡橙还是觉得在公共场合这样是不行的,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和长裤给他,幸亏自己因为受不了王敦成宿隔夜的叨逼叨,终于穿上了秋裤。 “内个,秋裤还行哈?”王敦看到胡橙还穿着自己买的大红色爱心秋裤,心里暖呼呼的。 “还行。”胡橙暗暗咬牙,心说这货真的可以体会到作为一个内衣模特儿却每天在西裤里穿着大红色秋裤的感觉吗?还好咖位够大拥有独立化妆间,不过这要是哪天自己代言的品牌要求t台压轴……胡橙稍微扶了下额,想象不能。 “对了,你刚刚……” “我稍微也伤心了一下。”王敦无所谓地笑笑。 第162章 镜中花 半个小时之后。 松软的土层之下,汩汩涌涌地往外冒着土,怎么看都有一种土拨鼠马上就要破土而出的既视感。 “嚯!” 结果破土而出的不是土拨鼠,而是王敦。 他抖抖小脑袋,一提溜腰干净利落地蹿上了地面,又撅着屁股从洞里往外拉人。 “你躲开点儿就行了。” 胡橙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费事,垫步凌腰一纵身就出洞了。 “唔,这里的土质好松软呐。”王敦回过头去往盗洞里面填土,触手可及的地方都是黏糊糊的,连带着附近的空气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氤氲感。 “这就是刚才你朋友说过的,在悲门之中我们不需要过分隐藏的原因吗?”胡橙信手拈来地在空气中划了下手指,冰冷的指尖儿上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水珠儿一样的结晶。 “嗯,刀疤说这边的能见度很低,即使是你们家大姑爷只要不进来也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要是这里的守护者也是熟人就好了,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王敦捻了一下不存在的须,掉了句书袋。 “噗,你说以前的话倒是挺有样儿的。”胡橙忽然笑了声,用食指的背面刮了下王敦被负离子滋润的嫩脸。 “哎嘿,你喜欢听吗?我可以说以前的官话啊,来之前我又重装了一遍系统,放了不少之前不敢随便扩容的东西。” “哦,是啊?”胡橙随便应了声,他知道王敦来之前一定做好了某种部署,不过看他刚才在刀疤面前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自己也不多问,反正他要知道什么,随时联机就行了。 “怪不得你刚才也挺文气的。” “哎嘿,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掉书袋的男人呢。”王敦不好意思地嗯了声。 “谁说的?” “就是上次回你家的时候嘛,我不是为了庆祝在一起,正打算给你朗读并背诵全本儿的沙恭达罗吗?结果只背了第一句话,你就把我……就把我……” 王敦说着说着眼睛都直了,很明显是在yy着什么不可描述的回忆。 “把那些东西好好安排在胡橙之海里,没事儿不要大白天就翻出来,明白吗?”胡橙面无表情说道。 “小的明白了。”王敦捂脸。 两个人在悲门的外围走了约莫有一个小时的路程,除了土地越来越湿润,空气越来越氤氲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看见,只有满地的地衣,蔓延不知向何处去,天地之间一片混沌,很像一个后现代画家想象出来关于地球被毁灭之后的荒芜景象的画作。 “好多苔藓呐,不知道能不能带回去种植一点儿。”王敦很萌绿植,虽然自从知道了胡桃的熊孩子属性之后对于植物的热忱略有减少,不过最近好像经由小财的介绍又萌上了多肉植物,看到一颗颗球形的苔藓就有点儿犯病。 “随意,不过谁知道他们晚上会不会飘出什么奇怪的东西对你如泣如诉一个凄美动人的故事。”胡橙耸耸肩说。 “那还是算了。”王敦已经伸手摘到了好几颗,听了胡橙的描述之后又暗搓搓地放回了原处。 “嘤嘤嘤。” “怎么了?我不过白说一句,这有什么好怕的,你喜欢的话就带回去一两颗,我不信我镇不住它。”胡橙走在前面,听到身后传来委委屈屈的呜咽声,瞬间心软了,回过头来哄了句王敦。 “哎?不、不是我啊。”王敦瞪了下杏眼,忽然欺近了胡橙,跟他组成了一个kappa的cp,竖起了小耳朵倾听起来。 “嗯?”胡橙本能地向后贴了上去,一面再次屏气凝神侧耳倾听,果然,虽说声音都是委屈软萌的,但是细听之下,依然可以依稀分辨出其中的不同,比起王敦高挑的京白,那种啜泣声更为尖锐一点点的,像是孩子沉浸在噩梦之中的抽搭。 “你看得到活物吗?”胡橙的的颈侧微微向后用力,唇边贴近了王敦的耳廓。 “我这边看不到哎,你呢?”王敦晃晃小脑袋,稍微缩了缩脖子。 “没有。”胡橙摇头,离他稍微远点儿,刚才一紧张就忘了王敦的敏感体质了,现在可不是产生什么绮念的时候。 “嘤~” 啜泣的声音渐渐的高挑了起来,借助着附近的山*汽,更添迷茫,这会儿即使是空耳也可以听得出来,那绝对不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哭泣声,而已经非常近乎于婴儿了,而且并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婴儿在撒娇的声音,而是一种更加哀婉的声调。 “是不是有上古典籍里的特产出没啊?”王敦忽然说了声,倒是给胡橙提了个醒儿。 他常听老辈儿人说过,以前开天辟地的时候,世上的珍禽怪兽很多,其中有一类的猛兽猛禽专门会在深山大泽之间出没,模仿人畜无害的婴儿的声音,偶然有人在附近经过,以为是被人遗弃在山间的婴孩,起了善念跑过去救助,就会被潜伏起来的怪兽猛禽吃掉。 “菜谱上面说这种东西专门吃人的,不过人也可以吃它们,吃了多半能治病。”王敦又科普了一句。 “菜谱?什么菜谱?” “张老三的菜谱,哎嘿!”王敦说着说着,忽然没有任何预警地发出了咯咯一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吗?” “不是,忽然觉得脚有点儿痒。”王敦不好意思地说道,不会是在水里泡的时间太长捂出脚气了吧?要真是的话怎么办呐,治好之前是不是不让上炕了?等等,不对,以前做生意的时候在胭脂水里跑那么久没事,怎么这会儿就不行了呢。 王敦使劲儿跺了跺脚,还是觉得脚底板上痒痒的,索性靠着胡橙来了个金鸡独立的架势,脱下了一只鞋子细看看。 “这啥?!”王敦不看便罢,一看之下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地喊了一句,密集恐惧症又有点儿犯了,因为他看到自己露在外面的脚踝那里已经密密麻麻地长满了苔藓! “什么?唔……”胡橙回头一看,眼前也是一黑,不过他的症状比王敦好一些,只是稍微反胃,很快就反应过来。 “那些苔藓,它们可能是从你的裤管钻进去的,它们是要……” “同化我?不要吧,我有点儿密恐呐。”王敦的脸上流露出了畏难的表情,然后朝着胡橙摆了摆手。 “你站远一点儿呗。” “嗯?做什么?” “远点儿就行了,我拍拍。”王敦轻描淡写地说。 “……” 胡橙虽然惊疑,不过看到王敦脸上那种淡定的表情,还是听了他的话,往后退出去好几步。 “好了我开始空气净化了哈。”王敦说着,倏然一瞪圆滚滚的眼睛,眼底迸现出了一种煤炭忽然死灰复燃的红与黑! 与此同时,他身上早已经爬满了的苔藓竟然哔哔啵啵地发出了一种尖锐的爆破音,一下子就全都被烧焦了! “王敦!”胡橙大惊,抢步上前就要替他拍打身上的火苗。 “别!别过来!”王敦咋呼了起来,一个劲儿地朝着胡橙摆手,一面挪动着小碎步往后蹿。 “你看,我没事儿啊。”王敦一口气跑出去挺远的,才回过头来朝着胡橙扭动了几下,示意自己活得好好的。 “可是你的身上……”胡橙看着自燃得像个小火人儿一样的王敦,忽然想起了之前看到过的那个著名的新造词——卖女孩儿的小火柴。 “没事儿没事儿,呼、呼。”这会儿王敦身上的苔藓都被他烧得差不多了,这货不知道动用了什么神通,自己给自己熄火,只是他暴露在空气之中的肌肤依然木炭一样黑红而皲裂,让人不忍直视。 “需要帮你凝结一些水吗?” “那不就成了生煎包了?不用,自己能好。”王敦蹦蹦哒哒地跑回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身上的那种灼烧的状态慢慢消失了,竟然变得有红似白,只不过比较尴尬的是衣服都跟着被烧化了。 胡橙:“……” “先穿我的吧。”虽然眼前的景色不错,胡橙还是觉得在公共场合这样是不行的,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和长裤给他,幸亏自己因为受不了王敦成宿隔夜的叨逼叨,终于穿上了秋裤。 “内个,秋裤还行哈?”王敦看到胡橙还穿着自己买的大红色爱心秋裤,心里暖呼呼的。 “还行。”胡橙暗暗咬牙,心说这货真的可以体会到作为一个内衣模特儿却每天在西裤里穿着大红色秋裤的感觉吗?还好咖位够大拥有独立化妆间,不过这要是哪天自己代言的品牌要求t台压轴……胡橙稍微扶了下额,想象不能。 “对了,你刚刚……” “我稍微也伤心了一下。”王敦无所谓地笑笑。 第163章 镜中花 “伤心?”胡橙蹙了蹙眉头, 不明白王敦什么意思,而且他非常本能地不想听到这个词,自己的男孩儿宠还宠不过来呢,凭什么要让他伤心,不过话说回来, 王敦的七情六欲难道是可以自动进入状态, 不需要什么触发点的吗? “哎, 其实悲伤这种感情是一种偏向于弱小的情绪, 要不怎么文学批评有的倡导哀而不伤呢。”王敦显然把自己扩容了,说起话来竟然还真有点儿砖家叫兽的风范。 “所以?” “所以也比较容易被打断,因为悲伤的人下意识地会像外界世界寻求帮助,主动转移注意力, 在这种情况下, 你只要释放出更加悲伤的情绪就基本上可以遏制住对方了。”王敦颇具江湖郎中风格地忽悠道。 “好了我来举个栗子。”王敦看到胡橙没有搭腔, 又找补了一句。 “你肯定出席过不少老家儿的白事吧?” “没有。”胡橙非常坦然地回答道,就先不说自己那些老家儿都顶着一张万年童颜,就算是要过世的时候, 除了家主之外他们也很少要人知道,狐死必首丘,可是未必就一定要回到出生的地方, 只要把头朝向那里,其余的事情都是浮云,死去何足道,托体同山阿。 “唔, 那你总见过不少白事吧?”王敦被现实啪啪啪打脸之后,依然锲而不舍地问道。 “这个有的。” “对嘛,你看那些年轻人是怎么劝老人家的,有的地方有这样的风俗,如果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兄弟姐妹出事了,年轻一辈一定要哭得比老人还要厉害,这样的话老人一般就会停止嚎啕大哭这种伤身子的哭法,因为心疼儿女还会反过来规劝他们。” “你的意思是。”胡橙把王敦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咂摸出了一点滋味,“老人的悲伤被年轻人刻意为之的更加悲伤的情绪冲淡了,暂时得到了一种解脱,就好像人在逆境之中遇到了同病相怜的人,心理负担就会相对减轻?” “聪明的小孩儿。”王敦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摇头晃脑乐呵呵。 “所以你就释放了一下比他们的悲哀更为悲哀的情绪,把他们给秒杀了?”胡橙虽然说了个问句,但实际上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家伙还真是会飚戏啊,作为一只十八线,胡橙对于王敦这种情绪好像水龙头一样收放自如的体质还是由衷钦佩的,这要是找个经纪公司好好包装一下,几年之内争锋影帝金文玲都不是没有可能的。 “你不会是打算把我卖到什么娱乐公司去吧?”王敦一搭眼看到胡橙眯起的凤眼,本能地意识到了危险。 “再说吧,看看你的资质。” “……”王敦仰天长啸,还真是夜路走多了难免遇到鬼、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自己当了奸商这么久,一直在欺负盘剥可怜的奎子,没想到有一天会遇到一个更加会精打细算的内掌柜。 “别怕,就算我把你弄进胡家的经纪公司,也不会像对待普通艺人那么要求你的,我有个想法,嗯,你觉得演戏会不会对你的情绪释放有好处……” “呵。” 胡橙还没说完,忽然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叹息声,而且这一次他没有搞混,这绝对不是王敦故作可怜的那种生无可恋的叹息,而是一个女孩子呵气的声音,那声音带着一点儿哀,就好像一个被陈旧的时代锁在闺阁里的女孩儿,即使灵魂深处最绝望的呐喊,话到唇边也就留了这么一丝难以察觉的呼吸声。 “有人在叹气。”王敦也听见了,回过头来朝他说道。 “听到了,等等,地表在震动。”胡橙的感官相当敏锐,很快就发现他们所处的地方、脚下湿润的泥土之下传来了几乎难以察觉的震颤。 “不会又是大姑爷们吧?”王敦觉得心好累。 “等一下。”胡橙不置可否,直接跪了下来,把耳廓紧紧贴在了潮湿的泥土上面。 结果还没有听出什么苗头,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九十度反转地映出了一个恐怖的视角! 滔天的巨浪毫无遮掩地朝着他们裹挟而来! “啊啊啊山崩地裂水倒流啦!”王敦大喊着把胡橙从地上拽了起来,两个人刚刚拉住了手,十几层楼那么高的巨浪就将他们彻底吞没了! “咕噜噜。” 王敦抱着胡橙在巨浪之中打滚,两个人随着浪花翻滚了十来个圈子,才堪堪的稳住了身形,然后王敦就发现自己被周围浩大的水体憋成了一只小青蛙。 “肿么回事,不能避水吗?”王敦鼓着腮帮子在水体里面嘟囔着毫无意义的泡沫,一串串随着他们的动作往上冒出来,只好改用了脑洞来交流。 “不知道,这水……我控制不了。”胡橙眯起了狭长的凤眼,艰难地在水中睁大,眼睛里有刺激感,涩涩的,他稍微探出了一下舌尖,果然水体又苦又涩。 “是海水?咸的。”胡橙说。 “海水不能控制吗?” “可以,照理说应该可以的。”胡橙流露出迷惑的神情。 “要说是地下水还有情可原,要是海水的话可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王敦也学着胡橙的样子吐了吐舌头,不过他卖萌惯了,一吐就吐出了大半个,结果直接涨成了一个苦瓜脸。 “咳咳咳,呛得我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唔,不过流出来也看不见。”王敦使劲儿在那里呸呸呸,这味道简直堪比蛇草水。 “等等,你说眼泪。”胡橙捕捉到了一个对自己有用的信息,想了一会儿,忽然一挑眉。 “泪海?这是泪海吗。”他好像是在征求王敦的意见,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咕噜噜(什么是泪海啊)?”然而王敦显然没有注意过这方面的知识储备,也许是系统还没有录入。 “我听家里的前辈说过的,泪海是人因为悲伤过度而产生的心结,这种水非常难以控制,如果无法解开泪水主人的心结,遭遇的人都会沉溺在其中,万年难以浮起。”胡橙表情严肃地说道。 “那怎么行啊?这个水又苦又咸的,要是咱们一直泡在里头会不会成为两颗泡菜?”王敦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怀疑着人生。 “这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胡橙不想搭理他,手边也没有狗,只好算了,他试探着挥动了几下双臂,果然一点而浮力也借不上,看来这里十有八、九就是传说中让人的灵魂沉溺其间永世不得超生的泪海了。 “唔,事到如今也没法子了。”王敦憋住气,感觉到自己的皮下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在这种地方释放本体可不是容易的,万一把镜中世界撑爆了怎么办,这地方儿可是他的一点指望。 “你要做什么?”胡橙审慎地看着这个总是出人意表的boy。 “我怕疼,要不你咬我一口吧。”王敦伸出一根食指戳在了胡橙尖俏的下巴上。 “?” “算了,你更舍不得我疼的。”王敦想了想,又把手缩了回来,眯起了圆滚滚的杏眼,不停地做着心理建设,然后毫无预警地吭哧就是一口。 “啊啊啊!”伴随着男孩儿夸张的惨叫,他的指尖儿开始散逸出淡淡的血痕,在湖蓝色的泪海之中,殷红的血色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你在干什么?”胡橙本能地伸手想要握住他的指尖想要帮他吮一下伤口,却被王敦躲开了。 “等一下就好。”王敦这会儿过了疼劲儿,好像燃放烟花一样地挥舞着自己被咬破了了的食指,淡淡的血痕不停地散逸出来,在泪海之中挥洒出一道道暗昧的红。 “这水……”胡橙看着眼前渐渐被染成了胭脂色的水体,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家里的胭脂水?” “嗯,弄成差不多的成分,虽然你还是控制不了,但是我可以。” 王敦说道我可以三个字的时候,神色发生了非常微妙的转变,虽然一搭眼看上去还是笑眯眯的,可是眉宇之间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就好像他接下来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圣旨。 “退潮。”王敦说。 胡橙浑身打了个寒颤,总觉得他说的是退朝,而且耳边竟然还隐隐约约产生了文武百官山呼万岁的幻听,对了,王敦好像说过他以前是太监,当然是假太监,这一点胡橙最清楚不过。 然后,整个儿泪海就好像朝廷之上密密麻麻的文武百官一样,谦恭而富有秩序地——干涸了。 真是水来如山倒,水去如山崩,都在一瞬之间,他们所处的地方竟然快速地突破了水平线,再一次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呼!”王敦又变得软萌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不算是太新鲜的氤氲潮湿的空气。 然后他们发现,对面站着一个湿漉漉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文~ 第164章 镜中花 对面的那个形影, 要说是个人,也是勉勉强强看出来的,她的长发从头顶经由全身蔓延到了脚下,绿油油的,活像个海草成的精, 只有在发丝的间隙里流露出来的一双眼睛能够证明这是个人。 挺拔而富有曲线的身形说明她是个女孩子, 可是除了眼睛之外, 无论是头发还是暴露在发丝外面的肌肤, 全都因为长期处在潮湿的环境之中而爬满了苔藓。 “裙带菜成精了吗?”王敦小声说。 “别插科打诨的,这位的茬子不软,你没有发现刚才把咱们吞没的泪海就是她哭出来的吗?”胡橙回过头去对王敦使了个眼色,警告他不要随便抖机灵儿。 “她?”王敦杏眼一瞪, 觉得有点儿不可置信, 这么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能哭出一个海洋?那她的储水能力还真不是盖的, 躲在这里太可惜了,应该出去COS一下水利工程。 “你看她身上。”胡橙点头道,“那些绿色的地方, 仔细看的话都是一颗一颗的,就是刚才被你烧掉了一部分的那些哭苔藓。” “唔。”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王敦又有点儿犯迷糊了, 赶紧眯起了杏眼,自动打码,不然又要犯病。 “呵。”对面的泪人儿抽搭了一声,伸出爬满了苔藓的双手, 一点一点撩开糊在自己脸上的厚重的刘海儿。 在她整理头发的同时,脸上身上的哭苔藓们似乎被赋予了生命似的,竟然一点一滴地从她的肌肤表层开始往下爬,好像小虫子退潮一样,刷拉刷拉、大片大片地往下掉,不出片刻,女孩子身上已经一颗哭苔藓都找不到了。 而这时候胡橙和王敦才看出来,这是一个宫妆的女人。 “嗯?” 王敦含糊了一声。 胡橙谨慎戒备地盯着前面的宫装女子,一面稍微回了下头,瞥了王敦一样,一挑眉,似乎是在问他怎么回事。 王敦把剑眉蹙成了平直的样子,非常困惑地看着他。 “熟人?” “不是特别熟,我感觉好像有备份,可是时间太长了,一时想不起来放在哪个区间里。”王敦流露出了一丝困惑的表情。 他眯起杏眼,开始扫描了一下这个女孩子的装束,扫描的同时就觉得有点儿二乎了,这个宫妆,搞不好就是自己当太监的那年月,没错。 王敦越看越眼熟,这种高级女官的服色,宫里头没有几个人有的,好像其中的几位跟自己还挺熟的,不过…… 他有点儿心虚,自己那个时候虽然还是原装没有剪过的,不过外人并不知道内情,饶是如此,在这个看脸的世界里,还是会有宫女不在乎硬件设施是不是齐全,像他抛出橄榄枝自荐枕席的算是乌央乌央的一堆,不过真正敢提出对食的好像就那么几位,等等,如果是这方面的熟人,卧槽修罗场。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王敦嘀咕了一句。 “内相爷。”宫妆女孩子轻启朱唇,简直开口跪,虽然是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女孩儿,声音却沉稳端庄,颇有高级女官的风度。 她叫自己内相爷,看起来是个熟人呐,王敦浑身一哆嗦,可是因为除了胡橙之外没考虑过别的可能,这会儿倒实在是想不起来当年提亲的到底是不是这一位了。 “这位女官。”王敦点点头,打了个花胡哨,就好像毕业二十多年领着孩子逛街的时候被小学同学活捉,聊了半个小时愣是想不起来对方名字的那种尴尬。 “果然不记得了。”女官非常淡泊地笑了笑,举止毫不轻佻,让王敦松了口气。 他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当年确实被求过几次对食,那年月后宫这些事情很正常,不过因为对方的品级都很高,颇为自持身份,被拒绝了之后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还好,这种类型的人应该可以说得通,讲道理。 “婚前友好吗?”胡橙回头盯着王敦。 “不不不没有那种事情啊。”王敦赶紧拦轿喊冤。 “我觉得,她追过你。”胡橙想了想说,那个女孩子寂寞的神色让他颇有通感的感受,在他刚刚喜欢上王敦的时候,那种茫然而没有道理的哀伤。 “没有,不算的,那会儿多封建呐,你又不是没有从那时候过来过。” 王敦摇了摇头道,那会儿最红果果的也不过就是在回廊上遇到了就点个头,有了那个念头也就是托人带几封信笺,收不到回复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时候的感情多半都是沉默的,尤其是在宫廷之中,人们不是常说帝王的血是冷的、话是假的,那么生活在他们身边的人,身上又能沾染到多少活气呢? “是吗?那你是没有遇上我,遇上我的话可就顾不上那么多了。”胡橙哂笑了一声,笑意里蕴含着一点儿别的意思,好像是在宣示着自己的主权似的,不过他并没有正面让对面的女孩子看到,这男孩儿是他的爱人,并不是他向什么人炫耀的工具。 “那是那是,男神您多么威武雄壮,仙福永享寿与天齐。”王敦赶紧顺杆儿爬,心说还真是保不齐,就他们胡橙这种不要怂就是干的脾气,一旦混熟了彼此的心意,直接提抢上马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对面的女官始终沉默着,注视着他们,而且完全没有一蹦起来老高嘴里叫嚣着“在老娘跟前秀恩爱死得快”的意图和举动,让周围的气压直接降低了一个幅度。 “内相爷此来何为呢?” 