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昼与夜再次相遇》 第四十一章岔路口上的他 “因为下楼取东西的时候被提前下班的老婆撞见了,如果不立刻让东西消失匿迹,就要那样处理我了,我老婆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我老婆非要让我在游戏机和她自己中间做出取舍,我怎么能舍得?不过想想也是,我总不能为了玩几个生存游戏,就把自己的人生交出去吧!” 如半月伤疤一样惨淡的路灯下,郑煜诚绝望的看着自己家的窗口,接着便仿佛不忍目睹似的闭上眼睛。在他不断翻搅着的眼眸中,渐渐凝汇出一幅幅比电影中那些末日降临的桥段还要壮观的场景。 “怎么办?那个怪物已经在家里了。等下她一定会眼疾手快的按住我的手,让我解释晚归的原因,光是搪塞她,就没有半分喘息的余地,更何况… 煜诚看了看明晃晃的窗口,又看了看紧紧抱在胸前的宝贝。“哐”的一声,他的脑袋就毫无预警的吃了一记糖炒栗子,然后妻子李承美那张叫嚣着“你死定了”的扭曲面容,再次恶性循环般的在自己眼中转个不停。 “不就是玩个游戏?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知不知道在我的站队里,还有崔仁赫分行长和他的亲侄子呢,你明白这都意味着什么吗?!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完全是妇人之见!” 在进行完一场气势恢弘,又飒又帅的一阵自由宣言后,郑煜诚一鼓作气的把游戏机高高的举在小区门口的垃圾桶上方。 “命不久矣啦!”煜诚绝望的闭上眼睛,每每垂下双手都像奔赴一个高台跳水般慌乱。 抱着充满生活垃圾味道的黑色塑料袋,火急火燎的赶回家中。斗兽场一般激烈的群英拉锯战基本上已经落下帷幕,此刻承美目光停滞的摇晃着小儿子的睡床,在睡床四周环绕着永远也整理不完的碎片残骸。在睡床对面的书桌前,大女儿正杵在那嘤嘤哭泣,整张脸红肿得像只叉烧包。 “我回来啦!” 尽管全身累得又酸又痛、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但煜诚还是强拖着双腿朝阁楼一路狂奔。 “放在哪里好呢?”煜诚气喘如牛的翻了翻堆满过季衣服的衣柜,又朝着塞满墙角的饮料罐、破纸箱探了探脑袋,最后他终于将黑色塑料袋狠命的塞进了卫生纸箱中。就在他冒冒失失的往纸箱上贴胶带时,妻子李承美浅薄无知的声音如影随形般的紧紧黏在煜诚的屁股后面。 “刚到家就没个人影了?郑煜诚你赶紧下来带小儿子洗澡!” “腿瘸了?还是耳朵聋了!非得逼着我说第二遍是吧。奔四的人了,能不能自己上点心!快点滚下来,不然我可上去抓你了!” 那家伙受不了煜诚的沉默,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老婆,我在卫生间呢,马上就出来了!”再三确定过那只纸箱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不会看出破绽后,煜诚带着按捺不住的喜悦,哧溜一声果真转进了卫生间。 凌晨1.00。郑煜诚再次翻过身,牢牢的盯住妻子那张最爱惹是生非的脸。忽然,从她的鼻腔里传出像疯了的犀牛一般持久不衰的打鼾声。情况不妙,难道是秘密被她发现了,但总不能不打自招啊!为了让自己的心情稍稍平缓些,煜诚舔舔嘴唇,然后一边将上下嘴唇紧紧咬合着,一边蹑手蹑脚的背过身。 “那个?” “嗯?!” 通常情况下,妻子的声音都会被当成随时被拍在墙上的蚊子吵,但今晚煜诚却殷切的转过身,就好像背对妻子的那边爬满了令人恐惧的细菌似的。 “嗯,老公,你怎么还没睡啊。” 煜诚细微而又缓慢的蠕动着嘴唇,紧闭着的眼皮略抖了抖。望着煜诚强挤出一双颤巍巍的泪目,承美狭蹙的叹了口气,然后将下巴埋向胸口。 “没事,随口一叫的,睡吧!” 出于最原始、也是最本能的恐惧,从耳朵意外接收到那声叹息时起,煜诚的脊背就瞬间惊出了一大片冷汗。如果再多看她一眼,自己的脸一定会不可抑制的泛红,全身也会不争气的哆嗦起来。想到这里,煜诚又装出一副贪恋美梦的样子,舔了舔唇片、又很大声的吧嗒了两下嘴,最后在集万千视线于一身的状态下,满脸傲气的翻回了身。 凌晨1.30。听着妻子愈渐强烈的磨牙喘气声,郑煜诚再次显出了本色。突然,承美就像一只发了狂的猛兽一样,凶狠的龇出牙齿。 “说,梦,话,呢。”只是斜眼一瞄的工夫,煜诚的眼珠就突得快要掉出来了,他连忙将双手做茶壶状,轻轻的掩住随时都能发出声音的嘴巴。 “老公,你要是睡醒了的话,我们…”短促轻柔的一句话,引发的效果却不亚于一颗爆燃的炸弹。由于惊吓过度,煜诚故作蓬松的眼睛,以及分布在眼角的皱纹都开始带节奏的颤抖起来。 “是,是,老婆…” “算了,还是等白天再说吧。” 这是诱敌深入的意思吗?话音刚落,李承美便像搞完突然袭击似的默默翻回了身。 “嗯?怎么了?怎么了?老婆!有话你还是现在就说吧!”似乎是自知理亏,煜诚不安的扭了扭身子,装嗲卖萌的表情也越来越露骨。 承美向煜诚瞥了一眼,接着又朝黑压压的天空那边目不转睛的看了起来。再次凝视煜诚时,她努力挤出一丝笑脸,就连语气听上去也显得心平气和些。 “你们单位,马上就会有新的人事调整了吧!” “嗯,是啊。” 容不得他有短暂的思考时间,好奇心便全部转成了戒备心。 “这次能保证升到主管的职务吗?” “这,这个嘛…”似乎是怕承美在两个家庭中再度掀起轩然大波,紧张兮兮又束手无措的郑煜诚只能像胆小的土拨鼠那样,勉勉强强的吐了吐舌尖。 “怎么一跟你说正经事就这样?!到底是行还是不行!能不能给个痛快话!” 光是郑煜诚那副心虚的笑容,就已经超出了李承美可以容忍的权限范围。她将双手叉在胸前,翘着鼻孔呼哧呼哧喷着气的看着煜诚。 “升职应该是有可能的,就是…”煜诚渐渐获得了一点勇气,悄悄的抬起了自己的头,但却依然不敢直视妻子。 “就是我也不能百分百的跟你拍胸脯保证,毕竟这都是分行长圣心独裁的事情,我区区一个代理人怎么会知道呢…”看着承美不忍悴睹的愤怒,煜诚的心里也在打着怎么也理不清的算盘。 “但放心吧,前期铺垫我已经都做好了,分行长他其实是挺喜欢我的。哦!对了老婆,粗略想了想,我们好像有一阵子没有吃到丈母娘做的小菜了。吃午饭的时候看着明曜他们都带着爱心便当,我突然就想到了丈母娘最拿手的芥末章鱼来着。” 就像在承美的胁迫下不敢说话那样,煜诚的声音又轻又颤。 “她和成妍都还好吧,周末你如果能早点下班的话,我陪你回去看看吧。” 煜诚的声音就像蚯蚓一样一拱一拱的匍匐着,但不知为何,妻子承美竟憋得满脸通红,连呼吸都渐渐紧蹙起来。 “除了吃就是睡!快到半的人生全白活了!哼!我真是瞎了眼睛,居然将一个废品搭板供了这么久!”承美满脸狰狞的冲煜诚啧了啧嘴,随后又气急败坏的夺过整个被子。 “哎呀,好像是中午吃坏了什么东西,闹了一整天肚子,到现在都不能消停。” 一想到继续留在这里,会让自己陷入比被鄙视还要可怕百倍的泥潭中,煜诚眼珠一转,随即拖着自己被冻得有些酸麻的腿,蹒跚着从房间里爬了出来。 一阵极短的沉默过后,承美默默的坐定在凄凉的月光中,光是看着摇曳在窗户上的电线,她就觉得眼眶发红,唇片四分五裂着,思绪更是万千如泉涌。 “哇!全新系列就是不一样,这视觉效果真是酷毙了!” 看着屏幕中像出哑谜似的抛出一个个令人热血澎湃的画面,煜诚立刻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我都要被人暴碾了,朋友你怎么才来啊!”就像处于一种半真空状态中一样,看着无声的屏幕,煜诚似乎已经听到了装备在碰撞中发出的高亢鸣音。就在他对着时不我与的战场感到困惑不已时,死党周明曜居然加入到了自己的阵营中来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啦!” “你是掉在厕所里了吗?!三个数还不回来就去杂物间打地铺吧!” 就在煜诚吊儿郎当的对着游戏手柄,爱不释手的来回把玩时,一个比晴天霹雳还要响亮的声音将他吼得晕头转向。 “那个,今天就当调试机器了,明天我再跟你好好玩。” 煜诚几乎所有的思维都短路了,但杂物间外的脚步声好像又虚虚实实的走近了许多。 “虽然,刚刚接触就要分别的确很不礼貌,但并不是因为你的原因,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啦。也许一段时间,也可能是这一辈子,我们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做好朋友啦。” 没有“嚯”的一声全部拉开,而是轻轻的、慢慢的将塞满衣服的衣柜掀开了几厘米的小缝,然后又谨小慎微的将盒子顺着缓缓扩大的缝隙塞了进去。 第四十章世界上最讨厌的你 “方向选错了,无论使多大劲儿都是徒劳的!”、“拜托啦,柯勉哥,就算你把一天24小时都用在这上面,也只能看到谢谢参与的字样,归根结底是你的人品不行了嘛!” 郑煜祺的声音就像催魂的铃声,让人恨不得生出十八只手来。可惜老天终究没有赐给自己泼天的福分,裴柯勉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手过之处那一道道“谢谢参与”的字眼干着急。 “你不心疼,我还替你心疼兜里那少得可怜的票票呢!要不哥哥你干脆改成捐款吧,万一哪天做出了感动全球的大事件,就可以通过晒脸…” 看着张牙舞爪,醉态毕露的裴柯勉,一步一步的将自己眼前的大理石地面踏成叮咚交错的五线谱。郑煜祺狠狠的捏了捏拳头,但一张笑脸依旧挂在脸上。 “喂!要我说你打工就打工,复习就复习,想要减肥就去跑步!瞧瞧你这四不像的样子,我真是多一分钟都看不下去了!” “艾希!你还是把盯着别人看的时间花费在照镜子上吧啊!哥哥,你都要黑死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笼罩在裴柯勉和郑煜祺之间的气氛逐渐进入到白热化阶段,忽然,窗外白光炸裂,随即两道嘈杂的人声更是要从内将整个书店的屋顶掀爆了。 最后,看着已经被彻底逼出癫相的郑煜祺,裴柯勉只好声嘶气竭的靠在一根柱子上。 “喂!我说大妈,自信是好事,但多方面自信可就成全盲了!你就这么确定能在减下二十斤的同时,将那一本厚厚的资料背得滚瓜烂熟吗?”裴柯勉偏着头,忍不住上下打量道。 “长没长眼?还大妈?!有我这么鲜嫩、水灵的大妈吗?话说回来,我是边跑步边看书,时不时的再给我那个十字绣勾两笔。念在你年纪轻轻、眼力又这么差劲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所以,你哪凉快上哪去哈!”郑煜祺像个兄弟一样拍拍他的肩膀,并在本就怒火中烧的裴柯勉脸上噶了一把油。 “我说的可都是真心实意的好话!要不是因为我和你哥哥关系那么好,我能知道你是谁吗?” “我想干嘛关你什么事啊?!本就不相干的人,还是少惹为妙吧啊!” 郑煜祺“嚯”的一下把一本书摔到裴柯勉的脚下,又扯着嗓门甚至是在用达到声呐水准的声音威胁道。不过裴柯勉不惊反笑,甚至渐渐流淌出一脸的无所谓来。 “你怎么听话不听音啊!以我和你哥哥的关系怎么能是不相干呢?”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要是按照你的好话去做,到头来熬得连四不像都不如,哥哥你能对我负责吗?” 裴柯勉不再出声,肩膀因恐惧而不住的颤抖。 “所以!我想干嘛关你什么事啊?!”喜欢就一个无聊话题唧唧歪歪的郑煜祺,确实是个大愚若智,冲动起来就目空一切的笨蛋女孩。 裴柯勉向前一步,沉着的看着她,就像想要看清她脑筋里是搭错哪根弦了一样。 “看什么看,有胆说没胆认啊?!” 郑煜祺撅着嘴,气呼呼的走掉。在走到自习室区前又飞快的扫了他一眼。 “负责?一个姑娘家,怎么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出这么可怕的话呢?!” 桌子周边顿时变得死一般沉寂,大家集体失语,慢慢的又呆若木鸡般的看着裴柯勉。 “那个,别再跟过来啦,我其实也是因为说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所以才故意躲到这边来的。” 连捧着书的手都在哆嗦,慢慢的,郑煜祺抬起小兔子般忐忑不安的眼角,无限乞求的望着他。 “小姑子!柯勉哥你也在啊!”李承美突然直愣愣的出现在距他们两米远的地方,只是她的声音就像柔软得不能再柔软的水豆腐那样,一颤一颤的。 “哦!是弟妹啊,这个时间你到这儿来是为了什么事啊?”对着李承美的脸仔细端详了一番,见她一直是礼貌又无语的样子,裴柯勉又重复了一遍。 “喂!我说你也太没有眼力价了吧!承美是我嫂子,就算没有事还不能来找我了吗?!” 没提防,一根冰冷的手指忽然重重的点上了裴柯勉的额头。 那个不明事理的裴柯勉居然跟着舒展了一下嘴角,煜祺默默的发现,他笑起来还是挺养眼的,虽然跟自己的哥哥明显不在一个档次上。 “那个,我只是在这附近办点事,就顺路过来看看小姑子了。柯勉哥你,最近过得还好吧?” 李承美的声音如同一股清新的泉水般从头至尾将裴柯勉冲洗了个透彻,但是,煜诚哥不是说她声音大得像打雷、眼神瞪得像闪电吗?因为过于吃惊,裴柯勉依然不动声色又直勾勾的看着李承美。 “柯勉哥就是因为过得太好了,所以才会浑身上下注满了荤油。为了控制住养分的攀升,他才不得已整天腻在这里一饿饿上一整天的。” 郑煜祺毫不掩饰她张狂的性格,静静的盯着承美小看了一会儿,又重新把矛头指向裴柯勉,甚至还大大咧咧的调侃了起来。 “哎!哎!别这样!” 听着郑煜祺混球一样一口的胡说八道,李承美小声提醒道。 “那个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回去开店了。你们姐妹俩就慢聊吧。” 由于郑煜祺的个子大约高出承美一头还多,所以当两个女人并肩站在一起时,承美显得愈发娇小可爱。特别是她平和和善的目光,更是让认识存在偏差的裴柯勉感到一阵阵眼花缭乱。 “还不快走!” 这次煜祺唰的一下把一本更厚的书抓在了手里。那家伙倒也知趣,嗖的一声,飞快闪人不见了。 “小姑子同时做三件事,不会觉得累吗?一边工作,一边减肥,一边又要准备难度极高的考试?”承美冷静而又不容置疑的问道。 “承美你光是看都觉得累,何况是身陷其中的我呢?但能有什么办法啊!总不能30几岁的人了,还整天吵着老爸老妈要生活费吧!” 话音刚落,郑煜祺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也是。”低低沉沉的叹气,打消了煜祺更加滑稽的自推自销,看着承美又默默的点了点头,煜祺酝酿出一副啼笑皆非、无可奈何的表情。 “再说老爸老妈都一把年纪了,还整天累死累活的维持着生计,哪有闲钱给我啊!没办法,就算方向不对,我也索性将错就错啦!” 煜祺那双恳求又虔诚的眼神,深深的渗透到承美的骨髓之中,承美呆呆的看着她,一时间忘了反应。 “哦,对了承美,有段时间没有见过哥哥跟你一起来了,怎么他最近很忙吗?” “那,那个…”承美眼神左躲右闪,声音因紧张而平淡得像白开水,双手更是僵硬得不知该往哪放才好了。 煜祺尴尬的龇着牙,光是用脚趾她也能猜到个一二。 “我请嫂子去隔壁喝杯草莓奶茶吧!你以前最喜欢他家了。”煜祺静静的注视着承美,关切呵护的眼神就像是在庇佑着一只一摔就碎的玻璃娃娃。 “我,我就不去了吧。” 不知是因为胆怯还是自惭形秽,承美支吾的推搡了一阵。 “没关系啦!承美不光是我的嫂子,还是我的唯一闺蜜啊!你要是再跟我客套的话,那等下我们就两人喝一杯,只要一根吸管的那种哦!” 煜祺撺掇着承美,两个女人不住抿嘴相对、默默微笑。 “其实,今天是因为时间不够用,所以我只能说几句话就走了。要不我还是陪你一起去买吧。”承美对着煜祺露出了久违又和蔼可亲的微笑。 “陪我去买,又不陪我喝!那多扫兴啊。”煜祺的声音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开始在风雨中飘摇。 “对了,我记得你之前应该说过有同学在疗养院工作这件事吧!”承美有些急促,又有些失礼的继续说道。 “你,知道她那里一个月大概是多少钱吗?”因为紧张得要命,承美那张冷却的脸颊骤然炙热起来,甚至她说一个字口里的沫沫就吐一次,就像水缸里的金鱼那样。 “她那个嘛,在当年听着好像就已经很贵了,具体我没有问过。要不我等下问问看吧,不过…”、“承美你是有这方面的需要了吗?” 一阵奇妙而玄秘的静默后,一团秘密的空气开始萦绕在两个女人的周围。煜祺两眼直视前方,无声无息,却又嘴唇微张。承美的脸还是和前日一样,面无表情的像张扑克,而且还是端庄的Q牌。 “不,不是,是我一个关系不错的同事找我帮忙,因为我早先跟她说过这件事,所以她就想托你多打听一下,顺便还想问问这种地方都是很贵的吗?” 承美脸上挂着笑容,心中却紧张得仿佛揣了一只兔子般忐忑不安。她慢慢靠近着,一双眼睛分秒不让的偷偷观察起煜祺的表情。只见煜祺的眼睛紧闭,只长刷似的睫毛,细细又微微的抖动了一下。 “不便宜是肯定的,那样的场所估计也都差不多吧。” 煜祺两眼虚空的望着承美,嘴里咬着笔,慢条斯理的道。 “她之前总是跟我念叨说,好些个老人都是子女一起凑钱送过去的,而且想尽孝道mo ey怎么也得管够啊!艾希,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乱糟糟的!”煜祺忘了顾虑承美的情绪,特别是话的最后居然有丝唐突的抱怨了起来。 “那个承美,承美,嫂子!” 承美低着头,脸黑黑沉沉,表情阴郁,牙齿磨合得就像要把什么东西撕成碎片一样,总之,把这些特征拼在一起着实让人心惊。 “嫂子,你刚刚有认真听我说话吗?” 煜祺长长的吁了口气,然后腾出一只手,轻轻松松的就把瘦巴巴的承美紧紧环住。 “不好意思,我刚刚是有点走神了。”承美缓缓开口道。 “真是走神,不是因为什么别的?!” 煜祺不怎么礼貌的将承美拖到自己鼻尖上,眼睛里里外外、从头到脚的将承美搜索了一遍又一遍,承美对她无礼的巡视倒也不以为意,依旧默默的微笑着。 “姐妹,你的脸好像是纯素颜啊,怪不得从你进门开始,我就觉得你气色很不好啊!” 承美徒劳的微笑着,也徒劳的逃避着煜祺不断深入的目光。 “你这样下去在单位还能得到异性同事或者客户的另眼相看吗?” 听完煜祺的话,承美心中猛然一震,畏惧心顿起。然后她开始小心翼翼的鄙视着煜祺,浑身充满了忧患。 “而且类似于办公室、按摩房里的感情就像燃烧的烈火一样,要是出彩的话说不定也…” 承美的白眼令人窒息发怵,煜祺粗手粗脚的拍了几下自己的嘴,又使劲的扯着棒球衫的两条带子往上拽。 “我刚刚的玩笑好像开过头了,真是对不起啊。”煜祺慌忙吐着舌头道。 银色的发丝在漆黑一片的发顶中央闪耀着冼炼的光泽,不多又不少的皱纹十分工整的分摊在承美的鼻梁、眼角还是面颊上,默默中透着一股沧桑的韵味,特别是在承美心不在焉的望向窗外时,她浑身散发着温和又不失肃穆的感觉。 “好啦!我今天就学到这里算了,嫂子等下要不要我陪你走回单位啊。” “放心吧,我是不会跟你哥打小报告的,但那种话小姑子以后不要再说了。” “哦!我知道了。” 承美的喉咙缓缓发动了,真是好危险啊!对于煜祺来说刚刚过去的一分钟,仿佛是穿着溜冰鞋在凸凹不平的冰场上滑冰一样惊惧交加。 第三十九章失而复得的游戏机 “电话!电话!快点接电话呀!”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撞来晃去,煜诚不断的外弹着舌头高声大喊。 “天哪!都七点了怎么办?一个从未见过的人怎么会多等我这么久啊!难道已经走了吗?”煜诚看着手机里的圆形闹钟,时针已经稳稳当当的指向了七点。“会不会是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反悔了呢?!” 煜诚像条死鱼一样,慢慢垂下脑袋在更加密集的人海中无声的发起了呆。 再次奔回到A出口,四周的一切都显得模模糊糊,花花绿绿。在那里又打转了两圈后,他只好失望的伸出一只手撑住脑袋,并对着镜子一样明亮的广告牌无聊的欣赏起自己的唇形。 “亲,你是爱添乱的小鲨鱼吗?”就在煜诚愁眉苦脸的对着广告牌练习无声哑剧时,从他的身后传出比他此时心境更显迷茫的声音。 “哦!你就是编号3068是吧!” 一忍再忍,终于再也忍不住了,郑煜诚不顾任凭风吹浪打的奇葩发型,一边叉着腰、一边挤眉弄眼的站起来,一张一合的嘴巴里露出一颗颗数得过数目的牙齿。单瞅这架势,就差没有环住来者的胳膊,手舞足蹈的咆哮一番了。 “是的,是我。”3068明显被煜诚出其不意的热情弄懵了,他纳闷的看着煜诚那两颗分明还挂着几条韭菜丝的门牙。在煜诚咋咋呼呼的凑近到自己近前时,他嫌弃的就差没有把头缩到脖腔里了。 “总之,见到您来,我真是太开心了。哦!那个,您还没有吃晚餐吧,这是我在来的路上特别为您带的里脊肉饼很好吃的。”煜诚刻意装出开朗活泼的性格,这可是在与申正焕主管只争朝夕的7年中,练就的近乎于天衣无缝的演技。 “哦!不用了,谢谢。因为车堵在半路上很久,我刚刚又急着去了趟洗手间,不想一出来外面天全黑了。” “没关系的,我也刚下地铁没多长时间,呵呵。那个我可以先看看机器的状态吗?”煜诚回答得尤其响亮,就好像不再快点, “小命”就难保了一样。 “好的,不过我认为看看保修书和出厂日期应该就可以了吧。而且,哪有玩家会像你这么检查啊!”煜诚抢夺般的拆开全部包装,看着被大风塞满沙子的那些泡沫袋子,3068突然像块巨石般巍然沉着的斜倪着他。 “当然也可以!但如果回到家,机器怎么也打不开的话,我不是还得麻烦您再跑一趟嘛?!” “哎哟!你先小心一点吧!” 晕死!郑煜诚真是个对幽默和玩笑没有半点掌控力的家伙,3068尴尬得就差没有把拳头放到他嘴里,让他变成一大奇观了。 “这!竟然真的是明曜说的那一款啊!太好!就算您介绍说这是刚刚得手的新机,我都会相信啊!” 煜诚那张薄如白纸的脸和细腻如白瓷的鼻尖被风刮得像两颗红透了的苹果。低头的瞬间,就连雪白的机器外壳上都映出了他跳动的脸。 “这就是新机啊!我今天都跟你提到过至少3次了!”3068横了他一眼道。 “不过,新机为什么要拿出来卖啊?!”煜诚拖长了声、疑惑的上下打量起机器与他。 “因为下楼取东西的时候被提前下班的老婆撞见了,如果不立刻让东西消失匿迹,就要那样处理我了,我老婆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看着3068一分钟前还仿似被怒火卷得席天盖地的面孔,瞬间融化成满池微微荡漾着的冰霜。煜诚紧紧锁住唇片,并把冷如铁的手揣进上衣兜里,小心翼翼的护着胸口就像在安抚一颗惴惴不安的心。 “对于同是电竞大佬的你来说,应该早就知道这绝对是一款超级难找的机器吧!这可是我不惜拉下面子,特别拜托朋友多让些折扣才搞到的呢!要不是因为我老婆她…”煜诚的双手随着3068的眼波颤啊颤,慢慢的,就像有柄刀子正一心一意的将他的心灵切割成菱形。 3068又横了他一眼,仿佛刚被一场阴雨淋过似的,从全身到声音无一不透着阴冷。 “老婆她非要让我在游戏机和她自己中间做出取舍,我怎么能舍得?!不过想想也是,我总不能为了玩几个生存游戏,就真的把自己的人生交出去吧!那样做实在是太不值当了。” “没错,当然要好好的活下去啊!不,我的意思是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家庭稳固更重要的了。毕竟老婆最大啊!”煜诚压低嗓音沉沉的说道,但咕噜咕噜的喉音是掩不住澎湃着的喜悦的。 “朋友,你不用担心,我会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疼惜的。”郑煜诚绝对没有半点客套或是寒暄的意思。 “那这个给你,你再确认一下吧。” 交易成功了,看着3068犹犹豫豫,甚至有些恋恋不舍的眼神,煜诚猛地抖掉他抓住机器一角始终不肯松懈的手。 “那我就先回去了,今天真是谢谢你了,等下装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千万别折到啊。”3068站在枝繁叶茂的阴影里,畏畏缩缩的低着头,长长的阴影连同碎屑的头发盖住了脸,从他又黑又糙的高鼻梁处不时发出重重的叹息。 第三十八章可怜的承美 “到底让我说你多少次?你才能把门口打扫干净啊!”房东阿姨带着一股强烈的郁闷低头紧盯着沆瀣一气的废品区发愣。 “我都说等下我会打扫的了,您就别生气了么。”尹庆善(李承美妈妈)压抑着心底的不满,尽量以耳语般低沉的声音回答道,同时她的眼神顾盼流连,似乎是怕被林局看到或听见似的。 “总之你们这一家子都在搞什么事情啦?真是!一家两口连个正常人都没有!” 原本以为空无一人的公寓一角传出像是有人说话的动静,手足并用着才勉强爬了一半楼的承美按着凸起的胸口,放慢了脚步,但当她听清是房东阿姨严厉的口吻后,她的速度又像猛烈的火苗一样向前横窜着。 “什么时候?哼,我人都站在你面前十多分钟了,你连挪脚抬手的动作都没有!且,还说什么等我离开后打扫?哦?!是想等我彻底死掉之后再打扫吧?!” 太可怕了!房东阿姨的声音和从前单独面对自己时完全截然不同。因为好奇而迟疑不决的承美,刚刚走到缓步台上,阿姨尖锐的声音便再次回荡在光线昏暗的前方。 “承美!大女儿你回来得正好!你看,你替你妈妈看看,这里哪还像是人住的地方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废品收容所呢?!你瞧瞧这,还有那,这垃圾堆得也太荒蛮了?!就连这气味,臭死了!你们要是搬走的话,我用一个月时间都放不完!” 房东阿姨心怀不满的双手叉腰站在原地,在无比沮丧的又瞥了一眼垃圾后,便用想要确认什么的眼神望向承美。从妈妈没精打采的脸上,承美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不安,虽然心气得砰砰直跳,但承美的表情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下巴在微微颤抖着。 “阿姨您不用担心等下我会替妈妈处理好的,而且这个地方我们已经住习惯了,一年半载是肯定不会搬走的。” “跟这些都不挨着,主要是,你看,你自己看我这腿都撞成什么样子了?你也知道这栋楼晚上光线不好,我昨晚整个人就是摔在你们家门口的那些破烂上,才搞成这样的!像我这个年纪也就算了,万一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呢?不是阿姨我说话难听,就承美你那点收入,哪够赔的?!” 房东阿姨边暗自责备尹庆善的大意,边用生硬的语气回答道。 “啊!”由于惊讶,承美不停的抽搐着嘴角,眼神愈发古怪。 “对不起,真的是太对不起了。要不您将医院的单子拍给我,我赔给您吧。” 李承美的表情微妙预示着她的心里不可能平静。而在下一个瞬间,怒从心起的她冲着妈妈死死咬着牙关。 “嘴上道歉,然后又坚决不改。这种路数别再搁我眼前重演了!对了,你们家门口等下再动,先把堆到别人家门口的给处理干净了!真是,要疯就不能疯得正常点吗?!” 愤怒如澄碧的水波在眸底一层层荡开,看着阿姨掏出钥匙。然后慢慢拉开房门,哪怕只是短短的两分钟时间,透明的汗如水花般溅开在他微褐色紧绷的额头,泛黄的发早已湿透,此刻正凌乱的散漫在她倨傲的脸颊,和瘦削得锁骨林立的脖颈上。 “这都是什么啊?妈,你看着我!告诉我这都是些什么?!!” 安全出口里响起了"咣当"的声音。在确认房东阿姨彻底离开后,李承美气得用脚踢着墙壁。尹庆善站在标着安全出口的楼梯上,即便光线昏昏沉沉,但她还是能看清承美那张令人双腿发软、舌头麻木的脸。 “还有那边那些个脏东西你要用到哪儿?!” 承美继续风风火火的质问道。而尹庆善仿佛遇到难题的孩子,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回答我!!!”看着尹庆善愈发狼狈的嘴脸,承美的声音刺耳如炸弹一般。 “低头?是抗拒的意思吗?东西捡都捡了,回答自己女儿的问题很难吗?有什么好伤自尊的?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才是最为难的人啊?!拜托,你能不能让我也保留一点可怜的自尊啊?!无论是在单位也好、家里也好,还有孩子哪一个不让我心摔得稀碎!还有你和李成妍,因为你们所有人做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我现在气得整宿整宿都睡不着觉!累死了!不愿意再白费唇舌了,人的精力毕竟都是有限的,所以我求求你们娘俩了,少惹点事让我放松放松神经吧!” 承美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用红肿的手奋力拍打着楼梯口的围栏,尽管在从单位回家的路上承美一直不停的叮嘱自己,无论看到怎样的妹妹都一定要振作,一定要理智。但现在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卡拉!” 伴随一声巨响,门开了。就在惊慌不已的承美与妈妈同时朝门内看时,李成妍跌跌撞撞的向他们走了过来。因为自闭症的缘故,成妍向来都是昂首挺胸无所畏惧。 “妈你先带李成妍进去,我一个人在这收拾东西,顺便冷静一下。”尽管内心深处倍感凄凉,甚至有些疲倦。但承美只是咬了咬嘴唇,然后红着一双随时都会溃散的眼睛盯着尹庆善道。 “这可不行,这都是好东西啊!特别是那边的沙发还有那些衣服,可都是商场大牌子的!要我说承美啊,你自己家里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还满脑子想着浪费浪费,这么个岁数了还不知道节省点。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本来就为生活头痛的承美,现在更加疼痛难忍了,她努力抑制着即将失控的愤怒和烦躁,用冷淡的声音反问道。 “那你说说看,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放在家里?还不是因为用不着才满走廊乱堆一气的吗?” 望着脖颈僵硬、面容扭曲的承美,尹庆善面红耳赤的喘着粗气。 “妈?你没听阿姨刚刚说吗?这还是人住的地方吗?你知不知道在人家心里,你现在都糟糕成什么样子了啊?!拜托,别再嚯嚯了行吗?难不成你真要把这里塞成鸡棚、狗窝才开心吗?!” 承美的话确实是一语道破天机,尹庆善根本想不出任何反驳她的话。在冥思苦想了半晌后,她只得靠着可怜的眼神、郁郁寡欢的嘴角试图博取承美的同情。 “我真是!妈,我真是服了你了。”一声叹气后,就连胸口疼痛的感觉也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强烈了。头顶开始落下大滴大滴的汗珠,为了不被可怜的妈妈察觉出异样,她只得伪装成连番打盹儿的样子,然后在感到稍稍缓和后,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保持着沉默。 “得了,光是跟成妍我就已经够上火的了。你要是还有火气要发,就赶紧喝杯水走人吧!” 虽然大女儿承美明显比自己泼辣多了,但尹庆善还是撅起嘴巴怏怏道。 “讨厌,怎么又忘记烧水了?!算了,反正总归是要花费些时间,你进来吧,我还去给你泡桶面。” 趁妈妈翻箱倒柜的找东西的工夫,承美把脸泡在水槽里,这次不光是胸口、头就连心脏也是麻酥酥的胀痛起来,不得已她又用温水冲了下头发。 “奇怪明明是放在这里的,怎么就是找不到了呢?!老公!老公,上个礼拜我们两个一起去超市买的泡面,你记得被我放到哪儿去了吗?” 承美顿时觉得浑身冰冻彻骨,头上更是仿佛挨了当头好几棒,她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于是便拼命的盯着妈妈。但妈妈呼唤“老公”的声音仍在继续。 “老公!”… “那个承美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头发还湿漉漉的,不会是又挨同学欺负了?” 从妈妈口中听到真相后,承美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正以光速覆盖住了全身。在最后扫了眼坟墓似的家后,承美生无可恋的推开了房门。 “真是奇怪,我在找什么东西吗?怎么还把冰箱门打开了?!门,哦,刚刚家里是来人了吗?!” 只一个月没有探望,妈妈的变化实在是太过出人意料,无法承受这一切的承美,头贴着沾满绿毛的灰墙,默默的滑坐在走廊的尽头。 “阿姨的本意不是故意用一堆破烂为难你们,因为知道你赚钱不容易,所以本就不多的医药费阿姨就不收了。但承美啊,你妈妈的状态真是越来越差了,听小区里的人说她晚上貌似还经常出门。她走了之后,你妹妹成妍总是将家里的东西搞出很大动静。所以为了整个楼的所有人,当然更是为了你妈妈和你妹妹好。拜托你尽快联系疗养医院什么的吧。” 就连明明灭灭的路灯都那么贴合承美的心情,看着灰蒙蒙的星星,承美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苦笑。 “真是没想到你居然只比我还要小两岁啊?哈哈,那我刚刚称呼你大婶,你会不会生气啊。也对,像你这种女人哪有钱保养皮肤啊,不过看五官轮廓,如果不是当年走错一步,现在应该比我还要滋润才对。毕竟,嘴巴长在脸上,只要脸蛋青春靓丽就总是不愁吃饭的嘛!” 房东阿姨还有韩善熙(宋珠铉)的话唤起了承美异样的抵触情绪,同时也在软化着她最后的倔强。 漫无目的的走着居然差点晃进地铁站,用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环顾着漆黑的四周,承美意外瞥见了少年时的自己经常光顾的那个冰淇淋摊。于是她连忙起身朝那边走去。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脚步,掏出干瘪的钱夹后,她尴尬而又落寞的笑了笑。喉咙更哽咽了,但她依然努力隐忍着。摊位的阿姨好像一眼就认出了承美,她高兴的冲承美挥了挥手。 “阿姨,一支草莓味冰淇淋多少钱了?” 承美弱弱的问道,唇边强挤出一抹笑容。 “哎呀!你从很小的时候就经常照顾阿姨的生意,我哪好意思再挣你的钱啊。拿着吧。快拿着,都说是我请客啦!” 接过两个冰激凌后,承美强忍住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离开了摊位。无奈刚刚坐过的地方已经被几个孩子霸占去了。承美只好举着冰淇淋默默的站到一旁的垃圾桶边。 "还没有到40岁,生活就已经这么绝望了。下一个10年,我要怎么活下去啊。累了,太累了。妈妈、妹妹,丈夫还有孩子们,他们都让我感到茫然无助。当初被那点万恶的依赖感冲昏了头脑,所以才会受到这么多的折磨与伤害。现在想想,我真是太傻了,我竟然傻傻的以为爱能让我吃饱、穿暖、睡好,能让我幸福永驻。现在我终于明白,仅靠爱是不行的。怎么办?不想再疲惫、再痛苦、再绝望下去了!可我还能怎么办,不是说天无绝人之路吗?慈悲的老天,求求你,指条明路给我吧!求你…” 就在大脑糟乱如麻的瞬间,眼中的世界开始如坍塌的沙之城一样向着无垠的漆黑中陨落。奇怪,明明在此起彼伏的闷雷声中听见了郑煜诚的声音,可是嘴巴却不听使唤了,而且我好像失去了对一个人心悸的感觉。 鼻尖阵阵发酸,前面一道刺眼的光线向她射来,夹杂着闷雷炸开的声音。 “呼呼,天啊!我,我竟然是在消失吗?”、承美抬起瑟瑟发抖的手,摸向自己抽搐的脸。但面对如此骇人听闻的变幻,除了震惊,她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 汹涌而来的光线再次将她贯穿,接下来是轰隆隆的声音和难忍的疼痛。再后来她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突然,好像又听见一种类似于东西掉落在地面的声音。尽管,手臂处的疼痛更加难忍,但她还是在很努力的去够着。“呵,呵…”哽咽得说不出话了,就连深深的呼吸都是那么柔弱无力!但渐渐的,那枚握在手中的硬币,好像,好像还残留着一个人和缓的体温。 第三十七章疯狂的煜诚 “真是!分行长不是要求全体主管开晚会嘛,又没有要求我们也一起开!怎么能还不放行呢?”看着指针飞速旋转着的手表,周明曜一屁股坐到平板一样坚固的桌子上,一拍大腿又尖着嗓子嚷叫着。 “所以我说煜诚哥,那个游戏机注定跟你无缘啦!这么一想的话,被动加班就不难接受了。” 在失望的看着煜诚大约半分钟后,周明曜脱口而出道。 眼睁睁的看着煮熟的鸭子即将飞走,那种心情真的难以形容。心慌意乱又极度亢奋之余,郑煜诚飞奔一般的朝着分行长办公室跑去。 “这一次的会议有点严肃,不光申正焕、孙美玉就连崔仁赫都在听候总行那边的发落。煜诚哥你最好不要去赶着上眼药吧!”咖啡搭档的笑容跟往常不一样,完全是那种近乎谄媚的想要讨好却又小心翼翼的笑容。 “怎么办?到底怎么办才好。”煜诚扯下领带,像个热锅蚂蚁一样围绕分行长办公室前的两盆绿植四处乱窜,忽然门内申正焕的声音让他停下了脚步,并灵敏的将耳朵贴在门缝上。 “明曜,我的心愿即将达成了啦!”眼神很静的凝注着周明曜数秒,眼底那股奇异的气势使得明曜忽然忘记了是否也熟悉他的另一副脸孔。 To申主管:家里出了十万火急的事情,我可以申请提前下班吗? 灵机一动的郑煜诚,飞速打出的一行字真是既机智又幽默,坐在旁边的周明曜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To郑煜诚:“请问又是你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弄出来的闲扯皮一样的事情吗?别人为什么不像你这么多事儿?!” 煜诚知道此关难过但却不得不过,所以他立刻转换了氛围。 To申主管:对不起,就是因为实在不想给您和整个贷款组添麻烦,所以我最近一直在想要不要把户籍转出来,毕竟您知道以我的性格,天生就适合流浪。但父母尚在,我总不能为了一份工作违背天伦吧。 煜诚用柔弱不过的声音一边说,一边往对话框中敲字。 “走吧,走吧,赶紧消失,别再影响到别人了就行。” 在好不容易磨到申正焕首肯后,煜诚奇迹般的从地球上消失了。 To周明曜:喂!你说我能在40分钟内赶到清潭站吗? To郑煜诚:各回各家,示威一样的炫耀就到此为止吧! 明曜用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的简短回应道。 To周明曜:还是朋友的话,就祝我好运吧! To郑煜诚:拜托,你刚刚出门的时候为什么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呢?现在知道我是你朋友了,你该不会是想约场游戏,试试新机器功能吧,免谈! 对于死党周明曜的拒绝,煜诚的脸上并没有显出失望的神情,他只是很淡然的将手机揣进公文包,然后一脸憧憬又略显焦躁的望着一闪而过的站台。 “喂!明曜哥,煜诚哥为什么可以先走啊?我也想回家,你能不能教我一个请假的理由啊。”智媛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脸茫然的拉住周明曜的胳膊道。 “那种理由想一个都难,我怎么可能告诉你?万一下次我用了你之前用过的理由,那那个家伙怎么…”面对那个一直没完没了提问题的女孩,明曜失去了耐性,目光中充满了不耐烦。 “不过一年到头,理由五花八门,要不是分门别类的列好清单,像他那种单细胞生物应该什么都记不得才对?” “从实招来,郑煜诚那家伙准备去哪儿?” 正在智媛和周明曜绞尽脑汁的琢磨着对策时,申正焕的声音打消了他们的思绪。 这是智媛第一次因为上司的盘问而有了短暂的忐忑不安,周明曜的心也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但他还是用一句很平常的“家里人生病”,轻飘飘的给遮掩过去了。 第三十六章面对情感敌手 “真幸福,我们终于可以下班回家啦。” 窄小的工作间里,传出一阵干嚎般嘶哑的声音。 “真是!明明一个下午都没有客人,敏荷姐还非要留我们傻坐半个小时干吗?!真不知道他们那群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难道他们的生活中就没有家庭这个选项吗?!” “那些看上去没有生活经验的人基本上也没有同情心,所以才能做出些指鹿为马、是非混淆甚至是本末倒置的荒唐事来啊!”门外同事们正叽叽喳喳的议论不停。 李承美的手指轻敲着按摩床的一角,几分钟之内,她就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焦虑不安,终于,在她对着自己的手机相了好一阵面后,还是给老师拨了一个电话。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真是好久不见啊,您现在的皮肤看上去就像水润饱满的荔枝一样,就连同是女人的我都心动不已呢!” 如果没有韩善熙(宋珠铉的假名)横插这一脚,此时的李承美已经和那些大妈级同事一起享受轻松惬意的下班时光了。 “实在是有日子没见了,女士!您今天是要做调理脸蛋的项目吗?最近店里有优惠,可以免费送您两张本店主打面膜的。”因为看出作为主管的郑敏荷也在观察韩善熙(宋珠铉)的脸色,于是李承美决定先下手为强。 “实在有日子没见?潜台词是说我们从前见过而且交往得很熟络。但,思来想去,我觉得我跟大婶你,似乎并不是这样的关系呢?!而且你一上来又是调理脸蛋又是什么优惠、送面膜之类的,我觉得很难接受啊。” 郑敏荷前脚刚走,宋珠铉仿佛早就做好一切准备似的将话柄对准了李承美。 “是吗?是我没有考虑到客人您的感受,真是不好意思了。”李承美低眉顺眼的样子,让宋珠铉感觉很满足。 “没关系的,虽然我对大婶你的服务态度持保留意见。但一分钱不花转身就走又实在不符合我的身份。那就先做个耗时最少的项目吧。” 看着李承美无所适从的样子,宋珠铉强装出一副心平气和的口吻道。 “哦对了,你去做准备工作之前,把窗口的花瓶拿走!屋子看起来太乱会勾起了我的强迫症的!”、“等下再走,太热了,你先去把空调调低些吧。” “空调,阿欠,已,已经好了!” 承美的声音柔弱无力,就像刚刚出壳的小鸡。 “阿欠,不好意思客人。” 三下五除二就将李承美修理了一番,隔着门帘,望着承美忙忙碌碌的背影,宋珠铉在心里暗暗思量着接下来的循环战术。 承美并不是故意不接老师回拨过来的电话,而是此刻的她所处的地方很嘈杂,而且那种嘈杂的活力总是会吊住她的全部心思,以至于她根本感受不到手机在上衣口袋里震动。但从刚刚躺下开始,宋珠铉就频繁的看到反光的衣兜,于是她索性换了一种轻快的声音。 “我上次去爱琴海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好,不如你再帮我加一个全身管理项目吧。” “哦!原来您之前是去爱琴海了啊!怪不得敏荷姐对您的小麦色肌肤赞不绝口呢!” 李承美缓缓的蠕动着手指,坦率的说道。 “刚刚忘了交代你了,再去给我倒杯温水吧。” 忽然,承美也看见了不停闪烁的衣兜,但就在她准备掏出来回复消息的瞬间,从面前又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 “温水我要加过新鲜柠檬片的那种,你要是倒好了的话,就帮我重倒一杯吧,水温哪怕有一丁点偏差,口感都不会好的。” “哦!知道了,那请您稍等。” 李承美转身离开之前,特地按了按开关,昏暗的房间顿时亮堂起来。在使劲忽闪了两下眼睛后,宋珠铉望向眼前这个可爱(可恶)的女人。或许是发觉到身后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看,承美的脸蛋微微有些发烫。就连娴熟的动作都弄得有些生涩。 “我端水回来了,喂您喝一口吧。”李承美如慈母般一手托着杯、另一手转动着吸管。 “好凉啊!我不是让你给我一杯温水吗?!还有你往里放的那是什么柠檬啊?酸死我了!”不住的干呕了一阵后,宋珠铉像吵架似的问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倒的就是温水呀。而且柠檬我是特地问敏荷姐借的进口…您,要不您先稍等,我再重新帮您倒吧。”宋珠铉的低喊,对于李承美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来不及喘口气,她便连跑带颠的朝小厨房奔去。 “得了,我不喝了!哼,像你这种居家大婶一样的女人知道有一个词叫时薪吗?我的十分钟可宝贵着呢,哪能跟你在这耗个没完!” 宋珠铉高声大喊,宛如咆哮。承美的眼睛瞪得滚红。不过,一想到遭受投诉的话,一个礼拜的工作就都白做,所以很快她就没了精神,随即闷闷不乐的坐回到按摩床边,只是一双眼睛里依然弥漫着雪亮的泪光。 “喂!我说了什么你要骄矜成这样?!就好像是我故意刁难你似的。拜托我是花钱享受,可不是花钱看你生闷气啊。”宋珠铉神经质般的将承美放在按摩床边的水杯拍落到地上。承美气得无话可说,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后,卑微的意志反而更加坚定了。 窗外的天气似乎很热的样子,滚滚热浪在密密麻麻的树枝间跳来跳去。 “喂!你不觉得屋子里很冷吗?把空调调高一点去!” 患有先天鼻炎症候的承美对骤冷骤热有很深刻的抵触,这一点不光是她自己就连躺在按摩床上的宋珠铉也是心知肚明。 “好,好的。” 宋珠铉的唇角始终挂着一抹满不在乎的嘲笑,承美看见了却像是没看见一样。尽管她的鼻翼就像被无数根针用力刺痛着似的难受,但她还是以鞠躬的姿态重新坐回到座位上。 “我是在挤牙膏呢是吧?!你觉得屋子里很暖和吗?”宋珠铉再次用尽浑身力气大声喊叫,承美抱着肩膀瑟瑟发抖,在咬牙切齿的重新调好温度后,她的眸光再次从愤怒快转成平静。 “那,那我重新开动了。您,您的肌肤实在是太完美了。虽然我一次都没有去过爱琴海,但我想那边的阳光一定很好吧。” 承美全无兴致、心不在焉的蠕动着手指,但按照药手回春的理念,只要顾客不是长吁短叹的样子,无论多忙碌都不能将人晾在一边。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拿出一副兴奋和热情的样子来。 “那个,善熙女士,据我多年的工作经验,晒出来的皮肤不论多漂亮,都要注重日常护理才行。我们店的护肤管理也是很不错的,特别是有一款肌肤再生的护肤膏可是漂洋过海…” “喂!你的产品宣传植入的也太明显了吧!这是你们主管要求必做的工作任务吗?!艾希!说十句也好,说一句也罢,反正不都是常规的谎话么!” 冷冰冰的话立刻点燃了承美心里的怒火,但在轻轻的回头看过宋珠铉的白眼后,她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你不用紧张,卖那种产品的话,大婶你多多少少都会拿到些提成的吧?”一句话引得承美的脸色暗淡下来,浑身颤抖如筛糠一般。 宋珠铉侧歪过头,唇角的嘲弄渐渐变成一抹森寒。 “也是,光靠你们那点薪水应该连养活自己都很艰难吧?”宋珠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闪烁着突兀的不屑。“所以,不管是产品还是良知,只要是能拍砖论价的都得拎出来卖卖看啊!” 一句接一句的残忍话,将承美气得苦笑不语。她只好慢慢闭上眼睛,用心的领会心痛弥漫的感觉。但宋珠铉却更加得意扬扬的喊道:“等下你先免费送我几个小样吧,我用舒服了的话会专门来找你买的。毕竟大婶您的处境实在是太惹人怜悯了,而且一顿饭钱就能短暂的解决您的生存危机,我何乐而不为呢?!” “那,那真是太感谢您了。”尽管嗓子里哽咽着难言的话语,但承美的脸上依然洋溢着礼貌的笑容。 “哎呀!又太热了!麻烦你再去把空调调小一点吧。”宋珠铉再次愚弄起呆坐在一旁并保持着静默的承美。 与此同时,手机也亮了起来。承美连忙循光看去,当看清闪动的头像时,她情不自禁的张大了嘴巴。 妈妈:承美,你的妹妹失踪了。整个公园我都找遍了,怎么也找不到她。 读完最前面的一条消息后,承美更是恍然大悟似的瞪大了眼睛。 “那个善熙女士,实在对不起。是一个特别重要的电话,我很快就回来。” 承美慌慌张张捧着烫手山芋一般滚热的手机跑到咨询台。但不等承美询问,电话另一边的妈妈便劈头盖脸的数落个没完。 “妈妈求您别再说过程了,妹妹现在已经安全到家了吗?哦,真是万幸啊!” 重新回到房间的承美泪水潸潸而落,为了不影响到宋珠铉的体验情绪,在重新进入工作状态之前,她只能拼命而又茫然的滚动着眼珠。 第三十五章煜诚经久不灭的“初心” 郑煜诚比平时上班更早,因为他从夜里就控制不住朝自己的小金库走去的冲动。妻子李承美正趴在客厅的沙发上,睡得很沉。看着这个疲惫的女人,不知为什么,煜诚的心中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酸楚。 清晨的空气清新却也凉飕飕的,睡梦中的妻子一双手在蜷缩着的胸前不停颤抖,煜诚连忙反身回到房间,在衣柜里翻找了一圈,竟然没有一件是最近三年买给妻子的衣服。有那么一瞬,他的心被一种强烈的溃败感撕扯得粉碎。不得不承认,嫁给像他这种什么能力都没有的男人,真是一件既疯狂又悲哀的事情。想到这里,煜诚苦笑连连,随即卸下一件自己新买的西装外套,给承美披上,然后快步离开了家。 取出地铁卡,上了趟卫生间,等他默默坐在车内时,握紧把手的手在轻微的颤抖。不一会儿,地铁启动了。看着四下无人的车厢,煜诚重重的呼了口气。 随着蜂拥而上的行人一起走过红绿灯。当他站定到崔仁赫专车前时,忽然一股猛烈的风席卷了他的全身,但他却依然痛快不起来。 尽管今天要做的事情很多,但煜诚的脑海中却经常浮现出妻子李承美趴在沙发上熟睡的那一幕,恰因如此,煜诚总是在最后关头,停下不断伸向小金库(私房钱)的手。从上班进行到午休时间,第一次偶遇主管申正焕是在他去往会议室的走廊里,当时的郑煜诚正一脸疲惫的从卫生间出来,抬头望着天花板却无意瞥见申正焕,煜诚赶紧逃跑并悄悄的藏进员工储物室中。申正焕也假装成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径直走了过去,但走到走廊最前方装饰物附近时,他还是忍不住偷偷回看了一眼。只对视一秒,煜诚全身的汗毛便竖了起来,头发被揪得乱糟糟的,实在不成样子。 就在他认真的思考着到底应该怎样逃回大办公室时,他从明晃晃的落地镜中看清自己的模样。 “煜诚哥,你是见到鬼了吗?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啊!” 就在煜诚按住蓬乱的头发,悄悄的望走廊里走去时,站在刚刚那面落地镜后的孙美玉,兴高采烈的迎了出来。 “那个,只能说是跟见鬼差不多啦。” 看着煜诚愣头青一样的脸色和比擦过红唇膏还要鲜红的唇片,孙美玉心领神会的笑了。 “那个,我可以管你借一下梳子吗?”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脸蛋实在是脏得惨不忍睹,煜诚猛转过身并将双手护在双颊上。当孙美玉殷勤的递上自己的梳子时,郑煜诚正蹲在自己的衣柜前,不停的朝她摆着手。 “这都不好意思?那我把东西放在你身后的桌子上,你用完替我收着吧。我就先回去了。” “哦,谢,谢谢你。” 听煜诚的语气,仿佛根本不是感谢,而是惊慌。 孙美玉前脚刚刚踏出储物室,郑煜诚便疯了似的将自己的衣柜摊开。 “看来这个月只能啃馒头片了,连捧一桶泡面都成了奢侈。” 煜诚眼泪汪汪的抱怨着,过去了好久,他才说出心里最想说的话。 “打折能打到多少啊?要不先问智媛借点吧,实在还不上就直接跑路算啦。” 煜诚立刻停下了想入非非的思绪,又嘀咕道:“刚刚在说什么浑话啊?智媛家再富裕,可人家从来不欠我分豪,我怎么能想得这么过分。” “这点也是钱啊!万一我碰上的是比我还要无私的冤大头呢!该死,如果没有请那顿咖啡多好。” 煜诚几乎是一字一顿的想着。就像在转盘上转一只盘子一样,他的手机械的徘徊在启开与关合的动作中。 “还是再问一次吧,大不了先在明曜和柯勉那借点,反正三个月的奖金肯定够还了。” 心平气和的语调触动了自己的神经,就在煜诚拿起手机准备发送消息时,对方的回复令他高兴得连自己是谁、自己在哪都要忘光了。 “最新系列的游戏机,出价是原价的一折,就连里面的装备都是最先进的。” 煜诚狠狠的理顺了凌乱的头发,然后不停的变换着姿势握紧手机。 “怎么办?怎么办!要怎么办才好!一折,这可是大发了啊!一想到最近两天就能入手,我的心情真是好紧张啊!” 在狼吞虎咽般的重新确认了消息后,他像个孩子一样痴笑出一副哭相来。 在电脑里贴完全部寄件信息,又把最近一周的工作报表整理好传进申正焕的信箱,想着一周的工作任务彻底结束之后,煜诚终于松了口气。 “明曜,昨天那顿咖啡真没白请,可能是连老天都看重我的人品,所以才把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降临到我头上。” “是吗?”明曜怒气冲冲的望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不信?那就睁大你这双眼睛,好好看仔细吧!”煜诚得意洋洋的将手机递了过去。 “什么?大发了?这可真是人品炸裂啊!” 从鄙夷到不断跳脚感叹的剧变,中间似乎只隔了一秒。 “是吧?是不是要给我点上360个赞!”看着满脸惊讶的明曜,煜诚连气也不喘了就只顾着絮絮叨叨。 “这个型号我知道,虽然不是今年的新款,但性价比超高。” 明曜露出满脸的喜悦,抓住了他的胳膊。 “真的吗?我的天,这算什么?是金子雨直接掉到了我的头上啊。” “嗯嗯!”明曜用力捏着他的手,那一刻煜诚感觉到自己已经将长久以来聚积在心头的不满一下一下全都抖干净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哥你赶紧联系他,差多少我先给你垫上啊。哎呀,快点啦,这要是让别人抢走,我保证你肠子都会悔青了的!” “安静!”忽然办公室外的电梯停了下来。从打开的门缝里看见周明曜与郑煜诚正兴高采烈的攀谈着,申正焕的怒气就不打一处。明曜远远的就看到申正焕怒发冲冠的朝自己的方向过来,他忙抽回手,并示意煜诚赶紧把手机藏起来。 “中大奖了?过了今天就不干了是吗?不管是谁再让我看到你们交头接耳,就等着记过处分吧!” 刺耳的声音弥漫在办公室里,申正焕一边低喊,一边神经质般的用笔敲击着桌子。 郑煜诚的脑海始终被兴奋的思绪占据着,所以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去,他都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被那么多人盯着,还能高兴成这样?郑煜诚你是不是觉得凭那种小恩小惠就能将我从主管位置上拉下来啊?还是你觉得只要你低着头,我就看不到你那越俎代庖的样子!” 面对宿敌申正焕的冷嘲热讽,郑煜诚咬紧牙关,拼命埋着头,但他的初衷只是不想被无关紧要的人影响到自己原本愉悦的心情而已。 短信再次回复:“今天晚上就可以交易,六点半在清潭站A1出口吧!” “呼!”煜诚的手触摸到的地方是自己的心脏,那里正冒着热气,像火一般炽烈。 “郑煜诚!你可真是厚颜无耻?都被骂到这份上了,居然还能乐出来?我都不知道你心里还能有谁?!别以为整天给分行长鞍前马后,他就能越过我去照顾你?我告诉你,你…”忽然崔仁赫的面孔在虚掩着的门外忽隐忽现,对于申正焕来说就像一块巨石骤然砸落胸口,他连忙把因不快而紧皱的眉头放松。 “艾希!算了,看在明后天是双休日的份上,我不跟你们继续白费唇舌!还有一个半小时才下班,你们所有人不论手头工作做完与否,给我保持肃静!”申正焕逞强般的低吼道。 “喂!申主管,记着我送你的那幅墨宝。”看着玻璃门上崔仁赫眼不眨眉不皱的面孔,申正焕的脸色非常不好看,在极不情愿的回应一声后,起身离开了。 “怎么样?怎么样?交易达成了吗?”与刚刚不同,这一次周明曜的声音不禁低了下来。 “他说六点半在清潭站见面,现在已经5.10了,清潭离我们单位又远…”郑煜诚叹了口气道。 “哎呀!那也得先应下来嘛!我跟你说你现在必须无条件服从他的要求才行!知道吗?” 见煜诚眼里的疑惑仍未消除,周明曜拐弯抹角的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那我就跟他说六点半准时见啦!” 煜诚忍不住吞吞吐吐的说了出来。“不过,他会不会也约了别人!” “喂!小子哪有这么做生意的,一点信用都没有。这可是最大的忌讳啊!”周明曜撇了撇道。 “那就,ove 。” “好交易,哥这可是比中奖还有让人兴奋的大发!”郑煜诚和周明曜的兴致越来越高,居然互相击了一掌。 “我说,你们不工作啦!”看着两个男人争吵不止,申正焕绝不会坐视不管。 就在煜诚和明曜美滋滋的回看着整个聊天记录时,申正焕黯淡的脸色突然浮现在漆黑一片的电脑屏幕上。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处似有千斤重,周明曜慌慌张张的站起身,但申正焕好像更生气了,他抓着周明曜的衣领把他压回到座位上。 “还有整个贷款组的其他人也是,你们非要在工作时间闲聊吗?真是!”话音未落,崔仁赫的紧急通知便发送到全体主管的手机中,看着申正焕站在办公区门口气喘如牛的瞪着自己。郑煜诚粗重的咽了口唾沫。 “崔仁赫就像那台只会朝主管们前进的推土机,无形之中就替我们将一切坎坷的绊脚石践踏在脚下了。” “真是天助我也啊,这个时候叫走主管们,哈哈等我们到家他都不见得被放回来!” 就像立刻换了一副脸孔一样,穿上西装,系好领带的郑煜诚在镜子前照来照去,随后又摆了个优雅的Pose站定在周明曜面前。光是兴高采烈的看着映在电脑屏幕中的煜诚哥,周明曜便愉快的转了两圈。现在他立刻取出用私房钱买的相机,对着尽情摆弄姿势的煜诚猛按快门。 第三十四章没见过这么“大方”的男人 “郑代理请客喝咖啡喽,人手一杯卡布基诺!” 听见熟悉且尖锐的嗓音,就连公认最难相处的主管申正焕都爽朗的笑了出来。 “谢谢郑代理”、 “谢谢,你人真是太好了。”… 说咖啡 咖啡就到,果然没白长那双长腿。看着两个女同事四只手里提得满满当当的站到自己面前,智媛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煜诚神经质的将抹布扔在工位一角,这一细微的举动很快便引起了死党周明曜的注意。 “煜诚哥,那家店的咖啡是可以积分换购的,你怎么不把会员卡也给她们两个呢?是不是被幸福冲昏头脑了?毕竟两个美女不够看的嘛。” 煜诚甩开他的手,然后煜着漆黑的电脑屏幕酸溜溜的噘着嘴,周明曜哈哈大笑的拖着凳子又靠近了些,并一把环住他的肩膀。 “不好意思,都怪我们太大意了,光是煜诚哥的手笔一看就是超级VIP会员,怎么能把这一茬给忘了呢。” “不过就是些小意思,大家千万别放在心上。等我下个月再次拿到奖金的,一定请大家去吃牛排。” “天哪!想不到煜诚哥竟然是我们贷款组的隐形富豪啊!” 两个女同事一牵头,大家全都笑了,就连最好的朋友周明曜的嘴角也分明在偷笑。郑煜诚本来没有心思跟他们一起,因而他的笑容看着很落寞。 “今天太阳是打哪边升起的啊,我们的郑代理?!” 申正焕惊讶的望着煜诚,煜诚目光僵硬的回望着他,智媛轮流打量着他们两个后,对着雪白的墙壁尴笑了笑。 “郑代理谢谢你的咖啡。不过,本人更喜欢喝蓝山口味,下次可以拜托你换一杯蓝山的吗?”申正焕大言不惭的说完,一种令人作呕的愤怒开始盘旋在煜诚眼前,他闷闷不乐的点了点头,随即对着漆黑一片的电脑屏幕死死咬着牙关。 “郑代理你最好了,拜托,请我们喝杯咖啡吧!”周明曜叫人怜惜的笑容闪进煜诚的眼中,那一刻他的喉咙仿佛钉了钉子,差点就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为了掩人耳目,他只好用双手不停的搓着自己的双颊。 “我之前跟你说过吧,那对可是我们贷款组有名的咖啡搭档。只是轻飘飘的一句撒娇话,被盯上的人这一周就白忙活了。别人就算了,以哥家里的情况,你难道还想再做一次冤大头吗?今天这顿,回家你要怎么向嫂子解释?” “求你了,别说得这么大声了行吗?我刚被宰了一顿,不能再丢面子了!” 煜诚瞟了瞟周明曜,无奈的叹气道。 “那你也不能为了面子,不顾底子啊!买游戏机就算了但这咖啡又是牛排的,哥,你可是连一张里脊肉饼都要赊账的…”明曜狠狠的瞪了煜诚一眼,悻悻的抱怨道。 “喂!你是存心让我社死在今天吗?” 煜诚一边牙关撕磨着,一边奋力捂向明曜的嘴巴。明曜敏捷的避开,并抓住智媛的胳膊躲到她的身后。智媛似乎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两个人的身体靠着墙同时倒了下去。 “各位宗亲,大家中午好啊!” 就在郑煜诚帮着周明曜、智媛收拾起摔得乱七八糟的文件资料时,崔仁赫一脸和蔼的走了进来。 “刚进门就赶上贷款组的午间咖啡!正好,我也很想喝一杯来着。是谁请客的,快把属于我的那杯给我吧!”崔仁赫笑着,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说出了心里话。 “快把分行长的先递过去,你们再继续分发!”瞟了瞟呆愣在原地的两位女同事后,申正焕连忙疾声提醒道。 一段说长也长,说短也短的时间之后,两个女同事双肩不禁一阵颤抖,就好像突然从敞开的大门处钻进了寒气一般。 “那个,我忘记给分行长您带了,而且,而且咖啡都是最便宜的那种。” 低头唯诺的她们与刚刚那个撒娇似的声音是出自同一个人吗?就在大家眼神微妙收紧的瞬间, 申正焕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腕。 “哦!那,那就算啦!毕竟都是实在的宗亲朋友,别搞得这么拘谨。我去隔壁的点购机里随便买一杯速溶咖啡就行了。” 崔仁赫夹在两个女同事中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在侧过脸的瞬间,默默噘起嘴巴的崔仁赫神态滑稽得更甚,简直无法用语言去形容。 “虽然我的弟妹,安城医院的院长跟我强调过多次,含糖量太高的东西容易堵塞血管,让我尽量别碰。但只是一杯没什么大不了的,死不掉的啦。”崔仁赫双手抱在胸前,回答得极其冷淡,但一双眼睛却直冒冷光,在最后瞄了一眼申正焕放在桌角的咖啡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分行长!”、“分行长!”刚刚僵持在申正焕嘴角的尴尬,瞬间变成了烦躁。就在他捏紧放在角落里的咖啡往出跑时,手过之处,微褐的咖啡汩汩涌出。看着申正焕如此狼狈的样子,崔仁赫比申正焕自己还要吃惊。 “分行长!” 就在两个人嘴巴大张的四目相对时,郑煜诚尖着嗓子追了出来。 “您要是不介意的话,请喝这杯吧。” 煜诚小心翼翼的将咖啡递了过去。 明明知道自己很想要,但崔仁赫还是故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放心,都是一模一样的口味啦。”煜诚扬起一张和第一次表白心意时一样青涩的脸。 “不了,这是别人给郑代理你的咖啡。” 崔仁赫满腹疑惑的拿在手中看了看后,又面带薄怒的推了回去。 “不是啦,我一碰咖啡,不论多累多晚都会失眠的。所以这杯只能是给您的咖啡。”郑煜诚就像从天而降的降落伞,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有作为主管的申正焕不能无视他潜在的威胁。 “真的?这真是给我的咖啡吗?” 崔仁赫闪动着那双和嘴唇形成鲜明对比的、完全不带任何笑意的眼睛。 “当然是您的没错啦。” 煜诚仰面望着崔仁赫,慢慢绽放出一抹天真灿烂的笑容。 “真确定吗?”高高兴兴接过咖啡的崔仁赫脸色突然僵住了。但郑煜诚再次怒放的笑容,却如鲜花般令人心驰神往。 “果然,偌大安城银行,知道照顾我的就只有我的郑宗亲了。我真是太感动了!”崔仁赫的手突然拍向煜诚瘦小的胳膊。然后便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口大口的抽吸着咖啡。 面对眼前做梦也没想到的场景,一直保持缄默的两个女同事,用金鱼般肿胀的眼睛简短的对视一秒,再次回望申正焕时,她们就像大白天撞见鬼似的脸色惨白。申正焕始终瞪大着双眼,那种感觉就像兔子看到树下有只张大嘴等待自己下去的老虎一样心惊胆战。重新站定在明曜身边的煜诚,发誓似的将手按在胸口,眼中渐渐充斥着一种近乎愚昧的深情。而整个微妙的过程,都锁定在崔仁赫高举在手中的咖啡杯里,他就一直那样望眼欲穿的看着。 “真痛快!阴天和咖啡果然很搭哦!” 崔仁赫的声音很轻快。被他凝紧的每个人,嘴角都附和的向上提起一点。很快,一圈之中,只有智媛一个人在用盯着野兽的眼神打量着崔仁赫。 “看着你们开心,我的心情就更舒畅了。为了激发你们更激情澎湃的斗志,我给大家出一个脑筋急转弯吧!说从前有三只老虎和三座山,有一天猎人来了,为什么三只老虎都躲到了同一座山里?” 看着所有人的表情都在重复着从欢喜到泄气的循环,崔仁赫的脖颈向后一缩,但隐藏在嘴角的笑容却渐渐明亮起来。 “不知道吗?都不知道!但这就解密的话就没意思了啊。” 明曜笨拙的挠了挠头发,在他身后那两个咖啡搭档正头挨着头的愣在原地,申正焕的嘴巴张得也很大,另一边堆在角落中的众人都在不可思议的耸着肩膀。 “是爱进那座山就进哪座山的意思吗?” 似乎是在回应崔仁赫的询问,不远处传来了煜诚洪亮的声音。 “你们看,我刚刚怎么说来着!还是我的郑宗亲最贴心吧。哈哈…”大家又恢复了精力,全都神采奕奕的陪笑着。申正焕也跟一起笑了,然而不等笑容结束,煜诚便看出申正焕眼中尚未消失的阴影。 “真是攻防一体啊!煜诚哥!如果不是你,我们又要在痛苦中爱过这个月了!”,“ 扑通”周明曜一把环住煜诚的脖颈,一脸宠溺的说道。“不过,那个吝啬鬼肯定会在心里给你再记上一笔黑账的。” 周瑶朝着故意装糊涂的申正焕眨了眨眼睛。 “明知会这样还敢乱说!”当煜诚无意间扑捉到申正焕那双几乎要瞪裂的眼睛时,他一把扳过周明曜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头,并轻轻抚摩着将他推回到工位上。 第三十三章我的爱,究竟在哪里 “喂!煜诚哥,这可是我挤破了脑袋,才抢到的两份里脊肉饼。你怎么能全都霸占去了啊?!” 周明曜顿时抱怨不已。 “知道不容易还不多买一份!别用那么苦大仇深的眼神看我了,还你就是了。”与故意找茬的周明曜不同,煜诚的一双大眼睛里满是迷茫。 “我说哥你才真是的!你可是能在家里吃个早饭再出来的男人啊!不像我,因为结婚之初就说好她做家务,我做饭,所以我才会空腹上班的。” 煜诚郁闷的盯着明曜。 “所以那些美好的爱情都是只能存在于神话传说之中的,是吗?” 始终无法甩掉脑海里乱七八糟想法的煜诚,默默叹了口气,然后又像无生命的东西一样平瘫在一旁的栏杆上,望着肉饼的眼睛就像两颗镶嵌在夜空里的星星一样黯然。 “每次饿着肚子的时候就会很想念妈妈做的饭啊!小时候不懂事,总是会剩下很多,现在想想真像是时间开给我的罚单。” 与笑得不可一世的明曜不同,反复把玩着锡纸团的煜诚,心里纳闷得几乎要疯掉了。 “所以和儿子相比还是做爸爸的有口福嘛!每天都能吃到妈妈做的饭。煜诚哥,我还真想跟我爸交换一天身份呢。” 或许是有些惊诧无语,煜诚暗挑眉毛笑了笑。 “喂!我说明曜。你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形啊,明明是梦,但却清晰得那么真实。就像过去的一切又重新活了一次那样?” 周明曜的嘴里仍然嚼着肉饼,微抬的眼睛炯炯有神。 “是时差倒过来了吗?”明曜恍然大悟的笑了笑,又自然而然的调侃道。 “我跟你说的可是很严肃的事情!就是那种非常鲜明的梦,你到底做过没有?” 听着煜诚的声音,明曜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煜诚连忙将胳膊搭在他的肩膀再度催问着。 “鲜明得不像梦的那种梦?像我这种想象力天马行空的人当然是做过的啦!” 感觉到煜诚正惊讶的望着自己。而且那种事情本就是奇迹一般的存在,明曜反而可以心平气和的说给他听。 “在梦里,我和初恋申珠映做成了男女朋友。我梦见自己追到火车站,她本来一只脚已经跨进检票中心了,但在我的一通软磨硬泡下,她终于回心转意了。也是从那天晚上开始,只要在电视上看到她,我都会觉得她好像依然在我身边,我们从来就没有分手过。所以,在那以后,只要是她参演的偶像剧,我都不敢看,因为我害怕看到她和其他男明星拍Kiss,那样的话我会有被背叛的感觉。” 回想起梦境的全貌,明曜的嘴角泛起了一丝惋惜的笑容。 “到底是年轻人啊,这都是些很肤浅的梦啦!我说的是你跟她有对手戏还得是感同身受的那种!” “还对手戏?哥,你现在的脸皮可真够厚的。我的初恋跟哥的宋珠铉小姐一样,那可都是光芒万丈的人啊。你竟然不顾廉耻的说出这样的话来!”明曜越想越觉得可笑,他拉过郑煜诚的胳膊,将头趴在他的肩上狂笑个不停。 “你再笑,我真的不会理你了。”煜诚尴尬的望着他。 “我知道,我错了好吧。不然的话,今晚10.30我们打盘游戏开个黑就当给你赔罪啦。”明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恳求道。“就为了陪你玩两局,我事先连装备都置办妥当了。” 直到汽车的尾烟彻底消散在远方,煜诚仍然呆呆的目视前方。 “发生什么事了?是游戏机被嫂子没收了?”明曜忍不住又问道。 “在被她发现之前,游戏机就已经报废了。”粗重感紧紧抓住了他,使得煜诚动弹不得。“本来还打算等这个月发完奖金后,再买一台的。” “文雅点说叫隐退,陪伴了你那么多年也是该功成身退了,没事的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想开点!” “确实应该淘汰了,不过我真希望这次能买到一台跟新货没有差别的二手货。” 煜诚几乎是被周明曜一路牵着走到办公楼下的,就在煜诚将锡纸随手扔向垃圾桶的那一刻,他的眼睛突然瞪得滚圆。 “这是什么伤疤啊?以前明明没有的啊,不仅如此,我好像从来没感觉到疼过?!”看着手腕处那一条如盐渍般白花花的痕迹,惊诧不已的煜诚不禁嘟哝道。 “哥你说什么呢?你那条伤疤不是从两年前就开始有了吗?记得你当时说过这是嫂子用鸡毛掸子抽的。” “喂!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你一天天的就知道给我造谣!拜托,你看好。这可是我自己的身体,哪里痛过、哪里有疤,我心里能没数吗?!” 明曜再度回头来看煜诚。煜诚本就很大的眼睛,眼珠几乎要夺眶而出了。 “是哥自己的身体出了小差,还是脑回路短了一截啊!这可是两年前在柯勉哥的大排档,你亲口跟我们说的,而且你那天还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的来着。” 煜诚瞬间尴尬德如立针毡,明曜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顾着回复消息。过了半晌,煜诚好容易重新捕捉到明曜的目光。 “这么说的话应该确有其事,但我也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喂!我可没有拿你寻开心,再说这种事本就是只能在好朋友之间传递的私密事,我怎么能乱开玩笑呢?!” 尽管明曜顶着带刺的腔调,但煜诚依然难以置信的盯着他。 “哥抽空还是去医院做个检查吧,是不是最近心理负担太大,才导致艾尔摩兹海默提前患上的啊。我听说我身边有好几位朋友都被确诊了。要是不尽早治疗,以后会发展到很糟糕的程度的。” 欣赏完明曜丰富的表情后,煜诚的注意力再度转移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在煜诚慌乱不堪的心里,荡漾又掺杂着迷茫惊悚的漩涡。 “上个月我们行的收益又拿了幸运七号,最近这几天我们只能苦逼的加班了。” “走,买两杯咖啡提提神去,不然等下脑子要玩完!”单位的门开了,两个女同事强装笑脸的互相调侃着走了过来。 “现在才去吃饭吗?”周明曜迎上前,温柔的问道。 “饭早就吃过了,我们现在要去对面街上买两杯咖啡。对了你们两个要喝吗?我们可以帮你们带一下。”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两个漂亮女同事的脸被吹得有些走形。 “我们的话,就不劳烦了吧。煜诚哥最近喜欢喝甜的,咖啡太苦了。”明曜的回答很痛快,就像比煜诚本人更了解他一样。 “至于我这边呢?喂!老婆,你说孩子生病了吗?要不要紧。”手机夹在他的指缝中间如同他的眼神一般左右摇摆着,明知就里的煜诚伸手把明曜散落在额头的碎发拂了起来,突然他看见单位的门被人从里推开。下一秒他猛地转头跑开。 “正好想喝呢,就帮我们两个各带一杯吧,还有你们两人的咖啡,我也一齐请客啦。”煜诚极尽菩萨心肠的说道,但他的心脏就像风吹树叶般七上八下,呯呯直跳。 “钱的话,刷卡可以吗?”当看到寥寥无几的几张红票后,煜诚的脸立刻就红了。 “当然可以啦!谢谢煜诚哥。”两个女孩情不自禁的笑了笑,在夺过卡又朝前走了两步后,她们同时转过身,并且像故意说给煜诚听似的道。 “那个,就只买我们四个人的吗?申正焕主管还有其他人呢?要不要也帮他们带一下。毕竟我们整个贷款组,宗亲级的员工也就只有这么几人,新人就算了。” “拿着四杯咖啡踩着上班点回来确实太显眼了,那就都买了吧,新人的话有个叫智媛的跟我不错,也帮她带一杯吧,反正几杯咖啡而已,也没有多少钱就别搞得太小气,对吧!”煜诚压抑着心头的焦躁和神经质,故作慷慨道。 “那就太谢谢煜诚哥了。” 在两个女同事笑着转身的同时,煜诚的表情立刻便僵住了。想着回到家会饱尝妻子李承美的刻骨之恨,以及无限愤怒,还有当着两个孩子、满楼邻居的面,跪在搓衣板上的奇耻大辱。只听嗡的一声,煜诚的脑子就快炸开了。 第三十二章蜗牛一样慢腾腾的糟糕日子 “你到现在为止都还只是袖手旁观吗?大女儿都已经迟到了!” “女儿身体刚恢复一点就逼着她学习?跟老师打电话说今天不去了。” “你知道这一天能落下多少功课吗?同样是做爸爸的人,你跟别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对孩子的将来一点都不上心?”李承美举着话筒为单位的事情大呼小叫,时不时的还要用严厉的语气对吓得瘫坐在地上的煜诚下达命令,那股威严的气势足以震慑住远在电话听筒另一端的直系上司郑敏荷。 “老婆今天多少号星期几了?不对,现在是几几年了?” “火烧眉毛了,还有闲心跟我唱反调呢是吧?郑煜诚你要是再敢学着你的那帮狐朋狗友那样,在我面前搞行为艺术,我保证不会让你看见明早的太阳!” 似乎是为了向所有人证明自己是认真生气的,听筒摔在地上,乒乓乱响作为了强调效果的配音。但即便如此承美似乎仍然没有解气,接下来的几秒钟里,她一直气呼呼的站在那里,呼吸显然也因气愤而愈渐急促着。 “看到了是2022年3月18日星期五…”煜诚小声嘀咕道。 “郑煜诚,你看起来好像真的很无聊啊!”李承美无奈的长出一口气。“真是别人讨厌什么就专门去做什么?瞧瞧这醉生梦死的样子!哎!” 想到这里,李承美觉得更加愤愤不平,此时的她还不足40岁,但却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大婶了,虽然她从未像小女孩似的奢望过什么浪漫,但在结婚之前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还要为丈夫的不成熟而烦心。 过了许久,煜诚的目光默默的停留在承美刚从厨房里拿回来的三样菜肴上:“最近已经好久没有吃到岳母的拿手咸菜了。” 承美瞬间没有了食欲,在勉强把勺子里的饭塞进嘴里的同时,她脑子里还在不停的胡思乱想着。 “你要是今天得空的话,就拜托去跑一趟啦,看看岳母有什么需要,哪怕陪着散散心也好啊。” 这一丝转瞬即逝的微笑,不禁让承美气得咬牙切齿,而坐在对面的煜诚却一脸慵懒的夹起一点菜放进嘴里。 “老婆,要不要我去放点儿音乐调节下气氛?是点流行歌还是你喜欢的轻音乐!今天是你的休息日,别从一早就愁眉苦脸的嘛!”煜诚用不以为然的语气对正反复摆弄着筷子的承美道。 “你要是实在不愿意陪我吃饭,就没必要非得坐在这里了!而且我应该不止一次的跟你说过,我们过的是现实中的婚姻生活,而不是跟过家家似的游戏!” “不想去就不去,不想听就不听呗。你现在脾气说起就起,我都不知道我究竟要怎样做才能合了你的心意?李承美,我连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还不是怕随口一问再呛了你的肺管!”看着一脸不满神情的妻子,煜诚决定敞开心扉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 “还能是怎么回来的?不走还能是爬回来的!奉劝你一句,你最好马上把酒戒了!不然下一个横死街头的人一定是你!” 承美的话就像是在煜诚精神最脆弱的时刻给人致命的暴击,随后她趾高气昂的望着她,似乎已经做好等待他反抗的准备。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煜诚这次并没有反驳他,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去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嘴巴不断的开合就像随时都会喊出声的那样。 承美边呵呵喘着粗气边把自己半敞开领口的衬衫重新拉好,再套上外套,最后又从桌角拎起一只帆布包,在这一切完成之后,她便朝房门的方向走去。 “你要去哪?” 就在承美伸手握住房门把手的时候,煜诚开口了,但承美的视线依然停留在房门的方向。 “送完孩子就去给你买一份人身保险。之后直接去单位替同事的班。至于你,单位爱去不去!就以你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脾性,认真做的也跟新人丝毫没有区别!” 被那双饱含怨恨的眼睛注视过之后,再铁石心肠的煜诚都会觉得心里非常别扭。就在他感到莫名绝望的时候,正好有冰冷的雨珠顺着窗口落到他的肩膀上,紧接着漫天的雨丝天开成了一朵朵雪一般洁白的花。 “该死!一个办公室乌泱泱的都是人,非得让我去什么赵代理家吊唁啊!错过了重置人生的机会,真是可惜!不过,我明明记得很清楚我确实是开车回来的啊,只是在车子出了故障后,大脑就彻底断片而已!” 煜诚带着一脸失望的神情看着办公位对面空空如也的窗口悻悻道。 “难道真的是因为我最近酒喝太多的缘故吗?可是偏要说一切都是梦的话,那些画面也太清晰了啊!就好像…” 生命中的某些东西过去很久之后,又在非常不经意间突然被拾起,那样的记忆真的让人锥心刺痛。所以整个上午,煜诚都怔怔的望着自己办公桌上摆放的花瓶,特别是在好朋友智媛往里插入了几支淡黄色的雏菊时,煜诚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出了赵代理的家,我还见了裴柯勉。但我真的只是见他一个人吗?珠铉!会不会是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珠铉,所以才会做那样的连环梦啊。”、“今天好像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没错,是十年前珠铉学妹约我去看公演的日子。”就在煜诚的视线停滞在花瓶旁边放置的日历上时,珠铉曾对他说过的话再次回荡在他的耳边。 “喂!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要不要去楼上的失乐园散散心,或者我们去新出的那个小吃摊小坐一会儿也行。” 周明曜的手指轻敲着煜诚办公桌的一角,但如此细微的动作,却令煜诚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焦虑不安。 站在十字路口看风景,车水马龙的车子与行人就像是在围绕着同一个迷宫时断时续的兜着圈子。 风轻轻吹起。正呆怔在原地仰望天空的煜诚头发随风飘飞。如果说这个角度有什么值得留恋之处,那就是站在这里可以饱览安城人最朴实的风貌。 在一溜烟儿的消失片刻后,周明曜情不自禁的飞跑回来。 第三十一章爱情不会再一记重拳将我击倒了 “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完全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一天的翻版!” 关门后,煜诚粗略的算了算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就在他又像以往遇到困难时一样,将手指轻轻揉搓在太阳穴上强迫自己想出对策时,一个曾经同他说过的话的声音再次回荡在他的耳边。 “要经过也不知道说一声!” 看着衣服上湿漉漉的一片,煜诚暗自回想着与十年前完全相似的场景。 “要经过也不知道说一声!” 只是这一次,浇花大妈是突然用不同于那日的态度,一脸和蔼的打断了煜诚的暗想。 “除了语气有出入外,几乎是一模一样!就连她穿的衣服都没有变。” 大妈突然观察到煜诚注视自己时那种担忧不已的目光,于是马上朝他露出一丝牵强的微笑。 “好在今天天气不错,很快就能干了。”不光有温和的话语,还有亮晶晶的笑容。 “这是梦吗?要说是梦的话,也太鲜明了吧!”煜诚突然感觉到一阵莫名其妙的郁闷。 “喂!还不走吗?小伙子你不是就要迟到了吗?” 煜诚不禁对眼前熟悉的场景产生了一丝不适应的奇怪感觉,就在他不断的用探索目光追逐在浇花大妈身后时,一直假装镇定自若的把水舀起来顺着花茎冲下的大妈忽然直起腰身,并简短的提醒道。 “和女生第一次正式约会,最忌讳迟到了。大妈是过来人,还能诳你!” “哦!那我过去了。谢谢。” 记忆中那个大妈眼里闪现的憎恶目光丝毫不见了踪影。“同样的一天,同样的场景居然会有如此奇妙的反转。”朝着公车站扬长而去之前,煜诚侧过脸仔仔细细的又审视了一番大妈的这张脸。 就在煜诚带着一股强烈的郁闷仰面盯着温煦的天空出神时,站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女孩发起了像火一样猛烈的脾气。 “现在的人怎么这么ope 啊!都已经是有妇之夫了,居然还围着我家哥哥转。” “帅哥,美女永远都是自己玩自己的,别说是对家粉丝,就连自己的粉丝也是毫不在意的嘛。” “没错,看看那张纯天然的脸,老天对我们真是太苛刻了。” 明明都是一副乖巧的装扮,却又都用如此固执的方式抗议着。一想到幼稚是那个年龄段女孩的一贯方式,煜诚直接用最快的速度收起憎恶的目光。 风把煜诚的头发分成两拨,又都轻轻掩在眼睛上。一个不留神,煜诚的脚狠狠的踢在报刊亭的桌角上。 安城新闻:“前当红女团人气担当安美妍,被扑捉到深夜与异性朋友约会。” “居然连新闻头条都上了,真是烦死了。”煜诚自言自语道。 望着无缘无故就一脸郁郁寡欢的坐在公交车站长椅上的郑煜诚,其中一个正吃着棒棒糖的女孩用手抓了抓身边朋友的衣角,并一起朝着煜诚的方向挤了挤眼睛。 “我去,虽然至今不敢相信这到底是梦里还是现实,总之现在正在进行着的,的确是十年前的那一天。算算时间,我应该很快便能遇到…” 在两道浓眉下,几乎毫无表情的目光无意瞥到绿油油的树丛时,透过丝丝缕缕的热浪,他果然看到了皮肤比薄纱裙还要白皙的宋珠铉,完全不是最近几天看到的那种完美无缺的模样,而是浑身都在散发着神秘清冷的少女圣光。 “没错,那就是十年前的珠铉,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让脚下的焦土变成天国的水晶石阶。” 目不转睛的凝紧珠铉,煜诚的脑子里回荡着的都是那天在餐厅里两个人亲热的对话。 “同样是女人,我是真的有点嫉妒她。” 、“煜诚哥,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的对吧?”、“我想我应该早就回来找你的,虽然在心里抱怨了你好多年,但重新面对你,我是真的恨不起来啊。”、“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你会选择站到我的身后吗?” 就在煜诚六神无主的时候,宋珠铉刚好投向了他一抹开朗的笑容,那个笑容瞬间带给煜诚巨大的冲击,使得他整个人就好像后脑勺被打了一棍子似的沉闷空白。 “学长!” 珠铉高兴的挥了挥手,笑容愈发如鲜花灿烂。 “你是刚刚才到这里的吗?已经迟到了哦,我正要回练习室呢。” 正在煜诚紧张的准备对策时,耳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紧接着珠铉的胳膊突然伸向他,并一把将他轻轻拉向自己的臂弯。由于惊讶,煜诚的身体猛一战栗,珠铉反而靠得更紧了。 “那个,你今晚有时间吗?有一场交响乐首映会,我手里刚好有两张票,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眼前出现的状况,对煜诚来说简直就是穿透阴云的阳光,珠铉正两眼满是温柔的等着他的回应。煜诚支支吾吾着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却只能在心中暗自叹息。而他这个转瞬即逝的犹豫,已经让女神珠铉开始皱起了眉头。 “那个我一定去,一定会去的。”突然煜诚的两只手和两条腿蓄满了能量,他似乎这就已经做好了即刻奔赴约会地点的打算。 “学长你嘴上说得轻巧,可你的脸色很不好看哦,快拿着吧,这是特别给你带的早餐。” 煜诚一把接过珠铉递过来的食盒,用力拧开盖子,直到这时,他才彻底卸下那张迟疑困惑的面具。 “那我们晚上5点在公演场的入口处见吧,你可千万别再迟到了哦!不然我真的会生气的。” 说这话的时候,珠铉的视线始终停留在郑煜诚木讷却英俊的脸上,她的眼睛里闪烁着钻石般夺目的光芒。 “若即若离,忽冷忽热。像个傻瓜似的你,当年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看看那两张连着的号码就应该想到,那可不是一场普通的公演,人家珠铉的诚意明明已经赤裸裸的写在眼睛里了,我居然会感触不到。傻瓜,真是普天之下最大的傻瓜!” 那一刻煜诚顿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真幸福,“无论是你对我,还是我对你,都是那么的坦诚。”就在他美滋滋的转过身时,一个骑着脚踏车的孩童两眼满恐慌的直奔他来了。 “啊!”就像在蒸汽房里待上半小时的那样,蓦然睁开眼睛的煜诚不光已经满头大汗,甚至连手臂上的青筋都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看着四周像蚕室一样的房间,还有正在一旁的小床中辗转反侧的二宝,他几乎只有瞪大双眼的份儿了。 “难道,刚刚那么现实的一切,竟然都是做梦吗?”门被风掀开一角,看着虚掩的门外妻子李承美和干净利落的小厅,煜诚只好无声的在心里自言自语着。 “如果能留在刚刚的那场梦中,再也不用苏醒,那该有多好啊。” 这个家煜诚已经根本继续不下去了,他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 没过多久,从门外传出一个尖锐的声音。 第三十章噩梦后的来访者 一直回荡在耳边的窃窃私语声突然销声匿迹了,就在煜诚扶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时,一阵吵闹又卤莽的敲门声闯进了他的耳朵。 煜诚的心咯噔一跳,往旁边一闪,整个人差点栽进无边深渊。 “哥哥!快点过来给我开门啊!”紧掩着的门外仿佛又有个什么人在召唤着他,惊魂未消的煜诚猛然睁开眼睛。 “怎么回事?是在医院里吗?但这医院的天花板也不免太寒碜了吧。” 当看到和十年前一模一样的裴柯勉正静静躺在一旁的沙发上,并用睡梦中的手擦拭额上的汗水时,煜诚的心情才有所缓解。 “什么鬼?这不就是我从前自己租过的那个自炊房吗?但我为什么会在到这里呢?”煜诚大吃一惊,又赶忙抬眼看向四周。房间实在是太杂乱了,该死,为什么要把衣服统统堆在桌子上,都看不到日历表上标着的日期了。 “哥哥,你快起来给我开门啦!哥哥!”、“怎么搞得!这个声音居然这么熟悉,好像是…是煜祺吗?”头脑凌乱的郑煜诚再次四处转身并快速的审视着被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得满满当当的房间。 或许是发觉敲门声响过许多遍,郑煜诚却始终毫无反应,裴柯勉伸了伸拦腰,并奋力踢开拦住去路的棉被。 “难道,难道是因为我已经死掉了,所以灵魂才跳出来神游的吗?那门外的人真的会是煜祺还是幻觉?”郑煜诚从左往右、从下至上又从内到外的打量起这间似曾相识的小屋。这时,裴柯勉从被窝里爬了起来,不仅没有洗过脸、梳过头,就连衣服上都布满了过夜的酒渍和食物残骸。更不可思议的是不论郑煜诚怎样伸手招呼,对方都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 “我说你最好快点过来开门,我的两条胳膊都要废掉了!” 煜诚快速凑到门边,脸上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但是糟糕,没有门镜,如果门外站着的是吐着舌头的怪物又那该怎么办才好呢。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裴柯勉一把推开目瞪口呆的煜诚,并清了清嗓子。 “我说站在门外的人是郑煜诚的亲妹妹郑煜祺吗?” “如果我数完三个数,你还不给我开门的话,我一定会把门板掀下来!” 门开了,裴柯勉笑着闪到一边,或许是因火气太旺,郑煜祺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要不是有乱糟糟的杂物拦着,她一定能摔个四仰八叉。 “那个我其实经常听煜诚哥提起妹妹你,我是他的朋友兼另一只寄生虫裴柯勉。呵呵,真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居然会是在这么尴尬的时间,否则我一定会做一份像样的自我介绍的。” 裴柯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脸上顿时如暴雨般大汗淋漓。 “这么冠冕堂皇的话就不用说了,其实在开门那会儿我就认出来是你了,所以哥哥你就先换上像样的衣服吧,别污了我的眼睛。” 裴柯勉摇头傻笑,一脸的笑纹显得有些疲惫和衰老。在瞥见正在角落里暗暗低头的郑煜诚时,煜祺终于露出了那种恨不得一口吞掉哥哥的目光。 “事先声明,我可不是翘课来的哦,是因为班级被征做临时考场了才被放假的。还有,拜托你有点眼力价好吧,没看到我两只手都没闲着吗?快帮我接过去啊!” 煜祺的眼睛里闪烁着光彩,且目不转睛的望着煜诚。 “哦,哦。” 煜诚一边应着一边慢腾腾的伸出手去。逐渐的,他换上一脸深思熟虑的表情开始一寸寸凝紧了郑煜祺。 “本来我也打算睡个懒觉的,但母亲大人硬是让我来给你送这些小菜,所以我就挤着早高峰的公交过来了,这一大道上可折磨死我了,看在我这么辛劳的份上,你可一个丁都不许剩啊!” “怎么回事,如此熟悉的情况。”郑煜诚在心里默念。 更奇怪的事情是,几乎同样的开场白,一向自诩天下无敌的煜祺这次竟然没有像记忆中那样怒怼他几个回合。或许是察觉到郑煜诚压根没有半点要挟恐吓的架势,她就那样自顾自的径直朝房间深处走去,就在伸手握住房门把手的时候,她开口了。 “艾希!瞅瞅这个样子!这是人窝还是猪圈啊!一个人住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刺鼻的味道出来呢。尤其是电视机这里,昨天晚上为了看国际棒球联赛的首战,开了场狂欢pa ty是吧!” 瞬间,煜诚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到底是表示肯定,还是表示否定?他并不清楚,但是此刻的煜祺也不想继续等待他的回答了,于是她留下一脸呆滞的哥哥,独自朝煜诚那个存放私密的小天地走去。 “为了验证我是否真的具有预知能力,我昨晚特地补看了下最后的颁奖礼,筑梦队的惊天逆转本就在我的意料之中,但还是把我激动坏了,没错当时的我应该就是哥你现在这样的表情。” 漆黑看向煜诚的眼瞳干净清澈,有星星仿佛随时都会从眼睛里掉落到房间的地板上。 “记得刚进门的时候,煜祺你说早就认出我了对吧!很奇怪哎,我对你整个人,包括你今天说过的每句话也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裴柯勉边说边把自己半敞着领口的背心穿好,再套上睡衣外套,最后又牢牢的系上了腰带,这一切完成之后,他便从沙发上站起来朝郑煜祺走去。 “你没有看到筑梦队传奇球手李兢哲那一记魔幻飞球吗?还有那个帅气的小将魏冠霖,这样,这样…” “我能说我真没看过,但对于你的描述我一点都不感到陌生吗?” 煜祺听到这里显然就已经对裴柯勉接下来要说的话失去了兴趣,于是她干脆打断了他。 “等等,昨天是国际棒球联赛的首战日吗?是哪一届的来着?” “你这是睡迷糊了吧!赶紧把手中的小菜放下啊。还有柯勉哥哥你,等下哥哥有个特别重要的约会,你赶紧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啊!” “这是?那天,是十年前的那天!是我第一次与珠铉学妹正式约会的日子。”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从一片片茂盛葱郁的叶子中间挤出了另一张日历,上面清晰的写着2009年6月3日。真的是… “咦!柜子里那些花花绿绿的都是什么啊?是特别杂志吧?” 煜祺用不以为然的语气冲着两个哥哥喊道。 “特,特别!喂,!那里可不行啊,妹妹。” 煜祺一边看着裴柯勉,一边慢腾腾的将一摞杂志推倒在地面上,并从中掏出一本最厚的杂志,拿在手中翻了翻。 “我对你头顶的灯发誓,这里面可都是你哥哥的宝贝!”裴柯勉愕然低喊。 “不用他说,我也知道只有我哥哥会起这种贼心色胆!” 煜诚带着一脸呆怔的表情站在原地,煜祺回过头仍旧和每次怒怼哥哥时一样用直截了当、斩钉截铁的口气断了他的全部浮想。 又是 一阵窒息的沉默之后,视线始终停留在哥哥脸上的煜祺低下头来望着杂志。 “哦,哦!哥哥我能不能把这一本带走。这可是我最喜欢的男明星了。” 煜祺兴奋的跳脚,她不断的用手平抚着堆皱的书角。突然,煜诚的视线停滞在妹妹头顶旁边放置的时钟上。 第一章 睁眼而来的噩梦 “我们都知道黑洞是一个一提到名字就会让人闻风丧胆的星体,因为它可以吞噬一切物质,连光都不会放过。宇宙中的星体遇到黑洞都会躲闪不及,但这颗恒星非但不躲,反而主动为它提供养料。据了解,在国内外研究团队的几番探测中,发现有一团物质以近三分之一的光速直接落入到那个遥远的黑洞中…” 下班时间很快就到了,看着身边的同事迅速加入到熙熙攘攘的晚高峰潮中,郑煜诚只感觉脑海中一片恍惚迷茫。连续一个月的连轴转,时年奔四的他早已到了心力交瘁的边缘,尽管今天没有像头些天那样义务加班4、5个小时。但他却没有多余的心力对笑容和蔼的分行长表示出友好的称赞。 郑煜诚拖着沉重的身躯慢慢走回家,随即便无力的瘫在自己的床上,凝视着愈显朦胧的灯光,他感觉自己仿若一只幽灵般虚无缥缈。不过他还是很感谢天文奇观栏目的新主持人姜振宇,因为从最新的探测资讯中他体味到比初吻还要甜蜜的符音。 “哇哇哇!” 美好的一切似乎就在孩子哭泣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躺在身旁的妻子带着一脸怨气的翻身起床,连可怜的小床也在她即将爆棚的负压下发出一丝无助的叹气。 “妈妈都给你换完尿片了,怎么还哭个不停呢。拜托你了小祖宗,快饶了我吧!” 每当李承美独自起身面对连哭声都气势汹汹的孩子足有十分钟,郑煜诚便从心底感觉到由衷的恐惧。 “喂!你聋了吗?孩子那么大的哭声都听不到?怎么可以睡得像死猪一样!” 枕头大战一触即发,就在郑煜诚将头转向另一边时,漫天的鹅毛从他微眯着的眼前划过。 “郑煜诚!限你三个数立刻马上给我起来带孩子!”… 妻子不断的责备着丈夫,郑煜诚虽然一直都将头埋在被子里,但却无法控制瑟瑟发抖的身躯。就在他准备放弃抵抗时,眼前忽然再度晃过一道刺目的白光,紧接着李承美那张凶悍狰狞的脸如倒吊人面相般定定的落在他的鼻梁上方。 “我说,能不能别只顾着自己睡觉!郑煜诚!早知道你是这么自私的男人,我一定不会听你妈的给你们家生二胎!敢情现在是拿老娘当陀螺一样耍着玩呢?是吧!” 人们常说,当女人有了孩子就会努力改变自己,努力使自己变得更坚强勇敢和完美。但在二孩降生后的短短六个月里,郑煜诚却发觉潜在的威胁无处不在,拥抱孩子的她有时会洋溢起沸腾的气势,有时会面色一僵目光涣散甚至是嚎啕大哭。但在下一瞬间与自己对视时,她就会像一尊雕塑般愣在原地,然后慢慢的从紧闭的唇片中挤出一阵无缘由却也阴寒的苦笑。但与此刻的惊心动魄相比,那也就是正餐前的开胃小菜,完全不足挂齿。 “还不起来!郑煜诚你想死吗?” 就像在用自己的双手打退想要挑衅的坏人那样,李承美歇斯底里的暴打是如此的酣畅淋漓。 “够了!李承美,孩子现在不是已经不哭了吗?你还想怎样!”不单是身体,就连郑煜诚的内心都跟着剧烈抽搐起来。 对于他来说,李承美的存在就是一盏指明灯。但却不是光芒普照的那一种,而是哪怕只抽出一小束光,也要当仁不让的将自己秒碾成渣碎。 “还有脸问我想怎样?哼!郑煜诚我问你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吗?”说时迟那时却比疾风骤雨还要快,手腕只有男人一半粗细的李承美凭着洪荒之力将郑煜诚从床上拖了下来。要知道在大学时代的郑煜诚不仅相貌潇洒,身材完美,更是一位运动高手。 “凭什么作为父亲的你,可以拿工作忙作为托词,而我就不行,我和你一样,我也有工作,我每天也要面对乌泱泱的一大批顾客。谁不知道累的时候抱着手机睡个小觉好啊!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必须操心你们一家四口的吃喝拉撒,你却可以饭碗一推当个甩手掌柜!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卸下一条臂膀放在家里,时不时的搭***。要么就赶紧给我换个高薪的工作,老娘要当全职太太!” 丝毫没有给对方喘息的机会,李承美便狠狠咬紧牙关,用力挥动着巴掌,这次是一记高抬手,直直的挥向了郑煜诚的双颊。 一股强大的气流,同时在家里家外的半空中盘旋,且愈发走低。 “啊啊啊!不要啊,这可是我刚洗好的衣服。郑煜诚你给我下楼找找,我最喜欢的裙子飞哪去了…哎呀,歇着去吧,铁皮木头,老娘找到了。”等哗然唏嘘的画外音从阳台处的衣架间响起时,郑煜诚抬起他那面红耳赤的脸,嘴角处还挂着一片淡淡的殷红。 清早4.00,当二孩的啼哭声再次掀翻夜的包围圈时,在郑煜诚半梦半醒之间的潜意识里,他仿佛已经预料到夫妻之间注定要撩起一场更广袤的波澜。 “喂!郑煜诚赶紧起来看看孩子又怎么了?” 李承美的呓语中都夹杂着隐隐的冲动。 “哄哄孩子去啦!动作麻利点!”李承美摆出一副用力蹬自行车的模样,用枕头压着脸睡觉的郑煜诚也开始随着脚踏板的节奏不断变换姿势。 “靠!工作我做了,家务我也全干了,就连两个孩子都让我一个人承包了,真不知道要你这个男人是用来干什么的?!” 接下来的这场拳击争霸赛和郑煜诚的期望值呈反比。虽然仅仅切磋沟通了3秒,但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若不是李承美拳手的最后一记重拳在关键时刻扑了空,郑煜诚就要变成满足别人无聊心态的牺牲品了。 “哦!宝宝不哭了,看在爸爸在夹缝中求生存的份上,你就安心的睡觉吧。”、“哎呀怎么不吃呢,小祖宗拜托你了,给爸爸一点喘气的机会行不行啊!” 昏暗的光线里,闭着眼睛抱孩子的郑煜诚,脸色仿佛虫蛀般苍白。 “ 左、右,右、左。” 无言的争斗在如雷又如沸的呼噜声中宣告终结,终于哄睡孩子的郑煜诚,看着横亘在床上的那道山峰般的黑影,瞬间收起了勉强且痛苦的微笑,随即他抬头望向不见月影也不见晨曦的哑色天空。 第二章 “火花”闪闪亮亮 “嗨,我最亲爱的李小姐和郑先生!现在是早上6.30分!美好的一天从…”刺耳的闹铃声突兀的响彻房间。 “天哪,李承美你能不能把第一道闹铃关了!都跟你说不下百次了!”郑煜诚长长的叹气一声,又把头深深的埋进被窝,对他来说这是排除噪音干扰最好的打开方式。 “嗨,我最亲爱的李小姐…”声音再度响起,仿似故意和谁玩对抗游戏似的,且这一次的噪音越来越大,甚至超越了李承美的忍耐限度。接着,她就像弹簧一样猛然坐了起来,只听“咣”的一声闹钟划过半空,并在郑煜诚朦胧的睡眼里留下一道金星四射的抛物线,最后重重的砸进了垃圾箱。 “7.55”美梦尚未退却的李承美开始睡眼朦胧的凝视着天花板,她的手则垂向刚刚摆放闹钟的位置。 “扑通!”在接连两次落空后,李承美带着强烈的预感,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随即便恨不得手足并用的向卫生间扑去。 “妈呀!完了完了,今天要是再迟到肯定会被老板炒鱿鱼的!” 伴着尚未彻底消退的睡意洗漱,就像是进行一场艰苦卓绝的殊死搏斗。冰冷彻骨的水从淋浴的喷头里呈放射状胡乱喷溅,李承美那双几乎粘在一起的眼睛瞬间睁大到浑圆。此刻在她的视线中央,不知何时挤进来的郑煜诚正在用洗手池里的水冲着头发,等她再度将视线移动回自己脚下时,那些泛起泡沫的水竟然将自己层层包围了。 “受不了,我真是忍无可忍了!郑煜诚又不是叫你陪女儿做数学题,怎么连个地漏都弄不通?!”李承美欲哭无泪的大嚷道。 “我是你老公,不是家里各项设备的修理工。拜托你下次能不能瞅准我的专业再说话啊!” “哇哇哇!”那个羸弱不堪的襁褓婴儿就像遗传到李承美行侠仗义的性格一样,一边纵情驰骋在大床上,一边气焰熏天地放声嚎哭。 “来不及了,要迟到了。”真的没时间听李承美发牢骚了,在水槽前胡乱刷过两下牙的郑煜诚匆忙跑出来,随即便火急火燎的拿起餐桌上一排速食中仅有的那块过期面包一把塞进嘴里。李承美连头发都来不及吹干,便以光速移动到孩子身边。 “真是的,郑煜诚你能不能成熟点!你现在可是第二次做爸爸了。怎么一点改变都没有呢!” “说的就像你不是第二次当妈一样!再说大宝那会儿不也是你带的吗?在我看来老婆的经验很充足啊。” “喂!太不负责任了,就像孩子不是亲生的一样。” 看着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到落地镜前来回试换衣服的郑煜诚,李承美双眼直冒火,要不是忙着抱孩子,她一定会像管老赖要钱的收租婆那样不顾一切的扑上来。 “对了,我那件新买的白衬衫呢?你又给我收哪儿去了?” “你也是个衣来伸手的孩童吗?屁大点事都要问?自己找去!哎呀,不是箱子,是衣柜啦!” 纵使郑煜诚的明眸皓齿正在阳光下熠熠生亮,李承美的眼神里还是隐隐流露出一阵不屑。 “不是,我说我的衣服没有了!”郑煜诚习惯性的把手伸进衣柜,然后就像打开一本厚厚的字典那样慌乱的翻找着。 “混蛋!衣柜都给我翻乱了?!”李承美怒气冲冲的盯着衣柜方向吼道。 “你也就管别人要东西的时候痛快,该你出力的时候怎么不这样?” “郑煜诚衣柜归你,你给我好好收拾,我要一尘不染!否则等会儿就做好从我的头池上跨过去的准备吧!” 郑煜诚沉默了,什么也不说。李承美却气咻咻的挽起胳膊,索性直接站到逼近他双眼的位置上。 “你以为我愿意踏进你的地盘吗?要不是今天有个3VIP大客户需要上门办手续,我都不会问你!” “给我好好说话!” “行行好,老婆求你告诉我吧,新衣服放哪了?阳台和衣柜都没有。” 虽然她并没有按照预料中的那样主动出手攻击,但郑煜诚还是非常迅捷且富于技巧的做出躲避李承美式连环暴击的举动——双手抱头,随时准备缴械投降。 “你就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上脏衣服桶里找找吗?真是的!总共就这三个地方。” “喂!你才真是,那可是只能干洗的高档衬衫啊!你没挂起来就算了,怎么能?” “喂!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一天有多忙你看不到吗?眼睛的用途是什么?放气的!” 尽管刚刚的一番博弈中,李承美的心情有了片刻回转。但郑煜诚清楚她是那种遇到一点挫折就会嚷嚷着活不下去,并做出尔反尔甚至极端事件的女人。想到这里郑煜诚的内心连着胆子开始隐隐抽搐,他既汗颜于妻子的无知,也惶恐于她的无畏,甚至更愤懑于她的“冷酷无情”。 “哇哇!”那边再次传来婴儿啼哭的声音。 李承美因全身无力而瘫软在床边,她的嘴角开始带着一抹愁苦的笑容。 “臭死了,都有味道了。等公司下发奖金的,我再买一套吧。”郑煜诚小心翼翼的嘟哝道。 “能不能别只顾着自己,孩子需要喂食和换衣服了,过来搭把手吧!”李承美几乎是用哀求的眼神望向郑煜诚。 “不行啊!我现在已经迟到了,要是被上司发现会罚光两天薪水的!”对着镜子不断换搭领带的郑煜诚,找了个不算借口的借口。但他却没有瞥到,素日那个凶悍粗鲁的妻子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怯懦的希望。 “有这臭美的功夫做都做完了!我不管!等下你必须送大女儿上学!” “过来宝贝,很好,妈妈给你换衣服啦!”就像在超市里突然发出大笑那样,在抱起宝宝的那一刻,李承美朝着郑煜诚投来了夸张的笑容。 “不是有校车吗?” “都迟到了,怎么等校车!”李承美眼睛里飞奔出两只“猎狗”,开始追逐着他的月亮(惨白的脸)。 “那你就给司机打电话,让他再跑一趟!”郑煜诚立刻取出一沓高档领带,对着镜子尽情的摆起姿势来。就在他自认为终于找到合适的那一条时,突然耳边传来一声惊天撼地的吼叫。煜诚随即吓出一身冷汗,转身看去,只见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瞪着一双绯红的眼睛站在身后。 “呵!学校是你爸开的吗?还你想怎样就怎样?” “那公司更不是我们家开的!我都跟你说多少遍了,我再迟到一次就要被端掉饭碗了!” 李承美气喘吁吁的挪动到郑煜诚眼前,他轻轻避开她的脸,并朝左边动了动,却不想那个身材丰腴的妻子也随着自己的步调敏捷的挪了过来。郑煜诚便顺势向右偏了偏,虽然她还是不依不饶的挡住了自己的去路,但心思灵巧的郑煜诚却选择直接从她的胳膊下滑行过去。 “你以为我就好过吗?我每天要打二百多通电话才有可能挖到顾客!”李承美的苦笑比嚎啕大哭难看多了。 “啊!我要疯了!是谁事先说好孩子可以交给你妈带的!这都过去半年了,她连个影子都没有,靠!就知道说连屁都不如的话!兑现不了承诺就别逼着别人要孩子啊!真是,你跟她商量商量,出不了力出钱雇个月嫂也行!” 见丈夫无动于衷,李承美急得直跺脚。 “这学期就算了,下学期大女儿必须转到寄宿制学校里去!郑煜诚,你今天就把我刚刚说的话给你老妈带到,她要是敢阻拦,我不管她有没有空都会把小宝给她送去!然后我也像她那样选择性屏蔽电话和短信!” 李承美的连珠炮似的设问就像巡航导弹一般,就算追到海角天涯也不会回头,但郑煜诚却依然我行我素的试换着鞋子。 “算了,说个正事!我今天要拨打团体客户的电话,你今晚可以去接女儿回家吧!喂?!”李承美佯装微愠的看向依然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中的丈夫,但心底的怨愤却还是溢于言表。 “你说啥?我没听清。” “我说有个黑金级别的大客户团体要来,今晚必须全员加班,晚上可以拜托你去接一下女儿吗?” “这个我说了不算,得到临近下班的时候才能得到上司的指令!” 丈夫的声音从入门的方向传了过来,李承美下意识的抬起头,定定的望向门口。 “那如果你避免不了加班的话,就发短信给我吧。来不及了,我先走了…哦!对了,你还是得先跟老师说明一下我们家的特殊情况,毕竟和女儿的同学不一样,她的父母可是都有工作做的。” “喂!他们的父母里也没有无业游民,你这混蛋连句正经话都不会说!” 房门重重的关上,李承美的抱怨也戛然而止。一阵似有若无的异样气息流窜在门内门外。此刻的李承美多么希望听到丈夫一句肯定的回答,但事到如今她的心里充满了委屈与惶惑,尤其是那双直直投向落地镜的眼睛,内里充满了沉默的绝望。 第三章 世界上最愚蠢的行为艺术 “不好意思,请大家让一让!赶时间,让我先上去吧!求你、对不起!” 地上铁在遮天蔽日的晓雾中缓缓驶离站台,在经过一排精致的洋房与冒着白烟的厂房时,郑煜诚的脑子里有了片刻的恍惚,他迷茫的望向窗外,那种感觉就好像他的灵魂也像这列车一样疯狂的向另一条轨道开去。 为了掩盖自己已经迟到一刻钟的事实,郑煜诚按照惯例将公文包胡乱塞给坐在窗口的死党周明曜。并从大办公室门口的垃圾桶里随便翻出一只咖啡杯,在与同事们打照面的时候,他故作优雅轻松的姿态,却也是硬着头皮灌了自己好几口冷水。 “stop!” 就在周明曜蹑手蹑脚的拎着郑煜诚的公文包,即将与死党汇合的那一瞬间。主管申正焕略带嘲讽的设问彻底击溃了郑煜诚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 “站在那,不许轻举妄动哦!还有你周明曜,把手中的公文包举起来!” 申正焕的一句话令郑煜诚的食管产生了逆流效应,那杯本该顺利进入胃里的凉水瞬间涌入喉咙,若不是口风严谨,就要狠狠的喷到主管脸上了。 “告诉我你是几点到单位的?是到了单位后闲着无聊才跑到外面买了杯咖啡回来?还是拿咖啡打马虎眼,试图掩盖你迟到一刻钟的事实!” 申正焕在白纸上草草写下一行字后,又将笔尖瞄准郑煜诚的鼻梁转了一圈又一圈。 “主管我…” 申正焕是个讲究效率与策略的男人,本就心惊胆战的郑煜诚没法一下子把握段落大意,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试探他的主题思想。 “没听懂?我就是想知道你刚刚是按照这两个剧本中的哪一个演的?呵,只有得到肯定回答,我才能尽快进入剧情。”话音刚落,申正焕便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 “第二个。”比惊得浑身汗毛战栗的周明曜好不到哪去,因为郑煜诚紧张的都要断气了。 “那么你的实际情况应该也完全符合B计划是吧!” 申正焕继续虎视眈眈的等待时机。 “本来我也想像周明曜一样做个三好同事,在你的剧本里友情客串一下。可是你的电脑并没有任何启动过的痕迹。单位的系统页面没有在到岗的同时打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就像在众多客户中盯上一条大鱼一样,申正焕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兴奋了。 “对不起,是我拖了小组的后腿,就按迟到20分钟算,晚上我义务加班20分钟。啊不!是加半个小时,可以吗?”郑煜诚以开门见山且卑躬屈膝的态度,直接反问道。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郑煜诚啊!你这一身的汗臭味又要我怎么解读呢?还有你周明曜,耷拉着脑袋就当自己是隐形人了吗?你应该也不是第一次罩着他吧?如果你不给我从实招来,今天你就陪着郑煜诚一起交罚款吧!” 就算郑煜诚可以心照不宣的猜中申正焕的心思,但却哪知道这其中有诈! “申主管!迟到的人是我,逼着周明曜帮我递公文包的人也是我,所以拜托您能不能只处罚我一个人。” 郑煜诚狠狠的咽了下口水,继而保持起明智又谦逊的态度。 “那好,按照我们公司的规章制度,迟到一次人事科要扣除一分,像你这种动了歪脑筋的要追扣一分,另外无端顶撞上司且态度恶劣的极端情况,上司有权继续追扣一分。一分合多少张红票,作为老员工的你应该不用我多费话了吧!” 周围同事们茫然不知所措的夸张表情,汇聚成一束足以刺痛双眸的明光直直的射在郑煜诚瞳孔中央。作为这场悲剧的主人公,郑煜诚却扬起眉稍,耸起肩,摆出一副故作潇洒的姿态。 “怎么你不服?” 申正焕噘起嘴巴看着他,俨然将自己想象成了高傲的骑士。 “没有。” “当然没有,在上司掌握全部证据的时候,下属不可以强词夺理!否则你接一句我扣一分,只要扣满十分你就拎着行李向后转吧!” 申正焕索性摆正身子,清了两声喉咙后,便跃跃欲试的准备继续向面前这个懦弱家伙进行下一轮教育演讲。 “在座的各位同僚,大家早上好啊!” 正当郑煜诚与申正焕都处于义愤填膺的状态中时,大办公室的的门被轻轻推开,下一秒,大家就像被风吹动的书页般纷纷转过脸,只见那个一贯寡言寡语且不苟言笑的分行长崔仁赫,脸上终于绽放出一抹难得的灿烂笑容。 “我说申正焕,你当主管时日也不短了,办公室的氛围怎么还是搞得乌烟瘴气的!难怪这个月的业绩又没给我搞上去,怎么我亲笔题送的那幅和气生财墨宝没看懂?!” 刚刚还颐指气使的申正焕,连忙微蹙着眉头毕恭毕敬的给崔仁赫倒了一杯温开水。看他那手忙脚乱的样子,就差没用自己的嘴巴亲测温度了。 “还有你啊,我的宗亲级员工(资历最老的员工),一大清早又有什么把柄犯在上司手里啦!” 郑煜诚一改之前气势汹汹的状态,畏缩着转过了头,并将脚跟紧紧的靠在墙边。 “一提郑煜诚我就气不打一处,行长您还记得我之前跟您说过的,那个迟到记录保持者吧,就是他!” 申正焕再次向郑煜诚投来一句超低音警告,从他蠢蠢欲动的嘴巴里,崔仁赫几乎可以看到残留在他牙缝间的冷面残骸。 “我还是得再多说你两句!申正焕你是八辈子没做过上司吗?就算要树立威望也不能一大清早就这么苛刻啊!在晋升人选没有最终确定之前,我对你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你那个追求完美主意的暖男人设上!现在呢,暖男变霸总,追求完美也过度成吹毛求疵了是吧!” 申正焕的瞳孔瞬间放大,他一脸诧异的望向脸上充满敌意与嘲笑的分行长。在崔仁赫身后,两个其他组主管似乎正在进行着不怀好意的轻声耳语。而在下一个转瞬间,办公室的氛围就好像同样经历过改朝换代一样,就连一向唯唯诺诺的小A都开始向他投来无礼的目光了。 “行长那个我…”这一次换成申正焕一脸苦瓜相了,并将脚跟紧紧的靠在墙边,虽然他知道这种神情很丢面子,但面对比突发情况还要可怕的越级上司的斥责,他只得恭敬从命。 崔仁赫将食指放在了嘴上,示意他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打颤的不止是牙齿,就连申正焕的整个身体都扭曲得仿似要即刻钻进墙壁里面一样。 “别这么拘谨,闲聊而已嘛!因为我们是同事又是一起处理同一桩公事,我才嘴痒的!难不成你让我当着大家的面,和你唠家长里短啊!”崔仁赫拂了拂申正焕的领带,随即又伸出双手分别搭在申正焕和郑煜诚的肩膀特意面向大家。 “我最近特别爱看人伦哲理,有一句话我觉得在我们的工作生活中尤其适用。人总得有点缺陷才能显出人情味儿呀!不然呢,跟木头有什么区别!所以正焕,你可以不圆融,但不能不懂包容。否则就会和刚刚解聘的主管一样,成为抑郁症患者。” 周明曜一直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三个男人之间的决斗,听完崔仁赫的话后,他仿似深有感触的点了点头。 崔仁赫挪开了要将申正焕看穿的视线,清了清嗓子,又一脸和蔼的望向郑煜诚,并将他慢慢拖近到自己的耳边,并用常人难以听到的声音道。 “虽然刚刚我一直在批评他,但不代表你一点错都没有。” 郑煜诚的双手在袖管中失控般的颤抖,但他的脸上却还是呈现出一副此时不说更待何时的紧迫样子。 “那个行长我,我对您真是太惭愧了。不过在业绩这方面,我自信我可以…” “pass!”崔仁赫口气强硬。 “我说宗亲啊,不知道你有没有看传统文化类书籍的习惯,有一句话说不聋不瞎不做家翁,用在今天的大意就是我不在的时候,随便你们怎么玩,但只要站到我面前,无论是经理、主管还是一个普通员工,都给我少来这一套。” 崔仁赫扬起嘴角定定的看着他,并用一番话将郑煜诚的忠心挡了回去。 适才还明朗璀璨的天空,此刻竟变得如此灰暗阴森,郑煜诚的脸上露出一副从容不迫的神情,但从心底里,却始终抑制不住云团般缭绕而起的惴惴不安。 “行啦!煜诚啊,你别多心,但也不能不走心。适可而止这四个字的含义还是能明白的吧!你跟他们不是一路人这件事我三年前就看透了,虽然大家都有错,但一联想到他们对着晋升与钱囊垂涎三尺的德性,我就算再生气也知道要先挑哪一头。” 一直低头看脚尖的郑煜诚抬起了脸,站在面前的崔仁赫眼底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 “记着我这句话,想要在辽阔的丛林中存活下去,首先要做的就是比周围任何人都更低调,别让对手注意到你。然后呢,稳中藏着一个急字,静中藏着一个争字。在你没有具备绝对压倒性的实力之前,你要既轻又和!虽然争强好胜的人很容易得到上司青睐,但越是那样的人就越心浮气躁。否则怎么会有枪打出头鸟的说法呢?不过,一个爱好和平的透明人走到哪儿都不会讨人嫌!” 崔仁赫爆表的内涵听得郑煜诚直发蒙,但他还是假装很投机的样子,稀里糊涂的与崔仁赫当着众人的面握了握手。 “喂,潘智勇组长那个?我们下午开会的PPT修改出来了吗?还没有吗?哦!没关系,昨晚给你强调的那几个点,我现在思路非常清晰,不如这就去你那边,我说你记录就可以了!” 当着崔仁赫的面,申正焕对着电话渐渐流露出一抹毫无戒备的微笑。这在受够高温高压处理的周明曜与郑煜诚看来,仿佛是在做梦一样。 从侧面看郑煜诚,他的头发如黑玉般闪动着淡淡的光泽,脸颊与天鹅颈的肌肤细致如美瓷,薄薄的唇片间翕动着似有若无的笑容,一双黑白分明的瞳眸中恍若有团朦胧的白雾笼罩在其中,男人英俊成童话故事里的王子,这样的瞬间放在任何人眼中都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对了,煜诚。今晚下班后可以陪我去一次高尔夫球场吗?” 就在郑煜诚将目光完全挪动到申正焕身上时,一个低沉却字字宏亮的声音从耳边传了过来。 “崔行长您真的这么想吗?我实在是太愿意了。您可是我在整个分行里最敬佩的人啊。荣幸之至,哈哈荣幸之至…”郑煜诚强忍着笑,但眼角眉间却早已乐开了花。 崔仁赫轻轻拍了拍郑煜诚的胳膊。 “不过,煜诚,你怎么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啊!” 郑煜诚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用包捂住了脸。崔仁赫莫名其妙的看了片刻后,又用眼角余光最后斜倪了一眼站在一边笑个不停的周明曜。 第四章 浩瀚无垠的彷徨 “不管怎么说?危机总算是解除了!”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瘫倒在办公位上的郑煜诚,慢慢抬起低垂的眼睑,从容不迫的环顾起四周,一向与自己相处得剑拔弩张的同事,投向自己的眼神变得暧昧起来。周明曜就像个小跟班一样坐在他旁边的空闲工位上,乐此不疲的为他扇风。 “虽然不确定能否得到行长的青睐,但单位的危机也算是迎刃而解了。家里的那一桩呢?再有三天可就是嫂子的生日了,不管你对她有多少怨怼,生日那天最忌讳生气,否则一年都会不好过。” 周明曜和郑煜诚目光相对,两个人同时以熟悉的动作打了个手势。郑煜诚拿起公文包放到桌子上,便和周明曜一前一后来到位于办公楼顶层的空中花园。 “终于可以缓一口气了!” 在办公大楼楼下做生意的商贩正在人流如沸的街头奔走。郑煜诚在正对着街头一角的地方占了个位置,周明曜蹲坐在旁边,正大快朵颐的撕咬着一只在共享单车的车筐中灌了一个多小时凉风的菠萝包。 “你是指从嫂子那,还是从那个事佬主管那?”以俯视的角度看朋友,同时兼有棉花般柔软褐发,白皙皮肤以及含情脉脉眸的周明曜,就像个挨了训的孩子似的蹲在自己脚边。 “要是同事的话可千万别放在心上。他们充其量就是一群最熟悉的陌生人。” 周明曜嘴里嚼着面包,还不忘时不时扬起脸看向郑煜诚的脸色。 “哎,不怪我最近对玄理书入迷,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在想前生我都和这帮家伙结了什么样的血海深仇!造孽,还真是造孽!”郑煜诚冷冷的注视着随着风的节奏不断变换形状的浮云。 “今年是你的水逆年,多遇到些磨难不是很正常的嘛!”被菠萝迷醉得两腮泛红的周明曜,朝他笑了笑。 看着一直在讪讪笑着的周明曜,郑煜诚叹息一声,随即耸了耸肩。 “我没有记错的话,申正焕和我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辰生人,为什么他从入行到晋升主管都这么顺风顺水呢?”郑煜诚的嘴角不高兴的向上卷着。 “就算今时今日的他再威风凛凛,又能翻出几个浪来?你我心里都清楚,申正焕的平步青云梦到现在这种程度已经划上休止符了。有崔仁赫与姜承勋分别霸占着分行行长与分行经理的坑不肯撒手,他又能怎样?说得更直白些,他的岳父如果对他没有怀揣戒备心,他早就进入安城市总行工作了,怎么可能进这么个建立在穷乡僻壤之上的分行!” 仿佛听见了更令人难以消磨的事,郑煜诚狰狞的笑了笑,眼底充满了不屑与不甘。 “申正焕脚下的路看着是条捷径,但其中包含的险象环生之处,其实并不比我们这些迂回前行的小虾米少多少。煜诚哥你换个角度去想,在单位他是事无巨细的管着咱们,那么很有可能他在家里也是这样被妻子和岳父母钳制的。” 望着依然深受打击似的耷拉肩膀的郑煜诚,周明曜忍不住又插了句嘴。 “受些钳制算什么?妻子加上岳父母,他这辈子要看的脸孔不过三幅。可我们呢,出来工作必须面面俱到,左右逢源。否则被炒鱿鱼那就是别人勾勾手指、动动嘴皮子的事情。等我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还要面对柴米油盐落下的一地鸡毛。究竟是谁走错了路?又是谁活得更疲惫啊?人家抬起头总归还能看到诗和远方,可我,低头看的是满目疮痍,抬头看的是烟雾笼罩下的井盖天空。” 郑煜诚强忍住失望从上衣口袋里里掏出一盒烟。下一瞬间,狼狈的烟火再次勾起了他潜藏在心灵深处的幽愤。周明曜默默叹了口气,手中的菠萝面包瞬间没有了滋味。 “明曜,要说靠山,你觉得崔仁赫和申正焕,他们中谁的靠山更牢靠一些呢?”郑煜诚的眼中带着入勾魂摄魄般的冰冷怨意,唇畔边的微笑却如不被接纳的孩童般孤独落寞。 周明曜轻轻拍了拍郑煜诚的肩膀,随即拉着他朝着花园中央的喷泉池旁走去。喷泉正中央一如既往的伫立着前一任分行长的铜像,从铜像脚边延伸到两个男人近旁的水中,堆积着闪闪发光的硬币,郑煜诚从中精心拣起一枚硬币,并对着铜像呐喊:“拜托您了,前辈,请把宿命亏欠我的那部分还给我吧!” “分行长,让这小子一夜之间变成亿万富翁还有点儿难度,那就将我的好运连带着您的祝祷一并送他吧,让他拥有一个有钱的爸爸或者像您一样矗立在这里!” “砰!”就在周明曜将合成喇叭状的手落下的瞬间,郑煜诚使出全部力气将硬币抛了出去。 硬币划过天空,就像刚刚不曾瞄准的那样在喷泉池的石道上绕了一个圈,随即又在郑煜诚捏紧一手心汗水的同时,准确无误的落进喷泉池里。看着硬币在波光粼粼的阳光下熠熠闪光,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偷偷告诉自己,前辈已经听到他的乞求了。 周明曜嘻嘻的笑着,然后抢先一步走到池旁,捡起那枚寄托着强大精神力量的硬币,但转瞬间他便一脸愁容。 “靠!怎么又是背面!” 郑煜诚将脸埋藏在轻合的双掌后,从指缝间,周明曜隐约看到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嘲笑。 “怎么办明曜!才刚清晨我就已经疲惫不堪了啊!从家里到单位到处都是鸡飞蛋打,我敢拍着胸脯跟你说这是我水逆的一年里,最糟糕的一天了。真是的命运之神啊,你真是太无情了!半点希望都不能留给我吗?!” 只要心情沮丧,郑煜诚的嘴就绝不会闲着。周明曜像个学生一样朝他翻了翻白眼,郑煜诚也配合的低下头微微摇了摇头。 “行了,哥你快别想那么多了,其实在单位最不痛快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你最羡慕的申正焕主管。你想想看,一个头戴王冠的人,整天和我们这样的草木愚夫混迹在一起,当他想要挺高脊背时又会触碰到行长的下巴,那会是怎样复杂的心情呢。不仅如此,当他想发出不同声音的时候,还要顾虑到会不会得罪像对手一样的对手,以及已经像对手一样的家人。我们说错一句话,办错一件事,就算不会得到上司和客户的宽宥,最多也就换个工作而已。但申正焕!也许你从来不看重细节,他经常偷偷吃些抗抑郁的药。你以为他聪明,其实他并不,我敢说如果他得罪了分行长,他的岳父母一定不会保他,甚至还会逼着他离婚,然后净身出户。” “怎会?他的妻子不是很爱他吗?”郑煜诚不解道。 “他说你就信啊!像那种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大小姐,怎么可能迷恋一张老脸15年啊。” 第五章 男子“作战”术 翠绿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距离太阳最近的地方游弋着几朵淡淡洁白的云丝。 或许是周明曜恰巧说出了郑煜诚的心里话,他的眼神里渐渐浮现出一抹似有若无的释怀。 “哎呀,要不是站在你正对面,我都没有注意到。你怎么又顶着里外三层的黑眼圈啊!”一向喜欢将气氛搞得异常活跃的周明曜,神色之间无比惊讶。 “自从有了二宝,我没有一宿能睡踏实。孩子隔一会儿就哭,而且大多是无缘无故的那种状态。” 气焰嚣张的云瞬间铺满了整片蔚蓝高远的天幕,在遮住阳光的同时,一道暗影也遮住了郑煜诚的脸,若不是他长长吁了一口气,周围人都快察觉不到他的存在感了。 “这就招架不住,打算缴械投降啦!”周明曜从衣兜里拿起一块色泽香艳的糖果放入郑煜诚的手中。 “哥,多些忍耐吧,很快你就会怀念孩子不会说话的这段时光了。” 郑煜诚一脸讶然的看着笑容明媚如春的周明曜。 “这孩子一旦开始学说话,就会提出十万个为什么,而后是气到吐血的辅导作业。与现在不舍昼夜的啼哭相比,那才是活生生的人品大揭底啊。” 郑煜诚轻声长叹,将皱起的眉头拧成心结,痛苦的看向周明曜。 “还不明白?拜托大叔,你可是第二次当爸爸的男人了,我们家虽然喜提双胞胎,但我可是新手上路啊!像这种育儿经,应该是你传授给我才对。还有,男人呢,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可我怎么觉得你这个中年人比我这样的青年活得还要迷茫呢?!咱俩要是换换老妈,她一定会絮叨你都多大岁数啦!还眼高于顶!把心给我收了要活在当下啊!” 就像学生时代那样,死党周明曜发出兴奋得近乎粗暴的低吼,郑煜诚慢慢转过脸,不予理睬。不过从心底,他对依然能保持完美无缺风度与心境的周明曜,感叹不已。 周明曜更加神经质的转过头。 “对了哥,要是今晚你还睡不着的话,就给我发消息吧。我陪你开两局游戏!” 就像心灵的窗帘拉开了一样, 有一点感动的莹光从郑煜诚的眼睛缓缓迸出,并迅速铺满了他那张如铅云般迷惘的脸孔。 “别告诉我,你现在把唯一真爱的游戏卸载了。”周明曜揶揄道。 “怎么会?上个月我还偷偷入手了一台爆款游戏机。为了拍下它,我特地等到半夜十二点。” 真是太匆忙的去按别人的人生遥控器了,惊慌失措的周明曜明媚的笑容别提有多尴尬,不过那一刻郑煜诚也清楚的感受到刚刚打开一半的窗帘突然停止了。他咽了口唾沫,便自顾自的坐到喷泉池旁的长椅上。 “算了,哪有那样的心思啊。回想我们两个的人生还真是翻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大山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万事开头难,中间难,结尾也一点都不简单。”看着胜似闲庭信步的周明曜,郑煜诚高高鼓起的脸蛋秒变回正在泄气的皮球。“光是看着今天阴沉的天气,真是再适合死亡不过了!” 周明曜分别小跑到黄金三角形的三个连接点上,他迅速打量了一下那个三面都一副面如死灰的男人。 “郑煜诚,你现在被包围了。你要是现在愿意把手中的枪放下,我会考虑暂时饶你一命!”说话间,周明曜慢慢抬起低垂的眼睑,胜券在握般的凝视着郑煜诚。慢慢的他将手放进裤袋,趁着郑煜诚目光焦灼的那一瞬间,将一直攥在手中的小型玩具水枪掏了出来。 “抽什么风啊你!都是双胞胎的爸爸了,还是这么没有正形!” 冷静的观察了整个过程后,不甘示弱的郑煜诚也亮出自己的底牌。 “欢迎步入新世界啦!朋友!”开心得濒临原地爆炸的竟然是两个30多岁的成年男人,这的确是个叹为观止的大事件。 周明曜又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嘴边,像个英伦杀手那样缓缓吹了口气。“只活在明日的人,注定会折在活在当下人的手里。莫问前程凶吉,我只求此刻无悔。”就像正在享受水疗浴的人那样,泛着泡沫的水花开始片刻不停的在周明曜的脸上曼舞。 “把兜里的钱统统交出来吧,否则我就要将你挪用私房钱的秘密泄露给嫂子了。” “Ba g Ba g!^-^” 郑煜诚被这场虚拟的争斗煽动得热血沸腾,一把把来自喷泉池的硬币仿若金灿灿的蝴蝶,在两个男人之间飞散开来。枪林弹雨中郑煜诚左躲右闪,另一边,周明曜如旋转的木马般朝着硬币坠落的方向频频奋起直追着。 从碧蓝碧蓝的天幕俯瞰空中花园,这里到处都充满了如银铃般高亢的喧哗声。 “喂!大叔,这么高难度的动作都连贯得游刃有余,怎么?你年轻的时候练过啊?” 纵使眼前一片漆黑,郑煜诚还是想继续体会着满足的心情。 “小子!是谁的有色眼镜牢牢套住了你原本敏锐的视线啊!”郑煜诚终于明朗的冲着周明曜笑了笑,随即便定在那里,不停的做着热身动作。 “怎么?你要学着黄金圣斗士的样子,向我放大招了吗?拳能划破长空,脚能震碎大地的那种。” 看着郑煜诚深藏不漏的表情,以及即将拨云见月的腹语,周明曜立刻瞪大了眼睛。 “哪有你说的这么强势?!你难道忘记了,我曾经练过九年芭蕾的事实了吗?”郑煜诚脸上丝毫没有骄傲的神色,就好像他是在描述一件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 “确定吗?喂!大叔,我说吹牛不用上税,是不是啊!” 周明曜满脸红光,笑得就连眼角的鱼尾纹都即将神游廓外了。 郑煜诚夸张的忸怩着身体来了个捧腹大笑,接着便不紧不慢的落下了一记完美的一字马。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当年的入门动作。”郑煜诚的眼角勾出一抹妖娆的笑意。“小子,你做不到吧!” “你真是太厉害了,本想交你点学费,但如果我腿残了,煜诚老师会倒付医疗费、误工费外加精神损失费吗?”周明曜的眼眶有点淡淡的晕红,一双澄净的眼睛里仿佛闪烁着灿烂的星光。 “哈哈,还有这个这是我们的标准动作哦!” 转身的瞬间郑煜诚好像忽然想到般的介绍道,随即双手慢慢伸展成一双雨动的翅翼。 “哇!大家快来看,这是个怎样霹雳无敌的宝藏男孩啊!”周明曜惊喜的欢呼道。 尽管身体一直在僵硬的收紧,发际线处的滚滚热潮也即将湿润了双眸。但郑煜诚还是怀着侥幸的心理又抖了抖聪明,只是他的侥幸终究还是落空了。 在听到“咔嚓”的字眼时,他立刻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并不停的四处张望。 “哇哇!哈哈!”周明曜情不自禁的连声感叹。 郑煜诚先是如同被点了穴道般全身僵住,随即便朝左边跪倒在地面上,哀哀的抱住脑袋哭喊。 “怎么了?怎么了?”一阵隐隐的异样气息流窜在两个人周围,周明曜的眼睛就像被烈火炙烤的铁板一样焦红。 “别过来!别过来!我都说了你别过来,再闹我可要跟你绝交了!!!” 周明曜这次的放声大笑并不是出于开心与快乐,因为这里面还隐含了对郑煜诚自尊扫地的伤痛感受。 “对不起啦!煜诚哥别生气,大不了我陪你加个班!” “这有什么稀奇的?说的就像你从未在安城银行上过班似的!” 郑煜诚、周明曜一行就像校园古惑团那样齐刷刷的走向入门处。 “那就换个新鲜的,对了你之前是不是跟我说过在同学聚会上偶遇梦中女神,但她连正眼都没有瞧你的事情。” “Shut up!” 默默的吃完手边的空气蜜瓜后,周明曜吹了声口哨。 第六章 陷入混乱之中 “请330号顾客到8号窗口办理业务!” 微风掠过枝繁叶茂的橡皮树,晶莹黑亮的光斑闪绰在玻璃窗上,远远看着就像一个个轻柔如雾的吻。 “请331号顾客到8号窗口办理业务!” 看着突然伸到面前的一张卡,郑煜诚抬起头,却正好撞在柜台的钢化玻璃上,毕竟是处在中年危机中的男人,经过连续几个连轴加班后,他的面色看上去总是很憔悴。 “您好!我想向您咨询一下,公寓办理分期贷款的事情。”女人咂了咂舌头,脸上始终保持着礼貌的笑意。 “喂!我刚才去了趟洗手间,结果这么快就叫到我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懂不懂什么叫尊老啊!明事理的就赶紧把位置让出来!” 一个面目狰狞的中年男子冲了过来,并朝那个女人挤了挤眼睛,话里话外尽是责怪之意。 男人的话让人心里一阵别扭,女人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努力回避着包括他在内所有顾客炽热的目光。 “这位先生好,请您稍等片刻,等自动报号机叫到您时,您再过来咨询。” 仿佛听见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那个男人浑身的血液瞬间冲到头顶去了,他的眼神在颤动,脸红得轻轻一捏便能捏出血水来。 “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请您在我为她服务完之后,再过来处理吧。”郑煜诚朝男人恭顺的弯腰行礼,他的声音一如午后的阳光般和煦得人畜无害。 “你有眼病吧!看不到我手上的这张字号吗?这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330号呢!你还让我等什么?” 男人奋力拍打着柜台台面,在面色同凛的三人背后,衣着统一的同事们纷纷扒着倦怠的眼睛站到桌位前,排成了长龙。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是因为注意到您已经错过叫号,所以我才说…” “都错过一次了,怎么?你还想让我错过第二次呗!是这个意思吧!” 几乎不给郑煜诚继续申辩的机会,只听“咣当”一声,整面柜台地动山摇了一下,随即那张倒霉的椅子,旋转轴承中就好像压住了什么东西似的,再也不能左右转动了。 “先生请您静一静!”郑煜诚小心翼翼道。 “还静什么?!还不是因为等了一百万年都没有轮到我,所以我才先跑到卫生间去的啊!还有,我发现你这眼病传染力真强,整个安城银行明明有那么多顾客在等,你们倒好,那边的两个连号窗口从一小时前就空着没人坐镇。怎么?你们大楼这么人性化吗?员工都拿着时薪出去放风了?顾客!呵呵!顾客和你们之间,究竟谁是玩具,谁是上帝啊?!” 看着大家不大对劲的眼神,郑煜诚胆怯的后退了一步。 “不好意思,刚刚是午餐时间。我们都是分两批去吃的。” “什么饭能吃一个小时?我是顾客,我现在也要饿死了,你们能不能通融一下,也给我带一盒午饭!”、“你们行不是标榜人性化吗?那为什么不能将顾客和员工一碗水端平。我不管,我今天必须见到你们的分行长!否则我死都不会跨出你们这的大门!” 讶异过后,男人的眼睛里直冒怒火。当郑煜诚看见胡乱塞进柜台内部的一沓碎纸时,他更是气不打一处。但面对这种饭碗能否保住的名场面,自认老姜很辣的他依然谦逊的保持着英伦绅士一般的风度。 大骂一通后,男人开始往排列规整的巨幅栏板上狠狠踹了几脚。摇摇晃晃的栏板交相倒下并拦住了男人的去路。男人仿佛更不解恨,几度腿起脚落,散落一地的海报便被轧成了一滩粉碎的彩色破烂。 就在男人拿着闪闪发亮的车钥匙准备敲向柜台窗时,果然不出大家所料,警报器顿时发出嗡嗡的叫声。紧接着怒火中烧的男人被黑压压的人群簇拥着挤到门口。 “你小子最好别太嚣张,还有你们这些狗杂种!知道我是谁吗?竟然敢这么对待我!” 黑压压的一行人与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渐汇成更广袤的人潮,那个乖戾跋扈的男人也在人潮中慢慢变成一颗模糊的黑点。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竟然敢这么对待我!这句话好像是哪年的流行语来着。” 与那些听得胆战心惊的同事不同,周明曜听得无比兴奋。. 长长的睫毛轻颤在脸颊,妖冶细腻的脸庞仿佛透出皎洁的月光,在死党转过脸的那一刻,郑煜诚那双澄澈的眼瞳间簌簌流过一丝淡漠得极为深邃的幽芒。 “代理?!请问…”那个331号女人意味深长的望着眼角余光一片火辣的郑煜诚。 “哦!不好意思,刚刚我们说到分让贷款的具体细节了,是吧!”郑煜诚眼珠轻轻转了转,一抹笑容也慢慢从深黯转成了恬静。“那请您按照我们的指示正确操作。” “欢迎使用安城银行系统,信用业务(存取款)、请输入您的银行卡密码…” 整个办公大楼从清晨到正午光线都是和煦的。刚刚得到片刻安宁的郑煜诚将鱼缸挪到窗边,让鱼也能见到下午的阳光。 宁静的水中,鱼儿优哉游哉的漫游,现在看来竟然有种莫名的羡慕。 “郑代理!信用窗口排的人太多了,你能去我们组帮会儿忙吗?”就在郑煜诚刚刚把注意力转移到死党周明曜身上时,信用组的实习生妹妹金智媛正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 “不是,我才刚忙完手头工作,况且我是贷款组的人,和你们信用组八竿子打不着影!”郑煜诚赌气的对她说道。 “话倒是没错,但根据安城银行员工指南的最后一条,所有员工都要遵从上级的调遣。” 信用组主管孙美玉像往常一样站到贷款区的门口,在视线相交的那一刻,郑煜诚的眉头陡然皱了起来。孙美玉穿着的蓝色衬衫中间像斑点一样夹着内里的白色塑形衣,此刻就是这块不搭调的白点瞬间激怒了他。 几乎是被智媛和孙美玉组长一起按头推送着坐到安城银行的1号窗口,看着陈列表单里一大串拨号时,他不由得叹了口长气,不过他还是很快就振作起来,然后精神抖擞的冲着坐在面前的顾客们点头示意。 “请603号顾客到信用1号窗口办理业务。”、“请605号顾客到信用1号窗口办理业务。” 为了忍住大哭一场的欲望,郑煜诚就必须让自己的双脚活动起来。在接满一杯热咖啡后,他往大堂的四周看了看,只见那些衣着性感而怪异的女人在自己的窗口前排成了长队。 “喂!我说你这小孩可真狡猾,哪有串通好上司一起搬救兵,结果自己杵在一旁玩手机的!”满脸黑线的郑煜诚一把夺过智媛手中的最新款限量手机责怪道。 “且,拐弯抹角!想要见面礼就直说呗。虽然将你按在这里的人是我们的Boss,但这点小意思我们家又不是给不起。” 智媛冲着郑煜诚狰狞一笑,感叹不已后,又开始无拘无束的玩弄起自己的头发。 “什么见面礼啊?我可没有你那么多取巧的想法。我的直系上司刚刚又派了新的任务,他让我现在就把1号座位还给你。” 郑煜诚理所当然的站在刚刚的座位上,双手抱在胸前。 “你确定是要还给我吗?” 智媛眼望前方,不置可否。 “当然是你了,虽然是实习生,但你不也是学信用科专业的吗?” 智媛拿在手中的限量手机总是在隐约之间诱惑着他,但他还是选择闭着眼睛,静静的屏蔽掉面前的一切。 “那个前辈,我现在其实还没有…”刹那间,智媛惊慌失措的看着他。 “那我问你,1号窗口是你的工作地点吧。” 感觉到自己的额头正因气愤而冰凉,郑煜诚语气更是平添了不少幽愤的腔调。 智媛默默点了点头。 “听着,不管你是走安城银行哪道大门进来的,既然被分配了工位号码就给我收起你轻狂的个性。真是!又不是家里有王位可以随时继承的都市名流后辈,天天就知道顶嘴、偷懒。这个世界上怎么还有你这样的寄生虫?!”郑煜诚狠狠的盯着她的眼睛,扯着喉咙喊道。 “是因为尊敬你才称呼你一声前辈的,但像你这种鼠目寸光的人怎么配得上前辈二字。你难道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评价我的吗?” 智媛的惊讶并没有持续太久,她默默注视着郑煜诚,不无失望的感慨道。 “你说什么?再敢让我听到一次,小心我撕烂你的嘴巴!” 压抑着心底的愤怒,郑煜诚一字一顿道。 “不想干就别打肿脸充胖子,当着主管的面极力讨好,当着别人就原形毕露,FUCK!” 智媛紧紧咬着嘴唇,声音从唇缝中挤了出来。 “庆幸吧,实习生。如果你是像我们组这样一穷二白的正式员工早就被解雇了,哪儿能轮到你放肆!” 智媛就像被锤子击中了似的,脸色一片铁青。 “不敢放肆的人是你,就算我想走,孙美玉也不会舍得放我。你问问她的主管是怎么来的不就知道了?!” 看着郑煜诚张大了的嘴巴,智媛冷冰冰的继续道: “像你这种蝼蚁一样的家伙,怎么能理解我说的话呢?算啦!我从很小就在家庭教育的熏陶下养成自信自尊的性格,为了不再听你嘟囔,我干就是了。不过,我今晚要去英语角,你必须让我早点下班。” 心里正与大脑说着不同的话,郑煜诚连忙紧皱着眉头离开。这一下,智媛可痛快极了,瞪着他离去的背影,然后慢慢的把呆滞的目光转向坐到对面的顾客。 第七章 波澜,抑或是巧合 殷红的阳光自乌戚戚的云后照耀而来,并在四周的玻璃窗上落下一圈璀璨的光芒。 “我代表药手回春全体员工,欢迎各位亲的到来!” 郑敏荷主管这话听来真像福音,站在人群中的李承美感觉聚集在胸口的什么东西刹那间统统融化,于是她朝着站在自己对面的顾客会心一笑。 “各位亲听我隆重介绍,这里就是我们安城最有名的按摩中心药手回春,尤其是刚刚带头跟你们打招呼的那位按摩师,她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名家级导师,现在已经是药手回春的第二代继承人了。” “是吗?”一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脸,看得站在对面的全体顾客目瞪口呆。 “没有那么夸张,不过对于等下的服务,我可是满心期待!”就连这种漫不经心的表情,都与她身上的桃红色礼裙形成了绝妙的搭配。郑敏荷下意识撩拨起头发的动作,瞬间暴露出了纤细的锁骨线,以及颈部和胸部弧度完美的衔接曲线。 “你们每个人都要负责其中一个,那就按照现在排队的顺序,领着面前的客人进到各自的包厢中吧。”面向顾客一面时,敏荷的眼睛就像落在海水中的阳光般明亮,而在重新看向下属一侧时,她艳丽的脸部轮廓别提有多深邃。 在完美女人的衬托下,一向以实力著称的李承美,就像一条为了躲避人群而不得不夹起尾巴生活的虫子。 “老公,你到底能不能去学校接孩子啊!”在人群渐渐散退后,李承美屏声敛气的蹲坐在包厢前面的角落里,直到敏荷的脚步声渐渐清晰,她才轻轻探起头来。 “艾希!下班时间明明已经过了,申正焕凭什么不放我们走?”同事们眼中只有门外,一个个都是一副准备即刻冲出去的急切神色。周明曜站在角落里,阴沉着脸不断的环顾着四周。距他两步远的郑煜诚则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就像对一切都没有兴趣那样,此刻正心无旁骛的翻看着时尚杂志。 “喂,都要回家了,煜诚哥你怎么一点都不积极啊。” 一直慵懒的翻杂志的郑煜诚,终于忍受不了死党烦躁不安的蠕动。他迅速站起身走向办公区一带最安静的窗边。 “信用组你们还没有找到问题的所在吗?”孙美玉撇了撇嘴,双手叉腰的站在二号柜员身后。 “跟那边已经确认过三次了,始终没有得到对方的配合。”柜员直言不讳。 “那怎么办,发出去的钱像泼出去的水,我们不要了吗?!” 孙美玉不无嘲笑的低吼道,本就站在信用组中央区域的申正焕,立刻一脸讪笑的凑了过去。 “在办理货币兑换业务的时候不可以出现差错。如果出问题那就要将惩戒措施落回到办事人员身上。”似乎是将孙美玉的沉默理解为肯定,那位柜员补充道:“我看了会计部反馈回来的信息,是一号柜员受理的。而且她好像把汇率参照成了对另一个国家的标准。”柜员又回头看了看将下巴覆在自己肩膀上方的申正焕。 “这丫头有毒吧!别说是你们信用组专业人员,就连我这个门外汉都知道这两个国家名称里没有一个能重叠的字,而且按照你们组的这张比对地图看,这可差了十万八千里啊!我想她当时的状态不是神游物外的话,那就是眼睛开瓢了。” 申正焕挤在二号柜员身旁窃窃私语时的口气,令孙美玉主管心里痒得更加难耐。 “申正焕,你几个意思?怎么一张口就针对我们啊!对于一个刚刚走入社会的实习生来说,犯下这种程度的小错误不是很常见吗?怎么?主管位置坐久了,记不得你来时的路了吗?在没有阅历的时候谁没做过愚蠢事!” 孙美玉焦急却并不流利的普通话,令贷款组的所有人都欣然大笑。申正焕逗趣似的眨了眨眼睛,随即再度把问题的焦点转向实习生。 “就因为在主管位置上坐太久了,我才看清楚,实习生和实习生其实是不一样的。有的实习生看着其貌不扬,其实是令人眼红的降落伞!” 申正焕痛快的说完,然后转身望着孙美玉,做了个可爱的表情。 “哼!劝你别高兴的太早,难不成你真以为我们这一边的失误,跟你们贷款组全然无关吗?” 孙美玉“深情款款”的凝视着哈哈大笑的申正焕,突然又若有所思的看向角落中的郑煜诚。 “孙美玉你这眼神像话吗?自己搞出来的烂摊子,自己收拾。休想丢给我们贷款组!你们每一季都会搞出问题,要是我们全都大包大揽,那我们干脆全员并到你们组算了,反正从薪资待遇上来,我们两组本就不成正比!”申正焕情不自禁的唠叨着。 “同期而已,一年之内能出几次疏漏!”孙美玉荡漾在唇边的微笑,替代了先前的不满。 “我不管,总之不是我们组的活,我们不干!” “不好意思,这次的信用危机事件还真是你们搞出来的,因为窗口一下子排了太多顾客,我便让你们贷款组的中央空调替我们处理了。” “不请示别人,就直接调用别人的下属!是谁允许你这样做的?真是太过分了。” 申正焕的嘴里不禁连发牢骚。但当他看见孙美玉将手指指向郑煜诚时,牢骚顿时变成了带着哭腔的呐喊。 “正焕哥,跟你强调过无数次了吧!在工作时间内你最好先尊敬一下我。否则小丑就是你!”孙美玉坦然的回答完毕后,便抓起申正焕惊慌不已的手指,将其慢慢团成圆滑的拳头。(PS:孙美玉、申正焕从前是初恋关系) “在那些排队的人里的确有一个急着换钱的VIP顾客,但我让实习生去做了,所以不干我的事。” 申正焕呆呆的望着郑煜诚,猛地将含在嘴里的口水吐了出来,仿若顶层的喷泉一般。 “主管,我看过窗口监控了,的确是那个小妹妹,那现在怎么办。你要不要把她叫来问问清楚啊!” 低头看着窗口监控,孙美玉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从她进到这里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她迟早会给你闯祸。不过,我们的郑煜诚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孙美玉你现在打算怎么处理他俩。对了那丫头呢?她去哪了?” 申正焕皱起眉头,颇为不满的看向了郑煜诚。 “她跟我说她今晚要去英语角,还说要早点下班。” “她说是她说,问题在于是谁准许她离开的!” 看着瞳孔慢慢收紧的郑煜诚,申正焕眼底闪过抹深绿的幽芒。 “我就像之前那样没有向美玉姐上报,直接在这双耳朵中间Pass掉了。” 郑煜诚的脸颊越来越绯红,在他身后贷款组的同事不约而同的开始冷笑。 “里应外合,你们是最近才认识的吗?这配合也太默契了吧!”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申正焕欲哭无泪的冲郑煜诚喊道。 “哈哈!老人迟到,新人早退。你们贷款组的风向不一贯如此吗?前浪推着,后浪也拉着,这团队协作可真不错。但能不能别带上我们啊!”孙美玉的笑容妖冶中带着点生硬。整个安城银行无人不知,当以沉默和冰冷著称的美玉突然满脸笑容,那就意味着即将生出可怕的事情。 “不是最喜欢做越举的事情吗?我今天就成全你,实习生惹出来的祸端,你必须给我收拾干净。Right ow!” 申正焕狠狠的瞪着郑煜诚,伴随着黏重的微尾音,他将一沓资料重重的甩在郑煜诚脸上。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在连续三次得到同一个结果后,郑煜诚心情复杂起来,鼻尖酸酸的,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积满了难以言传的沉重感。 “她不接电话,但我这就给她们公司打。” 孙美玉唠唠叨叨的抱怨着,申正焕也在重重的叹息。 “喂!是清韵国旅公司吧,请问你们的职员里是不是有一位叫…” “公司前台说她在半小时前已经动身去机场了!” 郑煜诚两手前伸,就像求情一样,冲着申正焕可怜兮兮的道。 “那你要我怎么办?是你闯出的祸,你总要自己追过去吧?!就像你之前打催促名单时那样,把屁股从坐位上抬起来,跑出去,快点,加速度!” 酸酸的、红红的不仅是鼻尖,还有眼睛,对于不爱运动的人来说,光是区区几米就已经眼冒金星、浑身酸痛了。郑煜诚连忙跑向申正焕,不经对方同意,便将申正焕攥在手里的雅阁钥匙扔进自己的上衣口袋。 第八章 力挽狂澜的煜诚 这种类似半夜出逃的驾车方式对于当事人郑煜诚来说,肯定是一件相当坐立不安的事情,刚刚的变道简直是个错误,沉重的车子在他的身体下面使劲摇晃,就好像随时准备把他推倒在马路一边。 目不交睫的盯着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又满是灰尘的车道,道路两边全是茂密的、郁郁葱葱且愈渐朦胧的树木。飞扬在挡风玻璃上的沙子显得松软且潮湿。 尽管脑子里的那个声音持续不断的叮嘱他前行,但他的胃却一直奇怪的蠕动着,如果他将呼吸收放自如,想必他的声音一定会变调。 “我们的世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神秘事件,比如酷寒的冬天会生长出迎春花;比如夏季产出的自然西瓜,没有冬季大棚中的糖分高;也比如一颗恒星围绕着黑洞持续不断的供给养分。” 汽车收音中姜振宇正带着笑音讲解着。与此同时,丢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手机再次发出一阵短暂的噼啪噪声。 郑煜诚咬着牙齿告诉自己,他的手指紧紧的抓住的并不是方向盘,而是一颗即将引爆的手榴弹,所以还不能有片刻的恍神。 “车牌号安A3331现在驶入仁安机场。” 空旷的机场大厅里,落地玻璃窗被溢满的夕阳点缀得姹紫嫣红,在登记口的位置上,那个兑换好货币的女人动容的望向远方。“不行啊煜诚哥,虽然我能找朋友帮忙,但在车子停泊后,我就没法寻找到她的最新动态了。”语音框里,周明曜喘着粗气道。 紧张且崩溃的精神防线忽然坍塌,郑煜诚猛沉下心灵的那股力量让车子剧烈颠簸起来。他的身体也随之开始向一边倒过去,但在车子将他彻底带倒之前,他还是奋力将车子立稳了。但随之而来的,手机“啪”的一声跌落到副驾驶下方的地面上。 郑煜诚飞快的脑海中,正在思索着一百万种可能。转弯的车子从郑煜诚的面前飞驰出去,旁边那道轰隆隆的引擎声也停了下来,当沉重的闷响开始回荡在耳边时,郑煜诚感觉到肾上腺素已经开始在他的血管中汩汩涌动了。 车子平静了大约两秒后,郑煜诚微微侧倾着身体去触碰手机。虽然方向盘移动的幅度不大,但车子还是发出轰隆隆的声音,那种感觉听着就像一只发怒的雄狮,郑煜诚紧紧抓着方向盘的手指都疼了起来。 “呼!好惊险!”为了安全起见,短暂的迟疑后,他连忙收回遗落在角落中的视线。此刻川流不息的车子在每一个驾驶者的身下咆哮着,特别是郑煜诚座下的雅阁,它好像彻底陷入一种发怒且很饥饿的糟糕状态之中了。 车子摇晃着郑煜诚的胳膊,不多一会儿,从手机中传出的轻柔声音就开始循环滚动起来了。 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是她,李承美简直就是“催命阎罗啊!”郑煜诚咕哝着,很茫然也很无助。但这一次滚动的不仅只有来电,还有分秒必争的短信。事态进展到这种地步,郑煜诚脑海中的声音不得不开始和车子的咆哮声展开你死我活的拼杀。 郑煜诚将心一横,固执的油门便对着持续奏效的手机迷惑的哈哈大笑。 就在郑煜诚将手间歇性的伸向副驾驶地面时,他感受到刚刚没有的风,风迎面刮在他的脑门上并且猛地将他的头发拂到耳后,力度之大就好像无形中有人在拉扯着他的脑袋似的。郑煜诚拼命忍住了想吐的冲动,肾上腺素挤进细胞,又刺痛着他的血管。 黑得发紫的树木和瞬息万变的扭曲车群从他的身边一闪而过,郑煜诚恨不能用跳起来才足够的力量把刹车踩下去。但来不及了,一阵电光火石彻底了却了他正想入非非的揣测,而在方向盘重新归位,手机也稳稳的握在掌心的刹那,郑煜诚的眼中呈现出一道模糊的黑墙。 在郑煜诚意识到这条路正和自己慢悠悠的兜着圈子转弯时,他的额角仿似正在滑过潮湿的沙地,随即又狠狠的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噪音还在耳边自言自语的咕咚,终于,车子停止了颠簸,在绮丽的夕阳被深蓝的夜撞散的瞬间,郑煜诚的脸死死的坠入到一片浓密的红藻之间。 “在这个奇怪的世界里,最光怪陆离的就是爱情了,只有爱情不会受到任何一道条框的束缚。因为爱与不爱都是自由的。就连心灵契合、海誓山盟的爱人,也会在生命的最后变成你的生死冤家。如此看来,在65万个小时中遇到的无数敌人里,最强悍也最恶劣的正是——妻子…” 郑煜诚恍恍惚惚、头昏脑涨。但在陷入沉睡之前,他的耳畔依稀听到了三个声音在同时低语着:被簌簌流动的绯红包围着的雅阁,脑海中的声音,还有一些更糟糕的音符… “我的家里住着比我更跋扈的怪咖…”姜振宇富有磁性的声音真是催生幻觉的关键。 在播报停止的刹那,郑煜诚感觉自己好像正在没有路的原野中飞行,风刮在脸上时酣畅淋漓的高速与自由感让他的大脑暂时短路。而在慢慢围绕到雅阁前的人们眼中,驾驶位上的英俊男人的嘴巴微微下垂着,脖颈与鼻梁的皱纹正毫无特征的皱到一起 。 然后,冰冷从心口处缓缓冻凝住全身。 “喂!老师您好…对不起,总给您添麻烦,我真是过意不去。”站在稍稍踮脚便能碰到头顶的低矮杂物间中的李承美,脸上早已笼上一层淡淡的绯红。 “什么您让我现在就过去吗?可是我的工作还没有结束,您看您能否…” 听了电话另一边略带奚落的话语,李承美的脸迅速从绯红变成了桃红。 主管郑敏荷的思绪被隐约从门内传来的一阵谈话声打断,不可能对这种事置若罔闻的她将手慢慢落在门把手上,准备一探究竟。 “我的确应该早点给您去电话,但我一直以为孩子的爸爸可能会代我去接…” “什么?您也联系不上孩子的爸爸吗?” 对方又只是一句简短的问话,内里便夹杂了任何人都能明显感觉到的那一丝丝轻蔑。 “您误会了,我们并不是离婚夫妻,更不是什么重组家庭…”由于惊惶,李承美不由得结结巴巴的回答着这个问题。 “您说?见面礼是吗?原来如此,那我稍后会带过去的,您费心了…” “李承美!这个时间,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郑敏荷一边低吼一边拉开门,隐隐散发着一股馊味的狭窄厨房里,李承美正自言自语的沉浸在电话中。因为站在视线终点的那个人是主管,承美大惊失色,赶紧把电话藏到口袋里,然后扑腾一声差点跳起脚来。 “你刚刚对着电话讲的那都是什么话?拜托小姐!你的客人正在你的包厢里静候你的服务!你怎么能说走就走?!你把单位当成旅行社了吗?”郑敏荷叫嚷道。 “对不起主管,可是没有人能代我去接孩子。”李承美的眼眶热乎乎的,黑玉般的瞳孔渐渐冰冷的紧缩着。 “我是不是一早就跟你们强调过了,今天有团体顾客要来!像这种每天都会出现的情况,你们家应该提前安排好才对呀!” 来自头顶的声音把承美吓了一跳,郑敏荷的目光很炽热,李承美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保持着沉默。 “李承美是你没有父母,还是你的丈夫没有?!” 两个人对视着,敏荷的眼睛里少了些纯净,透出来的是经过不断过滤、发酵提纯的残酷。 李承美突然有种想撕扯她衣服头发的冲动。但她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 或许是为了避免由恨生事,从而铸成更大的悲剧。两个人分别站到刚刚堆砌起来的那堵拒绝之墙的彼端。 “让客人在里面躺上好几分钟,李承美你也是经受过正规训练的人,你觉得你的行为像话吗?就算我有心通融,也得看看实际情况吧。那么多客人,你想让谁代替你去履行原本属于你的那份义务?难道是让作为主管的我吗?!拜托,我也有家庭,也有孩子,但我就不会像你这样,无论什么时候在哪里做什么都那么迷茫。” 不知不觉间,敏荷对李承美说话的语气已经从严厉凶狠变得过于温柔。凶狠冷漠的目光也逐渐被柔和代替,但嘴角却升起一抹邪恶的微笑。李承美目不转睛的望着她,脸色煞白,似乎还有些许痉挛。 “我也知道我这样做对大家都不好,可是,您刚刚说您也有孩子,您能想象到一个孩子在所有同学都被家人接走后,孤零零的等在教室里的那种心情吗?”李承美用那张满是疑问,又爬满泪水的脸凝视着敏荷。 “别跟我说这些,这是你的家事,不是我的,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敏荷直接用平静且单调的声音制止了李承美的挣扎。 “郑煜诚…”此时的李承美浑身上下就像是挨了无数巴掌似的摇摇晃晃。背靠着墙,头不用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但下一刻心脏却开始猛烈而没有规则的狂跳起来。心急如焚的她一把将手机圈进自己的怀中,在踱来踱去的同时,一双手合成十字的向漆黑的天幕乞求。 “真是的!就是不接电话,郑煜诚你是死人吗?!”没有平仄的提示音像一句咒语般的惊醒了她,李承美一手抓着门把手,边挣扎边歇斯底里的喊叫着。 第九章 蛋糕就像用沙子堆砌起来的堡垒 “前辈!”刚刚苏醒过来的郑煜诚正为病床旁那只意外的礼物盒而犹疑时,忽然听见开门的声音。下一刻突如其来的冲动迫使得他忍住脸疼,开口道。 “你怎么来了?难道是孙美玉主管追到飞机场将人拿下了吗?” 智媛讪讪的笑着,又莫名其妙的耸了耸肩膀。 郑煜诚不说话了,只是盯着她的脸。干干净净的切好蛋糕、摆好刀叉后,她凑到跟前用力的弹了下郑煜诚的脑袋。 “哎呀!” 郑煜诚的眼睛因震惊而瞪大,仿佛要把她看穿那样紧紧的锁住了她。 “我说前辈你要不是故意卖惨博同情呢!那就是心太大了!虽然确实没受到什么冲击伤,但怎么也是在生死瞬间抢回一条命的人啊!怎么能刚一扒开眼睛,就询问别人的事情呢?” 郑煜诚用淡漠的眼神作为请她出去的逐客令。但对于智媛来说,在家里她可一向都是发号施令的人,自然不会服从别人的命令。不仅如此,毫不示弱的她更是带着一脸的不愉快反驳道。“刚刚还听到前辈说梦话了!难不成你对异地睡眠没有什么精神屏障吗?” 眼前的男人狼吞虎咽,仿佛虎狼入了羊群。不谙世事的智媛眼中郑煜诚就是非常、极其、过分又奇妙的四条腿爬行动物。 “这就是你对待前辈的态度?喂!我跟你熟悉到那种可以互相开对方玩笑的程度了吗?”郑煜诚露出无比惊诧的表情,大声的感叹起来。 巨大的蛋糕仿似用一盘散沙堆砌的城堡,在两个人互相挤眉弄眼的瞬间就天塌地陷了。 “之前没有,之后可未必。在家里连我妈都夸我人来疯,自来熟!况且我妈还说吃人家的蛋糕嘴短!” 智媛咧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如宣言般调侃道。“对了前辈,进入医院之后你是不是服用了什么促进睡眠的药啊,如果有的话请把药的名称找到后发给我,我最近睡眠总是时断时续。” “还不是因为你总是控制不住伸向手机的手!” 郑煜诚代表安城银行的所有人,发出的感慨久久回荡在宽阔的医院走廊上空,这个声音也彻底让智媛认识到一个事实,她立刻将自己诙谐的笑容缩减回端庄的态势。 “说实话,我是真的很羡慕像你这种随时随地都能呼呼大睡的人。为了照顾孩子,我最近一直没怎么睡好。” 郑煜诚慢慢从病床上爬起来,将五根手指越来越深的插进另一只手的手指缝里。抬头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似的嘟囔着,即便是摄入到360无死角相机中也能看清一脸明显的嫉妒,智媛抄起闲置的枕头,狠狠的丢向他,在稳稳接住后,郑煜诚朝她翻了一个白眼。 “对了,我忘了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还有这个蛋糕又是怎么回事?”不是因为嘟嘴萌,而是因为心有杂念,郑煜诚因而忍着没有发火。 “是明曜哥让我来替他的,不过蛋糕却是我买的。本来想问问前辈你,由着性子启动一个连主管都不敢轻易使唤的人真的好玩吗?但看到你躺在这里,突然就动了那么一丢丢恻隐之心。” 智媛说着边做了个用支点丈量世界的手势。“哦!差点忘了,申正焕主管的车,我让我们家司机开去修理厂了。” 郑煜诚猛的转过头,就像看到外星人一样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她。“什么?!你真是!” 平日里如剑拔弩张的瀑布,或者就是像狼犬一样大声咆哮着与实习生们交流同事情谊的郑煜诚,突然用精心呵护着花朵般安详沉静的语气对实习生感叹,还真是让人不禁生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花在雅阁上的钱权当是我报答前辈的帮助之谊了,不过医院的治疗费,我划的可是你钱夹中的银行卡。” “我去!还人情还不能还个全套的!” 郑煜诚对智媛的话完全是嗤之以鼻,就在刚刚他脸上贪婪的表情还暴露无余。 “我这是为了谁才会搞成这样的啊!” 一度缓和的气氛马上又变得严肃紧张起来,眼前正是两个人心中的风起时刻,如果郑煜诚刚刚的笑容可以比作徐徐吹过海面的微风,那现在他马上就要变成方向不定且具有攻击性的暴风了。 “那是因为我的卡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刷爆了。前辈不顾性命追赶的那个顾客飞走了,现在说不定已经飞在太平洋上空。她的运气实在是不要太好,因为给她办理兑换的人是我。否则哪能白捡那么大的便宜!” 不知是不是嘴唇上留下的伤口,热辣辣的疼,这就是他全部的感觉,至于其它郑煜诚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也就是说我的两处燃眉之急都是你帮我解决的。我真是不知道要跟你说什么才好了。治疗费的事就直接抵掉了吧啊!我刚刚就是开个玩笑而已,别放在心上。” 一阵别扭的沉默过后,还是郑煜诚用调侃的口吻先开了口。 “大叔要对我说的就只是这些吗?如果不是你催促着我去换钱多好,我在学院英语角和同学上完课,正准备去打棒球来着,你知不知道在球场外围一直都坐着我的迷弟啊。” 智媛边说边用手机不断敲打着自己的额头,看起来她的确是很苦闷,而郑煜诚则用一种发现新大陆一般的异样眼神盯着她。 “我的脑子啊,快闭嘴吧。有没有告诉你,你是一个不会看火候的话痨啊!” 类似哭泣的哀嚎如同被宣布死刑的病人一般绝望。 “对了,为了弥补业务失误,前辈你在追逐客户的路上还将正焕哥的车险合同撞飞了。正焕哥审问我的时候并没有对我大呼小叫,根本用的就是一种温柔和蔼的语调,可我当时还是吓得都要尿裤子了。” “喂!你丫的不会是在跟我玩文字游戏吧?他到底说了什么能将你这来之不易的降落伞吓成这样?!” “我是替你担忧的好吧,正焕哥对着美玉姐说不着调的家伙,生吞活剥了他都不会感到过瘾!” 郑煜诚像一头盯着猎物的猛兽一般望着眼前的智媛,轻轻触动在被单上的手指不禁打了个寒战。 “哪怕是拉去做极光处刑和天舞宝轮都意犹未尽!毕竟郑煜诚是个性格习惯和乌鸦相似的动物,只要…”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郑煜诚紧凝向女孩的目光,那就是大写的惊诧。 “求你了大妈,你能不能联系下他们之间对话的前后文,再考虑要不要将别人的话原封不动的复述给我啊!”郑煜诚凝视智媛的目光简直可以穿透她身上穿着的限量版运动套装,这目光让她不寒而栗的向后缩了缩脖颈。 “既然在你这里除了一鼻子灰,我什么都得不到,那我就先走了。不过,正焕哥他整个晚上都在等你苏醒的消息,前辈最好抓紧时间给他回!省得他再给我打夺命连环call。坦白告诉你,我是那种将公事私事分得很清的人,即便走在上下班的路上,我都不会看工作群的消息,更别说是接听同事的电话了。今天要不是事出有因我才不会开这先例!”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走吧走吧!”望着叽里呱啦没完没了的智媛,郑煜诚本想摆摆手搪塞过去, 但在摸遍浑身上下所有的口袋以及医院的病床后,他的声音萎缩变小了。 “等等,拜托,最后救我一命!我的手机去哪了?” 智媛以鄙视的目光看着跪坐在病床上左顾右盼的郑煜诚,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的手机!完蛋了,这下彻底玩完了。你知道比死更可怕的是什么吗?那就是千万别得罪妻子。”早已被他弄得手忙脚乱、心神不定的智媛紧紧注视着因紧张与害羞而尴笑的郑煜诚。 “你没忘记要去学校接孩子吧,晚上6.30已经过了,你人到哪儿了?”、“都晚上6.45了,你到底出发没有!”、“喂!还活着吗?你给我赶紧立刻马上去接孩子!”、“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郑煜诚为什么我让你做的事你都自动过滤掉!”、“什么鬼!等着瞧吧,你今天死定了!你要是能见到明天的日出,我肯定随你姓!”… “你明天一定要代我跟申主管说一声,不用他动手,我的小命已经保不住了!”郑煜诚喃喃自语的嘴分明在笑,一双小狗般又黑又大的眼睛里却闪烁着悲伤。 “Oh My God!大叔,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大夫说让你安心静养…” “我要是现在不走,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哦,我们现在算是好朋友了是吧,明年的今天记得给我带盆鲜艳欲滴的杜鹃花。”郑煜诚手忙脚乱、气喘吁吁道。 “你至少也要先给正焕哥去个确认电话再回家吧!” 郑煜诚根本不再听她的招呼,眨眼间就像被坏人追赶似的跑出了很远。 第十章 没错,我是得到棒槌的哲学家 深更半夜赶回到家中对于郑煜诚来说绝对是件冒险的事!看着破旧的公寓楼,呼吸顿时无影无踪、心跳也渐渐趋于宁静。在布满杂物的楼道中奔跑,郑煜诚又有种像吉普赛人一样四处流浪的沧桑感。因为面对未知的命运,恐惧总是分分钟爆满全格。 “古埃及的苏格拉底曾经说过得到洋铁会收获幸福,得到恶铁会变成哲学家。” 郑煜诚的唇片情不自禁的颤抖,喉咙里不由得叹了口长气,不过在三次波涛汹涌般的深呼吸后,他便重新振作起来。 “苏格拉底说的对,我是哲学家,我是…哲学家。”自我催眠的短暂过程促使郑煜诚忘了本分,继而又忘情的陶醉在虚妄的幻想中。与此同时,一缕凉风撩起他带着暗红斑驳的衣袖并安抚在他半裸露的肩膀,郑煜诚禁不住浑身瑟瑟发抖起来。 “请叫我哲学家!” 目光如针、思绪散漫的时候在储物室底下翻找钥匙,是怎么也不会找不到的,抻着脖子,从楼道窗口看向熄灯的主卧,郑煜诚又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考虑到只穿一件被撞得摇摇欲坠的白衬衣,多磨蹭一会儿就要被冻死的现实,再而竭三而衰的勇气便如安城银行顶层的涌泉般夺框而出。 “哲学家!” 门开了,令人头昏目眩的白色鹅毛深深植入到飘散在眼前的肥皂泡中,尽管拥有瞬间的美丽,却在转眼之间灰飞烟灭。 “你当这里是24小时服务的宾馆吗?想进随时都能进?!”睡眼蓬松的李承美高举着新买的枕头威胁吓傻在玄关处的郑煜诚。 “不是你想的那样,老婆你听我说!”郑煜诚脸色撒白,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还想说什么?给我滚出去!出去!” 李承美的表情严肃得非常凶狠,这跟平常不一样,直觉告诉他今天一定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 “老婆,拜托你听我解释,我今天出了场车祸,否则我一定能赶去…”陪着笑脸的郑煜诚抓住餐桌一角的同时,李承美又有条不紊的拿起了沾满油渍的叉子。 “还出了车祸?哼!郑煜诚从什么开始你连撒谎都不打草稿了!”一直紧紧盯着他的承美,突然奋力向餐桌的对角冲去。或许正是郑煜诚的一声惊呼引发了核爆炸吧,下一个瞬间,冷羹残骸溅得随处即是,餐桌上、水杯里、墙上,甚至沾到了怒目而视的两个人白皙的脸蛋上。 “李承美,我都实话告诉你了,你还想怎样?难道非要看到我的尸体,你才甘心吗?” 依然站在各自战壕中的两个人各自重新摆好了姿势,但两个人都像咬到苹果里的虫子似的,脸上都挂着大写的憎恶。 “还不快滚?难道你想让我出去吗?那好,我现在就走!”李承美怒不可遏的把桌布掀起来,那些崭新的碗碟盘子一如委屈的眼泪般,重重摔在地上。 “老婆…”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就在承美隔空喷出一口痰液的瞬间,郑煜诚的脑子里接收到五脏六腑都在翻腾的讯号。 “我知道错了。”郑煜诚从地上抱起搓衣板,可怜兮兮的看着承美。 “闭上嘴,滚出去,再让我看见你,我一定把你的嘴扯烂,打死你然后再丢到荒郊野岭去喂狗!” 仿佛听见心底有个恶魔摇着尾巴诱惑她说出最绝情的话,跟在身后穷追不舍的李承美,双眼与脸蛋就像火烧一样烫了起来。 围着不堪重负的桌子,跑在前面不断回视的郑煜诚,沾着辣酱的脸就像随时都能丢进纸篓中的废纸一样扭曲,在短暂的目光碰撞后,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惋惜。 “从什么开始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了?李承美别忘了我们是拥有两个孩子的夫妻。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你怎么也应该…”郑煜诚默默注视着她,不无失望的道。 “难道你还想让好不容易才哄睡着的两个孩子闹起来吗?!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所以你给我闭嘴,就像死人那样给我永远的闭上嘴巴!”李承美的声音变大了,她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更快、更绝。虽然那只是分秒必争的转瞬,却把一个女人全部的缺点都一览无余的展露在郑煜诚的面前。 她的声音震得他耳膜都疼,那一刻他慌了。“我们离婚吧!”这样的念头就像瘫倒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一般向他涌来,而承美却还在一旁忙不迭的火上浇油。 “你知道我今天来来回回跑了多少趟吗?因为堵车,出租车坐到一半的我脱了高跟鞋,然后就像疯婆子一样,披头散发、裙子怎么往下拉,都遮不住露在外面的腿、因为我必须用双手举着鞋在马路上奔跑!我花了两个月的工资才买到一份像样的见面礼,即便我已经把照片发给老师,她还是往死里给我打电话!而你,明明一早就答应好可以代我接孩子的你,却在关键时刻跟我玩起了人间蒸发!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黑钻团体的顾客已经躺在药手回春的包厢里了啊!” 在狠狠的踹了一脚滚落在地上的烤土豆后,李承美将桌子也重重的倒栽到地上。头一次看到妻子发这么大火,郑煜诚慌了。然后他们都呆呆的看着彼此,李承美的脸上红得像着了火,不想曲解沉默的郑煜诚关严嘴巴,但承美还是忍受不了,并凭一己之力将热烈的气氛推上了高潮。 “因为得不到上司的批复,又不忍心让孩子继续孤零零的等下去,我才翘班的,现在已经被单位记过处分了,没有挣到日薪不说,头两天的工作也白做了!郑煜诚你到底还要我怎样?回一通电话,发一条信息就那么难吗?我最后问你一次,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吗?家务和孩子我都大包大揽了,工作我也像个男人一样拼命的做,我要你是干吗的?当花瓶看吗?凭什么要我一个人累到吐血,而你就可以拿工作当借口,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我的无偿服务。为什么?为什么?!” 侧踢、横踢、扫腿,李承美的腿肚上起伏着健美的肌肉,就在她轻松的将沙袋踢到郑煜诚面前时,来不及做热身运动的郑煜诚只能拼命跳绳。 “老婆,我真的知道错了,拜托你冷静一下消消气,事情真的不全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今天也过得很糟糕。追客户追到一半,因为想要捡起电话,申正焕主管的车子被我撞在了马路围栏上。我也是不久前在医院里才看到你的未接来电,你不知道我当时被吓成什么样子了?!”郑煜诚看着她,表情很认真。 “不久前?!”李承美惊诧的看着他,那表情就像是吃错了药般诡异。 “所以,车祸是谎言,不久前才是真正的理由啊?!”李承美情不自禁的咧嘴笑着向后退步。 “我一整天像个疯子一样,为了这个家跑上跑下,急得跳脚。去到单位还要做整整9小时的按摩服务,明明手指酸疼得都要折断了,还要强忍着给你拨电话!而你,从来不为家人着想的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是在不久前才知道的?!” 郑煜诚突然若有所思的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承美。 “哈哈…哈哈哈”流淌在对面的呼吸仿佛打湿了她的心,李承美开始用笑得抽搐的脸俯视起郑煜诚,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无限失落。郑煜诚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 “老婆我错了,你能不能…”见李承美慢慢敛起笑容,郑煜诚赶紧去扶她的胳膊。 “脏手拿开!你以为你说的那些都像话吗?猪狗不如的杂种!去死吧!” 李承美如突然发作般的大声叫喊,引得楼上楼下的狗都跟着没有秩序的狂吠起来。或许是丈夫狼狈的表情又点燃了她的愤怒,她转身闪进厨房,身手果断的将一只肥硕的大闸蟹,丢向渐渐大惊失色的丈夫。郑煜诚回过神定睛一看,不知什么时候那只摔成重度骨折的螃蟹,两只断掉的蟹钳已经命中靶心十环了。 而反观妻子,她依然像巨幅广告上眼里充满仇恨的武士一样恶狠狠的看着他。 第十一章 共享心声的大排档 “哎呦!虽然我们是朝夕相处的老朋友,但你也不能总是在半夜,对我呼来唤去的啊!” 看着狼吞虎咽的郑煜诚,周明曜咯咯的笑了起来。 “你这是多久没有吃过饱饭了?慢点吃,小心别再噎到了。” 看他连最后一滴汤水都喝进嘴巴,周明曜递给他一块湿巾。 “事先说好,算上刚刚吃饭,我能留给你的时间可只有20分钟。是跟老婆说出来给孩子买包零食这才放行的。”就像瞬间战胜诱惑时的那样,周明曜松了口气。 “不过煜诚哥你怎么总是闷闷不乐的啊!发生了什么?” 作为大学时代三好朋友兼大排档老板的裴柯勉,目光由惊讶转为同情,接着便自然而然的向周明曜眨眼示意。 “就是因为抹不开面子接了权限之外的活,又由着脾气带了全行都知道最不能带的新人,然后钱财便像废纸一样满天飞舞了,为了捡钱在追去机场的路上,把脑袋撞成了轻微脑震荡,但到了咱们申正焕主管那可就没有这么侥幸了,崭新的雅阁车身撞瓢、车窗开裂、就连刚买的保险单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顺着车窗飘出去的!怎么说呢,煜诚哥今天这霉运走得简直了,就连超一流的灾难剧作家都不敢这么写!” 在周明曜的咋呼声中,裴柯勉讽刺了拍了两下巴掌。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刚还坐在那里不停的长吁短叹的郑煜诚,不分青红皂白的推倒了面前的成件啤酒就想走。 “跟到处讨生活相比,还是像我这种自营业更舒心啊。” 裴柯勉的声音里弥漫着落寞和热情,稀里糊涂的被人拖回来、又心不在焉的坐到两位朋友对面的郑煜诚,平静的心再次被搅乱,在翻开菜单的同时,他沮丧的撇了撇嘴。 “开店的柯勉,生意像本人那样红红火火,这可真是我们职场人共同的愿望啊!” 周明曜像个孩子似的吹着口哨,配合得忘乎所以。 “开什么玩笑?真红红火火的话我还能坐在这里吗?早就退居二线,雇别人来当店长了。你们都是吃现成的,所以不知道整天围着柴米油盐转有多艰辛。特别是最近这几年,像我这种室内大排档像雨后春笋一样琳琅满目,但宏观环境又萧条,这种单纯的小市民生意,总不能因为我内心惶惑就会怎么样的!”听着裴柯勉神经质般的絮叨,郑煜诚和周明曜默默的碰了碰杯。随即便再度把心思转移到倒霉透顶的郑煜诚身上。 “我就希望能早点摆脱贷款代理人的称呼,什么时候才能像四号投球手那样在公司起到核心价值的作用啊!”看着波涛汹涌的啤酒泡,郑煜诚心里暗暗思忖,嘴上也是这样说着。 “喂!棒球队单靠一个核心角色就能全盘皆赢吗?” 裴柯勉像吵架似的问道。“还得需要能观望整体的捕手吧?” “怎么能够呢?拼死拼活的游击手、外野手也很重要。他们就像放在天平上的筹码,但凡力量朝着一边倾斜,整体都会出现分崩离析的情况。”周明曜哈哈大笑着拍了拍裴柯勉的肩膀。“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我大学死党的哥哥张俊誉吗?他们那一届的筑梦队堪称传奇梦之队啊,从倒数跻身今年的亚运会三甲,我跟你说这可都是本事,说明人家的主教练徐致远牛掰!对了那个徐主教练今年好像也是39岁,和我们的煜诚哥算是同龄啊。” 周明曜缓缓的蠕动着手指,坦率的说道。 红白相间的指头真像螃蟹的蟹钳,然后便如入了无人之境一般,郑煜诚开始静静的回忆起刚刚李承美长距离瞄准的精彩瞬间。 “咳咳”剧烈咳了两声后,郑煜诚放下筷子,面前的酱油拌饭剩了比一半还多。 “怎么不吃了?味道很奇怪吗?”裴柯勉察言观色的问。见郑煜诚点上一支烟,没有回答,他又绞尽脑汁的问道:“要放音乐吗?喝不喝酒?烤两个串?或者你还想怎样?” “不就是因为安城银行的那点破事嘛!忘了忘了,再说只要降落伞肯罩着你,你的天空就不会塌!”周明曜用他温暖的拳头直捶煜诚双肩。 “那个我,我真的很想离婚。” 刚刚还煞白着一张脸,一言不发仿似雕塑的郑煜诚,咬牙切齿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为什么啊?咳,为…”周明曜几乎被噎着了,连忙停止喝豆浆。 “嫂子有外遇了吗?难道两个孩子都不是你的?!” 裴柯勉强咽下一口早已含在口中的滚烫豆浆,故意试探道。 “都不是,是因为我太害怕她了,我们结婚9年,尤其是她最近半年的改变,简直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我所熟悉的那个活泼开朗、笑容明艳的女孩子不见了,更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和一个不知从哪个星球砸下来的怪物共用同一个家。” 郑煜诚感觉自己没了精神,闷闷不乐的自言自语道。 “喂!乐观点啦,兄弟!女人熬成大妈后都是这个样子。我追求你弟妹那会儿你不是知道吗?她当初可是像客家女子一样温婉柔弱的小女人啊,现在两只手各抱一个孩子,用脚踢着拖布头四处擦地。自从家里又添了三孩后,她那只脚还能陪老大玩积木、拼图呢!在我看来她跟蜘蛛侠简直像是一个母胎的产物啊!哈哈!” 裴柯勉的说辞正在周明曜的意料之中,他点了点头。 “我妻子其实没有你这么夸张啦,不过修个灯、疏通个下水管外加哄孩子睡觉,还都是没有问题的。” 裴柯勉和周明曜就像你争我夺的抢篮球那样,直到听见叹气声才同时回头。 “不是你们描述的那样,李承美的人格中完全分裂出了另一个人格载体。” 记忆的齿轮在不断的向前转动着,伴随一声厚重的巨响,李承美笨重的身躯直飞进卫生间。躺在浴缸中顿觉花容失色的郑煜诚转身一看,一个女人阴沉着脸蹲坐在那里,模样简直像夜叉一样恐怖,这样的一幕即便过了很久也还是恍如昨日。 “煜诚哥我完全可以理解嫂子的处境,有那么幼小的孩子需要照顾,她哪还有化妆与保养的精力啊!” 看着郑煜诚无所适从的样子,默默坐在一旁的周明曜劝阻道。不知不觉,裴柯勉也已经走到他的身边,搭住了他的肩膀。郑煜诚低着头,嘟囔着嘴巴揉搓起手指,逆光之下,他的脸庞突然笼罩上一层阴影。 “最近半年以来,我完全没有任何吃上饭的记忆,加班到深夜饥肠辘辘的回家,她竟然没有给我留饭。当我问到她的时候,她总是用生狠的声音质问我,你是没手没脚的人吗?怎么还好意思让我起床给你做饭?!其实我只是随口问问,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火。” 惊心动魄的画面迅速掠过脑海,回忆起那段经历,郑煜诚的声音顿时变得脆弱。 “流浪街头的野猫野狗都能混口热饭吃,但自从我提出来以后,我的晚餐就变成了各种颜色的馒头。”郑煜诚努力把心里想说的话表达出来。 “我又不是指望顿顿吃上满汉全席,就连跟老婆提一顿家常便饭,都变成不能兑现的奢望了吗?而且还要向我施加一种对孩子强烈的愧疚感。”郑煜诚不解的把手指向了自己的鼻尖。 “哎呀!整个安城95%的男人都是这样的过法嘛!我在热闹街开大排档,那些常来常往的食客也都是这么说来着!要不这个世上怎么会有吕雉、武则天那样的女人啊!” 看得出来裴柯勉分明是在装蒜。原本悲伤的话题被解读得充满机智和幽默,就连郑煜诚也忍不住笑了。笑声里还夹杂着周明曜的笑声,顺着虚掩的门渐渐扩散到路口的海边。 “要接送孩子上下学、辅导做功课,偶尔参加一下无聊的家长会,就没有时间做像样的家常菜。细致入微的照顾二孩很多时候更会大量耗费妈妈的精力,这就省去了到市场、超市抢购的时间。除此之外,还要凭自己的能力攥钱养家,更何况嫂子她还是在美容院工作,每天要被顾客与上司呼来喝去的,站在她的立场思考,哪有迎合你体贴你的精力与心情啊!煜诚哥,你的要求确实太过分了!换做我是嫂子,只怕要拿着平底锅追在你身后了。”裴柯勉的话一如既往的鲁莽,但却像刑具般紧紧束缚住了郑煜诚的脸。 “这些年她为整个家付出了全部的精力,我都明白。正因如此,我才一直默默承受她抽风一样的坏脾气。毕竟是我能力不足才让她吃了那么多苦。可是今天,我实在是承受不住了,难怪会在垃圾分类的时候无意中翻到那张确诊单,原来在两年前她就已经出现愤怒调节障碍了。” 曾经的李承美美好得就像海滨风景旖旎变幻,仪态万方。但不知是从何时起,那样的记忆变成了断点。郑煜诚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意志反而更加坚定了。 两个兄弟顿时惊讶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什?什么障碍,你刚才说是…”自知词穷的裴柯勉慌忙催促起呆愣在一旁的周明曜。 “那是一种疾病,明明一整天都好好的,突然她整个人就像一座休眠火山,不分时间的乱喷乱溅。” 郑煜诚翕动着鼻翼看着朋友们,下一刻他再次听到牛车走过碎石地(妻子转动眼球)的声音。 “什么啊?今天又不是周末,怎么排了这么多人!那边不是有那么多闲置的窗口吗?为什么偏让顾客挤在一条独木桥上!真是可恶!宝宝的食物又涨价了,你的工资要是还没有发,就快点给你妈打电话催催吧!” “啊!那个我刚刚忘记买鞋油了,我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李承美刚准备对着丈夫肆意发泄一番,她的牢骚便马上被郑煜诚打断了。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啊!鞋油又不是什么生活必需品,下次再买吧,马上就轮到我们了。而且我们还要赶紧回家带孩子啊!” “拜托我的职业要求我天天穿皮鞋,难道要天天用水刷吗?” “那你明天下班自己再过来一趟呗!” “你看看我的鞋,已经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嘴上虽然还在反抗,但面对妻子怒气冲冲的目光,郑煜诚只得能灰溜溜的向后小跑。 “237元,扫码还是刷卡?” 前方顾客摊在收银台上的商品收在承美眼中,越来越像激流中的杂草,特别是在听清最后一次扫码鸣音后,李承美感受到自己的忍耐力正在诸多考验之下濒近崩盘。 “到底怎么回事?我可从来没有想到会是你在后面拖我的后腿,你这个叛徒!”李承美突然没大没小的嘀咕起来。 “要不您让后面的顾客先结下账?”收银员这么一问,承美开始面露慌张神色,并怯懦的推着车子走到所有顾客的后面。接着,她的脸渐渐的开始像被鼓槌暴击的鼓面那样,红彤彤的、青紫色血管凹凸起伏,嘴里也慢慢的发出与心灵相似的“咚咚”声音。 “老婆,你快看买一送一,是不是超赞!”郑煜诚的声音与动作一如推杯换盏时谈笑风生,而李承美也挥舞着拳头要打那个准备扑向自己购物车的男人。 “我是不是已经说了,马上就轮到我们了!你这个猪狗不如的孬种,混蛋!” 此刻李承美再也顾不得自己在公众场合需要维系的尊严了,在禁区给丈夫宣布死刑后,她自顾自地坐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人们开始聚集在四周,窃窃私语。那场面顿时乱成一锅怎么也甩不掉的普渡粥。 “真的吗?嫂子她真的在人多的场合间歇性发病了?!” 裴柯勉一脸无奈的看向郑煜诚,而周明曜则像在怒视一个弃甲而归的逃兵那样看他。 “她嘴巴里的脏话、埋怨话一套一套的,现在基本上已经变成了我们家的日常用语。而且光是骂根本不解恨,她的拳脚工夫也开始走专业路线了。” 从朋友那里得到的心理安慰,就像莫名俘获的靠山,不耐烦的牢骚也发得更加理直气壮。 “还记得我那个室友小A吗?他现在动不动就要挨老婆和孩子的混合双打,上个月因为手指骨折,我还被动的随了份子…” “我妈总说三十六计忍为上计。即便一切都是为了孩子,我也时常感觉到委屈,因为我总是毫无底线的服从那个无知妇女的要求。而这,就是我默默承受的代价。”在用手指了指脸上的伤口后,郑煜诚摆出一张比喝中药还拧巴的苦瓜脸。 “天哪!那之前你脸上挂的彩也都是嫂子的杰作吗?” 裴柯勉的一句关心成了击中了煜诚的致命弱点,他最想守护的尊严和最为敏感的部分全被李承美无情剖开。大脑已经在剧烈地发涨,而他的周身仿佛充斥了一阵难以扑灭的火焰。 “当然,不过这全都是她日常生活中的常用的打招呼方式而已!就像你好、再见那样都是必不可缺的!” 郑煜诚“嗤”的笑了一下。“在这个世界上男人都是最注重面子的高级生物,之所以能拉下脸和两位朋友大吐苦水,是因为…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一个月、两个月那样感受到生命的威胁了。就算摊在明面上的热仗躲过一劫,冷战的危机却还是此起彼伏。害怕其实只是其中的一部分,难道这一辈子我都要和这样的女人长相厮守吗?带着无奈痛苦的思绪活着,人生真是太漫长了。”将啤酒顺着头顶浇下,这个将近四十岁的男人居然哭得像一个被抢走了心爱娃娃的姑娘一样,涕泪交错,边哭边哀声乞求宿命放过他。 “日子总归是要过下去的,但主意还是哥自己拿吧。毕竟我们掺和不了你的家务事,也代替不了你去承受啊。” “哥,我再敬你一杯,今夜醉了也不归行吧!”看着一脸泥泞的郑煜诚,裴柯勉和周明曜都动了恻隐之心。 第十二章 对头,不得不向你低头 整理好衬衫领口,系上死党周明曜送的高档领带,容貌年轻俊美的郑煜诚开始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照来照去,有那么一瞬间看着自己的脸,陌生得就好像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在周明曜的一番调侃下,他的心情更是一如窗外的天空般雨过天晴,优雅的走进走廊,那些一向对自己颐指气使的同事纷纷兴高采烈的将他围在圈中。 远远望着人流大部队和郑煜诚一前一后的走进办公室,正和孙美玉闲聊的申正焕立刻面带喜色的迎了上去。 “艾希!瞧瞧这家伙!要是抛开蹩脚的工作能力不计,倒真有拼命三郎的架势啊!” 从见到郑煜诚的第一面起,申正焕就知道:那个看似谦驯温和的他,偶尔充满妖娆雾气的眼神总是捉摸不定的令人心惊。所以申正焕笃定在他的身上一定隐藏着某种在别人那里看不到的特性。尤其是当棋逢对手时,嘲弄与妖娆的影子消散,取而代之的又是不卑不亢的矜贵与骄纵,这样毫无惧色的眼神,只有那些试图改变他人、用心感受世界甚至一度直面过大风大浪的人才会拥有。 “来来!大家跟我一起喊口号:今天又是个超级愉悦,数钱数到手软脚抽筋的一天!” 就在所有人都被剑拔弩张的申正焕和对他虎视眈眈的郑煜诚,震慑得目瞪口呆的瞬间,分行长崔仁赫又像一阵风似的突然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口,并用高亢的声音迅速俘获了所有人的注目礼。 申正焕的外表看着是一副人高马大、身强力壮的硬汉形象,然而在他正面与崔仁赫交锋时却表现得非常胆小怕事,甚至还有些孤僻懦弱的意味。 耐不住性子的聪明人往往会将自己陷于不利之境而浑然不自知,真正高明的人又总是喜欢拿时间与精力和人赛跑。正因深谙这一点,郑煜诚开始将负隅顽抗的态度使了出来。 “宗亲们,那些不愉快就都忘了吧,毕竟昨天的月亮已经落下,今早的太阳也是照常升起的。在我们贷款组最新的年轻人都做了三年时间,至于那些变成文字的行规不用我再次重申了吧。” 雷厉风行的处事风格、恰如其分的协调能力,应付挑战时永不倦怠的逆向推动力以及先发制人的领导魅力。哪怕落在陌生人眼中,崔仁赫都绝对算得上是一个无人能比拟的行业开拓先锋。而站在申正焕主管的角度来看,越是享受众星捧月这种快感的人,人情味就越寡淡,想必其内心冷漠指数一定比他的岳父有过之而无不及。而这才是他惧怕崔仁赫的关键。不明所以的周明曜和郑煜诚彼此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努力憋着笑似乎正在期待行长的下文分解。 “郑煜诚宗亲昨天遇到的情况并非其个人马虎大意造成的,据我所知那个女人本就是个惯用伶俐手段取胜的劫匪!还记得讲师在给你们做培训时提到的话吧,当遇到危险时,一定要把个人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就算把手头全部现金都给她,也无妨,因为我们安城银行的金库里依然有无穷无尽的现金。你们施舍的那些连九牛一毛都谈不上,更不足以让我们网点宣告破产。另外,我今天还要以我的人格担保,只要安城银行屹立不倒,在座的各位就永远不用愁自己和家人的肚子填不满!” 不知道郑煜诚实属运气好,还是在人际关系方面确有手腕。每次碰上难关他总是会在越级领导的帮助下化险为夷。而自己,毕竟是经过一番千挑万选好不容易才挤进名流之家的男人,那个没有自己家财多势广的上司,当着一群乌合之众的面居然连正眼瞧都不瞧一下就在那含沙射影,弄得申正焕站在人群中央好不自在。 崔仁赫全然不理会申正焕即将失控的脸庞,先是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之后又断然道:“作为上司不要只一味的向下属派发任务。如果下属什么都做在前头,那我干脆用聘主管的钱多聘些员工好了。毕竟坐在我身下的这把交椅上,职员也好、主管或者是经理也好,在我看来都是员工。你们的本质区别只在于谁能带给我更鲜活的利润。” 主管聚集的一侧突然没来由的笑了起来,望着崔仁赫行长的脸,心猿意马的郑煜诚连忙也赔上一张笑脸。他原本以为大家是在笑申正焕主管,可渐渐的他感觉到那些人的笑里,好像还包含着别的意思。一群前仰后合的人中,唯有深受其害的申正焕默默垂着眼睛,而崔仁赫继续探索的目光中依然夹杂着那种深深的排斥感。郑煜诚清楚这种脸色,因为素日里申正焕也是这么看他。 周明曜随着郑煜诚的目光慢慢转向申正焕,一行同事中只有他铁青着一张战斗脸没有丝毫的松懈。他赶快朝笑红了脸的郑煜诚使了使眼色,示意他稳定情绪。 “那早会就开到这儿,三天后,我用前分行长留下的费用在豪庭魏格纳酒店订了一桌,届时信用组,叫号机会在四点停止叫号。”看着始终阴沉着脸,眉毛紧蹙的申正焕,崔仁赫从容不迫却又愈显犀利的回道:“贷款组!你们更要充分利用空闲时间整理手头的贷款资料,千万别影响整个分行的结账进度。我这两天有事就不过来了,你们两组主管好好分配工作。” 听了崔仁赫的话,申正焕的脸色愈发阴沉得厉害。尤其是落在目光如炬的周明曜眼中,他心事重重的就像一直背负着家庭十字架的半熟男人。 对于申正焕行事作风、办事效率的拿捏,崔仁赫早已成竹在胸。随即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就像是对待自己的亲弟弟一样对郑煜诚照顾备至的寒暄了两句。特别是在交谈的最后,他竟然出人意料的邀请郑煜诚陪同打高尔夫。 “像昨晚那么惊心动魄的事再发生一次,申主管也要改称郑主管了吧。” 申正焕突然黯淡失笑,脸上的肌肉都松弛荡漾了。然后他回过头默默的看了看孙美玉,孙美玉并不理会他,仍然自顾自的举着一只女士杠铃。 申正焕咬着嘴唇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办公区大门。忽然,他转过头用近似于饿狼扑食的眼神,紧盯着笑容可掬的郑煜诚。 “大家可以开始工作了!周明曜、郑煜诚还有刚刚孙美玉主管借调到我们组的实习生智媛,你们三个过来集合!”申正焕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边笑边喊道。真是怪事,就在三个月前(申正焕未晋升主管时候),大家还觉得他的微笑价值连城,可现在,就连最熟悉他的孙美玉都开始害怕看到他的这种微笑。以大家对他的后知后觉,每当申正焕露出这种微笑,所伴随的就是残忍无情。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就算大家露出再谨小慎微,不知所措的神情申正焕都不会觉得惊讶,无形之中反倒会助长他乖戾的气焰。但像智媛这种不屑一顾的样子,比起卧室里那只紧紧包裹着迂腐的沙袋,还要明显的激起了他压抑已久的战斗欲望。 “我说你们三个给我过来集合!别让我再抻着脖子喊第三遍!” 申正焕怒发冲冠的瞪着犹犹豫豫的三个人,声音之大足以让坐在隔壁办公室的崔仁赫行长听见。感受着申正焕呼吸的灼热,周明曜和郑煜诚默默的低下头。智媛却像听到好朋友揶揄似的,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忍着点,赶紧跟过来站好。难道你不想回信用组了吗?” 郑煜诚明明自己就很担心,表面上却又假装笑容温煦的样子,任谁见了都有种虚伪的错觉。好在申正焕并没有时间去分析三个人表情的含义,他直接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沓厚厚的宣传单摔在他们的面前,与此同时,他的脸上隐约浮现出一抹神秘的笑容。那种志得意满的感觉就像是在瞬间内已经拥有了整个世界。 “喂!丫头,你怎么闯了滔天大祸也没有半点胆怯的脸色啊!真的不怕受处分吗?” 看着一动不动的杵在一旁,嘴角不自觉冷笑的智媛,申正焕用确定无疑的口吻问道。 “我现在不就是在看申主管您的脸色呢吗?!” 只是一句简短果断的回答,却夹杂了任谁都能明显感觉到的轻蔑。 “这疯子!” 申正焕带着一脸严肃的表情认真思考了两秒,然后朝智媛露出一丝坏笑。 “免了吧,我可承受不起!因为你们二人是我们贷款部的降落伞,所以作为上司的我决定从现在开始看你们的脸色行事了。” 申正焕的语气里显然带着对智媛这种无畏与幼稚的责怪。而智媛也毫不示弱,依旧一脸轻蔑的把申正焕如炼狱火墙的双眼掏了个洞,内里塞满了困惑。 “很抱歉申主管,我会跑出与昨天蒙受损失相当的业务来的。” 虽然很想反抗,但却始终没有勇气和信心。因为与生俱来的胆小和懦弱,在与申正焕对视片刻后占了上风。郑煜诚只能硬着头皮对那个讨厌的家伙言听计从。或许是感受到周明曜和智媛恨铁不成钢的目光, 他的表情又委屈得执着又荒唐。 “就是为了听这句话,我才让你们过来集合的。” 正所谓“退即是进”,后退一步本身就是另一种策略的开端。 “抬头,这是今早刚刚做出来的PPT,我们分行在整个安城的排名,你们三个都看到了吧。怎么样心情是不是超爽?”在申正焕那炯炯有神的双眼再度扫到郑煜诚时,他的嗓音分外粗犷有力。而郑煜诚也确如他预料的那样,默默低着头,仿佛是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周明曜一脸惶惑的看向智媛,随即又如习惯经受强者责难和侮辱一般长长的叹了口气。 “告诉我,周明曜!我们分行的贷款业绩现在已经下滑到第几名了?!” 原本喧闹的办公室在倾刻间变得鸦雀无声,同事们纷纷识相的将头埋在电脑屏幕下方。 “是,是行业内常说的幸运七号。”因为惊魂未定,话音刚落的周明曜一副龇牙咧嘴的神情。 “第七名?整个安城只有十三家分行。拿到这样的成绩你们难道不觉得脸红吗?” 刚才已经勉强抬起头的郑煜诚,又在不知不觉中再次低下头。低头不语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所以在大家印象里,他就是逆来顺受忍让者的代名词。 “所以,这沓宣传单,你们很有必要发出去!对了等一下,还有这个,这是为了你们三个人特别订做的绶带,等到中午午休的时候,带着它给我给站到中央大街上去。” 面对申正焕提高音量的命令,智媛仍然保持着昂首挺胸的状态。周明曜闷闷不乐的回应一声,心中的愤恨和不满溢于言表。郑煜诚心里及脸上呈现出来的矛盾同样是不言而喻的纠结。四个人之间如此鲜明的对比确实显得有些滑稽。 “绶带是什么东西啊?!和宣传单一样发到别人手里就行吗?”智媛的语气坚强而有力,一时间周明曜和郑煜诚的眼神定定的凝视向了她。申正焕很少有机会和下属进行这样尴尬的面对面交流。他将双手合拢在一起,指间的关节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声。 “现在金融业也进入商业化时代了,我们不出门找客户,客户是不会主动找上门来的。所以,这个宣传单,你们每个人在午休的时候各发300张出去!” 仿佛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被打通,三个人都明显感觉到一阵振奋的冲动和着义愤的气势即将从身体里发散出来。 看着郑煜诚无所适从的样子,默默站在一旁的周明曜率先上前一步,并用眼角余光催促着呆立在另一侧的智媛。 “周代理,你拿500张!你们两个也是如果也敢在我的眼皮底下投机取巧…” 周明曜怒视着申正焕的眼睛,又气势汹汹的接过附加的页码。郑煜诚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并把握在手中的宣传单轻轻的反扣在桌子上。这时,申正焕顶着一头狮子头朝他嘿嘿的笑了起来。郑煜诚随即也苦笑着露出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望向智媛。 “实习生,这是你的。” 聪明反被聪明误,智媛的嚣张后遗症已经不请自来了,而且还是她最信赖的前辈当着共同敌人的面强行加注在她身上的。智媛抢夺般的接过宣传单,随即就像得了重感冒一样,额头与脸颊的温度越来越高。 第十三章比对头更糟糕的死党 和懦弱胆小又孤陋寡闻的同事交朋友,生活真是个未知数。本该舒适惬意的明媚午后,将喝了一半的咖啡放在桌上,自己又像个招财猫咪似的站到街上迎来送往,有多少次,智媛的脸由于尴尬而涨得通红。偏偏祸还不单行,几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将穿着考究的她团团围住,并不时的向她投来阵阵不屑的语气。这使得智媛脸上的复杂表情逐渐清晰起来。 “您好,请关注一下,我们是温暖的安城银行。”就像这一刻是他期待已久了似的,周明曜带着招牌式微笑在落单的路人身后穷追不舍。不仅如此,他还无数次的以飞毛腿般的速度转身奔向那些刚好停在郑煜诚身旁的路人。 “不管怎么说,这都太过分了吧!我可是想把你当成毕生挚友的人。” 回想着自己刚刚可笑的行为,周明曜情不自禁的大笑起来。 “您好,我们…”、“我们是温暖的安城银行!” 就在郑煜诚小声嘟囔着微微俯身的同时,突然感觉到头上顶着一片阴影。他的心咕咚一跳。随即两个兄弟的眼神隔空碰在了一起,与周明曜满眼的心虚不同,郑煜诚的眼睛里写着大大的无奈。 “他们一定以为我们是还没有转正的实习职员吧!” 周明曜表情和语气都是如此张狂,不知不觉间郑煜诚的双拳已经紧紧的握住了! 与为申正焕鞍前马后的两个人都不同,智媛将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态度贯彻到底了。 “我说周明曜你能不能!” 仿似如鲠在喉,在郑煜诚发出一阵莫名的怒吼之后,周明曜突然摆出了临战之前的架势,这使得郑煜诚直接陷入不知所措的状态中。 “靠!像马戏团小丑一样站到大街上!这算什么!申正焕是想用卑鄙的手段撕碎别人的自尊心吗?!”智媛的火爆脾气自然也是不可小觑的,两个正准备进行一番口舌之战的前辈,分别站到智媛的两边劝架。 “算什么?算格外开恩呗!我在上大学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愉快的享受过兼职时光。”骤然紧张的气氛瞬间演变成欢乐的海洋,正当周明曜准备露出迷人笑容时,郑煜诚的厉拳以一阵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挥向了他,就连一旁行走的路人都能感受到那股来势汹涌且瞬间穿透了聒噪笑声的强烈风速。 智媛回过头,无可奈何的看向这群深陷狂笑症中无法自拔的家伙。 “那就一次享受个够啊!郑煜诚老学长,快把多余的200张夹在你那摞里。” 凭借着本能反应,郑煜诚灵敏的躲过了致命的一拳。虽然免受了皮肉之苦,却换来了智媛的一声嗤笑。 “前辈!我是干不下去了,反正在学校的时候检讨也没少写,不差这一份半份的!” 中央大街的各个角落都在一瞬间恢复了宁静,刚才还在激烈斗拳的郑煜诚和周明曜就像两个木头人一般怔怔的钉在原地。 “我这就把这些无聊的东西交回去。你们两个就随便好了。” 看似张狂的女生上演了一出单纯的撒娇闹剧。周明曜却露出了一副不肯罢休的神情,因为在他看来,申正焕主管的命令仿似法令一般任何人不能轻易逾越。 “喂!你以为上司派下来的工作是少年玩的游戏吗?想进行进行,想退出退出!”在智媛下颌回缩的同时,周明曜恶狠狠的瞪向她,并准备对她进行恐吓威胁。 “你们怕就怕吧,反正我是爱咋咋地了!” 智媛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适当的向这个家伙泼一些冷水是很有必要的,于是周明曜再次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 “煜诚哥,看看这丫头,哪来的勇气跟自信呢?难不成她家有矿吗?” 郑煜诚一脸惶惑的看向了周明曜。周明曜又看了看智媛,脸上的神情依然仿似一位法官般公正严明。 “矿是没有,但我们家在安城一品有两套房。” 智媛向他投去一副意义不明的目光。 “开玩笑?!在安城一品有两套房能有多行?我还有两栋楼呢?!”、“等等,煜诚哥她刚刚说她家住哪来着?” 中央大街在那一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周明曜用手指向自己的鼻尖,脸上渐渐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没错小丑就是你。”郑煜诚在心底暗自嗤笑着。 “在两位前辈争吵的时候,我就已经预定好写手代写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短短三秒钟的工夫,郑煜诚和周明曜就吃透了几次大起大落的感受。在经历了一番荒唐的大笑洗礼后,同病相怜的故友再次迎来了内战的冲击。 “家里有矿就能随便说不吗?还真是个让人羡慕的家伙!”周明曜转头看向那团渐渐模糊的背影,怯生生的说道。 “那能怎么办?要知道生在罗马的人都没有完全躺平,至于我们这群骡马…”郑煜诚脸上玩世不恭的神情已经全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异常的惋惜与认真。 “我就那么一说,和降落伞在一个小组共事,多让人头疼啊!由着她去,今天回信用组才好呢!” 周明曜痛痛快快的辩驳道,但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就像勒住自己和朋友脖子的缰绳一样,微风轻轻一拂,很快就有窒息的感觉了。 “你也够讨厌的了!周明曜,要不是你一直在我前面晃来晃去,我怎么也能发出去一半啊!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两个就分头行动吧!” 郑煜诚凶狠的目光,更像一条异常顽固的黑线。周明曜眼神游弋的撇了撇嘴。 “说什么呢?” 郑煜诚生猛的露出了一对犬牙,并带着一种绝对压倒性的气势逐渐逼近周明曜。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随时可能会挨到朋友的一顿毒打,于是周明曜开始向后一步一步的退去。但郑煜诚却不会因朋友的退缩而却步。 “你不是一直在随心所欲的为所欲为吗!你知不知道,我的一整天很有可能会因为你的善变而搞得一团糟?”明明不占理的郑煜诚鼓足了自己剩下的所有勇气对朋友怒不可遏的嚷道。在傲慢语气的促使下,他的眼中几乎喷出愤怒的火花。 “煜诚哥,你这是在谁那憋了这么大的火气啊!”周明曜的脸即将扭曲成孱弱的爱哭鬼。 “您好,我们…”、“我们是温暖的安城银行!”刚刚还像营养不良的婴孩般准备哭哭啼啼的周明曜,再次笑容殷勤的冲到郑煜诚前面,眼前的路人就像一根根救命稻草,他不得不站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边讲边发。郑煜诚对于自己徒劳的言行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他将积攒一个小时的力量全部倾注在一旁的垃圾箱上。 “啊!手疼,疼死我了!” “喂!煜诚哥你怎么…您好,我们是温暖的安城银行!” 郑煜诚的耳边突然响起死党周明曜急促的声音,但看着如蒲公英四处分散的传单,紧随在周明曜明媚笑脸之后的是彻底的绝望。 第十四章珠铉,入睡的魔药 高档公寓楼里总是静悄悄的,望着黑灯瞎火的访客信箱,郑煜诚叹了口气。 “喂!你这家伙来干什么?!”、“不行,不行,你不能往我们小区业主的信箱里塞小广告。快走,快走!” 每次碰到保安就要撒腿逃跑,在郑煜诚看来并不是长久之计。就在他拿起提包的同时,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大叔,您好!我是这附近安城银行的职员,哦!您看我发的可不是寻常的广告,而是代表我们行和您的高端业主谈项目…” “不行,出去!”保安高声大喊,宛如咆哮。在和无耻狂徒一般的郑煜诚争斗的过程中,周围聚集了很多围观者。 “拜托了,大叔。我是因为赚钱困难才这样的啊,拜托您就通融一次吧。” “如果被发现有小商贩来过的话我也会被炒鱿鱼的!所以,赶紧消失。” 保安拉起郑煜诚的绶带就往外走,几乎连句解释的空隙都没有留。在绝对压倒性的力量中挣扎,郑煜诚的浑身颤抖如筛糠。 “你是…郑煜诚学长?!”仿似一语点醒梦中人,郑煜诚恍惚的看向了站在对面正慢慢朝自己走来的女人,清澈的双眸、高挺的鼻梁、盈润的唇片、修长细嫩的天鹅颈还有那一头海藻般茂密的发无一不在映衬着她的青春靓丽。 “哦!小姐你是?”郑煜诚浓密的双眉不禁微微皱了皱。当他再次从上至下的将来者打量一番后,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是那个被放在心底默默暗恋十年之久的女神宋珠铉。她怎么会到这儿来呢?郑煜诚过分的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在第三次定睛凝眸时,郑煜诚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以樱花为背景女孩正站在泛黄的春光中朝着自己微笑招手。 “这是什么反应啊?这么快就把我忘干净了吗?我是你的学妹珠铉啊!” 四目缓缓重叠,宋珠铉的眼睛里传来一阵倏然而逝的香风,郑煜诚瞬间醺红了双眼,迷醉了脸庞。他开始既诧异而又惊喜的走向了她,宋珠铉的脸颊也慢慢升起两团仿似黎明的红晕。或许是为了在暗恋对象面前树立自己良好的形象,郑煜诚故作绅士的向后退了一步。 “嗯,嗯你是珠铉!真没想到…” 宋珠铉没有说话,她牢牢的盯住他的脸,仿佛要立刻把他看穿。 郑煜诚连忙用双手捂住嘴巴,以此阻止快乐的尖叫。而宋珠铉则用手指轻轻敲着自己的后脑,然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便微微翕动起那两片别有用心的桃唇。望着连微动作都宣示着美妙的宋珠铉,热热的感觉随着汩汩涌动的血液慢慢涌上郑煜诚的双颊。 从面对面的坐进香榭丽尔餐厅的那一刻起,宋珠铉仿佛从来没见到郑煜诚的眼睛、鼻子和嘴巴有固定不动的时候,不论是说起玩笑话时脸上带着冰淇淋般甜腻笑容的他,还是偶尔因偷偷注视而感到害羞的他,宋珠铉都不会觉得腻烦。又沉默了许久,窗外微微泛黄的阳光已悄然而至。 “时隔这么多年才见面,这顿饭理应是由我来请才对。” 郑煜诚心里明白自己的这个要求对于摇摇欲坠的家庭来说实在太过分,也太无理。但此刻的他无论是大脑还是身体,都处在一种类似“风起时刻”的特别状态下。 “学长这么说就显得太生疏了。对了,猪排是这家店的招牌,我记得在读大学的时候经常看到学长你排在肉食主义者的一边。” 说到这里宋珠铉便停住了,挂在她嘴边的那一丝明媚优雅的微笑瞬间也荡然无存。 “自己那满满一大份不够吃的情况下,还会从裴柯勉同学那偷偷顺走两块。学长当初很俏皮啊!”后面这句几乎脱口而出的话,使得郑煜诚开始瞪着一双迷惑不解的眼睛望着她。 “这…这么久远还很尴尬的事情,你居然都记得。而且,我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郑煜诚支支吾吾道。 “那是因为学长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所以我才会盯着你的隐私看啊。你不会介意吧。” 宋珠铉一直是怀着一种捉弄郑煜诚的心情,这种心态也完全投射在她的脸上。但对于郑煜诚来说,她只是没有了少女一般的腼腆而已。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看着眼神在闪烁的灯光下愈发晶莹剔透的郑煜诚,宋珠铉顿觉愕然。但她还是没有把握学长会不会看透自己的心思,于是她将嘴角别有用心的稍稍撇了撇。 “没,没有,我只是觉得被珠铉你眷顾,我很荣幸。”望着落落大方的珠铉表情逐渐复杂,郑煜诚的内心非常煎熬。这种感觉就像当年对着女神照片望梅止渴一样。 “忘记是在哪一本书上看到的了,她说变老是从怀念过去开始的,可能是我在国外生活太久了吧,所以我才会更在意这些美好的瞬间。” 郑煜诚朝她微微笑了笑,宋珠铉又缩了下脖子,紧闭双唇一言不发,围绕着郑煜诚旋转的眼神就像是一只被吓坏的小兔子般机敏。 “哦,这个给你。” 宋珠铉将一整块猪排放进郑煜诚面前的碟子里。然后专属于女孩纯净明媚的笑容再次逐渐变回女人的妩媚风情。 “不,珠铉别都给我,你也吃啊。” “还是学长多吃点肉吧,你看起来很瘦也很不精神。是工作太疲惫的缘故吗?!总不会是像我一样为了保持身材刻意减肥吧。” 在郑煜诚以一种伤心的口吻对着满满一碟的猪排感慨万千时,宋珠铉又伸出一只母性般温柔的手按在郑煜诚的手臂上,有那么一瞬间,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就像心中的积雪如沐春风般悄然化开的那样。 “学长你又怎么了?!”宋珠铉茫然的看着狼吞虎咽、失笑带泪的郑煜诚。很快她便微笑着略微沉吟了一下,再次凝视起郑煜诚时,眉目间充满了爱怜。 “没事,只是好久没有人这样细心的关照过我了。”面对一脸疑问的宋珠铉,郑煜诚费了好大劲才苦涩的将心声从牙缝里挤出来。 宋珠铉装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望着郑煜诚。 “怎么会?!”察觉到郑煜诚脸上的表情明显比刚才更加胆战心惊,宋珠铉逐渐展开了一抹烂漫的笑容,甚至是边笑边捏了捏郑煜诚的手臂。 “不不不,珠铉你千万别误会,我刚才是开玩笑的。”郑煜诚故意装作毫不在意,甚至还高高的扬起头。不过如此拙劣的表演,根本逃不出宋珠铉随时想将他一口吞下的犀利眼睛。 “对了,你是暂时从国外回来探亲吗?还是不再回去了!” “不会再回去了。父亲已经将我带在身边,准备接手处理公司事务了。” 在郑煜诚低着头边吃边问的同时,宋珠铉再次扬起眉毛饶有趣味的审视着他,那种眼神仿似对自己刚刚的演技非常满意。 “是家族企业吗?这很好啊。比我这种埋头苦干的打工人强太多了。” 那个明媚烂漫的女孩就像蹁跹起舞的蝴蝶再次从郑煜诚的面前倏然而逝,最终又变回那张毫无知觉的照片。这一次,不论宋珠铉呼唤他多久,郑煜诚都任凭自己呆若木鸡般的愣在原地。 “听起来是不错。但在没有人情味的家,生活久了会感觉到很孤单。但和过去那些年一个人漂泊在外相比也算是幸福多了。在海外的时候会经常思念亲人,朋友,尤其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那种孤单就像整颗心被掏空,然后身体被放逐到天际、河流里四处漂泊一样。特别是在想到学长你。”宋珠铉的双眸星河滚烫。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油菜花漫山遍野的春天。所以每次看到邻居家的油菜花田,我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伴随着餐厅大门被侍者缓缓开启,一阵微凉的香风吹拂而至。尽管在现实生活中依然存在深深的鸿沟与遗憾,但在郑煜诚一片空白的脑海中,宋珠铉早已将她的双手轻轻覆到自己的脸上。 “春天吗?”郑煜诚的呓语中有期盼、也有淡淡的惆怅。 “难道学长忘记了吗?我们就是在春天认识,然后在骄阳似火的夏天变得亲切的啊!” 更加熟悉又细嫩的声音响彻耳畔,就在郑煜诚失去知觉的同时,宋珠铉悄悄直起身子,接着,她最爱的香水味也开始渐渐充溢在郑煜诚的四周。 “那,那是国外的生活让你感到孤单了吧,我没有去过,所以总觉得你会更喜欢那边。我记得你读大学的时候不是有很多好朋友吗?我以为你在国外也是…”郑煜诚不假思索的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但他自己好像并没有察觉。 “学长这个话题不是应该结束了吗?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是吗?已经结束了吗?可能是我真的太累了吧,总是走神。” 从郑煜诚含糊闪烁的语气和目光里,居然可以同时捕捉到冰与火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愫,宋珠铉只是微愣片刻,便全然领会了他目光中隐含的讯息。 “还是说说学长你吧,我听朋友们说你的妻子是个绝世美女啊!大家还经常夸你是年轻有为的拼一代呢!”宋珠铉采取激将法似的态度再次确认道,她的语调冷静得就像确有其事似的。 “什么绝世美女?什么年轻有为啊?我都好几年不去参加同学聚会了,就连朋友圈都屏蔽他们了。怎么还会有关于我的传说呢?我想他们肯定和当年在安城大学时一样,就是想哄你开心吧。” “哄我开心?”看着神情颓迷不堪的郑煜诚,宋珠铉就像急着摆脱回忆似的摇了摇头,脸上隐隐约约露出一丝苦笑。 “每次听到这种玩笑,我就总是跟自己说不要放在心上,但同样是女人,我是真的有点嫉妒她。”宋珠铉的声音没有表现出丝毫遗憾,反而充满了轻松欣喜。 “煜诚哥,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的对吧?实际上,我还没有机会对你告白,就只是单方面的从朋友那里收到结束了的信息。如若不是你最好的朋友裴柯勉学长一直在中间传话,我想我应该早就回来找你了,虽然在心里抱怨了你好多年,但重新面对你,我是真的恨不起来啊。”宋珠铉装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望着郑煜诚,隔着热气腾腾的汤雾,郑煜诚的心莫名其妙的扭打在一起。 “喂!煜诚哥,快回电话。” 郑煜诚在卫生间用冷水激了两次脸,又在镜子前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心不在焉的转身回到办公位上。周明曜见他回来,连忙将显示十多个未接来电的手机递到他的手中。 “煜诚哥先别顾着回电话了!”郑煜诚满含绝望且长久的注视着手机时,周明曜的脸孔映在漆黑的手机屏幕上。 “喂!请问是你的机器出故障了吗?怎么拖了这么久。”疲惫连同刚刚面对宋珠铉时,那些哽咽难言的话都倾注进眼前的这杯咖啡里,对着乌泱泱一群顾客强颜欢笑,咖啡也比平常苦得多。不知不觉间,宋珠铉的身影开始在密集的人潮中如海市蜃楼般若隐若现,郑煜诚又沉思良久,忽然察觉到身后正有双眼睛牢牢盯着自己,于是他转过身去。不知从何时起,申正焕的初恋孙美玉正站在身后望着他。 “真的很抱歉,请按照叫号机里的顺序依次站过来吧。实在不好意思了。” 智媛连忙循声看去,当看到空荡荡的银行大堂只有郑煜诚的柜台前排着一支长长队伍时,她情不自禁的张大了嘴巴。 “我还想了解下申请贷款的条件…” “就快到四点了,除了你面前的这位大妈我都包下了。” 、“怎么魂不守舍的,是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跟行长请个假。”听到呜呜的提示音,郑煜诚才猛然定了定神。点开朋友周明曜的对话框后,郑煜诚再度迷失在一种奇妙的感情之中。 “学长,我在海外的13年间,未曾有一刻停止过对你的思念,如果我们能一起回到过去,我一定会在你害羞得面红耳赤之前,对你说一声我爱你。要是当初你能和所有人一样明白我的心意,那么你究竟会选我还是她!” 十年前,在郑煜诚筹备婚礼的那段时间里,裴柯勉也曾问过类似的问题。虽然在口头上斩钉截铁的认定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令他难以置信的是时隔这么久远,他的两个心房里竟然还是分别住着两个女人。 “喂!资格条件只有这两条吗?!那就办吧!” 郑煜诚木然的打印着文件,在更木然的念着文字时,心底的苦闷一股脑儿的跳跃在纸面上。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当初就清楚珠铉喜欢的人是我的话…” “可是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回不去,我们都回不到从前了啊…” 想到这里,郑煜诚胡乱的敲起了手边的键盘。频频抬头望向屏幕时,宋珠铉那张喜忧参半的面容便闪现在眼中,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也在疯狂的跳动,直到四周慢慢恢复平静,郑煜诚才恍然大悟般的瞪红了双眼。 第十五章 无法抗拒的她 患了重感冒的郑煜诚独自一人躺在房间里,如果在安城医院当护士的妹妹郑煜祺能来家里探望,她一定会拿冰冷的毛巾帮他敷额头,还会拿药给他吃,可她偏偏因为家事繁忙拒绝了煜诚的请求。此刻,光是周身的酸痛就已经让他无从消受了,而独自一人默默承受来自心灵的第两重摧残,对他来说无疑是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 “喂!妈,你说承美带着两个孩子回你那了是吗?”、“我知道她是害怕我把病气传染给孩子,但我呢!她有没有想过,我现在连倒杯热水的力气都没有!我可能要饿着肚子躺一个晚上,然后再带着更重的病去上班!” 如果换作平时,即便李承美一言不合就抱着孩子回娘家,他都不至于这么愤怒,但这个夜晚真的特别难熬。 “学长,吃饭的时候就觉得你脸色不对,是生病了吗?要不要紧!”、“怎么还不回消息?睡了?还是?”、“睡醒之后记得把红包领了吧!数额不多,只是想请你吃份有营养的早餐。” 这是十年以来第一次品尝到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从宋珠铉指尖飞出的每一个字,就像点点春雨浸湿身体一般舒润。 “我是真的很难受,也是真的很想立刻见到你。”一行字飞快的打在手机屏幕上,但在准备按下递送键时,郑煜诚迟疑了。“开什么玩笑?既然不能承诺她未来,我为什么还要给她希望呢?”最后煜诚的指甲在对话框里留下一道深深的指痕。他知道,无论他多么想见到她,都无法改变木已成舟的现实。 就在他火速删掉文字不到两秒钟的工夫内,两张天竺葵的照片再次飘进他那双因发烧而变得模糊不清的眼眸。百科中说红色天竺葵的花语是“你在我的世界里、永远无法抹去”,粉色天竺葵内含的寓意则是“我一直在你身后,开心着你的开心。”看到也想到这里,郑煜诚的心不由自主的一阵痉挛。渐渐的,他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了,眼泪扑簌簌的掉在漆黑的手机屏幕上。 屋子里好安静,渐渐的只有一片宁静且均匀的呼吸… 滴答滴答,那是秒针走动的声音,咔嚓咔嚓,就在时针、分针、秒针即将重合的瞬间,郑煜诚漆黑的眼眸中渐渐有了绚烂的颜色。 大学校园静谧得似乎只有油菜花迎风晃动的轻响。蔚蓝的天空在林荫的间隙里溜过,阳光在放课的同学中间落下千万道金丝。一前一后骑着自行车赶食堂校工的裴柯勉和郑煜诚,变成了静滞画面中唯有的两个动点。 同一个傍晚,有安大校花之称的宋珠铉正坐在音乐教室里静静的弹着钢琴,姹紫嫣红的霞光驱散夜色,又在她的发顶汇成一团炫目的光环。伴随着潺潺如流水的节奏,宋珠铉不停的微晃着玲珑的曲线,衣角随风轻扬,慢慢透出她比栀子花还要无暇的肌肤。 愈发幽深高远的天空下,漆黑的叶片在高高的树枝上轻摇。隔着一条宽阔的道路,裴柯勉和郑煜诚相视一笑后,分别驶向不同的路口。 “终于就剩最后一盒盒饭了。地址是音乐教室,取货人宋珠铉。”、“宋珠铉!真的是她,太好了,我可是为了见女神一面才在食堂当志愿者的啊!” 郑煜诚转身看向灯光弥漫的窗口,那一刻女神宋珠铉的脸从心里生出,并在翻飞的莹白色窗纱中若隐若现。 健步如飞的奔上楼梯后,郑煜诚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本就白净的额角与双手,就在他的指尖几乎就要触到虚掩的门沿的瞬间,门内的宋珠铉开始用甜美的嗓音低和着琴音。 