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2000年》 第1章 再见.2021 2021年的九月二十一号 淮海市 整个城市经历了一场震动之后,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变了,可是又看不见抓不着。 一切却又是向着好的方向在发展的。 临近下班的时间,公交车站还没有人流涌动,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老人,一边唠嗑,一边等着公车。 他们的归途,或是几个朋友聚一聚,喝喝茶, 或是去哪个新开是市场逛一逛,看看有没有什么便宜的东西, 又或者是赶着回家,去参加晚上的那一场广场舞。 没有一个人和于兰一样,她没有——归途。 于兰拄着拐棍,慢慢悠悠的找了一个靠着窗口位置,一只手扶着椅背,一只手用力的抓着拐棍,慢慢的坐了下来。 等坐下来之后她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件十分吃力的事情一样。 微微的调整坐姿,想把后背靠在椅背上, 然而于兰却做不到,她后背已经不在笔直,弯曲的弧度和椅背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也许,只有于兰自己才明白这些意味着什么。 于兰轻轻的把头靠在车窗的玻璃上,似乎这样能给她找到一个支撑点,又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看见窗外那飞逝的景色。 一路上,伴随着夜色一点一点的笼罩着城市,耸立的高楼从每一个窗口都透露出的光芒中告诉这这座城市的人们。 它还没有迎接夜色,它还在提供着光明,只是这光芒有些刺眼。 因为它像是一只不知疲倦的巨兽。 公交车停靠在时代广场的面前,靠近的时候已经传来了喇叭的声音,洪亮中带着一丝丝的刺耳。 站台已经有人在等着了,像是一场狂欢,但是却每天都重复着这样的狂欢。 车上的老人慢慢悠悠的下车,于兰还听到其中的几句闲聊。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不在家过节?” 伴随着带着浓厚抱怨的叹气声,那人说道:“过节,小的早早的就吃过饭了,跑去玩去了,大的,加班,过什么节。” 这一番话似乎引起了人群中的共鸣,互相附和着嚷嚷着:“那可不是,都忙,就我们这群老姐妹不忙。” 车上的人陆陆续续的下车,随着车门的关闭,于兰也慢慢的听不到那声音了。 于兰抬眼看了一眼夜空,漆黑的天空看不见几颗星辰,唯独有一轮明月挂在夜空中,柔和的撒下月光。 今天的月亮格外的圆,只是她没有办法照亮小区里那一扇扇窗户。 除了于兰之外,车上最后一位乘客下车之后,司机没有着急发动车子,透过镜子看了一眼靠在窗边的于兰 “大娘,您到哪啊?” 于兰转过身,看了一眼司机的方向,不太看得清人,但是能感受到司机得一丝丝担忧。 “月老祠现在还在吗?” 于兰有些不确定得问道、 司机干脆的应了一声说到:“那当然是在的,就是现在都没什么人去了。” “那可是真的可惜了,多好的一个地方。” 司机哼了一声回道:“是好地方,我小时候就住这边,能不知道这地方好么?” 于兰提起一些精神:“你说人怎么都要向着别处跑呢?” “能为啥,都想去闯一闯,到头来还是家里好不是!” 于兰仔细回味其中的话,嘴角微微的翘起来。 “是啊,家在,才是好的,现在她没有家了。” 淮海养老院 “老太太人呢!”一声带着怒意的女声传来。 三三两两的护工围着一个中年女人,焦急的解释着什么。 女人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看着围着她的护工 “好!非常好!” 说完就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110吗?这里是淮海疗养院,家里老人在疗养院失踪了,我要报案!” 张海燕打完电话,淮海疗养院的负责人就出来了,一脸苦大仇深的说道 “张女士,我们这边一定全力配合,请您先冷静一下。” 张海燕转过脸,盯着眼前这个有点油腻的中年男人一字一句的问道 “冷静,你告诉我什么叫冷静?” 张海燕的声音由于情绪激动,一下子提高了好几度。 “你们疗养院把我妈给我弄丢了?让我冷静,我报警不冷静?” 中年男人擦了下额头的冷汗, 尴尬的说到:“误会了,我们这也不是在积极的找吗?” 一声冷哼从张海燕的嘴里传出来,张海燕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怒火。 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的说到:“你们不用和我解释这么多,既然找不到人,那么就在这里好好祈祷人没事!” 说完张海燕气冲冲的走出了房间。 随着房门的关闭,张海燕一下子被抽走了力量,缓缓的靠着墙壁,人慢慢的蹲了下去、 过了2分钟,张海燕才重新有力气站起来。 她不停的给自己暗示,自己不能倒下,她妈还没找到。 张海燕扶着墙慢慢的往外走,没走两步,后面传来了声音。 “切,什么东西,和我大吼大叫的有什么用,又不是我给她妈拐跑的,那么大一个活人,怪我?” “你少说两句,现在还是赶紧想办法找人,真出事,我们都吃不了好果子。” “切,又不是老年痴呆,那也是老人自己跑出去的,怨不得我,关我什么事,那是她该,今天过节,搞这么一出,真晦气。” 张海燕猛的调过头,正对上说话的那个护工。 那个护工看着二十几岁的年纪,打扮的倒是挺漂亮,张海燕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她妈的护工。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张海燕阴着脸问道。 女护工被吓一跳,她以为张海燕走了,慌张的解释:“我什么也没说啊,不信你问萍姐。” 站在她旁边的护工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毕竟是老员工了,还是有点眼力见的,她感觉到张海燕的眼神能吃人。 张海燕一把扯住女护工的领子,把人拉到面前,右手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 “啪!”的一声脆响,整个走道的人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萍姐吓的直接一愣。 张海燕对着女护工说到:“这一巴掌给你涨一涨记性,我们交给疗养院的钱不是白交的,你在这的工资也不是白拿的。” 张海燕不给女护工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不服气记得先去医院做伤情报告,做好了到公安局报案!” 说完这些,张海燕对这个疗养院已经彻底失望,她得赶紧去公安局,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一上车,张海燕就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打了好几个电话之后,电话终于接通了,那头传来了不耐烦得声音。 “张海燕,我现在在开会,回头和你说。” 张海燕破口大骂:“张建国,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今天你不是说接咱妈去了,你还有心思开会?” “张海燕,我警告你,我是你哥,说话注意点,我今天去不了,今年妈就去你家过节。” “好!还相着升官发财是,开会,我告诉你,我妈不见了,我已经报警了,你自己看着办,挂了。” 挂完电话,张海燕嘴角扯起一丝冷笑,“大哥,也配!” 张海燕直接把张建国拉黑,然后重新拨通电话。 “大姐,有事没有?”电话那头是老三,张爱国。 “老三,赶紧回来,咱妈不见了,找不着了,你通知老四,都赶紧回来!” “姐,什么意思?咱妈不见了,不是在疗养院么?怎么就不见了?” “说不清楚,我已经报警了,现在我在往公安局去的路上,地址我发你,我还要通知你姐夫,咱妈年纪大了,身体还不好,我担心” 张海燕后面的话没说下去,那头老三已经打断了,安慰道 “姐,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我马上动身。” 这边一家人慌慌张张的忙着到处找老太太,另一边于兰已经从车上下来了。 夜已经有点黑了,于兰影子在路灯下慢慢的被拉长。 一阵风吹过,有一根已经泛白的丝带从树上飘落,落在的于兰的手上。 于兰一下子红了眼眶,喃喃的说道:“老头子,你来接我了吗?” 于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月老树,像是在迎接她。 慢步走到树下,摸着树干,手上的纹路和树上的纹路互相摩挲着。 脑海中回想起的,不过是平平淡淡。 “老头子,我这一生,无大过,不至善,苦过,累过,总归算是平凡。” “你比我早走,我替你看过繁华,如今,你也该来接我,让我再絮絮叨叨的说这些年的故事给你听了。” “我这一生无怨有悔。” 夜,寒凉。 再见2021。 第2章 你好2000年 晨曦如同金色的染料,铺撒在大地之上。 月老树下,一丝丝的金光洒落在于兰的脸上。 恍惚中于兰听见了有人在喊她,有些吵闹。 “于兰!” “于兰!” 不耐烦的转了个身子,于兰睁开了眼睛。 透过树叶之间缝隙,看到的是一片晴朗的天空,只是这月老树上的布条,好像少了那么一些。 突然眼前有一团黑影,遮住了微微有些刺眼的光。 一声带着抱怨的话传入耳中, “都多大的人了,还发脾气,找了你一晚上,这天气冷了,要是冻着了怎么是好!” 眼前的这个人,还是以前的样子,和自己夜里看着的照片一模一样,还多了一些活力和朝气。 于兰对着老头子笑了, “到底还是你来接我了,真好。” 听到这样的话,老头子有些不适应,声音中带着一丝别扭, “你是我媳妇,我不找你怎么办?你这脾气也是,都当奶奶了,怎么还是小孩子脾气,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突然老头子看到于兰手中的东西,一下子跳起脚来,喊道:“你这个老婆子!多大的事,怎么就想不开把这个扯下来了!” 边说边伸手把于兰手中的东西夺过来,好好的吹了一吹,然后放在手心放平。 于兰看着老头子手中的有些褪色的红飘带,愣了一下。 不对劲。 老头子走到树下,小心翼翼的把红飘带重新郑重的系在树上,转过头说道: “真是越来越没谱了,这是能随便拿下来的!” 于兰刚才就感觉哪里不对,环顾四周之后发现,所有的建筑,都和以前不一样,不像是2021年。 老头子一把牵着住她的手,说道:“赶紧回去,孩子们都在家等着呢,真是,有什么事情回去好好商量。” 感受着手心的温度,于兰就这么跟着老头子一路往家里走。 路上,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似乎都在向着她述说着什么。 等绕过两个小胡同之后,来到家门口看到门牌的时候,于兰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今年是2000年?” 老头子挺住脚步,掉头看了一眼于兰,一脸疑惑。 “年份你都记不住了?老太婆,你别吓我啊!” 于兰根本就没注意到老头子担心的表情,只是突然想到了,2000年,真是很有意思的一年啊! 于兰也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环顾四周,终于看到一把趁手的武器,挂在厨房外面的一大根擀面杖。 脸上带着杀意,擀面杖拿到手里的时候,给人感觉气势一下子就上来了。 老头子都被这一连串的动作弄的有点蒙,不就是年份吗? 怎么突然就拿了擀面杖,像是要打人呢? 还没等老头子反应过来,于兰已经带着擀面杖冲到了堂屋里了。 老大张建国,老大媳妇李艾芳,老二张海燕,老三张自强,老四张千鹤。 五个人好好的坐在客厅里面,看到于兰的时候, 忍不住喊了一声:“妈,你可算回来了!” 于兰这个时候可没什么心情管别人,拿着擀面杖指着老大说 “张建国,你给我过来!” 张建国突然被老娘拿着擀面杖指着,心里突然一突突,咋回事,带着一脸疑惑,还是走了过去。 “妈,啥事啊?你怎么和爸一大早从外面回来?” 没有等到答案,等到的只是擀面杖狠狠的抽在身上的疼痛。 于兰边打边说:“啥事,天要下雨,娘要打人,闲着!” 这一番动作,直接把屋里的人看傻了,纷纷把目光投向了于兰身后的张铁柱。 张铁柱也很尴尬,他想不明白一个年份的事情,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一旁的李艾芳看着自己老公被打了好几下,胳膊上都有红印子了,忍不住心疼: “妈,你看看,建国身上都红了,打人总要有个理由!” 于兰一手扯着张建国的衣领子,一手指着李艾芳说道: “我打我儿子,你少给我管闲事,再给我叽叽喳喳,连着你一起打!” 李艾芳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委屈道: “他是我男人,夫妻是一体,你要不连着我一起打算了,合着是我们回来碍着您的眼了。” 于兰心里一喜,可算是等到你这句话了。 千年的老王八,缩着头能保命,你这头伸出来可就怪不得我一刀砍上去了。 “可不是,你们回来可不就是碍着我的眼了,你心里那点算盘珠子,打错地方了。” 李艾芳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看的张建国心疼以,就要过去安慰。 “你给老娘安静的带着,我还没打够呢。”于兰一吼,又给张建国吼回去了。 提着擀面杖,对老头子说道:“进来,正好今天有事也得说清楚讲明白!” 张铁柱看着哭哭啼啼的大儿媳,满身伤痕的大儿子, 乖乖,那红印子,感觉比自己下手都狠,再看看围在旁边大气不敢出的几个小的。 心道:“完了,这是发大火了。” 小心翼翼的陪着于兰坐了下来。 于兰指着大媳妇,冷笑一声:“哭什么?当自己是林黛玉,梨花落雨的漂亮!” 李艾芳擦了一把眼泪,倔强的看着于兰,眼神中透露这一股不服气。 “怎么?不服气?今天有一个算一个的,老娘让你们死个明白!” 于兰对张铁柱说到:“老头子,把我存折和账本拿来。” 乘着老头子去那账本的空挡,于兰对着屋子里的子女们说道: “我昨天晚上一个人出去待了一宿,也算是想明白一些事,有些人,就是白眼狼,养不熟。” 老三张自强扯着笑脸说道:“娘,怎么生那么大气,这话重了,不至于,不至于。” “啪!”的一声,于兰把八仙桌拍的都抖了一抖。 “不至于?你媳妇怎么今天没回来?我告诉你,今天晚上今天我要是见不到人,以后也就不用回来了。” 一句话,就把老三给堵死了。 “今天,我就是给你们好好算个账,免得有些人心里惦记着,搞得我占了你们多大便宜一样。” 提到算账,几个人默契的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有些突突。 今天是2000年的中秋节。 也是于兰最不能忘怀的一天。 老宅要重新修理整顿,政府下达的整改文件,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坏事。 好事是一下子多了一大笔的钱, 坏事也是一下子多了一大笔的钱。 自古以来都是财帛动人心。 张铁柱从里屋出来的时候拿着一本泛着黄的账本,一本鲜红的存折。 像是有千金重一样,递到了于兰的手上。 于兰先是拿起存折,打开,铺在八仙桌上,对着几个孩子说: “这,就是我们一家全部的财产,338万2千3百24块!”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炸弹,一下子把所有人都炸蒙了,在坐的都把目光投向了那本存折,明明是狠小的字。 可是那三百万就像是在眼里被无线放大了一番。 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于兰重新把存折合上,有把账本推到孩子们的面前, “这里呢,是账本,这个家的所有开支,收入,谁花的,谁挣的,一分不少,一分不多的我都给你们记着呢。” 说着于兰用手指稍微搓捻了一下,翻起了账本开始念道: “张建国,截至2000年9月12日, 收入:4万2千元整,支出:10万4千5百21元。” “张海燕,收入3万6千4百72元,支出:6万6千2百元。” “张自强,收入8千2百40元,支出:4万3千零20元。” “张千鹤,收入6千元,支出4万1千四百二十元。” 抬眼看了一眼孩子们,瞥了一眼于李艾芳,继续说道 “这些,我给你算的只是花钱的地方,至于不要钱的那些,我也记着了,但是没做统计,要是你们觉得有什么不对,自己再算算。” 没人去动那个账本,只是默默的看着于兰,氛围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 张海燕颤颤巍巍的问于兰:“妈,你这啥意思啊?怎么好好的算起账起来了?” “没什么意思,就是让你们明白,这个家是你爸和我在养着你们,不是你们在养着我们、” 说完,于兰就扔下这一屋子的人回房间了。 老头子想走,被孩子们给留下来了,这一晚上,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别说孩子们蒙了,就是他还蒙着呢。 昨天孩子们都回来,过节,又碰上整改,一大笔钱和老太婆商量。 自己昨天说留着一部分养老,她都没同意,怎么一下子就变了。 至于于兰,她也蒙着呢。 卧室里面,对着壁橱上的镜子照了又照,的确是四十多岁的样子。 旁边的挂历上清清楚楚的2000年9月11日,那是昨天。 昨天晚上不在家,所以就没撕下来。 之前的这一天,分家分财了。 想着孩子们大了,总要出去,有安家立命的本钱,就把钱分了。 自己为了这个还和老头子吵了一架,赌气出去了。 于兰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眼泪就不自觉的出来了。 手忙脚乱的擦干净眼泪,用力的笑出来。 虽然有些不好看,但是,外面叽叽喳喳的声音和镜子里的人在告诉她。 她,于兰,回来了。 所以,她要笑着。 你好,2000年。 第3章 两百万花没了 张铁柱被孩子们烦的不行,加上他也想知道媳妇到底是怎么了?在外面敷衍几句也就进里屋了。 一进来就看见于兰对着镜子笑,可把他吓坏了。 “老婆子,你这是怎么了啊?你可别吓我。” 于兰没好气的说道:“怎么了,我年纪大了就不能照镜子了?告诉你张铁柱,想当年我也是这十里八外的一枝花,老了点怎么了!” 老头子气势一下子就弱了,连忙说道: “能,我媳妇好看着呢,不老,不老。” 于兰坐到老头子旁边,翻看着存折, 她也心动,上辈子她可没花到这么多钱,全给孩子们花了。 想到这里,又看了眼一眼老头子,她真的蠢。 2000年拿着三百万,老头子一天福气没享到,想想就可笑。 老大,中秋拿了钱出国了, 老二,年底出嫁,陪了一套房子, 老三,老四都是给了40万。 到最后,手上的百万,又陆陆续续的给骗出去了。 最后自己落了一个孤寡。 现在,都给老娘做梦去,梦里什么都有。 于兰把存折放在床上,问老头子说道:“这钱怎么花?你想好了没有?” 张铁柱掏出自己的烟管子,啪唧一口抽了之后说道: “给分些给孩子,我们老两口自己重新再买一套房子,该分开了。” 于兰点了点头,说道:“行,就按照你说的办,我去一趟银行,你去买些菜,顺便再买几条好烟,好酒,我有用。” “多好的烟?多好的酒?” “中华,茅台!” 张铁柱心里一抽抽,她媳妇要办大事了,小事可舍不得下这样的血本。 交代完事,两人就分头行都了。 于兰出门的时候,还能听到西边屋子里,几个人讨论钱的问题。 过了两条街,到了梨花园。 这里是于兰的目的地。 三进三出的大四合院,背后靠着月老庙,周围都是老邻居。 虽然到自己去世,这里都没有再动过,也算不上是未来的市区规划,但是,于兰和老头子喜欢。 她厌倦那些楼里的生活,不热闹。 于兰火急火燎的从银行出来之后,长出了一口气,第一步完成了。 存折里面还有一百万,现级就手上这袋子里面的十来万。 花钱的感觉,舒坦。 打了一辆出租车,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了,老头子已经把饭菜做好了,两个小家伙看到奶奶来了可高兴了。 “奶奶回来了,奶奶回来了!” 于兰会心一笑,这怕是给孩子们饿着了。 把手上的袋子放到了一旁的凳子上,歪歪斜斜的,真好露出了里面的票子出来。 一顿饭下来,就属于兰和两个孩子们吃的最开心,其他人都是不是的瞄一眼那袋子钱。 吃饱喝足,打发两个小家伙出去玩,于兰提上钱袋子就拉着老头子去里屋了。 年年都是我收拾,今天你们爱收拾不收拾。 进了里屋子,于兰就从钱袋子里把房本和存折掏出来给张铁柱看。 没出于兰所料,“嘶”的一声。 于兰按下心中的笑意,看着老头子瞪大的双眼,和那副说不出话的样子,觉得特别好玩。 老头子看于兰一脸不在乎,看好戏的样子,赶忙又看了一眼存折。 又是一声“嘶”。 于兰笑出声,说道:“你嘶什么,我打你了啊?” 老头子指着存折,又指着房本:“二百万?都花了!就剩下这么些了?” 于兰点点头:“花了,不是你说的么?买一套房子,再给孩子么分一点?” 张铁柱觉得现在不是自己脑子不正常,就是他媳妇脑子不正常。 2000年,谁家敢一下子花出去二百万,疯了吗? 转念一想,又悄摸摸的问到:“真把那梨花园买下来了啊?” 于兰心里一乐,这老头子,明明心里心疼的不行,但是也喜欢的不行。 知道这边房子要拆迁的时候,悄悄的去打听了好几遭周围的房子。 谁又想离开自己生活的地方呢。 “买了,不光是买了,装修和其他家具的采办全都弄好了,再过一个月就差不多了可以搬进去了。” 张铁柱心里是高兴的,但是转而想到了子女,又开口到: “那孩子们的钱怎么办?老大要出国,老二要结婚,老三老四还要结婚,这些钱还都没着落呢?” 于兰指着钱袋子说道: “那,一人两万块钱,多了,自己挣去。” 老头子一下子急了,这和之前说的不一样啊,这不是挡着孩子的前程吗? “这老大要出国,难得的机会啊,老二今年要结婚,这钱少不得。” 于兰呸了一口说道:“前程,他有个屁前程,怎么早不出国,晚不出国,你我手上有点钱就出国?他做梦。” 张铁柱虽然心里不赞同,现在也不敢触老婆子霉头,继续说到: “那老二呢?老大结婚花钱了,老二不能不花,没这个道理,你也别寒了咱们姑娘得心。” “哦,这个啊,梨园我给他们都留了位置,至于老二和老三,老四,都一样,多了自己挣。” 张铁柱不服气:“哪有你这样的,孩子有困难帮也不帮的啊,这不是不讲理吗?” “我没说啊,这不是还留着一百万呢吗?” 张铁柱心里一喜“留着给孩子的啊?你早说啊!” “凭什么白给,是借,要用钱,来我这里打报告。” 张铁柱心里美滋滋的想,说是借,还不就是松口了。 于兰要是知道张铁柱心里这么想,怕是免不得又要嘲讽他一翻。 她于兰的钱,那是那么好借的! 睡了午觉起来,于兰闻到了烟味,看到老头子在边上抽着烟筒,问道: “我让你买的烟酒呢?买好了没?” 啪唧完嘴里那一口,张铁柱慢慢悠悠的说道: “买了,放在柜子里头了,这是准备送哪家的礼啊?” 于兰起身直接从柜子里拆出一盒,放到张铁柱手上,拿走了他手里的烟杆子,说道: “不送人,这是买了给你的,现在有钱了,该抽好的就抽好的,你指望他们几个,怕是指望不上。” 张铁柱刚想说老婆子败家,转念一想,可不是,一天花了两百万,我抽个烟也不是不行。 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估计是有人来了。 于兰给老头子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人就出去了。 还真是巧了,人都到齐了。 老三媳妇,王凤带着孩子和老二的对象,李强带着孩子碰到一起了。 刚才就是孩子们闹的样子。 只不过李强的孩子有些畏畏缩缩的靠着李强。 于兰叹了一口气,把有些事情从脑海中甩出去,事情一件一件的处理。 “让孩子们自己去玩,大人都去东屋,说些事” 于兰看了一眼局促不安的李强补充到:“李强也进来。” 张铁柱瞥了一眼于兰,看她东西都带着了,就没进去,留在客厅看着点孩子了,他手里的烟还没抽完呢。 这几个没眼力见的,都没注意到我手里拿的是中华。 亏了他还特意把烟盒子放在胸口的口袋呢,露出来好半截呢。 进了东屋子, 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于兰把钱拿出来,一人面前两万块。 “这些呢,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零花钱,我和你们爸,也就差不多这些了。” 刚刚看到两万块有些欣喜的念头,就被于兰的话一下子打蒙了。 怎么,那好大好大的三百万呢?怎么就没有了? 老三媳妇,刚准备把钱搂着,就被老三在桌子底下踢了一下,收住了手。 老大颇有些不服气: “妈,那我出国的事情怎么说?我和艾芳手上现在也没那么多钱。” 老大这话一出,其他几个兄弟姐妹心里就有了计较。 出国这一趟,钱可是不少花。 单单现在出国的话,基本都是要十来万,还不算去那边的开销。 上辈子,老大出国,前前后后,一共花了一百多万,这也是后面兄弟姐妹几个不对眼的主要原因。 眼看着其他几人要出声,于兰敲了敲桌子,说: “我和你爸手头倒是还有钱,但是呢,也没多少,我们老两口也不想现在麻烦你们,我把梨园买下来了,前前后后花了两百万,至于手底下还有个一百万,这是应急的钱,你们要用,到我这里申请。” 又是一个重磅炸弹,他们妈,婆婆,一下子花了二百万。 老大媳妇一下子沉不住气了:“妈,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和我们商量商量?” 于兰不屑的看了眼老大媳妇说道:“臭泥鳅沾点海水就把自己当海鲜了?老娘花钱还用的着向你打报告,你养过老娘?” 李艾芳眼眶又开始红了:“妈,这话说的,不都是一家人吗?” “行,一家人,我和你公公,要出国旅游,一家出5000块,我也何你们商量商量。” 老大抬着头,看着他妈说道:“妈,我出国是工作,不是为了玩。” 一声带着嘲讽意味的冷哼从于兰的嘴里传来。 “你要是有钱,你去哪我都无所谓,我老了有人养,你要是没钱,跑来找我,告诉你没门。” 于兰转头看着老大媳妇继续说: “今天我就明白的告诉你,为什么早上他挨一顿打,他今年三十了,孩子十岁了,自己攒不下一分钱,想出国,把算盘打到老娘头上,没门。” 李艾芳被说的脸一白,于兰继续说道: “你们有一个算一个,我有钱,但是那是我的钱,给不给看我心情。” “至于你,李艾芳,今天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和我儿子结婚开始,我没收到老大一分钱,也没收到你一分钱,你们自己钱哪里去了,自己心里清楚。” 第4章 心思 李艾芳的钱花哪去了,当然是自己用了和贴补娘家了。 于兰从来不认为贴补娘家不对,但是要量力而行。 她李艾芳家进老张家,一不要伺候公婆,二不要洗衣煮饭,甚至就连生活费,老头子都没让他们交。 还有什么不满意了? 可是,李艾芳却不这么想,气呼呼的说: “妈,你这意思钱是我用了呗?是,我是给我娘家花钱了,那又怎么了!” “我都嫁到你们家了,难道我照顾我父母有错吗?” 面对李艾芳的质问,于兰甚至觉得有点想笑。 “合着委屈你了是?” 于兰瞪了一眼李艾芳继续说: “我告诉你,给你娘家花钱那是孝顺,但是别打着孝顺的名义干偷鸡摸狗的事情。” “什么叫偷鸡摸狗!”李艾芳一下子尖叫起来。 “喊什么,账本在那,看不到?还是不敢看?” “结婚之后都是我们贴补你们,你们孝敬过老娘一分钱?合着你和建国两个人,就你为家里做贡献了?他是个废人!” 这话一下子让旁边的张建国脸上有些难看。 他媳妇每次都是娘家过的如何不好,爸妈多不容易,她不能忘恩什么的。 “端不平这碗水,就不要在我面前装清高,我不欠你什么东西。” 于兰的这一番发作,落了大嫂的面子,也敲打了剩下的几个。 众人面面相奎,到现在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如坐针毡,就怕下一个数落到自己。 于兰看出来那么一点小心思,继续说道: “我呢,今天就是把有些事情要挑明了,也免得有人在背后戳我脊梁骨。” 王凤是个憨的,张嘴就说:“妈,你这说的啥子话,这还嚼舌头根子,那得是什么人啊!” 于兰瞥了一眼脸色涨红的李艾芳,嘴角露出意思笑意。 这个憨憨,又给她大嫂得罪了。 杀鸡儆猴的事情有一个就够了,能压住了。 于兰开始说房子分配的问题了。 “至于我买梨园,一是我和你爸都不愿意住那楼房,屁股大点地方,腾不开身子,第二呢,就是我这里这些租客,我也给别人退路安排好了。” 老二海燕心里转的快,说道:“妈,那我们这是还和你们住还是把我们赶出去了啊?” 对于张海燕的评价,鬼精! 别的几个就想着捞好处,张海燕已经发现住房的问题了。 钱捞不到,房子总得给个地方住着? 于兰也不多墨迹,说出了她订好的方案。 “我还能把你们赶出去,梨园给你们都留了房子,一家两间屋子,而且你们不要的话呢,若是不想和我们老人住一起,一家给补十万块钱。” 说完又对着老大说: “建国,你呢也别怪你妈不让你出国,出国我也打听过了,十来万块钱。” “你要是真想出去,你自己的房子卖了,我再给你十万块,也够你出去了。” 张建国听完,抬起头,看着他妈,感觉有些陌生,她妈是把她退路堵死了。 要么自己就孤注一掷,房子卖了,梨园的房子也不要,出国搏一搏。 只是这样,这个家,他怕是回不来了。 张建国刚要开头,被他媳妇拧了一把,又生生的把话憋了进去。 于兰看出来这几个都各有小心思,也就不揭穿了,毕竟今天给他们的冲击也不小了。 挥挥手说道:“也不用急着给我答复,自己回去商量商量,李强和海燕留下来,其他人都散了。” 老三出去的时候稍微瞅了一眼里面,没想明白这专门把大姐和李强留着干啥,家里有钱了,敲打一番。 本来还想偷摸的听会墙角,被他媳妇拖着回去了,这可是大事。 李强有些局促的坐在张海燕的旁边,两个人一个眼里充满着兴奋,一个眼里有着拘束。 于兰对这两个人,也是头疼的厉害。 张海燕二婚,李强也是二婚还带了一个孩子。 关键是她闺女看上的人家,家里条件一般,孩子还有毛病。 癫痫。 她闺女呢,和上一任家暴男离了,打架伤了身子,难怀上。 后来嫁过去之后,公公婆婆又是个不好相处了,以为不能生,好不容易怀上,又掉了。 但是也是那次之后,才收敛一些。 大概在里面谈了有一个多小时之后,于兰才慢悠悠的出来,准备去前院收租子。 过了一会,李强和张海燕面色有些难看的从屋子里面走出来。 李强刚出来,就看见儿子端坐在小凳子上,看着他。 李强在走过去,问道:“牛牛怎么不和弟弟妹妹一起玩啊?” 牛牛张大眼睛,慢吞吞的说道:“我怕爸爸把我忘了。” 李强像是心脏上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眼角一下子就红了,搂着孩子说道: “不会的,不会的,爸爸不会把牛牛忘了的。” 张海燕叹了一口气,她妈是真的狠,一刀切在了李强的软肋上面。 这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今天牛牛的这话,到底是孩子自己想的,还是有人说了什么? 她也说不清楚。 张海燕拍了拍李强的后背,轻声的说道:“别怪我妈,她是为了我好,你回去商量商量,这事情我做不了主。” 李强点了点头,牵着孩子往外面走,牛牛停顿了一下,转过头对着张海燕笑着说道:“阿姨再见!” 张海燕挥了挥手,说了声:“再见!” 等孩子转过身,张海燕赶紧擦了下眼泪,真是,她本来还觉得他妈对她大哥大嫂那是狠的。 到她这里,也是一刀,真是变天了。 张海燕刚回自己房间换一换,就看到三嫂站在门口向着自己招手。 刚走过去,还没等开口,就被三嫂拉进房间里面。 好嘛,整整齐齐,一个不少,又开会了。 老三,老四还好些,大哥和大嫂那脸色那叫一个差。 张海燕被三嫂拉着靠着老四坐下,就问道:“大姑,这咱妈找你说什么了啊?神神秘秘的?” “我和李强的婚事,反正不太好,你们呢?怎么又开小会了。” 张千鹤小心翼翼的陪笑说道:“大姐,这不是咱妈弄出这个么大动静,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吗?商量商量。” “行,都说说自己看法,拿钱还是拿房子?” 老三媳妇笑呵呵的说道:“那我们肯定是想和爸妈住一起的啊,本来就住一起,也没搬出去的意思。” 说完还不忘用胳膊撞了一下老三。 张自强,咳嗽了一声,说道:“是这个道理,还是在父母身边好一些。” 李艾芳心里冷哼一声,说的好听,不就是现在钱都变了房子,离的远了,捞不到好处吗? 本来老大也是想出国的,但是被她拦住了。 婆婆这房子拆迁的钱下来没多久,就马上买了梨园的房子,保不齐这梨园也是要拆的,不如忍一时。 而且,现在要是出国了,钱不够就不说了,她和建国两个人的房子是租给了她弟弟,现在要是出去,房子就得卖,不合适。 “哪能啊,我们夫妻也商量过了,咱妈就是不想让建国出去,要是我们这时候走了,可不就是寒了老人的心么?就是怕孩子住不惯梨园,说是不小,但是不是生活设施不好么?” 张海燕翻了个白眼,她大嫂就是这样的人,怪不得今天被他妈这么数落。 “明明自己不拿房子,就能出国,我妈又没拦着你,怎么?钱捧到你手上怎么样?虚伪的很。” 不过这话也只敢在心里吐槽就是了。 张千鹤突然说道:“大嫂,这就是你们想多了,那房子绝对没问题,可能还非常好。” 看着老四信誓旦旦的,老三拍了下老四,说道: “怎滴,有啥内部消息?” 张千鹤有些得意的说道:“那可不是,我前些日子陪我朋友看房,看到了梨园的价格,一百万,咱妈给我们说的可是二百万。” 张海燕反应过来,抓着老四的胳膊说道:“你什么意思?不会是咱妈把钱花在装修上了?” 张海燕的手上不自觉的加大了力气,把老四疼的直抽抽。 “疼,姐,疼,快松开!”一边说,一边拍她姐的手。 张海燕反应过来,松开了手,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给老四揉了揉。 不过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装修一百万,这可是2000年的一百万啊! 能买十几套房子的啊! 不光是她,其他人都被震撼住了。 王凤,有些呆呆的,小声嘀咕道:“乖乖,这可是老财主的水平了。” 张建国想了一会说道:“恐怕是真的,这估计是咱妈想好了的。” 李艾芳心里却有了一丝犹豫,不对啊,要是婆婆是为拆迁,怎么会舍得下这么多的钱去装修,说不通啊。 但是她不敢赌,只能选择敌不动我不动。 最后这场会议统一的结果就是,每人都要房子。 各有心思。 那一边,李强带着孩子,脸色不太好看。 李强妈看李强脸色不太好,给李强爸使了一个眼色。 李强妈,从厨房里拿出一个罐头给牛牛说道:“牛牛,奶奶给你吃罐头,你自己一个人慢慢吃,好不好啊?” 牛牛接过罐头,甜甜的说了一声:“好!” 老两口就拉着李强进屋了,没过一会,就听到李老头的声音 “他老张家做梦!想得美!让你去做倒插门!” 第5章 上门女婿 屋子里,李强爸脸色气的涨红,指着李强说道: “离婚带个孩子不丢人,大不了咱们再找一个,你个大男人怕什么?” 李强的目光有些飘忽,一直看着门外,父亲的话在耳边,越来越远。 “强子,你爸说的你听到没有?”李强妈,看儿子心不在焉的,捅了一下儿子问道。 “强子啊,咱们家就你一个独苗苗,牛牛也不大好,那张海燕听说还不能生了。” 李强脸色露出苦笑,果然和海燕妈说的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有料错。 “爸,妈,海燕妈说了,只要你们答应这个条件,就拿出二十万给牛牛看病。” 李强爸如同被抽空了力气,也不再说说话,只是默默的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锡纸盒子,拿出一根烟点燃。 房间里一片静谧,只有香烟头的红光,一明一暗昭示着时间的流失。 吱呀的敲门声响起,牛牛探出头,手里捧着罐头瓶子,笑着说道: “奶奶看,牛牛乖乖的吃完了!” 李强妈马上换上笑脸: “恩,我们牛牛真乖,牛牛自己去玩一会,奶奶一会找牛牛好不好啊?” 牛牛用力的点了一下头,说:“好,牛牛乖乖的。” 说完就慢慢悠悠的往回走。 李强妈一直看着牛牛步履蹒跚的样子,心里万分纠结,到最后,嘴里说出来的话都变了。 “海燕妈真的这么说了吗?他家有那么多的钱?没分给孩子?” 李强总算回了点神,说道:“恩,海燕妈今天家里说事情,没避开我,家里拆了三百万,花了两百万又重新买了梨园。” 两百万同样震惊了李强的爸妈,只是都没有在这个时候打断李强。 “一个孩子就分两万,梨园留了孩子住的地方,不要梨园的房子,再补十万?” “多的都没分?全拿捏在手里了?” 李强妈有些不信。 “没,海燕他大哥准备出国都没给钱,挨了一顿打,海燕妈还说了,老大要是出国,就不要梨园的房子,补他十万,以后也别回来了。” 李强妈不屑的说道:“那是出不去了,海燕她嫂子,可不是一个好相处的,精明着呢,你小姨可清楚的很。” 李强妈突然想起来什么,追问道: “海燕怎么说?” 李强怕了下后脑勺,说道:“没用,海燕妈说了,不这样,就分,她现在有钱,养得起她一辈子,闹就滚出去,顺便把钱还了。” “什么钱?海燕还欠钱吗?” 李强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也觉得这事办的有些荒唐。 李强妈看孩子半天不出声,赶紧推搡了一下,焦急的说道: “你个孩子,说话啊,有什么事情你倒是说啊,怎么还欠钱了?” 李强被他妈问的没办法,加上他爸还在旁边看着,硬着头皮说道 “我也不好说,海燕妈把账本拿出来了,他们兄妹四个的花销,全在上门,全记下了。” “海燕妈说了,海燕也是成年人,她不干预,出去就把钱还清了,要么就别在她面前要死要活的。” 李强妈愤愤不平的说道:“这算什么事?哪有爸妈和孩子算账的,这海燕妈咋这么独呢?” 李强看了一眼他爸他妈,不敢搭话。 看着是没理由的事情,可是,父母养他们算钱真的就不对吗? 他心里没谱。 香烟已经燃烧到了滤嘴,李强爸用力吸了一口之后,狠狠的把烟头仍在地上,用力的踩了一脚。 长出一口气之后对李强说道:“强子,是爸没本事,你也别怪你爸,你和亲家母说,约个时间谈一谈。” 李强眼眶一下子红了,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是他没本事。 李强低着头,焖声说了句:“好!” 再也没有抬起头。 李强爸看出来李强难过,拉着李强妈出去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关上门,李强爸问他媳妇: “强他妈,咱们家里还有多少钱?” 手伸进衣服兜里,掏出烟盒子,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李强妈看在眼里,叹了口气,转头去柜子里面找东西。 翻翻找找,最后拿出来三个小红布包,都放在床上。 “都在这了,一共还有三万多块钱,还有他小姨借走的两万块。” 李强爸抬头看了一眼房子的柜子和墙壁,到底抽出一根烟点上。 抽了一口之后说道:“房子呢,房子卖了能卖多少钱?” 李强妈一下子哭了出来,一边拍打李强爸,一边哭诉道: “你疯了吗?!!!” “幸幸苦苦一辈子,你怎么动心思在这房子上!” 尽管被李强妈打的有些摇晃,李强爸还是不说一句话。 “不至于卖房子啊,不至于。” 等李强妈,哭够了,稍微缓和一些了。 李强爸拉着媳妇的手说道:“强子妈,我是真没办法了,牛牛不能再耽误了,强子就是再娶,谁会愿意要牛牛?” 李强妈想到牛牛,心里就一阵的心疼,孩子多懂事啊。 布满裂纹的双手,紧紧的抓着床单,随后又慢慢的松开,有些失神的看着李强爸、 “老头子,真难啊。” 李强爸,眼睛也有些发酸: “我们不能让孩子一辈子这样,牛牛是,李强也是,我们老两口,也够了,到头了,哪都能凑合。” 李强妈,擦干净眼泪,恶狠狠的说道:“卖,都卖了,不能我们拿不出钱,等我动了了,他到底是我儿子,不能少我一口吃喝。” 李强爸把床上的钱都收拾好,放在老婆手里,说道 “好了好了,今天过节,收拾收拾准备做饭了。” 李家的事情刚落下帷幕,于兰家里又不消停了。 于兰下厨了,这可是把老头子给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就跑去了厨房。 白炽灯下面,整个厨房通透明亮,案板上一条鲈鱼正在被拆骨。 于兰的花刀正在这条鲈鱼的身上飞舞。 张铁柱不敢这个时候大声说话,直到于兰把一整条鲈鱼全部拆开之后,才开口说道: “不是说过再也不碰厨房了吗?老婆子你有事情千万要和我说,不然这饭我吃不下去。” 于兰手腕稍微一用力,菜刀就稳稳的立在了案板之上,回过头,笑着看着老头子: “咋了,吓着了,我这刀工没退步。” 张铁柱看着眼前的人,突然像是看到了刚结婚的时候,站在厨房对着他笑,用一手花刀把他震撼住的人。 张铁柱只能笑着说道:“没落下,还是那么绝!” 这一刻,厨房里的两个人像是和过去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第6章 改变与传承 “媳妇,用我给你打下手不?”张铁柱有些拘束的站在于兰的边上。 “老实呆着,时代变了,我们人也该变了,晓得变动最为关键。” 随着于兰揭开汤锅,张铁柱贪婪的神吸了一口气,还有些心有余悸。 “老丈人那边知道了不会给我腿打折了?” “怕什么?他当年就是运到不好,这些年少看了外面的世道,现在又不是一个鸡蛋都当成钱做的时候。” 于兰一边说,一边快速的打了八个鸡蛋,取出蛋清,放入碗中。 随后取牛奶,加入蛋清中,混合至1比1的比例,搅拌。 待色泽均匀一致,起锅。 热锅冷油,放入倒入牛奶蛋清,小火慢催,并用锅铲在里面慢慢的推动,等蛋清蓬松。 涨至体积扩大三分之一,捞出,入冷水定形。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张铁柱看的赏心悦目。 笑呵呵的问道:“那我能点菜不?” 于兰转过身子,哼了一声:“点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吃什么?这锅高汤就是给你吊着的,鸡蛋羹,做了。” 张铁柱可完全没有不好意思,实在是他媳妇做的鸡蛋羹太好吃了,和他做的就不是一个味道。 新鲜的河虾开背,取出虾线,随后沸水焯水,半成熟,入蛋清。 火候到了,关火倒出,静置放凉。 于兰晃动一会脖子,感叹:“到底是年纪大了还是老不做,都感觉到累了。” 老头子刚要上手,给于兰捏两下,就被拦住了。 “别了,你还是出去拦着,这汤底快要好了,我怕味道太鲜,那群人把咱们厨房给堵住了。” 张铁柱只得委屈巴巴的去院子里了,本来他还想多看一会呢。 里面于兰一起锅,那汤底的鲜味就带着不可阻挡之势,就冲了出去。 入侵了大院子里所有人的嗅觉。 好几家人都出来喊道:“谁家啊,烧什么好东西呢,也给我们瞅一瞅,尝一尝啊!” 其他人家都笑着附和道:“就是,可不能藏着掖着,我们去瞧一瞧。” 再不说话,怕是真要冲下来把这厨房给围住。 张铁柱得意洋洋的喊道:“回头来我家,我家大兰子今天烧饭,都来喝完汤,喝完汤。” 这一番话可就炸了锅,这院子里住着的没几个新客,谁不知道谁。 其中一个就在楼上喊了一嗓子:“老张啊,你吹牛也有的度,你家向来是你做饭,怎的,我大兰妹子啥时候会做饭了。” 院子里楼上下有说有笑的。 王礼趴在护栏上,闻着香气,狠狠的吸了两下,就当是吃到了。 房间里王礼的爷爷喊道:“小礼,进来,爷爷有话和你说。” 王礼有些舍不得似的,又吸了一口,之后才进屋。 “爷爷,啥事啊,今天铁柱叔说去他家拿汤呢,我闻着可香了。” 王礼的爷爷笑着说道:“是不是你兰姨下厨了?那你可千万别要汤,要菜。” 王礼有些疑惑的问道:“兰姨不是不做饭不?爷,这里面有啥事不?” “你兰姨那是因为他爹,不给他做,新时代了,那老头子就是个嘴硬心软的货。” “啥,为啥啊。” “你兰姨家里是御厨传下来的,那老东西从小就教你兰姨学厨艺,当小子培养的,哪知道后排便宜了你张叔。” “后来老头子犯倔,不许你兰姨做这手艺,现在看来你兰姨是想开了。” “这么厉害啊,那为啥要菜不要汤啊。” 王礼爷爷暗骂一声,大笨小子,随后说道: “没见过世面,这汤一闻就是吊的高汤,用来做菜的,就是不知道你兰姨今天做的是什么。” “爷,这你都能闻出来?那厉害呢?” “你爷爷本事大着呢,你呢,这么和你兰姨说,包准你今儿有好吃的。” 王礼爷爷给孙子交代几句之后就打发王礼出去了。 王礼挠着脑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感觉他爷爷就是个吃货。 拍了一下脑袋 “不能这么想!” 随后就像条泥鳅跑到楼下去了。 张铁柱往院子里面一坐,抽着烟,闪亮亮的中华烟盒子就放在桌子上,那点小心思,鲜明的很。 没想到别人没等到,却等到了王礼这个臭小子,泥鳅一样,差点就跑进去了。 被张铁柱一个滑步,揪住命运的后衣领的时候,王礼转头,笑眯眯的对张铁柱说道 “张叔好,咱就没看着呢?” 张铁柱暗道一声小滑头,松开王礼的衣服领。问道 “咋的,你怎么跑过来了?滑不溜秋的,多大个人了。” 王礼站好说道:“哎,知道了张叔,我爷爷让我来和兰姨说两句话。” “你爷爷有事是,去,别吵着你姨。” 说话就放着王礼进去了。 厨房里于兰正在做芙蓉鲜虾蛋的收尾。 切碎的青椒丁在油锅里面煸炒,五成熟的时候入鸡蛋和虾仁,煸炒到九城熟,勾芡。 翻炒几下,起锅。 芙蓉鲜虾蛋完成。 摆好盘,于兰一抬头就看到站在厨房门口勾着半个头的王礼。 十八岁的王礼,看着还有些稚嫩,于兰确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心里有些说不清楚的情绪,这个孩子原来是这么鲜活的样子啊。 调整了下情绪,于兰开口问道: “站在门口做什么?有话和姨说不?” 王礼点了点头,望着于兰,开口道:“那个,王姨,我爷爷让我来找你,他说有几句话要说。” 取出一块赶紧的抹布,擦了擦手,上前两步,把王礼的衣服领子整理好,问道: “你爷爷让你来说什么?” 王礼有一丝丝尴尬,又有一些不好意思,脸色有些潮红,说道: “我爷爷说,让姨你菜做好了送一份过去,他给你尝尝手艺丢了没有,要是没丢了,他就帮你和大爷说,把那一套好刀给要过来。” 于兰看着王礼发红的耳朵根子,有些好笑, “行,让你爷爷品一品,回去和你爷爷说,晚上到我这吃饭,听到没。” “听到了!”说完就跑了出去。 于兰还没转身,就看到王礼又折回来,看着她欲言又止。 “忘了说什么了?” 王礼摇了摇头,说道 “没,就是兰姨,你们家真的是御厨啊?” “算是。” “那兰姨,是不是和食神里面一样厉害。” 于兰存心想逗一逗这孩子,转身取了一把稍微轻巧一些的刀,随后拿出一根大白萝卜。 刀光飞舞,几分钟之后,一个小兔子就雕成了。 于兰把兔子放在王礼的手上,问道: “这样算不算厉害?” 王礼看着于兰手里的刀,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小兔子,咽了一口吐沫,愣愣的说道: “算,厉害。” 于兰伸手揉了揉眼前这个大小子的头说道: “行了,去,别忘了晚上带你爷爷下来。” 看着疯跑出去了王礼,于兰又想到王二爷的交代的话,不免有些头疼。 这是给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但是想想自家老子那张臭脸,又觉得有些意思。 只是晚上还得多加几道菜了。 第7章 茶余饭后 明月高悬于夜空之上,宛若明珠。 家家户户多多少少的都在外面摆放了月饼,菱角,花生,用作拜月。 祈望阖家团圆,幸福美满。 孩子们在围着大人,也望着那简陋的贡桌。 再过一会就能够吃到月饼和零食了。 于兰看到王礼带着爷爷下来,就撤了贡桌,随后拿了两块月饼分给了孩子们。 小家伙们就抱着月饼啃起来了。 另一边,张铁柱把王礼爷爷祖孙两请进屋子,刚要和儿子们去端菜,就被于兰给拦了下来。 张铁柱小声的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啊?” 于兰说道:“我今天下午和你说的事情记住了没有?” “啥事情?” “鸡蛋羹。” 张铁柱左右看了一眼,随后带着些许商讨的语气说道: “非要今天饭桌上说啊,这钱是咱两的,不说不行?” 于兰态度坚决:“不说不行,现在和孩子再吵再闹,都是教子,说开了比瞒着好,免得后头抱怨。” “那要不我说,你别说,你这又没分钱,又买房子的,孩子别恨着你,我来说。” 于兰看了一眼张铁柱眼睛,突然明白之前的那么多年她是怎么熬下来的了。 是眼前的这个人。 于兰挥了挥手说道: “别,坏人还是我来当,孩子们还能找你说说我耳朵根子,你就给我当情报员,他们有什么要求你就都答应。” “这万一真给你恨上了咋办哟?” “凉拌!” 张铁柱笑着去厨房了,于兰在后面喊道: “注意点,菜都热着呢,烫。” “晓得了,放心,我皮糙肉厚的。” 一大家人,大圆桌做的慢慢当当,九菜一汤,倒也是也圆满的意境。 饭桌上倒是一片祥和的气息,毕竟手艺还是在的。 又是是有那么一位老饕餮在场。 一会指着芙蓉鲜虾蛋说味道正好,一会又说起这莲花酥做的如何。 又是口感,又是味道,再到制作工艺。 唯独,护住了了自己面前的那一小碗蒸蛋,慢慢悠悠的品尝着。 于兰一共就做了五碗蒸,孙女和孙子一人一碗, 张铁柱和王礼爷爷两碗,自己两碗。 其他人没有,只能看着。 这蒸蛋可不是普通的蒸蛋,要用下午吊的高汤混合鸡蛋搅拌,随后过滤三遍, 再上锅蒸,最后再撒上蒸熟的香菇碎,虾仁碎和肉末。 尤其是高汤,整鸡加火腿熬煮,再去肉末净汤。 最后色泽透亮,无杂质,才可。 一顿饭是吃的干干净净,就连两个小娃娃都没有剩下一点饭菜。 王礼爷爷吃饱喝足之后,本想和于兰聊一聊。 到底年纪大的都是人精,看了一眼于兰之后就明白他是有话要说,就拖着想找老四玩的王礼回去了。 门外的王礼嘴里愤愤不平道: “我还想和四哥玩会呢?爷你咋就拉我出来了呢?” 王礼爷爷打了一个饱嗝,笑着说道:“小子,今天不合适,咱们就是来吃个饭,今天不是个好时候,你兰姨要做大事。” 王礼到底还是个半大小子,尤其是下午于兰还给他露了一手,对这大事,更感兴趣了。 “爷,啥大事啊,你给我说说呗。” “不可说,说出来就坏事了。” “不会得,我保证不说。” 爷孙两人慢慢的消失在楼道里。 客厅里,于兰大家又上了一份甜点之后,自己端起杯茶怡然自得的喝了一口。 抬眼看着桌子上的人说道:“下午都商量过了没有,怎么个决定方案。” 于兰这一问,几个孩子都沉默了,没人说话。 于兰也不着急,就慢悠悠的用目光扫过几个孩子一遍。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目光都投向了老大。 张建国只得硬着头皮说道: “妈,我们都商量过了,还是得靠着你和爸。” 于兰眼睛都没抬,慢慢的吹了一口茶杯中的热茶,问道: “老大你不出国了?其他人也不出去闯一闯?要知道现在这十万块可是可以在外面买个小楼房了,做个生意也不错。” 老大媳妇接上话说道:“妈,现在国外也不一定比国内好,还是家里好。” 老三也跟着说道:“妈,都说家有一老,胜过一宝,我们就靠着您住。” 老三说完了了又捅了下老四,老四连忙站起来表态。 “我也着急,再过两年,再过两年的。” 于兰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抬起头看着几个人一字一句的说道: “丑话说在前头,最近也有些风言风语,我怕影响了你们判断。” 于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也别觉得我新买的房子是奔着拆迁去的,实话告诉你们,那地方不会动了,就是有人想动,也动不起。” 梨园那一片都是胡同和四合院,大大小小的一大片,可不是谁还有能力能拆得起的。 果然,于兰的话说完,李艾芳的脸色就一变,不过随后就又转变了过来。 李艾芳本来听着心里一突突,随后转念一想,按照最近婆婆做的这些事情,怕不是想找个借口把他们踢出去。 毕竟最近婆婆做的事情太独了。 于兰才不管他们怎么想的,反正地方大,多他们几个不多,少几个不少。 已经提醒过了,以后后悔了,也怨不着她是不。 等了一会,没人说话,于兰就拍板定下了。 眼看两个小娃娃已经有些犯困了,开始打哈欠了。 “老头子,你带着两个孩子去睡觉,我还有些事情要说。” 张铁柱给了于兰一个眼生,示意她悠着一点,随后一手一个抱起孩子说道: “走了,爷爷带你们洗脚脚睡觉去了。” 两个孩子一走,于兰往后面椅子上面一靠,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随后看着老二张海燕说道:“海燕,你呢,李强回电话了没有啊?” 张海燕愣愣的说道:“妈,回了,李强爸妈同意了,说约个时间一起吃饭。” 于兰点了点头。 王凤下午没在大姑子哪里问出个门道,这下子八卦之魂熊熊燃烧,问道: “妈,咋滴,大姑子和李强的事情定下来了?” “啥时候出嫁啊?” 于兰笑着说道:“不是出嫁,是入赘,李强到我们家里来。” “啊,就李强爸妈能同意这事情?” 王凤一脸不可思议,她家可是和李强家是邻居,那老两口可好面子了。 于兰不开口,瞅了一眼二女儿。 张海燕明白她妈的意思了,开口道: “妈谈了条件,要是李强到我们家来,给二十万,给牛牛看病。” 张建国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妈,眼里有太多不明的情绪。 李艾芳桌子下的手死死的抓着衣角,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老三夫妻两个则是看了一会张海燕又看了一会她妈。 只有老四,看着他妈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后怕。 过了好一会,张建国才问出一句话: “妈,为啥?” 于兰一直在等他们的反应,听到老大问的话,收起了在杯壁上环绕的手,双眼像是猎鹰一样盯着老大说道: “你指的哪个为什么?为什么让李强如坠还是为什么我愿意花这二十万?” 张建国看着她妈的目光,硬着头皮说到: “都有。” 于兰移开眼神,把目光投向屋外。 “为什么入赘呢?因为海燕伤了身体,不一定还能生,如果不能生,我怕她日子难过,不如在我跟前。” “至于二十万,这个就简单了,孩子生病,花钱呗,以后能念着一点海燕的好,两个人压力也小些。” 张建国张了张嘴,最后说道:“是吗。” 于兰反而笑着问张建国:“还是你想问问,为什么我拿的出来这二十万,却舍不得给你这个出国的钱?” 张建国低着头,不说话,于兰明白,他就是这个意思。 “那我告诉你,第一,但凡你们谁生病,没钱了,你妈我也不会袖手旁观,我把李强当家人,因为海燕喜欢。” 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李艾芳和王凤。 随后继续说: “至于第二,就是相当于我给的嫁妆,不能你们有彩礼,到了老二这,没嫁妆是不?” 坐在张建国旁边的老三赶紧偷偷的踩了大哥的脚一下。 张建国抬起头,看着他妈说道: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于兰摆了摆手说道:“是不是这个意思我无所谓,说不说是我的事情,有些事情总要说开了比较好。” 说完之后,于兰起身站起来之后说道: “今天的菜还好吃么?有没有什么意见要提出来?” 面对这个大转折,一下就被问蒙了。 还是老三老四反应快,赶忙附和到: “好吃的很,妈这手艺绝了” “妈,厉害,你这要是开个馆子,那也是没问题的。” 于兰眯着眼笑着说道:“是这个个道理,所以呢,顺便通知你们一声,你们妈,就是我下面要开饭店了。” “所以我这段时间会非常的忙,有什么事情找你们爸。” 于兰说完就看见张铁柱擦着手进来了。 于兰觉得有些好笑,随后对着孩子们说道:“看,你们爸来了,要有什么不满意的和你们爸说。” 说完就把“时间”留给了张铁柱。 第8章 丢下的人 于兰一直是被留下了的那个,将近二十年,她过的那么艰难。 她不怪任何人,也许这些都是万物之间的规律, 累了,咬牙坚持。 苦了,苦中作乐。 老了,成为累赘。 如今,她不想晚年变成一个别人的负担,像个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 她也不想成为被留下的哪一个了。 所以,她也让张铁柱当一回被留下来的那个人。 客厅里面,被孩子们团团围住的张铁柱有些脑袋疼,第一次发现,原来儿女过于关心和依赖你的时候好像也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大儿子的不平,二女儿的不理解,三儿子的疑惑,老四的插科打诨。 应付完这一切,张铁柱感觉浑身像是脱了一层皮。 孩子们的目光就像是八月的太阳,灼热而滚烫。 今天注定是一个安宁的一天。 每个人的房间里面,看似安静,实则波涛汹涌。 张建国的房间里,孩子已经睡着了。 张建国靠着窗户,窗台上放着锡纸罐子,手上点着烟。 李艾芳给孩子掖好被子之后,走到张建国的旁边,搬了个椅子坐下来。 “建国,真不出国了?” 深吸一口烟,张建国把抽到一般的烟狠狠的碾压在锡纸罐里面,无奈的说道 “出去?房子卖了出去?孩子怎么办?何况到国外真的比国内好吗?” 李艾芳叹了一口气之后说道: “要不这样,孩子先放在国内,我们先出去,本来那么大的开销就是算上了孩子的。” 张建国看了一眼睡着的女儿,随后说道: “萌萌已经十二岁了,不小了,上学怎么办?我们不在边上能放心?” “我看你爸你妈现在身体健康着呢,要不给你爸妈带?” 张建国皱眉说道:“没听见妈说要开店,哪有时间?” 李艾芳眼睛一亮,试探着问道:“要不这样,咱两出去,孩子让我爸妈带,每个月给些钱,你觉得怎么样?反正我爸妈也没甚事情。” 张建国看着眼前的妻子,耳朵里面突然想起他妈给他念的那个账本。 “艾芳,要不这样,我先出去,你在家带孩子,过两年,如果好的话,我再接孩子和你过去。” 李艾芳一脸不可置信的喊道:“张建国,你什么意思,你一个人出去?不带上我?是不是嫌弃我了!” “我告诉你,没门,你嫌弃我,你看你妈今天看我的那个眼神,说的那些话,你就没替我说一句话。” 张建国有些头疼,看见孩子有要醒的样子,连忙制止了李艾芳,小声说道: “孩子睡着了,别吵着孩子。” 李艾芳现在气头,完全已经顾不得那些了。 “我告诉你张建国,我忍很久了,你妈拿的出来二十万,给外人看病,舍不得给钱你出国,她不是看不起我,是瞧不上你。” “你看看你,我嫁给你这么多年,有没有过了一天舒坦日子,别人买这个买那个,又是出国旅游,又是国内旅游的。” “你呢?我就只安心当你的计算机老师,一个月就是那么一点死工资,有什么用!” “别的老师还能补课挣一点,你连补课都没人要你。” “我也不是存心和你闹,就是一点,要是你妈拿不出钱来,我今天什么都不会说,她这是不想在你身上花钱。” “够了!那是我爸妈的钱,不是我的钱,我挣不到钱,说明是我自己没本事,怪不得别人。” “你要是觉得我没本事,你找个有本事的!” 李艾芳瞪着眼睛,一脸震惊的看着张建国,恨恨的说道:“张建国!你说的是人话吗?” 张建国缺是头也不回的出门了。 留着李艾芳一个人在屋子里面抹眼泪。 另一头,老三夫妻两个也没睡,只不过明显和和老大那边不一样。 老三在一旁苦凄凄的哀声叹气,被媳妇一脚给踹下床了。 “毛病!大晚上的不睡觉,叹什么气,霉运全都过来了。” 老三一边扶着腰,一边从地上爬起来,气急败坏的说道:“王凤,你是真下死手啊,你也不怕一脚把我腰给废了!” 本来躺在床上的王凤,一下子爬起来吼道:“放屁,少污蔑我,大晚上的不睡觉,活该!” 老三靠着床沿坐下,问道:“媳妇,你就一点都不烦?” 王凤一脸无语的问他:“烦什么?有什么好烦的?” “你看,咱妈今天干了多少大事,闷不吭声的拿了拆迁款,又花了大价钱买了房子,又要开店,又招女婿的,你看得得明白。” 王凤满不在乎的切了一声说道:“你怎么有脸说我,你看看你,在机关里上班把人上傻了,研究上级心思研究到你亲妈头上了?” 张自强拍了一下他媳妇的手说道:“混说什么呢,有你这么说话的。” “我怎么说,这是事实,就你这样,还不如我呢,我给你掰扯掰扯。” “第一,咱妈不光是买房子了,还装修了,大价钱,代表以后咱们住的环境不差,明白不明白。” “第二,今天咱妈能给李强家的孩子看病花钱,到我们家就不花钱了?不可能,这是好事坏事?” “第三,咱妈要开店,你就说咱妈手艺是不是没话说,就你们机关,吃饭局,有这么好的,那是稳赚不赔,多了不说,以后家里随便吃吃喝喝还不是简单。” 听媳妇说了这么一大堆,张自强一下子被打开了思路,颇为神奇的感叹道: “媳妇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哦。” 王凤颇为得意的说道: “那可不是,人活着,不就是不愁吃喝,不烦病,开心就好,咱妈把这些都弄齐全了,还想什么?” “三百万,那是多少钱啊,你见过啊!” “切,三百万给你你能干啥?变成六百万啊?然后呢,抱着钱你就能不吃不喝了?毛病!” 张自强想想也是,随即一把抱着他媳妇说道: “看看,还是我媳妇聪明,以后谁说你是个憨的,我和谁急!” 王凤一把拍开张自强:“滚,我困死了,说也说了,你要是再唉声叹气的,就滚出去。” 张建国靠着大门口抽烟,心里烦躁不堪。 一抬眼,就看到了张海燕和张千鹤两个人站在自己面前,吓了一跳。 “搞什么,你们两个不睡觉跑出来干什么,吓我一激灵。” 张千鹤麻溜的凑到张建国的边上,说道:“大哥,是不是被嫂子赶出来了?” 张建国瞪了一眼张千鹤,还没等有别的动作,张千鹤的头上就落下一个巴掌。 “胆子不小了,打趣你大哥。”张海燕一巴掌打完,顺手从张建国的手里拿过烟壳子,叼出一根点上。 用力吸了一口,又慢慢的吐出几个烟圈。 张海燕抬头看着天空,说道:“大哥你是不是心里憋屈?嫂子心里是不是也不舒服?” 张建国摇了摇头,说道:“不管你的事,就是和你嫂子闹了一些别扭。” 张海燕又吸了一口烟,嗤笑一声。 “你们是不是都以为咱妈给我这二十万特别不公平?咱妈特别喜欢我?” 张千鹤和张建国本来有些想法的,看着张海燕这样,也没敢说。 等了一会,看两人都没说话,张海燕弹了一下烟灰,刚要开口,就听见老三说话了。 “哎呦,在这开会呢?咋也不带上我。” 三个人都被吓一跳,转头看去,就见老三披着个外套从暗处走了出来。 “三哥,你吓我一跳,和鬼一样。” 张建国也被吓了一下,但是看见老四吓着了,不由了笑了出来。 “呸,你三哥多么光明正大一个人,像什么鬼!” 老三一边说话,一边看了一眼地上的烟头和二姐手上的香烟问道:“怎么都苦大仇深的?” 说着就要往张海燕那里靠。 看着他二姐抽烟,他还是有点烦,都怪之前那个王八蛋。 张海燕一脚踢过去说道:“说说,你怎么也跑出来了?” 老三摸了摸脑袋,笑着说道:“打呼噜打的太响了,把王凤吵的睡不着,就被赶出来了。” “出息!”张海燕笑骂一声,随后说道: “正好都在,也都给你们说说。” “我宁愿咱妈没给我这二十万。” 一句话总算把气氛从刚刚的无厘头又拉了回去。 “你们知道吗?咱妈今天拉着我和李强谈了,就是那个帐本,简单的很,我连净身出户都不行。” 老三问道“啥意思?” “还钱!我要是非要嫁过去,把这些年的抚养费了,十万。” “我拿不出来这钱,我也不能让李强和我抗这份钱,但是我又不能不同意,咱妈账本在那呢。” “那李强呢?没和咱妈说说?”,老四问道。 “怎么说?咱妈捏着牛牛呢,癫痫能治,但是风险大,难道李强不管牛牛,把孩子留给两个老人,和我单过?” 张建国笑着说道:“要是这样,你也不得看上李强不是。” 张海燕带着苦笑说道:“是啊,他那样我也不得看上他,再说了,还有他父母呢。” 张海燕把烟往地上一仍,用脚尖慢慢的碾压,像是卸掉一个沉重的包袱一样说道: “再说了,我又不能生了,有个孩子也好,不是吗?” 第9章 月光下 “不许胡说,医生说了还是有机会的,不是吗?”张建国喝止道。 “那个王八蛋,早知道当时就再多踹他两脚,真是便宜他了。”张自强咬牙切齿的说道。 张海燕看着自己的哥哥弟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他们多久没有这样子谈心了。 突如其来的,张海燕有了强烈的倾诉的欲望。 “为了那个人渣,不值得,把你们再搭进去不划算。”张海燕继续说道: “再说了,能不能生的,李强不在乎,我也不在乎,是不这个道理?” “姐,是要你不在乎,再考虑李强不在乎。”张千鹤要更敏感一些,他还是觉得他姐心里有些疙瘩。 可是谁又能没有疙瘩呢?毕竟以后的流言蜚语就是少不了,你人生中的一点点缺陷,或者哪怕不是缺陷。 都将会成为那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是听着笑两句,还是听了之后啧啧嘴,在你看不见的背后,给你个白眼而已。 张海燕蹲下身子,用力掐住了张千鹤的脸颊,打趣道: “知道了,我的好弟弟!” 张千鹤挣扎一番,没能挣脱开,只能嘟囔着喊道: “姐,放开,放开,疼。” 张海燕又揉了一把,随后才松开手。 夜色下都能看见老四的脸被捏红了。 “李强怎么说,有没有不高兴,有没有觉得难办?”张建国看着两个人不闹了,开口问道。 想来海燕这个点还在外面就是担心李强的。 毕竟被他妈这么压着,多少心里是有点难受的,这一关得自己过。 外人恐怕都以为这是占了多大得便宜呢,可是这个年代,上门女婿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听得话。 张千鹤给他大哥比了个大拇指,说道: “大哥,你绝了,二姐就是为了这事烦,你一猜就中。” 张海燕伸手还想拿烟,被老大打回去。 “海燕,问你话呢,李强怎么说。” 张海燕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没啥事,就是心里不痛快呗,不痛快又能怎么办?” 张自强劝道: “二姐,男人啊,没有哪个不好那么一点面子的,有些是不表现出来,反正这种时候,咱们少说点,等他缓过这劲就好了。” “而且,咱妈这个事办的也太绝了,这也拿捏的太准了,两头牵制。” 张海燕心里稍微舒坦一些,她妈已经给了李强不小的压力了,她不愿意再给压力给他了。 “咱妈这个事情做的是绝,但是我和李强能拒绝不?提的要求过分不?”张海燕反问他三弟。 老三挠了下头:“咋拒绝,有这二十万,牛牛能好,那可是二十万,过分,什么算过分,也没哪个要求提的是违反道德法律的。” “咱妈要是谈生意,肯定不得赔,那这是一把好手。”老四语气中带着夸赞说道。 张海燕顺手又宁了一把老四耳朵。 “做生意,正好都在,你小子就是皮痒了,老大,老三你们知道不?” 张海燕揪了一下就松开,指着老四说道: “这小子,偷偷的跑去招惹王礼,想拐着别人家的孩子和他跑首都,是不是胆子肥了。” 张海燕这话一出口,张建国和张自强的目光就锁死了张千鹤。 张千鹤心虚的说道:“姐,你这话说的,我是人贩子啊,我这不是和王礼商量吗?” 张自强也是一把揪住张千鹤的耳朵说道: “商量,你糊弄鬼呢,从小王礼那小子就和你玩的好,你这说一不二,你说了,那小子能不同意。” “那不是没说好呢吗,我这说一半,就被二姐给逮住了。” “我看你二姐说的没错,你就是胆子肥了,翅膀硬了!”张建国有些生气,指着老四继续说道: “你想的倒是好,王礼和你走了,王爷怎么办?一个人守着,要是外面出个什么事你能担待的起么?” 张千鹤有些不服气:“怎么?出去就一定是坏事,我们这个年纪出去闯一闯怎么了?不闯一闯一辈子就窝在这个地方。” “再说了,大哥你不也是想出国吗?说我作什么!” 说到后面,张千鹤有些心虚,感觉自己好像踩雷了。 长面一度很尴尬。 张建国被呛的一咳嗽,瞪着老四说道: “是,我想出国,那是学校下发的名额,好歹出去还有人照顾,你呢,首都你有多少熟人,生意场那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是,有被吃的骨头都不剩的,难道就没有挣钱的?还是活该我做什么事情都不成,就因为我最小!” 张千鹤有些恼火。 不是单纯的生气,而是一种无力感,自己想做什么,都会被别人否定,每次,每一次都是。 他这里,要被爸妈,哥哥姐姐,双重否定。 张自强看出来老四心里不同快,耐着性子宽慰。 “老四,你也大了,有些事情我们也只能说,不能决定你做或者不做,你想做就去,但是你要学会考虑周全。” “你闯荡一番,成功了皆大欢喜,要是失败了呢?你不需要养着爸妈,他们有钱,王礼呢?王爷爷的有钱吗?生病了怎么办?” 张千鹤低着头说道:“我又不要他出钱。” “你想的倒是挺美,不要他钱,那王礼算什么?算你的小弟还是你的工人?” 张建国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三哥说的不错,老四,大哥明白你的心思,你要真想带着王礼,你就自己先混出个小模样来,不要让我们放心。” “你要让你王爷爷放心让王礼跟着你出去。” “好,我知道了,我再考虑考虑,不行就陪着王礼攒两年钱。” 张建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行了,不早了,都回去,别冻着了。” 张建国刚转身,就被喊住了,转过头,月光洒落在院子里,把整个院子照的亮堂堂的。 站在对面的三人披上了一层月光,脸上都挂满笑容。 “大哥,出国缺钱,我这有两万,借你!”张海燕对着张建国笑着说道。 “大哥,我也能借你三万,不过我只能借你两年。”张千鹤的耳朵有些红,说着带着点不好意思。 张自强搂着老四的肩膀,也笑着说道:“大哥,我这能拿出来三万,我这不着急还。” 张建国绷着脸,训斥了一句: “少操这份心,都回去睡觉。” 说完赶紧转身往回走,走着走着,就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留下来了。 第10章 还没老 里屋,于兰带着眼睛,随意的翻看着手中的书籍。 “吱呀”声传来,张铁柱缩着身子,从门外悄悄的进来。 于兰伸手扶了一下眼镜,抬眼问道:“看完了?” 张铁柱边走边说道:“都回去睡了”,到了床边,把披着的大衣往边上的椅子上一脱,转身就上床了。 “我都告诉你没什么大事,你看你,非要出去看一眼,偷偷摸摸的,和做贼一样。” 张铁柱在床上翻了个身,说道:“那不是今天闹的太凶了,都是自己的孩子,万一真把你给抱怨上了可怎么得了。” “抱怨就抱怨呗,我能少一块肉不成?”于兰一边翻看着手中的书籍,一边漫不经心的回张铁柱。 “那一可不是少块肉,都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张铁柱又转过身子。 于兰察觉到身边人的动静,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还是和以前一样,生气了就委屈巴巴的找个角落生闷气,不搭理人,要是你再不去和他说两句话,更难哄了。 放下手中的书,取下眼镜,于兰拍了拍被子喊道:“孩子他爹!” 第一声,没答应。 又拍了拍肩膀,喊道:“老头子!” 张铁柱背着身子,挥了挥手臂:“别动,睡觉呢!” 于兰故意压低了声音:“张铁柱!” 话音刚落,旁边的人迅速的起身,带着一丝丝的不耐烦,和九成九的无可奈何说道: “哎,在呢,我听着呢!” 于兰终于绷不住了,笑出了声。 张铁柱看着于兰笑,跟着笑出声,一边笑,还一边说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于兰笑了一小会,就不笑了。 张铁柱一脸严肃的问道:“兰子,你真的是兰子不?” 于兰听了,翻了个白眼,随后开头道:“你说我是不是?要不要把你这些年偷偷寄给你战友的钱数出来给你听听?” 张铁柱一下子不说话了,心里嘀咕道:乖乖,自己做的那么隐蔽,还是被抓到了。 如果此刻是21年的话,张铁柱估计得发帖子求助了。 老婆发现自己有私房钱,还花出去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可惜,现在是2000年。 张铁柱里面讨好的笑着说道:“原来都知道啊,所以还是我媳妇人美,心善。” 于兰呸了一口,说道:“也不害臊。” “有啥,媳妇你本来就是。” 于兰稍微调整了下坐姿,看着张铁柱的眼睛说道: “我记得每一笔账单,老二的腿瘸了,家里两个女儿。” “老三没了半边手掌。” “老四,没了,下面有个男娃娃。” “老五,伤了腰,不太能做重事。” “老小,瞎了一眼睛,他最小,就比咱们建国大三岁。” 张铁柱听着媳妇一个一个报着人名,眼眶有些泛红,握住于兰的手,紧紧的握着,细声细语的说道:“媳妇,你都记着呢啊?” 感受到掌心的温度,和那只带着微微颤抖的手,于兰叹了一口气说道: “怎么不记得,他们哪个人不是你兄弟?” “所以家里再难,我也从来没有拦过你,我就当作看不见,听不着,就当你花在别的地方了。” 张铁柱听着于兰如此平静的说出这些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受委屈了,我知道那些年日子不好过。” 于兰摇了摇头,问张铁柱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开店,为什么又重新下厨吗?” 于兰没等张铁柱回答继续说道: “因为我想明白了,我二十岁之前,是谁谁谁家的孩子,我当了一年的于兰,之后我就是谁谁谁的妈了,我不知道我谁了。” “所以我就想着,我这一辈子已经走过去一大半了,我最后能剩下什么?” 张铁柱拍了拍于兰的后背说道: “现在世道好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于兰点点头说道:“不一样了,所以我要去看看,去试一试,不是我管孩子,是我们到了放手的时候了。” “放手啊!”张铁柱把这两个字在嘴里反复念叨着。 “他们不小了,我们不可能给他们依靠一辈子,我们会老,会走不动道,总有一天会变成累赘。” “咋滴就累赘了,我们养他们,他们照顾我不是应该的?”张铁柱被累赘两个字刺激的不行。 “他们是我们的孩子,照顾我们是应该的,可是能适应吗?” “原来是一座一直给他们依靠的大山,突然间就压在了他们的背上,他们能抗住吗?” 张铁柱沉默了。 于兰继续说道:“所以,我们该放手了,我们从他们的背后撤退,不挡住他们的阳光,也看看我们自己。” “啥叫看自己?”张铁柱问道。 “看看自己是谁啊,看看自己能做什么,你我现在还能走能跑能动。” “我不想丢了我这一身本事,也想在这个年纪开始活得像是我自己。”于兰话风一转,郑重得问道: “你难道不想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不想去看看国旗升起来的样子?” “你难道不想去看看你的那些老战友,再一起聚一聚,而不是靠着一张薄薄的信封,去回忆之前的岁月?” “你难道不想在这个年纪做你喜欢的事情,做你正真想做的事情?” 于兰每说一句,张铁柱的眼神就明亮一分,等于兰说完,张铁柱重重的吐出两个字说道: “我想!” “我想站在国旗底下看着国旗迎着朝阳升起,想看着它在风中飞舞的样子。” “我想看看我的老战友他们过的还好不好,想再和他们一起喝两杯酒。” “我想再去做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于兰把手从张铁柱的手中慢慢抽出来,轻轻的覆在他的手上,轻声细语的说道: “想就去做,我们去看看国旗飞舞的样子。” “去看看那些朋友,别在回忆里面度过。” “也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往前冲一冲。” 于兰轻轻的拍着张铁柱的手,温柔且坚定的说道: “铁柱,咱们还没老。” “对,没老,我们还没老!” 第11章 买车 “当!当!当!”的三声在夜空中回荡。 远方钟楼敲响了十二点的钟声,预示着一天的结束,2020年的八月十五已经过去了,迎来了新的明天。 张铁柱和于兰的屋子里面,两人难得的相拥而眠,被子下面的不一样大小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张千鹤四脚朝天,五仰八叉的横躺在床,嘴角带着一丝丝的微笑,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不知道谁买来的最新的张国荣的专辑。 王凤听着钟声响起,扭了下身子,耳边还有来自张自强的呼噜声,悄悄摸摸的起身,看了一眼孩子。 见孩子睡的香甜,又转头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了张自强的床头边,随后小心翼翼的上床,又给张自强盖上心口的被子。 张海燕侧躺在床上,紧紧的把自己收缩成一个半球,手中握着的是一张照片,露在外面的地方能看见李强把牛牛架在脖子上,在一个游乐场里笑的很开心。 张建国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的抬起头,钟声把他惊醒了,刚要起身,发现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披着一件大衣,还有一些温度。 想来是披着有一会了了,揉了揉脑袋,还是起来关上半边窗户,放下衣服,脱下外套,轻手轻脚的上了床。 李艾芳背对着他,张建国轻轻的伸出手,把李艾芳揽入怀中。 李艾芳转身,把头埋在张建国的怀里,细细微微的传来小声的抽泣,张建国伸出手,缓慢的拍打着李艾芳的后背。 不平静的一天,最终在平静的一晚中走过,迎接的而来的是明天。 也许明天还会是鸡飞狗跳的日子,也许明天还会有抹不开的矛盾, 又或许明天会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至少,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 第二天早上,院子里面传来了忙碌的洗漱声,大人催促的声音,和孩子们嬉戏打闹的声音。 张建国慢慢悠悠的醒了,等他洗漱好到客厅的时候,除了爸妈,别人都已经在了。 张千鹤正嘴里正叼着一根油条,一边穿着外套。 看见了张建国,赶忙把衣服套好,拿下嘴里的油条,说道:“大哥,我先出去了,你们慢慢吃,我有点事。”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往外面跑。 张建国拉开老三旁边的一把椅子,坐下问道:“今天不是放假么?老四有什么事?爸妈也没看到。” 张自强放下手中的碗,说道:“不知道,我和王凤起来时候爸妈就不在家了,早饭是买的,放在桌子上。” 张建强又说道:“至于老四,今天说外地有人进的货到了,着急去看看,具体啥事也没说个清楚。” 张海燕盛了一碗豆浆递到张建国面前说道: “行了,先吃早饭,也不看看几点了,都八点了,也就我们几个闲着一点,别人可不都忙。” 张建国从张海燕手里接过豆浆,喝了一口,问道:“拐角李大爷家里豆浆啊?” “可不是,爸妈也不知道几点就起来去排队了。”张海燕咬了一口油条回道。 “你嫂子走的时候吃早饭了没?她挺爱吃李大爷家的豆浆油条的,味正,不参水。” 外面传来孩子们的哭闹声,王凤赶忙咽下嘴里最后一口油条说道: “大哥,嫂子吃了,嫂子走的早,今儿早上咱妈还给了嫂子跌打损伤药,让你擦擦,嫂子给你放在床头柜了,让我提醒你一声。” 王凤一边起身还不忘记回头说道: “大哥,你回头让自强给你抹药,外面那几个不省油的小子又不知道闹什么,我去瞅瞅。” 提到昨天挨的那顿打,张建国的脸上浮现出来一丝丝尴尬。 张海燕点头说道:“可不是,昨天咱妈下手可真狠!” 张建国面无表情的说道:“那也没见你们几个去拦一拦。” 张自强眼明手快的递过一小盘小菜,讨好的说道:“那不是都吓坏了吗?谁见过咱妈发那么大脾气,你说是不?” 张建国给了老三一个眼刀,说道:“就你贫,吃饭。” 一顿早饭,就在这样吵吵闹闹中度过了。 刚刚过完节,街道上缺是从来不缺川流不息的人群,尤其是店铺,往往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4s店里,于兰正带着张铁柱看车。 张铁柱小声嘟囔道:“你看看,这一身衣服穿的多别扭,还有这个头发,哎呦,我可是从来没弄过呢,还死贵。” 于兰把目光从车子上收回来,看着张铁柱说道:“别扭什么!不就是西装么?又不是没穿过,再说了,头发不做能显得年轻不?” “没听见刚才那人和你喊大哥,没喊你大爷吗?” 张铁柱说道:“那做生意的,都得挑着好听的说,我看是人家喊你大姐,把你喊飘喽。” 2000年,已经开始有大量的美发店出现了,也开始流行做造型了。 今天一大早,于兰和张铁柱买完早饭就出门了。 先是早了最早的老裁缝店,一人买了2身成品的衣服,张铁柱买了2身西装,于兰责是要了两套旗袍。 当然,不是那种开叉开到大腿的那种。 老裁缝店做的都是经典款式的衣服,特别显气质。 随后就马不停蹄的进发廊了,一人一百块钱,洗头,染发,做造型。 当然,钱花出去是值得的,现在两人看着,可不就是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于兰存心刺激一下张铁柱说道:“你也可以不做,衣服在袋子里,你可以去卫生间换了,只要你不担心别人觉得咱两差辈分就行。”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没必要刚买了就换了啊,你说是不?” 于兰指着旁边的车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一辆车能买一套房子,你不穿的稍微好点,万一有人狗眼看人低怎么办?” “他们敢!” “怎么不敢?供销社的时候没遇见过,就算现在没那样的人了,万一碰着不是给我自己添堵么?” “不过媳妇,这又花了不少钱,这可真是两套房子钱啊,要不咱们就买一辆。” 于兰点点头说道:“行啊,听你的。” 张铁柱心中一喜说道:“我就说嘛,刚才一下子要两辆车就多了,现在哪里有人家一下子买两辆车的。” 于兰端起桌子上的咖啡,浅浅的喝了一口。 上好的铁观音。 “都听你的,你看刚才介绍半天的王经理来了,你和他说就要一辆,回去的话,孩子们有没有车用,借你的车用,我可是不管的,反正下午我就去驾校报名了。” “哎,媳妇你这不是坑我吗?”张铁柱瞪着于兰说道。 于兰只是笑着看着王经理手里拿着合同向着两人走来,看着没跑,脚下的步伐那可真是叫一个健步如飞。 第12章 危机 “张大哥你看,这是合同,已经给你打了折扣,最高折扣,九折,还赠送了您终生的维护,你看这样您满意吗?”王经理带着讨好的问道。 于兰在旁边煽风点火道:“不好意思啊,王经理,我对象好像有一些不满意呢,要不算了?” 王经理听到这话,脸上都急出汗了,眼看着都要交钱了,怎么又不满意了啊。 王经理面露难色的看着张铁柱,轻声细语的问道: “张大哥,有什么地方不满意,您尽管提出来,只要是我们能解决的,一定帮您解决。” 张铁柱现在就宛若被人架在火架子上面炙烤,只能求助的看着于兰,疯狂的使眼色。 王经理还在不断的和张铁柱介绍车和各种性能,还有服务,最后张铁柱逼得没办法了。 咬了咬牙,拍板说道:“行,没问题,签字。” “好嘞,这边是合同,不知道张大哥转账还是刷卡呢?我们这里有刷卡机。” 张铁柱转头看向于兰,于兰从手提包里面拿出新的银行卡说道: “刷卡,你签字。” 王经理恭敬的递上笔,随后悄悄的把一只手背在背后,招呼前台。 这边张铁柱刚签好字,前台的小姑娘就抱着刷卡机跑了过来,放在桌子上。 于兰把卡往张铁柱的手上一方,说道:“密码是你生日。” 张铁柱带着一丝神圣感的把卡放到了刷卡机上, “滴”的一声,张铁柱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跟着跳动了起来,一下子就是二十五万下去了,太可怕了。 等两人从4s店出来,张铁柱使劲的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水,心有余悸的问于兰: “就那么一下,那二十五万就没了?车就是我们的了?” “钱都付了,不就是你的了?你问的这叫什么话?” “钱,重点是钱,就那么划拉一下,钱就没了啊。” “是,就划拉那么一下,钱就到人家店里了,不是你的了。” 张铁柱一把拉住于兰,连忙把银行卡往于兰手里塞,嘴里还念念有词道: “那还是别放在我这了,万一丢了,可不得了,放在你那里我安心。” 于兰又重新把卡放回张铁柱的手里说道:“你拿着,你当谁都能刷你的卡呢,要密码还要签字的,再说丢了也没事,到银行补办就行了。” 张铁柱不肯收,说道: “不行,还是放在你那里我比较安心,我大手大脚的。” “没剩多少钱,我也办了,咱们两一人一张,以后出去,你还能天天带着现金啊?你得习惯。” 张铁柱一听没多少钱,果然就就安心了,满意得把银行卡放在了新买得钱包里,又仔细的擦了两下,随后才放进口袋里。 于兰抬头看了一眼太阳,这一番事情办下来已经快到中午了,说道:“走,先去吃饭,等吃完饭再去提车。” “不回家吃啊,家里还有孩子呢,再说了,在外面吃饭还要花钱,今天花了不少了。” “去照顾我哥生意你去不去?有手有脚的,他们饿不死。” 张铁柱不说话了,领导已经发话了,他还能怎么办? 服从呗。 于兰一共是兄妹四人,大哥和二哥合伙开了一家小饭店,小弟不喜欢学厨艺,加上那时候环境还不错,就读了学校,现在在银行里有个小职位。 等于兰和张铁柱到了小饭馆的时候,已经是饭点了,只是店里没什么人。 只有大嫂李文华坐在门口无精打采的。 于兰进去之后就喊道:“老板,点菜,让你们厨子拿出最好的本事,我这个人可挑的厉害。” 李文华咋一听到,还以为又来了哪个挑事的呢,这两天都烦死了,下意识的要骂人,就听到张铁柱喊了自己一声。 “大嫂好啊。” 李文华一抬眼,看见是于兰和张铁柱,笑着说道:“原来是你们两口子来了啊,赶紧进来坐,我让老大和老二做几个菜。” 张铁柱刚想说不用麻烦了,就听到于兰开始爆菜名了。 “大嫂,也不多麻烦,也不多点,就要一道油爆双脆。” 李文华笑着说道:“好嘞,等着啊。”说完就朝着里面喊道 “兰子来了,上一道油爆双脆,麻溜的,别让兰子等着急了。” 说完,李文华就赶紧找了拿了一块干净的抹布,把本来就干净的桌子凳子又重新擦了一遍说道:“来,来,到这坐着等。” 张铁柱一坐下,看着李文华还在擦桌子说道:“大嫂,这桌子特干净,不用擦了。” 李文华还是仔细的擦了一遍之后说道:“那可不行,咱们开饭馆的,卫生可得注意。” 李文华带着些得意的指着墙上模范店铺的字样说道:“看,我们店可是模范呢,没有哪次检查出过问题的。” 张铁柱连忙说道“大嫂说的是。” 于兰扫了一眼店里的环境之后问道:“嫂子,今天怎么店里没什么人?这不是都到吃饭的时候了吗?” 李文华一下子被调动了火气,说道:“哎,现在这生意不好做,我们以前还算可以,现在对面开了一家西餐厅,抢了不少生意。” “怎么西餐还和咱们这店冲突了,其中有别的事没?” 李文华气愤的一拍桌子说道:“可不是,这件事情得和你好好说道,我们没敢和咱爸说。” 说着起身去给于兰和张铁柱一人各倒了一杯茶水。 随后姑嫂两人就打开了话匣子,唠了起来。 直到里面的于老大和于老二端着菜出来了,两人才停住。 于老大带着一丝忐忑说道:“尝尝你大哥的手艺。” “油爆双脆?油我是吃出来了,脆在哪里?” 坐在三人对面的于兰漫不经心地把自己手中碟子放在一边,如果不是给这个人是自己的亲大哥,亲二哥,她这个时候已经准备开始甩脸色了。 听见这句话原本就觉得有些忐忑的大哥就更忐忑了。 就论厨艺来说,老爷子是独一挡,于兰是唯一能和老爷子比肩的,他和老二都要次一些。 但是论到舌头,他们家,于兰就是天花板,那可是一张嘴,就能把你这道菜怎么做出来,用了什么东西,给探的个明明白白的。 最近又遇上这些个糟心的事情,正好于兰来了,于老大和于老二也想着先瞒着点老爷子,让小妹出一出招。 于老二把盘子推到于兰的面前,问道: “说说呗,什么门道,给你大哥二哥开开眼。” 第13章 油爆双脆 “肚头鸡胗就是双脆,两种材料都是脆实易熟的,做的时候要注意火候保证口感,所以叫双脆。” 于老二点点头说道:“对,所以我和大哥在这道菜上面学习的也算还不错,刀工和火候也是相对来说把握的比较准确的,毕竟这是我们店铺的招牌。” 油爆双脆这道菜也是很多鲁菜厨子的出师菜,以刀工精细火候精妙为佳,不过于老大和于老二做这道菜是因为老爷子教学的比较杂,顺手就把这道菜当做师菜给兄弟两人当作考验了。 “二哥,你没听出来我这话里,没有一分夸赞你意思?我说你是用了油都不是在夸你。” 于兰从椅子上站起来,缓缓走下,“现在外面的馆子都流行汤爆法,因为油爆一旦拿捏不好就会太腻,你敢用油这还不错。就是这个脆,你做错了。” 于老大虽然知道他小妹有一手,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因为也不做饭,就他这个妹夫也做不出什么好的,万一味觉下降呢了? 随即取了一双新筷子,夹了一块入嘴,咀嚼了两下不服气地说:“入味又脆实,怎么不脆了?” “因为脆和硬是有区别的啊,鸡胗的做法那么多,为什么偏偏做这道菜的时候用的是十字花刀,你想过么?” 于兰转头就领着大哥二哥进厨房了,拿起这个厨师放在一边的菜刀比划了两下: “因为十字花刀是在保证食材不散的情况下最能让食材快速加热的处理方法之一,你第一次滑炒双脆的时候为了求形状好看时间过了一点,第二次下玻璃芡的时候又为了让配菜的色泽更好看时间又过了一点,这两点就已经让你这道菜的火候不对了。” 做菜不就是追求色香味俱全么?怎么到了她这里就这一点那一点的不对了? “说是脆,取的是脆嫩的脆而不是脆硬的脆,为什么最好的油爆双脆里腰花鱿鱼都取代不了鸡胗,就是因为它们的嫩都比鸡胗差了两分。” 于兰察觉出了大哥和二哥的不服气,毕竟自己当年给老爹禁止厨艺,这么长时间下来,别人质疑你两句不是很正常。 “材料还有?” 于老大还没说话,于兰就依靠着对家人的熟悉找到了食材,转头笑着说道: “大哥二哥,你们这习惯还没改啊,要是被咱爸看见了少不得又得被训斥。” 于老大这个时候也不顾及这些小事了,催促道: “赶紧的,东西你都熟,做一道菜我看看。” 无论是前期准备的刀工还是后来下锅翻炒的动作,于兰都做得利落到让人眼花缭乱,不到一分钟,一盘油爆双脆就摆在了他们的面前,其中时间最长的消耗是等竟然油锅升温。 乍一看这道菜除了没有配菜只是纯粹的红白相间之外和这个厨子之前做的也没什么不同,只是吃到了嘴里之后人们才终于明白何为油爆何为双脆。 油均匀地裹在食材的外面,带着调味后的荤香让人食欲大开,在这层包裹之外,食材被调料去掉了自身的腥气之后只有肉香和口感,肉香味被热油催发到了极致。 可是就像是被油封锁在了食材里一样浓郁丰满到让人惊叹,脆嫩的口感让人想到了乘风波浪的爽快,那种用牙齿能解决世界一切问题的愉悦感在齿间爆发。 舌头接触到的食材是让人心动的柔软,即使明知这种柔软只是表象,也像海市蜃楼一样让人惊叹。 于老大和于老二放下筷子,对视了一眼之后,眼神中都是满眼的惊骇。 一点点时间的差异,往往决定了最后口感的绝对冲击力。 “大哥,二哥,或许你们以为是我嘴巴太叼了,其实不是,好的菜品,真的是所有人都能够尝试出来的。” “是我们不如你。” 于老大和于老二两个叹了一口气回道,随后于老大开口继续说到: “我就想不通,明明家里天赋最好的是你,学习得最好得是你,为什么最后爹就因为你嫁人就不让你走这条路了呢?” 一边忍不住尝了两份有了对比的张铁柱和大嫂李文华忍不住点头赞同,实在是真真切切能够吃出来的区别啊。 其中属张铁柱最为震撼,别人不清楚,可是他是看的最了解的,他媳妇真的是从结婚之后,他就坚持守住厨房的啊,她接近三十年没下过厨房了啊! 于兰一边利落的把厨具收拾干净,一边说道: “其实我们都错怪咱爸了,是我们自己没明白老人家的心思。” 于兰用力的甩干净手上的水珠,拿起一块白抹布擦了擦手继续说到: “空调都没有,热死了,别在厨房了,出去说。” 一群人,又转移到了店里,李文华还怕客人来,把店门给关上了。 于兰给大哥二哥倒了一杯茶水之后,慢慢悠悠的说到: “我也是最近才悟出来的,咱爸不是不让我走这条路,而是为了我好?” 于老大皱着眉头问道: “什么意思?” 于兰和了一口茶,嘴角带着笑: “大哥,二哥,这些年你们开店容易吗?客人有变化吗?” 于老大叹了一口气说道: “容易?什么叫做容易呢?既然是吃这一碗饭的,多苦多累你都得熬下去。” “要你二哥我说,这些年客人还真是变了,以前都看着谁家料足,味好,现在,人都变喽。” 于老二说着,还看了一眼对面的那家西餐厅。 此时西餐厅的门口已然排起了长队。 “所以啊,那时候咱爸不会让我做这一行,第一就是那时候乱,要知道外面不像是家里,我但凡出来开个店,麻烦事要比大哥二哥你们多不少。” “这倒也是,我和你二哥这些年过来,没少碰见那些个打秋风的和地痞流氓,那些人烦得很,还全是些下三滥的手段,也就这些年才好一些。” “第二,就是生活条件,咱们一家子,有哪个是在做菜上面偷工减料了?没有!但是各有各的做法,我和咱爸,都是走的精细那一路数的。” 于老二笑着说道:“那可不是,那时候家里粮食都不够吃,你为了蒸个糕点,把咱妈存了小半个月的鸡蛋都给霍霍了。” 于兰瞥了一眼二哥,说道: “二哥你也好意思说我,那时候家里就属你吃的最凶。” 于兰摊开手说道:“所以咱爸,那时候不让我出来是好事,不管是生意不适合我一个女人做,还是那时候我做菜的追求都不是最好的时候。” 于兰转过身子对着对面的西餐店说道: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时代变了。” 第14章 条件 于兰把目光从对面的西餐厅上收回来,看着大哥二哥问道: “以前我们吃,追求的不过是吃饱,有油水,实惠,所以我们这一脉才会一直起不来,咱爸教你们的也是这个路子。” 于兰一边说,一边手上不停,一盘被吃了吃了还剩下三分之一的油爆双脆,被一块小橘皮包裹在里面。 盘子的两边随手放上几片青叶,随后继续说道: “就像这样,明明分量少了,你们觉得是变得贵了还是便宜了?” 于老大和于老二,看着于兰嘴角微微扬起的笑容,又看了眼完全大变样的油爆双脆,暗自吞了下口水。 于老大和于老二都不是傻的,可不是一个摆盘就让他们食欲大动,而是他们从于兰的这一些动作里明白了于兰的意图。 于老二搓了搓手,问道:“兰儿,你这是准备搞大动作啊?” 于老大在桌子底下狠狠的踩了一脚于老二,可惜,于老二一点反应都没有。 于老大生气,又加重了力道。 坐在对面的张铁柱实在忍不住了,一脸委屈的说道:“大哥,你踩着我了。” 于老大一惊,赶忙松开脚。 珊珊的笑着,旁边的大嫂李文化,气的狠狠的拧了一把自家蠢男人的腰间肉。 “大哥,是,今天来本来就是想找你和二哥说些事情的,我是准备开个饭店,所以过来看看,是不是到时候了。” 于老大一边揉着腰间,一边说道:“叫你失望了,大哥二哥实力不行,倒是叫你来看了笑话。” 于兰摇了摇头,说道: “不,真是因为我来看了,才知道是时候了。” 于兰做正身子,郑重的向于老大,于老二发出邀请: “大哥,二哥,我现在正式的邀请你们成为我梨园的厨师,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于老大和于老二被问的一愣,异口同声道: “啥?” 于兰珍重的说道:“我准备开饭店,所以邀请你们去我那里当厨子,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啊?” 于老大眨了眨眼睛,随后说道: “我们两个?轮流去还是?这个店铺不开了啊?” 于老二听的重点确不是这个,拦着他大哥又要追问的趋势,抢先开口道: “于兰,你和二哥说说,你开的那个梨园,不会是二哥猜的那个?” 于老大转头看着于老二说道:“啥子梨园啊?不是饭店的名字吗?” 于老二瞪了一眼大哥说道:“什么梨园,咱们这里难道还能有两个梨园,就是那个三进的大宅子。” 张铁柱很不合时宜的咳嗽了一声,不过目的已然达到了。 眼看着大哥二哥的目光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随后带着些许不好意思,又带着一些得意的说道: “那个,大哥大嫂,二哥,那个于兰是把那个园子买下来了,这不是一直在忙,也没来得及通知你们。” 于老大,于老二包括大嫂李文华,都不约而同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随后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于兰,半响没说出话来。 于兰看着对面目瞪口呆的三人,说道: “怎么了?回魂了啊,哪个开饭店的不要买地方,再说了,我家都拆迁规划了,我不得找个地方住吗?” “你那是买个房子住吗?那么大的一个院子,别说普通的三进宅了,那可是梨园啊,多大,你可真的胆子大。”于老大喃喃的说道。 于兰满不在乎的说道:“咋了,是,房子哪里都能买,你们愿意住楼房不愿意喽?我反正是不愿意,爬上爬下的,地方还小。” “大哥知道,但是这也太,太,,”于老大结巴了半天,最后才说出来: “也太不可思议了。” 于老二瞪了一眼张铁柱,带着一丝责备说道:“铁柱,不是我说你,这么大个事情,一点风声都不露出来的啊?” 于兰回道:“行了,别说他了,我自己办的,他一开始也瞒着了。” 于老大和于老二一下子不说话了。 他们这妹妹可真能搞事情,这么大的事情,连张铁柱都敢瞒着。 “兰子啊,嫂子多嘴问一句,花了多少钱啊?” “那家卖的着急,反正买是花了一百万,装修这些乱七八糟的也花了一百万,等三个月就差不多了。” 两百万!!! 对面的三人又是倒吸一口凉气,她怎么能,怎么敢,把两百万说的这么轻轻松松的啊。 张铁柱有些无辜的看了一眼于兰。 那眼神彷佛是在说: 看,不光是我,我们孩子听了觉得震惊,你看大哥大嫂还有二哥,不也是这个样子。 眼看着再不拉回来,就要偏到其他奇奇怪怪的方向了,于兰说道: “好了,我现在是来请人的,你们倒是给我个答复啊。” 于老大最先缓过神。 “兰子,这件事没问题,店里生意一般,大哥二哥去帮忙没问题,要不我们两个轮流过去,你看行不?” 李艾华有些不高兴,悄悄的瞪了一眼于老大。 于兰听明白大哥的意思,摆了摆手说道: “大哥,我明白你意思,但是你可能想岔了,我可不要你们白给我帮忙,到时候做的不好,我可是没有办法说你们的。” “你这说的什么话,哥哥帮着点妹妹怎么了?再说了,花了那么多钱,你还能剩多少?” 于老二也跟着劝道:“就是啊,我们是你亲大哥,二哥,亲妹子帮忙,天经地义的,再说了,你以前也没跟着咱爸后面数落我和大哥。” 于兰连忙举手投降,说道: “好,好,好!我承认当年有暗戳戳的做这个事情啦,但是,一码归一码,既然是请人,我可不要一个不稳定的后厨。” 于兰一拍手,制止了大哥二哥还要说的话。 “先说条件,亲兄弟,明算账,第一,月薪是三千一个月和五千一个月,但是这个不由我定,由咱爸定。” “第二,年底分别拿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五的分红。” “第三,就是上班时间,是早上十点点到晚上的九点,时间相对的可能灵活,有可能加班。” “第四,就是休息时间,正常就是七天休息两天,节假日可能会调整。” “胡说什么,你这哪里是招人,你这样我和你二哥是不回去的。” 于老大觉得这就是她妹子在贴补他们兄弟两,就连李文华也觉得这个条件有些过于的好了。 要知道现在普遍的工资才小几百块钱啊。 一个月工资能够上一千,那可就是算一份高收入的工作了。 是什么给了于兰开出五千工资的底气啊! 第15章 不速之客 最后于兰和张铁柱还是在外面随便买了些东西吃了,她得给两个大哥足够大的时间,去消化今天的事情。 不过,也是差不多了,反正最后头疼的可不是她,而是她两个哥哥和她爸。 毕竟由她让两个哥哥回炉从造还是有点太伤人心了,她爸就不好说了,反正这件事情,不用她再花心思了。 于兰和张铁柱两人吃完饭,倒也没急着去车店,而是由于兰带着张铁柱开始了逛街之旅。 一是给家里孩子们买点东西,二是让张铁柱习惯使用银行卡。 最起码,要能够跟上时代的步伐。 等到车店的时候,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倒是省了于兰好几千块钱。 于兰和张铁柱一到车店,王经理就提着两个盒子迎了上来,笑着说道: “大哥大姐,你们今天来我们这买车那可真是买对了,今天公司上面有活动,您这是买了两辆车,送了两部手机。” 于兰看了一眼盒子,还真是,诺基亚3310和诺基亚8210,这两个手机可都不便宜。 对于于兰来说,用习惯智能手机的人来说,再花几千块钱买这个快速淘汰的手机还是有点心疼的。 不过现在好了,省下了不少钱。 “那就谢谢王经理了,多废心了。” 王经理脸上挂着笑容说道:“哪里哪里,还是大姐和大哥今天运气好,这活动今天刚开始,一共就没有多少名额,这不是赶上了吗?”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事情,你不说我到哪知道去?” “大姐你这话说的,我能是那样的人?”王经理一脸严肃的说道。 其实心里直冒冷汗,他是有动过这个心思,还好止住了,这要是被抓住了,可不是一件好事。 搞不好工作可就得没了,毕竟他看着于兰也不是个会轻拿轻放的主。 于兰笑了笑说道: “不然我就选择相信王经理了吗?还有个事情麻烦你呢。” “您说,怎么能叫麻烦呢。” “我们家里,就你大哥会开车,家里几个小的和我都是最近才准备学车,另外一辆车,就放在车行。” “没问题,没问题,一定给您保养的好好的。” 于兰和张铁柱拿上资料就从车行直接开着车回去了。 王经理送完两人之后,看到自己徒弟正在门口巴巴的等着呢,见到师傅,张口就说: “师傅,他们一家买了两辆车,还放在我们这,这不是我们给自己找麻烦吗?按照你说的,这已经不是潜在客户了。” 王经理现在心情大好,点拨徒弟道: “你也是个傻的,那是一般的客户,你看着这两人像吗?” “哪里不一般?” “我问问你,二十几岁的穿西装的你见过,五十来岁的你见过几个?还有刚才的大姐,那一身旗袍看着就不一般,定做的。” “是,师傅,这我知道,先看衣服吗?所以咱们不是也好茶好水的伺候了吗?” “那你记着大姐最后说了什么没有?” “不就是车放在这里吗?” 王经理用手指狠狠的点了一下他徒弟的额头,说道: “说的是家里人在学车!听明白了没?这是一个人会,就可能开走一辆的,你还是得跟着师傅多学学。” 另外一边,张铁柱还是有些激动的开着车,带着于兰慢慢悠悠的往家的方向走。 于兰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张铁柱的紧张和喜欢。 男人,有时候比女人的心思还难猜,买房子也是,心里喜欢的不行,但是你要是说一句,还老不乐意。 如今,这车也是,那眼神里面的喜欢,都要溢出来了。 于兰特意让张铁柱带着自己好好逛了一圈,她也想好好的看看,2000年的时候,是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 最后还是张铁柱有些舍不得油钱,提议回去,不然于兰能让他带着自己再跑两个小时。 张铁柱带着于兰跑了一圈之后,眼里的紧张少了几分,多了几分自如,还多了几分喜欢。 快到家的时候,于兰远远的看着家门口有点人,问张铁柱说道: “你看看,前面那是我们家门口不?” 张铁柱也看着有些不对劲,说道:“好像是,不知道咋回事,我把车停好,赶紧下去看看,一天没回家了。” 张铁柱特意靠着边上把车停好,还留了点位置,生怕别人过路给他碰了,小心着呢。 一辆新车进胡同,那也是个好大的热闹呢,围在张家门口的钱虎一眼就看了,等车上的于兰和张铁柱下来,他都没反应过来。 等人走两步,近了,才认出来是于兰和张铁柱。 这就像是变戏法似的,一天的功夫,人都不一样了。 赶紧朝里面喊道:“别围着了,赶紧别围着了,老张和于大姐回来了。” 钱虎一喊,门口的人把目光都看着外面,有人第一反应没人出来,还朝钱虎说道: “钱虎,你又乱喊,老张哪里来了!” 于兰开口说道:“小钱没喊错,我今儿换了身衣服,做个个头发,认不出来了?” 于兰一开口,有些人才反应过来。 不过这时候可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院子里面已经完全闹起来了。 于兰在外面就已经听到哭喊声了。 听着,还挺严重,于兰冷着脸往里面走,张铁柱也赶紧跟在旁边。 好心的邻居提醒道:“兰子,里面闹着呢,铁柱大姐带着她孩子过来了。” 于兰的脸色更黑了,旁边的张铁柱脸色也不太好看。 实在是张铁柱这个大姐太烦人了,平时也不怎么来往,但凡来往,那可都是拖家带口的,来占着点便宜的。 等于兰走进院子里面,火气一下子涌上来了。 院子里面,儿子儿媳妇全在,两个小娃娃在哪里小声的抽泣着,老大,老三脸上都挂着彩。 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正护着张海燕,张海燕此时面目狰狞的瞪着张铁柱的大姐。 张铁柱的大姐,张秋菊手里还扯着张海燕的头发,嘴里骂骂咧咧道: “小东西,我看你是胆子大了,敢和我顶嘴,你也不看看,你爸见着我都要让着我几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今天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怕是真要上天了。” 眼看着一巴掌又要落下去,于兰一个健步上去,伸手绕着张秋菊后脑勺的头发,一缠一扯,直接把张秋菊扯到自己面前。 于兰手上一用力,直接按着张秋菊跌到在地。 张秋菊吃痛,松开了抓着张海燕的头发。 于兰抬头对着老大,老二说道:“建国,自强,给你爸架着”又对张千鹤吩咐道:“去,把表哥给我看着,他敢动一下,给我往死里打!” 一家人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立刻行动了起来,张秋菊的儿子,看了眼自己的老娘,又看了眼于兰的脸色,没敢动弹。 他感觉现在于兰的眼神能杀人。 张秋菊终于反应过是谁抓着自己的头发了,当下是又恼又羞!挣扎着想要反击。 第16章 教训 于兰吩咐好了事情,根本不给张秋菊一点开口的集会,上来就是两个大嘴巴子上去,把张秋菊扇蒙。 然后扯着张秋菊头发的那只手,用力一扯,直接把张秋菊地上直接拖起来,朝着脸上又是两个大嘴嘴巴。 这一系列的组合巴掌扇下去,不光是把张秋菊打的够呛,就连着看热闹的众人都吓都够呛。 那打的是真的狠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放鞭炮呢。 张秋菊脸颊一下子就肿了,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于兰,你好胆,你敢打我!” 张秋菊尖叫着喊道: “张铁柱,你是不是个死人,你媳妇要打死你亲姐了!” 张铁柱看着一眼身上挂着彩,站在自己左右的儿子,和倒在地上的女儿和儿媳妇,动都没都一下。 她媳妇已经给他台阶下了,他可不能不识抬举。 张秋菊还要喊,迎接她的是于兰的又两个大嘴巴,于兰轻蔑的说道: “再喊一句试试?我倒是看看今天这院子里面的谁敢动一下!” 于兰环视了一圈人,嘴里恶狠狠的说道: “是不是当老娘我是个好相处的,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于兰年轻的时候是个什么人。” 张秋菊刚要说话,于兰扯着头发的手一使劲,抓着头发就前压在张秋菊的肩膀上,一双眼睛盯着张秋菊愤怒的双眼说道: “张秋菊,你是张铁柱大姐,不是我大姐,你撒泼打滚找他,别找我,也不是看看你带着的是个什么地方,是你能撒野的?” “呸,你个毒妇,你一天天的在我弟弟背后说坏话,让他和我这个姐姐离心离德,你就是个扫把星!” 星字还没说出口,于兰又是一下巴掌下去,带着一丝戏谑说道: “没事,你继续骂,我今天倒是看看你这张铁嘴先烂了,还是我这双手先烂了。” 张秋菊的儿子,孙民看着害怕了,喊道: “舅妈,别打了啊,我妈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吗?” 于兰一个眼神过去,骂道:“废物东西,你妈什么性格我知道,她打你姐姐的时候你怎么没拦着,老娘告诉你,你给我等着,收拾了你妈,我再收拾你。” 于兰盯着旁边的张千鹤说道:“把人给我看住了,今天你要是看不住,你就给我滚出去。” 张千鹤吓的一激灵,赶紧拽着孙明的胳膊,死死不放。 于兰轻轻拍了两下张秋菊肿起来老高的脸颊问道: “看明白在什么地界了吗?会好好说话了吗?” 张秋菊也明白现在是求天天不应答,求地地不灵,尤其是头发还被抓住,彻底失去了先机,决定先服软。 “明白了,明白了。” 于兰听闻就松开手了,没想到手刚松开,张秋菊又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 于兰一脚,就给张秋菊踢趴下去了。 “真是不长记性,才多少年,就忘了,当年我大家输过谁?” 于兰看了一眼门外围观的人说道: “行了,都散了,剩下的都是家务事了。” 于兰一开口,众人赶紧低着头往自己家里走,实在是刚才那几下太震撼了,尤其是熟悉于兰的人。 于兰小时候那就是个混世魔王,从小和她爸学手艺的,那力气可不是一般的大,她妈以前还是老武馆的,那拳脚功夫也是一流的。 十里八外的,就是个年轻小伙子也不是于兰的对手。 张秋菊干脆就趴在地上不起来了,她算是明白了,今儿是载了,只能想办法逃过去再说。 于兰返身送张铁柱手里拿过自己的包,就往里面走去。 “孙明,把你妈扶起来,跟我进堂屋,听到没有?” “哎,听到了舅妈。” 突然被点名的孙民,被吓得一哆嗦。 张千鹤也松开了孙民,但是眼生不敢离开,万一他表哥想不开,一跑,他可就是得受了大罪了。 等孙民去扶她妈的时候,张秋菊扯着孙民的袖子说道: “赶紧带着我走,我们赶紧去报警!!” 孙民苦着脸说道:“妈,舅妈刚才让大哥二哥把门都关上了,咱们走不了了。” 张秋菊感受到一股绝望,明明那亮堂堂的屋子,现在在她的眼里就像是一个吃人的洞穴,她要是进去了,怕是要出不来了。 张铁柱指望不上,那几个小的都只听于兰的话。 虽然这么想着,人却是已经被孙民扶着进了屋子。 于兰端坐在长背椅上,就这么看着孙民扶着张秋菊进来。 张海燕肿着半边脸,站在于兰旁边。 三个儿子连着张铁柱站在另外一边,两个小娃娃有些害怕,都靠着自己的妈妈。 李艾芳小心翼翼的问于兰说道:“妈,孩子们有些吓着了,要不带进屋里?” 于兰摇了摇头,说道:“带着,都不小了,免得在外面被欺负了都不知道还手。” 说着还意有所指的扫了一眼张海燕和三个儿子。 “建国,去给你大姨端个凳子做,给累着了,不是咱们家的待客之道。” “王凤啊,去给你大姨倒一杯温盐水,这嘴巴上都裂口子了,还全是灰,盐水消毒。” 王凤感觉自己刚才被抓挠的地方开始火辣辣的疼,盐水是消毒啊,但是她大姨这嘴角都被打破了,那不得疼死。 她可不敢反抗,再说了,就今天她大姨这样子,这一杯盐水她还得多加一把盐。 孙民哭丧着脸喊道:“舅妈,这是干啥啊,看着怪吓人的。” 于兰满脸笑容的说道: “看,这蠢孩子,舅妈这是关心你妈呢,怎么是吓人呢?晴天白日的,做什么梦呢。” 于兰脸上笑容一丝不减,依旧笑着说道: “今天好好的,怎么舅妈一回来就这么乱糟糟的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要不你告诉告诉舅妈,今天舅妈家里这是怎么了?” 孙民支支吾吾的说道:“没,没怎么,就是今天我妈带着我来舅舅就妈妈家里走走亲戚。” “走亲戚啊?原来是这样,那舅妈问问你,你哥哥嫂嫂,姐姐弟弟的身上那些伤是谁打的啊?总不能是舅妈自己打的。” “舅妈,就是我妈脾气暴了一些,起了一些口角,有些摩擦。” 于兰拿过桌上的搪瓷杯一下子砸出去,落在地上“咣当”一声! “少给我放屁,给你们脸了,老娘眼睛没瞎了,一进门你妈扯着我闺女的头发,你当我看不见!” 这时候王凤泡好水又回来了。 于兰说道:“去,把水端给你大姨。” 随后于兰盯着已经来,就装作病殃殃的张秋菊说道: “别装了,我下手打人打成什么样子我心里有数,赶紧起来把水喝了,今天这事情,咱们慢慢处理。” 第17章 缘由 张秋菊知道装不下去了,只能佯装,慢慢悠悠的起来,嘴里还哼哼着说道: “哎呦,哎呦。” 于兰就只是盯着张秋菊,说道: “她姐,喝水啊,免得伤口感染了,嘴再烂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是吗?” “不用,不碍事,没伤到。”张秋菊唯唯诺诺的说道。 “大姐,我说喝水,你是没听见吗?还是觉得我于兰在我家说话不管用?” 于兰眼睛一瞪,张秋菊只能乖乖的把水喝了。 盐水一入口,又是齁咸,又是刺激伤口,张秋菊脸上的表情,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王凤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海燕,既然你孙民说不清楚,你来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兰又对着孙民说道:“海燕说,你听着,要是有什么不对的,你就指出来,也不能让别人说你舅妈不讲道理是?” 孙民连忙点头说道:“是,舅妈,我知道了。” 于兰示意张海燕可以说了。 张海燕整理了下头发,虽然觉得丢人,但是今天她妈给了她一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今天大姨下午带着孙民过来,我今天刚和李强见面,定了孩子的医院,见了医生,也出了治疗方案,回来之后就给大姨和孙民做拿点心去了。” 于兰心里大概有数了,问道: “你是后来回来的,前面谁在家?” 张建国说道:“妈,我在家,今儿我休息,大姨来的时候就我一个人在家,他们都是后来回来的。” 于兰漫不经心的问道:“那你大姨来是做什么的啊?” “大姨过来打听拆迁款下来的事情,还有买房子的事情。” 于兰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张秋菊和孙民,心里总算有数了。 孙民是房管局的,估计是打听到了什么,回去和张秋菊说了,张秋菊这不就巴巴的跑过来了。 于兰对着张海燕说道:“继续,怎么就打起来了?” 张海燕一脸气愤的说道:“我好心给大姨拿吃的,大姨让孙民把我房间里面的计划书翻出来了,我就和大姨顶了两句嘴。” 于兰脸色一沉,训斥道:“怎么回事,怎么就和你大姨顶嘴了呢?像话吗?” 于兰起身走到孙民面前,问道:“孙民,海燕没胡说?” 张秋菊总算听到了于兰说了句人话,稍微放松了一些,孙民也放款了心,带着笑容说道: “没,舅妈,海燕没胡说,开始就是这么点小事,你也别怪海燕了,你看这可都不是误会吗!” 于兰点了点。 “恩,小事!海燕也太不会办事了。”话音刚落,一巴掌就把孙民抽倒在地上。 张秋菊看见儿子被打了,又冲上来,嘴里骂道: “于兰你个王八蛋玩意,敢打我儿子,我今天跟你拼了!” 可惜,在绝对的力量悬殊之间,张秋菊还没出招,就被于兰按在了凳子上。 于兰看着张秋菊说道:“你给我安稳的呆着,不然你儿子还能不能上班,那就不好说了。” 张秋菊一下子呆住了,只能强转着说道:“你敢。” 只是于兰在里面听到了底气不足。 松开张秋菊,于兰俯视着孙民,说道: “海燕是没处理好,和你妈顶嘴干什么?就应该把你往死里打,她房间也是你能去的,海燕同意你进去了?” 孙民被打的耳朵还有些嗡嗡作响,说道:“没,没让我进去。” “孙民,舅妈告诉你,咱们两家再是亲戚,那这屋子,这地界也不是你能乱闯的,明白吗?” 孙明点着头说道:“明白了舅妈。” “地上凉,天气冷了,起来说话。”于兰说着,就又走回去坐下。 等孙民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于兰开口了。 “孙民,舅妈问你,你们房管局能不能泄露客户信息啊?” 于兰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孙民联想到之前于兰说的,一下子后背全是冷汗,颤颤惊惊的说道:“不能。” 孙民带着一丝求饶的口音喊道:“舅妈。” 于兰只是摆摆手,说道:“看在你是小辈的份上,舅妈告诉你,光是泄露客户信息这一条就够你喝一壶的了,还有你还入室盗窃,你说这能不能让你这工作丢了,再去吃些日子饭?” 于兰脸上带着笑意,看着孙民问道。 张秋菊看了一眼儿子,一下子慌了, “你放屁,你买房子的事情,是我打听来的,关我儿子什么事情!告诉你,我儿子才没有偷东西,这里是我弟弟家,于兰我告诉你,你不要满口喷粪,胡言乱语。” 于兰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只是看着张秋菊一字一句的问道: “你是不是要我现在报警,看看怎么处理?” 张秋菊刚要骂出口的话,没说出口,就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害怕了。 张铁柱看着于兰掏出手机,旁边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没开口的张铁柱说道: “兰子,不至于,先咱们家里解决。” 于兰本来也就是装装样子,毕竟手机还没有装卡。 “行,咱们家里解决这个事情,解决不了,我们在说。” “海燕,继续,后面怎么一大家子,都打起来了,人人身上都挂着彩。” 张海燕被她妈点名,终于从这巨大的冲击里面缓过来来了。 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从小到大,她们都是在不好和长辈争执的教育下长大的,本来她今天就是奔着能打过去,随便她妈怎么罚的。 没想到她妈先是给她大姨一顿猛锤,又打了孙民,还没有怪她的意思。 张海燕眼里的委屈藏不住了,眼泪突然就流下来了。 人在你没有退路的时候,你只能自己坚强,但是当旁边有人给你支撑和温暖的时候,那种脆弱感,就会一下子把你淹没。 张海燕一边哭一边说道: “我和大姨吵了几句,随后大姨就打了我,说我这种人就是烂命,自己做的一手好死,先找了个男人” 张海燕还要说,被张建国拦住了,拍着张海燕的后背,捂着嘴,小声的说道: “海燕,过去了,别放在心上,别说了,别说了。” 屋子里的人除了张秋菊和孙民,其他人看着张海燕这个样子说不出的心疼。 他们影像中的张海燕从来都是一个拽拽的大姐样子,什么事都扛得住。 现在在他们面前哭得不像样子的张海燕,看着让人觉得心疼。 第18章 小汽车 尘埃落定之后,孙民扶着她妈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快要出门的时候,张铁柱偷偷摸摸的追上去塞了五百块钱给张秋菊。 “大姐,你这钱你拿着,现在这个家里我不当家,都是我平时剩下的烟钱。” 张秋菊一把把钱拿过去,塞到口袋里,嘴里还不忘记数落道: “你姐姐我真的是白疼你了,现在连你的婆娘都管不住,有什么用,五百块钱够干什么的!” 张铁柱尴尬的说道:“大姐,我也没办法,别看你弟弟当过兵的,我打也打不过,孩子也不听我的是不?” “让于兰给我等着,这个亏我可是不能吃的。” 张铁柱皱着眉头,说道: “大姐,主要孙民夹在里面不好做啊,你也是糊涂,咋就把孙民搅合进来了呢?” “你当我想,你家里拆迁了,买房子了,通知都不通知我的!你还把我当大姐不?” “你这可是真冤枉我了,钱都不在我手里,我也没有法子啊,房子都是她买的。” 张秋菊摆摆手, “行了,今儿这事情我记下了,我看这于兰是反了天了!” 张铁柱一声不吭,送她大姐出门了。 里屋,一家子人都没散,外面的事情处理了,家里的事情还要继续处理。 于兰先是数落老大他们说道: “你们几个就是个憨货,让别人打上门了,还不知道还手,一个一个的,一点用出都没有。” 老三苦着脸说道:“妈,你这可真是冤枉我们了,你说,大姨过来,我们只能拦着啊,你看我和大哥还有老四,哪个没被大姨挠的不像样子。” 于兰骂了一句:“蠢货!”,随后说道: “我让你和你大姨动手了吗?我看着你们被打我心疼,你们打不了你大姨,打孙民那个王八蛋啊。” “我告诉你们,海燕是闺女,房间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我和你爸当年那不是没有经历过流氓罪的时候,明白不明白。” 于兰这话一说,家里几个男人都不吭声了,这个说的就严重了,但是不是没有道理。 于兰继续说道: “今天都留下,就是告诉你们,遇到事情要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尊老爱幼是美德,但是要记得,还有个词叫为老不尊。” 于兰转而又对着两个孩子招了招手,说道:“妞妞,壮壮,来奶奶这里,奶奶要告诉你们一些话。” 老三家的是儿子,小名叫壮壮,大名,张飞。 老大家的是女儿,小名叫妞妞,大名,张玉。 两个孩子虽然有些害怕,可是对于于兰,现在可是双眼冒着小星星的。 