女官脾气很好地等着他们说完了小话儿,才插了一句茬儿进来,这一下连胡橙也颇为叹服,看来她品级很高,不愧是御前的人,凡事进退有度,举止端方,只是这样的人一旦爱起来…… 胡橙无端想到了王敦跟他的夜半无人私语时,说自个儿素了这些年了,如今老房子着火,请胡橙在行事历上面多多担待他的事情。 “哦,我们是打算从这儿过去。”王敦也不藏着掖着的,既然他们已经跟大姑爷撕破了脸,哦不,撕破了皮,那么整个儿镜中世界的七门之中一定都已经戒严了,这会儿从地里钻出来的,不是入侵者难道还是土拨鼠吗? “这么说,你们就是主君要找的人。” 女官小姐姐忽然笑了一下,笑得很美,很含蓄,又有点儿深邃,深邃得像刚才的泪海,有着难以测量的浩大。 这种感觉忽然让王敦有了一种遇到同类的错觉,就像他通常软萌的外表之下,那种叫嚣着的烈火和哀艳,外人无从得知,酷烈而寂寞。 “是,我现在没有什么立场请求你的帮忙,不过如果能让我们通过的话,过不了多久,你们就可以自由了。”王敦忽然说,又看了胡橙一眼。 胡橙先是一怔,紧接着忽然想起之前王敦和刀疤的对话,他说过什么释放空间的事情,胡橙虽然不知道具体指的是什么,不过按照刀疤的反应来看,王敦的措施很可能对他们这些被大姑爷禁锢住了的执念非常有利,所以刀疤才会那么激动一时失言的。 所以王敦是在跟女官小姐姐讲条件吗?他不想在自己的面前欠了以前追求者的人情,只想跟她做出简单的等价交换,免得自己多心。 胡橙想到这一节,心里一暖,他想伸出手臂去拥抱他,或者亲亲他的脸,不过鉴于这里不□□全,而且对面就是一个一言不合可以哭出一片汪洋大海的女孩子,还是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好。 “呵,多年不见,内相爷还是滴水不漏。”女官小姐姐听了王敦的话一怔,不过反应挺快的,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而且反应看上去也比隔壁的那个大将军深沉得多,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 “好说。”王敦很和气地点了点头,偷眼看了看胡橙,心说我现在漏水漏的厉害只是这位女官你不知道罢了,胡橙好像接收到了这个弹幕,给了他一个巴洛克式的白眼。 “不过其实我自由不自由也没有多大的关系,在这个不得见人的地方,虽然日日煎熬,但是好歹…… 我还能记住我想要的是什么,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求仁得仁,我是求而不得,说到底,放下了也未必就是个解脱。” 其实按照身份来说,女官小姐姐说出这话来已经相当坦诚了,把王敦弄得心惊肉跳的,生怕这位小姐姐一言不合就要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要求自己给她来个爱的涌抱神马的,那岂不是就要直接撕破脸正面怼了? “做个交易吧,你来当一次我怎么样,嗯,他……”女官小姐姐想了想,眼风一扫,就扫到了胡橙。 “他来当你,那就、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  修罗场0 0~ 第165章 镜中花 “开始什么?啊呜!”王敦一脸懵逼, 正在纠结的时候,滔天的泪海再次朝着他们奔袭而来! 他本能地伸手护住胡橙,在同一时间想要戳破自己指尖上面的伤口,可是就在泪海的第一个浪头打过来的瞬间,王敦并没有感觉到巨大的冲击力, 相对而言的, 是一种暖呼呼的、近乎灼热的光感, 与此同时, 鼻腔之中充斥着恬淡的香气。 王敦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虽然没有面朝大海,也确实看到了春暖花开,看样子应该是在御花园的回廊左近, 这里他还是比较熟悉的, 毕竟公务不忙的时候也曾经跑过来玩耍, 所以cosplay现在就要开始了吗? “胡橙、胡橙?”王敦小声喊了几句,周围没有人影,也没人回应他。 “怎么回事啊?”王敦呐呐的自言自语, 他在心里戳了胡橙几下,也还是没有得到回复,难道距离真有那么遥远吗?还是自己自带的WiFi被女官小姐姐给屏蔽了呢。 不过看样子她并不是真的想要手下见真章, 而是似乎打算跟自己两个人开个小小不言的玩笑,虽然王敦现在也没有明白她说的那个cosplay到底怎么玩儿,什么你是我他是你的,等等…… 王敦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在心里祈祷了一片整个人而鬼狐仙怪大系统以及目前网络上流行的各种爸爸,然而深吸一口气,低头一看。 “啊啊啊啊啊什么鬼?!”王敦一低头,就看见自己竟然穿着一套跟刚才的小姐姐一模一样的高级女官的服色。 “唔。”等到他淡定下来之后,犹豫把手往自个儿的胸前伸了伸。 “没有,还好。”王敦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是一激灵,再次把手往下伸过去。 “都是原装正品,看来真的只是cosplay而已,谢谢小姐姐不切之恩。”王敦心里松快了不少,继续寻找胡橙,结果刚刚迈开一步,就差点儿跌倒了。 “哎哟,古代女孩子真辛苦。” 王敦踉踉跄跄地站直了身体,这个时代的女官裙摆非常紧窄,这种设计可能是为了让她们保持端庄的步态而设计的,相比之下王敦本人的服色虽然也是剪裁得很有型,却不会像这么限制行动,因为他们这个系统本身也有近卫宫廷的职责,太窄了的话蹿房越脊相当不便。 王敦像个变态一样四下里偷瞄了几眼,发现确实没有什么人经过,暗搓搓地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裙底,然后呲啦一声,稍微在衬子上面撕开了一个口子。 “呼,这回终于舒服了。”王敦发出了满足的叹息声,与此同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泠然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王敦维持着把手伸进自己裙底的尬舞姿势,脖子一帧一帧地往回扭动着,心里一直在摸摸祈祷对方千万不要是…… 然后他发现自己三界之外五行之中团拜的罗圈儿揖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因为身后那个熟悉声音的主人正是胡橙本人。 “我我我的腿……痒痒。”王敦睁着眼睛说瞎话儿,哈喇子都快要流出来了,因为胡橙正穿着他的制服,拢发加冠,显得相当干净利落,却又自带着一种在现代社会早已不存的繁文缛节一般的华丽。 “你对这里比较熟,有没有什么安静的地方,我们聊聊。”胡橙紧走了几步来到王敦的身前,一手拉住了他的手肘,动作和语气都显得相当迫切。 王敦的小圆脸儿涨成了一颗寿桃的样子,简直可以直接去给腮红代言了。 “在、在人家的地盘上,不、不好吧。” “只是说说话,快。”胡橙的唇几乎贴在了王敦的耳廓上面,那是一种他已经非常熟悉了焦躁状态,就像他们一起度过的许多个夜晚一样。 “唔,要么去我那儿,我是说你那儿,你那儿挺僻静的,平时没有我的、你的谕令,没人进的来。” “带路。” …… 王敦领着胡橙,两个人七拐八拐地沿着外宫的各种回廊穿梭,胡橙暗暗记着路,可是记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混淆了,看来这里的路径是经过了类似于九宫八卦的一类阵法布置的。 胡橙忽然想起他小时候作为皇亲外戚,曾经进宫过几次探望亲眷的事情,虽然男孩子只能在外围例行问候,要是没有人带着,他还真就未必可以不靠轻功或者术法在宫殿里来去自如,不过显然王敦可以,这里毕竟是他熟悉的生活过的地方。 “就这儿,进来吧,里面凉快。”王敦终于停下了脚步,朝着身后的胡橙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胡橙跟着他进门,首先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凉,不,这已经不算是凉快了,倒不如说是阴冷来的更为恰当,就好像烈日炎炎的时候去一些古建筑改建的博物馆参观时的感觉差不多,明明外面晒到让人吐舌头,可是一旦迈进门槛,就有一种刷一下子、透心凉心飞扬的感觉,浑身的汗毛都跟着立起来了。 “年头儿久了就是这样,还有人说这里闹鬼呢,没事儿。”王敦看出胡橙有些不自在,赶紧说道。 他倒是挺习惯的,毕竟这里也住了不少年,现在久别重逢,又是跟喜欢的人在一起,那种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怅然之感就削弱了很多,取而代之的一种对于逝去岁月的淡淡的回忆,如果胡橙愿意听,他也很愿意给他讲讲他的历史,关于他的一切,他现在都可以毫无保留地给他看。 “冷吗?冷的话我给你找件外套披上。”王敦凭借着记忆拉开了一扇壁橱,里面果然有他在休息室穿用的常服,他挑了一件看上去干净体面的,递给了胡橙。 他看着这个女官小姐姐建构的回忆世界,不得不佩服对方的心细如尘,这种地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利用权限进来的,不过就算是进来也不能久待,只有惊鸿一瞥竟然能完全复原当年的细节也是厉害了。 “不用,算了。”胡橙把衣服放在榻上,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坐下,有些好奇地看着四周,这里就是王敦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虽然胡橙不太确定,不过从刚才的路线比照着各个宫殿的穹顶来看,他进宫时所走的路线应该是跟王敦有过交集的,那么……也许在很多年以前,他们就曾经见过面。 不、不会的,如果见过,就不需要等待这么久了,胡橙不会忘记王敦这张很有特点的小圆脸儿的,他当年穿着鲜亮的服色,执掌权柄、震慑朝野,明明是一张很年轻的脸,可是绷起来的时候却又充满了威严,如果偶然笑起来,也会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让这个少年老成的内相流露出很难得见的天真。 如果胡橙见过这样的男人,他是不会轻易忘记的。 “不行。”胡橙沉浸在自己的想象力,末了,叹了口气,蹙了蹙眉头说道。 “什么……不行?”作为一个有了对象的正常男人,王敦对于不行这个词稍微有点儿敏感。 “我怎么、爱不起来你了呢。”胡橙抿着薄唇,摇了摇头,那种神色简直像个原本健康的人忽然失明失聪了一样,脸上带着迷惑的神情,仿佛不明白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惹恼了命运之神,把他裹挟进了从未遭遇的境况之中。 喵喵喵喵喵?王敦的疑问像个知乎似的不停冒出来,胡橙几乎可以看见他那一脑门子的黑人问号,虽然本人长得白白净净的倒是。 “我现在有点儿明白了,那位女官所说的那句话,你是她,我是你,她让我们进入了她自己单恋的那个心路历程里面。”胡橙哂笑了一声,什么叫诛心?这就叫诛心。 “你的意思是,她把我们送进了自己的执念里面,让我感同身受一下不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是个什么滋味儿?”王敦很快领会了胡橙的意思,即使他们之间不涉及情感交流,也能很快明白对方,这是一种默契。 “是啊,比起求得一个结果,也许她更想追求一种公平,如果你不设身处地,是很难理解别人的切肤之痛的。”胡橙说。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他却已经有点儿了解那个女官小姐姐的为人了,她是个隐忍的人,隐忍却不卑微,克制却又强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跟自己有点儿相似,可是他终究心软,即使王敦不爱自己,他也舍不得让他经受自己所受过的这种煎熬。 “可是她这么做也没什么用啊。”王敦歪了下小脑袋,笑得有点儿匪气。 “嗯?怎么说?我明明……”胡橙有点儿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但心里却很着急,哪怕只有一秒钟的时间,他也不想违背自己的本心。 “你看,你说你自己爱不起来我,可是脸上的表情多焦灼啊,如果真的不喜欢一个人,会因为自己不喜欢对方而流露出这种表情吗?”王敦自信满满地说着,忽然探头过去,离着胡橙很近。 胡橙从他清澈的琥珀色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紧蹙的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第166章 镜中花 “所以呢?这能改变什么?”胡橙看着王敦深邃的眼睛, 意识到他的表情太纠结,别过了脸说道。 “不能改变什么啊,不过至少是个好的开始吧。”王敦倒是挺乐天派的。 “其实要用蛮力突破这里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可惜了这么大的一块储存空间了。” 王敦看了看四周,有点儿舍不得, 不光是因为这里幅员辽阔, 更因为有他生活过的地方的模型, 他挺想留着这里的, 毕竟自个儿没有备份,以后想让胡橙多看看,他以前都住在哪里、经历过什么,他想与他分享自己的历史。 “那现在要怎么办。”胡橙伸手把玩着自己的发尾, 一面说着话一面打量四周。 这个地方布置得非常精致, 看得出主人是一个爱修饰的人, 只不过这种繁复的风格未必出自王敦的本意,毕竟处在那个位置上面,官方对外貌的要求应该也颇为严格吧?胡橙记得当年自己进宫的时候, 引路的人都长得很端正,听说近卫的郎官更是漂亮,只是没有机会看到, 不过想想也不会比王敦更漂亮就是了。 “唔,我的心里话你还听得见吗?” “暂时被屏蔽了。”胡橙摇了摇头,因为被卷入了王敦当年拒绝的心理状态上面,他的本能暂时对王敦关闭了心门。 “从你那边可以强行打开吗?” “可以是可以, 不过不知道会对悲门造成多大的伤害,咱们先试试。”王敦有些审慎地摇了摇头,还是想要先礼后兵,日后接管了这地方,也能跟胡橙没事儿来度个假什么的。 “试什么?”胡橙不解。 “试试看能不能让你重新爱上我啊。”王敦一梗小脖子,一副志在必得的小损样。 “这……” “一旦我们重新联系上被屏蔽的心脉,应该就可以打破这个困局了。”王敦看了眼四周,颇为肯定地说道。 这里的建模跟当年自己居住的环境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冷酷无情。 王敦眯起眼睛,想起自己在没有谈恋爱之前的生活,那时候的他跟现在不一样,他也过日子,可是有时候忙碌之后午夜梦回,总有些说不出的空空荡荡。 那时候的他可以说得上是善体人心,可那是天赋使然,他能明白大家都在想些什么,可是却不会设身处地地去想一想他们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尤其是在感情方面的,因为不曾经历,所以不懂珍贵。 可是在和胡橙恋爱之后,世界在他眼中变得不太一样了,他能更准确地把握别人想法,周围的景色也因为心态的关系而加上了一层桃花朵朵开的滤镜。 但这里没有、没有桃花,没有各种花,他们刚才经过的御花园里,虽然百花争奇斗艳,可是他却感觉不到春天的微醺。 是因为他和胡橙的专线暂时被屏蔽了的关系,只要打通这一层关节,他们就能从女官小姐姐的心魔之中解脱出去,并且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你是说,心魔里的不爱是个困局,一旦爱上了的话,就……” 胡橙点头,明白了王敦的意思,这里显然是女官的心结所衍生出来的一个困境,女官小姐姐把他们送进来的目的看起来也不是要鱼死网破的,她要让王敦体会一下自己当年的失落感,也有可能是要把他们困在这里,看看如果王敦处在这样的情感困境之下会是怎么样自处的。 这个女孩子,端庄自持的外表之下,竟然还有一点小顽皮? 胡橙一时之间有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感觉,想起了传说之中的淘气鬼,那并不是大人形容活泼小孩子的昵称,而是一种喜欢恶作剧的精灵,小小不言地绊你一个跟头,或是在你回家的路上打上一堵墙,然后躲在黑夜的暗影之中嘿嘿笑,捉弄完了人之后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不过真没想到,刚才那个女孩子竟然是这一挂的。 “好了,战略方针暂时确定,那么问题来了,要……怎么办。”王敦捂住了自己的恋爱脑蹲了下来。 恋爱脑跟恋爱专家可不是一个意思呐,相反的,王敦总觉得自己在跟胡橙的交往过程之中一直都会脑补过度。 好像男朋友早起少吃了一口饭,他都会从昨天的约会安排一路重新回顾到晚上在床上的表现是不是让对方满意,最后还是胡橙看出来这货又在开脑洞,只好承认是因为今天早晨看新闻发现自己喜欢的选手输掉了比赛,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然而这对王敦也只是一小段时间的暂时解脱而已,过不了多久,他又会像哈士奇一样歪着小脑袋去思考胡橙今天为什么没有穿他送的那条红色秋裤,最后还是偷偷问了小财才知道对方今天还有拍摄任务,穿个秋裤去片场实在是太雷了,这样才终于放了心。 就他这种恋爱脑,幸运的是在这段关系之中是胡橙先主动的,现在换过来要他去追人的话,他他他……不会啊! “只要让我对你有了恋爱的感觉就行了吧。”胡橙直接抛出了答案,经过刚才王敦的开导,他自信自己骨子里当然没有丧失爱着王敦的能力,就像一部性能良好的手机,只是拨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罢了。 “唔,那你、要不感觉一下?”王敦想了想,直接把小脑袋凑了过去,跟胡橙大眼儿瞪小眼儿地并头待在一处。 “有感觉吗?”王敦顶着一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脸看着胡橙,虽然手上规规矩矩的,问出的话却好像他正在耍着什么花样儿的流氓。 “还没有。”胡橙很老实地摇了摇头,觉得他们现在的关系有点儿像是彼此有好感的两个不太熟悉的人,在破冰期互相小心翼翼地伸出触须,试探着对方一样。 “要不我先来吧。”胡橙想了想,决定发挥一下种族优势,朝着王敦做出一个摆手的手势,对方很听话地半蹲了下来,人工造成了两人之间的最萌身高差,胡橙就着这样的姿势,做出了一个霸道总裁的经典姿势,伸手勾起了王敦的下巴。 “有感觉吗?” “有的。”王敦老实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往旁边挪动了一下,生怕自己暴露了什么。 “好像你单方面有感觉并没有什么用。”胡橙放开了他。 “换你主动一下试试。”他四下里看了看,靠在了王敦平时换衣服用的一架屏风上面说。 “好、好的。”王敦吞了吞口水,动作很不熟练地来了个壁咚,低头看着胡橙,羞涩的眼神之中又带着点儿动物性的俯视,那是一种凭借着本能释放而出的带有震慑性的眼神,让胡橙的气场稍微被压下去了一点儿。 “很好,继续。”胡橙感受了一下,继续说道。 “唔。”王敦刚要说话,忽然发现自己高挑的京白少年音稍微软萌,害怕破坏气氛,他咬了咬薄唇,直接俯身过去亲了胡橙的脸。 他的身形带着压倒性的优势,眼神里含混着坚定和温柔,唇上的动作却像是春风一样和煦,彬彬有礼地亲吻着胡橙的脸颊。 “怎么样?”王敦说,他的声音终于不再高挑了。 “唔,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有点儿像是……”胡橙想了想,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像是小财亲我的时候吧。” “喵喵喵喵喵?”王敦刚刚培养出来的低沉沙哑的总裁音一下子就破功了,这会儿的声音魔性直逼哈士奇的奶狗。 “小财亲亲亲亲亲过你?”王敦一脸懵逼地问道。 “小财是我的跟班,那个开车的,我助理。”胡橙一脸你怎么忘了小财是谁的表情看着他。 “那那那那那也不能随便亲别人男朋友啊。”王敦鼓起了包子脸一脸的委屈不平。 “我把他当仓鼠看,不、小时候家里刚刚把他分配给我的时候,我就是把他放在仓鼠球里面带在身上的,我说的是那时候的感觉,会觉得你可爱,但是还没有感情方面的波动,有问题?” 胡橙稍微明白了王敦的纠结,毕竟一般人不会主动去跟自己家的仓鼠避嫌的,可能是王敦很少见到小财的本体,才会造成了跟他在认知上面的偏差。 “仓鼠……唔,他长大以后瘦了好多啊。”王敦的脑回路在释放了压力之后变得有些奇怪了起来。 “嗯,大了就不软萌了,所以我让他跟班的时候也不用现出本体,仓鼠球也放不进去,而且越来越长,有点儿走硕鼠风格。”胡橙一本正经地解释着一个听起来是萌系的话题。 “哦,那还继续吗?”王敦想了想说。 “不继续了,看来你的那位同事怨念很重,屏蔽很厚实,不是一两个亲密动作就可以破解的。”胡橙摇了摇头,忽然哂笑了一下。这个模式看来并不友好,但是这也没有什么,只要是考验他们关系的关卡,就算是地狱hard模式,胡橙也相信难不倒自己和王敦,很奇怪,他和王敦相通的心意虽然暂时被屏蔽了,可是他却很坚定地这么想。 “我想,你需要追我看看。”胡橙放弃了刚才靠在屏风上面的姿势,站直了身体,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冠带服色、正色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追到就让你~ 第167章 镜中花 追求胡橙的事情已经被提到了日程上来, 王敦告别了威风堂堂的内相爷,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己在内宫值宿的地方。 “第一次摸进女生宿舍,原来是这种感觉呐。”王敦看了看梳妆台上一堆一堆的花儿啊粉儿的,百无聊赖地给自己插了一脑袋的宫花,活像个高配刘姥姥。 “女为悦己者容, 要怎么容呢?”王敦把女官小姐姐的保养品啊化妆品啊分门别类按部就班地铺排开来, 一样一样细看。 “唔, 只是比内宫的各位太妃们低了一个档次啊, 看来小姐姐还是很有地位的嘛。” 王敦虽然当过太监,不过还是比较掌握实权的上书房秉笔,不是什么梳头扫地的碎催,对于这些女孩子们常用的物件儿不算太了解, 但是也不是直男审美完全不懂色号的那个水平。 “我看看, 画个花钿怎么样?” 王敦在一把刷子之中挑了一支眼线刷毛量左右的刷子, 蘸着胭脂在自己的眉心上打算弄一弄,他眯起眼睛开始从数据库里调集各种名画和影视作品之中所描述的妆面,最后想了想, 还是直接在眉心上点了个红点儿。 “哎嘿,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王敦自恋地梗了下小脖子自言自语道。 “我说, 我什么样子你都不想看吗?你还总是说我好看呢,好看好看,就是给爱人看的,你都不看我了, 我好看有什么用啊?”王敦对着镜子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委屈得鼻子都红了,丢开了各种色号,站起来直接向后一蹦,跳到了床上滚动了起来。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他一直都在被胡橙喜欢着,他心里又高兴又害怕,怕自己的能力还不足以修复bug,跟他在一起会伤害到他,可是他的害怕并不包括对方会放弃他这一条。 