在微风的拂动下那扇门仿似扇面般一张一合,面朝窗口坐着的宋珠铉如白瓷般细腻的手指微微泛着皎洁的银光,在她乌黑的发丝上隐约还闪动着银白的星辉。只是看着曼妙的背影,那张迷人的脸便从心里慢慢飘出,并渐渐融在郑煜诚的眼帘上。那一刻,门里的琴音就像在试探谁的底线,郑煜诚的胸口开始如击鼓似的咚咚作响,他的手不能自抑的慢慢伸向宋珠铉肩膀的位置。 “喂!同学,我说你要进就进,别站在这堵道啊!”就在郑煜诚的脚刚一接触到音乐教室的大理石地面上时,从他的身后传来一声巨响,随即又从他的双肩处传来两股比直升飞机螺旋桨带起的强风还大的气流,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在栽倒的瞬间失去了光彩。 悠扬的琴音戛然而止, 宋珠铉惊怔的吸了口冷气,回头朝外看去,只见郑煜诚正以四仰八叉的姿势和战战兢兢的眼神回凝着她。或许是与那些莽撞的冲上来表明心迹的同学相比,郑煜诚汗毛根根林立的苦涩笑容给人留下更加强烈印象的缘故。宋珠铉的唇角渐渐有了妖娆的笑意,一双仿佛被夜露笼罩的眼睛里也有了点点湿痕。 “同学,你没事吧!”就在郑煜诚一只手高高举起去触碰门把手的瞬间,一只温暖的手穿越梦境、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顿时,郑煜诚兴奋得全身麻酥酥的,就像随时都会昏迷那样。 “油菜花漫山遍野的时候,如果能穿上风衣和宋珠铉一起走在校园里,该是多么美好的画面啊!”完全沉浸在童话世界中的郑煜诚偷偷笑着,胸膛也即将炸裂。 “同学,同学你,你没事吧!”宋珠铉不解的望着郑煜诚,不知为何,那个冒冒失失的男孩居然开心得连呼吸都有些不连贯了。 “同学,我扶你起来吧,地上凉。”郑煜诚的眼前一片迷茫,宋珠铉慢慢靠近自己的脸就像那日的火烧云一样绯红得愈发热烈。 “珠铉!” 就像希腊神话里化身成黄金雨坠落在美女达娜伊身边的宙斯那样,郑煜诚对宋珠铉的心驰神往毫无保留的展露在嘴角。宋珠铉手指一紧,随即将触在他冰冷掌心中的手慢慢抽离。 郑煜诚那双浮想联翩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变得诚惶诚恐,宋珠铉偏又对他露出一抹捉摸不透的微笑。等到阴影从左向右的渐渐笼罩在她那张玫瑰般娇媚的脸庞上时,她的周身再次散发出一种倨傲的淡漠感。而且根据郑煜诚的目测,她似乎并没有朝自己走来过,那么刚刚“该死”竟然又在做梦了。 “哦!那个音乐教室很宽敞,就连地面都这么光滑。对了学妹你刚刚弹的是莫扎特的小夜曲吧。” 宋珠铉无声的笑了,又轻轻点了点头。她的手指再次放回到琴键上,但却没有转身,而是细细认真的打量起郑煜诚的脸。 与女神对视的场景郑煜诚已经脑补过无数次了,特别是现在宋珠铉不再是遥远的梦想,至少已经有了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一刻,郑煜诚眼睛里闪烁的斑点变成了两颗硕大的珍珠。 “的确是小夜曲。不过学长你是来送餐的吧。摔烂就摔烂了,放心,我是不会说出去的。因为我一直都在减肥,最主要的是,这些餐全都不是我订的。” “还有以后但凡是写有我名字的餐,学长就拿回去吃或者帮我处理掉吧。” 空气突然变得窒息,宋珠铉的确是在低头凝视着他,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高傲凌人的。想起刚才自己冒失的行为,沉浸在幸福中的郑煜诚,脸上的欣喜突然变回了惴惴不安。 “对不起,真对不起,耽误了你的练习时间,我很抱歉。”郑煜诚的背脊忽然有些僵硬,他手忙脚乱的站起身,最后凝视了宋珠铉一眼便踉踉跄跄的向后退去。 在宋珠铉看来,郑煜诚压低的脸庞就像煞白的窗户纸一样拧巴。嘴角微微上扬,她心怀不轨的笑了笑。 “啊!”不知不觉间郑煜诚紧缩的身体已经撞上了孟庭琛(富家公子,宋珠铉的狂热粉)的下巴。就在孟庭琛的拳脚相向即将如暴雨一样发作的瞬间,流窜到后面的郑煜诚一把环住了他的腹部。 漫天雨雾的夜晚,细密的雨水透过娇嫩茂密的油菜花斜斜映照在淡青色的石台上,裴柯勉望向郑煜诚,郑煜诚则望着落雨的天空出神,一阵微风,叶片轻盈飘过,随即郑煜诚那张细致如白瓷的脸和笔挺的鼻翼沾染了透明的雨珠,他低下头,看着被风吹得轻轻飘起的衬衣一角。 “被打得鼻青脸肿了,还有闲心想美事?!你知道吗?和你同级的学霸师哥就因为没能被心仪的单位聘用,现在人都郁闷得快要消瘦成一条排骨了!要不我们也早点离校吧,趁早赚两笔快钱攒着做生意怎么样?” 裴柯勉一只手抬着雨伞遮住郑煜诚的脸,另一只轻轻挽住他的胳膊。郑煜诚一瘸一拐的走着,双手轻轻捂住上腹。幸好裴柯勉赶得巧并在僻静的角落帮他擦净了鼻血,所以郑煜诚的颜值才没有太大的波动。不过,若仔细盯着看的话,他的额角还有一块淡淡的淤痕,鼻梁上也有一点红肿。 “珠铉学妹,你是喜欢逛街还是喜欢看电影?”、“缪斯,你穿紫色衣服真好看,青春又优雅。”、“女神听说你还很喜欢听交响乐啊,这是我新买的磁带。”“破磁带算什么,珠铉啊,这是最新款的包包,我爸爸托在海外的朋友买的,你喜欢吗?”谄媚声透过斑驳的灌木隐隐传进郑煜诚的耳中,叽叽喳喳,滴滴答答,就像两个齿轮互相撕磨着一样,越来越尖锐刺耳。 “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啊?煜诚哥,等我们赚够很多很多的钱就可以抱得美人归啦!难道你还不心动吗?” 郑煜诚突然凶巴巴的盯着裴柯勉,眼睛就像要喷出熔岩一样。而这也预告了他接下来的动作,但他却不是在孟庭琛愤然转身的时候停下脚步的,而是在宋珠铉对着孟庭琛嘲弄的勾起唇角的时候。 “的确很好看,但看着很像是在专柜上随便挑的一个新款包。”看着孟庭琛紧缩的下巴,宋珠铉的笑容愈发放肆。 “不好意思,我只背全球限量款。或许这微不足道的一点,就是真正的贵族和爆发户之间的区别吧。” 宋珠铉在笑话素有安大贵公子之称的孟庭琛,她的眼睛慵懒的向下扫了扫包上最点眼的那枚名牌,然后又将包带如丝带般缠绕在手腕上。“触感也不对,像是高仿的,我想肯定是你爸爸的朋友玩的小伎俩。”宋珠铉的手指又滑到了包的底端,这次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却能让围绕在周围的人全都听见。 孟庭琛几乎是半逃跑半被撵式的出了那个凉亭的。他打的那把伞没有破洞,但雨水却还是在脸上漫流,尤其是纤长的睫毛上更是缀着密集的雨滴,隔着笔挺的西装,他的肩膀在簌簌发抖,牙齿也在咯咯的撕磨。 “看到正往我们这边走来的那个女生了吗?她就是音乐系的宋珠铉,是安大所有男生的幻想。听说前阵子她代表学校去国外的金色大厅表演了,现在还不知道是多少人的梦中女神呢!”裴柯勉侃侃而谈道。 “都说只要是长眼睛的人就一定会喜欢她,煜诚哥你现在的眼睛里就…” 茂密的洋槐中垂下一道清风,风中飘散着的除了树木的清香还有宋珠铉特有的香水味。就在郑煜诚目瞪口呆的瞬间,宋珠铉已经与他擦肩而过,但却并没有急着走远。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肌肤剔透如水,双眸黑亮而纯情,两抹被荧光点亮的绯红,更像是吸饱了许多玫瑰色的梦。 郑煜诚的身子簌簌发抖,紧张得连嘴都张不开了,呼吸有些此起彼伏。 第十六章 珠铉,煜诚的心上人 “一定也很吸引你吧,煜诚学长!”裴柯勉猛拍郑煜诚的胸脯道。 “怎么会?我的审美点一向很高的。”郑煜诚蜷缩着肩膀,偷睨着宋珠铉而荡漾的瞳眸仿佛一下子变小了,在任何人看来这都是习惯性心口不一的条件反射。 “就算喜欢,也还是放弃吧。在宋珠铉身边排队的人都能从这排到太平洋彼岸去了。而且就因为她在学校论坛里发帖说超喜欢王在敏老师的课,现在整个古典音乐社团都要变成超大号男生宿舍了。” 仿佛听到了两个男生的交谈,宋珠铉轻轻侧转回身。朦胧的白雾笼罩在她如雪晶莹的眼眸中,唇角慢慢上扬,那张脸美得越来越嚣张,简直就像是男人共通的幻觉。 虽然郑煜诚头顶的伞也没有破,但他的眼睛和下颌还是湿透了。 “不是吧,古典音乐社团的门槛降到这么低了吗?人人都能去!” 看着口不对心的郑煜诚,宋珠铉轻轻甩了甩长发,她澄净的眼神又像烟雨下的海水一般飘忽,翕动的双唇鲜艳得更慵懒也更娇媚。 “人人都能去,就是门槛不低最好的证明。我可跟你说黄牛的门票就已经炒到很高了。不过,作为好朋友,这点要求我还是能…” “不用了,我对太过热闹的场合,一点好感都没有。” 还是在去年,第一次从美术生出身的朋友裴柯勉的画集中翻到宋珠铉的肖像时,郑煜诚的眼睛就一下子瞪圆了,嘴不能自抑的张开,心跳骤然加速,脑子里忽忽悠悠的一阵灰白,双颊的红晕也如高热般滚烫。其实这不光是郑煜诚个人的感觉,但凡是见过这幅画的人眼睛都会加热,即便是在冬天,温暖的呼吸也会驱散室内的寒意。 正在油菜花田中做祈祷状的白衣女子优雅却又不失20岁特有的纯净。画面上的珠铉衣着轻拂住脚裸的白色长裙,双手娴雅而又自然的叠放在胸前,她的脖颈纤细挺拔,脸庞包裹在潮湿的早露中。眼神呈现出两种光泽,一半是纯净一半是忧伤,唇片就像含着一片花瓣似的微微松弛。正是从这幅肖像画开始,那片场地变成了安大人耳熟能详的打卡圣地。 “煜诚哥你可以喜欢她,但千万不要用追的方式。” 画室里,裴柯勉目不斜视的看着自己的杰作。郑煜诚却捧着肖像不知不觉的流泪微笑。 “为什么啊?”气氛有些怪异,郑煜诚的声音明显有些伤感。 “就是因为她从小就在享受众星捧月的快感,所以我觉得,她应该更会对不理睬她的男生感兴趣,但也不能是视而不见。外冷内热,欲拒还迎的那种交流方式你懂吗?还有就是,宋珠铉的音乐素养极高,她应该会喜欢同样具备过人之处的男生。” “那你说我是先恶补声乐还是器乐啊?” “真是不开窍,选一门你最擅长的,让她觉得你也不差才能入了她的眼。” 死党裴柯勉说校园中那片垂着葡萄似花朵的紫藤树是宋珠铉的最爱,他还说在灯火璀璨的夜晚读书本身就是一种美,所以每当同学们赶着去自习室背书的时候,郑煜诚都会独自来到坐在紫藤树下的长椅上,等到熟悉的白裙晃动到眼帘中时,他都会将书籍中精美的段落情不自禁的念出声来。每念完一小段,他便从厚厚的文学书籍里伸直脖颈,小心翼翼的盯着宋珠铉的脸,但她却总是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盯着暗哑的天空或是长椅旁那盏明亮的路灯。 “我等待着,长夜漫漫,你却卧听着海涛闲话。”盯着宋珠铉完美的侧脸看,从她视线中的树荫里,郑煜诚似乎已经看清了女孩和着春风与月光的微笑。 在宋珠铉回头的瞬间,幸福感爆棚的郑煜诚露出了天真烂漫的笑容,这样的神情无论是谁都会觉得与他的年纪不相匹配。 “喂!学长,你可以小点声念吗?我最近正在考证。” 被寄托着幸福的叶片瞬间被一股强风摧残得零碎坠落… “这是我在路边捡到的玫瑰,希望你能收下。”、“天!是不是脑筋搭错了,又不是拾荒的,我怎么会随便捡东西呢?!”、“那就说是我特意为她买的。” 郑煜诚深吸了几口气,挺了挺胸膛,然后无声无息的走到半掩着的音乐教室门前,跷着脚从高高的楼道窗里朝里面张望,亮着暖灯的教室很安静,虽然没有看见她,但琴声却是久违的熟悉。 “蠢啊,不过就这么九朵花看着也太寒酸了吧。”、“到底怎么办才好!真是的,智囊团裴柯勉早不回晚不回,偏偏选在这么重要的节骨眼上回家!”、“要不再去买几朵,可我没有那么多零用钱了啊!”无论是去卫生间还是在走廊里走动,郑煜诚都踮着脚。 “算了,我还是去碰碰运气吧。就快毕业了,至少不会留下遗憾。”深呼吸如此卖力,似乎在很用心的把遗失的勇气全都吸进胸腔。当他小心翼翼的敲响门板的同时,那个像口香糖一样难缠的安大阔少孟庭琛,抱着一大束蓝色妖姬站在了郑煜诚的身后。 “珠铉啊,生日快乐!送给你,喜欢吗?” 对于一个找不到自信的少年来说,胆怯与哀愁是能完全融在一个人血液之中的。尤其是当他想起那日在长亭,宋珠铉对孟庭琛说的那些话后,郑煜诚紧捏着鲜花的手就像躲避火焰一样倏地缩到身后。 “谢谢我太喜欢了,不过学长你又是从哪知道我喜欢蓝色玫瑰的啊!”从宋珠铉海洋般荡漾的声音里,郑煜诚能感受到那双白净的手触碰到花瓣时,满眼欣喜的样子。 “我请你吃饭吧,我新提的车在学校外面。” “好啊。” 看着宋珠铉清甜的微笑,郑煜诚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排斥感。 “从明天,不对是从即刻开始,不会再这样了!” 或许是心在提醒他需要抚慰身体的缘故,郑煜诚将双臂紧紧环在胸前,然后悲伤从心底隐隐渗透到体外,他的嗓子里也发出了无力的叹息。 “还是不要去校外了吧,明早学校庆典我是第一个出场的演员,我得早点练完琴,然后回去睡个美容觉。” “其实也不用这么认真吧,珠铉你不是经常录电视节目吗?学校庆典对你来说不就是一个练习的场地吗?” “场合虽小也不能掉以轻心,今天有我最喜欢的钢琴家来安城开签售会。但为了明天演奏的饱满,我连那都去不上了。你不知道我可是盼了二十年才盼到的啊!” “对,去签售会,宋珠铉最想要的礼物就在那里。” 室外淅淅沥沥的下着雨,不知名的落花和着洋槐的叶子,落在泥泞的水坑和青灰色的石阶上。 用挎包当做伞遮挡住额头的郑煜诚,一口气跑出了很远。刚奔到校门后就坐上公共汽车,车子刚一停稳,他就三步并作两步的从车门里跳了出来。即便雨点越来越密集,他也没有急着将包重新挪动到头顶上。或许是音乐馆门前的女神像雕刻得太像宋珠铉了,郑煜诚将挎包严严实实的挡在女神像的头上。细细湍急的水流顺着石像的高鼻梁和线条细致的嘴唇处落下,那一刻郑煜诚的心砰砰直跳,他突然很想去触碰下雕像鲜活的脸庞。不明所以的路人看着他朝着冷冰冰的雕像微笑,都在想这个年轻人是不是从临街的精神病院中逃出来的。 “终于排到我了,Yes!”郑煜诚丝毫没有顾及到认出自己的粉丝发出怎样惊悚的声音,他的笑声越来越开朗快活。 “您好,您能帮我写上郑煜诚和宋珠铉两个人的名字吗?还有希望你一切都好这句话。谢谢。” 宋珠铉一定会惊讶,说不定还会很高兴,当她看到最喜欢的音乐家给她留言的话应该会展露给自己一个美丽的微笑吧。或许是预想到了这一点,郑煜诚在面对音乐家时丝毫没有怯场。 一阵吸饱水汽的风吹拂着紫藤湿漉漉的枝叶… “珠铉学妹!请等一等!” 郑煜诚高高举着早已湿透了的挎包,一脸狼狈的狂奔到宋珠铉的面前。 “煜诚学长,你这是,怎么搞的?”在听到宋珠铉故作关切的声音时,郑煜诚的呼吸顺畅下来了,随即他用哈哈尴笑的方式给自己壮胆。 “那个,珠铉学妹,这是我,我,那个吧,就是我今天偶然路过一家音乐馆。我看到里面排着很长的队伍,我还以为是偶像明星在开演唱会,就直接站到后面去了。等我凑到最前面时才知道竟然是你最喜欢的钢琴家开的签售会。我平时不怎么听古典乐的,所以就只好拿来给你了,你,呵呵,你不会介意吧。” 目光一触及到宋珠铉那双玉藕般白皙的手臂,郑煜诚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渐渐的他的双眼一阵柔软,眼前也开始浮起朦胧的雾气。就在整个人即将进入无意识中时,一阵电流从天而降又促使不断撕扯头皮的他,装模作样的转过身。 宋珠铉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起来,那渐渐有了弹性的目光仿佛把他的脸烙印在脑海中一样。或许是连背影都忍受不了女神圣光的普照。郑煜诚干咽了口唾沫,整个人惊慌得差点将挎包甩进水坑里。 “郑煜诚祝宋珠铉生日快乐,希望你一切都好。”这次不是在脑海里也不是在心里,而是宋珠铉真的在用开朗的声音读封面上的那一行字。 风在两个人之间拉伸,重新面对着宋珠铉的他,脚掌就像黏到了地面上,同样被黏住的还有宋珠铉用伞遮住郑煜诚头顶时,两个人微微隆起的目光。 “谢谢你,这是我最喜欢的生日礼物。” 郑煜诚伸出手,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到宋珠铉握在掌心的伞柄时,他的嗓子里再次发出透明的呼唤,而他的脸颊处也感受到了滚滚热潮。 郑煜诚再次转身抬起脚,然后就像一溜烟一样消失在滂沱的大雨中。 “对了,虽然晚了,但我还是想祝你生日快乐。” 郑煜诚眼睛亮亮的跳着脚跑回到宋珠铉的面前,这一次,他的眼眶有点淡淡的红晕。 其实郑煜诚本不需要这么拘谨,他的容貌不光如太阳神般俊美,而且还越看越迷人。微卷的睫毛下是一双不含杂质的眼睛,乍见如朝露清澈,久看又深不见底,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那对薄厚适中的桃唇轻抿时,抿出令人目眩的矜贵。微微松开时,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性感。薄薄的雨透过雪白的衬衣沁了出来,将他原本巧夺天工的身材显得更加玲珑剔透。 当注意到他微微隆起的胸口时,宋珠铉好奇的微笑着,眼神有片刻迷离,眉梢也微微跳了一下,只是若非别有用心之人是察觉不到的。 “对了煜诚哥,明天一起去吃个早餐吧。在鹿角巷里有一家料理,味道还不错。” “哦,好,好啊。” “但我明天还要练习,你记得在9.30分准时到。” 呼吸恍如水雾花般在宋珠铉的嘴角缓缓绽放。郑煜诚瞬间怔住,他的眼神像是迷茫,更像是困惑。 困惑… 第十七章无情的妹妹 如果没有人及时制止郑煜诚,这家伙一定会铤而走险最终走上那条不归路的,就在他沉迷在梦境中,并将为所欲为的憧憬看做正大光明的时候,一阵彰显个性的敲门声闯进了他的耳朵。 “喂!你是死猪吗?还不快去给我开门,我的两条胳膊都快被坠断了!” 目中无人、有时还会毫不顾忌年龄之别打招呼的女孩就是他的妹妹郑煜祺。和这个家伙在昨天傍晚首次交锋,今天一早天还没有全亮,她就站在楼下双手叉腰,高昂着头,并扯着脖子歇斯底里的大喊。望着不断从天而降的菜叶,郑煜诚隐约能联想到等下会是怎样危机四伏的会面。 果然郑煜祺是带着一副不肯罢休的表情,一脚踢开房门后,如市井混混般嚣张乖戾的走到客厅里来的。 “艾希!瞅瞅这屋子,到底是单身公寓还是学生宿舍啊!都不对,应该是专为懒人开放的移动猪圈吧!”、“难怪老妈总嘟囔你没有正形还没有眼力价!你就没有注意到我的两只手一直提着东西呢吗?!”从卧室镜子里端详郑煜祺,无论转换到哪个角度都像个正义凛然的战士,但她的声音却能一次次的颠覆别人正常的神经。 “真是犟种!就算屋子里乱糟糟的,你就不知道先随便找个地方放吗?!”、“哎呀,那是垃圾箱啊大姐!算了,你就放在那吧,别再动了啊!”无论是唠叨还是粗野的率性,郑煜祺都像是老妈的翻版,郑煜诚叹了口气。 “哥,你可真跟别人不一样!屋子搞得像垃圾场,也就这只垃圾箱还算干净。” 从郑煜祺波澜不惊的眼睛里感受到拳头的潜在威胁,郑煜诚换上了一副生涩的笑容。并将积攒一个月的脏衣服从地上捡起统统塞进洗衣机,随后又从许久没有化过冰的冰箱里翻出一只玻璃杯,倒满一杯凉白开后,径直送到郑煜祺的面前。 “哥,就这味道,不配上胃药让我怎么喝啊!”定定的看着水中漂浮物大约两秒后,郑煜祺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然后继续运用起她比骆驼还要惊人的忍耐功夫。 “不请自来的人居然还站在这挑三拣四?!喂,我说郑煜祺,你怎么跟我们老妈一个样,都不用电话约一下时间就直接来了呢?”郑煜诚用虚弱(没睡醒困)的声音讲着宣战誓言。 “给你送东西还得预约,把自己看成什么人了!再说电话费也是钱,能省就省了吧啊。”郑煜祺用力吹了下帽沿,然后用有些不情愿的声音敦促道。 “对了,你今天不用去学校吗?不会是又翘课了吧!”说话的空隙,郑煜诚换上了一身全副武装的打扮。在经过妹妹身边时,他突发奇想的将郑煜祺歪到后面的帽沿正了回来。奇怪的是往常会暴跳如雷的妹妹,只是用死神的眼睛逼视着自己。 “喂!我说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啊!还翘课,且,可别将对自己的要求放到别人身上!我那是因为学校被借出去当考场了,临时休息。”郑煜祺用手指点着哥哥的额头低喊。 “而且我们老妈,她是打着劳逸结合的旗号,把我骗到你这送东西的。说白了,儿子随老妈,是对懒!” 因为穿着一件略显肥大的休闲装,又是一头细削的短发,郑煜祺在他的面前晃来跳去的样子,简直没有半点女生该有的气质。 “也就是说你的本意是不想来啊。” 说时迟,那时快。郑煜诚感觉自己的眼前瞬间闪过了一只胖乎乎的手。而他躲得也很及时。 “说什么呢?我可告诉你,自从上了高中后我就今天有机会睡懒觉,结果…”郑煜祺一边涕泪交错的打着哈欠,一边可怜兮兮的继续道嚷:“被老妈一巴掌拍醒不说,还被她像丢包袱一样塞进了公交车里。这可是早高峰啊,没吃东西的我都快被挤成压缩饼干了。” “所以不管老妈做的咸菜好不好吃,哪怕是放烂了,你也必须消灭干净,知道吧!” 狭小的公寓顿时化身成熙熙攘攘的菜市场,在两个妙龄少年中间,充斥着的不是知识,而是讨价还价一样的生活信息。 “哦!读了这么多年书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你们高三的教室也能借出去考试啊?那这两天你的作业应该很多吧。等下是不是很着急回去写作业啊!” 郑煜诚这话是褒是贬,应该不难猜,郑煜祺瞪圆了双眼,鄙夷得直接用鼻孔望向郑煜诚。 “等等!妹妹,你这状态不太对劲啊,头发还是那么密,没有黑眼圈,脸蛋下巴都有赘肉了,还有穿这么蓬松的衣服应该也是为了遮游泳圈和大象腿吧。似乎最近,应该没有什么压力才对啊!”郑煜诚时而低头,时而扬眉、饶有兴趣的朝着妹妹转上两圈,并不住的用手端着下巴,拼命的往赞叹词汇中补充着。 “我那是因为压力大,所以才会狂吃零食的!” 本来容貌不比明星逊色的郑煜诚应该得到女生们的万千宠爱才对,但在这个容貌不能恭维的亲妹妹那里,他就只有享受被人巴掌伺候的份。但此刻,对于这个小丫头惯用招式降龙十巴掌,他还是做好了万全的防范。只是再攻防一体的备战姿态都会有那么一丝丝瑕疵,那就是他在无意间躲进了本不打算让妹妹进入的卧室内。 “哎!不对啊,你这屋子里不光有臭烘烘的气味,怎么还有一股酒味呢?!说!你是不是喝酒了?”下意识的代替老妈履行“质检员”职责的郑煜祺,已经张开双臂扑在卧室的床铺、书桌甚至是床底下了。 郑煜诚不置可否的皱了皱眉头,又将抱着双臂的身子向旁边靠了靠,似乎是在冷静的等她无偿拿走零食或零用钱后自行离开。 “还有香水的味道!郑煜诚!脱离老妈视线的你,胆子不小啊!”郑煜祺的眼神中流露出一阵淡淡的不屑。 “我对你头顶的灯发誓,香水绝对不存在的!不过要说这些啤酒,呵呵,昨天不是国际棒球联赛的首战吗?你难道没有看到筑梦队传奇球手李兢哲那一记魔幻飞球?还有那个帅气的小将魏冠霖,这样,这样,然后哇塞,在全场粉丝的欢呼中得分的那些精彩瞬间!” 尽管是一时冲动,郑煜诚还是尽情的摆起姿势来。 “喂,你是想说我在三年前最喜欢的棒球队,终于咸鱼翻身成龙利鱼了是吧?!”就在脑海中的照相机,即将按下快门的瞬间,郑煜祺面带怒色道。 “不就是几瓶啤酒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可是男人啊,再说现在哪有男人应酬不喝酒的。” 对于突发情况,郑煜诚只好抱着坦白从宽的心态,恭敬如从命了。而郑煜祺却不依不饶的噘起嘴巴、一脸哀怨的看着他。并找准时机将满满吸在嘴巴里的凉白开,狠狠的朝着哥哥的方向喷了出去。 “我说你的体育老师到底有没有爱国情怀啊?怎么能教得你乱用形容词呢?!” “艾希!哥,就算真是这样你也不能向我炫耀啊!一整晚兴奋的开pa ty?还是一人饮酒醉!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正在奋笔疾书的写作业啊!而且一直到半夜十二点,我都困成什么样子了?你真是太没有同情心了?!活该你做了二十几年的单身汪!” 被确诊为公主病晚期患者的郑煜祺,委屈得即将嚎啕大哭。站在她面前的郑煜诚也终于露出了一副很抱歉的神情。 “喂!躺在那边装睡的人!我知道你早就醒了,赶紧起来吧!”连失落都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在觉得自己的前戏做足后,郑煜祺一脚踢在高耸于沙发上的厚被里。 “你好,你就是郑煜祺吧,我经常听你哥哥提起你,他说他的妹妹聪明可爱还很善解人意。哦,那个,我是郑煜诚的好朋友裴柯勉,如果我说我不是睡在猪圈里的寄居蟹,你能相信吗?!”再也无法化身为毫无知觉的雕塑人的裴柯勉,用一种诙谐的语气解释道。 “嗯!知道了。在我的眼睛坏掉之前,大哥你还是好好修饰下自己的仪容吧!”郑煜祺朝着默默站到自己对面的两个人,投去夸张的笑容,还有一双丝毫不会顾及到他人感受的奇怪眼神。 “别说!你们可真是一对寄居在老旧公寓中的连尾蟹啊!不光投脾气、连生活习性都这么默契。衣服、零食、保养品、日用品都不在各自应该呆的位置上。那么衣柜里放着的也不应该只是衣服吧。”郑煜祺皱着眉头、双手背在身后,再次不紧不慢的打量着房间,嘴巴里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就在她的手搭在衣柜上时,她的脸才渐渐有了专属于少女的纯真与羞涩。 “别打开!里面什么都没有,空的,是空的。” 徒有外表、态度虚无的女生真是坏小子的克星,尤其是看着如多米诺骨牌一样瘫倒在地上的杂志时,两个男生的脑子瞬间凌乱了。 裴柯勉和郑煜诚互相指着对方的鼻子。而以高傲公主姿态站定在杂志山上的郑煜祺也保持起明智的沉默。 “哥,你家可真是藏宝阁啊。这本杂志不是最近爆火的…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看着郑煜祺满眼的黑线突的变成满天星,郑煜诚和裴柯勉的心七上八下、狂跳不已。 “哥,我能不能把这本带走啊!”因为正忘情的陶醉在虚妄的幻想中不能自拔,郑煜祺的眼神显得很晕眩。一缕凉风拂过两个男生的头皮,尤其是裴柯勉他尴尬得浑身战栗。 “郑煜祺你说的一定是反话!你是不是想以此为要挟,让我…”郑煜诚略微迟疑着。 “不是的,哥我真的很喜欢封面上的男明星。”郑煜祺用那双饱含期待的眼睛,彻底击溃了两个男生对于纯情少年的随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呆萌懵懂竟然成了她完美的伪装。 第十八章伤心与回忆的呐喊 “太可恶了!郑煜祺这个假学媛真是个职业坑哥的大祸害!要不是因为她的意外到访,这个时候我应该在和珠铉学妹共进早餐才对!”尴尬的出门送走妹妹后,郑煜诚心寒的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八点三十寓意着他满心的期待即将落空。那一刻他真想用力捶打自己的脑袋。 “不行,来不及了,我要赶紧去跟珠铉解释!” 滴答一个不小的雨点砸在郑煜诚的鼻梁上,不等他多想,雨线便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开始围绕着郑煜诚的周身旋转。 “管不了那么多了,心存幻想的期盼,不能变成让自己悔恨一生的期盼。”郑煜诚暴躁的跳起脚,就像冥冥中踩到油门一样,开始拼尽全力的冲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洒水器“嘭”的一声剧烈摇晃起来,旋转的白云、刺眼的阳光,无数的水珠泛滥在郑煜诚的身上和脸上。 “怎么办湿透了,我住的可是顶楼啊。” “现在是城市美容时间,你怎么也得先打个招呼,然后再过去吧!”小区花匠用沉着的眼神打量着满脸诧异的郑煜诚道。 “要不是赶时间我就说一声了。”郑煜诚其实根本没有从刚刚的混乱中回过神来,他只是随口说道。 “跟赶不赶时间没关系,我觉得这是你的态度问题。如果我是你家中的长辈,你也连声招呼不打就抬腿走吗?当别人是空气!” 大妈故意把手中的东西弄出声响来,郑煜诚也毫不示弱,类似哼哼打呼噜的声音从他的鼻腔中传了出来。很快他便率先败下阵,并用皮球泄气的声音说了句“那我先过去了啊”。 跑过地下通道时就能感觉到周末出门的人真多,围绕着云埔路的大街小巷兜了三圈,郑煜诚才找到宋珠铉提过的目标公车。 “这个女明星怎么这么烦人!天天围着我家哥哥转。” “就是啊!去年我在一本杂志中看到一篇关于他们情变的文章后,就在盼着他们官宣分手了。” 除掉那些正在约会的情侣,剩下的就是一群不怎么样的女孩对着公车站亭里的海报瞎嚷嚷。郑煜诚被吵得心烦,连注视着她们的目光也变得挑剔起来。至于那些人,不满 郑煜诚挑剔的目光也是正常。 从等车到上车,身边的环境从来没有变过,扫了眼在自己身后坐了一排的济济美女,郑煜诚不由得怀疑这辆车是开向美女收容站的。不对,也许是因为将宋珠铉默默奉为择偶标准的缘故,他总是会有意无意的强迫自己去凝视那些女孩中的佼佼者。 临出门前,死党裴柯勉特别叮嘱说追女孩要讲究策略,没有在目的地等到宋珠铉不要紧,但如果等来的是她和其他男生一起从早餐店出来,那就没戏了。想到这里,那个经常驰骋在安大田径场上的郑煜诚,越跑越觉得眼前恍惚迷茫,在慢慢走了几步后,他几乎就要无力的瘫软在小店的石阶上了。 “煜诚学长!比我预计的还要晚啊。” 在他感觉到一阵由衷的恐慌时,一个冷静却丝毫没有责备意味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然后在小吃店的门口处,忽然出现了一个梦寐以求的熟悉倩影,宋珠铉正用那双明媚鲜亮的双眸定定的凝视着他,下巴微微颤抖,就像在无声交谈的那样。 “对不起,我是因为…”好不容易站起身的郑煜诚双腿再次发软,踉跄的冲下石阶后,他一边用颤抖的手拍打着自己的脸颊、碎发,一边慌张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一定追了一宿的棒球联赛吧。运动是男生的最爱我可以理解。对了,这是我特地给你打包的生煎,还有牛杂汤。本来是想带到学校后给你的,既然你人已经来了,我就不做早餐搬运工了。那我就先失陪了。”或许是早已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的不安,宋珠铉说话时的表情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从郑煜诚无比沮丧到狼狈一笑,宋珠铉就连紧蹙眉头的神情都是素日一般的落落大方。 “谢谢,那珠铉学妹你好好练习,我,要不我送你回去吧。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独自挤公车不安全。”努力使自己变得勇敢自信,但却是在目光重叠的那一刻化为泡影,郑煜诚尴尬的都快断气了。 “挤公车?我的车就停在这附近啊。” 宋珠铉莞尔一笑,随即款款朝路口走去,大约走出两米远的距离后,宋珠铉依依不舍的停在原地。光是凝视着背影,郑煜诚甚至能倾听到从亭亭玉立的女神口中飘然逸出的呼吸。 “那个,今天晚上煜诚学长有空吗?有个钢琴独奏会,妈妈她买了两张票,但她临时有事去不上了,你可以陪我去听吗?!”慢慢的转身回眸,一头在背后荡漾的长发漫过曲线优美的天鹅颈。澄亮的美额、扑簌簌的睫毛下,那双像深邃夜空般的眼睛里渐渐缠绵着许多闪亮的星星,在充满少女活力的深呼吸后,她的面色简直比春日里曼舞的桃花瓣还要红润。 “有时间,当然有时间,真是太好了。珠铉学妹,今晚我们一起去。”郑煜诚兴奋的不停眨眼睛,嘴已经夸张得合不拢了。 “那真是太好了,那就今晚5点在公演会场的入口处见吧。我算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学长你不可以再迟到了哦!” 以往见到她的身影经过自己班级的门前,郑煜诚就开始接受到幸福讯号。然而今天,一想到即将跟白玫瑰一般圣洁的女神靠得那么近,而且还是一起听爱情一般优美的曲子,郑煜诚觉得心情是说不出的舒畅。就连被横冲直撞的自行车掀翻在地的瞬间,他的脸上都在洋溢着灿烂的微笑。 “快说对不起,让你看着点路,还往哥哥身上撞!”应声赶来的大叔,脸像冰块一样凉,不断飘在孩子和郑煜诚身上的眼光好像夹着根倒刺。 “大叔,你千万别怪孩子。没关系,我真的一点事都没有。”不等那个孩子道歉,郑煜诚就狼狈的爬起又抢着说道。 “要不这瓶红药水你先拿着,我看你手上有刮伤啊。” 孩子扶着车把的手微微颤抖着,特别是左边的手指,就像垒砖头一样一下一下的轻扣着车铃的外壁。 “真的没有关系,答应我千万别说孩子啊。我先走了,祝你们有个美好的一天。” 大叔脸上挂着怒气冲冲的表情,连路过的人都能看出是在做戏,但郑煜诚却偏用提高不止两倍的语调,将现场变成他为爱遍洒温暖的独角戏。 在风中沙沙作响的绿叶逐渐被凄靡的夕阳染成五光十色。 “一共是22元。” “怎么还有2元,是必须付给你的服务费吗?对了我上次买的甜筒好像比今天的圈数多啊!四支都是。”一个衣着流里流气的男生对麻脸打工妹打趣道。 用微笑带动服务,忍一忍,再忍忍就能提高营业额,虽然在脑海里女孩已经猛击了他N个后脑壳,但表面上却还是强颜欢笑着。 “这是找给你的零钱,你把整数付了就行。至于你认为多余的2元,就当是我请客了。”郑煜诚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的说道,那种神情就像是我今天心情大好,就不稀罕跟你这种人浪费口舌了似的。 “喂!抽什么风啊,你跟那个人认识吗?就请客啊!” 站在女孩身后的裴柯勉悠闲的将双手抱在胸前,在金光粼粼的阳光下,他眯缝着眼道。 “那个,我今天晚上有件急事,来不及跟老板打招呼了!你们两个能不能先替我打下掩护啊?”郑煜诚彬彬有礼的向两位同事作揖道。 麻脸学妹似乎并不想便宜了郑煜诚,她转向裴柯勉,满脸真诚,又双眼满怀忧虑的看着他不说话。 “明天你们两个人的工作我全包了,还有后天。对了学妹,你是不是还有个征文文章要写,那个也算在我的服务范围内行吗?” 郑煜诚的双眼放着电波,光是看他的脸都会觉得鸡皮疙瘩暴起。学妹对郑煜诚的话置若罔闻,依然满脸忧色的看着裴柯勉。 “哈哈,想过我们两个这关倒也不难,但你得先声明今晚又出了什么美事啊?!” 郑煜诚看着笑嘻嘻的裴柯勉,裴柯勉又轻轻朝学妹点了点头,仿佛接受虔诚作揖礼的不是学妹而是他。 “我这个人就嘴比较晦气,说完保准泡汤。不过可以先透个底,这是一件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好事!”郑煜诚开心的泪如泉涌,就像等待公主打开城堡大门的骑士那样。 “好吧,祝你好运!也许有一天太阳真的会从西边升起!” “不管太阳是东升西落,还是东落西升。这边的事就都拜托你们喽!” 郑煜诚像个稚童一样兴致勃勃的跳身奔跑,临出门前还特地回过头,高举着双手卖力挥舞着,然后便昂首阔步的消失在安城大学旁边的冰淇淋店外。 第十九章人在外面,真难 今时今日的郑煜诚已非昔日可比拟,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为了早日将脑海中的蓝图平铺在现实世界里,他必须做到面面俱到、分秒必争。 举起盛满500毫升自来水的透明牙缸对着自己的嘴,喉结不停的上下游动,随即含在口中的水,就像从四面八方汇进洋流中一般急切且绚烂的喷溅着。 心潮澎湃的注视着镜子好一会儿后,郑煜诚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抚摸起剃须泡沫走过的肌肤,然后再次格外小心的按住剃须刀将自认为没有清理干净的地方又走上一遍。 “那个宋珠铉应该还不知道,我们煜诚哥对她不只是喜欢,上次喝酒的时候,他甚至对着天空大喊我爱你呢!”郑煜诚走后,裴柯勉伸了个懒腰,掀开一罐汽水。在学妹凑近的时候,他用手捂着嘴热嘲道。 “这么说他可真有趣啊!其实在安大校园里还真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么有人味儿的学长!不过对着宋珠铉同学付出百分百真心,我倒是觉得不应该这样!虽然我对她确实有点嫉妒,但她那些迷惑行为总是让喜欢她的人自寻烦恼,我就觉得她不太讲究。” 学妹突然把刚打好的爆米花递向邻坐,沉浸在冥想中的裴柯勉吓了一跳,把整包爆米花都撞飞了。 黑玉般的发丝被吹出丝绸的质感,弧度优美的额头下是一副清澈动人的眉宇,薄薄的唇片像夜雾笼罩下的蔷薇花一样飘忽,遥远的火烧云从郑煜诚白皙晶莹的脸庞溜过,镜子里穿上雪白衬衣的自己,宛如天使一样浑身散发着不可亵渎的圣洁。 “原来收拾干净后的我也不差啊,就是不知道珠铉她会不会喜欢上我这款。”郑煜诚仰脸对着满是哈气的镜子呆怔了一会儿,随即他一边拉椅子,一边故作高冷的样子将打满发蜡的发丝往后一甩。 大概是好久没有这么朝气蓬勃了吧,在大街上奋力追赶公车的郑煜诚,笑声就像昨晚那枚棒球一样在簌簌滚动的空气中跳动着。 不过动作也不能太过张扬,如果在约会之前毁掉了自己精心塑造的形象,那怀揣多年的一线希望就真的只能在脑海里转圈了,如此想着的郑煜诚连握住公车手柄的动作都有些不自在。 太可怕了!李承美的心情和郑煜诚截然不同。对于这趟公车,李承美渐渐怒从心起,最后她咬紧牙关怒瞪着紧邻身后,那个贼眉鼠眼的中年大叔。 “你这是干什么呢?为什么像头狼一样去侵犯别人?” 李承美一边用尖锐的声音喊着,一边用很细很尖的高跟鞋拼命用力的踢对方小腿。 “你胡乱喊什么?明明是车子在不断颠簸,我实在站不稳,才不小心踩到你的啊!你这丫头好的不学,专知道欺负老人!”猎行大叔气喘吁吁的看了眼座无虚席的公车,随即振振有词的朝李承美大喊道。 “还欺负老人?!哼,用年龄掩盖自己恶劣的人品,就将脏水往真正无辜人的身上泼!没错,有的人的确是处在弱势的群体里,所以所作所为才更令人发指!” 愤怒的空气充斥着整个车厢,大家纷纷用一种满是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目光收敛的大叔和穿着奇装异服、举止粗野的李承美。此时,大叔生硬的表情更加生硬了,蠢蠢欲动的皱纹明显在叫板“就算是又能怎样,你能威胁到我吗?可笑!”不过这种表情只是一闪而过,随后依旧端着那张油腻又朴实的脸。 “就算真的发生了你说的那种事,你又能拿什么证明一定就是我干的!这年头啊,背着书包的就一定是学生吗?不会是故意打扮成这样到处惹是生非后敲诈别人钱财的花蛇吧?明明自己就是不知自重的家伙,居然风风火火的指着大人的鼻子大喊大叫!我告诉你,说话得有证据!否则就是污蔑?!” 紧盯着瞪圆眼睛的李承美,大叔快活的晃了晃脑袋。 “你说什么?无耻、卑鄙!” 刚刚那一连串问题问得承美措手不及,此刻明明占理的她却气闷得有些口齿不清了。 “也就是说你刚刚只是凭主观臆想给我定罪了?丫头,就算没有物证,那满满一车人呢,总能有目击者站出来给你当人证吧!人呢,人呢,你嗓门不是很大吗?叫一个出来试试啊!”大叔双手叉腰站直了身体,蓬松的头发一甩就像金毛雄狮那样恶憎。 “我看到了,不光是我,应该还有人看到了才对。让女孩子默默承受屈辱,真是叫人无语!” 每次独自坐公车,郑煜诚总要四处张望,但他却不是瞧热闹,而是以此打发无聊的时光。所以在大叔叫嚣的时候,他忍无可忍的走到所有人的视线中央。 “师傅,麻烦你把车开到警局吧!”李承美和郑煜诚异口同声道。 “不是这样的,司机停车,我要下车!”树叶一片一片的飘落到窗外的草地上,在狭小的公车内,一群人像云彩一样跟在大叔的后面移动。就在他慌张的调转头直朝郑煜诚冲过来时,煜诚一把扯住他的衣领。 “大叔我刚刚看到你就是那样做的!还有你不是一直在强调自重问题吗?个人觉得你在这方面才更应该回炉重造!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 或许是不想轻易放过他,有人伸出脚将大叔脚下虚晃的土地踩实,那个男人直接摔了个嘴啃泥。迎面而来的众人牢牢抓住他的两只胳膊。时而往左,时而往右,但除了反驳,大叔几乎无法脱身。 “是不小心却重重刮到的?还是有意图那样去做的?” 眼前这个警察散发着好莱坞男主角般强大的气场,即便是惯犯面对他,怕是也怂了。 “是有意图那样去做的,我可以给这个女孩作证!”郑煜诚紧缩着胸膛,双手紧捏着裤线。 “没错,就是他说的这样。” 李承美比预想的要冷静得多。如果换做其他女孩,早就声泪俱下了,但她那张脸却纹丝不动,就像一堵不透风的墙。 “根据同学你刚刚的描述,那个人应该也不是第一次了。” “所以我就说嘛!这种人必须进来好好改造改造。” 李承美这个小姑娘嘴力挺快,思维和胆量也比同龄人敏捷。以人证身份坐在一旁的郑煜诚全程几乎只有气得无语,干瞪眼或者默默叹服的份。尤其是每次加入到三方会谈中时,他都会有一种“又多管闲事了”的强烈感受。 “警察先生你们真的冤枉我了,我真的只是不小心踩到她的脚啊!”在两个人身后猎行男人依旧满脸红光、气喘吁吁的嚷道。 “喂!怎么敢做不敢当,刚刚在公车上你不是很嚣张吗?敢不敢将那个时候说过的话说给警察叔叔听啊!”当时不会坐以待毙,现在更是义愤填膺。李承美的神色正常得完全不像是女孩有求于他人帮助的样子。 “那个,我还有急事,而且看您问得也差不多了,我可以先走了吗?” 如果陪同来警署姑且算作为女君子舍命。但看着时针、分针一次次重合,郑煜诚就觉得这是上天为了考验自己的真心故意设置的圈套,尤其是每次与临危不乱的李承美对视,他都觉得自己的自信太盲目了。 “我真的晚了很久了,麻烦您能否…”时针慢慢指向4,此刻郑煜诚的脸上呈现出一副此时不去更待何时的迫切感。 “那你就先走吧。” “您辛苦了,姑娘你以后也小心点!”、“喂!哥哥请你等一等!”看着和自己匆忙道了别,然后手脚并用着朝外奔跑的郑煜诚,李承美慌忙起身忘形的大喊。 “同学,还没有结束呢!你还得多等一会儿。” “我不会走!只是觉得我还没有跟他说声谢谢呢!有点遗憾啊!” 那个并没有被坏蛋欺负得落花流水的李承美,突然卷着披肩长发悻悻自语道。 第二十章命运中突如其来的变轨 有点儿心神不定,总觉得自己即将要去的不是独奏会而是鬼屋探险。从刚刚坐在出租车中时天就阴森森的,咆哮的风把地上的砂砾、落叶还有黑色塑料袋呼啦啦的卷向半空。不是说今年是暖春吗?但好像来自西伯利亚的冷气并没有走远,而是在安城周围的小山上盘旋一番就转身吹回来了,露在外面的耳朵明显感到刺痛,郑煜诚用单薄的衬衣裹紧冻僵的身体,此刻不光是他,就连整座灰蒙蒙的安城都在冷风中瑟缩。 心慌,心跳都很厉害!但风再冷,却还是敌不过胸中燃烧着的那团火。 “不好意思,您没有入场券,我们也就没有放您进去的权限。况且音乐厅内不许喧哗,我们确实也不方便帮您广播找人。” 郑煜诚捏紧挎包带的手微微有点颤抖,无奈的道了声谢,表情复杂的走到旋转门前,此刻缕缕青烟开始飘向灰蒙蒙的天空。 在金色殿堂门前的石阶上不知坐了多久,大约是天色彻底变黑以后,他才想着将挎包取下,这时一辆标注着木槿号的旅客列车已经在面前的柏油路面停稳。而黑压压的人群也开始从郑煜诚身后的大厅中涌了出来。 “珠铉学妹应该就要出来了吧,她会不会生我的气啊。”郑煜诚在心底自言自语,人群中,一个穿着浅紫色长裙的女孩格外引人注目。在确认眼神的一刹那,寒冷空气突然变得很燥热。 “对不起珠铉,我不是故意迟到的。是在来的路上发生了一件很突然的事情。” 一定要低头,自始至终都在压低脑袋的郑煜诚就差没有跪地磕头了。 “哦?!还能有什么事呢?今天早上就迟到,晚上又是这样!”宋珠铉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她的声音清冷得有些魅惑。 “珠铉你听我解释,我其实真的很早就出门了。然后在公交车上,我看到一个为老不尊的大叔…” 郑煜诚见她不相信,着急的辩驳道。 “紧张什么?都说没有关系了,而且在我看来我和你之间,本来就是没有关系的普通校友啊,我的本意只是不想浪费一张门票而已。学长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不是气到无法自制,而是发自肺腑的冷漠,不等郑煜诚说完,宋珠铉就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珠铉啊…”惴惴不安的思绪就像朝四面八方无限延伸着的铁轨,尤其是在宋珠铉夸张且用力的眨了下眼睛后,就更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了。 “学长别介意。我说的根本不是气话,因为是普通校友好意陪伴,所以我就出于礼貌在门口等了一小会儿,然后在服务员第二次催促后直接进去看公演的。”尽收在宋珠铉眼底的雪花仿佛等得不耐烦了似的,此刻开始争先恐后的从黑漆漆的瞳眸中迸射出来。 “不管怎么说,我都觉得我迟到得很过分。如果明天晚上有时间的话,我请你去…”昏黄的路灯下,宋珠铉的脸既像生活中的一张彩票,也像一张被藏在暗处的底牌,琢磨不定的让人依然有所憧憬。 “不用了,明天晚上我有约了。而且演出日就快到了,我最近需要日夜兼程的练习。学长你要是没有其他事情要说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宋珠铉走后,郑煜诚默默的坐回到石阶上,两旁的路灯昏昏暗暗,雨点如灯蛾一样在狭小的光明里翻飞舞蹈,而在他的心里仿佛也有那样的东西在动。不知不觉间,眼睛里好像飘进了雨珠,整个视线都雾蒙蒙的,郑煜诚连忙用手遮住脸。 年轻人的世界就是这样。朝气遍地发光,热情四处徜徉,当然也会有被挫败吹垮成颓废的时刻。明媚的午后,高亢的吉他和着缠绵的钢琴声从音乐社团中传出,下一个瞬间绿球如流星,开始在球棒间左右翻飞。而在宋珠铉最喜爱的那棵紫藤树下,一对恋人并肩而坐,手中擎着的纸杯在朗朗笑声里渐渐弯下了腰。刚刚送完餐盒的裴柯勉奋力奔向自习楼,在那里莘莘学子更是奔腾不息。 “可算找到你了煜诚哥,我是受人之托,那个事先答应麻脸学妹的事还作数吗?” 郑煜诚愁眉不展的低着头,一向习惯吞咽口水的喉咙也纹丝不动。 “不就是错过一次约会嘛!煜诚哥你都是即将步入社会的人了,能不能别这么丧啊!话说这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美女可到处都是。等你赚得盆满钵满的,别说是宋珠铉了,就是王珠铉、李珠铉、孙珠铉还不都是郑总你一句话的事儿!” “那个,让我一个人安静的待一会儿行吗?” 也是从那晚开始,整日穿梭在图书馆、音乐楼和自习室之间的郑煜诚与裴柯勉,谁都没有再次见过宋珠铉。就在煜诚默默告诫自己放弃的时候,宋珠铉和其他男同学悠闲的欢笑声突兀的从校园的长亭中传进他的耳畔。还有一次,死党裴柯勉独自去往音乐教室送餐时,无意瞥到,宋珠铉正坐在一圈男生中间一起热烈的攀谈着什么。 “其实你找我们打掩护那天,我就知道早晚会这样。宋珠铉TVA集团会长宋晟民的独生女、最有潜力发展成钢琴家的文艺青年、再配上她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人生履历如此精美无暇的女生无论主动亲近谁,大家都会很心动。但你想过没有,我们日后就是一群再普通不过的打工者,女神怎么可能瞧得上你嘛!” 裴柯勉说的是实情,但郑煜诚依然会整天沉浸在欣喜与悲伤交替的情绪中不可自拔。如果那天他能准时出现在宋珠铉身边呢,一切会不会朝着自己想象的方向发展?看着死党桌上那个绘声绘色的画本,郑煜诚眼前立刻浮现出绚烂的晚霞,但很快他便在裴柯勉的一盆盆冷水中,重回一个人的落寞。 或许是身体与心灵在极度高热的状态中呆得太久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郑煜诚,脑海中的火花瞬间弥漫到脸颊上。 无力开灯的他借着朦胧的月光,艰难的翻出了珍藏十年的密码本,扉页上就是裴柯勉用满满的宋珠铉名字画成的人物肖像,虽然与今日的宋珠铉之间有了气质上的出入,但对他来说这就是本人的化身。 “珠铉…珠铉!”郑煜诚朝着漆黑的四周,气喘吁吁的发着牢骚。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胡乱的从床头柜上翻找起手机。 “喂!我想通了,等妈妈的生日宴办完,我就和李承美离婚。” 第二十一章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 “喂!我想通了,等妈妈的生日宴办完,我就和李承美离婚。” 在好友周明曜接通电话的那一刻,郑煜诚失控的将自己积攒多年的苦闷一股脑倾倒了出来。 “煜诚哥,我那天确实有说过你的人生要自己决定的话。但就你刚刚给我的理由,我觉得实在是太荒唐了!嫂子她不过就是在两个孩子、她自己还有你之间,选择先保护好前两者而已。其实她这么做也不算是有错吧,新生儿的身体都是稚嫩的,但凡有一丁点病毒侵入,都有机会得不好治的顽症。大女儿学业很紧张,落下一点就会一落千丈。再加上嫂子她又是家庭、事业两肩同挑的女人,她需要健康的身体,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啊。” “我同意你的说法,婚姻的确不是儿戏。” 周明曜死鱼一样呆滞(困)的声音其实并没有在郑煜诚心里产生多少波澜。 “但她也不能总是习惯性的忽略我啊!我要是在今晚病死了,身边连个给自己收尸的亲人都没有,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的心情是多么绝望啊!”郑煜诚对着手机放声大哭似的喊了一通。 “所以我才劝你平时多照顾下自己的嘛!你要是会下厨做饭、也会使用洗衣机,在吃饱穿暖的前提下应该能少生几次病的。” 周明曜和裴柯勉所说的固然都是真理,但在病得浑浑噩噩的郑煜诚听来还是那么的乏味无趣。 “还说是我最好的朋友,一点都不懂我的心情。又不是两块冷冰冰的木头。”挂掉电话后,郑煜诚气喘吁吁的发着牢骚,并将枕头紧紧的压在头顶。 “同样都是晚饭,为什么馒头和面条不行!吃现成的人居然还对菜的做法挑三拣四,不吃就是不够饿!”、“都说了我的时间很紧张了!挂在衣柜里的衣服半面都是你的,为什么非穿那件没晾干的不可,要是把自己折腾出病来,别怪我不照顾你!”、“你是眼瞎吗?看不到我每天围着孩子、顾客转有多累是吧!不会做就别做,将厨房搞得脏兮兮的,到头来还不是在给我找麻烦!出去!”、“又捣什么乱?都给我好好归位!还有你的饭菜在冰箱里,微波炉会用了吧!再给我加热一次塑料袋试试!” 到处都找遍了,连食物残骸的影子都没找到。看着整洁却也空空如也的冰箱,郑煜诚真想大哭一场。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转身的瞬间眼角就红了。 “煜诚学长,身体的病吃过药就会好。但心灵的疾病就不行了,今晚实在睡不着的话,就发消息给我吧。” 与温柔解语的宋珠铉不同,妻子李承美的电话整宿都是关机状态,重新埋头在被子里的郑煜诚眼前再次呈现出清早时分,李承美高举着他湿漉漉的高档衬衫满脸通红、浑身发抖的样子。渐渐的,眼睛又像灌铅似的沉重,再次沉入梦乡的郑煜诚看上去宁静安祥。在他呢喃的呓语里,那个曾经初识不久的李承美满脸通红,一直红到耳朵根儿的样子使得他心跳加速。 “哥哥,可算是找到你了,原来我们一直都是同一个学校的校友啊!”被晨曦笼罩的洋槐就像一面面绿油油的镜子,李承美在镜子之间穿来照去,最终转着圈的站定到郑煜诚的面前。 “哦!看你的眼神八成是把我忘了吧,我叫李承美机电二班的,那个前几天在公车里,你还帮我一起治服了头狼呢!你也记不起来了吗?”马上反应过来的李承美洋洋得意的说道,一时间坐在长椅上的同学纷纷用目光追随着她,最后又全都落在了郑煜诚身上。 “有印象,不过这么大的学校,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虽然今日的她梳着马尾辫,穿着鹅黄色的及膝连衣裙,整个人看上去比昨天清纯多了,但郑煜诚对她还是没有什么好感。 “那天在警局,哥哥你说到学校和系别的时候,我可是竖起耳朵听的!虽然我一直在通过各种方式刻意找你,但在操场安心走路就能撞见,这可真是奇妙的缘分啊!”李承美看着郑煜诚胸前的校徽,调皮的说道。 “缘分的话确实有!不过你今天找过来又是什么事啊!说吧是作证,还是帮你打抱不平!” 不得不承认当年的李承美的确是个容貌姣好、身量纤纤、有主见、性格潇洒、声音也像夜莺般婉转动听的女孩,但那个时候宋珠铉依然是郑煜诚抵在心尖上的肋骨。因而他的口气有些不耐烦。 “都不是,因为我是那种不喜欢欠人情的利索性格!所以只是想单纯的请你吃个饭。”李承美开心的提了下包包。 “不用了,我没有必须吃饭的心情。所以你就当做已经吃过了吧!对了,我在学校食堂、附近的小店做兼职。你最好不要再以报答为借口妨碍到我了!”郑煜诚的声音冷的像钉子,李承美也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还有你的裙子是不是太短了!以后尽可能穿长一点的吧。因为下次不会再有我这种看热闹不嫌弃事大的人替你出面了!”对于个性鲜明的女孩来说,被人漠视简直就是对整个人的否定,是很极端的,但李承美那张脸就像海绵吸水一样,微微一愣后立刻重新展开了笑颜,并像一只蝴蝶一样重新盘桓在郑煜诚的是四周。 “哥哥拜托你了,就一起去吃个饭吧。我只是想就前天的事情感谢下你而已。” 郑煜诚抬腿要走,李承美连忙追出去围堵他。 “我说不用了!” 煜诚看出承美的心思,冷冷的回答道。 “哥哥,我保证吃过这顿饭后,就不会再满世界的找你了,可以吗?” 对于李承美死缠烂打式的追逐,郑煜诚一直是冷静对待的。换做其他女生一定会急着抹掉触碰一鼻子的灰尘,但李承美偏就是那个特例。似乎越是漫无头绪,越能激发她的探索欲,且在反复观摩、不断试探的过程中,她很快就掌握了其中关窍,并灵活的按照自己的风格去改变两个人之间的走向。 “哥哥,冰淇淋店招聘兼职员工,最主要的选择标准应该是臂力的强度和四肢的协调性吧!我看那边那个哥哥挖冰淇淋球的时候就没有你轻松,但他动作比较优美啊!” 李承美将挖冰淇淋夸得天花乱坠。 不得不说,李承美是个喜欢自作主张的人,为了制造一次彻头彻尾的拒绝机会,郑煜诚开始卖命的轮洗刚刚空下来的所有桶,声音之大就连地板都跟着摇晃。 “天啊!哥哥你现在胳膊一定很酸痛吧,我看你手背上的青筋都跳起来了啊!”海阔天空的自嗨了一通,不一会儿就觉得饿了,李承美开始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向郑煜诚。 “看我没用,你不走,我是不会停下来的!” 李承美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随后又莫名其妙的看向始终笑个不停的麻脸学妹。 “那个,哥哥你这个周末有没有空啊?!我约你去玩轮滑吧!”似乎有了离开的意思,李承美双手抓着包包,从柜台侧面站到了正对面。 “我怕摔。” “哦!那还是去看电影吧。”郑煜诚昂首挺胸的从柜台前走向后面的员工休息室。李承美一把扯住门帘并和他一起挤了进去。 “我迎光流泪、还有间歇性耳鸣,要去你自己去吧啊!对了,那边的门上写着闲散人员禁止入内的字眼,你最好跟我保持点距离。” “哦!这样啊。” 李承美悻悻的捂着嘴,但声音却并没有停。 “那我们一起去公园踏青吧,之后我把欠下的饭补上。你看周六和周日你哪天方便?!半天或者三个小时就可以!” 李承美又像记者采访似的盘问起郑煜诚,裴柯勉和麻脸学妹就像早就跟李承美商量好了似的,一起出门送餐了。 “周六去教堂、周日去庙里。都是满满一整天的行程!而且很多吃食都得戒!” 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李承美紧张的挺了挺脊背 ,皱了皱眉头。 “嗯!照这样计算时间的话,就只能去看午夜电影,然后去吃深夜食堂了!对了我听说有一家新开业的厕所便当,可以一边看一边吃!最近有个片子挺好看的,叫王牌驾到!” “我看过了。” 越来越谈不拢,但两个人谁都不肯让步。 “你确定吗?只是打出来了海报而已,都还没有上映呢?!”李承美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丝生涩。 “对于我这种厌恶电影的人来说,连听收音机都是一种灾难。” 从惆怅的眉眼中,看得出来李承美是很扫兴的,但她很快便再度燃起无限憧憬的眼神重新抬起头。 “对了哥哥的家在哪啊,是安城本地的吗?我家住在清潭巷口的…” “喂!姑娘!你已经严重妨碍到我工作了知道吗?要是被老板发现我陪顾客聊天会被罚钱的,难道你能替我交吗?!” 郑煜诚将整个草莓冰淇淋桶挖个了干净,并将最后一个球强塞到李承美手上,并做了一个请她出去的手势。 “好可怜啊!如果你和我聊天总是会被老板逮到,那他会开除你吗?!” “会。”煜诚不好意思的发着牢骚道。 “yes!太开心了!” 李承美的兴致越来越高,尤其是用勺子敲杯子跳脚的样子,简直将郑煜诚气得晕头转向。 “我说,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一个和你元日无缘今日无仇的热,都快被你搞失业了,你居然笑得这么灿烂!真是的,我真是!我现在想想肠子都快悔青了,早知道就不帮你了。” 在死缠烂打、唠叨没完的女生面前,欲哭无泪、语无伦次,甚至是对天干嚎的只能是男人。 “话说,哥哥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草莓味的啊!”看着撒酒疯一样粗野的郑煜诚,李承美直接扮做酒壮色胆的花痴。 “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你在众多口味的冰淇淋中特别选择草莓味的时候,我有多激动啊!那种感觉就像是你本来就很懂我一样。” 李承美这么一说,郑煜诚脸上随即露出慌张神色。 “没那么一回事!” 煜诚久久的凝视承美,一反平时的清冷,羞涩的说道。 “那如果哥哥被开除的话,就来我家做我的补习学长吧。”李承美察言观色道。 郑煜诚不禁皱起了眉头,但眼睛里却闪烁着火花。 “因为我对数学实在是太不感冒了,大约从小学五六年级左右就学得一知半解,到了最近考大学数学这会儿我是彻底变成了榆木脑袋。我妈妈知道结业对于毕业的重要性,最近正在满世界的帮我寻找补课老师呢?” “补习?我只比你大两届而已,怎么可能给你…”郑煜诚学着她的语气和语调回敬道。 “哥哥,你怎么总是听话不听音啊!”站定在冰淇淋店书摊前的李承美默默的翻了两下杂志,并不时的抬起头来看郑煜诚。“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我们之间的实际差距不是只差两届的嘛!而且只要哥哥你愿意,我就可以帮你争取到双倍工资。”话音刚落 ,李承美用杂志捂住了脸,并偷偷的向郑煜诚眨了眨眼睛。 “双倍,你确定是双倍吗?”郑煜诚的脸色突然变得很惊讶,但很快又恢复过来,并用手指挠了挠后脑勺。“哎呀真是头疼!如果要做补习的话,我又得重新复习功课了。” “既然哥哥感受到了更深的压力,那就三倍吧。而且一周两节课,每节课一个半小时为准。哥哥你看这样行吗?” 李承美把目光定在郑煜诚的脸上,郑煜诚随即面带笑容的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告诉她,在轻而易举就获得的酬金面前,自己从前保持的那种疏离感根本毫无价值。 第二十二章遭遇一只候在鸽巢已久的猫头鹰 约定的补习时间已经过了,李承美歪着头坐在椅子上,用手敲着摊在面前的那一摞厚厚的复习资料。郑煜诚悄无声息的进到房间来,结果把李承美吓了一跳。 “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对了刚刚进门的时候,我妈妈她有对你说什么吗?”李承美几乎一动不动的盯着郑煜诚,郑煜诚则默默的摊开练习册,就连回视的眼神也和往常没有任何差别。 “该第73页了,来,从基本上看反比例函数要比其他方法更好用。如果我们用这一套方程式来解的话,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给李承美补习算是发了笔横财,郑煜诚便把视线全都集中在书本上,李承美则不同,她开始上上下下的打量起郑煜诚。 “哥哥,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你也像刚刚对我妈妈那样戒备对吧。” 真是个坦诚的女孩子,郑煜诚笑了笑,很快便若无其事的翻到了下一页。 “刚刚那道题,我把做法和详细的几个点都给你标注好了。你等下再看一看。接下来这道题运用的是积分换元法,但凡是这种类型,只要你记住最基本的公式,就可以避开题目中的陷阱。” 夏天的阳光深深的渗进到前院茂密的树丛里。似乎正因如此,室内的气氛比起户外面更加显得为安静清闲。 “这道题我其实知道应该怎么解,不过哥哥你想知道我刚刚是因为什么才溜号的吗?” 承美用那种死鱼一样的呆滞目光让郑煜诚产生了一股冲动,然后孤独横亘在两个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郑煜诚转过头,李承美却仍然凝视着他。 “我在想遇到头狼那天,那种磨难应该是上帝为了让我和你相逢而故意设置的。” “我倒是觉得三倍工资才是上天给我的机遇,就因为你不断的以报答为借口满世界的找我,我已经被所有兼职场所拉进黑名单了。不过还能讨这口饭吃,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凝视着对方,郑煜诚的脸渐渐扭曲起来,他应该是想纯心刺激李承美吧。眼眶有些湿润,但承美还是面带微笑的错开他凌厉的眼神。 “哥哥要不你也来颗草莓吧,妈妈刚买的很好吃。” 郑煜诚直接用更凌厉的眼神拒绝了她。 “在所有的食物里面,我一直都觉得草莓是最好吃的。” 尽管在他面前强作欢颜,可郑煜诚觉得她的内心一定很孤独。 “哥哥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是不是比初见时漂亮啊?” 虽然素面朝天,可承美的脸上一点瑕疵都没有,她对着满脸黑线的煜诚开心的仰头笑了起来。 但这却只是承美的一厢情愿,就算她再自信,再自负,也不会像女神宋珠铉那样远近闻名,因此郑煜诚并不能将她从眼中挪进心里。 “承美啊,看在时薪的份上,我们就学会儿习吧,行吗?别忘了因为贪玩你已经落下很多年的功课了,就算是为了顺利毕业,或是单纯看在你父亲赚钱不容易的份上,你也要在短时间内都补回来才行。”郑煜诚的口气有些强硬。 “我也想快点进益,只是哥哥你没有发觉我正在生病吗?我的额头很烫啊,你应该能看见吧,红红的。” 见郑煜诚始终无动于衷,李承美拿起桌上花瓶里插的玫瑰,嗅了嗅,然后一脸惋惜道。“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啊。”随即她再次靠近玫瑰,轻轻闭上眼睛,睫毛轻颤着,湿润的唇吸引着玫瑰也在无形中诱惑着他,他的心怦怦乱跳,就像有一头小鹿在乱撞那样,那一刻郑煜诚真担心猛烈的心跳会传到她的耳朵里。 那一眼后,郑煜诚其实没有勇气再看她,便把目光移到了一旁的窗户上,不料承美手中的花瓶上恰好朦胧的映出煜诚忸怩不安的脸。于是她便装做看花的样子,观察了他许久。 “哥哥你怎么是这样的表情啊,很奇怪哎!” “你才是最奇怪的那个人吧,大家都说光是看你在校运动会的表现,就觉得你是精力充沛的女孩,为什么这么容易生病啊?” 果然不出所料,郑煜诚开始时不时的回看着她,承美自信的盘算应该怎样能快速取得他的好感。 “医生说是因为我嘴巴太大,嘴唇又不爱闭合的缘故,所以每次感冒都会犯扁桃体炎。哥哥你要再帮我确诊一下吗?看看还有多久会好。”承美神经质的将张大的嘴巴凑到郑煜诚面前。 “还是看看下一个题目吧。”郑煜诚惊讶极了,他尴尬的道。 “煜诚学长,嘴巴很大,嘴唇又不爱闭合的话在kiss的时候会不会比较有优势啊。” 承美带着几分羞涩向他慢慢凑近,她虽然顶着一张可爱的脸,但浑身散发的非凡气质却比姣好容颜更有吸引力。 一时间,郑煜诚的心情比脱掉汗湿的衬衫还要焦急,他不假思索的站起身背对着她,并在心里不断的克制自己,和承美之间不能超越兄妹之情。 李承美不知所措的跟在郑煜诚的身后。 望着煜诚故作淡漠的样子,她忍不住扑哧笑了。 “真是的,拜托你在请别人帮你补习之前,先想一想你毕业后究竟要做什么样的人,行吗?!”这一次,煜诚对她怀着满腹的抗议和愤怒。 “你就这么好奇这个问题吗?那好吧,我只是想做煜诚哥的妻子,哥哥你有胆识又有魅力,和你在一起一定会超级幸福的。” 承美微笑着说,煜诚却一直摸不透她那个笑容的含义。就在他准备转移话题时,嘴巴却像被胶水粘住了似的,然后他的脸腾一下子就红了。 “哥哥你的脸色就和我桌子上的那盆草莓一样红,现在应该也很烫的对吧。” 承美夸张的嗲声,让煜诚感到没来由的温润。看着她充满活力又近在咫尺的笑脸,郑煜诚有些沉不住气了。 “喂!年纪轻轻的丫头怎么比男生还痞气?” “那是因为我真的超级喜欢煜诚哥你啊!就像吃章鱼时,被触角黏住喉咙那样,喜欢到可以麻痹住中枢神经。” 李承美将整个人完全凑近了来,洗发水的香味刺激着煜诚的鼻子,他定睛凝视着她,脚就像踩在棉花上面似的,尽管如此他还是强令自己的身体往后缩。可根本无济于事,此刻的李承美就像已经和他变成一个人那样共同进退了。 “艾希,你这个丫头怎么连表白都这么张狂啊!你知不知道这样给人的感觉很浮躁!很有可能我们再也没法做朋友了!”过了一会儿,煜诚望着承美的眼睛声音,身体轻颤着道。 “为什么要这样说!难道在哥哥眼中我不算是魅力无穷吗?” 承美笑得像个白痴,并用手拭去了煜诚脸颊上的粉红色草莓残汁。 “哥哥,你要是觉得我不光有魅力也很漂亮呢,我就允许你把这一盆草莓都吃光。” 望着脸色同样红扑扑的承美,煜诚虽然带着笑容,却有些尴尬。 “感情和魅力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郑煜诚的声音顿时和女人叫喊的声音一模一样。承美连忙捂住了耳朵。 “怎么可能?哥哥的快感区明明是眼睛,我的快感区刚好也是这边,所以只是看着你用心的享受我对你的喜欢,我就觉得自己很开心了。”承美哼哼着跟他说,喉咙里隐隐传出闷雷般的笑声。 “哥哥,因为喜欢你,所以但凡是我认为最好的,我都可以毫无保留的给你。难道你从来没有感受到自己正被浓烈的爱包围着吗?讨厌,你怎么能一边享受,一边将人距于千里之外啊!” 承美咯咯的笑着。这时,煜诚听到开门的声音,扭头一看,是披着丝绸睡衣的承美母亲尹庆善。或许是担心彼此交谈的声音早已传进她的耳朵,两个人急忙收了线。 承美呷了一口草莓奶昔用来压住虚惊,刚举起杯子,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穿着雪白衬衣的身影,很意外也很动心,因为这是初见那日的郑煜诚。 “喂!你以后说话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大声啊。真是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沉默了片刻,终于煜诚试探着开了口。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承美慢慢抬起的目光和郑煜诚在镜子里不期而遇。 “哥哥你就没有发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红了吗?”承美翕动着鼻翼偷笑道。 肌肤从半透明的象牙色领口隐隐透出,锁骨的轮廓看得见,煜诚的心跳不由加快了。 如果能达到很高境界一定可以易如反掌的抽身,于是他开始修炼起屏息视气法。 “很可爱啊,就像草莓的颜色一样,红润得很自然。” 见承美捂着嘴巴偷笑,为了先发制人,煜诚只能先用眼睛摆布起对方。 “别再装蒜了,学长在我眼中你从来都是那么表里不一的人啊!”承美笑得更凶了。 “放尊重点!” 承美的身手比他可快多了,转瞬间,煜诚的两条胳膊已经被承美牢牢钳制在墙壁上。 虽然没有确切的依据,但承美爸爸突患重症的消息似乎就是在傍晚时分从天而降的。 “啊!老公你怎么了?不要吓我!承美,承美你快下来帮忙!”就在煜诚和承美一起静静的望向夕阳,各自整理着心事时,从二楼的主卧室里传出一片哗然的唏嘘。尤其是在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被抬上担架的那一刻,承美感觉到自己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像被撕裂了一样,脑子里一阵灰白。 至今为止,郑煜诚依然清晰的记得承美最后一次回望自己时,那双眼睛,似乎随时都会掉下眼泪来。而尹庆善脸上的表情明显是在害怕着什么。也是在那一个转瞬间,煜诚的脑海中突然记起很久以前外婆进入ICU时,父母痛彻心扉的样子。 “怎么可以这样?如果那样的一幕降临在承美身上,那么稚嫩的她,要怎样面对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啊?” 毕竟一直以来唯一一个可以依靠的亲人已经静静的躺在那里,那么接下来是靠那个面容枯槁泛黄的女人支撑起家的重担,还是会落在小小的承美身上,看着渐行渐远的救护车,郑煜诚心里不禁打起了寒噤。 第二十三章为了不曾预料的噩梦投怀送抱 镶有黑框的遗像里,承美的父亲依然和生前一样,带着一丝年轻且坚韧的笑容。纵观四周,除了一直跪在遗像跟前,做着迟来忏悔的承美和妈妈外,居然连一个陪伴的亲人都没有,不光如此就连花圈都寥寥无几,这让郑煜诚的心里感受到无边的空虚与凄凉。 郑煜诚庄重严肃的行了礼,便守到承美的身后。整整两个小时,郑煜诚都默默的听着承美压低声音的抽泣,灵桌另一角,尹庆善的眼神就像依然没有从噩梦中醒转,便潜到深海中一样错愕迷惘。有那么一瞬间,煜诚发自心里对她们这对母女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承美。”煜诚几乎是用一种淡淡的声音招呼着她,承美慢慢转过身,眼里还噙着泪花,不知不觉间,小小的水汽迅速汇成巨大的泪珠,从承美苍白得几乎毫无血色的脸颊滑落。 “你还好吗?脸色这么潮红是不是还不舒服啊?”承美轻轻点了点头,低垂的眼神里埋藏着漫长如旅程般的哀伤。有那么一瞬,煜诚真的很想抚过她额头上方垂在泪痕上的发。 煜诚真的很希望自己能暂时成为她的精神支柱。但他很清楚由怜生爱的感情很容易使男人放纵自己的欲望,从而对一个无辜的女人铸成更大的悲剧。所以即便是面对着可怜楚楚的承美,他还是心情复杂的背过身朝灵堂外走去。 “煜诚哥,拜托你,可以帮帮我吗?哪怕你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我的身后不要走行吗?” 本来是想再嘱咐她两句后,找个合适的理由离开的。但当他紧凝着承美那双涣散得如同燃点在灵堂里的香烛一般的眼睛时,除了答应她的请求,煜诚几乎什么都说不出口,因为此刻的承美实在是太孤立无援了。 “请家属进来见最后一面吧。” 望着眼前这一幕从一具僵硬尸体到满眼白灰的变化过程,承美不禁感到一阵眩晕,本就虚弱的身体不由晃了几下。这时,有人从后面一把护住了她,这个男人有着宽阔的胸膛和有力的手掌,随即郑煜诚低沉不失柔和的声音在承美的耳边响起。 “振作点儿,你绝对不能在这里倒下。” “你看上去很憔悴,等下去吃点东西吧。” 承美一直沉浸在哀伤的情绪中,根本没有听清楚煜诚在说些什么,只是本能的将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同样平视着前方的郑煜诚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问过的话。 “脸都瘦得快要脱相了。” 煜诚这么一问,承美忽然意识到自己从前天到现在还没有正经吃过东西,灵堂一侧的角落里摆放着邻居送来的几样小炒和冒着香气的牛肉汤,可从心理上她根本没有任何食欲,尽管如此,她的肚子却还是在关键时刻背叛了她的主人。 “咕噜噜”那是肠胃罢工的声音,尤其在寂静的环境里,就像从叶片落下的晨露般清晰。 “我们暂时请朋友帮忙看一下吧,你和阿姨怎么也得吃点东西才行。” 郑煜诚带李承美去的地方是附近的一家狭小但却很整洁的餐摊。坐下之后,煜诚并没有询问她想吃点什么,便自作主张的点了两份金丝面。大概是因为已经临近打烊的缘故,摊位的生意很冷清,所以他们点的饭也很快就端了上来。 “承美快吃吧,如果你迟迟不肯动筷子,阿姨她是更吃不下去了。” 郑煜诚直接端起摆在承美面前的那碗面,催促她快点儿吃,可承美只是愣愣的盯着面前那一缕缕游丝般向上冒的热气发愣。 “煜诚哥,可不可以不要吃,我真的没有那样的心情,一想到护佑自己20多年的亲人再也见不到了,我真的,我真的是…”承美的声音哽咽得已经嘶哑了,尽管如此,她仍然拼命的发泄自己的悲伤。 “听话,饭不一定非要吃,但活着的人总得继续活下去才行啊。你想想,伤心欲绝的阿姨刚刚已经晕倒过一次了,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在身边,你该怎么办?三个人中至少要有一个人能够坚强的站在最前面才行。” 金丝面烧心的甜腻,但承美还是往嘴里塞了满满一大口,然后干呕着却又强迫自己咽了下去。她脸上的表情又怎么形容呢?悲壮,豪迈,尽管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最后还是紧咬着嘴唇。 承美的妈妈刚把筷子插进冒着热气的面中,一股泪水就猛地从心底涌了上来,她连忙将视线转向窗户。为了不让悲伤传递下去, 承美直接伸出一只手捋着头发,然后把脸紧贴到面碗上,一根一根的像是对着慢镜头一样捞起自己心头的愁绪。 这样复杂的神情就像一支锋利的箭,深深刺中了煜诚的五脏六腑。 “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啊,哥。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已经撑不下去了。” 尽管承美自己也能意识到此时小餐馆里其它几张桌子上的客人都把视线集中到自己身上,但她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了,除了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她什么都不想做。 “别这样。”郑煜诚轻轻握住承美那双柔软却又无助的手。 “煜诚哥。” 她的脸上挂着珍珠般的眼泪,一声疾呼更是像锋利的匕首般深深刺进煜诚的心里。感觉到自己的眼眶也逐渐湿润了,两个人久久的凝望着对方。 第二十四章没有尽头的无聊岁月 “李承美,承美…”灵桌上焚香的味道渐渐被香喷喷、热腾腾的烤肉、涮肉味取代。就像被魔术师瞬间变没了似的,鳞次栉比的高楼,车水马龙的霓虹开始不停的穿梭在郑煜诚呆滞凝视着的玻璃窗中。 “喂!申正焕主管已经就那天的事情向你公开道歉了!你怎么就是不接酒?”孙美玉蜻蜓点水般的用指腹轻轻叩击着郑煜诚面前的长桌。即便隔着一条过道都能闻到酒味儿,可郑煜诚却望眼欲穿似的看着空空如也的墙壁。 那些正兴致勃勃的谈论电影票房的同事,似乎也察觉到在申正焕和郑煜诚两个人之间即将爆发更严重的问题。又过了两秒钟,自觉狼狈的申正焕激动的摔杯而去,酒席的氛围忽然变得异常清冷。就连一向不爱看人脸色的智媛都紧张起来。 “煜诚哥你现在是已经喝醉了的状态吗?不是吧,你从前的酒量可是我们这一圈里最好的啊。” 怎么回事,难道郑煜诚的嘴巴被封住了?孙美玉连忙使眼色要周明曜帮忙。 “不好意思,孙主管,我们煜诚哥现在的胃口变了,酒量也变得很小了。不然就一半酒,一半饮料的随他去吧。” 见申正焕依旧心怀不满的坐在座位上,崔仁赫行长就像急着确定什么似的望向郑煜诚。 “来来来,都听我口令,我们贷款组的同僚一起碰一杯吧!” 脸色一直很难看的郑煜诚,只是在被动的推杯换盏间,便又露出了笑脸。这是多么令人尴尬的区别对待啊,端起高脚杯的申正焕,眼中、嘴里都是辣辣的触感。 “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虽然业绩照比其他几个分行要落后一截,但与上两个季度相比也算是突飞猛进。接下来我们就再接再厉!” 昏黄的灯光中,一杯杯浓妆艳抹的液体蜂拥而上,在觥筹交错的空隙,就像怒放的玫瑰一样向四面八方投去熠熠生亮的花片。 “我先失陪一会儿,接个家里人的电话,她们都在海外好不容易才有时间…” 人们就像海水被分开似的自动为崔行长让开道路,随即志趣相投的两对朋友也消失在夜色中。 “你怎么跟丢了魂似的?知道你刚刚用装模作样的态度对付申正焕主管时有多吓人吗?我可真是替你捏了一把汗啊!还有这两天你看上去都有些不对劲啊!是不是你也得神经上的那些障碍了啊。” 虽然觉得郑煜诚的神情有些异样,可明曜还是佯装自然的插话道。 “真是天生话痨,吃肉都堵不上你的嘴!” 郑煜诚突然像老鹰捉小鸡一样反擒住他,并迅速掠夺了本属于周明曜的话语权。 “喂!我们的宗亲级员工郑煜诚代理,今晚一定要吃好喝好啊。” 偶然路过煜诚面前的崔仁赫,目光中射出的信赖之箭,稳稳的击中了煜诚手中的酒杯。 “是的,一定服从您的指令,行长。” 煜诚不知道自己的酒杯是空的,径自喝了下去,随即他的脸红得就像鸡冠一样。 “没关系,没关系,我不是你的大哥吗?我们之间不用这么拘谨。”崔仁赫嘴里居然溜出了这句话,煜诚不得不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但这就是现实啊,因为崔仁赫一直直勾勾的盯着他。 郑煜诚摇摇晃晃的又敬了崔仁赫一杯。迷离的眼神和踉跄的脚步似乎是在告诉所有人他已经醉了。不知是谁带的头,大家都拍着手唱起了分行长最爱听的歌,郑煜诚立刻跟着节拍摇摆着身体,周围的同事也都高兴的跟着拍手,看着分行长酒意正酣,大家也开始笑着举起了酒杯。 “崔仁赫行长也做我们所有人的大哥吧,罩着我们就像您的弟弟郑煜诚代理那样。” 大家不约而同的呼唤着,崔仁赫也毫不示弱的频频回敬。 “当然是你们所有人的大哥,毕竟我们都是一个宗派里的朋友嘛!那下一个季度我们分行旗开得胜!” 在同事们的簇拥下,郑煜诚围着崔仁赫手舞足蹈的跳起了芭蕾。这让备受冷落的申正焕怎么想?就连平日肝胆相照的朋友周明曜也开始怀疑郑煜诚的立场。 “成为崔行长的宗亲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还是说你从前就跟他是一个宗派里的?” 本来心存怒气的申正焕像挨了一闷棍似的一下子蔫了,他本能的扑进正开怀痛饮的同伴中,借着举杯偷睨郑煜诚时,脸上已经没有了傲慢的神情。 “他都已经那样认为了,我还能怎么办啊!如果我说我其实什么都没做,你能相信吗?” 郑煜诚完全弄不明白状况,此刻的他就像在梦中游泳的鱼,只是不知道这个汪洋大海般的世界里到底还潜藏着多少海豚和鲨鱼,暗礁与珊瑚。 “喂!我可是拿你当真朋友的人,都不能跟我我说句交底的话?” “交底的话就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周明曜的声音宛如冬天的风,冷气逼人。煜诚越是低声下气,他的声音就越冰冷。到了最后,郑煜诚只好失魂落魄的盯着摇曳在窗边已经变得花白的窗纱。 “你看吧,作为他多年的好友的我都觉得这家伙有点圆滑过头了哦!和那个谁不一样,原来他才是表面谦恭诚实,背后狡诈的那种人啊!崔行长以为他是同一个宗派的朋友,在这一点上,他一直默默接受从不否认。你看这家伙刚刚跳的那段舞,还有之前,为了有朝一日能陪同分行长去打高尔夫,他连家都不管了。” 虽然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但郑煜诚还是很紧张,就像站在薄冰上一样。因为周明曜对着智媛开的每一句玩笑都在刺激着他的神经。 “如果现在将晋升的机会摆在他面前,我不骗你,为了巴结崔仁赫,他连自己根都能出卖!” 郑煜诚很难过自己似乎从来都不是周明曜的朋友,所以他一直喝到人事不省。 “真是绝了。” “在工作场合只有绝到极致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等着瞧吧,这家伙一定会折断别人的根,因为他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那种实诚人。” 傻瓜一样的周明曜就像生怕别人看不穿秘密似的将嗓音提高了,坐在一旁的郑煜诚频频错过大家诧异的注目,低头望着酒杯,最后就像犯错的孩子一样泄着气。但周明曜仍锲而不舍,如此一来,友谊已经是次要的了,郑煜诚首先要扳回的是男人的尊严。 “周明曜,作为深交的朋友,你那么说像话吗?哼!根!不就是一点点根吗?出卖一下又能怎样?我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必须得到你的道德审讯吗?育儿费、学费、车子和房子的分期贷款费还有全家人的生活费,每个月都是大写的赤字。为了不让老人惦记,我和承美只好拼命加班,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勉强支持起一个摇摇欲坠的家庭!”额头沁出细细的汗珠,煜诚的声音压得很低。闭着眼睛,像个苦行的修女一般。 “在刚刚那一刻我终于想通了,今后不管是卑躬屈膝也好,还是巴结结巴,只要能改善家庭现状,我都会去做。就算将自己的根分豪不差的全部卖光,我也不会犹豫。至于你,连我的心都不懂,还算什么真朋友!” 包厢里弥漫着一股穆肃的气息,大家慢慢转向他们,只见郑煜诚闭着眼睛一丝不苟的宣告着。 “哥…” 周明曜的口气率先软了下来,他灌了自己两杯闷酒。或许是依然从心底里对死党的举动作呕,郑煜诚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 “我错了,我刚刚只是在跟智媛开玩笑而已啊!再说哥你今天是喝醉了所以才变得这么多愁善感吗?拜托,攻击性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强,大家都在看着呢啊!” 见郑煜诚无言以对,周明曜只是像往常一样用力握住了他的肩。 “不许碰我!”郑煜诚撇了撇嘴。 在座的所有人开始轮番打量着郑煜诚和自己,明曜顿时感觉很狼狈。 “今天这是怎么了?” 眼看着他们争吵,用酒水强压住饱嗝的申正焕终于大摇大摆的站起来说话了。周明曜略微迟疑片刻,随即昂首阔步的走向郑煜诚身后,趁他尴笑不语的工夫,明曜理直气壮的环住他的双肩。 “申主管别误会,我和煜诚哥之间平时就是这样打闹的啊,煜诚哥总管这叫爱的闹剧对吧,哈哈,是爱的闹剧。” “谁跟你一样,放开,放开我。” 郑煜诚激动的摔门而去,明曜飞快的赶上,为了制止想要跟自己打闹的他,郑煜诚径而一把扯住他的衣领。 看着郑煜诚不断瞪圆的眼睛,周明曜郁闷极了,他绞尽脑汁的思考着对策。 “明曜啊,尤其是别人脸色不对的时候,千万别整这一套!”包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申正焕的声音传进耳边。 但郑煜诚没有留下继续说话的余地,风也似的撞过周明曜的肩膀,扬长而去。 “真是,朋友让人讨厌,妻子也让人讨厌,就连公司都提不起兴趣。如果现在可以终结我所厌恶的一切该有多好。” 闪闪烁烁的灯丝终于熔断了, 郑煜诚走到昏暗的路口胡同中,在他的面前种着一棵如同用绳子捆住根须的树苗,或许是逆光的缘故,树苗看着远比入门时沉重。他微微松软了下喉咙,并转过身子环顾着庭院四周,周围都是水泥砌成的墙面,根本就没有小树的容身之地。看来担忧变成了现实啊,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荒芜,庭院、世界、妻子、还有煜诚的心灵,一切的一切。 “我不曾爱过你,我自己骗自己。已经给你写了信,又被我丢进海里。我不曾爱过你,我自己骗自己。明明觉得自己很冷静,却还掉入我自己的陷阱。” 握在手中的麦克风掉在地上,瞬间摔得四分五裂。呆怔的郑煜诚眼角红了,泪水仿佛马上就要夺眶而出。他连忙奋力咬紧牙关,在申正焕率先起身鼓掌的那一刻,他抬头闭上眼睛。如果流下眼泪,或者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场,心里也许会痛快许多,但他不能这样。因为哭过一次,申正焕就会喜欢上用这种方式欺负他。 “宗亲这是怎么了?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话虽关切,崔仁赫却一直用生菜卷起五花肉,大块大块的往嘴里塞。 “还不是刚刚让我给欺负的,早知道他这么敏感,我就不开他玩笑了。” 见崔仁赫端起酒杯,周明曜赶忙举起可乐杯,“咣当”,两人碰了一下。 “分行长,我再替您最关心的宗亲敬您一杯。” 崔仁赫开着玩笑婉言谢绝,周明曜也以玩笑回应着放下酒杯。从申正焕手中击打的铃鼓中,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大家或惊诧或鄙夷的表情立刻明朗起来。 “我已经错过相爱的日期,那天你消失在人海里。你的背影沉默得让人恐惧。你说的那些问题,我回答得很坚定,偏偏那个时候我最想你。” 唱着唱着,煜诚的心就像门前那棵树苗一样,因为被人连根拔起而徘徊不定,无论被风吹向哪里,似乎都没有他的立足之地,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也没有人可以跟他说说话。如此想着,泪水就像决堤的海水倾泻而下,再也抑制不住了。 “你不许这样,又必须那样,必须为了多赚两桶奶粉钱将自尊变成别人的垫脚板。呵呵,李承美啊李承美,你这不是在我柔弱的胸口上钉钉子吗?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的人啊,凭什么人家申正焕就可以高人不等,我怎么就不行!靠,真是!” 第二十五章落了锁的门前,有人在彻夜徘徊 凌晨3.20。 郑煜诚就像被修剪得平平整整的叶子般一头摊倒在玄关的地板上。 走出房间准备一探究竟的承美,用兔子的眼睛打量起暗自嘟哝的丈夫,当听清郑煜诚是在暗讽自己时,承美简直惊诧到无语。 “酒鬼你在那儿瞎啰嗦什么?工作没个长进,脑子倒是天天绕着申正焕转。拜托,你有人家的能力吗?就算要比较,怎么不先看看我身边朋友的丈夫都已经做到怎样的位置上了。因为你的无能,我已经被朋友甩到圈外了。还有孩子,别的同学都有好多名牌穿,只有她整天穿着廉价的地摊货,你知不知道你的不争气让孩子抬不起头了啊!” 眼前金星四溢,脑子里又嗡嗡作响,郑煜诚苦恼的按了按额头,当看清那个声音冷淡而可恶的女人是他的妻子李承美时,他一反刚刚的落寞,以炽热的目光、挺拔的胸脯久久的回凝着承美。 “呜,哇哇!”酸涩的液体仿佛撕破喉咙似的涌了出来,郑煜诚的脸色顿时苍白,身体也难受得弓成一只烫熟的虾米。 “喂!你疯了吗?弄出这么大的噪音,孩子们就要被你吵醒了!”李承美一把扯住郑煜诚的手腕,不由分说便拎着他往门外走去。 “连酒都不会喝的蠢货,还总是喝醉了回来!你以为这是逞威风?无耻的懦夫!等下把地板给我好好收拾干净!” 听着承美冷淡而盛气凌人的语气,被重重摔在门外的郑煜诚,浮起的将一双闪烁着火花的眼睛对准了她。 “瞅我干什么?觉得自己做得都对?” “呜!” 这个男人也真是够劲,明明面子已经被踩得粉碎了,竟然还要苦守着卑微的自尊。那一刻,承美真想掐一把他的脸蛋,让他尽快从梦中苏醒。 “呜呜,哇…”因为剧烈的呕吐,郑煜诚的脸部肌肉抽搐得愈发怪异。 “安静的吐!然后再给我安静的滚进房间睡觉去!” 李承美的眼神很有气势,并且与周围生硬的氛围很协调。无形之中便让郑煜诚倍感压力,那一刻的他不由得胆怯起来,在房间门口辗转徘徊了一阵后,他硬着头皮悄悄走进房间,迟疑着坐上了床角。 “你是疯了吗?喝完酒晚上会打多少呼噜,磨多少次牙,说多少句梦话,心里没个准数!小宝要是被吵醒的话,你能负责哄吗?” 就像一直强撑着守在那里等他一样,当看到郑煜诚不紧不慢的朝孩子的方向挪动身体时,李承美突然又来了精神。 “滚出去睡!孩子们最讨厌酒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怀抱小宝的李承美,带着一脸阴森的表情低喊道。 “孩子们才不会嫌弃自己的爸爸,我看就是你觉得我碍眼了。” 尽管心中会有无限失落,但煜诚的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僵硬的微笑。 “我是觉得你很碍眼,但那些臭毛病你会改吗?” 听到妻子对自己如此尖锐的讽刺,一直望向孩子的煜诚终于把视线转移到承美身上。但他的内心似乎根本就毫不在意,反而在略怔片刻后,继续全神贯注的将压在孩子身下的被,使劲往自己身上掩。 “喂!我可累一整天了,没有心情看你耍酒疯!你要是嫌沙发不舒服,就抱着被子流浪街头去吧!或者找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去!” 听到妻子这句酸溜溜的牢骚,煜诚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你的嘴巴可真厉害,比致人于死地的威胁还要可怕!” 仔细想想也真让人寒心,望着妻子僵硬的表情,煜诚不禁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很快他便重新用笑容掩盖泪水,径而刻意的以一种轻快的神情腾的跳下身。 “自私的东西,叛逆之前先考虑下别人的感受好吧。当初要不是嫁给了你,我怎么会活得这么悲催。我都没有说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叫板!” 缓缓走向门外的郑煜诚被妻子突然原地不动的咆哮吓了一跳,一分钟的沉默过后,一只鞋子居然黏在地板上。 “麻利点滚!酒醒之前别再让我和孩子们见到你。” 到这一刻为止一直欢快流畅的夜风顿时嘎然停止,身后熟睡的孩子中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守在门边等待的李承美脸色越来越严肃,吓得郑煜诚只好光着一只脚失去平衡的站在原地。 “什么妻子,什么一家人!”嘟囔的话还没说完,房门就啪的一声重重摔上。 “疯了吗?疯了吗!疯了吗?!”煜诚一步三摇的走着,又频频回头打量那扇紧掩的门,目光仿佛要把门内的一切望穿一样急切。 “我的家里住着一只像你这样的怪物,能不疯才怪!” 郑煜诚拖着无力的双腿一阶一阶的爬上那个陡峭的阁楼(杂物间大小),也不知道今天到底走了多少路,在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他难受得连气都生不出来了。 没有再次被李承美撵到外面吹冷风,已经是万幸了,此时此刻,他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哼!没疯的话,怎么会跟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坏女人一起生活。”手机从他的掌中滑落,当看到一张支离破碎的全家福照片时,他苍白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眼底没有一丝犹豫与眷恋。 就在他强撑着满腹酸水弯腰的瞬间,明亮的屏幕从不同角度反射出星芒般的白光。煜诚的眼睛微眩了下,在他深邃的眼底,竟又生发出一丝丝黯然。 “珠铉,如果当初没有错过那场约会,现在的一切是不是不会这样了啊。真是…后悔啊!” 郑煜诚不停的在心底列举着和宋珠铉结婚之后积极向上的那一面,好像这些都是特意说给内心充满抵触的自己听似的。而在环山别墅的卧室内,一直站在窗边的宋珠铉用担忧的目光望向漆黑的地平线,伸手从梳妆台下掏出一样东西,是一张写着郑煜诚与宋珠铉名字的CD。 推开壁橱的门,在一沓沾满灰尘的夫妻照后藏着那个偷买的二手游戏机。迟疑了片刻,煜诚将手指按向了开关的位置。但五分钟过去了,电脑依然呈现着正在加载中的字样。 煜诚的手指胡乱的在键盘上一阵颤动,从屏幕中发出轻微的触碰细响,但那些图标,就像暗暗和他较劲一样丝毫没有能点开的痕迹。 “干嘛呀!为什么连你都背叛我!”虽然碰上的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郑煜诚却像个婴儿一样哭个不停。怒气冲冲的手砸向键盘,回头四顾时,那只万恶的鼠标已经直直的栽进了一旁的花盆中。 “郑煜诚你这个蠢货,连女人的心都琢磨不透,成天就知道多管闲事!现在好了吧,娶了一个带着可怜面具的妖怪。你这个疯子!” 煜诚平躺在地上连连飞身、空翻,一记侧踢将摇摇欲坠的橱柜拉门踢出一个窟窿,然后又与打翻在地的键盘来了一番恶斗,当深沉的睡意来袭之时,最后的动作是潇洒的将键盘抡向密不透风的窗帘。随即他翕动的双眸、唇片与胸膛开始慢慢的沉浸在一片潮湿的狂热中。 “珠铉不要走,你听我解释,珠铉啊!” 煜诚原本是不想哭的,可最终,一道道睫毛混着泪水凝结而成的雪白曲线,重重的画在了他白皙的脸颊上。 第二十六章有了你拥有了一切,对吗 流淌在脑海中里的交响乐打湿了他的心,看着眼中不断飞闪着的宋珠铉,暂时忘却烦恼的他突然觉得生活真的是很简单。如果每天都想些愉快的事情,那糟糕的人生应该也会多了些愉快的瞬间。 想到这里,郑煜诚紧紧握住扶手。但他的脚步却不像脑子那么轻盈,偶尔出自裴柯勉口中的世俗文字会不断搅乱他的头脑和内心。“我们都是最悲催的打工人,人家宋珠铉可是TVA集团会长的女儿。你小子做什么黄粱美梦呢!” “是啊,怎么能只用一张CD就剥夺珠铉全部自由呢?我可不是手腕高超的男人,我只是全世界最差品行的男人。” 从地上铁里望出去,一路的景色永远都是那么一个样子,低矮的楼房、水车还有泛着灰黑的树丛。特别是低低的伏在田垄中的黑瓦灰屋,乍一看去有点像狗窝。无垠的青黄色田涛,上面是洁白的云丝与碧蓝的天幕。原本清新怡然的景致在心神不宁的郑煜诚看来就像是一种空旷的窒息,如果在这个时候地上铁突停,那无论往前还是朝后都会有走投无路的错觉。 “在距离我们大约10亿光年外,有一个名叫G211+143的赛弗特星系,这个星系的星系核极亮,经常会有一些反常的发射线和明显的星系核,且星系核有剧烈活动现象。最特别的是它的物质是直接落入黑洞,没有气体旋转,也没有因引力的强大而拉扯恒星的痕迹。” 男人大步走过来,无拘无束的一路摸索着空荡荡的把手。不断向两边躲闪的人们朝着他的背影狡黠一笑,径而用酸溜溜的腔调深表感叹。 “在黑洞内部还会形成一个旋转的圆盘。这样一来,时间和空间就会龟裂产生虫洞,现在那个虫洞已经开始一点点变大了。等到逐渐靠近的物质最后被吞噬,重力就会达到最大值,我们就能通过那个虫洞回到过去。” 郑煜诚完全好奇男人说的话,但这次他却选择了沉默,男人的视线重新回到周围人的身上。与此同时,那个身穿崭新西装、身材修长的郑煜诚正顺着玻璃上折射出来的亮光注视着他。令煜诚出乎意料的是,这个男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他所到之处大家纷纷捂着鼻子向后退让。恰是如此,煜诚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并没有持续太久。 “时机,记着时机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煜诚显然没把男人的坦率当回事,他的嘴角反而像其他人那样露出一丝轻蔑的暗嘲。 “最近怎么会有那么多疯子啊!真是的都不知道管一管!”只要他不是聋子,就不可能听不见,但男人还是泰然自若的向四周殷切的招呼着。 “尤其是看到月亮上布满蛇皮一样的暗红。就一定要…” 众人是瞟着那个怪异男人走到煜诚跟前去的,煜诚熟悉男人口中所说事情的来龙去脉。但碍于面子,他只好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并努力回避男人的目光。 随着一阵剧烈的颠簸,男人突然重重瘫倒在地上,然后就像个白痴一样自言自语的沉浸在无边的旋转中,他的身子震动得厉害,头差点撞在一旁的空座上,冥冥之中仿佛听到一声低沉的求救,此刻正假装围绕着把手打盹儿的郑煜诚,连忙跑过去扶住了他。 “大叔站起来,抓住这边,这个把手。” 在所有人双目圆睁,惊得张大了嘴巴的注视下,郑煜诚将男人扶到自己的身旁,并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刚刚紧握的把手上。 男人非但不领情,反而使劲摇晃起闪闪发光的把手。郑煜诚突然又想起到什么,随即发疯了似在背包里翻找起来,奇怪平时总带在身上的钱包,到底跑哪儿去了? 煜诚索性将背包翻了个底朝天,又抖落一遍,除了轧成碎片的纸巾,还是没找到一枚硬币,没时间为自己的愚蠢行为找借口了,就在郑煜诚提心吊胆的转过身背对着男人时,突然从身后伸到面前一只手,煜诚侧过脸,那个男人刚好把嘴贴到煜诚的耳边压低声音道。 “逐渐靠近的物质最后被吞噬,重力就会达到最大值…” 不等郑煜诚回过神,男人已经把两枚硬币扔给了他。煜诚稀里糊涂的接过,随即抬起头注视着男人围绕着把手闭目养神的样子。 “什么跟什么啊!这不就是世面上再也看不到的两元硬币吗?”缓缓摊开手掌后,郑煜诚顿时变了脸色,此刻的他难为情得几乎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记着,今晚我们就可以通过那个虫洞回到过去。” 煜诚没有时间去理会身边那些人的窃窃私语。就在他鼓起勇气准备上前询问时,车门打开了,那个男人索性风风光光的走了下去。 “算了,留着吧,这东西现在可稀罕了。”煜诚默默的注视着男人的背影,不无失望的叹道。 “可以请您给我的本次服务打个分数吗?”、“谢谢您,祝您生活愉快!”在最后一位顾客离开后,煜诚终于可以理所当然的瘫倒在工位上,陷于这样或那样的胡思乱想中。“他说今晚就可以通过那个虫洞回到过去,当真吗?” 犹豫了片刻,郑煜诚挣扎着坐起身、将手机屏幕调亮,并对着那一双儿女的照片渐渐熬红了眼睛。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神经病的话都开始相信了,我也真是醉了。” 就在郑煜诚将背包摊在头顶,准备痛快的倒头大睡时。申正焕咬牙切齿的推开半掩的门并迅速找到开关。伴随着啪啪的开灯声,偌大的办公间里,大家一个接一个的抬起头来。 “申主管,申主管您可算是回来了,贷款组赵代理的爸爸刚刚过世,说是预备明天出殡,这才早退的。” 一分钟的沉默之后,周明曜一边急切的说着,一边挪动步伐朝申正焕走来。 “这,这个赵代理的爸爸年纪应该不大吧,是突发什么急症了吗?”申正焕匆匆忙忙的把灯关掉,随即看着周明曜,并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背包,扔到桌面上。 “按照常理,作为直系上司的我应该去赵代理家问候一声。但,但我妻子那边也有祭祀,我实在是分身乏术、力不从心啊。” 申正焕双手颤抖着,从一沓纸币中拿了很少一半递进周明曜手中。 “申主管我也实在没有时间去帮您跑腿啊!怎么办?我爸爸身体不适,妈妈让我赶紧回家看看。要不是即刻见到您,我估计也要和赵代理一样托人请假了。” 申正焕呆呆的站着,那双紧紧盯着周明曜的眼神不置可否。 “但整个单位只有你家离赵代理最近,能不能将时间挤一挤呢。” 申正焕慌忙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用细微的声音问道。 “申主管,但赵代理的葬礼偏偏选在安城的北郊,那边距离我们家真是南辕北辙一样啊。” “那我怎么办才好?” 看着申正焕将嘴张得有瓢大,周明曜铁青着脸,呼吸都有些不通畅了。 “关键是现在还有谁能替我走一趟?对了孙美玉主管!美玉姐,赵代理平时跟你的关系最好了,不然作为好朋友,你去…” 看着申正焕笑嘻嘻的靠在自己的工位上,孙美玉的眉毛像虫子蠕动似的瘙痒,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她便连忙将正在审阅的文件推到一旁,然后就像怕被别人抢走生日礼物似的奋力将车钥匙从笔筒中揪了出来。 “瞧我这记性,那个我托了好几个朋友帮忙才预约的美容院,算下时间,我现在就得走了。” 话音未落,孙美玉便急匆匆的走到门口,一向与她交好的慧珍正怔怔的坐在沙发上。孙美玉跺着脚,扯着喉咙喊道:“你干什么,怎么还不快走?这可是好不容易才预约上的。” 慧珍紧紧咬着嘴唇,很快就把手中刚刚泡好的一整杯热咖啡放在桌子上,然后匆匆忙忙的朝门口跑去。 “贷款组和理财组中到底还有谁能…”保持着送走孙美玉时的姿势,申正焕就像被锤子击中了似的,随即,他开始脸色铁青的环顾起依然坐在工位上的同事。 “那个我的朋友新开了家小吃店,我要去帮着招徕生意。” “今天是我和丈夫的婚姻纪念日,红事白事放在一块不好吧。” 申正焕盯着这两个开口就是谎言的女人,他的内心薄怒不已,但却不好发作。 “正焕哥,我就不去了。我跟大家都不熟悉,特别是这个赵代理,咱俩连声招呼都没打过!”金智媛轻率的挑了个话里插刀的理由,本来她随心所欲的作风就已经让人难以接受了,此刻看着目光低垂在手游中的她,申正焕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整个大厅里弥漫着一种不愉快的沉默,仍未能从白日梦中醒过来的郑煜诚,挥舞着手臂,试图把被命运抢走的东西夺回去。 看到郑煜诚并没有在中途停手,申正焕露出一丝别有用心的微笑,就连眼角也开心得多长出几条皱纹。他一跃迈到郑煜诚面前,紧紧抓住郑煜诚的手腕,将他制止在原地。 “郑煜诚代理,真是太谢谢你了,那就辛苦你替我去跑一趟。你们其他人就都下班回家吧。” 把笑埋在心里的申正焕明显看出了煜诚的走神,不过他的处理方式非常正确,因为郑煜诚就是那种在心里说着与大脑完全不同话的男人。哪怕是逼着不明就里的他去做事也根本不打紧。 第二十七章临危受命的任务,开始新的人生 “怎么会这么突然?我,我真是不知道要怎样安慰你们才好。” 对于眼前这个情理之外的到访者,赵代理面露惊讶之色。而郑煜诚也没有做任何说明,只是自顾自的陷入到沉思之中。 “他说要给我们送小菜的,结果在来我们家的路上,被汽车…”赵代理那泪水涟涟好像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眼瞳紧紧揪住郑煜诚的心,不肯松开。煜诚砸了咂嘴,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仿佛是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故人一样的心情。 忽然之间,有个声音掠过煜诚的脑海,那是面对疾驰而来的车子时,一个老人撕声裂肺的呼喊着的声音。 “是吗?怎么能是这样…” 郑煜诚嘴角一直保持的穆肃突然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只见他平静的问道。脸上一副似听非听、有气无力的糊涂模样。 “是,是的。” 赵代理脸色阴沉下来,甚至连回答的声音也明显大了很多。 “生命真的是很脆弱啊,赵代理一家遭遇的不幸,我深表惋惜。” 察觉到自己刚刚的唐突,煜诚很快的把手中的鲜花连同申正焕交给自己的现金放到灵桌上,然后朝着遗像必恭必敬的行了礼后,转身走出赵代理的家。 打开车门,刚刚坐上驾驶席的刹那,郑煜诚的脑海中恍恍惚惚的浮现出年迈父母的身影。 “喂!妈是我。你和爸身体都好吗?”在接通电话的一瞬间,煜诚感觉聚集在胸口的什么东西统统融化了,于是他朝着手机的方向轻轻笑了笑。 “晚饭吗?当然吃过了。承美做的饭菜很可口,而且她把家里照顾得很好。对了妈,你的膝盖怎么样了?还有让爸少喝点酒,烟啊酒的都对身体不好。有时间我们会带着孩子回去看你的。”郑煜诚罕见的用微笑般温柔的语气对着电话道。 “什么?妈!这是承美跟您说的吗?” 郑煜诚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 漆黑的夜晚,仿佛无边的浓墨涂抹在天幕,连星星都忘记了闪烁。 “我和承美之间的矛盾,会自己看着办的。其实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我们两个人生活方式不同,这都是婚后才知道的。这些年过去了,尤其是拥有两个孩子后,我一直都在改。”郑煜诚怒火中烧似的,眼角都开始泛红了,脸色也难看了许多。 “承美和我其实并不是她跟您描述的那个样子?其实她根本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好。” 想象着电话另一端妈妈的样子,郑煜诚不禁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总之她刚刚有句话没说错,承美的确是受害者,但那又并不是事实的全部,就在他打算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的时候,电话莫名其妙的挂断了。 不知从何时起,漆黑的天空散发着异样的气息,那种感觉,实在是太让人压抑了。 “李承美!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从车子里走出来的煜诚哼哼呀呀的走了好久,如果他冒险回拨电话说出想要离婚的念头,那么最终得到的只会是妈妈歇斯底里的哭闹,这一点郑煜诚心里很清楚,所以他才选择在妈妈刚刚炮语连珠的责备声中一直只是洗耳恭听的状态。 “我怎么就幼稚了?爸爸哄孩子时候说的话哪个不幼稚?要都像你那么计较的话,那你呢?今年都多大了,跟我也就算了,居然敢对我妈妈指手画脚,那是儿媳妇对待婆婆的态度吗?委屈!真正委屈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一语道破天机,反而助长了郑煜诚的愤怒。 “最主要是,领结婚证那天不是都说好了?不论对谁有怎样的不满都是我们自己解决。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从来没有给她告过状,她怎么能这样!”回想起当年李承美信誓旦旦的样子真是荒谬的可笑,然而那枚静静躺在钱夹里的2元硬币却在似有若无的诱惑他。特别是从硬币的晕光中瞥到李承美随心所欲的嘴脸时,他仿佛听见心底有个恶魔正摇着尾巴诱惑他的声音。 “好想见我妈啊,要不是因为李承美推三阻四,我应该早就把二老接来照顾一段时间才对。哎!如果当初娶到的是通情达理的宋珠铉该有多好。” 新婚时的李承美还是个温柔又善良的女人。但是现在,她已经变成一个冷酷轻薄、心怀叵测的黄脸婆。“如果总有一天要我像你一样怨声载道?那样的话我宁可去死。” 想象着今晚又会因晚归遭受情绪激动的妻子的质问与谩骂,煜诚只是嘿嘿一笑,随后他摆出一副正经的姿态直接奔赴裴柯勉的大排档,并重新修正了自己之前给出的必须离婚的理由。 第二十九章 如果可以许下一个心愿 “煜诚哥,你居然把矛头统统转向无辜的嫂子?和一个有妇之夫谈恋爱,这本身就是宋珠铉的错,居然还怂恿你动了离婚的念头,这就是错上加错了。” 听到裴柯勉如此固执的回答,郑煜诚深深的叹了口气。 “柯勉这根本就不关珠铉的事,在我结婚之初,是你一再劝我一定要娶好驾驭的李承美,我才照做的。结果呢,你看看我活成了什么样子。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别人处处都比我强,而我就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废物。本来想着看在孩子的份上和平共处的,但当爱变成了无休止又毫无底线可言的忍耐,反而让我觉得恶心。或许我们就不应该开始,如果不是怜悯她无依无靠,我当初一定会坚持选择珠铉的。” 郑煜诚在旁边的落地窗上呵了一口气,随后便开始用手指在窗户上写下自己和宋珠铉的名字。 “哥,你看起来真的很幼稚啊,那么久的帐都能被你翻出来当做正当理由。我真是!本来我还想问问你怎么就和明曜搞得这么僵,现在除了无语,你还想让我说点什么?”朋友圈中最懂享受生活的裴柯勉,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为朋友的事而烦心。特别是瞥见郑煜诚对着冷冰冰的四周露出那丝残酷而又完美的微笑后,他更是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 “说出这话说明你和明曜两个人都还年轻,根本不了解这个世界,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幼稚的想法,如果你们像我一样每天顶着形形色色的压力只为糊口,就会和现在的看法完全不同了。当年遇到珠铉,只当她是个光芒万丈的女孩,现在看来家世显赫、事业有成、人又善解人意。我这是错过怎样光辉灿烂的一生啊。明明有宝藏在身边却浑然不知,然后又将怪物一样的人当做宝。我才是真正的愚蠢。活该十年过去了,越活越狼狈。” 看着煜诚一脸失望的表情,裴柯勉一摔手中的烤串道。与此同时,一阵微风劈开烟雾,窗户不时的吱呀作响。 “就凭煜诚哥你!当初选择宋珠铉也许会不同,也许还会是老样子,不过有一点明曜总算是说对了,越是看上去厚脸皮的人越是真没心没肺。嫂子她固然脾气不好,但她不像你可以为了金钱和势力牺牲一切,你总跟我们说嫂子是个心怀叵测的人,现在看来那种话到底是谁性格的缩写啊。我至今仍然清楚的记得,进产房那日,嫂子宁可用自己年轻的生命为代价,换来大女儿的平安降生。可是你呢,你对她的付出既没有心疼更没有珍惜。反而以自己的无能为借口要求她尽早出来工作补贴家用,然后还和自己的妈妈暗中算计嫂子,将本应由你们母子承担的照顾孩子的义务都推给她一个人。就算当日的她没有疯掉,但在劫后的生活里你还是留给她一道道致命伤。说实话,我是真的很同情她。如果我是她,我跟你连朋友都做不成。如果嫂子是我的女人,我一定竭尽所能照顾她。”这一次裴柯勉放弃了单纯观望的态度,而是加入了肆无忌惮的谈话中。 “相信我朋友,你一定会因干枯倦殆而疯掉的,她可不是弟妹,从来没有贤惠温婉的脾性。” “没有结婚的时候哪个女人不是柔柔弱弱的,还不是你做得太过分,让她失去了常性。难不成你以为她愿意看到自己熬得跟怨妇一样吗?” 郑煜诚应该事先想到的,这可不是说是玩笑就真能一笑了之的事情,他用手指触了触眉梢。叉着腿,就像坐在一只马桶上那样坐在座位上。 因为没有开空凋,两个人又在热热的室内坐了超过一个小时,此时的煜诚不光已经满头大汗,甚至连肩膀都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有好几次他甚至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亲耳听到妻子李承美凌厉的声音,就在浑身吓得猛一战栗时,他的思绪被坐在自己斜对面的裴柯勉打断。 “你说的那些我都考虑过了,其实也不是非到离婚这一步不可,我在想如果她能改变自己的性格,我的心还是会倾向她多一点的。我只是厌恶一些细节。无论做什么她都会用强迫的方式,如果我没有顺从她的意思,她就会越过我去找我妈和我妹妹,然后她们三个人会一起向我施压。还有她有翻看朋友生活动态的习惯,每次看到别人发照片,她都会拿来和我比较一通,然后质问我为什么不能也让她活成那个样子,还说什么当年的她是女孩中佼佼者之类的话,弄得就好像连跟我结婚对是一种抱歉的行为一样。每次听到她说这些我打从心底里反感。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她怎么将我的面子踩在脚下呢?而这些我相信珠铉她就从来不会做。” 话音刚落,煜诚觉得自己的胸口似乎缩得更紧了。一阵凝固而厚重的沉默后,裴柯勉的嘴角别有用心的向一旁撇了撇。 “你啊,这位天上地下惟我独尊的丈夫大人,你这种性格,我们一起在安大就读的时候我就知道,一晃十年过去了,真是应了老师那句话,一点长进都没有还自私的要命。或许就因为这样你才拎不清夫妻的关系、也看不清宋珠铉的真面目吧。