大姨奶在他们眼里就是坏人,爸爸妈妈都打不过,只能挨打,他们只能哭。 可是奶奶一回来,三下两下就给坏人制服了,可厉害了。 于兰一只手拉着一个小家伙,说道: “奶奶要说说的话,你们要记住了,明白吗?” “奶奶,我们一定记住了。” “好,真乖,你们记住啊,如果有坏人打你们,欺负你们,打得过就要打回去,打不过找爸爸妈或者是老师,要懂得保护自己。” 壮壮扣着于兰的手,小声的问道:“奶奶,要是老师不给我解决,爸爸妈妈也不帮我呢?” 于兰捏着小家伙的脸蛋说道: “你就告诉奶奶,奶奶帮你。” 壮壮眼生一亮,开心的说道:“奶奶,妈妈打我,我去告诉爸爸,爸爸也不关我,老师也不管,你能帮我揍妈妈吗?” 旁边的王凤盯着这个小兔崽子,心里已经盘算着回去怎么揍一顿了,这可是太丢人了。 于兰哭笑不得,这小家伙鬼精鬼精的,于兰问道: “那你告诉奶奶,妈妈为什么打你啊?” 壮壮扭捏了一下,说道:“我把妈妈的口红拿来当画笔了。” 于兰拍了拍小孙子的手,说道: “那是我们壮壮做错事了,就是要惩罚的,这个是你犯错了,知道吗?” 壮壮拍着小胸脯说道:“恩,壮壮知道了。” 于兰郑重的和两个小家伙说道:“所以呢,以后遇到坏人,自己没有做错事的地方,一定不要害怕,要告诉爸爸妈妈知道吗?” 两个小家伙点了点头,于兰拍了拍两个小家伙的头,打发走了。 和这两个小家伙说了会话,张海燕的情绪也平复了许多。 于兰看着张海燕说道: “海燕啊,今天做的很好,也很不好,好的事情是你学会和那些恶人对抗,不好是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张海燕像是一个刺猬,稍微放软了身上的刺,整个人柔和了许多。 “妈,我知道了。” 于兰看着几个人说道: “你们看我打孙民,你大姨急的不行,我看到你们挨打也是一样的,但是就像今天一样,我不一定永远的在你们身后站着,及时出现。” “所以你们要学会自己坚强和面对,明白吗?” “明白吗?” “明白了!”连带着两个小家伙都攥紧拳头奶声奶气的回应着。 于兰看着挂着彩的女儿和儿媳妇们,笑着说道: “好了,事情就这样,那个,艾芳,王凤还有海燕,你们进屋子里面稍微收拾一下,我们你们爸带着你们去卫生所买点擦的药,顺便再买两身衣服。” 老四张千鹤,一脸蒙的问道: “咋滴,妈你不带我和大哥二哥啊?为啥啊!我们也受伤了。” 一边说,一边还给于兰看他脖子那被挠的伤痕。 于兰瞥了一样老四,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说道: “你们几个大老爷们怕什么,留个疤痕也好,又不是姑娘,一边去。” “再说了,车里也坐不下了。” 老二一听,也反应过不对,问道:“妈,啥车?你们还要打车去啊?多打一辆车呗,我看咱爸那西装不错,也带我买一件。” “滚滚滚,让你媳妇给你买去,咱家买车了,等会让你爸开车去,你们麻溜的收拾。” 一听有车做,王凤第一个反应过来,拉着大嫂和张海燕就去厨房稍微收拾下,有现成的热水。 于兰扔下屋子里的三个儿子,出去把两个孩子往怀里一抱,嘴里说道 “走喽,奶奶带你们坐小汽车,我们自己家里的小汽车!” 第19章 采购 两个儿媳妇和海燕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赶紧出来了,张铁柱已经在车上等着了,于兰把两个孩子交给儿媳妇,自己坐到副驾驶。 两个儿媳妇抱着孩子和张海燕坐在了后面,随着车子发动,车里的几个人聊起来了。 “妈,咋又一声不响的买车了,这车看着真好。”王凤摸着车里的真皮座椅问道。 “买了车方便,现在又不是以前,有个车去什么地方都比较方便。” 于兰决定给几个人宽宽心,彻底从之前的情绪里面拉出来,继续说道: “是啊,买了两辆车,我和你们爸开一辆车,给你你们几个也买了,车放在店里了,钱已经付过了。” 李艾芳楞了一下,问道:“给我们几个买的?” “对啊,给你们买的,你们开你们的,我们开我们的。” 张海燕开口说道:“爸,咱妈说的是真的?我们家里不就是咱爸会开车吗?再买两辆车做什么?” “真的,你妈买了两辆,人家还送了两个手机呢!另外一辆你们开,你们可别打你爸这辆车的主意。” 于兰从后视镜看着有些震惊的三人说道: “我也不会开,这不是可以学吗?我给你们全部都报名学车了,你们自己安排时间去学习。” “妈妈,啥意思,给我也报名了啊?” “不止是你,是艾芳,海燕,还有你,包括留守在家里的那三个,全报名了。” “不过我先把话说在前面,这车,谁先学会了谁先去开回来,别的我们就不管了。” 于兰一说这话,李艾芳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王凤。 至于王凤,她才不管这些,反正有人交钱,学车,怎么排都能轮到自己,她这是要学会了,开出去溜一圈,那可不一样。 就算她学不会,不是还有老三! 反正要是让公公开车,那是不太好意思,自己男人,用一用怎么了。 就连张海燕都动心了,谁说只有男人才有机车梦,她也是很喜欢车的好。 2000年的路况还不算特别堵,张铁柱开车又快又稳,不一会就到了百货大楼。 等车停好了,一家人下车之后,于兰让张铁柱把两个孩子牵着,自己从包里面掏出钱,分到三个人手里说道: “现在呢,去花钱,这里是一千块钱,反正你们进去买,没花完就还给我,花完就不用还我,总不会有人傻乎乎的不会花钱。” 李艾芳浅浅声笑道:“看,咱妈这是怕我们不舍得花钱呢,还用话激我们三人呢。” 王凤非常利索的把钱塞到口袋,说道:“放心,别的事情不好说,这种事情保证一步到位,小事,保证办好了。” 就连张海燕也打趣道:“那可说好了,这钱我们可就敞开了花了。” 于兰摆摆手说道:“去,两个孩子我们两老人带着,你们三去逛,我们带着孩子玩,回头还是在广场集合。” “谢谢妈!”三人嬉笑着喊道。 于兰佯装有些生气说道:“合着不用谢谢他爸是。” 于兰的话可没有引起她们一点不好意思,反而又热情喊道:“谢谢爸。” 喊完就跑了。 两个小娃娃一人扯着张铁柱的手,妞妞委屈爸爸的说道: “爷爷,妈妈带我们吗?” 张铁柱高兴,一手一个把两个娃娃直接抱起来,说道: “走,咱们不管妈妈,爷爷带你们吃好吃的。” 说完,就小跑着带着两个孩子往前面冲。 于兰气的直喊:“你要死啊!也不怕闪着腰,慢点!再摔着孩子,两个儿媳妇要你好看。” 前面的爷孙三人,可管不得于兰。 于兰在后面只能听到两个孩子和张铁柱的笑声。 于兰摇了摇头,只能稍微加快脚步,跟上他们。 小孩子,吃喝玩,永远是打过一切的,于兰给孩子一人买了一杯椰汁,又给孩子一人买了个大鸡腿,两个孩子就十分满足了。 真是好打发的很。 两个孩子嘴里吃着东西,眼睛盯着儿童游乐区。 于兰和张铁柱就站在孩子们后面看着。 “钱给你大姐了没?”于兰轻轻捅了一下张铁柱的胳膊问道。 “给了,不过我就给五百,留了五百。”张铁柱暗戳戳的说。 于兰瞪了一眼张铁柱: “不是,张铁柱,那可是你亲大姐,这个钱你还要扣下来?” 张铁柱郑重的说道:“于兰同志!你还记得那是我大姐吗?我看你当时下手那么狠,怎么没想着那是我大姐!” 于兰绷不住了,扑哧一下笑出来:“好了,不闹了,我这不就是怕下手狠了,你回头生气吗?” 张铁柱闷闷的说道: “是,她是我大姐,但是我从小到大也没对不起她的地方,你看看几个孩子,哪个身上没带着伤,我都心疼死了。” “也怪你,你看看,处处让着你大姐,养成这样一个性格。” “还好,我们家这几个不向大姐,要不然我可愁死了。” 于兰心里送了口气。 到现在她还有一丝不真实的感觉,眼前的一切,和她之前的轨迹完全不一样。 当年的今天,老大带着他媳妇,已经准备出国了。 分的钱也分的差不多了,老两口就孤零零的守着房子过最后的日子。 至少现在不一样了。 于兰感觉有人撞了她一下,回过神,看到妞妞举着双手,眼巴巴的看着于兰。 “奶奶,手擦擦,擦干净去玩游戏。” 于兰拿出手帕,给妞妞沾满了油渍的双手擦干净,一抬眼,看到壮壮也跟着跑了过来,举着肉乎乎的小手。 于兰又耐心的给他擦干净,随后把两个孩子送到张铁柱手里。 “好了,去给两个孩子交门票,看把两个小家伙急的。” 张铁柱一手一个,把孩子送到充气城堡里了。 于兰看着张铁柱一直盯着孩子,就放心了,自己找了了地方坐下来休息会,两个孩子实在是太闹腾了。 谁知道刚坐下来没多久,耳边就传来了孩子哭闹声。 而且还越哭越大,还夹着女人的哭声,于兰转过头,看到一帮人围着,还有人七嘴八舌的劝说。 于兰走近一看,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人抱着孩子,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瘫坐在地上,头发凌乱,只是双手还死死的抓着年纪大一点的女人的衣服。 第20章 需要报警吗 于兰走过去,就听见女人在哭喊: “你把孩子还给我,这是我的孩子!” 旁边有个男人劝道:“大妹子,你这是干什么?你说哪有儿媳妇带着孩子跑出来的?你婆婆都追出来了。” “不是啊!她不是我婆婆,我根本就不认识她,把孩子还给我啊!” 女人绝望的哭喊着,做的精美的指甲已经七零八落。 抱着孩子的女人啪唧一个巴掌打在女人的脸上,顺带还吐了一口唾沫,狠狠的说道: “你们大家都给我评一评礼,这个女人,想带着我儿子的孩子跑啊,我儿子不过就是当兵落下残疾了,你说你走就走,你把孩子带走,你让我们怎么活啊!” 女人争辩道:“不是啊!我真的不认识你啊,你不是我婆婆。” 这时候抱着孩子的婆婆狠狠的把口袋里面的一本证书掏出来,举着手说道: “大家伙看看,还好我老婆子聪明,我把结婚证给带着了,你们大家看看。” 众人看了一眼照片上面的人,还真是眼前的这个女人。 这一下人群中的人开始劝说了。 “大妹子,当兵的不容易,你给人家留个孩子,你自己也好出嫁不是?” “就是啊,怎么有这样的人,真是狠心。” “怪不得,我看着这个女人就不想是一个安分的。” 眼看着周围人开始转变话题的方向,女人喊道:“不是的,不是的,这是假的!假的!他们骗人,我真的不认识他们啊!” 女人说着已经开始朝着周围的人磕头了,一边磕头一边哭喊着。 老太太一不上前,猛地一巴掌把女人扇倒,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 “你真的是个毒妇!你就是想我们家里绝后!” 老太太眼角留下浑浊的泪水,一脸悲凄的说道: “我也不怕各位看笑话了,我儿子是个心善的,但是现在我也顾不上大伙笑话了,我儿子受伤,已经不能人道了,真不是我老婆子狠,非要她们母子分离啊!” 旁边的站着一个男人扶着老太太,安慰道: “大娘,你别伤心,今儿这么多人看着呢,一定能给你个公道!” 被这个人一煽动情绪,周围的人都被带动起来了。 “就是,大娘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老太太深深的给众人鞠躬,带着哭腔说道:“谢谢大家,真的谢谢大家了。” 于兰看到老太太低头的时候嘴角微微的杨起来,察觉到了不对劲。 迅速的掉头,环顾四周,正好看见了熟人。 王凤的妹妹,王珠。 于兰快两步,把想凑过来的王珠一把拉住,说道: “别去了,现在我有事交代你。” 王珠被人拉住,一楞,定睛一看,原来是姐姐的婆婆,赶忙说道: “姨娘,是你啊,今天怎么一个人来逛街了啊?啥事你说。” “现在,立刻去打110,联系店里的保安,把这里围着,别放跑人,那边可能是人贩子。” 王珠刚要开口喊,被于兰一把捂住嘴巴,在耳边说道: “疯了!你现在喊是不是找死,快去。” 于兰松开王珠的嘴,王珠自己捂住嘴,小声的问道:“知道了姨娘,那你怎么办?” 于兰拍了拍王珠的肩膀说道: “放心,我心里有数,快点去。” 于兰吩咐完了,就转头挤进人群里面了。 里面现在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女人被好几个大娘拉着,那个老太太已经挣脱开来了女人,嘴里说道: “谢谢大家伙,你们也别伤着她,我就当给孩子积德了,只要我能给我们家还留个后,就好了,老婆子死而无憾了。” 倒在地上的女人旁边,还有个老婆子抓着女人的手说道:“赶紧带着孩子走,现在有些女人就是不知检点。” 老太太转身要走,女人被控制着,动弹不得,嘶喊着:“你们这帮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然而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拐卖儿童。 于兰终于挤到了老太太的身后,被老太太抱着的娃娃还在哭喊着,只是哭声已经弱了很多。 还好,王珠的动作够快,于兰已经看到保安往这里靠了、 不过,那老太太似乎也看见了,准备带着孩子跑路。 于兰在旁边,手上一使巧劲,直接在老太太的腰间用力一点,老太太吃痛,手一软,抱着孩子的手一松,于兰顺手就把孩子接到手里,随后迅速的拉开距离。 老太太反应过来的时候,看着于兰已经和她拉开了距离,黑着脸说道: “大妹子,你这是作什么?好端端的抢我孙子作什么?” 于兰一边轻轻的拍着小孩子的背,一边笑着说道: “你这话说的,这孩子差点摔了,还是我给孩子接着了,你这我说的不对?” 老太太脸色不好看,她也有些不确定,刚才是不是面前这个人动的手脚。 立马转了个语调说道:“这不是追了很长的时间才给孩子找到,激动,大妹子你别见怪,孩子给我。” 周围人也说道:“是啊,估计是一时手滑。” 尤其是刚才叫的最凶的那个老婆婆也跟着说道:“一时失手,正常,人家好不容易找到孩子的。” 只有被控制着的女人用嘶哑的嗓子喊道:“能给给她,那是我的孩子!” 于兰笑着说道:“说的也是,小孩子精贵,就是我看你也不怎么会哄孩子,孩子一直哭,我哄好了在给你?” “大妹子,孩子我自己会哄,可能是好些日子不见,生分了。” 老太太阴着脸说道。 于兰点点头,继续唠起家常问道:“也是,我看着也是有这么点意思,老姐姐,我看你这儿媳妇好像还从你家拐了钱走?” 老太太佯装大度说道:“算了,钱这些都是小事,只要孩子在就行了。” 于兰又退后了一步,推开之前的老太太,把倒在地上的女人扶起来,说道: “那可不能,我看你这儿媳妇身上的衣服可都是不便宜呢,怕是一两千一件呢,这么看来没少从你家拿钱。” 于兰的这一番话,又把众人的目光重新凝聚到了女人的身上,虽然现在看着狼狈,衣服也脏了。 但是脖子上的项链,手上的手镯,还有衣服料子还是看不来值钱的。 于兰抓着女人的手说道:“要不报警?我看这样挺好。” 第21章 僵持 听到于兰说要报警,老太太旁边的男人明显有些慌了神色,眼睛不断的四处乱瞟。 不过那个老太太明显是个老手,临机应变的能力非常的强。 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 “大妹子,你这是也要帮着这个毒妇女害我们一家子啊,你说说,我儿子又残疾了,报警了又能怎么判,万一孩子判不回来,你叫我们一家子怎么活啊!” 老太太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一边拍地板,一边哭喊着。 周围开始出现奇奇怪怪的声音。 “哎呦,这是哪里冒出来来的人啊,真够捣乱的。” “可不是,说不定和那个女人是一伙的呢。” “对,老太太穿的一边,那女人穿的可好了,说不定收了钱了!” 于兰突然大笑起来,这突然的笑声,把周围人都镇住了,众人怪异的看着于兰,就连趴在地上的老太太都愣住了。 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今天碰上硬茬子了,可是心里又实在舍不得这个个大单子,毕竟已经摸了半个月了,这要是放弃了,可就真的亏大了。 于兰止住笑声说道:“大姐,你说话真是太好笑了,实在忍不住。” 老太太旁边的男人,凶狠的瞪着于兰说道: “你是不是这个女人的帮凶,就是来搅局的!” 于兰说道:“是吗?”随即眼神一变,冰冷的眼神直直的刺入老太太的眼里,说道: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军人家庭害怕报警的。” “也是第一次见到家里一大笔钱都被媳妇拿走了,只要孩子的。” “更是第一遇到这那么疼爱孩子,却抢孩子的时候把孩子胳膊给弄伤了的!” 于兰轻轻的把孩子腰上的衣服撩起来。 周围的人看过去,果然有一道红印。 那男人骂道:“你个老婆子,污蔑我们,是你自己弄的,泼脏水到我们头上。” 于兰嘲讽道:“小伙子,没带过娃娃?大家伙说说,娃娃在我手上可哭过,这么小的孩子,弄疼了那可是会哭的,不像是我们大人,还能忍一忍。” 于兰这话这一说,围着的人里面带过孩子的立马说道: “就是,孩子可金贵着呢。” 尤其是想到孩子在老太太手上可是一直哭喊,而且老太太差点把孩子给摔了,那可是大家伙实打实看见的。 毕竟于兰做手脚的时候比较隐蔽。 于兰眼看着周围人的情绪被调动回来,感觉是时候了,立马加了一把子力气。 “再说了,老太太,我看着你儿媳妇身上的这镯子可就要二三十万,你说说,你儿媳妇从你家里带走那么钱财,你为啥就一点都不着急呢?” 乖乖,本来还靠着女人的群众,一下子隔开了一步,这镯子就要二三十万,那要是坏了,碎了算谁的。 刚才上前的人有多“勇敢”,现在退的就有多快。 老太太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扯着旁边的男人袖子凄凄惨惨的说道:“生子,咱们走,我们去报警,我没用,要不回你大哥的孩子!” 说着就准备往外撤,于兰看了一眼保安已经到了,估计差不多了,王珠动作还挺快。 于兰把那女人的眼神和那男的看的清清楚楚。 男人眼里还有这那么一丝贪婪,看了眼镯子,老太太可是从头到尾都没多看一眼。 眼神里面涌现出来的全是对于兰深深的戒备,尤其是现在,于兰感觉到她已经准备跑路了。 这可不能给她们跑了。 “大姐,着急走什么啊?你说你们闹这么大一场,该不会是人贩子?” “哗”的,围着的人自动把老太太和那男人隔开了,把两人孤零零的围困在中间。 男人明显有些着急,老太太怨毒的看着于兰,把结婚证拿出来,说道: “大妹子,你可千万别冤枉人,我儿子可是有结婚证的,这是结婚证,你们大伙瞧瞧,瞧瞧。” 一边拿着结婚证,一边喊道: “真是青天白日的,污蔑人清白啊,这结婚证就在这呢,生子,走,我们去报警,她们一定是一伙的,欺负我们外地人,一定要给你大哥一个公道。” 眼看着老太太一点不怕报警,还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众人不由的相信了几分。 可是还没等其他人有动作,于兰指着结婚证说道: “大家伙看!这是假的!” 这一声假的,可就是把其他人给吓住了,就连老太太都愣了一下。 心里暗自想到,不会,这可是她花了大价钱找人做的,这不可能出问题啊。 刚反应过来要质疑于兰,就听到于兰说道: “你口口声声说你儿子当兵的,可是军人结婚的结婚证上面要多一个团委的钢印,你的这么没有,你们这个是假证!” 老太太也没想到这一层,心里暗骂自己疏忽了。 脑子里面已经开始快速的想对策了。 老太太环视一圈,发现这些人明显被于兰说动了,立马改变策略,说道: “大妹子,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来捣乱的,咱们去公安局,我们去公安局看看真的假的!” 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准备抓于兰。 于兰才不上当,要么就是想从人群里面退出去,方便跑路。 要么就是外面有人接应。 这两个哪一个都不安全。 正好这时候王珠已经带着保安到面前了,于兰退到王珠身边,拉着王珠的手说道: “不用那麻烦,这是王珠,在这家商场里上班,大家应该有点眼熟,还有保安也来了,我也让报警了,咱们谁都别走,就在这等着。” 于兰盯着老太太和旁边的男人说道: “等公安来了,一定给大家查明真相,一定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一定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被叫做生子的男人,已经有些焦急,老太太死死的握住他的手,说道: “好,咱们今天就在这里等着,我也相信一定会给我老婆子一个公道!” 两边就这么僵持着,周围人看着保安也来了,也报警了。 人群就开始慢慢的散去了。 于兰抬眼,看见老太太突然对着自己这边使了个眼神,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突然背后传来一声惊呼。 第22章 明天是个好天气 于兰快速的转头,就看到之前煽风点火的男子手里握着刀柄,露出的小半截,还沾染着血迹。 不过受伤的却不是孩子的妈妈,而是之前按着女子的老婆婆。 一把刀子正被那个老婆婆双手死死的抓住,鲜红的血液顺着刀刃缓缓的低落,周围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蒙了。 好在这个商场的保安也不是拿闲钱的,一拥而上的把这个男人控制住了。 混乱的长面在人被控制住后,稍微缓解了,等于兰转头再看,老太太和男人已经脱离最外面的人群了,眼看着就要溜了。 恰好这时候,张铁柱出现在了于兰的事业里面,于兰大喊一声: “张铁柱!黑衣服老太太,中山装男人,人贩子,留住!” 于兰这边一喊,张铁柱一双眼睛迅速的在人群中搜索,很快就看了那两个人。 与此同时,两个人听到于兰的喊声,加快的跑路的速度。 张铁柱一个加速,随后拖起旁边的椅子,一下子就给男人放倒,老太太这个时候可就完全关不上男人。 跌跌撞撞的向着商场外面跑,可惜好巧不巧的,警察这个时候来了,直接正面堵住了这个老太太。 于兰总算放下心来,至少看见的都被抓了,反正这边的人都是要问一问的,这可算上是个大案子了。 犯罪手法太过于熟练,明显是有预谋,有团伙的案件,正常人在这一套组合拳下来,真的是束手无策。 耳边传来之前老婆婆的声音: “大闺女,大娘真的对不起你啊,差点害了你啊,对不起啊。” 说完老婆婆不管手上的伤口,慢慢的退到人群边缘,不走,也不祈求回复。 女人只是木木的,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刚才刀子是冲着她来的,要是没被拦下来,她可能就是人质了。 但是,也差那么一点,孩子就再也回不来了,刚才最狠的,也是那个老婆婆。 于兰看了两人一眼,一句话没说,只是默默的把孩子交给女人,缓解一下尴尬的氛围,自己小跑着去张铁柱那边了。 好在处理的还算迅速,有嫌疑的人和相关的人员都被带着去做笔录了。 于兰让王珠找了两个儿媳妇和女儿过来,带着孩子,她和张铁柱还得去一趟公安局。 今天这个案件,公安局的人来了之后,稍微了解了之后,也是大为震撼,这种行骗的手段,实在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办案人员敏锐的嗅觉,一下子明白,这种犯罪手法的背后那恐怖的成功率和无数个破碎的家庭和妇女的悲惨生活。 等轮到于兰录笔录的时候,有一个公安局的小姑娘在给于兰做完笔录的时候,带着好奇的问道: “大娘,我听说您一下子指出来结婚证是假的,因为军人结婚还要盖钢印,我怎么没听说啊?我对象是不是也骗我了啊?” 于兰没忍住,笑着说道: “小姑娘,还没结婚,你对象应该没骗你,那是大娘胡诌的,大娘看着不对劲,管它真的假的,我就说它是假的,大不了到公安局再查明白是不!” 小姑娘带着崇拜的眼神看着于兰,竖起大拇指说道: “大娘,你可真厉害。” 于兰站起来,和蔼的说道:“小同志,还是你们厉害呢,没什么事情大娘就走了,另外大娘祝贺你新婚快乐啊。” 小姑娘脸皮有些薄,腾的一下,脸红了,说道:“哎,好了,还有谢谢大娘。” 于兰出去的时候,张铁柱已经在外面等着了,里面其他的人,没什么嫌疑的也都开始从公安局出来了。 于兰和张铁柱走出门门口的时候,于兰又看着一眼里面,那个女人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纱布给那老婆婆处理手上的伤口。 公安局里面明亮亮的,于兰看着两个人虽然没说话,但是老婆婆的眼里全是泪水。 但是原谅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好。 于兰挽起张铁柱的胳膊说道: “行了,走,今天可真是一个不一样的一天呢!” 天气有些凉,张铁柱把于兰的收顺带着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面,说道: “你胆子也太大了,你说这些个人哪个不是有团伙的,你怎么就不害怕呢?” 于兰握住张铁柱的手反问道: “你还说我,那我喊一嗓子,你怎么那么快就冲上去了。” 张铁柱昂着头,说道: “那不一样,你是我媳妇,万一给她们漏了,找来报复你怎么办?” “那就叫他们有来无回。” 张铁柱附和道:“恩,叫他们有来无回。” 于兰想了想,还是嘱咐了一句说道:“最近还是你去接孩子们上下学。” 张铁柱听出来了于兰话里的担心,忍住了没说,只能口袋里的那只手,轻轻的拍了拍于兰的手背,说道: “我晓得,你放心。” 于兰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害怕的,只是在看到的那时候突然想起来了那时候听到的一个新闻。 2000年底的时候,发生一起特大案件。 一个疯女人冲到了一户人家,砍了一个老太太和老太太的家里人,最后自己去公安局自首了。 后来听人们说起来,那个女人也是可怜,说是孩子被人贩子抓走了,说和这个老太太有关系。 也有人说,那个老太太也可怜,儿子死了,儿媳妇带着孩子跑了。 就和老伴两个人,孤苦伶仃,她老伴后来听说还残疾了。 当时所有人都说造孽,可是有时候就是这么世事无常。 于兰看了两眼之后,脑子一下子就想起来这个案子,所以留心多看了一会,还好,不一样了。 还好,会少一些这样的悲剧诞生了。 于兰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慢慢的吐出来。 就是到今天,她也没有办法说对与错,单独看的时候,她也觉得这个大姐坏透了,但是在某一刻或许她共情了。 对于孩子妈来说,她可能也许,不会选择原谅,心里会有疙瘩,可是最后挡着的那一下,孩子最终还在。 或许不会成为把她推向深渊的助力。 抬起头,看着漫天的星辰在闪烁,明天真的应该是个好天气呢。 远处,好像是两个孩子的呼喊声传到了于兰的耳朵里。 第23章 亲爹来了 等于兰再看到关于人贩子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报纸上和电视台都在报道这个时间,也是被当作典范的案件了,只不过对于案件的细节进行了很多的掩饰。 毕竟现在对于这些时代的人来说,公布出来犯罪的细节,并不一定能够起到一个非常好的效果。 不管是信息的传播上面,还是接受上面,都没有之后的二十年来的那么迅速。 今天难得的家里没人,于兰悠闲的躺在院子里面新买的椅子上面,晒着太阳,享受着岁月静好。 就在于兰快要睡着的时候,盖在脸上的报纸被人拿下来,耳边传来笑声。 “哎呦,咱们小兰儿如今可是开窍了,越发的懂得享受生活了呢。” 跟在这个女人声音后面的是一个显得严肃一些的男声: “哼,这丫头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委屈过自己,就不想是我们家里的人,就每一个像她的。” 午间的阳光还是有些刺眼,于兰稍微缓一会才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他老爹和大姨。 于兰立马麻溜的起来,喊道:“爸,你来了啊,大姨,你怎么也来了?” 于兰的大姨用手指点了一下于兰的脑袋说道:“怎么,不欢迎你大姨来啊?” 于兰陪着笑说道:“哪能呢?我大姨来那不是蓬荜生辉吗?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于兰的大姨瞥了一眼于兰的爸,于兰爸立马识趣的把椅子拉开,大姨顺势优雅的坐下,然后带着一丝调侃的问道: “是吗?我可听了前几点,你可是把张铁柱的大姐给打了一顿呢。” 于兰说道:“那能一样,她敢动我孩子,我打她一顿算轻的了。” 话刚说完,于兰的耳朵就被于兰爸一把揪住,说道: “死丫头,你真是胆子肥了,你妈听到的时候没气,今天要不是你大姨过来,你妈怕是少不了一顿打。” 于兰一边护着耳朵,一点喊道:“爸,轻点,轻点,快松手,我今年都要五十了,要是被人看见多丢人。” “你知道丢人就好,不过是有一阵没见,你又搞出不少大事啊。”于兰爸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是松开了于兰的耳朵。 逃脱一劫的于兰立马殷勤的给两人倒上一杯茶,带着讨好的说道:“哎,大姨喝茶,爸喝茶。” 于兰的大姨笑着接过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小口,就马上放了下去,微微皱着眉头说道: “还以为你转性子了呢,这茶就不能买好点的,回头来大姨家里拿点好茶。” 于兰眼前一亮,立马说道:“哎,谢谢大姨,等我驾照考上了,我开车去大姨家拿,顺便带你去兜风。” 于兰的大姨,不是自己的亲大姨,是于兰妈的闺蜜,不过关系一直比较不错,只是以前于兰和这位大姨不是很亲近。 因为她以前有些不懂事,也有些畏惧。 实在是她这位大姨太有钱了,家里一直是做刺绣生意的,而且是传承下来的,后来可是茶庄,水运,布料这些都有涉及,那可不是一般的富有。 而且及其爱享受生活,用老一辈的话来说,那可就是十足的败家娘们。 不过现在于兰看着,觉得还是自己跟不上大姨的脚步和思想,你赚钱了,不享受,那不是纯粹有毛病吗? 学会重视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于兰爸训斥道:“什么样子,你大姨顺口一说,你也好意思,你知道你大姨家茶多贵。” 于兰转头看着她爸说道:“我又不是不识货,贵咋了,这是我大姨,回头大不了大姨来我这吃饭我都给免单。” 于兰大姨听到,用手轻轻的遮住嘴巴,乐个不停,好一会之后带着欣赏的目光说道: “真不一样了,开窍了,也活泼了,总算不像你爹,今儿过来还真是有事找你。” 大姨开口了,于兰收起玩笑模样,做好等着听大姨的下文。 “铁柱她姐前些日子回去,就开始大肆宣扬你们家拆迁了一大笔钱,还买了园子的事情,你大哥二哥又说你要拿梨园开饭馆的事情,我就过来替你妈过来把把关,满意的话,大姨也要参一股呢。” 于兰爸没好气的说道:“你和她说这些做什么,八字还一撇呢,开个头,这丫头就敢鼓捣着她两个哥哥去给她打下手。” 于兰大姨不满的说道: “咋了,那两个小子给于兰打下手不是应该的,论吃食这一块,那两个小子还真不如这丫头。” “是,可是你也不看看这丫头心多大,张口就要开五千工资,真是发了点财就飘了?” 于兰说道:“爸,你看这话说的,你要是觉得我大哥,二哥不值这个价钱,我就给她们降低工资就是了,毕竟你是师傅不是。” 于兰爸看了一眼于兰,眼里那些小心思真是不要太明显。 “怎么?开始挤兑你爹我是?回去就给你妈告状,我治不了你,你妈行不行?” 于兰一下子蔫了,她爸惯着她,她妈下手可狠了。 “爸,咱们好好说,你说,结婚以后我也听你话了,不服气过,到后来想明白了。” 于兰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爸,问道: “爸,现在时代变好了,您还是觉得女孩子不应该做这一行吗?” “放屁,我可没说这话,好是好了,但是步子你要一步一步的走,开那么高的工资,你拿什么养他们?” 于兰没有正面回答她爸的问题,反而问她大姨说道: “大姨,你觉得现在的西餐好吃吗?” 大姨嘴角微微一笑说道:“一般,不是经常吃,有些小玩意还不错。” 于兰就知道是这个结果,胸有成竹的说道: “爸,你看,大姨也觉得一般,但是还是会愿意去吃,是为什么?” 于兰爸满不在意的说道:“还能为什么,图个新鲜呗,难不成因为好吃。” 看着她爸爸这不屑的样子,于兰是好气又好笑。 好气的是老头子这么大年纪了,还是有那么一骨子傲气,不怎么愿意创新。 好笑的是,老头子说的是实话,就单纯的中西餐做对比话,味道那是真的差的非常的多。 可能因为后世常用的一个词,叫做灵魂。 于兰大手一挥,站起来气宇轩昂的说道: “不,因为环境和奢侈,正好,爸和大姨都在,我做两道菜,你们帮我试一试菜如何?” 第24章 试菜 于兰起身要出厨房的时候,被于老爷子喊住了,于老爷子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箱子说道: “既然是让我和你大姨试菜,就别用你家里的破铜烂铁了,拿去。” 于兰楞了一下神,接过箱子打开之后,后知后觉的说道:“爸,你真把这一套刀给我了啊?” “借用,如果今天不满意,你还得还给我。” 于兰傻笑着装傻,开玩笑,到了我手里,那自然是有去无回。 三个人都移步到了厨房之后,老爷子心里总算舒服一些,至少,厨房是按照一个厨子家里的厨房摆设的。 于兰大致扫了一厨房还有的东西,说道:“今天咱们就两个菜,溜肝尖和爆炒五色丝如何?” 这方面于兰的大姨不是很清楚,于兰爸那可是明白这两道菜的的分量。 两道菜都是及其考验刀工和火候的菜肴,也是一个厨子的基本功的考验,显然于兰这丫头对于自己的厨艺是很有信心的。 溜肝尖儿,取用的猪肝的最外围的部位,没有苦涩的筋膜,味道鲜滑清爽,是北方相当家常的一道菜。 可是想做好并不容易。 肝脏是动物的排毒器官,也是分泌胆汁的地方,烹饪的时候,一要去其腥,二要去其苦,三要留其嫩。也就要求厨子,眼力、刀工还有对火候的把控缺一不可。 猪肝提前用淡盐水浸泡一两个小时,还要勤换水,这样才能够去掉里面的毒素和胆汁味道。 切肝尖儿的时候,每一片肝尖不仅要厚度统一,大小一致,还要保证每一片肝尖儿都有至少三个外边,就是说每一片肝尖儿都要保留能够有益于保存水分和组织形状的那层外膜,不仅是为了外形,更是为了口感。 于兰珍重的把老爷子带来的刀从箱子里面取出来,保养的非常好。 于兰没向普通人那样把猪肝放在案板上一片一片地切下来,用左手举着猪肝。 她右手持刀自上往下一片一片地把肝尖儿削了下来,一边削,一边转动着猪肝。 于兰神情专注,她下手极快,下刀极稳,手臂的每一下挥动都像是精确计算过一样,旁人只见刀光闪耀,一片片的肝片就轻飘飘地落在了盘子里,每一片几乎都是等大的,厚度更是惊人的一致。 如果说,厨艺对于于老大,于老二来说,那可能是他们父亲传授给他们的一门手艺,一条生路。 那么对于于兰来说,或许厨艺是一种追求,是一种爱好,其中还多了一份虔诚在里面。 只是在另外一个时空里,于兰到最后放弃了一些东西,也遗忘了一些东西。 于老爷子看着这一幕,表情十分的复杂,他第一次觉得当年那么护着的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或许是一件不对的事情。 那种对于厨艺的热爱其实是藏不住的,或许当年她宁愿吃些苦。 不一会,于兰已经完成了挂浆焯菜滑炒肝尖儿的步骤。 料酒,生抽,糖,醋,盐调成味汁,锅内点油起火,葱姜爆锅,先下焯过水的胡萝卜片,青椒片和香菇片,再下已经变色成金黄的肝尖。 浇汤出味,薄芡收汁,瞬息之间,就是一盘鲜脆嫩滑恰到好处的熘肝尖。 做完了溜肝尖之后,于兰开始做第二道菜,爆炒五色丝。 所谓五色指的就是黑赤黄绿白。 黑是木耳,红是用的猪肚淘洗干净后那层颜色深红口感脆实的内肚,黄色是烹制之后的三黄鸡的鸡皮,绿色是莴笋,白色是千页豆腐。 五种食材都要切成极细的长丝,用高汤冲淋控水之后下入油锅配以川地最好的辣味豆瓣酱一起翻炒几下就可以出锅了。 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很难,因为五种食材的质地不一样,在同样的火候之下它们有的会恰到好处,有的会夹生不熟,有的会被加热过头坏了形状和口感。 如果想要杜绝这些问题就只有一招,细,足够的细。 通过精妙刀工让所有的食材都是最易熟的状态,也通过这种方法让整道菜所有的口感和味道都集合在一起。 于兰爸和大姨两人分别尝了一那一小盘的溜肝尖之后,眼神中都流露出了惊艳。 大姨是因为本来就对吃食比较挑剔,不然也不会没有怎么为难这个拐了她闺蜜的人了,至于于老爷子,则是发现这份溜肝尖,他无可挑剔。 色,香,味,没有一样是出现问题的。 再看于兰,已经开始处理食材了。 她取出一把双面开刃的刀对着一个猪肚比比划划。 伴随着的手腕微转,整个肚片就被她完整地取出了内里的套层,薄薄的白色的结缔组织也在她的快刀之下被刮剃了干净。 于兰大姨的目光全程都聚焦在了于兰的手上,实在是于兰手上的动作太漂亮,她觉得电影好看过,戏曲好看过,没想到有一天看到有人做饭也好看。 不是好看在外表,而是好看在功底上。 即使猪肚只留了一层也嫌太厚,于兰把猪肚又片成了整张的薄片,最后再一刀一刀的切成了细丝。 木耳形状多样,想要取细长丝就要先改刀处理木耳的形状。 于兰从面粉水里拿出木耳再清洗一边,然后用刀去掉木耳的蒂部,此时她又倒了一碗温水重新泡制了一下木耳。 接着她把木耳拿起来用细长的手指捻动了几下,再用手指往外一扯,木耳就很神奇地被她从中间撕扯了开来,变成了两张薄片。 于兰紧接着就把变成了薄片的木耳再切成了丝。 木耳和猪肚的肚丝算是这道菜里面最难处理的,除此之外的鸡皮也好莴笋也好千页豆腐也好都要好处理得多,至少它们质地统一形状规整,相对来说,只要是一个水平过得去的厨子,都能处理的还算不错。 几种菜都切成了丝,于兰从炉子上面端上来了一直焖在锅里的高汤。 自从于兰决定重新做饭之后,家里也开始养成了吊高汤的习惯,只是那香气有些过于霸道,总有人过来要那么一两碗。 高汤七十度以上的水温冲洗一下所有的食材,让食材变得柔韧又别有味道,顺便还能清除掉猪肚的膻味、木耳的朽木味、鸡皮的肉臭味、莴笋的涩味,也让千页豆腐能够吸收到更丰满的汤水。 过汤之后沥干,再最后加以爆炒。 酱香辣香一起,从锅里瞬间蒸腾了出来弥漫在这个厨房里。 第25章 定价 眼前的这一盘爆炒五色丝,让于兰爸爸这个老厨子大为震撼。 不是说这道菜做的有多好吃,而是她的女儿已经彻底找到了她的路了。 厨师这一个行业,很多人以为就是做饭的,其实其中也有很多的门道。 有的厨师追求的是味道,在味道上做到极致。 还有一些是追求的分量和质感并存,好听一点叫做实惠。 有些人或许会看不起这样的厨师,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厨师,他们极其擅长做大锅饭。 不要小看了这大锅饭,不同分量的原材料下锅,对于厨师来说考验是巨大的。 两三颗青椒炒菜炒出来好吃容易,两三百颗去炒出来,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这类厨师,有一部分是隐于市里的,还有一部分就是学校,单位里面了。 其中相对常见的,就是村里办酒席的时候找来的掌勺。 至少于兰爸自认他在这一方面是比不过他们的。 但是在于兰这里,他看到了熟悉的影子,精致,极致的精致。 眼前的这一盘五色丝,那真的就像是有人把一堆整理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彩线放在了一个盘子里面。 每一个部分的细节,都做到完美。 沉默了很久之后,于兰爸说道: “闺女,也许这句话对你来说不是很重要,但是你出师了。” 于兰由心的露出微笑,嘴角浅浅的上扬着,其实这句话,真的不算迟到。 以前,她没有想明白自己要什么,也没有努力过,至少现在她开始一步一步的向走了。 大姨在这道菜从锅里出来的时候,她的目光就已经移不开了。 也许,再过几年,等手机有拍照功能的时候,有朋友圈的时候,大姨会直接拍张照片发朋友圈。 于兰脱下帽子,把手洗干净。 “谢谢爸,大姨,爸,尝尝。” 于爸直接拿起筷子,第一步直接奔着猪肚去了,这道菜里面最难的就是猪肚。 若是时间短了,那就不入味,若是时间长了,那就不脆,会显得蔫巴。 一小团猪肚丝在筷子上面慢慢的晃动了,看着像是一团丝线,但是在你用筷子夹起来的时候,就像是橡皮筋,弹弹的。 入口之后,首先是五种食材冲撞出来的香气,一下子就在口腔中铺开,牙齿轻轻的碾压着猪肚的时候,那猪肚独特的味道一下子就引领着其他几个味道。 口感上面,猪肚的脆,爽,没有丢失,反而因为切的细的原因,不会有过于大的韧劲。 于兰大姨跟着尝了一口之后,没忍住又跟着尝了一口,随后就安静的等着于兰爸和于兰忙完。 大姨心里已经完全有了安排。 于兰爸在空中的猪肚完全吃完之后,倒了一杯温水漱口,随后又把五种食材各自取一部分,混合在一起入口。 果然,没有出现其中一种味道压过去哪个的感觉,相辅相成。 于兰收拾好了之后,看了她爸,又看了眼大姨,开口问道: “怎么样?还算合口味吗?” 于兰大姨笑着说道: “反正大姨我是觉得还不错的,不管是味道,还是卖相,都属于上乘,但是再细节的,就要问你爸了,大姨不是专业的。” 于兰听到大姨这么说,就知道稳了。 她大姨虽然重来不下厨,但是她吃的可是一直都是好的,听她妈说,最难的时候,她大姨都找他爸去家里做过饭。 那时候是什么时候啊,正常人家那可是吃不饱饭的时候。 这样一个从来没有委屈过自己人,说她属于上乘,那基本上就稳了。 不过于兰可不敢这么直白的说她大姨,那可是得要被训的。 这时候于兰爸也开口了。 “你的事情,我同意了,不过你大哥二哥还在得自家我亲自在训几个月,不然到你这拿这么高的工资,我嫌丢人。” 于兰爸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两盘菜一眼之后又接着说道: “具体工资等我到时候给你信,明白了没有。” “不是,爸,这你到时候要是开个千儿八百的,那我咋和大哥二哥交代,再说,到时候两位嫂子能给我皮给扒了。” 于爸显然不买账,冷哼了一声说道: “我是他们爸,但我也是他们师傅,能放出来丢我名声,这些年开个小饭馆,也不知道丢了多少东西,我得看看,再说了,你这丫头,这次也不像是小动静。” 于兰琢磨了一样,也就同意了,反正她是相信她大哥二哥的水平的。 恩,最多就是开张前,大哥二哥吃点苦头就是了,再说了,学厨子的时候,谁没吃过苦头不是。 于兰决定不考虑这些小细节了。 于兰爸往后退了一步,把大姨的位置让出来,说道: “至于剩下的事情,那就得你和你大姨谈一谈了,这些你爸我也懂,你妈就让你大姨过来给你把把关了。” 于兰看着满脸笑意的大姨,心里突然有些发怵。 “这里不是谈事的地方,出去说。”于兰大姨一下子气场全开,再也不是刚才那个慈眉善目的大姨了。 于兰大姨反客为主,领头走出了厨房。 于兰和于兰爸两人跟在后面,于兰小声的问道: “爸,你知道大姨要谈什么吗?” 于兰爸回道: “我怎么知道,你妈拉着你大姨说了好久,你爸我能去听墙角?” 于兰相到他爸偷摸听墙角的样子,有点想笑,不过还好忍住了,想来老于也不屑于做这个事情的。 就算是想,那也不敢付出行动,那可是会被她妈“教训”的。 看来他爸是真的不知道了。 父女两人没说两句,就到了外面。 于兰大姨侧身站在刚才喝茶的地方,等着父女两人,等两人走到跟前,伸手示意两人入座。 于兰第一次理解后世听到孙子那些不能理解的词汇。 上位者的威压。 等于兰和于兰爸坐下来之后,于兰大姨开第一句就直击重点。 “就像是刚才的两道菜,准备什么定价?” 于兰加上多送的二十年,也就堪堪和眼前的这位差多年纪,见识可能还差些,壮着胆子说道:“八十块怎么样?” 于兰爸眉头轻轻一跳,觉得她姑娘心胆子可一点不像她,真敢开口。 赶紧喝了一口茶压压惊,只是他一口茶没咽下去了,就喷出来了。 因为于兰大姨摇摇头说道: “不行,这道菜,三百八十八。” 还是极其坑定,不容质疑的语气。 第26章 博弈 于兰大姨非常嫌弃的从包里拿出一方手绢递给于兰爸,一脸不高兴的说道: “擦擦,脏死了,要是你听着难受,就别靠着咱们两人,一边呆着去。” 于兰爸结果手帕,擦了擦,但是就是不接话,他还是想在这听着的。 其实别说是于兰爸了,就是于兰都有些震惊,就是二十年后,这个价格也是天价了好吗。 带着一丝忐忑于兰问道:“大姨,这样子的定价会不会太高了?” 于兰大姨反问道: “高吗?你是觉得自己的手艺不值钱还是觉得有人会消费不起?” 于兰咽了口口水,真诚的说道:“大姨,说实话,我觉得两者都有,第一,我有些本事,但是没有觉得能到那个水平,第二,真的,我感觉这个菜价真的能吓跑人。” 于兰大姨轻轻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头疼。 看来眼前的这个小傻子还是没有转明白过来。 于兰大姨慎重的问道:“兰子,你是准备一辈子守着你的小厨房不出去了吗?也不学习了吗?” 于兰反驳道:“当然不是了,我就是想开个饭店,人啊,总要有些理想的啊。” 于兰带着一丝憧憬说道:“我想自己以后还是有一份手艺,做一个有用的人,也想不要让自己太忙,抽空去陪着家人,看看世界是什么样子。” 于兰大姨点了点头,很认同于兰的这番话。 “所以,兰子,先说第二点,你见过有钱人不?” 有钱,什么叫做有钱,按照正常人来说,她于兰手握三百万的拆迁款,那也算是一个暴发户了,算得上有钱。 可是如果和大姨对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大姨,你说的是哪种有钱?” 于兰大姨一脸这孩子不懂事的表情,奈何于兰没反应过来,只得开口说道: “自然是你大姨这样的有钱。” 于兰委屈的说道:“大姨,那我还真没见过,现在就看着您一位,如果大姨夫算的话,是两位。” “所以,你不要低估了我们的消费能力,大姨不知道说你聪明还是运道好,吃饭,从来就是环境,口味,外观一起的,家里,野餐,饭店各有不同,这点你能理解?” “能的,大姨,您想说什么?” 于兰的大姨拖着茶杯,说道:“就像是这茶水,你在好的茶叶,今天,你用一般的水,一般的器具,你也不一定能品出来它的好,但是你差一些的茶叶,好的水,好的器具,反而会放大它的缺点。” 放下手中的茶杯,于兰大姨看着于兰的双眼说道: “所以,要用上好的茶叶,上好的泉水,加上上好的器具,最后这杯茶,它才能够成为上品的茶水。” 于兰懵懂着问道:“大姨你的意思是,我就是这个泡茶师傅,既然有手艺,还是得配上好东西?可是我这就这个条件啊,好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于兰大姨吐出两个字:“梨园。” “大姨,那房子我要住的啊,而且又没打算全部改造成饭馆的啊。” “我知道,但是梨园足够了,现成的底子,只要好好装修就可以了,好了,现在我们讨论另外一个问题。” 于兰带着疑惑说道:“啥问题?” 大姨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子上面,开口问道: “你还剩下多少钱?” 要是别人问,于兰还能硬气的说道:“我还有一百万,至少还是一个百万富翁。” 关键面前的这个人,不知道有多少钱,就贼可怕。 于兰小声的说道:“大姨,不多,还有一百万了,其中还不是全能动的钱,不过梨园我已经花了将近一百万去装修了。” 大姨看着于兰那一副,你看,我花了大价钱在上面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于兰感受到了委屈,前所未有。 算上之前,她也不小啊,怎么现在被人从辈分,经济上面双重打击。 看着于兰有些委屈的小表情,大姨收敛了笑容,说道: “不够,既然做,那么就做到极致,卡里有五百万,现在问题在你,愿不愿意让大姨参与一手?” 于兰总算体会到了孩子们被震撼的感觉了,当时自己花了一百万买房子,一百万装修,孩子的心情应该是和自己一样子的。 现在,大姨这五百万也是一样,给她砸了个七荤八素。 果然有钱人的世界,她不明白。 好在看了一眼她爸,虽然看着很沉稳,可是手中茶杯里面微微荡漾起来的波纹,出卖了他。 于兰能够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强行让自己冷静一些。 “大姨,你这一下子砸这么多钱进来?就不怕赔钱啊?” 于兰刚说出口,就觉得自己失言了,说不定这五百万对于大姨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于兰紧跟着又说道: “大姨,我说错了,也许这钱对你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可是对我来说,那是一笔巨款,我想知道为什么选我。” 大姨笑着拍了一下旁边于兰爸,开口说道:“瞧瞧你闺女,那可是比你聪明多了,还担心大姨给她吃了,给你闺女说说,我这活容易做不?” 于兰爸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美好的记忆,哆嗦了一下,随后喝了一口茶,压了压惊才说道: “闺女,你大姨的钱,那可真是不好拿的,你知道你爹当年给你大姨他们家做饭的时候有多难受吗?” 于兰爸回想着当时的岁月,酸楚的说道: “你呢,你大姨可不是第一个你的,大姨一开始是其实有找过你爸我,只是我拒绝了。” 于兰以前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这件事,顿时来了兴趣,问道:“爸,为啥啊?” “因为你大姨的心大,她要的太多了。” 于兰不相信的反驳道:“我才不信,我大姨能看上这仨瓜两枣的?” 于兰刚说完,就被她爸赏了个大白眼,于兰爸继续说道: “你大姨要的不是钱,是精致和复古,你大姨要的是我把菜做到极致的奢侈,极致的精美,和复原那些传说中的菜肴。” 于兰震惊的看了一眼她大姨,她突然明白她大姨要的是什么了,也明白她爸当时为什么拒绝了。 只是听完这些之后,她把卡推到大姨的面前。 一脸严肃。 第27章 初心 大姨的目光从卡上慢慢移到于兰的脸上,问道: “怎么?要拒绝吗?” “不是拒绝,而是我想知道大姨你的条件是什么?总不能为了这钱,把自己卖出去了。” 大姨带着赞赏的目光看着于兰,开口道: “大姨的要求很简单,就是环境装修由我来把控,至少出三套的菜品让我满意,然后分红我需要一半,除非重大决策,大姨不干扰你的运营。” 于兰听了之后,先入短暂的沉默。 看着要求不高,其实要求很高。 光是这三套菜品就有点头疼了,三套菜,正常三十六道菜为一套,这三套就是整整一百零八道菜。 满汉全席也就是这个标准了。 还有装修,估计她找的那个小工程队要被大姨嫌弃到绝望。 不过于兰心里一点都不觉得忐忑,反而有些心情澎湃。 抬起头,看着直视大姨的眼神,于兰开口道: “大姨,我只能说你的条件我可以接受,但是,大姨你觉得我开店是为了赚钱吗?” 大姨轻轻的捻起茶杯盖,在杯壁上慢慢的摩挲。 “哦,那可是新奇了,既然不是挣钱,那么你想要的是什么?” 于兰指着天空说道: “自由和不被束缚,我想活的潇洒一些,我想和铁柱两个人在我们走得动的时候多去看看,多去走走。” “我也想在这个年纪多陪陪老人,放下孩子,看见我自己,这也是我想开店的初衷。” “想什么时候做,就什么时候做,自己经济自由,自己时间自由。” 大姨看着一副雄心壮志的于兰问道:“怎么,就不怕别人说你独?” 于兰挂着笑说道: “怕什么,我独怎么了?我对我爸妈,有责任,对几个小的有义务,但是我是我自己啊,我叫于兰啊。” 大姨放下手中的茶杯,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身子微微的靠着椅背,开口说道: “既然你知道要什么那更简单,说说你的条件。” 大姨从于兰的话语中听出来了于兰的诉求,她想要成为一只青鸟,去飞翔,找到属于自己的自由和天空。 只有于兰爸听的有些皱眉,他被他着小闺女弄得有些不明白了,这到底是把厨艺当作什么了呢? 跳板,可是那份喜欢藏不住。 梦想,可是那份不愿被束缚的样子,也藏不住。 “大姨,咱们关系也都近,有些话我就直接说了,至于能不能合作,成不成都没关系,毕竟我爸也拒绝你一次了是不。” 于兰终于从大姨的那种压迫力里挣脱出来了,原本这个世界上比她强的人就很多,她已经丢失了一次初心,不能丢掉第二次。 于兰也把自己放在了和大姨对等的位置上了。 “第一,我给大姨准备六套菜,分别是两套系列菜,就从红楼菜系和随园菜系里面挑选三十六道菜,另外四套,会做春夏秋冬四套宴席。” “第二,我做菜的时候,需要预定,价格按照大姨的菜价定位,我不参与,但是客源,同样我也不管,一个月不超过三个宴席。” “第三,梨园只能有一半作为商用,另外一半需要生活用,这里面我有另外的打算,当然两者的费用都是大姨你出。” 对面坐着的大姨半响没说话,思考着于兰话里的信息。 “首先,第一点,没有问题,我也很满意你的这些小心思,这点没有问题。” “至于第二点,能够给你足够空闲的时间,也符合我对于高端的定位,也不算什么大问题,不过大姨需要你给我开个后门,你在,那是不能拒绝给大姨做菜的。” “至于第三点,我需要你对于另一半的使用方向,环境影响很重要,我是不会允许周围出现影响格局的东西出现的。” 于兰听到大姨这么说,也就放下心了,至少,在她的背后,有人在支持着她了。 “放心大姨,就算不是我大姨,也是那么大的股东,我能怠慢了吗?” 于兰接着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至于用处,正好大姨你在,你给出点主意,我自己有一些大致的规划,您给我把一把关,好不?” 于兰爸在旁边吹胡子瞪眼的,气呼呼的说道:“咋的,你爸爸就不能给你把关了?” 于兰吐槽道:“爸,你看,第一,你没有大姨有钱,咱们得服气,有钱人的眼光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第二,你看我大姨,那可是从来没有吃过亏,单论眼光,那可是一点都不输我大姨夫的。” 于兰的两句话说的于兰爸有点小不服气,但是又没办法反驳。 倒是大姨听了笑着说道:“哟,这轿子抬这么高,大姨是不帮也得帮了,说来我听听。” “大姨,我是这样想得,因为相对来说,我做菜得方式,还是有些浪费了,只取其中精华,所以我准备开两个附属产业。” 大姨点点头,示意于兰继续。 “所以我准备开一个电脑房,再开一个休闲室内,做书屋,棋室,也算是给家里的几个小的找点事情做做,免得给我添麻烦。” 于兰大姨听了于兰的想法之后,眼前一亮,夸奖道: “有想法,这么说的话,大姨还要加一个额外的要求,你的电脑室可以扩大一点,按照现在比较流行的网的做法,第二就是书屋和棋室,做的典雅一些。” “你是不是同时还准备提供餐饮啊?” 于兰点点头,迫不及待的说道: “对,这样我还能够把剩下的材料处理好,不浪费,这是我之前的想法。” “想法不错,都很成熟也很有远见。” 于兰长出了一口气,虽然她知道以后这些行业都还算不错,但是现在动手去做,她还是心里有些没底的。 至于其中还有一些别的小心思,那就不用给大姨说了,到时候给张铁柱一个惊喜。 正事说完,三人随便唠了点家长里短的事情,直到天边泛起红云,于爸和大姨两人就告辞了。 于兰爸和大姨走了没多久,门口张铁柱开着车把两个孩子从学校接回来了。 看着两个娃娃粘着张铁柱,一脸崇拜的样子,于兰就有些好笑。 得,这两个小家伙的新鲜劲还没过去呢。 至于她,现在也的忙起来了。 第28章 观念改变 两个孩子蹦蹦跳跳的和张铁柱往走,等看到于兰,又像是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扑在于兰的怀里,甜甜腻腻的叫道: “奶奶,我们回来了。” 于兰伸出手摸着两个奶娃娃的小脑袋瓜子,说道: “好了好了,奶奶知道了,饿不饿啊?” “不饿,爷爷给买了冰淇凌!奶奶可好吃了。” “好了,奶奶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写作业,桌子上面有姜茶,都去喝一杯,听到了吗?” “知道了!”两个小家伙一起喊道,随后就背着自己的小书包跑了。 等孩子一走,于兰瞪着张铁柱质问道:“现在都几月了!还给孩子吃冰淇凌,不怕拉肚子是不是!” 张铁柱一时忘了,再说他火气大,倒也是没觉得天有多冷,只能打马虎眼说道: “知道了,绝对没有下次了。” 听到张铁柱的保证,于兰翻了个白眼,不过这件事情也算是过去了。 张铁柱无意间看见了茶几上的茶杯,问道: “下午家里来人啊?谁来了?” 于兰本来都要进里屋了,又停下来说道: “我爸和我大姨过来了。” 张铁柱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姨,大姨来干啥啊?” 于兰看着张铁柱小心翼翼的样子,就想到了自己以前,打趣道: “咋了,这么关心我大姨啊?怎么也不关注关注你老丈人来干嘛的啊?” 张铁柱一着急,说道: “这能一样不?咱爸来不是正常,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大姨能一样吗?说不好听的,那可是天上的人物。” 张铁柱反应过来不对劲,又追问道: “不对,你是不是骗我?以前大姨来,你可是比我都紧张,真是,这年纪了,还唬我,和小孩子一样。” 张铁柱一边收拾桌子上的东西,一边抱怨道: “都好些日子没见了,怎么不留咱爸一起吃晚饭啊?咱爸可真是白疼你这个闺女了,不如多疼一疼我这个女婿。” 于兰一咬牙,哎,这人还得瑟上了。 上前一步,把张铁柱手上的动作按下去, “你可真好意思,我好好的和你开什么玩笑,大姨真来了。” “真的啊!” “真的!”于兰决定现在不和这个憨子说话。 没走成,张铁柱抓着于兰的胳膊说道:“坐下说,坐下说,大姨来是不是有事情啊?严重不?” 毕竟在张铁柱的眼里,大姨真的不算和他们家里特别亲近。 这突如其来的拜访,估计是有事情。 于兰也就顺着坐下来,说道: “还真有事,你大姐。” “我大姐?大姐咋了?”张铁柱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两个人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啊。 平心而论,他大姐虽然人不咋地,又爱贪小便宜,但是也是有眼力见的,什么人能踩上一脚没事,什么人,不碰那也是心里有数的。 “你大姐上此在我这里吃亏了,回去就帮我好好的宣扬名声了,我现在也算是出名了。” 张铁柱有些尴尬,也算是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搓着手问道:“这是给大姨知道了?所以和咱爸一起过来了?那咱妈怎么没来?” 于兰巴掌拍在张铁柱的手上,瞪大眼睛,说道:“还搓手,这么多年,这个小毛病都改不掉,要是两个孩子学你,两儿媳妇可饶不了你。” 看张铁柱把手放下去,才继续说道: “也不全是,大姨正好找我妈,听到了一些事情,加上我们上次不是去我大哥二哥店里挖人了吗?” “对,大舅子和二舅子和咱爸说了啊,怎么说?同意没?” “能不能等我说完,你这一个没说完,又来一个的。” 张铁柱安抚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慢慢说,我听着。” “咱爸知道了,就过来看看,因为我要开店,动静看着也不小的样子,就让大姨帮着把一把关。” 张铁柱哪怕很想直到结果,现在也是只能忍着,等于兰自己说,不然估计要被削。 “至于结果,有好的,有坏的,你想听哪个?” 于兰出于自己刚刚被插话的小报复,决定卖个关子。 张铁柱啪了下大腿,有些窝火,又不敢发火,说道: “坏的,先听坏消息。” 于兰假装不太顺心的说道:“坏消息就是大姨来了之后,指出我很多的不足,开店要一半的分红,我爸呢,觉得我大哥二哥现在手艺还不太行。” 张铁柱听着怕于兰收到打击,安慰道: “没事啊,你要是觉得大姨这接受不了,咱们就自己做,再说了,大哥二哥也得把店里撑起来,不来也没关系,我给你打下手。” 张铁柱拍着胸脯继续说道: “你也别小看我,咱们结婚这么多年,虽然我不是学厨子的,做了这么多年的饭,给你打个下手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于兰看着张铁柱那拍着胸脯保证的样子,眼圈有些泛红。 总是这样,天大的事情,听着一点坏,总是要抗在你前面。 你说你抗住了啊,为什么之前要走在我前面。 “好消息你不听吗?这么悲观啊。” 张铁柱嘿嘿一笑说道:“这不是怕你难过吗?来来,说好消息。” 于兰也不想再捉弄他了,说道: “咱爸决定把大哥二哥再特训一下,等开业前再送过来,这个事情是跑不掉的。” 张铁柱在旁边极其捧眼的附和道:“好事,好事。” 于兰又说道:“至于大姨,虽然要了一半的分红,但是咱们梨园子的装修这些,大姨又投入了五百万,而且是走高端路线,我能也不会很累。” 张铁柱现在感觉自己开始对钱免疫了,一点不像是刚开始见到自家三百万的那种震惊了。 不知道是自己习惯了还是对于于兰大姨有钱这个概念存在脑子里面太深刻。 毕竟结婚的时候,于兰大姨的添妆的时候,他知道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呢。 一个金镯子,一个玉镯,虽然他不是很懂玉,但是至少他知道金子贵啊。 那金镯子沉甸甸的,听于兰说,那玉镯子还贵。 因为于兰嫌金镯太沉,玉的太贵。 现在他比较关系的是于兰口中的高端到底是怎么样的高端。 “你说的哪个高端,怎么个高端样子,还有啊,院子才买了百来万花这么多钱在装修上面啊?装皇宫吗?” 于兰又觉得这次大姨来挺好的,至少改变了张铁柱的消费观和金钱观。 看看,这百来万,说的都是这么随意了呢。 第29章 朝阳踏山河 于兰和张铁柱在院子里聊了几句,几个孩子陆陆续续的就都回来了。 一家人吃过晚饭后,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面,于兰开始收拾起来行李。 张铁柱把外面收拾好了,一进屋就看到于兰在收拾行李,忙问道:“怎么开始收拾东西了,你要出门吗?” 于兰从张铁柱手里接过热水瓶说道:“先洗漱,边洗漱边说。” 于兰拉过张铁柱,按在床边,自己从床底拖出洗脚盆,倒好水,伸手就要去脱张铁柱的鞋袜。 张铁柱猛的一缩,惊讶道:“干什么啊,我自己来。” 于兰一把抓住张铁柱缩回去的脚说道:“干什么,我能吃了你啊,不就是洗个脚,慌什么。” 张铁柱感觉浑身不自在,有些磕磕巴巴的说道: “突然给我洗脚干嘛,又不是不能洗,奇奇怪怪的。” 于兰慢慢的把水放好,试了一下水温,感觉差不多,才把张铁柱的脚放进去,说道: “奇奇怪怪什么?我生孩子的时候,整个村子里面,哪家媳妇坐月子满了一个月了?” 于兰一边慢慢的给张铁柱搓洗一边说道: “我们家里没老人,还不是你,一个孩子一个孩子的带着,月子里面全是你照顾我,我也没觉得奇奇怪怪。” 张铁柱看着抵着头给自己洗脚的于兰说道:“那不一样,我可听说了,月子做不好,以后是会落下病根的。” “还不是你照顾我,我照顾你,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铁柱看了一眼箱子,有些不安的问道:“媳妇啊,你这次出门要多长时间啊,去哪里啊?” 于兰听到张铁柱这么问,突然一楞,也反应过来张铁柱误会了。 这些日子确实太忙了,忙到自己一直没有停下脚步,张铁柱只能在后面慢慢的看着自己。 他感觉到不安了。 可是即使这样的不安,他也就是想问问自己去哪里,去多久。 这个傻子也不问问,带不带上他。 于兰稍微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之后说道: “不是我,是我们,家里的事情其实也差不多了,前些日子我们才说好的去看看老朋友,我呢,就跟在你后面,到各个地方去蹭吃蹭喝。” 张铁柱一听,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他媳妇好像也没有离他那么远的样子。 于兰拍了拍张铁柱的脚,示意张铁柱把腿抬起来,擦脚。 张铁柱一边抬着脚一边问道: “那也太早了,我们这么快就要动身体吗?” 于兰很快的给张铁柱擦好,穿上鞋子,抬着头说道: “不早了,再过些日子就要国庆了,那时候就太迟了。” “也是,咱们开车去,万一堵车就麻烦了。” “谁和你说我们开车去了啊?我们坐车去啊。” “那着急什么,火车又不会堵车,怎么还非要挑着快国庆去啊?到年底还不是一样。” 于兰看着张铁柱,似笑非笑的看着张铁柱。 张铁柱一下子有些紧张,连忙解释道: “媳妇,我这可不是因为过年好送礼啊,就是那时候不是都有时间一点吗?” 于兰没好气的把毛巾扔在张铁柱身上说道:“好啊,你媳妇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国庆节,你不想和你那几个兄弟去首都看看。” 张铁柱激动的站起来,问道: “真的啊,那倒也是,是得快一点了。” 只不过还没有开心一会,就又蔫巴下去了。 “怎么了又?” 张铁柱叹了口气说道: “我就是怕他们忙,抽不出来这个时间,再说了,去一趟也要花不少钱。” 于兰明白张铁柱的兄弟几个,都没多少钱,不富裕。 但是直接给钱,估计那几个人也不肯要。 于兰从床头柜子里面掏出几个红本本,递给张铁柱。 张铁柱接过去之后,疑惑道:“这是什么啊?媳妇你又买房子了啊。” 于兰一个眼神过去,张铁柱不说话了,仔细翻看了手里的红本本。 刚开打开还有些激动,越看越不对劲。 问于兰: “这个赞助荣誉书是怎么回事啊?而且后面的赞助商叫梨园,这不是我们自己家吗?自己给自己贴金?” 于兰内心暗自叹了口气,果然,这个人的关注点和她不一样。 “是,我们家里的梨园,我是以我们家里的名义去赞助钱让你们去玩一趟的。” 张铁柱张口就说:“这不是脱裤子”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于兰冰冷的眼神,后面要说的话硬是咽下去了。 “不然怎么办?反正他们又不知道这个梨园是我们家里,你们就好好的玩就好了,不过你要是说漏嘴了,那就和我没关系。” 张铁柱激动的搂着于兰夸道: “还是媳妇你聪明,这样子就不怕他们不愿意了,也不用担心花钱了,不过怎么还额外发奖金啊?” 这也是张铁柱起疑心的地方,不去的话,补助500块钱,去玩一趟,还奖励一千块钱,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于兰没好气的说道: “还不是那个人一个顶一个的轴,万一想不开怕麻烦,就不去了呢?” 张铁柱继续问道:“那你不去还给五百块呢,还不如取消呢。” 于兰拍了一下张铁柱的脑壳说道: “我说你平时听机灵的,背着我偷偷贴补的那种精明的神气呢?” “我问你,万一有人家里真的困难,不去,有这五百,你们几个去的有一千块,拿这个钱贴补贴补,是不是好了。” 张铁柱绕过来了。 以前是大家日子都不好过,都紧,你就是贴补,别人也不好意思收。 可是经过他媳妇这一转换。 出去玩一趟,就有钱,只要拍一拍照片,带回来就好,还有额外的补助。 就算真的家里困难,不去,他们几个人给点钱补贴,也不那么容易拒绝。 而且经过这么一算,说不定人还真就齐全了。 张铁柱兴奋了好一会之后,才带着一丝歉意的说道: “媳妇,这得花了不少钱,你开店的钱还够?” 于兰握着张铁柱的手说道: “第一,大姨已经又入了不少钱进来,你不用担心,肯定是足够的。” “第二,这钱是给你花的,就算没有大姨,我也准备了,就像你给我花钱一样,我花的高兴。” 随后于兰说了句特别中二的话。 “咱们这次行动代号叫做——朝阳踏山河,你可千万别露馅了啊。” 张铁柱行了个礼,说道:“保证完成任务!” 第30章 安排和心思 第二天一大早,张建国等人起来的时候,就看到于兰和张铁柱已经开始在吃饭了,后面则是两个巨大的行李箱。 今天难得的吃饭的时候都没人说话,于兰和张铁柱吃完饭之后,就等着几个孩子慢慢吃。 尤其是两个小家伙吃好之后,开始准备去上学,于兰让张铁柱送孩子去学校,又把其他人留了下来。 “我和你们爸爸要出门一趟,快的话可能十月底回来,慢的话估计要等到搬家的时候才会回来。” 王凤开口问道:“咋的,妈,你和爸这是有事?要不你和我们说一声,我们好放心。” 张建国也跟着开口道:“妈,弟妹说的也是,怎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好歹我们几个凑一凑时间,有个人陪着你们比较放心。” 于兰摆了摆手,说道: “不用了,我和你爸也没老到不能动的年纪,就是陪着你爸爸见一见之前的老朋友,你们去了也没用。” “当”的一声,碗筷重重的摔在桌子上的声音。 于兰循着声音看过去,张千鹤黑着一张脸。 于兰问道:“怎么,老四啊,有什么不痛快,一大早就摔锅砸碗的?” 张千鹤要说话,被旁边的张海燕扯了扯衣服。 “海燕你放开他,让他有话就说。” 张千鹤黑着脸,不服气: “我能有什么不服气,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种事情不需要通知我,我也不想和这些人扯上关系。” 张千鹤的话刚出口,张自强就打立马出来打掩护,配笑着说道: “妈,老四这是赌气呢,你别在意,没睡醒,昏头了,你们去,家里有我们放心。” 张千鹤显然是不服气的很,啪的一下子站起来,说道: “我没赌气,我也不是没睡好,我就是这么一个态度。” “我吃好了,先出门了。” 张海燕和其他人还要拦着,于兰没让,说道: “让他去,甩脸子给我看,有用,真是不知道谁是娘老子了。” 于兰从包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张海燕说道: “这里面是三十万,是用来给孩子看病的钱,以防万一不够,这个是我答应过你了,但是有一点,我必须看到账单,明白吗?” 于兰一直按住手里卡,就等着张海燕开口。 知道张海燕点头,才放下心,该做的不该做的反正她已经做完了,至于这个事情最后的走向,就不是她能够控制的了。 于兰转而把目光投向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 于兰又从包里取出两张卡片,把其中的一张递给老二媳妇王凤说道: “这里是三千块钱,家里的日常开销,我们老两口要出去了,家里的吃饭就交给你了,如果不够,按照人头再收钱。” 王凤接过这卡,信誓旦旦的说道:“够了,妈,你放心,这个事情我一定给您办好了,放心。” 一旁的李艾芳心里打起了小九九,显然,觉得自己是大儿媳妇,应该才是掌这钱的那一个,只不过不表露出来。 于兰也不想在这些事情上多费心思,把另外一张卡递给李艾芳说道: “艾芳啊,至于你这里,我还是想问问你的意见的。” 李艾芳坐好,点点头说道:“妈,你说。” 于兰指着那张手写的卡片说道: “这里是你大姨奶的联系方式,现在关于梨园的事情,已经让大姨奶去负责了,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去看看。” 李艾芳眼前果然一亮,连忙说道: “哎,知道了妈,我会的。” 于兰心里笑了一声,果然大儿媳妇还是愿意的。 转而想想,有什么不好呢。 大儿媳妇知道大姨奶是什么家境,早先也是有兴趣的,只是于兰一直压着。 现在于兰也想通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像李艾芳那样的,难道就有错,她希望能够得到更好的环境,更好的条件,这种追求没有错。 前提是有能力。 那么于兰这次至少是不会拦着,一切就看她自己,要是她有能力,那么一切都好说。 毕竟每个人相处方式都是不一样的。 每个人的追求也是不一样的,至少于兰不愿意做拦路虎。 于兰后来有仔细想过,是不是自己以前太看重这些了,才会导致,李艾芳那么的想出去,想脱离这个家。 或许还有脱离原来的那个环境。 于兰又大致交代一些事情之后,就打发大家出去了,等于兰刚回屋子里的时候,还没关上们,就看到老三张自强站在门口。 于兰开口道:“进来。” “哎”张自强就像是个耗子一样,刺溜一下就到房间里了。 于兰从床头拿出一盒子草莓出来,递到老二面前说道: “尝尝。” 虽然刚才已经吃了早饭,但是现在这个季节草莓可是个好东西,张自强本来也喜欢吃草莓,接过来尝了一颗之后,说道: “甜。” 于兰坐下问道: “说说,我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了,你来总不会是鼻子灵,闻到这草莓味道,特地跑进来的。” 张自强听着总觉得有点不对。 他有点搞不明白她妈这是单纯的打趣她一句,还是在暗戳戳的嘲讽他。 毕竟最近他妈可是变了不少,做事越来越看不懂了,以前还能讨点便宜,现在,他妈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他上司。 不过要是不问,那可是真如同小猫崽在心口挠痒痒一样。 假装听不同,插科打诨道:“当然是草莓好吃了,妈,你说你这草莓要是忘了,我们也不好进来,那万一烂了,不是可惜了。” “烂不了。”于兰没好气的回道,又看了一眼张自强。 “自强,你呢,我能理解你在官场上呆久了,但是我是你妈,你呢,也少和我打一些,官腔,明白吗?” 于兰说完,拿起一颗草莓吃下去。 她而是挺喜欢吃草莓的,只是一直贵,她总是舍不得,现在觉得也没必要。 至于张自强,这小子,怕是从大姨奶来的举动里面闻到什么味道了。 张自强被他妈一敲打,脑子也算灵光,也就不装傻了。 第31章 花钱有罪吗 “妈,这不是大姨奶过来,我过来打听打听有什么风声不是,以前咱们家可是和大姨奶没有什么交集的啊。” “恩,你大姨奶知道你妈我开店的消息,入股了。” 于兰一开口说这个,老三张自强一着急,脱口而出道: “妈,你怎么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啊?大姨奶拿多少分红啊?” 于兰看着猴急的老三,反问道: “我为什么要和你们商量,这是我开的点店,房子是我买的,最多就是和你爸商量,为什么要和你商量。” 张自强木木的说道:“那不是咱们家里的事情吗?” 于兰把张自强手里捧着的草莓拿回来,说道: “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是一家人没错,但是那也要你妈我给你,那才是你的,明白吗?” 张自强看了眼手里空空的,又有些不死心的问道: “妈,那你怎么又突然让大嫂找大姨奶了?你以前不是一直反对这些事情的吗?” “我现在不反对了,有能力你就去做,我不介意给你们这样的机会,但是前提是你有能力,如果你想,你也可以辞了工作啊。” 于兰这么一说,张自强就不接话了,他觉得他的工作挺好的。 张自强重新说了个新的话题: “妈,那你和爸出去怎么那么着急?今天就走啊?” “恩,今天就走,事情总是处理不完的,有时候该放手就放手了。” 张自强笑嘻嘻的说道:“妈,你不会是出去避难的,听说大姨把咱们家拆迁得多少钱得事情都说出去了,怕不是陆陆续续有人要来哦。” 于兰诧异得问道: “怎么?都已经找到你头上了?不能?” 张自强叹了口气说道: “算也不算,就是我们单位也有这些风声,说我发达了,成暴发户了。” 于兰直接怼道: “那说明这些人有问题,爱说这些的,你自己离他们远些就好了。” 张自强开口道:“妈,不是这个,我领导也开口了,说的比较委婉,问问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也不请吃饭。” 于兰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吃了一颗草莓,随后说道: “行,那这事就交代给你了,你告诉你同事和领导,搬家的时候有搬家宴席,记得喊他们到时候来吃饭。” 张自强刚要解释,于兰就开口打发他出去了。 “行了,这种事情你自己安排,不要和我打招呼了,我没那么多时间,你爸回来我们就要走了,别耽误我正事。” 张自强被于兰赶出去后,站在门口,真想给给自己一嘴巴。 你说好端端的,怎么就抹不开面子,答应请客吃饭呢,还想着从她妈这里捞点钱,现在好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到时候搬家宴还得请,同事不得抱怨死。 偏偏出来的时候还被王凤看见了,王凤看见张自强一脸颓废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没成,走过来在张自强耳边嘲笑道: “这是没成,活该!” 张自强这时候可不想争论这些,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小金库,及其谄媚的喊道: “媳妇,还是你说的对,什么事情还是得靠我媳妇。” 王凤被张自强喊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抖了抖说道: “正常点,我都起鸡皮疙瘩了,我告诉你,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这烂摊子我可帮不上你,而且,我没钱。” 说完王凤就开溜了。 张自强只能跟上去,看看能不能让他媳妇给点。 等张铁柱送完孩子回来之后,于兰已经收拾好东西在门口等着了。 “回来就准备走,东西我都准备齐全了。” 张铁柱还是有些留恋的朝着房子里面看了一眼,于兰直接拦住了,说道: “别看了,赶紧,箱子拉着,我们得走了。” 被于兰这么一催,张铁柱拉起两个箱子跟上于兰的脚步一起走出了小巷子。 等把东西都放到车上之后,张铁柱还是看了一眼家的方向,带着一丝埋怨说道: “你说这几个孩子也是心大,父母出去,也不知道送一送。” 于兰把最后几个小东西放好,啪唧一下关上车门。 “你又不是小孩子,他们送你干什么,再说了,他们没事了啊。” 张铁柱摇摇头说道: “也是,咱们走。” 等车子发动之后,旁边的小巷子里,几个人才慢慢悠悠的出来。 早早跑出去的张千鹤也跟在了张海燕的后面。 张建国颇有些羡慕,又带着一些感慨的说道: “咱爸咱妈,那也是真潇洒,说走就走了,就像是我们学校给孩子们发补课通知一样,没有一点点防备啊。” 张自强跟着感慨道: “可不是么,现在爸妈的注意可多了,尤其是咱妈,我和咱妈说话,我都感觉有压力。” 张海燕一只手拉着张千鹤,一只手在口袋里紧紧的抓着银行卡,看着远去的汽车背影说道:“这样不好吗?非要他们天天和我们鸡毛蒜皮的小事,家里吵吵闹闹的好。” 张铁柱闷声说道:“好不好关我什么事情,他们心里本来就没有我,说走就走。” 张自强拍了一下老四的额头,打趣道: “你小心,怎么还是这么小心眼,这件事情都过去多久了。” 张建国早上对老四赌气还有些不理解,听着老三说的,里面还有故事? 张建国开口问道:“怎么,这里面还有故事呢啊?说给我听听。” 张千鹤看着要被揭老底,准备跑,没想到被张海燕拉住了,没挣脱开来。 张自强开始侃侃而谈起来。 这边几个人在讨论这其中的缘由,那边张铁柱和于兰已经把车开到4s店里,本来准备就把车放到店里。 王经理正好在店里,知道两人要出门旅游,那是非常热情的拦着没让两人打车,给两人送去了车站。 等火车开始发动的时候,张铁柱看着窗外慢慢开始加速的景色,带着惆怅的感叹。 “老四今天早上是不是不高兴了,他是不是还记着呢?” 果然这个人心里和明镜似的,明明早上已经把他支开了,还是让他给猜出来了。 既然他自己看出来了,于兰反问道: “不要想这些,我就问你,我们花钱是有罪吗?” 第32章 归来 2020年十二月十五日 车站外面,家里人都来了。 张建国,张海燕,张自强,张千鹤,李艾芳,王凤。 张海燕捅了一下旁边的张自强问道: “怎么爸妈还没出来,是不是你记错了时间了?” 张自强眼睛盯着人群回道: “没记错啊,你别着急,这一波人还没出来全呢。” 李艾芳跟着说道:“不着急,实在不行等会让建国去电话亭打个点化,爸妈都有手机。” 张海燕跟着说道:“就是,有手机方便很多,再说现在是回来了,又不是出去。” 张建国也有些着急,说道: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我们谁也没想到这一走就是三个月啊,要不是每天都有电话联系,我都得跑去看看了。” 李艾芳一只手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朝着张建国说道: “你怕也是只能想想了,你做事还没有咱爸妈靠谱呢。” 这三个月,整个家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首先是李艾芳,在和大姨奶碰面了几次之后,作为家里最为直观的见识到婆婆开的场子有多么大之后。 一个月就试探了到于兰的口风,在同时得到大姨奶的认可之后,果断的选择辞去了工作,担负起了家里的会计工作。 同时也留下了肚子里的孩子,于兰和张铁柱走了不到一个月,这个孩子也来到了,至少孩子这一次,李艾芳选择留下他了。 也许以前出国的时候,也有过这个孩子,只是最后她们的人生计划里,没有给这个孩子留下足够的位置。 又或许是原来就没有这个孩子,但至少现在这个孩子在父母充满期盼的时候来了。 至于王凤,经过这三个月也算是彻底成了这个家的把控着,超越了家里的三个男人和李艾芳,成功的到车店把车给开了回来。 肩负着接送孩子的重任,还有家里的花销。 至于三个儿子,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多多少少感觉到在家里已经没有多大的话语权。 这时候突然有人喊道:“海燕!” 张海燕转身,就看到李强小跑着往这边过来,手里还提着一包东西。 等李强跑到了,从大袋子里拿出一些面包和牛奶,递给其他几个人,说道: “我给大家买了些吃的,海燕今天和我说你们一大早就过来了,我估摸着如果车晚点了,这里没啥吃的,带了点吃的。” 其他人客客气气的接过东西,张海燕把李强拉到旁边问道: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不用过来了吗?牛牛一个人在医院吗?” 李强安慰道:“牛牛今天状况特别好,我爸妈现在在医院照顾着了,我爸非让我过来,咱们两个都领证了,我再不过来也不合适。” 两个人在一旁又小声的说着牛牛在医院的事情。 “来了来了!”一向沉稳的老大,张建国喊道。 张海燕看了一圈,没看到,问道: “哪边,大哥,在哪?我怎么没看见。” 张建国第一眼也没注意,还是看见他妈摘了帽子才认出来的。 张建国指着人群说道: “看,那个穿着黑色羽绒服带着墨镜的是咱爸,旁边穿着玫瑰色羽绒服带着坎肩的是咱妈,能认出来不?” 众人按照张建国的描述看过去,果然在人群里,一眼就找了。 实在是气质太显眼了,一开始都没往这个方向去想。 于兰和张铁柱显然也看到了站在外面等着的人,挥了挥手。 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别人的眼神里看到了震惊。 他们爸爸妈妈出去一趟回来之后,那是又年轻,又时髦。 看着都不像是父子母女了,要是不熟悉的人,估计得认为是同一辈的人呢。 等人到面前了,那种冲击力更大。 于兰的脸上泛着红,气色看起来及其的好,张铁柱看着也是特别的精神。 于兰走过来先牵起李艾芳的手说道: “这么冷的天,你过来干什么,太幸苦了,这段时间打理大大小小的事情费心了,还有这个小家伙有没有闹你啊?” 李艾芳含着笑说道: “幸苦什么,比我在单位里面容易多了,至少事情做的舒心。”说着把手轻轻的伏在肚子上说道:“挺乖的,一下子都没闹腾。” 于兰又把目光投向王凤,开口道: “凤儿,我可听说,家里你管的特别好,里外里的都弄的差不多了,我们也没想到要去那么长的时间。” 王凤带着一丝骄傲说道:“妈,你这话说的,这些不都是我因该做的。” 于兰笑着说道:“那不好说,我可是听说了,车可是你开回来的,没想到,他们三个都没比过你啊。” “巧合巧合,他们都忙,就我比较闲,妈,那咱们现在直接去梨园了。” “行,就直接去梨园,我也没看过现在弄成什么样子了。” “好咧,那我和咱爸去开车,今天两辆车都开过来了。” 话刚说完,王凤就拖着兄弟几个帮着张铁柱把行李都拿上了。 张铁柱走过来看了一眼李强,说道: “以后要好好过啊。” 李强连忙说道:“知道了。” 那边张铁柱刚走,于兰就过来了,看着李强问道: “我听海燕在点化里面和我说了,孩子的手术什么都非常的成功,现在恢复的怎么样?” 提到孩子,李强少了一份拘谨,多了一份愉悦,带着笑说道: “很好,现在主要是观察,以后因该就会和正常的孩子一样了,现在就等调理好了就可以了,我和海燕已经在给牛牛找学校了。” 张海燕在旁边也说道: “对,等牛牛完全康复,就可以直接去学校了,小家伙知道之后,可高兴了。” 于兰拍了拍李强的胳膊说道: “孩子好就行,一切顺利就好,以后也会更好了。” 李强用力的点点头说道:“知道了,我们会好好过的。” 于兰又嘱咐道:“行,今天我们就先回去了,李强,你回去给你爸妈带个话,告诉他们,有空一起吃个饭,看看你们两人的婚宴什么时候办?” “哎,好了,我知道了。”说完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于兰 “这是路上买了点吃的,怕车上没啥吃的,您拿着,那我先去一趟医院。” 于兰自然的接过东西,推了把张海燕说道:“行了,你们两一起去,现在多陪陪孩子。” 第33章 新的开始 于兰和张铁柱也是头一次看到装修好的梨园,从进大门的第一眼,就被震撼了,这三个月,他们也算去过不少的地方。 但是眼前的这个梨园,还是给他们带来了冲击,如果说之前的梨园算是一个带着破败感的园子,那么眼前的新梨园。 就像是在经历过岁月洗礼之后,沉淀下来古朴之美的艺术品。 整个前院子,算是分配给了以后要开店的,所以整个前院装修后,没有那么浓重的生活气息,反而是在一些小细节上面处理的十分的好。 做到了了十步一景,百步换天地。 前院大概参观了一遍之后,王凤就领着几人去了后院,后院则是王凤倾注了不少心血。 自从开始后院动工之后,王凤没事就跑过来看看,提一些建议。 毕竟这个家里,最会享受生活的就是王凤了,有时候,能够会享受生活也是一种能力。 院子里有一颗巨大的梅花树,正傲然的吐露芬芳,在凌冽的寒风中,散发这幽静的香气,也给这方小天地,带来了不一样的色彩。 王凤先领着几人到了东屋,已经来就感觉到了暖烘烘的,彷佛隔绝了外面的冷气。 于兰开口说道: “这里面是装了暖气?” 王凤比了个大拇指说道:“妈,还是你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不像自强,他头一次来的时候还以为我开空调了呢。” 张铁柱摸了摸墙壁,暖烘烘的说道:“好,还是暖气好,我刚回来,这冷的我还不咋受得了。” 张铁柱和于兰入了十月,基本上就都在北方了,充分体验到了暖气的好处,这不是刚回来,就有些受不住冻了。 王凤继续说道:“妈,你当时点化里提到北方暖气,我当时就想,咱们这里也冷啊,为什么不也做一个呢,所以就和师傅沟通了,好在有个师傅是北方过来的,正好会这手艺,你说可不是巧了吗?” “不是巧了,主要还是能想到,并且办成了,毕竟北方是集体供暖的,你是怎么解决供暖问题的啊?” 于兰也有些好奇,在北方体会到暖气的好处之后,她当时就动了心思,只是等她打听一番之后才知道。 北方是集体供暖的,如果自己做的话,不太现实。 王凤走到大嫂面前,拉着大嫂的胳膊说道:“这不是大嫂负责前面院子吗?说是厨房要做的好,环境还要好,我又想到咱们家里吊高汤的时候,火也不熄,这开店了,应该更是如此。” “所以和大嫂一合计,咱们就前后一通,利用厨房的火,来供给整个房子的暖气和热水。” 李艾芳笑着说道:“妈,你可真是不知道,我们可都是小看了咱们家里的这金凤凰了,那论提高生活质量,享受生活,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不过虽然李艾芳这么说,但是这次能听出来,只是单纯的对王凤的赞赏,没有其他的什么心思。 于兰倒是有些差异,毕竟才三个月,为什么以前互相看不过眼的两人,现在关系这么好了。 王凤颇为享受这种夸赞,说道: “钱都花了,要是都是一些假模假样的东西,那不是白花钱了,至少钱要花对地方不是。” 张自强在旁边说道:“是,你说的都有道理。” 于兰接过话说道: “本来就是,这种事情给你办,你以为你能办的比王凤和艾芳好?” 于兰毫不吝啬的贬低两个儿子,来抬两个儿媳妇。 毕竟世界上哪有别人把事情办好了,还不得夸奖的呢。 到底是舟车劳顿,张铁柱这些日子又格外的累,刚从外面被冷风一吹,进了屋子里又暖和,人就开始犯困了。 于兰让两个儿子帮帮着张铁柱收拾收拾带着进去睡觉了。 她还有些事情想和两个儿媳妇聊聊,还有张千鹤,也被留了下来。 于兰就家里的布局和房间安排和王凤聊了好一会之后,才放人离开,不过这件事,确实王凤办的十分的漂亮。 等王凤出去,李艾芳才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样的东西,递给于兰说道: “妈,这是你上个月电话里和我说的菜单的事情,我和大姨奶奶,商量了之后,大致做了样板,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于兰顺手接过来,仔细的翻看了一番之后,就放下了,说道: “是不是大姨奶催了?” 李艾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是,大姨奶在我面前说您出去一趟,心都不在家里了,这大家大业的,看着准备扔了不是。” 不过说完又补充道: “不过,妈,我瞧着大姨奶也就是嘴上说说,看着大姨奶可稀罕你了。” 于兰把文件重新放到李艾芳的手里,说道: “那也是我耽误的时间太长了,也是我不好,现在这些事情,我就不管了,全权都交给你了,你就和大姨奶说,之前答应好的宴席,就和海燕的婚礼和乔迁宴一起办,至于请什么人,就看你大姨奶的安排了。” 李艾芳想了一下,还是把心里的担忧说出来道: “妈,不太好?你说这乔迁和婚宴一起办还行,但是大姨奶请的人,以这个名头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于兰朝着李艾芳露出一个笑容,说道: “合适,就看你大姨奶怎么安排了不是,反正出去一趟也花了不少钱,我也要开始赚钱了,这第一桶金就从你大姨奶这赚怎么样?” 李艾芳听于兰这么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吐槽了。 这目的可真是赤裸裸啊。 李艾芳感觉这样的婆婆更让人头疼了,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知道了,妈,我和大姨奶再商量商量。” 李艾芳说完就出去了,屋子里面就剩下了了于兰和张千鹤。 于兰说道:“坐,回来到现在也不说话,有什么心思说。” 张千鹤在于兰旁边坐下,低着头说道:“我没什么事。” 于兰见张千鹤不开口,继续说道: “是吗?你爸和我走之前,没看到你,有问到你,是不是还把之前的事记在心上,你猜我怎么回的?” 张千鹤抬起头,带着诧异的目光看着坐的笔直,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 第34章 照相机 于兰看着张千鹤说道: “我问你爸,我们这个年纪花钱有罪吗?” 于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你爸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老四,现在你来告诉我,我们这个年纪花钱就有罪吗?” 张千鹤情绪激动的说道: “是,你们没有错,都是我的错,我自己不应该对你们抱有期望,我应该独立,我应该自强,是不是?” 于兰看着张千鹤眼睛里的红血丝,有些心疼孩子,可是既定的事情,已经不能再产生改变了,于兰希望不要再让岁月加深其中的伤口。 于兰轻声细语的说道: “不怪你,你那时候也就十几岁,能指望你干什么,出去挣钱给自己花吗?” 张千鹤眼睛中带着雾气,软软的问道: “是,我那时候什么都做不了,但是我自己决定要变强,要靠自己,免得成为你们的累赘。” 于兰叹了口气说道:“想说什么你就说,不就是想说,不能养,就不要生吗?” 张千鹤觉得他妈这话说的有些重。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于兰拉着张千鹤的手说: “千鹤啊,你是家里的老幺,你最小,按道理来说,你应该是家里条件的最好的那一个,但是你过的是最难的一个。” 于兰开始把往事一件一件的拿出来说道: “从你出生,家里其实也不富裕,吃,你没吃好的,穿,都是哥哥姐姐穿剩下的,买新衣服你都是排在最后一个。” “我还记得,你十来岁的时候,那年过年的时候,本来答应给你买新衣服,但是家里实在没钱了,没给你买成,你还记得吗?” 张千鹤不自在的揉了揉鼻子,说道:“记得,我闹了一天,但是家里实在没钱了,所以三哥把他那件皮衣给我了,晚上我都抱着睡觉的。” 于兰笑了,也带着一丝无奈说道:“是啊,那个时候都难,就是我们今天提起来也是当作一个笑话了不是吗?” 张千鹤明白她妈的意思,只是看着于兰的眼睛说道: “但是不一样,明明是答应好我的,明明不是预留了钱不是吗?我爸不还是把那笔钱拿出去用了。” 于兰拍了拍张千鹤的手说道: “千鹤,你是不是觉得你爸爸特老好人,特别不顾自己的小家,外人看上去特别无私?” 张千鹤争论道:“难道不是吗?” “这些年,多多少少,哪年没有给他的战友们寄钱,别人家有个什么事情,他可是比自己家里还勤快。” “那他有看一眼这个家里的情况吗?他有看一眼他的孩吗?妈你就不生气?” 张千鹤像是不吐不快一样,说道: “我又不是不记事,咱爸每次都偷偷摸摸的往外拿钱,你那时候就得带着我们几个小的去姥爷家里打秋风。” “是,姥爷不在乎,舅舅舅妈也不在乎,可是别人怎么看我们呢?你为了一块钱吃饭从来不吃一口菜,我看得见。” 于兰听到张千鹤这么说,心里总算释怀了。 原来,有些事情,真的是她得和孩子去沟通,不能一味的自以为。 于兰说道: “合着你这是又替自己打抱不平,还得替我打抱不平啊?” 张千鹤歪着头,说道:“本来就是。” 于兰起身,走到张千鹤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是,你爸爸确实做的不好,可是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会和你爸爸做出一样的选择,那你又该怎么办?” 张千鹤说道:“我不会,我一定会有分寸。” 于兰没有急着否决,而是慢慢的走到窗户口,看着天空,好像慢慢的飘落了雪花。 “是吗?老四,那我问你,要是有一天,你把王礼带出去了,没带回来,你会怎么做?你也可以不用管王礼的爷爷?” 张千鹤脱口而出道:“我当然会管王爷爷了。” 等他反应过来,开口问道:“妈,谁说我要带王礼出去了,我只是准备,都已经被拦下来了。” 于兰听到张千鹤这么说,反而有些诧异,转过身问道: “哦,谁把你拦下来了啊?还有原来是怎么打算的啊?” 张千鹤回道:“中秋节那天,我们兄妹四个在外面聊天,我和二姐说了,二姐就告诉大哥三哥了,把我熊了一顿。” 张千鹤随后又说道: “妈,我现在说的不是这个,那王爷爷和王礼能一样吗?” 于兰板着脸,严肃的说道: “一样,或者说,对于你爸来说,可能更重要。” 张千鹤从来没有觉得他妈的脸色像现在这样的严肃,哪怕是他犯错了,哪怕是上此为了二姐和大姨打了一架,虽然是单方面的碾压。 但是这一次,张千鹤在于兰的脸上看到了不容质疑。 于兰半依着窗户边说道: “你爸的那些战友,有比他年纪大的,有比他小的,最小的也就和你大哥一般大,但是那么多次任务出去,为什么就你爸爸还算没落下伤残?” 于兰问道:“你觉得是你爸运气好吗?” 张千鹤没有办法点头,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明白,哪有人的运气能够一直那么好呢。 于兰继续说道:“不是,是他们知道,你爸爸后面还有你们四个,还有个我,所以他们总是把你爸放在最安全的地方。” 张千鹤握紧拳头,感觉肩膀上面有一座大山一般,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张千鹤艰难的开口道: “妈,我明白了,也知道了。” 于兰指着放在椅子上面的包说道: “去打开看看,里面有你爸爸给你的礼物,或许是有些迟了,但是他还是希望送给你。” 张千鹤慢慢的走过去,打开包,入眼的是一个最新的照相机。 这份礼物也许迟到了,但是这一刻,就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了他的心房。 于兰继续说道:“里面还有一本相册,是你爸爸一直很宝贵的,也有这次我们出去之后拍摄的照片,你可以看看。” 张千鹤小心翼翼的把照相机放好,慢慢的从里面拿出相册。 从第一页开始慢慢的翻看起来。 第35章 冬雪 于兰就在一边等着张千鹤一页一页的翻看。 相册前面是一些黑白照,都是早些时候的,只不过比起之前,于兰在每张照片旁边都加上了一些注释。 什么时候拍摄的,那一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千鹤仔细的翻阅,到后面,他看到了那一群人现在的样子,虽然照片开始有了色彩,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这些痕迹,算不上岁月留下的成果,只能算是生活的苦难留下的无奈。 张千鹤的停留在一张照片面前。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小姑娘,脸上倒是洋溢着欢快的笑容,穿着一身白色的t恤。 只是哪怕在这样美好的面前,你的目光还是会被那一边空荡荡的袖子所吸引目光。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些的还算秀气。 “谢谢,千鹤哥哥,我现在很好。” 张千鹤指着照片,抬起头,正好对上了于兰的目光,顺势开口问道: “这是谁?为什么会认识我?” 于兰站在原地,开口道: “美丽,三叔叔家里的女儿,就是当时你爸把那笔钱给过去的地方。” 张千鹤把手指放在照片上空荡荡的袖口的位置,问道: “钱都过去了,怎么还是没有保住手啊?” 于兰叹了一口气,说道: “手没了啊,但是至少命还是保住了,不是吗?” 张千鹤缓了缓之后,缓缓的问道: “手怎么没得?为什么啊?” 于兰带着一丝无奈说道: “喂猪的时候看书看入迷了,被猪啃了半只手,一开始土法子稍微治了一下,感染了,实在是没办法了,才给你爸打电话了。” 张千鹤合上相册,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过了有两三分钟之后,带着一丝嘲讽的说道: “既然一开始就不说,为什么还要用我的名义呢,你们不觉得这么做很可笑吗?为什么到最后,我还是那个小丑?!” 于兰看张千鹤的情绪有些激动,说道: “千鹤啊,妈问你,你觉得你当时的梦想可笑吗?” 张千鹤把手插到头发里面,说道: “梦想,有什么梦想,不过是一些成年往事了。” 雪下的又大了一些,于兰关上半边的窗户,说道: “对于我和你爸来说,那时候那个是你的梦想,但是在人命和你的梦想面前,我们做了选择,很抱歉,那时候你是被牺牲了那一个。” 张千鹤听到他妈说的抱歉之后,心里反而有些释怀了,追问道: “那你们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时候一片雪花正好落在了于兰的手上,感受着手心的那一丝丝凉意,于兰说道: “因为怕你承受不起,因为美丽也承受不起。” “因为怕那个时候的你,承受不了父母替你做出选择的那种崩溃。” “因为美丽也承受不起,在失去一只手臂那种打击后,还得面对的责问。” 张千鹤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看着于兰,好半天才张开嘴说道: “你是觉得,你们会觉得我会去为难这个小姑娘?” 于兰知道,如果承认了,张千鹤会很难受,但是她觉得,这时候,解开心结,需要的是一种态度,这个真诚,很重要。 于兰说道:“是的,我怕那时候你会冲动,但是我们没想到你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自己默默的换了专业。” 张千鹤自嘲的笑了两声,问道: “我还以为你会骗我呢,原来真是这么想的啊。” “妈,那个年纪的我,在你们的眼里就这么不堪吗?” 看着张千鹤脸上苦楚的表情,于兰心里一揪。 “没有不堪,只是那时候的你妈我,或许太想当然了,觉得要是有人这么对我,我估计得疯。” 于兰经量露出一个算是温和得笑容说道: “只是世界上呢,是没有感同身受的,那个时候或许告诉你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张千鹤把照相机背在身上,把相册抱在怀里之后,起身往门外走去。 于兰只是看这张千鹤往门外走,想开口,最后忍住了。 张千鹤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脚步,背对着里面说道: “妈,也许我该庆幸你们没有告诉那时候的我,或许在那个时候,我努力了那么久换来的是你们那样的选择,我自己做出什么,我也不知道。” 张千鹤拍了拍手里的相册继续说道:“至于相册,我先带回去了,里面的人还是得认一认的,回头让我爸到我那拿。” 说完,张千鹤抬眼看了眼天空飘落的雪花,用手护住相册和照相机顶着雪走了。 于兰透过窗户看着张千鹤的背影,突然发现孩子真的长大了。 原来,她的孩子其实早就长大了,或许是她自己没有做好而已。 她总希望孩子长不大,又会在某一个时间段希望孩子突然长大。 但是长大是需要一个过程了,她只是忽视了这个过程,所以,放手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至少这一次到现在,她看到的是相对来说好的结果。 说来也巧,雪下了没多久,院子里一直没有开花的那一株腊梅,绽放出了第一朵粉色的花朵。 新搬来的一家人,都在忙碌着着自己的事情。 张建国闲来无事,仔细的翻看着孩子的作业,书桌上面还摆放着一本《信息科技》的书。 张铁柱已然在屋子里面睡着了,屋子外面的张自强正穿着外套要往外走。 王凤跟着出来,给加了一件厚外套,顺手还给塞了一把雨伞。 西厢房的李艾芳手里拿着文件,正在打电话,带着一些争执,但是又那么的鲜活。 外出的张自强和张千鹤打了个照面,就走向不同的地方。 外面的雪更大了,张自强撑开伞,顶着风雪前行。 路上的行人也都加快了步伐。 医院里面,李强和张海燕两个人一人捧着一杯热茶,靠着窗台看着外面雪花纷飞。 李强的爸妈在楼道口小声的说着话。 这场冬雪宣告着冬天已经来了,只是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人,还在为了生活在奔波着。 等大雪覆盖到整个城市的时候,那些黑色的斑点,才会是最醒目的时候。 第36章 亲家 昨天的一场大雪之后,空气一下子就清醒了很多,三个月来的外出的疲惫,在归家的这一个晚上像是全部抹平了。 张铁柱一早上起来,就出门忙去了,于兰则是开始准备张海燕的婚宴和答应大姨的菜谱,开始准备试菜。 只不过,于兰等了半天,等来了李艾芳从外面带来的食材,还等到了她的亲家。 李艾芳的妈妈也跟着过来了。 李艾芳的脸上带着一丝丝的窘迫和不耐烦,看到于兰就像是看到救星一样,连忙上前一步,开口说道: “妈,大姨奶把食材都送过来了,要不要再看一眼。” 于兰打量了一眼李艾芳的妈妈,说道:“没事,你大姨奶带的东西,不会出什么问题,按照要求放就好了。” 说完这些,不咸不淡的说道: “亲家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是来看孩子的吗?” 哪怕于兰显得十分的不热情,李艾芳的妈却是一点都不在意,热情的说道: “这不是咱们艾芳怀孕了吗?我就赶紧过来看看,我瞧着肚子尖尖的,一准是个大胖小子。” 一旁的李艾芳眼神里面带着一丝不高兴,同时也对她妈的这番话嗤之以鼻。 她怀着第一胎的时候,也没见着怎么样。 再说了,还不是见着换了房子,就一直想着过来看看。 于兰看李艾芳的妈眼睛盯着食材看,眼珠不停的打转,开口说道: “刚下雪,外面怪冷的,进屋子里面坐。” 李艾芳的妈赶忙答应下来: “好嘞,你这新房子我还没怎么来看过呢,外面瞧着那可是真气派。” 于兰干笑了两声,回道: “我也是刚回来,我倒是没出什么力气,屋里屋外的都是艾芳和王凤两个人帮忙的,倒是幸苦她们两个了。” 李艾芳她妈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说道: “还是亲家你心大,她们两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再说就不是学这个的,早说你家里装修啊,我让崇明过来给你帮忙啊,他是干这个的,都懂。” 说着还拍了下李艾芳的胳膊带着责备的语气说道: “都是这个丫头不懂事,你说说,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一声,你说我们都是亲家,还能不用心做事?外人要是做不好可怎么办哦。” 于兰不动声色的把李艾芳拉到自己身边说道:“不应该啊,这装修的事情可是挂了牌子在中介的,大大小小的工程队应该都听到消息了啊?” 于兰努力装作诧异的样子,还带着一丝愤慨的说道: “这不会是你家崇明事情铺的太大了,看不上我们这小打小闹的?还是手底下人给崇明使绊子啊?” 于兰又追问到李艾芳说道: “艾芳,当时消息放到中介那里的时候,那段时间你弟就没来找你打听打听。” 李艾芳听出来于兰这是给她解围,开口说道: “妈,我也不知道,我弟弟一直也没联系我,我还以为这是小工程看不上呢。” 于兰叹息着说道:“也是,总共也就是小几百万的生意,你弟弟怕也是看不上呢。” 于兰一说完,旁边李艾芳的妈就尖声喊道: “啥,亲家,这装修了几百万?你不会是给别人坑了?” 同时李艾芳妈妈心里也在滴血,虽然她不是很懂装修,但是她儿子可是天天在她耳边念叨着呢。 “妈,我和你说,现在做装修可老挣钱了,利润那说出来都吓人,十万块钱,我就能挣五万块。” 当时李艾芳妈还笑着问儿子呢。 “崇明啊,照你这么说,那不是都跑去做装修了,哪里还轮到你啊。” 后来就是知道亲家买了新房子,还花了大价钱装修了,崇明还跑来抱怨过,说她姐怎么也不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当时她也没多想,现在一听说,几百万。 乖乖,要是让崇明做,看在亲家的面子上面,少收一层的利润,那也是至少一百万啊,她们家里就发大财了。 这时候,李艾芳的妈看着李艾芳的目光就已经不是责怪了,而是带着看罪人的目光,就像是李艾芳把这钱给扔出去一样。 于兰察觉到李艾芳妈的目光,和那语气中的侧重点,假装不在意的继续说道: “那可不是,不过我倒是挺喜欢的,钱,花出去了才能叫做钱你说是不?” 李艾芳妈被于兰这种价值观给震惊到了。 只能在一旁附和道:“也是,还是亲家现在发家了啊。” 于兰拍了拍李艾芳的手说道: “你带着你妈到里面休息,天冷了,我去泡杯茶过来。” 李艾芳说道:“要不我去,你们两人唠唠?” 于兰打趣道: “傻姑娘,你说什么呢,你妈这是来看你的,当然想和你多说说话了,再说了,你肚子里面可还有一个小的呢,歇着没错。” 李艾芳只能硬着头皮领着她妈去了客厅。 于兰转身就去了厨房,刚泡好红枣茶,身后就传来压低的声音: “妈,大嫂的妈过来了啊?咋说的啊?” 于兰被吓一跳,调头果然是王凤穿着一身睡衣,悄悄的站在身后。 “吓我一跳,差点这茶水都洒了。” 王凤憨憨一笑说道: “这不是屋子里面暖和,就不太想起来吗,我听着动静出来了,就看见大嫂她妈来了,我没看错?” “没看错,过来看看你艾芳,怎么的?要不你也去跟前说两句话?” 王凤连连摆手说道: “我才不去呢,大嫂她妈那可不是一般人,我到跟前都落不着一句好话,我才不过去自讨没趣呢。” 于兰佯装生气道: “你倒是有自知自明,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我这能不能落下一句好话呢。” 王凤一把抱着于兰的胳膊说道: “妈,那能一样吗?你可是对我们都一样的。”说着还努努嘴,朝着客厅的方向继续说道:“至于大嫂她妈,他们家里,姑娘就是个粪蛋蛋,儿子,那可是个金蛋蛋。” 于兰瞪了眼说道: “赶紧撒开,茶别洒了,还有,你这话要是给你大嫂听到,你仔细你的一身皮。” 王凤赶紧松开于兰,飞快的从蒸笼里面取出一碟包子说道: “妈,你可千万别和我大嫂说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回去吃饭去了。” “行了,赶紧去,吃完收拾收拾,万一中午留着吃饭呢。” 交代完于兰就带着泡好的茶往客厅去了,刚靠近,就听到里面传来吵闹声。 第37章 笨鸟先飞 于兰走到门口的时候,里面的声音显得更大了。 李艾芳的妈妈嚷嚷着:“你是不是眼里重来就没有你这弟弟,你妈我从来没有缺你一口吃的,喝的,别人家里的闺女,上学到一半,不是嫁人,就是回家帮忙,你妈我拦过你没有!” 李艾芳气呼呼的说道: “是,你是没少我一口吃的,我上学,那我要你们一分钱了没?还不是我考的还好,不要钱,我上大学的时候,还和你们要过一分钱没有?” “你个死丫头还有理了是!” 李艾芳的妈猛的一拍桌子说道: “那你从小到大,没吃我的,没喝我的,就算你一夜之间长大,你也是从老娘的肚皮子里面出来的,我都是你妈。” 李艾芳揉了揉太阳穴,每次听到她妈这么说,她就头疼。 只能强压住自己的脾气,好声好气的说道: “是,你是我妈,养我有大恩,那妈,你凭良心说,我还不够孝顺你和我爸?我从上学,一边赚自己的生活费,还每个月寄钱回来,哪怕我结婚以后,我哪次回家,不给你们带东西。” 李艾芳的妈根本不吃这一套,嗤之以鼻道: “你那些小恩小惠不要也罢,我今天和你说的是你弟弟的事情,前段时间,说要出国,我还以为出息了,原来你是和你妈打马虎眼,这么大的事情瞒着你妈。” 李艾芳无奈又疲倦的解释道: “妈,不是你想的这样,这次又不是什么简单的工程,前前后后装修,又不是我能够决定谁来了。” “妈,再说了,你觉得我弟弟真的能做这么大的工程,就现在这前院子后院的,你觉得你儿子,真的就能够做好了。” 李艾芳的这句话,彻底刺激到了她妈。 李艾芳的妈一下子提高了音调,喊道: “李艾芳!你什么意思!” 李艾芳的妈指着李艾芳继续说道: “好啊,好啊,你果然瞧不起你弟弟,我看这件事怕是你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你弟弟知道,怕不是你存心瞒着的,你是真的狠啊,李艾芳,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这边李艾芳的妈妈喊的那叫一个歇斯底里,站在门外的于兰听着已经有些不舒服了,干脆就打开门进去了。 于兰一开门,李艾芳的妈就立马收起情绪,在一边遮着脸,站在她对面的李艾芳的眼眶也红红的。 于兰把茶水放到桌子上之后,就拉着李艾芳坐下,开口说道: “来,做,你看看,和你妈妈好好唠嗑,怎么两个人都眼眶红红的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我们家里受了多大委屈呢。” 李艾芳赶紧揉了揉眼睛,带着一丝鼻音说道:“不是,就是和我妈唠了两句,想起来小时候的苦日子了。” 李艾芳的妈也赶紧接话说道: “就是,亲家母,误会了,我们家里艾芳嫁到你们家里,那可真是享福了,今儿瞧着这房子,以后怕是有享不完的福分哦。” 于兰听着李艾芳妈的话,手里也不停,给两人倒了一杯红枣茶,递过去说道: “行了,喝口茶,暖暖身子,这方子可是我从一个老中医那里讨来的,冬天喝着补气又暖胃。” 李艾芳和他妈,两个人捧起茶杯,喝了一口。 果然味道还不错。 入口之后,满满的红枣香气在口腔中回荡,等一口茶水顺着喉咙下肚,胃里升腾起来一股暖流。 等嘴里的红枣香气慢慢的变淡,那一丝丝的茶味和生姜味道开始返上来,刚好能够去除那一份红枣的过于甜腻。 于兰问道:“怎么样,还不错?” 李艾芳的妈点点头说道: “喝着挺好喝的,味道挺好的,就是不知道好弄不,我尝着觉得我家里老头子和崇明都能爱喝这个口味呢。” 于兰不动声色的回道: “亲家母喜欢就好,倒是不值什么钱,就是搭配的比较好,回头走的时候,我让艾芳给你包上一些带着回去。” 李艾芳的妈完全不管李艾芳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笑着说道: “那感情好啊,那就让亲家破费了啊。” 于兰话风一转,说道: “刚才我来的时候,好像听到两句,说什么艾芳瞒着你什么事情了,具体我没没太听清楚,是不是什么大事啊?” 李艾芳一听这话,下意识的紧紧的抓着手里的杯子,手上的青筋都显出来了。 李艾芳她妈也没想到于兰在外面听到了,而且还问出来了。 微微皱着眉头,有些不高兴,心里想着,亲家怎么这么不自觉,她们的家事,正常人不应该都当作听不见吗? 只是此时于兰正带着一副渴望答案的表情看着她,让她有些骑虎难下。 李艾芳的妈妈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之前听着说这装修花了几百万,再怎么样也应该和崇明商量商量,万一被外人坑了,那可就不好了。” “你说是不是这个孩子太不懂事了?不行回头让崇明再来看看,有没有吃亏。” 于兰笑了,缓缓的坐直身体,平视着李艾芳的妈妈。 “亲家母,我问一下啊,你家的崇明,现在做过什么项目啊?” 李艾芳她妈一听于兰这么问,立马就来了精神,如数家珍一般开始说道: “我们家的崇明可厉害了,做的事情又好又漂亮,我们隔壁家邻居就是他装修的,还有他三大爷家,二姑家里,都是我们崇明做的,那叫一个漂亮,有空亲家母可以去看看。” 说完之后,李艾芳的妈妈还瞧了一眼这屋子里面说道: “亲家,你可别怪我说话难听,虽然咱家崇明不是专门学这个的,但是他努力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李艾方的妈想了一会之后,一拍大腿说道: “对,笨鸟先飞,现在那手艺也是一个绝,要我说,这屋子,你让我们家里的崇明做,肯定做的比现在这样好看。” “你瞧瞧,这好些地方还是看着半旧不新的,还有这些柜子,屏风,现在进步的快的很,都不流行用这样的款式了,看着不洋气。” 第38章 笨鸟 于兰就这么听着李艾芳妈滔滔不绝的说着,李艾芳的妈说了半天,看于兰半天没有接话,终于听了下来。 尴尬的笑问道: “亲家,你说我说的对不?” “我倒是不那么认为,如果是我的话,我呢,也不怕说话不好听了,其实,家里装修就算你家崇明来,我也是不会同意的。” 李艾芳妈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挂不住了,有些错愕了看着于兰,问道: “亲家你这是什么意思。” 于兰就这么看着李艾芳妈说道: “字面的意思,我可能还真有点看不上你们家的崇明。” 夹在两人中间的李艾芳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局面,她现在都能感觉道两人之间的那种火药味道了。 平时就算她再怎么和她妈顶嘴,那也是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瞧不起她弟,虽然她也不怎么看不上。 她一直觉得那就是个累赘,永远压在她的心头,让她有种窒息的感觉,这也是为什么她在听到张建国能出国的时候,就一门心思想出去。 只是她没有想到,她婆婆会和她妈妈,因为这个正面刚起来了。 李艾芳的妈压着心里的火气,说道: “亲家这是什么话,我们家里的崇明是得罪你了?” “倒也不是,就是单纯的看不上,你们家崇明岁数也不算大,倒是心不小啊,走都没走稳当,怎么尽做梦想飞呢?” 李艾芳的妈已经顾不得和气了,指着于兰喊道: “于兰,你是什么意思?我就好心提一嘴,你也不用这么说我们家崇明,还真是发了比横财,看不上我们这些穷亲戚了是。” 于兰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亲家,你看这话说的就重了,人有钱和没钱还真没那么大的区别,毕竟生活好了,又不是以前,大家都吃不饱,害怕上门打秋风,你说是不?” 李艾芳的妈想到之前的茶水和以前的事情,脸色有些涨红,被于兰气的说不出来话。 于兰继续说道: “就像你说的,你儿子笨鸟先飞,努力的学了,可是在我看来,我不太喜欢这个词。” “首先呢,笨鸟就有好多种,一种呢,是先飞的,知道竞争力大,勤快好学的,我看着你家崇明不像。” “第二种呢,是直接嫌累的,那是干脆就躺着了。” “至于第三种,就有点讨厌了,这种是自己飞不起来,就在窝里下了个蛋,让下一代使劲飞。” “还有之中,那可真是绝了,自己飞不起来,下了两个蛋,一个飞高了,还使劲在后面扯,带着那个没长翅膀的飞,那可真是恶心坏了。” 李艾芳的妈听出来了于兰指桑骂槐,气急败坏的说道: “好,好你个于兰,我自问没得罪过你,今天我就是过来看看我家艾芳,合着还是碍你眼了是,张铁柱她大姐说的真没错,你们一家人,真是毒。” 于兰听到李艾芳妈气急败坏的样子,一点都不觉得生气。 “你说你没得罪我,那是你以为的,李艾芳不光是你闺女,还是我儿媳妇,同时呢,还是我店里的总经理,你说,得罪了我儿媳妇,那我能让你好好的吗?” 于兰说的话,带着冷意。 只是在李艾芳的耳朵里,这话就如同冬日里的暖阳,温暖着内心,至少现在她不是那个被要着一直忍者的人,一直迁就的人了。 李艾芳的妈气呼呼的说道: “再怎么那也是我闺女,轮不到你到我面前对我指桑骂槐。” 于兰审视着李艾芳她妈,平复了下情绪,说道: “我前一段时间出去,别的没有什么收获,见闻倒是听了不少,去首都的时候,听了一个十来岁的没了的案子,倒是被好好的教育了一番,现在我也说给你听听。” “那个民警和我说,小孩这么选择,有一部分,是报复。 跳下去的一刻,是知道会伤害父母,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用自己的命,来换父母痛哭流涕。 看起来是一个人死了,其实是一个家庭同归于尽。 很多父母这时候哭天喊地,说小孩怎么这么傻,不明白,有什么赌气的,要去死,不值得。 他说,小孩不傻,小孩就是要走这条路,他就是要你这样。 哪吒闹海,拔剑自刎,你说哪吒傻不傻。哪吒也不傻。 横眉怒视,他心里是这样的,后悔不后悔,不是那个时候想的事。 成年人活的久了,活的圆润了,知道忍一时,得过且过,小孩不是的,小孩没有那么圆润,是砥石,是生命比较原始的状态,所以小孩明白的,我们大人有时候反倒不明白。 小孩的世界,恨起来,就是活一口气。 这口气,你给我的,我还给你。 想想还挺快意,但这个快意,是悲剧,是我们不想看到的,小孩在这一刻,冲动是有的,他会不会后悔,不晓得了,人已经走了,我们难过,是因为小孩确实不值,当然,也为父母遗憾,这个结果,本来是可以避免的,怎么走到这一步。 一句话,这里面,生出了一种怨恨。 这种怨恨,很多父母不理解,觉得小孩怎么会恨我,我对他那么好,我把他养大,给他吃,给他喝,教育他,骂他两句,也是为他好,他怎么会恨我。 其实这么想的父母,就搞错了一点,把小孩当小孩,当成书本上的写的那个小孩,自家小孩,和别人家小孩,没有什么不同,小孩嘛,还不简单,这个错误,就像很多父母,把小孩当成各种东西,当成心头肉,掌中宝,当成道具,榜样,宠物,当成希望,当成龙,当成凤。 就是不把小孩当成一个人。 人就有恨,喜怒哀乐恨,人都有,一点不意外。 你打了小孩,小孩恨你,不会管你是个什么,你养育他,他也可以恨你,你上班在单位让你拼命干活,你也可以恨你老板,很多人一想起老板,就恨的不行,老板说我每个月发钱给你,你怎么可以恨我,他就大骂,说又不是我逼你发钱给我的,我也给你创造价值了好,小孩也一样,说也不是我逼你养我,当初你们要我,也不是我非要出来,你们如果当时跟我讲,把我生下来,是要我给你们当龙当凤,被你们骂来唤去,那我可能就不会出来。 这么讲,肯定绝情了,但很多父母,有件事没搞明白。 你要真给小孩选一次机会,出生在哪个家庭。 你就会发现,自己没有什么竞争力。 换句话讲,我们的一些父母,不要觉得生了孩子,是给孩子一个大恩德,好像把孩子生出来,孩子一辈子欠你的,这并不是正确的。” 于兰最后看着李艾芳说道:“你问问你闺女,这么多年以来,你这么做,她恨过你没有?你们母女两再聊聊,留下吃饭的话,艾芳你告诉我一声。” 说完于兰就出去了,她还是得把空间留给屋子里得两个人。 第39章 蔬果糖葫芦 于兰从客厅出来之后,就去前院的厨房把食材收拾一番,刚休息一会,老三媳妇就过来。 王凤穿着一件红色的大棉袄站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 于兰瞧了一眼开口道: “怎么跑这边来了,想和我学厨艺啊?” 王凤赶忙摇头,说道: “我可没那个本事,这边刚弄好的时候,姥爷带着叔叔们过来,我看了,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吃的苦。” “刚开始我看到大嫂的菜单定价,没给我吓一跳,后来尤其是看了姥爷做菜,我那看了,就觉得那菜这么个定价也差不多。” 