他看过动物捕猎时候的眼神,胡橙看他的眼神就是那样,泠然而艳烈,他并不崇拜他,也不怜悯他,胡橙就像所有体面的狩猎者那样,把他的猎物放在食物链的一环之中,用平等的对决来对待他,让王敦觉得即使被他吃掉了,他依然被当成了受到尊敬的对手,因为狩猎者不得不那么做,对他出手是天理之中的一环,只不过把吃换成了爱,但都是命中注定的。 “命中注定我爱你。”王敦哀嚎了一声,一直以来他对于胡橙的感情都有非常强烈的安全感,但如今这种安全感一下子被抽离了,让这个没有什么感情经验的男孩儿开始觉得深深的不安。 “原来不被你喜欢是这么难受啊。”王敦在床上翻滚了几下,被锦衾上面的香粉熏得打了个喷嚏。 “等等,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命中注定我爱你?唔。”王敦打了几个喷嚏,好像灵窍忽然被震开了一样,小脑袋晃了晃,灵光一闪,直接放开怀抱钻进了被窝,又钻出来抬头看了看大毛儿月亮,明天跟胡橙约好了各自做完自己的事情之后在老地方约会看看,看来倒是个好天气。 王敦想了想,满足地缩进了被窝,也不脱衣裳,虽然这个环境是虚拟的,他还是不想直接使用别人的被窝,光溜溜的时候只能钻胡橙的被窝,这是规矩。 …… “哈欠。” 第二天上午,胡橙顶着个黑眼圈还在那里负责大臣奏本的誊写工作,并且还要用非常言简意赅的语言做出一个大纲,方便上头提纲挈领地批示,没想到王敦当年每天的工作量竟然这么繁重,他虽然办公能力也相当强悍,饶是如此还是忍不住做了一个时辰就开始打哈欠。 “九九九九九千岁,要不咱们歇了吧,歇个中觉再赶出来也还来得及。”一旁给他端茶递水儿捏肩捶腿儿的小孩儿一脸心疼地说道。 什么九九九九九千岁,你当老子是黄金啊?胡橙在心里吐了个槽,心说这个王敦当年也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了,千足金的名号都被人往身上贯。 “没事,我先把加急的军报归纳完,一会儿上头歇了中觉肯定先看这几份,都是捷报,只怕一喜欢,咱们也有赏。”胡橙呷了口茶说道。 他虽然没有在内宫做过事情,不过家族之中为后为妃者甚众,连带着外戚颇多,对于这种善体圣心的素质还是掌握一些的。 “哎哟,那敢情好,那我们跟着九九九……” “行了,以后叫我师父就好。”胡橙一早晨一直听着千足金,听得脑仁儿疼,赶紧一摆手叫手底下的猴儿崽子们改了章程。 御花园小角门儿附近。 这里虽然隶属于御花园的一部分,但是因为地处偏僻,植被不多,而且距离前朝冷宫不远,据说夜深人静的时候值宿的太监宫女们经常可以听到鬼哭狼嚎的声音,所以即使在白天也几乎杳无人烟,久而久之就成了对食对象偶尔见面的地点。 本朝对于太监宫女这种互相结成对子聊以慰藉宫廷寂寞的行为基本上采取不支持不反对不参与的态度,都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办事,所以在本朝这种行为并不算是少见。 本来到了饭点儿了,有几个小宫女已经把偷偷摸摸的蹭过来,手里提着给小猴儿们热好了的食盒——小太监们日子过的清苦,没有热饭的地方,都是转托相熟的宫女帮忙热饭的。——可是几个女孩子刚刚一露面,就都惊得面无人色地退了回去。 “刚刚我是不是眼花了?” “没、没有吧,我也看见了。” “那个人是不是内相爷九九九九九千岁啊?” “就是,服色不会错的,再说那张俊脸,内宫里除了圣上和张郎官,还有谁比得上呐。” 几个小宫女一面往回走,一面七嘴八舌地八卦了起来,好嘛,号称会走路的贞节牌坊的内相爷竟然也开始谈恋爱了,真是铁树开花,谁不知道这些年来内相大人发挥了自己钢铁般的意志拒绝了无数宫女和少数太监,甚至还有朝廷大员天潢贵胄,怎么如今忽然就开窍了呢? 嗯,等到年节下上头有了恩旨可以开夜局的时候一定要试试手气,今年怪事多,未必不会赢钱,几个女孩子打定主意,提着食盒嘻嘻哈哈地跑了。 胡橙耳音清亮,其实已经听见那几个女孩子议论王敦了,他本来面沉似水地听着,在听到王敦拒绝了无数人献殷勤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翘了下嘴角。 胡橙觉得很奇怪,伸手戳了下自己因为翘起的嘴角而流露出来的酒窝,他本来有一对很浅的酒窝,如果经常笑的话应该会长得越来越明显,可是他有些少年老成的意思,平时不苟言笑,越长大酒窝就越淡,没想到这会儿反而忽然出现了一下子。 “哦,来了啊?等急了吧?” 胡橙一抬眼,看到王敦远远的走了过来,朝他打了个招呼。 王敦穿着服色繁复的高级女官的衣裙,竟然在肩上担着一副担子,扁担前后都是好几个大食盒,天儿热,王敦走出了一脑袋汗,而且丝毫没有自己现在是女妆的自觉,一伸手非常豪放地抹了抹脸,很快就把胡橙放到了一种“新婚第二天醒过来看到太太卸妆后的脸怎么办挺急的在线等”的处境之中。 “没有,我也刚到。”胡橙说了句相亲常用语,上前替王敦接过了扁担,顺便抽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他。 王敦:“@ @?” 王敦跑到远处的锦鲤池上面一照,吓得哇哇大叫了一声,赶紧用胡橙的手帕擦了把脸,把糊掉的妆容都擦了下去。 “还不习惯呢,下次注意,内个,手帕我洗干净了再换给你。”王敦原本已经把手帕递到了胡橙的眼皮子底下,结果搭眼一瞧,又暗搓搓地收了起来,上面简直就印着一张自己化完妆的大脸一样,连腮红都在上面。 “没关系的,给我吧,以后不用勉强自己,你素颜就很好看了。”胡橙接过了王敦的“面膜”,说了句客套话,不知道是不是王敦的错觉,他忽然觉得好苏。 “哎嘿。”王敦干笑了一声,动手打开了食盒,一样一样开始给胡橙布菜。 “古代,材料找不齐,你多担待吧。”王敦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道。 胡橙低头看了看,都是他领着王敦去大饭庄子里头吃过的一些菜品,而且还颇有中西合璧的味道,竟然还有蛋糕,也不知道这货是怎么变出来的。 “西洋玩意儿其实膳房里也稍微有点儿预备,只是份例少不好弄,托人办了一点,你尝尝,也不知道我这手艺在家不在家。” 王敦给胡橙切了一块类似于牛排的东西,竟然还拿了个玻璃瓶子,里头装的应该是西洋葡萄酒。 “你怎么会做的,我记得你不是只喜欢……”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烧花鸭烧雏鸡烧子卤煮卤鸭酱鸡腊肉鹅松仁小肚晾肉香肠……等等的中餐吗? 作者有话要说:  胡橙报菜名~ 第168章 镜中花 胡橙在心里报了个菜名儿, 才赫然发现他这段时间吐槽功力见长,应该是跟王敦和他的几个老表混熟了的关系,怪不得人家都说婚姻相当于人的第二次投胎,看来跟爱人相处久了,人设都会发生微妙的变化。 “唔?我喜欢什么?”王女官没有听见胡橙在心里报的菜名儿, 扬起了包子脸问道。 因为换了皮子的关系, 他的脸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脸部线条更加圆润了一些, 眼睛稍微退去了果子狸的浑圆感,变得更加温柔,原本狭长入鬓的剑眉这会儿已经平直了一个细微的弧度,使他整个儿人看上去非常无辜。 胡橙盯着他, 没听见他说的话, 有些愣神儿了。 “我的脸上有什么吗?”刚刚经历过卸妆考验的王敦很紧张地问道。 “不, 没什么,我是说你怎么会煮这些菜的。”胡橙摇了摇头,有些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一句。 “哦, 你不是喜欢吃吗,这几个都是你喜欢去的大饭庄子的招牌菜,我就怕什么时候掌灶的大师傅换人了, 或者干脆饭庄子倒了,你不就吃不到了嘛,就去学过。”王敦没多想,见他有此一问就解释道。 “这些都是高级餐厅的招牌菜, 他们肯轻易把配方和做法告诉你?”胡橙一挑眉,有些不可置信。 “一般人不行的,不过我老表张涛在地面儿上的厨师傅行当里也是有一号的,都是他帮我打听的,当然人家也不可能说倾囊相授吧,能学个七八分就算不错了,来、尝尝。” 王敦把自己的手艺每样挑出来一点儿,搁在一个玛瑙碟子里面递给胡橙,只可惜没有刀叉,就只好用筷子代替了。 “你为了我,特地去学的吗?”胡橙知道自己应该感动,事实上透过厚重的屏蔽层,他知道自己的真心是动了的,可是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好像隔靴搔痒一样,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沮丧和愤怒,眉头就蹙了起来。 “不算是特地去学的吧,我自己也有这样的习惯,毕竟人类的寿命有限,如果是量产的东西就不会随着死亡而消失,但是有些独门的手艺,或者非常主观的艺术是会慢慢消失的呀,那对于我们来说就很鸡摸了。” 王敦这话说的没错,想想看你每天早起吃早点的摊子在十几年或者几十年之后就消失不见了,再回首已经成为了影视作品之中才可见一斑的吃食,那还需要是考据严谨的作品,粗制滥造的根本就不知道当年人们都在吃些什么——那种感觉想想看也是挺寂寞的。 “嗯,很寂寞吧。”胡橙点点头,对于王敦的这种感觉表示感同身受,他们都经历过时代的更迭,繁华与落寞,平安与战火,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的不断变革,都会让他们觉得有点寂寞,后来也就遇到了彼此。 “哎嘿,幸好有你,只要你在,别的我都吃得惯。”王女官乐呵呵的说道,一下子打破了胡橙沧海桑田的怅惘,什么嘛,原来这家伙的怅然若失只在吃的方面啊,然后这个吃货把自己的地方放在了食物之上,那么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荣幸呢? “你呢?还吃得惯吗?”王敦一直低头忙着布菜,没有看到胡橙刚才那个微妙的眼神,接着问道。 “挺好的,跟店里吃到的差不多,牛排比较味厚一点。”胡橙想了想说,不过他知道这是王敦故意这么做的。 因为他每次去旋转餐厅点这道菜的时候都会吩咐牛排要煎的熟一点,味道要厚,如果火候不到可能还会要求主厨帮他稍微回一下锅,这并不是因为他多么的重口,而是担心血腥味会激发起自己的某种属性,这只是一个生活中的小小细节,没想到王敦就这么记住了。 “喜欢就好,我记得你爱吃熟一点的,尝尝这个蛋糕怎么样,面粉有点儿陈了,不过搜遍了整个儿膳房也就淘换来这么一点儿,上头不怎么吃这个,还好剩下的够烤出一个的来。”王敦看胡橙差不多吃完了主菜,就动手帮他切甜品。 “听说鸡蛋在宫里金贵,难为你弄得到。”胡橙吃了一口蛋糕,上面竟然还有鲜奶油,不过在当时奶制品倒是挺容易得到的,难弄的鸡蛋。 胡橙挺宫里的长辈们说过,膳房归到内廷府掌管,里面的大小官吏多有克扣一些中饱私囊的,不知道怎么选的,鸡蛋就成了金贵东西,外头的报价虚高,里面自然就变得金贵起来。 虽然内宫人员也有许多是贫寒人家选出来的,知道外面的买卖行市,可是谁有闲心去管这种事,反正天家富贵不差钱儿,没必要为了口吃的在宫中给自己树敌良多。 “放心吧,我在内宫……我是说那个女官,在内宫还挺得烟儿抽的,膳房的人一见是我去了,听说要鸡蛋,二话不说就给了,拿到了十几只呢。”王敦狐假虎威了一回,还有点儿小傲娇。 “唔。”胡橙点头,心说一个女官小姐姐就这么大的面子,要是传说中的王敦本体,九九九九九千岁自己去了,膳房总管没准儿恨不得自己下蛋给他送人情呢。 “你怎么不吃啊?”胡橙吃完了小半块蛋糕就差不多了,搭眼一瞧王敦还没动筷子,原本以为他是自己吃过了中餐,结果忽然听到对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唤了起来。 “我、我不饿。”王敦吞了吞口水说道。 胡橙忽然明白了,以王敦现在的服色身份,想要从膳房弄口吃的并不太难,可是他已经为自己要来了西餐的材料,可能就不好再开口要传统食物了。 虽然膳房的人不至于难为他,可是王敦是张涛的老表,应该深知道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厨子的道理,因为你不知道你的餐点在端上来之前的岁月里在厨房之中都经历了什么。 “怎么可能不饿,肚子都叫了,跟我来。”胡橙蹙了蹙眉头,毫不避嫌地伸手握住了王敦的手腕,领着他就往自己的住处走。 “哎嘿,你别这么着急嘛。”王敦鸵鸟依人道。 “……”胡橙回头看着这个一米八几浓妆艳抹的女官小哥哥,在烈日炎炎之下忽然有了一种清凉的感觉。 “我带你去吃饭。” “哎?不用啦,我煮的饭够咱们两个人吃的,里面还有两碗青菜是传统做法,我配着你的剩饭拌着吃就行。”王敦赶紧说道,他在吃食上没啥讲究,管饱就行,旁的一概不用理会,因为他们老表几个都是终极吃货,饿起来自己都吃,就更别说别的了。 “不行,我知道你喜欢吃肉,跟我走。”胡橙人高腿长,水月观音一般的身材,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拉得王敦只得跟着他一路小跑,好死不死却被裙摆绊住了一下,嗷叽一声向前扑了过去。 胡橙反应很快,听得身后“恶风不善”,一回头条件反射似的接住了王敦,可惜对方的体积太大惯性太强,一下子把他整个儿人都怼进了御花园旁边的灌木丛里,上演了一处古装宫廷爱情剧的经典汤姆苏戏码儿。 王敦:“……” 胡橙:“……” “你不起来,是打算让我把你抱起来吗?”胡橙忍着王敦成年男子的体重,从牙缝儿里往外蹦出了一句话。 “哎嘿,不啊,我自个儿爬起来。”王敦虽然摇了摇头,却又用一种希冀的目光看着王敦,像个希望一起玩耍的二哈,眼神帅气又呆萌。 “……” 就在胡橙试探着伸出手去,思考要不要把这货抱起来,最重要是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膂力把他抱起来的时候,灌木外面的石子路上响起了一声惊呼的声音,过了几秒钟又传来了战战兢兢的女声。 “呀!我、我不是故意的,内相爷宽恕、姐姐宽恕!” 一个来晚了的小宫女提着食盒,一脸惊恐地看着草丛里抱着的两个人,看服色一个是高级女官,一个是千足金内相,刚才没看清楚就嚷了出来,等到看清了胡橙的服色,肠子都悔青了,吓得脸色煞白,自己的品级离着女官姐姐就有好几级呢,更不用说是千足金了,万一这两个人恼羞成怒,自己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王敦看着小姑娘挺可怜的,赶紧爬了起来,又拉了胡橙一把,心说自己平时在内宫也没有作威作福啊,怎么就承担了这么个威武霸气的人设呢,唉,果然是能力多大责任多大。 “没事儿,我们闹着玩儿呢,你不用害怕,我和内相爷都是随和的人,没人难为你。”王敦看着一脸惊恐的小宫女说道,看这小姑娘手里提着食盒撩着裙子急三火四的跑,应该也是着急给相好的小猴儿去送饭的,就开解了几句,省得吓坏了她。 “闹、闹着玩儿?”小宫女可能是吓坏了,有些木讷地重复了一句道。 “对啊,你小时候没玩儿过吗?两只小蜜蜂呀,飞在花丛中哇,飞呀,MUAMUA~飞呀,MUAMUA~”王敦一边一脸端庄严肃地说着,一边借此机会隔空吃着胡橙豆腐,对他飞出了爱的么么哒。 “……”胡橙一脸这人是谁我不认识的表情,伸手给了他两个啪啪的回复。 作者有话要说:  23333 第169章 镜中花 “没、没。”小宫女被这位人高马大的女官姐姐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跟说好的高冷人设不一样啊,听说这个小姐姐素有贤名,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呐。 “哦,我们老家常有人玩儿这种游戏,等以后闲了……” “没事, 你退下吧。”就在王敦热情洋溢给小宫女安利小蜜蜂游戏的时候, 胡橙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 言简意赅地说了句。 “是、是, 奴婢告退。”小宫女如遇大赦一般地跑了。 “哎嘿,你怎么不让我解释清楚哇。”王敦看着女孩子消失的背影有些失望地说道。 “怎么,解释清楚了带着她们一起玩儿吗?”胡橙面无表情地问道,不是很能理解这只二哈的脑回路, 同时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心思。 他以前为了克服自己和狗族天然的矛盾状态, 曾经想过养一只狗狗, 本来有些中意二哈,不过听说这种狗跟谁都可以玩儿的不错,有些自来熟, 就放弃了。 他把小财他们这些家宠都看成是家人般的陪伴者,他不太喜欢被亲近的人无差别地对待,更别说是爱人了, 虽然现在心情被屏蔽,这种感情惯性竟然如此强大地存续着。 “不是要跟别人玩儿啊。”王敦赶紧摇头。 “我是怕没有完全解释清楚的,那个宫女回头往外一说,坏了你的清誉!”王敦像个还没有成功的谦谦君子人设的追求者一样, 有些着急地说道。 “以我们两个人的服色,谁的清誉比较危险?”胡橙扶了扶额,看来王敦的人设虽然穿越了,身为攻方的自觉还是那么的顽强。 “哎?唔,忘了这茬儿了。”王敦低头看看自己塞了馒头的胸部,忽然发现这件事如果传出去,对自己的影响可能会比较大一些。 毕竟在内宫对食、寻求心理上的安慰是一回事,光天化日之下猫在草丛里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是另外一回事,万一搞砸了,搞不好也是会被撵出宫廷、甚至追责的。 “放心吧,如果出了事情我会罩着你的。”胡橙看到王敦脸上风云变幻般扭曲的表情,攻气十足地说道。 “不是、不是,让我想想。”王敦忽然摆了摆手,示意胡橙先不要打扰他。 那么他一定是在思考着什么比较重要的事情,不然是不会打断胡橙的谈话的。 “唔,你有没有一种感觉,我们的人设稍微偏向于自己了。”王敦想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着胡橙。 “你的意思是?” “我刚刚穿过来的时候,心情有些沉重,有些从容,该怎么说呢,在纠缠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恋情的时候,我的内心深处还有些自我牺牲式的感动,就是那么回事。” 王敦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躲在被子里哭了的事情,当然这么丢脸的细节可以不用让男朋友知道。 “那,现在呢?”胡橙没有马上急着确认自己的心意,相比之下,他对王敦感到非常好奇,是那种对家人的好奇,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的好奇,好奇他是否会因为还没有心意相通而委屈。 那种想要知道的**有些含混,有点儿像是大人在看小孩儿或者小动物受到轻微挫折时的好奇心,夹杂着一些心疼,似乎可以解释为是对他感兴趣的开始,不是有那么个说法,由怜生爱吗? “现在不担心了,挺自信的,我觉得你一定还会跟我好。”王敦稳当地说道。 “你为什么觉得我一定还会跟你好?”胡橙想了想说,语气之中并没有被不喜欢的人纠缠的不耐烦,而是一种单纯的疑问,因为当年胡橙追他的时候说实话并没有志在必得的自信,这家伙隐藏得太好了,内心深处的海洋在狰狞地咆哮着,他的外表却依然可以乖巧温文的看着你,似有若无地保持着距离。 胡橙想着想着,忽然有一种生理性的疼痛——他的心意暂时被屏蔽了,这种心疼竟然直接影响到了他的身体。 “你看呐,我们都单身狗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合适的,遇到了就互相喜欢上了,谈了恋爱,这说明什么?”王敦好像砖家叫兽一样给出了一个参与性很强的疑问句,怎奈鱼也是有尊严的,胡橙并没有搭茬儿。 “说明,命中注定我爱你,你也是一样。”王敦只好说,他态度颇为自信,语气平和生动,像个虔诚的信徒那样,不悲不喜地信仰着他相信的神祇,终将会把他的幸福还给他。 不管走到哪里,不管变成什么样子,这种上天赋予的辨识自己另一半的本能永远不会熄灭,在相遇的某个瞬间,缘分被激活,然后无穷无尽地绵延下去,没人可以割裂。 “走吧,先回你的、不,我的地方,我给你弄点儿吃的。”胡橙信了他的邪,然后把王敦从草丛里拽出来,给他拍了拍身上的花草树叶,常在花丛走,片叶不沾身,刚刚王敦提起了清誉的事情,胡橙虽然知道这些东西都是虚拟的,他依旧不愿意别人用不好的眼光看他。 …… 胡橙是个比较禁欲的人,当然跟王敦确定了关系之后,这个萌点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可是人的**并不只是一种,胡橙其他方面的诉求并没有被王敦激活多少,食欲是其中之一。 他依旧吃的很少,属于猫的饭量,而且对于饭菜的质量也没有明确的诉求,去高级餐厅吃饭与其说是想要品尝大师傅的手艺,倒不如说是花钱买个清净更为贴切一些。 所以他给王敦烙了一些饼,面食相对来说较为方便快捷,而且管饱。 然后王敦吃了一筷子饼。 不是只夹了一筷子的意思,而是把一个筷子竖起来,往上面不停地串上烙好的饼,胡橙粗略地算了一下,差不多十几二十张吧。 “嗝!” 王敦吃饱喝足了,满足地打着饱嗝儿,洗漱之后就堂而皇之地爬上了胡橙的床,之所以堂而皇之,是因为那原本就是他自个儿的床铺,所以胡橙也不好说什么,想了想,不端着,直接跟他躺在了一起。 “还好吗?” 胡橙在黑暗之中听到王敦不停地打嗝儿,他一扬手点亮了一盏灯火,暗昧的幽绿色在嗖嗖地跳动着,像是谁的灵魂还在阳间逡巡不去。 “你还不如不点灯呢。”王敦想了想说,不过他也不害怕,就是觉得自己原本粉嫩的小圆脸儿被这种光线一照恐怕不那么帅气了。 “那就……不点了。”胡橙伸手掐灭了灯芯。 他原本想说那就吹了吧,却觉得有点不好,是对王敦的追求表示拒绝,还是怕不吉利,胡橙自己也说不清,只是对于这种说法从心里觉得排斥。 “嗯,我就是吃多了,一时且睡不着呢,你睡你的,别管我。” “睡不着,我陪你聊聊天也行。”胡橙转过身来对着他,借助着熹微的月光看他好看的轮廓。 那带着少年气的圆润的脸部线条,英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青春逼人的光洁的额头。 他似乎快要想起自己是多么想要这件造物完美的作品了,他想起初见这男孩儿的时候,一切都合了他的眼缘、入了他的眼,之后王敦那些善意的言行,暖了他的心,补偿了他早就应该在家人和朋友之间获得的,却始终没有获得多少的暖意,还有其他的,比那些亲情和友情更为独特的感受,心动的感觉,独一无二的爱意。 胡橙知道自己的心在动着,虽然隔着什么东西——就好像你能在半夜里听见邻居家用水的声音,虽然隔着厚重的墙壁,可是你知道自己在这座钢筋水泥的丛林之中,其实并不孤独。 “好啊,聊什么?”王敦感觉到胡橙在黑暗之中打量着他,他转过头来看着他,一言以蔽之,思无邪,像个宿舍里跟室友无聊的大男生一样,带着心无城府的笑意。 那是胡橙专属的表情,王敦从不用这样完全没有防备的眼神看着其他人,虽然他经常表现得跟现在没有什么区别似的人畜无害,可是胡橙知道,他看别人的眼神之中还有细微的考量,有时候或是防备,甚至是阴鸷,特别是遇到有人打自己主意的时候。 “聊聊你这几天的心得,不被我喜欢了,你过得怎么样。”胡橙忽然说,语气有些急迫,他还没有爱上他,却想知道他到底渴望自己的爱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这说明什么?至少说明,自己对他感到好奇,感兴趣,这算是一个好的开始吗?算吧,胡橙在心里说道。 然后他看到王敦的眼神有些模糊了起来,再仔细一看,那不是模糊,那是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第170章 镜中花 “你怎么、你……别哭。”