跟嫂子比,她倒是善解人意了,如果你和她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她身上的缺点恐怕要比嫂子多多了。你以为前段时间她凭什么找你啊,她要是愿意,以她的条件找个年轻帅气的不是更好,你有什么好让人家惦记的!说不定这就是征服欲作祟而已,当年你早早结婚给她迎头泼下一盆冷水,人家现在拐弯抹角的报复回来。” 这一丝转瞬即逝的嘲笑不禁让煜诚气得直咬牙,但他似乎并不在乎裴柯勉的用心,只是径直转过身去,用生硬的语调简短而又冷淡的说了一句。 “我累了,我要回去先睡两个小时了,打游戏的时候再叫我吧。对了,你的车我得借走24个小时。” 煜诚扔下这句话便转身朝车子走去,望着他的背影,裴柯勉忍不住又暗自嘀咕了一通。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如朝云无觅处。在等候红绿灯变换的工夫,郑煜诚顺着明亮的车玻璃向外望去,脑子里不知怎么,忽然就冒出了白居易那首不太引人注目的词。究竟想要表达一种什么样的事物,或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对于一向厌恶看书的他来说真是一种折磨。 此刻,煜诚的额头和鼻尖轻轻贴在冰凉的玻璃窗上,静静的看着马路对面一群医生护士将躺在地上的人抬上担架。车玻璃隔断了声音,所以眼前的一切很像是在看一场默片电影。 “刚去完葬礼,回头就碰上一场交通事故。今天可真是晦气!” 那些人在煜诚眼里无声的走来走去,平静的,除了自始至终安安静静的躺在担架上的那个人,就只有与一切毫不相干的自己,终于,那些人所有的努力都停止了,看着车子不动声色的向前滑行,最后拉出一道平平的蓝红色直线,郑煜诚面前的信号灯也终于交换了颜色。 第二十八章 如果可以许下一个心愿 “煜诚哥,你居然把矛头统统转向无辜的嫂子?和一个有妇之夫谈恋爱,这本身就是宋珠铉的错,居然还怂恿你动了离婚的念头,这就是错上加错了。” 听到裴柯勉如此固执的回答,郑煜诚深深的叹了口气。 “柯勉这根本就不关珠铉的事,在我结婚之初,是你一再劝我一定要娶好驾驭的李承美,我才照做的。结果呢,你看看我活成了什么样子。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别人处处都比我强,而我就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废物。本来想着看在孩子的份上和平共处的,但当爱变成了无休止又毫无底线可言的忍耐,反而让我觉得恶心。或许我们就不应该开始,如果不是怜悯她无依无靠,我当初一定会坚持选择珠铉的。” 郑煜诚在旁边的落地窗上呵了一口气,随后便开始用手指在窗户上写下自己和宋珠铉的名字。 “哥,你看起来真的很幼稚啊,那么久的帐都能被你翻出来当做正当理由。我真是!本来我还想问问你怎么就和明曜搞得这么僵,现在除了无语,你还想让我说点什么?”朋友圈中最懂享受生活的裴柯勉,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为朋友的事而烦心。特别是瞥见郑煜诚对着冷冰冰的四周露出那丝残酷而又完美的微笑后,他更是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 “说出这话说明你和明曜两个人都还年轻,根本不了解这个世界,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幼稚的想法,如果你们像我一样每天顶着形形色色的压力只为糊口,就会和现在的看法完全不同了。当年遇到珠铉,只当她是个光芒万丈的女孩,现在看来家世显赫、事业有成、人又善解人意。我这是错过怎样光辉灿烂的一生啊。明明有宝藏在身边却浑然不知,然后又将怪物一样的人当做宝。我才是真正的愚蠢。活该十年过去了,越活越狼狈。” 看着煜诚一脸失望的表情,裴柯勉一摔手中的烤串道。与此同时,一阵微风劈开烟雾,窗户不时的吱呀作响。 “就凭煜诚哥你!当初选择宋珠铉也许会不同,也许还会是老样子,不过有一点明曜总算是说对了,越是看上去厚脸皮的人越是真没心没肺。嫂子她固然脾气不好,但她不像你可以为了金钱和势力牺牲一切,你总跟我们说嫂子是个心怀叵测的人,现在看来那种话到底是谁性格的缩写啊。我至今仍然清楚的记得,进产房那日,嫂子宁可用自己年轻的生命为代价,换来大女儿的平安降生。可是你呢,你对她的付出既没有心疼更没有珍惜。反而以自己的无能为借口要求她尽早出来工作补贴家用,然后还和自己的妈妈暗中算计嫂子,将本应由你们母子承担的照顾孩子的义务都推给她一个人。就算当日的她没有疯掉,但在劫后的生活里你还是留给她一道道致命伤。说实话,我是真的很同情她。如果我是她,我跟你连朋友都做不成。如果嫂子是我的女人,我一定竭尽所能照顾她。”这一次裴柯勉放弃了单纯观望的态度,而是加入了肆无忌惮的谈话中。 “相信我朋友,你一定会因干枯倦殆而疯掉的,她可不是弟妹,从来没有贤惠温婉的脾性。” “没有结婚的时候哪个女人不是柔柔弱弱的,还不是你做得太过分,让她失去了常性。难不成你以为她愿意看到自己熬得跟怨妇一样吗?” 郑煜诚应该事先想到的,这可不是说是玩笑就真能一笑了之的事情,他用手指触了触眉梢。叉着腿,就像坐在一只马桶上那样坐在座位上。 因为没有开空凋,两个人又在热热的室内坐了超过一个小时,此时的煜诚不光已经满头大汗,甚至连肩膀都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有好几次他甚至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亲耳听到妻子李承美凌厉的声音,就在浑身吓得猛一战栗时,他的思绪被坐在自己斜对面的裴柯勉打断。 “你说的那些我都考虑过了,其实也不是非到离婚这一步不可,我在想如果她能改变自己的性格,我的心还是会倾向她多一点的。我只是厌恶一些细节。无论做什么她都会用强迫的方式,如果我没有顺从她的意思,她就会越过我去找我妈和我妹妹,然后她们三个人会一起向我施压。还有她有翻看朋友生活动态的习惯,每次看到别人发照片,她都会拿来和我比较一通,然后质问我为什么不能也让她活成那个样子,还说什么当年的她是女孩中佼佼者之类的话,弄得就好像连跟我结婚对是一种抱歉的行为一样。每次听到她说这些我打从心底里反感。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她怎么将我的面子踩在脚下呢?而这些我相信珠铉她就从来不会做。” 话音刚落,煜诚觉得自己的胸口似乎缩得更紧了。一阵凝固而厚重的沉默后,裴柯勉的嘴角别有用心的向一旁撇了撇。 “你啊,这位天上地下惟我独尊的丈夫大人,你这种性格,我们一起在安大就读的时候我就知道,一晃十年过去了,真是应了老师那句话,一点长进都没有还自私的要命。或许就因为这样你才拎不清夫妻的关系、也看不清宋珠铉的真面目吧。跟嫂子比,她倒是善解人意了,如果你和她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她身上的缺点恐怕要比嫂子多多了。你以为前段时间她凭什么找你啊,她要是愿意,以她的条件找个年轻帅气的不是更好,你有什么好让人家惦记的!说不定这就是征服欲作祟而已,当年你早早结婚给她迎头泼下一盆冷水,人家现在拐弯抹角的报复回来。” 这一丝转瞬即逝的嘲笑不禁让煜诚气得直咬牙,但他似乎并不在乎裴柯勉的用心,只是径直转过身去,用生硬的语调简短而又冷淡的说了一句。 “我累了,我要回去先睡两个小时了,打游戏的时候再叫我吧。对了,你的车我得借走24个小时。” 煜诚扔下这句话便转身朝车子走去,望着他的背影,裴柯勉忍不住又暗自嘀咕了一通。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如朝云无觅处。在等候红绿灯变换的工夫,郑煜诚顺着明亮的车玻璃向外望去,脑子里不知怎么,忽然就冒出了白居易那首不太引人注目的词。究竟想要表达一种什么样的事物,或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对于一向厌恶看书的他来说真是一种折磨。 此刻,煜诚的额头和鼻尖轻轻贴在冰凉的玻璃窗上,静静的看着马路对面一群医生护士将躺在地上的人抬上担架。车玻璃隔断了声音,所以眼前的一切很像是在看一场默片电影。 “刚去完葬礼,回头就碰上一场交通事故。今天可真是晦气!” 那些人在煜诚眼里无声的走来走去,平静的,除了自始至终安安静静的躺在担架上的那个人,就只有与一切毫不相干的自己,终于,那些人所有的努力都停止了,看着车子不动声色的向前滑行,最后拉出一道平平的蓝红色直线,郑煜诚面前的信号灯也终于交换了颜色。 第二十九章眼睛里的地动山摇 “广播怎么会变成这样啊!这屏幕看着就跟大头电脑里传出来的对话框一样。” 郑煜诚油光满面的的脸上还夹杂着半宿未眠的疲惫,眼圈发黑,神情茫然,就在他下意识的用手指轻轻掐住鼻梁时,从密闭的车窗上伸过一只手,紧紧抓住了煜诚的胳膊,同时还有一种混沌的杂音回响在他的脑际。 “啊!”煜诚脖颈往后一缩,脸上的肌肉抖了一抖,紧紧把持着方向盘的手心里嘲潮的都是冷汗。 “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啊。真是!不过幸好播放器总算是恢复正常了啊。”煜诚脸上掠过一丝慌乱,然而在转瞬间便恢复了镇静。又垂下眼睛想了片刻,播放器里开始自顾自的传出姜振宇主播潺潺而富有磁性的声音。 “在我的家里住着一个怪物,她的名字叫…” “叫做妻子!这一期不是前几天就听过了,怎么又被当成最新一期播出来了。” 郑煜诚垂下眼睛犹豫了一下,将手抬到播放器旁,但在手指在停在屏幕上方几秒钟后,又无力的垂落回方向盘上。在行驶不远的转弯处,一个哈欠将他的眼睛弄得湿润而固执。用困倦的眼睛看四周,天空不是纯黑的,而是黑中带着无限伸展的幽蓝,煜诚的心吓得砰砰直跳,他总觉得等下会从哪冒出一个人影来,越想越害怕,越怕又越好奇,就连红灯一闪时,都被他当做了鬼火。 “所有人的人生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果当下的生活不是你想要的,那就按下停止键,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煜诚忽然感觉到一种更加前所未有的目光压力,当视线飘向后视镜时,煜诚再次看到了刚刚那群忙碌着处理交通事故的护士,不过怪异的是,这一次护士们迅速撤除了在那个人身上连接的全部仪器,而在又一番时远时近的忙碌后,那个熟悉的男人头发平整,脸上干干净净,嘴巴处没有丝毫脏物,而且好像又淡淡的上了一层妆。难道说… 不知为何,在煜诚的身后,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拉了拉他的衣襟。 “真的有…”煜诚的声音里带着点恐惧。透过朦胧的困意看向播放器,屏幕再次变成了大头电脑的对话框。煜诚勉强着刚想开口说点什么,那些熟悉的护士已经从后视镜中直接站到他的面前了。就在他狐疑的瞬间,冷汗从乱蓬蓬的发丝间又流了下来,特别是眼睛湿漉漉也热辣辣的,煜诚连忙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那张脸触摸起来,就像大理石雕像一般冰冷,生硬,每一寸肌肤又异常潮湿。然后瞳孔不知不觉的扩大了。 很快长长的马路,瞬间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一束微弱的路灯从挡风玻璃上投射了进来,旋转的光束中,细小的尘埃就像一群不可捉摸的精灵一样上下乱舞,除此之外左顾右看其实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都没有了吗?…”在寒风呼啸的黑暗中,煜诚的眼睛直了,他在自言自语,两条腿抖得像筛子。渐渐的,全身冷得刺痛,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他将身体匍匐在方向盘上,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前方。 “所有人的人生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果当下的生活不是你想要的,那就按下停止键,让我们重新开始吧。”姜振宇的声音里漂浮着浓浓的消毒水味,车窗外又伸出茂密漆黑的灌木植物,但在温热的酷夏遇到属于春寒料峭季节里的东西确实太诡异了。 指甲深深的陷进了掌心,在驾驶位下方有一条星星点点的血迹。来不及细想那场诡异的事故,更来不及细想播放器里姜振宇诡异的演播了,因为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面巨幅电影宣传照,那是13年前最红的港片,奇怪的是字幕上写着近期收看的字样。 又黑又湿的发紧紧贴在头皮上,煜诚映在挡风玻璃上的面孔显得格外苍白,红肿的眼睛里平添几分茫然与疲倦,甚至还有一丝毫无节制的恐惧。 “什么啊?那里还…还有收费站吗?”失神的目光顿时变得格外坚定。“来的时候也没有啊,而且居然还是这么古老的。” 沉默了一会儿,煜诚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隐隐流露出一种焦虑,这种焦虑一度掩盖住了原有的慌乱。 “当明早的黎明到来,我们也不会忘记,只要听见下面这首歌,就能回忆起失之交臂的从前。” 播放器里依然时断时续的播放着荒诞的信息,不论怎么点就是关不掉,甚至那屏幕上的纹路秒变成一块块磨损严重的皮革,与此同时微风中传来两声狗叫。煜诚感觉到心脏明显有些不舒服,连恬淡的面部线条里也带着几分柔弱。 “清潭站:请投掷2元或两枚1元硬币。” 拼命定住两秒神,煜诚用替收费路牌斟酌更合适的字样的认真劲,反复念了两遍。 “又不是什么高速公路,怎么还要人破费啊!算了花钱消灾。” 咬了一下嘴唇后,煜诚的语气坚硬得有些沉重。 “靠!吞掉了!我说前面有人吗?” 从两旁的灌木里传来怪异的声音,和A级电影里的女人叫撕声裂肺的呼喊声一模一样,煜诚吓得欲哭无泪。 “是风声,真是无语了。”看着最上面的字眼是2元,难道说只能用2元硬币吗? 煜诚显得既无奈又认真,回头看向身后,地平线好像崩溃了,到处都是重叠的暗影,隐约中好像还有一丝丝模糊的白色光点。那一刻绝望撕扯着他的头皮。 “不管了,就,就这样吧!”煜诚定了定神,随即坐直了身体,拼命的看向前方一闪而过的路况。 “奇怪来的有时候也没见过这种花啊?”煜诚使劲揉了揉眼睛看着路边。 但就像刚刚从睡眠中醒来的那样,在他的面前又出现了匆忙而又熟悉的护士们。 “我们已经尽全力了,送来的太迟了,但你们可以进去看看,请节哀。” 紧接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俯下身子,在父亲额头上亲了一下。随即又回头看了看坐在车子中的郑煜诚。 “怎么会是李,李承美?!” 煜诚咧嘴,唇片轻轻颤了颤,紧接着他都要被吓哭了。 “那,那个人不就是…”郑煜诚定定的看着那张光滑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然后,他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那张记忆中的遗像。 “你可以留下来陪陪我吗?不要走,我的身后一个人都没有了。” 车窗外是年轻的承美,她正在用哀伤的目光看着郑煜诚。 煜诚的眼眶里充满了恐惧的泪水,他奋力的摇了摇头,泪水却在眼眶里越蓄越重,渐渐的就要承受不住了。就在眼泪连同虚汗即将从冰冷的脸颊落下的瞬间,李承美低下头,语气铿锵,甚至是一字一顿的说:“老公,现在,你终于获得自由了,是吗?” 郑煜诚的目光比肩膀还要僵硬,他拼命躲开李承美伸过来想要搭到车窗上的手。但更可怕的是,车子的播放器上出现了黑白电视上才有的雪花。导航仪里也传出“您已偏离路线,正在为您重新规划的声音。”那个女声尖锐得有些刺耳了。 “这是怎么了,这是,这又是什么啊…” 计数器的指针不断攀高,郑煜诚的脸色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晦暗,尤其是当指针直直的指向160时,有股冰冷的怒气隐隐的升腾在车胎和眼眶中间。不仅如此,布满雪花的播放器上突然跳出一张苍白的脸,慢慢的,慢慢的一个穿着雪白孝服的女人从那里爬了出来。四周的雷声像鼓一样嘹亮,闪电穿梭在古老的欧式建筑周围,还有,风中好像还有血的味道。 煜诚的肌肉向下收缩着,舌根刺痛得仿佛能将嘴巴推出去。眼窝慢慢散大,鼓鼓的眼球茫然的望向白光闪烁的地方。 就在郑煜诚疯狂的拍打着方向盘时,他无意间瞥到了诡异的计数器。 “不受,都不受控制了啊!拜托,啊!——不要!” 窸窣作响的骨骼里好像忽然释放出囚禁千年的冻气,浑身抽搐得无法思考了,在记忆的尽头,一道怪异的白光将周围的一切连同煜诚自己彻底冻结。 第三十章噩梦后的来访者 一直回荡在耳边的窃窃私语声突然销声匿迹了,就在煜诚扶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时,一阵吵闹又卤莽的敲门声闯进了他的耳朵。 煜诚的心咯噔一跳,往旁边一闪,整个人差点栽进无边深渊。 “哥哥!快点过来给我开门啊!”紧掩着的门外仿佛又有个什么人在召唤着他,惊魂未消的煜诚猛然睁开眼睛。 “怎么回事?是在医院里吗?但这医院的天花板也不免太寒碜了吧。” 当看到和十年前一模一样的裴柯勉正静静躺在一旁的沙发上,并用睡梦中的手擦拭额上的汗水时,煜诚的心情才有所缓解。 “什么鬼?这不就是我从前自己租过的那个自炊房吗?但我为什么会在到这里呢?”煜诚大吃一惊,又赶忙抬眼看向四周。房间实在是太杂乱了,该死,为什么要把衣服统统堆在桌子上,都看不到日历表上标着的日期了。 “哥哥,你快起来给我开门啦!哥哥!”、“怎么搞得!这个声音居然这么熟悉,好像是…是煜祺吗?”头脑凌乱的郑煜诚再次四处转身并快速的审视着被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得满满当当的房间。 或许是发觉敲门声响过许多遍,郑煜诚却始终毫无反应,裴柯勉伸了伸拦腰,并奋力踢开拦住去路的棉被。 “难道,难道是因为我已经死掉了,所以灵魂才跳出来神游的吗?那门外的人真的会是煜祺还是幻觉?”郑煜诚从左往右、从下至上又从内到外的打量起这间似曾相识的小屋。这时,裴柯勉从被窝里爬了起来,不仅没有洗过脸、梳过头,就连衣服上都布满了过夜的酒渍和食物残骸。更不可思议的是不论郑煜诚怎样伸手招呼,对方都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 “我说你最好快点过来开门,我的两条胳膊都要废掉了!” 煜诚快速凑到门边,脸上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但是糟糕,没有门镜,如果门外站着的是吐着舌头的怪物又那该怎么办才好呢。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裴柯勉一把推开目瞪口呆的煜诚,并清了清嗓子。 “我说站在门外的人是郑煜诚的亲妹妹郑煜祺吗?” “如果我数完三个数,你还不给我开门的话,我一定会把门板掀下来!” 门开了,裴柯勉笑着闪到一边,或许是因火气太旺,郑煜祺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要不是有乱糟糟的杂物拦着,她一定能摔个四仰八叉。 “那个我其实经常听煜诚哥提起妹妹你,我是他的朋友兼另一只寄生虫裴柯勉。呵呵,真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居然会是在这么尴尬的时间,否则我一定会做一份像样的自我介绍的。” 裴柯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脸上顿时如暴雨般大汗淋漓。 “这么冠冕堂皇的话就不用说了,其实在开门那会儿我就认出来是你了,所以哥哥你就先换上像样的衣服吧,别污了我的眼睛。” 裴柯勉摇头傻笑,一脸的笑纹显得有些疲惫和衰老。在瞥见正在角落里暗暗低头的郑煜诚时,煜祺终于露出了那种恨不得一口吞掉哥哥的目光。 “事先声明,我可不是翘课来的哦,是因为班级被征做临时考场了才被放假的。还有,拜托你有点眼力价好吧,没看到我两只手都没闲着吗?快帮我接过去啊!” 煜祺的眼睛里闪烁着光彩,且目不转睛的望着煜诚。 “哦,哦。” 煜诚一边应着一边慢腾腾的伸出手去。逐渐的,他换上一脸深思熟虑的表情开始一寸寸凝紧了郑煜祺。 “本来我也打算睡个懒觉的,但母亲大人硬是让我来给你送这些小菜,所以我就挤着早高峰的公交过来了,这一大道上可折磨死我了,看在我这么辛劳的份上,你可一个丁都不许剩啊!” “怎么回事,如此熟悉的情况。”郑煜诚在心里默念。 更奇怪的事情是,几乎同样的开场白,一向自诩天下无敌的煜祺这次竟然没有像记忆中那样怒怼他几个回合。或许是察觉到郑煜诚压根没有半点要挟恐吓的架势,她就那样自顾自的径直朝房间深处走去,就在伸手握住房门把手的时候,她开口了。 “艾希!瞅瞅这个样子!这是人窝还是猪圈啊!一个人住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刺鼻的味道出来呢。尤其是电视机这里,昨天晚上为了看国际棒球联赛的首战,开了场狂欢pa ty是吧!” 瞬间,煜诚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到底是表示肯定,还是表示否定?他并不清楚,但是此刻的煜祺也不想继续等待他的回答了,于是她留下一脸呆滞的哥哥,独自朝煜诚那个存放私密的小天地走去。 “为了验证我是否真的具有预知能力,我昨晚特地补看了下最后的颁奖礼,筑梦队的惊天逆转本就在我的意料之中,但还是把我激动坏了,没错当时的我应该就是哥你现在这样的表情。” 漆黑看向煜诚的眼瞳干净清澈,有星星仿佛随时都会从眼睛里掉落到房间的地板上。 “记得刚进门的时候,煜祺你说早就认出我了对吧!很奇怪哎,我对你整个人,包括你今天说过的每句话也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裴柯勉边说边把自己半敞着领口的背心穿好,再套上睡衣外套,最后又牢牢的系上了腰带,这一切完成之后,他便从沙发上站起来朝郑煜祺走去。 “你没有看到筑梦队传奇球手李兢哲那一记魔幻飞球吗?还有那个帅气的小将魏冠霖,这样,这样…” “我能说我真没看过,但对于你的描述我一点都不感到陌生吗?” 煜祺听到这里显然就已经对裴柯勉接下来要说的话失去了兴趣,于是她干脆打断了他。 “等等,昨天是国际棒球联赛的首战日吗?是哪一届的来着?” “你这是睡迷糊了吧!赶紧把手中的小菜放下啊。还有柯勉哥哥你,等下哥哥有个特别重要的约会,你赶紧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啊!” “这是?那天,是十年前的那天!是我第一次与珠铉学妹正式约会的日子。”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从一片片茂盛葱郁的叶子中间挤出了另一张日历,上面清晰的写着2009年6月3日。真的是… “咦!柜子里那些花花绿绿的都是什么啊?是特别杂志吧?” 煜祺用不以为然的语气冲着两个哥哥喊道。 “特,特别!喂,!那里可不行啊,妹妹。” 煜祺一边看着裴柯勉,一边慢腾腾的将一摞杂志推倒在地面上,并从中掏出一本最厚的杂志,拿在手中翻了翻。 “我对你头顶的灯发誓,这里面可都是你哥哥的宝贝!”裴柯勉愕然低喊。 “不用他说,我也知道只有我哥哥会起这种贼心色胆!” 煜诚带着一脸呆怔的表情站在原地,煜祺回过头仍旧和每次怒怼哥哥时一样用直截了当、斩钉截铁的口气断了他的全部浮想。 又是 一阵窒息的沉默之后,视线始终停留在哥哥脸上的煜祺低下头来望着杂志。 “哦,哦!哥哥我能不能把这一本带走。这可是我最喜欢的男明星了。” 煜祺兴奋的跳脚,她不断的用手平抚着堆皱的书角。突然,煜诚的视线停滞在妹妹头顶旁边放置的时钟上。 第三十一章爱情不会再一记重拳将我击倒了 “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完全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一天的翻版!” 关门后,煜诚粗略的算了算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就在他又像以往遇到困难时一样,将手指轻轻揉搓在太阳穴上强迫自己想出对策时,一个曾经同他说过的话的声音再次回荡在他的耳边。 “要经过也不知道说一声!” 看着衣服上湿漉漉的一片,煜诚暗自回想着与十年前完全相似的场景。 “要经过也不知道说一声!” 只是这一次,浇花大妈是突然用不同于那日的态度,一脸和蔼的打断了煜诚的暗想。 “除了语气有出入外,几乎是一模一样!就连她穿的衣服都没有变。” 大妈突然观察到煜诚注视自己时那种担忧不已的目光,于是马上朝他露出一丝牵强的微笑。 “好在今天天气不错,很快就能干了。”不光有温和的话语,还有亮晶晶的笑容。 “这是梦吗?要说是梦的话,也太鲜明了吧!”煜诚突然感觉到一阵莫名其妙的郁闷。 “喂!还不走吗?小伙子你不是就要迟到了吗?” 煜诚不禁对眼前熟悉的场景产生了一丝不适应的奇怪感觉,就在他不断的用探索目光追逐在浇花大妈身后时,一直假装镇定自若的把水舀起来顺着花茎冲下的大妈忽然直起腰身,并简短的提醒道。 “和女生第一次正式约会,最忌讳迟到了。大妈是过来人,还能诳你!” “哦!那我过去了。谢谢。” 记忆中那个大妈眼里闪现的憎恶目光丝毫不见了踪影。“同样的一天,同样的场景居然会有如此奇妙的反转。”朝着公车站扬长而去之前,煜诚侧过脸仔仔细细的又审视了一番大妈的这张脸。 就在煜诚带着一股强烈的郁闷仰面盯着温煦的天空出神时,站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女孩发起了像火一样猛烈的脾气。 “现在的人怎么这么ope 啊!都已经是有妇之夫了,居然还围着我家哥哥转。” “帅哥,美女永远都是自己玩自己的,别说是对家粉丝,就连自己的粉丝也是毫不在意的嘛。” “没错,看看那张纯天然的脸,老天对我们真是太苛刻了。” 明明都是一副乖巧的装扮,却又都用如此固执的方式抗议着。一想到幼稚是那个年龄段女孩的一贯方式,煜诚直接用最快的速度收起憎恶的目光。 风把煜诚的头发分成两拨,又都轻轻掩在眼睛上。一个不留神,煜诚的脚狠狠的踢在报刊亭的桌角上。 安城新闻:“前当红女团人气担当安美妍,被扑捉到深夜与异性朋友约会。” “居然连新闻头条都上了,真是烦死了。”煜诚自言自语道。 望着无缘无故就一脸郁郁寡欢的坐在公交车站长椅上的郑煜诚,其中一个正吃着棒棒糖的女孩用手抓了抓身边朋友的衣角,并一起朝着煜诚的方向挤了挤眼睛。 “我去,虽然至今不敢相信这到底是梦里还是现实,总之现在正在进行着的,的确是十年前的那一天。算算时间,我应该很快便能遇到…” 在两道浓眉下,几乎毫无表情的目光无意瞥到绿油油的树丛时,透过丝丝缕缕的热浪,他果然看到了皮肤比薄纱裙还要白皙的宋珠铉,完全不是最近几天看到的那种完美无缺的模样,而是浑身都在散发着神秘清冷的少女圣光。 “没错,那就是十年前的珠铉,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让脚下的焦土变成天国的水晶石阶。” 目不转睛的凝紧珠铉,煜诚的脑子里回荡着的都是那天在餐厅里两个人亲热的对话。 “同样是女人,我是真的有点嫉妒她。” 、“煜诚哥,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的对吧?”、“我想我应该早就回来找你的,虽然在心里抱怨了你好多年,但重新面对你,我是真的恨不起来啊。”、“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你会选择站到我的身后吗?” 就在煜诚六神无主的时候,宋珠铉刚好投向了他一抹开朗的笑容,那个笑容瞬间带给煜诚巨大的冲击,使得他整个人就好像后脑勺被打了一棍子似的沉闷空白。 “学长!” 珠铉高兴的挥了挥手,笑容愈发如鲜花灿烂。 “你是刚刚才到这里的吗?已经迟到了哦,我正要回练习室呢。” 正在煜诚紧张的准备对策时,耳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紧接着珠铉的胳膊突然伸向他,并一把将他轻轻拉向自己的臂弯。由于惊讶,煜诚的身体猛一战栗,珠铉反而靠得更紧了。 “那个,你今晚有时间吗?有一场交响乐首映会,我手里刚好有两张票,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眼前出现的状况,对煜诚来说简直就是穿透阴云的阳光,珠铉正两眼满是温柔的等着他的回应。煜诚支支吾吾着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却只能在心中暗自叹息。而他这个转瞬即逝的犹豫,已经让女神珠铉开始皱起了眉头。 “那个我一定去,一定会去的。”突然煜诚的两只手和两条腿蓄满了能量,他似乎这就已经做好了即刻奔赴约会地点的打算。 “学长你嘴上说得轻巧,可你的脸色很不好看哦,快拿着吧,这是特别给你带的早餐。” 煜诚一把接过珠铉递过来的食盒,用力拧开盖子,直到这时,他才彻底卸下那张迟疑困惑的面具。 “那我们晚上5点在公演场的入口处见吧,你可千万别再迟到了哦!不然我真的会生气的。” 说这话的时候,珠铉的视线始终停留在郑煜诚木讷却英俊的脸上,她的眼睛里闪烁着钻石般夺目的光芒。 “若即若离,忽冷忽热。像个傻瓜似的你,当年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看看那两张连着的号码就应该想到,那可不是一场普通的公演,人家珠铉的诚意明明已经赤裸裸的写在眼睛里了,我居然会感触不到。傻瓜,真是普天之下最大的傻瓜!” 那一刻煜诚顿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真幸福,“无论是你对我,还是我对你,都是那么的坦诚。”就在他美滋滋的转过身时,一个骑着脚踏车的孩童两眼满恐慌的直奔他来了。 “啊!”就像在蒸汽房里待上半小时的那样,蓦然睁开眼睛的煜诚不光已经满头大汗,甚至连手臂上的青筋都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看着四周像蚕室一样的房间,还有正在一旁的小床中辗转反侧的二宝,他几乎只有瞪大双眼的份儿了。 “难道,刚刚那么现实的一切,竟然都是做梦吗?”门被风掀开一角,看着虚掩的门外妻子李承美和干净利落的小厅,煜诚只好无声的在心里自言自语着。 “如果能留在刚刚的那场梦中,再也不用苏醒,那该有多好啊。” 这个家煜诚已经根本继续不下去了,他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 没过多久,从门外传出一个尖锐的声音。 第三十二章蜗牛一样慢腾腾的糟糕日子 “你到现在为止都还只是袖手旁观吗?大女儿都已经迟到了!” “女儿身体刚恢复一点就逼着她学习?跟老师打电话说今天不去了。” “你知道这一天能落下多少功课吗?同样是做爸爸的人,你跟别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对孩子的将来一点都不上心?”李承美举着话筒为单位的事情大呼小叫,时不时的还要用严厉的语气对吓得瘫坐在地上的煜诚下达命令,那股威严的气势足以震慑住远在电话听筒另一端的直系上司郑敏荷。 “老婆今天多少号星期几了?不对,现在是几几年了?” “火烧眉毛了,还有闲心跟我唱反调呢是吧?郑煜诚你要是再敢学着你的那帮狐朋狗友那样,在我面前搞行为艺术,我保证不会让你看见明早的太阳!” 似乎是为了向所有人证明自己是认真生气的,听筒摔在地上,乒乓乱响作为了强调效果的配音。但即便如此承美似乎仍然没有解气,接下来的几秒钟里,她一直气呼呼的站在那里,呼吸显然也因气愤而愈渐急促着。 “看到了是2022年3月18日星期五…”煜诚小声嘀咕道。 “郑煜诚,你看起来好像真的很无聊啊!”李承美无奈的长出一口气。“真是别人讨厌什么就专门去做什么?瞧瞧这醉生梦死的样子!哎!” 想到这里,李承美觉得更加愤愤不平,此时的她还不足40岁,但却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大婶了,虽然她从未像小女孩似的奢望过什么浪漫,但在结婚之前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还要为丈夫的不成熟而烦心。 过了许久,煜诚的目光默默的停留在承美刚从厨房里拿回来的三样菜肴上:“最近已经好久没有吃到岳母的拿手咸菜了。” 承美瞬间没有了食欲,在勉强把勺子里的饭塞进嘴里的同时,她脑子里还在不停的胡思乱想着。 “你要是今天得空的话,就拜托去跑一趟啦,看看岳母有什么需要,哪怕陪着散散心也好啊。” 这一丝转瞬即逝的微笑,不禁让承美气得咬牙切齿,而坐在对面的煜诚却一脸慵懒的夹起一点菜放进嘴里。 “老婆,要不要我去放点儿音乐调节下气氛?是点流行歌还是你喜欢的轻音乐!今天是你的休息日,别从一早就愁眉苦脸的嘛!”煜诚用不以为然的语气对正反复摆弄着筷子的承美道。 “你要是实在不愿意陪我吃饭,就没必要非得坐在这里了!而且我应该不止一次的跟你说过,我们过的是现实中的婚姻生活,而不是跟过家家似的游戏!” “不想去就不去,不想听就不听呗。你现在脾气说起就起,我都不知道我究竟要怎样做才能合了你的心意?李承美,我连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还不是怕随口一问再呛了你的肺管!”看着一脸不满神情的妻子,煜诚决定敞开心扉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 “还能是怎么回来的?不走还能是爬回来的!奉劝你一句,你最好马上把酒戒了!不然下一个横死街头的人一定是你!” 承美的话就像是在煜诚精神最脆弱的时刻给人致命的暴击,随后她趾高气昂的望着她,似乎已经做好等待他反抗的准备。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煜诚这次并没有反驳他,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去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嘴巴不断的开合就像随时都会喊出声的那样。 承美边呵呵喘着粗气边把自己半敞开领口的衬衫重新拉好,再套上外套,最后又从桌角拎起一只帆布包,在这一切完成之后,她便朝房门的方向走去。 “你要去哪?” 就在承美伸手握住房门把手的时候,煜诚开口了,但承美的视线依然停留在房门的方向。 “送完孩子就去给你买一份人身保险。之后直接去单位替同事的班。至于你,单位爱去不去!就以你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脾性,认真做的也跟新人丝毫没有区别!” 被那双饱含怨恨的眼睛注视过之后,再铁石心肠的煜诚都会觉得心里非常别扭。就在他感到莫名绝望的时候,正好有冰冷的雨珠顺着窗口落到他的肩膀上,紧接着漫天的雨丝天开成了一朵朵雪一般洁白的花。 “该死!一个办公室乌泱泱的都是人,非得让我去什么赵代理家吊唁啊!错过了重置人生的机会,真是可惜!不过,我明明记得很清楚我确实是开车回来的啊,只是在车子出了故障后,大脑就彻底断片而已!” 煜诚带着一脸失望的神情看着办公位对面空空如也的窗口悻悻道。 “难道真的是因为我最近酒喝太多的缘故吗?可是偏要说一切都是梦的话,那些画面也太清晰了啊!就好像…” 生命中的某些东西过去很久之后,又在非常不经意间突然被拾起,那样的记忆真的让人锥心刺痛。所以整个上午,煜诚都怔怔的望着自己办公桌上摆放的花瓶,特别是在好朋友智媛往里插入了几支淡黄色的雏菊时,煜诚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出了赵代理的家,我还见了裴柯勉。但我真的只是见他一个人吗?珠铉!会不会是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珠铉,所以才会做那样的连环梦啊。”、“今天好像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没错,是十年前珠铉学妹约我去看公演的日子。”就在煜诚的视线停滞在花瓶旁边放置的日历上时,珠铉曾对他说过的话再次回荡在他的耳边。 “喂!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要不要去楼上的失乐园散散心,或者我们去新出的那个小吃摊小坐一会儿也行。” 周明曜的手指轻敲着煜诚办公桌的一角,但如此细微的动作,却令煜诚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焦虑不安。 站在十字路口看风景,车水马龙的车子与行人就像是在围绕着同一个迷宫时断时续的兜着圈子。 风轻轻吹起。正呆怔在原地仰望天空的煜诚头发随风飘飞。如果说这个角度有什么值得留恋之处,那就是站在这里可以饱览安城人最朴实的风貌。 在一溜烟儿的消失片刻后,周明曜情不自禁的飞跑回来。 第三十三章我的爱,究竟在哪里 “喂!煜诚哥,这可是我挤破了脑袋,才抢到的两份里脊肉饼。你怎么能全都霸占去了啊?!” 周明曜顿时抱怨不已。 “知道不容易还不多买一份!别用那么苦大仇深的眼神看我了,还你就是了。”与故意找茬的周明曜不同,煜诚的一双大眼睛里满是迷茫。 “我说哥你才真是的!你可是能在家里吃个早饭再出来的男人啊!不像我,因为结婚之初就说好她做家务,我做饭,所以我才会空腹上班的。” 煜诚郁闷的盯着明曜。 “所以那些美好的爱情都是只能存在于神话传说之中的,是吗?” 始终无法甩掉脑海里乱七八糟想法的煜诚,默默叹了口气,然后又像无生命的东西一样平瘫在一旁的栏杆上,望着肉饼的眼睛就像两颗镶嵌在夜空里的星星一样黯然。 “每次饿着肚子的时候就会很想念妈妈做的饭啊!小时候不懂事,总是会剩下很多,现在想想真像是时间开给我的罚单。” 与笑得不可一世的明曜不同,反复把玩着锡纸团的煜诚,心里纳闷得几乎要疯掉了。 “所以和儿子相比还是做爸爸的有口福嘛!每天都能吃到妈妈做的饭。煜诚哥,我还真想跟我爸交换一天身份呢。” 或许是有些惊诧无语,煜诚暗挑眉毛笑了笑。 “喂!我说明曜。你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形啊,明明是梦,但却清晰得那么真实。就像过去的一切又重新活了一次那样?” 周明曜的嘴里仍然嚼着肉饼,微抬的眼睛炯炯有神。 “是时差倒过来了吗?”明曜恍然大悟的笑了笑,又自然而然的调侃道。 “我跟你说的可是很严肃的事情!就是那种非常鲜明的梦,你到底做过没有?” 听着煜诚的声音,明曜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煜诚连忙将胳膊搭在他的肩膀再度催问着。 “鲜明得不像梦的那种梦?像我这种想象力天马行空的人当然是做过的啦!” 感觉到煜诚正惊讶的望着自己。而且那种事情本就是奇迹一般的存在,明曜反而可以心平气和的说给他听。 “在梦里,我和初恋申珠映做成了男女朋友。我梦见自己追到火车站,她本来一只脚已经跨进检票中心了,但在我的一通软磨硬泡下,她终于回心转意了。也是从那天晚上开始,只要在电视上看到她,我都会觉得她好像依然在我身边,我们从来就没有分手过。所以,在那以后,只要是她参演的偶像剧,我都不敢看,因为我害怕看到她和其他男明星拍Kiss,那样的话我会有被背叛的感觉。” 回想起梦境的全貌,明曜的嘴角泛起了一丝惋惜的笑容。 “到底是年轻人啊,这都是些很肤浅的梦啦!我说的是你跟她有对手戏还得是感同身受的那种!” “还对手戏?哥,你现在的脸皮可真够厚的。我的初恋跟哥的宋珠铉小姐一样,那可都是光芒万丈的人啊。你竟然不顾廉耻的说出这样的话来!”明曜越想越觉得可笑,他拉过郑煜诚的胳膊,将头趴在他的肩上狂笑个不停。 “你再笑,我真的不会理你了。”煜诚尴尬的望着他。 “我知道,我错了好吧。不然的话,今晚10.30我们打盘游戏开个黑就当给你赔罪啦。”明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恳求道。“就为了陪你玩两局,我事先连装备都置办妥当了。” 直到汽车的尾烟彻底消散在远方,煜诚仍然呆呆的目视前方。 “发生什么事了?是游戏机被嫂子没收了?”明曜忍不住又问道。 “在被她发现之前,游戏机就已经报废了。”粗重感紧紧抓住了他,使得煜诚动弹不得。“本来还打算等这个月发完奖金后,再买一台的。” “文雅点说叫隐退,陪伴了你那么多年也是该功成身退了,没事的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想开点!” “确实应该淘汰了,不过我真希望这次能买到一台跟新货没有差别的二手货。” 煜诚几乎是被周明曜一路牵着走到办公楼下的,就在煜诚将锡纸随手扔向垃圾桶的那一刻,他的眼睛突然瞪得滚圆。 “这是什么伤疤啊?以前明明没有的啊,不仅如此,我好像从来没感觉到疼过?!”看着手腕处那一条如盐渍般白花花的痕迹,惊诧不已的煜诚不禁嘟哝道。 “哥你说什么呢?你那条伤疤不是从两年前就开始有了吗?记得你当时说过这是嫂子用鸡毛掸子抽的。” “喂!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你一天天的就知道给我造谣!拜托,你看好。这可是我自己的身体,哪里痛过、哪里有疤,我心里能没数吗?!” 明曜再度回头来看煜诚。煜诚本就很大的眼睛,眼珠几乎要夺眶而出了。 “是哥自己的身体出了小差,还是脑回路短了一截啊!这可是两年前在柯勉哥的大排档,你亲口跟我们说的,而且你那天还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的来着。” 煜诚瞬间尴尬德如立针毡,明曜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顾着回复消息。过了半晌,煜诚好容易重新捕捉到明曜的目光。 “这么说的话应该确有其事,但我也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喂!我可没有拿你寻开心,再说这种事本就是只能在好朋友之间传递的私密事,我怎么能乱开玩笑呢?!” 尽管明曜顶着带刺的腔调,但煜诚依然难以置信的盯着他。 “哥抽空还是去医院做个检查吧,是不是最近心理负担太大,才导致艾尔摩兹海默提前患上的啊。我听说我身边有好几位朋友都被确诊了。要是不尽早治疗,以后会发展到很糟糕的程度的。” 欣赏完明曜丰富的表情后,煜诚的注意力再度转移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在煜诚慌乱不堪的心里,荡漾又掺杂着迷茫惊悚的漩涡。 “上个月我们行的收益又拿了幸运七号,最近这几天我们只能苦逼的加班了。” “走,买两杯咖啡提提神去,不然等下脑子要玩完!”单位的门开了,两个女同事强装笑脸的互相调侃着走了过来。 “现在才去吃饭吗?”周明曜迎上前,温柔的问道。 “饭早就吃过了,我们现在要去对面街上买两杯咖啡。对了你们两个要喝吗?我们可以帮你们带一下。”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两个漂亮女同事的脸被吹得有些走形。 “我们的话,就不劳烦了吧。煜诚哥最近喜欢喝甜的,咖啡太苦了。”明曜的回答很痛快,就像比煜诚本人更了解他一样。 “至于我这边呢?喂!老婆,你说孩子生病了吗?要不要紧。”手机夹在他的指缝中间如同他的眼神一般左右摇摆着,明知就里的煜诚伸手把明曜散落在额头的碎发拂了起来,突然他看见单位的门被人从里推开。下一秒他猛地转头跑开。 “正好想喝呢,就帮我们两个各带一杯吧,还有你们两人的咖啡,我也一齐请客啦。”煜诚极尽菩萨心肠的说道,但他的心脏就像风吹树叶般七上八下,呯呯直跳。 “钱的话,刷卡可以吗?”当看到寥寥无几的几张红票后,煜诚的脸立刻就红了。 “当然可以啦!谢谢煜诚哥。”两个女孩情不自禁的笑了笑,在夺过卡又朝前走了两步后,她们同时转过身,并且像故意说给煜诚听似的道。 “那个,就只买我们四个人的吗?申正焕主管还有其他人呢?要不要也帮他们带一下。毕竟我们整个贷款组,宗亲级的员工也就只有这么几人,新人就算了。” “拿着四杯咖啡踩着上班点回来确实太显眼了,那就都买了吧,新人的话有个叫智媛的跟我不错,也帮她带一杯吧,反正几杯咖啡而已,也没有多少钱就别搞得太小气,对吧!”煜诚压抑着心头的焦躁和神经质,故作慷慨道。 “那就太谢谢煜诚哥了。” 在两个女同事笑着转身的同时,煜诚的表情立刻便僵住了。想着回到家会饱尝妻子李承美的刻骨之恨,以及无限愤怒,还有当着两个孩子、满楼邻居的面,跪在搓衣板上的奇耻大辱。只听嗡的一声,煜诚的脑子就快炸开了。 第三十四章没见过这么“大方”的男人 “郑代理请客喝咖啡喽,人手一杯卡布基诺!” 听见熟悉且尖锐的嗓音,就连公认最难相处的主管申正焕都爽朗的笑了出来。 “谢谢郑代理”、 “谢谢,你人真是太好了。”… 说咖啡 咖啡就到,果然没白长那双长腿。看着两个女同事四只手里提得满满当当的站到自己面前,智媛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煜诚神经质的将抹布扔在工位一角,这一细微的举动很快便引起了死党周明曜的注意。 “煜诚哥,那家店的咖啡是可以积分换购的,你怎么不把会员卡也给她们两个呢?是不是被幸福冲昏头脑了?毕竟两个美女不够看的嘛。” 煜诚甩开他的手,然后煜着漆黑的电脑屏幕酸溜溜的噘着嘴,周明曜哈哈大笑的拖着凳子又靠近了些,并一把环住他的肩膀。 “不好意思,都怪我们太大意了,光是煜诚哥的手笔一看就是超级VIP会员,怎么能把这一茬给忘了呢。” “不过就是些小意思,大家千万别放在心上。等我下个月再次拿到奖金的,一定请大家去吃牛排。” “天哪!想不到煜诚哥竟然是我们贷款组的隐形富豪啊!” 两个女同事一牵头,大家全都笑了,就连最好的朋友周明曜的嘴角也分明在偷笑。郑煜诚本来没有心思跟他们一起,因而他的笑容看着很落寞。 “今天太阳是打哪边升起的啊,我们的郑代理?!” 申正焕惊讶的望着煜诚,煜诚目光僵硬的回望着他,智媛轮流打量着他们两个后,对着雪白的墙壁尴笑了笑。 “郑代理谢谢你的咖啡。不过,本人更喜欢喝蓝山口味,下次可以拜托你换一杯蓝山的吗?”申正焕大言不惭的说完,一种令人作呕的愤怒开始盘旋在煜诚眼前,他闷闷不乐的点了点头,随即对着漆黑一片的电脑屏幕死死咬着牙关。 “郑代理你最好了,拜托,请我们喝杯咖啡吧!”周明曜叫人怜惜的笑容闪进煜诚的眼中,那一刻他的喉咙仿佛钉了钉子,差点就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为了掩人耳目,他只好用双手不停的搓着自己的双颊。 “我之前跟你说过吧,那对可是我们贷款组有名的咖啡搭档。只是轻飘飘的一句撒娇话,被盯上的人这一周就白忙活了。别人就算了,以哥家里的情况,你难道还想再做一次冤大头吗?今天这顿,回家你要怎么向嫂子解释?” “求你了,别说得这么大声了行吗?我刚被宰了一顿,不能再丢面子了!” 煜诚瞟了瞟周明曜,无奈的叹气道。 “那你也不能为了面子,不顾底子啊!买游戏机就算了但这咖啡又是牛排的,哥,你可是连一张里脊肉饼都要赊账的…”明曜狠狠的瞪了煜诚一眼,悻悻的抱怨道。 “喂!你是存心让我社死在今天吗?” 煜诚一边牙关撕磨着,一边奋力捂向明曜的嘴巴。明曜敏捷的避开,并抓住智媛的胳膊躲到她的身后。智媛似乎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两个人的身体靠着墙同时倒了下去。 “各位宗亲,大家中午好啊!” 就在郑煜诚帮着周明曜、智媛收拾起摔得乱七八糟的文件资料时,崔仁赫一脸和蔼的走了进来。 “刚进门就赶上贷款组的午间咖啡!正好,我也很想喝一杯来着。是谁请客的,快把属于我的那杯给我吧!”崔仁赫笑着,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说出了心里话。 “快把分行长的先递过去,你们再继续分发!”瞟了瞟呆愣在原地的两位女同事后,申正焕连忙疾声提醒道。 一段说长也长,说短也短的时间之后,两个女同事双肩不禁一阵颤抖,就好像突然从敞开的大门处钻进了寒气一般。 “那个,我忘记给分行长您带了,而且,而且咖啡都是最便宜的那种。” 低头唯诺的她们与刚刚那个撒娇似的声音是出自同一个人吗?就在大家眼神微妙收紧的瞬间, 申正焕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腕。 “哦!那,那就算啦!毕竟都是实在的宗亲朋友,别搞得这么拘谨。我去隔壁的点购机里随便买一杯速溶咖啡就行了。” 崔仁赫夹在两个女同事中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在侧过脸的瞬间,默默噘起嘴巴的崔仁赫神态滑稽得更甚,简直无法用语言去形容。 “虽然我的弟妹,安城医院的院长跟我强调过多次,含糖量太高的东西容易堵塞血管,让我尽量别碰。但只是一杯没什么大不了的,死不掉的啦。”崔仁赫双手抱在胸前,回答得极其冷淡,但一双眼睛却直冒冷光,在最后瞄了一眼申正焕放在桌角的咖啡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分行长!”、“分行长!”刚刚僵持在申正焕嘴角的尴尬,瞬间变成了烦躁。就在他捏紧放在角落里的咖啡往出跑时,手过之处,微褐的咖啡汩汩涌出。看着申正焕如此狼狈的样子,崔仁赫比申正焕自己还要吃惊。 “分行长!” 就在两个人嘴巴大张的四目相对时,郑煜诚尖着嗓子追了出来。 “您要是不介意的话,请喝这杯吧。” 煜诚小心翼翼的将咖啡递了过去。 明明知道自己很想要,但崔仁赫还是故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放心,都是一模一样的口味啦。”煜诚扬起一张和第一次表白心意时一样青涩的脸。 “不了,这是别人给郑代理你的咖啡。” 崔仁赫满腹疑惑的拿在手中看了看后,又面带薄怒的推了回去。 “不是啦,我一碰咖啡,不论多累多晚都会失眠的。所以这杯只能是给您的咖啡。”郑煜诚就像从天而降的降落伞,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有作为主管的申正焕不能无视他潜在的威胁。 “真的?这真是给我的咖啡吗?” 崔仁赫闪动着那双和嘴唇形成鲜明对比的、完全不带任何笑意的眼睛。 “当然是您的没错啦。” 煜诚仰面望着崔仁赫,慢慢绽放出一抹天真灿烂的笑容。 “真确定吗?”高高兴兴接过咖啡的崔仁赫脸色突然僵住了。但郑煜诚再次怒放的笑容,却如鲜花般令人心驰神往。 “果然,偌大安城银行,知道照顾我的就只有我的郑宗亲了。我真是太感动了!”崔仁赫的手突然拍向煜诚瘦小的胳膊。然后便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口大口的抽吸着咖啡。 面对眼前做梦也没想到的场景,一直保持缄默的两个女同事,用金鱼般肿胀的眼睛简短的对视一秒,再次回望申正焕时,她们就像大白天撞见鬼似的脸色惨白。申正焕始终瞪大着双眼,那种感觉就像兔子看到树下有只张大嘴等待自己下去的老虎一样心惊胆战。重新站定在明曜身边的煜诚,发誓似的将手按在胸口,眼中渐渐充斥着一种近乎愚昧的深情。而整个微妙的过程,都锁定在崔仁赫高举在手中的咖啡杯里,他就一直那样望眼欲穿的看着。 “真痛快!阴天和咖啡果然很搭哦!” 崔仁赫的声音很轻快。被他凝紧的每个人,嘴角都附和的向上提起一点。很快,一圈之中,只有智媛一个人在用盯着野兽的眼神打量着崔仁赫。 “看着你们开心,我的心情就更舒畅了。为了激发你们更激情澎湃的斗志,我给大家出一个脑筋急转弯吧!说从前有三只老虎和三座山,有一天猎人来了,为什么三只老虎都躲到了同一座山里?” 看着所有人的表情都在重复着从欢喜到泄气的循环,崔仁赫的脖颈向后一缩,但隐藏在嘴角的笑容却渐渐明亮起来。 “不知道吗?都不知道!但这就解密的话就没意思了啊。” 明曜笨拙的挠了挠头发,在他身后那两个咖啡搭档正头挨着头的愣在原地,申正焕的嘴巴张得也很大,另一边堆在角落中的众人都在不可思议的耸着肩膀。 “是爱进那座山就进哪座山的意思吗?” 似乎是在回应崔仁赫的询问,不远处传来了煜诚洪亮的声音。 “你们看,我刚刚怎么说来着!还是我的郑宗亲最贴心吧。哈哈…”大家又恢复了精力,全都神采奕奕的陪笑着。申正焕也跟一起笑了,然而不等笑容结束,煜诚便看出申正焕眼中尚未消失的阴影。 “真是攻防一体啊!煜诚哥!如果不是你,我们又要在痛苦中爱过这个月了!”,“ 扑通”周明曜一把环住煜诚的脖颈,一脸宠溺的说道。“不过,那个吝啬鬼肯定会在心里给你再记上一笔黑账的。” 周瑶朝着故意装糊涂的申正焕眨了眨眼睛。 “明知会这样还敢乱说!”当煜诚无意间扑捉到申正焕那双几乎要瞪裂的眼睛时,他一把扳过周明曜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头,并轻轻抚摩着将他推回到工位上。 第三十五章煜诚经久不灭的“初心” 郑煜诚比平时上班更早,因为他从夜里就控制不住朝自己的小金库走去的冲动。妻子李承美正趴在客厅的沙发上,睡得很沉。看着这个疲惫的女人,不知为什么,煜诚的心中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酸楚。 清晨的空气清新却也凉飕飕的,睡梦中的妻子一双手在蜷缩着的胸前不停颤抖,煜诚连忙反身回到房间,在衣柜里翻找了一圈,竟然没有一件是最近三年买给妻子的衣服。有那么一瞬,他的心被一种强烈的溃败感撕扯得粉碎。不得不承认,嫁给像他这种什么能力都没有的男人,真是一件既疯狂又悲哀的事情。想到这里,煜诚苦笑连连,随即卸下一件自己新买的西装外套,给承美披上,然后快步离开了家。 取出地铁卡,上了趟卫生间,等他默默坐在车内时,握紧把手的手在轻微的颤抖。不一会儿,地铁启动了。看着四下无人的车厢,煜诚重重的呼了口气。 随着蜂拥而上的行人一起走过红绿灯。当他站定到崔仁赫专车前时,忽然一股猛烈的风席卷了他的全身,但他却依然痛快不起来。 尽管今天要做的事情很多,但煜诚的脑海中却经常浮现出妻子李承美趴在沙发上熟睡的那一幕,恰因如此,煜诚总是在最后关头,停下不断伸向小金库(私房钱)的手。从上班进行到午休时间,第一次偶遇主管申正焕是在他去往会议室的走廊里,当时的郑煜诚正一脸疲惫的从卫生间出来,抬头望着天花板却无意瞥见申正焕,煜诚赶紧逃跑并悄悄的藏进员工储物室中。申正焕也假装成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径直走了过去,但走到走廊最前方装饰物附近时,他还是忍不住偷偷回看了一眼。只对视一秒,煜诚全身的汗毛便竖了起来,头发被揪得乱糟糟的,实在不成样子。 