于兰从篓子里面取出了洗过的一小盘脆柿子,递过去说道: “尝尝,这可是好东西,寻常可吃不到。” 王凤也不客气,拿起一个就咬一口。 一口下去,脆生生的,还有些微微的甜,王凤竖起大拇指说道: “真好吃,绝了。” 于兰接着说道: “是啊,你要知道这东西卖十五块钱一斤的时候,你估计就觉得不怎么好吃的。” 王凤吞了口口水,差点呛到,指着这一小盘柿子说道: “这个一斤要十五?买三斤肉了好。” 于兰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味道挺满意的,笑着给王凤解释道: “算便宜的了,出口的,你大姨奶给的进价,现在不都是大棚反季节菜吗?这不是,这是天然的温谷地带产的。” 王凤歇了再去拿一个的心思,这个也太贵了,一个瞧着就有半斤,这哪里吃得起哦。 再说她也不是来吃东西得,她是来问事情得。 于兰看着王凤收回去的手,又拿了一个递过去,说道: “吃,这些又不卖,就是我尝尝看能不能达到要求。” 王凤小心的接过去,放在手里没吃。 于兰问道: “现在又不是以前,总不能是跑过来看看我的?说,什么事情?” 王凤往身后看了一眼之后,才开口道: “妈,我走的时候看见大嫂和她妈在门口呢,我瞧着好像听不开心的,咋了,吵架了啊?都没大包小包的带东西呢。” 果然八卦,那是人的天性,王凤不敢触李艾芳的眉头,就来于兰这里打听打听。 于兰问道: “这么说,人走了啊?没留着吃饭?” 王凤回道:“走了,反正我看着是送到外面了,看着不像要留下来吃饭的样子。” 于兰从竹筐里面把一些新鲜蔬菜水果都取出来,放到案板上之后说道: “想知道啊?闲着也是闲着,你嫂子怀孕了,不能下凉水,你来和我洗菜。” “啊,妈,这不是有热水吗?咱不能用热水洗吗?这大冬天的,冻手啊,要不我不问了?” 王凤以为于兰是不喜欢她打听。 于兰说道: “都是鲜瓜果,不能用温水,只能用冷水冲刷,你旁边有刷子,仔细着点,轻点刷知道没?” 王凤知道没躲过去,只能硬着头皮干。 只是刚拿起来刷子,手里一掂量,就感觉不对劲,开口问道: “不对啊,这刷子怎么这么软,刷不干净。” 于兰接过刷子,上下这么一打转,就刷好了一个青椒,说道: “看着没?就这么刷,当布用,不能留下刮痕,知道没?” 说完,就把刷子递到王凤的手里,开始准备熬糖。 王凤看了一眼手里的刷子,又看了看还有些嫩叶子菜,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是的废人,连洗菜都不会了。 于兰看王凤慢慢的开始熟悉了之后,开口和王凤聊了起来。 “你嫂子她妈今天来,被我训了一顿,所以心里不太痛快。” 王凤听着于兰语气平平淡淡的,倒也没太惊讶,再说了,她还觉得以前她婆婆对这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不管呢。 “妈,我说也是,就像我,虽然以前不太喜欢大嫂,有一半都是不喜欢她家的氛围,儿子就金贵一样,闺女咋了,不能养老怎么的?” 于兰握着汤匙在锅里慢慢搅动着糖浆,说道: “她今天来,要是单纯的来看看你嫂子,跑到我跟前炫耀她那个儿子,也不动脑子想想,拿我给她儿子抬桥,也配?” 王凤跟着附和道: “本来就是这么个理,都把儿子当的金龙养,也不想想,你养龙,也得自己争气,自己有本事,你在哪都是条龙,没本事,捧上去也是一条赖皮蛇。” 于兰麻利的抽过一个托盘,取过一颗青椒,就这么拿着往糖浆里面那么一滚,新鲜的青椒就裹上了一层透亮的糖衣。 “是这个个道理,你嫂子以前呢就是被她妈这样教的不清醒,现在还管着家里的事情,总不能还有人在后面拖后退不是?” “也是,反正我现在看我大嫂做事,怎么看着都比以前精神足的多了,看着还挺唬人的呢。” 于兰手里的动作没停,继续说道: “人啊,总得自己有些自己得追去,什么事情,你不能指望别人帮你做,你得靠着你自己,就算是我现在这个年纪,想要什么得自己去努力,如果我什么,都寄托在你们身上,你们又算什么呢?” 王凤楞了一会,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于兰在快速的做成一个一个蔬果糖葫芦,王凤有些迷惘。 “我爸妈也这么说的,我和我妹两个人,有多大造化,就在于自己,想得到什么,自己总的付出什么。” 于兰听出来王凤话里的意思,把最后一个做好之后,关上火,看着王凤说道 “你呢,是有什么想不明白?” 王凤抵着头,小声的说道: “妈,你说我这样,每天就吃喝玩乐,也不求上进,我嫂子算是找到了想做的事,妈你也有想做的,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于兰扑哧一声笑出来,说道: “傻姑娘,什么叫做每天就吃喝玩乐,你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 王凤抬起头,眼生里带着疑惑看着于兰,局促的说道: “可是周围的人都在努力啊,我学车,是因为想开车,就算这院子,我也不过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我又能做什么?” 第40章 所问 于兰指着一大盘的冰糖果蔬问王凤。 “你说这菜都是用来炒的,有谁像我这样做冰糖口味的呢?” 王凤问道: “这不是一道菜吗?” 于兰双手抱在怀里,问道: “我如果说这是冰糖葫芦你觉得对吗?” “这明明都是菜啊,冰糖葫芦里面都是山楂啊。” 于兰又问: “那是不是冰糖葫芦只能是山楂做呢?” 王凤迟疑了,说道: “应该是的?” 于兰瞧着温度已经降下来了,拿了一个青椒的,递给王凤。 “尝尝,看看好吃不?” 王凤下意识的接过来,咬了一口,说道: “味道还行,挺好吃的。” 于兰双手一摊,说道: “好吃不久行了,山楂又不是只有做糖葫芦才好吃,这青椒又不是只能炒菜才好吃,不过是别的给他们加的一个刻板印象。” “说到底,只要你没糟蹋这东西,把它做好吃了,那就行了。” 于兰语重心长的说道: “做人呢,也是一样的,别人会说,你做妈妈要怎么样,做子女要怎么样,做妻子要怎么样,可是你永远不能活在别人的嘴里。” “你不就是觉得别人做了什么,你没做心里有些不安啊?学习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人不是。” “只要保持本心,和有道德,那么就是没问题的,你说你什么都不做,但是其实你做的够好了,你想吃,想玩,你就自己去挣钱,累了,想休息,你就在家呆着,这有错吗?没错啊。” 王凤被于兰说的带动起来了情绪,眼神越来越亮,开口说道: “妈,你说的对,我反正挣钱够我自己花就行了,我最大的理想就是日子过的舒服,谁也别让我不痛快就行。” 于兰摇了摇头说道: “对了一半,就像我说的,什么叫做本心和道德,这两样,代表你的意愿和责任,你可以别做别人眼里的女儿,母亲和妻子,但是你不能丢弃了你这些头衔的职责。” “当然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就像是你嫂子和你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有家庭的因素,也有自己的因素。” 王凤坐在高脚凳上面,手里拿着青椒,安静的听于兰说。 “你嫂子家里,重男轻女,儿子是个宝贝疙瘩,女儿是个破布娃,所以你嫂子想逃离,她不想一直被这种无意义的对比。” “或者说,在她们家里,你嫂子想得到认可,工作上的也好,生活上的也好,她极力的想证明自己是那个好的。” “但是作为评委的是她爸妈,从心上面,就无线偏向她们的儿子,你嫂子是得不到认同的,或者说做的都是徒劳了。” 王凤点点头,说道: “可不是,去年,大哥大嫂吵架,心里不痛快,应该就是为了这个?” 王凤接着说道: “那次大嫂她妈过六十岁,嫂子把自己的金手镯融了,给她妈打了金耳环和戒指呢,最后没比上儿子送的一件棉袄,闹的可凶了。” 一提到这种八卦小事情,王凤就一脸的来劲,也不像是刚才那种期期艾艾的样子的。 于兰苦笑不得,话还是要说的。 “这事我知道,所以你大哥和你嫂子当时想出国的时候,第一回我没拦着,也答应了,不过我后来反悔了。” 王凤眼睛一亮,说道: “妈,你什么时候同意的啊?我说中秋那天,大哥说他莫名其妙,就连着嫂子人都不像以前那样淡定呢,她那天和你闹的凶着呢。” “是啊,你大哥一回来,就和我说了,我当时咬咬牙,想着算了,能帮你们就帮多少算了,毕竟我们是做父母的。” 王凤追问道: “妈,那你后来咋又变卦了啊?就一晚上的事,我们几个都没弄明白了,那一阵之,我们几个可都是过的胆战心惊的。” “就是想开了,总觉得我能安排你们一辈子,能照顾你们一辈子,其实等真正事情到眼前的时候,才发现,我们其实什么也不能给你们安排,因为自己都没活明白。” 王凤反对道: “怎么会呢,我看妈你做的挺好的,周围人都说你人好啊?都说你活得最明白了?” 于兰笑了,问道: “人好?活的明白?那你说说,我以前在你们眼里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王凤想了半天,突然发现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突出的优点,试探着说道: “妈你做事利索,性格好,能吃苦,会持家。” 于兰看着王凤,认真的问道: “你真的觉得这是说的我好?还是觉得这些话用在哪一个人身上都可以呢?” “夸人的话不是都差不多吗?而且这些不是有点吗?” 于兰摇头,否认道: “是优点,但是不合适,就像你现在吃的这冰糖蔬果,外面的糖衣都是一样的,可是不一样的是里面的口感和味道,你觉得,别人一直夸这外面的味道甜甜的好吃,我听着开心,还是外面这糖衣的味道调的好,开心呢?” 王凤想了一会说道: “糖衣,毕竟这糖浆是你做出来的啊,里面的东西就是本来的味道不是吗?” 于兰给王解释道: “不,我听到夸里面的味道会更开心,因为厨师做食材,要的就是把原本的味道更好的呈现出来,外面的调味再好,也不能丢失最根本的道理。” “做人也是如此,别人夸你,骂你,再多,也不影响你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如果你因为别人说的,改变了自己,那你还是原来的那个你吗?” 王凤揉这太阳穴,苦大仇深的说道: “妈,我怎么感觉你现在说活文邹邹的,我怎么都有点听不懂了啊?有点绕,让我慢慢捋一捋。” “行了,慢慢想去,我可没功夫和你耗着,这些你拿回去放到外面冻着,回头给你嫂子一些,给海燕一些,孩子不爱吃菜,这些就当小零食吃。” 等王凤带着东西出去了,于兰一个人静静的看着手里最后的一颗冰糖山楂, 这是她留下了的,于兰小心翼翼的用糯米纸把它包好,放在口袋里出门了。 第41章 别处 哈特一家人住在湖区,距离y大有一段距离,他们给沈莫在y大旁边租了一套公寓,并且已经一次付清了未来三年的房租。 公寓里有独立卫浴和厨房,虽然是一栋颇有年份的红砖楼,但是每个细节都收拾的干净整齐,房东泰勒太太“是一位正直有品位的夫人”,这是何勉韵女士的原话。 为了这个十几年没有见过的女儿,何勉韵付出了大量的精力和财力。 哈特一家的热情和周到让沈莫很感动,为了表示感谢,她做了一个让她后悔了几年的举动。 她邀请哈特一家这个周末到她的公寓里聚餐。 入夜,沈莫躺在床上,因为时差反应完全睡不着,在腐国的第一个夜晚,潮湿的空气似乎浸透了她的心脏,让她觉得自己湿漉漉的……从身体到灵魂,都被一种想哭的冲动包裹着。 斜斜的林荫道,高高的梧桐,明亮的阳光,碧蓝的海,晴朗的天……那是她在大陆另一端的故乡。 故乡有鲅鱼饺子、墨鱼饺子、海肠饺子、三鲜饺子、虾仁儿饺子、裙带菜饺子、蛤蜊肉饺子、海参饺子…… 一个饺子、两个饺子、三个饺子…… zzzzzzz……沈莫想着饺子数着饺子,终于睡了过去。 腐国有一种特色美味叫鳗鱼冻,因为某个万人迷男球星对它情有独钟,让这种小吃一般的食物也算得上是闻名遐迩。 对于沈莫来说,她对鳗鱼冻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是她对鳗鱼很有兴趣。 在房东泰勒太太的指引下,周六,她在一个小菜市场里采购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鳗鱼远比牛肉便宜,普通猪肉的价格比当时的国内贵几倍,所以她直接对猪蹄和排骨下手,几英镑就买了一大堆。 圆白菜,球生菜,当然少不了价格亲民的土豆和番茄。 最后是鸡蛋和面粉。 下午,沈莫步行了半个小时,在另一个街区一家华人开的杂货铺里,她买到了中国黄酒,酱油,还有醋。 第二天就是和哈特一家约好聚餐的日子。 将猪脚和和排骨清理干净,切成小块,八角大料是哈特一家给她的,合着葱姜一起扔进了炖锅里。 这口大炖锅是泰勒太太友情提供的,为了表示感谢,她也邀请了泰勒太太明天和哈特一家一起来她这里吃晚餐。 老式的厨房没有油烟机,只有一个排气扇,炖锅里的热气冒了出来,沿着排气扇飘向了远处。 沈莫依着厨房的门看着白气悠悠而起,盯着自己的手,目光有些深沉。 本该是没有握过菜刀的手,刚刚竟然利落得更甚于自己的前世,明明看起来是白皙无力的纤弱,实际上却是一双能在10秒内完全拆解开一只生猪蹄的巧手。 此时想来,自从重生之后她就算慢跑一整个上午也没觉得十分疲累,无论是手臂力量还是腰腹力量都比自己前世巅峰时还要好得多。 这大概是时光回溯的遗赠。 沈莫惊喜了一下,感叹了一下,就把事情抛在了脑后,除了每天依然依然那套呼吸吐纳的方法再加上每天跑步保持体能之外,更加强壮的身体现在并不会影响她的生活。 她当然知道,如果自己愿意,凭借自己现在的手艺和对未来的知晓完全可以在厨师这个行当里创出前辈们想都没有想过的局面。 可是,她才不要呢! 当厨师什么的,烦透了! 她的人生早就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在y国学完法律,当个体面文雅的律师才是她这辈子应该做的事儿。 厨房只是她生命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落而已。 咕嘟,咕嘟,灶上的锅里,肉与汤开始融和,胶原蛋白让汤汁变得浓郁,在调料的作用下挥散出让人垂涎的香气。 “可惜没有老卤,难为了这锅好肉啊。” 一声叹息,不过才17的少女叹出了世事的无奈。 田婉孜今年20岁,是y大经济学院的公费留学生,这个周六的早晨,她刚刚结束自己在24小时营业的咖啡厅里的工作,拖着疲惫的双腿准备抄近道回到学校。 双目无神,精神萎靡,手里还拿着昨晚店里没有卖掉的硬面包,没有工作许可的留学生是不能收小费的,这条硬面包是她一夜辛苦后唯一的额外收入。 咕嘟,咕嘟,似乎是小巷子里哪一家的水开了,有声音从某一个窗子里传来。 白色的水汽从二楼那扇窗子里弥散出来,带了惊人的食物的香气。 田婉孜起先以为自己是饥饿过度产生了幻觉,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的身体已经不受大脑控制了。 这个味道! 有八角,有桂皮,有花椒!还有猪!肉! 有人在卤东西,在腐国这条荒凉的后巷里,自己闻到的是卤货的香气! 临近的几户人家也闻到了这种特别刺激人食欲的味道,有个红头发的西方女人打开窗户往外张望,只看见一个胖胖的亚洲姑娘神情陶醉地站在原地。 “what’sthat?” “at!” 田婉孜像是从梦中被惊醒一般,尖叫一声,撒开两条腿,抱着怀里的硬面包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奔向了这栋建筑的正门。 卤货! 卤货!! 卤货!!! 只留下那个红发女人愣愣地沐浴在越发浓郁的香气里。 “what’shappened?” 红发女人的邻居也打开了窗子,先被香味刺激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才表情迷醉地问她。 “at……” 红发女人茫然地回答道。 “寻香”而来的田婉孜吞着口水站在了那户人家的门前,事实上,她并不是第一个被诱惑来的人。 其他人也许都是这栋楼的住户,有年轻的女人穿着睡袍披着晨缕,有光着上身的露出六块腹肌的男人顶着一头乱发,还有一对漂亮的双胞胎穿着缝着小兔子的拖鞋。 衣着整齐的田婉孜倒成了另类。 这个并不晴朗的周末的清晨,他们像是一群等待被哺喂的幼鸟,伸着头看着这个再平凡不过的木门。 头发斑白的房东太太在人群的外面站了半天都没人发现,她重重地咳了两声,这才终于像是摩西过红海一样的来到了门前。 轻轻敲了两下门,一个年轻的有些过分的东方女孩儿打开了房门,看到门外的情况,她有点惊讶,但是不过下一秒,她已经让到了一边。 “请进,大概还要半个小时。”她笑着用英语说。 谁也不会拒绝被美味吸引来的客人,能被吸引到陌生人的门口,本就是对对方厨艺最大的赞美。 一群人涌进了小小的套间里,双胞胎坐在女孩儿拿出的小凳子上,大人们挤在了沙发上,手足无措的田婉孜慢了一步,只能和看起来很严肃的房东太太面对面坐在茶台旁边。 沈莫凑了几个杯子端出了几杯温水,转身又进了厨房。 不速之客们沉浸在更加浓郁的熬煮的气息里,只觉得灵魂都在荡漾了。 田婉孜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越来越饿了……但是完全不想吃怀里这个该死的面包怎么办? 沿着气味找来的人越来越多,穿着睡衣和光着上身的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一步三回头地回去整理自己的着装。 那对双胞胎小女孩儿按捺不住,跑进了厨房里,过了一小会儿就听见“哇哦”的惊叫声。 两个女孩儿开心地像是从天堂满载而归的小天使,她们满脸笑容地拿着两只白色的小猫跑了出来。 小猫惟妙惟肖,大概比小孩子的巴掌略大一点,还散发着热气。 田婉孜吞了吞口水,好可爱的小猫,看起来也很好吃的样子!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了,沈莫用小碗装出了一块一块的肉,皮上温润流光,皮下微微颤动,肥有七分糯,瘦有九分香,正是刚刚出锅的卤猪蹄。 点缀着细葱花,酱色的汤汁里浮着一层油星儿,光看着已经让人食指大动难以自已。 田婉孜运了半天的气才让自己没有一口把整个碗塞进嘴里。 太好吃了!肉刚咬了第一口,田婉孜差点哭了出来。 肉筋弹牙,肉皮香糯,入口即化后是浓郁美妙的汤汁,还有口感实在的红瘦肉调剂在其中,让人丝毫不觉得油腻。 好吃到逆天啊! 吃完了一份,她抬起头,看见几位本地居民的表情略有尴尬。 哦,对了,他们是不吃猪蹄的! 哇!太好了!为老外的龟毛点赞! 田婉孜决定对第二份猪蹄下手。 可惜,她高兴的太早了。 泰勒夫人比她更早地端起了那只碗,顶着一张严肃的脸以研究法国大餐的架势飞快地用叉子解决掉了那块已经酥烂到快脱骨的猪蹄。 看到她们两个人吃的唇齿留香,剩下的人们也你一碗我一碗,把所有的猪蹄都瓜分殆尽。 所有人都觉得,这一碗肉真的美味到让人想要叹息。 一锅猪脚很快在人来人往中被解决干净了,田婉孜第四次放下碗,轻轻打了个嗝。这时,她才发现大多数人都是浅尝辄止,非常有风度地给后来的人腾地方,唯一和她一样“立定青山不动摇”的只有那个严肃的老妇人。 好像非常失礼啊,简直是厚着脸皮蹭饭的节奏啊。 等等,老太太你吃的好像比我还多。 对方好像是房东呢,我咧? 泰勒夫人姿势优雅地坐在那,看着那个身材圆润的东方女孩儿自以为无人注意地悄悄挪了出去。 她端庄有礼地伸手端起了第七碗卤猪蹄。 第42章 烤制 哈特太太一家人在周日的傍晚时分才到了沈莫所在的公寓,过了没多久,他们就惊讶地发现沈莫的人缘儿非同一般地好。 有年轻漂亮的姑娘送来水果,有帅气高大的帅哥送来披萨,还有可爱的双胞胎姐妹敲门只为了显摆她们手里可爱的小白猫“玩偶”。 就连看起来严谨肃穆的泰勒太太也带着一瓶扎着蝴蝶结的白兰地来参加沈莫的聚会。 “令人惊叹的交际能力。”哈特先生对他的妻子说。要知道腐国人的交际相对保守,才几天的时间就获得了邻居们的接纳对于一个东方人来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何勉韵笑着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女孩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微微暗淡:“想要学习厨艺是很辛苦的事情,cici现在厨艺这么好,过去一定吃了不少苦。” “没事,她现在就在你的身边,你可以弥补她”哈特先生拥住自己的妻子,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只是她,还有她的哥哥……” “不……上一段婚姻留给我的,只有这个女儿了。” 趁着孩子们不注意,她小心地擦掉了自己眼角的泪水。 凯瑟琳只有5岁,是哈特太太最小的女儿,现在她捧着面团做成的兔子跟在沈莫的身后,快乐地像是只小鸽子。 “cici,这个是什么?”沈莫顾不上回答,转身单手把凯瑟琳从炖锅的旁边拎开。 接着,沈莫神情专注地把一整块腌渍好的肋排垫在圆葱圈上,放进了已经预热好的烤箱。 在她身后,9岁的弗雷德跃跃欲试地试图用手去沾一下已经腌渍过排骨的调料。 好,将来那个34e的辣妹现在就是一个熊孩子,将来迷倒一群美女的冷酷帅哥现在也就是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少年。 沈莫调好烤箱的时间,摘到隔热手套,从一边的冰箱里拿出一块白色的东西就直接塞进了女孩的嘴里。 “呜呜~”凯瑟琳被甜甜的点心堵住了嘴,肉呼呼的小爪子抓着小白兔冲出去找妈妈去了。 弗雷德等着眼睛看着沈莫。 “小绅士,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弗雷德用手指又戳了一下蘸料。 “……” “……” 亚瑟站在门口笑了:“弗雷德的意思是他也很淘气,为什么你不给他点心吃!弗雷德你居然向cici撒娇!” 傲娇的少年被自己的哥哥嘲笑了,白皙的小耳朵瞬间变得通红。 沈莫又拿出两块红豆糯米糕分别放在了亚瑟和弗雷德的手上。 “很快就要开饭了,我的厨房门口不需要两位帅气的小骑士了。” 终于,厨房里清静了。 沈莫在一摞手套里挑了一副略薄一点的开始炒菜。 晚餐的配置是按照西方人的饮食习惯进行的,前菜是一道非常家常的东方菜,酸辣土豆丝。 土豆切成极细的丝,用淡盐水泡去淀粉,油温半热的时候下花椒炸香,再取出花椒,把青红椒丝和蒜瓣下锅爆出香味,土豆丝沥干水分下锅翻炒几下,点醋撒盐,就是中国北方最常见的一道家常菜了。 火要旺,手要快,菜要脆爽入味,醋和盐相爱相杀,加上辣椒的绝妙装点,最终结成了最刺激人类味蕾的同盟。 沈莫用了十分钟的时间向哈特先生和泰勒夫人解释自己这道菜的原料真的是potato。 颜色漂亮……当然土豆也能很漂亮。 口感清脆……没问题,土豆的淀粉被泡掉了…… 红的?辣椒……绿的……还是辣椒,等等那是香菜。 一群“洋包子”一边抛出各种各样的问题砸的沈莫头昏脑涨,一边也没耽误了吃,不到五分钟,几个人面前装土豆丝的盘子已经干净到可以直接放回碗柜了。 嗯?那位同样是中国人的何勉韵女士呢? 她假装自己不存在,尽情地品尝着自己多年没吃的家常菜。 土豆丝开胃之后,就是红烧鳗鱼。 红烧,也是一种通贯南北的做法,秘诀就在糖,酱油,酒和油的搭配上。 糖,在中国菜的做法里,不仅能够提供甜味的刺激,也能够提供鲜味的诱惑,能够消解油腻,也能赋予肉奇妙的鲜味。 调色调味,先色后水,就是红烧的秘诀,在味道的调和趋于完美的前提下,色宜浅不宜深,糖宜少不宜多。 翻炒的糖变成或深或浅的焦糖色,搭配了酱油,在油的加热下散发出能够浸染一切食材的香气。 比如这座城市常见的鳗鱼,在被切段腌制过之后,进到了锅里,在热油与蒜香的冲刷下,瞬间爆发出了自己掩藏的香气。 翻炒,加水,焖炖。 富含胶原蛋白的肉质在汤汁的包裹下变得松而不散软滑适口,还在调料的调剂下更加诱惑人的神经。 红烧鳗鱼出锅的时候,餐桌前只剩下了正襟危坐的泰勒太太。 哈特一家人都堵到了厨房的门口,包括多年被腐国饮食荼毒的哈特太太何勉韵女士。 “怎么能没有米饭呢?红烧鳗鱼必须配米饭啊。”完全无视旁边小女儿可怜巴巴的目光,何勉韵吃掉了自己盘子里最后一块鳗鱼,一边意犹未尽,一边茫然若失。 “小夕,下个周我领你去这边的唐人街。说不定能买到羊蹄或者乌鸡。”她兴致勃勃地提议,完全已经忘了自己还正在对母女二人间的关系忐忑不安。 所以……这是已经预定下一餐的节奏了么?沈莫囧了一下,开始觉得自己请的这一餐似乎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叮”泰勒太太一脸严肃地用银勺子轻敲了一下自己的水杯,在腐国的礼节中,这是要发言的提醒。 “我有一辆小型厢车,如果你愿意我们还可以去海边的大市场采购……” 当晚的主菜是果香烤排骨,感谢质量上等的烤箱,它没有让排骨的香气逸散出来,几种水果调配成的果泥还有黑胡椒粉等几种调料已经提前用白兰地调和,和整块的排骨在冰箱里相亲相爱了一夜,水果自然的酸香中和掉了排骨的油腻,香辛料在催发了肉类美味的同时也去除了腥气。 在烤箱里,它们进一步融和变化,在高温的催发下,从量变到质变,从等待到爆发,正是腌渍和烤制之间的巅峰对决,这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对决,对人味蕾的征服就是它们的双赢。 中国人烤制东西的最高标准,是食物的内外形成了各自独立又融为一体的美味搭配。 外面,要颜色漂亮,要酥而不焦,要有食材与火焰直接对垒后勃发的焦香气。 里面,要质地柔软,要香而不腻,要有食材自然被保留下的汁水蕴含了食物的从味道到营养的全部精华。 这一切的重点就在于炉火的把控。 沈莫选用的是上好的整条肋排,被剥除了一层肉之后,最外层是富含脂肪的一层膜状物。 现在,这层膜被恰到好处的火力烘烤成了一咬即破的酥壳,牢牢包裹着内部的软嫩和清香。 打开烤箱之后,沈莫没有摘掉手上的隔热手套,她拿起一旁的尖刀,在泰勒太太和小凯瑟琳的尖叫声中狠狠地扎向了肋排的一条缝隙。 手起刀落,在尖刀扎下的瞬间人们似乎能听到酥壳碎裂的声音,能听到带着香气的汁水从切口处流下的声音。 不过须臾之间,整块排骨已经被沈莫拆成了一条条的肋骨,骨上带肉,二分肥八分瘦,从切口处看到的排骨非常清楚的被分成了四层,最外是带了焦香和果香的调料,然后酥脆甜香的外壳,接着是蕴藏了汁水的肥嫩部分,内层是依附在骨头上无论是口感还是嫩滑程度都恰到好处的瘦肉。 每一口都是多重的口感和异样的满足。 每一口都是果香肉香焦香掺杂在一起的味蕾革命。 在座的赴宴者只有泰勒夫人一个人是基督徒。 但是在那个牙齿咬破酥壳,肉汁进入口腔的瞬间。 他们都想感谢上帝。 第43章 序幕 看着客人们的表情,沈莫摘了手套,脸上带着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微笑。 有一双会做菜的手,还是挺容易有成就感的…… 前提是……什么叫说好的下个礼拜还来?谁跟你说好了? 周一的清晨,薄雾还笼罩着这个城市的一角,斗森路38号的住客们已经迫不及待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完全没有昔日自己对周一工作/上课的怨念。 因为,前一天晚上,他们整晚都被来自东方的神秘香气折磨着。 有从未闻到的酸香,有各种各样的肉香,还有更多完全超出了他们想象力的奇妙香气一直包裹着他们,让他们辗转难眠、食不知味、饥肠辘辘。 哦,上帝,这真是一场甜蜜的折磨。 现在他们只想快点弄一点东西放到自己的胃里,然后催眠自己这就是昨晚各种各样的美味。 罪魁祸首的沈何夕完全不知道自己让整楼的人都难以入睡。 刚刚跑步回来的她,正哼着歌盛着白粥,厨房外的餐桌上摆着前一天的卤猪脚的猪脚冻还有一碟子红豆包。 今天她要去学校复核资料,如果有时间再想办法咨询一下周围的私立医院…… “咚咚”从门口传来了弱弱的敲门声。 沈莫摘掉手套,走到门前对着镜子看了一下自己的仪表,这才从猫眼往外看去。 一个似乎有点眼熟的圆脸小姑娘正一脸忐忑地站在她的门前。 “昨天我来过,楼下的太太昨天也见过我!”女孩儿抬高了一点音量,用非常标准的中文普通话说道。 沈莫打开门,看着这位“同胞”由欣喜再次变为忐忑。 “那个……前天早上我路过,然后……那个……很香……所以……啊,那个猪蹄太好吃了!”说到猪蹄,女孩儿整张脸似乎都亮了起来。 沈莫只用了001秒就从女孩儿的脸上看到了明晃晃的“吃货”二字。 “哦,你好。我还记得你。”啃猪脚啃得又快又干净…… 听到了熟悉的乡音,又知道对方还认识自己,田婉孜瞬间兴奋了起来:“你好,我叫田婉孜,今年二十,来自大陆京城,你也是大陆人?普通话好溜的。这是我一点巧克力饼干,味道很好的,我来腐国两年了,你呢?” 能在异国看见同胞,沈何夕也很高兴,当然,如果不是空着肚子站在自己家的门口,她会更高兴。 “我煮了点粥,一起尝尝。”瘦削的女孩儿让开门口,让这位不速之客进来。 田婉孜还想滔滔不绝地接着说下去,但是她的身体在听到“粥”这个字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受她的控制了。 白粥,皮冻,红豆包。 为了要招待这位客人,沈何夕又炒了一盘圆葱鸡蛋。 端着盘子走到餐桌前,她看见胖乎乎的姑娘正捧着饭碗在哭。 人总是这么奇怪,再稀有的美味,也不过能够换得他们一时的痴狂,最平淡的家常却往往是他们一世牵挂的愁肠。 人这一辈子有多少痴狂能挥洒? 又有多少乡愁能抛却? 前一天浓香入骨的卤猪蹄只是让田婉孜一夜念念不忘,今天的一碗白粥,还没下肚就已经让她变成了泪人。 “我要回家!我要喝稀饭配豆腐乳!我要吃西葫芦鸡蛋饼!我要吃炸茄盒!我要吃炸酱面!我要吃炒肝儿!我不要吃炸鸡和薯条了表姐骗人,外国一点都不好,我要回家……” 人们形容思念,常常用牵肠挂肚,看见眼前这姑娘一边嚎哭一边报菜名的样子,沈何夕算是理解了这个词的深层含义。 味觉,作为人类记忆力最持久的感官之一,正是相思之本,牵挂之系。 1997年的腐国无论是物质条件还是精神条件都领先国内许多,所谓民主自由之风气,所谓科技发达之繁盛,也许,对于中国人来说,还不如一碗白粥。 乡愁由此而起,瞬间压倒了一切对精神和物质的憧憬。 沈莫看着面前嚎啕的女孩儿,没有上前劝慰,她想起了数着饺子入睡的自己。 思念这种事儿,没法阻止,不能禁止。 又有她精神偶像俞正味大师的一句名言“此世间,唯美食与乡愁,值得被原谅十万次。” 想来想去,沈何夕又未老先衰地叹了一口气,只能包容一下了。 一枚土豆去皮,切成略粗的丝,抓一把面粉,倒一点水,撒一点咸盐,搅拌在一起成了面糊。 平底锅烧热,放一点油,沈何夕戴着手套的手抓着锅柄轻轻一抖,油就已经沾到了锅底的每一个角落。 面糊裹挟着土豆条被倒在锅里,伴随着锅子的转动,渐渐地摊在了锅底。 寻常人做这种比较厚的土豆饼往往要用铲子把土豆条摊开才能保证整张饼厚度的均匀。 但是对于进行了几万次腕力练习的沈何夕来说,用一只手,足矣。 田婉孜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缅怀着国内的一切(食物)。不经意地一抬眼,就看见一张金色的饼从平底锅内飞起,像是带了清晨阳光一样,金黄地让人欣喜。 站在灶前的女孩儿举重若轻地随手一接,整张饼就妥帖地趴回了锅底。 随着油温的上升,食物煎炸时的香气合着滋滋的声音传了出来。 外面响起了有人开窗的声音。 最终,放在田婉孜面前的是一张厚度刚好,表皮酥脆内部香软的土豆饼。 沈莫端起自己的碗喝了一口粥,这才慢悠悠地说:“没有西葫芦,土豆也不错。” 田婉孜把一小块猪脚冻放在土豆饼上,看着随着热度的传递渐渐融化的猪脚冻,她的脸上完全是见到了梦中情人的表情。 “朋友,你们家缺保姆么?我每周给你打扫三次卫生,你能让我吃你一顿剩饭就行了!真的,我说的是真的,家务我全包了,衣服也归我洗……” “你再不吃就凉了。” “哦。” 面前的女孩儿明明长了一张又小又嫩的脸,怎么说话的语气态度这么老成?性格有些跳脱的田婉孜对这样的人最没有抵抗力了,一手端着碗,一手夹着饼,缩着肩膀低着头,哼哧哼哧地大快朵颐了起来。 来了腐国四天,第一天调整时差,第二天整理东西,采购物品,第三天熟悉街道,昨天在厨房里忙碌了整整一天,今天,沈何夕打算去学校办理好自己的入学手续。 为了酬谢一饭之恩,田婉孜自告奋勇地给她当起了向导。 腐国的人文之美,在于他从历史里被河流洗去污秽和浮躁,在y大,这种美被放大到了极致。 无怪人们前赴后继,魂牵梦萦。 前世的沈何夕来过这里,二十三四岁时,她还会在嘈杂的厨房里诵读着诗人赞美这里的诗篇,希望用这河里荡漾的清波洗去她手上沾染的污浊。 当二十九岁的她真正站在这河边,是以一个参加厨艺比赛的厨子的身份,那时,她终于明白自己这辈子只能是个厨子。 所以,灵魂死去,心有不甘。 再次看见这片河水,沈何夕并没有找到灵魂复苏的感觉。 最欣喜,不过是保住了哥哥的命。 最满足,是再次见到那些本已错过的人。 最有成就感,是在老头子惊讶的目光中连着包好了二十枚饺子。 如此说来,对于她这个灵魂苍老的女人来说,似乎来到此处,竟是该深呼一口气。 再无欢欣可表。 前世心有不甘的人已然归于死神,现在的她,有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未来。 未来,与这碧波荡漾的河水无关,但是她的生命之河流经了这里,还将走向更美的远方,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加美好? 沈莫露出了来到腐国后第一个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 站在这里的人,真正成了一名年仅17的求学少女。 田婉孜看着穿着衬衣长裤,长发披肩的女孩儿,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哎呀,一定是早上吃得太撑出幻觉了。 离真正的开学报到还有一周的时间,校园里已经有了很多学生背着书包,抱着参考书缓步徐行在柳林杨波中。 办完了入学手续的沈何夕看着来来往往的异国面孔,由衷地发出了一声感慨。 “黄油土豆生炸死煮也能让人吃得面色红润,真是难得。” 田婉孜在腐国待了快两年,也见过几个国内的留学生来到了y大之后志得意满以为从此天下任爷横行,也有的对来往的外国人指指点点大放厥词。 这次的这个姑娘……关注点好奇怪哟。 准备专业书籍,了解学院历史,咨询了y大周围所有的私人医院,顺便还在田婉孜的引荐下加入了华人留学生的一个小团体,沈何夕这一个周过得不可谓不充实。 就在这种平淡的忙碌中,她在y的学习生涯拉开了序幕。 第44章 包子 在y大读书,沈莫心里隐约有所预感的种族排斥问题并没有很快浮现,想来也是,在这所全球知名的大学里念书,需要的不仅是智商,还有情商。 没有探清一个人的底子,不管是怎样的偏见也不会轻易流于表面。 所以,摆在沈莫面前的第一大难题是…… 食堂的饭太t难吃了。 前几天的时候,沈莫还没觉出难吃,炸薯条和小块的披萨足以果脯,各种凉拌蔬菜和炸鱼烤鸡腿虽然做法单调但是在保留食材的新鲜度上还是不错的…… 不错个喵啊!每天都是这些东西!每天都是凉拌菜、炸薯条、小披萨、软炸鱼,烤鸡腿! 唯一能有点变化的是汤,奶油花椰菜汤或者番茄汤,或者蘑菇汤,或者是大蒜汤……搭配着法棍面包…… 沈莫在连吃了六天食堂之后对自己的人生有点绝望。 突然能理解田婉孜吃到卤猪脚之后的心情了,现在真的很想吃哥哥包的饺子啊……好想吃,好想吃…… 琳达正心情愉快地打算享用自己的饭后甜点——奶酪和小饼干,突然觉得自己周身有点发冷。 在她对面,她那位来自华夏的黑发留学生同学正面色阴沉地面对着餐盘。 “cici,你怎么了?” “无法忍受日复一日单调的饮食方式,真是我预期外的灾难。”沈莫双眼失神地碎碎念道。 “哦……”对华夏有一定了解的琳达笑了,“据说东方人对饮食的精细度要求很高,有很多我们想象不到的奇妙做法。” “也是煮,炸,烤,拌这种比较基础的方法上延伸出来的。” 对于华夏的厨艺沈莫不想多谈,她苦大仇深地三两口吃完了一块烤鱼,又把拌菜夹在面包里飞速地解决掉了。 “我要去图书馆写论文了,你呢?” “当然也去。” 两个女孩儿站起身,背上书包,端着餐盘走向回收处。 “我在中餐馆里吃到的食物和我们平时吃的不太一样。”琳达明显对中餐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走在通往图书馆的路上,还是兴致勃勃地挑起了这个话题。 “你是指烧鹅还是咕咾肉?”沈莫对腐国的中餐馆还是比较了解的,因为历史原因,这里的华夏餐厅口味偏向粤菜,酸甜口味、用料“结实”的华夏菜比较受腐国人民的欢迎。 “当然不是这种普通的。”琳达笑的很神秘,褐色的眼睛里是那种自己拥有小秘密的得意。 “我吃过鱼的头部!很辣的!”她一脸自豪地说。 沈莫:“……” 琳达已经习惯了亚洲人表情表达不那么直观的脸孔,对于沈莫的呆滞,她果断理解为“惊讶”。 “虽然看起来有点恶心,总觉得那条鱼被剁掉了脑袋死不瞑目,红红绿绿的辣椒撒在上面感觉像是在遗体告别……但是说实话,鱼肉的味道非常鲜嫩,很辣,辣的让人很开心,还有很奇妙的诱惑性,让人像是上瘾一样地想要不停吃下去。” 琳达仰着头,闭着眼,似乎在回味当时奇妙的感觉。 沈莫:“……” 琳达:“cici,你在华夏吃过这道菜么?是不是华夏当地的味道会更好?” 沈莫:……我只觉得自己再也无法直视剁椒鱼头了。 正好这时她们又遇到了两个同样要去图书馆的同学,琳达迅速地忘记了刚刚自己还回味的奇妙中国菜,开始和他们讨论起了这次论文的要求。 沈莫默默地决定以后再也不和西方同学提起任何关于中餐的问题。 当天晚上,沈莫在超市里买了一个能保温的饭盒,如果吃腻了食堂,自己完全可以每周有那么几天自带午餐到学校去。 转眼到了开学后的第二个周末,哈特一家开着他们的私家车带着满满一后备箱的食材,又来了。 沈莫看着这些材料有些无语。 哈特太太真是白给厨子当了六年的媳妇儿,想吃红烧肉,买的居然是前肘,想吃白菜炖粉条,买的是粉丝,想吃海带烧豆腐……豆腐在哪里? 到头来没有一道菜的食材是全的。 “妈咪,你肯定不是东方人!妈咪你和cici差的太多了!”这是亚瑟。 “妈咪我们说好的能融化掉的肉呢?”这是凯瑟琳。 “妈咪,为什么没有白色的小兔兔了?”好,还是凯瑟琳。 只有沉默到炫酷的小帅哥弗雷德捧着一小块蛋糕送到了沈莫的眼前。 亚瑟跟着他后面说:“他想吃上次的点心,用蛋糕和你换行不行?” 沈莫笑着用烤好的酥皮肉松饼交换了那块蛋糕。 抬起头,她挑着眉毛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妈被几个小孩子围起来鄙视,沈·前任大厨一甩头发拿起了料理台边挂着的手套。 一群小家伙儿,我亲妈也是你们能鄙视的? 哼! 食材不对又怎么样?中餐的博大精深岂是你们这些歪果仁能理解的?前几天无法直视剁椒鱼头的怨念在今天一齐被激发了出来。 粉丝清洗干净泡进热水里。 白菜洗净控水。 酵母粉用温水化开,和进面里。 把面盆送到了楼下泰勒太太的房间里,泰勒太太身体不好,刚进入九月,家里的壁炉已经开始工作了。 接着,沈莫把哈特太太精挑细选的那一块肉放在了案板上。 心要静,手要稳,刀要准。 一道接着一道的切下去,重达两磅的肉很快就被她切成了均匀的厚片。 小凯瑟琳表示她和她的哥哥们都看呆了。 =口= 那是在切肉么? 刀快到完全看不清呢!银光闪过肉就变成片,看起来又帅气又有点小可怕啊有木有? 亚瑟拉着自己的弟弟妹妹默默退回到了厨房门口。 哈特太太看着自己几个小儿女的表情,心里预感到,大概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几个小魔星看见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都会老实很多。 再看向自己的大女儿,她的心里欣慰又辛酸,当初沈爱民去世之后,她和公公的关系陷入了死局,正好是自己在香港的父母找了门路让她有出国的机会,自己的一生和一双儿女之间,她选择了前者。不是不愧疚,但是不后悔。 如今她想要弥补这个优秀的女儿,却发现她比自己想象中更加的沉稳和优秀,错失了她的成长,让身为母亲的哈特太太更想为她做些什么。 沈莫完全没想到就是她切个肉的功夫,自己的亲妈身上又多了“母爱如海”的buff。 厚片变成了粗条,粗条变成了肉丁,整个过程没花上两分钟,一把普通的刀在她的手里像是要转出花儿来,她就用一副看起来轻松写意的架势把切肉这么繁琐的工作完成了。 肉丁搅拌上酱油和葱姜末,倒一点料酒,倒一些油,再拌上盐。 白菜切碎之后挤压掉里面含有的水分。 粉丝泡发之后切成小段。 几种食材搅拌在一起,就是相当标准的胶东大包的馅料了。 同样是包子,江浙等地惯爱吃浓香鲜美的汤包,胶东人,更希望包子里都是些“实在货”。 白菜,肉丁,粉丝,都是再常见不过的食材,在胶东人的包子里,浑然一体,构筑了一道朴实天然又令人称道的美味风景。 如果是春末夏初,可以用槐树花替代白菜,如果是想要口感更丰富,还可以放进海米和煎制后的豆腐丁。 取材丰富,因时制宜,也是胶东人包子饺子里鲜明的特点之一。 春季的野菜,夏天的花叶,秋季的瓜菜,冬天的储备都可以变成他们包进面团里的材料,凭借他们自然又兼容性高的调味方式,任由大地的馈赠变成了他们的美味。 就像是此时哈特先生一家面前摆放的包子。 好大,好白,好热,好香。 旁边还每人有一碗海带蛋花汤。 那个精美的褶子是什么,刚刚“cici”手挽的那么漂亮就是捏出了这么精致的小褶子么? 在英文里,包子饺子都可以称作duplg。当哈特太太对自己的丈夫说这是duplg的时候,哈特先生的表情只能用三个字来形容:“你逗我?” 这明显和中餐馆的“ckyduplg”是两回事好么? 这个咬了一口会流出汤汁,肉香浓而不腻,连令人作呕的白菜都变得咸香美味的工艺品怎么能叫“duplg”这么恶俗的名字? 用三种不同食材调和的馅料口感丰富味道均衡还让人食欲大开的美味,在哈特一家人的心目中已经完全、彻底地击退了他们曾经热爱的意大利烤肉披萨。 结果,它居然也是“duplg”?!真让人难以接受。 应邀前来的泰勒夫人稳如泰山地坐在餐桌旁细心聆听着哈特先生和他夫人的争论,她的一只手已经拿起了今天的第三个包子。 最终,沈莫想到后世的老外们给包子划定了分类叫做steadbunwithcedporkstuffg,这才是给哈特太太解了围。 不过,有碎肉馅儿的馒头这种称呼也一点没有高大上的感觉呀。 哈特先生愤愤不平地吃了五个大包子。 第45章 邻居 沈莫拎着当做小礼物的肉松饼,脸上生生挤出了少女孺慕又快乐的笑容,只觉得自己内心属于高龄不婚族的的节操碎成了肉松一样。 就这样,让您在我的无忧无虑中认为哥哥也过得很好。 在腐国,沈莫渐渐也有了自己的交际,比如当初闻香而来的田婉孜,还有她的几名大学同班同学——包括把吃鱼头当成冒险的琳达。 琳达是苏格兰人,那个以男人穿格子裙,吹风笛而闻名的民族,有着与众不同的饮食爱好。 某种程度上来说,和华夏有些相似,所以琳达能够很快地接受“剁椒鱼头”也就不足为奇了。 尤其是在一次周末品尝了琳达给她带来的苏格兰特色美食“哈吉斯”之后,沈莫对欧洲人民对食物的龟毛坚持有了完全不同的认知。 哈吉斯被很多吃过的中国人叫做“苏格兰羊杂肠”或者什么类似的名字,它的做法是把羊的心肝肺之类的内脏磨碎,然后搭配燕麦和各种各样的调料一起塞进羊的胃里,塞得好像香肠一样饱满,再把两头扎进,放在锅里煮熟(也可以烤熟)。 说实话,看起来有点倒胃口,就像是把一截没有处理过的羊胃摆放在餐桌上,颜色是灰褐色的,形状是鼓鼓的囊状……味道倒是还好,腐国的羊膻味比较轻,羊杂里面又混入了大量的调料,没有膻味也没有肉类的丰满口感。吃在嘴里的感觉倒是和棒子料理米血肠有点相似。 琳达笑容满面地看着沈莫面不改色地搭配着土豆泥和花椰菜吃掉了几片“哈吉斯”,决定把这个看起来瘦弱又没什么表情的东方女孩儿当做自己真正的朋友。 沈莫没有预感到自己将要收获来到腐国后的第二份友谊,她在品味哈吉斯的时候尝出了里面混有羊脂……看来在羊肉的烹饪上,中西方之间还是有共通之处的。 前·大厨默默点头,琳达认为cici的表情说明她觉得这个东西味道不错,又心情愉悦地给她切了厚厚的两大片…… 周五的晚上,迈尔斯拎着自己的背包出现在了他表弟租住的公寓门口。 “那个娘们儿把我赶出来了……”门刚被打开,迈尔斯就把自己的包从门缝里扔了进去。 哈维脖子上还挂着毛巾,刚刚剧烈运动完的汗水从他□□的健美肌肉上缓缓流了下来。 他见怪不怪地闪过迎面砸来的包,吐槽自己的表哥:“因为你睡了她的姐姐?” “不……是弟弟。” 哈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下次会不会是你女朋友养的狗?” “她弟弟嗑药我把他走了一顿。”迈尔斯很自豪地说。 哈维点了点头:“干得好!” “然后她弟弟觉得我充满了让他迷恋的魅力。” 迈尔斯双手一摊,一副魅力天成,区区凡人只能跪舔的样子。 哈维抽起脖子上带着汗味的毛巾甩了门口那个逗比一脸。 “你今晚上住在这里没问题,不过我明天早上要早起。” “哦~~大好的周末,多么美丽的姑娘都不会让我离开我的床的。” “六点。” “上帝,你已经变成教徒了么?最虔诚的教徒也不会在周末的早上六点做弥撒的!” “门在那,包在那,你现在可以带上你的包出门然后在外面关上。”哈维毫不妥协地指了指门口。 要么忍受哈维的早起,要么滚…… 刚刚被人扫地出门的迈尔斯可不敢跟自己这个身板堪比健美先生的表弟对着干,只能乖乖地拎着包进了客房。 周六的早晨,沈莫的肠胃早就受不了过去五天吃的热狗和炸鸡了,前一天夜里焖好的米饭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米饭,从锅里舀出来,米虽然不是特别好的米,但是胜在蒸饭之前已经泡水了半小时,又在蒸饭的时候点了一点橄榄油,看起来粒粒分明,饱满可人。 没有大葱,用的是圆葱和培根,还有两枚鸡蛋。 鸡蛋打散,圆葱切碎,培根也切成颗粒状。 锅里倒一点油,油锅烧热,把鸡蛋炒成金黄的鸡蛋碎。 重新起锅,油锅里先把培根炒出香味,再放进圆葱、鸡蛋,最后倒进大米。 一点盐和胡椒粉调味。 另一边的燃气灶上的锅里是已经开始沸腾的番茄汤,汤里还有几块切进去的卤牛肉。 一汤一饭,又开胃又饱腹,足够支撑沈莫今天打扫卫生的“辛苦工作”。 天知道能徒手举起几十公斤重物的女孩儿面对这点家务有什么好“辛苦”的。 迈尔斯是在一阵让人胃部抽搐的香味中醒来的,胃部的抽搐感觉完全是因为嗅觉带来的饥饿感。 循着气味他光着脚跑到了厨房。 干净到几乎一无所有的厨房里,只有他的表弟哈维正一脸陶醉地往全麦面包片上涂抹番茄酱。 “你买了最新式的番茄酱么?”迈尔斯吞了吞口水,尽管那个番茄酱看起来很普通,但是如果有这么美妙的香味那一定会好吃到爆的! “没有,最普通的番茄酱,最普通的面包,还有两片培根。”哈维扬了下手上的面包,让迈尔斯看清楚他手上的番茄酱毫无特别之处。 “这是什么这么香?” 哈维拿着勺子的手指了指窗外。 窗外雾气弥漫,阳光才刚刚降临这个城市。 但是晨光熹微中,迈尔斯还是能看见对面的住户也是窗户打开,一家人就在这冷风里吃着早餐。 “你别告诉我对面那个体重超过两百磅的家伙有这个手艺!”迈尔斯难以置信地看一眼窗外再看一眼哈维。 “不,当然不,是楼下,楼下有个神奇的留学生。”哈维老神在在地在香气的陪伴下三口两口吃掉了手里的三明治。 “留学生?美丽的乌克兰姑娘?哦,我上个月认识的东欧小妞儿那个双腿……” “好了,我吃饱了,你继续回味你的腿,希望不会让你再饿了。” “不,哈维你不能这样,把面包给我留下!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快饿死了!难道你楼下住的是来自东方的女巫么?” 哈维把最后一片面包塞进迈尔斯的嘴里,拎起最后一点培根,深吸了一口气,伴随着空气中即将消散的香气吃了下去。 “你说对了,据说她是中国人。一个每天五点起床锻炼身体,周六的早晨六点会准时烹饪美味的中国人。”哈维愣了一下,原来他对这位邻居的了解比他自己想象中还要多? “她(she)?所以她真的是个美丽的长腿姑娘?”迈尔斯的关注点永远和他正直的表弟不一样。 打扫完卫生已经到了上午九点,沈莫拿起包打算出去买点食材,这两天她不打算再跑外面吃东西了,冰箱里空空如也,她要自己动手填饱自己的肚子。 顺便她还要准备一点点心送给泰勒太太,感谢她上次开着车帮自己从二手市场把买到的东西运了回来。 不过。 今天出门前似乎应该看一眼黄历的。 带着耳环穿着一身标准嬉皮士打扮的年轻男子就站在楼梯口,笑的极其荡漾。 “hi~我是你楼上的住户的表哥,哦~赞美上帝,您不光有一双奇妙的手,还有让人惊艳的美丽。” “谢谢,请让一下。”沈莫觉得这货大概是意大利人。 “哦,我的表弟真是太不够意思了,他居然不告诉我这个灰暗的角落里居然有您这样照亮四周的美人。”迈尔斯抬起手,手臂贴着沈莫的发边杵到了她身后的墙壁上,另一只手揣在兜里,前后交叉站着,彻头彻尾的“pyboy”做派。 沈莫如果如果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被调戏了,她就把刚入手的大菜板一刀劈开。 正好,此时有人来为她解围。 “原来我的房子是灰暗的角落。这位先生,住客入住的时候是承诺过不会让外人留宿的,请问……” 泰勒太太一只手扶着楼梯的栏杆,气场全开地看着楼上的“放肆小男孩儿”。 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沈莫收起了手里的锐利钢钎。 作为一名独自闯荡了全国的女厨师,沈莫有的,不仅仅是一刀解牛的本事。 几个小时后,沈莫从市场回来,发现自己的门前又有了新的不速之客。 高大笔挺堪的金发碧眼帅哥一脸正直地对她说:“早上我的表哥冒犯了,我是来赔罪的。” 借助某个逗比,哈维终于成了第一位和沈莫单独相处的异性邻居。 第46章 炒饭 周一 早餐:米粥,萝卜干(亚洲超市的小包装) 午餐:学校餐厅 晚餐:学校餐厅 周二 早餐:清汤鸡蛋面 午餐:学校餐厅 晚餐:学校餐厅 周三: 同上 周四: 鸡蛋吃完了,培根炒面 午餐晚餐同上 周五: 夜里,沈莫似乎梦见自己的胃举着一把刀对自己说:“如果你再让往我这里塞披萨我分分钟剖腹自尽!” 沈莫说不清自己是笑醒了还是囧醒了。 清晨,外面大雾弥漫,不远处的灯光变成了橘色的幽影,潮湿的空气让人觉得身上的每一个关节都在迅速地生锈僵硬,似乎下一秒就会吱喳作响。 沈莫在健身毯上轻松地劈了个一字马,修长的腿前后摆成一条优美的直线,像是波涛袭来时候,天际间笔直的分界。 一边做着上身伸展动作,她一边还在背着上节法律基础课上教授讲述内容的梗概。 外面天色昏暗,浓重的雾气像是随时能凝固成为固体,像是一整个世界都被隔离在外,只剩下这个灯光明亮的小小房间。 寂静,沉默,与世隔绝的环境,似乎特别让人能回想起过往。 比如此时的沈莫。 她曾经在一座不仅雾气弥漫而且结构玄幻的城市里呆过一段时间。 那是她记忆中难得的从身体到心灵都轻松愉悦的时光。 在华夏大地上,菜系的划分并不仅仅是依靠地域,口味、民族、习俗都可以成为划分的依据。 其中最令人觉得味道丰富又记忆深刻的,当属川菜。 味多、味广、味厚、味浓是大概可以用来赞美川菜的变化多端,但是不入其地,大概谁也想不到,那个温暖又潮湿,秀致又爽直的地方,究竟蕴藏着多少令人惊奇的美味。 酸甜苦辣咸鲜香,川地人偏偏要在里面生生扎进一个“麻”!此间八味,在这个神奇的土地上衍生出了整整二十多种味型。 沈莫是从陕地入的川地,在陕地她先后跟几位大厨学习白案手艺,每天每夜地和面团打交道,从饺子到饼到面条,一入川地,顿觉整个人都被解放了出来。 川菜内部也自分派系,被当地人称为:上河帮,下河帮,小河帮。 上河帮又称蓉派,那些大厨们恪守规矩,手艺世代相传,要求的调味精湛,用料考究,味道传统。在那里,“传统”是一个非常重要地判断美食的标准,很多外来的厨子在那里折戟,因为不够传统,所以不够美味。但是这样对传统的坚守也让一整座城市充满了对食物的尊敬和自豪,名门林立,全民爱吃,是无数厨子提高厨艺的天堂。 沈抱石联系了一位姓黎的故交好友,用家传的鲍鱼烹饪手艺交换他教会沈莫二十道正宗川菜。 与上河帮相对的是下河帮,一样的味型,一样的食材,因为不一样的气质演化出了截然相反的另一种美食态度。多变、求新风气让下河帮历年来新菜不断,兼之又能和各大菜系融和借鉴,随着新菜的在全国的推广,下河帮成了闻名全国的川菜代表,风头盖过了上河帮。 对上河帮和下河帮之间的事儿全然不知的沈莫先是在下河帮的地界儿里呆了三天,三天九顿饭吃了五种完全不一样的回锅肉之后,她对下河帮变化多端可以自由发挥的做菜态度大感兴趣。于是,她第一次自己主动出击找了一位苍蝇馆子的老板学厨艺。 那个姓黎的大师被她完全抛到了脑后。 直到三个月之后,上河帮领军人物,黎端清老先生亲自出马把她拎到了自己家的厨房里。 现在想想,白天坐着在楼宇间神出鬼没的公交车去馆子里当小工,晚上在渝地的夜市上卖小吃,一边卖一边吃自己同行的,偶尔入了深夜再去吃一顿麻辣火锅,日子过得粗放又简单,麻麻辣辣,清清爽爽,正如下河帮菜系的别名:江湖。 一菜一格,百菜百味……每道菜和每个人都有独立的性格和姿态,就像性格多样的人们凑在了一起一样,就有了江湖。 沈莫突然觉得自己饿了,强烈的饥饿感冲击着她的内心,就算在肠胃里填了十万斤披萨也完全无法抵消这种空虚。 干脆,换身衣服,她拎着钱包去了24小时超市。 超市里的东西可选的不多,买了鸡胸肉、黄瓜、豌豆、西红柿,接着又买了一打鸡蛋。 新买的保温饭盒这次能派上用场了。 “上帝啊,不是只有周末才会有这种撒旦的诱惑么?”迈尔斯顶着一头乱发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随便抓一件套头衫就跑到了厨房。 “我昨天晚上三点才睡觉!上帝啊……真香啊。”走到餐桌前面,迈尔斯一脸嫌弃地倒了一杯咖啡喝了下去。 “我很惊讶你居然知道自己几点回来的?迈尔斯,我警告你,以后我每天都会十二点锁门,而且会带着耳塞睡觉。” “哦~哈维,带着耳塞睡觉是老人才干的事儿,虽然你已经过得好像四十岁了一样,但是……天啊,那个东方女巫在做什么?她要用气味来召唤那些奇怪的光头神明么?”迈尔斯咽了一下口水。 哈维吃了一口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的披萨,正直严肃的脸上闪过一丝嫌弃。 “好像有辣味,又不像印度菜,好像还有蔬菜和糖的味道……”迈尔斯相当专业地点评着空气中诱人的气味,整个人的上半身都探出了窗子。 在他身后,哈维站起身,大步向房门走去。 与其在这里假装是灵敏的犬类,还不如当那个主动出击的猎人。 鸡胸肉用刀背拍松,快刀切成小丁儿,接着放进盐、料酒、淀粉、蛋清,沈莫带着一次性的塑料手套把鸡丁抓匀。 煎锅里是炒熟的花生米,夹一个放在嘴里,香脆皮酥,沈莫心情愉快地眯了下眼睛,干脆分出一大半撒上盐拌一拌,成了一碟子咸香花生米。 油锅里花椒炸香,再把干辣椒爆炒出香气,倒进鸡丁翻炒一下,大火舔舐着锅沿儿,催发了鸡肉的香味,在淀粉和蛋清的包裹下,鸡肉能够保持肉质的鲜嫩和原有的水分。 再放进黄瓜粒儿,青红椒粒,接着倒进用葱、姜、蒜、白糖、醋、酱油调配出的调味汁。 最后洒进花生米,菜就出锅了。 饭盒底层装上米饭,第二层放宫保鸡丁,第三层是整个锅里蒸熟的鸡蛋羹,嫩嫩的,柔软得可爱。 刚刚装好饭盒,门铃突然响了。 打开门,高大英俊的金发绅士站在门外:“cici小姐,昨天我在图书馆发现了一本中文菜谱,我觉得大概您会有兴趣。” 早上七点半,沈莫囧囧有神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哈维先生一脸淡定地拿着一本日文书对自己说这是中文菜谱。 “唔,其实我对菜谱不是很感兴趣……不过这本书并不是中文的,这是日文的,而且也不是菜谱……”等等,这些都不是重点,兄弟,早上七点你敲一个单身女性的门是干啥呀? “哦~是这样。”哈维淡定地把那本封面是风景画的日文杂志收到自己背后,接着更加淡定地抬步走进了对方的房间。 “中国文化真是丰富有趣。”腐国绅士表情严肃地说。 沈莫:“……”不请自如的哥们儿,我一直以为你表弟是个逗比,现在我发现是物以类聚。 “好像中餐的早餐也非常丰盛。”哈维状似无意地走到厨房门口。 沈莫:“……”我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等等,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我来了腐国发现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男男女女都有隐性吃货属性。 “cici小姐喜欢烹饪,我知道在另一个区有一家不错的中餐馆,如果您有兴趣可以改天去尝尝。”哈维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 “谢谢,我不太习惯出去吃。”沈莫尽量没让自己的皮笑肉不笑表露得那么明显。 “当然,您有这么出色的手艺,光是这顿早餐的香气已经足够让我怀疑自己从前去的中餐馆到底是不是华夏人开的。” 关键词:香气,早餐。 “在这个大雾弥漫的早晨,让别人饥肠辘辘又不想吃别的东西。” 关键词:饥肠辘辘,不想吃别的东西。 你可以说的更露骨一点了。沈莫默默腹诽了一下,露出了一个相当礼节式的笑脸:“当然不是早餐,是我的午餐,现在它们在保温饭盒里。” 沈莫可以发誓,她看见对方的一头金发似乎都塌了下来,那一瞬间的表情真让人觉得他凄惨极了。 没有任何一个有良好教养的人会去垂涎别人的下一顿饭的餐盒,舔着脸进了一位年轻女士房间的哈维自然也不会。 “抱歉,我只是想让您来鉴定一下这本书……”可怜的举起差点被他遗忘的那本日文杂志,现在这本杂志成了他遮掩自己失望的唯一道具。 举着杂志,哈维步伐略快地向门外走去。 高挑纤细的女孩儿看着他似乎自带阴影的背影,心情突然好了几分。 “真的很香么?”干净的女声有着东方人特有的寡淡语气,这个凉凉的问句,在他身后轻飘飘地被问了出来。 哈维放下杂志,转过头看向自己年轻的异国邻居:“很香,丰富诱人的香气。” 在他身后,沈莫的脸上是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淡淡笑容。 “你还有十分钟的时间,我需要鸡胸肉或者鸡腿肉,黄瓜,新鲜的辣椒,土豆,胡萝卜,蚕豆,豌豆也都可以。只有十分钟。” 在门外探头探脑的迈尔斯差点和快步跑出来的哈维撞成一团。 “嘿!怎么样?有的吃么?” 回答他的是自家表哥直接拎着他领子往外拖的大手。 不同的人凑在一起,那就是江湖? 沈莫捻起一枚花生米放进嘴里,脸上是当初在苍蝇馆子和人一起喝酒吹牛时的自在。 第47章 面 沈抱石抱着一个大纸盒子躲躲闪闪地进了沈家饺子馆,拉开门掀起门帘子,一股暖气儿立时包裹了他全身。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儿,饭馆前厅只剩了一个帮工在扫地。 看见老爷子进来,小帮工立刻把扫帚放在一边,肃手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鞠躬行了个礼,嘴里响亮地喊了一声:“师爷好!” “嘘!”沈老头立刻做了个杀鸡抹脖子的姿势。 小帮工放在一边的扫帚把“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沈抱石把盒子摆在柜台上,转身踮起脚伸着脖子顺着传菜口看向后厨,殊不知小帮工正一脸震惊地看他这副做贼的样子。 师爷他老人家不一直都是一副高人范儿么?现在这样是撞邪了? “小陈,大朝呢?”看了半天,只瞅见后厨有小猫两三只,就是没有目标人物,沈老头儿转身问小帮工。 “海珍楼订了五十斤冻饺子,沈哥送饺子去了。”小帮工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怎么是他去?成子呢?”听见大孙子不在,沈老头儿立刻就有闲心来过问饭馆的人事管理问题。 “成子请假了,今天他奶奶七十大寿,海珍楼的老板一直想找沈哥,沈哥干脆就自己去了。” “海珍楼?又想让大朝去掌勺?”沈抱石哼了一声,低下头开始拆自己手里的纸盒子。 “师爷?您这是……?” “我找了人一会儿来弄电话线,以后咱们馆子里也能往外打电话,你们打电话都要记下来时间,客人打电话五毛钱一分钟,这个电话是能计时的,知道吗?” “哦哦!”小帮工看了一眼装了电话的盒子,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沈抱石,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憨憨地问到:“师爷,您找沈哥有事儿么?” 沈抱石又瞪了他一眼,怎么这么不懂事儿?我那是找么?我那是躲! 小帮工被瞪了一眼,摸摸自己不怎么灵光的脑袋,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师爷,咱的电话能打腐国去么?” “打打打!打什么打!我这是给店里创收知道么!知道什么叫创收么?!怎么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白长了那么大的个子。”沈抱石生怕别人发现自己是为了给孙女打电话才买的电话机,小帮工这么一问正好踩到了他的痛脚上。 挨了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小帮工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说:“有了电话沈哥就不用眼巴巴等信了,真好,嘿嘿。” 沈抱石连瞪都懒得瞪了,沈何朝是个闷子,收的徒弟都是傻子,就一个聪明的……是个混的!每次来信就一句话是给她亲爷爷——老头儿,我挺好的,你注意身体啊。 给你哥哥写几百几千字,给我就一句话!这下我装了电话,我看你是不是就给我一句话!哼! “别跟大朝说我来了,电话就说是邮电局送的,听到没有?” 小帮工抱着扫帚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师爷:“师爷,邮电局还送电话啊?” 哼!一代名厨沈抱石拂袖而去。 刚走出门又转了回来:“这几天有信么?” 小帮工保持着扫地的姿势笑着说:“没呀,师爷你怎么和沈哥一样天天问啊?” 谁跟那个不省心的孙子一样!哼! 一代名厨沈抱石再一次拂袖而去。 到了腐国快两个月,沈莫接到了第一个来自国内的电话。 “喂?喂?能听见么?丫头,我是沈抱石,我是你爷爷!你能听见么?”距离听筒还有半米远,沈莫也能听到来自地球另一端的声音。 “老头子,我能听见。”她拿着话筒,语气平淡,脸上已经有了灿烂的笑容。 “就跟你说一声家里有电话了!放在店里还能多赚几个钱,你等等我找找号啊……行了行了,给你给你。”老人絮絮叨叨了几句,想要把电话放下去找记了电话号码的纸,这时,电话被一直守在身边的另一个人接了过去。 正在腹诽老头儿几天不见变成了话痨,耳边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拿在手里,没有声音,想也知道正有一个高大的家伙守在电话前,用期待的眼神瞪着话筒。 “哥哥。”沈莫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我在腐国挺好的,我见到了很多很有意思的人,他们都对我不错。腐国这边的人吃的是牛肉,炸鸡,喝的是葡萄酒,味道不怎么样。我住的地方还有一位非常好的老太太。” 沈莫抬头看了眼正在给玫瑰浇水的泰勒夫人,没想到对方也看着她,对方对她点了点头。 少女又低下头,揉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尖儿,舒缓了一下情绪,接着说,说腐国的衣食住行,说腐国的同胞留学生,说自己的生活过得很好……尽管对面是沉默,她也一个人支撑着这场“交谈”。 她听见了呼气的声音,略有一点粗重,似乎带了泪意,沈莫的眼前瞬间就模糊了。 再揉了一下鼻子,她咽下喉中的哽咽说道:“最近家里都好么?好就深呼吸两下,我能听见。” 电话那边乖乖地传来深深的呼吸声,一下,两下…… 靠着这种特殊的交流方式,隔着整个大陆,这对兄妹交流了起来。 刚刚还嫌弃老头子的沈莫一个人整整说了五分钟,直到电话那边再次传来老人的声音:“你哥哥让你多吃多喝多睡觉,缺钱了跟家里打电话……我说你没事儿也不能寄张照片回来?邮费我出了……” “老爷子,你的身体还好么?” “好。” “饭馆还好么?” “好。” “你要注意身体啊!” “行了!你这丫头问的话跟信里写的一模一样,不能说点别的啊!”沈老头的语气里有点小哀怨,沈莫表示自己一定是幻听了。 “嗯。” “丫头啊?” “嗯?” “身体还好么?” “好。” “学习还好么?” “好……” “你要注意身体啊!” “……”把我问过的问题再拿来问我,老头子,我还真是你亲孙女!亲的! 一个电话就这么断断续续有一句没一句地打了十几分钟,最后老爷子以浪费电话费的名义挂掉了电话。 明明是因为某个妹控哥哥一直在沉默地、坚持不懈地抢着话筒而已。 扣上电话,沈莫看见泰勒夫人递给自己的手帕,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原来,真的不是不想念。 那一天的晚餐,是沈莫自己给自己煮的一碗面条。 面是水和盐调和着面粉和出来的,软面儿饺子硬面儿面,盐能让面团变得更加有弹性,煮熟后口感更爽滑。 她要做的是手擀面,面的劲道就在一个擀字上。 面团被她徒手压成饼状再被擀面杖压成薄片,从长到方,从方到圆,带着厚手套的手用恰到好处的摁压赋予了面团力量,这种力量会回馈给人们更让人难以割舍的口感。 整块面团终于变成了巨大的薄饼,一毫米左右的厚度有利于面条入味,也能保留面里最原始的麦香。 修长的手指提着薄饼的一端,纤细的手腕轻轻一抖,整张面饼就层层叠叠地落在了料理台上,一层来,一层去,叠摞在一起中间是似有似无的细碎面粉。 一刀一刀,把面饼切成七八毫米宽的面条,一刀起,一刀落,刀刀不绝,直到最后一下切完。 沈莫抬起一只手掠过整整齐齐码着的面条,白皙的手指似有似无地一勾一拉,原本叠放的面条就舒展开来变成了细长轻薄口感淳朴的手擀面。 茄子、番茄、土豆、猪前肘肉都切成小丁。 葱姜爆锅,倒进肉丁翻炒,点一点酱油调色,等到肉变色均匀有了香气再放进土豆和茄子,土豆变色茄子吸油之后再放进番茄。 番茄是水果,是蔬菜,也是调味品,特有的酸甜味道能让整个菜肴的口感更有层次。在这种混着肉香的翻炒中,番茄让土豆更加香糯,让茄子更加绵密,爆锅了番茄汁的肉丁也在微酸中析出了油分升华了口感。 加了水之后再次烧开的锅子里,香味开始弥散。 另一边,在水里翻滚了一次又一次的略带小麦原色的面条被捞了出来。 盆里凉水里放进了热腾腾的面,面条在里面瞬间舒展开,这种处理方法,被称作过冷河。 过了冷水的面口感绝佳也不会粘连,是东方面条处理手法中极简单又高明的一招,君不见东洋小国还有一道“传统美食”名为流水素面,吃的就是原汁原味的毫无调剂的“冷河面”。 热热的卤子浇在了面上,白里带微黄的面,金色的土豆,红色的汤汁,酱色的茄子,绿色的香菜,一缕儿香气轻悠悠地就进了人的鼻子里,不觉得的如何美味,只觉得,家在这里,随面而走,一面相牵。 面盛好之后,沈莫才发现自己做了足足四人份的打卤手擀面。 摘掉手套,她头疼地看着锅,不知道该找谁来分享这次的“意外事故”。 “叮咚~” 打开门,门外站了一个嬉皮士和一个金发美男,他们每人都抱着一大袋子食材。 “美丽的小姐,我们饿了……” 第48章 酱肉 在腐国的生活起于平淡,归于忙碌。 外国的大学生活远比沈莫在国内了解的要紧张地多,她上的是腐国最好的学校,又是其中最好的专业,在这里云集的是腐国社会未来的精英,和他们比起来,沈莫只能让自己用十二分的努力以期能让自己在大学里的每一步都走得稳妥踏实。 如果让她的同学们知道她的内心想法,大概会觉得牙疼。 逻辑能力超强,理解能力绝佳,英语水平完全不影响辩论水平发挥的异国小姑娘? 本就是天资绝佳的家伙,居然还比所有人都更加的努力……呵呵! 沈莫生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从十七岁前的课文到十七岁后的食单,看过一遍就能记住八成,看两遍就再也忘不了了。 这个本事曾经让她在学厨生涯中不断地后来居上,现在嘛,也让她在日常的学习中一路高歌猛进所向披靡。 有些聪明人在正确的时间做错误的事情,让自己沦为学渣。 有些平庸的人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情,让自己成为学霸。 也有些人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情,又有天生的天分做加成,也因为曾经的错失和成熟的心智变得更加努力。 这种人是注定的学神。 说的就是沈莫呀。 不过“无所不能”的沈莫也有一点小烦恼,何勉韵能提供给他充足的生活费,每个月六百磅的零用钱足够让她过得相当滋润,可她骨子里毕竟不是只有十七岁的无知少女,无论在那里自己能养活了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前世,她用了八年的时间走遍了全国学习厨艺,囊中羞涩的时候就找餐馆打工,或者干脆摆弄一个小小的食摊。 “金钱”从前没有阻挡过她的前行,如今自然也不会。 找一份兼职工作,已经提上了沈莫的行事日程。 何况,她找遍了学校周围的医院,对方都没有底气治疗语言中枢损伤导致的失语症,如果想继续给哥哥去寻医问药,更加充足的资金储备是必须的。 找工作这事儿,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找经验比较丰富的田婉孜来当参谋。 当然,田婉孜来找她的时间必然是饭点儿,前脚沈莫把一盆子的酱棒骨搬上桌,后脚田婉孜拎着两条鱼神气活现地进门了。 “油泼鲤鱼炸酱面,肉皮扁豆焖排骨~今天老沈请吃肉啊真呀真开心!”哼着自编自演的打油诗,田婉孜几乎是横着走进来的,那股子得意劲儿,简直是…… 让沈莫手痒的很。 “棒骨啊!”田婉孜的表情有点小惊喜,“本来想你也就做个蛋炒饭给我吃,带条鱼来让你红烧下,没想到居然有肉哎,带的鱼今天肯定吃不了,冻起来等我下次来啊!” 沈莫:“……” 田婉孜看着沈莫一脸呆滞,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老沈你发呆好可爱咧!” 沈莫:……默默地端起了桌上的棒骨盆。 “no!!!”田婉孜猛虎扑地式抱住沈莫的腰,生怕对方把棒骨端走。 “这不是肉啊,这是我的心呀!你把它拿走了让我怎么活?怎么活?” 看见田婉孜这副生不如死的样子,沈莫想起十几年后的一个流行词——“跪舔”,不过对方跪舔的不是自己,是排骨。 吃货的人生我永远不懂。 酱棒骨用的是猪腿骨,在腐国人眼里这是让人完全提不起食欲的“关节与骨骼”,沈莫在亚洲超市里买到的时候就连几个黄皮肤黑眼睛的都投来了不解的视线。 究其原因嘛,腐国人的杀猪方法和国内的不一样,杀猪不放血,血水一直都在食材里。而血水在华夏烹饪的体系中,是腥膻之源,肉臊之本。 所以,在腐国想要吃棒骨这些东西,要费大力气呢。 棒骨先浸泡在淘米水里,浸泡半个小时,再冲洗几遍,这个步骤也叫做“排酸”。 之所以用淘米水,是因为沈莫焖了一锅大米,洗完了米的水干脆用来洗肉好了,弱碱性的淘米水有助于血水更快地析出,带走棒骨上的脏东西,顺便更好地去除腥味。 棒骨进冷水整锅加热,血沫比想象中要少很多,撇去上面的一层,放进料酒和陈皮。 老汤是一直冷冻在冰箱里的,拿出来解冻,煮开,也撇去浮沫,倒进炖煮棒骨的锅里。 小火慢煮了快两个小时,骨头中的油脂都融进了汤里,老汤中原本就有的调味料和香气浸透了骨头。添加的那点料酒能祛除肉类仅剩的那一点腥膻气。 肉色是红亮的,连圆滚滚很厚实的筒子骨似乎都吸满了汤水,拎起一根棒骨,棒骨头上淋淋漓漓的汤汁油分十足,带着炖煮出来的香气。 一盆棒骨大概有六七根的样子,个个肉质厚实,肥瘦均匀,骨髓肥满。 田婉孜吃的大呼过瘾,一开始还知道用筷子夹起骨头上已经酥烂的肉,到了后来完全是两只手左右开弓,满手满脸都是油。 沈莫吃了两块排骨,盛了一碗莴笋清汤,慢悠悠地喝了,对比着对面的田婉孜,更显得轻松淡定……实在抢不过,喝点能吃饱就不错了。 “棒骨唉!我好几年没吃了!”把嘴里的肉咽下去,田婉孜抽空再度表达了对酱棒骨的喜爱之情。 “棒骨配米饭!嘿嘿嘿~” 她继续啃,沈莫拿了最近的报纸看着上面的兼职工作信息。 “老沈,你想找兼职有目标了么?” “我什么都行,就是好几个不错的工作有时间冲突。”沈莫用笔划掉了几个工作。 “我看看你的课表。”田婉孜想伸手去拿,发现自己满手是油,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终于恢复正常,对自己刚刚的表现有点不好意思。 “嘿嘿,我先去洗手” 她圆润地离开了,又圆润地回来了。 “这几个……”田婉孜指了指几个工钱看起来不错的,“老板不太喜欢黄种人。” “这几个……”田婉孜又指了指几个工作比较轻省的,“这两家老板会拖欠薪水,去年有个棒国留学生还被这家骗了打工税。” “其实,老沈你要是愿意,完全可以做点小吃去卖啊……额……需要饮食执照……要不找几家中餐馆看看?听说学区附近要开一家中式快餐。” 中国餐馆? …… 这绝壁是沈莫最不喜欢的工作场所,跑堂,跟刀,帮厨,打荷工,大厨,厨师长,行政主厨,连大饭店的股东她都干过…… 后厨重重的烟火气,前台嘈杂的人声。 更何况……再次在一家餐馆里靠自己的手艺赚钱,这是被她从重生的那一刻起就彻底被摒弃在她的生命之外的。 她绝对不要再让自己的手变成厨子的手。 绝!对!不!要! 沈莫笑了:“如果暂时没有合适的,那就算了,我已经申请了学校内的几个工作,先碰碰运气。” “学校里面的好多人都会申请,我觉得希望不大呢……话说……老沈你的课表也太满了!这个和这个绝对不是大一上的?” “还好啦,多学点没坏处。” 田婉孜自己当初在国内也是纵横学校的人物,可是看着现在神色平静没有一点得意神色、手上开始收拾盘子碗的沈莫,她表示……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己这个前浪已经被拍死在了沙滩上。 长得好,身材好,厨艺好,学业也这么好……感觉脾气也很好。 这么好的小姑娘,哎呀,好喜欢好喜欢! 揉揉头,好可爱。 沈莫毫无预兆地被田婉孜抱住……对方用那双肉呼呼的,还不知道有没有洗净油腻的手,狠狠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老沈你好可爱啊~”揉一揉~抱一抱~ 沈莫的手臂抬了一下,忘形的田婉孜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自己已经被架住了臂膀,接着,刚刚还在被她揉头发的女孩儿已经站在了离她一米以外的地方。 面无表情地整理头发的女孩儿~ 哎呀,好可爱呢 以后再找田婉孜当狗头军师!我的姓就倒过来写!沈莫的内心在咆哮。 这些不知道尊老爱幼的家伙,真是太讨厌了。 工作的事情还没着落,麻烦已经打包上门了。 亚瑟、弗雷德和凯瑟琳像是被装在篮子里的小奶猫,被放在她的公寓门口。 “亲爱的小夕,我和哈特先生要去德国一趟,家里的保姆生病了,只能让他们在你这里度过两天的周末。我知道你一定能强大到让他们成为女王的骑士。 ps:最后那句是哈特先生要求我加上的。 加油,我的女王女儿。” “cici我要吃小白兔!” “cici今天有好吃的肉么,你会做中餐馆里的丸子么?” “……”揪住姐姐的衣服下摆,星星眼。 “好吃哒?” 亲妈也是坑货,咋办? 第49章 蛋卷 几天过去了,沈莫腰部的青紫看起来依然有些骇人, 医生仔细检查了一下,然后愉快地表示骨头没有受伤,伤处的恢复状态良好,只要继续热敷就可以了,另外姑娘你在受伤这么严重的情况下还能背着一个和你体重差不多的人走一英里简直是女版超人,完全可以考虑一下参加个现代铁人三项什么的…… 何勉韵的脸色并没有因为沈莫身体健康而变得明快起来。 “小夕,每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女儿文静,娇嫩,因为那说明她被保护的很好。” 来了腐国这么久,母女两个第一次这样在没有别人在场的情况下一对一地交谈。 沈莫笑了,她明白母亲的意思,在很多人眼里女人的自立自强也是生活不幸的代名词。 “我真的被保护的很好,天真,善良,除了一点点的不甘心,简直称得上是无忧无虑。”沈莫说的是前世那个真正十七岁的自己。 “不甘心。”何勉韵看着沈莫,她不明白她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出众的容貌,窈窕的身材,超群的智力水平,还有能够来腐国就读最高学府的机遇。这些中的任何一样都足够让平凡的人嫉妒和羡慕,但是自己的女儿当着自己的面说不甘心。 另外,善良也就算了,女儿你哪里天真了啊?本来想着你来了腐国之后天天给我打电话,各种撒娇求妈妈帮助的,结果你居然什么事儿都处理好了,生活上自己能完全独立就算了,各种手续都没用我操心,上学也没有人际纠纷,把三个小魔王送你这,现在三个人只认姐姐不认妈!天天想着打包行李跑来姐姐家啊有没有!端庄文雅的何女士喝了一口水,其实心里咆哮不断。 “因为,在我的过去十几年里,我总想讨一个人的欢心而不得。”外面的雾气渐渐消散,阳光铺洒在窗格上,女孩儿的表情恬静沉着。 何勉韵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爷爷他居然敢嫌弃你!你是她的亲外孙女!你是沈爱民的遗腹子!难道他的眼里除了厨房就什么都没有了么!” 何勉韵愤怒了,当年的她因为为了掩盖中法混血的身份只能假称自己是已经去世的大伯的女儿,从京城逃到那座岛城。 认识了沈爱民并且嫁给他是何勉韵自己一辈子也没后悔过的事情。 那段婚姻里,她只憎恨两件事,一是厨房里无休无止的工作,二是沈抱石的独断专行。 一个抢走了她的丈夫,一个抢走了她的儿子! 现在她才知道,这两个甚至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伤害了自己的女儿! “不,您别激动。”沈莫拍了拍她的手背,给她端了一杯温热的菊花水。 “厨房会抢走沈家男人的全部时间和精力!他们表现爱的方式就是给你做吃的做吃的做吃的!三餐不断,还有点心和零食,除了吃的他们连甜言蜜语也不会说。可是这样的日子我觉得幸福啊……”何勉韵起先是在抱怨着,说着说着,突然流下了眼泪。 “我怀着你哥哥的时候,你爸爸去湖边买鱼,当时鱼塘还是是公家的,他用油和粮票换了一大铁盆的鲫鱼,连鱼带盆带水一百多斤重,他自己一个人用自行车推了十里路推回来,刚进家门连水都没喝就被叫去厨房里干活,夏天厨房里四五十度的高温,他刚进去一个小时就晕倒了……”高贵文雅的何女士抓过纸巾擦了一下眼泪还有鼻子,哭诉的能力和国内与她同龄的中年妇女一样强大。 沈莫有些莫名地发现画风完全变了,现在成了何女士的忆苦思甜大会。 不过……只见过照片的父亲,自己对他的了解实在太少了,居然能听到当年和母亲的罗曼史。 沈莫的心理状态是:笑眯眯,笑眯眯,继续继续~ “他的朋友也不知道哪里弄了一堆乌龟让我吃,还有乌龟蛋!我不吃,你爸爸就把乌龟和鸡一起炖,他偷偷把乌龟吃了,然后骗我是鸡汤,结果吃了半个月,我没事儿,你爸半夜流鼻血……”说着说着,想起当时沈爱民的窘状,何勉韵自己又笑了。 抬起头,看见自己的女儿抱着抱枕非常舒服地坐在对面看着她。 表情简直不能更八卦! 完了!居然在女儿面前失态了! “咳咳……”何女士清了清嗓子,正了正自己脖子上的丝巾。 沈莫明显意犹未尽,一脸遗憾地又给生母续了一杯水。 “其实是我自己不懂事,爷爷就是这样的人,我自己没想明白,想明白也就好了,这个世界不是围绕我旋转的,在爷爷的心里,哥哥最重要,但是在哥哥心里我是最重要的,我已经很满足。” “你哥哥,他好么?”纠结了这么久,何勉韵终于问出了几个月来她最想问的那个问题。 沈莫的回答很快,快得像是早就期待这个问句很久很久:“他很好,您放心。” “他是太平区最好最年轻的厨子,每次出外场都能开价到上千块,饺子馆里有五六个帮工,每天没有被包席面的话,他的工作并不多。爷爷已经把店彻底放手给他了,在太平区很多姐姐都喜欢他……”沈莫把所有好的都挑拣给了何勉韵听。 每次出外场他都要忙到半夜才回来,有五六个帮工是上次差点溺水之后才加了三四个人,在太平区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的脸,喜欢他的钱,但是没人喜欢一个哑巴。 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是个哑巴。 送走了何勉韵,沈莫仰脸躺在床上,心里酸的一塌糊涂。 爸爸和妈妈之间是真的相爱的,也许现在的妈妈也爱着哈特先生,但是从她失落的表情里可以看出,她也明白,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比妈妈幸福的多。 至少我已经挽回,至少我还能补救自己从前的莽撞和锋利。 我还可以尽一切办法治好哥哥。 “喂,老田,上次说的几家工作都在什么地方?” 腐国的雨来的特别勤,自春始到冬尽,摩天大厦和极具英伦风味的红砖小巷都浸泡在绵绵的凉雨里。 在沈莫的眼里,这些淅淅沥沥的雨没有故国江南细雨的缠绵也没有北地春雨的生机,只是让这个繁华又严守距离的城市,更显得肃冷典雅,就像是那些为女士开门时后退一步的绅士。 就在这样的一场雨里,刚刚从图书馆出来的沈莫跑回了自己居住的公寓。 门廊里的窗子开着,几枝金色的郁金香被水汽蕴养得更加娇嫩,泰勒太太穿着深褐色的长裙,正在给窗前的小几搭上绣着玫瑰团的新桌布。 “您好,泰勒太太。”沈莫微笑着向她打招呼。 ”cici小姐,如果你有时间,一会儿一块来喝下午茶,我这里有刚烤出来的纸杯蛋糕。”泰勒夫人对着自己唯一的东方住客提出了邀请。 十分钟后,擦干头发换了衣服的沈莫敲响了泰勒夫人的门。 红茶里飘着紫色的玫瑰花苞,泰勒夫人在自己的被子里还加入了奶油。 纸杯蛋糕还是微温的,小小巧巧地放在银色的盘子里,让人一看就觉得精致可爱。 泰勒夫人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像是专门用来刻画了“端庄”二字的教科书,尽管沈莫早就觉得她根本不像表现出来的这么严肃古板,还是要感叹一句,所谓泰晤士河畔的淑女,徐志摩笔下的夕阳下的金柳,大概也就是这样的一副情态。 虽然青春不再,但是美的风韵只会随着时间而沉淀。 银色的餐具被绣着玫瑰的桌布映衬着,淡金色的烛台放在枣色的有着原生木纹的厚重柜子上,窗开着,潮湿的空气拂过郁金香吹来。 这一切都在壁炉柔和火光的映衬中变得温暖。 不论泰勒夫人到底是怎样性格的人,沈莫感谢她这一刻给她提供的温暖,在这样的下午一个人呆在房间,无论怎样,对于一个开始有点想家的人来说,都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尝尝欧洲人的蛋糕,原料没那么丰富,但是口感是非常细腻的。” 沈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所谓“原材料丰富”指的是那次吃的包子。 点心和主食完全是两回事。 沈莫已经放弃解释东西方就餐文化间的差异了,只能决定下次有时间做一点中式点心给这个隐形吃货属性的老妇人尝尝。 顺便也要感谢她那天晚上帮自己照顾凯瑟琳和弗雷德到了深夜。 轻轻咬一口蛋糕,先是咬碎了烤到恰到好处的干果,蛋糕在烘焙之前被点了一点糖浆,就在干果的下面,在品尝到的瞬间有那种从房间里看到阳光破云而下的惊喜。 从上到下,从甜脆到香软,富有层次的味道从上到下压进了嘴里,对于沈莫典型的东方味蕾来说,甜有点过,香有点腻,但是这时再喝下一口调配好的玫瑰红茶,味道融合在一起也就只剩了恰到好处。 泰勒夫人看到年轻女孩儿脸上露出享受的笑容,唇角淡淡地勾起了一个弧度, “可惜没有司康饼,肉松和沙拉酱也用完了,不然我还可以做三明治给你尝尝。虽然没有你那么奇妙的厨艺,我也可以请你品尝一次老式的下午茶。” 泰勒夫人摇了摇头表示遗憾,然后赞美道:“在食材使用的广度上,华夏人真是令人惊叹,各种各样的蔬菜,各种各样的肉类,还有动物身上的每一个部位几乎都能使用到,太神奇了。” 沈莫微笑着说:“这也不应该叫食材使用的广度,而是发现美食的角度,在这一点上,华夏人确实比别的民族都付出了更多的时间。” “角度?”泰勒夫人微微挑了下眉毛,似乎对这个词表示不解。 “即使一样的材料,东方烹饪的多变性也比您想象的要丰富的多,您介意让我用一下您的厨房么?”站起身,沈莫觉得还是用事实说话比较快。 土司,沙拉酱,肉松,鸡蛋,鱼排,蔬菜,西方人用最简单的方法把它们叠加在一起,变成了风靡全球的三明治。 可是,如果只剩了土司和一根香肠一枚鸡蛋,大概在他们的眼中只是一顿煎一煎就能吃的、再简单不过的早餐。 平底锅里起一点微油,香肠切成薄片放进去炸到滋滋作响,吐司用刀尖取下中间部分,把相框一样的外部放进锅里,煎出了香味的香肠就堆在吐司中间的空里。 一枚鸡蛋,在沈莫的手里转了一圈再举在锅子上,“啪”剔透的蛋清娇嫩的蛋黄就稳稳地落在了香肠上。 锅里的温度已经很高了,蛋清在一次次的起泡中渐渐发白,蛋黄软软地颤动了两下,最后挣扎不过,不情不愿地开始被白色包裹。 捻了一点盐,细细地洒在鸡蛋上面,锅子被拎起来一颠,已经融为一体的土司和鸡蛋在半空里翻了个身,又落了回去。 吐司煎蛋放在白色的骨碟盘子里,盘子的一角还有沈莫在煎蛋的时候随手用芹菜叶子拼出的枫树林。 一面金黄酥脆,一面软绵可口,咬一口有鸡蛋的鲜嫩还有香肠的咸香肉感。 “无论还剩什么材料,都要把食物变成自己能力所及的美味的东西,这就是东方人的饮食角度。” 泰勒夫人笑了,这次是她今天露出的最畅快的笑容:“cici,你真是一个神奇的姑娘,你生长的国家,也一定充满了奇妙的人和事。” 这个简单的土司蛋征服的不仅仅是泰勒夫人的肠胃,更让她从此正视了这个黑色头发,白皙瘦削的东方女孩儿。 前几天这个女孩儿自己跑出去找弟弟的时候,泰勒夫人还曾经觉得她莽撞,但是得知她受伤之后还背着弟弟往回走,又觉得她是真正的勇敢。 现在看来……泰勒夫人觉得,这个东方女孩儿的智慧并不弱于她的勇气,勇敢善良又有智慧的人,在哪里都是值得尊敬的。 “不过……”看着沈莫一脸华夏式沉静的样子,泰勒太太忍不住还想挑战一下,“这些被取出的面包怎么办?”七八厘米见方的白色面包芯儿,总不会就这么扔掉? 沈莫没说话,她把一点白糖洒在面包上,又放上了切碎的草莓丁儿,手指极灵活的捏转了几下,把面包卷成了小卷儿,外面裹上倒了点牛奶的蛋液和面包碎又在锅里煎了几分钟。 “草莓蛋卷。” 蛋卷儿被改刀成了两厘米大小的小块,从外到里依次是金黄,奶白,新鲜的粉红红,酸甜的草莓搭配蛋香奶香十足的外皮。 …… 当沈莫离开泰勒夫人家的时候,泰勒夫人郑重地对她提出了邀请,邀请她参加下个月泰勒夫人自己举办的下午茶会。 标志着这位骄傲的妇人对沈莫真正的认同和接纳。 第50章 新菜 周日上午10点,沈莫穿着毛呢大衣搭配格子围巾,手里还拎着自己的简历一脸惆怅地出现在了“熊猫餐厅”的门口。 沈莫真心不想当厨子,不想进厨房,不想在餐厅打工,但是这家新开的餐厅提供的工作,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性价比最高的。 一个小时4磅,小费也可以自己留下,时间可调性大,对于外国留学生来说是相当优厚的条件了。 田婉孜说,这家店的老板只想雇佣几名来自华夏的留学生,因为老板本人也是华夏人。不过因为原因不能明说,所以招聘的范围就是在留学生们的口中口口相传……奇怪的是这家店想要招的女服务生一直没有着落。 “你来应聘服务生的么?”清甜的声音从沈莫的身后传来,转过身,她就看见一个女孩儿笑容甜甜地走了过来。 看见这个女孩儿的一瞬间,沈莫着实觉得自己被惊艳了一把。 乌黑的长发披在肩膀上,浅褐色的眼睛像是一泓幽幽的泉水,五官的轮廓看起来像是东方人,肤色也是极其细腻的象牙白,但是偏偏有一种现代审美中推崇的西方的分明棱角和高傲风情。 精美到不带一丝烟火气的脸庞,宽松的宝蓝色线衣露出一点锁骨,下面是一条灰色的牛仔裤,明明是再扑通不过的搭配,穿着她身上顿时有了精灵闯入人间的梦幻感,搁在十几年后简直是全民女神的节奏。 这样的女孩儿又拥有这样的气质,让人觉得对她有一丝不敬似乎都是亵渎。 沈莫沐浴在对方自带的强大圣光中,微微点了点头:“我来应聘兼职服务生”。 “你今年十六?还是十七?”漂亮的姑娘走到她的身边,然后……抬起手拍了一下沈莫的屁股。 “这胸这屁股平的,你来过大姨妈了么?”这句话,她换成了中文——口音里带了点鼻音也带了点软糯的江南气。 都怪这个看脸的时代,明明女孩儿对第一次见面的自己说的是略带了猥琐气的句子,沈莫的心里却完全生不出一点的恶感。 但是就算没有恶感,沈莫也不是会让人白白占了口头便宜的人。 “我发育地晚了点,今年十七。”沈莫默默的调转目光平视前方,正好从对方的头顶看了过去。 啧,这个身高也就不到一米六。 “你发育地似乎太早了,严重影响骨骼发育。”沈莫像对方一样随意地说道。 回答她的是女孩儿的笑声:“有性格,我喜欢!ok!你我要了!进来签协议。” “哦?你说的算?”沈莫奇异地也觉得这个女孩儿似乎很和自己的胃口。 女孩儿挑了挑眉,语气十分之帅气霸道:“当然。这家店是我的。我叫苏仟,英文名好像是叫ary,老外叫我ary·su,你可以叫我苏仟或者老板,这家店还没开始营业,就缺你了。”她又拍了拍沈莫的肩膀。 此时的店里确实没有客人,两个男人一坐一蹲地在餐厅里。坐着的男人胡子拉碴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他正在餐桌前无所事事地翻着杂志,另一个蹲着的要年轻些,他正在靠近厨房的地方清点恒温箱里的饮料。 “好啦,又招来了一个兼职的,这下应该不缺人了?通知小鹿和小陈,我们明天就开始营业,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缺!”中年男人抬头看了一眼沈莫又低下了头,那一瞬间的表情相当之忧郁。 苏仟相当汉子地拍了一下桌子:“不就是周一周四周五晚上还有周日缺人么?加上她不是正好么?你凭什么说不行。” “不好,”胡子男头也不抬地说,“她胸不够大。” 蹲在墙角数饮料的黑瘦男人也跟着默默点了点头。 沈莫觉着自己从到了这家店的门口开始就进入了另一个次元,这家店只看胸不看人么?怎么从里到外散发着猥琐气? 别说叫熊猫餐厅了好么?改叫流/氓餐厅好么?这一群家伙都是猴子请来的逗比么? “哦……这样啊……”苏仟做思考状点了点头,转身看向沈莫,”周一、周四、周五晚上你都有时间?每天晚上从五点工作到晚上十点,你的工作是下单端盘子,洗碗有专门的洗碗工,试用期每小时4磅,过了试用期看你表现再加,收到小费归你自己。好了,没有问题我们就签合同。” “当然没问题。”对现在的沈莫来说,什么逗比都没有每周80磅的收入重要。 “我抗议!”依然不抬头的中年男人挥了挥手要表达自己的反对意见: “你说想看帅哥,所以招到了帅哥,黑豆说想看萝莉你就招到了小鹿,我说想要大胸美女……你给了我一个搓衣板!不公平!抗议!” “搓衣板”一脸无辜地看向年轻的女老板。 “我是老板,我说的算。”苏仟看也没看那位中年男人一眼,进了柜台拉开抽屉拿了一份合同出来。 “哦,对了,你叫什么?”苏仟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我?沈莫。” “唔,好名字,只比我的差一点。” 女孩儿刷刷刷填完了用人单位的资料,递给沈莫让她看看没问题就签名。 “喂!我是大厨!我说我要个有胸有屁股的服务生!我的要求是合情合理的!”被两个小姑娘无视的中年男人怒刷存在感。 “我是老板,我说我觉得她很不错!”苏仟拍了拍沈莫的肩膀,顺便摸了一把她的脸。 “皮肤不错唉,就比我差一点。”又摸了一把,“重点是脾气好,我摸来摸去的也不生气。” 沈莫垂眼看去,苏仟凑到她的跟前,又比自己矮半个头,正好能从她宽松的领口看见里面的事业线。 “因为我也没赔。” 蹲在墙角不知道数第几遍瓶子的年轻人不小心笑出了声。 苏仟抬手整了整领口,转头看向满脸胡渣的中年大厨:“你看,这种和我不相上下的性格,这种和我不相上下的长相,还附赠一对大长腿!多合适咱们餐馆的风格!” 附赠大长腿……沈莫觉得这个姑娘把自己店说成了卖人肉包子的。 “咱们餐馆有风格?我怎么不知道。”尽管嘴上说着抗议,但是大叔依然不紧不慢地翻着杂志,沈莫发现那是本男性/向的超模画册。 有点抽风的老板,好色的大厨,喜欢蹲墙角的帮工,这样的餐馆真的有风格?神经病的风格? 苏仟并不知道自己在沈莫的心理已经从女神的制高点慢慢滑到了女神经病的深渊:“重点不是风格,重点是她有一双大长腿,我们可以让她穿短裙制服。” “我更想看美胸大屁股。”大厨还是很怨念。 “那还不简单。”苏仟一拍桌子,豪气干云。 “看我的!” 扑通!蹲在墙角的帮工不小心跪在了地上。 老板名叫苏仟,国籍不明,似乎是个混血儿。帮工来自阿三国,名字比较绕口,因为比较黑就叫黑豆,而那位眼睛总是盯着模特们胸口不放的大厨——叫做俞正味 听见这个名字,沈莫的第一感觉是自己幻听了。 二十年后的俞正味是中国厨艺界的传奇。 因为食材的丰富,文化的交流,改良中国菜随着时代的发展成了一种必然的趋势。 对于普通人来说,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番茄酱做的糖醋里脊。除此以外,20年后烤箱成了很多家庭的必备品,咖喱饭也成了无数年轻人的最爱,就像是布丁和双皮奶的混搭,就像是年糕被泡进了红菜汤里。 未来的祖国走得很快,未来的华夏菜越来越多快少省,求新求变。 在这样的潮流里,俞正味是个奇葩。 前十五年,他致力于改良华夏菜,让中国菜更容易被歪果仁接受,可是最后两年,他抛弃了自己开创的崭新局面,把目光投向了祖国最平凡的土地上。 最本真的味道,最传统的做法,最朴实的灶台。 成了他新的追求。 可惜,沈莫没有见过这位高人,因为他在沈莫功成名就之前就死在了一场车祸里。 可是他对沈莫的影响却是深远的,沈莫记得他说过:“美味不应该是吃客们用来炫耀的奢侈品,因为在制作的眼中,它们代表了追求。”“世上唯美食与乡愁值得被原谅十万次。”“我生来不是为了做饭,是为了挑战自然给予我们的一切财富的极限。” 这位大厨并不属于南北各大流派中的任意一派,第一次听说他的名字的时候,沈莫正在黎正清的指导下学习“缠丝兔肉”的做法,黎老先生表示自己听也没听说有这么一个人,无名之辈也敢来邀请他品菜,他自然非常干脆地拒绝了。 可是仅仅过了一个月,俞正味就在全国大赛上斩获金奖,用的就是黎正清拒绝品评的那道菜。 那是沈莫第一次注意到他。 再后来,就是在十几年中听到俞正味来往于全球各地,努力把外国美食的优点融入到华夏烹饪当中。 前世的沈莫一直想要见见他,她在厨房里呆了二十多年,可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能为厨艺生为厨艺死。 沈抱石和黎正清这些老一辈的人,他们从来没得选择,从出生在沈家和黎家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必须在厨子这个行当里走到头。但是俞正味不一样,他没有来自传承的压力也没有被逼迫和抑制,在俞正味的身上,沈莫总觉得自己大概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是现在…… 沈莫看了眼津津有味看着写真杂志的“胡子大厨”……如果他真是“后来”的那个“俞正味”,那自己想要的答案大概是“做菜帅气能钓到大胸妹子”了………… 苏仟觉得自己刚刚结识的小伙伴情绪有些低落,她非常热心地问到:“小夕,你还有什么疑问么?” “唔,没有”只是幻灭了一下,世界观需要重启而已。 熊猫餐厅,门口小小的木制招牌上有一只憨态可掬的熊猫,中间是一个简单的英文单词“panda”。 贴着门边还有一个宣传语:“每一口都是惊喜。” 走进大门能看见木质的地板和柜台,十几张圆木木桌,几株不知道在那里找来的竹子盆景,在一边的墙上挂着一只熊猫的时钟。 三个正式工作人员,一名帮工,一名收银加老板,一个厨子。 三个非正式工作人员,就是包括沈莫在内的三个服务生。 沈莫每个周的周一周四周五晚上要在这家店从五点工作到晚上10点,还有周六的十点半工作到十五点半,正好是不用缴工作税的每周二十小时打工时间,每小时4磅,一个周80磅,换算成软妹币的话,收入已经超过了当时国内的很多人。 对于沈莫来说,这些钱能够让她的手头更宽裕一些,到腐国的首都或者别的大城市的医院去咨询治疗哥哥哑疾的方法、 周一下午五点,沈莫开始了在熊猫餐厅的第一次工作。 她的工作非常简单,因为每天熊猫餐厅都只提供一种套餐,所以,她只要记下客人的套餐数量和饮料需求,下单给厨房,拿饮料给客人,上菜,把账单压到柜台核算就ok了。 熊猫餐厅的开业第一天,菜谱是:星期一套餐,蛋包饭,煎香肠,奶油蘑菇浓汤。 看起来并不像是中餐的食谱。 刚刚开业的小餐厅生意还算不错,主要原因大概是门口挂着打折的牌子。 蒜末洋葱和鸡肉丁的香味在空气里飘散,沈莫一边记录顾客的需求,一边皱了一下鼻子。 蛋包饭的起源多说是来源自片儿国,经由湾湾传入国内,用蛋皮包裹着炒饭,还可以在蛋皮外也淋上一层番茄酱,口感丰富,味道层次丰满,而且简单容易口味大众…… 沈莫皱鼻子的原因是因为在上第一份菜的时候,她发现俞正味用的是黄油。 不止如此,从成品来看,他用的肉丁是鸡腿肉。 可是这次他做的,用的是橄榄油,而且还在炒香了佐料之后点入了柠檬汁。 身为大厨你这么调皮你麻麻造么? 给第三桌上完餐,沈莫已经无语了。 在锅里炒的那份的佐料是圆葱,蒜末,萝卜丁和番茄丁还有鸡肉,肉比前两份要少一些,但是蔬菜的分量要多很多…… 明明是一样的套餐,这位胡子邋遢行事懒散的主厨居然每一桌都上不一样的炒饭。 第四份,炒饭回归到了最基础的圆葱蒜末版本,但是蛋饼的气味明显有了变化……俞正味把高汤兑进了蛋液里…… 第十份,咖喱味的…… 第十一份,迷迭香的气息…… 第十二分,用烤猪肉代替了鸡肉丁…… 香肠倒是统一的咸香带微甜的广式香肠,奶油蘑菇浓汤用的也是非常普通的做法,牛奶、奶油用文火煮开,倒入口蘑片和火腿碎还有用橄榄油炒过的面粉加高汤调成的糊,上桌之前撒干面包,柠檬汁,盐末还有胡椒粉。 简直是,胡闹! 第51章 汤圆 作为一个厨子,与美食爱好者最大的区别,是标准的制订。 标准是只属于自己的标准,每一道菜的标准,分量、火候、搭配,放入食材的先后顺序,在厨子找到属于自己的标准之后,他们就会在这个标准的基础上精益求精,习惯于量产和重复。 就像这个世界上的很多看起来创意十足的工作一样,让上帝惊叹的创造不过是一时的,只有日复一日的付出才是永恒的。 没有每日都在创造的厨子,也没有每日都在懈怠的厨子,每个名厨都是在不断的重复中完成对自我的突破。 但是似乎,俞正味正在颠覆这个常理。 周一的蛋包饭套餐,在晚餐阶段一共待客42桌,他做了42种截然不同的蛋包饭。 从葱花鸡蛋的清香,到番茄柠檬的酸甜,再到咖喱胡椒的辛辣,最后是酱油猪油的醇香。 就连薄薄的蛋皮也经历了多种口味的调配和各种烹饪方法的洗礼。 从沈莫的经验看来,这种每时每刻的创新,并不适合于一个职业的厨子,因为没有自己固守的标准,那也就没有风格,也就更加没有特色,一个没有风格和特色的大厨不会让他所在的餐厅走得长久。 沈莫的工作服是翠绿色的两件式复古套装,钉着盘扣的短打上衣胸前绣着圆滚滚的熊猫,裤子上没有什么花样,只是蝴蝶样式的盘扣极好地衬出了少女纤细的线条。她头上原本扎着高高的马尾,被苏仟强制折成了团子头,脚上是三公分高的软面鞋子,白皙的皮肤被嫩绿的颜色衬得莹莹如玉,即使胸前还有只傻傻的熊猫,整个人也让人觉得是一道难得的风景线。 苏仟自己穿的是亮黄色绣着金线的开叉旗袍,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 此时店里将要打烊,她右手拿着记账笔,左手摁着计算器,平平淡淡的灯光打在她的头上瞬间就有了旧年代里纸醉灯谜的华丽感。 果然是画风不一样,沈莫靠在柜台上暗自赞叹了一声,用手点了点台面。 “老板,俞大厨做的饭……也太个性了。” “怎么?不好么?”苏仟抬起头看她一眼,随手指了指门口的广告语——每一口都是惊喜。 惊喜?你这是在逗我?多少餐厅上餐前在对方已经点完菜的情况下都会提醒对方想想自己有没有忌口的,你这儿居然完全反着来,不管对方想吃什么能吃什么,直接依着大厨的天马行空来? 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沈莫觉得自己在这家店的工作做不长了。 “不好么?”苏仟轻轻瞥了沈莫一眼,刹那间的电压高达3000v。 沈莫默默抖掉身上起的鸡皮疙瘩:“可能有些菜吃客们并不喜欢。” “我希望那些人在这里,把每一次吃东西都当成是一次冒险。看过么?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个吃到的是什么味道。在我这里也是,每一餐都是不一样的,那才刺激。” ……辛辛苦苦了半天吃一顿饭还要“冒险”? 你不怕被愤怒的客人掀了桌子么? 苏仟指了指外面的灯光:“每天,人们干着一样的事情,上班,回家,小聚,吃饭,没有惊喜也没有刺激。多可怜?” 说得好像你开餐馆是在做慈善是也一样,沈莫很想给这个不靠谱的老板一双大白眼。 但是不得不承认,苏仟的说法引起了她的兴趣,如果厨子能在工作的自由随意地发挥,说不定他们的进步会更快,这样一想似乎有点道理。 真·食古不化·小夕同学坚决不承认自己似乎突然对这样的设定有点小期待呢。 第一天的工作,沈莫收到的小费是10磅,大多是10便士、20便士的小钱,面值最大的是5磅的硬币。这是非常惊人的,要知道英国人和美国人不同,他们可没有大手大脚给小费的习惯,不得不说,这笔钱是沾了她脸的光。 沈莫随手把钱交到柜台上,让苏仟给自己换成了整钱。 “今天第一天大家干的都不错。”苏仟看了下进账,笑的像是个偷了鸡的狐狸。 沈莫正想换了衣服回家,胡子拉碴的俞大厨端了几个小白瓷碗出来。 “天这么冷,吃点宵夜再走。” 小小的白瓷碗里装了几枚圆滚滚白胖胖的汤圆。 汤圆上撒了一点盐炒的花生碎,倒像是北方人的吃法。 小鹿个开朗的湾湾女孩儿,身材娇小,笑容甜美,看着小小白白的汤圆,她眼中流露出喜爱的神情。 店里的帮工那个唯一和大家画风不一样的黑豆,虽然似乎有萝莉控的偏好,但是实际上笑容腼腆,干活踏实沉稳,端着汤圆对沈莫偷偷瞄了一眼小鹿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就缩到桌角吃去了。 “腐国这个季节真是潮湿,也不知道呆久了会不会得风湿啊。”俞正味揉了下手肘,用勺子挖了一下汤圆,还不忘祝福苏仟小心别烫到那张没节操的嘴——如果他的目光能别杂志上模特的胸那就更有说服力了。 沈莫瞪着手里的汤圆,虽然闻到了一点黑芝麻的甜香,但是经历了一晚上的“创意展示”之后,她觉得自己手里的汤圆和女巫的毒苹果差不多。 吃了……还能全须全尾地回家么? 苏仟笑了,捏了一下她的小嫩脸:“放心,他就算想要在员工的宵夜里自由发挥,我这个老板也要控制成本呀~” 外面秋风萧索,带了让人触手可及的湿气,沈莫端着的小白瓷碗却散发着能让人从心底妥帖起来的温暖。 汤圆用的是上好的糯米粉包的,跟北方的元宵相比,汤圆的制作要简单一些,砂糖,黑芝麻,油,调和成浑然一体香甜绵密的馅儿,搭配着糯米粉的香糯清甜,就成了人们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美食符号。 第一个汤圆入口,只觉得绵香悠远,口感恰到好处。 根本不用牙齿去咬破,只用舌头挤压一下,就能尝到流出的浓甜香滑的芝麻馅儿。 伴随着甜香在嘴里弥漫,沈莫看了眼俞正味,没想到这一碗汤圆他居然用传统的猪板油调馅儿。 猪板油并不是人们以为的猪肉炸炼出的动物油,而是猪肚皮内一张一张由薄膜包裹的脂肪组织,拆去薄膜,把板油直接与炒香碾碎的黑芝麻混合,是最传统的汤圆馅儿的做法。 如果是在国内,吃到这一份汤圆,沈莫只会感叹一句用心精深,但是这是在腐国,猪板油这种东西在市场根本无处可寻,能用这个做汤圆料,可见俞正味对于传统做法的遵守严格到了什么地步。 一面是可以不停变化的毫无标准的随性搭配,一面是搜集材料苦心积累的严苛守旧。 俞正味这个人,在厨子截果然是个奇怪的矛盾体。 扯了餐布擦了下自己的嘴,头发乱蓬蓬的大厨用筷子头敲了下女孩儿的脑袋。 “再不吃就凉了!” 沈莫恍然回神,又看了一眼这个一生像传奇一样的厨师,低下头专心地吃起了汤圆。 时日久长,自己总能找到自己想找到。 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 即将进入冬季的腐国夜雾渐起,冰冷与潮湿开始在整个城市里肆意游荡。 小小的panda餐厅里,偏偏灯光暖暖,木质的桌椅让人觉得安稳舒适。最美的是手上的这一碗,伴随着甜香一起吞咽的还有淡白的糯米粉汤,滚热妥帖,心神皆安。 除了…… “丫的,老俞,谁让你碰小夕的脑袋了?我都没碰过!” “苏丫头,不是我说你,你又不是男的,天天往小夕身上腻腻歪歪。” “我腻歪我的管你【哔……】事啊。” “你……” 沈莫坐在中间安之若素地吃汤圆。 角落里的黑豆偷偷摸摸地又去盛了一碗。 小鹿姑娘看着房间里除她以外的四个人类,艰难地相信了自己是这个店里唯一的正常人。 晚上八点,出差经过这里的何勉韵来看望自己的大女儿,发现她不在。 对此,何女士表示: 好!开!心! 十七岁的女孩儿就应该这样嘛!出去跳个舞,唱个歌,或者和帅气的男孩子出去兜风。 哪怕都没有,她只是去河边散个步,也比呆在房间里伪装自己是中年居家的厨娘要强。 在何女士的心里,她真的担心过去十几年的生活对小夕影响太大了。 厨艺好是一个女性生活有意趣有品位的佐证,但是不应该是一个体面女人的生活中心。 何勉韵不得不承认,她面对女儿做出来的食物,就像是当年面对沈爱民的笑容一样,一面是享受,一面是鄙夷。 泰勒夫人正在收拾东西,明天清早她要乘车去首都参加她一个好友的茶会。 “哈特夫人,您要去cici小姐的房间,麻烦您帮我把这个放在她的便签簿上。今天有一个找她的电话,我听不懂中文,所以没接。” “哦?好的,当然没问题。”哈特太太举止优雅接过便签,目光不经意地扫了一眼。 “是个来自中国的电话。”泰勒夫人补充了一句,“似乎是cici小姐在国内的亲人,我想这个电话对她比较重要。” …… 一向端庄矜持的哈特太太把自己的手包掉在了地上。 第52章 家常菜 琳达已经注意那个饭盒好几天了。 圆墩墩的饭盒,金属质地,整体是个小鸡的造型,小鸡的嘴扭一下,饭盒盖子就能自动弹开。 因为保温性能一般,是超市里算是比较平价的学生饭盒。 琳达注意这个饭盒的原因,是她的那位来自东方的同学已经半个月没有出现在餐厅,每天到了午餐时间就会拎着这个饭盒独自离开…… 自认对于奇异东方菜接受程度很高的琳达对于华夏人的日常饮食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好奇心,这份好奇心现在煎熬着她,一方面她知道自己不该去探究别人的,另一方面她是真想知道里面都装了什么。 纠结啊纠结~ 会有那种味道奇异诱人的鱼头么?听说华夏人连鱼的尾巴和内脏都不放过。哎呀,会不会是传说中鸭子的头?或者是鹅的爪子?还有血,华夏人还会把血弄得像是奶酪一样的小块然后吃掉!据说味道也很好! 那个小饭盒里的东西一定比中餐馆里的刺激多了! 琳达的心里像是有一百只故乡特产的折耳猫在挠啊挠啊挠。 到了午休时间,沈莫去柜子上取下了自己的外衣穿上,又拎起了那个嫩黄色的饭盒,缓步走出了阅览室。 琳达抓起自己早上在让仆人做的两个三明治跟了上去。 管她是鸭头还是鹅掌,就算是血我今天也不会放过的! ,你今天也是自带了东西么?” 沈莫转过头,看见琳达面带微笑地举着自己手里的三明治——动作有点刻意呀。 “是啊,不太适应餐厅里的面包,我就自己弄了点吃的。”沈莫摇了一下手里的饭盒。 琳达的眼珠子也跟着一起摇了一下。 “要不要尝尝我的金枪鱼三明治?”琳达继续举着她的三明治献宝,金枪鱼的哟,味道很好的。 沈莫看见两个三明治,大概明白这个姑娘想要什么了。 分享食物总是要相互的,琳达起了头,自己总不好说不用了我对三明治不感兴趣。 虽然真的完全不感兴趣……唉,自从来了腐国,总觉得自己的身边充斥着吃货和坑货。 沈莫点了点头,笑着回答说:“好啊。”算了,已经习惯了。 长廊尽头的教室里没有人,沈莫和琳达走了进去,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琳达大眼睛里bulgbulg的期待光线,已经快把沈莫的狗眼闪瞎了。 打开饭盒,里面第一层是鱼香肉丝,第二层是葱花蛋炒饭。 从早上九点到现在才几个小时,饭菜还有四十多度的样子,盒盖一打开,香辣微甜的香气就跑了出来。 琳达瞬间醉了。 剁椒和木耳是苏仟分给沈莫的,一小袋压缩木耳,一小瓶剁椒酱,看起来普通,但是在腐国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 剁椒是把新鲜的红辣椒剁碎之后用盐和姜蒜拌匀腌渍得到的,可以直接当小菜吃也是湘菜中不可或缺的调味品,味道清辣有的还有酸爽感,声名起于湘地闻于华夏。 虽然不爱吃辣,但是沈莫依然很珍惜这点难得的小配料,今天早晨就做了一份儿剁椒版的鱼香肉丝。 三分肥七分瘦的猪前肘肉被沈莫切成了等长等粗的肉丝,横切牛斜切猪,猪肉的肉丝想要保证口感软而不散还不塞牙,最好的状态就是每一根肉丝都是倾斜的纹理。 肉丝用料酒和盐抓一下,再用蛋清和淀粉上浆,静止十几分钟。 锅里倒油,先把肉丝滑炒断生,再用葱姜爆锅,放入剁椒炒出香气,倒进肉丝等到炒匀上色再放进胡萝卜、土豆丝、木耳丝、青椒丝。 最后倒入用糖,酱油,耗油,醋还有水淀粉调制成的调味汁。 起锅的时候,她还听到了楼上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哀嚎。 没有玉兰片和豆瓣酱,沈莫只是有一点小遗憾,没有笋丝,沈莫只能承认这道菜真是“因地制宜”的不正宗的鱼香肉丝了。 在华夏,因为一种食物的不同处理,人们可以争论好几年,比如甜豆花和咸豆花,比如西红柿炒蛋放不放糖,再比如咸粽子和甜粽子。 远的不说,就她们面前的这一份鱼香肉丝,在自己的圈子里也分成了“无笋不吃党”、“无酱不香党”以及“无泡椒不正党”。 到了沈莫这里,没有笋,没有酱,也没有泡椒,鱼香肉丝味道的厚重感略有下降,但是最本质的东西并没有改变——混合的鱼香味道足够下饭,丰富的颜色搭配足够诱人。 米饭是前一天店里剩的,几个人一人分了一碗带走,按照苏仟的话来说,谁也不指望抠门了一碗米就能发家致富了,既然多了就要分掉,留着又生不出小的来。 那碗饭沈莫打了个蛋用葱花随便翻了翻,为了搭配鱼香肉丝,她只放了一点盐。 葱花炒的有一点焦色,鸡蛋被搅成了缕状,一份简单的蛋炒饭,果腹足矣,厨艺什么的,完全谈不上。 可是这份在沈莫眼里差强人意的搭配,已经快把琳达迷晕了。 那个红润鲜亮的色泽,那个缤纷奇妙的食材搭配,还有这种酸辣甜似乎都掺杂的香气。 黑的是什么?红色的碎末是辣椒么?红的和白的应该是萝卜和土豆?为什么看起来口感特别好的样子? 炒饭在中餐馆吃过啊,为什么现在觉得这两个放在一起格外诱人,格外美味呢? 叮~!鱼香肉丝加蛋炒饭组合对琳达造成了会心一击。 沈莫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自从来了腐国,她不好的预感几乎都应验了。 …… 晚上。 亚瑟在走廊里踟蹰了许久,终于敲响了妈妈的房门,在哈特家的住宅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立空间,他们也必须要学会尊重别人的独立空间。 “进来。”何勉韵匆匆收好手里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调整好了脸上的情绪才让亚瑟进来。 “妈妈,我周末想去cici那里。”亚瑟进门之后直接对他的妈妈说。 “亚瑟?”何勉韵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来自己最疼爱的“第一个儿子”。 虽然已经知道自从半个月前亚瑟跑出去又被小夕找回来之后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排斥自己的姐姐。但是何勉韵没想到,除了总是在周五开始收拾行李的弗雷德和凯瑟琳,还有亚瑟也这么喜欢去找小夕。?“亚瑟,我记得你周末经常要去打篮球?” “去了cici那里我也可以打篮球。” “噢?”何勉韵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即将十二岁的儿子。“亚瑟,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待cici的,虽然弗雷德他们都没有说,但是我知道上次你们的争吵就是因为cici。”何勉韵对亚瑟的想法很好奇,在她的眼中自己的大女儿稳重有余活泼不足,做事情有点滴水不漏的感觉,不太像她,也不太像沈爱民,这也导致了她对自己沈莫的亲近总是隔了一层。 亚瑟是个聪明敏感的孩子,他察觉到了自己和小夕之间并不亲近的关系,甚至也为此生小夕的气,所以她才让他们去和小夕多多相处,没想到才两天,自己这个最别扭的儿子已经被收服了。 亚瑟的脸有一点泛红,表情有一点羞赧:“cici是个很好的姐姐,她对我和弗雷德还有凯瑟琳都很好,虽然我们之前有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那是因为我自己的问题,现在我真的很喜欢cici。” “你比较……喜欢她哪一点?”哈特太太觉得亚瑟现在这副主动承认错误并且不好意思的样子真是许久不见了。 亚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姐姐踢人如踢狗……这个肯定不能说,抽人的样子比猫女还帅气……这个还是不能说,踩着坏人的时候骄傲如女王……不,我是个爱护妈妈心脏的好孩子……背着自己的时候让人感觉很温暖……我才没有把鼻涕眼泪流到她身上呢! 很温柔……很爱护我们……同时充满了……勇气,性格很好……”亚瑟牙疼地罗织着自己也不语言来夸赞自己的姐姐。 何勉韵忍不住笑了:“亚瑟,你把cici说的好像公主一样。” 亚瑟涨红了脸,绞尽脑汁地想了想,终于有一句能说的了:“cici做的东西好吃。” 何女士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她的左手攥了一下拳头,像是把澎湃而起的复杂情绪压制在手心里:“亚瑟,我会考虑你的申请,但是你这个星期剩下的几天不能再做出什么让爸爸妈妈觉得为难的事情了。” “好的,妈妈。”知道周末有机会去找cici,亚瑟心情愉快地打算离开妈妈的房间。 “等等,亚瑟,cici的功课很忙,你尽可能别让她浪费时间做吃的,你们都注定应该是更高层次的人。” 亚瑟心情愉快地点了点头,尽管他不是很明白妈妈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找cici只是因为喜欢亲近她,吃东西只能说是附带,有没有,关系不大。 房间里只留下了何勉韵一个人。 她转身,看着梳妆镜里端庄得体的妇人,她脖子上随便带着的宝石项链,曾经那个最爱她的男人倾家荡产也换不回来。 就因为他是个厨子!就因为他是个厨子,所以他死了! 厨子! 厨子!! 厨子!!! 何勉韵狠狠地把桌上的首饰盒摔到了地上。 “你已经毁了爱民毁了大朝,你为什么还不放过小夕!” 那天深夜,她终于照着号码纸条上的电话拨了过去。 第53章 试验 天还黑着的,沈老头就穿着军大衣拖着鞋子出了门,没办法,前几天他孙子怕他闷的慌,又从别人那里抱来了一条小狗,才两个多月的小洋狗,巴掌大小,蹲在院子里都能被猫给挠了。老头子没办法,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狗被欺负死,只能天天抱着搂着,任由小狗哼哼唧唧地腻歪在他身边,被黏糊烦了,沈抱石干脆给小狗起名叫小腻歪。 两个月的小狗就像是还没断奶的孩子一样,一大早就吚吚呜呜的叫了起来,可怜的沈老爷子起来披着外衣抱着狗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小腻歪还是小可怜一样地低低叫着。 沈抱石拍了一下脑门恍然大悟,小祖宗你这是饿了呀? “小腻歪!跟小夕小时候一样腻歪!哼唧哼唧的小祖宗!” 厨房里空空如也,沈老爷子就只能穿好了大衣顶着风往店里头来。 小腻歪躲在他的大衣里头,就一对小耳朵尖儿在露在领口外面,小撮的细毛让风吹得颠三倒四。 就像过去几十年间的每一天一样,沈家的饺子馆从清晨五点多老板买菜回来之后就开始了一天轰轰烈烈的忙碌。 沈家的饺子馆有整个太平区最新鲜的肉,最新鲜的蔬菜,和最新鲜的海鲜。肉要用手切成小丁,不捶不剁,保证肉丁本身的鲜嫩和口感,蔬菜清洗干净后控水,同样切碎,海鲜的处理就要更讲究一些了。 鲅鱼要去皮剔骨,留下鱼肉打成泥,然后调上肉馅儿添水打浆,让整个饺子的味道浑然一体,馅料口感鲜美实在。 墨鱼要先取出墨囊,里面的墨汁过滤之后调成面皮,留下墨鱼肉打成泥,加点蛋清和胡椒粉调剂去腥。成型的饺子外面是黑的,里面是白的,煮熟之后在用筷子夹开,流出无色透明的汤汁,再就是黑白分明什么都不浪费的墨鱼水饺了。 虾仁儿和海肠水饺的做法大同小异,用新鲜的材料切成小段,合着肉馅儿韭菜包进饺子皮里面,倒是最简单的。 沈何朝一个人从车上搬下来半盆活虾,几个在后厨收拾东西的跟刀打荷看见了,都招呼着来搭把手。 他一边走着,盆里的虾还在做虾生最后的挣扎,把水噼里啪啦地甩到他的脸上,凉凉的。 小帮工颠颠儿迎了过去,作势要把虾盆子接过来,结果被沈何朝扫了一眼,就立刻闪到一边装死去了。 没办法,连虾带水少说五六十斤重,加上这个铁盆,六七十斤也有了,师父是天生神力,同事们是五大三粗,就他这幅小身板,真抬了起来还不得栽盆里去。 小帮工只能鼓着腮帮子拿起扫把呼啦啦地开始扫着地上的水印子,期间沈何朝又带了几个帮厨把小三轮上各种各样的食材都卸了下来。 看着壮实的汉子们一只脚又一只脚地迈过自己的扫把,小帮工傻兮兮地自己比量了一下脚的大小,然后为自己的长势默哀了一下。 这一默哀不要紧,他站在中间不动了,搬着韭菜往里走的人直接被挡了下来,搬着韭菜的又挡了身后扛着葱的,扛着葱的别住了门口拎着带鱼的……在最后的沈何朝毫无所觉地往肩上把面粉袋子一抗,下落的面粉袋子被身后那人肩头的鲅鱼盒子一划,面粉就铺天盖地地糊了沈何朝一头一脸。 正好让沈老头看了一场闹剧。 “冒冒失失!冒冒失失!”沈老头一边给沈何朝拍打着身上的面粉一边数落着这群不靠谱的小年轻。 浑然不觉自己鼓鼓囊囊的领口里小腻歪正瞪着眼支棱着耳朵看热闹。 苦心经营几十年的大师形象被一条头顶面粉打喷嚏的小狗毁了个干净。 沈何朝头上脖子上本就出了汗,面粉黏在上面擦擦拍拍的都弄不干净,沈抱石干脆打发他回家洗澡去了。 几个帮厨扫地的扫地,搬东西的搬东西,只有可怜的小帮工自知闯了祸只能躲到柜台里等着挨训。 沈抱石还顾不上他,打发了一头白面的大朝,他怀里还有个要吃蛋黄的小腻歪,抱着吚吚呜呜叫着的小狗崽他就蹲在了厨房的门口。 就在此时,电话响了。 小帮工看了一眼号码……未知号码,踢踢踏踏跑去找师公。 “师公师公,电话响了。” 老爷子蹲在墙角里搓着蛋黄:“谁打的,接起来呀。” “不知道谁打的。”小帮工挠了挠头,看了眼小腻歪。 抬头,瞪眼:“号码也不会看么?” 小帮工又想缩了:“写、写的未知号码。” “未知号码?”难道是那个丫头有事儿打电话过来了? 把手里的整个蛋黄扔地上,沈抱石三步变作两步挤到了柜台里。 “喂?丫头?” “……” “丫头?” “……” “说话呀?” “……” “……咔嚓,嘟嘟嘟嘟嘟……”电话被挂断了。 老爷子仔细看了一眼电话,发现真是对方挂断了,心里觉得不对劲:“一大早来浪费电话费。” 旁边小帮工抱着小腻歪,一人一狗傻乎乎地看着沈抱石 “师公,谁的电话呀?” “不知道。” “原来师公你也不知道啊……” “我还没念叨你呢,你看你把你师傅给连累的!还不去后面洗菜去!” “哦!”小帮工扭头往厨房里蹿。 “回来,把狗还我!”老爷子一拍柜台,气势全开。 …… 打发了小徒孙,沈抱石还是觉得自己心里不对劲儿。 小夕不是打电话不说话的人呀,她得有什么事儿才能别别扭扭地挂了电话呀? 再说了,死丫头一向报喜不报忧,这么怂的事儿她是肯定不会干。 那会是谁打的电话呢? 一代名厨给小腻歪揉着毛,心里乱糟糟的。 “要带着哥哥出去涨见识?