胡橙已经不是第一次把王敦弄哭了, 不过这次的情形不太一样,该怎么说呢?他并没有对他做什么坏事呀——从各种意义上来说的。 于是胡橙竟然破天荒地有些慌神儿了,他像个拒绝了学妹的求爱在公共场合众目睽睽之下把对方弄哭了的学长,虽然问心无愧,却依然会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 好像面前这场梨花带雨的哭泣需要他负全部责任似的。 “我没哭啊。”王敦晃晃小脑袋, 像只哈士奇一样地抖抖毛, 瞬间就扯起了一个大大大大大微笑, 像聊天工具里的小黄豆一样呆萌温暖。 “这是什么。”胡橙被他弄得简直没了脾气,他伸手向王敦因为年轻依然非常圆润的脸颊上,沾了一点点泪痕,然后把那根手指放在唇边吮吸了一下。 “咸的。”胡橙说, 他觉得自己的胃很痛, 因为心暂时不能疼他, 所以引发了生理性的疼痛吗?他不动声色地按了按胃部,忍着疼一挑眉,看着王敦, 等着他的解释。 “是、是眼泪,你不是问我的心得吗?我最笨,说不好, 直接把当时的时间点调出来给你看呐。”王敦乐呵呵地说道,形成了一个非常友好的界面,让胡橙产生了一种“我家电脑成精了并且还要跟我谈恋爱怎么办,在线等, 挺急的”的错觉。 “好,你现在没有哭,可是当时为什么要哭呢,就因为追不到一个人,就哭了吗?”胡橙的手按在胃上,忍着疼与王敦聊天,一方面好奇,一方面分散着疼痛的注意力。 “嗯。”王敦看了看他的小动作,试探着伸手握住了胡橙的手腕,把他的手拉开,继而用自己温润宽厚的手掌覆住了他的尾部。 胡橙忽然觉得一股温热平和的气息流窜到了他有些冰冷疼痛的胃部,然后那里就奇迹般的不疼了。 以后万一铺子黄了,可以让他给别人热敷,胡橙非常上道里模拟了一下王敦的奸商思维,然后发现自己接受不了他的手去碰到别人的身体,还是算了吧,自己又不是养不起。 “我想,我们曾经那么亲密过,我给你洗过头,剪过指甲,你给我做过面膜,带我出们跑步,一旦这些事情都不会再发生,那么……” 王敦说着说着鼻子就红了,他朝着胡橙的身边拱了拱,不再说话,试探着用自己的卷毛去磨蹭他肩上的肌肤,感觉到胡橙没有躲,也没有推开他。 “你这家伙,怎么想的都是小事。”胡橙想了想说,他并没有摸他的头,可是他同意了他柔软的头发在他肩上磨蹭,并且简直快要得寸进尺碰到了他的脸颊。 他记得王敦在这段关系之中是很注意细节的,他带着他领略过很多小小的风物,什么时候开什么花,两个人就带着一点野炊的物品去公园儿里坐坐; 他们一起去拍卖会,一起看展览,有时候甚至会看到一些他们生活中曾经常见的物品,有一两件甚至就是他们本人曾经使用过的物件儿,那时候他们会像孩子一样发出惊喜的叹息,然后互相偷笑着,分享这种一般人不会有的沧海桑田般的体验。 对,跟王敦谈恋爱不需要山盟海誓,因为他本身就是山盟海誓。 所以他们珍惜的都是一个一个堆砌起山盟海誓的短暂细节,用以填补彼此那难以计算的,曾经寂寥难耐的人生。 “可是你这么想不对,在这个时空和人设里,我们又没有谈过恋爱。”胡橙忽然觉得他好像想得太多,胃又开始疼了,就转移了一个话题。 “嗯,是啊,我刚开始的时候也带入过那种求而不得的心态,哎,你说。” 王敦忽然翻转过来,将手肘支撑在床铺上,双手托腮自上而下地看着胡橙。 “我人这么好,长得这么帅,老实本分能抗事,带你装逼带你飞,你怎么就不喜欢我呢?我一个翩翩佳公子,在你眼里都不如一个村口二溜子。我能怎么办呢?我也很委屈的。” 王敦连珠炮一样地说了个贯口,成功地让胡橙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在控诉些什么,并且因为男孩儿那种又帅又萌的表情,忽然产生了一丝本来不应该产生的负罪感。 “我……”胡橙一开口就觉得不对,他让王敦给带节奏了,因为他的声音非常温柔,甚至包含着某种歉意。 他想了想,叹了口气说:“我不喜欢你就是欺负你吗,你怎么这么任性呢。” “我对别人不能任性,对你还不能吗?”王敦非常真诚地看着他说道。 他不能对别人任性,他不敢对别人任性,他呼吸之中夹杂着一点点不设限制的情感波动就可以轻易炼化一个人的魂魄,这许多年来,他给自己加了无数道的枷锁,禁锢住了真性情,可是他难道对自己的爱人也不能撒娇了吗。 “可以。”胡橙说,当时的气氛到了那里,他的心开始动了起来,他觉得自己不得不那么说,即使现在还为时尚早,可是已经话到唇边。 “我想你可以。” …… 这天晚上胡橙睡得很好,他穿过来的第一天晚上并没有睡好,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可是今天却睡得很安稳,可能是身边多了一个熟悉的气息的缘故。 胡橙对于气息的敏感程度是普通人的好几倍,他在睡着的时候还有一部分的大脑在工作着,他想,虽然爱情被阻隔住了,身体的各项相性配合是不会出错的,他的身体还在对王敦表示熟悉和欢迎。 他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被生物钟唤醒了,然后他看到一个非常温馨的画面。 王敦穿着白色的常服,外面披着一件胡橙的斗篷,正眯缝着眼睛对着熹微的烛火拾掇着他的官服。 如果自己在古代成婚,有个妻子的话,应该就是这样平淡温馨的生活吧?胡橙忽然没由来地想到。 “什么时辰了,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胡橙清了清嗓子说道。 “唔,吵醒你了吗?”王敦看了看窗外泛起的鱼肚白,思考了一下要不要把唯一的一盏烛火吹熄,让他再睡一会儿。 “没有,我是自然醒的,你在做什么?” 胡橙爬起来,接过了王敦递给他的杯子呷了一口,里面的水是温的,用他的唇试过了,胡橙虽然没有看到细节,可是他知道,就像他们每天一起睡醒之后的样子,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我给你拾掇拾掇官服,这衣服娇贵着呢,我以前也都是自己弄的。”王敦说着,用手里非常精致小巧的一个熨斗在抚平官服的下摆,那里的暗纹和刺绣非常繁复,但是料子却又轻柔珍贵,看上去就很不好侍弄。 “你不喜欢别人碰你的衣服吗?”胡橙忽然想起来,王敦在家的时候好像也很喜欢亲力亲为的,连当年他们胡家派人前来修缮房屋,王敦都自告奋勇地当起了农民攻,每天弄得泥猴儿一样地从前院儿回来,光是给他洗澡就要耗费很多水和一些、唔,别的东西。 “不怎么习惯呐,我们这个类型对气息比较敏感嘛,你懂的。”王敦点头道,因为胡橙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的关系,他又点亮了另外一盏烛火,加上外面已经隐约的光亮,手上的活计也进行得更快了起来。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赶我走。”胡橙想起当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有些强势地占了人家的被窝,现在想起来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哎嘿,你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想想嘛。”王敦嘿嘿笑,放下了手上已经做完的活计,有些自来熟地上了炕,跟胡橙相对而坐。 “什么角度?” “如果你真的讨厌一个人的话,会让他随便钻你被窝嘛。”王敦眨巴眨巴大眼睛,表情有点儿顽皮。 胡橙被这个反问弄得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明白王敦的意思,是在反问他是不是有点儿对自己破冰了,因为他很明显已经允许了王敦钻自己被窝的这种行为,而且还在一起睡了,虽然是字面意思上的睡了。 “好歹给个反馈嘛。” 就在胡橙思考着怎么回答的时候,王敦又买了个萌说道,“不然我好方的。”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胡橙说,一般在追求对方的时候,不会这么急着剖析自己的心路历程吧,特别是成熟的大人,遇到喜欢并且单身可撩的对象时都会遵守社交原则,先撩一下试试的,而不是像王敦这种,非常天真坦率,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类型。 “哎嘿,因为我们爱情虽然被屏蔽了,可是友情并没有啊,我还拿你当朋友,跟自己的朋友吐槽追求喜欢的人不顺利,这有什么不对吗?”王敦摇头晃脑,简直是在诡辩。 作者有话要说:  说出你们明天的诡计:) 第171章 镜中花 胡橙看着王敦出了一下神, 他这种说法有点儿耍赖,但是逻辑上并没有什么攻击点。 一般来说对于自己有好感的追求者,大部分人都会回复“先从朋友做起试试看吧”之类的,那么王敦把自己当朋友,跟他吐槽追求喜欢的人的过程中遭到了瓶颈, 求安慰求抚摸, 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对? “那你, 唔, 现在很难受吗?”胡橙想了想,决定从基友的角度安慰他一下。 “嗯,很难受的,我的胃很痛, 喘不过气来。”王敦说着, 放松了身体向后倒去, 扑在床上翻滚着,关节分明的手抓住自己心口上的衣料,委屈得直抽抽, 活像中了牵机□□的模样。 “真的很难受的。”王敦滚动着说道。 “那,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传太医?”胡橙蹙着眉头看着床上的巨型蚕宝宝, 想起了王敦胖大海一样的本体,原来他和自己一样的胃疼,那么要不要一会儿去熬一锅姜汤大家一起喝了驱驱寒气。 “没用的,人家不是说治得了病治不得命嘛, 你就是我的命啊。”王敦说着类似于情话的东西,竟然脸不红气不喘,也有可能是真的胃疼顾不得害羞,不然早就像平时一样捂脸蜷缩起来了。 “你真是……”真是够了,胡橙看着得了相思病的基友,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是不是应该发挥有爱的精神给他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唔,比如说…… “你能握着我的手吗?” 还不等胡橙想到,王敦已经给出了细节,像只二哈一样地伸出了爪子,眼神里写满了“我知道你是爱狗人士请关爱我吧”的字样。 胡橙:“……” 胡橙伸出手去握住了王敦的手。 他们的手都很大,可是王敦的手掌更为宽厚一些,而胡橙的手则有些瘦削,关节非常分明,他的体温偏低,指尖总是冰凉的,王敦的手却像个小火炉一样温暖,以前他们十指交缠的时候总让胡橙觉得很舒服,除了相爱之外,还有一种微凉的身体局部碰触到了热源的时候那种本能的舒服。 “唔,真舒服啊。”王敦发出了满足的叹息声。 “不会冰到你吗?”胡橙觉得温暖的身体碰到冰凉的物体时怎么样也不能说是一种舒服的体验,反问道。 “冰到什么呀,我都上火了。”王敦说了句,下意识地做了一下盯裆猫,脸上露出了狗的表情,讪讪地放开了他。 “算了,握着吧,我当是没看见。”胡橙有些尴尬地别开了视线,决定继续宠一下自己这个“基友”。 …… 接下来的日子里,胡橙和王敦陆续忙着自己的本职工作,当然多半时候都是王敦一个人在忙的,因为胡橙有很多细节上的工作没办法上手,所以王敦经常自告奋勇前来帮忙。 “你不用总是为了我的事熬夜,白天在内宫服侍已经很累了吧。”胡橙看着王敦洗漱过后在炕上四脚朝天的待着,有些过意不去地说道。 “还好,这个小姐姐的工作并不累,只是有点儿繁琐,主要管的是命妇进宫朝见请安那档子事儿,果然还是心细的女孩子更合适这个活儿,不过我来干也还可以,现在不谈恋爱了,内存大了不少。” 王敦见胡橙理他,乐得抱着被子滚来滚去,不知道哪个动作抻着了老腰,让他直哼哼。 “不谈恋爱吗。”胡橙简单地重复道,语气有点说不出来的沉默,让王敦忽然觉得气压很低,好像快要下雨的样子。 “现在不是单恋嘛,单恋就少了一些内存,什么时候给我填上啊?”王敦并不害怕,嬉皮笑脸道。 “看你表现。”胡橙轻描淡写说了一句,立刻让王敦心里冒出了粉红泡泡。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琐碎的工作不好做,要我帮忙吗?” 相对于王敦来说,胡橙生活在一个女性掌权的大家庭里,本来亲戚就多,又都活得很久,在这方面的经验远胜于王敦这个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家伙,什么七大姑的八大姨的二舅老爷应该叫什么,他都可以直接给出答案。 “嗯,就比如说今天有官员的家眷进宫来拜见太后,光是排座次就弄得我头昏脑涨的,不过还好有同事们帮忙,不然就真的要抓瞎了。” 王敦叫苦不迭,他虽然当过太监,可是主管上书房奏折业务,这些太太奶奶们的事儿还真就缠夹不清。 “这排座次的学问可打着呢,先看夫家品级,再看长幼有序,当间还要顺带着看看是不是与皇室沾亲带故,错了一点儿,人家就要说闲话的,就是上头脸上也不好看,回头当心挨了斥责。” 胡橙说的头头是道,王敦听得目瞪狗呆。 “怪不得人家说礼出大家,你们家规矩也跟这儿差不多吧?” “呵,这都是虚应故事,你一来,大家还不是跪下……”就差叫爸爸了,胡橙想起自己带着王敦上门儿的情形,差点儿让一家子都炸了窝,这小家伙儿,真有面子。 “哎嘿,老礼儿错不得的,不过我现在渐渐能明白小姐姐的意思了,除了给咱们添堵之外。” 王敦说完,觉得有点儿失言,很鸡贼地四下里看了看,活像悬疑电影儿里的侦探在寻觅窃听器的样子。 “那女孩子不会见怪的,怕是舍不得吧。”胡橙笑了声,成功地王敦更加炸毛儿。 “你刚刚说的,除了添堵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意思吗?”胡橙看到王敦怂了,忽然不忍心,把刚才的话题又重新拾了起来。 “嗯,她也许还想让我明白,她当年过着的是什么样的生活,然后……”王敦说道这里,眨眨眼睛,表情有些狡黠地看了胡橙一眼。 “我们也算是因祸得福啦,你也刚好体会了一下我认识你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嘿,可惜我就体会不到你的了。” “哦,我的吗?没有你这么精彩吧,不过我跟你有过交集的时代,应该是个小侯爷,只是没见过面而已。” 胡橙大致推算了一下,这个时代他们应该同时出现在这个时空里,只是缘悭一面,这也难怪,历来京城里都是遍布封疆大吏的,更何况是自己这种没有什么实权的外戚,未必就能够得上王敦这股子罡风。 “这么厉害啊?怎么办好像看看本体。”王敦完全无视了自己手中的实权比胡橙大了不知道多少倍这个事实,一心一意地冒着星星眼做着嫁入豪门的美梦。 “那就没办法了,当年没见到,我们总不能穿越回去吧。”胡橙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忽然想到他们已经穿越了,只不过人设不是原来的人设而已。 “唔,以后也许有办法,不,我确定,我们一定还能回来的。”王敦语气笃定地说道,挺起了揣着馒头的小胸脯,像个志在必得的小公鸡。 “你怎么这么肯定,你有什么法子……” “这个……”王敦故作神秘地对着胡橙勾了勾手指,做了个当心隔墙有耳的表情,示意他靠近自己。 就在胡橙犹豫着要不要上当的时候,卧房外面响起了非常犹豫的扣门的声音。 “谁?”胡橙扬声问道,一面看了眼王敦。 “没事儿,应该是我手底下的小猴儿,有紧急事情,不用避讳。”王敦说着一咕噜爬起来开始穿裤子。 他们在内宫算是半公开的关系了,本朝原本不禁此事,大家也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的,这会儿被人发现王敦住在胡橙的房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王敦秉持着自家东西不给别人乱看的宗旨,还是呲溜一声钻到了屏风后面。 “师父,是我。”果然是当年王敦身边的小跟班。 “六百里加急的军报,用的是密文,要赶紧抄送出来递上去,上头已经叫大起了,几位重臣都在赶过来的路上。” “知道了,送到书房,我这就过去,叫茶房送参茶过来。”胡橙吩咐完一摆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招呼了一声已经跑出去半站地的小猴儿。 “知道啦,要两碗!”小猴儿在院子里叫唤了一声,一溜烟儿跑了。 胡橙:“……” 王敦:“……” “感谢我的僚机,谢了兄弟!”王敦热泪盈眶地对着当年自己手底下的碎催说道,没想到现在人设都换了,这孩子还是他的助攻,果然是好基友。 “行了别再冒泡了,今晚可能又没的睡,密文要一个字一个字的按照本子拆解吧?总要弄到天亮,一份一份的递上去,还不能断了顿,不然上头要怪罪。”胡橙看着王敦沉浸在两碗里的表情,善意地提示到。 “没事儿,当时候我直接云一下就行,再说了,俗话说攻受搭配,干活不累。”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节日快乐:) 第172章 镜中花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胡橙眯起眼睛,吹熄了书房里的最后一盏灯火。 王敦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哈喇子流成了一个小水洼,还时不时在梦中吸溜一下。 是谁说攻受搭配干活儿不累的?累死了好吗,还是说……觉得累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成为攻受的关系。 胡橙伸手搓了搓脸, 停止了自己奇怪的脑洞。 “喂, 起来吧, 全部的加急文书都送出去, 刚才有人来回报说上头议事也散了,总要补眠的,起码晌午之前咱们没有活计好做了。” 胡橙从暖炉里取出了新的参茶搁在王敦面前,伸手戳了戳他圆润的脸颊。 “唔嗯。”王敦吞了吞口水, 醒了, 他睡得像个小孩儿一样茫然, 四下看看,发现了自己跟前那一滩口水的痕迹,有些尴尬地暗搓搓用袖子擦拭着, 一面偷眼看胡橙的反应。 胡橙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假装没看见,他觉得这些小细节非常可爱, 甚至可以预感到他会把它们永远珍藏在自己的记忆深处。 “时候不早了,你在我这儿睡,还是回你自己那边去补眠?”虽然知道王敦的答案,胡橙还是问了一句。 “唔, 我也好几天没回宿舍了,先回去吧,换换衣服什么的。”王敦想了想说。 “嗯?哦,那好吧。”胡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儿空落落的,也许是因为没有得到自己预料之中的答案,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 王敦蹦蹦哒哒地回到了女官的独立寓所,也就是他口中的宿舍。 其实他回来并不是因为跟胡橙住得有点儿腻了,如果胡橙同意的话,他肯定愿意跟他钻同一个被窝,可是这会儿他不得不回来拾掇拾掇自己。 因为上次住过去的比较急,他连换洗的衣服也没有带过来一套,就算在胡橙那里可以洗澡,衣服总不能共用,王敦吸吸鼻子,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还是有种淡然的男子气息,虽然在这个时空之中大家默认眼瞎看不出,可是他自己总能察觉得出来。 王敦觉得自己的恋爱心态很奇怪,现在既然是还没有被胡橙爱上的状态,虽然知道只是时间问题,他竟然也开始好像其他青春时代陷入单恋状态的男孩子那样,有了矜持的念头,总希望把自己打扮得干净利落一点,再去见他的心上人。 他瞄了眼墙上的西洋自鸣钟,正是晌午时分,像他品级这么高的女官是有歇中觉的权利的,如果上头临时有任务的话会派下层宫女过来传唤,其余的午休时间都可以自由支配。 王敦想了想,决定趁着换衣服的当儿顺便洗个澡再回去,然后可以趁机打包几件衣服,两三套簪环首饰,以帮衬办公为名脸那么大的直接登堂入室住进去,只要胡橙不把他踹出来,也许就有门路了。 他这么想着,去茶房传唤了热水过来,关上门拉好了屏风,脱得光溜溜的跳进了木桶里开始洗白白。 王敦自己独居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关系了,所以洗澡的时候习惯唱歌儿,不但是唱歌儿,他还要听歌儿,不过他自己就是个行走的MP3,所以不需要外放,直接在脑内播放了几首伤感的单身情歌,一面无声无息地跟着嚎了起来,一面沉浸在洗热水澡的畅快感受里。 然而这种舒服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声惊呼打破了。 王敦先是看到屏风前面扑过来一个人影和一盆巨大的水花,紧接着屏风整个儿被人扑到了,一个小宫女模样的人一头撞了进来,扑在了木桶边缘,呆若烧鸡地看着王敦,眼神不由自主地盯着他平坦的好像电视屏幕一样的胸肌。 “啊啊啊啊啊!”小宫女很毁人设地嚎叫了起来,见鬼一样地跑掉了。 “哎不是,明明是我被人看光了好吧?哦没有看光……”王敦很无语地缩进了木桶里,还好还好只有上半身,等等,哪里不对! 果然,在王敦迅速穿好了衣服的同时,一群服色品级各不相同的女官们蜂拥而至。 “各位姐姐,有事吗?”王敦的头发都没干,勉勉强强用巾子挽住了,有些生疏地跟她们见了个礼。 “就是他,他是、他是……”刚才撞见王敦洗澡的小宫女带着哭腔指认着他说道。 “别怕,慢慢说。”一个看起来品级在总领左右的年长女官慢条斯理地说道。 “奴婢去茶房催水,听说掌事女官姐姐刚刚来要水沐浴,就想着只怕热水不够,想再提一壶送过来。” 小宫女说的友善仁爱,其实心里也有个盘算,她们这种品级的粗使女孩子,如果不巴结上头的姐姐们,是很难在内宫立足的,如果混不上去,年纪到了还是以粗使宫女的身份退役,一则不好往外聘,二则领到的恩赏银子也非常少,白白耽误了多年的青春。 “可是一进门就被绊了一觉,撞见了姐姐、不,这个、来历不明的,他……”小宫女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道。 她今天去茶房催水,也是偶然听见王敦要洗澡的事情,本想去卖个人情,没想到在屏风外面被绣墩绊了一跤,一下子撞了进来,看到了王敦的纯平的上半身,而且平时他梳着女孩子的发髻,脸上也有淡妆,还不会显得特别突兀,这会儿一旦洗去了铅华,怎么看都像是个身材精壮的男孩子啊。 宫里出现了来历不明的男人,这跟太监宫女对食的事情可就不能同日而语了,如果真是一个有生育能力的男子长期混迹在内宫之中,皇室的清誉甚至是血统的纯正性都会受到挑战。 小宫女虽然年轻没有什么见识,可是这种天大的事情她还是知道干系,明白首先必须上报,把自己摘出去再说,这才惊慌失措地跑到了总领女官的面前去告了一状。 要不要这么打了鸡血撒狗血啊?王敦心里暗暗吐槽,当时穿过来的时候我就是纯爷们儿好吗?你们都选择性眼瞎我就以为没有崩了人设啊,怎么演到一半儿就要改剧本儿了呢?王敦表示宝宝心里苦但是宝宝不说,继而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难道是女官小姐姐反悔了,给他快要通关的游戏里加了一个bug?王敦仔细想了想,自己和胡橙在过关的时候确实有点儿虐狗的嫌疑,万一被理解成了花式秀恩爱,那么小姐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咯? “若是真如你所说的,那还要把他交上去才能验身,如今就先看管起来再说,轮流派人守着,防着他自裁。”总领的年长女官看了眼王敦,思忖着慢慢的吩咐道。 