就在他认真的思考着到底应该怎样逃回大办公室时,他从明晃晃的落地镜中看清自己的模样。 “煜诚哥,你是见到鬼了吗?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啊!” 就在煜诚按住蓬乱的头发,悄悄的望走廊里走去时,站在刚刚那面落地镜后的孙美玉,兴高采烈的迎了出来。 “那个,只能说是跟见鬼差不多啦。” 看着煜诚愣头青一样的脸色和比擦过红唇膏还要鲜红的唇片,孙美玉心领神会的笑了。 “那个,我可以管你借一下梳子吗?”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脸蛋实在是脏得惨不忍睹,煜诚猛转过身并将双手护在双颊上。当孙美玉殷勤的递上自己的梳子时,郑煜诚正蹲在自己的衣柜前,不停的朝她摆着手。 “这都不好意思?那我把东西放在你身后的桌子上,你用完替我收着吧。我就先回去了。” “哦,谢,谢谢你。” 听煜诚的语气,仿佛根本不是感谢,而是惊慌。 孙美玉前脚刚刚踏出储物室,郑煜诚便疯了似的将自己的衣柜摊开。 “看来这个月只能啃馒头片了,连捧一桶泡面都成了奢侈。” 煜诚眼泪汪汪的抱怨着,过去了好久,他才说出心里最想说的话。 “打折能打到多少啊?要不先问智媛借点吧,实在还不上就直接跑路算啦。” 煜诚立刻停下了想入非非的思绪,又嘀咕道:“刚刚在说什么浑话啊?智媛家再富裕,可人家从来不欠我分豪,我怎么能想得这么过分。” “这点也是钱啊!万一我碰上的是比我还要无私的冤大头呢!该死,如果没有请那顿咖啡多好。” 煜诚几乎是一字一顿的想着。就像在转盘上转一只盘子一样,他的手机械的徘徊在启开与关合的动作中。 “还是再问一次吧,大不了先在明曜和柯勉那借点,反正三个月的奖金肯定够还了。” 心平气和的语调触动了自己的神经,就在煜诚拿起手机准备发送消息时,对方的回复令他高兴得连自己是谁、自己在哪都要忘光了。 “最新系列的游戏机,出价是原价的一折,就连里面的装备都是最先进的。” 煜诚狠狠的理顺了凌乱的头发,然后不停的变换着姿势握紧手机。 “怎么办?怎么办!要怎么办才好!一折,这可是大发了啊!一想到最近两天就能入手,我的心情真是好紧张啊!” 在狼吞虎咽般的重新确认了消息后,他像个孩子一样痴笑出一副哭相来。 在电脑里贴完全部寄件信息,又把最近一周的工作报表整理好传进申正焕的信箱,想着一周的工作任务彻底结束之后,煜诚终于松了口气。 “明曜,昨天那顿咖啡真没白请,可能是连老天都看重我的人品,所以才把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降临到我头上。” “是吗?”明曜怒气冲冲的望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不信?那就睁大你这双眼睛,好好看仔细吧!”煜诚得意洋洋的将手机递了过去。 “什么?大发了?这可真是人品炸裂啊!” 从鄙夷到不断跳脚感叹的剧变,中间似乎只隔了一秒。 “是吧?是不是要给我点上360个赞!”看着满脸惊讶的明曜,煜诚连气也不喘了就只顾着絮絮叨叨。 “这个型号我知道,虽然不是今年的新款,但性价比超高。” 明曜露出满脸的喜悦,抓住了他的胳膊。 “真的吗?我的天,这算什么?是金子雨直接掉到了我的头上啊。” “嗯嗯!”明曜用力捏着他的手,那一刻煜诚感觉到自己已经将长久以来聚积在心头的不满一下一下全都抖干净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哥你赶紧联系他,差多少我先给你垫上啊。哎呀,快点啦,这要是让别人抢走,我保证你肠子都会悔青了的!” “安静!”忽然办公室外的电梯停了下来。从打开的门缝里看见周明曜与郑煜诚正兴高采烈的攀谈着,申正焕的怒气就不打一处。明曜远远的就看到申正焕怒发冲冠的朝自己的方向过来,他忙抽回手,并示意煜诚赶紧把手机藏起来。 “中大奖了?过了今天就不干了是吗?不管是谁再让我看到你们交头接耳,就等着记过处分吧!” 刺耳的声音弥漫在办公室里,申正焕一边低喊,一边神经质般的用笔敲击着桌子。 郑煜诚的脑海始终被兴奋的思绪占据着,所以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去,他都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被那么多人盯着,还能高兴成这样?郑煜诚你是不是觉得凭那种小恩小惠就能将我从主管位置上拉下来啊?还是你觉得只要你低着头,我就看不到你那越俎代庖的样子!” 面对宿敌申正焕的冷嘲热讽,郑煜诚咬紧牙关,拼命埋着头,但他的初衷只是不想被无关紧要的人影响到自己原本愉悦的心情而已。 短信再次回复:“今天晚上就可以交易,六点半在清潭站A1出口吧!” “呼!”煜诚的手触摸到的地方是自己的心脏,那里正冒着热气,像火一般炽烈。 “郑煜诚!你可真是厚颜无耻?都被骂到这份上了,居然还能乐出来?我都不知道你心里还能有谁?!别以为整天给分行长鞍前马后,他就能越过我去照顾你?我告诉你,你…”忽然崔仁赫的面孔在虚掩着的门外忽隐忽现,对于申正焕来说就像一块巨石骤然砸落胸口,他连忙把因不快而紧皱的眉头放松。 “艾希!算了,看在明后天是双休日的份上,我不跟你们继续白费唇舌!还有一个半小时才下班,你们所有人不论手头工作做完与否,给我保持肃静!”申正焕逞强般的低吼道。 “喂!申主管,记着我送你的那幅墨宝。”看着玻璃门上崔仁赫眼不眨眉不皱的面孔,申正焕的脸色非常不好看,在极不情愿的回应一声后,起身离开了。 “怎么样?怎么样?交易达成了吗?”与刚刚不同,这一次周明曜的声音不禁低了下来。 “他说六点半在清潭站见面,现在已经5.10了,清潭离我们单位又远…”郑煜诚叹了口气道。 “哎呀!那也得先应下来嘛!我跟你说你现在必须无条件服从他的要求才行!知道吗?” 见煜诚眼里的疑惑仍未消除,周明曜拐弯抹角的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那我就跟他说六点半准时见啦!” 煜诚忍不住吞吞吐吐的说了出来。“不过,他会不会也约了别人!” “喂!小子哪有这么做生意的,一点信用都没有。这可是最大的忌讳啊!”周明曜撇了撇道。 “那就,ove 。” “好交易,哥这可是比中奖还有让人兴奋的大发!”郑煜诚和周明曜的兴致越来越高,居然互相击了一掌。 “我说,你们不工作啦!”看着两个男人争吵不止,申正焕绝不会坐视不管。 就在煜诚和明曜美滋滋的回看着整个聊天记录时,申正焕黯淡的脸色突然浮现在漆黑一片的电脑屏幕上。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处似有千斤重,周明曜慌慌张张的站起身,但申正焕好像更生气了,他抓着周明曜的衣领把他压回到座位上。 “还有整个贷款组的其他人也是,你们非要在工作时间闲聊吗?真是!”话音未落,崔仁赫的紧急通知便发送到全体主管的手机中,看着申正焕站在办公区门口气喘如牛的瞪着自己。郑煜诚粗重的咽了口唾沫。 “崔仁赫就像那台只会朝主管们前进的推土机,无形之中就替我们将一切坎坷的绊脚石践踏在脚下了。” “真是天助我也啊,这个时候叫走主管们,哈哈等我们到家他都不见得被放回来!” 就像立刻换了一副脸孔一样,穿上西装,系好领带的郑煜诚在镜子前照来照去,随后又摆了个优雅的Pose站定在周明曜面前。光是兴高采烈的看着映在电脑屏幕中的煜诚哥,周明曜便愉快的转了两圈。现在他立刻取出用私房钱买的相机,对着尽情摆弄姿势的煜诚猛按快门。 第三十六章面对情感敌手 “真幸福,我们终于可以下班回家啦。” 窄小的工作间里,传出一阵干嚎般嘶哑的声音。 “真是!明明一个下午都没有客人,敏荷姐还非要留我们傻坐半个小时干吗?!真不知道他们那群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难道他们的生活中就没有家庭这个选项吗?!” “那些看上去没有生活经验的人基本上也没有同情心,所以才能做出些指鹿为马、是非混淆甚至是本末倒置的荒唐事来啊!”门外同事们正叽叽喳喳的议论不停。 李承美的手指轻敲着按摩床的一角,几分钟之内,她就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焦虑不安,终于,在她对着自己的手机相了好一阵面后,还是给老师拨了一个电话。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真是好久不见啊,您现在的皮肤看上去就像水润饱满的荔枝一样,就连同是女人的我都心动不已呢!” 如果没有韩善熙(宋珠铉的假名)横插这一脚,此时的李承美已经和那些大妈级同事一起享受轻松惬意的下班时光了。 “实在是有日子没见了,女士!您今天是要做调理脸蛋的项目吗?最近店里有优惠,可以免费送您两张本店主打面膜的。”因为看出作为主管的郑敏荷也在观察韩善熙(宋珠铉)的脸色,于是李承美决定先下手为强。 “实在有日子没见?潜台词是说我们从前见过而且交往得很熟络。但,思来想去,我觉得我跟大婶你,似乎并不是这样的关系呢?!而且你一上来又是调理脸蛋又是什么优惠、送面膜之类的,我觉得很难接受啊。” 郑敏荷前脚刚走,宋珠铉仿佛早就做好一切准备似的将话柄对准了李承美。 “是吗?是我没有考虑到客人您的感受,真是不好意思了。”李承美低眉顺眼的样子,让宋珠铉感觉很满足。 “没关系的,虽然我对大婶你的服务态度持保留意见。但一分钱不花转身就走又实在不符合我的身份。那就先做个耗时最少的项目吧。” 看着李承美无所适从的样子,宋珠铉强装出一副心平气和的口吻道。 “哦对了,你去做准备工作之前,把窗口的花瓶拿走!屋子看起来太乱会勾起了我的强迫症的!”、“等下再走,太热了,你先去把空调调低些吧。” “空调,阿欠,已,已经好了!” 承美的声音柔弱无力,就像刚刚出壳的小鸡。 “阿欠,不好意思客人。” 三下五除二就将李承美修理了一番,隔着门帘,望着承美忙忙碌碌的背影,宋珠铉在心里暗暗思量着接下来的循环战术。 承美并不是故意不接老师回拨过来的电话,而是此刻的她所处的地方很嘈杂,而且那种嘈杂的活力总是会吊住她的全部心思,以至于她根本感受不到手机在上衣口袋里震动。但从刚刚躺下开始,宋珠铉就频繁的看到反光的衣兜,于是她索性换了一种轻快的声音。 “我上次去爱琴海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好,不如你再帮我加一个全身管理项目吧。” “哦!原来您之前是去爱琴海了啊!怪不得敏荷姐对您的小麦色肌肤赞不绝口呢!” 李承美缓缓的蠕动着手指,坦率的说道。 “刚刚忘了交代你了,再去给我倒杯温水吧。” 忽然,承美也看见了不停闪烁的衣兜,但就在她准备掏出来回复消息的瞬间,从面前又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 “温水我要加过新鲜柠檬片的那种,你要是倒好了的话,就帮我重倒一杯吧,水温哪怕有一丁点偏差,口感都不会好的。” “哦!知道了,那请您稍等。” 李承美转身离开之前,特地按了按开关,昏暗的房间顿时亮堂起来。在使劲忽闪了两下眼睛后,宋珠铉望向眼前这个可爱(可恶)的女人。或许是发觉到身后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看,承美的脸蛋微微有些发烫。就连娴熟的动作都弄得有些生涩。 “我端水回来了,喂您喝一口吧。”李承美如慈母般一手托着杯、另一手转动着吸管。 “好凉啊!我不是让你给我一杯温水吗?!还有你往里放的那是什么柠檬啊?酸死我了!”不住的干呕了一阵后,宋珠铉像吵架似的问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倒的就是温水呀。而且柠檬我是特地问敏荷姐借的进口…您,要不您先稍等,我再重新帮您倒吧。”宋珠铉的低喊,对于李承美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来不及喘口气,她便连跑带颠的朝小厨房奔去。 “得了,我不喝了!哼,像你这种居家大婶一样的女人知道有一个词叫时薪吗?我的十分钟可宝贵着呢,哪能跟你在这耗个没完!” 宋珠铉高声大喊,宛如咆哮。承美的眼睛瞪得滚红。不过,一想到遭受投诉的话,一个礼拜的工作就都白做,所以很快她就没了精神,随即闷闷不乐的坐回到按摩床边,只是一双眼睛里依然弥漫着雪亮的泪光。 “喂!我说了什么你要骄矜成这样?!就好像是我故意刁难你似的。拜托我是花钱享受,可不是花钱看你生闷气啊。”宋珠铉神经质般的将承美放在按摩床边的水杯拍落到地上。承美气得无话可说,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后,卑微的意志反而更加坚定了。 窗外的天气似乎很热的样子,滚滚热浪在密密麻麻的树枝间跳来跳去。 “喂!你不觉得屋子里很冷吗?把空调调高一点去!” 患有先天鼻炎症候的承美对骤冷骤热有很深刻的抵触,这一点不光是她自己就连躺在按摩床上的宋珠铉也是心知肚明。 “好,好的。” 宋珠铉的唇角始终挂着一抹满不在乎的嘲笑,承美看见了却像是没看见一样。尽管她的鼻翼就像被无数根针用力刺痛着似的难受,但她还是以鞠躬的姿态重新坐回到座位上。 “我是在挤牙膏呢是吧?!你觉得屋子里很暖和吗?”宋珠铉再次用尽浑身力气大声喊叫,承美抱着肩膀瑟瑟发抖,在咬牙切齿的重新调好温度后,她的眸光再次从愤怒快转成平静。 “那,那我重新开动了。您,您的肌肤实在是太完美了。虽然我一次都没有去过爱琴海,但我想那边的阳光一定很好吧。” 承美全无兴致、心不在焉的蠕动着手指,但按照药手回春的理念,只要顾客不是长吁短叹的样子,无论多忙碌都不能将人晾在一边。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拿出一副兴奋和热情的样子来。 “那个,善熙女士,据我多年的工作经验,晒出来的皮肤不论多漂亮,都要注重日常护理才行。我们店的护肤管理也是很不错的,特别是有一款肌肤再生的护肤膏可是漂洋过海…” “喂!你的产品宣传植入的也太明显了吧!这是你们主管要求必做的工作任务吗?!艾希!说十句也好,说一句也罢,反正不都是常规的谎话么!” 冷冰冰的话立刻点燃了承美心里的怒火,但在轻轻的回头看过宋珠铉的白眼后,她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你不用紧张,卖那种产品的话,大婶你多多少少都会拿到些提成的吧?”一句话引得承美的脸色暗淡下来,浑身颤抖如筛糠一般。 宋珠铉侧歪过头,唇角的嘲弄渐渐变成一抹森寒。 “也是,光靠你们那点薪水应该连养活自己都很艰难吧?”宋珠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闪烁着突兀的不屑。“所以,不管是产品还是良知,只要是能拍砖论价的都得拎出来卖卖看啊!” 一句接一句的残忍话,将承美气得苦笑不语。她只好慢慢闭上眼睛,用心的领会心痛弥漫的感觉。但宋珠铉却更加得意扬扬的喊道:“等下你先免费送我几个小样吧,我用舒服了的话会专门来找你买的。毕竟大婶您的处境实在是太惹人怜悯了,而且一顿饭钱就能短暂的解决您的生存危机,我何乐而不为呢?!” “那,那真是太感谢您了。”尽管嗓子里哽咽着难言的话语,但承美的脸上依然洋溢着礼貌的笑容。 “哎呀!又太热了!麻烦你再去把空调调小一点吧。”宋珠铉再次愚弄起呆坐在一旁并保持着静默的承美。 与此同时,手机也亮了起来。承美连忙循光看去,当看清闪动的头像时,她情不自禁的张大了嘴巴。 妈妈:承美,你的妹妹失踪了。整个公园我都找遍了,怎么也找不到她。 读完最前面的一条消息后,承美更是恍然大悟似的瞪大了眼睛。 “那个善熙女士,实在对不起。是一个特别重要的电话,我很快就回来。” 承美慌慌张张捧着烫手山芋一般滚热的手机跑到咨询台。但不等承美询问,电话另一边的妈妈便劈头盖脸的数落个没完。 “妈妈求您别再说过程了,妹妹现在已经安全到家了吗?哦,真是万幸啊!” 重新回到房间的承美泪水潸潸而落,为了不影响到宋珠铉的体验情绪,在重新进入工作状态之前,她只能拼命而又茫然的滚动着眼珠。 第三十七章疯狂的煜诚 “真是!分行长不是要求全体主管开晚会嘛,又没有要求我们也一起开!怎么能还不放行呢?”看着指针飞速旋转着的手表,周明曜一屁股坐到平板一样坚固的桌子上,一拍大腿又尖着嗓子嚷叫着。 “所以我说煜诚哥,那个游戏机注定跟你无缘啦!这么一想的话,被动加班就不难接受了。” 在失望的看着煜诚大约半分钟后,周明曜脱口而出道。 眼睁睁的看着煮熟的鸭子即将飞走,那种心情真的难以形容。心慌意乱又极度亢奋之余,郑煜诚飞奔一般的朝着分行长办公室跑去。 “这一次的会议有点严肃,不光申正焕、孙美玉就连崔仁赫都在听候总行那边的发落。煜诚哥你最好不要去赶着上眼药吧!”咖啡搭档的笑容跟往常不一样,完全是那种近乎谄媚的想要讨好却又小心翼翼的笑容。 “怎么办?到底怎么办才好。”煜诚扯下领带,像个热锅蚂蚁一样围绕分行长办公室前的两盆绿植四处乱窜,忽然门内申正焕的声音让他停下了脚步,并灵敏的将耳朵贴在门缝上。 “明曜,我的心愿即将达成了啦!”眼神很静的凝注着周明曜数秒,眼底那股奇异的气势使得明曜忽然忘记了是否也熟悉他的另一副脸孔。 To申主管:家里出了十万火急的事情,我可以申请提前下班吗? 灵机一动的郑煜诚,飞速打出的一行字真是既机智又幽默,坐在旁边的周明曜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To郑煜诚:“请问又是你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弄出来的闲扯皮一样的事情吗?别人为什么不像你这么多事儿?!” 煜诚知道此关难过但却不得不过,所以他立刻转换了氛围。 To申主管:对不起,就是因为实在不想给您和整个贷款组添麻烦,所以我最近一直在想要不要把户籍转出来,毕竟您知道以我的性格,天生就适合流浪。但父母尚在,我总不能为了一份工作违背天伦吧。 煜诚用柔弱不过的声音一边说,一边往对话框中敲字。 “走吧,走吧,赶紧消失,别再影响到别人了就行。” 在好不容易磨到申正焕首肯后,煜诚奇迹般的从地球上消失了。 To周明曜:喂!你说我能在40分钟内赶到清潭站吗? To郑煜诚:各回各家,示威一样的炫耀就到此为止吧! 明曜用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的简短回应道。 To周明曜:还是朋友的话,就祝我好运吧! To郑煜诚:拜托,你刚刚出门的时候为什么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呢?现在知道我是你朋友了,你该不会是想约场游戏,试试新机器功能吧,免谈! 对于死党周明曜的拒绝,煜诚的脸上并没有显出失望的神情,他只是很淡然的将手机揣进公文包,然后一脸憧憬又略显焦躁的望着一闪而过的站台。 “喂!明曜哥,煜诚哥为什么可以先走啊?我也想回家,你能不能教我一个请假的理由啊。”智媛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脸茫然的拉住周明曜的胳膊道。 “那种理由想一个都难,我怎么可能告诉你?万一下次我用了你之前用过的理由,那那个家伙怎么…”面对那个一直没完没了提问题的女孩,明曜失去了耐性,目光中充满了不耐烦。 “不过一年到头,理由五花八门,要不是分门别类的列好清单,像他那种单细胞生物应该什么都记不得才对?” “从实招来,郑煜诚那家伙准备去哪儿?” 正在智媛和周明曜绞尽脑汁的琢磨着对策时,申正焕的声音打消了他们的思绪。 这是智媛第一次因为上司的盘问而有了短暂的忐忑不安,周明曜的心也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但他还是用一句很平常的“家里人生病”,轻飘飘的给遮掩过去了。 第三十八章可怜的承美 “到底让我说你多少次?你才能把门口打扫干净啊!”房东阿姨带着一股强烈的郁闷低头紧盯着沆瀣一气的废品区发愣。 “我都说等下我会打扫的了,您就别生气了么。”尹庆善(李承美妈妈)压抑着心底的不满,尽量以耳语般低沉的声音回答道,同时她的眼神顾盼流连,似乎是怕被林局看到或听见似的。 “总之你们这一家子都在搞什么事情啦?真是!一家两口连个正常人都没有!” 原本以为空无一人的公寓一角传出像是有人说话的动静,手足并用着才勉强爬了一半楼的承美按着凸起的胸口,放慢了脚步,但当她听清是房东阿姨严厉的口吻后,她的速度又像猛烈的火苗一样向前横窜着。 “什么时候?哼,我人都站在你面前十多分钟了,你连挪脚抬手的动作都没有!且,还说什么等我离开后打扫?哦?!是想等我彻底死掉之后再打扫吧?!” 太可怕了!房东阿姨的声音和从前单独面对自己时完全截然不同。因为好奇而迟疑不决的承美,刚刚走到缓步台上,阿姨尖锐的声音便再次回荡在光线昏暗的前方。 “承美!大女儿你回来得正好!你看,你替你妈妈看看,这里哪还像是人住的地方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废品收容所呢?!你瞧瞧这,还有那,这垃圾堆得也太荒蛮了?!就连这气味,臭死了!你们要是搬走的话,我用一个月时间都放不完!” 房东阿姨心怀不满的双手叉腰站在原地,在无比沮丧的又瞥了一眼垃圾后,便用想要确认什么的眼神望向承美。从妈妈没精打采的脸上,承美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不安,虽然心气得砰砰直跳,但承美的表情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下巴在微微颤抖着。 “阿姨您不用担心等下我会替妈妈处理好的,而且这个地方我们已经住习惯了,一年半载是肯定不会搬走的。” “跟这些都不挨着,主要是,你看,你自己看我这腿都撞成什么样子了?你也知道这栋楼晚上光线不好,我昨晚整个人就是摔在你们家门口的那些破烂上,才搞成这样的!像我这个年纪也就算了,万一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呢?不是阿姨我说话难听,就承美你那点收入,哪够赔的?!” 房东阿姨边暗自责备尹庆善的大意,边用生硬的语气回答道。 “啊!”由于惊讶,承美不停的抽搐着嘴角,眼神愈发古怪。 “对不起,真的是太对不起了。要不您将医院的单子拍给我,我赔给您吧。” 李承美的表情微妙预示着她的心里不可能平静。而在下一个瞬间,怒从心起的她冲着妈妈死死咬着牙关。 “嘴上道歉,然后又坚决不改。这种路数别再搁我眼前重演了!对了,你们家门口等下再动,先把堆到别人家门口的给处理干净了!真是,要疯就不能疯得正常点吗?!” 愤怒如澄碧的水波在眸底一层层荡开,看着阿姨掏出钥匙。然后慢慢拉开房门,哪怕只是短短的两分钟时间,透明的汗如水花般溅开在他微褐色紧绷的额头,泛黄的发早已湿透,此刻正凌乱的散漫在她倨傲的脸颊,和瘦削得锁骨林立的脖颈上。 “这都是什么啊?妈,你看着我!告诉我这都是些什么?!!” 安全出口里响起了"咣当"的声音。在确认房东阿姨彻底离开后,李承美气得用脚踢着墙壁。尹庆善站在标着安全出口的楼梯上,即便光线昏昏沉沉,但她还是能看清承美那张令人双腿发软、舌头麻木的脸。 “还有那边那些个脏东西你要用到哪儿?!” 承美继续风风火火的质问道。而尹庆善仿佛遇到难题的孩子,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回答我!!!”看着尹庆善愈发狼狈的嘴脸,承美的声音刺耳如炸弹一般。 “低头?是抗拒的意思吗?东西捡都捡了,回答自己女儿的问题很难吗?有什么好伤自尊的?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才是最为难的人啊?!拜托,你能不能让我也保留一点可怜的自尊啊?!无论是在单位也好、家里也好,还有孩子哪一个不让我心摔得稀碎!还有你和李成妍,因为你们所有人做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我现在气得整宿整宿都睡不着觉!累死了!不愿意再白费唇舌了,人的精力毕竟都是有限的,所以我求求你们娘俩了,少惹点事让我放松放松神经吧!” 承美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用红肿的手奋力拍打着楼梯口的围栏,尽管在从单位回家的路上承美一直不停的叮嘱自己,无论看到怎样的妹妹都一定要振作,一定要理智。但现在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卡拉!” 伴随一声巨响,门开了。就在惊慌不已的承美与妈妈同时朝门内看时,李成妍跌跌撞撞的向他们走了过来。因为自闭症的缘故,成妍向来都是昂首挺胸无所畏惧。 “妈你先带李成妍进去,我一个人在这收拾东西,顺便冷静一下。”尽管内心深处倍感凄凉,甚至有些疲倦。但承美只是咬了咬嘴唇,然后红着一双随时都会溃散的眼睛盯着尹庆善道。 “这可不行,这都是好东西啊!特别是那边的沙发还有那些衣服,可都是商场大牌子的!要我说承美啊,你自己家里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还满脑子想着浪费浪费,这么个岁数了还不知道节省点。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本来就为生活头痛的承美,现在更加疼痛难忍了,她努力抑制着即将失控的愤怒和烦躁,用冷淡的声音反问道。 “那你说说看,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放在家里?还不是因为用不着才满走廊乱堆一气的吗?” 望着脖颈僵硬、面容扭曲的承美,尹庆善面红耳赤的喘着粗气。 “妈?你没听阿姨刚刚说吗?这还是人住的地方吗?你知不知道在人家心里,你现在都糟糕成什么样子了啊?!拜托,别再嚯嚯了行吗?难不成你真要把这里塞成鸡棚、狗窝才开心吗?!” 承美的话确实是一语道破天机,尹庆善根本想不出任何反驳她的话。在冥思苦想了半晌后,她只得靠着可怜的眼神、郁郁寡欢的嘴角试图博取承美的同情。 “我真是!妈,我真是服了你了。”一声叹气后,就连胸口疼痛的感觉也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强烈了。头顶开始落下大滴大滴的汗珠,为了不被可怜的妈妈察觉出异样,她只得伪装成连番打盹儿的样子,然后在感到稍稍缓和后,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保持着沉默。 “得了,光是跟成妍我就已经够上火的了。你要是还有火气要发,就赶紧喝杯水走人吧!” 虽然大女儿承美明显比自己泼辣多了,但尹庆善还是撅起嘴巴怏怏道。 “讨厌,怎么又忘记烧水了?!算了,反正总归是要花费些时间,你进来吧,我还去给你泡桶面。” 趁妈妈翻箱倒柜的找东西的工夫,承美把脸泡在水槽里,这次不光是胸口、头就连心脏也是麻酥酥的胀痛起来,不得已她又用温水冲了下头发。 “奇怪明明是放在这里的,怎么就是找不到了呢?!老公!老公,上个礼拜我们两个一起去超市买的泡面,你记得被我放到哪儿去了吗?” 承美顿时觉得浑身冰冻彻骨,头上更是仿佛挨了当头好几棒,她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于是便拼命的盯着妈妈。但妈妈呼唤“老公”的声音仍在继续。 “老公!”… “那个承美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头发还湿漉漉的,不会是又挨同学欺负了?” 从妈妈口中听到真相后,承美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正以光速覆盖住了全身。在最后扫了眼坟墓似的家后,承美生无可恋的推开了房门。 “真是奇怪,我在找什么东西吗?怎么还把冰箱门打开了?!门,哦,刚刚家里是来人了吗?!” 只一个月没有探望,妈妈的变化实在是太过出人意料,无法承受这一切的承美,头贴着沾满绿毛的灰墙,默默的滑坐在走廊的尽头。 “阿姨的本意不是故意用一堆破烂为难你们,因为知道你赚钱不容易,所以本就不多的医药费阿姨就不收了。但承美啊,你妈妈的状态真是越来越差了,听小区里的人说她晚上貌似还经常出门。她走了之后,你妹妹成妍总是将家里的东西搞出很大动静。所以为了整个楼的所有人,当然更是为了你妈妈和你妹妹好。拜托你尽快联系疗养医院什么的吧。” 就连明明灭灭的路灯都那么贴合承美的心情,看着灰蒙蒙的星星,承美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苦笑。 “真是没想到你居然只比我还要小两岁啊?哈哈,那我刚刚称呼你大婶,你会不会生气啊。也对,像你这种女人哪有钱保养皮肤啊,不过看五官轮廓,如果不是当年走错一步,现在应该比我还要滋润才对。毕竟,嘴巴长在脸上,只要脸蛋青春靓丽就总是不愁吃饭的嘛!” 房东阿姨还有韩善熙(宋珠铉)的话唤起了承美异样的抵触情绪,同时也在软化着她最后的倔强。 漫无目的的走着居然差点晃进地铁站,用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环顾着漆黑的四周,承美意外瞥见了少年时的自己经常光顾的那个冰淇淋摊。于是她连忙起身朝那边走去。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脚步,掏出干瘪的钱夹后,她尴尬而又落寞的笑了笑。喉咙更哽咽了,但她依然努力隐忍着。摊位的阿姨好像一眼就认出了承美,她高兴的冲承美挥了挥手。 “阿姨,一支草莓味冰淇淋多少钱了?” 承美弱弱的问道,唇边强挤出一抹笑容。 “哎呀!你从很小的时候就经常照顾阿姨的生意,我哪好意思再挣你的钱啊。拿着吧。快拿着,都说是我请客啦!” 接过两个冰激凌后,承美强忍住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离开了摊位。无奈刚刚坐过的地方已经被几个孩子霸占去了。承美只好举着冰淇淋默默的站到一旁的垃圾桶边。 "还没有到40岁,生活就已经这么绝望了。下一个10年,我要怎么活下去啊。累了,太累了。妈妈、妹妹,丈夫还有孩子们,他们都让我感到茫然无助。当初被那点万恶的依赖感冲昏了头脑,所以才会受到这么多的折磨与伤害。现在想想,我真是太傻了,我竟然傻傻的以为爱能让我吃饱、穿暖、睡好,能让我幸福永驻。现在我终于明白,仅靠爱是不行的。怎么办?不想再疲惫、再痛苦、再绝望下去了!可我还能怎么办,不是说天无绝人之路吗?慈悲的老天,求求你,指条明路给我吧!求你…” 就在大脑糟乱如麻的瞬间,眼中的世界开始如坍塌的沙之城一样向着无垠的漆黑中陨落。奇怪,明明在此起彼伏的闷雷声中听见了郑煜诚的声音,可是嘴巴却不听使唤了,而且我好像失去了对一个人心悸的感觉。 鼻尖阵阵发酸,前面一道刺眼的光线向她射来,夹杂着闷雷炸开的声音。 “呼呼,天啊!我,我竟然是在消失吗?”、承美抬起瑟瑟发抖的手,摸向自己抽搐的脸。但面对如此骇人听闻的变幻,除了震惊,她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 汹涌而来的光线再次将她贯穿,接下来是轰隆隆的声音和难忍的疼痛。再后来她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突然,好像又听见一种类似于东西掉落在地面的声音。尽管,手臂处的疼痛更加难忍,但她还是在很努力的去够着。“呵,呵…”哽咽得说不出话了,就连深深的呼吸都是那么柔弱无力!但渐渐的,那枚握在手中的硬币,好像,好像还残留着一个人和缓的体温。 第三十九章失而复得的游戏机 “电话!电话!快点接电话呀!”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撞来晃去,煜诚不断的外弹着舌头高声大喊。 “天哪!都七点了怎么办?一个从未见过的人怎么会多等我这么久啊!难道已经走了吗?”煜诚看着手机里的圆形闹钟,时针已经稳稳当当的指向了七点。“会不会是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反悔了呢?!” 煜诚像条死鱼一样,慢慢垂下脑袋在更加密集的人海中无声的发起了呆。 再次奔回到A出口,四周的一切都显得模模糊糊,花花绿绿。在那里又打转了两圈后,他只好失望的伸出一只手撑住脑袋,并对着镜子一样明亮的广告牌无聊的欣赏起自己的唇形。 “亲,你是爱添乱的小鲨鱼吗?”就在煜诚愁眉苦脸的对着广告牌练习无声哑剧时,从他的身后传出比他此时心境更显迷茫的声音。 “哦!你就是编号3068是吧!” 一忍再忍,终于再也忍不住了,郑煜诚不顾任凭风吹浪打的奇葩发型,一边叉着腰、一边挤眉弄眼的站起来,一张一合的嘴巴里露出一颗颗数得过数目的牙齿。单瞅这架势,就差没有环住来者的胳膊,手舞足蹈的咆哮一番了。 “是的,是我。”3068明显被煜诚出其不意的热情弄懵了,他纳闷的看着煜诚那两颗分明还挂着几条韭菜丝的门牙。在煜诚咋咋呼呼的凑近到自己近前时,他嫌弃的就差没有把头缩到脖腔里了。 “总之,见到您来,我真是太开心了。哦!那个,您还没有吃晚餐吧,这是我在来的路上特别为您带的里脊肉饼很好吃的。”煜诚刻意装出开朗活泼的性格,这可是在与申正焕主管只争朝夕的7年中,练就的近乎于天衣无缝的演技。 “哦!不用了,谢谢。因为车堵在半路上很久,我刚刚又急着去了趟洗手间,不想一出来外面天全黑了。” “没关系的,我也刚下地铁没多长时间,呵呵。那个我可以先看看机器的状态吗?”煜诚回答得尤其响亮,就好像不再快点, “小命”就难保了一样。 “好的,不过我认为看看保修书和出厂日期应该就可以了吧。而且,哪有玩家会像你这么检查啊!”煜诚抢夺般的拆开全部包装,看着被大风塞满沙子的那些泡沫袋子,3068突然像块巨石般巍然沉着的斜倪着他。 “当然也可以!但如果回到家,机器怎么也打不开的话,我不是还得麻烦您再跑一趟嘛?!” “哎哟!你先小心一点吧!” 晕死!郑煜诚真是个对幽默和玩笑没有半点掌控力的家伙,3068尴尬得就差没有把拳头放到他嘴里,让他变成一大奇观了。 “这!竟然真的是明曜说的那一款啊!太好!就算您介绍说这是刚刚得手的新机,我都会相信啊!” 煜诚那张薄如白纸的脸和细腻如白瓷的鼻尖被风刮得像两颗红透了的苹果。低头的瞬间,就连雪白的机器外壳上都映出了他跳动的脸。 “这就是新机啊!我今天都跟你提到过至少3次了!”3068横了他一眼道。 “不过,新机为什么要拿出来卖啊?!”煜诚拖长了声、疑惑的上下打量起机器与他。 “因为下楼取东西的时候被提前下班的老婆撞见了,如果不立刻让东西消失匿迹,就要那样处理我了,我老婆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看着3068一分钟前还仿似被怒火卷得席天盖地的面孔,瞬间融化成满池微微荡漾着的冰霜。煜诚紧紧锁住唇片,并把冷如铁的手揣进上衣兜里,小心翼翼的护着胸口就像在安抚一颗惴惴不安的心。 “对于同是电竞大佬的你来说,应该早就知道这绝对是一款超级难找的机器吧!这可是我不惜拉下面子,特别拜托朋友多让些折扣才搞到的呢!要不是因为我老婆她…”煜诚的双手随着3068的眼波颤啊颤,慢慢的,就像有柄刀子正一心一意的将他的心灵切割成菱形。 3068又横了他一眼,仿佛刚被一场阴雨淋过似的,从全身到声音无一不透着阴冷。 “老婆她非要让我在游戏机和她自己中间做出取舍,我怎么能舍得?!不过想想也是,我总不能为了玩几个生存游戏,就真的把自己的人生交出去吧!那样做实在是太不值当了。” “没错,当然要好好的活下去啊!不,我的意思是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家庭稳固更重要的了。毕竟老婆最大啊!”煜诚压低嗓音沉沉的说道,但咕噜咕噜的喉音是掩不住澎湃着的喜悦的。 “朋友,你不用担心,我会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疼惜的。”郑煜诚绝对没有半点客套或是寒暄的意思。 “那这个给你,你再确认一下吧。” 交易成功了,看着3068犹犹豫豫,甚至有些恋恋不舍的眼神,煜诚猛地抖掉他抓住机器一角始终不肯松懈的手。 “那我就先回去了,今天真是谢谢你了,等下装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千万别折到啊。”3068站在枝繁叶茂的阴影里,畏畏缩缩的低着头,长长的阴影连同碎屑的头发盖住了脸,从他又黑又糙的高鼻梁处不时发出重重的叹息。 第四十章世界上最讨厌的你 “方向选错了,无论使多大劲儿都是徒劳的!”、“拜托啦,柯勉哥,就算你把一天24小时都用在这上面,也只能看到谢谢参与的字样,归根结底是你的人品不行了嘛!” 郑煜祺的声音就像催魂的铃声,让人恨不得生出十八只手来。可惜老天终究没有赐给自己泼天的福分,裴柯勉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手过之处那一道道“谢谢参与”的字眼干着急。 “你不心疼,我还替你心疼兜里那少得可怜的票票呢!要不哥哥你干脆改成捐款吧,万一哪天做出了感动全球的大事件,就可以通过晒脸…” 看着张牙舞爪,醉态毕露的裴柯勉,一步一步的将自己眼前的大理石地面踏成叮咚交错的五线谱。郑煜祺狠狠的捏了捏拳头,但一张笑脸依旧挂在脸上。 “喂!要我说你打工就打工,复习就复习,想要减肥就去跑步!瞧瞧你这四不像的样子,我真是多一分钟都看不下去了!” “艾希!你还是把盯着别人看的时间花费在照镜子上吧啊!哥哥,你都要黑死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笼罩在裴柯勉和郑煜祺之间的气氛逐渐进入到白热化阶段,忽然,窗外白光炸裂,随即两道嘈杂的人声更是要从内将整个书店的屋顶掀爆了。 最后,看着已经被彻底逼出癫相的郑煜祺,裴柯勉只好声嘶气竭的靠在一根柱子上。 “喂!我说大妈,自信是好事,但多方面自信可就成全盲了!你就这么确定能在减下二十斤的同时,将那一本厚厚的资料背得滚瓜烂熟吗?”裴柯勉偏着头,忍不住上下打量道。 “长没长眼?还大妈?!有我这么鲜嫩、水灵的大妈吗?话说回来,我是边跑步边看书,时不时的再给我那个十字绣勾两笔。念在你年纪轻轻、眼力又这么差劲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所以,你哪凉快上哪去哈!”郑煜祺像个兄弟一样拍拍他的肩膀,并在本就怒火中烧的裴柯勉脸上噶了一把油。 “我说的可都是真心实意的好话!要不是因为我和你哥哥关系那么好,我能知道你是谁吗?” “我想干嘛关你什么事啊?!本就不相干的人,还是少惹为妙吧啊!” 郑煜祺“嚯”的一下把一本书摔到裴柯勉的脚下,又扯着嗓门甚至是在用达到声呐水准的声音威胁道。不过裴柯勉不惊反笑,甚至渐渐流淌出一脸的无所谓来。 “你怎么听话不听音啊!以我和你哥哥的关系怎么能是不相干呢?”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要是按照你的好话去做,到头来熬得连四不像都不如,哥哥你能对我负责吗?” 裴柯勉不再出声,肩膀因恐惧而不住的颤抖。 “所以!我想干嘛关你什么事啊?!”喜欢就一个无聊话题唧唧歪歪的郑煜祺,确实是个大愚若智,冲动起来就目空一切的笨蛋女孩。 裴柯勉向前一步,沉着的看着她,就像想要看清她脑筋里是搭错哪根弦了一样。 “看什么看,有胆说没胆认啊?!” 郑煜祺撅着嘴,气呼呼的走掉。在走到自习室区前又飞快的扫了他一眼。 “负责?一个姑娘家,怎么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出这么可怕的话呢?!” 桌子周边顿时变得死一般沉寂,大家集体失语,慢慢的又呆若木鸡般的看着裴柯勉。 “那个,别再跟过来啦,我其实也是因为说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所以才故意躲到这边来的。” 连捧着书的手都在哆嗦,慢慢的,郑煜祺抬起小兔子般忐忑不安的眼角,无限乞求的望着他。 “小姑子!柯勉哥你也在啊!”李承美突然直愣愣的出现在距他们两米远的地方,只是她的声音就像柔软得不能再柔软的水豆腐那样,一颤一颤的。 “哦!是弟妹啊,这个时间你到这儿来是为了什么事啊?”对着李承美的脸仔细端详了一番,见她一直是礼貌又无语的样子,裴柯勉又重复了一遍。 “喂!我说你也太没有眼力价了吧!承美是我嫂子,就算没有事还不能来找我了吗?!” 没提防,一根冰冷的手指忽然重重的点上了裴柯勉的额头。 那个不明事理的裴柯勉居然跟着舒展了一下嘴角,煜祺默默的发现,他笑起来还是挺养眼的,虽然跟自己的哥哥明显不在一个档次上。 “那个,我只是在这附近办点事,就顺路过来看看小姑子了。柯勉哥你,最近过得还好吧?” 李承美的声音如同一股清新的泉水般从头至尾将裴柯勉冲洗了个透彻,但是,煜诚哥不是说她声音大得像打雷、眼神瞪得像闪电吗?因为过于吃惊,裴柯勉依然不动声色又直勾勾的看着李承美。 “柯勉哥就是因为过得太好了,所以才会浑身上下注满了荤油。为了控制住养分的攀升,他才不得已整天腻在这里一饿饿上一整天的。” 郑煜祺毫不掩饰她张狂的性格,静静的盯着承美小看了一会儿,又重新把矛头指向裴柯勉,甚至还大大咧咧的调侃了起来。 “哎!哎!别这样!” 听着郑煜祺混球一样一口的胡说八道,李承美小声提醒道。 “那个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回去开店了。你们姐妹俩就慢聊吧。” 由于郑煜祺的个子大约高出承美一头还多,所以当两个女人并肩站在一起时,承美显得愈发娇小可爱。特别是她平和和善的目光,更是让认识存在偏差的裴柯勉感到一阵阵眼花缭乱。 “还不快走!” 这次煜祺唰的一下把一本更厚的书抓在了手里。那家伙倒也知趣,嗖的一声,飞快闪人不见了。 “小姑子同时做三件事,不会觉得累吗?一边工作,一边减肥,一边又要准备难度极高的考试?”承美冷静而又不容置疑的问道。 “承美你光是看都觉得累,何况是身陷其中的我呢?但能有什么办法啊!总不能30几岁的人了,还整天吵着老爸老妈要生活费吧!” 话音刚落,郑煜祺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也是。”低低沉沉的叹气,打消了煜祺更加滑稽的自推自销,看着承美又默默的点了点头,煜祺酝酿出一副啼笑皆非、无可奈何的表情。 “再说老爸老妈都一把年纪了,还整天累死累活的维持着生计,哪有闲钱给我啊!没办法,就算方向不对,我也索性将错就错啦!” 煜祺那双恳求又虔诚的眼神,深深的渗透到承美的骨髓之中,承美呆呆的看着她,一时间忘了反应。 “哦,对了承美,有段时间没有见过哥哥跟你一起来了,怎么他最近很忙吗?” “那,那个…”承美眼神左躲右闪,声音因紧张而平淡得像白开水,双手更是僵硬得不知该往哪放才好了。 煜祺尴尬的龇着牙,光是用脚趾她也能猜到个一二。 “我请嫂子去隔壁喝杯草莓奶茶吧!你以前最喜欢他家了。”煜祺静静的注视着承美,关切呵护的眼神就像是在庇佑着一只一摔就碎的玻璃娃娃。 “我,我就不去了吧。” 不知是因为胆怯还是自惭形秽,承美支吾的推搡了一阵。 “没关系啦!承美不光是我的嫂子,还是我的唯一闺蜜啊!你要是再跟我客套的话,那等下我们就两人喝一杯,只要一根吸管的那种哦!” 煜祺撺掇着承美,两个女人不住抿嘴相对、默默微笑。 “其实,今天是因为时间不够用,所以我只能说几句话就走了。要不我还是陪你一起去买吧。”承美对着煜祺露出了久违又和蔼可亲的微笑。 “陪我去买,又不陪我喝!那多扫兴啊。”煜祺的声音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开始在风雨中飘摇。 “对了,我记得你之前应该说过有同学在疗养院工作这件事吧!”承美有些急促,又有些失礼的继续说道。 “你,知道她那里一个月大概是多少钱吗?”因为紧张得要命,承美那张冷却的脸颊骤然炙热起来,甚至她说一个字口里的沫沫就吐一次,就像水缸里的金鱼那样。 “她那个嘛,在当年听着好像就已经很贵了,具体我没有问过。要不我等下问问看吧,不过…”、“承美你是有这方面的需要了吗?” 一阵奇妙而玄秘的静默后,一团秘密的空气开始萦绕在两个女人的周围。煜祺两眼直视前方,无声无息,却又嘴唇微张。承美的脸还是和前日一样,面无表情的像张扑克,而且还是端庄的Q牌。 “不,不是,是我一个关系不错的同事找我帮忙,因为我早先跟她说过这件事,所以她就想托你多打听一下,顺便还想问问这种地方都是很贵的吗?” 承美脸上挂着笑容,心中却紧张得仿佛揣了一只兔子般忐忑不安。她慢慢靠近着,一双眼睛分秒不让的偷偷观察起煜祺的表情。只见煜祺的眼睛紧闭,只长刷似的睫毛,细细又微微的抖动了一下。 “不便宜是肯定的,那样的场所估计也都差不多吧。” 煜祺两眼虚空的望着承美,嘴里咬着笔,慢条斯理的道。 “她之前总是跟我念叨说,好些个老人都是子女一起凑钱送过去的,而且想尽孝道mo ey怎么也得管够啊!艾希,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乱糟糟的!”煜祺忘了顾虑承美的情绪,特别是话的最后居然有丝唐突的抱怨了起来。 “那个承美,承美,嫂子!” 承美低着头,脸黑黑沉沉,表情阴郁,牙齿磨合得就像要把什么东西撕成碎片一样,总之,把这些特征拼在一起着实让人心惊。 “嫂子,你刚刚有认真听我说话吗?” 煜祺长长的吁了口气,然后腾出一只手,轻轻松松的就把瘦巴巴的承美紧紧环住。 “不好意思,我刚刚是有点走神了。”承美缓缓开口道。 “真是走神,不是因为什么别的?!” 煜祺不怎么礼貌的将承美拖到自己鼻尖上,眼睛里里外外、从头到脚的将承美搜索了一遍又一遍,承美对她无礼的巡视倒也不以为意,依旧默默的微笑着。 “姐妹,你的脸好像是纯素颜啊,怪不得从你进门开始,我就觉得你气色很不好啊!” 承美徒劳的微笑着,也徒劳的逃避着煜祺不断深入的目光。 “你这样下去在单位还能得到异性同事或者客户的另眼相看吗?” 听完煜祺的话,承美心中猛然一震,畏惧心顿起。然后她开始小心翼翼的鄙视着煜祺,浑身充满了忧患。 “而且类似于办公室、按摩房里的感情就像燃烧的烈火一样,要是出彩的话说不定也…” 承美的白眼令人窒息发怵,煜祺粗手粗脚的拍了几下自己的嘴,又使劲的扯着棒球衫的两条带子往上拽。 “我刚刚的玩笑好像开过头了,真是对不起啊。”煜祺慌忙吐着舌头道。 银色的发丝在漆黑一片的发顶中央闪耀着冼炼的光泽,不多又不少的皱纹十分工整的分摊在承美的鼻梁、眼角还是面颊上,默默中透着一股沧桑的韵味,特别是在承美心不在焉的望向窗外时,她浑身散发着温和又不失肃穆的感觉。 “好啦!我今天就学到这里算了,嫂子等下要不要我陪你走回单位啊。” “放心吧,我是不会跟你哥打小报告的,但那种话小姑子以后不要再说了。” “哦!我知道了。” 承美的喉咙缓缓发动了,真是好危险啊!对于煜祺来说刚刚过去的一分钟,仿佛是穿着溜冰鞋在凸凹不平的冰场上滑冰一样惊惧交加。 第四十一章岔路口上的他 “因为下楼取东西的时候被提前下班的老婆撞见了,如果不立刻让东西消失匿迹,就要那样处理我了,我老婆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我老婆非要让我在游戏机和她自己中间做出取舍,我怎么能舍得?不过想想也是,我总不能为了玩几个生存游戏,就把自己的人生交出去吧!” 如半月伤疤一样惨淡的路灯下,郑煜诚绝望的看着自己家的窗口,接着便仿佛不忍目睹似的闭上眼睛。在他不断翻搅着的眼眸中,渐渐凝汇出一幅幅比电影中那些末日降临的桥段还要壮观的场景。 “怎么办?那个怪物已经在家里了。等下她一定会眼疾手快的按住我的手,让我解释晚归的原因,光是搪塞她,就没有半分喘息的余地,更何况… 煜诚看了看明晃晃的窗口,又看了看紧紧抱在胸前的宝贝。“哐”的一声,他的脑袋就毫无预警的吃了一记糖炒栗子,然后妻子李承美那张叫嚣着“你死定了”的扭曲面容,再次恶性循环般的在自己眼中转个不停。 “不就是玩个游戏?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知不知道在我的站队里,还有崔仁赫分行长和他的亲侄子呢,你明白这都意味着什么吗?!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完全是妇人之见!” 在进行完一场气势恢弘,又飒又帅的一阵自由宣言后,郑煜诚一鼓作气的把游戏机高高的举在小区门口的垃圾桶上方。 “命不久矣啦!”煜诚绝望的闭上眼睛,每每垂下双手都像奔赴一个高台跳水般慌乱。 抱着充满生活垃圾味道的黑色塑料袋,火急火燎的赶回家中。斗兽场一般激烈的群英拉锯战基本上已经落下帷幕,此刻承美目光停滞的摇晃着小儿子的睡床,在睡床四周环绕着永远也整理不完的碎片残骸。在睡床对面的书桌前,大女儿正杵在那嘤嘤哭泣,整张脸红肿得像只叉烧包。 “我回来啦!” 尽管全身累得又酸又痛、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但煜诚还是强拖着双腿朝阁楼一路狂奔。 “放在哪里好呢?”煜诚气喘如牛的翻了翻堆满过季衣服的衣柜,又朝着塞满墙角的饮料罐、破纸箱探了探脑袋,最后他终于将黑色塑料袋狠命的塞进了卫生纸箱中。就在他冒冒失失的往纸箱上贴胶带时,妻子李承美浅薄无知的声音如影随形般的紧紧黏在煜诚的屁股后面。 “刚到家就没个人影了?郑煜诚你赶紧下来带小儿子洗澡!” “腿瘸了?还是耳朵聋了!非得逼着我说第二遍是吧。奔四的人了,能不能自己上点心!快点滚下来,不然我可上去抓你了!” 那家伙受不了煜诚的沉默,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老婆,我在卫生间呢,马上就出来了!”再三确定过那只纸箱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不会看出破绽后,煜诚带着按捺不住的喜悦,哧溜一声果真转进了卫生间。 凌晨1.00。郑煜诚再次翻过身,牢牢的盯住妻子那张最爱惹是生非的脸。忽然,从她的鼻腔里传出像疯了的犀牛一般持久不衰的打鼾声。情况不妙,难道是秘密被她发现了,但总不能不打自招啊!为了让自己的心情稍稍平缓些,煜诚舔舔嘴唇,然后一边将上下嘴唇紧紧咬合着,一边蹑手蹑脚的背过身。 “那个?” “嗯?!” 通常情况下,妻子的声音都会被当成随时被拍在墙上的蚊子吵,但今晚煜诚却殷切的转过身,就好像背对妻子的那边爬满了令人恐惧的细菌似的。 “嗯,老公,你怎么还没睡啊。” 煜诚细微而又缓慢的蠕动着嘴唇,紧闭着的眼皮略抖了抖。望着煜诚强挤出一双颤巍巍的泪目,承美狭蹙的叹了口气,然后将下巴埋向胸口。 “没事,随口一叫的,睡吧!” 出于最原始、也是最本能的恐惧,从耳朵意外接收到那声叹息时起,煜诚的脊背就瞬间惊出了一大片冷汗。如果再多看她一眼,自己的脸一定会不可抑制的泛红,全身也会不争气的哆嗦起来。想到这里,煜诚又装出一副贪恋美梦的样子,舔了舔唇片、又很大声的吧嗒了两下嘴,最后在集万千视线于一身的状态下,满脸傲气的翻回了身。 凌晨1.30。听着妻子愈渐强烈的磨牙喘气声,郑煜诚再次显出了本色。突然,承美就像一只发了狂的猛兽一样,凶狠的龇出牙齿。 “说,梦,话,呢。”只是斜眼一瞄的工夫,煜诚的眼珠就突得快要掉出来了,他连忙将双手做茶壶状,轻轻的掩住随时都能发出声音的嘴巴。 “老公,你要是睡醒了的话,我们…”短促轻柔的一句话,引发的效果却不亚于一颗爆燃的炸弹。由于惊吓过度,煜诚故作蓬松的眼睛,以及分布在眼角的皱纹都开始带节奏的颤抖起来。 “是,是,老婆…” “算了,还是等白天再说吧。” 这是诱敌深入的意思吗?话音刚落,李承美便像搞完突然袭击似的默默翻回了身。 “嗯?怎么了?怎么了?老婆!有话你还是现在就说吧!”似乎是自知理亏,煜诚不安的扭了扭身子,装嗲卖萌的表情也越来越露骨。 承美向煜诚瞥了一眼,接着又朝黑压压的天空那边目不转睛的看了起来。再次凝视煜诚时,她努力挤出一丝笑脸,就连语气听上去也显得心平气和些。 “你们单位,马上就会有新的人事调整了吧!” “嗯,是啊。” 容不得他有短暂的思考时间,好奇心便全部转成了戒备心。 “这次能保证升到主管的职务吗?” “这,这个嘛…”似乎是怕承美在两个家庭中再度掀起轩然大波,紧张兮兮又束手无措的郑煜诚只能像胆小的土拨鼠那样,勉勉强强的吐了吐舌尖。 “怎么一跟你说正经事就这样?!到底是行还是不行!能不能给个痛快话!” 光是郑煜诚那副心虚的笑容,就已经超出了李承美可以容忍的权限范围。她将双手叉在胸前,翘着鼻孔呼哧呼哧喷着气的看着煜诚。 “升职应该是有可能的,就是…”煜诚渐渐获得了一点勇气,悄悄的抬起了自己的头,但却依然不敢直视妻子。 “就是我也不能百分百的跟你拍胸脯保证,毕竟这都是分行长圣心独裁的事情,我区区一个代理人怎么会知道呢…”看着承美不忍悴睹的愤怒,煜诚的心里也在打着怎么也理不清的算盘。 “但放心吧,前期铺垫我已经都做好了,分行长他其实是挺喜欢我的。哦!对了老婆,粗略想了想,我们好像有一阵子没有吃到丈母娘做的小菜了。吃午饭的时候看着明曜他们都带着爱心便当,我突然就想到了丈母娘最拿手的芥末章鱼来着。” 就像在承美的胁迫下不敢说话那样,煜诚的声音又轻又颤。 “她和成妍都还好吧,周末你如果能早点下班的话,我陪你回去看看吧。” 煜诚的声音就像蚯蚓一样一拱一拱的匍匐着,但不知为何,妻子承美竟憋得满脸通红,连呼吸都渐渐紧蹙起来。 “除了吃就是睡!快到半的人生全白活了!哼!我真是瞎了眼睛,居然将一个废品搭板供了这么久!”承美满脸狰狞的冲煜诚啧了啧嘴,随后又气急败坏的夺过整个被子。 “哎呀,好像是中午吃坏了什么东西,闹了一整天肚子,到现在都不能消停。” 一想到继续留在这里,会让自己陷入比被鄙视还要可怕百倍的泥潭中,煜诚眼珠一转,随即拖着自己被冻得有些酸麻的腿,蹒跚着从房间里爬了出来。 一阵极短的沉默过后,承美默默的坐定在凄凉的月光中,光是看着摇曳在窗户上的电线,她就觉得眼眶发红,唇片四分五裂着,思绪更是万千如泉涌。 “哇!全新系列就是不一样,这视觉效果真是酷毙了!” 看着屏幕中像出哑谜似的抛出一个个令人热血澎湃的画面,煜诚立刻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我都要被人暴碾了,朋友你怎么才来啊!”就像处于一种半真空状态中一样,看着无声的屏幕,煜诚似乎已经听到了装备在碰撞中发出的高亢鸣音。就在他对着时不我与的战场感到困惑不已时,死党周明曜居然加入到了自己的阵营中来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啦!” “你是掉在厕所里了吗?!三个数还不回来就去杂物间打地铺吧!” 就在煜诚吊儿郎当的对着游戏手柄,爱不释手的来回把玩时,一个比晴天霹雳还要响亮的声音将他吼得晕头转向。 “那个,今天就当调试机器了,明天我再跟你好好玩。” 煜诚几乎所有的思维都短路了,但杂物间外的脚步声好像又虚虚实实的走近了许多。 “虽然,刚刚接触就要分别的确很不礼貌,但并不是因为你的原因,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啦。也许一段时间,也可能是这一辈子,我们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做好朋友啦。” 没有“嚯”的一声全部拉开,而是轻轻的、慢慢的将塞满衣服的衣柜掀开了几厘米的小缝,然后又谨小慎微的将盒子顺着缓缓扩大的缝隙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