就你那把老骨头?” “就在省内转转啊,也行,你们让哥哥接电话……你又把哥哥打发走了!” “让雷子开车你们坐车去?好,这样不那么累。” “好了,我知道了,我不会往家里打电话的,我知道你们要外出到年前才回来,每周五还是这个时间你打给我?好的。” 亚瑟站在沈莫的身后,听着她用中文低声打着电话。 表情放松,语气轻快,凭借着自己半吊子的中文,他听见了好多声的“哥哥”……哥哥……? 扣了电话,沈莫转身就看见亚瑟背着包站在自己的身后。 漂亮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亚瑟?你是来我这里度假的还是来我这里装雕像的?”她敲了下亚瑟的脑门,心情愉快地打趣自己的金毛弟弟。抬起手,沈莫接过亚瑟手里的篮球袋子,另一只手里还提着刚买的蔬菜。 “刚刚的电话是谁打的?” “我爷爷。”沈莫拎着东西上楼, 亚瑟站在原地不动:“为什么你还和他们联系?” cici不是要永远留在腐国的么?为什么还和华夏的亲人打电话?刚刚她笑着说话的样子,他们一家人都从来没见过。 在cici的心里那些才是她真正的亲人? 沈莫停住步子转过头看他:“你说什么?” “你不是要永远留在腐国么?妈妈说你会一直在腐国的。”亚瑟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被伤害了,一颗刚刚接纳了姐姐的心再一次千疮百孔了。 “我会在腐国学习,但是我终究要回去,我从小生长在华夏,那里有属于我的根。”沈莫没多少“爱国情怀”,可她知道自己割舍不下那里,也从没有想过割舍。 亚瑟觉得心里难受极了:“你不想留在腐国就别来呀!我讨厌你。” 哎呀我去,又是这句台词。 沈莫一把举起手里的篮球袋子对着酝酿着情绪随时准备跑走的亚瑟说:“如果你再玩离家出走的这一套我就把你的球直接拍你脑袋上。” 你以大欺小!你骗人!你不是好姐姐!亚瑟的心里愤怒的情绪在翻腾……那天晚上cici脚踩劫匪的样子又浮现在了亚瑟的眼前。 “哦……”金发男孩儿非常识时务地小步跟了上来。 一直坐在窗边看书的泰勒夫人微笑着看着姐弟两个一前一后地上楼去了。 “今天晚上哈维和迈尔斯也会来吃饭,我问过迈尔斯了,他说星期天可以带你出去玩。” “为什么是他陪我?”亚瑟很想指责cici这种不负责任的做法,可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吞了回去。 cici是大魔王qaq。 沈莫看着亚瑟一脸的不甘不愿,笑着揪了一下他的脸蛋,跟着苏仟这种人混久了,她也喜欢捏包子脸了:“因为我星期天要去餐馆打工,同事请假了,我要从上午十点干到晚上十点。” 打工?大魔王打工?打工的大魔王? 亚瑟的内心世界被“刷碗的大魔王”,“端盘子的大魔王”,“职业性微笑的大魔王”刷屏了。 “那我陪你去打工!”真好奇cici大魔王要打工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你确定?”沈莫挑眉看着自己“傻白甜”的弟弟,那一群节操尽碎的家伙看见他一定会很开心。 “嗯嗯”亚瑟点了点头,心情终于好了起来。。 沈莫郑重地拍了拍亚瑟的肩膀:“别后悔啊。” 为你即将颠覆的三观默哀,我的傻弟弟。 第54章 闹事 站在panda餐厅的门口,年龄还不到12岁身高不到170厘米的亚瑟·哈特先生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了爱河。 美丽的女孩儿穿着橘黄色的改良唐装,长发披肩,举止温柔,连笑声都让人觉得舒服极了。 “英俊的骑士,你是cici的男朋友么?”美好如湖中女妖的女孩儿用蕴藏了星空与湖泊的双眸看着他。 亚瑟揪了下自己的衣角防止自己脸红:“我不是……我……cici是我姐姐。” “姐姐?”苏仟抬眼回忆了一下沈莫明显东方人特质的脸,又瞅了瞅眼前品色纯正的金发小番茄,大概明白自己雇佣的店员也是个身世复杂的倒霉蛋。 等等,为什么是“也”? 沈莫在杂物间里把头发扎成了一个单包子头,再换好了工作服,刚走出来看见的就是苏仟把魔掌伸向自己的傻白甜弟弟。 “苏仟,别调戏他,他离成年还有好几年。” “唔,真遗憾。”纤细优美的手指戳了一下亚瑟·番茄·哈特的脸,苏女神(经)玩味地看着小男孩儿脸上的热度快要爆表了。 亚瑟继续扭扭捏捏,努力拿出自己面对那些同龄女孩儿时的绅士范儿:“sue……仙?我叫亚瑟,亚瑟·哈特,你可以叫我亚瑟。” 苏仟在沈莫的瞪视下慢慢收回捏向亚瑟脸庞的爪子:“我叫ary·su,你可以叫我ary,我是这家店的老板。” 苏仟对着男孩儿轻轻眨了下眼睛,亚瑟只觉得自己每一秒都在刷新自己的心跳频率上限。 这时,他的女神被他的无良大魔王姐姐一把给拖走了:“快去查验一下送来的菜有没有问题,今天要做意大利面、烤鸡翅和罗宋汤。” 意大利面,是的,只是意大利面,但是你不知道自己将要吃到的是长面还是通心粉或者是又细又长的天使面;就像你不知道自己面对的会是海鲜口味、番茄口味还是传统的蛋汁培根和肉酱,也有可能烤箱里刚拿出来的焗意面,或者是洒了蒜末和迷迭香的地中海风味炒面。 作为一名顾客,在panda你什么都不知道,因为这个憨态可掬的吉祥物下面掩盖的是一个以玩世不恭为己任的老板和一个以随心所欲为原则的大厨。连他们都不能确定自己下一秒的想法会不会如脱缰的野狗一样撒欢到自己也找不到的地方。 亚瑟还不知道这个餐馆到底有多奇葩,他像是一只进了狼窝而不自知的呆鹅一样扯着脖子兴奋地看着这个小小的餐厅。 那个木头柜子上的东西是灯么?为什么外面的一层好像是纸或者布?大胡子的厨子一直在看书,好像很用功的样子……金发蓝眼小帅哥观赏着这个兼有异国情调的小餐厅,另一边的苏仟和沈莫也在观察着他。 “你从哪找了这么个二了唧的弟弟?” “我妈生的……”沈莫回了苏仟一个死鱼眼,谁二了唧?再二也是我弟弟好么? 苏仟仪态万千地吃了一粒花生米:“你妈是混血儿?这金发挺正的呀。” 沈莫点了点头:“我外婆是法国人。” 苏仟点点头,又吃了一粒花生米:“说,你拿老俞的花生米来贿赂我是为了干啥?” “我看她对你印象很好,你想办法让他回去之后别主动提起我在你们这打工的事儿。我本来想找我邻居帮忙说服教育一下的,结果他今天非要跟着我过来。” “你怎么不直接扯个原因,别告诉他你打工不就行了。” “这个小家伙又二又驴,我跟他的关系刚缓和,撒谎不太好。”沈莫面带微笑一脸的温厚纯良。 苏仟看着面前这货的表情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么?这个家伙骨子里和她一样,又酸又硬又辣,行事做派标准的老油子。 一脸纯良也就骗骗你弟弟。 小手一抖,花生皮扔在了地板上,苏仟一脸黄世仁地跟自己自己身边的“小服务生说”:“去,把地扫了。” 沈莫笑了一声去拿了扫把,眼睛的余光看见苏仟缓缓走向自己的弟弟。 虽然panda餐厅不按照牌理出牌的作风让很多只想一餐果腹的客人吃不消。同时因为这种特色的模式渐渐也吸引了很多追求新奇的客人慕名而来,毕竟这里的厨子手艺确实相当出色,来一场美味的冒险,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无趣生活中的调剂。 真是不知道苏仟到底有什么本事,跟她“恳谈”过的亚瑟简直像是吃了药一样,对他的“ary姐姐”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对着自己的大魔王姐姐也乖乖巧巧地一口一个“姐姐工作辛苦啦”“姐姐要不要喝点水?”“姐姐的制服好漂亮”…… 烦的沈莫差点把铁盘子砸在苏仟的脑袋上,这是被说服了么?这时被洗脑了? 周末的中午人来人往,金发的亚瑟或是站着或是坐着看着别人吃东西总觉得突兀,就算是低头玩着游戏机也觉得自己跟这个餐馆格格不入。 苏仟看着没人理会的可怜的小孩儿,露出了一个特别特别温柔的笑容。 五分钟后,一只新鲜可爱的熊猫出现在了餐馆的大门口。 无良老板掐着腰满脸得意地望着有一双蓝眼睛的熊猫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爪子里还玩着游戏机的熊猫。 “看,一举两得。” 沈莫实在不忍心自己的弟弟被苏仟玩成这样:“亚瑟,感觉还好么?要不我打电话让哈维先生来接你回家?他和迈尔斯今天白天都在公寓里。” “熊猫”摇了摇头,低下头继续打游戏机:“我觉得挺好的,而且,这个叫panda?太可爱了,ary说她一会儿可以给我在餐馆门口拍张照片,我从来没有扮成这样!看!很帅气!。”他挥动了一下自己的圆滚滚的“爪子”。 “好,你现在看起来帅极了。”沈莫用看待神经病的眼光看了一眼“玩着游戏机的熊猫”,扭头回了餐馆里。 傻弟弟的三观没被刷新,自己的三观倒是被刷新了。 亚瑟这到底是有多傻?还能更傻么?再傻一点就可以申请世界纪录了? 直到忙忙碌碌的午餐时段终于过去,包括亚瑟在内的所有人才开始享用他们迟来的午餐。 午餐是扒鸡翅盖浇饭——明显是因为今天进货的时候多买了一些鸡翅膀。 所谓的扒就是把鸡翅处理干净之后腌制一下之后炸成金黄色,葱姜爆锅,鸡翅翻炒,再放入蚝油、料酒、糖和胡椒粉,添高汤把鸡翅焖到酥烂。一整个鸡翅扒出来之后,翅根是肉多味香,翅中是口感细滑,而翅尖则是味道浓郁口感酥软。 除了被鸡翅的汤汁浇上的米饭,旁边还搭配了西兰花和用香醋辣椒油拌好的焯水木耳。 亚瑟姿态凶残地吃掉了七只整翅和两盘米饭,最后擦着嘴心情极好地表示这个长着胡子的东方大厨做的饭真是太好吃了,哎呀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呢! 沈莫:“呵呵……” 改天让你知道贵妃鸡翅,可乐鸡翅,三杯鸡翅,椒盐烤鸡翅,柠香烤翅,盐焗鸡翅,炖鸡翅,焖鸡翅,烧鸡翅都是什么味道,不让你吃到爽我跟你姓! 前任大厨的战意之火熊熊燃烧。 借着夸奖食物跟苏仟献殷勤的亚瑟顿觉周身一凉。 吃完了饭,俞正味带着黑豆回厨房开始准备晚上要用的食材,餐厅里只剩了沈莫、苏仟和亚瑟三个人在玩游戏机——准确地说应该是苏仟在玩着亚瑟的游戏机,亚瑟在瞻仰自己的女神,沈莫在围观两个逗比。 玩的正开心,三个壮汉毫不客气地打开门走了进来。 “这是餐厅?我们要吃饭!” “我们要吃法国大餐!” “我要披萨!” 注视着三个人手里的铁棍,苏仟慢慢站直了身子,这根本不是来吃饭的,这是来恐吓加打劫的。 “我们这里是中餐厅,没有法国大餐,也没有披萨,给你们一百磅,你换一家餐厅。” 三个男人看着容貌娇美的苏仟,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劫匪1号:“没有吃的,我们就要吃你了。” 劫匪2号:“不对,是她吃我们。” 劫匪3号:“吃我们三个。” 三个人自娱自乐说得唾沫横流,还用令人作呕的眼神在苏仟的胸上腿上腰上蹭来蹭去。 苏仟被他们的表情恶心地抖了一下,悄悄退后了一步,默默挡在了亚瑟的前面。 “去后面叫人,快。”她低声对自己身后的小孩儿和“弱女子”说道。 回答她的是亚瑟摁游戏机的声音。 “……”难道这个小帅哥是个隐形智障?听不懂人话么? 苏仟正在心里问候着亚瑟的大脑回路,在她的另一边,沈莫敲了敲她的脑袋:“这事儿你是打算报警呢?还是不打算报警呢?” “嗯?”苏仟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是她们两个都被吓傻了,还是我自己才是真的隐形智障? “没事儿,慢慢想。”沈莫一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另一只手从衣服后面抽出了一根钢钎,缓步地朝着三个人走了过去。 这时其中的一个劫匪还略有犹豫地说着:“我怎么觉得这个小妞儿有点眼熟?” 苏仟已经被那根刚刚出现的钢钎震撼了。 !!这又是从哪里弄出来的?姑娘你是变魔术么?为什么来了三个打劫的我现在完全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第55章 糕点 咳……由于部分镜头过于血腥残酷,并且执行者多次攻击对方三人不能用语言描述的身体部位,所以长达20分钟的单方面碾压的画面大家可以自行脑补了。 总之,等到俞正味和黑豆听到前面的异响一人举着菜刀一人拿着锅盖全副武装冲出来的时候,沈莫已经像个女王坐在桌子上,脚下踩着三个叠成了一摞的“抢劫犯”。 在一旁坐着的,他们一向不可一世的老板此时笑的格外的灿烂,灿烂地让人牙酸。 “我已经叫人来处理了,他们马上就到。”苏大老板看着这三个猥琐男的表情像是看着一坨狗屎。 黑豆被沈莫霸气侧漏的样子吓到了,他环顾四周,发现只有小亚瑟的气场还算正常,于是磨磨蹭蹭地晃到了亚瑟的身边。 “hi~你的姐姐,是学什么的?” “法律呀,我姐姐在y大读法律系。”有这么一个文武双全的姐姐,亚瑟感到十分之骄傲。 “y大?你确定不是超人学校?或者蝙蝠侠学校?” 回答他的是亚瑟看傻子的白眼。 五分钟后,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冲进来,他们冲着苏仟齐齐鞠了个躬,然后就态度凶悍地两人一组把三个劫匪带了出去。 俞正味老神在在地没什么反应,沈莫早就猜到苏仟不是什么普通人,只有黑豆和亚瑟站在一起用几乎一模一样的呆滞表情看着他们面前发生的一切。 每个人都在用实际行动刷新我们的世界观 11月第四个周日的上午,沈莫正在房间里锻炼身体。 棕色的运动毯上,她两腿劈叉成一字马,把上身尽量往一只脚的方向压了过去,略有些宽松的运动衣遮不住女孩儿曼妙的曲线,她的手臂伸展开来,像是一只正在小憩的天鹅。 依旧一身嬉皮士风格的迈尔斯敲响了沈莫家的大门。 开门的时候,沈莫的额头上还有未擦干的汗水,刚刚运动完的她双颊红润,眼眸明亮,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让迈尔斯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 “cici,上帝创造你的时候一定是太偏爱你了,你的美貌简直令人惊叹!……好,你的美貌只是比你的厨艺稍微逊色那么一点点。” “如果我想听赞美大可以去看莎士比亚,没必要站在门口和你面对面。” 迈尔斯这个家伙贪花好色又有些人来疯,上个周沈莫炖给亚瑟炖鸡汤的时候他在楼上又唱又跳,弄得整个街区的人都打开窗子围观。 实在不能怪沈莫对这个家伙不假辞色,给点阳光就灿烂成得了狂躁症的向日葵,这种家伙……让沈莫无比手痒。 “今天是感恩节,这是非常好吃的南瓜馅饼!”迈尔斯看到东方小天使脸色不太好看,立刻把自己手里的纸盒抬起来献宝。 “感恩节?”沈莫愣了一下。 腐国人是不过感恩节的,大西洋彼岸的那个国家才有这个具有历史意义和讽刺意义的节日。 迈尔斯挺胸抬头两眼放电地看着她:“我身上这么强烈的自由浪漫的气息……” 自由浪漫的迈尔斯突然表情僵住说不出话了。 自由浪漫的迈尔斯双肩上出现了一双手。 自由浪漫的迈尔斯突然双脚离地了。 自由浪漫的迈尔斯被人提了起来。 比他高半个头的金发碧眼肌肉男分分钟把他拎到了一边。 “早安cici。”正直严肃的哈维先生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地和沈莫打招呼。 “早安”沈莫笑着跟哈维打招呼。 相比较迈尔斯火星人的思维,沈莫深觉还是和地球人打交道更令人愉快。 哈维从迈尔斯手里把纸盒拽了出来:“这是迈尔斯的母亲——我的姑妈做的南瓜馅饼,感恩节快乐。” 沈莫接过纸盒,看到迈尔斯被哈维挡在身后还上蹿下跳刷存在感,又看到哈维一脸正直但是眼睛的余光频频瞟向自己的厨房,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这儿有一点中式点心,还有中国绿茶,一起来尝尝。” 哈维不出意料地用一脸正直的表情答应了下来。 点心是苏仟发给员工的周末福利,山药糕和白米糕。 山药糕是用蒸熟的山药打成泥,掺入糯米粉粳米粉白糖猪油反复蒸制成油滑细腻,再在其中夹入手工调制的枣泥,压入模具里定型之后蒸几分钟,就成了枣泥山药糕。 白米糕的做法就要简单一点,发酵的糖水米浆加入泡打粉二次发酵之后上锅蒸熟就可以了。 小巧可爱的粽子型山药糕,红白相间。白米糕放在纸杯蛋糕的模具里蒸出来,看起来像是烤制之后被去掉了颜色的蛋糕。 白米糕和山药糕都属于味道清甜的点心,相比较西式点心,味道有点温吞寡淡,俞正味做这个出来也是因为知道自己做了之后很可能在店里卖不出去,干脆就分给员工们吃好了。 沈莫本人的口味偏向清淡,对甜食兴趣不大,这两种看起来可爱又可口的点心她勉强吃了一样吃了一块块就放在了一边,现在有这两个家伙送胃上门,她就勉为其难让他们帮忙解决掉。 白色的点心,一块有四分之一个手掌大小,一碟是红白相间,一碟则好像白色的纸杯蛋糕。 一杯绿中点黄,茶叶漂展的中国茶。 让哈维和迈尔斯来形容吃到这种点心的感觉,那就是甜美……由甘甜引出的美味,美在形美在内,随着甜香一起触动味蕾的是心里同样的甜美舒畅。 初初入口是香,山药香还有米香,带着食物最原始的气息,香的温和又别致。 然后是甜,蜂蜜白糖的甜美浸透了整块点心,与前面的香融和在一起,香甜二字,就是为了此时此景。 最后是酸,微酸,大枣自春到秋的孕育,是那种略酸浓甜的味道,米浆反复发酵的贮藏,是那种似有似无的酸意。 香甜之中乍然出现的酸味,那么恰到好处,就好像画龙之后神笔点睛,就好像山势回转奇峰陡现, 两种点心,由香到酸不过须臾,却好像让人看到了绮丽跌宕的风景, 香意有时,甜意有尽,酸意滋生于此间,可是这种酸并不应长久存在。 所以一杯绿茶喝下,口中种种自此归于平淡。 哈维恍惚觉得这个点心就像是面前的女孩儿,看起来只是精致纤细,但是从里到外无一处不散发着特有的魅力,并且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种种的美好,总是像这杯淡黄的茶水一样,把别人的感慨和赞美归于一种不动声色的平淡,但是同时也把最美好的印象留在了别人的心里。 也就是在这同一天,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也有人的生活开始走向不再平淡的另一条路。 华夏鲁地省城 时节已近初冬,刚过了饭点,省城的小巷子里杳无人烟,只有几个小饭馆门口的遮雨棚子在冷风里打着颤,几个破塑料袋不知道从哪个陈年的旮旯里被风揪了出来,晃晃悠悠地在地上打了个转儿,接着又被风卷走了。 巷子口走来两个穿着厚外套的人,高个儿的手上拎了一个摇摇晃晃的盒子,被风一吹,他紧了紧身上厚厚的棉夹克。略矮的那位走在前面,最显眼的是一双和身上的暗色大衣完全不搭调的蓝色运动鞋。 “羊肉汤,要汤白,肉香,油水相溶,鲜而不膻……我领你去的这家,绝对是省城里羊汤最好的一家,别说太平区,整个鲁地能比他好的一只手也能数过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老人,他似乎有些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自打进了巷子就就开始侃侃而谈。 这也就算了,在巷子里走了几步,他低下头摘下帽子,当着冷风里顺了顺自己斑白的头发,再走了几步,又整了整自己的呢子大衣,顺便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自己脚上纤尘不染的运动鞋。 高个子的年轻人一只手拎着盒子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小篮子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勤勤恳恳地提着,一直沉默着。 “徐家老羊汤,就是这儿了!”老头儿指了指红地儿白字儿的招牌,说话的声音又大了二分。 正是秋尾冬头,北方人都讲究吃点羊肉暖身进补,现在不过一点多,小小的馆子里只有七八个客人正一边看着店里的电视一边喝着羊汤。 看到这个情景,老人愣了一下。 年轻人在他身后看他小退了一步,大概明白他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走错地方。 老徐家的羊汤,应该是宾客满门客似云来才对啊,这、这哪里像是汤味极佳的地方? 第56章 图谋 此时灶上已经停了火,一个歪戴着厨师帽的中年男人混在食客堆里正在看篮球比赛。 闻了一下在空气中兜转消散的鲜香气,老人扣了扣自己手边的餐桌。 “老板!来两碗羊杂汤两张面饼。” 挑了一张干净的桌子正襟危坐,老人看了一眼水杯上的陈垢,眉头拧的更紧了。 “哎哎,来了。”身后两个食客拍了下中年男人的肩膀,这位厨子才反应过来,目光恋恋不舍地黏在电视屏幕上,跌跌撞撞地进了后厨。 刚进去没几秒,男人又跑了出来:“投篮了么投篮了么?”说着又挤在几个食客的后面目不转睛地看了起来。 “老板!我们在等着汤了!”等了五六分钟分钟,后厨水开声音前面都听见了,中年人依然无动于衷,穿着大衣的老头子心下的不满愈发强烈。 这时,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臂,这才让他没有愤而跳起。 “急什么?赶着投胎呢?”厨子无所谓地挥了挥手,依然在看着自己的球赛。 “啪!” 老人忍无可忍拍案而起。 “大朝,咱们走!” 一老一少两人这就要抬步离开小馆子。 正巧,此时一个中年妇人拎着几个塑料袋子一步一步地挪了进来。 “老徐你快点接一下……哎呀,两位吃好啦?两位下次再来啊!”妇人摆着一位颇为职业化的笑脸习惯性地招呼着,转眼看到了两人中间空荡荡的餐桌,还有电视机前面看得津津有味的厨子。 “徐大宝我【哔……】你祖宗!”亲妈脸瞬间变后妈脸,妇人把手里的塑料袋往地上一丢就气冲冲地扑向中年厨子。 “我让你看球!”抡起厚实的巴掌,她一把甩在男人的后脑勺上,原本歪歪的厨师帽被甩到了桌子上。 几个食客见势不妙,或是留下几张票子,或是趁乱抹抹嘴就偷偷离开了。 男人倒没有还手,嘴里哎呀哎呀叫了两声抱着头就往后厨蹿了过去。 被这一幕惊呆的一老一少看着闹哄哄的场面,心里不禁都焦急了起来。 后厨汤冒了!兹拉兹拉浇在路子上的声音,这两位怎么就不管呢?那是一锅老羊汤啊,要是被大火烧散了味儿可就几天都没有好汤底了。 店主们在一边厮打,食客们在一边心焦,正闹哄着,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猛然响起。 “闹什么!汤都快烧干了!”话音未落,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一瘸一拐地从厨房后面的院子门走了进来。 “一个不务正业!一个心思不正!我好好徐家的招牌都被你们败坏了!还不快去盛汤给客人!” 老人中气十足地拍了下中年男人的肩膀,大有一巴掌把人扇进厨房的架势。 此时,站在餐厅里的老人看着慢慢挪着步子的老人,激动了起来。 “徐小勺!” “……沈小刀!” 这一对被怠慢的客人,正是沈抱石和沈何朝祖孙两个。 而那位老人,正是徐家老羊汤的真正主事人,徐汉生。 大白羊汤成名于百多年前,以其色白似奶、水脂交融、鲜而不膻、香而不腻而驰名于中外,在自旧朝到前代的几本饮食传记和华夏名菜谱中,大白羊汤都是唯一以汤入谱的名菜,称之为天下第一汤,并非夸耀。 徐汉生就是大白羊汤正经的嫡系传人,只是世事流转,当年他跟随父亲北上京城又恰逢外倭扣边内乱频仍,父子二人被困于军阀统治之下的京城,被乱军裹挟南下又被战火驱赶回了京城, 战乱终结后,他又经历了灰色清算,几次三番,待到徐汉生在国家平定之后回到故乡已经年近不惑。也是到了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叔叔的一支已经彻底取代了他的父亲成为了正宗的大白羊汤的传人,而他自己只能再次背井离乡,躲在了省城小巷子里,一个小小的店面一开就是二十多年。 沈抱石正是他在京城学厨时候认识的好友。 几十年不见,两个人面对面,桌子上搁着一壶烫好的曲酒,旁边还有两个小菜。 你一句,我一句,从当年的繁华到如今的衰败,从当年的乱世到如今的太平,两人刚认识的时候都不过是垂髫小童,现在都成了古稀老者,他们能相互倾诉的故事太多,说来说去,太阳就沉到山后去了。 两个人也终于说到了各自的子孙后代。 “唉,我这个儿子我教了二十多年,一点都学不进去,娶了个媳妇也不是个能撑门立户的,孙子也……”老人长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后继无人,就是把心操碎了也没有用。 “我家爱民去了,幸好还给我留下了孙子,喏,这是我大孙子大朝。”沈抱石向自己的老友介绍自己的孙子,虽然脸上是那种随随便便介绍下的表情,但是心里已经有了几分显摆的意思。 白发徐老头打量了一直坐在旁边的沈何朝一眼,只见他目光清正,神色平和,心里已经是又嫉又羡。再拉过沈何朝的手一看,虎口厚茧,指间有力,腕部筋肉结实,好一双标准好厨子的手,胸腔里的酸水就开始咕嘟咕嘟冒个不停。 好苗子啊,还是个肯下苦功的好苗子。 看着对面老伙计得意的表情,徐老头生生把涌到舌尖的酸水咽了回去,不能说酸话,说了这老小子更得意了。 “我怎么记得你有两个孙子?怎么就带出一个来?小的呢?” 嘿嘿,说起小孙女,沈抱石又添了两分得色,他破天荒地翘起了二郎腿,好让别人都看得见他脚上这双崭新的蓝色运动鞋。 “小的念书有天分,现在搁腐国念大学,念完大学还要念硕士,学费都不用掏。”脚晃啊晃。 徐汉生只当自己看不见那双怎么看怎么别扭的鞋子。当他不知道?一准是他孙女孝敬的,这老小子这么些年一直这样,有话不往明了说,有屁净找没人的地儿放! “那你们家那把折燕刀,你大孙子能用了?”想起老沈家祖传的宝贝,徐汉生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随了我和爱民,用金柄刀不错,用折燕,缺了那份巧劲儿。”沈何朝用不了折燕刀,沈抱石的心里不无遗憾,但是想想至少沈家的手艺能在自己的手里传下去,也就不觉得有多少不如意了,几代人都用不得,也不差大朝这一代了。 “自从你们沈家的勾鱼刀在洋人来的时候弄没了,你们这百多年一直没人用折燕刀啊,真可惜了一把好刀。” 徐汉生啧啧叹了两声,总算把肚子里的那点小羡慕给压了下去。 你后人有本事又咋样?老祖宗传下的东西你们还是用不了! “说到折燕……”沈抱石脚也不摇了,脸上也不挂笑了,摆摆手,把沈何朝打发了出去——小腻歪该吃东西了。 抬眼看看屋子里就自己和这个老发小,沈老头终于有地儿吐自己的苦水了,“不是没人能用……我那个小孙女,天生味感过人、手臂有力,腰肩臂膀无一不是天生的厨子料,说起来比大朝胜了何止三分……唉!” ”吹!这么好的孙女你忍心让她不学厨艺?“徐老头满脸写着不信。 “谁让我欠她们母女俩的……这些年她妈妈也就来了两封信,一封是让小夕好好上学,一封是要给小夕出国做担保,一句也没提现在过的怎么样。我想着小夕妈妈在国外日子可能也不咋样,等过两年让小夕改了姓,我也就算是没断了老何家的香火。” 那天那通电话思来想去可能就是何勉韵打来的,八成是为了找大朝,小夕让给老何家是沈抱石早就决定的事情了,大朝,哼哼,她想也别想。 签了断绝书,就甭想再回头! “唉,你们家里……也都是冤孽呀。”徐老头举了举手上的小酒盅,一口酒闷进了嘴里。 再好的孙子孙女又怎么样?一个是哑巴,一个学不得厨艺,又能比自己省心到哪里去呢?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想要传下去怎么就这么难? 两个老人同时发出了一声叹息,喝酒,继续喝酒。 天上只有一轮如钩的残月,沈何朝蹲在院子里给小腻歪喂着羊骨头碎。 大白羊汤熬煮的时候全靠火力,不添盐味,这些熬剩的骨头正好适合不能吃重盐的小腻歪。 不知道妹妹现在在干什么,刚刚腐国刚过了中午?中午妹妹吃了什么呢? 今天这家虽然羊肉切得不好,胡椒粉的质量也不好,但是熬汤的功力很到位啊,如果光用这个汤,把羊腿肉切成薄片,撒一层白胡椒粉,放点香菜和葱花,妹妹一定喜欢。 或者是把羊腩肉切成大块,把刀削面煮熟了,铺上肉块,放一勺辣椒,用滚烫冲上去,再撒点香菜沫子,这么冷的天妹妹也能吃上一大碗的。 前几天妹妹说腐国人都吃土豆,土豆能怎么吃?煮熟了沾盐吃么?把土豆切成片干锅烘出来再淋一点糖醋汁,妹妹会喜欢? 小腻歪把几块骨头上的味道都干净了,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沈何朝的手指头。 沈何朝轻笑了一下,抬手弹了一下小腻歪的脑门。 自从溺水之后,沈何朝的工作少了不少,人也捂白了一些,二十二岁的年轻人穿衣显瘦脱衣有肌肉,一层黝黑渐渐褪去,他的眉目之间和他妹妹添了几分相似,加上脸上常带着几分腼腆的笑容,无论谁见了都要赞上一声俊秀帅气。 他和身在远方的妹妹都在成长着,曾经的他们像是角落里挣扎的杂草。 现在的他们像是两棵茁沉默的树,各自成长,相互支撑。 月上中天,沈何朝架着喝多了的沈抱石回到客房。 “大朝!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小夕啊!”醉眼朦胧中,老爷子终于说出了自己憋在心口十几年的一句话。 第57章 考验 徐老头私藏的酒喝足了,两个人的叙旧话也说够了,第二天,沈老头终于开口对徐汉生说明了来意。 “我想让我家的大朝跟你学做羊汤。” “什么?!” 坐在一旁的中年男人和他的媳妇儿同时惊叫了一声。 沈抱石连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这两个人,只是笑呵呵地看着自己的老兄弟:“我也不让你吃亏,一道白汤方子你可以从我们沈家十技里面随意挑两个来换。”从两百年前就进驻宫廷御厨房的沈家,秘方诀窍多得让人嫉妒。 徐汉生端起茶缸喝了口茶水,没有作声,沈家十技啊,随便一个做法都足够一个厨子在一个大酒楼里面立足了,当然徐家汤方也不差,可是…… 旁边他的儿媳妇已经坐不住了:“这位大爷,不是我说你,我们徐家老招牌几十年了,你随便拿一个东西就想换走我们压箱底的方子?你有本事要方子有本事你给钱啊。” 她话还没说完,徐汉生已经把茶缸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我还没死呢!想要卖方子先砸了我的棺材再说!” 妇人被吼得躲在一边不敢作声。 “爸,爸您别生气。”中年男人一直坐着不动,直到他亲爹气的快要爆血管,才一脸着急地劝了起来。 徐汉生看看自己不成器的儿子眼界小的媳妇,再看看沈抱石身后一直站着的沈何朝,心里的火气蹿的更旺了:“滚出去!你们两个都滚出去!” “爸,这还有外人在呢,汤方子这事儿也不能您一个人说了算是?”中年男人抬头看了一眼看了看沈抱石和沈何朝,明显是一副看贼的表情。 可怜徐老头一辈子人品贵重,到头来只能看着自己的儿子在贪婪和凉薄的支配下要撕烂亲情的最后一点遮羞布。 “我说了让你们滚出去!滚!”徐汉生心里清楚,在自己的老伙计面前,他也撑不住自己最后的体面了。 中年男人舔着脸还是不肯走:“爸,您看您身体又不好,我……” 坐在客座的沈抱石冷哼了一声:“大朝,把这俩人给我扔出去。” 沈何朝一直沉默地站在沈抱石的身后,安静地像是一棵树,但是当他站在人前,没有人能忽视他的存在。 一手抓住中年男人的肩膀,一手扣住中年妇女的胳膊,像是拖着两个装满鱼的水箱一样,他一步一步慢慢地把他们往门外拖去,并不瘦弱的两个人被他抓住就像是被人用钢索捆住一样挣扎不脱。 看见徐汉生眼眶微红精神颓唐的样子,沈何朝手上又加了一分力气。 在两个人的叫嚷声里,沈抱石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后人…… “让你看笑话了……”徐汉生呆坐了半天,好像突然就老了下来,连眼神都迟钝了几分,“我那些年天天就只想着熬汤,每天呆在厨房里,三十多岁才有了这个儿子……都是冤孽啊!” 沈抱石低头喝了一口茶水,摇了摇头:“这样,汤方我们不换了,看你这样,我就算真拿了沈家的技法给你,你后人愿不愿意学还不好说,改天给我买喽我找谁哭去?” “哎,你这个沈小刀,你怎么说话呢?”徐汉生这次真的快被他气死了,腰板一挺,声腔一抬,气势就回来了。 “我一向有啥说啥,你呀,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别说这个店了,说不定你们家的汤方都能被你儿子儿媳妇拿去卖钱。你别忘了,这里可不是徐家的大本营鲁西,这里是济菜的范围,他们可不会看在徐家的面子上不打你们汤方的主意。” 徐老头被他说愣了。 是呀,自己年纪也大了,身体也不好,儿子凉薄儿媳贪婪,都不是继承手艺的料子,等自己走了以后他们真的为了一点钱把老祖宗的东西卖给外人……虽然不回徐家了,但是他也不能当了徐家的罪人呀。 沈老爷子翘着二郎腿又喝了一口茶,这个金骏眉真不错,看来徐小勺这么些年也没少攒下好东西。 徐汉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终于忍不住了:“行了!沈抱石,咱们当年光屁股的时候就混一块,我能不知道你?快说,你有什么主意?” “法子嘛,有两个。”沈老爷翘起来的那只脚悠然自得地画了两个圈,“第一,你带着他们两个人归宗,离开省城,这样你去了之后,就让徐家把他们两个困在鲁西,你就不用担心他们卖了方子绝了技艺对不起祖宗了。” 这个主意简直是损的冒泡了! 就他的儿子儿媳他能不知道?真把他们弄回鲁西,说不定他们连死的心都有了。省城比鲁西繁华多少,他们怎么可能甘心窝在穷山僻壤里一辈子?徐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叔叔当年能趁着他爹不在夺了他爹的位置,现在他的后人还不一定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徐汉生摇了摇头,他就算对自己的儿子再失望也不可能做这种事,虽然儿子才学到了自己四五分手艺,但是如果自己再压着他练两年,将来自己去了他至不济也能在省城找个二流馆子当个汤师傅,现在社会发展的这么快,他也不忍心真绝了自己儿子的前途。 “滚滚滚滚滚!你这是什么馊主意?” “那就选第二个主意呗,你找个外姓徒弟,把技艺传给他,将来继承了你徐汉生的名号,还能帮扶了你的儿子孙子。这个徒弟很重要啊,得天分高啊,也得资质好啊,最重要的是人品也得好……是?” 徐汉生真想把自己的茶缸子糊在沈抱石脸上,真的!这个时候还看不出来这个老东西在想什么,那他就是个傻的! “你说的那个天分高,资质好,人品好的,不会正好姓沈?” 沈名厨笑的满脸菊花开:“对呀,而且他还有个跟你很熟的爷爷。” 沈何朝终于让屋外的两个人安静了下来,回到堂屋里,差点被吓到退出去。 两个老人同时看向他,脸上挂着一模一样的笑容。 那个表情,沈何朝解读为:“好货!” 妹妹!我好像被爷爷卖了! “来来来,先让我看看你的功夫咋样。” 徐大厨瘸着一条腿也迈出了健步如飞的架势,拽着沈何朝就往厨房走,路过他的儿子儿媳妇连眼风都不扫一个。 厨房里刚买的菜还堆在地上,徐汉生翻找了一下,看见了两块泡在水里的生猪肝。 “先来一个熘肝尖。”老爷子点了一个相当考验功力的家常菜。 沈何朝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猪肝,换了一盆水,撒了点盐,然后……他转身走了出去,小腻歪该喂了。 “这,这是怎么了?他是不想做?”徐大厨有点茫然。 沈抱石凑过去看了一眼猪肝,瞥了他的老伙计一眼:“这块肝还没泡到一小时呢,做给你你吃么?傻!” “呿!” “哼!” 两个年过古稀的老头儿互瞪了一眼,一前一后走出了厨房。 溜肝尖儿,取用的猪肝的最外围的部位,没有苦涩的筋膜,味道鲜滑清爽,是北方相当家常的一道菜。 可是想做好并不容易。 肝脏是动物的排毒器官,也是分泌胆汁的地方,烹饪的时候,一要去其腥,二要去其苦,三要留其嫩。也就要求厨子,眼力、刀工还有对火候的把控缺一不可。 猪肝提前用淡盐水浸泡一两个小时,还要勤换水,这样才能够去掉里面的毒素和胆汁味道。 切肝尖儿的时候,每一片肝尖不仅要厚度统一,大小一致,还要保证每一片肝尖儿都有至少三个外边,就是说每一片肝尖儿都要保留能够有益于保存水分和组织形状的那层外膜,不仅是为了外形,更是为了口感。 沈何朝用的是沈家的金柄菜刀,厚重的大刀在他手里轻松地像是一片纸。 他没向普通人那样把猪肝放在案板上一片一片地切下来,用左手举着猪肝,他右手持刀自上往下一片一片地把肝尖儿削了下来,一边削,一边转动着猪肝。年轻的男人神情专注,他下手极快,下刀极稳,手臂的每一下挥动都像是精确计算过一样,旁人只见刀光闪耀,一片片的肝片就轻飘飘地落在了盘子里,每一片几乎都是等大的,厚度更是惊人的一致。 只有真正的内行人才能看出更深入的东西,比如稳重,比如用心,比如对厨艺视之如生命的虔诚。 徐汉生看着这一幕,表情复杂难辨,是嫉妒,是怀念,还是悲伤,他自己额说不清楚。轻声地,他问自己跟前的沈抱石:“这是你们家传的片云刀?” 片云刀,卷云刀,梳云刀,流纹刀,冰炸法,冰爆法,清浆法,清炸法,清烩法,冷油法就是百年沈家曾经纵横京城的沈家十技,十种手段全是用来烹饪鲍参翅肚这等极品海鲜。 没想到,今天在这个小厨房里居然能看到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用片云刀来处理这个猪肝。 何其有幸的猪肝。 何其有幸的自己。 徐汉生语气急迫:“这个徒弟我收了!” “嘿嘿,等我吃完了肝尖儿再说。”沈名厨必须要吊吊他的胃口。 “哎哟你个老东西……” 说话间,沈何朝已经完成了挂浆焯菜滑炒肝尖儿的步骤。 料酒,生抽,糖,醋,盐调成味汁,锅内点油起火,葱姜爆锅,先下焯过水的胡萝卜片,青椒片和香菇片,再下已经变色成金黄的肝尖。 浇汤出味,薄芡收汁,瞬息之间,就是一盘鲜脆嫩滑恰到好处的熘肝尖。 第58章 秘方 “哥哥在学做羊汤么?”沈莫夹着话筒,脸上是出奇的温柔和愉悦,偶尔有公寓里的邻居路过,都会对这个站在门廊里打电话的少女友善地致意一下。 沈莫的心却已经飞回了华夏。 “大白羊汤,祖传秘方,五百一张,不对开膛。”如果是六年后去省城,大概很多人能听到这件事?老徐家的大白羊汤方子被徐家人自己拿出来卖,可是无论这个“徐家人”还有所有拿到方子的人怎么熬,都熬不出“碗里水包油,一滴油包水”的大白羊汤,浓而不腻什么的,简直是笑话。 现在看来,徐老爷子也不是什么善茬,大概临死怕方子泄露又做了什么手脚。 但是……徐家老店几十年的招牌,落得那样一个下场,经历过这件事的省城里几位名厨都忍不住摇头叹息。 家传有什么用?传技不传心,总有天塌地陷的那一天。 沈莫叮嘱电话那边不会说话的家伙:“哥哥,我觉得徐家爷爷的儿子儿媳妇不像是好人,你要小心啊,实在不行找个东西随身携带当防身啦。” 电话那头传来哥哥在笑的出气声。 十七岁的女孩儿开始跟哥哥撒娇:“我说真的嘛~” 垂下眼眸,她的心里真的有几分担心,对于徐家那对夫妻来说,爷爷和哥哥简直是从他们手里抢金矿,他们心里不恨才是有鬼呢。 “你会小心的对不对?” 乖乖的呼吸声。 “你要先保护好自己再考虑别的!是不是?” 乖乖的呼吸声。 “小猫小狗还有爷爷你都要保护好,是不是?” 乖乖的呼吸声。 沈莫欺负沈何朝不能说话,用连环的是非疑问句逼着哥哥做了保证。 “你又欺负你哥。”沈抱石接过电话,开头照例就是这样一句。 “哼”好,我就是这么任性霸道无理取闹!你想怎样啊?面对哥哥,老芯子嫩皮子的沈莫立刻从资深精分的女汉子变成了任性的妹妹。面对爷爷,她又秒变成了倔强寡言的中二孙女。 呆在一边竖着耳朵听声音的沈何朝又笑了。 住在旅店的祖孙两个人打完了电话,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去睡觉,沈何朝想起妹妹的嘱托,弯腰把手放在地上。 一直在下面扒着他裤腿的小腻歪立刻把前爪搭在他的手上,摇摇小尾巴,蹭来蹭去地整个趴在他的肌理结实的手臂上。 年轻男人低头轻轻把狗捞进了怀里。 小猫小狗和爷爷么?看来小狗也很重要啊。 二十四孝哥哥决定爱屋及乌对小狗更好一点。 想跟孙子说点什么的沈抱石转头就看了眼腻歪在一起的孙子和小狗,哼哼了两声,拂袖而去。 “喜新厌旧!”这是在骂沈何朝。 “见利忘义!”这是在骂小腻歪。 另一边的沈莫向泰勒夫人致谢之后走上楼,一会儿她还要应付一个吃货。 今天是周五,从周一开始,何女士就盛情邀请沈莫去位于湖区的别墅度假。 餐馆打工当然是时间是可以调整的,尤其是在她在四天之前一个人搞定了三个大汉之后。 当时黑豆一秒钟变成了“cici脑残粉”,眼神中充满了对华夏武术的向往。 俞正味用一句话就打醒了他:“她武功有多高我是不知道,但是如果你一直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看她,她也能把你砸到地板里面。” 黑豆萎了,当了整整一天的“种蘑菇的小黑豆”才恢复了精神。 沈莫婉拒了去度假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周末有周围几所大学华夏留学生的聚会。 所谓的聚会,形式上永远都是一群人在吃吃喝喝,顺便在精神上进行交流。 对于现在囊中羞涩的留学生们来说,聚会上的饮食,只能靠一人准备一道菜或者点心,大家一起聚餐了。 田婉孜下午三点就到了沈莫的公寓里,她是来传递消息“顺便”试吃沈莫第二天要带的食物的。 下午时分的公寓里很安静也很舒适,淡绿色的斜纹桌布,原木色的整套家具,虽然在这样的初冬里难得能感受到阳光照进的温暖,但是这并不耽误田婉孜在果茶的甜香里感受到温馨的气氛。 果茶来自于上个周泰勒夫人太太兴致勃勃的分享,用的并不是西方传统式的果肉干与红茶的混合,而是采取蜜炼的手法,用糖浆和蜂蜜熬煮新鲜的水果直到浓稠,放在圆滚滚的玻璃罐子里,喝的时候再用水冲调,泰勒夫人笑着说这是她在伦敦的好友从一个华夏餐馆的大厨那里弄到的。 在萧瑟的秋天里,一杯冒着热气的甜茶能从内而外地补充人的元气。 田婉孜长叹了一口气,趴在沙发上满脸忧伤:“为什么一样是在腐国,你的日子就过得这么好?绝对是因为你吃吃喝喝的水准太高啊,太高。” 沈莫不置可否,低头从购物袋里拿出了她提前准备的东西。 田婉孜又叹了一口气:“不对,仔细想想,你每天吃中餐的机会也不多,现在也打工,你怎么还能把房间收拾的这么整齐?这不科学!” 分分钟把房间变狗窝的田婉孜觉得自己的小胸口酸酸的。 沈莫懒得理她:“把我让你捎的罐头给我。” 番茄酱,菠萝罐头,蒜粒,青红椒,鸡蛋,主材料是一块肉质透明质地紧实的上好猪里脊。 沈莫要做的,是一道在华夏南方非常受欢迎的菜肴,菠萝咕噜肉。 里脊肉先改刀成厚片,再用刀在厚片的两面切上均匀的纹路。一片片像是切出了鳞片的肉搭配着酱油、白胡椒粉、黄酒、盐一起拌匀腌渍。 另一边的菠萝罐头打开,放在锅里加热,让汤汁更加浓稠。 肉腌渍好了,沈莫戴着手套把整块肉拎起来,右手用一把窄长的切肉刀自上而下地把肉削成了大小一样的块儿,带着手套的手依然轻盈灵活,掌心微转间似乎每一个小肉块都是相同的模样。 一枚全蛋搅进装了肉块的碗里,用筷子打到蛋液起泡,这样蛋液也就包裹到了每一粒肉块的每一条□□儿里。 裹了蛋液的肉块再甩进装面粉的盘子里,沈莫十分不情愿地摘掉手套,用手揉搓捶打,务必让每一块肉都均匀地沾上了薄薄的一层面粉。 锅里起油,待到油上有热气而无烟之时,沈莫把肉块一块块地贴着锅边放进了油锅里。等到那一层包裹的面粉渐渐成了微黄色,她又用筷子一块块地捞起。 烧锅,油温九成热的时候再把里脊肉块下锅炸过一回,金黄的颜色不仅代表了烹饪时间的恰到好处,也让田婉孜情不自禁地吞了几次口水。 煸炒蒜粒和切成了片儿的青红椒,有了香味之后放入番茄酱和生抽,因为没有白醋,沈莫试验性地点了一点果醋进去,番茄酱和酱油混合后的深红色汤汁因为油分的存在越炒越香却又不会黏锅,女孩儿带着手套的手像是被上帝祝福了一样,每一次加入调料的动作都准确又沉稳。 刚刚炖煮了菠萝罐头的汁水倒了半杯左右下锅,深色的番茄酱汁被稀释成了更加吸引人胃口的浅色汤汁,还能看见蒜末在其中翻滚。甜香诱人的汤汁烧制完成,最后放进肉块和菠萝翻炒均匀。 红色的汤汁,白色的蒜末,金色的肉块,嫩黄的菠萝,其间还有青红椒在其中做点缀。 除了正菜之外,还有一小碟儿的烤蘑菇,主食是咸味儿三明治。 鸡蛋和面粉的调配是为了保证烹饪手法能让肉的鲜美被包裹在其中。 略带了蒜味的酱汁酸甜可口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更别提还有菠萝让整道菜果香浓郁味道浑厚。 田婉孜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咕噜肉放进嘴里,立时就被烫了一下舌头。 “嘶……呼呼呼呼……好吃!太……呼呼……太好次了……呼呼……” 沈莫摘掉手套,把双手洗净,又去卫生间洗了脸,擦上了一层护手霜,这才不紧不慢的坐在桌前,钳起一块咕噜肉。 “颜色略有点儿重……” “菠萝罐头催发的香味远不如鲜菠萝。” “酸味的后劲儿差了点,果醋还是不如白醋好用……” 言下之意,不满意之处颇多。 田婉孜灌了一口水捧着自己的圆脸长叹了一口气:“好吃!就是太烫了。” “可惜没有水淀粉勾芡……”沈莫还在挑毛病。 “对自己要求这么高,你是厨师咩?”田婉孜百忙之中扭过头来半是抱怨半是调侃地问了一句。 沈莫的脸瞬间僵了一下。 “当然……不是。” 一餐结束,田婉孜捧着肚子在沙发上哼哼唧唧地对沈莫提出建议:“千万别带着这个菜去聚会。” “……”沈莫哑口无言。 “除非你想让他们因为想家嚎啕大哭或者为了一块肉打架斗殴。而且,很多外校的人来历也比较复杂,你少出头比较好。” 今天的田婉孜似乎该改名叫真相帝? 沈莫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据说明年国家会有鼓励留学生回流的项目,现在这些人心里各自有自己的小算盘,你什么都不掺和才是最安全的。”何况,某些人最喜欢对涉世未深的“嫩草”下手了。 “唉~哪里也不好混啊。”田婉孜看着沈莫那张漂亮又没什么表情的小脸总是特别有倾诉的,“我打工的店换了一个片儿国的老板,据说片儿国的人做事严谨什么的,我倒觉得还好,可是……我觉得他似乎专门欺负我是华夏人。” 田婉孜也说不清自己的感觉,过了圣诞节她就要去腐国首都的一家证券中心实习,如果辞了这份工作,她未来一个月也就没有任何额外收入了。 沈莫想了想大概也明白了田婉孜的纠结:“你们店里不止有你是中国人,还有其他的外国留学生,你可以把他对你的针对扩大化,扩大到别人的身上。” 田婉孜傻乎乎地看着沈莫:“哈?” 厨艺高超的学神小姑娘,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第59章 甜 周六的晚上沈莫跟着田婉孜坐了半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才到达了留学生聚会的地点——几位男学生租住的公寓。 来自中国某个东部发达城市的邱伟良凭借着他在留学生中的号召力和广阔的交际网,隐隐成为了这个同乡会的“管理者”,这个公寓就是他和他的朋友合租的。 沈何夕跟在田婉孜后面打开门进入公寓的时候,一大群人正在开心地分享着椒盐花生,有个男生夺过花生盘子手脚利索地站在没有燃烧的壁炉上,摇头晃脑地往自己嘴里塞花生米,下面的一群人扯他的裤腿、拉他的腰带,一副势必要把他拽下来的架势。 “快看!新来的漂亮学妹!”兴许是为了分散下面那群人的注意力,被人扒着裤子的年轻人指着沈何夕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田婉孜小心翼翼地端着手里的篮子,见状摇了摇头,回过身,她跟沈何夕咬耳朵:“看见了?如果你带肉来,现在比那位还狼狈。今晚人太多了,少说话。” 沈何夕不动声色地把目光从壁炉上那货的腰带处移开——灰色的内裤都露出来了。 这时,她顿时深刻体会到了田婉孜的良苦用心,这哪里还是聚会,明明是胡吃海塞的狂欢。 小甜同学果然是好人啊! “田学姐来啦!田学姐今天还给我们带了饼干么?”角落里有人在喊着田婉孜的名字。 更多人的人把视线投在了沈何夕的身上。 十七八岁的女孩儿,修长的体型,乌黑的头发,还有一张精致漂亮的脸庞。对于每天看着洋人同学的这些留学生们来说,这种带有故乡气息的美色真的是暌违已久。 田婉孜站在沈何夕的前面,用自己结实的小身板把“小妹子”护得严严实的,圆圆的脸上表情相当严肃:“小冯,老邱呢?” “邱大哥和景琳在厨房呢。”站在壁炉上的“灰内裤”回答道。 “丸子,你一来就找邱大哥,怎么不找我们啊?这么漂亮的学妹你得介绍给我们认识啊!”人群里有人在起哄。 沈何夕上前一步,把篮子挎在自己臂弯,笑着跟屋子里的人们打招呼:“大家好,我是沈何夕,是北方人,来腐国留学,现在读法律一年级。” 有人在吹口哨。 “妹妹你读什么大学?今年多大了?” “妹妹你有没有男朋友啊?” 田婉孜脸色很难看,早知道这次来的人里面有这么多来花钱镀金的,她就不应该带沈何夕来。 一个戴着眼镜穿着羊毛衫的年轻男子快步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丸子,你把沈学妹带来了。” 这个人,就是这次活动的发起人,邱伟良。 田婉孜站在门口对着门里喊他:“学长,我们说好了用你的烤炉的,你快带我们去厨房。”别让小姑娘在这里当熊猫啦! 邱伟良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站在那里穿着淡米色风衣系着格子围巾的高挑女孩儿 有人欢呼,有人吹口哨,男孩儿们的掌声格外热烈,在这样欢快嘈杂的气氛里,这个女孩儿就在门边一站,就显出了与众不同的气质。 邱伟良走到沈何夕面前,极其绅士地要接过她手里的提篮,沈何夕笑了笑:“还是生的,要麻烦邱学长借用一下烤箱了。” “哟,新来的漂亮学妹,长得真好,不知道带了什么好吃的?” 一个声线略高的女声从厨房的方向传来。 凭借七公分的鞋跟,沈何夕的目光越过邱伟良和田婉孜的头顶望过去,看见一位穿着皮裙烫了大波浪的“时尚女性”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景琳,烤猪排好了么?我们等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看见她从厨房里出来,有人大笑着问到。 “等着,那可是上好的berkshire猪排,我跟这儿的大厨学了好久呢。”景琳的语气透着满满的得意劲儿。 几个活泼的留学生非常捧场地发出了欢呼声。 “学妹带了什么好东西?让我们也见识见识?”景琳扭着腰踩着直线步踱到了沈何夕的跟前,俨然一副要(wo)大(yao)开(i)眼(zhao)界(cha)的架势。 田婉孜站在了沈何夕的前面,气场十足地瞪着景琳:“小夕刚来腐国几个月,在家也是娇生惯养的,景琳你这是要跟十几岁的小姑娘来涨见识么?” “哟,这连丸子都会挺胸了?你胸都掉肚子上了,挺不挺地我也看不出来啊。”景琳笑着说话,好像在开玩笑,其实里面蕴藏了满满的恶意。 高调又嚣张的小姑娘啊,只是看起来智商不是很高。沈何夕抬起眼,看见了景琳挑衅的目光,再看到景琳身后邱伟良在一边沉默的态度,心里明白了一点。 哦……对景琳的这些无脑基本持放任态度呢,不是有女干情就是有别的。 沈何夕轻轻撇了一下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看来这个留学生的圈子里的纷争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 田婉孜显然不是第一次被人当众嘲笑身材了,她一脸淡定地上下打量着景琳的胸部:“我记得两年前还是旺仔小馒头,现在变成俄罗斯大面包了。” “你……” 田婉孜同样是微笑着,只是话语中中似乎暗含他意,原本闹哄哄的大厅安静了下来,被她嘲讽的景琳恼羞成怒,抬起手就要推搡田婉孜。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抓住了她抬起的手臂。 一直在这场争执中沉默的女孩儿抬起头直视着景琳的眼睛。 景琳在一瞬间觉得这个女孩儿的气势让她有点心惊。 出乎她意料的是,女孩儿的眉目渐渐晕染了几分笑意:“我们两个的篮子上有油,小心别弄坏了你最新的香奈儿。” 一旁想要息事宁人的年轻男女们立刻过来架梯子:“景琳,新款的香奈儿,难怪我觉得今天你更漂亮了。” 景琳看着田婉孜嗤笑了一声,像个女王一样高傲地走进人群里。 邱伟良这时才走到她们跟前,想要跟田婉孜说些什么。 田婉孜权当自己看不见,拉着沈何夕就进了门,几个看起来文气十足的男女招呼着两个女孩儿往他们的方向去了。 几个人聊了一会儿,沈何夕轻皱了一下眉头,拍了拍田婉孜的肩膀:“丸子,你喜欢吃猪排么?” 田婉孜摇了摇头,情绪还是有点低落。 “哦……”沈何夕又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我就放心了。” 酒柜旁,景琳还在享受着被人恭维追捧的感觉,很好…… 现世报,果然来得快,猪扒,一路走好~ 十几分钟后,整个大厅里开始出现了难闻的气味。 景琳捂着鼻子皱着眉,过了半天被人提醒才想起来,自己还烤了肉。 上好的berkshire猪扒,放了迷迭香罗勒还有柠檬汁,现在散发出的,是焦糊的气味。 一群人惋惜地看着烤盘里的肉,即使景琳是个漂亮的姑娘,也不能阻止大家用埋怨的眼光注视着她。 这些总共两磅重的猪扒可不是哪个人单独带来的,而是大家凑钱买到的肉。 沈何夕本来也该出一份分子,为了感谢她的美食,田婉孜不声不响地替她交了那份钱。 本来该大快朵颐的人们,现在只能看着肉变成了黑乎乎的好几坨。 自告奋勇看着烤炉的景琳自然成了人们不满的对象。 “我又不是故意的,邱良伟,你家的烤炉也太落伍了……”景琳不满地推卸责任。 “烤箱定时90分钟,温度三百度,这不是在烤肉,这是在烧炭。”明明离厨房最远,其实是第一个闻到糊味的沈何夕开口说道。 “闭嘴!”景琳冲吼她了一声。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不满景琳的表现,犯错的人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做给谁看啊? “烤箱没有预热好,烤盘刷油不均匀,也没有垫着东西,油分全部都在肉里,就算没烤糊也不会好吃。”沈何夕才不理会对方的态度呢,你说闭嘴就闭嘴?呵呵……看了景琳一眼,沈何夕用语言把这份烤肉碾压成了黑暗料理的又一神作。 景大小姐真的怒了,难道责任都是她的?这么能说你倒是自己来啊? 啊! 噢?好久没有遇到这种挑衅了呢。 听见那句“你行你上啊”,沈何夕觉得有点手痒。 太久没见到这么自求打脸的人了呢~想想真有点小激动呀。 提篮里的茄子被一个一个地码在洗净擦干的烤盘上,茄子事先被剖成开而未断的两半,用蒜蓉,盐,油抹上一层,腌渍一下,放在烤盘上,再抹上用酱油料酒蛋清调匀的肉末。 在沈何夕的身后,田婉孜一直不停地在她耳边小声念叨:“藏拙!藏拙!” 藏拙?呵呵,等到丸子去了首都自己也不打算和这个邱伟良和景琳打交道了,既然能高调,我干嘛装孙子。 漂亮的手拿着刷子在油里一蘸,又轻又快地刷在茄子上,没有一滴滴在外面。 堆挤在厨房门口的留学生们看见茄子上的那层肉末已经开始隐隐地吞咽口水了。 本来以为有猪排可以吃,现在烤成了那样,人们又饿又失望。现在都情不自禁地看着这个小姑娘做东西,最惨的是,这个小姑娘做东西的样子就让人相信这东西必须十二万分的好吃,真是煎熬啊煎熬。 烤箱预热到190度,把茄子放进去,上下同时加热,250度十五分钟,把烤盘端出来拿出来,在肉末上撒上青红椒粒儿,再上层加热250度五分钟。 在打开烤箱的那一刻,一群人早就是敲碗等饭的猴急模样,肉末蒜香茄子的浓郁香味袭来的瞬间,他们全都化身成了可以挑战全球的哥斯拉,带着一往无前的魄力冲来抢掠茄子。 蒜香通过腌渍和火烤完全渗入了茄子的内部,肉末表层微焦内里油香四溢,再搭配茄子被油锁住水分之后滑软的口感搭配着腌渍到位的咸香,简直让人欲罢不能,更令人称绝的是那一层青红椒,清爽微辣的味道绝对是神来之笔,让整道菜味道层次感绝佳,口感丰满,百吃不厌。 旁边还有田婉孜篮子里淡盐味的软面烙饼,搭配在一起口感丰满又开胃,充斥着浓浓的东方味道。 有一个年轻人还比较绅士,在失去理智的前一刻,他对着外面喊了一声:“景琳,来吃饭呀。” 景琳闻见那阵香味,早就饿了,可是她是骄傲的,她是不屑的,她看着和她一样站在酒柜旁边的邱伟良,冷笑着说:“我不喜欢吃油腻的。” 等了两分钟也没有人回答她。 回过头,景琳脸色铁青。 厨房里只剩下一群人在用面饼擦着烤盘…… 第60章 馄饨 一脸淡定地欣赏完那群人用猛虎下山之势彻底清扫干净了烤茄子,田婉孜在那群男生对沈莫蜂拥而上之前,借口明天还要打工拖着沈莫先走了。 再把小姑娘留在这里一定会被这些人当烤茄子一样吃掉的!鸡妈妈牌的田婉孜深信不疑。 出门快步走了十几米,听不到身后公寓里的声音,田婉孜立刻抱着怀里的篮子狂笑:“你没看见景琳发现没得吃的时候那副表情,哈哈哈,还要让邱伟良说自己最近肠胃不好,只能吃点饼干牛奶,哈哈哈哈……” 沈莫沉默地跟她并肩,瞥了她一眼,过了一会儿又瞥了她一眼,在田婉孜笑了五分钟之后,捏了捏她肉呼呼的面盘脸。 “笑的太假,都僵了。” 笑声戛然而止。 田婉孜低下头,表情变得沮丧不安:“不好意思,让你看了笑话。” “没事。”沈莫明白,如果只有田婉孜自己,她肯定不想来这场聚会,这里的领头人对她并没有多少善意,在这样的聚会里,她收获的奚落远大于友情。这次她愿意来的真正目的不过是想在她去首都之前让自己多认识几个同样从国内来的朋友。 “其实,他们绝大部分还是挺好的,只是现在很多人在考虑是回国还是留下,又要出新的政策,他们不敢得罪景琳。”田婉孜还在替那群人解释,“景琳家里据说有钱有势……他们也没办法……” 沈莫觉得这个小丸子姑娘人真不错,如果是她……如果是她刚刚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嘲笑……大概那人现在已经躺进救护车了? 哎呀,自己最近的暴力倾向似乎有点严重。 沈莫开始走神儿。 站在空荡荡的车站里,两个年轻的女人就在这个不属于她们的土地上,一个沉默,一个神游。 初冬的冷风盘旋而过,腐国的冬天比华夏冷太多太多。 田婉孜踢了一下脚边的小石子,期期艾艾地说:“那个,其实,你看出来了?” “嗯”看出来了,你完全不想参加这场聚会。 田婉孜自嘲地笑了:“你这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 被人发了机智卡,沈莫看了一□边的女孩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想法太功利,不值得你对他们上心。” “呜呜呜~”田婉孜利用高达80公斤的体重猛的扑到了沈莫的身上。 福气纵横的脸上鼻涕眼泪开始往外流。 “我为了他来了腐国,他却喜欢上了别人!在大学的时候我们说好要一起努力的,结果他现在就看着景琳嘲笑我!看着景琳嘲笑我!我怎么会喜欢过这样一个人!” 奋力撑住对方敦实的身体,沈莫的脸部肌肉已经快板结了。 喜欢过……? 没有恋爱经历的“伪少女”内心世界又开始被各种“!!”刷屏。 我们不是在说留学生里面小纠纷的问题么?为什么从人际关系瞬间跳到了感情问题? 一定是我们开始交谈的方式不对。 夜里九点的公交车,从郊外驶向学区附近,包括司机在内,车上只有三个人。 面对着沈莫,田婉孜开始讲述她那段让她自己来说是“狗屎糊眼”的经历。 田婉孜是京城名校的大学生,父母都是那所大学的老师,父亲还是经济学院的副院长。 邱伟良是她的同系学长,比她高一级。长袖善舞的男生总是在哪里都比较吃得开的,对于田婉孜他善解人意又彬彬有礼,田婉孜沦陷的很快——当对方向她描述余杭一带美食的时候,田婉孜觉得自己的心都被照亮了。 邱伟良有女朋友,高挑漂亮的系花,可是大四的时候,他们分手了。 原因很简单,邱伟良想要出国,可是没有拿到公费名额,他打算留校继续申请外国名校的奖学金。 那位系花就和他说了再见。 从那以后,邱伟良开始频繁出现在田婉孜的身边,带吃的带喝的,嘘寒问暖,本来就体重偏胖的田婉孜心里的粉色小泡泡就像她的体重一样膨胀了起来。 田婉孜的心理充满了对南方种种美食的向往,这种向往因为邱伟良的存在而变得更加美好。 于是,田婉孜也决定出国。 一年后,田婉孜拿到了公费留学的名额,留学的地点是这所腐国最好的大学。 邱伟良为了奖学金的减免,“降尊纡贵”地来到了这个城市另一所大学深造。 在他们出发来到腐国之前,他对着田婉孜笑着嘲讽自己是宁当鸡头不当凤尾,可是不过两个月,田婉孜已经察觉到了对方与自己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因为没有实质的承诺,也没有感情上的约定,田婉孜的初恋自此终结,连个当面质问的底气都攒不出来。 伴随着的是她因为失恋而狂涨十公斤的体重。 沈莫听了半天,只觉得这个姑娘暗恋也胖,明恋也胖,失恋了还胖…… 因为一个男人不停地堆积着自己身上的脂肪。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本质上自己也是个大龄未婚女青年的沈莫沉默地拍了拍田婉孜软软的肩膀。 这种槽点略多单纯无味的感情经历啊,真是……以后对那个男人见一次打一次好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有暴力倾向的沈莫又捏了一下田婉孜软软的肩膀:“好啦好啦不难过啦,那个家伙还没有你的一滴眼泪值钱呢。” “呜呜呜~”田婉孜又哭了起来,“还是觉得好丢人,喜欢过这么一个家伙。你知道么?他申请奖学金的时候跟我爸爸要了介绍信!我爸爸是看在我的份上给他开的,他答应了来了腐国会照顾我!” 沈莫继续劝:“好姑娘一辈子总会遇到几个渣男的。” “可是,现在他的行为我有多看不上眼,我就觉得当初喜欢他的自己有多丢脸。”田婉孜抽泣着说,“我特别后悔,我后来特别努力的学习,是发现我来腐国的动机特别对不起我爸妈,我爸妈一个月加起来不到六千,每个月节衣缩食给我寄两千块,一把年纪了还每天在算计课时费能不能多赚一点!我就是为了一个一点也不好的男人就头脑发热的来腐国了!” “没事,你爸妈支持你来腐国,一定是相信你能好好学习知识的,你现在不是在做么?你要去的那家证券交易所在整个腐国都数得上,除了你这些留学生有谁做到了?你已经很好了,丸子。” “呜呜呜~小夕你真好!”田婉孜的哭诉变了个调门,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又收到了好人卡的沈莫只觉得自己被田婉孜哭的脑仁儿疼。 “要不你去首都之前……我给你包顿小馄饨?”和吃货们相处的时间久了,沈莫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什么自己完全不想搞明白的规律。 “呜呜~我,我……”田婉孜掏出手绢狠狠地擤了一下鼻子,“我要虾仁馅儿的。” “……” “要虾仁儿瘦肉的……” “……” “馅儿里放点韭菜,我能买到韭菜。” “……” “放点醋,点一点香油……有虾皮么?有紫菜么?” “……”谁来把这个有了馄饨就灿烂的家伙拖走! 有了鲜肉虾仁小馄饨的抚慰,田婉孜的情绪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看向车外,她哭得发红发涨的一张脸清楚地映在玻璃窗上,外面灯光明灭,只有她的眼睛被泪水冲刷得明亮。 这里是腐国的风景,老式的路灯,石质的外墙,每天面对的都是需要晃神一下的异族面孔,听在耳朵里的是必须要用大脑翻译的语言。 有时候想想,除了自己学到的不知道是不是有用的知识,他们这些来到这里的人,一无所有。 “我觉得我们这些留学生就像是坐在这辆车的人,我们能看见外面,外面未必看得见我们,这里的人在路边行走,完全不会在意我们这些包在铁皮子里的过客,我们却向往着他们阳光下的生活。我们在这里,因为远离故乡所以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又因为无法得到,所以憧憬着这个国家漂亮美好的一面。”田婉孜慢悠悠地说着,连哭诉失恋都忘不了黄桥肉饼、蟹粉小笼、桂花甜藕的女孩儿,表情深刻又专注。 所以好多人都开始变得不一样,在这样的无依无靠里,一些人会渐渐变得惶恐或者放荡,也有人像自己一样,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小小的范围里,来保证自己不会动摇或者堕落。 那些能够一直坚持让自己强大起来的人,太少太少。 像是沈莫这样自得其乐的毫不在乎的,绝无仅有。 “小夕,你说,你是为什么来腐国?” “我?”沈莫笑了笑,“我来走完我该走的路。” “该走的路?” “嗯。该走的路。” 一条没有烟熏火燎,没有刀光闪闪的路。 为了逃避那可能再次一切,她甚至舍下了对自己最好的哥哥,可是来了腐国之后,她曾经的不甘却在渐渐淡去。 母亲依然是个独立坚定的女强人。 弟弟和妹妹们美好得像是夏季的飞鸟。 电话里的爷爷变得和蔼又别扭。 哥哥依然活着…… 自己用心学习着自己向往已久的东西,却也觉得厨房里的事情让人心情愉快。 在那个用卤猪蹄吸引了无数人的早上之后,她心里的失衡渐渐消失。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讨厌让自己拥有成就感的事情。 没有怨恨和错失,自然也不会心有不甘。 但是,如果没有了心底的不甘不愿。 她前世二十年的痛苦与纠结又算什么呢? 沉默,沉默…… 腐国的灯火映在两个异国女孩儿的脸上,忽近忽远。 第61章 拒绝 比圣诞节更早来临的是弗雷德的生日,八岁的小男孩儿一脸羞涩地举着电话机说:“cici,你能不能拿好吃的给我当礼物?” “当然,没问题。明天你们都来我这里享用晚餐。”沈莫笑着说。 电话那段传来了几个孩子的欢呼声,似乎还有哈特先生的笑声。 很显然,哈特一家对于将要到来的一餐期待极了——除了哈特太太。 她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刚刚她又拨打了那个华夏的电话号码,依然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沈莫并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正处在情绪爆发的边缘,她敲了敲楼上邻居的门,打算问问这两个吃货能不能把车子借给自己用用。 看来有时间自己也要去考一个驾照了,沈莫觉得每次都麻烦泰勒夫人或者迈尔斯真的不太方便。 有了驾照就可以去租车行租车,这样自己去首都的医院也方便一些。 正想着,门开了。 开门的是哈维先生。 “迈尔斯,你居然学会敲门了……” 门外是穿着长风衣的东方少女。 门内是□□着上身的猛男先生。 因为身高的差距,沈莫近距离直面了对方的硕大胸肌。 从体积来看,大概比苏仟的还要可观一些。 无良少女在心里默默地给哈维先生盖了个“大胸美人”的戳。 “唔,抱歉。”哈维先生把对方的沉默理解为了东方式的羞涩和保守,殊不知自己已经被人在心头调侃了无数遍。 随便抓过一件衬衣套上,哈维的表情有两分不自在。 “下午好,哈维先生。”目光扫过哈维的胸膛,再扫一遍……平时没注意啊,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 哈维突然觉得有点冷。 “如果您有时间,我想借用一下您和您的车子,去一趟亚洲超市。” “好的,没问题。”金发先生非常绅士地点头同意了。 从超市里采购了大量的食材,哈维先生非常体贴地帮沈莫把所有的东西都拎进了房间里。 沈莫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原本只当是来蹭饭的邻居,现在发现对方是大胸蹭饭的……顿时感觉萌点多了呢~ 上辈子喜欢刷超级英雄电影的怪阿姨有点小开心。 所以在对方转身告别的时候,沈莫客套地说了一句:“如果您明天晚上有时间可以一起下来用餐。” “那是我的荣幸!”正直的帅哥正直地说道。 一不小心,又忘了对方的重度吃货属性了,女孩儿笑了笑,就当是再报答一次他们前几天深夜跑出来帮自己找亚瑟 于是晚餐的餐桌上除了哈特太太一家人和泰勒夫人,还有两个不停接受人们目光洗礼的年轻男人。 正是登堂入室的哈维和迈尔斯。 其中,哈特太太对身着正装一头金发形象相当正派的哈维异常关心,头上绑着头巾的迈尔斯则被所有人都无视了。 亚瑟的表现最为明显,他看着迈尔斯的表情就好像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入侵到自己家里的蟑螂。 弗雷德穿着小小的燕尾服,一本正经地坐在椅子上,目光不停地瞄向厨房里忙碌的沈莫,小眼神里满是雀跃。 小凯瑟琳?她正在进行餐前补眠。 厨房里,修长的手指掐过芹菜的叶子,水分丰沛的芹菜被摘下来,没有扔进垃圾袋而是放在了一个盆子里。 明天早上焯水拌点盐可以直接当咸菜吃,沈莫自己挺喜欢的。 今天的食谱是蚂蚁上树,清拌西芹,土豆茄子烧猪尾;主菜是四只简易版的扒鸡,每人还有一碗面条当做长寿面。 清拌西芹就是把西芹切段焯水之后过凉,再用盐、醋、香油清拌一下就可以了。断生之后青翠的芹菜保留了绿色植物大部分的营养,口感又变得清脆爽口,在调味品的调剂下变得非常开胃。 号称自己不喜欢吃蔬菜的凯瑟琳和实际上不喜欢吃蔬菜的亚瑟都勉为其难地吃掉了自己那份。 蚂蚁上树说白了就是肉末炒粉条,粉条弹牙,肉末香滑,加上恰到好处的芡汁让整道菜的味道无比的通达妥帖。浅酱色的粉条,无所不在的肉末,还有上面小心点缀的细碎葱花,引得人食指大动。 虽然在上菜的时候一群“欧洲土鳖”针对这个菜究竟是不是和“ant”有实质性的关系进行了长达五分钟的争论,但是这个菜在他们争论出结果之前已经被清盘了…… 收盘子的时候,沈莫嘴角抽抽地看着迈尔斯一脸陶醉地把点缀盘子的西兰花舔了又舔才放进嘴里。 土豆茄子烧猪尾,猪尾当然是沈莫在菜市场低价捡漏来的,七八条猪尾巴先过水后炖煮,在酱色的浓汤里勾勒出了美味的基调。 一个多小时前,沈莫准备食材的时候,迈尔斯和哈维推门进来想要帮忙,他们亲眼目睹了正好沈莫对猪尾巴进行改刀处理的全过程,看着厨房里那一根根细长的肉类在沈莫挥舞的刀下几块地变成了“碎块”,迈尔斯小心地吞了一下口水,默默地夹紧了自己的好兄弟。 切成块状的土豆和茄子先接受了一遍炒锅的洗礼,然后和煮成八分熟的猪尾混合。味道由糖,盐,蔬菜本身的香味已经肉的浓香调配,几厢融合之下,土豆绵香入味,茄子酥烂可化,猪尾肥瘦均衡香味四溢,里面细小的骨头都让人不忍心吐出来,只想含在嘴里回味再三。 把一块猪尾巴放进自己的嘴里,迈尔斯觉得自己自从看到那把菜刀后隐隐约约的蛋疼似乎被治愈了。 治愈了……咦?盘子里怎么没有了?迈尔斯发现自己装着猪尾的盘子变得异常“清淡”居然只有一块肉,其余的都是土豆和碎碎的茄子。 在他旁边,哈维面不改色地吐出了一小块猪骨头。 主菜是今晚这顿饭最让人惊艳的所在。 扒鸡,是鲁菜的一道名菜,讲求的是形色兼美,脱骨嫩滑,香透骨髓。无论是造型还是调味都有近乎严苛的要求。 但是毕竟身处海外,所处的条件有限,沈莫只能……全靠自己发挥的本事了。 先用蜂蜜水涂满整只鸡然后自然晾干,求的是皮色油亮味道清甜,再入滚油锅中炸到金黄,也在这一步完成了整只鸡的定型和调色。 十六种调料的配材沈莫也不过凑到了七八种,草果这种东西她远在异国实在是无能为力。与此同时,因为时间所限,火候也并没有达到十个小时以上的程度。 区区七个小时的焖压,区区几种调料的调配,没有老汤也没有合适的器具,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打开锅盖的那一刻。 闻到那股香气,迈尔斯觉得乌克兰妹子的大长腿也不能让他更爽了。 微微的酱色,蜜里滚过,油里炸过,所谓的蜜里调油这几只鸡都经历了,还有恰到好处的调料的搭配和火候的掌控。 皮是酥软的,肉是透烂的,随手一提,骨肉分离。 种种的巧思和用心,为的只是在入口的一瞬间,让人觉得八方云动,风雷滚涌。 大餐过后,一点面条带了清淡的汤味,切成小丁的西红柿和红黄相间的鸡蛋花搭配着香菜浇在面上,清新可爱地摆在人们的面前。 沈莫捧着一碗里面有个完整荷包蛋的面笑着对弗雷德说:“这是长寿面,我希望弗雷德能健康,快乐。” 杂乱的五味在这一碗面的抚慰下归于平淡,但是满满的幸福感让所有人都觉得心满意足。 吃完了面条的弗雷德小脸羞红地扑到沈莫的怀里,凯瑟琳不甘示弱地也爬到了沈莫的背上,亚瑟别别扭扭地站在沈莫的前面,终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们和她是没有同一个姓氏的姐弟姐妹,但是他们是拥有同一个母亲并且彼此照顾的姐弟姐妹。 哈特先生满脸笑容,泰勒夫人用绣花的手绢轻轻擦拭着眼角,他们都祝贺哈特太太拥有这么可爱的四个儿女。 但是这一切并没有让何女士的心情好起来。 这一顿寿宴宾主尽欢,唯一的插曲出现在大家散场回家的时候。 被哈维抗在肩膀上,迈尔斯依然对着美丽的东方女孩儿不停地招手。 “哦,我的女神~你的眼睛比星空还要闪耀,你的头发比海妖还要迷人,你是来自东方的神秘女巫,我是英勇无畏的浪漫骑士,我们天生一……噢!” 哈维面不改色地重创了自己表哥的下三路,脸上依旧是正直坦荡的表情。 “感谢您今晚的招待,我不得不承认,您的东方厨艺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当着亲妈的面,沈莫对着政治体面的大胸美人哈维先生露出了一个略有羞涩的笑容,像是一个十足的淑女。 可是这也没有让何勉韵的脸色变得好看起来。 客人们都走了,哈特先生带着孩子们下楼,身为哈特夫人的何女士表示自己必须要和cici谈谈。 “小夕,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出现在厨房里。”对着容貌和自己相像的女儿,何勉韵开门见山地说道 第62章 斗争 何勉韵双臂抱胸,第一次对自己的长女如此严厉:“我把你从华夏弄到腐国,不是让你在这里告诉别人中国菜有多么好吃。” 沈莫没说话,在她身后,她花了七八个小时才做好的晚餐杯盏狼藉。 问:被自己的亲妈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厨子了该怎么办? 答:忍着。 沈莫站在生母的前面,低头,沉默。 “我希望你在腐国能获得与你天资相符的高等教育,这才是我花费时间和精力的原因。但是小夕,你让我很失望。” 何勉韵的表情是那种隐忍的失望和无奈,这样的表情,沈莫曾经见过。 在她三十三岁的时候,她看着何勉韵坐在轮椅上,用同样的表情看着自己:“为什么你会成为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你会是一个厨子?我在国外辛苦奋斗了几十年,为的就是我的女儿不会成为一个该死的姓沈的厨师!该死的满手油的厨子!”可是下一秒,她哭着喊着沈何朝的名字,满脸悔恨。 三十三岁的沈莫泪流满面。 十七岁的沈莫面无表情。 曾经的自己那么像自己的妈妈,把摆脱自己曾经身处的位置当做一生的重任。 现在她却看见了自己的偏颇和自私。 自己一心逃离的地方养活了自己十七年,自己一心摒弃的人是世上最爱自己的,自己一心不想接触的其实在自己已经无法割舍的。 沈莫无法再认同母亲这样的想法,她思念自己的家乡,她眷恋自己的哥哥和爷爷,这和她努力学好法律成为一名体面的律师没有任何冲突。 她的沉默让何勉韵理解为无声的反抗。 “你看看你来腐国之后认识的这些人,他们只会在你做饭的时候想起你!他们不会注意到你的举止,不会注意到你的相貌,甚至不会注意到你是y大学生的身份,在他们的心里你就是一个做菜做的好的来自中国的人而已!他们甚至会直接把你当成厨子。 小夕,你不能用厨房里的一切把你自己身上全部美好的东西都遮掩了。你想想,你应该在吃饭的时间像个淑女一样地坐在餐桌前享用,还是在厨房里让自己一身油烟味? 我一直在为你考虑,我想迁就你。但是你从来没有为我考虑过,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是不是愿意有一个喜欢被人当厨子的女儿? 我告诉你,我不愿意! 我让你来腐国是让你享受高等教育从而融入到这个社会的中上级阶层里,不是让你顶着一个厨子的孙女、厨子女儿、厨子妹妹、甚至厨子的身份过一辈子!” 房间里的时钟滴答滴答作响,半小时前热闹温馨的氛围已经归于让人胸闷的冷寂。 楼梯上,哈特先生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上楼梯。 在他身后,三个小家伙用一模一样的动作像是小鸡雏一样地跟在哈特先生的后面。 “弗雷德,我们在做什么?”拽着哥哥的衣服后摆,凯瑟琳小小声地问道。 弗雷德不情不愿地捏着亚瑟衬衫的一个边,另一只手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嘘,爹地说妈咪可能会和cici吵起来,妈咪最近脾气不太好。” “哦……”凯瑟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竖起食指放在嘴边,“那我怎么办呢?” 弗雷德看了看已经成功趴在门边的哈特先生对自己的妹妹说:“像爸爸那样。” “哦~” 沉默了半天,沈莫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就是一个厨子的孙女,一个厨子的女儿,一个厨子的妹妹。”沈莫轻轻地说,“就像我是何勉韵的女儿一样,他们都是属于我的一部分,妈妈,在过去十几年里没有人逼着我忘记您。” “不对,不是这样的,你是属于我的女儿。你明白么,小夕?当年我离开的时候,沈抱石他答应我了,你可以姓何,你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女儿,你跟那些厨子没有关系。这些年他们照顾你花的钱我都可以给他们,我都给他们。” “……”在那些厨子里,有被你抛弃了十几年的儿子。 沈莫在心里默默地说,你会为他的死亡瞬间苍老,虽然你现在把他归类于“那些厨子”。 但是无论她如何回忆当年失去哥哥后母亲痛苦的样子,她也无法彻底熄灭心中渐渐升起的怒火。 他被你抛弃了十几年,他双手粗糙,他面庞黝黑,他没有上过学,他从七岁起就注定当一辈子的厨子。 他被磨砺成了那样的他,我被打磨成了这样的我。 我们过去经历的十几年,都和您没有关系。 等等……什么叫做照顾我花的钱,从小到大我花的钱不一直是您给我的么? “拿着,你妈给你留的钱买的,不准跟你哥提,知道么?”四岁的沈莫抱着新娃娃看着爷爷慢慢走开。 “你妈给你留的钱买的。”漂亮的粉色书包从天而降。 “你妈给你留的钱买的。”上高中的时候最全的复习资料。 ……那些“你妈给你留的钱”到底是什么? “小夕,忘了厨房,妈妈给你重新找一个没有厨房的公寓,旁边有这里最棒的餐馆,妈妈每个月多给你两百磅的生活费,好不好?”何勉韵的表情趋向温和,但是她的语气明明白白地告诉沈莫,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沈莫开始怀疑站在自己面前的妈妈已经进入了更年期,逻辑能力开始退化了。 重点从来不是在哪里,而是想不想。 如果是想做,就算是给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那人也能拆房取木。 如果是不想做,就算是身处世上最华丽的厨房,那人也会视若无睹。 没有人能操控另一个人的心,当年的沈抱石不行,现在的何勉韵也不行。 沈莫轻轻地摇了摇头,当年她不能拒绝是因为爷爷的一条命,现在的何勉韵对她不可能使出这样的威胁的。 因为爷爷的心里,沈家的传承是最重要的,其次是哥哥,再次可能有一丁一点的自己。 可是在妈妈的心里,比她沈莫重要的太多了,因为在乎的多了,所以不可能决绝。 “妈妈,我不可能因为这种理由搬家的,对我来说厨艺只是让我能吃的更开心,有一点能和别人一起分享的快乐,对现在的我来说,厨房就是这样的,仅此而已。” 更重要的是,没有人能再强迫自己做出选择。 十七岁的女孩儿腰板笔直,她的手和她的脸一样白皙细嫩,她的手臂曲线像是最上等的象牙,带着这个年纪应有的纤细和青涩。她的头永远是自信地昂着,她的脸上永远是不会被激怒的浅笑。 这样的沈莫,并不像她的妈妈。 也不像她的父亲。 何勉韵说不出来自己的心中有怎样的感触,自己的孩子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慢慢长大了,似乎长成了一个自己并不期待的样子。 她确实是优秀的,可她的优秀又超出了自己能够掌控的范围。 “如果你一定要沦落的和你哥哥一样,那我只能掐断对你的经济援助。沈莫,我并不需要一个精通厨艺的女儿。” 沈莫知道,这场交流必须要结束了,不然她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压抑住心中的怒火。 来了腐国将要三个月,何勉韵第一次正面提起自己沈何朝,居然用的是这样的语气。 沦落,呵呵,沦落。 “小夕,你好好考虑清楚,妈妈不希望你过得像是普通留学生那么艰难,你知道么,他们为了一个端盘子的工作都可能弄得自己毫无尊严。” 一边是从此没有经济支援只能去打工,一边是以后每个月获得高达八百磅的生活费。 何勉韵相信自己的女儿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她一向聪明又理智。 沈莫笑了,她看着自己的妈妈,又像是没有。 “果然,您只能拿钱来威胁我了。” 老人的面前摆了两件东西,一个是蓝色手柄的折燕刀,一个是绿色瓶装的农药。 “如果老沈家的传承断在我手里,我就用我的命来谢罪。大门开着,往外走二十分钟就能看见进城的汽车,那边包里有十万块钱你拿走,去腐国找你妈,别回头。我沈抱石就在这里把自己交代了。” 大门开着,门外能看见初冬轻飘飘的细雪纷纷扬扬地洒下来。 门内,沈莫看着那把刀和那瓶农药。 她知道,现在走出去,她的梦想还来得及。 可是她也知道,她走出门,自己的爷爷就会死在这里,孤零零地一个人死在这里。 女孩儿没有哭,她瞪着沈抱石像是看着自己一生的敌人。 慢慢上前,她拿起了那把精致漂亮的刀。 “我会成为最好的厨子,但是别人都不会知道东海沈家,他们只会知道我自己——我是沈莫!” 大门关上了。 一样是初冬,一样是选择。 沈莫笑着直视着自己妈妈的眼睛:“我一直带着他的照片,我以为您会问我他好不好,可是您没有。” 那个他,是她的哥哥。 这一句话,就已经足够了。 第63章 新菜 哈特一家坐在回家的车上,哈特先生开车,哈特太太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哈特家的三个小家伙坐在后面。 凯瑟琳坐在专属的幼儿座上昏昏欲睡,只有亚瑟和弗雷德还在小心翼翼地看着哈特太太的脸色。 在刚刚,他们听见里面哈特太太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忍不住在她摔了一个杯子的时候冲了进去。(因为哈特太太要走,沈莫并没有给大门上锁。) 房里内一个人濒临崩溃一个人看起来只是微微有点激动,随着他们的进入,剑拔弩张的气氛荡然无存,哈特太太深呼吸了两下,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沈莫的屋子。 偷听是不对的。 但是爸爸也偷听。 妈妈会不会批评我们? 妈妈说过不能吵架可是她和cici吵架了。 两个小男孩儿一脸沧桑地依靠面部表情互相“交谈”。 哈特太太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您想想您对亚瑟他们的态度,像是在对待自己的孩子。可是对待我,您像是在对待一段回忆。您把我当成流落到了太平区的自己,您把我哥哥当成了您在太平区的那段回忆,所以您希望我远离厨房,所以您不想提起我的哥哥。可是妈妈,我是个有独立意识的人,哥哥也是从一个会哭泣会悲伤的孩子开始长大的,我们不可能完全按照您想要的路去走。” 曾经的自己?曾经的回忆? “咳,亲爱的,你还好么?”其实哈特先生也一直在一边默默地注意着他妻子的情绪状态。 “我没事,亲爱的,我在想,是不是我对待cici的态度不太好,或者我不应该那么着急地让cici到腐国来?” 小夕现在骄傲的像是她的爷爷一样,也许在社会上多打磨几年她就会懂得谁是真的为她好了。 “得了宝贝,cici是自己拿到了y大的奖学金,别说的好像是你花钱把她从华夏揪出来的一样。”不得不说,讲究绅士风度的腐国人,偶尔也会像他们的老对手那样有一说一。 哈特夫人被自己的丈夫噎到了,她真的很讨厌自己丈夫那部分属于日耳曼人的血统。 不过,丈夫说的对,她忘了她的女儿是多么的出色和优秀。 “妈妈。”亚瑟在后座上摇着手臂申请发言,“我喜欢cici,她会不会做饭都无所谓,她是个我姐姐,会照顾我,也会责备我……嗯,我喜欢她。” “我也是!我喜欢cici,凯瑟琳也喜欢cici,没有好吃的鸡和肉我们还是喜欢cici。”弗雷德小小声地附和自己的哥哥,在哈特家这样的情况可不多。 哈特太太对待自己的三个孩子一向细心温和,她转过身拍了拍亚瑟的头:“是的,cici是个很好的姐姐,我很高兴你们都喜欢她。” “妈妈,你从来没有拍过cici的头。”弗雷德对自己的妈妈说,“我和亚瑟做得对了你都会抱抱我们,拍拍我们。cici从来没有得到过那些。” cici,又是cici,在她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自己的丈夫和儿女都喜欢小夕,都愿意为她说话,哈特太太难以形容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心情。 “弗雷德,cici已经是个大人了,妈妈不应该拿再对小孩子的态度对待她。” “不,亲爱的,面对亚瑟、弗雷德还有凯瑟琳的时候,你是一个开明的可爱的母亲。但是面对cici我就很难再找到你的这些闪光点。”哈特先生慢悠悠地说道,“有时候,你对待cici的态度就像是凯瑟琳对待自己打不开的礼品盒子一样。” “当然不一样,你怎么会这么想?cici和亚瑟他们是不一样的,cici是个华夏人而且她还是个女孩子……她的生活里注定充满了桎梏和无奈……” “宝贝,我从来没在cici身上见到过你说的这些不幸导致的自卑和忧愁,为什么你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因为……”因为那是曾经的我经历过的,结婚前颠沛流离,结婚后被困在小小的院子里,没有自我也没有尊严。 “您把我当年流落到了太平区的自己,您把我哥哥当成了您在太平区的那段回忆……” “我一直带着他的照片,我以为您会问我他究竟过的好不好,可是您没有。” 小夕今晚说过的话又在她的耳边响起,何勉韵张开手捏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她问过的,只问了一次。 她给沈家打过电话,只打过一次。 我到底把他们当做了什么?她自己问自己,竟然无解。 哈特先生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伸手扭开了广播。 “whenthedawnes tonighilory,too anewdaywillbeg ……” 今天的小夕同学看起来不太对劲呢。 苏仟单手撑着脑袋趴在柜台上,看着不远处的女孩儿在清扫着客人弄到地上的垃圾。 好沉默,好低气压~ 发生了什么事呢? 哎呀,好好奇呢~ 苏大美人又换了一个姿势更加舒服地趴在柜台上。 “小夕同学,你过来一下嘛。”她的一根手指风情万种地朝着穿着熊猫围裙的女孩儿勾了两下。 沈莫把扫把放在墙角,走到柜台前看着苏仟:“有事么?” “你这种死鱼眼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失恋了?破产了?被退学了?”苏仟眼睛眨得飞快对她笑得满脸电光。 沈莫轻皱了一下眉头,明白玛丽苏女神又开始穷极无聊了。 目光一转,她看见了摆在柜台里的电话机。 “苏仟,这个电话能打国际长途么?” “当然啦。” “哦……”一手捞过电话机,沈莫完全无视了漂亮可爱气质迷人的苏女神。 “您好,我找一下沈抱石,我是他孙女。好,谢谢。” 苏仟趴在一边听着沈莫用中文打电话。 “喂,老头,你一直说我花的是我妈妈的钱,可是我妈妈当年根本没有留下钱。” 沈莫觉得自己也真是傻,当年那个时候,一封电报都要辗转经年才能到何女士的手上,又怎么可能给她什么钱呢?从大陆到港城各种证件和船票车票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倾家荡产尚且不及,何女士又怎么可能会留下足够自己十几年花销的财产? “啊?这个啊……”电话那头,沈老头支支吾吾。 “老头,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就让哥哥以后再也不要理你了,因为你骗我。你猜他回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唉,你这个臭丫头。”站在几米外抱着小腻歪的沈何朝似乎感觉到了妹妹的召唤,转头看向电话机。 沈老头冲着他摆摆手,看什么看,这不是你妹的电话,这是讨债鬼的电话! “那个……你看,当年你爸爸去了,你爸赚的钱总该分她一份对?她也没要,我就想,那就算在你身上好了,你看这不就是她给你留的钱么?是……嘿嘿……嘿嘿嘿……”沈老头有点手足无措。 沈莫狠狠地攥了下手里的话筒,一旁的苏仟惊恐地听见了塑料质地的话筒传来的□□声。 女孩儿只是淡淡地说了声:“哦,这样啊。” 沈抱石干笑着,哆哆嗦嗦地想要提前结束通话,自从去了腐国孙女的气势越来越强,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有点心虚呢。 “你神经病啊!”猛然间,电话里传出了女孩儿的怒吼声。 “你把话说清楚会死么?你说钱是我妈给我留下的你怎么不说是我爸给我留下的?天天装着冷淡对我你是有瘾啊?!让别人莫名其妙地讨厌你你能多活两年还是怎么着?” 整个panda餐馆都回响着沈莫的叫骂声。 苏仟已经有了彻底放弃这个电话机的觉悟了。 “咳咳,丫头,话不能这么说……”沈抱石被吼的手有点抖,哎呀,居然更心虚了。 “不能说你妹啊!你没养过我,钱是我妈的,你没照顾过我,照顾我的都是我哥,对不对!”刚说到“养”字,沈莫的泪水哗啦就下来了。 当年放弃了来腐国的时候她没哭,当年刀子切掉了手掌半块肉的时候她也没哭,当年老爷子一个人死在祖宅的时候她也没哭…… 当年当年当年! 当年的她到底错过了多少个这样当年! 如果没有这种匪夷所思的重生,她就会一直傻傻地期待,傻傻地悔恨,傻傻地心有不甘。 不知道这个又臭又硬又笨拙的老人用怎样的方式来搭建起她对自己另一种人生的期待。 “你是个傻瓜!你是个神经病!你怎么那么坏骗了我十几年……呜呜呜,你走开,我不要你,我要哥哥……呜呜……” 电话另一头的沈老头抹了抹眼泪,招招手把沈何朝叫了过来。 “好好劝劝你妹啊,你妹说的都是气话,别听啊。”沈老头拍拍自己孙子的肩膀,吸了一下鼻子。 徐汉生正好佯装路过:“沈小刀,你孙女的电话呀?” “是啊,我孙女问我身体怎么样。”沈抱石赶紧端出了一脸的得意。 “是该问问,你看打一个电话的功夫都出鼻音儿了。”徐老头很正经地说道。 此时,电话里又爆出了一声哭叫:“哥!你别理那个臭老头!他是神经病!呜呜呜呜……” 沈抱石打了个趔趄。 …… 放下电话,沈莫狠狠地抹了一把脸,转过身就看见餐馆里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连着哭了十五分钟,简直是逆天的肺活量啊。 黑豆一脸的崇拜地看着她。 俞正味赶紧从后厨端了他们的“午餐”出来——水煮肉片配大米饭。 “肉片浆的时间有点久了,豆瓣辣酱发酵不够味道不正,花椒辣椒焙的不够脆,滚油肯定不是你浇的是黑豆浇的,他怕油锅,所以不光油温烧的不够还把油浇偏了,蒜香味有点淡。” 放下筷子,只吃了一口的沈莫挑眉看着自己前世的偶像。 传奇? 你现在似乎……还有点弱呢?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早起码字满脸泪什么的…… 因为文里有16个字的歌词,所以加一个小剧场: 沈何朝:妹妹哭了,都是爷爷的错。 小腻歪:汪(男神说的都是对的! 沈何朝:那我对爷爷怎么办呢? 小腻歪:嗷呜唔~(不给鸡蛋黄次! 沈何朝:……去没收他那双新鞋,妹妹买了之后我就一直很想要。 第64章 露一手 沈莫露了一手。 沈莫露了很大的一手。 那天的沈莫风轻云淡地嚼着肉片说着话,把她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难道大哭一场就能食神附体么? 这又不是拍无厘头电影。 不过panda餐厅的几个常驻人员都是各自有各自的故事,不去揣测对方的过去是他们一直心照不宣的规矩。 沈莫现在经常会被俞正味叫去尝菜,伙食待遇扶摇直上彻底超过了身为老板的苏仟。 “松子玉米太甜了,如果是想给糖尿病人吃这个枫糖松子玉米的话,松子可以少一点,松子的油香味和枫糖的清香味道有点冲突。”汤匙放在一边,沈莫擦了擦嘴,又喝了一口茶水。 “啧,你还能吃出我用枫糖代替了糖?果然高手啊……”俞正味笑着把刚刚沈莫说的话记在了本子上。 又尝了一道黑豆做的莴笋肉丝,沈莫无奈地对俞正味说:“你应该敲他的脑袋,处理莴笋的时候没有用盐,菜都炒成汤菜了,菜不够脆,肉也被菜汤泡糟了。” 玻璃心破碎的黑豆立刻抱膝蹲墙角。 俞正味笑着对一脸嫌弃的女孩儿说:“小夕,有兴趣来学厨子么?你的天分简直能把那只踹到墙角里。” 墙角里黑豆的头上似乎出现了一小片黑云。 站在厨房门口的苏仟对黑豆报以同情的注目礼。 “跟你学厨艺?”沈莫轻轻笑了笑。 “唉,小丫头,我可是第一次要收徒啊!”俞正味一本正经地说。 女孩笑了,这次笑容灿烂又舒展,美丽的像是春天绽放的桃花:“那你告诉我,美食的目的是什么?” “嗯?什么叫美食的目的?”俞正味的表情有点疑惑。 “有些人为了这个厨房可以赔上自己的一辈子甚至更多,但是他们在追求什么呢?食物被人们赞美和珍惜,也有人浪费和厌弃,但是总有一些人可以为了让食物更美味而去奋斗一辈子,那人们去挑战美食极限的目的是什么呢?” 沈莫像是在问着站在他身后的俞正味,又好像不是。 她穿着绿色的工作制服,梳着清爽的马尾辫,今天她的辫子上挂了一对可爱的小猫头。 俞正味看着沈莫头上的小猫,眯了眯眼睛。 这个问题,他答不出。 目的?什么目的?他做菜的目的就是为了功成名就,就是为了让别人惊讶和赞赏。 但是这样的目的,面对着沈莫,他隐约觉得说不出口。 “等你有答案了,我就跟你学厨艺。” 说完,沈莫就脚步轻快地走出厨房,拉着苏仟去一边研究圣诞节大餐的菜谱去了。 女孩儿们的嬉笑声从前面传来。 厨房里只留下阴云盖顶的黑豆和表情阴郁的俞正味。 沈莫抬头了一眼厨房的门,淡淡地笑了一下。 没有喜爱哪来的用心?明明用心却佯作并不喜爱,俞正味身上这股中二逗比的劲儿怎么这么眼熟呢? 着实令人不爽。 早上九点多,沈莫晃晃悠悠地往自己住的公寓走去。 临近圣诞节假期,几位教授似乎生怕学生们的心都飞去过节了,布置的论文一篇比一篇长,今天早上她五点钟就爬起来修改论文,修改加誊抄忙乎了两个多小时,赶在教授上班之前她终于把最后一篇论文交给了助教。 伸个懒腰,沈莫觉得现在自己最近的休息时间太少了,大概需要在圣诞假期里大量地补眠。 正想着,沈莫看见田婉孜拎着一个木制的盒子快步往远处走去。 “丸子?”她叫了一声,看见田婉孜转过头来看她。 “小夕。”田婉孜惊喜地挥了挥自己的小胖手,拎着木盒子一路小跑地颠了过来。 “丸子,你这是要去哪里?”印着樱花图案的木盒,唔,似乎是片儿国人民用来装特色美食的。 田婉孜提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木盒:“今天上午要去打工啊,结果又遇到老板让我帮他跑腿,跟老板娘拿招待客人用的生鱼片什么的。” 沈莫一直记得田婉孜打工的咖啡厅被一家片儿国的老板顶下来了,丸子同学在那里的工作并不是很顺利。 “最近那个老板没有再找你麻烦?” 田婉孜笑着说:“还好,你给我出的主意挺管用的,他给的那些看起来轻松其实麻烦的工作我就和别的同事一起分担一下,顺便还搞好了人际关系,时间长了他也不敢为难我了。老沈同志的脑瓜子还是挺灵的嘛~!还有两天我就跟店里合约到期啦,拿了奖金请你吃饭哦。” 沈莫抬手敲了一下白软圆丸子姑娘的脑门。 “一会儿小夕一会儿老沈,鬼知道你在说谁啊,快走。” 挥挥空着的手,田婉孜摇着自己手里的木盒继续往上班的地方走去。 沈莫看着田婉孜要走到小巷尽头了,自己又打了个哈欠,时间还早,能回去再睡一会儿。 时间…… 女孩儿精神一震,冲着田婉孜的方向跑了过去。 早上九点多准备的午餐生鱼片到了午餐时分肯定不新鲜了,所以盒子里应该有冰或者干冰才对,那个木盒能随着田婉孜的步伐摇动说明里面的东西分量很轻。 所以,这份“生鱼片”肯定有问题。 田婉孜听着沈莫的说法,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如果老板娘真的给了自己一份做了手脚的生鱼片……联想到自己合约到期后要多拿的一个月薪水,田婉孜积极主动地打开了木盒。 盒子里是码放整齐的三文鱼刺身,田婉孜长出了一口气:“让你吓死了,我就说不会有事啦。” 沈莫看着几片刺身的摆放,摇了摇头,伸手直接掀起了两片鱼片。 所有的鱼片都是对折摆放的,看起来明明是一样,被沈莫掀开之后,就能看到鱼片被盖住的部分上明晃晃的牙印。 “如果你拿着这盒刺身去了咖啡厅,你就是偷吃的那个人。”依靠一份做工拙劣品相低级的刺身老板就可以给田婉孜罗织各种“罪名”,然后名正言顺地扣掉应该给她的薪酬。 田婉孜差点哭了出来,怎么就有人这么坏,这下怎么办?真是浑身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沈莫看着田婉孜蹲在地上默默地忧伤难过愤世嫉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的补眠啊,这下又报废了。 正巧,这个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驶到了他们的身边,大胸·美人·哈维先生摇下车窗对着路边两位东方女孩儿说:“早上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沈莫打开车门,把木盒子和田婉孜一起扔到了后车座上。 “麻烦您了哈维先生,我想去柯西路的panda餐厅。” 今天的菜单里面有烟熏三文鱼沙拉,店里应该有新鲜的挪威三文鱼。 片儿国人爱吃刺身,但是三文鱼刺身真正风靡的地方并不是片儿国,原因是片儿国附近海域的三文鱼质地略硬,并不符合刺身本身鲜嫩甘美的品质要求。大西洋北部的高品质三文鱼才是推动三文鱼刺身走向全球的主要原因。 因此西方人对三文鱼的食用倒比片儿国人更加多样化和平民化。 俞正味十点才会来上班,厨房里只有黑豆一个人在处理食材。 沈莫拽着比自己宽一倍的田婉孜一路冲进厨房,路上惊起懒人无数,比如站在门口无所事事的苏仟。 在她们身后,哈维先生也按捺心中的好奇打开车门走进了餐厅。 “黑豆,三文鱼去皮了么?”把田婉孜扔到一边,沈莫干净利落地把木盒里的生鱼片倒进了垃圾桶。 从上车开始就完全搞不清事情发展套路的田婉孜期期艾艾地说:“有,有些还能用,不用都扔了?” “不行,太假了。”沈莫冷酷无情地拒绝了田婉孜的提议。 “什、什么太假了?” “厨艺水平差距太大,看起来太假了。”带上干净的厨师帽,沈莫目光犀利地看了田婉孜一眼。 如果不是你傻乎乎地被人算计我现在已经在补眠了,所以不要用莫名其妙的问题来耗费我的精力。 田婉孜表示自己整个人已经被冷冻住趴在墙边不敢说话了。 同样觉得空气稀薄温度骤降的还有黑豆,他小心翼翼地回答沈莫的问题:“还没,俞说他来做。” “哦……”穿上挂在墙边的围裙,沈莫从冷藏室里拿出了新鲜的三文鱼。 案板上撒上淡氨水进行消毒清理,三文鱼甩在上面被女孩儿一刀切掉了尾部的三分之一。 “寿司刀有么?” “没、没……”自己的专用墙角被田婉孜霸占了,黑豆看着沈莫手里的刀觉得自己现在安全感已经突破历史新低。 “哦。” 女孩儿挑了一把略窄的切肉刀一脸勉为其难地清洗了一遍,然后插/入冰桶。 没有专用的姜汁,她取了一个柠檬把汁液洒在了案板上,又撒了一点细盐。 带上手套,女孩儿拿起冰桶里的快刀。 世界上真正会做生鱼片的绝对不仅仅是随便把别人家的东西拿去发展个千把年就号称为“道”的片儿国,有个国家在几千年的发展中把美食做日常,把厨艺做消遣,把诗词与美味相容,把烹饪与天地相合。 此为华夏。 在华夏,生鱼片被人们称为鱼生——算是一种有文人特色的小吃。 刀面从鱼刺处一划而过,女孩儿甚至不用另一只手去感受鱼肉的厚度和刀的走向。 脱骨,去皮,再用快刀剔去鱼腹附近的细刺。 包括站在厨房门口的苏仟在内,所有人都已经看呆了。 细长光洁的鱼肉上再洒一点掺了细盐的柠檬水,沈莫用的是最简单的拉刀切法,她切得很快,鱼肉切完之后没有倒下,人们看不到鱼片的厚度。 但是他们可以肯定这个女孩儿的刀工远超他们的想象。 因为从第一刀到最后一刀,她都没有停歇也没有迟疑,好像这两条鱼肉早就被她切割了千万遍——在心里。 木盒里放一点碎冰,打成丝的白萝卜在冷水中浸泡一下铺在上面。 薄刀一铲,带着手套的手抓起还是整条的鱼肉放在木盒里,女孩儿的拇指向后一拉手掌往前一压,厚度完全一样的三文鱼片在木盒里开出了美丽的花。 此时,距离他们走进panda大门还不到十分钟。 第65章 比拼 在田婉孜眼中,沈莫已经不是初次见面那个穿着套头衫笑的一脸温和的女孩儿了。 她是神! 她是奥特曼! 她是来自氪星的强大超人!现在扒了她的外套说不定能看见红色小框框里面有个“s”! 难道因为小夕是中国人所以别的超人拯救世界这个超人就会做菜么??? 顺便拯救可怜的我! 沈莫当然看不见她犹如野狗奔腾的内心世界。 从早上五点起床到现在她只想做一件事——睡觉。 好困啊,困死了。 轻轻把木盒的盖子盖上,她决定请求哈维先生把田婉孜送到打工的地方去之后先去餐馆的杂物间里眯一会儿。 打了个哈欠,沈莫双眼迷蒙地把刀具洗净再用干布擦干,再把案板清理干净。 厨房里的另外两个人都还在发呆。 女孩儿晃晃悠悠地往外走,手套扔进洗手池里,围裙挂在衣架上,帽子扯下来扔在餐台上。 路过可怜的表情呆滞的黑豆,沈莫拍了拍他的肩膀:“清理的工作交给你了。” 此时的厨房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苏仟和哈维。 “小夕~你简直……”能用舌头把死人说活的苏仟第一次发现自己词穷了。 “cici小姐,简直太棒了!完全没想到在厨房能看见这样高雅又流畅的表演。” 沈莫内心:“呵呵……好……想……睡……” “哈维先生,要麻烦您把我朋友送到她打工的地方去,包括那个木盒的寿司。” 沈莫回过头想要让田婉孜赶紧跟着走,结果就看见了对方正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木盒。 “老沈……”震惊过后,田婉孜说不清自己此刻心里的感觉,再多说一个字她要哭出来了。 田婉孜用一副走失的小孩儿刚刚找到妈妈的神情怯生生地看着沈莫,使得最终嫩皮子的老女人终于被自己的内心打败了:“算了,我陪她一起去。” “小夕,到底发生了什么?”苏仟敏锐地觉得今天似乎出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沈莫一脸悲怆地往餐厅外走,根本没有力气搭理她。 田婉孜还深深地沉浸在自己的复杂感觉中,甚至没注意到自己面前的大美人。 “那我和你们一起去好了。”一定有热闹看,无人应答,苏仟心情自己愉快地作出了决定。 系统崩溃后逐渐重启的黑豆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群人往外走:“bo……boss,我们马上就要开始营业了。” “小鹿来了让她收钱。”苏仟干净利落地摘掉身上的工作卡。 “那让谁端盘子啊?”老板你不能这样丧心病狂! “你穿着小夕的工作服上。” 一手拽着沈莫,一手推着田婉孜,苏仟已经连推带拽地把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个人塞进了哈维先生的汽车。 只剩下黑豆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冷风里。 “可、可那是裙子啊……”结结巴巴的中文被风吹散了,就像他玻璃心的碎末一样。 田婉孜工作的咖啡厅离panda不远,苏仟招呼着让田婉孜先抱着生鱼片进去,她和沈莫还有莫名其妙混进来的哈维在一分钟后一起进了咖啡厅当客人。 “来来来,小夕,喝杯咖啡清醒下,给我讲讲到底怎么回事。”苏仟把叫来的一杯冰咖啡塞进了对面女孩儿的手里。 沈莫大冬天的手里端着一杯冰咖啡整个人顿时精神了不少。 “她老板让她去拿生鱼片结果里面都被人咬了,她还有三四天就合约到期。” 两句话说完,哈维和苏仟脑子一转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 哈维拿出手机:“这是违背契约精神的蓄意陷害,我打电话给劳保部投诉。” 苏仟摇了摇头:“得了,小女孩儿就是个留学生,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低人一等,有跟劳保部扯皮的功夫多少正事都办了。这事儿交给我。” 最后一句话是专门对沈莫说的中文,语气里相当有黑/道大姐头的气势。 “都不用。”还是没忍住,沈莫又打了一个哈欠,“吃一堑长一智,丸子过了圣诞节就要去首都实习,现在闹出事儿来对她的实习会有影响。” 没有哪家公司会喜欢跟老东家有纠纷的员工,何况她是千辛万苦挤进去的实习生。 苏仟撇了撇嘴:“那就得让她今天就辞职不干,还有三四天,这次是生鱼片你能搞定,下次弄个瓶子非说是古董你可怎么办?” “嗯。”沈莫点了点头,苏仟怀疑她正好是犯困晃了晃脑袋。 正巧此时,两个男人从会客间里走了进来,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一个西方人一个东方人。 那个矮胖的东方男人正是这家咖啡馆的老板野田太郎。 野田太郎今天有一点兴奋,几经周折他终于结识了整个欧洲都相当有名的节目制作人——艾德蒙·j·哈里斯先生。 据说哈里斯先生曾经捧红了一个脱口秀主持人,只因为对方救助了一条小狗……野田在心里嗤笑了一声:“西方人虚伪的同情心。” 不过这对他有好处,今天他也可以当着哈里斯先生的面出演一个慷慨善良的老板,顺便开掉那头该死的猪。 看着小心翼翼端着木盒走出来的华夏女孩儿,他笑的更加“彬彬有礼”。 哈里斯先生有一头漂亮的浅金色头发,身材说不上高大健壮,不过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都有一种奇特的悠闲气质,倒是让他的存在感非常强烈。 两个人坐在窗边,面前已经摆了一个木盒。 “听闻哈里斯君喜欢品尝各国不同的美食,我特意让舍弟准备了一份鲷鱼刺身,但是舍弟为表诚意,特地又做了一份三文鱼刺身,我的店员刚刚拿回来。希望这两种哈里斯君能够喜欢。” 沈莫三个人的位置恰好能看见田婉孜走向那两个人。 苏仟刻薄地说:“呵,一只猴子在向波斯猫献媚。” 同样一头金发的哈维先生默默中枪。 算了,谁让他对面坐了两只可爱又强大的猴子呢。 另一边的田婉孜已经把刺身盒子摆在了桌子上。 两个同样款式的樱花盒子并排摆在桌子上。 一边是鲷鱼刺身,一边是三文鱼刺身。 野田先打开了鲷鱼刺身的盒子,碎冰上面用整齐划一的柠檬片、薄如蝉翼的黄瓜片还有栩栩如生的胡萝卜雕花玫瑰装饰在一起。 正中是轻薄到透明的鲷鱼片。 一直沉默的哈里斯先生看了一眼,表情变得慎重了一些。 野田很得意,虽然自己的弟弟在国内只是中等水平,但是在这里已经足够糊弄这些完全没有饮□□神的腐国人了。 “按照我们的习俗,先吃白色刺身再吃红色刺身。”野田拿起细长的寿司筷子,把一片刺身放在金发男人面前的碟子里。 “搭配酱油和特产的调味酱能让鱼本身的鲜美无限放大,这就是我弟弟他们这些厨师一辈子的追求。” 艾德蒙看了看自己碟子里黑漆漆的酱油白生生的鱼片和绿油油的芥末,慢慢地点了点头:“看起来还不错。” 但是他完全没有拿起筷子的意思。 对方不捧场,野田感觉到自己受到了侮辱,深吸了一口气,戏还要接着演下去。 “田小姐,让您跑了一趟真是辛苦了,一路上您都是自己亲自护送着这盒刺身?”到了这个时候,野田也没忘了一定要坑住这个小留学生一把,今天必须把这只猪扫地出门! 在知情人眼中,他的这副做派简直令人作呕到了极点。 田婉孜转头看了不远处的沈莫一眼,沉默地点点头,她现在不敢开口,只要一开口对这个可恶片儿国人的愤怒就会向呕吐物一样地喷溅出来。 野田满意地点点头,打开了刺身盒子。 看见盒子里的内容,野田的第一反应是:“这么美好的刺身竟然被猪拱了!” 第二反应是:“不对,这绝对不是我弟弟的手艺!” 盒子里只有两团摆成了花状的三文鱼片,因为想金枪鱼的尾部,所以没做到每片刺身都一样的大小,但是摆成了花瓣的形状,看起来却是格外的鲜活。 每一朵花的每一片花瓣都是不一样的,就像是大自然自然衍生的多姿美好。 柠檬皮切成的细丝码成了娇嫩的花蕊,用芹菜叶子拼成的花托映衬着色彩明艳的生鱼片, 在片儿国,食品装饰讲究大器小形、疏缺得宜。 这两朵花就像是以碎冰为卷轴,以木盒为边框,以食材为花笔,漫不经心胸有成竹地勾勒出了一幅双花并开的画卷。 只是造型,已经完爆了旁边的白色刺身。 更何况切生鱼片的时候每一刀都和鱼肉的纹理形成了完美的九十度夹角,鱼片的鲜嫩质感和美妙肌理只通过外形已经展现地淋漓尽致。 什么是色香味俱全? 不是眼中繁花色,鼻中胭脂香,嘴里珍馐味,所谓的色香味俱全就是一个厨子通过对一道菜的处理,向别人全方位地展现它好吃。 它好吃。 它!好!吃! 这就是这份三文鱼刺身表达出来的全部。 艾德蒙·j·哈里斯先生觉得自己饿了,他用自己面前的筷子非常娴熟地夹起一片三文鱼刺身沾了沾调料放在自己嘴里,顺便还用筷子把碟子里的鲷鱼刺身扫到了一边。 野田太郎的脸绿了。 田婉孜看了一眼野田太郎,又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贵客”,刚刚听了半天她也明白这个黑心老板在向对方推荐自己会做生鱼片的弟弟。 一咬牙,一横心,田婉孜又看了一眼沈莫,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开口说话了:“老板,我要向您道歉,我今天不小心摔坏了您让我拿的刺身,只能拜托我的朋友替我重新做一份。虽然她只是一个餐厅服务生,一个和我一样的华夏人,但是这份刺身能够让您尊贵的客人满意,我已经十分开心了。作为补偿,我今天就会提出辞职,希望您能接受我的歉意。” 不就是两个月的薪水么?老娘不要了! 听见田婉孜的话,沈莫把手里的冰咖啡直接都倒进了嘴里。 第66章 惩治 野田太郎怒极反笑:“田小姐,我知道你一向有撒谎和偷窃的习惯,没想到你竟然把属于华夏人的卑劣表现在我的新朋友面前。” “野田先生,您让一个‘有撒谎和偷窃习惯’的人去替您拿‘贵重’的寿司不是非常奇怪么?”田婉孜第一次在这个咖啡厅里这样地挺起胸膛,她直视着坐着的两个人,第一次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其实爱国的。 不然,为什么一句“华夏人的卑劣”就能点燃她全部的怒火? 野田太郎看向他面前的贵客,今天他必须让对方相信这份寿司是他弟弟做的,不然他想让弟弟加入美食节目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了。 艾德蒙一直没有插嘴,他吃了一块刺身,又吃了一块,鱼肉的鲜美和甘甜在他的味蕾中不断地叠加累积,让他根本无暇去理会那两位在争执的东方人。 “田小姐,因为你撒谎,所以你被解雇了,我无法再容忍一个只会欺骗别人的员工。我会通知会计给你结算一个月的工资。”野田太郎的口气十分之温厚大度,如果没注意到他额头上暴起的青筋。 田婉孜明明腿都在发抖,还是撑着自己的腰板笔直:“我没有撒谎,这位高贵的先生,您吃的这份三文鱼刺身无论是卖相还是质量都比另一份好的太多,这明显是两个人做的。” “快来人,把这个头脑发昏的华夏人给我扔出去!”被人提到弟弟技不如人,野田太郎凶相毕露,喊别的服务生来带走田婉孜。 站在台内的两个高大的男服务生互相看了一眼,刚上前了两步就被一个身材挺拔壮硕的男人拦了下来。 咖啡厅里零星的几位客人看到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况都悄悄地离开了。 “啧,欺负女生果然是片儿国人的一贯做法。”软软的声音里,每一个词似乎都长了刺,戳着野田太郎浑身难受。 说话的是苏仟,她站在田婉孜的身边,捏了捏对方白软的圆脸:“小姑娘很不错啊,姐姐喜欢。” 野田太郎冷笑了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原来你们都是一伙的,早有预谋来抹黑我们野田家!” 站起来之后,他还是比现场的所有人都要矮。 站在后面的沈莫注意力并不在他的身高上,而是在他话的内容,野田家么? 原来他是野田次郎的哥哥。 那个带着别人的秘方跑到西方抢注专利,自称为刺身国手的败类,把正川雄一气进医院里的野田次郎,居然会在这里碰上。 苏仟站在田婉孜的身边,让圆乎乎的小姑娘再次充满了勇气:“哈里斯先生,请您相信我,这份生鱼片真的是我朋友做的,她知道我最近要离职,担心我和野田先生发生冲突才替我做了这份生鱼片。但是我的良知告诉我不能让那些卑劣的人用我朋友做的东西去获得他们本不该获得的利益。” 在她身后,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回过头,沈莫就站在她的身后,微笑着看着她。 “傻姑娘。” 田婉孜的泪水啪啦一下掉了出来,扯着嘴笑了笑,又哭了:“呜呜~老沈,我不能看着他们拿你的东西去卖好!不能!” 好,咱不让他们卖好成功不就行了么,哭什么。 沈莫给出的回答是转身走向了台。 哈维还在用自己的强大体魄震慑着两个服务生。两个看起来还青涩的打工者看着快步走来的东方少女他们也实在撑不住脸上职业化的微笑。 “有水果刀么?” “啊?”包括哈维在内的三个男人都看着她。 沈莫自顾自地走进台,找到了一把用来处理水果的小刀。 “还行,挺锋利。” 三个大男人被她当成障碍物绕了过去。 野田太郎看见女孩儿拿刀,轻蔑一笑:“这就是你们要做的?威胁我?你们这是持刀抢劫!报警,我马上报警。” 沈莫完全没有理会他的叫嚣。 她站在艾德蒙·j·哈里斯先生的面前,手里拿着那把似乎完全构不成杀伤力的小刀。 “红刺身味道还好么?” 淡金色头发的男人抬起头:“味道很清新,盐和柠檬汁的味道搭配很完美,三文鱼的组织保留也很完整。” “谢谢夸奖,我做的。鱼皮的剥离控制在了十五秒之内,剔除细刺只用了十三秒。至于这份……”她指了指那份被所有人遗忘的鲷鱼刺身,“鱼皮剥离用了至少三分钟,用的是银色鲷鱼,鱼皮剥除的不好鱼肉上还有残余的银色。鱼片是冷冻了半小时之后切的,因为那人技术不行又想切得更薄,可惜两次温差的交替影响了鱼肉的质地,肉质的口感有点松,不够鲜脆。” 对于专业的厨师来说,为了外形的好看牺牲口感,完全本末倒置的事情。 沈莫摇了摇头,看着倒了酱油的芥末酱——这种一点也不专业的吃法,真有点浪费自己做的鱼片了。 艾哈里斯先生停下了手里的筷子,抬起头看着面前没什么表情的东方女孩儿。 “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么?”沈莫端起了他面前的小碟子,“绿芥末酱,放了十几种调味料,我甚至闻到了华夏黔地产出的顶级黄芥末粉的气味,吃起来味道会很有层次感,但是这明显是片儿国本土正川大家寿司店的自制调料。” 放下小碟子,她看向额头冒汗的野田太郎:“不知道野田先生的弟弟买了多少带来了腐国。” 因为全程都是英文,站在柜台前面的哈维听得很清楚,转头看了一眼腰板笔直的东方女孩儿,他回过头来对自己面前的两个服务生一本正经地说:“我想你们可以考虑找下一份工作了。” 唯一还坐着的浅金色头发的男人轻笑了一下,他的视线划过女孩儿洁白无瑕的双手,东方人的细致白皙就像是那里盛产的瓷器一样精致脆弱,或许当初发明瓷器的人正是从这样的一双纤细的手上找到了灵感。 但是,这么美丽的手,不是能拿得起刀的。 “让我大开眼界的美食点评,美丽的华夏小姐,但是您说了这么多也不能证明这些鱼片是你用刀切出来的。据我所知这样的刀工技巧需要很多年的高强度练习,而您明显太年轻了。” “哦。”沈莫应了一声,没有哈里斯先生预想中的羞愤或者解释,她表情平静地抬起手,手里拿着那把小刀。 “我证明给你看。”话音刚落,刚刚因为哈里斯先生的话而面带喜色的野田太郎突然觉得头上一凉。 他看到了一只手从自己的头顶慢慢收了回去。 然后一簇簇黑色的毛发从他头上簌簌落下。 黑色的……毛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片儿国的男人人到中年多会谢顶,头顶发丝稀疏,周围倒是浓密。 野田太郎有些谢顶。 但是今天之后别人不会再注意到他的谢顶了。 因为他的脑门远比他的头顶来得更加光洁,自眉毛往上一直到发顶,一马平川,晴空万里。 苏仟是第一个笑出声的。 笑声似乎会传染,在野田太郎惊怒的尖叫声里整个餐厅的所有人都笑了。 包括一直保持着优雅闲人范儿的哈里斯先生。 笑过之后,他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对沈莫行了一个绅士礼:“可爱的小姐,我为我刚才的怀疑致歉。” 沈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果然是让人满意的细嫩:“没关系,这本来就不是厨子的手,我不过是个业余水平切着玩的。” 业余水平……似乎有一群乌鸦从咖啡厅的上空飞过,所有人都静默了一秒钟。 此时从惊恐中恢复意识的野田太郎猛地冲向沈莫。 他要打死她,他要打死这个破坏了自己计划还当众羞辱自己的女人!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那坨肥硕的身躯已经整个都扑在了地上,光亮无毛的脑门重重地磕在木质地板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这时,沈莫才第一次正眼看着这个叫作野田太郎的男人: “为了炫技而牺牲口感,用别人的秘制调料给自己的料理增色,利用食物陷害无辜的女孩儿……回去告诉你的弟弟野田次郎,他如果继续用正川家的秘方,正川雄一大师随时都会知道。唔,不对……” 女孩儿突然反应了过来:“如果你不向我的朋友道歉并且给她补足工资,我保证今晚正川雄一大师就会知道你弟弟干的好事。” 刚刚还正气十足的女孩儿突然用上了敲竹杠的语气,十秒钟前还被帅到两眼冒红心的苏仟和田婉孜默默地囧了。 田婉孜在数着自己新到手的两个月工资。 苏仟在看刚刚的金发男人一定要让沈莫收下的名片:“艾德蒙·j·哈里斯……这是谁?节目制作人是什么?” 把头靠在田婉孜的肩膀上,沈莫拒绝回答一切问题。 冰咖啡的效果过去之后,现在的她比早上还要渴睡。 苏仟还在一边当问题宝宝:“小夕,那个正川雄一是谁啊?很厉害么?你为什么叫他大师?小夕你回答我啊~小夕……” 正川雄一,片儿国国宝级的寿司大师之一,一生的时间都用来经营自己的一家小小寿司店。他曾经带着徒弟到过华夏找一位故人,沈莫和他有一面之缘,但是只在这一面之缘,正川大师毫不吝啬地教给了她和刀流中的圆切法和立劈法。 这样高尚慷慨的人却被野田家的一群小人害的脑溢血发作,是令前世的沈莫非常耿耿于怀的事情。 唔,又做了一件好事呢。 开……心……“ 老沈!你真的不告诉那个正川什么?这样不太好……”田婉孜把钱点了好几遍,突然良心不安地戳了戳沈莫。 我只是答应不让正川大师今天知道而已……嗯……睡醒……就……写信…… 第67章 汤 细细的雪纷纷扬扬地洒着,夜里飘下的雪花软软地覆盖着远远近近的树和房屋,那些纷飞的细雪让人根本猜不透它们是来自晴朗明澈的天空还是屋顶那些厚实的堆积。 公寓里偶尔能听到的孩子的奔跑声和有人在楼梯间说话的声音都不见了,他们都离开了租住的房屋回到了温暖的家。 空气里一下子寂静了起来。 沈莫的膝盖上放着一本厚重的法学书,书页摊开,纤秀的中英文字体细细密密地写在上面。暖暖的羊毛毯,密密实实地从肩头盖到他的脚踝。她的身后垫着软软的枕头,旁边放着一壶热茶。 透过窗子能看见对面两个小孩子嬉笑着摆弄着窗子上的花环。 沈莫浅笑了一下,收回了不自觉眺望出去的目光。 这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平安夜,虽然过去的几十年她从来没有过过这么洋气的节日。 就在圣诞节前,沈莫再次拒绝了哈特先生提出的一起过节的邀请,他们于是接受哈特先生亲戚的邀请,全家远赴合众国去参加圣诞大狂欢。 