同是在内宫办过事的人员,王敦对于这个年长女官处理突发事件的态度表示赞赏,他当然也不害怕,所谓没有人能在我的脑洞里打败我,虽然这里现在还不是他的脑洞,不过也大差不差的了,当然他也可以选择直接捅破了这个次元,但是因为这里是他跟胡橙多年前可能相遇的一个存储点,所以王敦又舍不得。 就在王敦有些左右为难的时候,影壁外面想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很多宽袍大袖的人一起急行的时候发出的声音。 “九千九百九十九……咳咳,内相爷到!”门外响起了王敦当年的僚机小猴儿尖锐的声音,很明显是在亮出千足金名号的时候被胡橙制止了,才又换了一个称呼。 “不知内相爷驾到,有失远迎了。”总领事务的年长女官不卑不亢地迎了出去,两厢在影壁处分庭抗礼。 “嗯。”胡橙淡淡做了个接手礼,直接越过了一群花枝招展环肥燕瘦的女官宫女们,径直朝着被包围了的王敦走了过来。 他人高腿长,走路带风,气势如虹地走向他,官服的下摆在风中飞扬,如火烈烈。 “没事吧。”胡橙一伸手握住了王敦的胳膊,看着他挽着巾子,还在滴水的发梢。 他脱下自己的官服外衣,披在了他的身上。 “别在外面吹风。”胡橙说。 苏,好苏。王敦不仅心里苏,身上也开始苏了,然后不可抑制地打了个寒颤。 “冷吗?回我那里去。”胡橙拉着王敦的手臂有点强势,带着不容置疑的膂力,把他跟自己不相上下的身形禁锢在臂弯里,自己站在风吹来的那一边,不动声色地替他挡着。 “慢着。”总领女官的声音依旧是不疾不徐地响了起来。 “内相爷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把人带走了,我们也是难做。”女官衣袖一转,已经调转了身形,挡在了他们的去路跟前。 “够了。”胡橙言简意赅地说道,他握着王敦的手,护在他的身前,带着他从这些繁花似锦的女孩子们中间穿过,他的身形挺拔,步履决绝,他的态度仿佛在宣誓着一种什么样的心境,王敦跟在他身后,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想起每次遇到凶险的时候,胡橙也总是这样护在他的身前,那不是一种理智的在战斗力上估量之后的结果,只是一种本能,他们都有的保护对方的本能,所以他们经常下意识地想要护在对方的身前,有好多次还尴尬地撞在了一起,让反派boss产生了一种被虐狗的错觉。 如果这都不算爱。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什么好悲哀╮(╯_╰)╭ 第173章 镜中花 “哎, 等等。”王敦顿挫了一下脚步,前面牵着他的手的胡橙被迫停了下来。 “怎么了,忘了什么东西吗?” “不是,我们、一起走。”王敦说,他往前迈了半步, 追上了胡橙的脚步, 跟他肩并肩站在一起。 “呵, 嗯。”胡橙愣了一下, 继而点了点头,跟着王敦一起走,他看到他裹着巾子的发梢恍惚了一下,滴下一滴水珠儿。 投石击破水中天。 在那颗水珠儿落地的同时, 他们的耳边响起了一声很轻微的脆响, 好像玻璃破碎的声音, 紧接着,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支离破碎了起来,整个儿空间崩塌了! “小心!” 胡橙大喝一声, 身后的九尾同时释放了出来,将两个人的身形裹得密密实实,然后就地一滚, 感觉到九尾外面传来了山呼海啸一般的震动! …… 扑簌簌。 尘埃落定之后,王敦率先动了动,他猫在巨大柔软的九尾之中,伸手去摸胡橙的脸。 “我没事。”胡橙抖抖毛, 放开了保护着他们的毛团儿。 外面完全没有他们想象之中的一片狼藉,而依旧是那个寻寻觅觅冷冷清清的悲门,宫妆的女孩子背对着他们坐在一个绣墩上面,对着镜妆台在那里缓缓梳理着长若千寻的头发。 “小姐姐,是你放我们出来的吗?”王敦伸手氆氇氆氇唇边的皮草,问道。 “你们心意相通了之后自然就会出来的。”宫妆的女孩子回过头来看着王敦他们,不知道是不是王敦的错觉,他竟然觉得这个女官小姐姐的气色好多了。 哀而不伤吧,大概是,表情之中悲伤的成分减轻了不少,使她整个儿人看上去都朝气了一些。 “那你……”王敦调高了一点音色,对她的心态表示了一下关心,毕竟如果在悲门里处好了的话,进入下一个单元也许会顺利一些。 “谢谢你,内相爷。”女官小姐姐站起来,对他行了个当时当地属于大礼的礼节。 “谢我?”王敦不太明白,但是看她诚恳的态度来说,看起来并不是在虚与委蛇。 “你进入了我的角色之中,我们之间是有一些联系的,也就是说我在影响你心态的同时,也在被你影响着。”女官小姐姐解释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王敦点头,如果他们之间存在着通感关系的话,这个女孩子可以通过王敦感觉得到一点一点被爱上的感觉,虽然对象不是她,可这就好像人们在读小说的时候所产生的那种代入感有点儿像吧,会让她产生一种情感上的满足。 “这回我也明白谈恋爱是怎么一回事了,呵。”女官小姐姐释然笑道。 她从未开始过一段恋爱,充其量只能体会到求之不得的那种哀伤感,连撩的部分都还没有开始,更别说在确定了关系之后需要相互扶持,风雨同舟的那种实实在在的联系了,而这些踏实的感觉她现在都通过与王敦的通感而体会到了。 “你们两个不容易,不容易到我都不好意思使坏了。” 小姐姐笑了一下,王敦忽然觉得她很耀眼,并不是男性对于女性之美的那种欣赏的耀眼,就是单纯的感觉到了一个人摆脱了心理负担之后的那种轻松愉悦的光彩。 “你、想通了就好。”王敦很真诚地说道。 “嗯,是啊,想通了。” 小姐姐又笑了一下,简直有点儿萌,她一挥宽大的袍袖,悲门的后门应声而启,訇然中开。 “我已经不想困在这里了,内相爷,如果是你的话,大家都好过一些。”小姐姐说了一句有点儿像是暗语的话。 王敦点了点头,心说不愧是宫里的同事,比刚才那个只知道带兵打仗的汉子心思细密多了。 “作为回礼,我亲自带你们过去,就不必跟后面的两位打照面了。”女官轻描淡写给了王敦一个大大大大见面礼。 “哎?真的可以吗,可是刚才那个门……”王敦回头看了看自己基友守护的那座城池。 “呵,他是个君子,不会多跟我这边多有往来,可是在战力相似的情况下,谁又愿意招惹一个伤春悲秋的女孩子呢?放心吧,悲、恐、惊三门的联系相对紧密,他们应该可以卖我一个面子。”女官小姐姐有点儿自嘲地笑了一声,对着王敦和胡橙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王敦没说什么,胡橙却点点头,谁愿意招惹一个单恋中的战斗力爆表的人呢?他自己对于这一点确实深有体会。 …… 一行人顺利地经过了恐门,来到了惊门之内,却遇到了一个玄学般的男子。 “出出出出出、出了这个门,就是、就是、噫!” 王敦看着眼前这个浑身炸毛儿的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有些无语,他每次说到句子的末尾,就爆发出一阵一惊一乍的叫声。 “这世界上真有比我应激反应还剧烈的人呐。”王敦暗搓搓地捅了捅胡橙说到,后者对他耸了耸肩,在表示赞同的同时还伴随着无可奈何的叹息。 “他是惊门的守护人,这已经是他最好的状态了。”女官小姐姐翻了个白眼,表示还好自己跟他不是直系的邻居,不然肯定每天都有跟土拨鼠住在一起的错觉。 王敦有些尴尬地附和着笑了笑,也松了一口气,他觉得女官小姐姐已经彻底走出来了,竟然稍微改变了一点性格,虽然还算是温柔端庄,却平添了一份花季少女该有的活泼与娇憨,自己跟胡橙再谈一次恋爱,竟然还捎带手儿做了件好事,这种成就感还不错。 “对对对、对不住。”炸毛儿的书生抽了自己一个耳光,磕磕绊绊地说道。他因为思维太过于跳脱,说话总是磕巴,实在说不出来的时候,就伸手抽自己一个嘴巴子,抽完就说明白了。 “我我我,我听多了鬼故事,吓唬的,吓死了,吓死人啦!”炸毛儿书生原本是想给王敦他们讲讲自己的悲惨遭遇,结果讲到了一半儿,似乎想起了自己可怜的身世,浑身颤抖体似筛糠似的又哆嗦了起来。 “这家伙也是可怜。”女官小姐姐摇头叹息道,看着他不停地在那里抽自己嘴巴,想说明白一点儿,伸手在他跟前摆了摆,示意他不要着急。 “他虽然是个念书人,可是不怎么喜欢四书五经,偏偏爱读笔记小说,志人志怪的那种,看多了,自己就迷上了,也想个女鬼雌狐什么的,能给他红袖添香夜读书。”女官小姐姐说到这里,忍不住一脸╮(╯_╰)╭的表情。 “可是偏偏胆子又不大,属于叶公好龙型,白天看那些志怪笔记,晚上还没事儿跑什么明月夜短松岗,结果活活儿把自己给吓成了这幅德行。” “小哥儿,我敬你是条汉子。”王敦抱拳拱手对着炸毛书生深施一礼,心说世界上可真是嗑瓜子儿嗑出个臭虫来——啥仁(人)儿都有。 “好好好好,好说。”炸毛书生吞了吞口水,竟然还还了一礼,也不知道是天生心大还是干脆没有听出来王敦的弦外之音。 “走出这扇门,前面就是大殿,那里我们的等级已经没办法过去,就看你们的了。” 女官小姐姐伸手把炸毛书生格挡在自己身后,走上前来给王敦和胡橙他们指路。 “你你你你、你们要跟主君怼怼怼怼怼、怼吗?”炸毛书生不愧是书生,虽然都是N年前形成了怨念了,这会儿竟然还挺时髦的来了句网络常用语。 “嗯,是啊。”王敦这会儿已经没必要端着了,正面怼就在眼前,这可是一锤子买卖,不做也得做。 “天呐!”炸毛书生吓得大叫了起来,也不知道他平日里是怎么被大姑爷压榨的,竟然吓得叫出了猪声。 “不好,稳住他!”女官小姐姐脸色一遍,伸手要捂住他的嘴,没想到炸毛书生这会儿已经完全放飞了自我,像只哈士奇一样地在自己的大门口乱窜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的百会穴上面还是噗噗地冒着青烟。 “这是什么鬼啊?”王敦一边协助女官小姐姐对炸毛书生进行捕捉,一边大声问道。 “他的脑洞要开了,这家伙,总是关键时刻掉链子,明明自己也想反抗的,结果竟然被吓了个半死。”女官小姐姐啧了一声,自己也没想到这个多年没有发作过大规模脑洞的书生怎么就忍不住这一会儿了。 “他的脑洞开了会怎么样呐?”王敦跟在这只二哈后面奔跑着喊道。 “惊门一开,百鬼齐来!”女官小姐姐气急败坏地说道,与此同时也顾不得自己多年辛苦维持的淑女形象,挽着及地长裙的下摆,一个箭步扑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决战了~ 第174章 镜中花 “救命!救救我!” 书生被看似温柔婉约的女官小姐姐一个虎扑压在了身上, 四肢依然不停地乱动,伴随着嗷嗷叫唤, 并不纤细的身材跟压制住他的女官小姐姐小巧玲珑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怎么看都是逆了攻受的节奏。 “别嚎了!惊门开了吗?”女官小姐姐英姿飒爽地问道, 原本娇俏可人的脸庞这会儿已经表情抽搐地看着他, 声音都高了一个调门儿。 胡橙看着他们在那里扑棱, 忽然觉得心累,他颇为理解这个小姐姐的心态,原本高深莫测地跟前单恋对象见个面,让他觉得自己也混成了一代boss, 还顺道小虐怡情了一下,从此一别两宽个子欢喜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没想到在关键时刻出了岔子,而且还需要动用到自己威武霸气的一面, 这就有点儿……尴尬了。 胡橙想起自己追求王敦的时候, 没忍住跑到后山去吃鸡,还被他看到了,就颇为同情这位小姐姐现在的心态。 “不不不不、布吉岛呀, 啊!开了!”惊门书生原本小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一样, 然后忽然之间安静了下来, 隔了一秒钟就浑身颤抖着喊道。 与此同时,处在相同空间的几个人浑身都感觉到了一股倏然的凉意, 入股非要形容的话,很像是那种在炎热的夏天刚刚从外面回来,进入到带有中央空调的住宅楼里那种一下子由热转凉、浑身悚然的感觉。 “不太妙了, 不过还好。”女官小姐姐表情审慎地说道。 “什么不妙,哪里还好?”王敦赶紧问道。 “他的脑洞开了,不知道会放出哪一段惊悚的记忆,不过好就好在大部分的路我们已经走完,只剩下最后一段了。你保重!” 女官小姐姐说到最后,眼圈儿一红,看了王敦一眼。 “等等,我怎么觉得你这是要撤的节奏?”王敦心里苦,啊我太帅了百花开,我太帅了万人爱,欠下的风流债~ “不撤是傻子,你们保重吧。”女官小姐姐觉得已经于事无补了,一脚踹开被她压住的惊门书生,身形一晃就不见了。 “女孩的心事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王敦流着宽面条儿眼泪,开始了久违的歌曲大连唱。 “她就这么走了?” “她应该也做不了更多的事情了,镜中世界的各种记忆都被控制着,不可以相互抵消,她应该也没办法参与内斗。”胡橙沉声说道。 他跟那个女孩子的心境曾经相同,更能猜测出她的心思,如果能帮到王敦一把的话,她应该是不会撤出战团的。 “那那那我也扯呼了,两位慢用!”炸毛书生跐溜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王敦和胡橙明显地看到空间发生了一点点的扭曲,扭曲的部分像一床被子一样高高地隆起,使他们的视线都发生了一定的弯曲。 “这家伙是不是半夜脑洞大开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躲在被窝里形成结界瑟瑟发抖啊?”王敦翻了个白眼说道。 …… “现在怎么办,不过去的话,我们永远也接近不了那么核心地带了。”胡橙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惊门的后门。 明明还有一步之遥就可以跟大姑爷正面怼了,可是现在因为这一小轱辘的空间扭曲,他们必须经过那只炸毛受的脑洞才可以进行最后的决战。 “没别的法子,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就当约会吧。” 王敦倒是很乐观,还暗搓搓伸手牵住了胡橙的手,好像偶像剧那样拉着他的手让他揣进自己的兜儿里,用温厚的掌心包裹着他有些冰冷的手指。 “你见过这样的约会方式?”胡橙面无表情道。 “怎么没见过啊,小说电视里有很多情侣一起去鬼屋的桥段呐,也许喜欢的人会忽然尖叫着扑上来也说不定。”王敦自信满满。 “你觉得我会尖叫着扑上来?像这样?”胡橙说着,另外一只手一下子袭上了王敦的面门,与此同时他原本修剪得赶紧利落的指尖倏然变得尖锐了起来,指甲上流淌着惨绿的磷火。 他伸出一根食指,切在王敦的颈侧,语气冷酷,动作温柔。 “啊啊啊啊啊!” 王敦没叫唤,躲在扭曲空间褶皱里的炸毛书生却紧跟着嚎叫了起来。 “嘿!你这家伙不是跑了吗?偷看人家谈恋爱啊?→_→”王敦不满意刚才类似于**的气氛被炸毛受的惨叫毁的渣都不剩,气鼓鼓地说道。 扭曲的空间抖动了一下,彻底被拉直了。 “他跑了。”胡橙收回手指,看到王敦不满意的样子,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头。 “那现在?”王敦顺从被求了个抚摸,然后抖抖毛。 “现在我们去约会吧。”胡橙苦笑了一下,伸手拉住了王敦,领着他往鬼屋走。 …… 呜呜呜、哇哇哇。 “鬼屋”之中一片磷光闪烁,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的鬼哭狼嚎,让王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还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莫名的尴尬。 “所以说,这就是传说中炸毛受的脑洞引起的空间扭曲鬼屋大酬宾?” 王敦翻翻白眼,这连个正经鬼屋都算不上,充其量算是那种庙会大集什么的上面五块钱一张门票忽悠忽悠小孩儿,里面只有两三个演员其余都是人体模特儿充当的鬼狐仙怪——第二天还得搬回买衣服的小店里继续服役的那种。 “嘻嘻。” 墙角的一块白灰随着年轻女孩儿嬉笑的声音破裂开来,露出一双浓妆艳抹的大眼睛,大眼睛眨了眨,灰白色的睫毛扑簌簌地往下掉着蜘蛛网,紧接着,一整张女孩子的脸冒了出来,头发梳着古装的样式,有点儿像是戏曲里面嫦娥的扮相儿。 女孩子似乎在墙里禁锢得太久了,她扭了扭脖子,好像还不过瘾,又继续不停地扭动着脖子,这一下子没扭号,整颗人头甩出去老高,却缩不会来,连带着脖子抻出去老长,活像一根抻面成的精。 “嘻嘻。”女孩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脖子蜿蜒着,朝着王敦他们的方向荡了过来,虽然她的不停的扭动,原本吹弹可破的肌肤上面开始浮现出一种惨绿色的斑纹,让人看了有点儿密集恐惧症,那是蛇的鳞片。 “哈欠。”王敦很不给面子地打了个哈欠,还直接用了拟声词。 “美女蛇啊,刚才那小伙子看上去还没结婚的样子,脑子里都在想写什么,现在的小年轻儿哟。”王敦一副退休老干部的样子,板着脸捻着自己不存在的须说道。 “哼。”美女头对着王敦翻了一个巴洛克式的白眼,暗搓搓地收回了自己抻面一样的脖子,也许是她每次冒出来都能把炸毛书生吓了个半死,这一回发现新来的不买账,小姑娘有小情绪了。 “敢情这哥们儿的脑洞也就是一些各个时代的都市传说啊,刚才的小姐姐还动作那么大,搞得世界末日一样。”王敦说着,回过头去看着胡橙,却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对劲。 胡橙的皮肤很白,甚至比大部分的女孩子都要白皙细致,可是现在他的脸色明显不对,不是那种白里透红与众不同的脸色,而是一种人在极度恐惧之中所呈现出来的苍白——甚至于惨白的颜色。 “不、不会吧,这个等级的鬼屋你就……”王敦一开始还猜测胡橙是在制造气氛逗着他玩儿,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胡橙多半都是让着他的,平时交往恋爱的时候也不会戳穿他各种因为内存不够而显得故作聪明的小心思。 可是王敦很快就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因为他从他们牵着的手上感觉到了胡橙正在发抖,那种频率就是人在恐惧之中的颤栗,如果说脸色还是可以通过表情和内功伪装的话,那么这种颤栗的频率除非摸了电门应该是伪装不出来的吧。 “胡橙,你、是真的在害怕?”王敦伸手在胡橙的眼前比划了一下,发现他的眼神都有些发直了。 “胡橙,看着我,跟我在一起。”王敦马上伸手捧住了他的脸,抬起他尖俏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你在发抖,不害怕,我在这儿。”王敦没有询问询问原因,而是条件反射似的拥抱了他,他的身体很凉,还在不停地颤栗。 “呼。”过了几秒钟,胡橙长吁了一口气,听起来得到了一定的缓解。 “是通感,不是表象……唔、造成的。”胡橙有些费力地对王敦解释道,他在说话的过程中唇齿都在颤栗,不得不在句子的中间断开一会儿,才能清楚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新文《强撩》存稿 第175章 镜中花 “通感?啊……” 王敦忽然反应过来, 就好像刚才女官小姐姐科普的那样,越靠近核心区域的门, 守门人的通感能力也就越强, 没想到即使在本人不在的情况下, 光是凭借着脑洞产生的空间扭曲也能让涉足期间的人感到这么强烈的不适! 怪不得那个看起来怂的一笔的炸毛书生会是守护最后一道门的人选, 惊恐的感染力实在是太强了, 这一点从恐怖片的经久不衰也能可见一斑。 “没……事的,我们……过去吧。” 这会儿的胡橙已经脸色煞白,他咬紧了牙关,一字一顿地说道。 “别害怕。”王敦伸手揽着他。 他在恋爱之中并不时常做出这样的动作, 他们之间的交往,多半都是胡橙扮演着比较强势的那一方,王敦习惯了乖巧, 只要是没有危险的时候, 他总是能够鸵鸟依人的。 所以他现在的动作让胡橙愣了一下,因为惊讶的关系,竟然暂时镇住了他不由自主的恐惧感。 “不是只有他们才能够通感啊。”王敦低下头, 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了胡橙的, 蹭了蹭他。 转瞬之间, 胡橙有了一种类似于解脱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一下子就被从负面情绪之中救赎了出来。 就好像一个非常容易惊悚炸毛的人在看恐怖电影, 经过了漫长的折磨之后电影终于谢幕,里面原本阴霾恐怖的角色们一起上演了爆笑有爱的彩蛋那样,在短时间之内, 中和了观众们大部分的恐惧那样。 这种摆脱掉负面情绪的感觉太过强烈,以至于胡橙竟然发出了一种满足的叹息声,他的心里充满了安全的喜悦,像一个正在等待着新生命降生的父亲得到了母子平安的消息之后所感受到的情绪一样。 “我们也能……通感?” 胡橙的神情还因为剧烈的情绪起伏而有些茫然。 “可以啊,你不是我的内丹了吗,我把我的应激反应权限共享给了你,其实我内存大了之后可好用了,等会儿你就能用了。”王敦乐呵呵地说道。 因为强烈的情绪释放,胡橙这会儿的脑海里还有些放空,他甚至多出了一部分空闲去想,此役过后,他要怎么“使用”王敦的问题。 “噫。”王敦忽然脸红了起来。 “我们在通感啊,我感觉得到你的……唔,企图的。”王敦顶着个苹果脸说。 “唔,对不起。”这就很尴尬了,胡橙甩了甩头,暂时摆脱掉了莫名其妙的绮念。 “你刚才说的,应激反应。”胡橙岔开了话头儿,顺便问出了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嗯,我不是已经调高了吗,所以你对于这种低端的刺激也就跟我一样免疫了。”王敦耐心地解释道。 “低端……吗。”胡橙回想了一下刚才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惊悚感,身为武力值很不错的男人的他都难以忍受的,在王敦这里,就只有低端这个形容词。 “那对你来说,什么才是高端?” “没有吧。”王敦干净利落地说道。 “啊,跟你有关的除外。”王敦又用额头蹭了蹭胡橙的额发,他感觉到了一些东西。 类似于一个表格的页面就此展开,上面是能让王敦产生情绪波动的一些权限。 绿色的部分应该是安全区,最上一层的一行写着世界毁灭。 再上面是红□□域,应该是可能会让王敦产生强烈感觉的事件,胡橙的手指被纸张割破了这一条在最下面,是很轻微的疼痛感,就排在世界毁灭的上面一条。 胡橙:“……” 世界要是毁灭了我的手指就不会感觉到轻微疼痛了吧,胡橙在心里吐了个槽,怕引起王敦清奇脑回路的紊乱,并没有直接说出来,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过了几秒钟,这种面无表情的眼神之中忽然释放出了非常强烈的温柔,像眼泪涌现出来一样,让王敦清楚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流转。 “你的心现在真温柔。”王敦发出了满足的呼噜声,跟胡橙用额头互相蹭了蹭。 “我们走吧,也该是算算总账的时候了。”胡橙的眼神从迷茫变得坚毅了起来,他握住了王敦的手,率先向着开启的惊门之外走了过去。 …… 出乎胡橙意料之外的是,他们靠近的所谓核心地带,竟然是一座有着浓郁洛可可风格的宫殿,就连外墙上面都区别于一般建筑常用的爬山虎作为装饰,而是直接垂直的种植了大量的玫瑰。 “你这大哥的朋友,有点儿闷骚啊。”作为一个糙汉,王敦看到满墙爬满的玫瑰花就有些眩晕,作为一个小商小贩,他又暗搓搓想到这些玫瑰都染上蓝色之后在情人节可以卖出多少钱。 “我们现在在通感,拜托你不要总是开一些奇怪的脑洞。”胡橙面无表情地建议到,一面想到之前跟王敦一起看过的搞笑视频,哈士奇追着柯基玩耍,画外配音是“走开,麻麻不让我跟傻子一起玩儿”。 “我不傻。”王敦鼓起了包子脸,通感是双向的,他也看到了那段视频的回忆,与此同时胡橙之海上空的天幕上面也飘过很多群嘲他的弹幕。 “抱歉,我会控制自己的腹诽。”胡橙笑了下,忽然发现自己丝毫没有决战前夕的紧张感。 是因为通感的关系吗,还是说,王敦已经有了必胜的把握? 胡橙抬眼看他,想起了宠物视频里泰迪一直在挑衅金毛,对方不理不睬,最后可能是嫌烦了,一巴掌糊了过去,直接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 “嘿,你多想点儿这些,我喜欢看的,我神勇吧。”王敦感觉到了他的脑洞,乐呵呵地说道。 “并不是在夸你。”胡橙说着,推门而入。 …… 推开雕工漆画工艺繁复的大门,他们进入到了一条相对于现代社会住宅来说,举架高到了不可思议地步的长廊之中。 一切装饰都显得那么繁文缛节,华丽却死气沉沉的,金漆彩画的穹顶,沉重厚实的绣花帘幕,就连系在帘幕上面的流苏都是一般装饰流苏的五六倍那么厚重,看得让人眼花缭乱,却又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这才叫鱼找鱼,虾找虾,乌龟专找大王八。”王敦贴在胡橙的耳廓悄声道。 “噗。” 胡橙想起祖宅里大哥的洞府,还真有点儿跟这里差不多的意思,只不过都是些八仙桌太师椅拔步床什么的,也是雕梁画栋风流富贵的风格,把西式换成了中式,换汤不换药罢了。 两个人在长廊里缓缓前行,忽然之间,满地都是五颜六色的华彩,让胡橙审慎地止住了脚步。 “是穹顶上面的投影。”王敦四下里望了望,指指上空说道。 胡橙抬头搭眼一瞧,才发现原本暗昧的穹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有些半透明了起来,而且还是那种各色玻璃拼接起来的,组成了一幅一幅有着不同人物和情节的故事画儿。 “这个设计好,可以治疗颈椎。”王敦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权当做是锻炼身体了。 “小心!”胡橙看着穹顶上面的玻璃拼图,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使劲儿退了身边的王敦一把,与此同时,在王敦刚才所站的地方上面,倏然多出了一把尖锐的玻璃刀锋,直接掼在了地上,入木三分! “什么鬼?!”王敦后知后觉地抖抖毛,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穹顶上面的玻璃拼图画是按照他们行进的路线在不停变化着的,刚才王敦经过的地方,通过穹顶的投射,背后形成了一个面目狰狞的怪人,手里正握着一把行凶的玻璃尖刀,朝着他猛攻而来。 “你后面!”王敦反应过来之后马上就开始进入了防御状态,伸出手去一把按下了胡橙的颈侧,顺势向前大长腿一踢,把他身后的偷袭者一脚踢回到了他投射过来的玻璃窗上,由于力量太大的缘故,那个偷袭者竟然被王敦踢得打破了玻璃层,飞到了洛可可建筑的外面那层扭曲的时空之中,瞬间化为了齑粉! “花样儿还挺多的呢。”王敦啧了一声,和胡橙互相作为对方背后的眼睛,不停地防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刺杀式的攻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那个人一定是在拖延时间想什么鬼点子!”胡橙一个倒踢紫金冠结束了身后的威胁之后大声说道。 “那就别怪我煞风景了,胡橙,你忍一下,马上就会好的!”王敦低吼了一声,瞪大了杏眼,怔怔地凝视着穹顶之上的天空。 与此同时,胡橙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焦虑感。 “啊!” 王敦发出了一声土拨鼠般的惨叫。 咔啦啦啦! 他尖锐惨烈的叫声划破了苍穹,穹顶上面所有的彩色玻璃在同一时间瓦解冰消! 作者有话要说:  土拨鼠般的。。。 新文《强撩》存稿 第176章 镜中花 “唔!” 饶是胡橙已经提前被王敦捂住了耳廓, 那种尖锐到了好像钢刀划破肌肤一般的尖叫声还是震得他稍微有些失神,仿佛自己的头盖骨被掀开之后, 脑浆子被人用勺子搅动过了一般。 “没吓着你吧?” 王敦把胡橙护在臂弯之中, 等到漫天的碎玻璃都尘埃落定了之后才放开他, 颇为紧张地问道。 “没……没有。” 因为震撼太过强烈的关系, 胡橙稍微有点儿失神, 对答不像往常那么敏锐,他的瞳孔至今为止还有些放大,让他原本泠然的凤眼看上去好像戴了美瞳,变得圆润可爱, 没有那么多的攻击性了。 “你刚才……” “哦,刚才我不是吸收你产生的恐惧感嘛,这会儿正好用这一点没什么用的负能量去抵挡住那个幻境攻击。” 王敦说着, 把胡橙推远了一点儿, 自己抖抖毛,抖掉了满头的碎玻璃渣子。 “那我刚才的那种感觉是?” 胡橙蹙着眉头看着满地的碎玻璃,真是奇怪, 王敦看着小脸儿白里透红吹弹可破的, 这些从高处垂直坠落的玻璃碴子竟然完全不能伤他, 这可以解释为脸皮厚吗? “我听得到你的腹诽哦。”王敦鼓了鼓包子脸,没有继续追究:“刚才我就顺势调高了一下应激反应, 激发出吸收的恐惧感,再利用这股能量破解了幻境攻击。” “你的意思是,你平时的应激反应水平, 会让你……这么难受吗。”胡橙心里咯噔一下子,他知道王敦在设有“屏保”的时候是很容易炸毛儿的,而且还觉得这样很可爱,但是一直保持这种应激反应水平的话,原来他的内心感受竟然是这样的。 无休无止的恐惧和焦虑,刚才虽然只有几秒钟的时间,胡橙都已经觉得非常不适了,可是王敦他…… “习惯了就好了嘛。”王敦倒是没有什么自怜的情绪,还挺乐观地说道。 “你不害怕?” “怕啊,不过有你保护我,就不怕了。”王敦大而化之地说道,好像他们谈论的并不是无休无止的负面情绪,而只是中午应该吃什么这种非常微小的纠结。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胡橙忽然想到这句话,王敦真是个脾气很好的男人,因为他必须脾气好。 胡橙忽然心里一疼,紧走了几步超过了王敦半步的距离,领着他往前走去。 穿过回廊,在两个人面前横亘着的是一扇书架一样的大门。 “这玩意儿是什么啊,看着可真有学问呐。”王敦感叹道。 “这应该是图书馆的大门,因为里面满墙都是书,所以外面的大门也要做出相应的凹槽来搁置一部分的书籍,既有标志性的作用,同时又有很好的装饰性。” 胡橙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出国,有时候会在一些颇具文物价值的古代城堡里拍摄广告,所以对这种陈设还算是颇为了解。 “哎,这个设计不错,以后也给你弄一个吧,你不是喜欢看书嘛。”王敦伸手摸了摸那扇被做成了书架的大门,对胡橙眨眨眼睛。 胡橙搬进来的随身的东西并不算多,书籍占去了绝大部分的体积,他颇有收集古籍的习惯,倒不是为了收藏的爱好,那些书当年他也都曾经念过,而且因为文学素养很高的关系,胡橙对于纸制品颇为珍惜,能保存下来的从不随意丢弃,所以这些年来古董珍玩保存得一般,书籍却存留了不少古本,跟王敦存下来的那种年制御制等的锅碗瓢盆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以后再说,现在要进去了,可以吗?”胡橙沉声说道。 虽然隔着书架大门,他已经能够感觉到大门之后那种深刻的压迫感,他深吸了一口气,面无惧色地看着王敦。 “走吧,亲戚里道的,也算是串个门儿。”王敦的表情也颇为轻松,看不出是决战前夕该有的样子,但是胡橙通过通感,可以感觉得到,在王敦的意识世界之中,胡橙之海正在掀起惊涛骇浪,原本温柔宁静的海平面上,此时此刻,喧嚣着狂风骤雨。 王敦在准备着,他的内心并不像他的外表这么平静。 胡橙原本就知道这大掌柜的不是个喜怒形于色的男人,奎子背后说他外表忠厚内藏奸诈,虽然还有小伙计吐槽的意味在里头,不过至少说明他心里有谱,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大大咧咧,而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吃亏的。 胡橙心里有底,点了点头,刚要伸手握住黄铜的门钮。 “我来,你手凉。”王敦率先伸手握住了门钮,胡橙慢了一拍,直接抚上了王敦的手背。 他的手非常温暖干燥,一触之下,让人安心。 “走吧。”王敦点个头,手上一用力,扭开了图书馆的大门。 …… 进入房间,首先映入两人眼帘的是满屋子的镜子,确实是洛可可风格的没错,每一面镜子外面都是雕刻工艺十分繁复的金属框架,让胡橙和王敦在第一时间里都没有认出这是许多镜子,倒像是很多幅名画一般,因为镜子里——有人,而且并不是正对着镜子的景象,而是表情不同,动作各异的人们,他们的身影虽然镶嵌在镜子里,却并没有出现在这个图书馆的空间之内。 这些都是被大姑爷囚禁起来的执念吗?他——竟然用人的记忆来作为书房的装饰。王敦和胡橙的心里同时产生出了一股生理性的厌恶。 在众多记忆之镜环绕的中间地带,是一个面积不小的壁炉,外面的围栏也全是金灿灿的,就算不是纯金,至少也有镀金的成分,虽然壕气,但是因为整个儿图书馆的房间里都是洛可可的装修风格而丝毫不显得突兀。 壁炉旁边是一把装饰考究的摇椅,摇椅上面斜对着胡橙和王敦坐着一个背影,虽然没有打上照面,两个人都认得出那就是大姑爷的背影。 他修长的手指闲闲地打在摇椅的扶手上面,金属的扶手似乎被他长期摩挲过,闪现着与周围的黯淡颜色截然不同的金色光泽。 大姑爷的膝盖上面盖着一条毯子,似乎正在读着一本什么书,他肯定听到了胡橙他们推门而入的声音,但是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甚至没有回过头来看着他们,只是声音低沉柔和地说了句:“来了?” 王敦和胡橙还没来得及搭话,倏然之间,从大姑爷摇椅下面的地摊上,一下子跃起一只身形硕大的动物,因为太过突兀的关系,让两个人都吃了一惊,同时下意识地伸手挡在了对方的身前,也许是通感的关系,动作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默契。 “呵,感情真好啊。”大姑爷哂笑了一句,安抚似的回手摸了摸那只大动物的头颈,巨大的黑影发出呼哧呼哧的低吼,并没有完全放松下来,而是躬起了自己的躯干,做出了一个野兽在防御和准备进攻时常用的姿势。 王敦这才看清楚,原来那是一只站起来一定会比人还高的大狗,只不过因为室内暗昧光线和黑色皮毛的关系,他们刚才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不是狗。”胡橙在通感里对王敦发出了简短的解释。 “不是狗?那是什么,哈士奇吗?”王敦也一样在通感里回应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胡橙的通感虽然没有语气,但是急迫的交流也能让王敦感到他正在翻眼睛的态度。 “我没说错啊,哈士奇就根本不是狗,绝壁是外星人。”王敦竟然还在抗辩。 “你……算了,这是什么我还不能确定,可能是某种精神力量的外化物,反正不会是狗这种动物,我们家族和狗有某种类似于天敌的关系,如果真是狗的话我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得到。”胡橙放弃了跟王敦讨论哈士奇到底是不是狗的话题,正色解释道。 “是不是狗的,咱们问问不就知道了嘛。”王敦接收到了胡橙的通感之后,竟然没有回应,而是直接用语言说了出来。 “大姑爷,你身边的这只大家伙是什么东西啊。”王敦很不见外地问道。 “哦,这个吗。” 大姑爷这会儿终于纡尊降贵地抖掉了膝盖上面的毯子,从摇椅上站了起来,与此同时回过头来,伸手安抚着身边的猛兽,一面带着温文尔雅的笑意看着王敦和胡橙。 “咦?他的脸……” 胡橙依旧没出声,不过在通感之中疑惑地说了句。 “怎么了吗?整容过度塌了?”王敦对大姑爷没有审美共鸣,看不出这张路人甲的脸有哪里不对,不过因为平时跟胡橙一起看电视的时候,每当胡橙因为职业习惯说起这句话的时候,王敦总觉得他后半句会说出对方到底是哪个部分动过刀子。 “不,我现在觉得他长得很一般了,而且并不讨喜,甚至有些……” “可厌?”王敦接茬儿道。 这并不奇怪,胡橙以前看大姑爷的时候并没有跟王敦通感,也没有共享他的数据库,所以会被大姑爷无限趋近于平均值的脸所迷惑,认为他拥有了一张盛世美颜。 可是现在因为跟王敦共享了数据库的关系,除掉了那层偶像滤镜之后,胡橙果然有一种心恶而貌丑的厌恶感在心里升腾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 新文《强撩》存稿 第177章 镜中花 “对, 让人很不舒服。” 胡橙听了王敦的腹诽之后,泠然地点了点头, 跟往常的绅士风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鄙夷, “长得丑不是你的错, 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的弹幕简直呼之欲出。 “呵, 亲戚们一段日子不走动,我们家的九少爷可被你这个姑爷给带坏了啊。”大姑爷听见了胡橙的话,也不生气,依旧笑得温文尔雅,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胡橙和王敦的错觉,总觉得他那层温柔敦厚的皮相之下,什么东西正在鼓噪着, 暗流涌动。 “好说好说, 带坏不敢当,就是不让他跟坏人搅合在一起罢了。”王敦带着春节期间前来逼婚的七大姑八大姨般的笑容,气死你不偿命地看着大姑爷。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在祖宅的时候, 九姑爷倒是挺老实的嘛。”大姑爷哂笑了一声, 挑了挑眉,原本温文的眉目之间闪现出了一抹凌厉的神色, 使他常人看上去原本无懈可击的脸上忽然多了一种老相,似乎因为那个挑眉的动作,眼皮就往下稍微耷拉了一点。 “小心, 他的皮相在变化,是不是里面在捣什么鬼,外面撑不住了。”胡橙通过通感提醒着王敦。 “唔,所以说年轻的时候不能整容,我一直都跟有提醒你们娱乐圈的旁友。”王敦依旧插科打诨。 “你们不是对我的狗很感兴趣吗。”被两个人好像说相声一样在那里怼了半天的大姑爷涵养倒是真的不错,完全没有冲上来拼命的架势,反而好整以暇地摸了摸身旁一直呼哧带喘,蛰伏伺机的猛兽。 “它确实是一条狗,不过来历稍有不同而已,小九,听你大哥说,你跟鬼家的人很熟悉,应该听说过恶狗村的故事吧。”大姑爷冷笑了一声,手腕一抖,松开了大狗脖子上的项圈儿! 大狗低吼了一声,匍匐在地,浑身黑亮的皮毛全都咋呼了起来,两只惨绿的眼睛瞪得浑圆,从呲着的獠牙缝隙之中不停地流淌着透明却带着血腥味的涎水。 “小心。”胡橙沉声说道。 他因为跟鬼家走得很近的关系,小时候听基友小鬼讲过很多关于彼岸世界的传说,其中就包括这个恶狗村,据说横死的人们在记忆最终灰飞烟灭之前都会经过一片非常空旷的村落,名字就叫恶狗村。 那里没有活人,甚至也没有死人,只有一簇簇并不完整的残垣断壁所组成的房屋,房屋之间的过道里挤满了将要往生的记忆们,他们一个扶着一个的肩膀,按部就班地往前走,而队伍的两旁时不时就会扑出像眼前的这条黑狗一样的东西,它们并不攻击记忆体的替他部分的幻象,而是专门吸食他们的脑髓,索取人在临死之前最为恐怖惊悚的那个记忆点,作为自己负能量的来源,并且以此为生。 “恶狗村只是个传说而已,就连小鬼都没有亲眼见过。”胡橙表情审慎地说道,一面本能地护住王敦。 “呵,真假姑且不论,但这个故事倒是启发了我,其实……人工驯养一些这样的猛兽给我守门,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啊。”大姑爷笑得骄矜,温文的语气之中似乎因为志在必得的缘故而流露出了令人不悦的轻佻。 “一些?”胡橙沉吟了一声,不是一条,这说明什么,说明…… 他放眼望去四周,不由得心下一沉,原本他们进来的时候还都是空洞漆黑的角落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蛰伏了好多只这样的大狗,他们都有一双惨绿色的狼一般的眼睛,呲着参差不齐的獠牙,流着涎水似乎是在宣称自己是巴普洛夫的忠实信徒。 “哦,下一题。”王敦吊儿郎当点了个头,伸手一把扯住了胡橙的手腕把他整个儿人都扯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样的小家伙儿且用不着你出手呢,你们胡家人不是跟狗不对付吗,我来。”王敦脖子扭扭屁股扭扭,一副打算上街茬架的小流氓儿样儿。 “你可以……吗。”胡橙替他担心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发现自己真的是多虑了。 只见王敦脸上尚且带着轻轻松松,甚至有点儿痞气的笑意,稍微一偏头,原本浑圆的带点儿琥珀色的眼珠倏然变色,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起来,眯成了一条线! 与此同时,数十条黑色的大型犬在同一时间发出了颤声的嚎叫。 与之前呲牙咧嘴耀武扬威的样子不同,它们这一次差不多是四肢全部紧紧地扒在了地上,把头埋进了自己的颈窝之间,似乎是在害怕着什么肉眼不可见的东西。 胡橙一开始还在密切地注意着恶狗们的动静,打算王敦一旦压制不住,自己就先发制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可是这会儿看到狗们都匍匐在地,一副完全被压制住了的臣服模样,胡橙心中疑惑,回头看向了王敦。 然后他看到了王敦的身后,密密麻麻的站着——许多人。 多到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了,可是显然这个形容词又不是特别准确。 因为人们在使用人山人海的时候,除了指数量多之外,还会附带着一层喧嚣热闹的意思,会让人觉得有种熙熙攘攘的,带点儿节日气氛在里头的感觉。 可是王敦身旁的那些人却不会给人这样的感觉。 他们虽然人多势众,可是却沉默不语、一言不发,整个儿一群人就是静静地“存在”在那里,甚至一动不动,让人有一种自从开天辟地以来,他们原本就存在于这个地方,只是平时被什么东西屏蔽了,没有被人发现而已。 胡橙没由来想起以前他们胡家曾经做过外戚的时候,一些家族的子弟也会掌握军权,包括胡橙本人也曾在行伍之中参与历练。 当年他在一个非常善于带兵的长辈手下效力,他的兵就跟王敦身后的这些人差不多,旌旗招展,人山人海的战场上,任凭对方如何叫嚣挑衅,那位将军手底下的兵竟然能做到千人一面,不动如山,只有在主将下令的一瞬间,才化身为洪水猛兽一般,义无反顾的冲锋陷阵,并且能根据主将的调度随机应变地转换阵型,虽然人多势众,却好像一个人一样那么的富有纪律、整齐划一。 所以他的那位前辈所带领的队伍在当年号称百战百胜。 如今王敦身边的人影憧憧们似乎也具有一样的素质,甚至更为出色,因为只有一搭眼瞧见他们的时候才会从心里产生非常浓重的压迫感,可是一旦别开了视线,他们就仿佛不存在的一般,这么庞大的队伍竟然一点儿存在感也没有。 “这是……” 胡橙迟疑了一下,因为他从那些行动完全整齐划一的人影们身上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那气息仿佛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之下很久了,跟王敦本人的气息也很相似,却又稍有不同。 是王敦的回收站! 胡橙的凤眼一下子瞪得浑圆,怪不得感觉那么熟悉,因为回收站跟胡橙之海都在王敦的内存深处并存着,他们就是那些黑色团子们的真身?! “嗯,就是他们。”王敦通过通感反应完全明白胡橙心里在想什么,朝着他挤眉弄眼了一会儿。 “你已经驯服了其中的一部分吗?”胡橙在心里问道。 “嗯,原本也稳得住,只是因为这一次给他们找了个宽敞干净的新家,大伙儿都乐意听我的安排了,嘿。”王敦嘿嘿笑,一副鸡贼小商贩的模样。 “可是你之前为什么不……”胡橙疑惑道,如果说这些阴兵已经彻底臣服于王敦的话,那么这一路走来他们也就不用打得这么辛苦了。 “之前那些地方里面有不少记忆片段都是无辜的,还有我们曾经生活过的一些片段,我不想就直接放我的人出来,让他们自己抵消了吧,剩下的做我的移动硬盘。”王敦用通感解释道,特别是他们曾经共同出现过的那段时空碎片,王敦非常舍不得就这么放出阴兵来将其格式化了。 “那现在?这里?” “这里不是大姑爷的私宅吗,他就这么摆了咱们一道,还不得交点儿学费?”王敦耸了耸肩。 “可是这里的面积不太对吧。”胡橙在心里说道,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个图书馆风格的书房虽说占地面积也已经不小了,但比起外面的七道闸门的区域来说,还是一个相对非常狭小的空间。 “应该是重叠空间,我刚刚进来的时候扫描了一下内存,跟外面七座大门的总和是差不多的,只是还没有铺排开来。”王敦也有些疑惑,这座建筑的一层目测大约只有几百个平方,而他刚刚测算的时候却发现内存空间跟外面几乎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移动硬盘获取(1/1)即将达成~ 第178章 镜中花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王敦环顾了一下四周, 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正对面与他们相对峙的大姑爷身上。 “他本身——就是另外一个空间!” “!”胡橙瞬间明白了王敦的意思,大姑爷跟王敦的体质相似, 除了本身可以隐藏在镜中世界之外, 他的本体也涵盖着巨大的空间范围! “王敦, 想不到你还留着后招儿呢。”大姑爷被他们两个人直勾勾地盯着, 忽然发话了。 虽然王敦和胡橙一直都在脑内交流着, 可是两种次元的时间流淌速度并不一样,所以虽然两个人交流了好几句话,在大姑爷看起来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时间而已。 “呵,好说, 我们做小本生意的,本小利薄,没有后招儿容易翻船呐。”王敦脸上带着生意人特有的假熟笑意说道。 “你是个聪明人, 怪不得我们九少爷会以性命相托呢。” “承让承让。”王敦在电光火石之间, 竟然还不忘记朝着胡橙飞了个眼风,后者马上用一记眼刀怼了回来。 都什么时候还要抛媚眼,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时刻还要浪, 怪不得是恋爱脑→_→。 “不过世界上也不止你一个才有后招……唉, 胡家人都说九少爷找了你, 确实是很会挑人,在我看来, 他却是给自己找了个□□烦呐!” 大姑爷原本说得心平气和的,到了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线倏然提高, 因为本体内部的术法剧烈爆发的关系,他的声线已经濒临破碎,听上去非常尖锐恐怖! 与此同时,大姑爷的身体猛然颤栗了起来,从正面看上去时,视觉效果变得非常诡异,他整个儿人好像从三次元一下子变成了二次元似的,虽然人形尚在,却成了一个纸片人的模样,就好像他的身旁有一个看不见轮廓的电视屏幕,将他的形象投射在了屏幕里一般! 