单纯的田婉孜以为沈莫会和她在腐国的亲戚一起过节,所以在两三天前拎着行李挥别自己的小伙伴去了腐国首都——为自己的实习生活做准备。 哈维先生和迈尔斯也邀请过沈莫和他们全家一起过节,沈莫只能再三表示自己对滑雪过圣诞真的毫无兴趣。 所以现在她像个退休的老太太一样坐在椅子里,享受着来到腐国后难得的悠闲时光。 这么白雪飘飘的冬天就应该是蹲在家里哪里也不去才对嘛,沈莫心情愉快地开始了自己的“猫冬”生涯。 虽然自从上次的争吵之后妈妈一直没有接她的电话,但是亚瑟和弗雷德都偷偷告诉她妈妈在搜集一些这些年华夏的资料。 虽然在腐国的几乎所有知名医院都没有查到哥哥那种语言中枢损伤后恢复的案例,但是沈莫已经打算去搜寻更多的消息,腐国不行就合众国,合众国不行就别的,现在不行就等一年、两年……总能找到把哥哥治好的方法。 连重生都能发生,又有什么能阻止她去弥补所有的遗憾呢? 短短的四个月,她的人生好像被彻底地重写了一遍,有爱她的,有她爱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沈莫再也没有了半年前那种隐隐的焦虑和心急。 厨房的柜子里和冰箱里都堆满了食材,圣诞节期间学区周围的很多商店不会开门,沈莫打算过两天邀请苏仟他们一起来吃饭。 自从那天当着他们的面做了一次生鱼片,苏仟就对她的手艺念念不忘,就连俞正味都几次三番好奇地打量她的手,更别提还有一个变成了跟屁虫的黑豆。 真烦,干脆做了鱼片打发他们好了。 明明买了各种品质不错的好东西,自诩为黑心烂肺老女人的沈莫依然嘴硬心软。 细雪依然慢慢下着,沈莫又翻了一页,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新买的小炖锅架在燃气灶上,下面的火苗微微弱弱地挣扎着,一缕水汽从气孔里钻出来就散在了空气里。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小夕~”苏仟极有特色的诱人嗓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沈莫打开门,带着红色小圆球帽子的美丽女孩儿把两个大袋子重重地搁在了地上。 “惊喜?我猜你哪也不会去,干脆给你送点东西过来!” 非常自来熟地摘掉帽子和围巾,把带了雪水气的大衣挂在门边上,苏仟长出了一口气,斜斜地侧坐在沙发的木质扶手上。 “腐国人过圣诞节的玩意儿我搜刮来了不少,呐,布丁、圣诞蛋糕、巧克力饼干、干果……反正什么都有一点,你自己看着办。” 大大的袋子里一个花环形状的东西露在外面,上面的金色铃铛还带着一点凉气。 沈莫长叹了一口气:“你怎么知道我在家里?” “亚瑟告诉我的,他还拜托我好好照顾你。”苏仟环顾着小小的公寓,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是应该先问你怎么会和我未成年的弟弟通电话还是应该先问我什么时候需要你照顾了? 结果沈莫什么都没问出来,苏仟突然弯下腰,翻找着袋子里的东西:“我还给你带了一份圣诞礼物。” 沈莫无语地看着她从乱七八糟的袋子里猛地抽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紫色盒子。 “想了半天这个应该挺适合你的,虽然……现在穿有点冷……”苏仟一手拿着礼品盒一手整理了一下头发。 沈莫没有伸手去接:“我不过圣诞节,没有在圣诞节收受礼物的习惯,你送我圣诞礼物我也没有准备回礼。” 其实给亚瑟的游戏光盘,给弗雷德的国际象棋套装,给凯瑟琳的中式娃娃,给哈特先生的雪茄盒子还有哈特夫人的手工胸针今天早上刚刚打包寄出。 苏仟把礼物递到了沈莫手上:“我这个人呢,有三种东西是完全无视的,第一是告白,第二个是诽谤,第三是拒绝。”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身上自带的女神圣光简直要闪瞎别人的眼睛。 沈莫脸木了:“好,你想要什么回礼?” 苏仟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一顿午餐怎么样?” 小炖锅里的汤早就开始透出了香气,整个房间似乎都有了一种格外让人放松的气氛。 “这是什么这么香?午餐就吃这个。”苏仟张望了一下厨房,满脸期待地看着沈莫。 锅里炖的是萝卜海米汤。 一根白萝卜两把小海米冷水下锅,倒了一点酱油和料酒就一直用小火慢慢煮着。 海米也被人们称为虾米,小到人们都不愿意下口的小海虾,细细的,弯弯的,被取了壳蒸煮晒晾成小小的干制品。 萝卜是最普通的萝卜,白色的身子,绿色的叶子,表皮洁白内里清透。 切成了厚片的萝卜和没有进行过任何处理的海米,在热水的浸泡蒸腾中撇去了生涩融和了香气。 咕嘟~咕嘟~ 鲜香的气息伴着热气一起挥散在空气里,迎着窗外翻飞的雪花。 他们和雪一样本都是最简单的东西,就像天空中的水汽在冰冷中遇到了尘埃,他们在小小的沸腾中遇到了彼此。 于是一个成了精妙美好的雪花,一个成了香气清透的鲜汤。 咕嘟~咕嘟~ 在这样的香味中,沈莫开始揉制面团,面团比平常的要细软一些,因为放了更多的水在几个小时的发酵中生成的小小气孔都在沈莫的手中被挤压干净。 牛肉切成细丁,加入胡椒粉、芝麻油、酱油、白糖、蛋清搅拌均匀,再放进葱姜末。 厨房外面等着吃饭的苏仟开始用自己带来各种小东西来装饰房间。 沈莫洗净自己的双手擦干,在手上倒了一点花生油。 抓起一块面团揪放在手心里,轻轻松松地揉圆压扁,左手托着面皮,右手用筷子夹了适量的肉馅放在面饼上。 漂亮的手指刮起面皮的一边把面皮一点点地往中间收拢,转了两圈,面饼渐渐合拢成团状把肉馅儿完美地包裹在了里面。 一小团多余的面被沈莫揪了下来摁回盆子里的大面团里。 正巧站在酒柜旁边的苏仟瞪大眼睛看着沈莫手里的动作。 面团明明又稀又软不成样子,里面明明还裹着牛肉馅儿。 可是在那双手里听话地像是一块橡皮泥。 左手在下,右手在上,左手托着面团,右手握成拳按压着面团。 右手似乎没有动,左手好像也没有动,但是面团很快就渐渐变得浑圆扁平,成了一个完美的馅饼坯子。 苏仟虽然不懂厨艺,但是毕竟跟俞正味认识了几年,对于华夏一些厨子的技艺有一点听闻。 她明白,沈莫的手不是没有动,而是动的太快太轻,她根本没看到而已。 平底锅里的油烧到三四成热的时候,把面饼放下去,在其中一面撒上一点芝麻,直到饼被煎成两面金黄色,就算熟了。 饼的表皮上还带了一点油花,整整齐齐地摞在盘子里。 刚刚出锅的海米萝卜汤没有放盐也没有放味精,只放了一点青蒜苗提味。 苏仟一脸的勉为其难:“好素啊,好简陋啊。” 沈莫看着她左右开弓各拿着一个馅饼的样子,什么都不想说了,每次面对这些吃货,沈莫总觉得自己的语言功能似乎出了故障。 轻轻咬了一口馅饼,牙齿穿透先酥后软的表皮,舌头沾染了香味浓郁的汤汁。 还不错。 沈莫微微点头,心情愉快地享用着午餐。 苏仟百忙之中看见沈莫怡然自得的表情,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吃饱喝足,苏仟一点也不淑女地拍了拍自己依然平坦的腹部,心情极佳地挥爪告辞。 沈莫送她到门口,在路过泰勒夫人的窗前时,苏仟猛地转过身。 “看,槲寄生!” “嗯?”沈莫抬头,看见一小簇绿色的植物和金色的五角星一起挂在窗上。 唇边像是被蝴蝶轻轻略过,带了一点的甜美和……牛肉馅饼的气味。 抬手一擦,上面果然有一点油。 “你值得被祝福哟,可爱的小姑娘,圣诞节快乐!” 回过神,沈莫看着穿着斗篷式外套的美丽女孩儿冲进雪地中,对她挥舞着手臂。 圣诞节快乐。 活了两世第一次被亲吻的沈莫也露出了一个难得灿烂的笑容。 …… 两天后…… 盯着两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男孩儿,十七岁的少女忧伤地觉得,自己的圣诞节似乎离快乐还有很远的距离。 第68章 东西 徐家人正吃着晚饭看着新闻联播。沈抱石端着一碗甜沫儿坐在徐汉生旁边,借着黄色电灯泡的光从盘子里挑了一块韭菜盒子。 “你们家这灯怎么还用灯泡啊,我家孙女走之前把我们家的灯都换成管子灯了。唉哟,晚上那叫一个亮。”吃东西也堵不住沈老头子的那张嘴。 “你就在这显摆,那叫管子灯么?那叫日光灯!名儿都说不对。睡着我家的床还嫌弃我家的灯,惯得你!”徐老头儿早就习惯了自己老友那张损嘴,该吃饭吃饭,该喝甜沫喝甜沫。 沈老头夹了一筷子的白菜丝儿拌猪耳朵:“我说错了名字我也用得着啊,你用不到还就是用不到。我住你家里怎么了?韭菜盒子还是我孙子做的呢?你的儿子能调了这么好的馅儿?你的儿媳妇能包了这么好的韭菜盒子?” “哼!”徐汉生哼了一声,闷头夹走了沈抱石面前的一大块肉。 徐家夫妇这段时间已经被徐老爷子骂的狗血淋头,不管心里有多少的不满,现在也不敢吭声。 沈何朝一直低着头不去管这两个老不休的,一口粥,一口饼,一口粥,一口饼……新闻里怎么还没开始说腐国的事儿? “……下面是国际新闻……”听见主持人这么一句,沈抱石不自觉地看向自己的孙子 ——果不其然,那眼都亮的跟日光灯似的了。 至于么?哼…… 沈老头儿不得不承认这几次打电话都被孙女骂的有点惨,偏偏还心虚,只能忍着。 心里的不得劲冲着孙女是不敢发,对着孙子那就……哼哼……还是不敢发。 只能和小腻歪嘀咕两句,小腻歪也不理他。 “腐国等国多地普降大雪,部分地区24小时降雪量创30年来新高,y市等地降雪量超过六百毫米……” 沈老头刚听明白新闻里说了什么,沈何朝已经摔了筷子奔出门去找电话了。 “哎,大朝!”沈抱石扯了件棉大衣也跑了出去。 徐汉生一看祖孙俩的架势,明白他们是担心在腐国的女孩儿,一看炕头挂着的衣服,冲着外面喊着:“沈抱石!你拿着我的棉袄你也不嫌肥头!” ************** 抖森路的雪比别的地方似乎还要厚一些,打开楼门就能看见雪在门前堆了一米多高。 泰勒夫人昨天才从温暖的地中海结束度假回到腐国,今天就被雪堵在了家门里。 她那个开在旁边种满了蔷薇的独立木门已经被雪彻底封死了,窗台外面的积雪把房间里弄的昏暗异常。 她在y市唯一的亲人只有一个常年各地奔波的外甥,在这样的情况下,泰勒夫人不想给对方添麻烦。 因为度假刚回来,家里也没有准备什么食物,但是想想自己年纪大了也吃不了多少,大概也能挺几天。 这么想着,泰勒夫人慢慢坐在壁炉旁,拿起了一本拜伦的诗集。 就在此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拿起电话,一大股泰勒夫人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就翻滚而来。 “喂?你好,我找沈莫?她现在在么?你们那雪大么?有东西吃么?”老人一叠声的问句里带着十万分的急切。 泰勒夫人不慌不忙地拿出自己的备忘录,翻开写满了音标的一页。 “尼……嚎~……cici……xi……奥几……叶,西an……纸哎……不……债……”(你好,cici小姐现在不在。) 沈抱石傻眼了,怎么是这个舌头捋不直的外国妇人?哎呀,着急了,这个点儿午饭呢,小夕肯定没法接电话。 在老爷子的旁边有一个沈何朝作势随时准备抢夺话筒,在老爷子的脚边还有一只叫小腻歪的小白狗随时准备咬着他的裤腿。 偏偏电话里的老太太还不知道在说什么鸟语。 老爷子一筹莫展。 泰勒夫人也很纠结,备忘录上写的是请对方一个小时后再打来电话,但是cici应该跟她妈妈过圣诞去了,一个小时肯定回不来,该怎么告诉对方呢? 泰勒夫人翻了一页备忘录,找到了一句能用的:“气……g……勺……灯。”(请稍等。) 啪嚓,电话被她扣上了。 沈抱石也挂上了电话。 面对着一脸焦急的沈何朝,他迷迷糊糊地想了半天:“她说烧灯?是不是小夕把灯烧了?” 沈何朝:“……” 让一个说不了话的人都再次说不出话来,沈大名厨你也够不靠谱的。 泰勒夫人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汉英字典翻了几页,发现解决不了自己的问题,把字典放回去又抽出了一句。 “斤……替……安不……债!”(今天不在。) 加上主语那就是“cici斤……替……安不……债!” 又练习了两边,泰勒夫人步履优雅地回到了电话机的旁边。 这时,走廊里传来了敲门声。 “泰勒夫人?您在家么?我是cici,刚刚听见了您的说话声。”属于东方女孩儿清亮的嗓音从门外传来。 泰勒夫人急忙扣上了自己的备忘录,整理了一下披肩这才打开了房门。 打开门,先看见了两个男孩儿一左一右地站在沈莫的旁边,三个人笑容满面地对泰勒夫人说:“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可爱的孩子们。cici小姐你来的正好,你在华夏的亲人似乎打电话过来了。” 沈莫一想就明白了,大概哥哥他们是知道了腐国这边下了大雪:“太感谢您了泰勒夫人” “快去打电话。”泰勒夫人让开了门口,让三个孩子进来。 亚瑟和弗雷德乖乖地走进房间,乖乖地坐在沙发上,两个人如出一辙地小心偷瞄着沈莫打电话时的表情。 泰勒夫人端着红茶和饼干给他们,端庄和蔼的样子让人完全看不出这碟饼干是她橱柜里最后的存货。 “两位小绅士是来陪你们的姐姐过圣诞节么?”泰勒夫人端坐在椅子上看着两个小家伙。 亚瑟小声的说:“天气预报说合众国会有暴雪,爸爸妈妈担心我们回不来会让cici整个假期都只有一个人。所以我们昨天就回来了。” 弗雷德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补充:“爸爸妈妈也想回来,但是他们走不开,凯瑟琳在合众国不太舒服。”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如果四五岁的孩子不舒服那是撑不下来的,泰勒夫人表示理解,然后面带微笑地看着两个男孩儿吃掉她仅剩的饼干。 另一边沈莫已经拨通了徐家的电话号码,信号拨通的声音刚一响起,电话就被接了起来。 电话那边,一片寂静。 可是就在那一瞬间,弗雷德和亚瑟都看见了沈莫露出了一个那么温柔的笑容。 温柔到足够消融外面的皑皑积雪。 温柔到足以带来另一个云雀啼鸣的春天。 温柔到让他们心生嫉妒又慢慢淡去。 那就是cici从不提起但是一直惦念着的家人么?华夏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让cici从来不愿意放下一点点? 那么好那么好的cici,她的心从来没有停留在腐国。 亚瑟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弗雷德看了他一眼,把一块饼干塞进他的嘴里。 沈莫才顾不上两个小男孩儿之间的眉来眼去,她低声安慰着沈何朝:“真的哥哥,我准备了好多吃的,十斤面粉,十斤大米,两只鸡,还有一些肉和蔬菜,吃一个月都没问题。我还买了两条鱼……嗯,对了,还有面条、鸡蛋……真的,炉子是用电的,什么都不缺。” 电话的那一边只有寂静。 沈莫静默了一会儿,又轻轻叫了一声:“哥哥?” “我会让自己过得好好的,哥哥。”她说。 一声压抑着的哽咽通过话筒横贯了整个大陆,让沈莫的心都碎了。 说不出话的哥哥大概刚刚一直心里想的妹妹被困在了冰天雪地里,没得吃没得喝,身边都是陌生人,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帮助,现在听见妹妹说自己没事儿,心里又是安慰又是酸楚。 一时半刻是缓解不了的。 在一旁心急的沈抱石趁着沈何朝情绪不稳把电话筒夺了下来。 “丫头啊,冷你就多穿点啊,这几天我每天这个点儿都给你打电话,你得给我报平安啊。”沈老爷子的态度真是越来越和蔼。 沈莫“嗯”了一声。 “多吃多喝就不冷了知道么?” “哦……” “你这个丫头就不能多说几句么?你看你阴阳怪气多久了。”沈老头撑着这么久真的撑不住了,孙女不理自己,孙子也跟着不理自己,这俩也就算了,自己养的小狗也学着自己孙子不理自己。 人嫌狗憎的滋味沈老头是受够了,只能先找这个最不省心的狡猾小孙女来服个软。 “爷爷……虽然你刻薄小气还喜欢装模作样,还总是说讨厌我,其实你还是心疼我的对。” 听见话筒里传出的话,在一旁的情绪低落的沈何朝立刻抬起头看(一声)着他爷爷,看他怎么回答。 沈抱石气势嚣张地回瞪自己的孙子,嘴里却是含含混混地回答:“哼……嗯……对……嗯。” …… 扣了电话,沈抱石披着那个对他来说肥了两圈的棉大衣转身就要往回走。 沈何朝弯下腰把小腻歪从他脚边捡了起来托在手臂上。 “唉,小夕都说没事儿了。” 沈何朝不理他,径直走向厨房,锅里熬制的老汤应该看看火候了。 “唉,小夕都说了没事儿了!” 你从我手里抢了妹妹的话筒……我还有事儿呢! 挂了电话,沈莫看了一眼昏暗的房间和桌上的点心,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泰勒夫人一向有礼好客,招待客人的点心从不会缺少蛋糕和牛奶,现在这两样都没有,说明泰勒夫人家里的食物储备可能出了问题。 难为这位老太太还能这么自在安逸地看着两个孩子。 “泰勒夫人,这个空荡荡的大楼里现在只有我和我两个弟弟住在公寓里,我们有点害怕,能不能请您和我们住在一起?我们需要一个慷慨善良的长者来为我们做指引。” 沈莫提出邀请的表情简直不能更诚挚了,好像她真的害怕,完全不是为了让这位骄傲的房东夫人在未来大雪封路的环境中不要饿肚子。 泰勒夫人看了这个可爱的东方女孩儿两秒,微笑着点了点头。 “太好了,cici小姐,我一向对东方的日常饮食很感兴趣……” 聪明勇敢还知情识趣,这个来自东方的房客自己真是越来越喜欢了。 第69章 过节 本想请一堆朋友来吃吃喝喝顺便让自己“猫冬”的沈莫在圣诞节前扫荡了一堆的食材,现在它们满满地堆在冰箱和橱柜里,还有一串无处容身的香肠挂在窗外。 门边的衣架下面还有苏仟送来的一大袋子零食点心香肠调味品。 这种光是鸡就有三只的丰厚的储备足够沈莫他们四个人过上一个礼拜吃吃喝喝的糜烂生活。 在大雪封路的现在还有什么比这种有吃有喝的感觉更幸福么? 从早上到现在,泰勒夫人只吃了一点饼干,当她走进沈莫的公寓,她自认自己已经冷却的食欲快速地膨胀了起来——无论是空气里弥漫着的食物气息还是桌子上两个男孩儿打算当做零食的布丁现在都在如丝如缕地触动着她的味觉神经。 小天使一样的弗雷德非常贴心地端来了热腾腾的烤玉米和自制三明治。 “泰勒夫人,在三明治里面cici放了一些东方的酱料,是那种咸咸的味道。”弗雷德一脸天真无邪的炫耀表情,好像他真的只是让对方尝尝味道。 三明治外面的吐司片用面包机烤成微黄,让两面都有一点点香酥的质感。三明治里面沈莫别出心裁地包裹了用豆瓣酱、圆葱和青椒调味的爆炒牛柳。 呆在厨房的沈莫往外看了一眼,对那位仔细研究着三明治的高贵夫人有一点不好意思。 爆炒牛柳其实是今天中午的午餐,沈莫本来是做的多了一些想晚上加点意大利面炒一炒用来应付两个小家伙,现在只能让泰勒夫人相信那是三明治的馅料了。 烤玉米是先把玉米煮到熟而不软,擦干水分之后涂抹上黄油,烤制到十几分钟的时候再涂上一层蜂蜜重新入炉。味道偏向香甜又不会像爆米花一样含有过高的热量,特别适合让小孩子吃着零食又补充着维生素。 泰勒夫人先咬了一口三明治,牛柳非常的嫩滑,整个三明治味道的搭配口感十足又饱含着蔬菜的清香。 咀嚼了几下,泰勒夫人突然意识到自己嘴里的居然是全熟的牛肉,她过去从来不会去碰的全熟的牛肉,而且这份牛肉的味道完全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干硬无味,相反……味道和质感都相当不错。 真是奇妙的东方人和奇妙的烹饪手段。 当她想起来发出这声赞叹的时候,一整个三明治已经被她吃了下去。 几块金灿灿的烤玉米从气味到味道都浸透了让人愉悦的香甜,更令人惊讶的最内层还蕴藏着玉米本身清香的汁水,即使是老人咬起来也并不费力,从外到内每一个玉米粒的味道都富有层次感。 …… 一不小心,泰勒夫人吃的有点撑。 弗雷德一面体谅着泰勒夫人肚子很饿的心情,一面又觉得自己没得吃真是可怜,左右看了看,他偷偷跑到厨房跟正在准备晚餐的沈莫撒娇。 揪衣摆,摇一摇。 沈莫转过身,用筷子夹了一块骨头上的肉蘸了一点酱油放在他的嘴里。 “好吃么?” 弗雷德鼓着腮帮子点了点头。 “晚上吃这个好么?” 继续点头~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宝贝。”沈莫直起身子,从汤锅里挑出一块又一块骨头上的肉。 弗雷德看着沈莫把筒子骨捞出来剃掉肉再扔回去的样子,默默吞了一下口水。 感觉……有点像是故事里那些在煮奇怪东西的巫婆。 一只整鸡和几块猪筒子骨祛除腥味之后冷水下在锅里慢慢地熬炖。 汤汁变得鲜白,肉质变得香软,然后取出整鸡和骨头上的肉,汤里只留下骨头。 弗雷德惊讶地看见沈莫把刚刚喂给自己的那种肉随意包了包放在一边。 “cici……那个我们不是我们的晚餐么?”为什么那么对待属于我们的肉! 沈莫回过头给了他一个“孩子你太天真”的笑容。 “这点肉也就能做个凉切或者……嗯,明天告诉你,今天我们吃点有意思的。” 有意思的? 弗雷德表示他不明白为什么吃顿饭还要有意思,有cici做的美味不是已经足够了么?难道cici真的要变成女巫煮那种癞□□和蝙蝠翅膀在一起的汤么? 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可怜的男孩儿蹬蹬蹬跑了出去:“亚瑟,你猜我们晚上会吃什么?” …… 冰盘里的海虾解冻清洗,沈莫在虾每个虾的背上都轻轻划了一刀,黑色的虾线暴露在了外面,轻轻一扯就彻底没有了,她一双灵巧的手能够很快地从背部把剔透的虾肉整个扒出来。 虾肉快刀切成小丁,再把其中的一半用刀脊打成虾肉泥。 鸡蛋、白胡椒粉、淀粉还有一点水和虾肉泥虾肉丁一起往一个方向不停地搅拌,直到它们变成一种稳定的胶体状态。 装进袋子扔进冰箱冷藏。 各种各样的蔬菜清洗干净,冬瓜和白萝卜去皮切成片状,蘑菇洗净之后撕成小块。 锅里的白汤还在一点点的熬煮着,在华夏世代相传的诀窍中,那些骨头中味道最精华的东西已经融入了汤里。 然后人们就有了一锅无所不能的汤底。 汤倒出一半到浅一些的煮锅里,一边倒一边还要过滤里面的杂质,白色的汤里再放上几片西红柿、几根葱段、一小把枸杞和红枣。 一大块牛的上腰肉冷藏了两天之后血水和酸气基本排净了,在沈莫的手里,它被一点一点地割成薄片。 没有冷冻过的牛肉质地柔软,为了让它能更轻薄好煮,沈莫用的手法是“片”,而不是“切”,左手压住牛肉,右手持刀从牛肉的下方一点点地割进去,刀面与菜案平行,切出来的牛肉自然而然的轻薄又平整,轻薄到能透过肉片看清案板上的木纹。 晚饭泰勒夫人和两个男孩儿面对着餐桌上那个在沸腾的煮锅以及各种各样的生肉生菜,表情都很茫然。 似乎……还没有什么东西能吃的样子。 沈莫把用芝麻酱、花生酱、豆腐乳、耗油、虾油调制而成的酱料分装在四个小碗里,转身又在灶上开火。 “cici,好像……还没有能吃的。”亚瑟小心地提醒自己的大魔王姐姐。 好多看起来很棒的东西但是都不能吃 沈莫用手比划了一下:“你们想吃什么,就自己动手把它扔进锅里,熟了之后捞出来蘸一下调料就可以了。” 三个西洋土包子:“……” 沈莫干脆走到餐桌前面,把一整盘的牛肉片都倒进了锅里。 “等到牛肉浮起来就可以吃了。” 女孩儿回到炉子前面,锅里的油还在继续加热,她把辣椒、花椒、芝麻放在小碗里准备淋一份辣椒油出来。 餐桌上却突然传来一阵欢呼。 亚瑟和弗雷德把肉从锅里捞出来蘸一下酱料再放进嘴里,突然发现了这是一顿多么有意思的饭。 想吃什么放什么! 锅在面前自己煮! 味道好极了! 趁着两个孩子还在一脸梦幻地回味着肉的美味,泰勒夫人在碗里放了几块肉之后,迅速把她喜欢的蘑菇倒进了锅里。 “肉,肉太好吃了!” 回过神亚瑟和弗雷德不甘示弱地各自端起一盘牛肉也倒进了锅里。 沈莫端着辣椒油上桌的时候,看见的是满满的一大锅蘑菇炖牛肉。 “……一边吃一边煮,放进去这么多会煮的丧失口感。” 口感?那是什么?亚瑟完全不在乎地用漏勺把肉捞给姐姐,怎么样都很好吃啊,怎样都很好玩啊! “cici,这个是什么?”弗雷德指着电炉上的锅子。 “火锅,这个叫火锅。” “我喜欢火锅!这个太有趣了!”亚瑟依然在为这种新奇的吃法兴奋着。 手切的肉片滋味满满口感扎实,蘑菇鲜滑,蘸料咸香。 还有虾滑,虾肉泥的细腻口感中还有虾肉粒的存在,简直是味道之外别有惊喜,让人整个人都心情舒畅了起来。 刚刚制出的辣椒油又辣又麻更多的却是那种实实在在的诱人香气,搭配着各种各样煮熟的东西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更美好的外面是冰天雪地的世界,可是这个房间里有这个热气腾腾的锅子,顿时就让人觉得冬天不那么难捱,温暖是那么无处不在。 从身体,到味觉,到视野,到心,都是温暖甚至热烈的。 甚至包括气氛…… 漏勺只有一个,可是要用的人有三个。 “弗雷德,给我勺子,我要吃牛肉。” “我要吃白色的虾!” “咳咳,小绅士们,你们能不能照顾一下我这个爱吃青菜的老妇人呢?” 真热闹啊。沈莫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作为在座唯一一个能熟练使用筷子的人,她用长筷精准地夹走一块品相极佳的牛肉。 …… 就在同样的夜晚,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拥有一头浅金色头发的男人面对着电脑里的资料。 “华夏小姑娘,既然你不联系我,那就换我去找你。” 而在地球的另一边,正川雄一已经拿到了那封寄给电视台的国际邮件。 “请转告正川雄一大师,他的秘制调料需要更广泛的宣传和认可。在世界别的地方,有人意图将他的心血据为己有。” “华夏语?” 身着和服头发斑白的老人从房间的柜子底层拿出了一张古老的照片。 “小油,小勺……小刀……是你们么?”虽然语调生涩,但是他说的也是标准的华夏语。 第70章 日 一九九七年的圣诞节,泰勒夫人是这样度过的:爆炒牛柳三明治、烤玉米、火锅、肉夹馍、香菇鸡肉焖饭、炸刀鱼、土豆烤鸡、鱼香茄子、蜜汁红薯、蒜蓉菜花、回锅肉、手撕鸡、什锦蔬菜粥、大虾烧白菜…… 一九九七年的圣诞节,亚瑟是这样度过的:大魔王姐姐做好吃的了!好开心!……华夏来电话了,不开心……大魔王姐姐做好吃的了!好开心!……华夏来电话了,不开心……大魔王姐姐做好吃的了!好开心!……华夏来电话了,不开心…… 一九九七年的圣诞节,弗雷德是这样度过的: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好多好吃的……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好多好吃的……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好多好吃的…… 至于沈莫? 她一直过得很开心。 大雪封城的第四天,市政工人终于开始清理抖森路上的积雪,清雪车轰隆作响,那些带给了他们麻烦同时也带给了他们宁静的雪被推到路边,这个属于白色的圣诞节假期也快要过去了。 哈特家的司机等在楼下,两个小家伙开始非常放肆地扫荡沈莫的厨房。 姐姐炖的鸡,拿走! 姐姐烤的红薯,拿走! 姐姐做的土豆泥,拿走! 姐姐做的小点心,必须拿走! ……可是他们最想带走的偏偏是那个人,只站在客厅里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亚瑟扔下手里的背包跑过去抱住了沈莫:“cici,妈妈越来越想你了,你们之间一定要和好,这样以后我周末还能来看你,下次我要吃烤鱼和烤生蚝。” 沈莫刚刚心里的那一点不舍顿时散光了。 照这么吃下去,将来那个金发碧眼的大帅哥会不会变成一个胖子? 弗雷德仰头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低头揪了一下衣角。 刚刚那个小眼神儿里面明明表露着:“我也要求抱抱。” 沈莫笑着松开亚瑟,一把就把弗雷德抱了起来,小男孩儿在女孩儿的臂间像是一个大号的洋娃娃,被她轻而易举地就扛在了肩头。 “我们的弗雷德也会很快长大,变成一个勇敢的骑士,对不对?” 视野变得开阔的弗雷德还是不怎么开心,他皱着小眉头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亚瑟懒得看自己的姐姐和自己的弟弟在一起你侬我侬,拎着自己扫荡的食物下去装车了。 亚瑟走后,弗雷德抱着沈莫的头,小小声地说:“cici,每天和你打电话的人,是不是有一个不能说话?” 沈莫愣住了。 “我不是故意听到的,但是我知道你打电话都是和两个人说话,里面有一个人是不能说话的。因为他不能说话,所以cici你的每句话都有是或者不是两个选择,而且中间间隔特别短……我听了两次才搞明白的……” 小孩儿,其实你是叫弗雷德·福尔摩斯对。 刚刚心里还有秘密暴露的不安感,听见小家伙小声地说完自己的推测,沈莫已经陷入了另一种奇妙的状态中。 我的弟弟是奇葩 这个话题真让人开心不起来。 “小天才弗雷德,答应我,别把这个事情告诉任何人,知道嘛?” 沈莫把小男孩举到和自己视线平行,用认真的表情看着他。 “如果这个秘密让别人知道了,会伤害很多人。” 弗雷德点了点:“好……cici,我会一点华夏语的,所以那个人是我们的哥哥,对么?” 沈莫摇了摇头:“那是我一个人的哥哥,不是你们的。” 哥哥属于原则问题,一切要和自己抢哥哥的小屁孩儿都要扼杀在萌芽中。 圣诞节假期的最后一天,沈莫的公寓又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艾德蒙·j·哈里斯 知名节目制作人。 属性吃货。 以及……当初被她救了的那个路人甲。 这些就是这个金发男人自我介绍的全部。 沈莫在心底哂笑了一下,自己当初救人本就是顺手的事情,但是对方第二次见面的时候都没说感谢现在又晒出来,说明这个人对别人的防备心简直重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能驱使着这种人找上门的原因,一定不简单。 “cici小姐,你有没有兴趣当一个脱口秀节目的主持人?”进行完自我介绍之后,浅金色头发的男人开门见山。 这位叫艾德蒙的先生有一双浅蓝色的眼睛,那种似乎泛着波光的蓝色不知道曾经让多少女人心动,可是沈莫只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让人想到了那天的那份三文鱼生鱼片。 探究,索求和一种欲/望。 女孩儿轻轻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尊敬的先生,我对我现在的工作情况并没有不满意,也不打算换一份工作。” “y律系的学生,全额奖学金获得者,担保人和临时监护人是环球证券交易所的外联部主管哈特夫人……我想在您出生的那个国家,这一切都让人羡慕甚至嫉妒,但是在腐国,这些并不能为你打开那扇门。”艾德蒙的如数家珍地清算着在腐国能查到的沈莫的一切资料,并且从自以为能打动对方的那一点下手。 沈莫明白,对方说的那扇门就是很多留学生想要的机会——一个留在腐国,融入社会主流的机会。 但是这个机会对自己毫无吸引力,她来到这个国家,从来不是为了舍弃什么。 不过她觉得艾德蒙本身对她的吸引力突然大了起来,能够这么快的找到自己,说明对方有非常广阔的信息渠道。 “您有这样一幅外表,漂亮得像是博物馆里那些来自东方的瓷器,而这不过是你身上各种神秘特质中最没有吸引力的一点。” 艾德蒙赞美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女性,就像是呼吸一样自然又随意。 “救我的那天晚上您展示出的高超身手真的令人惊艳,圣诞节前那份令人印象深刻的日本料理更加诠释了您的与众不同。这样的你……真的甘心像别的留学生一样拥有着一身才华但是在腐国只是端盘子刷碗等着拿到学位之后再回国么?” …… 泰勒太太不放心一个陌生男人来找cici小姐,即使这个男人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她还是放心不下,端着一小碟饼干慢慢走上了楼梯。 出于一种单身女性对自己名誉的保护,门是虚掩着的,正要敲门的泰勒夫人听见自己的东方住客用非常平的声音说:“……没有身处在一个圈子里,我们永远不能给那个圈子的人下定义。您手眼通天地查到了那些光鲜的资料,那您知不知道,我是一个厨子的孙女?我曾经从华夏社会最底层的地方走过来,所以我永远不会把自己看得有多么的崇高,也不会在意自己是不是’应该’得到什么。” 前世的沈莫即使再厌烦厨子的生活,她也从来没有看不起厨子这个职业。那些生活在灶台和案板旁边的人用自己的手给自己挣生活,用自己的心胸去容纳更多的味道,这样的人,谁也无法看不起。 站在门外的泰勒夫人满面笑容。 这样的女孩儿似乎并不需要自己担心?察觉到自己关心则乱的泰勒夫人一手端着银碟子,一手拎着裙角步履轻快地又走了下去。 艾德蒙凝视了眼前这个异国少女足足半分钟,在她的脸上他看不到任何的虚伪和言不由衷。 这个女孩儿并不是以退为进,自己提出的那些条件她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当艾德蒙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整个交谈的主动权已经彻底落入了沈莫的手中。 “难道我的手上就没有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么?你知道你身上有多大的商机么?y大学生的身份,漂亮的脸蛋,能打也能做菜……相信我,你一定能红,你能想象到成为明星的感觉么?被簇拥、被崇拜的感觉比毒品还让人上瘾,相信我,你只要和我合作,你能获得你从来没有奢望过的一切!只要你跟我合作!” 回答他的,是对方的拒绝。 “您所有的筹码对我都是无效的,我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沈莫已经确定,这个叫艾德蒙的节目制作人真的很需要自己。 很好,越是迫切,越是能帮到自己。 作为一个从业七年的有影响力的制作人,艾德蒙正处于瓶颈期,他现在的种种创意就连自己都打动不了,不温不火,毫无闪光点,第一次见到沈莫的那天晚上,他就是因为自己创意枯竭而借酒消愁。 第二次遇到这个女孩儿简直是上帝的安排。 当他看到沈莫点评那份寿司时表现出的自信和气势,他的心里已经开始为这个女孩儿量身打造一个别具特色的节目。女孩儿随手剃掉了那个日本人的眉毛和头发的利落与潇洒,让他简直有了发掘到宝藏的惊喜。 可是宝藏说你好,宝藏说再见。 艾德蒙先生失望透顶。 宝藏说:“其实我对你的项目本身还是有兴趣的,而且您的身上有我很迫切需要的东西,只看您是否觉得能为我付出得更多一点了。” 哎?已经经历了从自信满满到难掩失望,此时的艾德蒙再次振奋了起来。 打一下棒子给一个枣,沈莫深谙其中的张弛之术。 艾德蒙被沈莫这一连串的棒子打的头昏脑涨,对于这个枣的出现真的满怀欣喜。 “我有一个语言中枢障碍的朋友,可能是十几年前高烧烧坏了脑子,我要的是一份整个大洲能够治疗他的医生的名单和联系方式……如果您能给我一份这个,我可以考虑参加您的节目——在不会影响我学习和生活的情况下。” “好的。”到了这个时候,艾德蒙突然发现自己还是被这个女孩儿牵着鼻子走,从一开始这个女孩儿已经想好了要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从一开始自己就把自己的迫切表露在了这个女孩儿的面前。 “cici小姐,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央求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儿跟我合作,并且还为对方不停地增加着好处。” “没有谁求着谁,艾德蒙先生,我们只是各取所需。只不过是您太轻敌了。”沈莫微笑着送客。 …… 五天之后,沈莫收到了艾德蒙送来的名医资料和节目计划书。 那时她正好在调制一份怪味鸡的浇汁。 “在做完一道菜之前,千万别让别人已经把握了菜的味道。” 你见得我手握葱姜,却不知道我油中爽麻。 第71章 辣椒 周六的下午,苏仟开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跑车带着沈莫到了腐国的首都。 第二天上午沈莫就要去参加艾德蒙先生新节目的试镜。 是的,哈里斯先生信誓旦旦地提出了各种各样优厚的条件让沈莫来加入到他的美食节目中,但是,在这个项目中他并没有唯一决定权。 沈莫必须参与试镜并且获得艾德蒙的投资方的认可,他们才能谈到下一步的合作。 问明了节目性质的苏仟呵呵一笑。 据说只是一个被邀请的厨师做一个饭,然后沈莫像是花瓶一样站在那里递一点材料问一点傻问题,等到对方菜做好了就夸奖两句,顺便还要挽个刀花之类的…… 简直就是个装饰品…… 如果真的拿这个姑娘当“道具”,那简直是拿着金边大菜刀当铅笔刀玩儿,想想就想为那个傻缺的制作人点蜡。 沈莫并不知道苏仟心里在默默吐槽着什么,不过她不认为自己是个“装饰品”: “我觉得我应该是辣椒油,川菜里的辣椒油。” “川菜的食材在处理的时候,颜色大多是保留食材本身的颜色,比如口水鸡、水煮鱼、醋香猪手、蒜泥白肉……还有凉粉。食材的颜色清清淡淡,食材的味道清清淡淡,但是有了辣椒油就都不一样了,红亮的颜色搭配着白色的芝麻……特别漂亮的装饰品,但是绝对不仅仅是装饰品。” 苏仟轻轻吞了一下口水:“为什么不管什么事儿你都能说到吃的上?” “因为习惯……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能在食物里找到我一直想不通的道理。”在真正正视了自己的前世之后,沈莫发现了很多自己以前没有注意到的收获。 比如那些从烹饪里面得到的启发。 蜀地两种最好的辣椒,最好的花椒和芝麻,晒干,碾碎,搅拌,然后用滚烫的油一次又一次的泼在上面。 用250度高温滚油融和里面的香气,一次次地油泼,一次次地搅拌伴随着滋滋啦啦的响声让味道被提炼到极致。 把150度的熟油倒进去,调和着它们颜色和味道的底蕴。 然后是等待,等待这些东西冷却,等待它们妥协,等待着它们交付自己味道的根本。 这样的红油,第一次吃的人们,都会以为它是颜色鲜亮的装饰品,只有吃到嘴里才会知道它们有多么特别。 多么特别。 跑车停在了一个环境清幽的社区,按照字条上的地址她们看到了一栋漂亮的红砖别墅。 红色的砖,褐色的瓦,高高的烟囱,冬季里树叶凋落,枝干上有的只是一点积雪和在觅食的鸟雀。 那里是哈特的家。 “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进去。”苏仟看着这个明显是中产阶级风格的街区对着沈莫提出忠告。 “腐国的人的阶层观念刻板又固执,尽管你妈妈是个在华夏长大的混血儿,相信我,如果她知道你要去上一个脱口秀节目,她会气死的。” 沈莫从敞篷车里单手一撑跳了出去,回过身子拎起放在车后的背包。 “你知道人们如何处理隐瞒和欺骗么?更多的隐瞒,更多的欺骗……”她叹了口气,“我发誓我的一些谎言出于绝对的善意,但是我也要尊重我母亲对我一些情况的知情权,想想,如果她在电视上看见我穿着围裙的样子……” 苏仟无奈地拔掉车钥匙下车:“那我就来当你们的缓冲剂好了。” 缓冲剂? 其实你是来看热闹的? 沈莫看见苏仟跑过去摁响了门铃。 何勉韵在前一天就知道小夕今天要来她家里,还要在这里住一晚。 这个消息是哈特先生接了电话之后告诉了亚瑟,亚瑟兴高采烈地告诉了她。 她面无表情地开始收拾那个早就准备好的房间。 崭新的被褥,整洁的卧房,甚至丝绸睡衣和兔毛软鞋都准备好了……唔,还有一个大号的抱枕——凯瑟琳抱着自己的大兔子表示自己晚上要和cici一起睡,两个人一起抱着她的“长耳朵先生”讲故事真是太好了。 哈特先生和他的妻子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孩子兴奋了一整天……好,这些小家伙都更爱他们的姐姐。 开门的人是亚瑟,在看见苏仟的一瞬间,亚瑟的脸都亮了起来。 “ary!”他惊喜地叫着苏仟的名字,在一瞬间完全没有注意到站在苏仟身后的沈莫。 苏仟笑容灿烂地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闻声而来的哈特一家几乎都要被这种带圣光的笑容迷晕了。 “哈特夫人,您好,我是ary,中文名字苏仟,今年十九岁,是有高卢血统的华裔,现在在y市的女王大读书,业余时间喜欢拉小提琴,是cici的好朋友。”苏仟一口气说完自己的自我介绍,沈莫差点把自己手里的包砸在她脑袋上。 高卢血统?读书?小提琴?如果是假的那就该把这个满嘴跑火车的扔出去。 如果是真的……哎呀,认识这么久了什么都不知道呢…… 还是应该扔出去。 对危险感知敏锐的苏仟觉得背后一凉,立即态度恭顺地让开大门让沈莫跟她的亲妈面对面。 “妈,我来伦敦办事,顺便看看您。这个是我朋友,她开车把我送来的。” 沈莫扫了苏仟一眼,朋友两个字下意识重读了一下。 何勉韵看着沈莫,脸上是自己也没用察觉的笑容:“你能来就很好了。” 来了腐国半年,沈莫第一次走进哈特家的大门。 “你想去上一个脱口秀节目?”听见女儿这样的决定,何勉韵意料之外的没有生气,“我很高兴你能在试镜之前来征询我的意见,年轻的时候什么都经历一点是好的,我只希望你别影响自己的学业。” “我不会的,妈妈。” 母女二人间的气氛相当之和谐,哈特先生路过了沙发几次用他那个半通不通的中文水平费劲儿理解了半天,终于得出“今天没有争吵”的结论,安心地去了书房。 “小夕,人的一生可以有很多的经历,但是必须有一个正确的方向。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你上电视也好、当主持人也好都无所谓。你毕业之后打算怎么办,这才是我最关心的问题。既然你以后可以常来伦敦,我会介绍一些法律圈里的朋友给你认识,一是让你拓宽人脉,二是为你以后进入这个圈子打基础。” 这么平和的交谈让沈莫觉得很感动,虽然何女士不过是换了一种柔软的策略让她逐渐远离厨房,但是妈妈真的为她费了心。现在只要别提及厨子她亲妈的态度就很让人舒服,沈莫自然不会去破坏这种平和。 女孩儿点了点头,安慰自己多认识一些人增加交际范围总是对的。 休息室里苏仟左边坐着亚瑟膝头坐着凯瑟琳,只有弗雷德坐的离她有点远,总是用一种探究的眼光看着她。 沈莫那边气氛融洽,她当缓冲剂未遂,反而成了三个孩子的“大玩具”。 哎呀,突然想起来今天突然暴露的信息量有点大,该怎么和小夕解释呢? 艾德蒙·j·哈里斯有点头大,他千辛万苦挖来的好苗子却并没有获得自己合伙人的认可。 “一个新鲜的东方面孔当然没有问题,我们为什么不能挑一个更符合腐国人审美的东方人呢?这个姑娘瘦弱地像是从难民营出来的。”他的合伙人并不看好cici小姐的外表。 这让艾德蒙很头疼。 “cici小姐身上有很多别人没有的特质,她的存在会让节目更加吸引人们的眼球。” “只要我们在一个美女身上挂两个球,她也会变得很吸引人的眼球,”他的合伙人兼投资人显然对他的整体节目规划有自己的想法,“艾德蒙,这只是一个教主妇做饭的美食节目,太多花哨的东西并不符合我们的一贯作风。我前几天在报纸上打了广告,也收到了不少东方美人的回应,相信我:高学历,漂亮的脸蛋,一双美腿,她们都有。” “好,很好……今天她们会一起试镜,我会向你证明cici到底有多么的与众不同。” 就在他们争吵的房间外面,苏仟已经凭借她的脸替沈莫赶走了八成的竞争对手。 另外两成也大多在她的圣光普照之下也默默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只有一个人冷哼了一声:“都不知道是花了多少钱整出来的。” 她说的是华夏语,沈莫听见了,转头一看。 景琳? 今天的景琳打扮的很用心,容貌精致长发披肩,比别人还多了几分自信。 看见她之后沈莫有一点小激动,可惜打量了四周也没看到邱伟良。 太可惜了,还以为能打一次呢。 景琳也看到了沈莫,她撇着嘴角冷笑了一下:“这不是小学妹么?怎么,跟着那个什么丸子混不下去了,来这儿讨生活?” 沈莫轻笑了一下,没搭理她。 对方没反应,景琳更得意了:“土包子就是土包子,腐国这种地方可不是你这种连专卖店都不知道门往哪开的人混得起的。” 沈莫懒得搭理这位智力上傻白又不甜的姑娘,苏仟就不一样了。 对付这种女人,苏仟显然更有办法,她昂着头脚步轻快地走到景琳的旁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对方:“过季的c家,打折的f……这条d的手链怎么……这么不合手呢?头发是用一次性烫发器自己烫的?小姐,五十磅以下的睫毛膏用多了会脱毛呢……” 苏仟说的腐国语言,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见、听得懂。 景琳脸都气绿了。 面对着一身名牌的苏仟她不敢怎样,一身的怒气险些化为实质冲着沈莫咆哮而去。 正巧这个时候,有人通知沈莫和景琳可以进入下一轮测试了。 两人一组的同台测试,她们两个就是一组。 “滋啦!” 看着沈莫走进摄影棚的背影,苏仟似乎听到了滚油浇在辣椒粉上的声音。 第72章 测试 这场测试是两个人同台进行并且开机的模式,不仅直接开始拍摄两个女孩儿的表现,还给这个节目设计了一点点的开场剧情。 在拍摄之前,所有人都要签订一个拍摄后全部录像所有权归节目组所有的合约。 在城市的一个角落,一家叫“时光厨房”的餐厅开业了,在第一期节目中,店主想要招聘一名女服务生,正巧来了两个漂亮可人的东方少女,带着面具的神秘店主就让她们根据自己的表现来争取职位。 每个人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来挑选衣服和化妆,表演没有限定,但是每个人都必须说一句“科纳黄油”的名字,因为科纳的公司就是这个一集节目的冠名赞助商。 艾德蒙终于找到机会能和沈莫说两句话,这两句话差点把他憋出内伤。 “你没有问题?”他小心地看着女孩脸上的表情,想要找到一点让他更有信心的东西。 “你觉得呢?”沈莫抬头看着这个摄影棚的顶棚。 艾德蒙考虑到她的年纪,觉得她可能会有点害怕:“别紧张,展现最好的一面就好。” “不然呢?” 沈莫看着艾德蒙的表情像是在看着说废话的傻子。 每个人只有二十分钟的准备时间,这位先生就为了两句话耽误自己五分钟……真的是专业的么。 艾德蒙在终于获得了她的注目之后也觉得自己是傻了。 “好,我相信你没问题。” 沈莫轻笑了一下:“真巧,我也这么觉得。” 艾德蒙突然觉得此时的沈莫气势强大到惊人。 “就这样,保持这种状态!我会在导演席一直看着你的!” 沈莫正默默地盯着灯光汇聚处的料理台,她只回给了艾德蒙一个“嗯”。 在进入这个演播大厅的时候,沈莫突然想起了自己经历过的一些“往事”。 前世的沈莫也参加过这种节目,那时候,她是负责做菜的那一个人,旁边杵着能把白菜说成蟠桃的节目主持人。 第一次上电视的时候沈莫29岁,是华庭酒楼的主厨之一,一个以脸蛋和刀工为卖点的“美女”主厨。 在她上台之前,她有两分惶恐地询问她的前辈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几乎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回答:“随便教一点就行,千万记得举起来他们赞助商提供的材料让镜头特写。” 沈莫不愿意相信这个答案,她准备了一道自己研创的樱桃鸡翅,结果被栏目组驳回了。原因是果味料理的做法在很多厨师眼里还属于新颖菜式,不该告诉那些看电视机前的普通人。 节目组的导演很坦诚地对她说,只要让大家知道你有多漂亮做菜的样子有多么赏心悦目就可以了。 29岁的沈莫挂掉电话之后差点笑疯了,心底涌上感觉真是复杂难言。 “沈家十技从没有不传外人一说,可是却没什么人想学,因为其中大半技法在他们看来已经无用了……” 因为太难太累太辛苦,因为他们要当厨子根本不需要走这条最难的路。 有人为自己家族的传承心忧,有人却在敝帚自珍。 为什么不能告诉那些喜欢做菜的人这些简单的新菜式呢? 厨师真正凭借的不是自己不断创新的精神和不断提高的厨艺么? 这种不知所谓的垄断,简直是华夏厨艺自己在固步自封。 可是那年,刚刚29岁的沈莫,她身后只有一个她在讨生活的酒楼,除了手上的折燕刀她一无所有,这样的她连质问的底气都没有,于是只能随波逐流。 从29岁到39岁,她经历了华庭、欣悦、饕餮阁、松花小楼,从主厨变成了厨师长、酒店合伙人、金子招牌。 39岁的沈莫成了华夏商业运作最成功的名厨之一,并且是其中唯一的女性。 那么多美食节目以请到她去当评审为荣,她看着那些为了追求电视效果而舍本逐末的菜品只能皮笑肉不笑地说一些褒奖的话,心里是对整个行业商业运营模式的厌恶。 我们在隐瞒,我们在敷衍,我们在沾沾自喜。 呵呵。 现在17岁的沈莫觉得自己可以拥有这个世界,因为她的世界里在乎的一切都还依然存在。 就因为还有有那么多东西在她的身后支撑着她,所以她还可以做那么多她曾经想做而没有去做的事情。 现在的她想去问问那些人,你们带着自己的厨艺上台,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为名为利为了别人的崇拜逢迎,今天我就问清楚。 更衣室里,看着面前各式各样的女服务生的裙装,沈莫摇了摇头,这些衣服对她来说上身都有些宽大,而且还表现不出她想要的感觉。到最后她只拿了一件长款服务生马甲和一双宽头高跟鞋。 今天的沈莫来的时候穿了一条黑色的亚麻长裤,裤型直上直下,显得她的腿线修长笔直。上身是一件中性的复古式白色立领衬衣,腕间各有一枚蓝色的水晶袖扣。 她脱掉外套,把衬衣扎进腰里,衬衣扣子系到最顶端的那一个,衬衣领上戴上黑色的男款领结,再在外面套上长款的黑色马甲。 站在人们面前的沈莫令很多人大吃一惊。 原本披散的长发扎成已经高高的马尾辫,黑色整身衣装显得规整肃穆,她站姿挺拔……胸前平坦……穿上宽头鞋子之后,如果不看脸,真的很像是一个身材瘦削长腿窄腰的男侍应生。 如果看脸的话,她脸部明晰的轮廓,光洁的额头,平静的表情,明明青春漂亮却不太像是一个服务生,而是一个即将监考的老师。 这种感觉…… 此时就连艾德蒙也搞不清沈莫到底要玩什么把戏了。 录制开始。 舞台装饰成了餐厅后厨的样子,宽大的料理台上摆满了食材,原木色的背景,银白色的假窗,如果忽略掉那个一身黑衣的穿男装面无表情的女服务生,一切都显会得很和谐。 景琳穿着红色格子的裙装把自己原本七八分的姿色生生提升成了七八分的夺目,尤其是她头上的皇冠形状的发饰让她在灯光下显得俏皮又有几分高贵。 今天来做菜的大厨要教给观众的是海鲜炒意面。 大厨进行自我介绍的时候,景琳的简直称得上是表情生动又可爱,尤其是微微张着嘴瞪大眼睛听着大厨细数海鲜炒面食材的时候,让镜头都忍不住多给了她一个特写。 “我们需要贻贝、扇贝、虾仁、青椒、胡萝卜、洋葱、罗勒……”大厨一样一样地把食材举给镜头看。 景琳非常捧场地小小地欢呼了一声:“哇哦,食物看起来很丰富很复杂的样子,好神奇呀,我实在是迫不及待了想要知道它是怎么做的呢~” 大厨明显很享受这种奉承,他爽朗一笑,又非常尽责地继续介绍辅料:“大蒜、橄榄油、番茄沙司……当然,少不了黄油,科纳的半盐黄油……” 景琳继续捧场:“科纳的黄油,一看包装就非常昂贵的样子呢!” 镜头尽职尽责地给了黄油一个大特写。 大厨很开心自己的“花瓶助手”这么上道,他趁势又夸了一下科纳黄油的价格亲民品质优良。 台上的两人一唱一和得热闹,台下的导演席上几个“考官”已经开始小声议论了。 “那个cici是怎么回事?她是雕像么?” “整整五分钟了,她一句话都没说,她知道自己是在拍摄节目么?” “艾德蒙,这就是你极力推荐的人选?立志要把自己站成修女?” “她是要当质量监督员?还是觉得自己已经不行了,干脆……站到下台?如果她想下台,我们现在就让她下来。” 艾德蒙没说话,他一只手托着下巴,也在奇怪沈莫究竟要搞什么。 他以为沈莫会在厨师烹饪的时候把对方批评到体无完肤,没想到居然是一直在站着?站着?? 没错,沈莫就在大厨的左手边一动不动地站着,只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看着那位大厨的动作。 摄影师也注意到了那个沉默不动的少女,他给了对方一个镜头,发现她的表情非常的专注。 非常专注地看着大厨把细长的意面放进锅里。 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这位摄影师自己应该拍摄下这个女孩儿的一举一动。 大厨对自己右边的红衣女服务生说:“煮面的时候我们不需要动它,面会渐渐变软,然后它就会全部进到锅里去。” “哇,好神奇。” 艾德蒙的合伙人嗤笑了一声:“好神奇,好神奇,简直是神奇宝宝,东方的花瓶和我们的金发花瓶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无论怎么样也比你那位沉默小姐强多了。” 嗯,是的,相比较景琳略显浮夸的语言和动作,沈莫只是看了一眼盐罐子,眨了一下眼睛。 ……这个大厨……女孩儿轻蹙了一下眉头。 “面不能完全煮熟,因为我们一会儿还要炒它,现在让我们把面捞出来过一下凉水。” 意面过凉之后要控干水分。 这时,沈莫动了,她抬手把橄榄油拿起来放在了大厨的手边。 大厨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左边还有一个人,似乎有些被吓到了,但是看见橄榄油的时候,他立刻把橄榄油拿出来,倒了一点在意面里并且搅拌均匀,这是防止面条粘连在一起。 因为一直在关注着沈莫,镜头忠实地记录下了沈莫这个吸引了全场目光的动作,人们都以为接下来她会再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 都没有。 刚刚的动作好像只是别人的幻觉,她依然直直地站在那里,似乎就打算带着这种别人无法忽视的气场,生生把自己当成了台上的一棵树。 景琳发现大厨的注意力被沈莫吸引了,心生不满,手轻轻一抖,不小心碰洒了盐罐子。 “啪啦”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嗲声嗲气地道歉,心里为自己再次吸引了别人的注意而洋洋得意。 但是大厨的态度却突然严厉了起来:“我不指望你帮助我,但是请你别妨碍我。现在我要开始炒制配菜了……” 景琳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到了,身体轻轻抖了一下,显得十分可怜。 橄榄油倒在平底锅里,放入大蒜片,胡萝卜片,洋葱和青椒,翻炒之后放入盐和黑胡椒。 大厨颠了一下平底锅,所有的食材都进行了一次短暂的跳跃旅行,景琳继续惊呼。 说实话,这样的颠炒在视觉效果上相当不错,于是大厨把脸正对摄像机又颠了一下炒锅。 沈莫闻了一下配料炒出的香味,看了一眼飞起的洋葱。 镜头君再次非常给力地把她的眼神记录了下来。 重新起锅后黄油加热后倒入意大利面,炒上几下再倒点番茄沙司。 虾仁、扇贝、贻贝提前分别进行了轻煮去壳,在番茄酱炒匀之后也倒进锅里,然后是奶酪碎和刚刚炒好的配菜。 最后洒一点切碎的罗勒然后装盘。 番茄酱的颜色包裹着意大利面,里面还有各种海鲜和配菜,看起来清爽诱人,罗勒增加了意面味道的广度,让它从颜色搭配和味道上都有了提升。 景琳小心翼翼地捧着意大利面,满怀期待地卷起一点放进嘴里。 “太好吃了!”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大厨反而更注意他左手边少女的意见,或许是因为刚刚她正巧提醒了自己要在面里拌橄榄油? 也就是那个动作让他意识到自己被另一个女孩儿的撒娇卖乖打断了思路,居然忘了在煮意面的时候加盐。 所有人下意识地看向那个一直沉默的黑衣女孩儿。 沈莫在台上终于开口说话了。 她的第一句就是:“作为一个厨师的作品,它的味道很糟,但是比味道更糟的是你的态度。” 全场静默,导演席上的所有人都傻了。 几个摄像师都把镜头投向了她。 “一开始的时候,你介绍说你用的科纳黄油是半盐黄油,但是其实那是淡黄油,因为半盐黄油脱销,今天的节目组根本没买到。” 艾德蒙听到这一句算是放心了,还好还好,没忘记要给赞助商打广告,至于其它的…… 呵呵。 镜头转向那个黄油的瓶子,上面确实写的是原味黄油。 “煮意面的时候你忘了放盐,煮的也有点久,面条太软烂了,口感不好。而你忘记的原因是被漂亮女孩儿奉承地昏了头。所以,从态度到煮面的质量都不合格。” 摄像师捕捉到了厨师难堪的表情,人们回想他刚才的操作发现他确实忘了煮面的时候放盐,真的是因为旁边的“神奇宝宝”打断了他的思路么? “明知道原料要炒两遍,为了展现你颠动平底锅的功夫你多炒了半分钟,导致洋葱炒的太烂……从这点来说,所有的配菜都不合格。” “虾仁煮了太久,吃起来肉都松了,不合格。贻贝是紫贻贝你却没有明确的说明,当然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你在根本不是用煮的方法把它弄熟的,而是采取了法式的蒜末加白葡萄酒炒制的方法进行了处理然后才去壳——对观众隐瞒食材真正的处理方法,不知道是不是你在这个节目里该做的呢?” 厨子脸上震惊的表情让所有人都明白,女孩儿说的是对的。 可是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她是怎么知道贻贝是怎么处理的?她根本就没动过她的那份炒面! 摄像师给了沈莫那份意大利面一个特写:干净的叉子和完全没有动过的炒面 女孩儿拿起叉子轻轻挑起了一点面条,让人们看见了面条下面的被红色番茄酱覆盖的盘底。 “你为了追求颜色的好看故意放多了番茄沙司。因为原味黄油以及煮面的时候没有放盐的原因,这份炒面的盐分偏少。所以这份海鲜炒面的香味并没有它应有的浓郁和层次感,反而是番茄沙司本身的酸香掩盖了海鲜的味道。” 沈莫腰板笔直地站在台上,黑色的长款马甲、黑色的长裤、黑色的领结、还有她黑色的长发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唯我独尊的审判者。 灯光聚焦在她的脸上,她的脸庞莹白得像是象牙的雕塑。 她不得意,不夸耀,不张扬,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花哨的语言。 她让人彻底忘记了她的年龄,她的容貌,她的国籍,她的出身。 只依靠流利的英语和精准的评价就让她像是一个生而高贵的女王。 是的,在这个摄影棚里,在这个台子上,在灯光下,她就是一个对厨艺绝对苛刻和专业的女王。 “明明你可以做得更好,面对着镜头你却用漫不经心的态度做出了这么一份东西,如果让观众学着你的做法去做海鲜炒面,最多是一份不过不失的快餐成品。” 女孩儿走到料理台的前面,把他刚刚炒好的一盘海鲜炒面扔进了垃圾箱。 “您可以走了,一个态度敷衍的厨师并不是时光厨房需要的。” 女王的裁决,只让人觉得高傲又冷酷。 大厨完全忘记了是在拍摄,他的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只剩下愤怒迸裂出的头脑发昏:“你们今天简直是在羞辱我,你们这个节目找你这个疯子来是想对所有的厨师宣战么。” “是你用你敷衍了事的态度羞辱着所有的观众和这个厨房。” 扔掉所有的成品之后,沈莫低下头拿起周边的白毛巾仔仔细细地擦着自己的手,好像刚刚碰到了什么不想碰到的东西。 她的语气一直冷静,她的音调一直稳定,这倒更显出了这个大厨的底气不足和欲盖弥彰。 景琳端着手里的那吃了一块的小份意面整个人都呆立在了那里,在两分钟之前她还用那种浮夸的语气赞美这份炒面的好吃,现在别人把面扔进了垃圾桶,让她觉得自己的脸上被狠狠地扇了两个耳光。 大厨怒瞪着沈莫,他想把面前的女孩儿撕碎,她到底凭什么对自己进行这样的指责? “让几个人套上同款的衣服把那个厨子拖下去。”导演席上的艾德蒙迅速地对旁边的助手下达指令。 他的合伙人从呆立中回过神,听见艾德蒙的决定简直要发疯了:“该走的是那个穿得像修女一样的家伙?她是什么意思?先是像一棵烧焦的圣诞树一样站在那,现在又在攻击我们请来的嘉宾?!她要让那些厨师们来砸掉我们的摄影棚么?” “砸,随便,相信我,这个女孩儿制造话题性的本事足够我们的节目红起来,今天我们必须把她签下来。” “得了,艾德蒙,如果你留下她没有一个厨师会再来参加我们的节目!” “不,他们会来的……他们会迫不及待地报名来找她的……”艾德蒙看着沈莫,目光灼热得像是看着女王头顶的钻石。 “艾德蒙你真的疯了,如果是这样我……” “看在我们合作了几年的情分上,伙计,如果你想撤资我完全可以带着刚刚的录像带去找下一家。你知道么?这个叫cici的女孩儿只会跟我合作。” “你……” “考虑清楚再说话,而且,我告诉你,从今天起,我拥有这个节目的完全决定权。” 艾德蒙不再理会他的合伙人,他站起来走到了舞台下面,一会儿他要第一个拥抱他的女孩儿——他自己发现的珍宝。 在台上,沈莫对着咆哮着被拉下台的厨师说:“我否定的是你的态度不是你的厨艺,如果你连这一点都分不清楚,那就转行。” 摄影师捕捉到了这个女孩儿这句话的神情。 那个神情诚恳到让任何看到的人都不会怀疑她的真心。 “cut!” 拍摄完毕。 第73章 酒 走下舞台的沈莫在艾德蒙要抱上来的一瞬间闪开了,跟一个只见过几面的陌生男人拥抱什么的,某些方面十分保守的伪少女表示难以接受。 “ok,我们古板的东方女孩儿,我不会拥抱你了!”艾德蒙张开手臂退后一步,女孩儿看他的表情简直像是看老色狼。 抽取一张消毒纸巾,沈莫继续自己在台上没有干完的事情——擦自己的手:“那我出去等结果了。” “出去?不用,我们马上签约,cici,我已经让人把外面的那些都打发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时光厨房独一无二的女王……随便你怎么玩。” “我只是负责品菜而已,别的我是不会做的。”沈莫强调自己的要求,“如果工作会耽误我的学习和生活,那我一定优先放弃工作。” 艾德蒙大笑着拿出笔:“每一条都写上了,你真是个奇怪的宝贝,那现在我们……” 另一边身材高大的厨师挣脱了别人的拉扯冲到了沈莫的面前:“你到底上面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们是在对我的职业操守进行诬蔑!你侮辱了我作为一个厨师的尊严!我要投诉你们!” 沈莫叹了口气,终于擦完了手,扔掉湿巾,她抬手从头顶把黑色的发绳扯了下来。 “如果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在台上的时候你可以有理有据的驳斥我,可你没有。”长发簌簌地铺满女孩儿的肩头,“所以其实你是默认的。” 这个时候的她终于能让人们想起她的年龄。 艾德蒙站在沈莫的背后力挺自己极具潜力的金字招牌。 “亨利先生,我们提前签订了协议的,cici小姐的一切言行都没有违规,如果您有意义,可以跟我们的律师谈。” 律师……叫亨利的大厨重重地哼了一声,已经有了两分退意。 沈莫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好像完全没看到对方的狰狞表情一样地对亨利笑着说: “用橄榄油炒香蒜末,然后炒制贻贝,加的是品质不错的白兰地,法式的东西放到意面的烹饪中,相当有创意的想法。” 一瞬间,情绪激动的大厨就冷静了下来。 艾德蒙环视四周,发现了一台摄像机仍然跟随着cici,简直不能更棒! 他退后了几步,又招呼了几个摄像师开始拍摄。 亨利的表情有点得意:“我这样处理紫贻贝是因为白酱贻贝意面的口味不够鲜美,但是没想到你居然只靠闻就能知道我是怎么做的。” 沈莫淡淡的笑容里有点不好意思:“我在昨天晚上才知道加热白兰地时候的香气,温和舒畅的感觉很不错。” 谈起白兰地,大厨立刻被搔到了痒处:“很多白兰地加热之后它的口感会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你年纪这么小居然有这么敏锐的味觉感知,真是很有天分……腐国人对待白兰地的方式有时候真是太粗糙了……” 短短两句话,刚刚还要投诉沈莫的亨利厨师已经开始夸奖她有天分了。 …… 在门外的苏仟等了半天,只看见景琳哭哭啼啼地自己一个人跑了出来,接着一个工作人员出来让所有的备选人都离开了。 果然,小夕牌辣椒油的效力惊人,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响叮当之势征服了这个小摄影棚 趁着没人注意,苏仟拉开大门走了进来。 然后她看见自己的朋友身穿一身侍应生的衣服站在舞台旁边和一个高高大大的白人相谈甚欢。 被遗忘的艾德蒙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同样被遗忘的那份新鲜出炉的合约。 苏仟看了半天只有这个浅金色头发的家伙她认识,于是也坐了过去。 “哈里斯先生,现在是什么情况?” 艾德蒙揉了揉额头:“化敌为友?幕后花絮?总之是好事。我们马上就要和cici签约,相信我,在某些方面你的朋友简直是天才……” 对于小夕的能力苏仟已经无论如何都不会惊叹了,她找艾德蒙有别的事儿: “哦……给cici的合约准备好了就给我看。” “噢?”艾德蒙看着自己旁边艳光四射的东方美女。 “放心……我不是个对条款特别苛刻的人……” 对着英俊的腐国男人,苏仟笑得风情万种。 “既然你对酒的搭配这么感兴趣,为什么不尝试用酒烹饪更多的海鲜呢?我记得白兰地搭配海虾的味道也非常的棒。”听完了亨利大厨对葡萄酒的种种心得,沈莫向对方提出了一个小小的建议。 “即使所有的食材都用了白兰地来加工,这份意大利面的味道也不会有多大的提升,而且……成本……”亨利摇了摇头,他毕竟是个餐厅的厨师,控制成本是他们从第一天工作开始就要刻在心里的戒条。 女孩儿指了指两个并排的沙发:“不好意思,我们先去那里坐着好么?我脚上的这双鞋它正在折磨我。” 在台上站了二十多分钟,这双不太合脚的十二厘米鞋跟的高跟鞋让现在的沈莫时刻都处在一种难言的痛苦中。 “当然可以,需要我扶你么?”大厨的态度和蔼又友善,和十分钟之前的他判若两人。 摄影棚的角落里,苏仟和艾德蒙正吵得激烈,完全没注意到沈莫和亨利大厨走到了他们身边不远的地方坐下了。 “我记得在烹饪的菜肴中有白兰地烤虾还有酒浸虾,当然高卢人烹饪海鲜的方式精彩又精致,我们完全可以把一些做法引入到意大利面的做法里面。比如,酒香烤虾焗意面,或者我们可以用酒浸虾搭配着牛油果和沙拉酱做凉拌通心粉……唔,我对这些不是很了解,我只是提供一些不太专业的建议,如果说错了请您就当没听到好了。” 说错了?怎么可能?! 亨利看着沈莫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友善了,他脸上短短的络腮胡里都透出了对着知己的呼唤。 “cici?我记得刚刚那个金毛叫你cici,这些想法太有趣了,对啊,我可以把我喜欢的酒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融合到意大利面里面……想想真是太让人激动了……你脚疼对么?能允许我帮你把鞋子脱下来么?天啊,请你原谅我刚刚的冒犯,是的,我今天的表现糟糕透了,我现在自己都想不明白我当时在想什么。但是我真的没想过我能从你这里得到这些启发,这些想法太棒了,感谢你的宽容大度,我真的是昏头了今天。能允许我替你把鞋子脱下来么?我想亲吻你的脚尖……不不不我没有想冒犯您的意思……” 几位摄像师都忘了自己的工作,他们傻乎乎地看着体格健壮的厨师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兴奋地自言自语。 坐在沈莫默默用长裤挡住自己的脚,热爱厨艺的人都有一些过分的专注,万一这个正在蹦蹦跳跳的家伙真的要给她脱鞋……还是一脚踹昏好了。 苏仟从艾德蒙手上夺过已经被改的面目全非的协议书,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 只留下可怜的艾德蒙不停地深呼吸来抚平自己的情绪。 凶残,太凶残了,这两个东方女孩儿到底都是从哪里出来的?一个比一个可怕。 走到沈莫跟前,苏仟的表情特别的亲热体贴:“我们可以走了?” “我的鞋子和外套还在更衣室。” “那你还在这里坐着?” 满场激动了一圈的亨利跑了回来:“谢谢你cici小姐,我突然有了无数的创意和想法,这种感觉真是太奇妙了,你这里是我参加过的最棒的美食节目。” 创意?想法?启发? 最棒的美食节目?! 听见亨利这样夸奖她的时候,沈莫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碎开了。 “如果你的心里只有怨恨和不甘,我早建议你转行了。” 这句话是谁说的? 有人告诉过她其实她真的没有讨厌过当厨师,但是她完全不去相信,也把这句话抛诸于脑后。 现在想来,曾经的她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那个人是谁? 那时的她又是谁? 好,那些都不重要了。 那么,现在的我是谁? ******************** “你们反正就两个人,干脆留这儿过年多好啊。” 徐汉生用一张老脸依依不舍地看着沈何朝,嘴里的话却是的对自己的老伙计说的。 “我们活着是只有三个,但是祖宗牌位就供在我们家堂屋呢。谁像你?多少年没祭祖了?”沈抱石怀里揣着小腻歪酸着自己的徐老头。 徐老头这下心口中箭的感觉有点狠,缓了一小会儿,慢悠悠地吐出一口浊气。 “沈小刀啊沈小刀,你什么时候不捅人你就不是沈小刀了啊……哎哟我这心窝子……” 沈老头的表情相当得意:“反正你炖了一辈子的汤就炖出个优柔寡断的温吞性子,我不管你用汤,你还管我用刀子?” “你就横,你就会对我横!你信不信我去找……”两个人短短几句话勾起了徐汉生幼时的回忆,可是话刚刚起了头,就怎么也接不下去了。 他们的早年,战火与奢靡同在,京城最高档的馆子里,他们是最低级的小学僮。 按照当时似锦楼的规矩,不管他们是那个大厨的儿子,只要是当了学僮就必须吃得苦挨得骂。 带着他们的是一位俞师傅。 四个孩子最大的□□岁,最小的沈抱石只有五岁,最难的时候是跟着俞师傅他们饥一顿饱一顿地吃着米糠糊糊过日子。 小刀,小油,小勺,大板板,他们四个人怎么就落得了今天这样的局面呢? 一向是当老好人的徐小勺叹了口气,小心打量着自己这个执拗了一辈子的小伙伴: “小刀啊,我这过年的时候打算去翻新一下老照片,那几张特别老的,用不用给你一份?” 沈抱石揉了揉小腻歪的耳朵,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行啊。” 第74章 打工 转眼又到了周五打工的时间,沈莫骑着新买的二手自行车到了panda餐厅。 迎接她的,是熊猫餐厅全体员工的热情围观。 幸好这个所谓的“全体”只不过是俞正味、黑豆和苏仟三个人而已。 苏仟笑吟吟地看着沈莫:“我说怎么艾德蒙那个家伙在改合约的时候这么好说话,原来你在节目里表现地这么出色!来,给姐看看,你这个威武霸气的小脸是怎么长的?” 沈莫笑了笑,绕过他们几个障碍物去杂物间换工作装。 就在前一天晚上10点,“时光厨房”节目在一家电视台播出了。 今早七点艾德蒙就给沈莫打电话,时光厨房的最高收视率和平均收视率都是同时段第一,成绩相当喜人。 “你要红了!cici,相信我!我要把你捧向整个大陆!”艾德蒙兴奋地像是一只聒噪的母鸡。 早就起床的沈莫一边整理着前一天的课堂笔记,一边夹着电话支应了两声。 红不红的她没什么感觉,又不是没红过。 但是如果这个周的随堂考试出了纰漏,她提前毕业的想法就危险了。 “嘿!cici你在听么?昨晚电视台收到了很多电话,不光有家庭主妇,他们都在问那个女孩儿是谁?你知道嘛cici?他们都在问!另外我们给你特意订制的服装、鞋子都已经送到了,这个周你就可以穿着它们来上节目了!”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屏蔽噪音失败的沈莫揉了揉额角: “艾德蒙,你说的第一件事是昨晚的首映成绩不错,第二件事是订制的服装到了,第三件事是什么?” “第三件事……呃……我来和你分享一下喜悦……” 女孩儿捧着书本脸都快木了:“谢谢,我很高兴,你可以挂掉我的电话去找别人继续分享了。” “好,哦——你这个冷酷无情的美丽的裁决者,你已经俘虏了我的心和我的银行账户,我这个周末等你拍第四期节目哟甜心——”艾德蒙笑呵呵地挂了电话。 沈莫确定了她的节目制作人大概从昨晚数据出来就开香槟庆祝了,现在这种将要癫狂的醉酒状态简直……丧心病狂。 可惜虽然远在首都的艾德蒙逮不着她,她面前的苏仟可没那么好打发。 “今天早上七点半艾德蒙给我打了电话……” “喂!” 苏仟看着沈莫那种对艾德蒙无力承受的表情忍不住捧腹大笑。 缩在一边的黑豆趁机迎上来满脸好奇地问沈莫:“小夕,你上个周又和那些厨师讨论出了什么新的东西么?前几周你说的那个薯泥披萨我尝试了一下味道真的不错。” 谈起最近几个周和那些厨师们之间的交流,沈莫的神情也明亮了起来,和那些不同流派的西餐厨师相互交流是她参加这个节目最大的收获。 “我上个周末是和一个希腊餐厅的厨子一起做节目,他做的是烤鱼,用的了橄榄油、柠檬汁、洋葱……调料是提前烹饪熟了之后用汤汁来腌渍生鱼,然后放进烤箱,这一点很有意思,让我想起了国内的熏鱼和捞汤小凉菜,但是他们都不会在加入了熟料之后再回锅烹饪。” 这个希腊厨师的做法充分地告诉了沈莫各个流派的厨艺是如何从完全不同的那些端点渐渐趋近。 殊途同归,不过如此。 “用熟的辅料?那真的很特别!”黑豆默念了一下,咧嘴笑出了一口大白牙,“我下次可以试试用咖喱把土豆炖烂用来腌渍鸡腿,说不定会有味道很特别的咖喱土豆鸡腿,如果外面的土豆泥能烤成带着咖喱香味的酥壳那就太棒了!” 苏仟在旁边不怀好意地问沈莫:“烹饪的技术这么特别,那他合格了?” “他在烹饪手法和调味料里面故弄玄虚,你说呢?” 女孩儿看了苏女神一眼,两个人相视而笑。 深知两个人脾性的黑豆默默抖掉了身上炸起的鸡皮疙瘩,哆哆嗦嗦地回厨房工作去了。 俞正味一直在默不作声地看杂志,看着看着,他还是忍不住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 “以前的那个疯狂水球的节目我很喜欢的,一群泳装妹子什么的……现在,啧啧……” 这个语气真是意味深长啊。 苏仟看了一眼沈莫的小胸口,拍了一下俞正味面前的桌子:“我说老色厨子,你要不要也去那个节目试试啊?” 俞正味继续摇头: “让这个小家伙一周挑剔两三遍已经很憋屈了,再参加那么个节目,我这不是当众被她损?” 苏仟锲而不舍地鼓励她家的主厨:“出名也快啊,你看那个意大利面的厨子,艾德蒙把节目中和节目后的都放出来之后据说观众对他的评价都还不错。” “不去不去,我又不想出名,对我来说啊混吃等死最好。”中年男人卷起手上的成人杂志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往厨房走去。 这就是现在的俞正味,明明是一个不喜欢重复工作满脑子创新想法的大厨,但他却也毫无野心。这样的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会变成那个精研厨艺然后专门跟川菜厨子过不去的俞正味? 沈莫盯着俞正味的背影看了两秒,拿起抹布开始整理餐厅。 不急,不急,总会知道的。 今天的panda提供的是茄子盖饭套餐,搭配了蔬菜汤和手工布丁。 茄子切成小丁,浸泡过盐水之后在爆香了蒜末的锅里翻炒,然后加入番茄酱和熟肉丁,再盖上盖子焖一会儿,倒进装了白饭的盘子里,那就是酸甜果味茄子盖饭。 茄子滚刀过油,然后用葱姜蒜翻炒,加入糖和耗油焖煮,出锅的时候撒点香菜——家常茄子盖饭。 锅里炒糖到变色,放入过油了的茄子,挂糖均匀之后加水放盐炖到收汁——味道比较浓重的红烧茄子盖饭。 夹上肉馅加了面酱一起炖的是焖茄子盖饭。 茄子条裹了面粉炸到金黄然后倒上酸甜汁的浇汁茄子盖饭。 茄子丁和虾仁一起炒的是虾仁茄子盖饭。 茄子切出厚片然后在中间切开一刀,填塞调味后的肉馅再裹上蛋液面糊,炸好之后码在米饭上,旁边别出心裁地摆了一小碟用来蘸的黑胡椒汁。 茄子、茄子、茄子。 沈莫端着一盘又一盘完全不一样的盖饭,心里默默腹诽今天俞大厨是真的要和茄子干上了。 蔬菜汤用的是杏鲍菇、青菜、莴笋片一起煮的,青白相间的汤上面点了一点香油还撒了一点熏肉丝,颜色和味道的搭配都非常诱人。 手工布丁是完全由蛋黄和牛奶搅拌调和出来的,味道香醇浓郁,特别适合饭后用来当做甜品享用。 忙到八点多,客人又渐渐地少了。 黑豆没什么活儿了,跑到前面来喝水顺便帮沈莫把撤掉的餐具搬到了厨房……刷碗是直接承包给了外面的专门清洁公司的。 “小夕,你说如果我把土豆片蒸熟了切开涂上咖喱汁再烤一下会怎么样?”在厨房里干活的时候黑豆依然念念不忘地在研究做菜的新法子。 沈莫在他拖着篮子的时候抱着装满餐具的桶走在他后面。 “可以尝试啊,我觉得多尝试几次一定会有新的发现……不过为什么是咖喱?” 难道今天这两个家伙一个跟茄子死磕一个跟咖喱死磕么? 黑豆有点受伤:“你不能否认一个阿三人对咖喱的热爱!” 沈莫有点抱歉:“不好意思,你的中文说得越来越好,总让我忘记你是阿三人。” 觉得自己被夸奖了的黑豆又开心了起来。 厨房里,俞正味在慢慢地过滤汤汁,浓厚的汤汁颜色红亮喜人,淡淡的酒香和果香味弥漫在整个房间。 几只鸡腿摆放在大碗里,浓汤浇在上面又撒上了新鲜的葱姜末。 沈莫弯腰放下大桶,斜斜地靠在冰箱上,再看一眼泡在红汤里的生鸡翅,她轻笑了一下。 俞正味听见声音转过头发现是她,神色显然有点慌乱:“晚饭……鸡翅……” “好的,这就是我们晚餐要吃的鸡翅。番茄丁洋葱丁翻炒熬汤加入红根菜、葡萄酒、白糖还有盐,浓汤放凉之后过滤然后用来腌渍鸡翅膀,下一步是你要烤箱预热?原汤加热搭配烤鸡翅留汁浇在饭上?搭配点西兰花我觉得会不错。” 俞正味的嘴唇弱弱动了两下,终究没说出什么来。 沈莫叹了一口气:“从技术层面上来说,俞大厨您是近乎完美的。虽然没有流派也没有传承但是你的手艺里面是极其丰富的经验积累和味道的细致研究。可是,在我目前见过的厨师里面,你是最不合格的那一个——因为,您连面对自己真正的追求都不敢。” 没有追求的厨师,就是最失败的厨师。 这个道理甚至可以推及到这个世界的所有行业中。 沈莫转身,外面还有几张桌子没有擦。 “我不合格?那你呢?你对自己的评价是什么?”一向吊儿郎当的络腮胡厨子在她身后第一次用如此严肃的语气问她。 女孩儿似乎被这个问题逗笑了:“评价什么?我又不是厨师。” 她叫沈莫,今年十七岁,腐国y律系学生,另外还在一家中餐馆和一个电视节目组做兼职工作,在腐国有几个不错的朋友,在国内有最爱的亲人,腐国的亲人她会努力去接纳。 仅此而已。 至于厨艺? 不过是她最爱的那件事罢了。 第75章 目 蓝色的帷幕渐渐升起,繁星的黑夜已经降临,灯光交织在一个闪耀的点上,光影迷离间渐渐打开就是“时光厨房”。 时光厨房正要进行第六期的录制,前面五期的节目中没有一个人能从那个穿着服务生制服的东方女孩手中获得一个“合格”。 漫不经心的态度,故作高深的技巧,搪塞于烹饪的懒惰,没有添加剂就无法支撑的调味,固步自封的技术……这些打败了一个又一个来参加这个节目的厨师。 “你不合格。” “抱歉,我不能给你合格。” “希望你下次再来的时候能让我满意。” “请带着你的菜一起离开。” “没有成长的技艺是不配获得合格的。” 女服务生带着洁白的手套,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从第一期开始,她甚至没有亲口去尝一下这些菜的味道。 不合格的菜,甚至是不需要去品尝的。 来自东方的女孩儿站在舞台上,就是标准的制定者和执行者,而且她的每一条评价都直击了那些厨师们真正存在的问题,没有任何犹豫和踟蹰。 在节目中的她是冷酷的,犀利的,毫不留情的。 但是在舞台之下人们也能看见她和那些厨师进行轻松又专业的交流。 聚光灯下的针锋相对能让观众们大呼过瘾,聚光灯外的厨艺交流也让一些人感受到了这个节目的诚意。 “我很喜欢cici小姐,是的,她在台上太严厉了,快把我说哭了。但是她说的对,我在透明厨房里工作已经快要忘了自己是在烹饪还是在表演。我想我该用一种更加虔诚的态度来对待我的厨房,我是厨师,不是表演家。”那个希腊菜厨师如是说,“我以后还要来,我一定要让cici小姐尝尝我做的pitta。” 另沈莫惊讶的是,第六期节目来的并不是一个专业的厨师,而是一个家庭主妇。 节目刚刚开始,习惯保持沉默的女侍者破例开口说话了:“你并不是一个厨师,来这里对你并不公平。” 矮矮胖胖的妇人笑容可掬地看着年轻的东方女孩儿:“cici小姐,这个节目我从第一期就开始看,我特别喜欢你,我想让你能尝尝我做的苹果馅饼。” “你不是厨师,我的厨房只评价厨师。”沈莫把语气的重点放在了“ok”上。 “我当然是一个厨师。”系着粉色围裙的女人尽量维持着笑容,事实上她快要紧张死了,“我在家里当了十二年的家庭主妇,我每天都想着怎么能给老公和孩子做出更好吃的东西,对我的家庭来说我是最专业的厨师。” 看着这个紧张又激动的中年女人,沈莫沉默地让开了位置。 苹果馅饼,用糖度适宜的青色苹果切成丁在黄油锅里加入白糖翻炒成馅料,在苹果变色之后添加朗姆酒…… 黑色制服的女孩儿一如既往的专注,她的脑海里还回想着刚刚艾德蒙通过无线耳机告诉她的话:“十二年专注于厨艺,不是厨师是什么?” 好,这句话无法反驳。 她总不能说自己在厨房里工作了二十二年还不觉得自己是个厨师? 这个特殊的“厨师”一直都很紧张,沈莫抬手帮助那位女士在馅饼上拼出交织的网状上层,那位女士很腼腆地对她笑了一下。 “我的老公很喜欢吃这种馅饼,每个苹果都要我自己去市场选购出来,这种果酱我用了七八年,我每个礼拜会给他做一次这个馅饼,如果把次数累计起来连我自己都会吓到……其实他以前从不吃苹果,可是为了我做的馅饼他也开始吃苹果了,我小时候妈妈对我说吃苹果身体才会好……”在等待馅饼烘烤的时候,那位家庭主妇有用难掩紧张的语气继续努力和沈莫交谈。 四五百次而已,对于一个专业厨师来说不算什么。 沈莫很想这么说,但是看着这个女人的表情,她说不出来。 金色的馅饼,上面刷了一点的自制果酱,从卖相来说并没有什么惊喜,从气味上来说也没有达到专业的水准。 摄制组所有的人都觉得这份馅饼肯定难逃被扔进垃圾桶的命运。 沈莫看了一眼还忘了从模具里拿出来的馅饼。 “苹果馅料翻炒的有点过头,吃起来会有一点腻。馅饼皮的制作简直充满了小误差……”沈莫的评价一如既往的犀利。 但是全场人都震惊地看她拿起餐刀切下了一块馅饼,热腾腾的甜香气逸散了出来。 轻轻吹了一下,她把那块馅饼放进了嘴里。 “吃起来……如果你是专业的厨师我只能给你打三十分,但是你只是属于你丈夫和孩子的厨师,在他们的心里你一定是满分。” 面对着女孩儿的笑容,那个女人捂着嘴哭了出来。 高汤分毛汤、奶汤、清汤。 奶汤又被一些人叫做白汤,从原料组成和炖制的方法上来说是能让一些西方人大呼“喝一口就高血压”的。 不仅是因为里面含有大量的胶原蛋白和脂肪,也因为几种食材的味道融和恰到好处。 所谓无鸡不鲜,无鸭不香,无骨不浓厚,无肚不白。四个无字道尽了奶汤的基础食材:鲜鸡、成鸭、棒骨、猪肚。 所有的食材都清理干净,保证它们都处于最好的处理状态,然后冷水下锅,放点料酒和生姜大葱一起中火熬炖。 中火甚至旺火能够迅速催发出汤里的颜色,汤水一次加足,保证在熬汤的时候绝不再加影响锅内平衡的东西。 甚至包括盐。 扣着木质锅盖的大锅里汤汁沸腾,但是年轻男人坐在旁边不去看也不去管。 纵使白气四溢,汤里的气味竟然一点也没有泄露出来。 像是一个翻滚多年的秘密,像是一场等待结局的沉默。 似乎怎么也长不大的小狗身材越来越滚圆结实,它在厨房门口呜呜叫了两声,只换来男人一个轻轻的笑容。 小狗趴在门槛上,在这个家里它可以去任何地方,除了这个厨房。 大概这就是两个男人对自己职业操守的无形坚持。 比男人掌心略小一点的鲍鱼被他从壳里剥出来,手中的小刀一转,绿色的鲍鱼内脏已经被甩到了篓子里。 在沿海的地方,鲍鱼内脏的鲜美是渔民们不与外人道的秘密,但是冬天的鲍鱼内脏里含有毒性,吃了之后可能会让人起疱疹。 鲍鱼刷洗干净,码放在盘子里上锅蒸制。 滑子菇清洗干净后切去尾部,鸡胸脯肉从熟鸡上切下来改刀成小丁,豌豆煮熟。 奶汤已经炖煮了三四个小时,打开大锅的锅盖,一股鲜香醇美的气味才像晨雾一样慢慢地透了出来。 鸡鸭棒骨早已骨肉分离,猪肚也炖煮到不知何处可寻,男人用汤勺小心翼翼地撇掉汤最上层的那一点杂质,然后把奶白色的汤舀了出来。 滑子菇、鸡脯肉、豌豆下锅翻炒到出了香味,再倒进鲍鱼蒸制出的汤汁,滚开之后下入鲍鱼,最后从上到下洁白的汤水被提成一道汤柱激流而下,浇灌在鲍鱼之上。 一次,一次,又一次,伴随着汤水的热度和冲击的力度反复几次之后,鲍鱼那道十字花里面都浸透了高汤的鲜气,此时再转成小火慢慢煨煮一会儿。 在厨房外有一个老头已经第三次路过了,闻着厨房里传出的气味,他已经第四次点头了。 小白狗从他的腿间穿来穿去,似乎也在为即将出锅的美味兴奋不已。 “着急什么?我就说做冰炸鲍鱼蛋,他非要做这个费事的,等着!”老头把小狗抱起来,拍了拍它的耳朵。 “香气蕴而不散,那个小勺把大朝的做汤手艺□□的不错呀。”老人捧着小狗踱着四方步回了堂屋,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与满足。 又过了半个小时,沈何朝把一个摆着大深盘和两把汤匙的托盘步伐沉稳地端到了老人的面前。 七八枚切成十字花的大鲍鱼上撒了一点香菜末,奶白色的汤底映着绿色的盘子,像是绿翡翠里镶着一块昆山玉。 黄色的菌类,绿色的豌豆,粉白色的鸡肉脯,还有颜色淡黄的鲍鱼。 看起来清清淡淡好像只是随便煮煮的东西。 真吃起来才明白什么叫做东西全在味道里。 鲜美的味道超过了任何一种食材能够达到的极致,唯有最用心的调弄才能让它们融和的如此浑然天成。 从汤到料,每一口都是让人舒坦到毛孔的鲜香润滑,又超越了这些美好的形容,又似乎是给这些形容做着最精辟的注解。 沈抱石尝了一口,觉得自己真的是找不出任何的毛病,从器皿,到配色,从香气到味道,单一的色香味和融合在一起的完整度都到了一个他已经可以满意的境界。 “嗯……不错……就是香菜有点粗。”挑来挑去,总要挑出点毛病才行啊。 沈何朝没动勺子,看见老头儿吃了一口,他立刻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拍立得相机。 “咔嚓。” 老头口是心非举着勺子的样子和那份奶汤鲍鱼就一起定格在了照片上。 沈何朝找出笔在后面认认真真地写着:“一九九八年大年初一,奶汤鲍鱼。爷爷说香菜有点粗。” 照片小心地放在相册里。 在妹妹不在的日子,这样的照片已经积累了厚厚的一本。 “香菜你也写!香菜你还真写!哼,写就写……”沈大厨觉得沈何朝这是在借机告状,等着小丫头看见了又要吵他欺负人了。 喝汤,喝汤,我把汤都喝了,让你告状! 沈何朝毫不意外地看见自己的爷爷又开始“无理取闹”,这半年他真的是快活成“老小孩儿”了。摇摇头他弯腰抱起小腻歪去了厨房。 汤里的骨头挑几根出来给小狗磨牙也不错的。 刚走出堂屋,沈何朝就听见有人敲响了大门。 鲁地风俗,拜年要趁早,现在已经快到晚饭的时候了,怎么会有人上门? 打开门,门外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两个高大的黑衣人一边一个地站在门口,一个一看就习惯点头哈腰的男人对沈何朝说:“您好,这里是沈抱石,沈老先生家么?” 沈何朝点点头。 刚刚问话的男人小步走到车前,对着车里的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两句。 一个黑衣人打开车门,另一个黑衣人用手扶住车顶。 第76章 家人 自称是正川雄一的老人板着一张棺材脸地看着沈何朝。 沈何朝抱着自己手里的小腻歪,静静地回视。 静默,静默。 “奶汤鲍鱼?四个小时的蕴味奶汤……这个不是小刀做的,他没有这份耐性,也不是小勺做的,他性子闷没有这分灵气。”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香气,正川雄一面容严肃地说道。 沈何朝心里明白,这位大概和徐师父一样也是爷爷以前的发小。 在见到徐师父之前他没有听到任何人叫过爷爷“小刀”这么可爱的名字。 “这位是正川雄一大师,在片儿国是最着名的料理大师……”旁边那个腰板似乎直不起来的男人对着老人点头哈腰,语气里的炫耀快要和口水一起喷出来了。 在堂屋里喝汤喝的很开心的沈抱石披着外套踩着棉鞋一步步走出来,距离门边还有三四米他就看到了那个站在门口的家伙。 至少时光让他那张苍老的脸依然白净,能让沈抱石那双一点也不老花的脸看到对方最明显的标志——那一张门板脸! “大朝!关门!”一声断喝,沈老爷转身就往屋里走去。 沈何朝把小腻歪放在地上开始关门,两位“黑衣人”立刻一人把持着一边的门扇……但是他们的力气在沈何朝的面前似乎完全没有作用,门就在正川雄一的面前缓缓关上了。 站在门外,身穿长袍的老人不疾不徐地对着院子里的人说:“小刀,我只是一个来看望弟弟的哥哥。” 沈抱石恍若未闻地端起桌上的小碗继续喝汤。 小腻歪晃着一身毛飞奔到老爷子的脚边,蹭来蹭去地求食。 院子的外面,那位老先生不再说话了。 沈何朝把葱油花卷和酱茄子端到餐桌上,就看见自己的爷爷神思不属地戳着碗里的鲍鱼。 戳着…… “良夜清露~生~~~,月~明林~间青……”一阵咿咿呀呀的女声唱词从院门的外面传到里面,沈何朝看见沈抱石又拧了一下筷子。 在外面从来高人范儿一贯只会窝里横的老爷子被自己孙子看怒了:“看什么看!吃饭!” 沈何朝放下筷子拿起了挂在餐桌上的纸和笔。 “我让你吃饭!不准写!”老人色厉内荏,拒绝自己的孙子向自己提问。 “一梦凉~秋~生,一灯~对孤~影……” 沈何朝看看表情如临大敌的老爷子还有他手里的筷子,摇了摇头,低下头用遒劲有力的行书写了一行字。 “爷爷,你筷子拿反了。” …… 暮色四合的时候正川雄一终于在院子外面放完了一出戏,他走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他一个人在外面等了两个小时,就这样离开了。 入夜,沈抱石对着灯光擦着手里的折燕刀,擦着擦着,手就慢慢地停了下来。 “板板哥,小油说这是在排新戏呢。”那个属于京城的夏天里,不到十岁的小男孩儿指着似锦楼后院的那帮戏子对着自己的哥哥献宝。 肤色白净的少年已经十三岁了,他对小小的沈抱石说:“等我、下个月、拿了、工钱、就请你、听新——戏。” “你拿了工钱先给自己买鞋。”小男孩儿嘟着嘴从矮墙上爬了下去。 少年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原来就是这样地记了快七十年。 东海沈家的小刀,白汤徐家的小勺,蜀地黎家的小油,还有这个沈家二爷的养子,小刀名义上的堂哥。 沈抱云。 沈家大爷和沈家二爷因为有个当过御厨的爹,前半辈子十几年除了要学厨艺基本上也算是个纨绔,不愁吃喝也不缺铜板。 可是他们的人生被战争彻底搅乱,沈家大爷还好,留在京城里给几家极有品位的大酒楼当厨子 沈家二爷早年混迹鲁地的胶东一带,哪怕片儿国人已经掌握了鲁地的一切权力,他们也没用办法去专门跟踪一个身家清白的厨子。 他的朋友多到惊人,从富商到土匪,从名厨到敌人,那么多人愿意和他肝胆相照,他就这样在鲁地拥有了越来越大的影响力。 直到沈抱石三岁的时候,沈二爷突然从鲁地回到京城,还带回了一个五岁的男孩儿。起先大家都以为他是哑巴,沈二爷说他是战场上捡回来的,大概吓坏了才不会说话了,没想到后来慢慢地也能磕磕绊绊地说几句,又过了两年,嘴上的毛病就彻底好了。 沈抱石于是有了一个比他大不到四岁的哥哥,就叫沈抱云。 那个答应了他拿到第一个月工钱就带他听戏的人…… 在七十年后终于实现了他的诺言。 可是逝去的不能重生,离开的不能归来,归来的……是害死了沈二爷的片儿国人。 晚上,老人睡得浅,连梦都没做一个。 大年初二要送财神,沈家一贯不放鞭炮怕惊了厨房里的静心神,沈何朝早早就起床要开始包饺子的时候,正川老先生又来了。 依然是敲门,打开,沈何朝的怀里依然抱着小腻歪。 “你是小刀的孙子?” 沈何朝回头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堂屋,点了点头。 “红包”老人从长袍的前襟里面掏出了一个大红包。 沈何朝微笑着摇了摇头,放下小腻歪,慢慢把门关上了。 爷爷不想见这个人,别说红包了,金山都不能收……不对,金山可以考虑一下,能给妹妹攒着。 这时,正川老人突然以完全不符合他年龄的灵敏身手俯身一把抓住了沈何朝脚边的小狗。 沈何朝生怕夹到老人的手,手上劲儿一松小腻歪就被对方成功地捞进了怀里。 “呜~”可怜的小腻歪趴在青色长袍的臂弯里冲着自己的主人求救。 沈何朝:“……”这是明抢么? 正川雄一板着脸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小白狗,摇了摇头:“太胖。” 沈何朝:“……”嫌胖你别抢啊。 “见不到小刀,狗我带走。” 片儿国的国宝级大师,今年快要八十岁的老者,一派名士风范的前辈……在沈家的小院子外面劫持了一条狗。 沈何朝有点傻眼,在他身后,堂屋的门哐当大开。 “你放下我的狗赶紧走!” 沈抱石气势十足地从门里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 沈何朝注意到他穿的是妹妹年前从腐国寄回来的黑色呢子大衣。 说好的样式太年轻压箱底呢? “小刀。”正川雄一或者叫沈抱云,他看着沈抱石的表情让沈何朝觉得有点眼熟。 沈抱石一脚踩在门槛上,从老人的手里抢过小腻歪,转身就走了回去。 “大朝!关门!” 沈何朝又慢慢地把门关上了。 在门最后的那一刹那他看见门外的一脸严肃的老人踮起脚尖往院子里看。 那一瞬间沈何朝的心有点软了,原来他看爷爷的样子有点像是我看我妹妹。 大年初二的清晨,这个院子里空空落落的,像是院内院外两个老人的心情。 ********* 沈莫并不知道自己的一封信给自家老爷子弄去了一个多大的麻烦,此时的她也面对着一个问题。 因为上一期节目里她给了那位妇人一个“合格”,这一期在新的厨师做菜开始之前,她要接受那位妇人提出的一个“要求”。 在拍摄之前艾德蒙一脸无奈地对她说:“如果不是你的标准这么高到现在为止只有一个人合格,我们也不会把第一个合格看得这么重要啊。” 沈莫对这个家伙的唯一回答是在他的哀嚎声里打了电话给苏仟,恶人自有恶人磨。 站在台上的女人依然穿着粉色的围裙,她笑得有点腼腆。 “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面对着黑发的女孩儿,她小心翼翼地说:“cici小姐,你给最爱的人做的饭,最爱做的是什么?” 沈莫静立了一会儿,低声回答:“没有。” “cici小姐,您是还没有爱人么?我的意思也包括家人,那些人里面你最爱的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沈莫抬起眼看着她:“我从来没给我最爱的人做过饭。” “一次也没有。”她补充道。 看着沈莫紧绷的表情,女人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一个不应该问的问题,她有点紧张地揪了一下围裙。 沈莫微微笑了,她说:“我给我的家人做过很多菜,我有三个弟弟和妹妹,他们爱吃牛肉、虾和甜点。” 妇人退场,灯光变暗,沈莫在摸黑站到了自己该站的位置上。 在黑暗中,她轻轻拭去了自己眼角的湿润。 我最爱的人是我的哥哥,他从来没吃过我做的东西。 酸涩的感觉流淌在心底,沈莫有点想回家了。 今天来参加节目的厨师做的是焗烤牛排,整块的牛的背部里脊肉用厨房专用的绳子捆绑定型,然后在上面涂抹由黑胡椒、盐、芥末粉和面粉调制而成的面糊。 牛肉放进煎锅里用黄油煎五分钟,表面变色之后切成块的土豆、胡萝卜、西芹、洋葱一起放进烤箱。 厨师的操作非常的熟练和专业,在等待烤肉的时间里他还给一会儿装肉的盘子做了装饰。 打开烤箱,在烤盘里倒入香气四溢的红酒。 高温炙烤、调低温度、最后包裹着锡纸适度冷却一下,一片片火候恰好的牛肉被厨师用刀切了下来。 肉的品质极好,火候也掌握的很到位,牛肉中间还是粉嫩略带血水的样子。 可是在银色的刀光里,沈莫似乎看见了另一双手,略黑,略粗,大大的刀,细细密密地出整齐划一的萝卜丝。 “抱歉,除了调料腌渍的时间不够之外,您的刀工配不上您烤肉的水准。” 第77章 黄油 这位腐国土生土长的厨师用明确的态度表示自己拒绝接受沈莫这样的评价。 “cici小姐,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哗众取宠的脱口秀主持人,听到你这样不专业的评价,我确定我是正确的。”他的语气里是真实存在的恶意。 沈莫觉得他就差在脑门上贴着几个大字:“我是来找茬的” “确实很巧,厨师先生,您一上台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目的不纯的参加者,现在看来我也是正确的。” 沈莫注意到这位厨师一上来就把注意力放在做菜上,完全没有介绍材料和烹饪步骤……如果只是这样沈莫还能说对方是一个不善言辞专心做菜的厨子,这里的材料介绍可以补拍。但是在等待烤肉的时候,对方无意中看向自己的目光里那点“你快来找茬啊!没错误可找你失望了”的挑衅…… 这就不太对了? 上一期来了个技术不专业的家庭主妇,这一期又来了个明显是找茬的,这在时光厨房的策划团队里是不可能发生的“失误”,只能说明艾德蒙在筛选参加者的时候是故意想要给自己找麻烦呀。 看了一眼主席台,女孩儿决定应付完了这个砸场子的她就去砸艾德蒙的场子。 “可爱的小姐,你虽然是个非常有魅力的主持人,也不能以践踏厨师的人格与尊严作为乐趣,厨师的辛苦你是不会懂的,随意地下这种不专业的结论只能让我们这些专业厨师觉得可笑。。”找茬的厨师一派义正言辞, 哟,践踏厨师的人格与尊严,这个帽子扣的够高啊,沈莫估么着对方大概在用语言积累情绪,一会儿气氛炒热了再愤然离场,那他炒作的目的就达到了。 女孩儿在众目睽睽之下拎起了一把菜刀掂了掂重量。 “当然,我当然明白自诩专业的人是多么的可笑。我敢说你刀工不行当然是有凭据的,毕竟具象的刀工不是抽象的态度,我们完全可以制订标准让更多的人评价。您说是么?专业的厨师先生?” “标准?”带着高高厨师帽的厨师笑了,“cici小姐,标准是什么?” 沈莫笑着拿起一块黄油:“标准,就是我。” 刀切黄油,被西方人用来形容毫不费力的事情,一直放在保鲜柜里的黄油质地柔软,有一点滑腻吸手。 但是如果要用它表现刀工,那就纯属的开玩笑了,又软又沾刀的东西,谁会用它来自讨苦吃?而且,黄油在三十几度的情况下就会渐渐融化,也就是说在人的手中它的形状和形态都难以保持,造型难度远超华夏的豆腐。 现在就有这么一个人,她拿着一块黄油要告诉别人什么是“刀工的标准”。 女孩儿纤细的掌心一翻,黄油就被抛了到半米高,她右手细长的刀子在空中划出了几条精妙的弧线,几块被切下来的黄油就纷纷落到了料理台上。 银色的刀快到让人看不清,像是一团包裹着黄油的轻雾。 “老头子,这个东西太滑了。”女孩儿的手上举着一条泥鳅,老人让她切成丝。 “够快就可以了。”老者咳了一声,慢慢转身走开。 …… 从水里捞出一块红色的东西,少女的脸上一脸嫌恶:“血豆腐也切丝?你这是在欺负我?” “够快就可以了。”在女孩儿的瞪视中,老人踱步到了破落院子里的天光下,他和这个老旧的祖宅一样在渐渐地老去。 一双越来越快的手,一个越来越苍老的人,他们一起造就了一个越来越笔直的身影。 沈莫脸上带着一点自信到耀眼的笑容:我付出了十几年二十几年的生命,我足以用自己的付出换来你们的“标准”。 收刀,伸手。 一块椭圆形的黄油轻轻落在了沈莫带着手套的手心上。 大概几秒之前,黄油还是一个长方体,但是现在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认为自己刚才出现了幻觉,如果不是料理台上碎落的黄油碎块,谁也无法相信在这几秒钟内,这个东方女孩儿对这块黄油做了什么。 厨师想说几句什么来挽回一下刚刚的浅薄无知,如果这一期的节目播出出去,自己的声誉就要毁于一旦了,对自己厨艺的自信和无端挑衅攻击一个女孩儿,这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情。 他嘴唇刚动了两下却被沈莫抢先了,东方女孩儿有点意犹未尽:“或许在您看来这样的刀工有点简单粗暴。” 话音未落,她左手固定着椭圆形的黄油,右手持刀对着黄油扎了下去。 在她刺下去的瞬间,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叫。 黄油那么软,刀尖那么锋利,女孩儿从没有低头看一眼,完全不在乎自己白嫩的手掌会被刀割伤。 有些尖锐的刀尖刺入软软的黄油中留下了一道道痕迹,会有几刀带出一点黄油碎屑,更多地只是单纯的扎进去。 渐渐地,人们也放下了对她的担心。 她在那里,站姿自然,神态轻松,每一次用刀尖扎入黄油的动作又快又精准,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美感。 “豆腐雕花?你逗我?” “刀够稳就可以了。” “够快我能明白,够稳是什么意思?” “稳就是……我们屋后的山,也是海上吹来的风。”老人坐在摇椅上,白发苍苍,皱褶满脸,眼神依然明亮如昔。 “装什么高深啊,什么山什么风?” “山是岿然不动的,只要你拿着刀,那就不能被任何东西影响到,只要有刀在你的手里,刀就是你的全部。风是多变的,今天大明天小,但是它从来都在,不会消失……不管怎样的形态,它永恒存在,那也是稳的。” 沈家家训:刀快水流断,刀稳水心平。 练快,沈莫用了一年,练稳,她用了三年。 那些站在水缸边、灶台边似乎永远没有止歇和尽头的日日夜夜早就了现在的她——她的脊梁和骄傲。 左手一拢,右手轻轻把刀放在一边,沈莫笑了。 在全场的惊呼声中,一朵淡黄色的玫瑰在她的手心肆意盛开着。 拍摄结束,沈莫跳下舞台,完全无视了那个想要和她说些什么的厨师。 她快步走到导演席,一把揪住了见势不妙想要伺机逃窜的艾德蒙。 “哈里斯先生,我们应该好好谈谈了。” 那一瞬间,沈莫似乎苏仟附体。 ********* “cici小姐,你要知道我们这个节目红了之后也受到了非议,我们用这种方式来证明你的厨艺不是很好吗?” 艾德蒙看着沈莫手里被掰弯了的咖啡勺,感觉到身体上隐约有点轻微的不适。 “用一个专业家庭主妇来证明我还是会心软的,用一个找茬的证明我的厨艺,将来您也会找一个男人炒绯闻来证明我是异性恋,找我的朋友来证明我是y大的学生,找我的资助人来证明我有腐国血统……对不对?” 艾德蒙沉默了。 沈莫的用词越来越犀利:“我明白商业操作对于一个节目的前期有多么的重要,但是别忘了我们的协议里写了个人信息与资料的透露需要获得我的同意。我了解你们商人的思维,我也希望你们能尊重一下我,就算是互利互惠的事情哈里斯先生你也必须要保证不触犯我的知情权,难道刚刚合作了不到两个月艾德蒙先生就要违约么?” …… 轻松愉快和谐友爱的交谈结束之后,艾德蒙抱头坐在沙发上,他的手机已经被沈莫“劫”去弥补“精神创伤”了。 电话响起的时候,沈何朝正好坐在沈家饺子馆里发呆。 从大年初一开始,正川老先生每一天都来报道,每天都是不同花样带来的不同的惊悚,今天他送来了顶级的海参和鲍鱼,一句话也没留,一分钟也没呆,东西扔在门口就走。 沈老爷子挣扎了两三个小时,扔在那太暴殄天物了,但是如果拿回来…… 沈何朝默默地把东西拎到了店里,打开冰柜扔了进去。 想要不想要,鲍鱼海参总是无辜的。 两个别别扭扭的老人每天这样也不嫌累,如果妹妹在就好了,不管是撵走一个还是欺负另一个,能调理好一个另一个就简单了。 正在念叨着妹妹,妹妹就打来电话了。 “哥哥,我想你们了,你想我么?” 呼吸,呼吸,一下,两下。 一下是不想,两下是想。 沈莫不自觉就满脸笑容。 “哥哥,老头子在旁边么?” 一下。 “我在腐国这边找了好多的医生,有两位医生说看看你的情况,说不定能治好你,趁着过年歇业,你去拍个片子。” 一下。 “哥,花不了多少钱,只是带着你的病例资料找个医生看一下,好不好?” 一下。 “哥,你怎么这么别扭,能治好的话为什么不治呢?我叫了你这么多年的哥哥你不该叫我声妹妹当回礼么?我好亏啊!” 一下。 “你要乖啊哥哥……算了,你不去我让老爷子压着你去。” 一下。 “啪嚓” 电话第一次被直接挂断了,他的妹妹生气了。 沈何朝傻愣愣地看着自己手里的话筒,他咧了一下嘴。 没笑出来。 第78章 味蕾 下课后,沈莫抱着几本参考书快步从教室里走了出来,二月即将过去,潮湿阴冷的空气并没有丝毫变化。 穿过长廊的时候,她轻轻打了个冷颤。 “cici!”女孩儿轻快的声音从她身后传了过来,琳达在她的身后一路小跑。 沈莫转身,驼绒大衣的下摆转出了非常漂亮的一道弧线。 来到腐国的这半年中,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个女孩儿的外表从单薄温和变得越来越有气势,越来越有她独特的个人魅力——除了还是那么“单薄”。 “cici!你什么时候去参加了电视节目?”琳达一脸“我发现了你秘密”表情。 沈莫轻轻笑了下:“我打工的餐馆和那个节目的制作人合作,我只是委派工作而已。” 是的,根据腐国对留学生的政策,沈莫不能作为正式的演艺人员,为了防止将来出现纠纷,艾德蒙先生和苏仟额外签了一份合作协议。 所以现在对外来说是节目组和panda之间的合作,沈莫是作为panda餐厅的员工被老板委任了这份工作。 “不管怎样,cici你实在是太帅了,昨天晚上我第一次看你的节目,我居然不知道我妈妈已经看了至少一个月了,哦,她快被你迷死了!一会儿你要给我一个签名!你知道么,我妈妈她们现在几个人的聚会就是在学习你那个节目里的菜,真是太有趣了。我一开始都没认出来那个女孩儿是你,天哪,为什么你在电视上看起来那么像一个女王?” 听见真正的十七岁女孩儿对自己说觉得自己的节目不错。 沈莫笑着抱着书,觉得: 略开心! 这种开心的心情从她在图书馆开始看书一直持续到她回到公寓。 许久不见的迈尔斯拎着一袋东西蹲在她的家门口。 看见沈莫走上楼梯,这个资深花花公子的眼睛都亮了:“女神!” “……”现在转身还来得及么?总觉得这种求投喂的架势有点太夸张了。 “女神救命!我刚刚从沙漠里参加完比赛回来,女神你一定要对我施展大治愈术!” 迈尔斯抬起头,努力让面前的女孩儿看到他的惨状:深棕色的头发下面脸已经被晒成了红褐色,只有眼窝的部分还留着原本的白皙,衬托着那双风流多情的褐色眼睛——像一只变异的浣熊。 听见迈尔斯的声音,住在楼上的哈维先生迅速地开门走了下来。 “抱歉,cici小姐,对于他出现在您的门口,我非常抱歉。”哈维的这个语气说的好像蹲在地上的一坨并不是他的表兄弟而是一只死老鼠。 沈莫看了一眼迈尔斯浣熊,觉得他遇到这样的亲戚也是挺可怜的。 “不!哈维!我带了很棒的羊肉!看在我刚刚从沙漠里爬回来的份上,女神大人,让我吃点能吃的!”面对哈维,迈尔斯浣熊简直是垂死挣扎。 一向正直的哈维先生完全不为所动:“很棒的羊肉也不行,我们不能在这么冷的晚上打扰cici小姐,就算现在很饿也不行。” 沈莫:“……”哈维先生你一定要重读“很饿”这两个词儿么? “哈维!我要吃肉,呜呜~”迈尔斯被哈维直接抗在了肩膀上,白色眼圈里的那双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沈莫,同时他的手里还锲而不舍地抖动着手里装着食物的袋子。 “绝对不行!就算你在沙漠里刚刚比赛了一个月,就算我刚刚出差回来,我们都不能打扰cici小姐……cici小姐,这些羊肉就给您当做赔礼好了。”正直的哈维先生非常绅士地从迈尔斯手里拽下了食物袋子要递给沈莫。 沈莫:“……”你们强调了又冷又饿各种“刚刚”,现在把食材给我当“赔礼”?信不信我真的厚脸皮给你看啊,正直绅士的哈维先生。 “一个小时以后你们下来吃晚餐,我也会邀请泰勒夫人。”女孩儿接过袋子很轻松地拎着四五榜重的食材进了自己的房间大门。 趴在哈维肩膀上的迈尔斯激动地拍了一下他表弟威武不可侵犯的屁股。 沈莫正查验着食材的种类,听见了外面有人发出一声凄惨的痛呼。 迈尔斯带来的是一整块的羊后腿肉。 羊的后腿肉肌理分明,肉质较嫩,口感层次丰富,最适合大快朵颐式的豪爽吃法。 家里有白萝卜、土豆和辣酱,沈莫打算做一个红焖羊肉。 红焖羊肉这道菜起于中原,而中原是八大菜系之外豫菜的天下。 豫菜流派如今声名不显,但是沈莫当日求学的时候却一点点地了解了这个曾经辉煌的派系到底有多少精妙的讲究和传承。 豫菜的传承时间自称起于三千六百年前,在历史上豫菜的“中和”之道的影响之深远,远超如今八大菜系中的多数。“中”指的是不偏甜、不偏咸、不偏辣、不偏酸,在五味调和的烹饪过程中求其“中、平、淡”的特点。“和”是指融四方为一体,化阴阳一统,炼五味为一鼎。 东观鲁地,西探巴蜀,华夏几大派系或是在调味的手法上,或是在口味的保留上,或是在食材的处理上都受到过豫菜一定的影响, 红焖羊肉这一味,在豫菜的几千道食方中既新且老。 新是新在这道菜是刚刚出现不久的新食方,老是老在烹饪的手法传承自豫菜的五味调和,追求口感的酥烂和味道的鲜美。 因为调料不全,沈莫做的红焖羊肉依然是简易版的。 羊肉切块去除血污,因为这块羊腿肉的品质确实不错,肉里基本没有污血,女孩儿满意地捏了两下肉丁,决定羊肉就不焯水了,直接下锅翻炒。 姜和洋葱丁煸炒出香气,倒入羊肉炒到肉质紧实断生,倒入酱油和辣酱炒到上色。 一众炖肉料合着温热的清水一通倒入锅里,萝卜土豆切块,白菜用手撕成片状。 等到肉熟而不烂香气渐渐冒出的时候,过滤掉里面的各种调料,再倒入各种各样的蔬菜,小火炖煮。 香中带鲜,鲜中微辣的气味一点点地沿着厨房的窗子往上爬,临近的人家打开窗子闻了一下香味又把窗关上了。 闻得到吃不到,索性不闻不香不受那份折磨了。 晚餐时分,大盆的红焖羊肉分装在每个人面前的盘子里,还搭配了西兰花、圆生菜、紫甘蓝搭配出来的蔬菜沙拉。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酥皮蛋挞,是接受了邀请的泰勒夫人带来的点心。 华夏的文字里,羊大为美,鱼羊为鲜。 鲜美二字都离不了羊,最好的羊肉也是对鲜美二字的注解。 羊肉酥烂的恰到好处,能够让人充分感受到汤汁的滋味浸透到肉里的同时,也不会完全丧失嚼劲,搭配着同样味道的白萝卜、土豆和白菜,在调味品和羊肉的本身鲜味中达到了一种绝妙的平衡。 平衡,调和,来自东方的东西,也来自沈莫的记忆。 沈莫并没有学过真正的红焖羊肉的做法,当年她到了中原的时候红焖羊肉大行其道,在这道菜的发源地,想要买到羊肉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但是她在那个小县城里吃过了一家又一家,冷风乍起的深秋,她在那里逗留了三天,吃了六顿红焖羊肉,就怎么也忘不了那种能洗刷掉寒冷和寂寞的味道了。 泰勒夫人他们吃的非常满足,用红色的汤汁浇在米饭上的吃法他们也非常的喜欢。 哈维先生就吃的比较艰辛,因为他要一边吃一边防止迈尔斯整个人扑向摆在桌子中间用小炉子慢火保温的羊肉锅。 酒足饭饱,仍然很可怜的哈维先生拖着向沈莫进行1001次告白的迈尔斯告辞离开。 此时的房间里就剩下了一老一少两个女人。 泰勒夫人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对正在切水果的女孩儿说:“cici小姐,你做了一道有记忆的菜。” 沈莫转头看向老妇人。 “我们的味觉不止能记忆味道,还能记忆情感。cici小姐,我在吃这道菜的时候感觉了一种奇妙的寂寞与温暖的融合,我想那大概来自于你烹饪时的回忆。”泰勒夫人优雅地看着有点震惊的女孩儿,表情很是慈祥。 “泰勒夫人,在做这道羊肉的时候我确实想起了很多往事,但是我无法相信一道菜能够传递记忆,这太……” 沈莫在厨艺界混迹了二十多年,更别说她在当厨子之前身边一直有两位顶级厨师,其中一个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 她知道很多技艺高超的厨师在做菜的时候能够完成一种感情的传达,甚至她的哥哥在二十岁的时候就能用一道清蒸石斑让太平区的几个名嘴吃到对家的眷恋。 可是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听说过居然有人能在吃东西的时候知道厨子在想什么。 这不是品菜,这是读心术! “这并不是第一次,cici小姐,我在吃那份炖猪肉(猪蹄)的时候,似乎感觉到了一种忧伤的感觉,但是更多的是充满希望的快乐。我喜欢你做的菜,因为您的做饭的时候都满含快乐,还有对华夏的思念,对弟弟的疼爱,对自我的肯定,我都能感受到。” 泰勒夫人细数她数次“蹭饭”的经历,仔细回忆着当时吃到的感觉,不自觉走到她面前的女孩儿已经震惊到石化了。 优雅高贵的夫人又喝了一口茶水,似乎要冲淡自己对那些味道的记忆。 看见东方女孩儿此时的表情,她笑了: “我并不是有奇怪的味蕾,也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你想听听我的故事么?” 第79章 回忆 泰勒夫人出生于人类史上最惨烈的战争即将爆发的时候,当她记事的时候,她的父亲已经是一个破产的银行家。 “我的一生都没有获得过来自父亲的应有的半分支撑,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一个连酒都喝不起的酒鬼。”泰勒夫人像是主人一样坐在椅子上,手边是一杯散发着香气的柠檬茶。 外面的天空已经满布繁星,沈莫在切成小块的青苹果上淋了一层诱人的蜂蜜,银色的小叉子放在一边,便于让泰勒夫人随时享用。 “cici小姐,在你的心里,父亲和母亲都是什么样子的?”泰勒夫人用水果叉挑起一块苹果,满意地嗅了一下上面清甜的香气。 沈莫端着茶杯,想了一下,慢慢地说道:“我的父亲在我出生之前就去世了,我的母亲也离开了我,我的过去十几年,只有哥哥和爷爷,但是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抱歉。”泰勒夫人放下杯子,为自己问了这个让人悲伤的问题诚挚地道歉。 沈莫轻轻摇了一下头:“没关系。我觉得对我来说这其实是一种幸福,越来越清晰的幸福。我的人生里有那么两个可爱的人占了那么重的分量,真的很幸福。” 现在的沈莫偶尔会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前世十七岁的自己真的来到了腐国会怎样?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也未必会像她现在这样的满足和幸福。 我发现了我爱的人,他们用他们的方式爱着我。 我的哥哥,我的爷爷,我的母亲,我的弟弟和妹妹…… 看着女孩儿自然流露的笑容,泰勒夫人渐渐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如果说我的父亲确实让我怨恨过,我的母亲和姐姐也是我生命中让我因为她们而幸福的人。” “可惜当年的我幼稚又淘气,完全不能明白这些。” 沈莫看着这位把优雅刻进骨血的夫人,完全想不到她幼稚又淘气的样子。 泰勒夫人的母亲是一位真正的淑女,漂亮柔软的羽毛扇,装饰着鲜花的帽子,长长的裙摆和悠闲的步伐——这些她都没有。 但是她能用一个笑容告诉别人她身上具有的一个淑女应该具有的一切品格:忠于职守、默默耕耘、礼貌文雅、生活简朴。 泰勒夫人的母亲为了维持生计,在战时进了一家纺织厂做工人,在泰勒夫人十岁之前,她的母亲还和她的姐姐一起在路边卖过编织品。 这样的生活里,她们三个人还是能在周末的假期里享受一顿下午茶。 房子的后面有一丛矮蔷薇,窗台上总是少不了风信子或者黄水仙。 家里的烤箱坏掉之后,她们用取暖用的煤油炉烤制纸杯蛋糕,没烤面包机她们也可以用烧热的铁丝网来烘焙吐司。 蛋黄酱和玫瑰花茶都可以自己手工制作,红茶的品质不够好,但是里面可以添加更有意思的自制香料。 在那段贫穷与温暖同在的日子里,除了让泰勒夫人铭记一生都没有忘记的甜香和笑声,还有一种奇特的味道…… “当我吃到母亲制作的点心的时候,我总能吃到别人那里没有的香气,每一种点心,每一份食物,每一杯茶,即使是别人用了和她一样的佐料一样的手法,我还是只能从母亲给我的食物里找到那种香味。” 沈莫把毛毯轻轻盖在泰勒夫人的腿上,窗外的风轻轻拍打着外面的遮雨棚,透过酒柜还能看到对面楼上的灯光。 “我一直不明白那种味道是什么,我自己叫它’妈妈的魔法’。”泰勒夫人笑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名字里有太多属于自己傻傻童年的事情,“我读中学的时候,我母亲得病去世,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找到那种味道。” “小时候我总听见我姐姐问我妈妈为什么不离开爸爸,那个男人总是喝很多很多的酒,需要我们三个人去把他从道旁和池塘边拖回家。我母亲去世之后,我们从葬礼上回来,他给我和我姐姐一人倒了一杯加了威士忌的咖啡。那天他穿着黑色的礼服,刮干净了脸上的胡子,我姐姐把咖啡泼在他的礼服上,我慢慢地喝完了他给我的咖啡。” “咖啡里有一种香味,和妈妈的点心很像又不同的香味。”泰勒夫人看着面前女孩儿年轻的脸庞,笑容里有着被时间沉淀过的哀伤。 “他很快也去世了,但是我一直记得那杯咖啡的味道,温暖又悲伤,还有那种同样奇特的味道。” 那一杯咖啡,是泰勒夫人记忆中父爱的全部,但是那份爱随着那份味道也停留在她的记忆力,即使她已经白发苍苍,依然没有忘记。 父母的去世彻底宣告了泰勒夫人童年的彻底结束,才十四五岁的女孩儿为了赚钱已经强迫自己遗忘了那些有着鲜花和点心的下午茶,对她来说,一切都是为了赚更多的钱当做学费,悠闲与休息已经成了她的奢侈品。 战后的腐国经济恢复的情况并不好,尽管有大量繁重的工作需要人们去全身心的投入,但是那些工作需要的并不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女孩儿。 泰勒夫人在一家面包店打工,每个周末工作两天和每天的六点到九点,只要卖出一磅的剩面包她能拿到十个便士的提成*。如果是卖出的是新鲜的面包,她只能拿到三个便士的提成。 十七岁的时候,泰勒夫人的姐姐出嫁,她的姐夫是个体贴慷慨的绅士,除了他已经四十多岁这一点。可以说,她的姐姐就是为了她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也是为了自己不再那么辛苦忙碌,才在二十多岁的花样年华里向着无奈的现实低头。 知道婚讯的那一天,泰勒夫人明白了为什么这几天自己姐姐做的炖菜那么的苦涩,让人感觉到了对生活隐约的失望和无奈。 看着姐姐强作欢笑的脸,她明白了自己对味道特殊的感知能力,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一点也不惊喜,一点也不快乐。 然后是读书,长大,吃着和别人一样的食物,却看见了和别人完全不同的世界。 餐厅的大厨似乎摔坏了心爱的手表,一份牛排里面都是惋惜和怀念。 味道独特的松子蛋糕过几天还要来买,因为这一批的松子很贵,糕点师一边心疼一边期待自己的蛋糕更好的品质。 制作巧克力的太太要辞职了,她舍不得这家店,但是她的丈夫需要她回去照料。 ……毕业之后,泰勒夫人拒绝了姐姐给自己找的结婚对象,进入了中学成了一名老师。 学校的对面有一个种满了玫瑰的庭院,庭院的主人经常邀请学校里的孩子去吃点心。 那个人是个退伍的军官,战场给予了他勋章与荣耀,却也夺去了他的一条腿。 那位军官就是泰勒先生。 泰勒先生喜欢烤制各种各样的小饼干,他热衷于尝试各种的口味,偶尔还会制作泡芙和司康饼。 在一个没有课的下午,泰勒先生带着一整份的下午茶来请她享用。 那天有腐国难得的阳光,也有在窗外盛开的蔷薇。 那一片被她放进嘴里的点心,说着“我爱她”。 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泰勒夫人会选择身有残疾沉默寡言爱好做小甜饼的泰勒先生。 而她风华正茂,拥有体面的工作和漂亮的脸庞——这些足够她走向任何一个比她所处环境更加高尚的圈子。 轻轻地托着自己的脸颊,泰勒夫人的笑容像是在斜阳中优雅绽放的香槟玫瑰:“他们怎么会明白,每次吃到下午茶都能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感觉,是多么幸福。” 是的,幸福,即使她的婚姻只有短短的二十多年,她还是可以带着比别人更加充沛的幸福感走下去。 沈莫微微点头,在重生后来腐国前的那段时间,她每天都能体会到哥哥对自己多么的疼宠和爱护。 真的是让人心灵都会颤抖的幸福。 前几天和哥哥单方面争执了之后再没打过电话,现在真想跟他道歉呀。 沈莫点了两下自己的鼻子,终于开始反思自己挂掉自己哥哥电话的幼稚和冒失。 “cici小姐,自从我的丈夫去世之后,我再也没有从食物里品味出他们的心情。那时候我就在想,其实我拥有的并不是奇特的天赋,而是食物给我的另一种馈赠。当我不再爱它们,不再重视它们,我就再也不能获得它们的馈赠。可是我遇到了一个能用食物传达感情的人,这个人再次唤醒了我的能力,神奇的cici小姐,你觉得呢?” 泰勒夫人卷起自己腿上的毛毯,轻轻地放在一边的椅子扶手上,她站起身,对着沈莫微笑致意。 “谢谢您今晚的招待,我很开心。” 她看着沈莫,像是看着一个惹人疼惜的晚辈。 “你也同样拥有食物赐予的礼物,我亲爱的cici小姐,能够把自己的感情通过食物传达这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泰勒夫人抬手把沈莫脸旁的一缕碎发轻轻抚开,长长的披肩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了两下。 沈莫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双手,她从不觉得自己做的菜和别同水平厨师之间有什么本质的差别,但是泰勒夫人绝对不会花费时间精力来编造这样一个离奇的谎言欺骗她。 那如果这是真的。 难道这也是重生赋予自己的魔力么? 苏仟最近有点惨。 当然,她的嘴很幸福,惨的是她的肠胃。 每次总是装不下那么多好吃的东西怎么办? 小夕同学你隔三差五地让我去试吃那么多美味,我的人生简直承受不住这种幸福感啊! “这又是什么?”心里有点小哀伤的苏仟走进沈莫的房间,甜香入骨的气息迎面袭来,她只坚持了不到01秒就缴械投降了。 “话梅排骨。” 沈莫把带着一点点浓汤的排骨装在蓝色花边的盘子里端了出来。 “我是把排骨去掉血污煎成两面金黄之后炖的,口感不那么软烂,但是味道比较特别。” 美丽漂亮的玛丽苏迫不及待地脱掉外衣走到餐桌前,似乎想用手抓一块排骨。 “这是炒糖炖出来的,热度太高,稍微等等。”沈莫把一盘木耳鸡蛋炒馒头递到了苏女神的手里。 “唉?那这些圆圆的是话梅?”苏仟觉得这股甜香味已经让自己醉了。 “是啊,没有新鲜的话梅,我用的是盐津果脯,先把话梅用冷开水泡一下,然后连着水一起倒进已经上好炒糖色的排骨里就行了,不用放酱油和料酒,全靠炒糖上色,我还点了一点醋。” “嘿嘿,难得看你做甜味菜。”苏仟守着话梅排骨已经不想动了,话梅和排骨上的浓汁都泛着光,白芝麻细细地洒在上面看起来就非常地引人食欲。 酸甜味道的汤汁里面还有肉的香味。排骨被果香和酸甜的味道祛除了油腻,肉质外紧内软,滋味十足。话梅也吸足了汤汁的味道变得格外的可口开胃。 苏仟一脸陶醉地吃着这道菜,只觉得每一口都是满足。 沈莫对甜菜的兴趣不大,木耳鸡蛋炒馒头和海米拌粉丝才是她给自己准备的午餐。 尝了一块排骨,搭配的还不错,但是完全吃不出来泰勒夫人所说的情感的东西。 “你吃出什么来了么?”沈莫自己没有找到答案,又去问苏仟。 “嗯?”啃完了排骨,苏仟心满意足地吃着自己的那份主食。 “什么?” “排骨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苏仟一脸茫然:“难道里面有花椒粒我没吃出来?” 沈莫一脸无奈:“没有花椒……我不是说调料,我是说别的……” “肉很特别?还是话梅非常贵?”苏仟的脑子里还是刚刚果香丰满的美妙口感。 沈莫摇了摇头:“算了,吃饭。” ******* 深夜,下班后的俞正味熟门熟路地走进了一家酒馆,打开门,一群腐国人正在气氛热烈地打牌。 “嘿!wei来了!”一个穿着马甲的壮汉招呼了他一下,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示意俞正味坐过去。 “to!来一杯热蜂蜜酒!” 俞正味跟台打了一声招呼,大步走了过去。 “wei,你今天又来晚了!我们刚刚看完你推荐的那个节目,广告之后只剩花絮了。”马甲壮汉叼着一根烟没有吸,他一边发牌一边和俞正味交谈着。 俞正味没去理会摆在自己面前越来越多的几张牌,他看向壮汉:“亨利不是去参加过第一期节目么?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提起亨利,壮汉哼了两声:“他最近一直在研究新菜,别说出来打牌了,连上个月的聚会都没有来。” “他不会真的是被那个小姑娘给骂惨了?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必须去他家里嘲笑他。”有人笑着大声说道。 “哭鼻子的亨利!”酒馆里的其他人也在起哄。 也有人对这个节目更了解一些:“据说首都的一些餐厅都排队报名了这个节目,想要上去的都是主厨级别的。” “对啊,前几天听说凯利那个只有脸能看的家伙也参加了那个节目。” “凯利?据说他辞职了。” “难道也是被那个小姑娘骂到哭鼻子了?” “想让他哭,给他的蛋蛋上来一拳他能哭一天!” 在座打牌的人多是厨师,混熟了之后颇有一点荤素不忌。 “我看了他的那一期,他一心想找茬,结果切牛肉的时候切出了停刀的痕迹……被那个小姑娘抓住批了一顿。” “我也看了,哈哈哈,我十年之前就不可能犯那种错误了。” “他一直想出名,这下真出名了。” “哦,说起来那个东方妞儿的刀玩的不错,是杂耍么?” 俞正味没理会那些人说着什么,他只看着坐在他旁边的壮汉:“克莱德,我觉得你可以去参加那个节目。” “wei,你知道我从来不参加这种哗众取宠的的东西。当然我承认那个漂亮的东方小妞确实有几分本事。”克莱德看着手里的牌,又叫了一杯威士忌。 俞正味看着自己手里的牌,出了一对4。 此时,放在柜子顶上的电视机又开始播放“时光厨房”的花絮。 “你好,cici小姐,我很开心来参加这个节目,是我的朋友亨利介绍我来的,亨利说得对,从你这里我们能获得很多以前没想到的东西。” 刚刚在节目里因为过度依靠酱料搭配而忽略了食物本身鲜美的厨师被沈莫评点到脸色铁青,现在那种羞恼过去之后,他发现了很多自己以前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几分钟前还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开始交流起酱料的调配和食物本身味道的留存。 仰头看着电视的几个厨子们当然不会知道,现在这个看起来舒适的小环境在第一期拍摄的时候只是堆在舞台边杂物堆里的两个灰扑扑的旧沙发。 现在沈莫和厨师们的交流已经成了节目拍摄之后必须的环节,节目组给她布置这个类似于会客室的地方只是因为拍摄需要。 “我记得我很多年前做这道鱼排的时候,人们都在感叹这道酱汁的味道真是太棒了,所以我总是下意识地更重视酱汁,因为它是这道菜里最让人喜欢的部分。” “可是没有人会只想吃酱汁,他们真正面对的一道菜,一道菜的好与坏完全取决于厨子本人,而不是客人们如何评价。”沈莫笑着对面前的厨师说。 厨师底气不足地分辩着:“客人们的评价很重要。” “那说明是你的菜很重要。” “……等等。”电视机里,身材有些干瘦的厨子摘掉帽子抓了抓自己已经斑秃的头顶。 “我重视的是客人,他们要的是我的菜。” “当然。”沈莫倒了一杯热柠檬水放在他的手边。 “oh!他们当然不是因为我这只快掉光头发的老耗子才来光顾我的,天哪,我竟然本末倒置只想着去研究他们喜欢的酱料了……我的菜才是重点!没有人吃菜只吃酱料!” 沈莫喝了一口水,跟这位讲车轱辘话真的太费劲了:“那是你的菜,而不仅仅是你的酱料。” “当然,在我的厨房里,我的菜才是一切……” 厨师先生口中念念有词地离开了。 镜头转向沙发,给了那位东方女孩儿一个全身特写。 沈莫笑着看着那位有点神经质的厨师,一根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敲着。 那位名叫克莱德的壮汉盯着电视机里面女孩儿的手指,微微有点愣神。 “克莱德,该你出牌了。” “你们觉得,这个女孩儿会不会烹饪呢?”克莱德问他的牌友。 几个厨子七嘴八舌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俞正味笑而不答。 时光厨房的节目已经结束了,克莱德的脑海里还有那根轻轻敲着桌子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在他的心口上。 那位倚重调味酱汁的厨师他也大概知道,甚至也去品尝过他做的菜肴。 那个女孩儿敲击的动作似乎是在细数酱料里的材料:肉豆蔻、黑胡椒、白兰地、玫瑰酱、甜橙汁、雪莉酒……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个节目确实有值得一去的地方。 单凭气味就能分出这个酱料里的十几种材料,这个女孩儿说不定真的会给人带来惊喜。 俞正味坐在一旁状似无意地说:“这个华夏小姑娘让我想起了东方一个厨艺传承的家族。” “嗯?她是华夏人?”克莱德看向他的朋友。 “她当然是华夏人,和我一样都是华夏人。克莱德,你要知道华夏有太多的传说,其中的大部分都来自于悠久的历史。”俞正味喝了一口蜂蜜酒,出了一张k。 克莱德对于东方厨艺一直具有非常强烈的兴趣,他被俞正味这种藏头露尾的话勾起了兴致。 “wei,说话不要藏头露尾。”克莱德不满地摆手表示不跟牌。 “藏头露尾?我们只是闲聊一下。”俞正味漫不经心地出了一张牌。 克莱德还是不停地追问:“wei,说一下,你觉得这个东方小姑娘怎么了?” 胡子拉碴的东方男人脸上是玩牌思路被打断的无奈:“克莱德,你影响到我出牌了。” “这一局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来伙计。”克莱德的大掌拍了拍俞正味的肩膀。 “在华夏,有一些技艺是时代相传的,爷爷的爷爷做什么,孙子的孙子也可能继续做下去。”俞正味甩出了一个9。 他一开口说话,整张桌子的打牌速度都慢了下来。 “里面最有名的几个姓氏,有一家和这个女孩儿的风格很像。大概三百年前,这个家族就给华夏的皇帝制作最顶尖的食物。” “三百年!” “天哪!” “一个家族当三百年的国王我能理解,当三百年厨子……” 俞正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克莱德的表情。 “三百年?有点意思,我要去见见这个来自华夏的小姑娘。”克莱德已经对沈莫和她的节目抱有浓厚的兴趣。 “打牌、打牌!” 俞正味扔出自己手里的最后一张牌。 “我已经赢了。” 俞正味收着别人面前的筹码,脸上带了点轻松的笑意。 沈家的小姑娘,我把现在手上拥有流鱼的人送到你的面前了,能不能拿回你们自家的东西就全看你的本事了。 第80章 目 “cici,你听我说,这次的这个厨师和以往我们合作的那些都不一样,克莱德·赖恩是南部一个非常有名的厨子,而且他几乎从来不参加综艺节目。” 在超市里,艾德蒙一边快步跟上沈莫买东西的步伐,一边嘴里把克莱德·赖恩的资料如数家珍地报给了她。 “这么难搞?为什么要安排他来?”沈莫把两瓶果酱抱进了购物车,完全不在乎艾德蒙从首都驱车赶来有要把她捎带来超市的辛苦。 “我亲爱的cici,他从来不参加任何综艺节目,这是第一次!这是多好的话题性,我们吸引了他!哦不,亲爱的,是你吸引了他。只要他参加了我们的节目,就会有越来越多更出名,更有影响力的厨师来我们的时光厨房。”艾德蒙苦口婆心地向沈莫强调这位克莱德·赖恩哈特的重要性。 被他纠缠的少女转身把几包华夏面条放进了他的怀里:“拿好,这个容易碎,一会儿我买了南瓜你再把这个放进去。” “噢噢……”艾德蒙乖乖地抱好了面条。 “……cici小姐!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这个周的录制非常重要,哪怕他只有七八分你也要给他打十分你知道么?” 沈莫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艾德蒙:“为什么?” “因为他很难缠,我们只要用他来炒作话题就够了,对他太挑剔会给我们自己惹麻烦。”艾德蒙的语气有些无可奈何也不知道是对难产的赖恩先生还是对眼前这个难缠的黑发小姑娘。 沈莫摊手:“往常你都是想让我越严厉越挑剔越好,这次的要求让我很不适应啊。” “不适应也要照做,cici,克莱德十九岁就成名了,他拿过的奖项数不胜数,在他当年还很帅的时候包括我的母亲她们都是他的狂热崇拜者,他不上综艺节目可是当年的报纸上很多他的消息……总之,你绝不能低估了他的影响力。” 抱着干面条的淡金发男人一脸严肃。 沈莫点点头:“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必须!” “好的,必须。”沈莫在心里默念了一声艾德蒙老母鸡。 “好了我们开始讨论下一个问题,cici小姐您今天要做什么好吃的?这个是东方的面条,我认识它,嘿老伙计,今天你要被煮了么?” 艾德蒙摇了摇自己怀里的面条,像是在抱着一个婴儿,那张谄媚的脸上,蹭饭的企图昭然若揭。 沈莫拿了两个包装好的番茄放进购物车,又拿起了一个中等型号的南瓜。 “今天苏仟也会来吃饭,你确定你要蹭饭么?” “嘎?” 抛弃美食还是面对恶魔。 艾德蒙先生陷入了严重的选择困难。 ******** 拍摄当天,沈莫换好了服装从更衣室出来,正好看见身量高大强壮的男人站在通向舞台的通道上。 “cici小姐?”看起来有点凶恶的男人问她。 “是的,您好,赖恩先生。”长发女孩儿今天穿了一条蓝灰色的长裤,照例是同色的长身马甲,搭配着条纹衬衣和暗红色的领结。 细腰,长腿……还有一如既往的平胸。 “cici小姐,我对你的能力抱有极大的期待,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克莱德的体重比沈莫的两倍还要多,再加上超过了一米九的身高,他俯视着沈莫,让人有了一种泰山压顶的气势。 沈莫抬眼平静地看着这位比起厨子更像暴力/份/子的壮汉。 “我会努力不让你失望的,赖恩先生。” 拍摄开始。 今天克莱德先生要做的是一道红汤焖烤小牛膝。 汤用的是牛骨高汤,将牛骨和各种配料一起烤制之后焖煮十二个小时获得褐色的高汤,因为里面含有番茄酱,所以是带有番茄口味的特殊高汤。 小牛膝就是小牛的膝盖骨以及周围的肉和筋的部位,肉质肥瘦均匀,口感丰满又有层次感,特别适合用来焖煮。 小牛膝用胡椒和盐进行初步调味之后拍上高筋面粉,用橄榄油将小牛膝煎制上色。 克莱德的大手抓向放置了几瓶酒的部位,他先碰了一下白兰地,转头看了一直沉默的女孩儿一眼,又重新拿起了红葡萄酒。 “红葡萄酒,要让牛肉的肉质和香味达到我们想要的程度,必须要用红葡萄酒。”克莱德非常豪迈地倒了半瓶好酒进到了煎锅里。 酒水冲击到锅底的瞬间,一团白气带着诱人的酒香冲了出来。 克莱德对这种气味非常满意:“好酒配牛肉,我很喜欢这种做法,现在我们只要等葡萄酒煮就可以了。” 他拿起了另外一口锅,用黄油把切碎的洋葱、大蒜、胡萝卜,西芹、番茄丁、蒜苗的茎部炒出香味, 撒一些迷迭香、月桂叶、百里香等等调料,再把炖小牛膝锅里的那些汤汁倒进蔬菜锅里。 在咕嘟咕嘟汤汁沸腾的声音里,红酒渐渐不见了踪影,只剩下被香气和颜色浸染了的各种配料。 克莱德把红褐色的特制高汤过滤之后也倒进了蔬菜锅,烧开之后在放进差点被人遗忘的煎好的小牛膝,用大火煮到锅里沸腾。 金属的深盘里面,先把小牛膝挑出来放进去,再把汤汁和配料也均匀地倾倒进去。 深盘用锡纸包好,小心地放进已经预热好的烤箱。 凭借着体积就在舞台上存在感极强的克莱德摘掉隔热手套,戏剧性地长出了一口气。“这个料理台小到我不能呼吸了。” 西方标准料理台的高度是91厘米,对于身高一米九六的克莱德来说,这个料理台的高度真是低到令人发指,看到他故作局促的样子节目组的人都笑了。 笑完之后,克莱德很亲切地对着镜头说:“嘿,要烤一个半小时,我们总不能在这里守着,去喝杯咖啡抽根烟怎么样?” 几个摄像师都关了机器出去休息,摄影棚里只剩了小猫两三只。 只剩一个摄像师,他从节目一开始就被艾德蒙嘱咐过,除了沈莫中途上厕所,不然他一定要记录下整个节目中她的一举一动。 克莱德回头,看见沈莫正看着他的高汤。 “cici小姐,对我的汤你有什么发现么?”克莱德蹲下看着表情严肃的东方女孩儿。 沈莫仔细分辩了一下气味:“牛骨、百里香、月桂叶、荷兰芹、西芹、洋葱、胡萝卜、黑胡椒……还有番茄酱。味道调和的非常棒。” 单靠鼻子,沈莫已经辨别出了这锅汤里几乎所有的配料。 克莱德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儿。 “小家伙你说的好像是趴在我的厨房窗子上看着我做一样,你果然非常的特别。” 沈莫笑了笑。 “你可以尝尝这道汤的味道,然后再告诉我里面还放了什么。”克莱德从料理台的后面找出了一个小碗。 沈莫尝了一口,又尝了一口……克莱德看着这个小女孩儿把这碗完全没调味的汤直接喝了下去。 “你是渴了?” 他只能这么想。 沈莫放下碗,表情是那种吃到了好东西的愉快:“还用了韭葱和鲜柠檬汁,味道很好。” 西方人大概永远不会理解东方人喜欢这种稀薄的汤的原因。 克莱德又抛出了一个问题:“你能告诉我里面配料的比例是多少么?” 沈莫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种高汤往往是一个大厨压箱底的秘方,能吃出味道不代表能复制这个味道,所以在节目里她可以尽情地爆料对方放了的东西,但是绝对不会透露出材料的配比。 前者能获得厨师的尊敬,后者会结仇的。 克莱德的这个问题就差明着问她是不是已经知道这道汤怎么做了。 就算知道也不能说呀。 正好有几个人抽完烟回到摄影棚,沈莫恢复了一张棺材脸,很有她亲妈那种放碗不认人的架势。 “狡猾的cici小姐。”克莱德嘟囔了一句,站了起来,“cici小姐,听说如果获得了合格就可以向你提一个要求?” “是的,如果您合格了当然可以提一个要求……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克莱德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让你看到我的成品了。” 一个半小时之后,小牛膝被炖到焖烤到酥烂可口,其余的原料已经融化进了汤里,只剩下红色的酱汁中几块诱人的小牛膝肉。 克莱德·赖恩,腐国南部最有名的厨师之一,他拿出一个漂亮的白色骨瓷盘子,夹出一块小牛膝放在盘子上,零星的几点汤汁滴在盘子的旁边,一点没显得脏,只有更加诱人的映衬。 沈莫只闻着空气里各种食材混杂后的诱人气味,就知道这道菜无论是搭配还是火候都非常的精妙用心。 “cici小姐,我合格了么?” 浓汁过筛之后一点点地浇在酥烂诱人的牛肉上,旁边点缀着金色的配菜。 沈莫的视线划过这份完美的菜肴,看向眼前高大和蔼的克莱德先生。 她轻轻地笑了。 “克莱德·赖恩先生,您是什么时候把这道菜掉包的?” 第81章 偷换 “掉包?”怎么会? 节目组的一些人面面相觑,cici在说什么?这么大庭广众之下怎么可能把菜掉包? 另有几个人心虚地看了一眼坐在导演席的制作人先生。 克莱德先生一脸无辜:“cici小姐,我怎么会换掉我自己做的菜?” 沈莫下意识地想要看向艾德蒙的方向,但是想到现在看过去也是漆黑一片,她又忍住了。 “我不知道你们是为什么,但是烤盘里的高汤绝对和刚刚我一小时以前喝到的不一样。”女孩儿双手抱胸,挺胸抬头地看着比她高大太多的主厨先生。 “没有什么不一样,cici小姐,你不能因为吝啬一个合格就说我能换掉烤箱里的东西。”克莱德一脸非常夸张的受辱表情。 “一份是褐色的高汤,用调料搭配牛骨烤制之后加入番茄酱熬炖过滤,另一份是先把调料牛骨烤制熬炖之后再加入番茄酱煮开……应该说一个是褐色高汤,一个是调味过之后的白色高汤。后者的酸气更重一些,白色高汤里面也没用加入柠檬……” 克莱德先生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他终于探问出了这个女孩儿的真实水平,简直是让人不能更满意。 “但是现在这里只有一份完成品,cici小姐,你觉得这份作品合格么?” 无论从味道还是口感来说,摆在他们面前的这份小牛膝只能说口味上比不上原本那份真正的效果好,但是单拿出来看,它也是无懈可击的。 “不对……不是你一个人换掉的,你们换掉的目的是在我肯定了这份菜合格之后再把另一份拿出来告诉我刚刚那份其实根本不是你做的。所以……” 刚刚克莱德·赖恩能够一句话就让大部分人出去抽烟休息,她自己当时就应该感觉到不对 沈莫走到舞台的旁边,掀起几块黑色的帷幕,没有。 那份原版的菜应该就放在舞台周围才对。 克莱德看着面前的女孩儿快步走向身后的背景墙。 背景墙上有一扇能打开的假门,以前打开之后看见的是支撑着这面墙的木架子和黑色的帷幕,这一次,沈莫打开它,里面是一个小型的烤箱。 里面放了那份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做出来的红汤焗烤小牛膝,焗烤这一步没完成,小烤箱的密闭环境有保温作用,摸一下深盘上的锡纸,汤汁还是热的。 沈莫关上小烤箱的门看向克莱德大厨。 “您的小牛膝因为焗烤没有完成,所以不合格。” “那份小牛膝……”沈莫指了指桌子上那份成□□人的成品:“高汤的配料和火候都不太够,导致味道达不到预期,也不合格。” “如果没用一开始的那一份,那这份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克莱德对沈莫不给他合格很不满。 “赖恩先生,没有比较就没有美味,没有精益求精就没有合格。因为您是克莱德·赖恩,所以这份成品不合格。” 沈莫还记得自己此刻的工作,她的评价看起来无理却也合理。 听到对方的回答,大个子厨师哈哈大笑:“没想到你除了发现这两份东西的不一样,对食物也有自己的看法。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是个只知道偷吃的小跟班。厨师也应该会思考和体会,虽然别人通常只看见我们的肌肉,”赖恩先生隔着衣服捏了一下自己遒劲有力的肱二头肌,“无论是强大的味觉还是思考的能力,你这简直都是上帝赐予的天赋,来自东方的小姑娘。” 沈莫的表情很紧绷:“可我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对我天赋的测试和试探。” “别这么严肃嘛,可爱的女孩儿。”克莱德抓了一下自己的厨师帽,“作为你通过我的测试的奖励,我让你跟我学做高卢餐,你看怎么样?你也知道我是克莱德·赖恩,我可是腐国最有名的高卢餐厨师之一啊。” 说起自己和自己的烹饪技艺,克莱德·赖恩一脸的骄傲,他用炙热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个自己发掘到的天赋异禀的女孩儿,他期待着对方说好的,他也相信对方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 沈莫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对当厨师不感兴趣。” 换掉身上的制服,沈莫完全无视跟在自己身后亦步亦趋想要解释什么的艾德蒙先生快步朝外走去。 “cici,这只是节目需要的一部分,建议是赖恩先生提出来的,你看这个主意其实不错是?多有冲突性,多有戏剧性!”艾德蒙觉得最惨的是自己,本来和克莱德的代理人都谈的好好的,就差临门一脚了,对方居然提出想要克莱德·赖恩来参加这个节目就要答应对方的“附加”要求。 主意也不是我出的,我就是想找个有话题性的名厨来参加节目嘛,怎么就这么难。 “所以你为了冲突性和戏剧性就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沈莫回头刺了他一句,站在路边招手打车。 “你要明白啊cici,我们这种节目就是要这么拍才好看。” “我明白。”沈莫知道这是一个商业性的节目,一切以收视率为基本要求。但是她仍然觉得自己受到了戏弄和挑衅——因为自己不自觉的放松和轻信。 这种感觉让她憋闷又难受。 “cici小姐,拜托了,千万别这样的一副表情回去,天啊,ary会毒死我的!”想起了沈莫身后的苏仟,艾德蒙有些发愁。 “滴——”一辆汽车停在他们旁边按了一下喇叭。 越野吉普里,克莱德·赖恩先生探出了脑袋:“可爱的cici小姐,作为今天这件事的赔礼,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从本心来说,艾德蒙很想对这个“罪魁祸首”怒目而视,但是他是一个商人,对着一个女孩子撒娇讨好,对着合作伙伴据理力争,都是为了获得更大的利益。 现在为了这个更大的利益,他微笑着和克莱德先生打了招呼。 沈莫直接打开车的后门坐了上去。 “赖恩先生,我想我们应该谈谈。” “正好,cici小姐,我也是这么想得。” 两个人有志一同地忽略了站在路边的里外不是人的艾德蒙,驱车离开了。 开着车,克莱德还是难掩脸上失望的表情:“我恨遗憾你会拒绝我,cici小姐,你在厨艺上的天赋简直是惊人的。” 沈莫看着窗外的风景,熙熙攘攘的行人高楼林立的建筑都没有让她愉快起来:“我喜欢钓鱼,可我不想一辈子坐在船上。” “钓鱼和烹饪不一样,cici小姐,我记得你来自华夏?那里据说有很多人一辈子都生活在炒锅的边上。” “是的……很多人。”沈莫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哥哥,还有她认识的那一堆靠着手艺吃饭的大厨。 “但是我不想成为他们当中的一个。” “喔,太遗憾了。”克莱德摇了摇头,“能被我看上的人真的不多。” “能让艾德蒙这么胆大包天合伙蒙骗我的人也不多。”沈莫还是有点生气。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愿意参加娱乐节目的原因,不管我们是谁,在电视上都是个小丑。”克莱德说的好像不是他策划了整个节目一样。 沈莫坐在吉普车宽大的座位上显得更小了一点:“其实我早就知道参加这种节目会遇到什么事情。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为了节目的戏剧性为了节目的收视率……” “被戏耍,被调侃,被攻击……和那些厨师们的相处的太愉快,我把这些都忘了。” 女孩儿笑的有点苦涩。 她明明经历过的,偏偏都忘了 克莱德透过后视镜看向低着头的女孩儿:“我们整个行业的定位正在分割,要么走出去,要么关上门……” “不是我们,是你。我又不是厨子。”女孩儿对他强调自己不是厨子。 克莱德:“……”这个东方女孩儿真不会聊天。 “请把我送到红枫街区。”交谈了十几分钟沈莫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报目的地。 “cici小姐,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就像是中餐料理里面的辣椒油?看起来颜色漂亮,但是实际上又辣又烫还能伤人……” 沈莫透过后视镜看见这个西方大男人一脸的心有余悸:“您一定被烫过。” 克莱德:“……”哎呀,这个不会聊天的东方女孩儿我真喜欢! 到了母亲所在的住宅区门口,沈莫向克莱德道谢:“谢谢你今天安慰我,我已经没事了。” “可爱的小姐,我觉得你的性格特别和我的胃口,上一个让我这么觉着的东方人已经是六年以前的事儿了,现在他是我的死党。我在y市郊外有一个小农庄,改天我邀请你们一起去玩,他也在看你的节目。” 沈莫露出了一个真心的微笑:“好的,我也觉得你很合我的胃口。”一身腱子肉,蒸炸煮炒溜烩焖炖……但是为人宽厚又相处舒服,这个大块头的人真不错。 克莱德把名片递给沈莫,开车绝尘而去。 在遥远的华夏,沈何朝抱着小腻歪围观沈抱石和正川雄一的终极对决。 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茸虾汤小馄饨被泼在地上,溅湿了门外那位老者的手工布鞋。 沈抱石瞪着眼只说了一句话:“滚回片儿国去,沈家永远没有片儿国的朋友。” 正川雄一依旧是一身长袍,在迎春花都次第绽放的季节里,他对自己的一生的弟弟说:“四五年、用金条、送我回国的、是你。” 妹妹,这两个老头再这么下去,哥哥就要烦死了。 小腻歪抽了一下鼻子,打了个小喷嚏。 第82章 奇怪的饺子 cici今天不太开心,不要说心不在焉玩着游戏机的亚瑟和弗雷德,就连小小的凯瑟琳都发现了。 “cici我有好吃的草莓蛋糕,我分你一半好不好?“镶满了草莓蛋糕是昨天哈特先生带给凯瑟琳的小安慰奖。凯瑟琳一直没吃,她要等着她的姐姐来一起享用。 沈莫笑了笑,她伸出手臂把凯瑟琳抱在了自己怀里:“凯瑟琳你把草莓蛋糕分给我,那我是吃草莓呢?还是吃蛋糕呢?” 草莓?蛋糕? “放在一起,分你一半草莓,也分你一半蛋糕。”凯瑟琳一本正经地算了半天,终于有了答案。 沈莫笑着搂着凯瑟琳亲了一下:“凯瑟琳你怎么这么可爱~!” 一边的弗雷德看见姐姐终于被凯瑟琳的卖萌逗出了笑脸,立刻扑上来也挤到了他的身边。 只剩下一个亚瑟,别别扭扭了地看了半天,垂着手去厨房端了一盘水果也自然而然地坐了过来。 何勉韵站在楼梯上看见了其乐融融的四个孩子,情不自禁地就露出了笑容。 就这样留在腐国多好?在这里她会有更好的环境,更好的条件,还有弟弟妹妹的陪伴。 可是何勉韵也知道,现在的小夕,心里满满的还是华夏那个小院子和里面的人。 上次弄到的电话号码再打过去都成了空号,何女士想了想,大概沈抱石猜到了是自己打来的电话,所以换掉了电话号码。 于是她又开始怨恨,自己的公公还和当年一样彻底隔绝他们母子的联系,手段比谁都狠,态度比谁都绝。 何女士没有想过自己直接跟自己的女儿要来电话号码,就像她这么多年没想过自己回华夏看一眼一样。 我们可以给自己找无数的理由和借口,用它们来遮掩住那些视而不见,用它们来催眠自己没有犯错。在离开了孩子的这么多年里,如果不是这种催眠的方式,何勉韵也许不可能撑到自己功成名就的今天。 但是有些东西,既然抛弃过,又怎么能指望别人等在原地还要在她需要的时候再来靠近呢? 晚餐的时候,哈特夫妇和沈莫聊起了她现在的这份工作。 “还好,我需要适应这个行业的一些规则。”对待何女士,沈莫总是下意识地报喜不报忧。 何勉韵抿了一口红酒,在这个腐国风味浓重的餐桌上她腰板笔直:“努力工作当然是好事,只是别忘了你的本职还是学生。” “我会注意的。”沈莫笑着应了。 聊着聊着,话题往另一个方向上歪了过去。 “最近有没有什么心仪的男士?我给你约了那么多朋友要见面你总说你没有时间,这样多不好。” 身体年龄还没有成年的沈莫有点囧,亲妈,我还没到十八岁呢…… 沈莫的沉默间接地鼓励了何女士继续说下去: “本来就瘦,天天穿风衣长裤显得跟竹竿一样,下个周我带你去买时装好不好?逛街、吃点心、喝咖啡……有个造型师对你这种又直又顺的头发很有一手,我们可以去做个头发。唉,不要怪妈妈啰嗦,你才不到二十岁,天天两点一线好像要退休了一样,你的生活应该更有品质一些。” 不得不说,无论是弟弟妹妹的亲近还是何女士此时的态度都安慰了今天有点受挫的沈莫,在餐桌上她几乎是笑着答应了他们所有的请求。 除了…… “养一只猫?”沈莫不知道这种事情为什么会落到自己头上。 “是的,cici,是一只血统不错的短毛猫,凯瑟琳特别的喜欢,我在繁育中心预约了三个月才等到,可是没想到凯瑟琳对毛皮有过敏……”哈特先生的表情也有一点为难。 “如果把猫退掉凯瑟琳大概会难过很久,但是让你养就不一样了,因为你是凯瑟琳的姐姐,她非常信任你,我觉得你一个人住大概也太寂寞,这个品种的猫是不错的陪伴宠物。” “我记得关于猫的事情我们已经有了结论了。”哈特太太的语气有点严厉,“凯瑟琳,我不是和你说过如果不能养我们就不能勉强么?” 小小的凯瑟琳皱着一张脸看了看哈特太太又看了看自己的姐姐,低下小脑袋,眼睛红红的对着自己的餐盘做思过状。 看见这种情况,哈特先生也不敢再帮小猫说话了,在子女的教育问题上,他的妻子一向拥有比他更多的发言权。 弗雷德拍了拍自己妹妹的脑袋,用乞求的眼神看向沈莫。 坐在沈莫旁边的亚瑟也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小猫吃的很少,而且真的很可爱,你会喜欢它的。” “亚瑟?”他的母亲出声打断了他的小声说话。 沈莫看了看现在一副小可怜样子的三个弟妹,清了清嗓子: “我想我要先确认泰勒夫人是否允许她的公寓里入住我们可爱的小伙伴。” 三个孩子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 何勉韵听见自己孩子们的欢呼声终于忍不住也和哈特先生一样笑了。 小灰猫只有哈特先生的手掌那么大,蓝色的眼睛,短短的小腿,三角形的耳朵,打量着沈莫的时候像是在看着一个庞然大物。 沈莫提着它走进公寓的时候,它还探出头看向泰勒夫人窗台上的玫瑰花。 “太可爱了。”泰勒夫人对小猫乖巧的外表非常满意,对于沈莫抚养这只猫没有任何的意见,顺便她还推荐了几个宠物医院。 小猫两个多月大了,因为天生小短腿,走路看起来慢腾腾的,抬头也慢腾腾的,沈莫观察了她半个小时,在她慢腾腾地缩在新家里用渴望的小眼神望向猫食碗的时候,决定给它起名叫小墨迹。 难怪凯瑟琳喜欢,这个小猫的怯生生看人的样子真像凯瑟琳遇到了陌生人的时候。 这么想着,沈莫对小猫的喜爱又多了几分。 沈莫忙着和腐国的家人交流感情顺便养猫逗猫哄猫,另一边的苏仟已经快气炸了。 她凭借自己无远弗届的魅力成功的在节目组里安插了几个眼线,比如那位永远跟拍cici的摄影师。 在首都的沈莫刚进了哈特家,远在y市苏仟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艾德蒙,我知道你蠢没想到你这么蠢!我告诉你,绝对不要挑衅我们之间的信任,我们的合作决定权从来不在你的手上,熊猫餐厅和你的合作就此终止,明天我就让律师去找你,你们……慢·慢·谈!”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腐国小短毛! 开车冲到沈莫家里的时候她还一肚子怨气。 可是一开门,她就看见一只灰色的小东西慢腾腾地躲到门后,过了两秒钟,露出了灰色的小脑袋和蓝色的宝石一样的眼睛。 一只真的腐国小短毛?! “哎呀!小夕你生气就算了怎么变回原形了?” ******** 自从爆发过一次情绪之后,沈抱石就再也没出过房门。 正川雄一也不再拿什么少年时承诺的戏剧,少年时最爱的早餐,少年时最喜欢的花来骚扰他了。 嗯,这位料理大师搬了一把椅子开始在沈家的大门口静/坐。 头顶一把伞,旁边还放了个茶几,一套茶具摆开,老人坐在那好像是在度假。 沈何朝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现在比自己的爷爷滋润多了。 午饭时间,那位老头依旧坐着喝茶,沈何朝想了想,端了一份饺子一碗饺子汤送了过去。 饺子不是沈家赖以成名的鱼饺子,而是内馅儿泛绿的黄瓜鸡蛋饺子。 黄瓜切成丝儿,拌上一点盐出水儿,干虾仁泡发之后切成茸状。锅里起油,烧到七八成热,滑入蛋液,用筷子在锅里搅成碎碎的炒鸡蛋。 一点绿色的黄瓜,一点黄色的鸡蛋,一点提味的干虾茸。 又只放了盐调味,放了一点香油增香。 整个饺子咬开一口,清爽的香气进了嘴里,一瞬间就让人感觉到了春天那种万物生发的舒畅。 皮儿是又白又透的,馅儿是黄绿分明的,正川雄一看了一眼被自己咬开的这个饺子,表情不是很满意。 “为什么、没有、肉?” 沈何朝觉得这个老头儿真难伺候,收了饺子他转头就往回走。 爱吃不吃,哼! 正川大师的架子刚端了不到两秒就垮了:“别走!味道、很好。” 在片儿国多少人奋斗十年二十年就为了得到他的一个“好”字,现在他面前的华夏年轻人,只是转过身把饺子又给他摆了回来。 吃一口饺子,喝一口饺子汤,原汤化原食。 厨房的角落里,他们用硬烧饼泡着饺子汤,年纪小一些的男孩儿恨恨地说:“将来小爷有钱了一定左手一盘饺子右手一碗汤。” 正说着,养父的兄长,男孩儿的父亲端着一海碗饺子笑呵呵地走了过来:“快吃,我今天得了赏,晚上回去给你们烧蹄髈吃。” 那是他在华夏的童年,美好到让他一生都难过到了极点。 也是他身上背着的罪。 正川雄一一贯板着的脸上显出了一点的柔和:“你,很好,很像你、爷爷。” 沈何朝觉得被这么个老头夸自己像爷爷,他一点也不开心。 “你爷爷、已经、四天没有出门了。”说起沈抱石,正川雄一的语气有点低落。 沈何朝从围裙里掏出纸和笔。 【你在这里等是没有用的。】 “你在这……等是没有用的?我不、认识、简体字。但是,有用的、能见到他、我很开心。” 【如果你们有什么误会应该澄清,不是互相固执。】 正川老爷子看了一眼,没再说话。 沈何朝看了他身后自己家紧闭的大门,又写了一行字。 【我知道有一个人,能让我爷爷出来见你。】 第83章 宠物 说实话,沈莫两辈子第一次看见像小墨迹这么没有存在感的猫。 小家伙总是拖着短短的小腿,踩着肉肉的小爪子从房间的一头走向另一头,一声也不吭,只是瞪着漂亮的眼睛看着这个渐渐熟悉的环境。 它最有存在感的时候就是沈莫早上起床一打开门就能看见这个灰扑扑软绵绵的小家伙默默地趴在她的卧室门口。 好像生怕房间里的人类不在了一样。 这种被人偷偷需要着的感觉,让沈莫的心里暖洋洋的。 女孩儿已经从一开始差点把灰色的毛团当成鞋擦踩过去到进化成能够淡定地抱起小墨迹去给它弄早餐了。 一手拎着耷拉着小脑袋小爪子的猫,一手拿着从冰箱里拎出来的牛奶和鸡蛋。 猫放在食盆旁边,在里面倒上猫粮和一点宠物奶,牛奶鸡蛋放在厨房的案板上。 她就像往常一样洗脸刷牙做运动吃早餐看书。 但是洗脸的时候会有个蓝眼睛的小家伙会静静围观,做运动的时候会有个不安分的小东西从她的身边蹭来蹭去,吃早餐的时候会有个小猫瞪着眼睛眼巴巴地看着,看书的时候也会看到慢吞吞的灰色小猫团从地板上一点点地蹭过去。 因为多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存在,沈莫的生活似乎变得更加有生气了起来。 这么一比较,好像以前的生活确实有点寂寞啊。 沈莫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习以为常几十年的生活,是寂寞的多么令(sang)人(x)叹(bg)息(kuang)。 如果有课或者要去打工,沈莫会把小墨迹寄放在泰勒夫人那里,连着她的小篮子和食盆。 不得不说泰勒夫人真的对这个叫“oji”的小猫很好,她甚至给“她”编织了一条橘黄色的羊毛毯子用来铺在猫窝里。 “现在你和你的主人住的都是我的房子了,我可爱的小住客!”泰勒夫人抱着小灰猫笑着说。 她还自己准备了一些无盐的低脂鱼肉松,用来款待这位甜美的小客人。 没课的时候,沈莫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整天泡在图书馆,那么幼小的一个小东西,即使有泰勒夫人的照料她还是觉得放心不下。 带着借来的书回公寓看,顺便在路上买点有人兜售的鲜花拿回去插花瓶。春天开始降临在这片土地上,她也会在心情不错的时候带着小墨迹去河边看看风景,或者去公园里散步。 她在腐国的生活就像她母亲期待的那样,开始往一种更悠闲舒适的方向上行进着,只是她一直想做而没做到的事情,被一只小猫轻而易举地做到了,也不知道何女士是会开心还是郁闷。 在沈莫每日里逗猫上课读书打工的时候,有个可怜的家伙已经满头包了。 这个人就是可怜的艾德蒙·j·哈里斯先生。 过去的一个星期对他来说简直是噩梦一样。 在苏仟提出解约之后的第二天,由三名律师和他们的助手组成的律师团就出现在了他的办公室,几位专业律师用他们特有的语调和娴熟的语言技巧全方位多角度地告诉他:根据合约的规定,因为艾德蒙先生几次违约并且在玛丽小姐已经警告之后依然做出了违约的行为,如果熊猫餐厅这个时候和艾德蒙工作室解约,熊猫餐厅基本不需要进行什么赔偿。 呵呵……不用赔偿……艾德蒙的心理快被f开头k结尾的单词爆屏了。 是啊,你们不用赔偿,我和电视台签了20集合约的!现在才拍了一半主持人不见了,主要卖点不见了!连找个人顶上都找不到!我是要赔偿的!更重要的是这种和合作伙伴半道闹崩的事情传出去,他这个制作人想要拉来更多的投资挖掘更多有潜力的人那就更难了! 他打电话给苏仟,内容上简直是好话说尽,语气上简直是做子做孙,就差跪地说以后背叛上帝只信玛丽女神了。 听了半天的,苏大女神才懒洋洋地说:“这么有诚意,先去找cici道歉。什么?cici没有电话?你自己开车去找啊,蠢死了。” 挂掉手机,苏仟继续瞪着眼睛看着小墨迹。 “哎哟你看这个小肉爪~哎哟~”刚刚还气象万千的女王化身猥琐猫爪控。 沈莫淡定地拍开她伸过来的罪恶之爪,继续给小墨迹修剪着爪子。 “唉,你这个负心人,人家那么辛苦地帮你讨回公道,你连小爪子都不让我摸。”苏仟忧伤地45°角仰望天花板,看见一边的架子上挂了一串小铃铛。 “那个小铃铛是用来做什么的?小夕你这几天的生活很有情趣啊,鲜花,小猫,还买了这么可爱的装饰品。” 沈莫吹了一下灰色的小爪子,确认猫咪小嫩爪的尖尖被她打磨好了,才抬起头理会这个蹭饭的家伙。 “遛猫的时候碰见就买了回来逗猫。”没想到顺便逗了你,沈莫特别无良地在心里接了一句,“艾德蒙的事情就这样,他来找我的时候我跟他说会继续合约。” “唉,一个棒子一个枣,坏人我当好人你当……虽然当坏人挺开心的,但是……看你这种温柔善良一肚子坏水的样子我就很想捏你脸啊!”苏仟这么说着,纤纤玉手却抓向了小墨迹。 沈莫特别温柔地笑了一下:“如果让我当坏人,我们现在就只能在医院见到可怜的艾德蒙先生了。” 苏仟看见这个笑容狠狠地抖了一下,再一想对面这个女孩儿的武力值更是觉得浑身发冷,最后只能抱着小墨迹取暖。 “你再笑得这么渗人我就不爱你了。” 沈莫起身去厨房:“苏美人当坏人当得劳苦功高,我给你做点吃的犒劳一下总可以?” 苏仟在后面举手点菜:“我要吃上次的茄子化鱼。” 站在厨房里的女孩儿戴上手套,连眼神都懒得给这个没皮没脸的家伙:“我今天没时间做那么麻烦的菜,只有炒面你吃不吃?” “吃~” 苏仟在猫主人那里碰了壁,只能在小灰猫这里找存在感:“我有炒面吃,你呢?” “咪唔~”小墨迹慢腾腾地把自己的小爪子摁在了女神的玉手上。 面条是龙须面,为了面条不会发粘影响口感,在水温七成热的时候就把面条投进锅里。 白色的面条煮到内里还能看见白筋就捞出来过凉控水,接着拌进一点油防止面条粘连在一起。 在外面等饭的苏仟只看见沈莫手握一个大漏勺,在锅里一抄就把面全捞了出来,然后放进冷水盆子里,再抄出来放在碗里倒油。 女孩儿纤细的手臂挥动得轻巧又随意,整个过程又快速又好看,只看着她漂亮的动作就让人感觉面的那种自然香气已经能闻到了。 沈莫又把芦笋、西兰花、蘑菇都切成小块分别过水投凉,再把虾仁彻底开背取出里面的虾线。 在配菜准备好之后,再起热锅冷油,把面下进去不停地翻炒到面色成了金黄色,一点也不发黏发软救倒在两个盘子里。 配菜下锅炒成颜色鲜艳带点汤汁的浇头轻轻码在面上。 粉嫩的虾仁,翠绿的芦笋和西兰花,白色的蘑菇,还有蒜碎炒出的浓郁香气……苏仟看了三秒,摇着小墨迹的爪子说:“这和我以前吃的炒面不一样啊。” 沈莫点点头:“我知道的不同做法的炒面有九种,这种不算最简单也不算最难。”南到港式浓汤煎面,北到北地的饸饹面,她基本都见过,既然见过那也就是说她都能做。 “九种?!”没有真正在华夏生活过的苏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对细细长长的面条做这么多事儿……有这个时间谈个恋爱不好么? 沈莫给坚持抱着猫吃饭的人端了一碗蛋花汤:“除了常见的煮面、炒面还有拌面焖面炖面焙面烤面炸面凉面……从配料的制法上又分打卤油泼盖浇清汤浓汤炸酱……面这种东西,最好调和了。” 苏仟已经沈莫难得利落的唇齿惊呆了。 从此以后华夏在她的心里已经成了一个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换着花样吃面(大雾)的地方。 此时的沈莫想的却更多,如果不是偶然想起,她也没用想过区区的面会有这么多的做法。 当年她周游华夏的时候,很多南方的厨师不理解北方人对面食的热爱,那和南方的米不一样,人们给面延伸出了无数的花样和做法,却没有一种愿意抛弃它醇和柔顺的本质。 醇和的,柔顺的,任人拿捏的,所以某些方言里,一个“面”字已经足以用来形容一个人毫无脾气、懦弱可怜的性格。 可是人们忘了,到头来,一切的搭配只是为了让面食成为更好的主角。 面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只要让人们离不开,只要让人们割舍不下,无论经历的是揉捏打压还是刀切水煮油锅爆炒……它都会是胜利者。 苏仟开心地吃着面,不知道自己对面坐着的那个嫩壳子老家伙,又在自己的厚黑学里加了重重的一页。 也许这一招,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 想想那个总是先卖了队友再道歉的艾德蒙,沈莫咬断了嘴里的面条。 第84章 主角 在艾德蒙先生的眼中,cici小姐已经不再是cici小姐了! 她是cici小天使!带着圣光照耀众人顺便替他阻挡ary大魔王的小天使。 熊猫餐厅与工作室的合约得以继续,一切的问题都迎刃而解,这一切都是因为可爱美丽的cici小姐! 对于这样美好的场面,艾德蒙直接忽略了沈莫乖顺的简直不合常理。 两期节目录制结束后,看见了她的“听话”,艾德蒙又动了别的心思。 出人意料的时,就连艾德蒙提出给沈莫加上一个同样来自东方同样高挑漂亮的美女,她也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 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 简直不能更棒了!艾德蒙想,反正合约里没有说不可以给cici找合作伙伴,至少有了这么一个人cici也该明白自己不是不可取代的。 ary小姐也不会找自己麻烦。 两全其美。 于是一个高挑漂亮身材火辣容貌性/感的东方血统美女即将粉墨登场。 对这个女人,沈莫对苏仟说:“个子没我高,长相没你好,更重要的是,我们的外貌从来不是最出色的地方,而她不一样。” 在那个周末的摄制中,艾德蒙发现参加节目的厨师完全不去在意那个新来的美女,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cici的身上。 “cici小姐,我要把这块鸡胸肉片成片状,但是不用很薄,能让我看看你是怎么做的么?要知道我对你的使用刀的能力太佩服了。” 瘦削的厨师拿出一块鸡胸肉之后,主动要求沈莫也进入到制作中。 在旁边挺胸抬头站着的满脸笑容的东方美女脸部表情都要僵硬了。 沈莫点点头,带着手套的手拿起了刀。 “你需要它多薄?”她的另一只隔着厨房用纸压住了那块可怜的鸡胸肉。 清清淡淡的问句里所有人都听出来了那种“你想要多薄就有多薄”的霸气。 大厨摆了摆手:“不用很薄,我需要用它来肉卷的外部,我只想用牙签固定其中的一面。” 女孩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刀从斜下的角度切入,刀走横向一气呵成。 第一刀,切而不断,一片厚度适中的鸡肉还连在那块鸡胸肉上。 第二刀和第一刀的角度以及肉片的厚度完全一样,只是被彻底切开了而已。 两刀片出了一片肉,鸡胸肉展开,因为第一刀停住的位置恰到好处,二合一的整片肉的厚度是基本一样的。 这种切法叫蝴蝶刀,因为这样处理过的肉类展开之后就像是蝴蝶的翅膀。 在华夏的料理中,譬如水煮鱼片、水煮肉片、斑鱼火锅等等需要肉类片大而薄的菜色也会用这样的手法。 切完了一片肉,沈莫放下刀又退了回去,大厨站在料理台前看了一眼,一脸无奈地说:“我不可能比cici小姐切的更好了,一会儿麻烦摄影师把镜头都集中在cici小姐切的这块肉做成的鸡肉卷上。” 台上台下都被这位厨师幽默的话语逗笑了,除了脸色依然很僵硬的那位穿着低胸短裙的东方美女和暗暗心急的艾德蒙。 如果这个新来的不能想办法制造一点话题,那该怎么在补镜头的时候增加她的存在感削弱cici的呢? “奶油鸡肉卷,我们当然要用奶油,把西芹、胡萝卜、青蒜切成细条,然后放在锅里用奶油炒香……” 台上开始弥漫着澄清奶油被加热之后的香甜气味。 等到蔬菜条都炒软之后,把它们从锅里倒出来,码放在一片焯过水的菠菜叶子上卷起来。 用片好的鸡胸肉包裹住菠菜卷,再用牙签固定住肉卷。 先煎后烤,煎的时候先从肉卷用牙签固定的部位开始防止这里在翻动肉卷的时候散开。 从烤箱里拿出的两个鸡肉卷散发着鸡肉烤熟后的香气混着奶油的特殊香味,厨师把鸡肉卷切成厚片。 横向切开的鸡肉卷完美地阐释了“换个角度看世界”的道理,原本是各种各样的小细条码放在里面,现在横着切开就看见鸡肉外面金黄,内部软嫩,绿色的西芹和青蒜,红色的胡萝卜、颜色浓绿的菠菜层次分明交相辉映。 再浇上一点覆盆子酱或者一些人喜欢的蓝莓酱,这个鸡肉卷就做好了。 菜很简单,但是台上的情况很复杂。 在大厨刚刚装好盘子之后甚至还没有开口说话,那位东方美女突然抢上去一步把一块鸡肉卷放在了自己嘴里。 “味道……还不错……”她咀嚼了两口,匆匆咽下,“但是为什么不放点胡椒呢?黑胡椒?或者鹅肝酱也可以,味道会更加丰满。” 美女笑的满脸自信,就是这么简单的工作就可以功成名就,她完全可以做的比那个叫cici的更好。 在台下的艾德蒙有些懵了。 他对沈莫说的是给她找来了一个助手,虽然所有人都明白这个人是来分摊舞台上大家的注意力。 但是没有人知道其实这个人是他两周之前就物色好的,在他的私心里他必须提前做好准备如果苏仟真的和他解约他也可以找人替代cici。 况且这个女孩儿的实力也不差,味觉敏锐,形象美艳,更重要的是她有更强烈的企图心。 当时的艾德蒙真心是这么想的。 有企图心的人才更好把控,面对无欲无求的沈莫,习惯做利益交换和利益绑架的艾德蒙真的有些无所适从了。 但是他和沈莫说的是找一个助手不是一个捣乱的!而且……他实在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这么蠢,第一次上台就跳出来挑衅! cici会分分钟把你踹下台的你知道么? 说好的先获取cici的信任呢? 说好的激起cici的竞争意识呢? 你的脑子呢? 台上的厨师用看傻子一样的眼光看向这个跳出来的女人。 “你们节目让我来做菜不是告诉我我的配料有多么的不好。”他有些生气,“如果你们认为你们可以对我的食谱指手画脚你们就想错了!” 东方美女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厨师,往常这个节目的点评不都是这个样子么?台上犀利狠毒博人眼球,在台下再交流得温和友善一些,那个华夏人不就是这么干的么? 当然不是,沈莫从来只是品尝出食材的种种搭配,从来没有在这个上面说过一个不字,厨师的好坏她评定的标准只是对方的态度和操作失误和误区,只要味道好吃,就不是要对别人辛苦研究出来的配方发表自己的看法。 比如这个用来做开胃菜的鸡肉卷,味道清淡开胃才是重点,胡椒粉个咩啊。 厨师瞪着这个完全没领会规则一头雾水的女人,这个女人怒目瞪着沈莫。 一直好像是局外人的沈莫拿起一边的叉子插起一块鸡肉卷,咬了一口。 “鸡肉的火候恰到好处,保留了丰富的汁水同时味道也很透彻,奶油的味道很香,酱汁的味道很特别。” 大厨听见她的点评,立刻开心了起来:“是的,这个覆盆子酱是我特指的,当然,观众用超市里买的覆盆子酱也可以,自己做的也可以,但是一定没有我的这种特别的味道。” “特制的高汤、柠檬草、带有酸味更丰富的特殊调料……是……酒醋?”穿着银灰色制服的女孩儿沉吟了一下,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大厨瞪大双眼看着沈莫,他过了两秒惊讶地说:“天哪,您真的有着高超的天赋和广博的见识,我确实是在覆盆子酱里加了酒醋,非常非常少的一点。” 刚刚那位要求加胡椒粉的画风清奇的美人被他们俩有志一同的遗忘了。 最终,这位大厨依然没有获得合格,因为他在交谈中自己突然发现自己的鸡肉卷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下次!下次我用别的菜来赢取你的合格。” 台上的节目结束,台下的部分,这位厨师向沈莫发出了邀请。 “我们下个星期在克莱德的庄园里聚会,cici小姐,你也一起参加,要知道现在想要和你交流一些厨房里的小故事只能通过这个该死的节目,真是太让人不愉快了。” 这个节目里该死的是谁? 站在导演席的艾德蒙脸色发黑地看着那个找自己哭诉的“底牌”美人。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简直是个废物!” 艾德蒙挥挥手,让人把这个女人送走。 “我再也不想看见她出现在我的面前了,顺便通知那些报社,时光厨房新人惊艳登场之类的报道都撤回来。” “那让他们播什么呢?”小助理掏出电话,问艾德蒙。 艾德蒙看了他一眼,指了指那边相谈甚欢的两人:“就播那个。” “cici获邀参加高级厨师的聚会?这能说明cici已经获得了很多厨师的真正认可。”小助理拿出记事本把这一条记了下来。 呵呵,天真。 艾德蒙盯着那个面带笑容的东方女孩儿。 她是用事实告诉我们,我们根本就离不开她,也没有人能取代得了她。 只要时光厨房这个节目还在继续,她就是主角。 与时光同在的主角。 ****** 清明已过,小小的院子里,葡萄和藤萝都长出了嫩绿的叶子,去年院子翻新的时候沈何朝的几个帮厨送来了两棵樱桃树和一棵石榴树,现在都熬过了那个漫长又并不寒冷的冬天,抽出了娇贵的叶芽。 正川雄一在清明节那天祭拜了沈大爷和沈二爷之后就走了,大朝在前面的餐馆里忙碌着,停业的这几个月憋坏了太平区的一众老饕,正月十六开门营业到现在,生意一直比从前还要火爆。 前面的忙碌也就显得这个小院子更空荡了。 以前小夕还在的时候,至少能期待她放学回来两个人吵两句损两句,哪怕只是瞪一眼,至少那也是个盼头。 现在,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守着这个院子,一天,两天…… 小腻歪从葡萄架下跑到堂屋门口,拱着小屁股爬上了门槛。 沈抱石站起来,走了几步,把它抱在了怀里。 “行啊,还有你这个小腻歪。” 小腻歪……当年的那个小腻歪,是不是真的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个当年在哥哥身后跟着的小腻歪小刀子,再也回不来了。 第85章 鱼 邀请沈莫参加的这场举办在春日的聚会,克莱德·赖恩先生的庄园此时只有寥寥几个客人 沈莫和苏仟是其中唯二的两名女性。 是的,苏仟也来了,以沈莫好友的身份来光明正大的蹭吃蹭喝。 体格庞大的的克莱德大厨站在庄园的门口热情地招呼着两个漂亮的东方女孩儿: “多么美丽的女孩儿,多么美丽的春天。相信我,这里最美丽的兰花也比不上我尊贵的客人!” 沈莫小退了一步,不管怎样,她还是难以接受克莱德先生这种与腐国绅士还是有区别的热情。 苏仟熟门熟路地迎了上去:“您好,我是cici的朋友,您的庄园里美丽得像是留住了这个城市一半的春天。” “那另一半的春天之美也来到了这里。” 克莱德和苏仟轻轻握手。 沈莫有点受不了这两个人这种高卢式的互相赞美和恭维,选择暂时忘记走在前面的两人,她看向这个道旁种满了各种植物的庄园。 到处都是绿油油的幼芽和新叶,仔细分辩一下,沈莫惊讶地发现这些植物几乎都是可以放进食物里的香料和可以做成食物的食材。 薰衣草、薄荷、茄子、土豆、姜、辣椒…… 高高低低疏落有致,微风吹来能闻见一些植物特有的气味。 整个农庄的布局非常别致漂亮,在腐国难得的晴日里,那些植物的枝蔓茎叶绿的欣欣向荣带着让人喜爱的新鲜气息。 将来要给老头子弄一个这样的园子,让他没事儿在这样的园子里遛狗也不错啊。 沈莫真心觉得这样的地方特别适合沈抱石的养老生活。 “我祖辈一直都有收集癖,我的爷爷是喜欢马,所以他收集了大量马的图片和海报,据说还养过一只很棒的的赛马。我的父亲喜欢各式各样的刀具,里面有些有趣的东西,一会儿可以带你们去参观。至于我,比较喜欢收集香料,自己种自己采摘也是非常有趣的。” 看的出来,克莱德确实非常喜欢烹饪,所以对烹饪的各种调味品都如数家珍甚至亲力亲为。 “关于今天吃什么,里面那几个家伙争论了两天。”走到房子的门口,今天的主人克莱德指了指房子里面。 “烤牛肉配布丁还是意大利海鲜饭搭配鱼排?也有人推荐煎蝶鱼……不过今天是我做主,我决定请你们吃鲈鱼。” 克莱德想起自己朋友们无奈的表情,又哈哈笑了起来。 “相信我,绝对是非常新鲜的鲈鱼。” 今天来的五六位厨师沈莫认识其中两个,对她提出这次聚会邀请的大厨和她第一次录制节目的时候那位亨利先生。 她们走进房间的时候,他们正在讨论一种新式酱料的调配方法,沈莫听着觉得很有意思不知不觉就加入到了讨论中。 克莱德的存在似乎把整个会客室里的空间都压缩了,他看见自己的客人们相谈甚欢,非常满意地挥了挥手: “好了你们聊,我去做菜,wei今天来不了,我们的库克小朋友大概又要迟到了。” 无论是焗烤还是煎制,西方人都喜欢选用一公斤以上的鲈鱼,说白了,肉块够大,吃起来口感能更加丰富可口。 在腐国生活了半年,沈莫觉得西方人对美味的理解与入口的满足感是分不开的。 就好像中国人眼中点评一道菜,首先是否看它是否保留了食物原有的“鲜美”一样。 入口的满足感和舌尖对鲜美的特殊追求都是用语言无法准确形容的感觉,就好像掠夺欲占有欲与对生命力存续的信任在食物中得到了延伸和发展一样。 但是这种奇妙的延伸说不清道不明,难以证明它们是否真正的存在。 可是沈莫觉得自己似乎有了什么新的体会。 鲈鱼要去骨去皮。 看着重达两公斤的鲈鱼,克莱德还是忍不住想要看看沈莫的刀工。 “cici小姐,有没有兴趣来这两条大鱼身上再来展示一下您的神奇技巧?哦不,不是技巧,您的刀工漂亮的像是最顶级的艺术表演一样。” 给鲈鱼去骨去皮? 简单。 不过……沈莫看了看这个大厨房里面的配置——为了配合克莱德高大的身材,它们的型号都是特制的,包括菜刀和料理台的高度。 “我大概需要一副小一点的手套和一把手柄更细的刀子。” 克莱德专用的道具刀柄都要比别的更粗一些。 “刀具?简单。” 克莱德带着沈莫来到了他父亲的藏品室,“我父亲生前收集了几百把刀子,里面有不少可以用来烹饪,你可以随便挑一把。” 架子上和柜子上摆放了几百把形态各异的刀子,长刀短刀,有鞘无鞘,直刀弯刀,甚至有折叠的现代军刀和旧式的手术刀。 充分展示了故去的赖恩先生对于刀具的收集是多么的痴迷。 事实上,沈莫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那些形形色/色的刀。 她的眼中只看到了一把刀。 刀长九寸七分,其中刀面长六寸五分宽一寸一分厚一分,单面开刃,刀尖尖锐刀刃上无纹路,只是刀面上有惊涛拍浪卷水纹。 蓝色珐琅刀柄上镶嵌有青白昆山玉两侧各一块。 刀柄端上是鎏金圆环,圆环上…… 镂刻了两个字——流鱼。 行刀如水,刀走如鱼,这把刀就叫流鱼。 看见这把刀的一瞬间,沈莫的脑海里就浮现出她曾经跪在沈家牌位前背下的誓言。 “凡沈家子弟,若有朝一日带回流鱼,则历代先祖可安矣,则沈家十技可全矣。一代不成可及两代,两代不成可及百代,流鱼不归,沈家无一安魂。” 据说这是她爷爷的爷爷在死前留下的话,像是嘱托,更像是诅咒,他简直就是在说如果找不回这把刀,沈家的世世代代都不得好死。 那种恨意和狠意强烈到深深地刻在了沈家人的骨血里,不知道是对于一个时代的怨恨还是对于辉煌的不舍。 那把在旧王朝被攻破京城时夺去的刀。 那个在她耳边叹息的苍老的声音。 还有她的折燕寂寞湮灭的光彩。 女孩儿听见了自己的耳膜在鼓噪作响,她的血液似乎在短暂的停滞后重新奔腾。 流鱼。 流鱼! 克莱德看着沈莫在愣了一会儿之后直接拿起了那把装饰性大过实用性的刀子,那把刀在那个位置上大概放了二十几年,似乎是他父亲在经济大萧条的时候从市场上收来的。 这个刀漂亮是漂亮,他父亲却不怎么喜欢,因为这不是一把杀人的刀。 此时就在他的眼前,有一双纤细的手,和一把同样纤细的刀,但是克莱德可以发誓,在它们在一起之后,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在握住珐琅刀柄的时候,沈莫觉得自己好像重活了一次。 和折燕刀完全一样的手柄,那种熟悉的触感简直是在燃烧着她的灵魂。 冷静下来。 她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还是在对自己的刀说。 “我们要做什么来着?”她问克莱德。 克莱德看着这样的抬头问自己的沈莫,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两条鲈鱼……把它去骨去皮。” “才两条。” 女孩儿语气里有点失望,她径直往外走去,完全忘记了克莱德这个房子主人。 鲈鱼摆放在料理台上,看起来相当的肥美新鲜。 几个客人看见沈莫拿着一把刀回来,都纷纷地围在了厨房里。 对于cici小姐的刀工他们都见过或者听说过,此时自然是期待着的。 先剃掉鱼骨再剥除鱼皮。 沈莫用手压住鱼的身体,右手持刀从鱼背部与头相连的地方切了进去。 这么大的鱼要剔掉鱼骨需要几刀? 那些小心翼翼的初学者大概要切无数刀,熟练的家庭主妇大概要四五刀,在座的几位厨师中精于做鱼的大概需要两刀或者三刀。 一刀沿着鱼鳍切开鱼背,一刀沿着上一刀的痕迹切断鱼骨和鱼肉的连接。 可是这个女孩儿只用了一刀。 就好像她用这把刀做了几千次几万次一样的事情那样,她用一刀就精准地,快速地,分毫不差地切下了半个鲈鱼。 自鱼头开始自鱼尾终结,过程是一道漂亮的弧线,带着刀尖轻轻颤抖的轻盈。 背鳍和鱼的大刺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一刀之后就暴露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场中唯一不懂厨艺的只有来蹭饭的苏仟,在她的眼里只觉得小夕的这一刀切得漂亮又好看 银光一闪鱼肉不留什么的 苏仟觉得那根坦荡荡的鱼刺都有一种来不及遮掩的羞涩感。 她轻笑了一下,后退了一下不小心碰到了站在身后的人。 “抱歉。” “闭嘴!”她身后几个大厨异口同声地小声呵斥道。 第86章 故事 四片鱼肉整整齐齐地摆在盘子里,另一边两个死不瞑目的鱼头带着它们完成的鱼骨像是被扒光了衣服的可怜人一样摞在一边。 人们不知道自己该看着那把依然被握在手里的刀,还是这双刚刚创造了神奇的手,还是那个垂着手低着头的女孩儿。 女孩儿看着那把刀,完全不在乎它刚刚切割了有腥气的海鲜,细白的手指从上面慢慢抚过去像是看着一个最亲密的朋友。 只有天天找她混饭吃的苏仟发现了她在切鱼的时候没戴手套。 至于那把刀……?似乎有点眼熟。 苏仟依稀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看过这把刀,也许是一张照片,也许是一副画? 大厨们看着沈莫,这个女孩儿的身上似乎一直有一层罩子,这层罩子有奇怪的保护色。她明明是个具有丰富的厨艺知识和经验的人,可是当人们看到她的时候,似乎总觉得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留学生。 她太年轻。她太单薄,还是,她自己也是这样的看待自己? 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女孩儿,身上有着他们熟悉的气质,这种气质源于站在厨房里就可以通过自己的手去改变别人表情和记忆的自信,甚至比在座的所有人都强烈。 克莱德的眼睛已经快要亮成灯泡了。 这个就是三百年厨艺传承的后人么?这个就是wei说的那个古老又神秘的家族的后人么?不管她究竟有没有wei说的那么奇妙的来历,光凭刚刚的表现他就相信,这个女孩儿能给自己一直想要的答案。 “咳咳,很不好意思,但是我不得不打扰一下。”一个咖啡色头发的年轻男人清了清嗓子说到。 所有人都转过去看她,除了沈莫,她又拎起了一条鱼的肉。 男人笑了笑,一张棱角分明的俊秀脸庞再带上那种腼腆的笑容,几乎到了令人炫目的地步,他说:“鱼……还没去皮。” “……”哎呀,我们都忘了那个可怜的鱼。 这时,沈莫已经干净利落地剥下了一块鱼皮,她的左手食指按在鱼皮的尾部,刀一切一转一削,一整块鱼肉与鱼皮就一气呵成地分割开来了。 厨师们为少看了一次刀工的展示而扼腕不已,只有那个年轻男人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沈莫的动作。 漂亮,干净,也强大。 克莱德拿走鱼肉开始进行下一步的腌渍和焗烤,很快就会有一份散发着奶油香气的美味主菜出现在客人们的面前。 一群人簇拥着沈莫坐在了餐厅,那个有着咖啡色头发的年轻人做着自我介绍。 “您好,高贵的小姐,我是雷昂·库克,一个杂志摄影师。” 沈莫克制着自己不要再去看仍然在自己手上的流鱼:“您好,我是cici,是个华夏留学生。” “留学生?我还以为是那些东方古老传说里的仙女,您会比她们还要传奇。”库克的笑容真的有那么几分帅到惊心动魄的味道。 可惜这个笑容落在在沈莫的眼里,还不及上手中这把刀的半分美好。 又是一个高卢人?沈莫默想了一下就抛到了脑后,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两个女孩儿之间用一个眼神交流了一下,就前后脚离开了厨房。 “你给我看看这把刀。”刀刃朝内,沈莫把刀递到了苏仟的面前。 “旧朝的前期作品,鎏金的……刀刃我看不出什么质地,似乎比钢还要硬,但是比钢轻一点,珐琅的烧制技术来看是官造,光这两块玉就值不少钱。” 转着圈地看着这把刀,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奇怪技能点的苏仟看到了刀背上的一个小小的印章标记。 “得了,不是官造,是御赐……保存的这么好,从做工和质地还有年份看,在腐国如果这把刀想要出手,至少能要价几十万磅,” 几十万磅,合成人民币就是几百万上千万,沈莫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对苏仟说:“你能借我么?我想拿回这把刀。” 苏大女神再一次笑得圣光普照:“傻丫头,这有什么难的?如果那个高卢大个子不卖,我今晚就想办法给你弄来。” 弄来? 沈莫想起苏仟手下那些神出鬼没的黑衣人,轻轻摇了摇头:“别这样,如果真不行,那就隔几天再说……当天动手目标太明显。” 两个女孩儿对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发现了明显的笑意。 好,只是个玩笑。 苏仟拍了拍沈莫的肩膀:“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如果钱解决不了,总有能解决的办法。” 从头到尾,她没问为什么,也没问沈莫能不能还得上这笔钱,一个小小的玩笑就化解了两个人之间本应有却没有的那点尴尬。 沈莫突然觉得自己今天的惊喜与快乐又多了那么几分。 前菜是精致可口的蘑菇镶嵌小猪里脊搭配坚果和蔬菜制作的沙拉,还有特制的肉酱三明治,除了雷昂在吃的很开心之外,在座的几个人都有些食不知味。 那份奶油焗鲈鱼怎么样了呢? cici小姐解说的自己的刀的用法,连每个小细节都没放过,那些他们看不出来的手部的颤抖和对力量的控制她说了。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不可能做到cici小姐的这个地步,谁会为了一把刀的使用而每日都去去练习几千次? 也许西方的菜式里面凭借先进的科技和工具的改良可以在食材的处理上达到对食物外观的极致追求,但是这些从业了十几年几十年的厨师们明白,作为一道菜,它需要的最高贵的配料,不过是做菜者的虔诚。 就这一条,这个女孩儿踩着她血脉里的继承,走的比他们都要远。 奶油焗鲈鱼,就连起司和奶油的搭配方式都是克莱德的独门诀窍。 在大型号厨师的殷殷期待下,沈莫把一块鲈鱼放进嘴里。 另一边,库克吐出了嘴里的奶油。 “克莱德,我觉得你的做法伤害了这块鲈鱼,它里面包含的东西已经足够多,放点柠檬汁煎一煎就可以了。” 沈莫抬起头看着他。 他继续笑着对这个似乎总是没什么表情的东方女孩儿说:“包含了怀念、解脱、追忆和喜悦的鲈鱼,应该用最简单的做法搭配最上等最醇厚又让人回味的白兰地才对。” 酒足饭饱,曲终人散。 送走了那些要赶回去餐厅为更多人准备晚餐的厨师们,庄园里只剩了沈莫、苏仟和那位雷昂·库克先生三位客人。 到了这个时候,沈莫的依然片刻不放那把流鱼。 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开始谈判,跟一个自己并不太熟悉的人讨要这把对自己和自己的家人都无比重要的刀。 她不该表现的对这把刀多么的看重和喜爱,也不该把这把刀一直放在自己身边,可是她做不到。 只因为这是流鱼,这就能解释她今天所有的失控和激动。 苏仟的包里装着她的支票本,沈莫的脑袋里整理了无数可以用来交换的配方和技巧。 她们有信心从克莱德的手里拿到这把刀。 伴着一杯添加了香草的红茶的香气,女孩儿对那位大厨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克莱德先生,您的这把刀……” “送你了。”克莱德大手一挥,非常豪迈地说道。 !!! 两个女孩儿一起看向这位看起来很凶悍实际上好客又爽朗的大厨。 “在你的手中,这把刀才真正具有价值不是么?在我这里他只是我父亲留下的几千把刀里面的一个。”克莱德语气真诚。 沈莫抿了一下嘴,是的,对方可以把刀慷慨的赠予,可是她不能这样轻松地收下。 “克莱德,这把刀的价格足够你再修建一个这样的庄园……” 克莱德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是的cici小姐,我父亲死前找了鉴定师鉴定了他所有的藏品,然后发现这把刀的价值在其中排在前五,我父亲非常开心,要知道我爷爷为了马几乎赔光了所有的财产,但是他给我留下的刀里面有真正的值钱货……不过,那又怎么样呢?那是我父亲的遗产,我没有意愿出手它们,在我这里这把精致的刀只能放在架子上。” 沈莫握着流鱼,脸上竟然不知道该做怎样的表情,面对这样一位只相处过三次的大厨,她觉得有些羞愧。 “在你的手里,这把漂亮的刀会变成一个有生命的精灵,一定会的。”克莱德·赖恩笑着拍了下沈莫的肩膀。 “cici小姐你是被我感动了么?哦,你被我感动地像是一株低着头的郁金香。” 流鱼的手柄上,两块白玉温润又清凉,只要握上去就有一种让人不忍放下的力量。 又看了一眼流鱼,沈莫抬起头对着苏仟和克莱德说:“我给你们讲一下这把刀的故事。” 二百多年前的旧朝年间,有一位好大喜功的皇帝。 就在这位皇帝统治着华夏的时候,一个从海边,从河边,从山前,从华夏传统文化最浓郁的地方兴起的菜系——鲁菜传入了京城。 皇帝的母亲六十大寿的时候,一位姓沈的鲁菜厨子用十几种处理后的海鲜拼成百鸟的样子,在太后的銮驾经过的时候,在冰锥上停驻的几十只鸟被一瓢热水冲刷而下,竟然化成了一盏鲜汤。 那道菜叫百鸟朝凤。 那个姓沈的厨子就是沈家的先祖。 用刀把海鲜切成极细的丝,码在冰上,“热水”浇下的时候厨子要赶在冰完全消融之前把那些食材翻到一个装好了了鲜汤的碗里,海鲜食材经历的温差超过了它们承受的极限,全部收缩成了小粒,冲进汤里就和整碗汤融为了一体。 生动精致的鸟儿在平淡无奇的清水的冲淋下化为一碗口感醇鲜的汤。象征着所有的飞禽都愿意向着这位华夏最尊贵的女人献出自己的一切。因为这个女人是真正的凤凰。 美味的汤和精妙如神技的制作过程惊艳了所有人,包括那位皇帝。 所以才有了流鱼和折燕,才有了从京城到鲁地赫赫扬扬百多年的东海沈家。 才有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心有不甘。 为了进献百鸟朝凤,沈家的先祖的妻子为了寻找食材葬身大海。 因为丢了这把刀,沈抱石的爷爷含恨而终。 就为了这份由折燕流鱼代表的传承,沈家丢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后悔。 第87章 汤 语气平淡地讲完了故事,沈莫喝了一口茶,轻笑了一下,冷静下来之后,沈莫的思维从那些旧时传说中剥离,浮现在脑海的是她自己的想法: “厨艺献媚于权力并且沾沾自喜,我以前就是这么想他们的。” 克莱德对于沈莫的话很惊讶:“这是个包含了历史的故事,不是么?站在现在的人没办法去评价过去的人是单纯的对还是错,cici小姐,你应该为你的家族骄傲。” 骄傲么?我只骄傲于他们对厨艺的坚持,至于其他的…… 沈莫看了看手里的流鱼,人们只看得见辉煌和巨痛,看不到冷落和隐忍。 在京城煊赫的沈家在史书上只留下了“百鸟朝凤”这一道菜。 可是在鲁地的菜系的发展中,沈家留下了食方,可能千千万万的人在做这道菜的时候没想过这个菜是谁发明的,但是总有东西会被人们继承下去。 失去了妻子的沈大厨成为御厨之后有了更多的如花美眷。 自己也有两位曾祖,在战火中辗转经年,仍然摸索总结最终留下了沈家十技——对于沈家来说,这两位的贡献绝不会低于那位几百年前扬名立万的先人。 就像自己手上的这把流鱼,从华夏到腐国,它不过是从一把代表荣耀的名刀变成了籍籍无名的陈列品,就像折燕一样,几百年里能使用它们的人不过寥寥,可是没有折燕流鱼的传奇,沈家就难以承继到现在。 一个人,一个地方,一个国家,想要厨艺的兴盛离不开经济的发达人口的流动。 所以一个厨子用自己的技艺向权势折腰本无可厚非。 这个道理沈莫三十多岁才明白,也明白了折燕和流鱼代表了什么,不是一把刀或者一个荣耀,是沈家想要流传发展的决心。 对她自己来说,此时她手中的这把刀不止是几代人的求索和象征,象征了一百年的寻找和等待的终结。更是一份特别的惊喜,因为它和自己如此的契合,就是像折燕一样似乎要成为自己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当年老头子说过,名贵的百鸟朝凤沈家不过做了两次,一次是给那位安享天年的太后,一次是给那位被世人咒骂的“最后的女皇”。 第二次做完百鸟朝凤的那一年,就是“京城失守太后西巡”的那一年。 献媚于权力,崩塌于乱世,沈家的传说和荣耀随着流鱼刀的失却一并终结。 只有沈家的坚韧和顽强刻画于骨血,比几千份百鸟朝凤还要珍贵。 老头子说的是对的。 库克先生对于百鸟朝凤的兴趣比较大:“我很好奇,热水浇灌了之后为什么会变成汤?冰水与热水混合的东西会美味么?” “因为那不是水,那是熬了两天的汤。” 鲁菜以吊汤为一绝,所谓吊汤,就是在煨炖出了用母鸡肥鸭猪肘肉骨熬制成的澄汤之后,将鸡肉腿泥掺以佐料放入其中,等到肉泥上浮之后,肉泥连着浮沫一起撇掉,再用鸡胸脯肉如法炮制。 一盅上等的清汤往往要费时一天,而沈家浇在冰上的那份汤,整整用了两天的时间反复吊制才成了清水一样的颜色。 “那些汤的作用就是把鲜味冲进食材里面,汤盅里本身就有汤,用漏勺滤掉那些汤汤水水只留下食材就可以了。” 熬了两天的好汤原来大部分只为了给食材洗个澡。 可怜的两个“洋包子”实在接受不能:“这太浪费了!天哪,两天!熬了两天的汤只为了给食材洗澡!连国王都不可能这么奢侈!” 沈莫情不自禁地又摸了一下流鱼:“那样的汤大概要用掉二十只鸡十几只只鸭,十三四个猪肘和不知道多少的猪骨。” 克莱德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这些“奢靡”的数据,还是忍不住问他面前的东方女孩儿:“这个菜,你会么?” 沈莫摇了摇头:“就算知道做法我也从没做过,那些海鲜每种都用了特殊的方法腌制调剂,我做不来。” 在场的其余三个人都失望地低下头叹了一口气。 “不过……类似的菜我还是会做的。”她恶趣味地大喘气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拿了流鱼之后,真的想做点什么。 不然的话,她会非常非常想要打电话给那个臭老头,告诉他,流鱼回来了。 五个小时后。 克莱德还是忍不住扒在厨房的门口往里面看。 “cici你还好么?” “除了你的锅太高,我没什么问题。” 沈莫站在一个小凳子上,在她的面前已经放了两个煮锅。 跟这个厨房里东西的型号比,她显得更瘦小了一些。 “我感觉自己在压迫一个小不点给我做饭吃。”走出厨房克莱德对雷昂·库克说。 库克先生坐在沙发上,双手搭在腿上,盯着厨房的方向没有说话。 一个锅里只放了一个大号的漏勺,漏勺上摆了几个白菜心。 另一个锅里正有汤水在微微地翻滚着,像是一朵偷偷开放在初秋的菊花,鲁菜行话这就叫“菊花心”。 刚刚,她用刀把鸡腿肉和鸡胸肉分别细细地剁成了细滑粘稠的“肉腻子”。 一个小时前盛出来的汤放在降温台上已经凉了,分成两半,一半和鸡腿肉混合成“红臊”,一半和鸡胸肉混合成“白臊”。 锅里的汤是澄清的因为女孩儿一直把控着火候,又用筛子过滤掉了里面的食材和杂质,所以没有多少悬浮物。 在炖汤的时候沈莫不止放了鸡鸭猪骨,还放了泡过的干贝和别的一些东西。 因为没有火腿,克莱德可以发誓看到她甚至放了一块咸肉进去。 克莱德对那些繁多又中西合璧的食材发表看法:“我觉得她是在当女巫。” “女巫和仙女只有一个斗篷的区别。”库克先生深邃迷人的眼中是完全的信任和特别的期待。 “雷昂……你今天怎么了?”兴奋了许久的克莱德这才发现自己的好友今天非常的不对劲。 “我觉得我的春天来了。”库克用汉斯语对克莱德说道,那个站在厨房的女孩儿似乎要吸引自己全部的目光。 苏仟抬高了下巴看着离她有点距离的男人:“那你的一生春天实在太多了。”她用的同样是汉斯语。 随随便便就想觊觎自己护着的人?门儿都没有。 外面的嘴皮官司沈莫完全不知道,她舀起一勺“红臊”慢慢搅进了高汤里。 随着它的搅拌,越来越多的杂志和油被肉泥吸附,等到肉泥渐渐浮上来,她又快又干净地把所有非液体的东西都筛了出去。 渐渐的,汤似乎就连颜色都变的浅淡了,但是味道依然浓郁鲜美。 一勺汤,从空中浇在了漏勺里的白菜上。 一勺汤又一勺汤,水流的压力带着强势又醇厚的味道一起冲击着白菜心。 厨房外的三个人一脸心疼地看着那些汤用来“洗了白菜”。 好汤都被白菜泡了……简直不能更心疼。 “我觉得,光那个汤就能让我回味无穷。”库克看着那些被随便倾倒的汤,感觉从胃到心都在颤抖。 克莱德深吸了两口气:“太奇怪了,我居然闻不到那块咸肉的一点味道……这个汤怎么都没什么气味呢?” “你们说,如果用这种方法做洗澡水,会不会很有趣?”苏仟的关注点和他们不一样,嗯,也对,毕竟对她来说天天都可以去蹭饭的人,做什么都不怎么稀罕。 一个食痴一个厨痴都非常不绅士地给了她一个白眼。 七十多度的汤水温度浇在菜上,让菜一点点的变得柔软水嫩。 即使是从现代营养学的角度来说这种温度和做法也是非常营养的,因为六十度左右的水温能最大限度地激活白菜里的酵素成分,让菜变得鲜嫩和更富有营养。 只可惜二三百年前发明这道御菜的御厨完全不懂什么现代营养学知识,所有渐渐趋于完美的调配都来自于千百次的摸索和改良。 如此再三,等到一锅汤快要全部被倒进另一个锅里的时候,白菜终于彻底烹制好了。 一碗清汤,四五个清清白白的白菜心。 这就是开水白菜。 至繁至简,大菜不工。 不过,喝了一口汤,沈莫觉得汤的味道滋味是足了,但是口感还要差一点。 遥想当年自己从黎大师手下出师的时候那味开水白菜。 汤清如泉水,菜柔如丝帛,浓意归于清远,菜甜汇于妙汤。 南工北意,自此成名。 这道菜在熬汤的时候,讲究的是心平气和,气定神闲。 当年的沈莫年轻气盛,完全不屑于黎大师让她留在川地继续学习的告诫,更不想回鲁地面对那个老头。顺便还无视了那些她刚一出师找上门的几个名酒楼的邀请。 那时的她只想要继续出去闯荡,或者说给自己的未来找一条不再被拘束的路,于是她离开川地踏上了去往江南的火车。 那时怎么可能心静,偏偏那道菜做的竟然比这次要好。 费解。 雷昂·库克恋恋不舍地放下自己手上的碗,这个碗里的东西调和的浑然一体又清淡香醇他没从来吃过,但是这不耽误他闭上眼睛,把一颗年轻的心脏细细地体会。 “您对什么那么急切?” 急切到灵魂像是在这个如镜汤下即将咆哮的海啸? “急切?没有。”沈莫看着放在自己手边的流鱼,此时应该是国内的深夜了?“我一点也不着急,那些等了一辈子的才该着急。” 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汤头就是人们把无数精美食材的味道压榨入汤里,无论是醇厚还是浓香,清鲜还是酸甜。可是在如何把汤在滋味融贯入另一种食材中,这道开水白菜给了克莱德新的创意和想法。 当然克莱德对另一个问题更关注:“这是鲁菜么?”他还是对那个传奇的菜系和传奇的家族更好奇。 “不,这是川菜。”女孩儿顿了一下,“和鱼香肉丝宫保鸡丁麻辣火锅来自同一个地方。” ****** 回到抖森路已经是夜里九点,第二天沈莫还要去上课。 从苏仟的车里下来和自己的朋友挥手告别,走到公寓门口沈莫注意到在路的另一边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 汽车的车窗半开着,似乎有人在朝外张望。 看了一眼泰勒夫人房间里透出来的灯光,沈莫有点不太放心这位独居的老太太,而且她还要去接回自己的小墨迹。 刚敲了一下门,门就打开了,泰勒夫人以前所未有的矫健身手把沈莫拉进了房间,关门落锁那叫一个利落。 “cici,外面那辆车里有几个东方人说是来找你的,我说了你不在,他们已经等了整整一天了。”泰勒夫人觉得那群人在这里能等上一天不吃不喝也不见出来真是太奇怪了。 作为一个房东和cici小姐的朋友,她有义务为cici小姐的人身安全着想。 看见了主人,小墨迹挪着小短腿慢悠悠地蹭了过来。 “找我的?”沈莫蹲□子,手掌放在地上,小墨迹就自动自发地爬到她的手上,等着坐“人体直升梯”去蹭她的脸。 “是的,cici小姐,我看到他们有人下车了,你认识他们么?作为一个寡居的淑女,我一直很注意身体的健康和兴趣的广泛性。”泰勒夫人顿了一下,“你看,我这里有把猎枪还有两把击剑用的轻剑,我已经准备好了,如果他们要对你不利,我们立刻锁门叫警察。对了,我们还可以找哈维先生帮忙,他就是个退役军人。” 说到猎枪的时候,沈莫竟然觉得她在泰勒夫人的脸上看到了跃跃欲试(?)。 哈维?退役军人?沈莫想想自己楼上那个一脸正直的邻居……大概军队的伙食口味不太好?所以天天想着蹭饭? “没事的夫人,我出去看一下。这里有两罐是高卢大厨制作的肉冻,希望您能喜欢。”这是克莱德先生给她的小礼物。 “哦,cici你总是那么贴心。”接受别人礼物的泰勒夫人高雅又矜持,完全不像刚刚那个谈起枪就语气雀跃的老妇人。 “夫人我出去了。” “你去。”泰勒夫人放下肉冻罐子,拿起了旁边的猎枪。 沈莫:“……” “您好,您是沈莫小姐么?”一个似乎腰板撑不起来的地中海男人守在楼梯口向她哈腰问到,“我是正川雄一大师的随行翻译,正川大师从华夏赶来腐国就是为了见您一面。哦,对了,正川大师是片儿国的国宝级烹饪大师……” “您是哪国人?”女孩儿突然问他。 “哦……那个我是正川大师在华夏雇佣的,能够为正川大师这样的……” 连自己是华夏人都不敢堂堂正正说出口,沈莫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向了汽车,她的怀里,小墨迹悄悄换了个姿势趴好。 “正川大师,您好,我就是沈莫。”抱着怀里的猫,沈莫对着黑色的车子鞠了个躬。 不管因为是对方的身份也好,还是因为前世他也算是自己的半个老师也好,这个礼他都受得。 用外甥的夜视望远镜看见沈莫对着车子鞠躬,泰勒夫人放心了。 猎枪和佩剑都放回橱柜的深处,夜视望远镜放到杂物间,带上镶着金链子的无框眼镜,她优雅地坐在壁炉旁边,低下头继续看着画报。 打开车门下车,正川雄一在沈家人面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那点架子。 “我认识你的爷爷和你的哥哥,你的哥哥让我把这封信转交给你。” 哥哥的信?这位老人不知道自己每个周至少和国内打一个电话么? 信是非常普通的信,但是信封口的地方滴了几滴蜡油,沈何朝的字就刻在蜡上:小夕亲启。 “明天下午我再来找你。”正川雄一努力不让自己好奇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沈家的小子太坏了,自己不过是问问他他的妹妹好不好看,自己可以介绍自己的孙子给她认识,没想到他居然不搭理他了,第二天只给他一封信就撵他走了?! 小刀养的孩子脾气真大。 看来还是女孩儿好啊,坐在返回酒店的车上,正川雄一对沈莫非常满意,漂亮,高挑,懂礼貌,而且还是小刀的孙女。 如果真的能让平次娶到他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怜的正川大师,他还不知道,沈家真正脾气最大的那一位,他才刚刚见着。 公寓里,沈莫换好家居服,从小墨迹的爪子上把那封信拿了起来。 “小夕: 见信如唔。 最近天气转暖,太平区的樱花都开了,路过公园的时候想弄些花瓣给你渍起来,然后才想起你在腐国。去年的糖桂花你没吃上,今年的樱花卷大概你也要错过了。 这段时间我认识了一个西餐的厨师,因为我想你的时候就去他的店里找吃的,大概吃着一样的东西就能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西餐的牛排对肉的理解很有几分可取之处,我最近研究出了几道新菜,等你回来了我做给你吃。 …… 第一次单独给你写信,我也不知道该写点什么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呢?去年我去省城学了制汤法,想做好吃的汤给你。 现在我每次做了菜就拍下来,这样你回来之后就能拿着照片点菜了。 爷爷都挺好的,大概也有一点想你了,每次你来电话他都很开心。 一直不知道樱花素面是和食,也没想到爷爷会教给我片儿国的东西。我觉得给你信的老头大概是教给爷爷那些东西的人。 他叫正川雄一,在咱们家呆了两个月,似乎是爷爷的老朋友,大概做过什么对不起爷爷的事情,蹲了两个月爷爷也不肯见他,我干脆让他去找你了。据说是个做菜的大师,如果你在腐国吃的不好就让他给你改善下生活。 如果你觉得他人不错就打个电话写封信让爷爷和他谈一谈,我觉得爷爷大概会听你的。如果他要给你介绍一些乱七八糟的人,那就别理他了。 对了,那个叫正川雄一的人吃了四顿饺子没给饭钱。 ” 满满的的七页纸全是絮絮叨叨的想给沈莫做什么吃的,大概对于沈何朝来说,厨艺对他意味着三件事:自己最喜欢的、用来讨好妹妹的、满足爷爷期待的。 三件事的重要程度以排序来定。 看完了,感动完了,沈莫又有点不爽,翻来覆去找了几遍也没看到说哥哥愿意治好自己,这人怎么就这么倔? 至于正川大师……“前世”他教授自己和式刀法,会不会也是因为老爷子呢? 啧,这么一想,大概他们上辈子就一直没和好? 还有哥哥,把这个老头忽悠来了腐国,大概就是希望自己多打几个电话或者回去一趟?帮他们倒成了顺便的。 打发一个大师来给自己的妹妹改善伙食什么的…… 哥哥真的学狡猾了。 真好!这样就不用担心哥哥受欺负了。 女孩儿笑眯了眼睛,把信又从头看了一遍、两遍…… 小墨迹抬起爪子舔了舔,又蹭了蹭自己的小猫脸,放下爪子,它看见“自己的人”站在不远的地方不动,立刻颠颠地扭了过去。 蹭啊,蹭啊。 放在桌子的流鱼刀在暖暖的灯光的映衬下似乎也变得温暖了起来。 第88章 两地 沈家饺子馆的外面挂了一个蓝色的幡子,一些熟悉这家馆子的老饕都知道,这是沈家的小沈师傅出了新菜在招人试吃。 太平区的沈家饺子馆有过三代厨子,第一代厨子沈抱石用的幡子是褐色的绸子,五年前沈老爷子最后一次挂幡试菜,幡子上已经包了金边,因为那一年他入选了《华夏名厨名录》,唯一的庆贺就是在自己的试菜幡子上来那么一点儿奢华。 第二代厨子沈爱民用的幡子是绿色的,幡子没挂过几次人就没了,大家也就没什么印象。 第三代厨子沈何朝也被人们叫做小沈师傅,自从十九岁正式接了沈家饺子馆的大厨位置,他几乎每年都要挂幡试菜几次。尤其是这开年后的不到两个月已经出了四个新菜了,真是让整个城里甚至周围几个市的食客们高兴得像过节一样。 令人扼腕的是,沈家只开饺子馆,二十几种饺子随便吃,小菜只有时时更新的几样,这些被试吃了一次的菜,再想吃到小沈师傅做的那就太难了。 除了单独邀席,小沈师傅在饺子馆里从不卖精品热菜。 只能等别的对这些菜感兴趣的厨子学会了,挂出“沈家菜”的新菜牌,他们才能再次一饱口福。 是的,沈家出的新菜,只要你感兴趣都可以学,象征性地给点学费就可以了。 谁让沈家开的是饺子馆呢? 坐在沈家的店里,老魏跟自己的“吃友”们在评点着新装修的小门面:“那边架了个镜子能更亮堂,哎呀,要是门前再放俩水箱……” “小沈师傅再卖几个热菜,出几个席面。” “沈家饺子铺再改成沈家酒楼!” 老魏看着这俩接话的损友,真是哭笑不得:“你们这是都懂我的心思啊还是都在戳我的心肺管子呀?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说老沈头倔,这小沈师傅也倔,改成酒楼多好?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点什么点什么。上次试吃的那个酒香鱼片,我回去了晚上都不想吃饭,光想着那个酒香味了,哎哟那个好吃,那个鱼片那个嫩啊!” 想起来半个月前的美味老魏抿了抿嘴,又回味起了那浓郁的酒香和鲜美的鱼片。 有人上次没来,听了这话也都围了过来:“会宾酒店那边不是说学了这个菜么?怎么?不行?” “行个p!”老魏左右看看会宾这次没来人,翻了个白眼,“每次沈小师傅出新菜他们都嚷嚷着学的最快,结果呢?酒用的不好也就算了,还往里面乱加料,一张嘴全是料味,一点鲜味都没有。” “唉……”一群吃货们一起叹气,有好菜是好事儿,好菜真正好吃的也就那一次,这也太让人郁闷了。 小沈师傅,你这么做了好菜又不卖,我们是对你又爱又恨啊。 这时,又有人不甘寂寞地爆了新料:“你们知道么?望海楼的那个郑老板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小沈师傅。” 听见这种劲爆的消息,几个人都被打了鸡血。 “不是?就郑老板长那样,他那女儿得熊成啥样?” “听说是个大学生,毕业就当了老师。” “郑老板和他媳妇都黑,大学生也治不了黑呀。” “说实话,除了长相,他们也算般配了,毕竟小沈师傅……” “一朵狗尾巴花也惦记好牛粪了。”有个年轻的声音也混了进来。 几个吃客转头一看,店里的小帮工不知道什么搬着小凳子就坐在了他们这一圈里。 “我们就闲聊一下,闲聊……呵呵……”老魏打了个哈哈,一群人该喝茶喝茶该聊天聊天,再没人说沈家的什么八卦了。 “有的吃还堵不住你们的嘴,再说我师父怎么样下次就不让你们来试吃了。”小帮工搬起凳子示威一样作势挥了一下。 老饕们都缩着脖子老实了。 小沈师傅脾气好,偏偏他周围的人脾气都不好。 特制的木桶里下面是一个小火炉,上面压叠了一层石头。 石头是椭圆形的火山石。 沈何朝穿着白色的厨师服正在烩制一份浇头,用的是口蘑片和西芹。 用葱姜蒜料炝锅后下入食材和高汤,煮到食材味道融和口感完美,不勾芡不上色,讲究的是味道的清和醇美。 这种处理方法叫清烩法。 火山石被火苗舔舐炙烤,温度渐渐提升,六十度,七十度…… 沈何朝腰板笔直地站在木桶旁边,一只手放在木桶的上方感受着温度。 差不多七十五度左右的时候,沈何朝把用蛋清腌渍好的薄片牛肉一片片地放在了石头上。 放好之后立刻倒入烩好的汤汁。 七十多度的温度的石头和倾泻而下的汤汁短兵相接,大量的水汽顿时蒸腾了出来。 沈何朝气定神闲地在热气喷发出来之前盖上了木桶的盖子。 一点热劲儿和香味从木桶里散了出来,沈何朝满意地勾了下唇角。 他拿起小铜锤敲了一下写着“上菜”二字小锣。 两个帮厨走了过来,抬桶上菜。 抬到前面打开木桶,一阵鲜香的气味就随着蒸汽飘了出来。 水汽散过之后,人们看见的是黑色的石头上面有着颜色鲜嫩的牛肉,搭配着白色的口蘑和绿色的西芹,一点水润润的汤汁沾在上面,显得肉片更加的诱人可口。 来试吃的食客们纷纷拿起筷子向着木桶内挑了过去。 肉片刚一入口,就让人感到了十二分的满足和舒适。汤汁包裹了牛肉,口感非常顺滑舒畅。 牙齿咬下去,发现牛肉切的很薄,但是味道十足,竟然还能感觉到肉里面自然的汁水,非常的鲜嫩。 老魏砸了砸嘴,觉得还没吃过瘾,再向桶里一看,已经只剩黑色的石头了。 “唉,每次都吃不爽。小沈师傅,你这个牛肉说烤,又不太像是烤的,说烘,烘的的也没这么水嫩,蒸出来的菜滋味没这么淸这么透,您这个是怎么做出来的呀?” “我觉得这个清烩口蘑西芹的功力已经十足了,汤味菜味的融合和保留都很完美呀,就是量有点少。” “这个菜有点像是我在蓬州吃的桑拿蛤蜊,但是那个是在石头上泼水,你们这个肉有点像是烤熟的也有点像是焖熟的……味道真不错。” “器形也很别致,这个木桶一上来,大家把别的菜都忘了。” “这个牛肉的嫩和鲜已经相当不错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开始品鉴这道菜,盘子里还有的,还能细细品味,像老魏这样心满意嘴不过瘾的最是难熬。 这时的沈何朝才从后厨里走了出来。 23岁的青年,肤色有点偏白,发型是非常利落的板寸头,脸型瘦削四肢修长,和他妹妹一样都是吃不胖的体质,还有堪称俊美的五官。 今天的他穿了一身非常白净的厨师制服,有两排的银色纽扣和灰色的围裙,灰色的围裙系在他的腰上显得更显得他身姿挺拔有力,腰线流畅漂亮。 一屋子的大老爷们都被他实实在在地“惊艳”了一把。 “哎哟!小沈师傅这是做饭啊还是相亲啊!” “了不得了不得,今天才知道小沈师傅不光手艺一绝,看这范儿,看这架势,别说当名厨当明星都够了!” 老魏更是夸张地站起来围着沈何朝走了一圈:“小沈师傅,我家里还有两个闺女,大的十八小的十四,你看上哪个只管带走怎么样?” “去去去,衣服是小师姑从腐国寄回来的,你们不准摸!”小帮工坚定地维护着自己的师父。 “哦……”一群人一听是沈莫寄回来的洋货那就变成是瞻仰居多,打趣什么的就没什么话题性了。 “这道新菜叫桑拿薄牛肉,方子写好了,想学的来拿,觉得不好吃的拍桌说话。” 是的,在沈家试菜,如果觉得不好吃就可以拍桌子骂厨子,这是沈老头订下的规矩。 老魏悲愤地拍了一下桌子:“小沈师傅,你只让我们吃一回,那就是用人参果调着猪八戒,不给我们一个痛快呀。” 沈何朝笑了笑,低头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 【成子和文河今年八月满徒出师,这几个菜他们都学会了。】 “沈家出去的这些厨子,太平区留下了几个?全便宜了省城和南半省了。要我说,您自己开馆子,想做什么咱直接卖行么?” 沈何朝摇了摇头。 【我还要照顾妹妹的,忙不过来。】 年轻的一代大厨脸上露出了笑容。 老魏这个资深大吃货再一次泪奔了。 照顾妹妹!小沈师傅我们以后还能不能愉快地吃吃喝喝了?! ******** 沈莫和正川大师约在了panda的餐厅,因为沈莫晚上还要在这打工。 餐厅里只有苏仟和黑豆,一个在看指甲,一个在蹲墙角。 看指甲的人偷偷瞄着那位正紧端坐的老先生。 哎呀,小夕的魅力真是从十二岁到一百二十岁无远弗届啊。 #每次都有不同的男人来勾搭我的小伙伴# 苏女神有点看八卦的激动感。 至于黑豆,他在给土豆削皮,全神贯注地给土豆削皮。 沈莫拿这两个看戏的家伙没辙,她自己给正川大师倒了一杯柠檬水。 正川大师淡淡地说:“我只喝、茶。” 女孩儿对于他的装腔作势无动于衷:“这个是快餐厅,没有配得上您的好茶,也没有沏茶的好水。” 嗯?小姑娘挺会说话啊。 正川雄一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奉承地很舒服。 会说话!又加了一个优点,平次你将来一定要努力呀。 介于对沈莫的好感在不断增加,他决定直接切入主题:“你、看了、你哥哥的、信了么?” 沈莫笑着说:“看了,麻烦您不远万里把信送来,能做到的事情,我一定不会推辞。” 唔,好孩子!真的是难得的好孩子。 正川大师已经用看自家孙媳妇慈爱目光看着沈莫了,虽然他那张棺材脸上看不出来。 接着,沈家出品的唯一的好孩子挑着眉头看着这位国宝级大师。 “说,你当年都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爷爷的事儿了?” 第89章 对错 对、对不起她爷爷? 苏仟差点把自己的指甲掰断了,面壁削皮的黑豆没蹲稳,一不留神撞到了脑袋。 大师风范的正川雄一呆住了。 好像这句话没什么不对? 可是这种态度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刚刚还是充满了华夏女性温柔可爱热情有礼貌的特性啊?! “正川先生,我和我爷爷的关系很好,好到我可以说(ya)服(po)他接受一些难以接受的意见,比如和你好好谈谈。但是在这之前,我需要知道当年你到底都做错了什么。” 女孩儿长发披肩,显得下巴尖尖的,脸颊小小的,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具有很强的压迫感。 对着这个大师,这个前世有教授之恩的老人,沈莫是感激的尊敬的,但是如果他伤害了自己的爷爷。 那她完全不介意给她爷爷讨回一点公道。 正川雄一觉得自己的嗓子涩住了,他喝了一口柠檬水,还是决定对这个女孩儿说出故事的全部。 不过,在那之前。 沈莫看了一眼身后的苏仟,直看得那位漂亮高贵的女神收起自己漂亮高贵的手指,迈着漂亮高贵不甘不愿的步子走出了餐厅。 她又看向黑豆,一只手轻轻地握了一下,黑豆吞了一下口水拖着自己的土豆一起进了厨房。 “好了,您可以说了。” “我、是你曾叔祖的养子,你也可以叫我伯祖父。” 正川家族是片儿国一个地方上颇有名望的家族。当时的片儿国占领了华夏东北部分地区和鲁地的大部分,古老国度最富饶的丘陵、最精致的海岸,都在小小岛国的掌控之中。 作为正川家的旁支子弟,正川雄一的父亲带着他的家人来到了鲁地,开了一家和式酒馆。 沈家二爷也就是沈抱石的叔父多年来一直游荡在北方各地寻找沈家一把刀的下落,同时也在给一些特殊的机关和团体提供情报。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结识了正川一家,并且和正川雄一的父亲成了好友。 “一场战争,两次让我成为孤儿,我的父母死在华夏人手里,我的养父又死在了我的同胞手里。” 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有些东西那些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不能释怀。 一个华夏爱国团体想要刺杀片儿国的一个将领,就把地点选在了正川居酒屋,将领在卫兵的保护下安然没事,正川夫妇却死在了爆炸中。 从特殊渠道得到消息的沈二爷晚到了一步,只能从废墟里救出才五岁的正川雄一。 沈二爷没办法把才五岁的孩子交给那些来自片儿国的侨民更不能把孩子交给那些双手沾满华夏人鲜血的军人,干脆就把他当做是自己的孩子送回了京城,在京城有沈大爷夫妻和他们三岁的儿子。 正川雄一就改名叫沈抱云。 三岁的沈抱石头顶还有一根朝天辫,五岁的沈抱云连华夏语都不会说。 沈二爷多年浪荡,到头来连家也没成,救了沈抱云就真的一心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子。 沈大爷宽厚淳朴,沈大爷的妻子温和慈爱,小小的沈抱石也天真可爱。这样的沈家足以安慰小沈抱云受到的惊吓和伤痛。 所以,开始学华夏语,所以,开始学沈家的技艺。 外面的形势越来越不好,沈大爷结束了自家的酒楼投进了似锦楼——这个有军中高官做后盾的酒楼。 似锦楼的掌柜是出了名的刁钻苛刻,几位名厨拖家带口地投奔而来,他们的孩子想要继续学艺却只能当小童干活儿。 一群小孩子凑到了一起,打打闹闹玩玩笑笑,感情越来越好。 黎家大厨擅长川菜,熬得辣油香透了半个城,黎家的小男孩儿绰号就叫“小油”。 姓徐的汤头师傅来历同样不简单,天下第一汤的传人,白汤能好吃到化了食客的舌头,徐家那个拖着鼻涕的小子就叫“小勺”。 沈家在京城成名上百年,刀工调味都是绝活,两个男孩儿一个板着脸就叫大板板,一个说话刁钻不客气,就叫“小刀”。 带着他们的师傅姓俞,年纪不过二十岁,刚刚出师只能当个跟厨,但是天生一张娃娃脸看着讨喜又和善,孩子们都非常喜欢他。 外面有风风雨雨,今天这个打来了,明天那个逃走了,没了皇帝,来了总统,走了总理,来了元帅……一茬接一茬,似锦楼都像是一个坚硬的高墙护住了里面的每一个人。 所以乱世在外,平和在内,沈抱云安安稳稳地长到了十三岁。 半大的男孩儿最是费衣费鞋,他不想麻烦伯娘给自己做新鞋,所以把一双好鞋藏起来,每次回家穿好的,平时就穿一双要烂了鞋底的旧鞋。 小沈抱石想让自己的哥哥穿上新鞋子,连自己最想看的戏也说不喜欢。 就是这样长大的岁月,短暂到让正川雄一一辈子念念不忘。 那是一九三一年的冬天,沈二爷从外地回来,带着沈抱云去了靠近东北的一个镇上。沈二爷的一个朋友被片儿国的军队抓住了,沈二爷想让沈抱云用片儿国的语言问出自己的朋友被关在哪里了。 沈抱云差一点就成功了,可是他太紧张,面对军队盘问的时候露了马脚。 沈二爷一直抱着他,自己被子弹射成了了筛子。 因为他能说日语,他被恰好路过的军官当做被华夏人拐去的侨民的孩子,正巧,那位军官和正川家有旧。 十三岁的男孩儿没有像梦想的那样变成一个能请得起弟弟看戏的厨子。 他被逼着拿起了抢,成了一个士兵。 “我、没有开枪、打死过、一个人……”正川老人磕磕绊绊地解释着自己当兵的经历,“我一直、觉得、我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 再次叫回正川雄一的沈抱云想要报仇,却又发现自己连那些仇人的长相都没有记住。 老人的双眼渐渐湿润,沈莫非常体贴地递上了棉质的手帕。 “新的。” “……谢谢。” 因为他实在太小,军队把他安排去当了火头军,凭借着自己在似锦楼里学到的本事,他渐渐成了专门给军官做饭的专供厨师。 这也让他硝烟和战火远了一些。 几年之后,战事推进,战争全面打响。 被片儿国人占领的京城里,似锦楼依然满座宾朋,沈大爷依旧是里面的掌勺大厨。 20岁的正川雄一脱了军装光着脊梁跪在了沈家的门口,告诉沈家人是自己害死了沈二爷。 刚到十七岁的半大少年冲出房门,嘴里的板板哥叫了一半就被母亲生生拖了回去。 沈大爷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只是沉默地关上了黒\\\木的大门,这场沉默象征着一个叫大板板的男孩儿彻底地死去。 “哦……”听了半天,沈莫托着脸只给了一个字的回答。 拖腔拉调的一声把正川老人眼里那点儿酸劲儿生生逼了回去。 抬起头,他看着面前的女孩儿轻叩了两下桌面。 “把话说清楚你能死么?”她说。 是的,几十年没有抒情过的国宝级正川大师这次的深情追忆被人当场糊了一脸的嘲讽。 一!脸!嘲!讽! 正川大师已经惊呆了。 “我曾叔祖是被拿枪的打死的,不是被你?我曾叔祖会死是为了去救人,不是为了救你?我曾叔祖去救人的决定以及带着你去帮忙的决定是他自己做出的,和你没关系?”沈莫看着棺材脸老头,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一群“”让华夏语听读能力下降的正川老头完全反应不过来。 “三个决定性因素都和你没关系,你这么些年装什么精神伤残啊?” 精神伤残?那是什么? 正川大师觉得沈莫的话他已经听不懂了。但是这个女孩儿的态度,怎么变得越来越犀利? “你一定没跟我爷爷当面说清楚我曾叔祖是为了救你才死的,他被打成了筛子你还完好无缺,不就是因为他用了自己的命想让你好好活下去么?你活到现在这么滋润,如果我曾叔祖在天上看到了肯定高兴啊。” “人一辈子能快乐的时间已经短暂,何苦再去背负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去伤害别人。” 女孩儿这么说着,自己的思绪也渐渐飘远。 爷爷因为自己迟早要走所以不肯亲近,但是那明明是属于自己和他的十七年,人生有几个十七年能活在故作的漠视和冷落中? 自己因为哥哥不会说话,因为小时候那份小小的酸涩与嫉妒不肯亲近哥哥,人一辈子又有多少能和最爱你的人相处的时光? 沈家每个人都是厨艺高手,可是除了哥哥谁都料理不好自己的内心。 一锅本该咸鲜美味的料,做出的菜却倒多了醋,误放了碱面,烧大了火候。 成了一团糟。 正川大师想了想,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沈莫却觉得不对,如果说老头子从十七岁之后再没见过这位,还把他当成害死叔叔的仇人,那这么多年后见到对方应该是拿刀砍走才对,怎么会让人家在自家门口蹲了俩月。 女孩儿又温柔可亲地给正川大师倒了一杯柠檬水:“您继续,您继续。” 正川雄一瞅了她一眼,再没觉得她是什么好孩子。 这个明明是小刀养出来的剜心刀!她还披了一层温柔和善的皮! “快说快说,你话都说不清楚我怎么帮你呀是?你觉得我今天给我爷爷打电话怎么样?” 沈莫对天发誓,她真的没有威逼利诱的意思,用自己的爷爷来威胁一位大师来讲故事,怎么可能呢? 正川雄一所属的部队一直驻扎在京城周围,所以正川雄一偶尔也会再去沈家那边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似锦楼虽然还在,但是仍然不过是苦苦支撑,赚来的钱大多用来上下打点关系了,沈家的日子也变得不是那么好过。 沈大爷当然有钱,无论是祖上传下的财产还是他卖掉自己的酒楼的钱,但是谁都知道未来可能会更糟,所以他们过得清苦了许多。 对于这些被占领区的普通华夏人来说,有一天自己的军队再打回来是他们所有人的期盼。 可是这一天遥遥无期,所以失望和绝望反复折磨着这些人,远比身体受到的摧折还要令人难耐。 过了几年,正川雄一再一次出现在沈家门前的时候,沈大爷让他进了门。 他说想把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送出京城,想要拜托他。 那时的正川雄一已经在军队里混的不错,因为几位大佐都喜欢吃他做的饭菜,沈大爷这次的请托让他天真地以为自己有了能够赎罪的机会。 正川雄一做到了,他把自己的伯娘和弟弟送出城,回来的时候得到了似锦楼几位大厨因为不肯为天皇庆生礼送上菜肴而慨然赴死的消息。 敦厚善良的沈家大爷,爽朗爱笑的黎家叔叔还有别的几位大厨都死了,尸体被挂在了城门楼子上。 似锦楼的老板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心血。 他站在火堆中嘶吼:“国已不国矣,何处有似锦可期。” 火焰映红了京城的大半个天空,从那一刻起,正川雄一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同胞和自己长大的土地到底有多么深重的仇恨。 那之后他再没见过沈抱石,直到战争结束,正川雄一流落在鲁地和很多侨民一样等待着回到片儿国的船。 他根本不知道片儿国的生活是怎样的,但是他知道华夏根本不可能容得下他了。 等了一艘船又一艘船,这些人在海边活的像是一群乞丐,他们是失败者,是被驱逐的失败者,是可以被肆意报复的失败者。 华夏人曾经经历的恐惧与绝望,这些侨民开始一点点的经历。正在要彻底丧失希望和别人一样投海的时候,正川雄一突然被告知上船。 他回到了片儿国,开了一个料理店,娶妻生子,不告诉任何人他在华夏的经历。 “几个月、之前,我收到、了一封信、告诉我有人、想要抢我的配方。那封信是华夏语。” 所以在五十多年后,正川雄一想起去调查那些年被他刻意遗忘的事情。 那位安排他上船的检视官还活着,他给正川雄一看了自己收藏的金条和手镯,告诉他有人用两根金条和一个金镯子换来了他的位置。 那个金镯子上刻得是富贵花开,当他是沈抱云的时候他见过无数次,在沈家伯娘的手腕上。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的弟弟当年几乎是倾家荡产让他离开了华夏。 “我、以为、他原谅我了。” 沈抱石一直把他当成害死自己叔叔的人,怎么可能原谅他,但是他又曾经护送他们离开京城。 大概当时的沈抱石给他换到了船票就是为了表示以后两不相欠。 对自己爷爷的别扭性子有所领悟的沈莫长叹了一口气,家里已经有一个不省心的了,看这个,也没好到哪里去。 自己身边怎么就这么多浪费生命和自身过不去的人呀? “您这么多年一直年年不忘不过是因为不甘心而已,不甘心自己记忆里最美好的岁月被毁掉,所以只要有一点来自华夏的消息就能让您一把年纪漂洋过海。” 是的,就是不甘心,正川雄一低下头,花白的头顶对着沈莫。 女孩儿未老先衰地叹了一口气: “你是希望我爷爷怎么样呢?七十多岁了再给自己找个哥?” 两个老头加起来一百五了,你喊我一声哥我喊你一声弟……沈莫被自己脑补出来的画面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正川雄一抬起头看了沈莫一眼,默默地转开了脑袋。 “好了,我知道,至少你们能坐下来喝杯茶叙叙旧是?” 大师赞许地点了点头。 “老别扭。” “不管怎么样我是你的长辈。”老人突然觉得只会端着饺子走开的沈何朝真是太尊老爱幼了,兄妹两个一个不会说话,另一个把两个人份的全说了。 小刀真不会养孩子! 沈莫就差翻白眼给他看了,什么长辈啊,我爷爷还没搞定你来我这里装大头蒜? “要我说,你们只要坐下谈谈就好了,别扯什么你对得起我我对不起你,说清楚我曾叔祖怎么死的,问清楚是不是我爷爷把你送上船的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可我、是……” “不管您是哪国人,你和我爷爷一块长大的,第一没当过刽子手,第二没干过祸国殃民的事儿……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您不累么?” 累,但是就是反复的想,反复的用累心来磋磨自己。他们这一代人就是这样,历史就压在他们的肩上,和颠沛流离的记忆一起把他们卷入了一种想自我而又不能的漩涡中。想算得清,但是根本算不清,想放得下,又实实在在地放不下。 沈莫扶着额头,觉得这位老先生简直纠结到可爱了: “您觉得是您继续想着自己是多么对不起我爷爷重要呢?还是您找回自己的小伙伴更重要?” 正川大师又喝了一口自己不屑的柠檬水,轻轻点了点头。 “后面的。” “好了,这就搞定了第一步了,咱们开始下一步。”女孩儿拍了一下手,搞清楚了来龙去脉事儿就简单了。 “什么是、下一步?” “求我啊。”女孩儿双手抱臂,身子往后依靠在了椅背上,春天午后的阳光斜照进餐厅,她笑的格外灿烂,“你来腐国不就是来求我的么。” 不是说是我长辈么?嫌弃我不尊老爱幼,有本事别求我啊! 没错,我沈莫就是这么记仇。 ******* 送走了世界观受到冲击的一代国宝,沈莫看了一眼时间,华夏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又不能给爷爷打电话了。 黑豆从厨房里探头出来看着她:“小夕,晚餐想吃什么,我一起准备了。” 沈莫捧着脸坐在桌子旁边一脸的纠结:“我想吃臭鸡蛋炒咸鸭蛋再来个鹅蛋鸽子蛋。” “啊啊啊?这么多蛋是什么菜啊?” 女孩儿轻描淡写地说:“这是炒混蛋啊。”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黑豆抖了抖,缩进厨房不再出现了。 “一对让人不省心的老混蛋。” 正好来上班的俞大厨走到门口,看见女孩儿难得活力四射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十点多打烊,熊猫餐厅的员工们开始享用自己的晚餐。 胡萝卜、土豆、牛肉、红枣一起煲了两个小时,搭配着米饭每个人都吃的很开心。 牛肉的火候炖的很好,酥烂可口还带了一点嚼劲,胡萝卜甘甜,土豆香糯,汤水的味道鲜甜还有肉味,非常的下饭好吃。 俞正味看着这些年轻人这么愉快地吃的这道菜,心里的感觉很复杂。 如果没有牛肉,这道菜在几十年前还有一个名字,叫丹心报国。 厨师也可以用自己的一切去爱着那个国家,比如沈家的那位先人和自己的爷爷。 第90章 槐花 院子外面的柳枝已经长出了新叶,鸟雀叽叽喳喳地从细长的枝条间穿过,槐树开花了,甜甜的香气风一吹就透了出来,细细白白的小花缀满了树枝让无数的人欢喜。 把花从枝头摘下,只留着花朵和花萼,用清水洗过,用热水泡过,洗掉灰尘去掉涩味,捏成一个个白绿相间的团子。 这些“团子”可以切一切直接和上五花肉和香油调成馅料包成包子,也可以放进冰箱里冷冻起来,等到想吃的时候,就是把贮藏了一年的春风拿出来重新品过。 沈抱石看着徒孙们送来的槐树花,花朵鲜白软嫩,花萼新鲜清香,确实是枝头上一点点弄下来的好东西。 槐花包子这种吃法在如今的太平区剧目皆是,沈大厨才不屑于和旁人一样,这些新鲜的槐花被他用井水冲洗过筛,水灵灵白嫩嫩的,看起来更玲珑了几分。 一把面粉从老人的手里一顿一扬就细细地洒在了晾晒着槐花的笸箩里。 一双苍老有力的手又上下颠了两下笸箩,保证每一朵花都均匀地沾上了面粉。 白白的花,细细的粉,高高地颠起,轻飘飘地落下,就是乖顺到恰到好处,就是带着香带着细劲儿。 小腻歪趴在地上,小脑袋随着笸箩轻动了两下就傻乎乎地低了下去,一个小爪子还盖到了鼻子上。 遥遥地从院墙上飞来了两只粉蝶,它们在笸箩上面飘摇而过,大概也以为那是自己的伙伴。 老人轻轻眯了一下眼睛,不用去看,听着声音他也知道现在的槐花面粉已经沾好了。 再用用手去揉捏着笸箩里槐花,逼出花里那一点带着香甜味道的水分浸入面粉粒,揉一下,握一下,不知不觉刚刚还花、粉分明的一摊已经成了一个有些松散的团子。 从团子上抓下一块一揉一压就成了一块饼。 小腻歪跟着老人,老人的怀里抱着一个笸箩里,笸箩里装着白白的小饼,饼里有那么多香甜的秘密。 锅里点了一点油,油温烧到刚好,一个个槐花饼被放进了锅里,滋滋的声音响起,带了一点轻飘飘的香气。 闻到了香味儿,小狗趴在厨房的门口摇晃着小尾巴。 老头儿轻描淡写的拿筷子一挑,看起来松松散散的槐花饼就囫囵着翻了个个。 等到饼的两面都泛着金黄,油星儿窝在上面做着锦上添花的陪衬,一个个槐花饼就算是做好了。 带点黄、带点白、带点绿,一个压着一个码在满蓝釉底的盘子里,盘子里没做什么雕花装饰,沈抱石端着一半槐花饼从厨房走出来,路过小夕门前的垂丝海棠的时候,随手摘了长在一起的一花一蕾摆在了盘子的一边。 包银的乌木筷子,蓝色的满釉盘子,海棠花的花梗搭在槐花饼上,桌子上似乎已经安放里整个属于春天的鲜活和美好。 沈抱石看了看,抱起了小腻歪:“走,咱们拿去给大朝尝尝。” 槐花饼里花香清嫩,但是也清淡,对于现在的沈抱石来说,吃在嘴里其实是有些没滋没味的。 他可以用双眼看出一道菜的火候,可以用耳朵听出食物加工的状态,可以用鼻子找到一筐里面坏掉的那个食材。 可是他还是老了,他的舌头不再敏锐,他制作的食物也不再凭借自己的感觉,而是经验。 就像他折下的海棠,再美的花也不会停驻在一个永恒的春日。 店里的午间高峰刚刚过去,沈抱石端着槐花饼走进店面,上菜的也好叫单的也好都停了下来,老老实实地向着他行礼。 只有小帮工愣愣地举着电话,无所适从地看了看后厨又看了看正门:“师爷,师姑来电话……说找您。” 刚刚还踱着四方步左手端盘右手抱狗的沈大师立时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柜台前面。 几个食客张望着被他放在一边的盘子,努力克制蠢蠢欲动的手,这明明是最简单的槐花饼,怎么沈老爷子随便放了朵花就让人这么想吃呢? “喂,丫头啊,怎么突然打电话来了?你那缺钱了?还是饿了?”跟沈莫打电话,沈抱石一贯的语气粗暴,内容简单。 电话的另一边,沈莫沐浴着腐国的晨曦,细长的流鱼握在她的手里。 “老头儿,最近身体还好么?” “我什么都好,你不用管。” “哦,那心脏好么?血压呢?脑溢血概率高么?”沈莫觉得自己必须确认自己别拿回了刀又丢了爷爷。 沈抱石完全体会不到自己孙女的苦心:“你打电话是闲着没事儿咒我玩儿?”什么心脏血压脑溢血,主动打个电话都不会说好听的。 “老头儿,最近有人送了我一点小礼物。” “谁啊?男的女的,送你礼物干啥?你没钱回礼我给你寄钱去,别欠了人情啊。”沈老头儿生怕自己的年纪轻轻的孙女被人拐了。 “回礼的事儿你不用管,我就是觉得这个礼物挺有意思。”沈莫笑着把玩着手里的刀,“太有意思了。” “丫头你说什么呢?”沈老头茫然了。 “有点长,有点细,开了刃……蓝色的珐琅柄看起来很眼熟,两边各有一块玉,一块青一块白……”沈莫打量着流鱼,一边看一边说着,语速越来越慢。 沈抱石听到“珐琅柄”三个字儿的时候已经愣住了,再听到白玉的时候,他连呼吸都止歇了。 在他身后的的小帮工偷偷伸手虚拦在他的后背上,刚刚师姑可说了,别让老爷子激动地昏了。 隔了半晌,老人颤颤巍巍地说:“那把刀……多长?” “就是你知道的那个长度啊。”沈莫深吸了一口气,避免自己被老头儿的情绪带动了,刚刚的五个字儿差点把她的眼泪逼出来。 “刀柄上是不是有个环?环上面你看看是不是刻了字?” 沈莫很轻松地说:“对呀。” “字是不是写的流鱼?流水的流,活鱼的鱼?”老人激动得简直不能自已,流鱼啊,流鱼回来了。 另一端的女孩儿轻轻打了个哈欠:“我要去吃早饭了。” “先别吃!那个字儿是不是流鱼?啊?是不是流鱼?”老爷子激动的心情差点直接转化成抓狂,吃个什么吃啊,先告诉我是不是流鱼刀啊。 沈莫用流鱼刀的刀柄戳了一下趴在窗台上的小墨迹的鼻子,正在浇花的泰勒夫人看见可怜的小墨迹被主人戳了个趔趄立刻放下喷壶过来抱走了小宝贝。 “嘿嘿,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是别人送我的。”给你的老基友做了半天的心理疏导,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老墨迹? “丫头!别闹!”沈抱石的态度变得严肃了起来,激动啊兴奋啊没有了氛围的支撑慢慢从高点上降了下来。 听见他严厉了,沈莫一点也不害怕:“啧,你又凶我?我就不告诉你了,想知道啊……来,说你疼我。” “你、你、你胡搅蛮缠!” “对啊。”上一个嫌弃我不够尊老爱幼的今天早上就给我送早餐上门了,说我胡搅蛮缠老头儿你给我等着。 “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挂电话了啊。” “哎……好好,我疼——嗯你。”老头子转身,看见身后站了个小帮工,说话的语气立刻变成了“牙疼调”,他挥挥手把人赶开了。 “是啊,是疼我啊,还是疼流鱼刀啊?” “你!”一个字儿,老爷子说的斩钉截铁断金碎玉生不如死。 “成,是啊,是流鱼刀啊,保养的挺好。”听见老头儿亲口说疼她,沈莫满意地给出了答案。 “真的是流鱼啊……” 眼泪从老人眼睛里涌了出来,沿着脸颊流过他不再丰满润泽的脸庞。 电话里,女孩儿的声音传了过来:“哟,老爷子你哭啦?老爷子你是在店里的柜台上?来吃饭的还能看见沈大师掉眼泪的表演,真值。” 呸呸呸,说什么呢,谁掉眼泪了?谁表演了?老人两把抹掉了脸上的泪,关注起了更重要的问题:“我马上就去办手续,我得去腐国给把刀接回来。” “你刚刚还说更疼我的,现在就为了个刀也肯出国?我自己孤零零来腐国你都不送我。” “唉,你个熊孩子,能一样么?”老头儿又一次被自己的孙女折腾的没脾气了。 “反正啊,等你办完出国手续,我暑假都开始了。” 对啊,丫头她有暑假呀,她暑假回来,自己不就能看见刀也能看见人了么? “丫头,你把刀带回来?”兴奋中的老爷子没弄明白,这把刀既是古董又是刀具,即使出得了腐国,在华夏海关那里也会被查扣。 “我看看,你放心,我肯定给你把流鱼刀弄回去”沈莫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方案了。 “刀你得天天擦啊,那个珐琅柄你得用细毛料擦啊。”沈抱石不放心地开始嘱咐她。 女孩应了两声之后开始烦了:“刀是你孙女还是我是你孙女啊?婆婆妈妈的,我知道了。” 谁手里有刀谁说的算,沈老爷子算是怕了他的孙女了:“丫头啊,你先给刀拍个照片寄回来?我掌掌眼,还能烧给你曾爷爷他们。” 沈莫瞪了一眼流鱼:“看我心情。” …… 扣了电话,沈老头开始旁若无人地在店里小碎步转圈,流鱼找到了,流鱼要回来了,那是流鱼啊,流鱼啊…… 那盘子槐花饼被小帮工偷偷拿进了后厨孝敬师父去了。 满头霜色百事哀,四代离散抑胸怀。凉露惊梦茅庐外,折燕离巢流鱼拆。 七年后的那个春天,他再不会写下上面的四行句子,守着空荡荡的院子静静地等着时光走尽他最后的生命了。 腐国,沈莫的身后,三个黑衣男人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 “沈小姐,正川大师为您准备的早餐已经摆好了,请您享用。” 第91章 殊途同归 午餐时间,沈莫抱着一个印着樱花图案的木质饭盒坐到了餐厅里,琳达顶着新做的发型端着炸鸡腿、三明治和沙拉远远地就看见了她。 “哇哦,cici,非常漂亮的饭盒!一定是追求你的男孩儿送你的?” 琳达对这个东方女孩儿还算得上了解,虽然品味和生活习惯都不错,但是让她自己花钱给自己弄这么一个花哨的饭盒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沈莫面无表情地打开饭盒,昨天还只是早餐,到了今天自己的三餐已经被正川熊一大师全面接手了:“是一个老爷爷送我的,要不要尝一尝?这是另一种东方料理。” “好呀!”在慷慨又不扭捏的cici面前,琳达从不掩饰她自己是个吃货这个事实。 打开饭盒,琳达惊呼了出来。 “天哪,这是吃的还是艺术品?” 