二次元纸片人的大姑爷对着王敦和胡橙发出了狞笑,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栗了起来,他伸手一只手,修长尖锐的手指直指自己的眉心,倏然一划,一阵好像指甲划过玻璃的尖锐刺心的声音响彻在周围。 “唔!”胡橙听到了这种声音,马上产生出一种生理性的厌恶,他本能地回头看着王敦,想看看他有没有被影响,却在第一时间被王敦走上前来捂住了他的耳廓。 “别怕,我护着你呢。”王敦附在他耳边低声道。 “护着他?你护得住吗?!”大姑爷闻言狞笑道,同时指尖一发力,竟然自上而下划破自己的整个儿躯壳儿! 然而被划破了人形的大姑爷并没有流血,甚至一点儿伤痕也看不到,他就像一张纸一样,被人从中间对折,然后撕扯开来,而且边缘非常整齐完美,他像一扇门一样从两边打开,同时展现出了门后的东西—— 胡橙! “这是什么?唔!”胡橙下意识说出的问题还没有说完,忽然之间,身子一侧歪,头部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向前冲了过去! “胡橙!”王敦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了他。 “双重……镜界?!” 胡橙的头好像被看不见的丝线向大姑爷的方向拉扯着,他一手按住了自己被扯得快要撕裂的头皮,咬紧了牙关说道。 “大姑爷的身体是第二重镜界,他复制了我!”胡橙大声说道,与此同时,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栗了起来,镜子里面胡橙的残影被大姑爷牢牢控制着,摆出了木偶一样的姿势,连带着外面的胡橙竟然也跟着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动作。 “镜子中的木偶戏……”王敦紧紧地扶住了胡橙,沉声说道。 因为当铺的关系,王敦早年也曾经听说过一些陈年古镜的传说故事,其中就包括镜子中的木偶戏,说的是爱美的漂亮青年男女沉迷于顾影自怜不能自拔,久而久之,镜子中的精魂有了自我意识,就会反过来控制真实世界中的主体,有的甚至可以夺舍,也就是说会出现这种情况,你身边的也许早就不是你所熟悉的那个人了。 王敦虽然听说,却并没有接到过相关的典当物,所以一直对这个传说知之甚少,如今看起来,这个传说也许正是来源于大姑爷的这种术法,他用自己的镜中世界复制了一个胡橙,并且通过他来反向控制他本体之外的那一个胡橙! “你们倒是很厉害嘛,竟然重新找回了被我控制住了的喜线,本来我不打算出面陪你们玩玩儿的,可是现在既然来了,那么就再试试看,你还能不能逃出生天!” 大姑爷尖锐的嗓音倏然高挑了起来,发出了指甲划过镜面的吱吱声,紧接着他一只手伸向了被自己控制住了的胡橙人偶,猛地从他浓密的头发之中扯出了一根散发着微光的虚线。 砰然一声,虚线在大姑爷一较膂力之下赫然中断了! 与此同时,王敦身边的胡橙眼神一滞,变得空洞了起来。 “呵,这回他的喜线彻底断开了,怎么样,还能高兴得起来吗?” 大姑爷狞笑了起来,好像具有暴力倾向的熊孩子折磨自己的玩偶一样,一下子从胡橙木偶之中扯出了好几根像刚才一样发着微光的虚线,赤红充血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了胡橙,与此同时,手上一较劲,竟然同时扯断了好几根的光线! 王敦身边的胡橙表情倏然变化,喜悦、悲伤、惊恐、思虑,一个一个的生动的表情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最后归于沉静。 他变得面沉似水,好像蜡像馆里栩栩如生却没有呼吸心跳的蜡像,身体很快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失去了活力,全身瘫软地倒在了王敦的臂弯里,他顺势搂住了他,被胡橙侧歪着的头部挡住了脸颊。 “看着自己的爱人变成行尸走肉,这种切肤之痛的感觉怎么样呢?”大姑爷表情狰狞地盯着阴影之中的王敦,语气之中带着残忍的笑意,等待着王敦的崩溃。 他从胡家大少爷那里探测过王敦的底细,听说胡夫人曾经想要控制王敦的神识,却惨遭反噬,堂堂胡家大家主竟然毫无招架之功、还手之力,可见王敦的精神体体积相当庞大,而就凭借着他平日里对待胡橙的态度,这货一定是个恋爱脑,一旦在他内存之中占据最主要的地位的胡橙变成了行尸走肉,那么王敦这部老人机——离报废的时候也就不远了! “确实不怎么好受。” 一直隐在胡橙阴影之中的王敦终于开了腔,但与大姑爷期待不同的是,他的声音里并没有一丝失去爱人之后那种惊恐悲伤的情绪,反而非常低沉,甚至于威严。 “就算是假的,也不怎么好受!” 王敦从阴影之中一抬眼,浑圆的杏眼里跳动着金色的火焰,直勾勾地盯着大姑爷的脸! “你说什么,假的?唔!” 大姑爷还来不及反应,之间怀中的胡橙木偶倏然一动,紧接着非常迅速地转过身来,与他对面而立,一双泠然的凤眼里杀机迸现,与此同时举起双手,修长的指尖儿上长出了尖锐的指甲,狠狠向前一扑,直接刺进了大姑爷的琵琶骨之中,把他牢牢锁住! “啊!”琵琶骨受制,大姑爷疼得一声惨呼,四肢本能地挣扎了起来,想要摆脱胡橙木偶的束缚,然而对方根本不给他可乘之机,越是挣扎,就扎得越深,箍得越紧! “到底……怎么……回事?!”大姑爷不可置信地看着刚才还乖顺得好像玩偶一样的胡橙镜中复制品,就在此时,胡橙木偶的头稍稍一偏,让大姑爷的视线开阔了起来,他这才发现,胡橙木偶的另外一侧,竟然连接着与他刚刚扯断的一模一样的光线,而光线的另外一端,就连接在王敦怀中的那个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一般的“胡橙”! “你能连接,我们就不能连接吗?”王敦单手托着怀中的胡橙,哂笑了一声道。 “可是、他明明……” “这根本就不是胡橙,而是——我的内丹。”王敦平静地解释道,甚至有些温文的语气配上他眼底迸现而出的金色烈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你说什么?!”大姑爷不可置信地说道,他想起之前自己攻击镜妖之皮的时候曾经被胡橙的形态伤到过,原以为那就是胡橙本人或者是与他形貌相似的胡橙的内丹,没想到那不是胡橙的,竟然是王敦?! 将另外一个生命体共生为自己的内丹,就算王敦的本体坚若磐石,世界上没有人可以伤害他,但是他就不怕关联内丹的那个人反水吗?如果原本的恋人反目成仇,那么他要从内部取得王敦的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竟然把自己的命脉毫无保留地交在他人的手中?! “你,你简直是疯了!你这个蠢货!”也许是过于震惊,也许是被控制住的恐惧使他失去了理智,大姑爷口无遮拦地咒骂道。 “是啊,恋爱中的人都是蠢货,可惜……你却败在了一个蠢货的手上!”王敦眼神一凛,冷笑着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啦~ 新文《强撩》存稿 第179章 镜中花 “打败?你、你们打算就这样关着我……”大姑爷见王敦撒狠儿, 本能地产生了一种类似于畏缩的感觉,这样他有些蒙了, 毕竟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作威作福惯了, 基本上没有遇到过这么强悍的斥责。超快稳定更新小说,本文由  首发 他缓了缓神儿, 看着眼前被反向控制住了的木偶胡橙, 这毕竟是他制造出来的镜像体, 如果他们打算就这么钳制住他的话,应该拖不了多久的,他应该有办法摆脱掉这个反咬一口的麻烦,但是…… 大姑爷抬眼看了王敦一眼, 发现他原本温柔敦厚的小圆脸儿上带着哂然的笑意,好像一个原本知道内情的知情人勉强聆听着一些道听途说的新闻那样,优越感呼之欲出。 “关着你?大姑爷, 你是不是对我的人品有什么误解。”王敦呵呵笑, 可是他笑得越暖,大姑爷却越觉得心寒。 “都是亲戚里道的,我还真没有打过你什么主意, 不过你要是自己作死, 那也怪不得我顺手牵羊了, 第一次登门时候的礼单,相比胡家大少爷都给你看过了?”王敦表情轻松、动作却是谨慎地说道, 虽然面上一团和气,明眼人却还是可以看得出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好像随时可以进入战斗状态的凶兽。 “礼单?哦……” 大姑爷被王敦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整懵了, 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他们打算如何处置自己,而不是什么上门姑爷的礼单,毕竟他本人并没有和胡家大少爷建立官方的关系,就那么黑不提白不提的搅合在一起,也从没想过要给对方在这种礼节性的事物上面挣些面子的事情。 不过这会儿王敦一提,大姑爷倒是想起来了,当时他跟胡家大少暧昧的时候,对方曾经跟他抱怨过,说是胡橙带回来的男人递上了一个礼单,连胡家大家主都为之动容,生生的把他这个胡家大少爷的风头抢去了不少。 据说礼单上面都是各种妖魔鬼怪被净化之后所留下的空洞势力范围,对于胡家人修炼术法是非常好的天然场所,胡橙也因此一跃成为胡家大家主心目之中的接班人人选之一。 “那些地方也不全是我这些年做买卖的时候留下的,有的时候呢,难免会遇到一些好像大姑爷你这样,比较喜欢找茬儿的角色啦……” 王敦看着大姑爷一脸懵逼的表情,盛世白莲一般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本性与世无争奈何各种心机绿茶争相谋害,自己不得已才大杀四方结果发现战斗力还是蛮厉害的哦呵呵呵。 “你、你的意思是……”大姑爷倏然反应过来,原来王敦送给胡家的那些能量点,都是这么多年那些不知死活想去挑战他权威的群魔乱舞的坟场?! “不过我这个人吧,小本生意,总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嘛。”王敦看到大姑爷的脸色渐渐变得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黑,还非常和蔼可亲安慰了他几句。 “只要你别太过分,我还是会点到为止的,不过……”王敦说到这里,忽然眼神一凛,和气生财的小圆脸儿倏然面沉似水,杀机迸现! “你不该打胡橙的主意!” 王敦原本有些高挑的京白少年音拖延到了这句话的时候,竟然自带了低音炮,还附带着电影儿特效的混响音效,低沉威严的声音回荡在不算宽敞的图书馆里,震得大姑爷的脑仁儿都开始嗡嗡作响! “我、我,胡橙……”大姑爷的瞳孔倏然收缩了起来,肩胛骨上面被胡橙木偶的利爪牢牢钳制住伤口的钝痛和王敦忽然发威的呵斥让他在一瞬之间产生了被狮子吼震慑住了的恍惚。 “住口!胡橙也是你配叫的吗?!” 王敦是个不到最后一般不会亮底牌的鸡贼,不过刚才说着说着,自己把自己的火儿给拱了起来,这会儿收不住,索性一把撕破了脸,直接释放出了骨子里叫嚣着的凶兽! “胡橙。” 王敦好像要净化这个名字一般,用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温柔至极的语气唤着爱人的名字。 “嗯,我在。” 随着一声回应,胡橙的真身从王敦身后闪现而出,表情颇为审慎地看着他,伸手拉住了王敦的手。 他们交往这么久了,胡橙从未见他如此暴怒。 他见过他很多种样子,撒娇的样子,卖萌的样子,做买卖时和蔼可亲又有点儿鸡贼的样子,紧张自己的样子,在相爱时那种惊喜和珍惜他的样子。 可是他从没在自己面前毫无遮拦的这样暴怒过,胡橙不得不承认,虽然他是自己的爱人,可是刚才在王敦释放怒气的一瞬间,处于食物链不同阶层的本能让他都被深刻地震慑了一下,更别说是直接承受着王敦怒气的人了。 胡橙想到这里,再搭眼一看大姑爷,之间他的脸色从初见时的白皙红润到现在变得好像高级办公用纸一样的惨白;被胡橙木偶的指甲紧紧扣住的伤口上面不停地流淌着黑色的汁液,那些汁液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竟然在地上烧出了不少个小坑。 对了,王敦在感情浓烈的时候,物化出来的液体就会具有很强烈的腐蚀性,就好像他上次害怕自己万一跟他分手时哭出来的眼泪一样,掉在地上,烧化了铁板! “这是……” “这是我的怒气,通过内丹接通了木偶,烧掉那个坏家伙的一层皮。”王敦原本泠然的语气在跟胡橙解释的时候急转直下地缓和了下来,在句子的末端已经变得平静柔和。 “不!我不信命!我感觉得到,我和你的体质相似,容积也差不多,为什么就要败在你这种人的手上?!” 多年以来玩弄着难以计数的记忆片段的大姑爷看着胡橙和王敦在紧要关头竟然还在那里秀恩爱,一丝自欺欺人的优越感被激发成了歇斯底里的报复!他全身的皮相紧绷了起来,并且迅速地发生着扭曲,似乎马上就要舍弃这身修炼了无数年的颠倒众生的平均值,他冒着伤口崩裂的疼痛,艰难地扭折着手臂,将之弯曲到了一个不可能的弧度,臂骨节节碎裂,反向缠上了胡橙木偶的手臂! “都到了现在你还执迷不悟?”王敦冷笑一声,眼神一凛,一股灼然的气息顺着连接胡橙木偶的光线源源不断地往大姑爷的伤口上面施加着压力,使他原本已经快要脱离的钳制又重新被牢牢地控制住了! “那我就告诉你,我们从一开始的起点就是不一样的。” 王敦神色泠然地拉着胡橙的手缓步走上前去,步步紧逼。 “你的镜中世界一开始原本是个各种喜怒哀乐情绪都有的地方,完全可以此消彼长保持平衡,可是你为了汲取邪恶的力量,却人为禁锢了记忆中的怨气,使得那些原本早该尘归尘土归土的记忆片段一直纠结着那个让他们痛苦不已的点上!” “而我却不一样,我一出生,身上就带着戾气冲天的战火,我却从没想过要利用他们,我只想让这些戾气得到平息,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不同,这就是我能战胜你的原因!” 王敦说着,已经走到了近在咫尺的地方,与大姑爷对面而立,他的臂弯里拥着俊美无俦的恋人,动作温柔,表情严肃,像个主流电影里拯救世界的大英雄那样。 “就算是这样,那你现在占了我的地盘,岂不就是以邻为壑,你要把戾气转移到镜中世界,还是会打破这里的平衡的!”大姑爷听了王敦的话,稍作揣摩之后,歇斯底里地叫嚣道,绝望地为自己寻觅着最后一丝生机。 “胡橙。” 王敦不再理会还在垂死挣扎的大姑爷,而是垂眸看着自己的爱人,眼神里的柔情之中带着许多的歉意。 “对不起。” “嗯?为什么要道歉?” 胡橙虽然知道自己应该提醒王敦随时注意大姑爷的动向,但是因为通感的关系,他感觉到了王敦的内丹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局势,而且—— 爱人眼中的温柔已经让他移不开自己的视线。 “在一起这么久,其实我……”王敦的声音稍微哽咽,让胡橙适应了一些,现在他终于有点儿像是原来那个软萌温吞的大男生了。 “嗯?”胡橙耐心地听着王敦说的话,时不时答应一声。 “我从来都没有全心全意的爱过你。”王敦的眼睛里带着温柔的歉意说道。 “你在说什么,你对我怎么样,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不,你听我说,并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我必须要控制住一部分对你的爱,不然内存真的不够的。”王敦低垂着金色的眼眸,让他看起来比?你现在所看的《当当当铺》 第179章 镜中花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香满路言情 进去后再搜:当当当铺 第180章 番外一 “早安。 ” 胡橙睡得迷迷糊糊的, 恍惚之间觉得有人摸了摸他的头。 他嗯了声,没动, 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睛。 比一般人高出数倍的嗅觉使他可以轻易察觉到一些掩护程度不高的潜在威胁, 然而现在卧室里的气息却让他非常安心。 因为除了自己之外, 只有另外一个男人的气息, 那是个熟悉得无法再熟悉的男人。 可是如今这个男人变得稍微有些陌生了, 他的人设朝着有些迷的方向发生了微妙的偏移。 “今天有个拍摄工作,距离拍摄时间还有3小时58分42秒,不打算参加么?”男人的声音平静之中带着一点点对于孩子般的宠,好像他说了不想工作, 就可以完全赖在家里一样。 “你当我是小孩子装病请假么,说不去就可以不去的。”胡橙甩了甩头,双手撑住了羽毛枕爬了起来。他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 发现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才找到了几枚颜色漂亮的爱痕。 昨天自己跟他说过今天要拍广告吗?好像没有, 王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克制了。 胡橙蹙了蹙眉头,似乎并没有因为爱人在昨夜相爱时的温柔体贴而高兴,反而有点不太适应。 王敦平时当然也是很为他着想的, 只要从他口中得知最近有拍摄任务, 也会很谨慎地保护他, 不留下什么落人话柄的痕迹。 不过只要自己稍微主动一点,这个虽然年纪不小了, 却依然扮演着小狼狗人设的爱人总也有擦枪走火的时候。当然王敦也知道其实没什么问题,毕竟自己有徒手化妆的本事。 可是最近的他,变得好成熟。 之前的王敦在外面做买卖的时候待人接物也算是老练, 不过这个恋爱脑的男孩儿一旦处理起关于谈恋爱的事件时总会变得像只土拨鼠一样,虽然患得患失,却又蜜汁可爱。 可是现在就连谈恋爱的时候,王敦也成熟稳重了不少,如果说之前的胡橙是被一个少年的清纯所惑,那么他现在就完全是在体验着一种成熟的、大人般的恋爱。 他们虽然住在一个房间里,可是日常生活中却还是忙着各自的工作。 因为阴兵们已经驻扎到了别处,所以王敦暂时不需要再接很多解煞的生意,只是专心打理好铺子就可以。 另一方面,胡橙因为在家族之中奠定了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地位,从属于胡家的经纪公司当然是大力包装,各方面的资源都毫不犹豫地向他倾斜了过来,除了广告之外,还帮他接到了一些颇为热门的电影和电视剧的剧本,虽然现在还没有新的作品问世,也大有从十八线一跃到二三线小咖的趋势了。 是以两个人算是各忙各的,不再像以前一样总是一起行动了,饭点儿也未必配合得上,所以王敦有时候就会带胡橙出去吃饭,算是约会。 以前的约会都是胡橙安排的,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王敦似乎一下子打入了白领骨干精英的行列,从餐厅的选择到餐品和红酒的搭配,王敦竟然已经算得上是行家里手,并且在约会之中把胡橙照顾得无微不至,让胡橙体会到了一种还在被追求的感觉——虽然实际上两个人确定关系都已经好久了。 该怎么说呢,这种社会人士般的恋爱,感觉……还不错?可是胡橙又很想念那个软萌可爱又有点儿腹黑,一旦放飞自我就可以战斗力爆表的王敦。 果然是自己太贪心了吗? 其实这并不是胡橙心里最纠结的地方,他担心的是王敦忽然扩大了一倍的内存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兼容性的问题,不过王敦本人却表示现在接手之后运行良好,加上镜妖族群的拥护和镜中世界记忆居民的支持,完全不存在任何排异现象。 “发什么呆呢?快去洗漱吧,我去帮你把牛奶再热一下,早餐的煎蛋糖心的可以吗?” “唔,好的,麻烦你了。” 听到王敦的话,胡橙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像个刚刚进入热恋,还不习惯在男朋友家过夜的年轻人那样,等到王敦去了厨房,才开始躲在被子里穿他帮自己准备好的新衣服。 …… 晚上八点,旋转餐厅包间。 “早晨的时候你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两个人约好了出来吃晚餐的时候,王敦放下了手中的餐具,熟练地用餐巾抿了抿嘴角说道。 “没有,就是刚睡醒,有些恍惚。”胡橙摇了摇头,倒不是不想跟王敦说这些,只是有些感觉是很微妙的,他又不是小说家,很难准确地用语言文字形容出当时的感受。 “胡先生,我们可是可以随时通感的情侣,不要这么自作主张的关上心门好吧?” 王敦弯曲着修长的手指,用食指的关节轻轻点了一下胡橙的眉心,顺便刮了一下他英挺的鼻梁。 只是一个玩笑似的动作,却让胡橙觉得很撩。 他真的长大了许多,介于绅士和雅痞之间的感觉让胡橙觉得新鲜,也很心动。 “既然你都知道了,又何必问我呢。”胡橙有些无奈,又有些庆幸地说道,他们之间有着普通情侣很少能做到的亲密感,类似于诗歌里所歌颂的爱情——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但是也很难像别的情侣那样保持一点点的私人空间,哪怕是善意的担心,对方也察觉得到。 “不会持续时间很长的,放心吧。”王敦看着胡橙的眼睛,原本深邃温柔的眼睛忽然弯了起来,笑意涌现眼底,眼犯桃花的卧蚕也变得明显了起来。 “什么不会持续时间很长?你现在的状态吗?”胡橙试探着问道。 “嗯,我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现在所看的《当当当铺》 第180章 番外一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香满路言情 进去后再搜:当当当铺 第181章 番外二 王敦背包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胡橙眯着眼睛, 看着王敦在前台换票的背影默默想到。 章节更新最快 刚才出了电梯他又帮王敦整理了一次背包,看着他一件件把刚才散落出来的东西重新叠好了塞进去。 仔细看过的话就知道那并不是宝宝的纸尿裤, 只是长得比较相似, 一搭眼容易看错而已, 因为虽然形状相似, 上面却没有任何可以穿上的开口, 就是一个半圆形的折叠容器,而且上手折叠了几片之后就会发现,触感跟一般的纸张还是有些细微的差别,相当顺滑, 也许并不是纸质品。 王敦说是个人卫生用品,那样怎么使用呢?刚刚这家伙还解释说应该很快会用到,现在不好意思说, 也不知道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 就在胡橙脑洞大开的时候, 王敦已经换好了票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好几个工作人员,每人推着一个小餐车, 车上堆满了可乐和爆米花儿。 “这是什么?”胡橙蹙了下眉头。 “购票套餐。”王敦温文一笑解释道。 “哦。”胡橙点头, 心说现在的电影院都这么大方吗, 两张票就送一台机子的产量啊。 …… 巨幕电影厅。 离开场还有二十来分钟的样子,情侣包厢座里面只有王敦和胡橙两个人。 “这部电影不好看吗?虽然是夜场, 也不至于除了我们一个人都没有吧?”胡橙四下里张望了一下,电影院里空空荡荡的,除了他们两个之外, 没有一只活物。 “不是,我包场了。”王敦淡定地总裁道。 等等,这不是我的台词吗?胡橙在心里吐了个槽,然后立刻后悔了,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在王敦的脑海里,胡橙之海的上空,漂亮的云朵组成了弹幕的形状,在王敦的心里飘过了刚刚他想的那句话。 