沈莫看着餐盒里的超豪华格局,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任谁经历了早餐有十四种各种小菜和饭团,现在都要麻木。 因为器具精美,各种食材处理后搭配的颜色纯美干净,营养也相对均衡,和式便当一直受到一些人的追捧。在饭盒里画个猫脸摆两只炸虾什么的,就有人觉得自己玩了一把小清新一把小情/趣。 那如果跟面前这个便当比,小清新要上吊自尽,小情/趣得投河殉情。 原因无他,这个饭盒里的午餐充分地诠释了什么叫美是天然的。哪怕它是食物。 便当分成两层,一层是码放地整整齐齐的寿司,一边是烤鳗鱼寿司和一边蟹子寿司。 烤鳗鱼用的是从首都高档日料店运来的顶级鳗鱼,烤好之后抹了一点浓稠的甜味酱汁,一点细条的海苔把鳗鱼和饭□□在一起。金色的鳗鱼,酱色的汁液,浓绿的海苔,雪白的饭团,还有香葱碎薄薄地洒在上面。 蟹子寿司用海苔卷着捏成拇指大小的饭团,在饭团之上海苔中间小心地放入了大小均匀颜□□人的红蟹子。 一边是酱色上青翠的点缀,另一边是红色的蟹子被海苔小心地包裹。 在饭盒的一角有一个专门隔出来的空间,绿色的菊花和淡粉色的蔷薇交相辉映,那是绿芥末和寿司姜。 另一层的饭盒里放着的是烤好的牛舌,牛舌切成厚片之后烤到用极慢的火烤制,再改刀切开,外面是熟制褐化后的颜色,内里还是嫩红的,一层熟肉包裹着里面的娇柔软嫩,旁边放了两片的柠檬。 最后的格子里是一些青菜拌好的沙拉。 根本不需要特殊的造型,就用了食材被处理好之后最完美的状态摆在那里,其自有的颜色和形状已经让人受到了强烈的视觉冲击了。 牛舌也好,饭团也好都是早上出门的时候带来的,现在连余温都不剩下了,但是和式料理本就是冷食一道的前行者,放了这许久并不会影响什么口感。 鳗鱼的视觉效果隆重又香浓,真正吃到嘴里和米饭混杂一起的时候,那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满足,肉的味道极好,饭的味道也极好,咸甜可口的酱汁让整个寿司的味道丰富又有核心,把鳗鱼和米饭混在一起的香味拔高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红蟹子的味道鲜咸,细细品味还有一点甜,用米饭的味道去调和这种甜味,像是缓步牵出穿着木屐的白衣新娘,她羞涩又美好,轻轻地行礼,浅浅地微笑。 两种寿司如果再搭配一点芥末或者红姜,增加味道的前味或者余味,让整个寿司的味道更饱满具有冲击力一点,那又是一种新的感受。 琳达吃了两块寿司,赞美了两句好吃却也不再动了,她对那个牛舌和沙拉更感兴趣。 沈莫明白,对于很多人来说再美味的食物,前面挂上一个“陌生”那就是用来品尝的,不是用来享用的。 享用,沈莫面对这样的一份午餐,只能想到这样的词。 每一个寿司都要用手亲手去拿捏、搭配,调制的米饭,专门的蘸料,用心到极致的料理包裹了满满的诚意和认真。 牛舌是用慢火烤制的,有多慢呢?在整个烤制的过程中牛肉内部的最高温度不会超过六十摄氏度,在这样的温度下肉质中自含的酵素会对肉质进行嫩化保证肉质的柔嫩多汁和味道的鲜美。 牛舌被切成了条状,一片片略厚略粗,摆在外紫内绿的菜叶子上。每一块的口感都非常的柔软,肉汁进入嘴里的满足感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肉上只撒了一点的盐和黑胡椒粉调剂味道,没有使用酱汁,但是即使连吃了几块也没有那种没熟透的肉进入咽部导致的滞涩感。 如果想要自己改变一下味道也可以把旁边的两片柠檬的汁水挤压到肉上。 沙拉是千岛酱调味的蔬菜沙拉,不管是搭配牛肉还是单吃味道都很有特点也很让人舒服。 准确点说,这并不是一份特别正宗的和式便当,因为慢烤牛舌并不是一道片儿国菜,但是整个便当的膳食搭配和颜色的调剂比沈莫见过的任何人和食做出来的都要正宗。 正宗的不是菜色,是态度。 沈莫自己做了很多年菜,吃了很多年顶级大厨做过的菜,在她的心里对“正宗”的概念有自己的看法,华夏菜菜系繁多,所谓的正宗吃来吃去其实都是厨师对于自己目标的坚定。 这种坚定在这个饭盒里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味道是没有上限的,但是人可以用自己的态度把一些东西强化到极致。 吃着牛舌,琳达的表情好像下一秒自己就要上天堂了:“cici,这是谁做的,天哪,只要他是个男人我就嫁给他。” 东方女孩孩儿的回答趁着她说话的时候把最后一块烤牛舌放进了了嘴里。 ******** 回到公寓,沈莫看见的是两个人正蹲在自己的厨房里,一个自然是已经接手了她三餐的正川雄一,另一个是苏仟。 两个人正在对着一本画册研究着什么,看见沈莫开门进来,苏仟笑着跟她打招呼,另一位则是…… 一副你不向我行礼我我就看不见你的样子,那点自矜的劲儿就算是板着一张棺材脸别人也能看得出来。 漂亮的木制饭盒已经洗净擦干,沈莫很小心地把饭盒放在桌上。 “小夕小夕,我们在研究这种便当的样子,你看。”苏仟捧着画册来献宝。 沈莫盯了一眼那一大堆小熊宝宝的萌脸又看了看正川大师的棺材脸,眨了眨眼睛对苏仟说:“如果你真的让正川大师做了这个,记得让他端着拍照然后让他签个名。” 国宝级大师做这种“爱の便当”……沈莫都想去卧室里自己笑一会儿。 这时,被两个人无视了半天的正川国宝终于忍不住了看着马尾辫的小姑娘:“午餐、好吃么?” 沈莫笑眯眯地说:“您应该非常骄傲地问我还有没有吃过更好吃的,非常非常的棒,谢谢您。” 好,虽然小刀的这个孙女有时候非常气人,但是她的恭维听起来总是真心的。 “喜欢就好。” “怎么可能不喜欢,您为了照顾我这副华夏人的肠胃大部分的料理都故意挑了全熟的,无论是烤鳗鱼寿司还是蟹子寿司还有慢火烤的牛舌都是您对我的体贴,非常感谢。” 沈莫真心实意地鞠躬。 慢火牛舌不是华夏菜也不是片儿国菜,想要做好必须用的是125°c的低温烤炉,这种烤炉在东方并不流行。 几乎可以断定,正川大师是到了腐国之后为了她去专门研究制作了这么一道费时费力的菜。 大概就是昨天。 想到他一把年纪还为自己研究不熟悉的烹饪工具,这个礼沈莫行的真心实意。 七十多岁的老人板着脸瞪着沈莫:“我只是、研究烤炉、你的午餐、是顺便。” 女孩儿直起身子毫不客气地说:“两个人一样的别别扭扭口是心非,难怪这么多年都没和好。” “……”温良恭俭好女孩儿一秒钟变成插刀帝,国宝大师还是适应不了。 小墨迹从沈莫的脚边挪到了正川雄一的脚边,用爪子够了一下他的裤脚。 “你觉得,我做的饭、和你爷爷做的饭,哪个更好吃?”到头来,正传雄一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沈莫连思考都不用:“当然是我们家老头儿做的好吃。” “为什么?” 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代名厨,正川雄一对待自己的厨艺是非常有信心的,但是现在的这个女孩儿居然直接就判定了他技不如人,这让他非常的费解。 “文化认同啊。”沈莫觉得正川雄一问了一个傻问题。 “文化?厨艺为什么能和文化扯上?”苏仟表示不太理解。 “和式料理就像是樱花,如果只有一棵,生于百花齐放的园林自然只能默默成风景的一角,但是人们故意把它们种到一起,在初春的时候绽放,用隆重的态度和满目樱花的效果占据了人们全部的视线再也顾不得其他。这种隆重也会让人心生敬畏,喜欢却也畏惧。”沈莫的手指点了一下樱花图案的盒子。 “传统和食力图把一种东西做到极致,所以一代代人在里面倾注大量的精力,在这样的努力下,传承的人们也希望自己的努力能被尊重,就像樱花把自己的凋谢之美用无数樱花树一起来的样子来增加效果一样。和食在抬高自己的态度上有些用力过度。大器小餐,原料鲜而美,态度端而正之外还要把自己归结于道,让自己高贵起来的同时,也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华夏饮食的多样也就导致了每一种食物都要去迎合自己所处的环境和人群,所以多变又普及,饮食态度或者亲近或者矜持,却不会有那么强烈的态度的传达,大家都这样,有什么好骄傲的?何况……”女孩儿顿了一下,“我是华夏人,爷爷的饭能让我想起故乡,没有什么会比家更美。” 沈莫说的轻描淡写,苏仟发誓自己听出了她对华夏厨艺的自信和对片儿国料理的那点……看不起? 正川雄一摇了摇头:“不对、追求极致不是错的。” “没人说那是错的,只是两种厨艺的发展道路不一样。” 看着自己面前因为谈起厨艺而双眼明亮的女孩儿,正川雄一弯下腰把自己脚边的小灰猫抱了起来。 “不、华夏、有句话,叫殊途同归。” 第92章 虔诚 在厨房里,一代和食大师看着自己面前的年轻女孩儿:“作为一个、厨师,我们要比别人更加、虔诚地对待、食物,无论是我、还是你的爷爷。殊途、同归。” 虔诚? 沈莫回忆着沈抱石做饭的样子,轻松地,随意地,偶尔甚至是随性的,可以说与他平时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如果这样的自在就是老头子的“虔诚”,沈莫觉得老头儿和自己打电话的时候那个随意傲娇的样子简直是在“祭祖”…… 吐槽完了自己家的老头,沈莫看见老人把自己的猫放在了地上,又转身去洗了洗手。 正川雄一打开自己放在一旁的布包,七八把银光闪闪的刀从布卷里展开,每一把都擦得银光闪闪。 “我回到岛国的时候,一无所有,没有家庭,没有爱人,也没有朋友,厨艺是我、安身立命的、事业,也是我、的家人和伙伴。” 老人看着那些餐具的目光像是看着自己的老朋友。 “厨艺和我一起顺应时节、感悟道理,它是我的一部分、我为我的人生有这样的一部分而骄傲。”老人矜持地昂起头,他真的是为自己的职业和自己为了厨艺付出的时光而骄傲着。 沈莫在老人的目光中拿起了他的一把刀——单刃,木质手柄,看起来像是加宽了的水果刀。 “这把是出刃包丁,用来处理鱼。”老人向她解释这些刀的用途,“那边那把长刀是黑鲔鱼包丁,只是用来处理黑鲔鱼。” 苏仟看了一眼那个长达半米的刀刃儿,深吸了一口气:“大师,这些刀你是怎么过海关的?” 正川雄一愣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我也不、不知道。” 得了,您的“老朋友”想要来这儿您的“人类朋友”们还不知道得费多大劲呢。 苏仟囧囧有神地拎着小墨迹去喂猫了,这两个人和她不是活在一个世界的。 “事实上您基本不可能用到这把黑鲔鱼包丁,不是么?”沈莫轻叹了一口气,“如果是我,我不回让自己背着那么多的东西,在外面不是在家里,不管什么刀能用就行。” 女孩儿的话里意有所指。 正川雄一摇了摇头:“如果能、做到最好、我就不回给自己、有瑕疵的机会。” 在对于厨艺的问题上,这个老人的态度近乎于偏执。 好,沈莫前后快四十年的人生,让她早就接受了传奇都是蛇精病的设定。 “那您的最好是怎么判断的呢?” “突破了上一次,就是最好的。”老人的回答很坚定。 沈莫对此不置可否,食物的判断标准不是统一的,人们赞美一道菜,也有人讨厌一道菜,如果更好的突破遇到了更糟糕的客人,那谁来判定这个“更好”的标准? 如果只是自己觉得自己有了突破,那说服力又在哪里呢?烹饪本就是一门有表象但是有不可量化评价的艺术。 爷爷说过的“半生寻道”,黎师父说过的“执于心”、俞正味说过的“人生与食物一样,我们可以错过,但是不可以放弃眼前的美好。”这些话都影响了沈莫对厨艺的看法。 沈老头儿追求的是把沈家的菜升华成自然而然的标准——道法自然,顺应天时,厨子在烹饪的时候随心、随性、随喜。 黎老师傅追求的是无论怎样的食客他都用最适合的一面去款待,只要心意不变就不去在意形于外的改变。 二十年后的俞正味说的是食物之美、美在当下,只要静心享受制造美味的过程就足够了。 再有现在的正川老人这种时刻要求自己更强的执着,沈莫不知道他们谁是对的。 或者说都是对的,就像泰勒夫人说的,每个人都被环境和经历打磨成了不同的人,不同的人都能有不同的烹饪态度,这大概也是食物本性的包容□□,它能让所有人吃到美味,也允许人们用不同的性格去雕琢它。 当然,她不会去和眼前这个蛇精病,啊,不,这个一代传奇去讨论这个问题,她只关心…… “我们晚餐吃什么?” 老人揭开一个盆子的盖子,里面放了一块有些泛着黄绿色的面浆。 “我给你们做、咯吱盒。”正川大师郑重其事地把咯吱盒三个字念了出来。 “嗯?华夏的东西。”沈莫表示自己曾经在京城吃过。 正川大师拿出几根洗干净的胡萝卜开始切。 “我小时候,你的曾祖母总是做给我吃。” 咯吱盒也被京城之外的人叫做炸煎饼卷, 绿豆粉、玉米面、高粱粉、米粉……所有的谷物碾成粉几乎都可以,调成浆状之后在炉火上摊成薄薄的煎饼。 如果想要没有馅儿的,那只要在煎饼上撒一点香菜、椒盐然后下油锅炸好,如果想要吃有馅儿的,就要在两层煎饼之间抹匀馅料然后再改刀炸制。 老人看来早有准备,他甚至让人给他在沈莫的灶台上安放了一个铁板,和食里面用来做铁板烧的那种铁板。 一勺面糊倒在烧热的铁板上,木质的小推子一点点地把面浆推开,白色为主的面浆接触到热热的铁板上,几乎片刻就变成了微黄的煎饼。 铁板烧热之后火候很小,煎饼在上面慢慢地边缘都翘了起来——因为面浆里加了鸡蛋。 一张煎饼,又一张煎饼,全都圆圆地好像是团圆夜的月亮。 老人的表情极其的专注,好像他在制作的不是煎饼,而是一个精心呵护的梦。 此时正是四五点钟,外面的阳光倾洒进了厨房,像是用自己的辉光给这个那些摊好的煎饼着色。 胡萝卜、土豆、白菜的根部、一点肉馅儿,还有一把香菜,没有擦丝,老人一点点的用刀把它们切成细丝细末,和沈家有那么点炫技的刀工不同,正川老人切的非常的稳,他的速度不快,但是他每一次切下去的动作似乎都带了那么点慎重。 把颜色丰富的馅料搅拌均匀,红的肉,橙的胡萝卜,白的的菜根,黄的土豆,绿的香菜,放点盐、酱油和白胡椒粉搅拌均匀,慢慢地铺在了已经放凉的煎饼上。 馅料从碗里一点点的倒出来,倒几下,再用筷子推平,馅料要薄一些,铺好了之后再盖上一层煎饼,卷成长卷。 把长卷切成三四节,下油锅炸制,菜香味搭配着面食炸出的甜香一点点伴随着油锅里叮叮作响的声音传了出来。 正川老人站在油锅前面像是艺术家在雕琢自己的作品一样查看着每一块煎饼的颜色和硬度。 等到外皮颜色金黄,内里菜香饱满,就把炸好的东西一块一块地挑出来。 盛放的器具选用的是水滴形状的白色细瓷盘子,正川雄一把焯过水的芹菜梗劈成卷丝状,从水滴的细端一点点铺排成新发的兰草一样。 炸好的咯吱盒再次改刀成菱形,参差不齐竖着摆在盘子上,就像是一块块与兰草相依相伴的水边岩石。 “我记得、以前这是过年吃的东西。”如今的正川雄一昔日的沈抱云看着摆放精致的“华夏小吃”,想到的是面前的两个女孩儿远不能触及和体会到的遥远时光。 伯娘端出的东西时的笑脸、小刀举着装了两个大钱的红包的欢快、外面的鞭炮声、风尘仆仆刚刚赶回来的养父,这些似乎都和着这个小小的东西一样被他铭记着。 硬硬脆脆的小东西放进嘴里,此时馅料的汁水仍然有一定程度的保留,炸过的煎饼带着油香味和谷香味,被牙齿咬碎的时候有那种令人心醉的脆响,然后是云破月来一般的馅料的味道。 最普通的搭配,普通到就是当年的老百姓在年前看看自家的菜窖里还剩什么,粗粮的面,干干的萝卜,耐放的土豆、舍不得扔掉也不知道该怎么吃的白菜根,就这么凑合到了一起,再加上一锅炸完这个还能再用的油。 那些属于七十年之前的东西,明明应该是出生在八十年代的女孩儿难以认同的。 偏偏,沈莫在吃到这个咯吱盒的瞬间,想起了哥哥,想起了坐在树下的老头儿,想起了自己在厨房里练刀工的岁月,想起了自己站着看着爷爷和哥哥拎着那个木头的调料箱越走越远。 这是……回忆的味道?! 早上九点,沈何朝正在后厨里调制着饺子馅儿,切成小丁的鱿鱼粒一定要在肉馅儿中打上浆。小帮工的脑残从后厨门里探了出来。 “师父师父,外面来了两个人。” 沈何朝还穿着妹妹通过国际快递送回来的厨师制服,衣服妹妹一次给他快递了十套。 银灰色的围裙,白色能勾出腰线的大厨制服,因为是妹妹送的,他不仅天天穿,还保护的很好,所谓金碗配玉筷,为了跟这身衣服搭上,沈何朝也很少像别的厨师那样“不拘小节”了。 时间久了,气质就越发的和旁人不太一样。 总之,看起来是格外的挺拔俊秀。 从厨房里慢慢走出来,他差点闪瞎了外面两个年轻人的眼。 这个小白脸真是个厨子? 这就是爷爷念念不忘的那个人的孙子?长得不错。 站在门左边的一个人西装笔挺,铁灰色的衬衣还扎着蓝黑色领带,顶着一张年轻版正川雄一的脸对着沈何朝鞠了一个躬:“您好!我是正川平次。” 另一个看了看沈何朝,又看了看鞠躬的外国腔男人,还不到五月的太平区已经是春暖花开了,可他还穿着一件夹克衫,里面是一个圆领毛衣套衬衫的搭配。 “我!是来踢馆地!” 第93章 酱 穿着夹克的年轻男人吼了这么一声,在店里忙活的所有人都看了他一眼,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卧要踢馆!我要用我的菊花鱼来挑战沈抱石!”对于这种赤果果的无视态度,他非常的不满。 难道不应该如临大敌然后有人说“自不量力”再让他啪啪啪啪地用精湛的刀功和娴熟的技艺打脸么? 沈何朝只是对他们两个人笑了笑,拿出一个小本子在上面写字。 【你们好,我是沈何朝,这家店的老板。】 对面两个人的反应是: 光写字不说话是啥个意思? 嗯,字也很好看。 沈何朝写的下一行是:【踢馆有流程,正川大师已经走了。】 前半句是写给夹克男的,后半句是写给正川雄一的。 写完之后,给两个人再三看了看,他收起小本子,又笑了笑。 转身走了。 “哎~你这个人!”夹克男要追上去,被小帮工拦了下来。 “要踢馆是?先来登记。想要我们沈家饺子馆呢,要现在我们这干两个月,是包吃包住没工钱的两个月啊,干完了你就可以踢馆了。” “啊?”夹克男长了一头自来卷偏偏还卷的乱七八糟,看起来像是个鸟窝顶在头顶上,现在他有点傻愣愣地看着小帮工,。 小帮工哼了一声:“沈家在太平区这么大的牌子,总有些人想踩别人一脚给自己赚名气,还指望我们逢踢馆就要接啊?想要跟我师父比一场,先进我们后厨帮工两个月。还有啊,我们师爷已经退休了,现在店里是我师父说的算,你要挑战也得先挑战他。” “嘎?”说好的在厨房里霸气纵横在厨艺界一鸣惊人呢? 鸟窝夹克男这会真的傻眼了。 “你还踢不踢啊?踢就登记换衣服,不踢就走人啊。马上要开张了,都忙着呢”小帮工一脸不耐烦。 想想自己从川地扒着火车跑到这儿的艰难,夹克男咬了咬牙:“我踢!” 小帮工领着踢馆未遂身先卖的卷毛走了,饭馆的大门前只留下了被人们下意识遗忘的正川平次。 在厨房里给肉馅打完浆的沈何朝又在看着两个帮厨和面。 外面那个正川平次光看脸就知道是正川老头的孙子。 所有对自己妹妹图谋不轨的人都是阶级敌人! 过了两分钟,小帮工又拉着卷毛男出了沈家:“你看看你的头发,你看你的身上的味儿,能做饭么?那边有澡堂子,两块洗一次,洗头洗澡的五毛一包毛巾两块一条,你自己去。” “哦……”踢馆不成就算了还卖身,卖身就算了还被人嫌弃不讲卫生。 卷毛男抓了一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悻悻地往澡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正川平次迎着巷子里带着花香味的春风站了半天,忍不住问小帮工:“您好,前几天是不是有个老人天天来这里?” “您说那个片儿国的正川大爷啊?哦,他走了。我师父不是告诉你了么?”小帮工对于自己师父明显不喜欢的人话也很少。 爷爷又跑得不见了。 正川平次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农历年之前来了华夏之后,他爷爷就和自己印象中那个威严的老人差距越来越大。 上个礼拜他收到了老爷子的最后的消息居然是:“平次,我给你找到了一个未婚妻,你要去征得她兄长和爷爷的同意啊。” 简直荒谬到了极点! 所以他这次来主要目的是要带自己的爷爷回国,很显然,他来晚了。 爷爷给自己找的那个所谓的未婚妻,大概就是刚刚那人的妹妹? 正川平次趁着小帮工再次走到店门口的时候又问他:“那位老人去哪里了?你们老板有妹妹么?” 小帮工听见后一个问题,一脸警惕地抬起头:“你谁啊?我们老板有没有妹妹和你有关系么?” 正巧出来要跟正川平次说他爷爷去了腐国的沈何朝就站在小帮工的身后。 ……大板板老头儿不是好人,他的孙子果然也不是好人! 正川平次:“……”第一次见面就问别人的妹妹……失礼了,太失礼了! “抱歉,我失礼了!”跟他爷爷一样一张菜板脸的正川平次猛地鞠了一个躬。 沈何朝气哼哼地写了个纸条放在桌子上扭头就回了厨房,再看见那个家伙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一拳打他脸上。 【你爷爷去了腐国,我妹妹和你没关系。再见。】 小帮工非常贴心地替他师父“哼”了一声也跟着师父走了。 从来被认为是家业传人、片儿国厨艺界后起之秀的正川平次就这么真正地被晾在了门外。 太阳又升高了一截,到了上午十点已经有几个食客来沈家饺子馆预订今天的外送或者买生饺子。 丰和楼的老板一脸赔笑地被小帮工送了出来:“小川兄弟,你再跟你们老板说说,一天一百斤饺子真的不够,我们最近接了几个旅行社的单子,人家说了都是高档客人卖点就是最好吃的鱼饺子,你说这一百斤才够几个人吃的?” 叫小川的小帮工拿了个小本本认真地记下了今天送出去的饺子数量:“您看看我们后厨,哪里忙得过来?一天卖出去三百斤生饺子,就你们丰和楼拿的最多了。” “我们多少桌,他们多少桌?我们能一下子开三场婚礼的席,整个太平区除了我们谁还能?”矮胖的老板继续跟着小川套近乎:“去年之前你们也不外卖啊,现在不也弄了,多卖我一百斤,我每斤加五毛你看怎么样?” 每斤加五毛,二百斤就是每天加一百块,也就是说为了能卖更多的饺子丰和楼的老板愿意每年多出三万的额外成本给沈家饺子铺。 小帮工摇了摇头:“价是师爷定的,不能改。” “顽固!一群老老小小的都是顽固!”看见有人这么跟钱过不去,丰和楼的老板就差捶桌骂娘了,“我一年多出三万!饺子钱之外我多出三万!哪家还有这么好的事儿?怎么就你们把钱往外推?” 小帮工一本正经地跟胖老板解释:“俺们师爷说了,今天有人加五毛,明天就有人加一块,加来加去饺子价格虚高上去了能吃得起我们家饺子的人就少了,做生意得对得起沈家的朋友,买卖是买卖不能忘了喜欢我们的客人。” “行!行!你们这群憨厨子!一群憨厨子!”胖老板气呼呼地走了。 站在一边全程围观的正川平次开始觉得,这家人似乎真的有点意思。 路那边一个锃光瓦亮的光头慢悠悠地晃了回来。 如果不是那身衣服,还真难把他跟刚刚的鸡窝头分辨出来,那头卷毛全不见了整个人看起来都清爽了不少。 “看老子干啥?”他瞪了这个站在这儿的西服男一眼,晃晃悠悠地进了店里。 店里人人都在忙,他转悠了一圈发现自己还帮不上忙,又走了出来:“唉,那谁,你吃过菊花鱼没有?我能把草鱼肉切成头发丝儿那么细,拍上面粉炸出来再浇上汁儿……嘿嘿嘿……等过两个月,我就把他们沈家给比下去了。” 西服革履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那自说自话。 “你倒是说句,到底吃过没有啊?” “……” “你会说话?你说刚刚那个人怎么不说话只写字儿?” “……” “好歹在一个大门口遇见,你咋就不说话了?” “……”话都被你说完了,正川平次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聒噪成这个样子。 “开饭了。”赶在客人们都来之前,店里的人都能先吃一点东西,下一顿饭就要下午三点了。 卷毛男,不对,光头男立刻非常自来熟地蹿了进去搬凳子挤位置吃饭了。 看着店里热热闹闹地要吃饭,正川平次想了想,也抬脚进了店里。 “请给我来一份三鲜水饺。” “华夏酱油有、94种风味物质,和式酱油、有125种,所以、从味道上来说,和式酱油的味道、更丰富。本酿酱油、是现在几种、和式酱油的基础。” 对比着眼前放着两小碗酱油,正川雄一正在教导沈莫一些和食里面的东西。 讲解了半天,老人话锋一转:“我这里有几种手工酱油的配方,一会儿我抄给你。” 正川大师说的轻描淡写,但是沈莫知道,不同的酱油搭配不同制法的寿司一直是正川大家的特色卖点,他现在随随便便地就要教授给一个刚认识几天的小女孩儿。 好,我们要承认,面对小刀的孙女,正川大师简直豪爽得像是圣诞老人。 女孩儿已经快要麻木了,昨天他给自己做完了咯吱盒接着就问自己想不想学铁板烧,后来又问自己想不想学刀工,现在连家里的压箱底配方都拿出来了。 “我对当厨师不感兴趣。”沈莫第n次强调自己的立场。 “没事儿,给你爷爷。”对于这位老国宝来说,给了小姑娘就是给了她爷爷,变相贴补一下自己的弟弟有什么不行的? 老人说是给酱油的配方,结果所谓的“几个”配方是慢慢一盒子的纸,从酱油到醋,从梅子酱到腌菜,从处理米饭的特殊手法到鱼的保鲜技巧。 “有很多、连我孙子还没学到,你不学就给你爷爷,你爷爷不要、就给你哥哥。” “好了,正川老先生,我给我爷爷打电话,让他见您。”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些配方沈莫知道自己真的很有兴趣,而且也没用退回的余地,那就帮这个老先生达成心愿。 “你、应该、叫我大爷。”老人一本正经地企图用自己的棺材脸掩盖自己的高兴。 “嗯,叫你大爷,等你和我爷爷彻底把话说顺溜了再说。” 第94章 转变 “晚饭、吃什么?鱼排、怎么样?”走过来。 “不用。” “我、给你炖汤。”走过去 “不用了,我一会儿要去打工啊,不用麻烦您了。” “我、我给你包饺子。”走过来。 “正川爷爷,您别再我面前转来转去就已经是在帮我了” “我只是、问你吃什么。”走过去。 沈莫瞪着一双大眼看着棺材脸的老先生:“如果你把我转吐了,我今天就没办法接电话了,要不你自己和我爷爷说?” “……”正在走廊里转圈的正川雄一终于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女孩儿瞪着眼睛的样子,他习惯性地想说什么,又默默地萎了。 “乖一点才好啊,你看你们两个一个不会说话一个不会听话,两个老倔头脑袋撞一起,一疼七十年。” 咔嚓~!就算没说什么他还是胸口再次中刀,正川雄一拎起灰色的小墨迹贴着墙边站着不动了。 每周的这个时间沈老头都会打电话过来,为了让自己的房客能准时接到电话,泰勒夫人如果要外出就会把电话放到外面的窗台上。 窗台上的花瓶里还有两枝刚摘下来不久的百合。 小墨迹在正川雄一的怀里不安分地扭了两下,自带美瞳的蓝□□眼眼直直地看着她自己的人小声地叫了两声。 沈莫笑着拍了一下它的脑袋,正好,电话响了。 “丫头啊,今天有没有用羊毛擦刀柄啊?我跟你说刀柄不能用水洗,那个刀刃的……” “老头儿你是给我打电话还是给刀打电话?这么想刀我把电话放那让它自己跟你说。” 流鱼流鱼流鱼,自从拿回了流鱼刀每次老头子的电话就是今天刀咋样了,明天刀咋样了,沈何夕虽然可以理解自己爷爷难得的一把热血沸腾,但是像这样没玩没了的啰嗦……她才不会承认自己很吃醋。 “我这不是见不着么,你让我看一眼我才能安心。”听见孙女似乎不太高兴,沈抱石刚刚那股子认刀不认人的劲儿瞬间萎了。 沈莫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死盯着电话的正川雄一,跟自家老头子说起了正事儿:“我在腐国认识了一个老头,每天给我送吃的送喝的,你说我改怎么回报人家?” 老头儿?沈抱石瞬间提高了警惕:“多大岁数的老头子?哪儿人呐?为什么给你送吃送喝?” “快八十了,半个华夏人,他说他是我大爷。” 沈莫提高语速飞快地说完,沈老爷子愣了一下就气壮山河地吼了一声:“让他滚!” “爷爷,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让他滚啊?”沈何夕气定神闲,反正让滚的又不是自己,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正川雄一,她真的觉得对方有点可怜。 “老人的事儿你别管!小夕你别理他。” “我吃了人家快半个月了你跟我说让我别管?” “我明天汇钱给你,你把饭钱还了。” “老头儿,你就告诉你,人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沈何夕又看了一眼正川雄一,把节操扔在地上踩着,捏尖了嗓子把一句话说出了山路十八弯的味儿。 沈抱石听着电话差点汗毛都炸起来了:“你、你好好说话。” “爷~爷~~”我就不! 这次别说沈抱石了,就连在一边听着的沈何朝都抖了一下,两个从来没感受过孙女(妹妹)撒娇的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精神攻击差点打翻在地。 “你别叫,别叫了!我说啊,他是个片儿国的军人,你明白了么?几十年前他拿过枪杀过我们的同胞……” 沈莫一手拿着电话,一手从正川雄一的怀里把自己的猫夺了回来。 深吸一口气,她看着面前的老头儿对着电话里的老头儿吼了一句:“你们两个都他妈是没长嘴的傻【哔——】么?一个以为是他害死了我曾叔祖,一个以为对方是个军人。卧槽谁规定了随军的厨子不能穿军装了?你们两个脑袋里装的都是石头?啊?” 一声怒吼竟叫两地噤若寒蝉。 “你们两个最好今天把话说清楚,老头儿,如果今天你敢扣电话,别说流鱼了,今年你连我都见不着,我说真的。” 女孩儿把话筒甩进了正川大师的怀里,抱着猫就走了。 电话里沈抱石急切的声音传了出来:“丫头?丫头?丫头你说什么意思?你今年回来么?丫头?” “小刀,我是大板板……”老人苍老的手举起电话,一辈子拿刀都没抖过的手,颤抖着把话筒放在了自己耳朵旁边。 一个电话两个人也不知道打了多久,沈何夕算了一下话费,再一想沈抱石到月末看见话费清单的心疼样子,心里舒坦了不少。 “也不知道曾爷爷怎么养的孩子,越是亲近的人越是没办法面对,越是感情深厚的人越是肆无忌惮的伤害,一个个都绞尽脑汁儿和自己过不去。” 全然忘了自己也曾经是这种人的沈何夕未老先衰地叹了一口气,捋了一下手里的毛团子。 沈抱石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听见沈何朝打开院子门去买菜的声音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中午了。 小腻歪扒拉着的房门,终于把他给扒拉了出来。 “饿了?走,找大朝吃饭去。” 沈何朝留了纸条,说看他一直没醒就没给他把饭送来,等他睡醒了自己去店里找吃的。 店里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客人,在这样的晴朗的天气里,吃着饺子喝着饺子汤,原汤化原食,再来一盘葱丝拌猪耳朵或者一盘芹菜花生米,小日子瞬间就让人觉得滋润了起来。 正常情况下,沈老头就算只是出门走个十几步来了店里,那也是要穿着整齐发丝不乱的。 可惜今天因为没休息好,又有事儿压在心上,老头儿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憔悴。 看见师爷抱着狗进来悄无声息地坐在一边,小帮工颠颠儿地跑了过来:“师爷,您吃点啥?咱这新来了一个要踢馆的川菜厨子,让他给您来一份回锅肉?” “不用了,给我拌个蜇丝白菜,让新来的给我做个虎皮尖椒,再来一碗肉丝面就行了。”在这家店里能这么挑着人点菜的大概也就只有沈抱石这个前任老板了。 点完了菜,沈抱石跟小帮工要了两块骨头要出了店门去喂狗,正巧路过了一个后生的座位。 一个西服革履的年轻男人面前放了一盘水饺,一碟子蒜泥,可是蒜泥可怜巴巴地被弃置在了一边。 一双竹子形状的筷子和一个倒了一点调料的荷叶碟摆放在了男人的眼前。 “你这是嫌弃这家的调料?”沈抱石瞅了一眼荷叶碟里的带着点红的调味汁,克制不住一脸嫌弃。 呿,甜的。 西装男人淡笑的有点矜持:“这家店的饺子非常鲜美,但是调料太粗糙了,这么粗糙的蒜的处理……”言下之意,就是觉得把蒜捣碎了扔在盘子里的吃法他看不上眼。 “哦,那你说怎么是不粗糙的?” 发现这人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给自家的饺子挑毛病,这真是二三十年都没发生过的事儿了。 “应该把蒜泥过滤出汁液然后点在盘子里,器具应该精美,这种看起来就很便宜的盘子不应该用来装味道这么好的饺子,饺子也应该摆放的更用心一些,这种堆在一起的粗糙手法……” 他的面前不知道何时站了一大排的厨师,几乎所有人都用那种看死人的眼光看着他,除了某个还没搞清状况的光头男。 沈老头原本有点颓着的后背已经挺直了起来,他摸了两下怀里的小腻歪,再次恢复到了中气十足的状态: “小川,让你师父用轻云出岫的盘子给我上一盘鲜王什锦的饺子,我要用那双黄木的筷子墨点朱砂的碟子,配着红醋绿蒜泥。” “好咧师爷!”小帮工异常欢快地跑进后厨传信儿去了。 所谓鲜王什锦,是去年沈何朝出的一道新菜,用虾仁儿的质感搭配海肠的鲜脆,还有肉丁的香和皮皮虾子的香甜。 饺子的面团除了白色的面团还有黄色的胡萝卜汁、绿色的菠菜汁,黑色的墨鱼汁调和的三种颜色不同的面。 各种材料都是现成的,沈何朝重新调了一份饺子馅儿,虾仁切成小粒,海肠切成小圈,皮皮虾的虾籽微微煮过之后同样切成颗粒状。 包饺子的时候,先各取一点彩色的面团搓成细条混在饺子皮上,擀出来的饺子皮上就有了三色不同的纹理。 放饺子馅儿的时候先放皮皮虾子再放肉馅儿,肉馅上放虾仁和海肠,手指一扣一压,一个漂亮的带着彩色纹理的饺子就包了出来。 饺子和平时长形的饺子不太一样,沈何朝非常体贴他爷爷想要显摆的心情,把每个饺子边儿的形状都处理的有些像是桃花的花瓣。 年轻的男人面带一丝浅浅的微笑,他手指像是白鹤展翅一样轻巧地拿捏着饺子,每一点对饺子外形的修饰看起来随性又写意。 偷偷在一边观摩的光头已经看呆了。 蓝绿色的陶瓷盘子上像是有一层薄云从盘子的一边轻轻飘出,白色的饺子皮上三种不同颜色的纹理像是象征着春日里新发的颜色,橙色的像是花芯,绿色的像是新柳,黑色的像是枝干。它们从每一个饺子的底部蜿蜒而上,由粗到细更是显出了饺子馅料的饱满和飞边的轻薄。 饺子的内部材料的颜色透在外面,淡粉的虾仁儿,浓艳的虾籽,圆圆的海肠,还有一丁一点的绿色的调味菜。 一缕热气从它们的身上带着香味弥散,这才让人惊悟这是一盘子,不是一页春景。 轻云出岫,配着万物生发,用黄木的筷子夹住一个饺子,都让人觉得心疼又期待。 更别提浅红色像是滴了两滴浓墨的碟子上还有自酿的香醋搭配着绿色的特制蒜泥。 “来,你看看你居然用商场里买的和式甜醋配饺子,你这是得多糙?” 沈抱石老眉一抖,眼角一斜,端的是八分得意两分看轻十分挑衅 第95章 关系 “小子,我们沈家开的是饺子馆,不是高级私房馆子,一盘饺子十几二十几块的地方,这样的东西摆出来让那些单纯爱吃饺子的人该怎么办?像饺子这种接地气儿的东西,别说是用个素盘子,我就是拿塑料袋装着让这些人蹲在路边抓着吃,他们也会觉得好吃的不得了。” 环顾四周,几位老食客都在点头,如果把这盘饺子给他们,别说用蹲着手抓着吃了,趴在地上吃那也好吃啊。 老人说的和正川平次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完全不一样,为什么有更好的器具却不用?有更好的装饰却放弃? 可是他也觉得,这个老人说的话里包含了一些让他从前忽略或者迷茫的东西。 到了中午的这个时间,沈家饺子馆已经是客似云来,但是来来往往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盘精美到令人惊叹的饺子上。 正川平次静静地看着面前老人手里的那盘饺子,只能赞叹制作者的巧思和胸怀。 单从这盘饺子来看无论是做成花瓣形状的飞边还是与器具的搭配,沈何朝展现出的东西远胜于自己。 自己对器具的挑剔和对调料的不屑都建立在对方“能而不做”的基础之上,想想真是令人羞愧啊。 他想为自己贸然评点的言论和嫌弃调料的行动道歉。 但是这个老者的态度……也太令人气愤了。 是的,一代名厨沈抱石沈大师当着所有人的面,用筷子夹着用蒜泥蘸着把饺子一口一个两口一个地都吃了下去,一副汁水横流鲜香满口的样子,真的很有猪八戒吃人参果的糟蹋感。 他还非常恶趣味地戳破了一个饺子的皮,馅料里散发出的鲜味和香味勾结在一起,誓要所有人魂牵梦萦。 汤汁流出,饺子圆滚滚的肚子瘪了下去,像是一片凋落的花瓣,让正川平次的心都碎了。 和式料理的料理二字指的是顺应天时、料察食理,食物的烹饪应该与季节、时间、环境、气氛、心情想对应。 跟随着正川雄一这么多年,即使是最好的怀石料理,正川平次也品尝过。但是那些精美入道的料理也没有一种能让正川平次像这样直接地感受到强大的“生”之美的冲击力。 ……然后这样令人惊叹的“生”之美被吃掉了……被戳破了……被暴殄天物了。 沈大师在一群人的围观下淡定自若地吃完了自己孙子给自己准备的饺子,只有出来收盘子的沈何朝看出来他心里的那股子得意的劲儿比一个得胜还朝的将军还强几分。 正川平次拦住沈何朝:“无论多少钱,请给我也来一份这种水饺,拜托了。” 九十度深鞠躬。 沈何朝伸出左手撑住了他的一边肩膀,没让他真的弯下了身子。 【非卖品。】 他用右手在小本子上写了三个字,又端着餐具进了厨房。 “为什么他能吃到你们的非卖品?”正川平次看着喝着饺子汤的老人,心里的感觉是又酸又苦,对于一个立志一辈子奉献给食之道的人来说,看见了能让自己获得更多体悟的料理却不能去品尝,简直是一场酷刑。 “他是我们师爷,我师父的爷爷,我们店的前老板。”小帮工叨叨叨地绕过他把一壶热茶送到了沈抱石的桌上,然后非常狗腿地借机告状: “师爷,这个人连着来吃了好几天了,顿顿都用的自己的东西嫌弃咱们的蒜泥不好,你看,现在他真看见了好东西又吃不着了。师爷威武,师爷霸气!” “哦?天天来?”沈抱石瞅瞅站在不远处的那个年轻人,越看越觉得眼熟。 “小子,你不是本地人?”口音语气还有举止都和这个爽朗大方的城市格格不入啊。 正川平次被饺子占据的心神渐渐清明,现在他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人就是爷爷的那个“老朋友”。 他恭恭敬敬地行礼:“沈大师您好!我是正川平次,和食大师正川雄一的次孙,我是来华夏找我的爷爷的,刚刚的行为我非常抱歉……” 走了老的来了小的! 小的还嫌弃我们家蒜泥不好! 你爷爷捧着我们家的蓝边瓷盘子都没敢说句什么呢!那饺子还是全素的呢! 昨晚和大板板从彼此问候到彼此问候祖宗再到对着电话老泪纵横的整个过程都渐渐浮现在了沈抱石的脑海。 “正川家的小子。你来干什么?你爷爷不在这儿了。”沈大师拒绝承认自己就算解开了心结也有那么两分恼羞成怒,太丢脸了,当着孙子的面哭出来真是太丢脸了。 华夏语流利的片儿国年轻男人这才想起了“正事”,他整理了一下西装胸前的翻领,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我是来退婚的。” ……全场沉默了三秒。 “婚约个p!什么婚约?!把这个小子给我扔出去!你们以后看见一次揍一起!你们谁揍了我给谁涨工钱!”沈老爷子拔地而起抄起桌子上的茶壶就要往正川平次的身上砸。 见势不妙,小帮工一溜烟地跑进了厨房:“师父救命啊,师爷气疯了!” “大朝!给我把他扔出去!”老人的吼声也传了过来。 前面闹得不可开交,后厨依然井然有序,手上的工作没有完成,没有一个人敢去分心想外面的热闹,包括被这种气氛感染的光头。 沈何朝小心地捞出一份饺子放在托盘上,这才走出了厨房。 看见了孙子,沈抱石立刻放下手里的茶壶学着刚刚小帮工的样子告状:“大朝,这小子想娶你妹妹!” “不,我是来退婚的。”正川平次被老人出离愤怒的态度惊吓到了,自己和沈家的小姐又没见过,想来所谓婚约应该也只是两位老人之间的的一点默契没有摊到桌面上来。 自己想要退婚怎么会让这个老人这么生气呢?难道是自己太直接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正川平次完美地继承了他爷爷“不问世事”的性格特点。 觊觎自己妹妹也就算了,还敢嫌弃我妹妹。 沈何朝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现在的样子让沈老爷子都有点害怕。 沈老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好脾气的孙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年轻的男人慢慢解开自己身上厨师制服的扣子。 厨房里的温度一直居高不下,他的制服里面只穿了一件阔领短袖t恤,脱下外面的制服后露出了小麦色的手臂,手臂的线条流畅又结实,完全不像他有些瘦削的身材那样让人以为是个单薄青年。 所谓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好身材,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把制服叠好,沈何朝在小本子上写了一行字: 【你有哪里不能打?】 “不,你们误会了。”正川平次刚刚还奇怪这个年轻厨师脱衣服做什么,现在他是明白了……就是明白的有点晚。 “我只是觉得我和贵家小姐完全没有接触过,婚约这种事情真是草率又可笑的……” 正川平次看着沈何朝新写的一行字,声音越来越小。 【我们从来没听说什么婚约,你三言两语就在我妹妹的故乡把她变成了一个被男人嫌弃的女孩儿。】 从来没听说过婚约…… 可怜的片儿国厨艺界新秀现在脑袋里只飘了一个大字:“死。” “不,朝君,我可以解释,这只是个误会!” 十分钟后,正川平次脑海里几个字变了,虽然很大逆不道,但是……“爷爷我恨你!” 远在腐国的正川雄一刚刚睡醒,焚香沐浴之后,他正在给沈莫制作早餐饭团需要的大米,突然一阵凉风袭来,老人轻轻打了个哆嗦。 已经五月了腐国居然还这么冷,真是一个阳光稀少又潮湿的国家。 再给小夕炖一碗加了姜的昆布汤。 正川平次在武力值上其实也不是特别怂,但是沈何朝身后不只有一个煽风点火的老头子,一个狐假虎威的小帮工,还有一群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的厨子,就连店里的客人们也表示他们很愿意帮助一下沈家这对“被人欺上门”的祖孙。 两个人在店门外打了一场,正川平次被结结实实地修理了一顿,虽然脸上完全看不到任何的痕迹。 沈何朝下手招招都冲着他的肋下、腰眼、膝下这些疼痛感比较强烈的位置,挨了几下就疼的让人受不了。 沈抱石看着正川平次被揍了几下,心里终于有了几分舒爽劲儿,就是嘛,跟爷爷生气了就揍他孙子。 不过,过几天大板板就回来了,打得太重让他看出来就不太好了。 “大朝,停手,把他拎后厨去,明天开始他也来帮工,直到他爷爷来华夏领走他。”沈大师指点江山一样地决定了正川平次未来两个月的悲惨命运。 嘿嘿,到时候让大板板看看他孙子被我孙子磋磨成渣,让他知道什么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小帮工立刻拽着光头一起把正川平次拖进了后厨,可怜的正川疼的完全直不起腰,被拖进厨房的样子像是奔赴“刑场”某种动物。 沈老爷子这才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又恢复了一派高人姿态,擦擦手,抱起在一直趴在他椅子底下的小腻歪,他看着从来不让自己失望的孙子:“大朝啊,有空给小夕打个电话问问她今年暑假回不回来。” 听见这句话,沈何朝残余的怒火顿时消退了下去。 【妹妹要回来么?】 “是要回来?咱家刀总得让咱俩看看?再不行……你就说你病了。” 沈何朝:“……” 完全没觉得自己最近的节操下限已经逼近他孙女的一代名厨沈抱石抱着自家的狗踱着四方步走了。 哎呀,这顿饭有点撑得慌。 沈莫真的在认真考虑回国的事儿,抛开流鱼刀的事情不提,哥哥不肯接受治疗这件事儿一直压在她的心上让她难以心安。 要回国的话……沈莫拿起自己手边的流鱼刀:“我就好几年都看不到你了呢。” 女孩儿当然知道,把刀送回去她在腐国的这几年就用不了了,而且,如果自己将来想要用刀还要跟爷爷和哥哥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懂厨艺。 说到这个,面对依然每天都来报到的正川老先生,自己现在也不能让他知道自己会做菜。 这些都是她要面对和解决的问题。 纤细漂亮的手指从刀柄抚摸到刀尖,看着刀面上漂亮的纹饰,她真的舍不得。 “你会等我?也许两三年,也许四五年……”可是现在她已经在想念折燕,没有了流鱼,她也会想念的? 十五分钟后,苏仟拎着一条新鲜完整的淡水鱼敲开了她的房间门。 “小夕!我想你的菜想了好久了!趁着正川老爷子中午才来,让我们尽情地来吃鱼!” 虽说包了一日三餐,但是正川老人非常体贴地从不会自己在早上出现,早餐多半是他的几个助手送来的。在中午和晚饭的时候,他会带着食材和器具来沈莫这里给她和按时蹭饭的苏仟制作美味的料理。 苏女神笑的阳光普照春风和煦:“尽管每天都能吃到顶级料理的味道很开心,但是我更喜欢吃小夕做的菜呀。” “一鱼两吃怎么样?”沈莫打量了一下这条鱼,鱼肉厚嫩,鱼头不大,做个两吃应该不错。 一鱼两吃,顾名思义就是一种鱼两种吃法,其实单说鱼的处理手法,如果一个大厨愿意,给一条鱼做十种吃法都是可以的。 只是在鲁菜里,这个一鱼两吃指的是同盘不同味,同鱼不同色,同质不同刀。也被一些老饕叫做“阴阳眼”或者“红白鱼”。 把鱼洗干净,女孩儿用手上细长的刀迅速地把鱼的内脏和鳃部去了出来。刀光闪过,已经剁掉了所有的鱼鳍。 鱼头整个切下来,再一刀劈成两半。 刀走横路,把鱼身体两侧的鱼肉完整地取下来,只剩下弃之不用的鱼刺。 一片鱼肉用斜刀法从鱼尾开始把肉轻轻片成薄片,每一刀都要保证不切到鱼皮,让整个鱼肉还保持着形态上的完整。 虾仁和比较肥的猪肉用快刀细细地剁成泥,用清水、精盐、鸡蛋清、葱姜汁和香油调和成馅料抹在切成薄片的鱼肉上,再把每一片鱼肉向内都卷成小卷儿,这一半鱼就叫合页鱼。 把处理好的合页鱼鱼肉和鱼头上涂上一层薄薄的蛋清淀粉汁,摆上葱姜块,放进锅里开始蒸制。 女孩儿片鱼肉的动作非常的利落漂亮,透过每一片的轻薄的鱼肉都能看到流鱼刀上的纹理,裹上虾仁馅料的时候,整个鱼卷都有一种晶莹剔透的美感。 苏仟围观了一会儿,问她:“你这把刀怎么办?” 沈莫给锅盖上锅盖,回答道:“我本来想让正川老先生帮我想想办法,他带了那么多刀混进去一把行不行,可是他连刀是怎么过海关的都不知道,找他帮忙怕有问题啊。” 正川雄一居然这样的“不食人间烟火”,让沈莫只能想别的办法把流鱼弄回国内。 “傻姑娘。”苏仟在她身后笑了,“我给你想办法弄回去不就行了?” 沈莫回头看她:“你?” “嗯,我给你想办法,正好我打算夏天的时候去华夏考察把刀顺便就带回去了。”苏女神说的轻描淡写运筹帷幄。 “是去考察吃的?”某些时候,沈莫很后悔自己居然这么了解苏仟。 “赶紧做鱼啊,我们时间紧迫啊~”真·吃货·苏仟迅速转移话题,企图掩饰自己被拆穿属性的事实。 女孩儿把另一片鱼肉鱼皮朝下,切成松鼠花刀。所谓松鼠花刀就是先把鱼肉从一端开始斜切四十五度角切成一厘米左右的厚片,整块鱼肉只依靠附着在鱼皮上的位置连接在一起,然后再改用直刀法,用刀垂直向下切出与刚刚的切出的刀痕垂直的的切口,每一刀都是一样的力道却不一样的深度,为了保证鱼肉造型的好看,每一刀都要恰好切到鱼皮上又切而不破。 刀稳手准那是必不可少的,同样不可或缺的还有对鱼肉质地的把握程度。 女孩儿拈鱼肉靠近鱼尾的部位一提,一整条鱼肉就像是松鼠的尾巴一样蓬松开来。 在鱼肉上和半个鱼头上轻轻拍上面粉再挂上一层蛋黄液,拎着鱼尾的部位缓缓下锅,在八成热的油锅用中火炸成金黄色。 这时合页鱼也蒸好了。 一条鱼再次被摆在一起,一边是白色的清蒸合页鱼,一边是炸成金色的松鼠鱼。 番茄酱、白糖、醋、料酒、一点点酱油调和成汁熬制成糖醋味道的浇汁浇在炸好的肉上。 再起一锅调了盐味儿加了料酒的白色芡汁浇在合页鱼上。 一边是金红相映的糖醋味,一边是素白清透的咸鲜味,这就是一鱼两吃。 鱼刚刚摆上桌,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谁? 正川先生么? 怎么这么早? 两个准备偷吃的女孩儿面面相觑。 沈莫转头看了一眼厨房里明显刚刚刷好的锅瓢器具,深吸一口气对苏仟说:“我先把鱼端到卧室,你去开门,如果老先生问为什么厨房里东西是湿的……你就装傻好了。” 一个谎言的背后要有一串的谎言来弥补,光是瞒住妈妈哥哥的事情已经让沈莫心力交瘁,如果有可能,她不想再对自己亲近的人说谎,包括那位年近八旬还给她做饭的老人。 苏仟拍了拍她的肩:“没事儿,大不了我不让他进门。” 沈莫:“……” 女神步履款款地走过去打开大门,门外站着的是拎着球鞋又在球服外面随便裹了一件外套的亚瑟。 “ary!你居然在cici这里!真是太棒了!” 刚刚还打算使出浑身解数糊弄老头的苏仟用非常“惊喜”的语气冲着房间里面喊:“好了小夕,没事儿,是你的熊猫弟弟。” 亚瑟今天是来y市参加篮球比赛的,比赛结束之后学校里提供的快餐实在是太难吃了,所以他非常机智地抛弃了队友来找自己的姐姐蹭饭了。 两分钟后,三个人一起头顶头地围攻一盘子鱼肉,亚瑟比另外两人还多了一个面包。 合页鱼口感丰富肉质滑嫩,除了沈莫抱怨了一下没有高汤鱼肉的味道厚度欠缺之外,只让人觉得顺滑舒畅。 糖醋味道的松鼠鱼更是凭借酸甜味与鱼肉鲜美味道的绝妙搭配,挤掉了红烧鸡翅荣登亚瑟的“最爱食物榜”的第三名。 第一名是火锅,第二名是烤排骨。 苏仟和沈莫知道一会儿还有正川大师来的那一顿,两个人过了嘴瘾就停了筷子,只剩下亚瑟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小夕,我想办法给你把刀带回去,你自己暑假干什么呢?艾德蒙跟我说他想趁你休假的时候多拍几集节目,最好再做个专题。”和沈莫说话的时候,苏仟用的一向是中文。 “如果要加拍专题就让他从下个星期开始,我下个星期可以每周录两集,如果来得及的话也可以录三集,暑假时间我要空出来。” “空出来?”细想了一下,苏仟明白了。 中文只有半吊子的亚瑟也听明白了。 cici暑假连节目都不录了,那她要去哪里呢? 当天晚上,亚瑟把这个问题丢给了他的妈妈。 “妈妈,如果cici出去旅行的话我可不可以和她一起去?”亚瑟非常单纯地征求妈妈的意见。 “旅行?”何勉韵想到圣诞节的时候小夕不愿意去合众国,自己几次邀请她也不愿意去汉斯国度假。 哈特太太笑了一下,非常和蔼地对自己的长子说:“亚瑟,你姐姐不会出去旅行的,她的暑假有别的事情要做。” 因为不能和姐姐一起出去旅行,男孩儿有点失望地离开了妈妈的房间。 哈特太太猛地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地踱步。 “小夕一定是要回华夏,一定是这样的……” 第96章 名菜 俞正味哼着歌在煮着几个小锅里的蔬菜,今天的panda的主食是焖牛肉搭配面包和杂蔬汤。 沈莫从他身后走过,看他把一片柠檬很随意地扔进了一个沸腾的小锅里。 看来今天的焖牛肉不会有多少花样,花样都在蔬菜汤里了。 “大厨,为什么汤里要只放柠檬和海带?”她指着那一锅看起来寡淡的汤底感觉有点费解,海带汤在腐国真的是不怎么受欢迎。 “那不是喝的。”到了春天似乎胡子更加浓密的俞大厨轻描淡写地说:“我要把这个倒进一些汤里来提鲜。” 瞅了眼那些看起来还正常的西兰花、胡萝卜、洋葱、蘑菇、菠菜各种搭配组合成的汤,沈莫为在心里默默地为晚餐的食客们祈祷,她面前的这位未来的传奇厨师如今拟定菜谱的风格是越来越充满想象力了。 沈莫搬起黑豆搬不动的一篮子洋葱往厨房的一边走了过去。 “你最近好像吃的不错。”俞正味随口说着,“我好几次闻见了上等牛排和顶级真昆布汤的味道。” “当然,我只是随便闻了一下,嗯,平胸小姑娘不用紧张我对你有别的意思。” 你一定要随意就提起别人的身材么?放下洋葱的沈莫横了他一眼。 “今天你吃了烤生蚝?料汁的味道调的真不错。”沈莫再次路过的时候,俞正味拎起了女孩儿的头发,轻轻闻了一下就松手了。 沈莫双手握拳克制了一下,才没有拿起一旁的盘子去打俞正味的脑袋。 “很棒的生蚝,料汁用的是自酿酱油和清酒。” “还有海盐和亚麻籽油。”说到今天吃的生蚝的配料,沈莫顿时就忘了刚刚俞正味有点失礼的举动。 “最近家里来了一位厨艺很好的长辈,各种搭配都很不错。”想到最近伙食的丰盛,沈莫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去称一□□重了。 “厨艺好你就跟着多学学,有些机会啊,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遇到,知道么?”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地说了这么一句,俞正味又哼着歌去查看在大炖锅里咕噜作响的牛肉去了。 他的话提醒了沈莫:“学?跟正川大师?” 学什么?我又不是厨子……但是…… 扑通、扑通,谁的心跳的有些快了起来? 我为什么不能多学一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呢?这个念头在沈莫的心里扎了根。 “cici,从这个周开始我们就每周录制两期到三期节目了,这样才能保证你在九月回来之前我们的节目不会空窗。”艾德蒙拿着日程表给沈莫看。 “好的,我还是比较有契约精神的,至少比你强。”沈莫一边看着这一期的节目规划一边吐槽她合作伙伴以前的不靠谱。 “好了cici小天使,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看在今天ary也在的份上就别再缅怀我年少轻狂地过去了。” 坐在一边的正川雄一问苏仟:“小夕参加、这个节目、是干什么?” “没什么,她在上面给厨师们当助手然后点评菜很好吃。”苏仟决定少说少错,反正老头子也听不大懂外语。 “他们做的、西餐?味道好么?” “从整个腐国来说,这是参加的厨师水平都比较高的一个节目。”苏仟跟一边的服务人员要了两杯柠檬水。 “哦……”正川雄一全神贯注地看着舞台上厨师的烹饪手法。 苏仟偶尔关注他一下,结果发现这位的脸真的跟木板一样毫无表情变化。 …… 今天的节目一共录制了两场,整个的录制时间超过了四个小时,两个厨师一个做了熏鱼另一个做的是糖浆馅饼。 熏鱼得到了沈莫一个尚可的评价,缺陷是调料的搭配上过于漫不经心难以达到作为一个厨师的“标准化”水准。 糖浆馅饼的饼皮在烤制的时候出了一点问题导致最后的成品味道不那么完美。 坐在下面的正川雄一喝着柠檬水问苏仟:“你、确定、小夕是花瓶?为什么看起来、像是一个考官。” 气场那么强大让两个厨师满脸期待着点评的花瓶?难道这个节目叫《花瓶和他的无数个仆人》么? 苏仟毫不在意地说:“因为那些厨师都喜欢这一口。小夕的舌头能发现他们的一些缺点。” 老人点点头:“嗯,确实有点、意思。小夕吃我、做的东西吃了、这么久,都、没有点评我。” 苏仟似乎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丝失落。 “说明你做的好吃啊,国宝老爷子。”苏仟只能不是那么诚心诚意地安慰了他几句,这么一把年纪了,你让小夕怎么挑剔你?如果真要挑了,说不定我现在只能看你躺医院了。 自从正川雄一知道了沈莫也打算暑假回国,他就决定延长自己在腐国的时间,顺便把神秘来信中提到的配方申请专利的事情给办了。 如果只是十天半个月的还好说,老爷子为了自己要在腐国多呆两个月,沈莫决定要多带他到处走走。 在“时光厨房”录制节目这种事情,她觉得没什么不能告诉正川老爷子甚至爷爷和哥哥的,靠味觉吃饭而已。 或者说,如果爷爷和哥哥能够从别人的嘴里知道自己在腐国能够找到工作照顾自己,大概他们也会更放心一些。 为了让老先生的异国生活不要那么无聊,今天沈莫录完了节目之后她们两个女孩儿要带着正川老先生去吃腐国菜。 顺便一提餐厅还是克莱德先生介绍的。他对“每次都变得更可爱”的cici小姐保证,那家餐厅非常有腐国的传统特色。 腐国本国的烹饪手法多粗放简单,最简单的煮、最简单的烤。食材的包容性比一些国家要多,因为他们并不是特别排斥牛羊的内脏,所以有了哈吉斯,还有名气不大但是听起来很让人难以想象的“牛腰子布丁”。 当然,他们享誉全球的“料理名品”中,还有一些是是因为非常奇葩的原材料搭配。 比如,摆在他们面前的这一大份:仰望星空。 沈莫默默扶额,在点菜的时候她完全拦不住正川雄一和苏仟对这个菜的强烈好奇。 “仰望星空啊,是多么丰富的食材搭配才会叫这种名字啊。”在苏仟的想象力,星空代表了各式各样的美味都堆在这个馅饼里。 结果…… 正川大师的表情很复杂,大概这道菜无论是原料的选用还是造型的组成已经彻底突破了这位国宝级厨师的下限。 至于苏仟?她的脸已经绿了。 “仰望星空?” “是的,它们都看着天空呢,不是么?”沈莫为这道菜为什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名字做解释。 “我想叫它死不瞑目,或者鱼死眼朝天你觉得怎么样?”苏仟看着在烤成了金黄色的传统馅饼里面硬生生支棱出来的鱼头和鱼尾,觉得自己从前真的小看了腐国菜。 小看了腐国菜的不靠谱程度。 正川大师拿起刀切了一块下来:“不管怎样,总该、尝尝味道。” 一分钟之后……三个人用饮料漱口之后一起提议:“要不我们再点别的。” “这个菜、应该让你爷爷尝尝。”正川雄一笑着说,“他以前一直嫌弃我、做鱼的时候有、腥气,这才是腥气!” 沈莫笑着看着正川老人的手:“其实您现在如果做熟制的鱼,大概还是有腥气的。” “嗯?”两个人一起看着沈莫。 “你为什么会知道?”正川雄一看着他年轻的“孙女”,一直板着的脸上也能让人看出询问的神情。 “因为您有两次做饭的时候,避开了做鱼。”沈莫回想了一下,“一次是您炒了西芹虾仁,还做了和食的肥牛饭,您本来想做的是三文鱼头豆腐汤,可是后来改作了蟹膏焖豆腐。” 正川雄一回想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是的,那次我想、做鱼头汤,但是怕、会有腥味。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莫笑嘻嘻地说:“因为您先切成了姜块,过了一会儿又把姜切成姜丝,那天的食材有螃蟹、豆腐、鲜三文鱼、海带……只有三文鱼头豆腐汤是需要姜块的。” “那另一次是?” “另一次是您想做茶汤鱼片,后来改成了生鱼片。”沈莫对那次很怨念,她已经闻到了烹煮出来的调味茶汤的味道,结果端出来的居然只有生鱼片,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你、很好。”正川老人摸了一下沈莫的脑袋,“你是小刀的好孙女,脾气像,天赋也像,为什么、不去学厨艺、当个比你的爷爷更加出色的厨师呢?” 沈莫举起了自己餐桌上一直没用到的甜品勺。 “为什么这块铁这么好,它不去做刀反而做了勺子呢?” 老人拿过她手里的勺子,用手掰了一下,确认了结实程度,然后他把勺子狠狠地扎进了那盘被所有人遗忘的“仰望星空”里。 “就算只是一个勺子,它还是能够、打穿鱼刺的。小夕,你不能因为、想当勺子,就忘了自己是一块铁。何况、你一直希望自己变得、更坚硬。” 沈莫看着面前的老先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和食厨师,只有他能够跻身国宝级厨师的行列,也许他是有些不那么了解人情世故,但是他觉察别人心思的能力就连自己的爷爷大概也望尘莫及。 沈莫必须承认,今天的她受了俞正味那几句话的影响,她有意无意地在正川雄一面前展现自己各种厨艺上的天赋。 这位老人发现了自己的小心思,他还一直配合着自己、肯定着自己。 沈莫觉得自己有点语塞了。 年将耄耋的正川雄一永远挺胸抬头,他对沈莫说:“你、想不想、变成一把、能比刀更厉害的勺子?” “你叫我大爷,我教你做菜、什么、都教。” 第97章 暴露 “食物的感情、食客的感受,尊重它们、结合它们。” 在沈莫家的厨房里,老人专注地用刀尖慢慢割开鱼皮:“这个原则,放之四海而皆准,华夏菜、和食、西餐……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都是顶级的。” 刀尖微微一抖,老人放下刀,用手指扣进抖出的那一道弧线的位置,双手一扯一撕,一整面的鱼皮就被他从鱼的身上剥离了下来。 “完全没有、特殊的技巧,我只是用刀、恰好切到了鱼皮的厚度,抖刀的位置是鱼皮、最厚的地方。” “你要去了解这些、食材,理解它们想要、表现的最好的形式。” 女孩儿看了看这条鱼,伸手把鱼翻了过来,然后,她从橱柜里抽出了一把蓝色刀柄的细长刀。 “我只知道,这些东西都希望被做的好吃。”刀尖从鱼的背脊部位浅浅地划过,划到鱼尾位置的时候手腕一转刀尖一抖一挑。 然后女孩儿像是撕纸一样地把鱼皮撕了下来。 正川雄一:“……” 发现自己忘了藏拙的沈莫:“……” 每次学厨艺的时候都忘了自己应该是个初学者,我该怎么办? 小墨迹在厨房的外面走来走去,它好像闻到了自己特别喜欢的味道,小短腿蹒跚了两下想要跨过厨房门口为了它特意加高的门槛,结果当然是失败了,可怜的小家伙两个爪子就挂在门槛的上缘,整个小身子都像是被拉长了一样。 正川老人面无表情地自己弟弟的孙女,从调味到刀工到食材的搭配,无论是学什么,沈莫总是让正川大师有一种无处着力的郁闷感。 没办法,沈莫在二十多年的厨房生涯中早就有了自己的感悟和看法,也有了自己的烹饪习惯和特点,这些东西是根本遮掩不住的,让她去模仿一个初学者简直就像让一个书法精湛的母亲去模仿七岁孩子写作业一样。 和食大师拍了拍沈莫的肩头,他没去问这个女孩儿到底学了多久的厨艺,他只要确认自己已经不需要教她那些普通的东西了。 那我们直接来一些高级的。 “小夕、你给我、做这条鱼。随便做。” 沈莫看着自己的“大爷”挪步去了外面坐着,心里只觉得一群猪马牛羊咆哮而去。 一条去了皮的金枪鱼,你跟我说随便做? 随便个喵啊!华夏做法里面一向讲究鱼肉的完整使用,没有了鱼皮包裹的鱼肉蒸炒焖炖都缺乏了口感的丰富性。 外面的老头正襟危坐地盯着自己完全看不懂的洋文电视节目,怀里还抱着他刚刚从厨房门口解救的小墨迹,发现女孩儿瞪他,他的眼神飘了一下,依旧正襟危坐。 沈莫几步走出来给他调到了一个国际频道,至少这个频道里面有华夏语和片儿国语言。 艳红色的金枪鱼肉被沈莫去骨取肉弄成了鱼排,鱼肉尾部的两小块肉被她单独切了出来。 鱼排两面各抹了一点盐和柠檬汁,然后静置不管。 在小锅里煮上一点白粥,煮开之后转成了小火炖十五分钟,再关上火闷着。 正川雄一看见那两块小块被格外留出来的的鱼肉被女孩儿用那把造型独特的刀片成了极其漂亮的薄薄的鱼片卷。 透过酒柜他看了半天,突然站了起来,女孩儿用的刀为什么刀柄和折燕一样?还有她用的刀法, 入刀两分抖刀半分,逆纹而行自卷成云。 沈家十技的卷云刀。 一个学了沈家十技的后人,小刀怎么舍得让她来腐国学法律? 那如果她是偷学的……小刀简直暴殄天物!小刀你简直……等我拿我孙子跟你换孙女! 嗯,正川大师你不用换了,你家的孙子还在沈家的后厨房里面当揉面小工呢。 老人又慢慢坐了下来,女孩儿挺直的脊背和专注的样子,让那把刀似乎都带了异样的光彩。从华夏到片儿国,他曾经用几十年的岁月去寻找味道的极致,在他看来,这个号称不想当厨师的小女孩儿虽然有点无欲无求,可是面对厨房里的一切,她有着能击败九成专业厨师的专注和灵秀。 不想当厨师?你注定是要成为烹饪界明珠的呀,倔强的小丫头。 鱼排已经有了几分入味,沈莫在锅里下了橄榄油和黄油,先用蒜片炸出香味再取出扔掉,把鱼排放到煎锅里煎制到两面变色。 属于三文鱼自己本身的香气在下到锅里的那一刻就被催发了出来,橄榄油和黄油一个轻滑一个香腻融和在一起是为了保留鱼排本身的质感和鲜美。 煎好之后把鱼排放在隔离架子上控油,重新烧滚粥锅,女孩儿把已经用姜丝清酒腌渍过的鱼片卷划散进锅里,稍稍煮开又盖上锅盖关火焖上。 鱼排的油分已经顺着隔离架滴答流淌到了盘子里,用刀把它切成厚片,外表是已经褐化的熟鱼肉,内里依旧是金枪鱼自有的娇艳红色。 用甜酱油和黄绿芥末调一个蘸料,用透明的玻璃碗装着。 鱼排底部用的是青蒜丝垫底,放在细白的骨瓷盘子上,没有雕花,沈莫直接把厨房里一个玻璃制的艳黄色玫瑰摆件洗净消毒放在了盘子上,玫瑰的纤细枝干也是玻璃的,就在装着蘸料的玻璃碗里插着,正对着娇嫩的艳丽的金枪鱼肉。 装着生滚鱼片卷粥的器皿是一个嫩黄色小鸭子头形状的碗,这个碗是沈莫圣诞节之后凯瑟琳抱怨自己在合众国没有好吃的,沈莫为了哄凯瑟琳小公主买来的一套餐具。 可是一直还没用上。 金枪鱼的鱼肉泛着嫩粉色堆在白色的粥上,一点盐和一点嫩绿色的碎芹菜洒在粥上。 正川雄一看了一眼搭配的高大上的金枪鱼鱼排,又看了一眼粥碗上的小鸡圆滚滚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粥碗和那只小猫的兔子餐盆是一个系列的? “粥是你的,鱼排是我的。”女孩儿不客气地说,把小鸡的小眼睛小嘴都正对着国宝大师。 “为什么?” “你刚刚说,食物的感情、食客的感受,要尊重它们、结合它们。您都快八十了,多喝点粥,少吃肉。” “……”喜欢吃肉的正川大师再次胸口中箭。 对于女孩儿半天没叫他应有的称呼,他有些不满:“叫我大爷。” “嗯,大爷,喝粥。” 正川雄一扭头看向厨房里擦干挂放的珐琅长刀。 “那是流鱼?” “对啊。” “你把它找回来了。” “对啊。”女孩儿完全没有去把刀拿过来让他看一看的心思,拎起猫粮她还有一个小东西要去投喂。 “小夕啊,你的厨艺不像、是在国外学的、也不像、是从小刀那里、偷学的啊。明天,我给你爷爷、打个电话问一下?”老人的目光从流鱼转回到对面的女孩儿身上。 正志得意满要去喂猫的沈莫:“……”老狐狸,明明早就知道了偏偏在这堵着她。 “大爷,您想吃什么?” “鱼排、不错。” 沈莫立刻把桌子上鱼排的盘子和粥碗的位置颠倒了过来。 “大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流鱼、不错。” 女孩儿立刻小碎步跑到厨房把流鱼刀取下来给他看。 “你、太年轻。”终于扳回一城的国宝大师觉得自己入口的鱼排格外的鲜嫩美味。 用那么久才发现的别人的一点秘密就为了威胁那么一点肉,你的出息呢? 沈莫腹诽了一句,低下头默默喝粥。 吃完饭,沈莫给自己的“大爷”讲了自己拿回流鱼刀的过程。 “我、要见见、那个人。” 老人拍了拍自己手里呼噜呼噜睡觉的小墨迹,做出了决定。 世上最不能欠的就是人情,小夕年纪这么小自己一个人在国外,还不如自己替她把这份人情担下来。 正川老人已经把小夕当做了自己的亲孙女,然后彻底忘了那个跟着他二十年的次孙。 “面团要光滑,你要舍得用力,你看你这个面。”原本专门揉面的帮厨现在成了监督正川平次干活的监工。 正川平次拿起一边的帕子擦了一下自己头上的汗,又用另一个更干净的帕子擦了一下自己的手——这回不是他龟毛,而是厨房里的规定,手揉了面的话,那除了这个每顿饭都要换一次的消毒手帕之外,不能在接触了别的东西之后直接再去揉面。 “我、我是个料理厨师、连拉面都没做过,让我切肉也比……让我做这个,更好。”自己又不会做拉面,怎么会想到揉面这个活儿还有这么多讲究?难道华夏没有揉面机器吗? “软面饺子硬面面。饺子面已经够软了,就你这个身板还想做拉面?”监工男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俺家开拉面馆开了二十年,你看看俺的胳膊,你看看你的。” 正川平次瞪了一眼他肌肉虬结的上臂,什么也不说了,继续跟今天的第四块面团奋斗。 厨房里剁肉的剁肉,剥虾的剥虾,五六个人里面,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沈何朝。 他仔细地查看每一种食材的质地,然后对正在加工他们的人提出特别的要求。 号称要踢馆的光头川伢子被他从凳子上拎了起来,他自己把制服的下摆一折自己坐了上去。 修长有力的手指夹住虾壳的上数第三节压住一转,这一节的虾壳就从虾的身上脱离了下来,接着用手捏着虾的尾巴一拽,最后剥掉虾头的部位。 整个过程又轻快又利落,光头看看自己剥的满手虾脑浆的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再弄一个我看看呗。” 沈何朝轻笑了一下,又快速地剥掉了一个虾。 站起身,他擦干净自己的手,拿起小本子写了两句话。 【把手洗干净了再继续,沾了虾脑的虾仁今天你要自己吃掉,你的午饭只有这些虾仁。】 第98章 试菜 沈家又挂了试菜的蓝幡子。 老魏简直要为小沈师傅推陈出新的本事倾倒了,半个多月一道新菜,这简直是要逼死他们这群吃货啊。 不过那个啰啰嗦嗦的小帮工提前讲明了,这道菜不算是他师父的自创菜,只是弄了个川菜方子重新改良了一下,等着暑假的时候要做给师父的妹妹吃的。 “全太平区大概也就沈家的丫头有这么大的脸面让小沈师傅给她专门研究菜了。”老魏这话的语气那叫一个酸,恨不能自己长出两条小辫子来变成沈何朝的妹妹。 “沈老爷子也不错啦,还能点菜,据说那道让咱们改名叫鲜王的什锦饺子前一阵小沈师傅又做了一次。专门孝敬爷爷的。” 提起那份饺子,屋子里想起了几声吸溜口水的声音。 后厨房里除了被沈何朝抓了壮丁去当帮手的光头,其他人都围在厨房门口往外看。 “他们是来试菜?”正川平次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三点多,外面满满的都是人,他们穿着各异,看得出身份的差距也不小,可是他们热热闹闹地等着尝菜就好像一群老朋友一样。 “对啊,试菜的老饕。”一个人随便应了他一句,拍了拍自己另一个兄弟的肩膀,“你看你看,那个宫先生每次都说自己忙着业务,这次又来了。” “对啊,说是一个礼拜光出国就好几次,哪次试菜也没看他耽误。” “老魏又在跟别人闲磕牙,上上次为了两块冷切肠差点跟任大厨子打起来,这次又是哥俩好了。” “说不准,一会儿咱在他们俩的桌上摆最小碗的那份汤,他们一准还得打。” “哎?那是小川的爷爷?每次来光吃饭也不问问他孙子。” “不是光爱吃,怎么会把小川送来当小帮工?” 正川平次看见了衣着考究的成功人士,也看见了穿着随意的中年男人,也有一身职业装的女性和穿着布鞋的老人,他们在一起的神态那么的放松自然,像是一群在等待着礼物的孩子。 年轻的外国男人有些困惑:“为什么他们看起来那么开心?” “有好吃的为什么不开心?”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他。 几个帮厨闻着空气里似有似无的香气,觉得心口像是有好几只小腻歪在刨啊刨。 “成子,大厨这几次炖的汤香味是越来越轻了。” “这叫蕴味你懂么?香味出来了汤里的底香就少了,你是想让它喝起来更香呢还是闻起来更香呢?”叫成子的年轻男人就是监工正川平次揉面团的那位拉面肌肉男,再有两个多月,他就要出徒离开沈家饺子馆了。 “成子,你和文河就要走了,大厨还不一定出几道菜呢,你们怎么不去学着点这个。” 成子和他身后的兄弟都笑了下:“在沈家学的东西已经够我们用一辈子了,剩下的就看我们自己怎么拼,再说……你看里面大厨那个劲头,谁进去还不得跟那个光头一样啊。” 还没发现自己在被人们暗暗同情的光头拿起案板上的一条酸萝卜放进嘴里:“这萝卜还不错,就是季节不到啊。” 沈莫低头在小本子不知道在记录着什么。 “你炖汤总是不香啊……这点还不如我噻。不是我扯把子,我炖的老鸭汤,那是香的……你晓得?” 沈何朝写了一句话,然后把纸条拍在他光溜溜的脑门上。 【聒噪。】 “唉,你这两个字么个意思嘛?”光头跟着沈何朝的步子到了灶台前面,大锅里五只老鸭已经炖了快三个小时了。 炖锅里云雾一样的水汽一直盘在汤的上面,直到锅盖打开,它们才依依不舍地缓缓散去。 汤色是非常清亮的蛋黄色,上面飘着一层鸭油,乍一看,锅里除了鸭子再没有别的东西, 沈何朝用一个钩子勾出一个鸭子,从鸭子的屁股上用筷子一扯,一包调料就被拽了出来。 如是再三,随着调料被拿走,鸭子内部的汤水淋到了锅里,一股浓鲜的酸味变得明晰了起来。 今天做的是酸萝卜老鸭汤,酸萝卜的做法是某天光头和小川聊天的时候无意中说起的,沈何朝听说酸萝卜能消暑开胃,立刻想到了自己苦夏的妹妹,于是就一定要光头教自己做酸萝卜。 这才有了今天要试菜的这味酸萝卜老鸭汤。 汤清肉烂,敲锣上菜。 几个试菜的老饕看见的是自己面前的汤碗里漂了一个鸭皮口袋,除了颜□□人的汤和鸭肉,似乎什么都没有。 先尝一口汤,鲜,真鲜,熬汤的时候无鸭不鲜这句话真不是吹的,鸭子特有的香味都融到了汤里,还有酸萝卜的那股子酸爽开胃的感觉,让这道汤变得令人简直欲罢不能。 鸭肉被微火焖到酥烂,连皮带肉都是浑然天成的口感,入口即化软烂和肥瘦兼得让每个试吃的人表情都是十二万分的满足。 “小沈师傅,你这个鸭子怎么没骨头啊?”挑开了鸭皮口袋人们才发现这一整只鸭子里面一点骨头都没有,从鸭翅到鸭腿,从鸭脖到鸭架,所有的骨头都被取走了,只剩下了和酸萝卜的清脆相得益彰的嫩香鸭肉。 小川看了一眼他师父,笑着说:“我们师父是怕师姑啃骨头麻烦。” “……”敢情人家一手好刀工整取了鸭骨头就是怕妹妹吃起来费事? 突然觉得心里更酸了怎么办?酸气不往肠胃里下,全堵在胸口了……一群食客一边享受着酸萝卜老鸭汤带来的舒适和享受,一边默默地羡慕嫉妒恨。 现在生个女儿送来给小沈师傅当妹妹还来得及么? 要不找个看得过去的儿子来给小沈师傅当妹夫? 正川平次看着那些人品尝着鸭汤的表情,似乎明白了自己的爷爷说过的:“再精美的食器也遮盖不了你情感的匮乏,平次,美味来自于情感。不只是厨师的情感,也是食客的情感,只有情感才能让人的味觉情不自禁地舒展到极致,做到了这一点你才是站在了真正美味的门外。” 他看着穿着制服听着食客们提出意见的那个年轻的厨师,那个人是不是,已经摸到了那个门,即将,或者已经接触到了那个与情感相牵连的美味的世界? 在这个称不上豪华高档的厨房里,有人只想给妹妹做出最好吃的东西,只想继承爷爷一辈子的期望,沈何朝没有上过学,他的情感本真又质朴,所以,一些厨艺大师一辈子追求的东西,对他来说那么轻易地就跨了过去。 这个人就是沈何朝。 沈老头遛狗路过了沈家的铺子门口,正好闻到了那么一丝酸味。 “小腻歪,有酸萝卜呢,咱们让那个新来的光头小子给咱们炒个酸萝卜鸡杂怎么样啊?” 正川雄一和克莱德相对而坐,旁边还坐着负责当翻译的苏仟。 沈莫坐在沙发的另一边,为几个人沏了一杯花茶,车轱辘话说了半个小时了,他们一定已经口干了 身材好像一座铁塔的高卢菜系厨师爽朗地笑了两声,对着来自东方的厨艺大师说:“我是真的想把这把刀送给cici小姐,她的厨艺和为人我都非常欣赏,所以您不用担心我有别的想法。” 老人很坚持:“在东方人的认知里,恩情本来就是一种亏欠。” “好。”克莱德·赖恩先生摊手,他是真的拿这个执拗的老人没有办法了。 “那就麻烦您给我讲个故事。” “故事?” “是的,我知道您,正川先生,我的一位老师曾经向我提起过您以传统和食料理闻名于世界。我特别想知道,这样的您觉得最美味的一道菜是什么。” “最美味的一道菜?” 苏仟在一边抽了一下嘴角,感情自己连花瓶都当不上了,不仅要累死累活地同声传译还要负责翻译故事……幸好自己和小夕认识之后已经认识了各种各样能无视自己美貌的男人。 “最美味的……”对于一个一辈子追求美味极限的老人来说,这个答案似乎应该是他最近一次高明的突破,最近一次技艺的升华,最近一次获得国际大奖让无数人趋之若鹜慕名而来。 但是这些都不是。 老人低下头,在他的世界里,最美味的东西,在记忆的最深处。 “我印象中最美味的……是一碗白水面,除了葱花,什么都、没有的面。” “烹饪那一碗面的是非常高明的厨师么?”克莱德对这个答案非常很感兴趣。 “不,她的丈夫、她丈夫的弟弟、她的儿子都是厨师,只有她不是,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妇人。” 那个人是沈抱石的母亲,那碗面是正川雄一改名叫沈抱云之后跟着沈二爷担惊受怕颠沛流离到京城后吃的第一顿饭。 从那以后,他又有家了。 “和食之美,美在自然天成意入禅道”,再次想起这碗面的正川雄一想起了那些感叹和食朴素动人的人们。 殊不知自己和他们一样,忘了禅道本身不仅来自于自然,也来自于人之妙悟。 他教给自己的孙子用感情去面对料理,却忘了赋予他感情。 佛说人间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对于前半生被时代和命运卷入了历史洪流的正川雄一来说,那碗面就代表了他作为沈抱云的一切,就像他和沈抱石之间曾经的兄弟之情一样,是他的爱别离,是他的怨长久,是他的求不得,也是他的放不下。 老人笑了,尽管笑的不明显,他站起身看着坐着也和他没有什么高差的克莱德: “食物最美的部分,是能够铭记和感悟它的一颗心。如果你能勾起人们感悟和回忆的欲、望你就是最棒的厨师了。” “就像艺术一样,只有心中有感情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好厨师。” 第99章 笑容 说到感情,不知道为什么正川大师想到了前几天吃到的“死不瞑目”啊,不,是“仰望星空”,于是刚刚还义正言辞一副高人做派的他面无表情地补充了一句: “在你没有偏离人类正常味觉取向的基础之上。” “感情?难道库克那个家伙说的居然是真的?”克莱德抬起大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还是难以相信自己的厨艺追求想要突破,居然不仅是需要技术层面的东西。 “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他能吃出一些饭菜里面的历史和情感,天知道我一直把那个当做是他用来泡小姑娘的把戏。” 大厨不自然地看了沈莫一眼,前几天雷昂·库克还锲而不舍地第n次向自己要cici小姐的联系方式。 苏仟在翻译的时候直接对正川雄一说:“他说的那个人我见过,一看见cici就说是自己的春天来了。” 春天来了?这和说“我喜欢你,可爱美丽的花姑娘”有什么区别? 如果说来腐国之前正川雄一还抱着让平次娶沈莫的想法,现在的他已经真正把沈莫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女。 别说区区那个被他越来越嫌弃正川平次了,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想要接近小夕,他都会一眼给那个男人挑出七□□十个毛病来。 更别提那个一见面就说春天的洋人。 老人用犀利的眼神看向克莱德·赖恩。 “你最好告诉你的朋友,小夕的身后站着很多、很多属于她的家人,我们是不会同意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接近小夕的。” 最后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 苏仟在翻译的时候把家人后面加上了朋友,在男人后面加上了女人…… 增加震慑性,防患于未然! 在一边的沈莫已经忍笑忍到快抽筋了,又感动又觉得好笑,这种感觉真是复杂又窝心。 从赖恩庄园驱车回到y市的路上,正川雄一语重心长地对沈莫说:“女孩子,应该穿着、最漂亮的鞋子、最美丽的裙子、看见最美丽的风景、最繁华的城市……这样,就不会被男人随随便便地骗到了。” 沈莫含笑点头,差一点,眼泪就流出来了。 “这个洋人为人还算正派,你可以跟他讨教厨艺,对他这种人来说,你把他当做了、朋友,他也会、把你当做朋友。” 才教导了沈莫几天,正川大师就已经发现沈莫的味觉天赋简直惊人。 这样的女孩儿不适合关在厨房里只是一心一意地研究一种菜系。她的天赋决定了她更适合于凭借自己的味觉品尝更多的味道来寻找属于她自己的道路。 在这一点上,前世的沈抱石和他看法一致,所以才有了沈莫全国学艺的那些年。 随便夸了克莱德几句,车子已经驶入了市区,看着窗外异国风情的高楼大厦,老人想了想,让苏仟直接开车去往y市最好的商场,他要给小夕买几条特别漂亮的裙子。 “总是穿长裤的女孩子、脾气会不好。” 看来老人对于沈莫的“插刀神技”还是颇有怨念的。 苏仟很无奈地对他说:“老爷子,不是我不想买,小夕太瘦了,很多好看的衣服对她来说太大了,她这个体型在腐国穿童装问题都不大……” 鉴于对方是个长辈,苏仟没有特别直白地说沈莫因为胸口太平很多裙子一穿都跟口袋一样。 偏偏老爷子居然听懂了苏女神的隐晦的意思,他拍了拍沈莫的肩膀:“没事,据说木瓜有用,回去给你做木瓜炖鸡。” 老人说的一派坦然,沈莫只想含笑装死。 前几天那个特别好糊弄的老爷爷到哪里去了? 爷爷你快点把你这个哥哥弄走! 入夜,沈抱石拉着沈何朝在研究自己家院子的结构。 “正房东边我住着,另一边还空着,这里得打扫出来,去打找木匠两个新柜子,换个窗框,摆个能加棉垫的躺椅。” 沈何朝想了想,抬笔在本子上写: 【妹妹的房间也一样。】 老头儿瞪了他一眼:“行,一样,全换新的,你妹妹那边的蚊帐也换了,换个自己带架子的那种,好看又敞亮。前几天我听人人说有一种夏天盖的被子,轻飘飘的还不磨的慌,你等着多买几床——你也换上。” 沈何朝默默地记了下来。 “还有浴室,再砌一个浴室,贴瓷砖片的那种,再买个太阳能……这样洗澡方便,小夕也大了,给她辟一个单独的。就在她屋子旁边,看看怎么能让她洗完澡就直接进屋别着凉了……”老头絮絮叨叨絮絮叨叨了半天。 “还有院子里葡萄啊,花啊都再打理一下,这个我自己来就行了……” “我说……我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兴师动众啊?大板板来了还不知道能不能住几天呢……”没一会儿,老人又开始纠结了起来。 【这次住完还有下次。】 “这是我家,又不是给他当行宫用的,还下次……那用不用多做两床棉被?对了还得做个棉垫子。” 老人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步,一抬头看见堂屋正中摆着的折燕刀。 “对了,还得找人用好木头打个架子把两把刀摆在一起,这个要紧,你别忘了。” 沈何朝又默默地记了下来。 “你说是不是还得买个新风扇啊?咱们在这儿住久了是不觉得热,万一小夕和那谁回来觉得热了怎么办?” 沈何朝想想有道理,又记下了风扇。 老爷子继续转着圈,小腻歪跟着他后面转啊转,没一会儿就踩着小碎步蹲回到了沈何朝的脚边。 “还缺什么?帮我想想?” 沈何朝又记下了凳子、茶台、毯子,然后又写了新的梳妆台,妹妹的房间地面重修加上大理石板之类的…… 沈抱石拿过来一看,给正川大板板准备的东西一共写了不到三行,给沈莫准备的一写就写了大半张纸。 “行,哎呀,你是真行。” 沈抱石放下薄薄的纸片,叹了一口气:“你还能记得小夕喜欢什么,你看我,连大板板爱吃什么都记不大住了。” 【他爱吃肉。】 “对啊,爱吃肉。”老人叹了一口气,“当年糊弄我说吃饺子他爱吃皮,非让我把里面的馅儿都吃了,结果他馋的不行趁着让他刷锅的时候狂喝饺子汤,还在里面满锅底地找有没有煮破了的饺子馅儿。” “别看他一张板子脸,心思最细……最细啊。” 再瞅了一眼纸上林林总总适合女孩子的东西,沈老爷子看看自己在这小一年里迅速成长的孙子,笑着说: “你倒是有点像他,行了,这事儿我就全让你办了,我们这些年能熬过来都不容易,你也给他弄的舒服点。” 【把徐师父也接来。】沈何朝在纸上写着,【都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既然来了一个,那就都请来,太平区也是避暑的好地方。】 “把小勺也叫来?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沈抱石也不顾自己的孙子还在一边看着,他拍了一下脑门情绪瞬间高涨了起来:“小勺和大板板之间也没什么矛盾,当年大板板偷出来的猪下水他也没少吃。” 不小心又知道了三个长辈的黑历史,沈何朝:“……” 【那我把我房间旁边的厢房也收拾出来,徐师父腿脚不好,这个得多花点心思。】 “行啊行啊,我不是都交给你了么,我明天就给小勺打电话,你抓紧点开始收拾啊。”高兴起来的沈抱石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又用庞大的工作量坑了自己孙子一把,开心愉快地带着对老友重聚的憧憬去就寝了。 沈何朝带着纸笔关上了堂屋的灯和门,回到自己的房间,对着灯光写到了露起更深。 和他一样睡得晚的还有正川平次。 因为原本住的星级酒店离着沈家饺子馆的巷子有点远,一向严谨的平次君怕自己早上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上班,于是被光头三言两语地忽悠到了和他一起住在饭馆后面的集体宿舍里。 宿舍的院子据说也是沈家的,格局比沈抱石他们住的小院也小了一些,原本是租给外人用的,后来就成了这些远道而来的帮厨们的集体宿舍。 正川平次和光头住一个房间,等他去洗完澡回来,光头早就已经睡下了。 光头睡相奇差!不仅打呼噜还磨牙!而且还不爱讲卫生,如果不是正川平次强行要求他睡前洗澡他就能带着厨房里的那身菜味汗味睡了。 从一开始的无法忍受,到现在一向有些洁癖的正川平次居然已经习惯了。 关灯仰面躺在床上,完全屏蔽掉院子里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正川平次想起了今天父亲大人打给他的电话。 正川寿司店的营业照常,但是大师料理已经很久没有接受订单了,暂休的牌子从去年的十月要挂到不知道何时重启的未来,整个的营业额已经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父亲大人一向拿祖父没有办法,就希望平次能够赶快回国撑起寿司店的生意。 正川平次婉言拒绝了。 沈家并没有限制他的自由,除了当初那顿打,所有人对待他就像是对待一普通的个帮厨一样。 让他不想走的是,他觉得在这里自己能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东西。 在那个水汽蒸腾的厨房里,在那些轻松随意的笑容里,在那个不会说话的男人的身上。 第100章 假期将至 距离暑假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沈莫已经快要把自己忙疯了,原本是为了能提前毕业,她选择提前学习一些课程增加学分。 暑假回国会在一定程度上会耽误她预想中的进度,拖延还是提前完成,依着沈莫的性格,她选择了后者。 在时光厨房的工作现在已经要占据她的整个星期天,一天至少拍两场,多的时候是三到四场,回到家的时间常常是夜里十一二点,周一的早晨她还要去上课。 苏仟非常体贴地每次都接送她,还有她家的“大爷”也已经包办了她的日常伙食,让她别忙得那么辛苦。 很多年没有被这么细心照顾过的沈莫怀着感动的那颗老更加心脏干劲十足地投入到了学习和工作中。 当然,即使是这样,沈莫也没忘了和老人讨论一下做菜的技巧和心得,对她来说,在厨房里的那点合乎天时关乎性情的思考渐渐成了忙碌生活里的休闲方式。 就这样,她像一个陀螺一样旋转到了期末考试结束,接下来只要再处理两篇额外的论文,她原本计划的用半年的时间结束一年课程的计划就完成了,按照这样非人的进度,只要再坚持一年她就可以完成三年制的本科学习。 为了早点回国,她真的已经付出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了。 女孩儿的精力和体力有些透支,这些时间的超负荷忙碌她全是靠着比别人更强壮的身体撑着。 趴在床上,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卧室的门没关,小腻歪试探性地蹭了进来,发现它的人没什么反应,就非常开心地扭到了她的床边,非常努力地爬到了她的床上,最后趴在沈莫的枕头边上,没多久也打起了小呼噜。 此时的沈莫不知道,一场有关于她的争执正发生在距离她并不十分遥远的地方。 “亲爱的,你不应该这样不顾cici的意愿,她的暑假说不定会有自己的安排。”哈特先生看着自己的妻子,觉得自己一向开明的妻子在面对她的大女儿的时候总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何勉韵在记事本上记录下刚刚电话里的内容,抬头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我是她的母亲,我知道什么对她是最好的。” “天哪,又是这句。”哈特先生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在面对亚瑟、弗雷德和凯瑟琳的时候你表现得像是美丽善良的女王,开明又睿智。面对cici你简直成了独断专行的暴君。亲爱的,你不觉得面对cici你的态度太奇怪了么?” “没有什么奇怪的,你质疑我只是因为你不了解她的身体里留着怎样的血液。”妇人昂着头,脸上是坚定的表情,“我不能看着我的女儿当着我的面一步一步地退回到厨房里。” “为什么你现在这么的不可理喻?cici的人生是她自己的事情,你这样蛮横又歇斯底里地插足是在干涉她的自由和意志。” 哈特先生拿起外套,这场交谈已经没办法进行下去了。 面对cici的任何事,自己的妻子永远是一副自己能看透未来的态度,这样的她让他越来越陌生。 在他看来,cici是个很不错的小女孩儿,学习努力,做事果断,而且非常的有主见,如果这些性格表现在凯瑟琳身上自己的妻子大概会非常的开心,可是在cici的身上居然让自己妻子这样的爆发了控制欲? 看着自己丈夫的背影,何勉韵握紧自己手里的记事本。 “你不明白,她和我应该是一样的人,只要有了更好的生活就绝对不会回头。我给她提供了这么好的机会,她会自己选择留在腐国的,一定会的。” 我不再威胁、不再争吵、小夕,你不会让妈妈失望的,对不对? 在二层的另一个房间里,弗雷德轻轻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考完试之后没几天,沈莫的家里来了一个许久不见的客人。 田婉孜。 当初白软圆的女孩儿瘦了很多,现在看起来只是比平常人要丰满了一些,在很多西方人的眼中已经是相当可爱的东方女孩儿的范本了。 “呜呜,小夕~”打开门之后的笑容还没坚持上两秒,田婉孜就像是刚刚找回家门的小孩子一样抱着沈莫哭了起来。 “我想念糖醋排骨、咕咾肉、牛肉馅饼、菜盒子……呜呜……” 沈莫轻轻地扳开了她的脑袋:“你就想吃的不想我,既然不想我,那就去厨房对着锅哭。” “呜呜呜~小夕我想你,小夕我最想你!”的菜……这两个字被田婉孜识相地默默地吞了回去。 板着脸的正川大师从厨房里探出头看了看那个抱着沈莫哭的女孩儿,又默默地掏出了一个碗。 看体型应该挺能吃。 换了个略大一点的碗。 “那位是?”看见沈莫的家里居然还有一个系着围裙的老大爷,田婉孜有些惊讶。 沈莫看了眼厨房对她说:“那是我大爷,我爷爷的哥哥。” “噢……”当了二十年乖巧小孩子的田婉孜立刻跑到厨房门口向老人打招呼:“爷爷你好,我是小夕的朋友,我在腐国受到了小夕很多照顾和帮助。” 老人点了点头,心情颇好地又抬手在铁板上多摊了一张薄薄的蛋皮。 今天的午餐是炝锅汤饺,圆滚滚的小饺子里面是用了洋葱和牛肉调馅儿。 小饺子包了很多,别说多了一个田婉孜,就是再来一个苏仟大概也足够吃了。 用葱姜爆锅之后加入西红柿翻炒成酱,再加入水烧开,下入饺子,等到锅里滚了两个滚儿,把蛋皮丝和胡萝卜丝一起放进锅里再煮开。 出锅的时候再撒点胡椒粉和香菜末,这就是正川大师专门用来给自己孙女暖胃解乏的炝锅汤饺了。 汤是酸香的,番茄味道很足,加入了姜丝和胡椒粉之后让人喝了一口就觉得全身都暖和了起来。 拇指大的小饺子是牛肉馅儿,咬开一口还有牛肉的汤汁搭配着圆葱的香味和饺子皮里的那一点酸,真是让人胃口大开。 饺子故意多开锅煮了一会儿,为了让饺子皮里的淀粉更多地和番茄的汤汁融和,让汤汁变得浓稠顺滑起来。 吃一个饺子,再喝一口汤,或者小气啦地把碗里的蛋皮丝都挑出来放进嘴里,每一口的味道都有番茄的味道打底,又在其中各有不同。 田婉孜吃了两个饺子,泪水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儿又被她吞了回去。 在腐国的这些日子,她不仅明白了不要在自己不在意的人面前哭泣,也明白了控制自己的感动和快乐的表达。 这个活泼又敏感的女孩儿已经真正地成长了起来。 看看田婉孜,再看看沈莫,正川老人决定给小夕增加营养的摄取,白白胖胖的小夕应该更加可爱。 田婉孜已经结束了在腐国首都的实习生工作,拿到了非常不错的评价,当然,其中的努力和艰辛到了这个吃货的嘴里就全变成了精气神十足的抱怨: “我看见炸鸡就想起了老沈你做的烤鸡,你做的烤鸡咬开一口全是油啊,那叫一个香啊,他们的炸鸡,好一点的还凑合,不好吃的简直是橡皮啊,每天中午看到简餐盒子都觉得是冒险啊。这半年我都不记得到底哪次的饭更难吃,简直是一次比一次难吃啊!老沈啊!我为什么瘦下来都是因为你啊因为你啊!吃不到你做的好东西我简直比小白菜还命苦啊!晚上加班到半夜回了住的地方还要一边啃着手一边想你的猪蹄……想起来都是泪!” 因为吃不到美食才瘦下来?吃货的世界真是不可理喻。不过……沈莫竟然觉得自己对这种不可理喻已经习惯了。 正川大师一脸凛然不可侵/犯地样子抱着小墨迹,看一眼喋喋不休的田婉孜再看看一脸浅笑的沈莫,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跟同龄的女孩子相比,小夕和那个苏仟都太精明老练了一点……不够可爱,不会撒娇……恩,小刀你不会教孙女。 女孩子就应该天真可爱嘛,老人默默腹诽着,抬手给灰色的小猫顺着毛。 叨叨了半天,田婉孜终于在过足了“吃”的嘴瘾之后又过足了“说”的嘴瘾,这时,她才想起了正事儿。 “小夕,前几天邱伟良来找我了,景琳已经把他甩了。” 邱伟良?景琳?那是谁? 在腐国的生活是这么充实又忙碌,沈莫想了半天才想起那对“心机男”和“没头脑”的配对。 “他来找我,说想要好好照顾我,完成我父亲的嘱托。笑话,出来留学快两年了他突然想起我爸当年的嘱咐,真是看高了他自己的魅力,也看低了我的智商。” 来到腐国的时候,邱伟良雄心壮志地想要留在这里,可是很快,他发现自己即使手段再高超,对着同是留学生的华夏人还算有用,对着那些腐国人简直是不值一提。 田婉孜那么快地就明白了车内与车外两个世界的关系,他却一直执迷不悟,所以他找了同样想要移民的景琳做女朋友。 结果是临近毕业的时候,为了移民,景琳甩了他去找了一个腐国男人。 再加上自己的学业成绩并不是十分出众,综合能力水平相当有限,邱伟良想要留在腐国的想法已经成了泡影。这个时候他才想到回国,依照他踩人上位的性格,自然也要找个更高一点的踏板。 比如有大学老师当父亲,本身能力也很强的田婉孜。 而且这个女孩儿还喜欢他,依赖过他,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是好哄又好甩。 当年那个被他一个笑容就能打动的女孩儿瘦了,似乎也高了,依旧圆润的脸上是自信的笑容。 同样是在腐国的两年,她成长地比他快得多,在他忙于交际的时候,在他为了留下而四处钻营的时候,这个女孩儿已经可以站在比他高的地方笑着看着他。 她对他说:“你是不是以为你的脸皮上是糊了钻石?又厚又值钱?” “可惜在我眼里,只是打一巴掌都嫌手疼。” “老沈!我说话这么不靠谱一定是被你带坏了!”田婉孜笑着抱怨,她何尝不是要感激这个比自己还要小的女孩儿,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安慰她帮助她,让她再次鼓起勇气去面对在腐国遇到的一切? 沈莫微笑着把一块抹茶点心完整地塞进了她的嘴里。 第101章 巴掌 周六的晚上,沈莫敲响哈特家的大门,明早八点开始她就要去录制三期的“时光厨房”,正好她的母亲有事找她,她也有事找她妈妈。 “我去我妈妈那里住一晚,顺便打个招呼暑假回去。”她跟自己家的“板板大爷”是这么报备的。 开门的是哈特太太,哈特先生出差去了,家里还有三个小家伙。 凯瑟琳看见沈莫就小步跑了过来:“cici,毛球它还好么?我可以去看她么?” 毛球是凯瑟琳给小墨迹取的名字 当着何勉韵的面,沈莫不敢和凯瑟琳玩“举高高”,她抱着自己的妹妹笑着说:“不行呀,毛球会让凯瑟琳咳起来,脸红红的就不可爱了。” 东方女孩儿还用手捂住嘴假咳了几下,告诉凯瑟琳如果过敏了会多么可怜。 凯瑟琳用特别忧伤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姐姐:“好,你一定要告诉毛球我很爱它。” “好的,我的小公主。”女孩儿对自己妹妹的宠爱让旁边两个小男孩儿都有点羡慕,两个人站在旁边都可怜巴巴地看着沈莫。 “cici,我也是很爱你的。”凯瑟琳似乎是看电视看多了,她如果喜欢一个人就必须不厌其烦地告诉对方自己爱他(她)。 沈莫笑着接受了她的“告白”,在她的脸上亲了两下。 何勉韵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相亲相爱,就连两个儿子也不自觉地跟在他们姐姐的身边,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好了孩子们,你们先去洗手准备吃饭。小夕,你跟我来一下。” 她一共说了两句话,第一句用的是英语,第二句用的是中文。 弗雷德用担心地目光看了沈莫一眼,他还记得那天爸爸和妈妈的争吵,如果一会儿cici和妈妈吵起来了怎么办呀? 何勉韵带着沈莫上楼来到书房,她从写字台的下面抽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自己的女儿。 “我打电话给你的导师了一下,你的暑假在功课上应该不会很忙,这个是p&t律师事务所实习生申请的答复函,我替你申请到了去p&t的暑期实习机会,工作压力不会很大,就是翻译一些中文材料,当当打字员什么的。” 何勉韵说的轻描淡写,她期待着沈莫惊喜兴奋的表情。 p&t是全腐国排名前20的律师事务所,其中的一个合伙人是这几年凭借在国际经济纠纷案中的长胜不败而声名鹊起的名律师,在沈莫的预期中,她的硕士生阶段就想要主攻这一方面。 对于一个留学生来说,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机会。 因为只要有了这样的实习机会,在毕业之后就有很高的概率留在腐国工作。即使是随着腐国的移民门槛日渐升高,在她毕业的时候将难以留在腐国,有了在这样知名的事务所有过工作经验,哪怕是去合众国或者别的旧属地国家求职都会变得简单的多。 这不仅仅是一个信封,对很多像邱伟良、景琳这样的留学生来说,这是一个开启未来之门的钥匙。 沈莫笑了一下,她没有去拿那个信封,长发披肩的女孩儿对着自己的母亲说: “我今天来就是想和您说一下我的暑假安排——我想回国一趟。” 哈特太太的表情在一瞬间有点僵硬,她之所以选择在女儿刚进家门的时候就带她来到书房,就是希望她不要再提什么回国之类的事情,没想到,面对这样的机会,沈莫还是把要回国的话说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p&t意味着什么?”她把信封轻放到写字台上,“现在在腐国,每年有几千名华夏留学生来这里,他们中真正有本事的哪个不是在牟图着想要留下?” “我知道的,” 女孩儿面带微笑,每当她面对她的母亲,她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当年那个垂老的妇人,所以总是情不自禁地用更加温和包容的态度对待她。 “知道你还跟我说你要回国!”哈特太太的声音陡然尖锐了起来,说到回国两个字的时候都已经快破音成了尖叫。 “你知不知道为了给你弄到这个机会我付出了多少努力?!你知不知道我平时介绍给你认识的那些人,他们对你的留学生身份是多么看不上眼?我为你到底花了多少的精力物力!你跟我说你要回国!” 何勉韵觉得自己要疯了,她为了这个实习的机会付出了多少?甚至还和自己的丈夫发生了争吵,但是这个受益人居然敢不领情,她居然还是要回华夏。 这个暑假小夕可以放弃去p&t的机会,那等到她毕业之后她是不是会放弃更多就那么一无反顾地回去那个禁锢又沉闷的国家? 还有那个该死的院子和该死的厨房! “沈莫,你每次做决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你妈妈?我为了你尽心尽力,你到头来就这么对我?!” 沈莫没说话,她看着面前的女人,又想起了她对自己说:“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个人。” 从金钱的威胁到前途的诱惑,从对过去的否定到对未来的掌控,她到底经历了多少次别人对她的这种干涉? 那些人里面有想要挖角的饭店老板,有想要使坏的竞争对手,有自己的亲爷爷,有自己的生母……这些人里面唯一成功了的,只有那个臭老头,这么一想,他还挺荣幸啊。 我到底变成了怎样的一个人? 从性格上来说,她知道自己其实倔强又有些孤僻,在人际关系上非常的被动,来了腐国之后只知道努力学习,不去结交什么朋友也不去参加什么社团组织,少有的几个朋友在相处的时候也要包容她偶尔的挑剔和刻薄。 但是这样的我,就是我啊。 她没有变成妈妈期待的那种人,那种左右逢源,善于钻营,能够把握一切成功的机会的人。 她想念华夏,哪怕是院子里的海棠和院子外的燕子巢她也想念。 她想让自己的哥哥能说话,这个甚至比她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律师还要重要得多。 她想让自己的爷爷和大爷和好,让他们能够弥补遗憾安享晚年。 她想让自己的厨艺越来越好,她似乎真的摸到了一道玄之又玄的门,在那之前,她已经发现自己是真的热爱那个锅碗瓢盆刀光火影的世界。 这一切,都发生在今天之前,发生在自己的妈妈没有注意到的那些自己的经历里。 没有这些经历,就没现在的她。 如果站在这里的真的是还不到十八岁的沈莫,大概会为这样的机会惊喜然后为母亲的付出感动,答应母亲的建议在这个暑假留在腐国。 接着……这个暑假、下一个暑假,和以后每一个有可能回华夏的时间段里,她留在这里,渐渐变成妈妈希望的那种人。 只可惜太晚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已经把她定型成了另外一种人,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够改变她。 如果说半年之前的那场争吵让沈莫明白了自己的母亲对自己哥哥的态度到底是多么想要摒弃和遗忘,那现在歇斯底里的母亲,让沈莫已经无话可说。 我成为不了您想要的人,但我一点也没有羞愧和难过。 “小夕,答应我好不好,我们……这个暑假不回去了,我们去p&t实习,你过生日的时候妈妈带你去爱琴海,或者我们去看极光,妈妈只有你了,你就当在这儿陪着我好不好。”何勉韵的声音变得软弱无力,那个年代让她失去了很多很多的东西,在十几年后再次眼睁睁地失去了一次。 “妈……”女孩儿的声音有点涩,“您还有亚瑟还有弗雷德还有凯瑟琳,您在腐国有良好的地位,恩爱的夫妻,可爱的孩子,您已经有了这样美好的人生。为什么这样的您依然把自己锁在过去里不肯出来?依然把我当成了当初的您?” 窗子开着,风吹过窗帘,书页被清风翻动着,记忆被风吹进了时光的漩涡。 “等我们生了第一个孩子就叫沈何朝,第二个孩子就叫沈莫,生两个就行,放一起就是沈爱民和何勉韵朝夕都在一起。” 她生下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叫沈何朝。 可是,他们天天在一起的时光,短暂得像是只有一个朝夕就结束了。 “等我好了,我还给你做丸子汤,配着香菇末和油菜心。”男人抚摸着她的手臂,粗糙的手掌没有了曾经的有力和温暖。 朝对夕离,她生下了女儿,还是叫她沈莫。 离开华夏十几年之后,她哭着取名的女儿问她为什么把自己锁在过去里不肯出来。 “您眼里的世界和我眼里的世界不一样,您看见的是腐国比华夏更加开放民主,给了您更好的发展空间。在我的眼里,华夏是我不可能放弃的一部分,我最爱的人都在那里。” “你最爱的人?呵……”何勉韵跌坐在扶手椅上,“你才多大,你知道你的未来怎么发展更好么?你知道什么是爱么?” “你爷爷给你灌输的那些东西,已经影响了你对未来的判断,我太傻了。我还以为他真的把你留给我了,结果他教了你一堆有的没的就想把你变成一个厨子!” “没有。” “有!他就是毁了爱民毁了大朝还不够!他就是要把你也毁了,毁了!” 何勉韵把自己面前的东西都挥到了地上,精致的妆容早已散乱不堪,她盯着沈莫,越看越觉得她像沈抱石。 “你知不知道他就是个老疯子?!老疯子!”害死了自己儿子的老疯子。 沈莫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的母亲继续这场谈话,上一次她说自己的哥哥是“沦落”,这次她说自己的爷爷是“疯子”。 “如果您这么说,那我也是个疯子,我心甘情愿地去当一个疯子。” 一辈子被不甘折磨,一辈子让自己不快乐,一辈子活得违心又别扭。 过去的我岂不是比爷爷疯的还要厉害? 那如果像是爷爷那样一个人背负着那么多的自己的不幸让别人过的无知着开心着理直气壮地幸福着,这是疯的话……我真的更希望我是疯子。 何勉韵猛地站起来,她几步冲到沈莫的面前。 看着沈莫的脸上没有一点悔意和不敢,何勉韵一个巴掌重重地打向她女儿的脸上。 “啪!” 手掌打在手臂上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是真的碎掉了。 第102章 办法 弗雷德在客厅里走了一圈又一圈,电话就在旁边,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能找谁求救。 妈妈把cici锁在房间里了,她连晚饭也没让cici吃,当然,妈妈自己也没吃。 妈妈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凯瑟琳去敲门她也没开门。 我该怎么办呢? 还不到十岁的男孩儿走来走去,有些事情他知道的比这个房子里所有姓哈特的人都要多,可是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cici从来不提还有一个不能说话的哥哥? 为什么妈妈面对cici的时候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他都不懂。 亚瑟一直沉默着没说话,他抱着凯瑟琳坐在沙发上,时针渐渐指向八点,金发男孩儿看看楼上两个隔了一定距离的房门,就像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装了两个完全不同的灵魂。 “我们得想办法把cici放出去。”他小声对自己的弟弟说,“如果cici是想要到别的地方去妈妈不让的话,她明天就会去cici的公寓找她的护照。” “喂!亚瑟,妈妈不会那样的。” “相信我,会的。”亚瑟漂亮的蓝眼里面满是失落,“是我的错,我告诉妈妈cici要出去,我不知道她是要回华夏。妈妈对cici很多时候太奇怪了……不太像是妈妈。” 一个多小时前母女两人的争吵,亚瑟和弗雷德都听到了。 他们从没听见过妈妈那样的说话,声音尖利又可怕,那么失望和悲伤。 他们也没听见过cici那样的回答,倔强又坚定,一点也不像那个面对他们只有微笑的姐姐。 “我们怎么放走cici?”弗雷德看着这个一直在智商上被自己鄙视的哥哥,对方能比自己更早地作出判断和决定,让他对自己的哥哥刮目相看。 亚瑟轻轻地把凯瑟琳放倒在沙发上,慢慢走上了自己的房间,过了一会儿,他拿出了一个非常精致漂亮的本子。 本子上有漂亮的心形徽章,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个粉色的信封,再打开信封,能看见一张小小的卡片。 卡片上还有他们妈妈最贵的那瓶香水的气味。 “我这里有ary的电话。”亚瑟小心翼翼地取出卡片,就像是捧着自己的一颗少男心。 弗雷德:“……”我错了,亚瑟你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蠢货! 亚瑟给苏仟打了电话,简单地说了一下姐姐和妈妈发生了争吵,现在姐姐被妈妈锁在了房间里, “小帅哥们,两个小时后帮我告诉你们姐姐我到了你们的家门外。”话音未落那边已经扣上了电话。 “ary来了之后呢?让她闯进来救走cici?” “当然不用,让cici自己想办法出去就行。”亚瑟亲了一下卡片,又珍而重之地把卡片放回信封再夹回本子里。 “什么?cici自己?”弗雷德看了一眼书房结实的木门,他确信自己的哥哥不仅是个蠢货还是一个没常识的蠢货。 亚瑟很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得了,大魔王是万能的,别说是一扇木门,只要她愿意拆了咱们的房间都可以。” “啊?”从来没有直面过沈莫武力值的弗雷德有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时间过了九点半,对自己姐姐充满信心的亚瑟打了个哈欠跟弗雷德说:“我十点半起来开门,如果你到时候没睡记得提醒我给cici带点点心吃。” 亚瑟吃力地把凯瑟琳送进了卧室,自己也回房间睡觉去了。 弗雷德一个人睡不着,他从卧室里找出一把手电,然后关掉了客厅的大灯贴着木门坐在了书房的外面。 书房里的灯亮着,橘色的灯光从门缝里透了出来,是和他姐姐一样让人温暖的感觉。 撕下一张纸,在个纸条上写下一会儿苏仟来接她的消息,再塞进门缝里,轻轻扣了两下门。 纸条被抽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纸条被塞了出来。 【弗雷德,你和亚瑟都是机灵的小家伙。】 沈莫被关在房间里之后一直在思考自己和妈妈的关系。 那一个巴掌挥来的时候她没觉得自己多么的愤怒和心寒,只觉得妈妈真的很可怜,那么可怜地困住自己,那么可怜的不甘心。 面对这种矛盾,似乎只有两个解决的办法,一个是自己妥协,一个是等母亲自己走出来。 她不想告诉妈妈哥哥已经哑了,但是如果不知道真相,妈妈也很难从偏执和怨恨中中走出来走出来。 很多人是不是都明明觉得自己一心想要为别人好,但是事情做到最后终究是无法挽回地互相伤害着? 哪怕再重生十次,沈莫也不知道在面对这件事情的时候该怎么做。 不能说,因为她见到了妈妈知道真相后的结局。 不能妥协,因为她是沈莫。 就是这样成了一个死结。 【对不起cici,我知道妈妈和爸爸因为你的事情争吵,可是没有告诉你。】 【没事的弗雷德。我和她迟早要争吵的,是很多事情我想的太简单了。】 【为什么呢?】男孩儿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一定会发生争吵,妈妈是那么和蔼的妈妈,姐姐是那么友善的姐姐, 【因为我不是一个妈妈预想中的女儿。】 姐弟两个人隔着一扇木门背靠背坐着,膝盖上各放了一个小本子一支笔,就这样在深夜里慢慢地交谈了起来。 【cici你爱我们么?】 【爱】 【那比起哥哥呢?好,我是说你的哥哥。】 【哥哥对我来说是失而复得的珍宝,弗雷德,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另一个人,让我这样地去爱着。】 【他为什么不会说话呢?】 【亲爱的,这是秘密,如果可以,我想保守这个秘密一辈子。】 在卧室里辗转反侧的哈特夫人看着外面渐渐浮现的薄雾,终于忍不住坐起身。 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去打自己的女儿,在那一瞬间她看见的不是小夕年轻的脸庞,而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嫁给一个厨子,哪怕过得再幸福她也不甘心。 所以,爱民死后她就离开了。 在她的记忆里,华夏的一切都被封存和抛弃,想起来只有让她畏惧挣扎的灰色桎梏让她喘不过气来。 现在越幸福,过去越不堪。 她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孩子再次去面对那些痛苦,明明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啊。 可是想起女儿用手臂挡下自己手掌的表情,她竟然觉得自己越发的不堪,她打了自己的女儿,她让女儿说出自己宁愿当一个疯子,她对待自己的女儿像是对待一个自己的影子……这一切让她觉得自己也变的陌生了起来。 这时,她突然想起书房里没有盖的东西,小夕在里面睡一晚上怕是会着凉的。 纠结了半天,终于拿起钥匙,再找出一床毛毯,何勉韵无声地打开房门。 然后她看见自己的小儿子坐在书房的门口,一只手打着手电另一只手费力地在膝盖上写着什么。 她悄悄走了过去…… 书房的门猛地打开,沈莫迅速站起身看着何勉韵手里抓着一张纸条站在门外,脸色苍白又惊恐。 “谁,谁不能说话?你告诉我!是谁不能说话!” 当然不是沈莫,当然也不是沈抱石。 手里的纸条似乎有几千斤的重量,重重地压碎了她的心脏。 “什么叫不能说话!你告诉我什么叫不能说话!啊——!” 亚瑟被妈妈的惊叫声惊醒,打开房门就看见在妈妈跪坐在书房门口抱着手里的一团毛毯已经失控了。 沈莫走上前,在看见妈妈的一瞬间,她也失去了自己一贯的冷静和沉着。 她真的想要一辈子都别让何勉韵知道哥哥不能说话,但是同样她也怨恨着何勉韵对哥哥的嫌弃和遗忘。前世苍老悔恨的母亲,现在想要干预自己人生的母亲,让她对待母亲的态度矛盾又沉默,包容又有隐约的尖刻和针对。 现在她们一个跪坐着,一个站着,面对着的是她们生命中最残酷的现实。 “你告诉我,是不是大朝,是不是大朝不能说话!是不是大朝?” “是的。”女孩儿轻轻地说着,慢慢蹲下来。 何勉韵把脸埋进毛毯里,除了哭泣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他为什么哑了,为什么沈抱石没照顾好他?” 沈莫再次沉默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哑了,你说啊,你说啊。” 凯瑟琳打开门,看见这样歇斯底里的妈妈她被吓到了,小女孩儿哭了起来,被她的金发哥哥抱在了怀里。 “想知道答案你就自己打电话回去啊!为什么一定要逼问小夕。”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苏仟已经带了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打开了哈特家的大门。 她威风凛凛地走上来,居高临下地对着哈特夫人说:“电话在那,你又不是没手,自己打电话去问啊。” “亲自问问你的儿子为什么不能说话,也让你儿子问问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你对他不管不问。” 苏仟一把沈莫从地上拉起来,继续对着哭泣的妇人说:“你总问别人为什么,为什么不想想你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让你的亲生女儿不想面对你,为什么可以彻底抛弃自己的一个儿子,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要逼着你未成年的女儿来回答你?” “小夕,你妈是个成年人,把你家里的电话号码写给她,让她自己去选。要继续逃避就忘了今天知道的,反正能不能说话,她儿子都已经被她扔了。要是想要知道真相就自己去问,真当别人都闲的围着她转啊。” 拿着那张纸条,何勉韵仍然跪坐在那里哭着。 真相在手边,没有人会再去隐瞒她,她到底会不会去问,谁也不知道,她自己都不知道。 苏仟冷笑了一声,霸气侧漏地拽着沈莫就往外走。 拽不动…… “走。”苏女神这才想起面前这个家伙其实是个能徒手拆钢管的怪胎。 “把亚瑟他们一块带走,找个地方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沈莫拉起弗雷德的手,“让妈妈自己静一静,明天我带你们出去玩。” 让这些小家伙看见母亲这样精神崩溃的一面很可能会让他们心里有什么阴影,作为姐姐,她不能不管。 “走小宝贝们,让你们看看你们的姐姐工作的时候有多帅气。”苏女神就这样带头打包了房子里所有的未成年离开了。 第103章 最后一次 揉完了面,剁完了菜,包完了饺子,等到真正煮的时候,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厨子一个灶,端水的数饺子的摆盘的各司其职,像正川平次这种编外人员只能委委屈屈地去充当一个跑堂的。 “六号桌要了一个红油笋丝,五号桌加一个泡椒凤爪。”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来踢馆的光头极大地丰富了沈家饺子馆的凉菜品种,什么夫妻肺片川凉粉,蒜泥白肉怪味鸡……套点时兴的说法那就是沈家饺子馆开展了“夏季川菜节”的一系列活动。 凉菜卖得好,光头就颇受厨房里大伙们的亲近了。此消彼长间,就越发显得跟他前后脚在沈家干活的正川平次有些可怜,来了这么久,连灶头都没摸过几次。 “哎,你说咱老板和他爷爷是不是看那个谁不顺眼啊,你看每天都折腾他两下。” “嘘,这哪算得上折腾啊?!我倒是想让自己也被折腾几次,被沈大师折腾过了,多有面子。再说了,跑来随便跟别人说自己要退婚,这不是找虐么?” “也是哈……” 两个帮厨小声交谈完了,有志一同地看了一眼忙到晕头的正川雄一。 好好享受,哥们儿。 另一边,刚被人念叨了的沈抱石抬脚进了店门。 小川正在给两个客人结账,正川平次立刻两步走过来对着老人行礼: “沈大师,今天您想吃点什么?” 吃?吃什么吃?吃气都吃饱了! 沈抱云那个家伙居然跟他显摆说小夕在跟他学厨艺。 小夕想学可以找我啊,居然去找沈抱云……哼哼…… 自觉伤了面子又伤了心的沈抱石自己在家里蹲不住,就来折腾自己老发小的孙子来给自己出气了。 “你都会做什么呀?” 问我么?正川平次指了指自己,表情也说不上是惊喜还是惊讶。 “瞎指什么,就问你,你会做什么?” “我、我会做寿司、手卷、生鱼片……”正川平次数了半天,沈大师的脸已经黑成了芝麻糊。 敢情自己的孙女放着华夏第一菜系不学,就跑去学这些生了唧连个火候都欠奉的鬼子菜? “你、去给我做一顿饭,我今天想吃一个鲜而不咸,开胃舒坦的饭。” “是!”正川平次九十度鞠躬,立刻跑进了厨房。 “鲜而不咸,开胃舒坦?”这样的评价让他怎么选呢? 沈抱石年事已高,他要求开胃舒坦,那自己做的饭必须清淡舒适…… 寿司?手卷?生鱼片? 正川平次忧伤地看了一眼保鲜柜里各式各样的饺子馅,算是体会到了全世界的恶意。 华夏有句话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的正川平次遇到的情况是,他有且只有米饭而已。 熟悉的调料,熟悉的食材,他都没有。 沈何朝把两盘海肠鲜肉的饺子从锅里盛出来,白胖的饺子落在盘子里还轻轻地滑动了一下,红色的海肠和鲜肉的颜色透出来,在肉眼可见的热气映衬下显得格外地诱人。 正川平次呆立了半天,他看看沈何朝、又看看光头,终究没有向他们求助。 这是沈大师对自己的考验,我是正川雄一的孙子,我必须要完成这次的挑战。 斗志昂扬跑去外面买食材正川君完全注意不到厨房里人们怜悯的目光。 沈何朝敲了一下小锣让跑堂的去上饺子,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他也轻轻摇了摇头,这个正川大师的孙子,不是有点二,是完全一根筋。 “鲜而不咸、开胃舒坦”说的不就是这个厨房里在煮的饺子么,被问了这句话之后,只要他用心包一份饺子就能过关,顺便还能被爷爷调理一下调味的本事。 结果这位在这里干了这么久居然心里完全没有饺子,只想着自己手上原来的几分本事。 活该被爷爷折腾! 沈大厨手腕一抬再次下了一份饺子入锅。 “所以说啊,你们一家子都挺别扭的。”打发掉了那帮子神出鬼没的家伙,苏仟开着车,前面坐着沈莫,后面坐了一笼小包子,啊不,是三个小家伙。 “别扭?嗯,我们确实都别别扭扭的。”沈莫点了点头,想起妈妈昨晚的样子,她在检讨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你妈是个成年人,她必须面对自己做出的选择的结果,你不可能替她抗一辈子。”苏仟看了沈莫一眼,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前面。 “妈妈擅自替女儿安排实习,女儿擅自隐瞒自己哥哥的情况……哦,还有你家的那个爷爷我就不说什么了……”苏女神数了一下,发现在这一家里面好像还有一个正常的。 真难得。 两个女孩儿都没提打电话问一下何勉韵或者打电话回华夏通风报信。 昨晚何勉韵的态度让她们两个很清楚,一段时间之内,何勉韵必须要面对自己一直刻意忽视的儿子不能说话的现实,打电话回华夏问清楚……她还需要更多的勇气。 三个小家伙昨晚都有些睡眠不足,但是他们现在都很兴奋,cici要带他们去看录节目呢! 亚瑟在后面看着苏仟,那一颗少男心哟,扑通扑通跳着正欢。 