胡橙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堆在他们身边那些堆山填海一般的可乐和爆米花儿,怪不得人家送了这么多,原来是因为包场了的缘故啊,不,一般包场应该也不会有这么奇葩的服务吧,也许是王敦…… “我定包场的时候跟工作人员商量过的,既然买下了所有的票子,套餐也要按照人数给我们才行。”王敦感觉到了对方的疑问,小声说道。 所以说只有一惊一乍的性格沉稳了下来,但是鸡贼的这一块儿似乎没有发生偏移吗?胡橙伸手捉了几颗爆米花儿放入口中,焦糖味,甜甜的,他转向王敦的那一边,想告诉他味道还不错,结果一搭眼发现他手边的那一桶都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了,旁边还放着一个空了的可乐杯。 很好,饭量也没变。 “刚才我看前台滚屏上面写着是一部文艺片,你喜欢这种类型的片子吗?”为了缓和内心深处的吐槽,胡橙打算找个话题跟王敦说几句,分散一下注意力。 “不太了解。”王敦非常老实地回答。 “那你怎么选了这样的一部片子?”胡橙有点儿不明白,一般来说情侣约会,看个爱情片的选择会多一点吧。 “因为广告就是在这个时段投放啊。刚好巨幕厅的排片就是这一部。” “什么广告?”胡橙一头雾水。 与此同时,巨幕放映厅的壁灯一下子熄灭了,巨大的银幕缓缓亮了起来,好像一块被幕布禁锢住了的月光,银色在上面流淌着,光影摇曳。 屏幕上出现了胡橙的形象。 车窗被摇下来,露出胡橙的侧脸,他动作优雅地把手搭在了车窗棂上,微微露出西装袖子里白衬衫个上面的钻石袖扣。 胡橙带着太阳镜,面沉似水,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睛,可是英挺的鼻梁和形状几乎完美的薄唇却显得更加俊俏。 广告的背景音乐低沉而庄重,然后忽然悠扬了起来,这时候的胡橙也跟着粲然一笑,他漂亮的唇形一下子从冷淡变得热烈,这个笑容没有给出任何一个眼神,却有颠倒众生的本事。 镜头就定格在那里,然后在渐渐黯淡成了纯黑的背景之下,浮现出了胡橙代言的那个奢侈品的品牌名称,果然是太阳镜的广告。 等到第二支广告开始播放的时候,胡橙才回过神来。 这是他之前拍过的一支广告,因为是在院线播放的,胡橙都没有怎么关注过,看过样片之后就丢在一旁了,没想到王敦竟然还记得播放的日期和时段。 “你……就为了看我的一支广告,就要包场?”虽然自己家里也称得上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实力,胡橙还是对于王敦的壕气有些惊讶,特别是包场还要爆米花儿这么鸡贼的一个人。 “我私心里不想让别人看见。” “看见什么?” “看见你笑呀。”王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这一笑稍微有点儿那种翩翩少年的意思了,让胡橙怀念起了之前他所熟悉的那个小哭包。 “这广告到处都看得到的。” “嗯,我知道,我就是忽然有了一个这么自欺欺人的念头。”王敦自嘲地笑了一下,他伸出手去用指尖碰了一下胡橙的薄唇。 “我就是在想,这里这么漂亮,只亲过我一个人……我是多么的幸运啊。”王敦说着,窝住了身子,有些费力地把头靠在胡橙的身上,像个平日里温柔可靠的男朋友,却在电影院里趁着别人看不到的时候对着自己的恋人撒娇。 “唔。”胡橙觉得心跳得厉害,这家伙撩的越来越高端了,看来内存扩大了之后可以参考更多资料了的关系吗,他不会也订阅了什么撩汉指南一类的公众号吧。 还好这个时候电影开演了,王敦也很规矩地放开了他,坐直了身子开始看电影,不过他们的手在椅子下面还是十指交缠地握在一起,这让胡橙觉得很舒服,那种悸动的感觉淡了些,却有种相濡以沫的踏实感。 王敦看着电影,胡橙却在暗中观察着王敦,虽然他们的人生都是漫长的难以计数的,但是阴差阳错之下,他却体验到了王敦像普通人一样的性格变化,从天真烂漫的小伙子,渐渐成长为了一个成熟稳重的社会人士,这样的感觉很真实,他们一起经历的越多,彼此之间就会越亲密,越有安全感。 胡橙心里一动,在暗昧的光影里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王敦的脸,结果还没有碰到,就看见王敦的眼圈儿迅速地开始泛红。 “呜。”王敦吸了吸鼻子,流露出带着少年气的委屈的神情,他赶紧一把拽过了身边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了一枚类似于纸尿裤一样的东西,手疾眼快地套在了头上! &nb 你现在所看的《当当当铺》 第181章 番外二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香满路言情 进去后再搜:当当当铺 第182章 番外三 “呵呵呵呵呵!” 盥洗室里, 王敦对着镜子仰着脖子在那里漱口,姿势活像那种逗狗用的抻长了脖子的小黄鸡玩具。 “嗨!掌柜的!” 就在王敦漱口的同时, 他面前的镜子平面发生了扭曲, 从里面跐溜一声钻出了一颗男人的头。 “噗!” 王敦也没跟他客气, 一口漱口水直接喷在了对方的脸上。 “略略略!”弹出来的脑袋扑棱了一下, 甩甩脸上的水, 一咕噜从镜子里面爬了出来,原来是承包了王敦新势力范围的镜妖——小妖精苏杭。 “掌柜的,怎么还是这么一惊一乍的啊” “你试试厕所里忽然凭空冒出来一个大活人是怎样的感受啊。”王敦翻了翻眼睛。 “哎嘿,是小的我冒失了, 我这不是来跟您报个信儿嘛,您交代的那件事已经做好了。”镜妖一脸谄媚地说道。 “哦,辛苦哥儿几个了哈。” “好说好说, 小的告退。”苏杭点头哈腰地钻进了镜子, 镜面上扭曲的部分瞬间恢复了平静。 “什么事?” 王敦从盥洗室出来,发现胡橙已经起床,衣衫整齐地坐在沙发上读着今天的报纸, 看样子他已经听到了刚才的声音, 不过因为苏杭前来汇报工作的时候经常这么出现, 早就见怪不怪了。 当然,上回苏杭走错门, 大半夜从卧室的镜子里爬出来的那一次不算,那一次胡橙眼疾手快地用九尾把卧室里的全部反光物一扫而光,噼里啪啦摔了个粉粉碎, 第二天一早奎子进来扫地的时候还以为家里进贼了。 “储存点建好了。”王敦带着雀跃的神情说道。 “当真?”胡橙一挑眉,语气之中带着惊喜。 “嗯,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去那边度假。” “度假?” “嗯,你说说看想去哪儿,我让苏杭安排,基本上都能在镜中世界找到对应的时间地点,毕竟镜子已经存在了那么多个世纪了嘛。”王敦很有自信地说道。 “啊不过去看恐龙什么的不算。”他想了想,又找补了一句道。 “并不想看谢谢。”胡橙眯起了眼睛摇了摇头,又想了想说:“你呢,你想去哪里?” “那你先说,看看咱们想的是不是一个地方。”王敦乐呵呵地说道。 “我想去……”胡橙话说了半截儿就没言语了,与此同时,王敦的内心深处,胡橙之海的中央,从两个不同的方向上涌现出了各种亭台楼阁的幻象,形成了一座美轮美奂的海市蜃楼。 “想到一块儿去了。”王敦笑着说,他感受到了脑海里他和胡橙共同搭建起来的记忆模型,那里,是他们曾经擦肩而过的时空。 …… 镜中世界。 王敦一觉醒来,抖抖毛,发现自己的头发长了不少,长发及腰等着少年来娶的那么长。 “哎嘿,会在哪里遇见呢?”王敦露出一个滑稽表情的笑意,一咕噜爬起来梳洗,眯起眼睛适应脑海里由苏杭提供的地图,现在整座宫殿里还找不到代表胡橙的小心心光点,难道他还没进宫? “老板、老板。” 不知道什么时候,化妆成了小太监的苏杭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朝着王敦摆了摆手。 “怎么样了?” “听说小侯爷今天将会进宫请安,只不过他是成年男子,无法进入内宫,会在宫门附近的偏殿里等候,递了请安的折子和礼物等候一会儿就会回去的。” “嗯,我知道啦,一会儿我就找个茬儿到那附近去溜达。”王敦点了点头,打发苏杭从他眼前消失。 过了一会儿,果然代表胡橙的小心心光点在王敦脑内的显示屏里亮了起来,与此同时,胡橙之海上也产生了轻微的波动,熏风卷起海波,在海面上扬起一朵朵映着朝霞的云彩,被温煦的阳光映成了粉红泡泡。 “哎哟我这小心肝儿扑通扑通的。”王敦捂着小圆脸儿站了起来,伸手抻了抻自个儿的衣服,推门出去。 偏殿。 “小侯爷。”跟随胡橙进宫请安的小童从外面推门进来,见他正在那里四平八稳的喝茶,打个招呼。 “东西和礼单都递上去了吗?” “哎,咱们家娘娘宫里的人接着了,估计一会儿就有东西赏下来,咱们也能家去了。”小童显然还不适应宫内森严整肃的气氛,去送了一趟东西就有点儿战战兢兢的。 胡橙回想起来,自己有一次进宫请安,因为他大哥的挤兑说人手不够,确实给他指派了一个外头雇来的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男仆,幸好当时没有遇到什么磕绊,没出错儿,这个记忆点是根据那时候建模的吧,就连路人甲的人设也都一起复制了。 “胡小侯爷,娘娘宫里赏下东西来了,请随奴婢过来清点一下,留个回执。”未及,一个小太监进了偏殿的大门,对着胡橙他们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胡橙知道是自己的那位长辈例行公事的赏赐,点了点头,带着小童跟着小太监沿着回廊往前面交割的地方走去。 在他们的对面还有一条回廊,中间是宽阔的过道儿,这会儿正有几个宫人用车子拉着一张巨大的屏风从对面走了过来,胡橙粗看一眼,应该是宫中弃置不用的东西,不知道是拉到什么地方存放或是销毁。 就在胡橙一行人与那车屏风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倏然之间,拉着木器的车子发出了轰隆一声响,紧接着向一侧倾斜倒塌了下来,宽大的屏风应声滑落,使胡橙被遮住的视线一下子变得开阔了起来。 回廊的对面,是王敦。 哦,原来他们上一次就是被这样隔开的,缘悭一面,胡橙愣了一下,然后哂然一笑,早知如此,要他夜探皇宫,毁去宫中上下所有的屏风又有何难?! 对面的王敦一行人也早就看到了胡橙他们,王敦原本走得飞扬跋扈走路带风的流氓样儿,一见到胡橙的脸,小圆脸儿上闪现出了一丝秒怂的表情,不过他马上就控制住了,并且非常霸道总裁地一抬手,示意一行人停了下来。 王敦听苏杭说起过,这种储存点设计得相当精巧,全都是根据当时的真实记忆重新安排的,周围的路人甲也都在很大程度上保持了还原,在这个时候如果人设崩得太厉害的话,造成路人甲们的思维混乱,也许会使得这个时空发生扭曲,所以当着大家的面,王敦还非得端着点儿不可。 王敦这边的人手没有受到什么刺激,胡橙那边的小童可就直接炸了锅了,他虽然是第一次跟着少主进宫走亲戚,可是就算在宫外,也听说过这位千足金公公的大名,没想到这会儿竟然在外宫附近遇到了,简直是冤家路窄,差点儿就吓尿了。 “小侯、侯侯侯侯侯爷……” 胡橙眼神泠然地看了小童一眼,成功地把他从猴山上面拉了回来,舌头也捋直了。 “小侯爷,看对面的服色和架势,那就是传说中的内相爷呐,咱们赶紧回避吧!” “哦?那又有什么好回避的,方向不一样,各走各的好了。”胡橙哂笑了一声,虽然稍微放缓了脚步,却并没有停下来,面无惧色地继续与王敦他们擦肩而过。 “对面是谁?没见到内相爷在此路过吗?还不过来见礼。”王敦外表端着没有说话,内心怂了不敢说话,然而周围的跟班儿都不是吃素的,见胡橙的服色随从,不过是个进宫请安八竿子打不着的外戚,为了拍王敦的马匹,不等吩咐就呛声为他出头。 “噫!怎么办呐小侯爷?”小童抱紧自己瑟瑟发抖满地踅摸小鱼干。 “没事,看他们怎么说。”胡橙见对面的跟班儿已经从台阶走下来几只,正要穿越过道过来兴师问罪,自己也缓步下了台阶,面色如常地迎了上去。 “被你们害死了。”王敦内心嘀咕,暗搓搓跟在队伍后面蹭了过去。 等到两个人对面而立的时候,王敦这厢被一群嚣张跋扈的跟班儿簇拥着往上走,活像一只不怎么想要走上战场的斗鸡,而对面的胡橙就显得势单力薄得多了,只有他一个人负手迎风远目逼格尽显,身后还躲着一只抱紧自己、受惊了的仓鼠般的随从。 “小侯爷。” “内相爷。” 两个人嘴上打着官腔,好像武侠电影儿里高手过招一样分庭抗礼的站着,这时候如果有人会读心术的话,一定可以窥探到两个人脑内的对话其实是: “嘤嘤嘤我只是在维持储存点的稳定性,你、你不会生气吧?” “呵呵。” “Σ( °△°)︴” “嗯,看你表现。” 胡橙看着王敦表面上一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狂样儿,脑内却那么温柔腼腆,又想起他们看电影的时候那个小哭包的回归,忍不住心里一动,四下看了看,刚好有一处空闲的偏单,他注视着王敦的眼睛,稍稍往那个方向一偏头,做出了一个很不明显的邀请。 “……” 王敦吞了吞口水,表面上维持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皮笑肉不笑地对胡橙说道:“小侯爷,既然来了,何不偏殿相叙?”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胡橙面沉似水道,一点儿也没有流露出惧色,反倒是身后的小仓鼠两眼一翻,差点儿吓得背过气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新文《强撩》存稿 第183章 番外 四 “小侯爷, 好汉不吃眼前亏呐,你服个软儿我们赶紧跑路吧!” 眼见着胡橙跟着王敦打算往偏殿“相叙”, 小跟班暗搓搓伸手扯了扯胡橙的衣襟, 低声说道。小说 “不用, 不过是闲谈几句, 你在外面候着就行了。”胡橙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庸人自扰, 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侯爷!”跟班儿忍不住稍微高声地招呼了一句,立刻就被王敦的随从侧目而来的无数眼刀穿成了筛子,吓得他赶紧低头不敢再追上去,脑海里浮现出了许多不可描述、不, 是惨绝人寰的画面,小侯爷这么高冷不会奉承,遇上那么个炙手可热的角色, 一定会吃亏的呀!小跟班儿急得在房间外面的回廊团团转, 时不时伸手搔搔头发,看上去更像仓鼠了。 …… 胡橙跟着王敦举步进了偏殿之中,王敦刚伸手想要热络地让座, 一搭眼看见不少跟班儿也跟着鱼贯而入, 只好咳嗽了一声、大喇喇自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紧接着一班一班的随从好像流水席一样地走上前来, 给王敦作为旁边的接手桌上摆满了鲜果,他的身后也搬来了不少鲜花, 不出片刻,王敦端坐的地方竟然被那些随从打扮成了一个小型的御花园,就差两只蝴蝶缠缠绵绵翩翩飞了。 我以前……真的这么骚气吗?王敦回想了一下当年自己摆谱儿的经历, 有点儿记不清了,不过现在让胡橙看到自己成了个名副其实的“花花”公子,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简直是羞耻play啊。 “咳咳,为什么不请小侯爷坐下。”王敦为了缓解现场尴尬的气氛,清了清嗓子说道。 “是!”随从趾高气昂地回答道,一抖搂古代人自带的四次元宽袍大袖,一个一个全都亮出了各种刑具。 “有病啊!”王敦没憋住,大喊了一声,把跟班儿们吓了一跳。 “我的意思是,按照咱家的规格招呼小侯爷坐下。”王敦心累地叹息道。 他以前掌管内宫刑罚,也有一定的职权处置京城里作奸犯科的达官显贵,通常说请某位大人去坐坐就是刚才跟班儿们get到的那个点,这会儿忽然从白脸儿改唱了红脸儿,随从们纷纷表示大人您的脑回路过于清奇小的们无法理解。 不理解归不理解,内相爷的话当然还是要听的,于是随从们赶紧又把一份跟王敦一毛一样的背景墙搬了进来给胡橙的座位附近招呼上了。 这个自带背景墙的zhuangbility倒是挺新颖的,胡橙坐在一片花海之中,出于模特儿的本能竟然还坐得很好看,看得王敦一愣一愣的,差点儿冒出了小狼狗的尾巴。 “我要跟小侯爷单独切磋,你们都退下吧。”王敦吞了吞口水,摆了摆手。 “这……”随从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主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口头上答应着,一面龟速向后退去。 “内相爷以前办理公干,为了避嫌从来不单独和人相处的呀,难道这次这个小侯爷真的没有做出什么仗势欺人纨绔子弟的勾当?”一个随从暗搓搓说道。 “你懂个屁,没准儿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儿了呢,咱们九千九百九十九岁也单着这么多年了。”另一个倒是很懂地小声说。 “哦哦,哎?你这么说岂不是骂内相爷是王八。” “唔,他当绿豆也行。” “滚!”听力很好的王敦实在忍受不了随从们关于自己是王八还是绿豆的身份的辩论赛,直接跳起来一抬腿,朝着最后一个跟班儿的屁股就是一脚。 “怎么进去这么久了还不出来啊,不会是……”跟着胡橙进宫的书童正在外面抓耳挠腮地等着,就听见“啊!”的一声富有哲学意味的叫唤,紧接着就看见一串儿跟班儿从胡橙刚才进去的偏殿里飞了出来,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地摔在了门外的台阶上,如果书童生在现代,他一定会觉得自己在看橄榄球比赛。 …… “哎嘿,让你见笑了。”王敦看着门外的球赛现场,有些不忍直视地别过头,气焰秒怂地朝胡橙笑着说。 “好说,你在这个时空倒是挺威风的嘛。”胡橙嗯了声,四下看了看,来到王敦自带的背景板面前,俯身拨弄了一下争奇斗艳的鲜花。 “哎嘿,论理我现在段位比你高一点,手底下人都是看人下菜碟儿的,不过我可从来没有做过坏事啊,就是抓坏人的时候我也从来没有单独审理过。”王敦赶紧把自己摘了出来。 “是吗?怪不得他们说你起了坏心呢。”胡橙顺势坐在王敦的背景板之中,俊美逼人的脸完全与背景同化了。 真好看啊。 王敦在心里感叹道,这样的颜值才配得上这种背景板,忍不住暗搓搓想要掏出手机拍下来,却发现刚才两个人穿越走得急,根本没带。 “他们没说我起坏心,说我王八看绿豆来着。”王敦给自己辩护了一句。 “你是绿豆!你是绿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又找补了一句。 “呵,你不喜欢与人单独相处,所以按照剧情的发展,把我带到这儿来,想要做什么?”胡橙嘴上说着被强抢的民男的台词,动作上却执行着京城恶少的嘴脸,让王敦有一种他拿错了剧本儿的既视感。 “应、应该……” 胡橙步步紧逼,王敦步步后退,终于被自己强抢来的民男逼到了门板上面。 “小、小美人儿?”王敦想了想,试探着伸手戳了一下胡橙的脸颊。 “你说谁是小美人儿?”胡橙似笑非笑地看着试图调戏自己的王敦,语气颇为正直地问道。 “我是小美人儿!”王敦秒怂改口。 “你?”胡橙流露出了一个呵呵哒的表情,王敦美则美矣,只是型号上面来说……唔,叫“大”美人比较合适吧。 “怎么啦,难道我不是吗?谁还不是宝宝怎么的?再说、再说你曾经叫过我小美人的,就是那次。”王敦的小圆脸儿红扑扑的,附在胡橙的耳边低声说道。 “你。”胡橙的虎牙轻轻咬了下唇,这家伙,关键时刻反调戏的能力越来越高明了嘛。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来他一直澹泊敬诚心如止水的,可是跟王敦在一起了之后,却忽然找回了一点点那没有开始过的争强好胜的少年意气。 “好啊,就让你当一回小美人何妨?!”胡橙哂笑一声,伸手就把王敦按在了门板上。 正在此时,只听噗呲一声,倏然有人一头从外面撞了进来! 就在王敦被压着的门板的旁边,冒出一个仓鼠般动来动去的小脑袋。 “小侯爷!快跑啊!我来对付这个登徒子!……等等,怎么反了?” 趁外面的人不注意仗着身形矮小一咕噜钻进来英勇救主的小书童一个箭步冲到了两个人中间,试图把意欲非礼的男人推开,定睛一瞧,好像是自己误会了什么。 所以说自己口中的登徒子并不是那个飞扬跋扈的内相爷,而是……自家小侯爷? 这就是传说中的扮猪吃虎啊,那么问题来了,自己是不是打断了小侯爷的好事,可是小侯爷平时在家的时候冷冷清清的完全不是这种类型的流氓啊?怎么办我的小侯爷不可能那么流氓啊啊啊啊。 小书童抱紧了自己开始怀疑人生,与此同时,因为路人甲的内心波动过于剧烈,整个儿储存点的时空开始发生了扭曲。 “糟了,储存点不稳定了!”王敦叫苦不迭,赶紧一把护住了胡橙。 “会怎么样?” “不知道!不过不会有事的,最多就是……”王敦的声音被席卷而来的气流淹没,整个儿储存点崩塌了! …… 村口小卖部。 “大哥,谢谢啊。”王敦一边道谢一边从小卖部走出来,扯了扯自己身上不太合身的军绿色上衣和靛蓝色裤子,踢踢脚下的胶鞋,一抬头看见胡橙跟他穿着情侣装,玉树临风水月观音地站在那里,小卖部外面来来往往的姑娘们都在暗中观察,眼神里闪烁着妙啊妙啊的评语。 别看了啊有主儿了啊啊啊,王敦心里嘀咕,端着两碗泡面蹭了过去,递给胡橙一碗,自己蹲在他身边吸溜吸溜吃了起来,吃相相当护食。 “对不住,是我没有考虑周全,还以为储存点儿没有那么不稳定,你放心,回去我就找苏杭提高租金,太不像话了。”王敦一边吃一边跟胡橙道歉。 因为之前走得急,王敦和胡橙只穿了家居服就从镜子里穿越了,结果都进了储存点儿了苏杭才急三火四地跑过来告知了刚刚发现储存点里面关于路人甲的bug会造成回归地点的轻度偏移,王敦还以为所谓的轻度偏移只不过是从卧室偏移到了客厅那么简单,谁知道会从城市的高档住宅小区偏移到了村口的公共厕所啊,还好出来的时候周围没人,不然真要惊起一滩鸥鹭了。 王敦也提议过再从原路穿回去,只不过原来的储存点没有了,两个人就只能穿着秋衣秋裤直接进去,胡橙考虑到王敦这个镜中世界新任主君的面子问题,还是决定两个人直接走回去算了。 幸好王敦的小商贩习惯没变,裤衩儿的拉链兜里还习惯揣着点儿零钱,这才买了几身儿风格淳朴的衣服,不过这种衣服也分什么人穿,就好比现在的胡橙,一套民工装直接被他穿出了时装周的味道,不愧是职业模特儿。 “没事,偶尔体验一下生活也不坏。”胡橙看了看手里热乎乎的泡面,呷了一口汤说道。 “我都打听清楚了,村口一出去就有大巴车站,坐汽车几个小时就能回去了。”王敦吸溜吸溜吃着面,还把自己碗里的卤蛋夹出来,放在了胡橙的碗里。 如果他有一颗蛋,就给他一颗蛋,如果他有全世界,就给他全世界。 胡橙看了看原本没有什么食欲的泡面,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吃,他咬了一口卤蛋,然后大口大口吃着面,觉得这顿饭比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吃的什么山珍海味都更有滋味。 这才是一碗人间烟火。 两个人吃完饭收拾收拾就走到汽车站去打票,汽车来的挺勤的,一会儿就开过来一辆,人挺多的,倒是不算挤,王敦和胡橙挑了两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了下来。 “刚才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转眼就挤长途汽车了。”胡橙看着窗外淳朴的农田,又偏过头来看着眼王敦说道。 “哎嘿,这就是过日子嘛,起起落落的,只不过这个大起大落的有点儿猛。”王敦的表情美滋滋,一点儿失落感也没有。 “嗯,过日子。”胡橙点了点头,他并不在乎自己身边的这个人是翩翩佳公子还是村口二溜子,只要是他,就好。 “吃水果吗?我刚刚在车站买了二斤苹果。” “嗯,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也结束了,谢谢小天使们一路相伴,爱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