虽然她在说中文,亚瑟有一些词听不懂,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着苏仟的每一句话而点头。 女神说的一切都是对的,如有出入请参照前半句。 凯瑟琳顶着自己的新出炉的小包包头甩来甩去,小猫形状的银色小铃铛在脑后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弗雷德看着窗外,觉得自己离早衰只有一步之遥。 cici哄好了凯瑟琳,ary只要一出现就能让亚瑟进入自动跟随的状态,只有自己还记得给爸爸打电话让他去安慰妈妈,这么一想好像包括cici在内的一家人里面只有自己和爸爸是比较靠得住的。 真是一个让人悲伤的发现。 再叹一口气,黑发小男孩儿拿起自己手里的小点心愉快地吃了起来。 “弗雷德。”沈莫叫了自己的弟弟一声。 男孩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点心:“唔?” “少吃一点,今天我们要吃不少好吃的。” 知道她有两个月不会录制节目,克莱德他们都拿出自己的夏季新菜和秋季新菜报名来录制节目,最近几期的菜肴都水准颇高,这几个小家伙有口福了。 话音未落,车子已经驶入了沈莫要拍摄时光厨房的大楼停车场。 录完了今天的,她就可以打包行李只等着回家了。 回家! “这是什么?” 沈抱石用筷子挑起汤里黑绿色的细丝,问着在他面前拱手肃立的年轻人。 “这是茶汤泡饭。” “茶汤泡饭?” 老人放下筷子,把碗端起来轻轻闻了一下:“烤出来的海苔、泡出来的绿茶、锅里的热米饭、你这用的是现烤出来的鳕鱼丝啊……” “是的,还有和式酱油……我本想炸一份天妇罗做天茶渍,可是您说要开胃的饭,就只能把鱼片烤熟。” 这份鱼片还是正川平次去超市找酱油和海苔的时候看见了一家在现烤鱼片的店铺,他借用了对方的工具和食材自己烤出了一份鱼片。 老人盯着这份茶汤泡饭看了一会儿。 “那个……正川啊,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特别看不起华夏菜,特别看不起我们家小饺子馆啊?” “不!完全没有!”正川平次有些惶恐,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知道沈何朝的料理水平很高超,也知道沈何朝是面前这位老人一手调理出来的,但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位老人挑衅的姿态却让他总是难以对这个老人心生敬意。 可是现在,当他把茶汤泡饭摆在他的面前的时候,当他看到对方挑起海苔丝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这个老人是真的可以和自己的爷爷比肩的前辈。 “那你告诉我,做菜的时候我们要上察天时,下符人和,你的天时在哪里?你的人和又在哪里?” “厨房里没有的东西,你扔下了自己的客人跑出去买,看在你这份鱼片明显是自己烤出来的份上我也不计较了。但是我沈家后厨那么多东西你就一样也看不上?后面那些人虽然说年纪不大,但是每个人手里都有几招本事,你就一点也没把他们本事放在心上?我这个糟老头子一辈子吃惯了华夏菜的肠胃你就不能问一句所谓舒坦的要求是什么?” 在华夏呆了这么久,凭借正川平次从小跟在正川雄一身边练就的眼光和厨艺水准,他学会的华夏菜肯定不在少数。 但是做菜时候的第一反应还是去做和食,全然不顾现在正在一个华夏的厨房,不顾自己的客人能不能接受。 这样的心态是做厨师还是做少爷? “那么多食材能做多少华夏菜?在你的眼里就不如你这份从外面买回来的半成品冲出来的一碗汤泡饭?” “行啊,我见过那么多的后生,你是里面最狂的那一个。你爷爷教了你这么多年,他就没告诉你当厨子是要低着头的吗?” 小夕必须得赶紧回来!不能让沈抱云给我教坏了! 第104章 批评 正川平次的一双手渐渐握成拳,又慢慢松开了。 对面的老人就在餐馆的前厅这样毫不留情地训斥他,这种事情他从来没有经历过。 他的爷爷正川雄一在四十岁的时候已经被人们称呼为正川大师。 他出生的时候正川寿司店已经成了全国最高档的和食料理店之一,父亲靠着爷爷赚的钱出去打拼成了实业家,哥哥要继承父亲的事业,只有自己从小跟在爷爷的身边。 在片儿国,“正川大师的孙子”这个身份永远不会等同于一个和他同年龄的厨师,他带了光环,并且习以为常。 是不是,这种习以为常反而是错误的。 和他一样年纪的厨师还在大厨的手下不见天日地被训练和指导,而自己已经习惯了跟着爷爷出门去享受着大师的荣耀。 其实大师是爷爷,并不是自己。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做一碗茶汤泡饭也很用心了?没有烤箱你用的煎锅处理了海苔,鱼片也是你自己烘的,米饭你也格外调理了,酱油你也是顶着大太阳去买了……如果我不知道你干的这些活儿,对我来说你就是让我等了四十分钟等来的不过是个这个。” 沈抱石用筷子搅了一下饭,“剩饭货色。” 转身老人自己踱步进了厨房。 各色的饺子馅儿还有一些在冰箱里,拌了酱油的五花肉馅儿里面放了葱姜,还用油锁住了水分和味道。 蔬菜只剩了一些摆在菜架子上,都是黄瓜、西红柿、红根菠菜这种能用来做简单小凉菜的。 沈抱石招招手让正川平次也进来。 在很多厨师的眼里,这些东西已经足以整治一顿大餐。 “你告诉我你在华夏这些日子都学会了什么菜?” “成子教了我做面条,文河教我做了淡水鱼,小川教我做了卤肉……不,成子还教会了我怎么做肉燥,文河还教我片肉,灌制香肠,小川还有教我做凉拌菜用的调味油……” 一样一样地细细数着,正川平次发现自己在这里学到的东西比他以为的多得多,不提沈何朝还有和他同寝的光头,光是这些平日里嘻嘻哈哈似乎没怎么搭理过他的人也已经教给了他从前不知道的太多东西。 “且不说学以致用,你有没有觉得你真正是学到了东西,你有没有把这些东西当成学厨的一部分?” 沈老头四下看了一眼,后厨所有的人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同时竖着耳朵听沈老爷子训人。 “成子是西北人,家里在黄河边上开了几十年的面馆子,他是他爹亲自送来的,自带了一身的面手艺,进了我沈家的厨房也得在大朝的手下揉三年面团子。文河是哈城人,中西合璧的红汤菜他们家是哈城头一份,一道炖活鱼的本事没吃过的人想都想不到,他来这烧了三年饺子汤。小川他爷爷是官府菜的大家,退休了带着孙子来太平区养老,结果吃了大朝的两顿饺子非要把孩子塞进来拜师学艺,才来了不到一年我只能让他先当个帮工。” 光头端着一碗辣椒油特有存在感地从老爷子的身后走了过去,被沈老头轻拍了一下后脑勺。 “这个小子说是来踢馆的,红油的本事有两分上河帮的底子……谁家里没点本钱?谁不是家里如珠似宝培养的?你觉得他们跟你比差了什么?你问问他们谁敢用四十分钟准备这么一碗东西?我跟成子点菜他能现揉面,还是我跟文河点菜他能现买鱼?有什么做什么的道理都不懂,这是厨子么?” 正川平次说不出话来了,虽然一直承认沈何朝的厨艺比自己高超,但是面对厨房里的其他人的时候,他仍然觉得自己是高人一等的。 今天,他知道了,其实,真的并不是。 在一旁听着的沈何朝看了一眼自己家里精神头十足的老爷子,轻笑了一下。 如果不是想调理一下这个正川平次,按照爷爷的脾气,现在已经让他滚蛋了。 说到底,在他的心里,正川爷爷的孙子还是不一样的。 “大朝,从今天起,这个叫平次的也别跑堂了,揉面、剁菜、扫地……低头的活儿都交给他,我还不信他能长出朝天尾巴来。” 老人说的铿锵有力气势冲天。 沈何朝拿着自己的本子走过来,在上面写了一句话: 【厨房的事我说的算,你去外面坐着等吃饭去。】 “嘿,你还支使起我来了?”对上自己在厨房里威势日重的孙子,沈老头色厉内荏地说了一句,有那么点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正川平次还站在原地,到了这个月份厨房温度已经很高了,他站在那里却不知道自己是冷是热。 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过去的那个正川平次似乎已经死去了。 一个纸条放在他的眼前。 一行字:【以后每天三点半起床买菜。】 灯光就位,音乐开始。 新一期的时光厨房开始了录制。 这也是沈莫回国之前录制的最后一期。 从早上八点半到现在,三个小家伙已经从开始的“哇哦”到现在非常淡定地吃着在节目里看起来非常诱人的美食。 在他们的旁边除了苏仟还有今天已经做完了节目的三位主厨。 当他们得知这位东方美人以及三个小家伙是cici小姐的亲属,立刻非常愉快地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只要你们到时候打电话告诉我你们是cici小姐的家人,一切就没有问题了。”换言之,顶着cici的名号她们可以去三家相当有名的馆子里吃至少一顿“物美价廉”或者“全单”的大餐。 在苏仟的鼓励下,三个小家伙都非常自然地接过了名片,包括嘴角还有一点巧克力渣的凯瑟琳。 今天在台上的最后一位嘉宾是克莱德先生,一上场他就非常愉快地给了沈莫一个大大的拥抱。 “可爱美丽的cici小姐,你一次比一次更漂亮了,当然,如果你这次对我宽容一点你一定会更可爱的。” 沈莫的回答是面无表情地两臂格开了壮汉大厨环过来的双臂。 “好,冷酷无情的cici小姐,今天来尝尝我做的白汁烩鸡怎么样?” 只要克莱德愿意,在任何人的面前他都能取得交谈的主导权,现在也不例外。 还没等到沈莫给出反应他已经转过身面对摄像机镜头,大手一挥地说道:“好了,让我们先不要理会工作的时候非常不可爱的cici小姐了,今天我要做的是白汁烩鸡,首先要有鸡,鸡腿就不错……” 沈莫慢慢看了一下克莱德介绍的材料,心里对整道菜的做法已经有数了。 鸡肉用橄榄油翻炒上色、再调制煮开一份爆香过洋葱和蒜末的奶油白汤,加入葡萄酒和月桂叶,最后焖煮鸡块让汤汁浓郁鸡肉嫩滑,更重要的是奶油的香气和白葡萄的香味一起挥发出来,一定会格外的诱人可爱。 克莱德拎起一整只鸡腿对着镜头说:“我们要把它的骨头去掉,这是当然的,因为我要的是鸡肉……我去掉这只鸡的骨头需要三刀或者四刀,也许五刀。cici小姐,你呢?要知道我对你的刀工实在是太喜欢了。” 沈莫走到料理台旁边,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一副手套慢慢戴在手上,端详了一秒,她慢悠悠地说:“一刀。” “一刀……cici小姐你戴手套看着鸡腿的样子简直像是一个高明的外科医生。”克莱德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满脸期待地把一把刀双手放在东方女孩儿的手边。 “来,可爱的小姐,来了一刀让这个鸡腿安息。” 鸡腿去骨,很多专业的厨师都知道要先去掉鸡肉和骨头的连结部位,这就需要至少两刀,除此之外还要将鸡肉从鸡腿的骨膜上剥离。 这指的还是鸡的小腿部分,如果是整个的鸡腿,比如现在料理台上的这一个,那还需要至少一刀才能把鸡肉完整地取下。 沈莫拿起尖刃的剔骨刀,带着手套的捏住鸡腿□□在外的骨头,刀子从鸡腿最粗的部位刺入一只手把刀旋转着往下割了下去,正好堪堪划开骨膜与鸡肉间的连结让鸡肉能够脱离骨头,同时又不会压断鸡的腿骨或者让鸡肉还有残留在骨头上的部分。 真的只有慢慢的一刀,破开了的骨膜的附着、毁掉了关节的牵扯,最后到了鸡腿的下关节部位,刀中缓慢流畅的气势陡然一变,生生剁掉了骨头上最后的小关节。 这时,女孩儿的手里只剩了一整根的鸡腿骨,鸡肉已经服服帖帖地落在了案板上。 “好了,一刀就够了。” 女孩儿慢慢摘掉手套,那双纤细的手让人完全看不出来她刚刚是用多么可怕又精准的力量生生在一刀最后的时候没有缓冲就剁断了鸡骨头的。 克莱德瞪大了双眼看着面前的鸡肉,又看了看表情平常的小姑娘:“cici,你觉得我把这道菜改名叫cici白汁鸡肉还是烩cici手切鸡肉比较好?cici我觉得你甩了那个白痴制作人来我的厨房当顾问这是个非常好的主意你觉得呢?” 在台下的“白痴制作人”艾德蒙无奈地摆摆手,他对旁边的助手说:“记得把刚刚的一段删掉。” 第105章 到家 沈家饺子馆已经开了几十年,是太平区最有名的老馆子。 这些年间随着各种各样的新式餐厅开进了太平区所在的这个海滨城市,很多老餐馆要么转行,要么转型,只有沈家在内的少数几家依然沿着旧日的规矩做着自己的饭菜。 小小的饺子馆包着自己的饺子,做着自己的生意,好像外面的一切都和他们关系不大。 今天饺子馆的门口竟然破天荒地挂上了“东家有喜,买饺子送凉菜”的横幅,真是让街坊邻居远来食客都大吃一惊。 买东西送东西正是当下的流行,但是说白了,很多人都清楚,所谓的“送”那肯定是不会让卖东西的人吃亏的,沈家的饺子一向是全城的抢手货,怎么也搞起了这种时髦的玩意儿? 一群吃饭的人小心翼翼地问了声是不是要涨价,得到的是小帮工嘿嘿笑着的小红脸:“真是师父家里有喜事儿,就今天中午一顿送凉菜,晚饭我们就休息不做了,休息半天。” 得了准信,客人们立刻急不可耐地开始点菜,饺子、凉菜一个都不能少。什么?家里做饭了?打包冰饺子晚上吃! 光头看了一眼沈大厨,过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 终于揪过小川问到:“咱家大厨今天是要相亲?” “才不是呢!”小川啐了一句,小声跟他说:“今天晚上师姑就回来了,不对,谁跟你咱家了?你是来踢馆的!” 小川对光头的立场转变之快表示唾弃。 “晓得晓得,我是在这里做活,当然是咱家。你说哪个师姑?” “笨!就是我师父的妹妹。” 光头“哦——”了一声,瞅着空子颠颠儿地跑去找正川平次: “我说,你退婚的那个姑娘今天回来啊,你不看看她长啥子样子撒。” 正川平次正蹲在地上清理着菜篮子,葱根上沾着的泥土、青菜里抖落的草叶他都要清理出来。 听见这句话,他默默地抬起眼看着光头,手上还沾着萝卜上的泥巴。 如果不是自己傻不拉几的“退婚”两个字……他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虽然每天都觉得自己在进步,但是从早上四点忙到晚上九点的生活实在是太凄惨了。 每天睡眠不足六小时还要去扛菜挑鱼的年轻人身后似乎出现了一大团灰黑色的阴影。 光头非常敏锐地直接将其理解为“杀气”。 顷刻之间,三米之内,杳无人烟。 光头跑到外面给小川帮忙,两个人在外面的大厅里忙得脚不沾地,饺子馆的门口一个老头儿站在那,穿了一身崭新的绸褂子还配着一双蹭光瓦亮的牛皮凉鞋。 老魏吃完了一盘饺子配一份菠菜拌蛤蜊肉,又点了一盘饺子再加一份生的打包,往外一看,忍不住对小川说:“你家老爷子刚刚好像穿的不是这身。” “你记错了。”小川收好点菜板去下单,他才不会告诉别人这一上午他们自家的师爷已经换了三身衣服了呢。 不用说一向龟毛别扭的沈抱石,今天就连沈何朝都特意洗了个热水澡,昨天还抽空理了头发,里里外外从上到下换的都是新衣服。 不过,看见他的人根本就顾不上他笔挺帅气的新工作服,就看见他脸上总也抹不掉的笑容,就知道他今天是有多么的开心。 只要看见他笑着在那里煮着饺子,整个后厨所有人的心情都愉悦了起来,就连刚刚还怨念的正川平次,脚步也不自觉地轻快了起来。 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巷子口驶了进来,到了饺子馆的门口正好停下。 一个比海报上的女明星还漂亮的女孩儿打开车门从驾驶座上跳了下来:“沈家饺子馆,哎呀终于到了,真受不了右边开车,感觉好奇怪。” 随后下来的两个人都顾不上她的小声抱怨。 他们看着那个躬着身子喂小狗的老人,已经激动到说不出话来了。 “爷爷!” “小刀!” 正在饭馆门口拿着一块骨头喂小腻歪的沈抱石听见孙女的声音,顿时就忘了自己正弯着腰,一扭身子差点摔倒在地上。 此时正巧在门口的小川就看见一个高挑的女孩儿单手撑着车前盖从车子上跳了过去险险地扶住了老爷子。 =口= 那个很像师姑的漂亮姑娘我一定不认识。 “老头子,你看你激动什么?” “你!你!臭丫头……”沈大师喘了两口气才说得出话,看见女孩儿的笑脸,他的嘴角扯了扯,费了半天的劲终于是扯出了一个笑模样,“回来啦。” “老头儿,想我么?”在看见老爷子之前,沈莫以为自己很想他,在看见他之后,她发现自己以为的想念远远不如自己真正的激动。 自己的孙女眼眶发红脸上带笑地看着自己,沈抱石一本正经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腰板笔直地开始数落:“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晚上么?” “昨天飞机到了京城,本来想坐昨天晚上的火车回来,结果大爷爷给我们订好了机票,今天早上起飞,现在就到了。” “什么大爷爷?”沈抱石一张脸拉着老长看着自家孙女身后的棺材脸老人,“你怎么把他又带回来了?” “嘿嘿,你们的问题你们自己解决,我去找我哥了。对了,这个是我朋友苏仟。” 沈莫指了指站在车边瞬间拉高了整个巷子观赏指数的女孩儿就迫不及待地往厨房地后厨跑了过去。 “哎!你不是不进后厨的么!”沈老头在后面连着喊了几声,眼看着自己的孙女就蹿进了厨房里。 一扭头,正川雄一正看着他:“小刀,好多年不见了。” “我清明前还砸了你包的馄饨,你这就好多年不见了?” “肯见我的小刀,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了。”正川老人眼眶也有点泛红。 沈抱石有点不自在地看着自己满头白发的老哥哥:“我让大朝给你收拾了一个屋子,我带你回去瞅瞅。” 老人抱起地上的小狗再跟那个漂亮的女孩儿挥了挥手:“那个,丫头的朋友啊,你进馆子,随便吃,一会儿让大朝他们忙完了再给你们卸行李。随便吃啊,完全不用客气。” “好的呢沈爷爷,我从来不客气的。”看起来气质高雅的女孩儿学着沈抱石的样子更豪迈地也挥了下手,说的话确实有点……不客气。 两个老人就这样带着小狗慢慢地走向了巷子的拐角。 看着他们的背影,真让人觉得连树上零星的蝉鸣都变得悠远了起来。 苏仟走进饺子馆,凭借极高的美貌值,她瞬间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呀?”苏仟还真不知道国内该怎么叫这些waiter。是叫服务生?还是跑堂的?还是……店小二? 小帮工憨憨地笑了笑:“我叫小川,那个,姐姐你想吃什么,师爷说了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小川你好,那就给我来最贵的三种饺子一样一盘。” 抬头看美女的一干人等:“……” 这位还真不客气。 “那个……姐姐……我这里的饺子一盘20个,您要了三盘恐怕吃不完。”小川吞了一下口水,面对这样的一张脸说出拒绝的话,好像难度有点大。 “哦,这样啊,那就随便,挑着好吃的给我来三十个饺子。”苏仟挑了一个位置坐下,刚过膝的裙子下面是洁白修长的小腿和一看就很昂贵的高跟鞋,她对小川笑了笑,很随意地说到。 小川就有那么点晕晕乎乎地去下单了。 厨房里,沈何朝有些手足无措地抱着自己的妹妹。 一冲进厨房看见哥哥,沈莫就给了他一个热烈的拥抱,接着女孩儿就哭了起来。 越哭越可怜,越哭越大声,好像太多太多的委屈都要被她哭出来,哭出来就忘了,忘了就能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 “哥!我回来了,呜呜呜,爷爷他欺负人还欺负了我这么多年,哥哥,他怎么那么坏!你也欺负我,我那么努力给你找大夫,你都不肯治病!你们都欺负我,都欺负我!” 沈何朝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摸了摸妹妹的头。 他拿起笔想写什么,又似乎不知道该写什么,只能又放下,缓缓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自己的妹妹。 锅还在煮着,饺子翻着滚飘在了上面,光头自认自己很体贴地过来要把饺子盛出来。 正在此时,就听见还抱着自家哥哥腰的女孩儿闷声闷气地吼了一句:“皮儿还差火候呢,急什么啊?” 光头溜溜达达地跑到厨房门边窝着,忍不住跟旁边的文河吐槽:“这还真是沈大厨家的妹妹。” 沈莫的这一声算是把这点离愁别绪都破坏完了,沈何朝哭笑不得地把妹妹从自己腰间拔出来,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眼泪。 【不哭了,哥哥给你做好吃的。】 “嗯。”沈莫接过手帕擦了擦脸端了一个小马扎就坐在沈何朝的身后,像是一个小尾巴一样地腻着自己的哥哥。 【中午吃饭了么?】 “没有。” 【我给你炖了莲子银耳汤,要不要喝一点。】 “好。” 【喝点汤,我给你做过水面吃好不好?】 “好。” 女孩儿乖乖的点头,她从十七岁到三十九岁,又从三十九岁回到十七岁,真实的年龄已经快到四十,前世今生,在今天看见老爷子、看见哥哥的时候,她终于找回了最青春美好的那个自己。 不知道是怎样的因果,还是有谁设定了人一生的悲喜起伏,总之人一辈子最好的记忆,也就是在这样的年华里呀。 这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爱恨都能用语言表达,心爱的人都能陪在自己身边的年华。 第106章 教养 捧着一大碗银耳汤喝了两口,沈莫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两个老爷子和苏仟。 两个老爷子都是一代名厨,肯定饿不着自己,苏仟那个家伙单独留在外面沈莫是真的不太放心,不是不太放心别人伤害她,是放心她伤害了别人。 “哥哥,我有个朋友在外面,我去给她送汤。” 沈何朝摇了摇手,掏出一个梅子青色的瓷碗放在托盘上,抬手往里面舀了七分满的莲子银耳汤,又指了指上面的一排瓶瓶罐罐。 因为沈莫对甜食不太喜欢,所以这锅银耳汤里的糖只放了一点,现在要给别人吃肯定要加一点甜味,那些瓶瓶罐罐里多是各种各样的蜜或者是甜渍物。 女孩儿看了看那个梅子青色的碗,笑着对她哥哥说:“她一向比较爱臭美,放点玫瑰糖。” 用一把小银勺在碗里点了一小撮的玫瑰糖,再把同是梅子青色的勺子放在碗的边上,沈何朝让妹妹安心地喝着银耳汤,他自己给外面的人把银耳汤送出去。 苏仟的饺子还没端上来,她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四下打量着饭馆里的格局。 沈家的饺子馆是三进式的,从大门进来两边还各有一个门通向另外两个开间,墙上还设了木格子的隔断,墙壁雪白,地面平整,头顶悬着的灯外面有一层牛皮罩子,怎么看都带了两分的古意。 门外有两棵梧桐,一左一右相对而立,都长得繁茂喜人,正午猛烈的阳光并不会直射进店里来,让这个小馆子在整洁清静之余也有了一点生机和凉爽。 对此,苏仟的评价是:这个地方的风格和小夕的性子还挺搭。 美人看着四处的风景,殊不知自己也是别人眼中的风景。 闲不住的光头看见了这样的美女早就和小川两个不知道在嘀嘀咕咕着什么,沈何朝端着银耳汤出来,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只环顾了一下大厅,就猜到了谁是小夕带回来的朋友。 谁让这位姑娘的画风和别人太不一样了,坐在这个小店里真是扎眼又悦目。 于是苏仟就看见了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红木色的托盘,一双手型漂亮看起来就结实有力的大手把一个绿的特别可爱的陶瓷碗摆在她的面前,碗里装了莹莹如琼脂的炖品,还有一点点颜色深浓的玫瑰糖点在中间,带了浓甜的香气。 抬起头,她看见一个年轻男人对她轻笑了一下。 【你好,我是小夕的哥哥,谢谢你陪她回来。】 素白的纸上写了一行字,就摆在银耳汤的旁边。 苏仟的目光从纸上移到对方的脸上——小夕的哥哥,果然也是颜值爆表的好货色。 “不客气,我是来混吃混喝的。久仰大名呀,沈大厨。” 大概是因为好友兄不可戏?苏仟笑得有一点矜持,完全不像往常那样地发散着自己的圣光威力。 沈何朝对她轻轻点了点头就转身往厨房走去。 苏仟在他身后用眼睛从上而下地溜了一遍又溜了一遍。 啧,俞大厨说过这个美人在骨不在皮,小夕的身量骨架已经是十分漂亮了,没想到她的哥哥也是这么的骨肉匀停、身板挺拔,肩宽臂长也就算了,那个逆天的腰臀线是怎么长出来的。 哎呀呀,没想到来了华夏居然还有这等美男可以看。 苏大女神□□地喝了一口温度正好的银耳汤,甜香可口花香浓郁,再衬着此刻的好心情,格外地让人心情舒畅。 …… 就在沈何朝往外送一份汤的功夫,后厨房里沈莫已经给自己找事儿做了——尝菜。 尝的就是摆在陶瓷瓮的那一份份小凉菜。 黄瓜拌粉丝,黄瓜全是手切的,脆劲儿和甜味都很完美,粉丝烫洗过之后混在一起拌成了酸辣口味还放了一点糖,不用吃就是哥哥做的,不错不错。 女孩儿愉快地点点头,往自己的小空碗里夹了一夹子的粉丝。 蛤蜊肉拌菠菜,芥末油和蒜味的比例恰到好处,还是哥哥的作品,恩恩,也夹一点。 剩下的两个瓮里一个放的是泡椒凤爪,另一个放的不是小菜,是小半瓮的红油蒜糊。 咦?这是蒜泥白肉的调料,典型上河帮的手艺,店里来了川菜厨子么? 沈莫正弯腰研究着两个瓮里的东西,沈何朝掀开帘子从前面迈步走了进来。 女孩儿立刻把那些别系吃的抛到脑后,左手小菜右手银耳汤跑到哥哥身后的马扎上坐着继续吃吃吃。 沈何朝开了两个灶,一边炝锅,一边烧水煮面,间或回头看看自己的妹妹一眼,笑容里是满满的温柔和疼宠。 也许沈家人表达情感的方式永远都是做做做和吃吃吃。 前面的沈何朝在投喂自己的妹妹,在小院子里的沈抱石也在投喂自己的哥哥。 滚蛋饺子绊腿面,远游的人回到鲁地的第一顿饭总是要有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面团是沈老爷子早起就揉好的,切出一小块足够两人吃的,直接就开始揉搓这块面,用一双苍老有力的手把面搓成长条,抹上点油盘起来,过一会儿再搓几下。 很快,面就变成了盘成了光盘状的细条,粗细不过小孩子的食指,细长蜿蜒地像是一条长蛇。 鸡腿肉的丁翻炒到颜色见白,撒入香菇丁、木耳丁、洋葱丁,等到有了食物融和在一起的香气,放一点豆瓣酱调味,然后再倒一些高汤,小火炖上。 再在另一口大锅里烧上水,沈抱石跟正川雄一献宝:“那几年我从北京城里出来,有人往南走,有人往西走,我也就带着我娘往西去,去了黄河边上还认识了几个朋友,这个做面的手艺就是那时候学的。我连大朝都还没教呢,先让你尝尝怎么样。” 正川老人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阳光透过葡萄架洒下来,亮而不晒,让人惬意非常。 “你为什么、不教、大朝?” “我的本事那么多,他得一样一样地学也得学半辈子。” 沈抱石把盘好的面放在离大锅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左手捏着面的一头,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轻压住面条,得意地看了外面的老兄弟一眼,左手手腕一震,用力轻拉,右手同时加大拿捏的力道,短短的一截面条陡然变得细长,伴随着左手松开的方向轻飘飘地落进了锅里。 左手收回,再往外一扯一扬,那团盘起来的面就像是被送入了纺纱机一样变成了细长又有韧劲儿的细面条了。 看见沈抱石的这一手,正川雄一也来了兴致,他急急地站了起来,也张着手进了厨房。 “我也、试试。” “试什么呀?别添乱,我这马上就好了。” “试试。” “都说了,这不马上就得了。”沈抱石撇头看了一眼面盘子,刚刚还满满的面,现在外围最大的几圈都已经进了锅里了。 正川雄一就站在一边看着沈抱石做着这个一根面,又是手痒又是心痒,偏偏沈抱石这个臭小子就是不让他动。 他转身拿起一根胡萝卜放到了水里洗了洗。 沈抱石扭头看了他一眼,就看见他拿着一把刀要把胡萝卜片进炖着的燥子里。 “不行啊!我不吃熟的胡萝卜。” “面让我、来一下。”隔了这么多年还记得弟弟口味的正川雄一拿着胡萝卜来要挟做面的权力。 沈抱石意志坚定:“不行。” 正川雄一继续作势要切胡萝卜。 两个老头一个手持面条,一个手握胡萝卜,就像很多很多年前一样互相威胁对峙着,过了几秒,他们看看自己再看看对方,终于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把年纪了还玩威胁这一套。” “一把年纪了、你还是不听哥哥的话。” 两个人互相指责了一番,沈抱石一脸“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的表情把面条让给了正川雄一。 在那之前,他把锅里煮的差不多的细面条先捞了出来。 “自己做了的自己吃,我看看你能弄出什么来。” …… 最终,那碗略有粗一点的面还是让沈抱石以“自己更爱有嚼劲”的原因夺去吃掉了。 坐在院子里,两个老人开始聊天,谈过去,难过的事情的太多,很多话题,两个老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 那就聊现在,聊啊聊啊,就谈到了孙子辈的教养上。 沈抱石终于干了他一直以来想要做的事情,狠狠地嘲笑了正川雄一不会教孙子。 “你那个孙子,干活的时候一副我是来接受磨练的模样,真是让你养成了少爷脾气。” 想到自己的孙子,正川雄一觉得自己责任很大:“唉——平次,我没有、好好教导他,大朝、很好,小夕、也很好。” “那是,你不看孩子是谁一手带大的。”说起自己的孙子孙女,沈抱石连脑袋都额外抬高了两分。 正川雄一就看不得他这副得意样子,再想到小夕那么好的孩子居然差点被沈抱石荒废了,他默默地把小腻歪抱到了石桌上。 “小夕、天资、非常好、就是,你不教她、厨艺。” 提起小夕不学厨艺的渊源,沈抱石有几分心虚:“谁说我不教?我那是以前以为小夕跟她妈一样,脑子聪明爱读书,不爱进厨房。” 正川雄一顺了顺小腻歪的毛:“你是把一头狼,当成猫在养。你不教她、我教。” “是狼是猫那是我孙女,我现在教他也来得及。”沈抱石说着就要去抱回小腻歪。 正川大师坚决不放:“给我,我能教好。” “那是我孙女!”沈名厨去拎小腻歪的小狗腿。 阳光晴好,微风飘摇。 第107章 八珍和刀 晚饭时间,丰盛饭菜就要在沈家的小院子里摆开,除了沈家的三口人和曾经也姓沈姓了好几年的正川雄一,桌上只有苏仟这一个实打实的“外人”。 可是这个外人有功啊,如果没有她,沈莫想要弄回流鱼刀是真的要费一大番周折呢。 刀回来了,孙女也回来了,老兄弟也回来了,沈抱石心里是真的高兴,他拍了拍刀特别豪气地对劳苦功高的“苏家小丫头”说:“在我们家,你看好什么就拿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完全不用客气啊。” 苏仟笑得一如既往地圣光普照:“沈爷爷您放心,我这个人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客气的。” 她来华夏的目的最主要的就是在这里每天都吃到特别好吃的东西,和这么一家厨艺高超的人搭上了线,她怎么可能客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小夕的爷爷格外地有些单纯呢。 晚餐当然是沈何朝掌勺,沈莫在厨房里转悠了两圈想要帮忙,被她家哥哥在嘴里塞了一块点心给赶了出来。 如果亚瑟他们在这里,大概就知道他们姐姐那么熟悉的投喂姿势是怎么学来的了。 沈抱石看了正川雄一一眼,又看看自己一反常态就只想往厨房里钻的小孙女:“丫头,你跟着你这个爷爷学了厨艺?去厨房,你给我露一手。” 露一手? 正川雄一早就知道沈莫本身已经有了相当不错的厨艺,所以他们之间所谓的教导完全不只是锅碗瓢盆的“技”而是上升到“术”的层面……说白了,如果小夕这个时候做一道菜,有八成的可能会被小刀一眼看出来是沈家的。 沈莫看了看神色有点酸溜溜的自家老爷子,再看看微微点头的正川雄一,再一次挤进了厨房里。 厨房里的沈何朝打算做二凉四热六道菜再加一道汤,两个凉菜分别是清拌藕片和拌耳丝,正好是能让两个老人说这话喝着小酒的下酒菜,四个热菜是芙蓉干贝、炸蛎黄、啤酒焖排骨、清蒸鸦片鱼,最后一道汤是鲜蘑鸡汤。 此时那两个凉菜早就在人们的筷子攻击之下,芙蓉干贝也已经里面的干贝和芙蓉蛋已经分别上锅蒸制,炸蛎黄即将端盘上桌,鲜蘑鸡汤在锅里,家里的三个灶头不够用,啤酒焖排骨一会儿去前院厨房取回来就能吃。 只剩了一道清蒸鸦片鱼,沈何朝正打算清理一下,被沈莫接手了过来。 “这个菜我做。” 啊?妹妹怎么会做饭了? 沈何朝知道沈莫似乎有正川大师教她厨艺,但是没想到还不到两个月的功夫她就能这么轻松愉快地跟自己说:“这道菜我做了。” 【会很烫。】 “没事啦,没事啦。” 【烧热油很危险的。】 “不会的。”沈莫把她哥哥往旁边推:“你去上菜。” 女孩儿有模有样地拿起牙片鱼开始去鳃破膛。 沈何朝拗不过自己的妹妹,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端着一盘炸蛎黄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没想到沈莫也蹬蹬蹬地跑了出来,径直跑向沈抱石,从他的怀里把流鱼掏了出来:“刀给我用一下。” 拿起流鱼刀又她奔向了堂屋。 堂屋里,蓝色的绸布,红木的架托,有一把刀也同样寂寞了太久了。 折燕、流鱼,一把刀因为造型奇诡形似燕翅相折而得名,一把刀因为刀锋流畅如鱼入水而得名。 同样的刀柄,同样的铭环,同样的材质,两把不一样的刀竟然也有聚散离合,也会相互思念。 是的,思念。 不知道是刀对刀,还是人对刀。折燕流鱼的分别是将近百年,而沈莫自己与折燕的分离,是隔了一个束缚着灵魂的外壳。 仰起头,沈莫看看堂屋正中只挂着的一副松鹤延年图,露出了一个轻轻的笑容。 对,沈家是不拜易牙,也不拜伊尹的。 他们是华夏烹饪始祖,却不是沈家信念的来源。 拿着刀,沈莫在院子里对沈老头抱怨:“我哥的菜刀太重了。” 对,金柄大刀确实很重,沈抱石知道这个,但是……厨房里轻快的刀也不是没有啊,为什么要去拿折燕和流鱼呢? 正川雄一不愧是被沈莫叫了这么久的“大爷”,看见沈抱石想要说什么,他立刻拿起酒杯堵他的嘴:“我教的、小夕,肯定,爱用什么、用什么。” “嘿,你什么意思?”沈抱石一听立刻就不服气了,“小夕是我孙女,我肯定让她爱用什么用什么!” “你、心疼刀。” “谁心疼了?我是怕她不会用……” “你、心疼了。”正川雄一态度非常的坚决,小刀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连两把刀都舍不得让你孙女用,“抠、门。” “沈抱云你……” 苏仟左右看看两位老人,优哉游哉地又吃了两个炸蛎黄,没想到生蚝还有这么平民的吃法,相较于洋人或者外国中餐馆里一个一个或是生吃吸食或是精心烤制的吃法,这样把生蚝的肉裹着一层蛋糊炸出来再蘸着味道特别的调料粉,一口可以吃掉两三个的感觉真是让人觉得很过瘾呀。 金色的外壳里面是海蛎子依然保留的原汁原味的鲜美,再由椒盐增加味道的层次感,真的是让人感觉非常畅快的一道菜。 沈抱石看见苏仟吃得很开心,忍不住跟她说:“这个海蛎子,是袁氏海八珍之一。小苏丫头你知道什么是海八珍么?” 苏仟摇了摇头,一脸兴味地看着老爷子:“沈爷爷,什么是海八珍啊?” 古代八珍之说自《礼记》起就有所记载,随着时间的推进,人们找到了越来越多的食材,食物的分级越来越明显,各种各样的八珍也就代表了这种食材在当时的名贵程度。 前朝有全席宴,几乎囊括了天下所有的珍馐食材,又在其中分出了山海禽草各有八珍的美味。 当然,那些“八珍”里面并没有包括海蛎子。 但是同时也有一位有名的文人,也是有名的吃货,在他自己撰写的《随园食单》里面,把蛎黄列为了八珍之一。 “当食客当得如此有名,袁大人可谓是古今吃货之翘楚。”讲起典故,沈抱石就来了精神,历朝历代的美味传奇他是信手拈来如数家珍。 苏仟非常捧场地不停地追问,嘴里也在不停地吃吃吃。 就这样,在外面的苏仟和正川雄一合伙让沈抱石暂时忘记了沈莫把折燕刀和流鱼刀拿去做饭的事情。 在厨房里,沈莫正在处理着牙片鱼。 牙片鱼的名字其实是海边人对大比目鱼的别称,比目鱼的两只总是长在一边,长在左边的被称为鲆鱼,长在右边的被称为鲽鱼。 这种鱼生长在海底,形状扁平,肉质细嫩洁白,味道鲜美肥腴,只取它本身的肉质和鲜味就能够做出很多可口的菜肴,所以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这都是相当不错的食材。 沈莫用流鱼刀破开鱼肚子掏出里面的脏东西,再用依靠折燕刀的特殊刀纹快速地去掉鸦片鱼的鱼鳞。 在鱼的两面斜切几刀,刀探到鱼骨部位就收回,淋上料酒祛除一下腥味。 沈莫腌好了鱼,扭头看向自己的哥哥:“怎么样?是不是没有切到自己?” 沈何朝面带微笑地点点头,乖乖地清洗干净葱姜,放到了妹妹的面前。 葱姜切成薄片,放在鱼肉切开的缝隙里,拿出一个鱼盘,在盘底抹上一层油再放上姜片,然后把“两肋插葱”的牙片鱼放在上面。 锅里放冷水,鱼盘放进蒸屉里,水开之后蒸18分钟左右,再把鱼端下来,蒸过的葱姜之类统统不要,另外码上葱姜丝和青红椒丝。 蒸鱼时蒸出的鱼汤过滤后倒进小碗里,用豆豉、耗油、盐糖调味。 锅里的油烧到七八分热,炸一下花椒再取出来,最后把热油泼在鱼身上的各种丝状食材上。 然后再浇上调好的调味汁。 沈何朝看着妹妹做菜的手法,心里真的有一些惊讶,但是更多的是惊喜。 一道蒸鱼,讲究的是蒸鱼火候和泼油时激发香味的手法,从这两点上来说,小夕的处理都是近乎于完美无缺的。 沈莫一脸邀功地表情看着自己的哥哥,有哥哥陪在身边做菜的感觉简直是像做梦一样开心又愉快。 而且用的是流鱼和折燕呢。 让人有一种此生无憾的幸福和满足。 沈何朝制止了妹妹要直接端着鱼上桌的动作,他拿出一个端菜盘,自己把鱼放在了菜盘上。 【你想自己端出去么?】 “对啊,我要自己端给老头看我做的鱼。” 沈莫端起了鱼,在她是身后,沈何朝一直小心地跟着,等她把菜盘放在了桌子上的时候,一双大手已经从菜盘里把鱼稳稳地端了出来。 兄妹两个人隔着一个菜盘相视一笑,直面了这一幕的苏仟觉得自己眼睛都要被闪瞎了。 第108章 远方的人 “这个鱼……”沈抱石夹起牙片鱼下部靠近鱼鳍的位置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了两下尝尝味道,然后又夹了一筷子——一筷子夹走了一大块鱼肉。 “味道调理的很细致,有点南派的模子也有咱家自己的味底。”沈抱石看向自己的孙女,“你去了腐国才学的?” “我十七岁之后学的。”女孩儿淡淡地说,脸上还挂着笑容。 坐在一边的苏仟和沈何朝都扭头看了她一眼。 苏仟知道自己在认识沈莫的时候,她就已经是深藏不露的厨艺高手了。 沈何朝知道刚刚妹妹处理鱼的动作绝对不是一年两年能练出来的。 坐在他们俩中间的女孩儿恍若未觉地低头吃起了哥哥给她布的一块排骨。 正川老头板着一张脸老神在在地喝汤。 其实,这个桌子上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在隐瞒。 “嗯……”沈老头没再说什么,夹了一筷子鱼,又夹了一筷子鱼…… 那天晚上,沈抱石和沈何朝为了抢牙片鱼的鱼尾差点炒了起来,当然,肯定是单方面的吵架。 在爷爷的对“不孝孙”的碎碎念中,沈何朝非常淡定地吃掉了最后一口牙片鱼,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特别特别的开心。 正川老爷子看着那边祖孙三个人说说闹闹,依稀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儿。 到底是什么事儿呢?正巧沈抱石吃饱了之后又找出了前一年自己酿的果酒,他就把那点思考扔到脑后去了。 所以,可怜的正川平次被他的爷爷真的遗忘了,在沈家后厨房过着学习低头做菜的日子大概还要一段时间。 不过,他现在也没什么精力去想自己的爷爷了,难得半天的假期他已经睡了两个小时。 光头在耳朵里塞了两块棉球努力地在看一本租来的小说。 仙人板板地,个瓜娃子,睡觉还打呼噜! 远在腐国,有人仿佛与那个院子里的欢乐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何勉韵已经有一个星期不想说话也不想见人了,除了她的丈夫,她对自己的孩子都有了一点敷衍的态度。 哈特先生端着餐盘打开了妻子的房门,就看见他的妻子脸色苍白地坐在桌子的边上,桌子的另一边还放着那个写了电话号码的纸条。 “亲爱的,午餐的时间你应该吃点东西。烤鸡腿、洋葱圈、还有果酱布丁,你稍微吃一点下午我们去你最喜欢的餐厅喝下午茶怎么样?” 他不会告诉自己的妻子,就在十分钟之前凯瑟琳还在念叨cici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也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孩子们担心着自己的妈妈,又被那天她歇斯底里的状态吓到了。 “我不想吃。”何勉韵什么都不想吃,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她就有了轻度厌食症的倾向,专门找了心理医生来看过的哈特先生对她如今的身体和心理状况都非常担心。 “相信我,你就算把自己饿成cici那么瘦,问题还是解决不了的。”哈特先生努力调动自己生来就所剩无几的幽默感,但是事情并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的妻子低下头用双手捂住脑袋,似乎在假装自己是一只鸵鸟。 “我的两个孩子,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能为他们做什么,或者我对他们已经做了什么。”何勉韵痛苦地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我一只在努力地当好一个母亲、一个妻子的角色,我把我从前在华夏经历的一切当成了一场噩梦。可是噩梦里有我的孩子,亲爱的,我似乎在逃离华夏的时候已经把我的儿子和女儿扔给了噩梦。当我的女儿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噩梦再一次地开始了。没想到,真正在噩梦里出不来的是我自己,我居然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噩梦?怎么会是噩梦呢?在我的眼里cici是个好女孩儿,我很少看见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儿像她一样包容又自信能够好好规划自己的生活,无论在哪里,我相信她都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人。”哈特先生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妻子都在想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的过去和期望强加给孩子呢。 何勉韵自嘲地笑了一下,笑容里满是苦涩:“她的哥哥不能说话,她隐瞒了我快一年,在前几天我头脑最不清楚的时候还在想是不是因为她怕我把她的哥哥弄来这个国家……我的内心有时候真是卑劣到会吓到自己。” “不,你怎么会这么想?亲爱的,我的意思是说你并不卑劣,你只是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哈特先生把一杯热的可可放在了她的手边,“喝一点热饮料,医生说你要保证糖分的摄取” “宝贝,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你希望自己是个完美无缺的妻子,完全无缺的管理者,完美无缺的母亲,不允许自己的人生有一点的问题。我还记得你来到了腐国就迅速进入了腐国人的生存状态,面对自己在腐国生下的孩子你就立刻成为了一个腐国人眼中的好母亲。” 想到当年自己看到的那个事事苛求自己做的和这个国家的人一样好甚至更好的年轻女人,哈特先生又笑了。 当年的他一心拼搏于事业一直没有结婚,直到注意到了自己现在的妻子。这个来应聘打字员的有着东方风情的年轻女人不仅工作上敢拼敢做,就连饮食口味也迅速变得和她身边的人一样,自己爱上的却是她在那副坚强外表下面隐藏的脆弱和温柔。 她一直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坦然地享受幸福和快乐,但是她的心似乎一直被什么阴影掩盖着。成为一个怎样的人,成了她生命的主旋律,却忘了她自己和别人的心情。 cici做的华夏美食居然像是一把钥匙,在勾起了她那些美好记忆的同时,也让她想起了那些称不上愉快地往事——她迟早要面对的那些往事,也好,揭开了过去之后,她能更坦率一些也足以让人欣慰了。 “其实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是有缺点的,可能每天他们都是会犯错误的,我们必须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的残缺,就好像你不会做饭、亚瑟永远学不会稳重、弗雷德总是太过于敏感,凯瑟琳总是太霸道……但是他们都是我们的宝贝,面对她们是时候你温柔又开明,因为你把自己定位成了一个腐国母亲,可是面对cici的时候你立刻把自己当成了华夏母亲中严厉的那一个。” 哈特先生叹了口气,走到哈特太太的身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亲爱的,我从不觉得你的上一段婚姻是你的污点和残缺,你是我的妻子,我对你的一切都应该看成是属于你的一部分,包括cici和他的哥哥。你自己也不应该这样把你的过去彻底摒弃在你的生命之外。也许在面对cici的时候,你看见的是过去的那个你,但是你却用了本质上和你厌恶的那些人一样的态度去面对她和要求她。” “这都是我的错。”何勉韵苦笑了一下,“有时候人真的是胆小到让人无法想象,我根本没办法去自己问一问为什么我的儿子会不能说话。为什么cici不肯告诉我?我想到了一个最可怕的可能,你知道么?我猜到了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人告诉我……这个猜测让我害怕极了,也让我变得更加的懦弱和自我唾弃。” “不管是怎样的结果,我们都要去面对,亲爱的,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直快乐下去,像过去的十几年一样按照自己的安排生活。但是我们不能无视你的过去,我也不能无视你对待快乐总是这么的卑怯,好,我们可以完全割裂或者无视它们,但是你不会快乐。任何人,逃避了痛苦也就丧失了拥抱快乐的勇气。” 快乐?在见到小夕之前的自己快乐么?把自己当成一个真正的腐国人,看着尖塔和河流,看着各种发色和瞳色是白人和自己友善地打招呼,那时的自己快乐么? 刚来腐国的时候,语言障碍之外还有种种的不习惯,她就把在华夏的所有生活习惯都抛弃了,那时的自己快乐么? 只能当一个小小的打字员,除了录入资料和极其小概率地充当一下中文翻译她没有别的收入,白天工作晚上学习,住在只有几平米的出租房里,那时的自己快乐么? 晚上想孩子想得睡不着,梦里都是大朝张开的手臂和小夕小猫一样的哭声,那时的自己,快乐么? 刚来了腐国九个月就得知了自己唯一的亲人在港城去世的消息,那时的自己只能抱着大朝和小夕的照片才能入眠,不然就是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她比一片落入水中的叶子还要彷徨无依。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已经开始学会了逃避和遗忘。 只是上天让她遇到了哈特先生,她有了新的家庭,体面的身份、可爱的孩子,她就渐渐不再去回想过去,过去的痛苦似乎是一个黑洞,即使吞噬了她这一生所有的快乐都无法填补。 她珍惜着自己婚后得来的幸福,所以自以为是地把自己的过去封存,留下的只有对女儿的执念,或者说是对自己曾经的执念。 到了最后,伤人伤己。 高贵的、体面的、被人们交口称赞的哈特夫人终于抱在自己的丈夫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我忘了!我居然忘了我曾经是那么爱他,我那么期待过他的降临,我把他当成过我生命里的支撑,我彻底忘了他,忘了他那么多年,把他当成了我自以为不幸福生活的一个符号!” 母亲的哭声隐约传出,弗雷德在门外少年老成地摇了摇头。 姐姐说得对,只要妈妈想开了,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 可是为什么今天的洋葱圈这么难吃呢? 第109章 蝴蝶翅膀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在沈莫长达十年的学艺生涯中,无数被她拜访过的老师傅都用这句话为开头,一遍遍地告诉她中国菜对技巧和精力的要求是多么的严格和苛刻。 不起眼的豆腐干用刀要片成二十八张,一个小小的灌汤包根据流派不同,还有十八褶,十六褶,二十六褶之分。船有船席,路有路宴,开席分有八四,席尾也求五味。 巧思求变,南工北意。 这是沈莫三十岁之后,老先生们对她的评价。 他们赞许地说,她有祖师爷赏的这一碗饭,天生敏锐的味觉和天生灵巧的双手,只要持之以恒,她早晚能跨过厨子们从技到艺的那个门槛。 …… 奖杯堆叠了她的人生,美味浸透了了她整个的年华 活着的人都不知道, 其实…… 她烦透了。 烦!透!了! 那天,把奖杯随手扔在沙发上,沈莫面对空荡荡的房间,神思不属。 39岁,单身,未婚,因为沉默寡言的性格,除了点头之交,她没有朋友也没有来往频繁的亲人。 她面对厨房整整二十二年,刀案和锅灶就是她手中掌握的一切。 看着自己的手,上面似乎浸透了油盐酱醋的气味,不管她有多么端庄的仪态,多么沉稳的外表,只要别人看见这双手,他们都能猜到,这是一双厨子的手。 厨子…… 要求她继承祖辈手艺的祖父早已去世,尽管在祖父死前她还保持着对老人的沉默和冷漠,但是他的死亡也沈莫终于感到了愧疚,谁欠谁的呢? 十七岁之前的沈莫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靠自己的手艺活着,那位老人也没想到,几百年的传承最终落到了自己这个桀骜不驯的孙女手里。 在对自己祖父复杂难言的情感中,沈莫也终于认识到,自己的人生已经在自己完全不期待的道路上走了足够远。 不能再想着回头。 她真的没想到,会有回头的那一天。 一觉醒来,睁开眼睛,沈莫看见自己的哥哥在床边用大大的蒲扇隔着蚊帐给自己扇动着凉风,他自己被炉火烤得黑红的脸上,有汗水沿着鼻尖滴了下来。 看见她醒了,他笑着指了指一旁凳子上的去冰绿豆水。 是的,沈莫的哥哥,沈何朝,是个哑巴。 沈莫似乎还记得自己特别小的时候,自己的哥哥是可以说话的,只是从沈莫四岁之后,她知道了自己的哥哥是个哑巴。 是个只能憨笑着给自己做小刺猬馒头的哑巴哥哥。 小小的沈莫不喜欢这个哥哥了,不能唱歌,不能讲故事。而且还让她被嘲笑,有个哑巴哥哥,是沈莫小时候最丢人的事情。 为什么哥哥不能说话呢?她不想要一个不能说话的哥哥。 四岁的沈莫坐在葡萄架子下面的板凳上撅着嘴说到。 只比妹妹大五岁的沈何朝站在板凳上用大菜刀给冬瓜削皮,大大的菜墩,大大的冬瓜,大大的菜刀,还有九岁的小小的他。 菜刀把冬瓜碰到了地上,刀刃划破了小男孩儿稚嫩的手掌,菜墩上有一滴一滴的鲜血溅染了翠色的冬瓜皮。 那一天,沈莫第一次被爷爷按在凳子上打,沈何朝手掌上包着厚厚的纱布,沉默地拉住爷爷抬起的手臂。 那一天,沈莫长大之后想来,就是她17岁之前的缩影。 疼爱他却被她漠视的哥哥,抚养她却漠视她的爷爷。 三个最亲近的人,却是最令人无奈的关系。 这一切的根源,在于沈莫的母亲与这个厨艺世家的格格不入。 1973年,沈爱民娶了来自大城市的何勉韵做妻子,那时的何勉韵是没有父母的孤儿。 1975年,他们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儿子,沈何朝。 1980年,沈爱民去世,两个月后,何勉韵生下了沈莫。 1981年,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无父无母的何勉韵收到了一封辗转几个月到了她手上的电报。 1982年,这个梧桐和垂柳同样繁茂的小城,这个一边是饭馆一边是住家的小四合院儿,只剩了一个老人带着自己的一对孙子孙女。 在何勉韵走的时候,她哭着抱着自己的小女儿承诺,沈莫的未来,由她负责。 从小到大的沈莫一直觉得,爷爷的眼里只有她的哥哥,无论她自己多么聪明,多么可爱,爷爷从来看不见。 沈莫的爷爷沈抱石是全城最有名的厨子,几次上面的领导人来视察,总有人开着红旗牌的车子来请他出山。 三尺见方的青色蟠龙纹绸缎裹着的金柄菜刀,花梨木提盒里摆放的是秘制调料瓶儿,沈老爷子前一天还会去巷口理个发刮个脸,再穿上那身压箱底的蓝黑色的立领正装,精神抖擞的神气样子,哪里是一个厨子要去开席面,分明是一位将军要去出征。 等到车来了,街坊邻居们都开着门扒着窗看着沈老爷子挺胸抬头地走向又黑又亮的四轮皮盒子。 沈莫对这样的景象是好奇的也是憧憬的,可是这样的事情,其实和她没有丝毫关系,绸布包裹和提盒都是沈何朝拎着的,一老一少迈着同样节奏的步伐走向大门,沈莫只能站在一众帮厨的后面踮着脚看着爷爷和哥哥上了黑色的大轿车。 回过头,只有一个空落落的院子,还有一群小伙伴趴在墙头上吱吱喳喳:“沈莫,为什么你不去呀?” 小小的女孩儿不知道什么是嫉妒,也不知道什么是羡慕,只是眼睛酸了,心里疼了,被遗忘和丢弃的感觉浸透在了灵魂里,再也挥之不去。 所以,尽管沈何朝是个二十四孝好哥哥,尽管时光荏苒沈莫早就忘记了那些旧事。 他们依然不是一对亲近的兄妹,或者说,沈莫一直拒绝亲近自己的哥哥。 如果骄傲中二的沈莫能更成熟一些,一定会认识到她有一个多好的哥哥。 如果时间能让他们从容长大,那么从前种种的轻慢和冷脸也都能被时光涂抹干净,可是,命运没给他们机会。 一个心有不甘,一个戛然而止。 乍然看见自己的哥哥,沈莫只觉得自己是在梦里,梦见了自己最好的年华,还有自己内心最沉重的亏欠。 曾经有多不喜欢,后来就有多悔恨。想起来曾经的种种,沈莫就像那些自己独自一人度过的夜晚一样,用被子把头遮了起来。 看见自己的妹妹又把头蒙了起来,沈何朝又笑了笑,蒲扇轻轻放在一边,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粉白相间的毛巾被早就被蹬踏出了一个大洞,被人用蓝色的棉布细细地补了起来。 针脚比豆腐丝还要绵密。 蚊帐上还沾着陈年的蚊子血,被竹竿横七竖八地支撑着,随着女孩儿逐渐剧烈的抽搐而抖动了起来。 被褥还散发着被阳光晒过后的气息,蚊帐也有被艾蒿熏蒸过的残存气味。 在那个拙劣的蚊帐架子里,在那个破旧的毛巾被里,女孩儿咬住自己的手臂,眼泪和鼻涕混在了一起,沿着涨红的脸庞堪堪要流进她的嘴里。 二十年后被人们赞美优雅得体的沈莫完全顾不得这一切,疼痛让她知道这一切不是梦。 她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自己的哥哥还活着。 绿豆水的碗边上沾满了盛夏的水汽,慢慢流了下来,像是洗刷干净过往的泪滴。 高木柜上红木的机械钟咔嚓咔擦地发出时光流逝的声响,外面的蝉鸣中掺杂了有规律的切菜声。 抱着毛巾被坐起身,沈莫看见了床前泛着凉意的绿豆水,床位旧铜色包边的红木箱,还有洗到了泛黄的老蚊帐,一切依稀昏昏黄黄,这次终于不是在梦里了。 午后的院子里蝉鸣沸腾,辣的阳光泼洒在地面上,黄黄的肥猫趴在菜架子下面小憩,卷了叶子的南瓜藤似乎也被太阳罩上了一层晃眼的罩子。 只有沈何朝笔直地站在这样的阳光下面,他正在把一个白萝卜切成细丝。 葡萄架的影子里,沈老头端着一碗绿豆水躺在摇椅上,对着自己的孙子恨铁不成钢。 “你也不管管她!跑出去一疯一上午回来倒头就睡!放假了店里也不去帮忙,你还又是绿豆水又是萝卜丝,她还成了功臣了!” 沈何朝眼皮也没动一下,腰板挺直,颈部微倾,肘部用力,手上只看见刀影不绝,细细密密的萝卜丝就从他黝黑的手掌下面码了出来,像是生来就如此这般的样子。 最后一根丝也被切好,宽宽的菜刀一铲一翻,萝卜丝就妥帖地层层摞在了盘子里。这时,沈何朝才抬起头,对着老人把一根食指放在嘴前比量了一下,又指了指一边的窗子。 老人回了个犀利的白眼,一口干掉了碗里的绿豆水,用蒲扇狠狠扇了扇两下,终究,没有再说话。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屋子里,有人趴在窗台上,又一次成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傻逼。 那是她的哥哥和爷爷,这里正是她十七岁后再也没回来的旧宅。 这是一个明媚又让人伤感的盛夏,一切都还没有开始的属于她的十七岁。 第110章 故人 又是一天乌漆墨黑的早上三点半,正川平次打着哈欠穿着塑料拖鞋和短袖汗衫拖拖拉拉地走出房间,一股子带着海水气的凉风从他的头顶呼啦到脚后跟,让他整个人立刻清醒了不少。 现在的他每天从早上三点半忙到夜里,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收到了莫大的摧残,简直是被摧残到连去买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他的几件西装衬衣穿进厨房工作方不方便不说,厨房里的高温能在半个小时内让汗水把他的衣服里里外外洗两遍。 思来想去,他最后只能拜托了光头去帮他去买衣服,结果光头买回来的是菜市场上五块钱一件十块钱三件的大汗衫、大裤衩和塑料拖鞋。 看见衣服的时候,国宝大师的孙子、片儿国年轻一代厨艺翘楚的正川平次先生深吸了三口气才强忍住把衣服糊到光头脸上的冲动。 在穿和不穿之间正川平次整整纠结了两分钟,结果就是当日里那个西装笔挺的成功人士形象荡然无存,只剩了一个除了头发上还有毛其余的都和川娃子光头同一批流水线出产的村货年轻人。 这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他和厨房里的其他人之间那一点似有似无的隔阂又消除许多,偶尔在沈何朝不在的时候,成子和文河他们也都乐意再和他交流点厨艺上的心得了。 虽然是物质上前所未有的苛待,虽然身体和精神上都饱受□□,正川平次却觉得在这样的生活和工作中,自己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到底爱的是厨艺还是厨艺背后的荣耀,我到底是应该作为正川平次活着还是应该作为一个寿司大师的孙子活着,他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 无论是沈大师的犀利评价,还是沈何朝对他的捶打磨练,在这些东西的背后他能感受到对方对他的善意,他的厨艺本身已经学了太多,但是他在如何做人如何做好一个厨子的事情上学的太少。 无论是弯下腰还是稳下心都是他现在最应该做到的事情。 爷爷,也许等到您再次见到我的时候,您也会觉得这样的我更符合您一直以来的期待、 把板车推出院子,转身关上院门,乡土版正川再骑上车子往外走。 巷子头上照例会有沈何朝骑着另一辆三轮车在等着他。 不过今天的情况有点例外,昏黄的灯光下除了沈何朝,还有一个女孩儿也推着自行车站在那里。 沈何朝并没有给两个人互相介绍的意思,他还记得正川平次干的蠢事,他对着正川平次轻轻点点头,就一马当先地把车骑到了前面。 年轻的女孩儿扎着马尾辫,腿上穿了一条牛仔五分裤,上身是一个淡黄色的短袖t恤,因为早上风凉雾重,她还被哥哥强制披上了一件大号长袖衬衣当外套,看起来身材纤瘦面庞娇美。 这位当然是回来之后一直腻歪着自己哥哥的沈莫,在她的车筐里还有一条小狗在趴在竖放的背包里摇着尾巴——照着沈老头子的说法,这就是“大腻歪带着小腻歪,小腻歪腻歪着大腻歪。” 看见正川平次,沈莫看了自己的哥哥一眼。 肩不能挑手不能抬……每天被发配着来买菜,他是得罪了爷爷还是得罪了哥哥? 如果得罪了爷爷也就算了,如果是是得罪了哥哥的话。 呵呵。 恩,妹子,他其实是把两个都得罪透了,而且似乎马上还要得罪最不该得罪的那一个。 沈何朝买菜的路线一贯是先去河边的市场买菜再去码头挑海鲜,沈莫轻车熟路地跟在他的侧后面,因为沈何朝的特殊情况两个人无法正常的“交谈”,但是他们偶尔看对方的眼神,就让正川平次觉得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起的越来越频繁了。 难道这是朝君的未婚妻?看起来长得真是不错啊。 昨天他打着呵欠清理菜篓子,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别睡过去上,根本没注意到厨房里进来了一个年轻女孩儿。 他自然也就错过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沈莫就是沈何朝的妹妹。 穿过栽满了梧桐树的老街道,再经过新建在小河上的钢筋桥,早市上的熙熙攘攘就在眼前。 现在正是城里各大菜馆挑菜进货的时候,不少人看见沈何朝都笑着跟他挥手致意,沈家的小师傅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在整个太平区也算是出了名的好人缘。 沈何朝并没有向往常一样直奔去几家相熟的菜肉摊子,而是先去买了一棒热乎乎的煮玉米放在了沈莫的手里。 六月的早晨风凉,把玉米捧在手里能够取暖,吃到肚子里又能饱腹。 沈莫就笑眯眯地背着小腻歪啃着玉米跟在哥哥的后面看他们挑选各种各样的肉和蔬菜。 黄瓜、韭菜、西红柿、芹菜……这些都是不能少的,新鲜的山药和刚上市的韭薹也买了一些,山药适合两个老人吃,韭薹可以用来给妹妹包小馄饨,这么想着,沈何朝又挑了一把青蒜。 猪肉平时都是订好了一家老店的五花和后肘,今天店老板来的晚了,肉还没来得及分割,沈何朝直接让他把整个那块肉搬到了正川平次骑着的三轮上。 是的,在这里买的蔬菜和肉类全部都放在了正川平次的车上,然后他还要满载着东西积蓄跟着骑着空车的沈何朝去海边码头,他自己大概也习惯了这样被□□着,乖乖地把东西都往自己的车上搬。 沈莫自己溜溜达达也买了一点口蘑和豆腐,看着她一直有说有笑地跟在沈何朝的身边,两样小东西几位摊主都给了她批发的价格。 小腻歪从她的背包里把脑袋挣出来,抽着小鼻子闻着早晨这个市场在人来人往中蕴含出的生气勃勃。 东西买的差不多了,沈何朝又想起来去了稍远的禽蛋摊子挑鸡和鸡蛋。 正好这时一个三轮货车轰轰隆隆地开了过来,车子正好停在了明亮的路灯下面,在灯光的映衬下满满的一车甜瓜都是白里透着黄绿的颜色,怎么看都觉得喜人。 回国之后,沈莫发现在自己的眼里国内的一切都变成了好东西,比如手里这个两块钱一大块的豆腐,再比如不远处那车似乎带着露水的甜瓜。 女孩儿走到货车的跟前,摊主带着自己才两三岁的孩子一起从车上下来,小孩儿自己笑呵呵地跑到了车后面,手里还举着甜瓜的价牌,摊主从另一边绕过来,把车子的后斗插销拔了下来。 车斗里的甜瓜堆得太满,有几个甜瓜滚了几下,摊主也没在意,还在忙着招揽生意。 沈莫走到车子的跟前,正好看见车主把车斗的挡板打开,满车的甜瓜咕噜噜地就开始往下滚,瓜砸下去的方向还有摊主的孩子站在那里。 瘦削的女孩儿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手拎起了摊主的孩子,一手把车斗的后挡板掀了上去。 摊主到了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他立刻抢过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小孩儿还是笑呵呵的,他的爸爸后怕到眼泪都差点流出来。 少说也有一二百斤的甜瓜被后挡板一挡,停住了滚动的势头,女孩儿就把挡板的插销插回去,又没事儿人一样地拎着豆腐和口蘑走了。 一边走一边有点小忧伤,可惜那个还剩了两口的玉米,被她情急之下扔在了地上。 这一切都被等在车边的正川平次看了个正着——没想到朝君的女朋友看起来瘦瘦的居然是个大力士!? 喜欢身娇体软型女孩儿的正川君在心里默默为沈何朝哀悼了两秒。看起来这么厉害的朝君将来如果和女朋友吵架的话会不会被人失手打死? 沈何朝拎着给妹妹买好的一只草鸡走了过来,看见沈莫的手里的豆腐颠碎了一块,急忙又给她买了一块。 女孩儿笑容满面地享受着哥哥对自己的疼爱:“哥哥你真好,中午咱们让老爷子做锅塌豆腐。” 沈何朝点了点头,兄妹两个肩并肩推着自行车往外走,留下正川平次一个人石化在晨风里。 哥、哥哥? 朝君只有一个妹妹? 朝君的妹妹就是爷爷说让我娶的那一个? 朝君的那个妹妹就是被我“退婚”…… 想到刚刚那个女孩儿一手拎着小孩儿一手推上了满车甜瓜的样子,正川平次顿时觉得天旋地转遍体生寒。 当初沈何朝揍了自己一顿的地方现在又开始疼了起来。 爷爷……如果你再来不救自己的孙子,可能我们就只能在天国相会了! 沈莫心情愉快地抱着小腻歪回到了家里,看见的是两个老人面色难看地坐在院子里。 “你们今天怎么了?早饭没吃好么?”她扬了一下手里的东西,“早饭我给你们做口蘑瘦肉的疙瘩汤怎么样?” “丫头,你说我明明和徐老头约好了他夏天来这儿消暑的,怎么他现在就不接我电话呢?” “嗯?徐老头?” 徐汉生徐大师么?从年份上看……他似乎、大概、就是今年去世的? 回想起自己听说过的徐家的传闻,沈莫默不作声地把东西放进厨房,然后抓了一下小腻歪的脑袋。 “既然你们这么担心,那就让我去省城看看呗。” 第111章 找人 刨除年龄和性别,沈莫确实是最适合去省城走一趟的人选,大朝确实是熟门熟路,可他身后还有沈家饺子馆好几号人,无论只是出了小事儿还是事情比较棘手,他一走就是饺子馆停业,或是得不偿失,或是归期不定。 更何况,沈何朝不能说话,这确实是不能回避的一个问题……沈老爷子想到这一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个不能说话的人,在很多时候是很难让人信服的。 他倒是也想过自己去,可是无论是他还是正川雄一两个老爷子年纪都不小的,省城的夏天又闷又热,沈莫也担心他们一着急再倒了一个。 如果沈莫去的话,沈老头是对自己孙女的智商和应变能力有信心,但是他怕出了特别的情况会让小夕陷入危险。 嗯,这个顾虑在沈莫徒手掰断了手腕那么粗的树枝之后好像也不算什么顾虑了。 “丫头你去洋人那里到底是读书啊还是习武啊?” 沈莫笑的很甜:“牛肉可能比较养人。” 沈老爷子哼了一声:“我一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你变成孙悟空了也是我孙女。” 女孩儿听出来他的话里意有所指,从后面扑上去抱着自己家里的老爷子:“老头你是大好人啊!虽然脾气很烂嘴又很硬但是还是大好人啊!” 就算自己有秘密也依然被家人包容和亲近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这种不管你是干了什么当了什么我永远支持你的隐晦表态,大概也就只有自己家里这个别扭的老爷子才能说得出来! 沈莫一高兴,手臂上上不自觉地就使了力。 “你你你!你这个丫头!”一代名厨沈大师一辈子没被自家的孙女这么亲近过,这一下子大腻歪结结实实地腻歪了他一下,他也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甜还是酸了。 甜的是孙女的亲近,酸的是,如果当初…… “哎!臭丫头你干什么?” 使力的后果是沈莫同学用手臂把自己的爷爷夹了起来,可怜了老爷子一把年纪还双脚离地的状态真是好笑又有一点滑稽。 女孩儿的脸上笑得简直淘气地一塌糊涂:“老头儿,我送你回房间啊!” “放下我!你这成何体统。” “嘿嘿嘿嘿~”沈莫笑着直接把自己爷爷“挟持”到了两步外的石凳上。 沈抱石刚刚坐稳,就拉着沈莫的手臂说:“一定是要注意安全,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到了徐家之后立刻打电话给我。” 沈莫知道“坏消息”指的是什么,她轻轻地拍了拍老人一点也不厚实的肩膀,一脸的自信笑容:“老头儿你放心,不会有什么坏消息的。” 就算真是坏消息……我也会给你带回有仇报仇了的好消息。 正川雄一坐在摇椅上看着祖孙两个人嬉闹,心里也有那么一两分的羡慕劲儿……我也是有孙子的人啊,怎么我的亲孙子就不能这么跟我亲近一下呢? 咦?我的孙子呢? 一刻钟之后,正川平次穿着汗衫、枣红色的防水大裤衩还有一双绿的有些恶心的拖鞋抹着汗从厨房的门口出来,说话的时候还带了一点也说不上是本地还是川地的口音: “谁在找我?” 他亲爷爷找他。 看见正川雄一,正川平次石化了。 他一向古板严厉的爷爷突然就笑了起来,还是正川平次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见过的大笑,笑的真是英武豪迈声震十里,一点也看不出平日里是个面瘫脸: “这样才好!这才是我沈抱云当年学艺时候的模样!这才像是我的孙子。” 石像版的正川平次慢慢龟裂了。 “平次,你就在这里继续磨练你自己,看到你现在的进步我真的是太欣慰了,这才是我的孙子应有的觉悟和态度,对厨艺的追求就是需要你放□份和地位之后的虔诚。” 虔……诚……么? 正川平次知道,爷爷说的并不是自己身上的这身衣服,也不是自己的现在有些邋遢的形象,他说的是自己这里的精神状态。自己在厨房里感觉到了某种奇妙的快乐,这种快乐让自己能融入到这个异国的小小餐馆里,并且在这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和自由。 在这个厨房里的每一个人,他们有不同的性格,不同的爱好,但是他们面对了厨艺的时候,总是会被一个人影响,变得专注又平和。 这个人,就是沈何朝。 可是爷爷,难道你就一点你的孙子的人身安全么? 沈莫在当天上午就出发前往省城,开的是苏仟的车,还带了一个男丁——也不知道苏仟从哪里雇了一个司机,体格五大三粗相当能唬人。 开着车的时候还不忘了推销自己的副业:“堵门口一小时二十!拿刀五十一小时!戴墨镜戴金链子拿刀是八十一小时,您要是包的时间长我还能给您五赠一!” 沈莫看向苏仟:“你雇司机的时候到底怎么说的?”为什么对方会觉得我是职业上门讨债的? 苏仟笑了笑,贴在沈莫的耳边小小声地说:“我点名要他们那最听话的。” “这样叫最听话的?”沈莫也学着自己朋友的样子说着“悄悄话”。 “连我说去讨债的话都信不就是最听话的么?”苏仟把最后一句说完,沈莫差点笑出来。“话说你非要咱们两个出来,到底是这个事情太好办还是这个事情太难办?” 苏仟很清楚,这件事儿说到底就是来看看沈爷爷的老伙计出了什么事儿,无论是工作量还是工作强度都低的让人发指,两个老爷子和小夕的哥哥之所以同意让她们两个女孩儿单独走这么一趟,也是因为基本确定了不会有什么大事儿,大概也就是徐师父住院了甚至……了而已。 但是看沈莫的态度,事情没这么简单。 无所谓啦,反正总能解决,苏仟把爪子默默伸向沈何朝塞给她妹妹的饭盒,她们两个急匆匆出门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饭盒里装了满满的饺子还有几块炸刀鱼。 沈莫没空去注意自己的肚子,她用手指敲了一下车门,心里把徐老爷子的这件事儿对比着上辈子的反复琢磨着。 她上辈子去省城是2003年,那个时候徐大师已经去了五年,他的儿子一家家地找人买卖白汤方子,几乎全省城的馆子都能背过他们家那张大白羊汤的汤方,可是没人能照着炖出一锅好汤。 也就是说,徐老爷子的儿子卖方子的事儿终究成为了泡影。 但是反过来想,徐老爷子又是在怎么样的情况下给出了一张有问题但是人们又看不出来的方子的呢? 他如果是身体康健的时候,他的儿子怎么可能逼迫他到这种地步,他如果是病重垂危又怎么可能要用这么样的一张方子来坑自己的亲生儿子。 那只有一种可能,这个方子是徐老爷子身处困境的时候被人逼着写的,他知道自己的方子要被卖掉,所以迫于无奈写出了这么一个方子。 那逼迫他的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他的儿子和儿媳。 这样一想,如今的徐汉生徐大厨很可能就深陷在这样的困境里,变数大概就是哥哥跟徐大师学了艺,对方怕他们找上门很可能把徐大师藏起来。 沈莫没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任何人,她要想办法解决这个事儿,那就只带一个不会拖后腿的帮手也就够了。 汽车开了几个小时,到了夜里七点终于抵达了徐家大白羊汤馆子的门口,大门紧闭,看起来已经有几天没营业了。 就算是没有人,沈莫也扒着门缝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里面。 地没扫,柜台上东西乱摆着,光这个就能判定在这个餐馆最近营业的最后一天,那位和她爷爷同时代的徐大师并没有来这个餐馆,或者说那个时候他已经遭遇了什么事情了,不然他这种老人不会连餐馆的卫生情况都没顾上。 电话没人接,徐家的房子里沈莫找了法子翻墙进去也没有找到人。 面对这种情况,苏仟也有点犯愁了:“我们是报警还是花钱找人?” “都不用,现在那个家里东西都还没收拾过,说明徐老爷子现在还是安全的。” “啊?什么?” 沈莫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徐家的那对夫妻瞻前顾后又爱投机取巧,可不是能果断地放弃家里的院子和铺面的人。如果说真的是徐老爷子去世了,他们要躲起来也是要收拾了家里的东西再走。 现在的这种情况更像是他们带着徐大师藏了起来。 沈莫站在徐家的大门口慢步走了两圈,最后站住脚拍了一下手:“既然卖方我们找不到,那就去看看买方。” 女孩儿拉着苏仟坐回了车里跟那位粗犷的司机说:“去泉声路9号。” 泉声路也是省城的一条老街道,灰色砖瓦的二层小楼,前前后后都已经拆改的不成样子,只有那个挂了九号门牌的“合意居”还带了浓浓的旧日风味。 这一天的合意居照样生意兴隆客似云来,两个女孩儿一个壮汉进来之后跟人拼了桌才能混上一顿晚饭。 跑堂的一脸笑容过来点菜,扎着马尾穿着短袖的女孩儿看也不看菜谱就直接说到: “我要一份奶汤元鱼不要汤也不要鱼,要一份汤爆三样也不要汤,再来要一份筒子鸡不要鸡。” 跑堂的傻眼了,这也不要那也不要,这是吃的什么饭啊? 没办法,他举着记菜板进了厨房。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厨师衣服的中年人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合意居的三大招牌菜你来了个四不要,这是谁摆了阵势要见我元三同啊? 第112章 比试 穿着普通但是长相漂亮的女孩儿带着笑容朗声说:“听说元大厨有三样四要,三样拿手菜是奶汤元鱼、汤爆三样、筒子鸡,四要是要名要钱要食方要消息……我们没命没钱没食方更没消息,只能用这点小东西来请元大厨出来见一面了。” 难得说话带了一点江湖气的沈何夕看见这个中年矮胖子,竟然觉得有点怀念,也有一点不适应——五年以后的这个脑袋明明是个干净利落的光头啊,现在这种地中海猥琐大叔的造型是要搞什么? 元三同看了沈何夕一眼,走到她跟前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个女孩儿也正大光明地任由他看着,且不说沈何夕的长相也是回头率相当之高的美女,单凭苏仟这张妖孽的脸和身材也没引得这位圆胖大厨什么歪歪的眼神,也足以说明这个人虽然油滑了一点,但是行事作风应该还算是正派。 “有事儿直说,两个女娃娃跑出来,你们家里人也不担心。”言下之意就是觉得她们两个还是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沈何夕毫不介意地轻轻摇了一下手:“元师傅,我们是有事要找您帮忙。” “找我?”元三同看着面前的两个漂亮的女孩儿,只能看出家境不错教养良好,还都有一双细嫩的小手,大概也和厨子扯不上关系,这样的娇娇女会有事儿找自己帮忙? 一直跟他说话的那一个女孩儿站了起来,比他还要略高挑一些,她对他点了点头点了点头:“我来找您打听一点事儿。” 元三同拍了拍自己头顶那块反光区域:“你们两个小姑娘,不是本地人?怎么也学着大人找我元三同问事儿啊?” 高挑的女孩儿嘴角带笑:“因为这个合意居最有名的除了您的奶汤元鱼,还有您在省城的无所不知啊。” 沈何夕没有像往常站成一样腰板笔直、双手放在身前的挺拔姿态,她有点懒懒地扶着两个桌子之间的栏杆,身体微微前倾,有那么一点的漫不经心的江湖气。 元三同脸上带了三分的笑,任谁看都觉得笑的很假:“呵呵,我是个厨子又不是看孩子的,没空陪你们两个小女孩儿过家家”。 没想到如今的元三同比几年之后还要看不起女的,两个女孩儿辛辛苦苦找上门他连问也不问就要赶人走。 苏仟闻着这满室菜香,在沈何夕的背后放下手里的青花瓷小茶杯,招了招手又把跑堂的叫了过来:“刚刚那个奶汤元鱼,我要一份,要有鱼的。” 半个馆子里的人听了这句话都笑了:“这姑娘还真以为元鱼的鱼啊?” “姑娘你外地来的?咱这的元鱼可是长寿鱼啊,千年元鱼哈哈哈……” 苏仟不明所以地看着饭堂里人们说说笑笑的样子,沈何夕转过头来跟她说:“元鱼不是鱼,是鳖,也叫甲鱼……也叫王八。” 她扭头瞥了一眼身后的中年男人。 王八? 虽然吃了很多华夏美食但是对于某些国外真的没有的东西,苏仟是真的不清楚了。此时看着沈何夕脸上的表情,她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 “王八……不是不好的意思么?” “但是王八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还能吃。”沈何夕的语气里有一点蓄意的戏谑。 “那王八蛋呢?” “也有,也能吃。” 哦……苏仟觉得又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向自己打开了,华夏烹饪的食材来源真是广泛啊……难道天天骂别人王八王八蛋就是为了把人煮来吃么?这个连骂人都如此奇特的国家,到底有多少好吃的东西在等待自己发掘? 苏仟觉得自己这一趟来华夏真的是来的值了。 “小姑娘,你们这什么都不懂,就来找我元三同,是不是也有点太看不起我了?” 奶糖元鱼是合意居的招牌菜,但是合意居的老板偏偏也姓元,所以在合意居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不能在这里提元鱼就是王八。 现在沈何夕和苏仟两个一口一个王八,让元三同觉得自己简直是被指着鼻子在骂。 “我听我干爷爷说元大厨一向急公好义消息灵通,没想到居然这么大的气性,和我们两个小姑娘一般见识。” 刚刚因为是“小姑娘”而被对方嫌弃,现在沈何夕就用同样的三个字儿糊了对方一脸的“为老不尊”。 元三同差点气笑了,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两个小女孩儿,一唱一和又刁又钻还真有两分对了他的脾气。 “你们两个来找我到底是干什么?” 沈何夕看了看人声鼎沸的大堂,指了指合意居的后院:“元大厨,咱们可以找个僻静地儿说两句。” 合意居前面是个二层小楼,后面是一个院子,一侧是厨房,另外两边都是馆子里的雅间,元三同打开了一个刚刚收拾完的雅间带着两个女孩儿坐了进来。 “别浪费我的时间,有话快说。”说完了再算你们当着我的面说元鱼是王八的账,元三同举着茶壶打算往自己嘴里倒一口浓茶,。 沈何夕就直截了当地问了:“您最近是不是在打徐家大白羊汤的主意?” “噗!”元三同差点同把嘴里的茶喷了出来。 女孩儿老神在在地继续扔重磅炸弹:“我只知道徐家的那个儿子可不止找了你一个卖家,而且每家都收了定钱。” 元三同除了听到第一句的时候小有失态现在是一直不动声色,没有听到这个女孩儿说出她自己的目的,他也不会随便就表了自己的态度。 “我知道元师父想要的大白羊汤里面藏香藏鲜的诀窍,可是就这么被人坑了一次,那可就太惨了,一张方子您至少得花两万?定钱给了多少?五千?说不定有人给了五万、十万……比如,一直想要在调汤上更进一步的聚仙阁,再比如牌子更老更硬的秋湖饭店,或者才开了两年但是财大气粗的梅香园。” 沈何夕也在观察着元三同的神色,她说的这三家店到底买没买徐家的汤方她是不太清楚,但是她知道这三家一直和合意居不对付。 当年她就是是在秋湖饭店学艺的时候认识的元三同。 秋湖饭店的李师傅也是她爷爷的老朋友,但是为人上实在是有点不堪,明明拿了沈家十技中的冰爆法,但是教她的时候藏头露尾应付了事,还把她当成劳力整整压榨了半年,就是想逼着她自己放弃学习离开省城。 从沈家出来就没想再回去的女孩儿在省城孤立无援受尽磋磨,就是在她已经艰难到想要放弃的时候,恰好一向消息灵通的元三同元大厨在省城的名厨展上嘲笑李师傅“顶着厨子招牌,干的不是地道的事儿”生生逼着伪君子的李师傅当众答应了教沈何夕控火调汤的本事。 后来沈何夕学成之后向元三同道谢,一个是外表高冷内里促狭劲儿十足的小姑娘,一个是外在嘻嘻哈哈内秉风雷之性的厨界百晓生,两个人一来二去就这么熟了起来。 某日一起聊天吹牛,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开始各自揭短,沈何夕刚说完自己刚学艺的时候连灶头的都搞不懂,把木头往炉灶下面的通灰孔里塞,喝了几口小酒的元三同就开始讲起了自己被人骗了的经历。 “徐家的老爷子那是一辈子没干过亏心事儿,当年他爹说是……犯了错,后来人们就找到他头上,那几年他是连个不字儿都没说,一条腿就是那么瘸的。你看看,临了让自己的儿子把汤方当成东西给卖了,还卖了好几家,都t是假方子。要我说啊,也是我们这些人的报应,贪心徐老爷子的东西,结果都赔了钱还丢了人。” 年轻的沈何夕把这件事儿当成笑话来看,可是偏偏记在了心里,偶尔想起来的时候总觉得心里酸的厉害——如果不是元大厨帮了自己这一次,沈家岂不是送了方子自己还没学到本事。 “小姑娘,你们想要什么直说。是,我是跟徐宝树买了大白羊汤的方子,已经给了定钱。既然你们着两个从外地来的小姑娘连省城这几家店的纠葛都知道的这么清楚,还故意点出了和我关系不好的几家店,那肯定也是冲着徐大师来的?”未来的光头如今的地中海用一个青花茶壶给两个女孩儿的杯子里都续上了一杯茶:“天下第一泉的水泡出来的茶,你们来了省城不喝一次那算是白来了。” 沈何夕低头喝了一口,茶香的味道中似乎略带甘甜,冲泡绿茶的水讲究的是水轻浮无杂,所以有了古时传说里雨水、雪水、露水的贮藏冲泡的讲究,相较而言,泉水只能算次而再次,但是这里的泉水清冽甜柔远胜很多地方的水源,泡成茶之后喝在嘴里茶香聚而不散别有幽香。 苏仟不懂茶,沈何夕只懂品尝味道,不过一杯茶下去两个人的精神都振奋了不少,这杯茶确实是好东西。 “元师傅,我想请您告诉我在哪里能找到徐大师的儿子。” “嗯?”元三同笑了,“你想找徐宝树?那又怎么能证明你不是也想买徐家的汤方子呢?” 虽然越想越觉得徐宝树坑了自己一笔的可能性很大,但是元三同也不是聊个几句就能信任了别人的傻瓜。 女孩儿笑了:“大白羊汤的方子我们家又不是没有,我姓沈,是沈何朝的妹妹,沈抱石的孙女。去年我哥哥拜师徐大师的事儿您肯定知道。” 元三同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划过沈何夕放在桌上的两只手:“我知道沈何朝,可我不知道你,你怎么证明你是沈家人?” 沈何夕笑的自信极了:“试试,不就知道了?” 在去往合意居厨房的路上,苏仟问了沈何夕一个问题:“我记得你说过炒混蛋,现在连王八蛋也能吃了,那是不是所有骂人的词儿都能吃?” 沈何夕站住了脚瞪着自己的好友,有时候她的奇怪脑回路自己也有搞不懂的时候啊。 “大概……不能?” 原来不是为了吃才骂人啊,苏仟脑子里觉得吃货帝国的形象不像自己刚刚想着的那么“接地气”了,她有些怨念地说:“哼,一切不以吃为目的的骂人都是耍流氓” 第113章 小心思 元三同径直带着沈莫到了一个空灶台前面:“听说东海沈家最有名的就是各种海鲜,我这个馆子里也就有点活的海参鲍鱼什么的,你就将就着做一个。” 他的话里头是一点“将就”的意思都没有,省城地属内陆,能随时备着养着海参鲍鱼的那也不是一般的小馆子能撑得起的。 沈莫看看自己面前,瓶瓶罐罐里面装了各式各样的汤水酱料调味粉,她慢慢地叹了一口气:“确实是够将就的。” 一边打荷的小工差点把一份九转大肠给甩飞了。 元三同的一张圆脸差点拉成了长脸。 偏偏那个说话刁的不行的小姑娘还转过头来看他:“元大厨,我就用你这个油锅腻灶给你做了一道菜证明了我是沈家人,那您怎么办?” 凉拌!把你撕了凉拌!这是谁养出来的熊孩子一口一个王八你嫌弃我的秘制调料……元三同的肚子里是一肚子的怨气,怨气豆到了舌尖上硬在女孩儿似笑非笑的眼光里化成了一个假笑模样:“呵,你只要你证明了你是沈家的丫头,我就告诉你去哪儿能找到徐宝树。” 这个小姑娘站在灶上的气势够足的,光凭这一点倒有几分像是哪家人调教出来的后人。 “成,您要是不说,我就把您这儿所有的‘元’字儿改成‘鳖’字儿。”沈莫看了一眼墙上的挂表,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多。 一群厨子都忍不住笑了。 元大厨的脸已经又绿又长成了一张苦瓜脸,这是哪里跑出来的小丫头,怎么说话就这么损呢? “你是要做葱烧海参,还是要做扒酿海参啊?我记得沈抱石沈大师当年在省城可是做了一道龙王过海,用了整整九个小时,你也做这个怎么样?” 听见这个不怀好意的建议,沈莫连个眼光也欠奉,龙王过海,十八参三十鲍做龙身翅丝为须花胶做云,我做得起你们吃得起么?九个小时我今晚还睡不睡了? “不用,我做一个简单的,就是配料麻烦了一点。” 沈莫指了指屋子外头:“你们这儿不是有个小荷花池子?去给我摘一朵荷花,要鲜嫩的。” 荷花?不是说沈家是做鲍参么,要荷花干什么? 再说那个小荷花池子,可是元三同引了活水进了后院自己砌起来的,池子边上建了一个小亭子叫闻荷,到了夏天的时候,那些客人一顿饭不吃上小两千都摸不着亭子的门儿。 这可是元大厨的得意之作啊,就这么就……去摘了? 厨子们看向他们的头儿,圆胖胖的厨子挥了挥手,一个小工立刻跑了出去。 女孩儿还不见动作,她看了看被油润的黑亮的炒锅,轻轻皱了皱鼻子:“再来一些好水,水温要五十度上下。” 过了一会儿,一个陶瓷瓮里装了一瓮的热泉水也端了上来。 沈莫把已经洗过的荷花放进了瓮里,瓮是青花的,夜间未曾开放的荷花是紫粉色带白的,花入净水,映的一瓮清水分外透亮明净。 美则美矣,和做饭又有什么关系呢?女孩儿不说,他们也就不明白,只看见女孩儿又随意地往清水里放了一点糖和白醋。 试了一下水温,女孩儿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拿一只活海参,一个大盆的冰水过来。” 听见这句话,不知不觉围过来的几个厨子里有人松了一口气:“总算是上了能吃的了。” 一只活海参和冰盘送了上来。 沈莫拿起一把尖刃刀,自上往下把海参开膛破肚取出了里面的内脏和沙嘴,然后她冲洗了一下海参和自己的手。 那一瓮荷花润净水放在一边,她就拿着海参把手直直地放了进去,开始给海参“按摩”。 一众厨师的表情全是(⊙o⊙)。 上好的瓮,上好的水,水里还放了一朵上好荷花,这就是用来给海参“马杀鸡”的? 沈莫旁若无人地给海参揉啊揉啊揉啊…… 元三同死死地盯着她的手的动作,好像能把那双小白手上盯出一朵花来,可不管怎么看她就是那么揉啊揉啊…… “你这是要做什么?洗个海参洗这么久,今儿你是真不打算睡了?” 女孩儿对他笑了笑:“麻烦元大厨再给我泡一壶茶,茶要好茶,水要好水,再来一个空的紫砂壶,越老的紫砂壶越好。” 这哪里是做饭?这分明是泡手泡爽了再来一盅好茶歇一歇的节奏啊! 元大厨哼了一声,还是扭头泡茶去了。等着菜拿不出来,你等着看我揭了你这层小狼崽子皮。 柔软的手指在净水里揉捏浸泡,那只海参变得越来越柔软舒展。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本来还用余光看着热闹的厨师们也渐渐地收回了注意力该干嘛干嘛去了。 这时,沈莫让苏仟也去洗洗手:“洗手了来帮忙。” “啊?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苏女神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看满屋的大厨们,乖乖地去洗了手。 “手臂打开,一会儿要记得不能松手,不能合拢手臂知道么?” “哦。”苏仟不太明白为什么不能合拢手臂,十一二公分长四五公分粗的一小根海参,和她的手臂有什么关系么? 沈莫的手从水里拿了出来,双手还捏着海参被切开后的两侧。 然后,女孩儿的手腕一震一拉,整个海参顿时就被拉扯了开来,原本完全展开只有七八公分宽的的海参顿时被拉成了几十公分长,而且女孩儿的拉扯并没有停止,那一双娇嫩的手就这么缓缓地,有力地、不断地拉扯着海参的两侧,一点点地把海参扯成了五六十厘米宽。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苏仟和端着两个茶壶的元三同都已经看呆了。 这、这是怎么一个道理,这是海参还是什么胶啊? 海参已经被扯成了一个长条的样子,沈莫转身看向已经呆了的苏仟:“快点过来抓住斜上下的两个角。” 苏仟难得有点愣愣地走了过来,依言扯住了海参的两角,努力让它不要缩回去。 这时,沈莫又扯着剩下的两个角,继续用力一拉。 在两个女孩儿四个手臂的交错间,整个海参被拉扯成了一个宽五六十厘米,长□□十厘米的灰色的膜。 从“膜”的这头能清楚地看到那头的影像,简直是纤毫毕现。 就这么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一整只海参就像是被神仙施了障眼法一样,变成了一个任谁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的东西,原本身上的刺都在这样的拉扯中变成了灰膜上的絮状物。 两个女孩儿把这个东西包浸入冰水中,过了一小会儿,同时松手,这层“膜状物”又渐渐缩了回去,浮在水上像是一片颓败的荷叶。 这时,沈莫用自己的手拎起这个灰趴趴的东西,动作利落漂亮地把它扔进了空置的茶壶里,再将元三同刚刚沏好的一壶热茶自上而下地也浇进了空的紫砂壶里。 带着茶香的绿水飞湍急流一般倾泻而下,浓浓的茶香里似乎渐渐带了一点别的香气,正要人们去寻其根本的时候,茶水倒净,在电光火石之间素白的手将茶壶的盖子扣上。 “这道菜,叫听荷一壶鲜。” 新鲜的海参烹饪之难在于它遇热之后肌理紧致难以入味也难以咀嚼,只能用扒焖煨烧的方式借用高温彻底破坏它的结缔组织和肌肉层来达到让它渐渐酥软的目的,为了消除掉海参内的“海味”,省城一系的鲁菜师父们也多用重口味的调制方式来对付这个名贵又傲娇的食材。 而从烹饪的本质来说,如何激发蛋白质的活性让它更好吸收,除了传统的加热,还可以用物理破坏的方法改变蛋白质的排列,比如这种拉伸。 一鲜入水,茶汤入味,这道简简单单的所谓“听荷一壶鲜”用外力让海参变得不再柔韧难嚼,再用冰水浸洗掉了其中的“海味”,其后用热茶冲淋焖制已经足以让海参变得味道鲜美又好吸收。 入口软而脆,鲜而清,对得起茶的香气,也对得起海参这种食材在烹饪中的名贵度。 吃着从茶壶里捞出来的海参,元三同看着那个在一样一样研究那些“将就”材料的女孩儿,心里的感觉不是不复杂的。 难怪人家说是“将就”,这道菜确实是又雅又新,真有几分当年名动北方的沈大师的品格儿。 长江后浪推前浪,如果沈家真的是一代出了两个撑得起门脸的后人——真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元师父,这下您可以告诉我,在哪里能找到徐宝树了?” 把嘴里的海参咽下去,元三同的脸色还是有点黑:“在城外的果林镇上,供销社的门口巷子里有家麻将馆,你去那找找肯定能找到他。” “嗯——元大厨啊,你的这个葱烧蹄筋的料是不是有点入味不足,你试试这个方子。”女孩儿从苏仟拎着的包里找出纸笔写了几行字,压在了调料盘下面。 “……”开始吃第二口海参的元三同有点傻了,这个小姑娘是什么意思? 沈莫笑了:“您帮我了我大忙,我也不能让您做亏本生意。” “哈哈哈!”圆头圆脑的元大厨笑了起来,“你这个小姑娘有点意思,今天就算了改天再来我请你吃奶汤蒲菜九转大肠。” 吃完了海参,元大厨直接开始赶人走了。 …… 两个女孩儿就像她们来的那么突然一样,走得也是干净利落。 元三同送她们一直到门口,看着黑色的轿车离去,猛地转过头:“刚刚那道海参你们看明白了没有?” 厨子们纷纷摇摇头。 “现在开始都去想刚刚那个小姑娘怎么做的,每人一天一条海参给我试,谁先扯出来了我给谁涨钱!” “老板,那荷花?” “后院儿不是有的是么?” 另一边,坐在车里的沈莫突然开始笑了起来,把苏仟吓了一跳。 “我只要想到元三同肯定去祸害他那一池子荷花我就想笑。” “啊?” “那朵花根本没用,我就是故意的……”女孩儿说话的语气里带着的是捉弄了故人的得意。 大概听明白了的苏仟:“……”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没吃晚饭? 在前面闷头开车的壮汉打了个嗝,两个小姑娘去忙的时候,他自己吃了两碗炒饭一份把子肉——还没给钱。 第114章 绝望 已是深夜了,月光透过空空的木架子照进了破败的柴房,躺在床边草垛上的老人缓缓地睁开眼睛,苍老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等着黑漆漆的房子顶棚,一看就是很久、很久。 这里不是他的家,但是好像,他的一辈子也没什么家。 小时候他是跟着爹寄住在似锦楼里的,他一直以为雕梁画栋的似锦楼不是他们的家,在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错了。 那年,他二十岁。 那一天,似锦楼的几位叔伯死了,他爹没死,完完整整卑躬屈膝地活下来了。 其实那是一个死去可以英雄气概,活着却是彼此折磨的年代。 “活着”这件事本身就成了一笔还不清的债,毁了他们两代人的一生,可是此后那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怨恨过他的父亲。俞师傅曾经说过,人干每件事儿的时候都是在心里放了无数个盘子,越重的那个越容易掉下来,然后把人的心肝肺搅在一起发疼,其实每一个都能让人疼,只是人们总是去护着最重的那一个。 在他爹的心里,性命和儿孙就是那个最重的盘子,看着沈大叔他们的尸体,那个属于家国义气的盘子砸下来了,疼到狠了,也是不能回头的。 可是不能回头,不代表那个盘子碎掉的疼能放过他爹,所以他爹就这样折磨了自己一辈子,在新生活即将到来之前,终于带着乱世不能归家的遗憾和生活赋予灵魂的卑微走了。 但是债是继续要还的,在别人都在拥抱新时代的那个秋天里,他抱着爹的牌位被徐家赶出来了,因为徐家不要一个给鬼子做过菜的厨子。那时的他还天真,他问别人,徐家的大白羊汤就摆在街边,他们知道自己卖给的是华夏人还是敌人么?还是徐家的每个人就有这样的底气,在刽子手的刀前可以说我就不能折腰? 没有人回答他,他们在屠刀面前是否能够依然□,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但是那些人更愿意以这种折磨罪人的方式来证明他们对正义的忠贞——用能想到的最严酷的方式来惩罚非正义,就是他们的“正义”。 他爹在混迹在京城、流落到西南的时候都时刻惦念的徐家把他的牌位踩碎了,把他以为自己以后还能有家的点点小期盼也踩碎了。 到了省城,他开了一个汤头摊子,卖着自己的汤,可是没卖几年,他就连把汤端给别人的权利都没有了——还是因为那一场“活着”。 十年里,他没了摊子,没了妻子,也没了健康的双腿,他只剩了一个儿子也没有教好。 那时,他总觉得自己该受这份罪,还活着就是要受罪的,把他爹欠下的,把他欠下的统统还清了,不管今生结束后有没有来世,他总能清清白白地挑一个属于自己的最重的盘子。 那个年代终于结束,他回到省城,瘸着腿给自己找了一份烧锅的营生,干了好几年之后,他又摆摊卖自己的羊汤,重新整治了一份家业。 真的没想到,奔波一生,到头来他还是没有家,他想要的家不是想找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屋子,不是想找一个能闲坐树下的院子,他就是想找一个能把他装进盘子里的人——可他还是找不到。 连他的亲生儿子都能趁着他病重的时候把他锁在这个小屋里逼着他交出汤方,他这辈子心里的盘子终究一个又一个地全碎了。 全碎了…… 屋子外面,他的儿子醉醺醺地进了这个破败的院子,没有像往常一样进自己的房间,就站在他的屋子外面,这个儿子开始对着自己的爹住的破屋撒尿。 “老不死的,还不交方子,我钱都收了。你知道一共多少钱么?二十万!有了二十万我干什么不行,你个老不死的逼了我一辈子,给我留二十万怎么了?个老不死的……” 骂骂咧咧地,徐宝树提着裤子回了屋,任由他的亲生父亲在这个破败的柴房里粗重地呼吸着——也许三天,也许四天,这粗重的呼吸就要渐渐消弭了。 老人直直地看着屋顶,一直看着……看着…… 小刀啊,我是真的看不到咱们兄弟重聚的那天了。 一大早沈莫和苏仟就坐着车子往果林镇上奔去,镇子离省城不远,八点多的时候她们就已经找到了那家麻将馆。 果林镇的地理位置其实说不上好,虽然靠近省城,但是离着它从属的县城有些远,又没有什么交通要道,镇子上有志气的年轻人都去省城打工去了,只剩下坑坑洼洼的街道、铁门都关不严实的供销社,还有这个看起来荒僻又隐蔽的麻将馆。 此时的麻将馆还没开门,歪斜斜的布帘子遮着灰尘厚重的窗子,门口还有一滩呕吐物在这样的高温下散发着一阵阵的恶臭。 苏仟掩着鼻子退后了两步,几张大票子塞进了壮汉司机的手里:“先给我来五小时的。” “好嘞!”壮汉把五张大票塞进怀里,“您这钱加加减减能是七小时,还有俩小时您随时需要我随时再扮上。” 听见这笔账,苏大女神沉默了两秒,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前途,干完了这一票你可以考虑下跟我混。” “成啊,到时候再说。” 说着话,壮汉把狗屎金的链子和大蛤蟆镜从怀里掏了出来带上。 这般“专业”地穿戴上之后,说实话,还真有几分老片子里火拼的架势。 咣!咣!咣! “开门!”壮汉吼了一嗓子,对这个木头门是连砸带踹。 “谁啊?” “开门!快开门!”壮汉瞅着空子小声问苏仟,“咱这是干嘛的?” 苏仟看了一眼旁边抱胸而立的,对他说:“找人,叫徐宝树。” 壮汉立刻很有职业操守地喊起来:“快开门!我找徐宝树!” 屋子里的人似乎都是从睡梦里被惊醒的,他们也气势十足地对吼:“我们这没这人,别地儿找去!” “开门!” “没这人!我们这儿没这人!” 这个麻将馆里的人大概是应付临检的老油子了,说什么就是不开门,也不开灯,两遍就是隔着一扇木门对峙着。 又踢又踹对方就是不肯开门,壮汉喘了两口粗气看着自己的雇主:“这、这……敌人这是坚守不出啊。” 另一个一直沉默的女孩儿轻轻挥了挥手,让他让开。 她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您好,我问一下,你们知不知道最近有个从省城来的叫徐宝树,应该是个厨子?” 说到厨子两个字儿的时候,她的语气格外地“温柔可爱”,惊起了苏仟一身的寒毛儿。 “没有!不知道!快滚!” 沈莫回过头笑了笑:“讲理看来是没用。” 壮汉看见她退后了两步,盯着门锁看了一会儿,猛地抬腿一个回旋踢就踹在了门锁的边上。 天气热,她穿的是一条膝盖上的牛仔短裤,又细又长的大白腿在空中划出一道白影,任谁看了都要觉得赏心悦目。 可是这一脚下去,木门在一声巨响中应声而开,就不让人觉得像刚刚那么轻松愉快了。 门里,两个光着膀子拿着棍子的男人看着高挑纤瘦的女孩儿从上午的晨光中走了进来。 “我只想找一个人,叫徐宝树,今年大概四五十岁,从省城刚来了没几天。” 屋子外面的壮汉很专业地对他漂亮的雇主说:“这份儿气势,要是干我这活儿,一小时至少拿五百。” 苏仟扯了一下他胸前的金链子,跟在沈莫的后面走进了阴暗的麻将馆。 一觉睡到大天亮,徐宝树摇摇晃晃地从床上起来,胡乱套上了一个沾满了汗渍的背心,他的老婆总是心软,觉得对老头子不能这么苦着,被他直接撵走去外地看读书的儿子去了。 现在衣服也没人洗,他也不想再去做饭,每天就去那个麻将馆,一群人一起打个麻将喝个酒,日子也过得挺滋润的。 至于那个老头儿,他只要保证不死就行了,就看谁能扛过谁。 想起来,他又去砸了一下柴房的破门:“你今天说不说?”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透过没有玻璃的窗往里看了一眼,确认老头还在喘气儿,就踢踢踏踏地走去麻将馆了。 麻将馆的门口,今天意外地干净,就连窗框都擦洗了,破帘子也没有了,他瞪了两眼发现自己没走错地儿才去开门。 门没关,猝不及防之下他在门口生生被人拽了进去。 拽他的人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麻将馆里意外地亮堂了不少,让他看见了自己的几个牌友正被人反绑着双手蹲在地上。 看见了他,他们一群人都激动了起来。 “他就是徐宝树!” “他就是那个从省城来的!” “就是他!” “大姐,我们就是开个麻将馆,我们真的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我们就是赌个钱,您就放了我们去找他。” 徐宝树就看着自己这些天结识的酒肉朋友全部都鼻青脸肿地指认自己,对着坐在凳子上的年轻女孩儿痛哭流涕表决心,看向自己的眼神全都带了十成十的恨劲儿。 他最近被打牌喝酒掏空了的身体根本挣不开背后那个壮汉的钳制,只能让他眼睁睁地两个女孩儿都站起来看着走到他的跟前。 “你是徐宝树?”个子略高的女孩儿盯着他,很温柔地问到。 这是来干嘛的?难道也是为了老不死手里的方子? “不是……嗷!” 女孩儿一拳狠狠地打在他的肚子上,谁都想象不到,女孩儿那么纤细的手臂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似乎一下子就打到了他的五脏六腑,疼的人只想把身子彻底地蜷缩起来。 “你是徐宝树?”一样的语气,她又问了一遍。 “不……是……” 又一拳,这次掏向了他的肋下,整根骨头顿时都是铺天盖地钻心的疼。 “你是徐宝树?” “我不是……嗷!我是,我是徐宝树。” 刚刚的这一下,女孩儿没用拳头,用的是膝盖,狠狠地撞向了他身体上最脆弱的部位。 女孩儿看着他,轻轻笑了:“第二个问题,你父亲徐汉生在哪里?” 看着这个像是死狗一样的男人,沈莫轻轻活动了一下手指,他连自己都过得这么肮脏邋遢,徐老爷子经历了什么,她只要稍稍一想就觉得前所未有的怒气轰击着她的心房。 第115章 破碎 准确点来说,沈莫的处世观点是由两部分构成的。一部分是在她十七岁之前循规蹈矩的生活中学会的“有理说理,没理也动嘴皮子”,结果后来她发现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那么多讲理的事儿,比如说,跟一个举着农药瓶儿的老头儿她上哪说理去? 另一部分处世观是她二十二岁之后混迹在由不同的厨房和厨师组成的江湖里慢慢形成或者说发掘的。 在那样的江湖里,本事最厉害的人才有话语权,因为他们面对的是无数人刁钻的舌头和肠胃,能调理了别人舌头肠胃的人自然也有办法像调理油盐酱醋一样调理自己的人际关系——这样的调理就像做菜一样最能看出人的最深层的面目。从这一点上来说,沈莫顶着一张温良贤淑的皮子在厨师界这样的一个男性主导的世界里被人们称为“人如其刀”,大概与她以暴制暴以力破强的本性是分不开的。 这样的性格,沈莫真的一点都不喜欢。 所以那个把徐宝林的肘关节拉开,在他的腹部拧出了十几个处皮下出血,用脚踩住他踝关节要求他带着自己去找徐汉生老爷子的人,她真的不认识。 看见徐汉生的一瞬间,沈莫和苏仟的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 乱糟糟的草垛上,只有一个散发着臭气的白发老人。老人干裂的嘴皮、瘦削蜡黄的脸、还有那些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屎尿味,这些都说明了这位老人在这几天里都经历了什么。 苏仟也顾不上捂着鼻子了,她走上去熟练地对老人进行了初步的检查,语气安抚地对自己的好友说:“可能是重感冒加营养不良,没有什么大问题……不是已经打了急救电话么,一会儿让救护车直接接去医院。” 趴在门口的徐宝林努力挣扎着要把自己蜷缩起来,那个女杀星看着自己的表情实在是太可怕了,明明是什么表情也没有,他也隐隐约约地知道,对方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有这个心思,也有这个能力。 一直在门口看着他的壮汉踹了他一脚:“老爷子的换洗衣服呢?给他把衣服换了,快点。”徐宝林颤抖着指了指另一个房间,被壮汉拎着过去找出了老爷子的衣服,又被逼着给他的亲爹换上。 壮汉在乱糟糟的房间里翻了两下,除了房产证户口本之类的,还发现了两千块的现金,他把这些都给了苏仟。 沈莫沉默着,苏仟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壮汉狠狠地呸了徐宝林一口: “你小子行啊?我一辈子没见着这么禽兽的,这是你亲爹?如果我们不来这个老爷子再换衣服就得上寿衣了?你怎么就这么丧呢?” 徐宝林没有说话,他趁着他父亲生病发烧的时候把老父亲偷偷弄到这里,起初是好言相劝,但是被骂了两次之后,他就每天只给自己的父亲一顿水一顿饭,除了怕他有力气逃跑之外,也就是想逼着他赶紧把汤方交出来。他从小不喜欢学厨艺,可是又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满脑子只想着老爷子去了他就能把汤方卖了换钱去过好日子,这种想法在他年轻的时候被他当成了“中了邪的念头”,可是偏偏他就中了邪一样地把这个念头记在了心里。就算是成家了,这些年他还总是不如意,做汤手艺不好被老爷子骂,不让儿子学厨艺让老爷子骂,想在家里开个麻将馆创收被老爷子连骂带打。渐渐地,那种等着老头去世就过好日子的想法就变成了只要老头还活着他就过不上好日子——有了这种可怕的念头,他也不再把自己的“恶”当成是中了邪。人们都这样,当他们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借口或者理由,他们的底线就可以无限地降低,因为错的是别人,他们自己是被逼的。 徐宝林觉得自己就是被自己的爹逼成这样的。 去年来的沈何朝祖孙两个更是让他充满了危机感,老爷子把方子交给了外人却还是没交给他,他可以对着沈何朝那个哑巴和颜悦色对着自己就永远都是不满意。一开始不过是夫妻间的几句带着担忧的嘀咕,等到过完年,老爷子不再在乎他是不是做汤了是不是管店了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直隐隐害怕着的事情发生了——他爹不会把他期待着的通往好生活的汤方子交给他了。 老爷子已经有了一个满意的传人,又怎么还会去在乎他呢?想明白这点之后,他觉得自己只能用最直接的方法获得自己应得的。 所以就有了现在的这一幕,他用自己沾湿了的衣服擦拭着自己老父亲身上的屎尿,身上脸上无一处不疼,在看见老爷子无力的手脚和一直紧闭的双眼的时候,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办法去思考了。 沈莫一直不说话,她盯着徐宝树,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能够为了钱泯灭良心对着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手。前世自己听到的种种传闻不过换来她的一声唏嘘,真正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愤怒和惶恐要让她整个人都难以承受了。 “他是你的父亲,你们两个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你会对他做出这种事?”你知不知道你生生逼死了他?你知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你的父亲并不是第一次经历?你知不知道上一次这么对待他的人把他当成了汉奸的儿子,但是现在你就是他的儿子?你把你的父亲当成了什么? 苏仟拍了拍沈莫的手臂:“这种行为是犯罪,干脆报警。” 女孩儿轻轻摇了摇头:“徐大师他们这种人,宁肯死了也不会让自己丢了自己的那副架子,判定虐待罪需要把全身检查的信息作为证据,众目睽睽之下让别人知道自己有多惨……他怎么可能呢。” 一边的壮汉叹了口气,恨恨地说:“便宜了这个混蛋了。” 听见这句话,苏大女神轻轻笑了一下,便宜了他?这个汉子真是太甜了。 救护车来的很快,听见救护车的响声,徐宝林扔了手上的东西就要往外跑,被沈莫一脚踢到了墙角爬也爬不起来了。 她自己走过去把穿戴好了的徐老爷子背起来,老人很轻,一直昏睡着,这些天他受到的折磨让他无论是在儿子被打的时候还是自己被擦洗的时候都没有办法醒来。 苏仟拉过一边的壮汉交代了几句,把刚刚壮汉给自己的两千块钱塞给了他,自己也跟上了沈莫的步伐往门外走去。 汉子看着两个女孩儿的背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俩人,怎么一个狠一个坏呢? 救护车渐渐走远,壮实的鲁地汉子把柴房的门锁上,里面关着只能在墙角□□的徐宝林。 他走回麻将馆,里面的几个人正想着法子要解开自己手上的绳子,壮汉把从徐宝林身上搜出来的钥匙扔到了他们脚边,还有一小匝票子。 “徐宝林那货忒不是东西,把他得了重病的亲爹锁在柴房里要活活饿死,我们急着救人,下手狠了点,见谅见谅啊。” 他还是一副带着墨镜搭配狗屎金链子的造型,搭配着虎背熊腰的体格,让那些人深刻地体会到了他的“歉意”。 “这点钱是医药费,顺便那个徐宝林现在在前面那个胡同槐树下面的那个院子的柴房里,也交给你们了。” 嗯?徐宝林也交给我们?这是什么意思? 一群赌棍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壮汉也不再解释,扭头就往外面走,走到门口,他也特别坏心地补充了一句:“人渣的名也叫人命,弄出了人命可就犯法了。” 他走了,赌棍们保持着小鸭子蹲地的造型盯着地上的两千块钱,有脑子灵活的已经反应过来了:“不是因为徐宝林那个【哔……】咱们怎么会挨这一顿揍?” “都怪他个【哔……】,等着解了套,咱们去打他丫的!” 几个人一想,这个徐宝林一向出手也阔绰,这几位也是大方的主儿,说不定还能从徐宝林那里再刮一层皮。 医生的诊断结果和苏仟差不多,重感冒导致了呼吸道感染加上营养不良,身上还有几处外伤,老人受过重创的腿部这几天又淋了雨所以暂时丧失了行走能力。 “如果再淋一场雨,老爷子的身体状况来看,那就真的抗不过来了。” 徐汉生缓缓睁开眼,白花花的天花板上有一盏灯,是小刀跟他吹嘘过的日光灯。 两个守了他半天的女孩儿看见他醒了都走了过来。 “徐爷爷,我是沈莫,沈何朝是我的哥哥,我的爷爷联系不上您一直挺惦记的,所以派我来看看。” 另一边漂亮的女娃子挥了挥手:“徐爷爷您好,我是苏仟。” 大朝的妹妹,那就是小刀的孙女了? 老人动了动手,轻轻挥了两下:“我是徐汉生,真是麻烦你们……两个小姑娘了。” 沈莫的手边有一个饭盒,刚刚她找了一家饭馆借了厨房炖了一份鸡茸小米粥,鸡茸是用鸡腿肉剁的很细腻轻轻腌渍了一下,小米就是金灿灿的小米,粥炖的很烂,散发着香气。 徐汉生坚持要自己喝,他坐了起来,像是当初一声爆喝从厨房里走出来一样地气势十足,像是看着沈何朝端出熘肝尖一样的故作淡定。 可是无论是见惯了风雨的沈莫还是来历不明的苏仟,她们都看的出来,这个老人的心里,真的是有什么东西,彻彻底底地碎掉了。 第116章 夜市 扣上电话,沈何朝写了一张纸条让小川帮自己送回家里,晚饭时间要到了,他自己走不开。 纸条上写着:“徐师父找到了,感冒住院。” 小川看看字条又看看自己师父的脸色,只是感冒啊?为什么师父看起来心情很糟糕咧?沈何朝没理会他,转身进了厨房。 妹妹说师父被他儿子虐待了,不开心。 妹妹的情绪不太好,不开心。 妹妹有难过的事情没有告诉自己,不开心。 妹妹要照顾徐师父一个礼拜之后带着徐师父一起回来,不开心。 已经完全成长成了男人的沈何朝依旧有着和他妹妹一样继承自他们母亲的漂亮眉眼,让人看见就觉得舒心可亲,可是今天,他的眉目之间似乎有一层薄薄的轻霾: 原来这个世界上不只有父母抛弃孩子,还有孩子抛弃父母,可是为什么你们都能那么轻而易举地转身,把更弱的他们扔在看不见未来的原地? 这个问题,沈何朝曾经默默想了那么久,他想不明白,于是就彻底地埋在了心里,今天它只是冒了个小小的刺,就扎得他很疼、很疼。 晚上七点多,沈莫和苏仟两个人沿着医院外面的路慢慢地往外走,徐老头说什么也不肯让两个女娃娃在晚上给他陪床,恢复了一点精神之后他的那股子撑着架子的劲儿倒是和沈抱石不相上下。 按照沈莫的话来说徐汉生那就又是一个别扭到能撞墙的老头儿。 没办法,只有壮汉兄自己自告奋勇地留下照顾老爷子,两个女孩儿在医院里赖了半天还是被赶了出来。 苏仟抬头看了一眼沈莫,不知道为什么,从今天赶到果林镇之后,她就不太愿意说话。即使是在腐国的时候,她和她哥哥打电话的时候总是眉飞色舞,但是今天就连沈何朝都没有让她的心里畅快起来。 明明救了人不是么?为什么……是这种似乎在后悔和彷徨的样子。 沈莫背着手走在人行道上,天色刚刚晦暗起来,即使是如此傍晚吹来的风也并不能让人觉得清爽,这座城市的“桑拿天”和她的泉水一样有名——真是,谁用谁知道。 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女孩儿就发现自己的“重生”似乎真的改变了不少的东西,哥哥还活着,老头子越活越精神了,大爷没有被抢注配方其余同上,妈妈知道了哥哥是哑巴……今天她又把徐老爷子给救了回来。 有时候,真的是无知才幸福的,她这辈子获得越舒心,就觉得上辈子自己有太多的错误和遗憾。 重生——让她看到了两世之间的那么多,也因为知道的多所以连快乐也含了彷徨。 如果是曾经的我,如果是那时的我,如果是真正十七八岁的我,我做不到这些事情,那这些人的未来和我自己的未来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让她甚至感觉到了惶恐,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重新回到十七岁,她要面对的未来里藏着她前世的痛苦和孤独,这些东西她扔不掉也忘不了,所以再快乐的瞬间也会让她心里有一丝阴霾。 这也许就是她重生的代价。 两个人并肩而行地走啊走啊,沿着种满了毛白杨的大路她们走到了一个看起来特别繁华的地方。 不是那种灯红酒绿霓虹夜影的繁华,是很多的小摊位摆在路边,由炊烟和人声支撑起的华夏市井的繁华。 摊位的旁边摆着小方桌和小板凳,此时正是晚饭时间,摊位的生意还不是十分红火,苏仟已经被那些似乎看不到尽头的无数冒着白气的摊子惊到了。 “这是什么地方?” 看见这条充满了烟火气的街道,沈莫的心情却是突然明快了起来,又是一个“熟悉”的地方:“这里是小吃街,现在这个点儿是夜市,现在还不到热闹的时候呢。” 难道是到了夜晚生意才好么,这当然没有问题,酒夜店也是这样,但是……为什么……都是吃的? 华夏人在吃上,真的是要吃出一朵花了。 正想着,她已经被沈莫拖着走进了夜市里。 路的一边是兹拉兹拉的烤肉串,有老板在喊着:“大串大串啦,喝啤酒吃羊肉啦!” 再走两步有人在叫卖鸡肉系列:“拉皮鸡、黄焖鸡,米饭管够啊!” 苏仟闻了闻辣椒抄出来的香气,默默吞了一下口水,被沈莫拉着继续往前走。 “刚刚那家好像不错……” “如果你现在就开始吃,等你走到后面有好吃的也吃不下了。” 苏女神看着一家汤包摊子里那些人排队等包子的样子,觉得自己真的迈不动步子了:“我觉得每一样好像都不错。” 沈莫寻找着自己的目的地,头也不回地评价她:“没见识。” 一向在别人面前高贵冷艳性感诱人的苏仟:“……” 我不就是想吃东西么?怎么就没见识了? “五仁糖酥烧饼,刚出锅的糖酥烧饼,姑娘来个烧饼,还热乎的!”一个大叔招呼了一下两个女孩儿,闻到一股刚出锅的面食的甜香气,苏仟拽了拽沈莫:“这个是甜的?” “对啊。” 苏仟两眼放光:“那五仁是什么?” 是被人们称作要滚出甜品界的东西…… 对甜品没什么兴趣自然也对甜品的“内部斗争”没什么兴趣的沈莫随口回答:“就是瓜子仁花生仁黑白芝麻杏仁儿之类的,加点冰糖和青梅丝之类的,这家做的挺纯就是调了猪油你吃了这个就该饱了。” 正在跟大叔买月饼的另外两个小姑娘:“……” 胸口似乎中了一剑的大叔:“……”这个姑娘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砸我场子啊? 不知不觉“职业病”发作的沈莫继续往前走,她记得老杨的摊子在这里开了十几年,现在肯定在。 苏仟注意到了那个烧饼大叔的表情,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小夕小夕,我要吃麻酱拌面。” “这家麻酱里面放了花生酱,醋用的是勾兑醋有什么好吃的。” “……”人有点多,材料来源有以次充好之嫌的面摊老板在站在灯光下连是谁揭了他的老底都认不出来。 “小夕小夕,我想吃炸鸡!” “油的重复使用率太高,对身体不好。” “小夕,烤地瓜!” 沈莫停了下来,买了两个烤地瓜放在了苏仟的手里:“这家烤地瓜确实不错。” 苏仟一只手拎着烤地瓜,另一只手还是被沈莫拉着往前走:“小夕啊,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 沈莫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怀念的笑容:“吃一家好吃的东西。” 走到小吃街中间的位置,两个人就都看见了一个面积不小的塑料棚子。 棚子下面摆了三个圆形的桌子,桌子的中间似乎有个锅子都在冒着热气,在棚子的外边有个木头牌子,上面写着老杨涮串。 “就吃这个,涮串。” “啊?”这个又是什么?好像很有意思啊。 低低的桌子和小小的板凳,两个女孩儿看了一圈,在一个不会被锅子里热气冲到的位置坐了下来。 圆圆的锅子里插满了竹签子,透过签子能看见汤里飘着的辣椒、花椒和炒花生,一坐在跟前能闻到一阵引人食欲的香味。 穿着橘黄色短袖的女老板拿着几个罩着塑料袋的盘子和一次性筷子走了过来:“两个小妹要吃什么料?”一个大碗里装了用芝麻酱和花生酱加酱油调出来的酱料,两个铁瓶子里面是还有半瓶的椒麻油和蒜汁,还有醋放在小塑料桶里。 熟门熟路地在盘子里舀了两勺酱料又倒了一点醋和辣椒油,沈莫嘴里没忘了招呼女老板:“来四串涮白菜两串蘑菇、鸭血肚片黄喉和豆芽也都来两份。” 这家店的一部分涮菜是要现要现涮,防止煮烂了之后影响口感。 女老板笑着大声应了,又问要不要提前煮上面条或者粉丝,沈莫摆了摆手,径直从锅里挑了一串涮土豆块。 苏仟有样学样地调了自己的料盘,看看锅里的各种荤的素的认识的不认识的,最终拿起了一小块午餐肉。 午餐肉炖的有点久,淀粉的那种结实的口感基本已经没有了,只有肉香味还有汤里的咸鲜微辣的味道,那一点点穿在签子上也就是一口的事儿,她吃了一块之后……就有点把持不住了。 沈莫连吃了两块鸡脆骨又吃了几串丸子,现在后世的那些淀粉制成品还属于火锅店里的高档货,这里的涮串反而是滋味更天然了一些,再吃一块豆腐,那边老板单独煮出来的白菜蘑菇鸭血之类的也都已经好了…… 苏仟且拿且吃吃的唇齿留香,并且对吃完之后数竹签子结账的方式大为赞赏,轻轻拍一下依然平坦的肚子,她开始认真的考虑在panda也加上这种涮串的供应。 沈莫掏钱结账,看着这位笑呵呵的被人们称为是“老杨”的女老板,心情的感觉说不上是酸涩还是欣喜,或者兼而有之。 几年后这里会少了一个沉默地吃涮串的愁眉苦脸的傻瓜。 好,也不错。 在这样人声鼎沸的地方填饱了肚子,似乎很多不开心的事情也被锅子里的热气带走了。 既然一直都是把自己和别人的人生往更好的方向去扳动,那就别去彷徨得像是被水煮了一样的白菜那样软趴趴的。 “省城的小吃非常多,明天带你去吃草包包子。” “那个又是什么?” “和你本质很像的包子。” 第117章 亲情 白天照顾徐老爷子,晚上带着苏仟去省城的大街小巷寻觅好吃的,这座古老的城市里很多的吃食都已经延续了好几代,比如扒蹄或者烤全羊,还有各种特色的美食。 苏仟吃的大呼过瘾,左手肉串右手油旋儿的生活简直不能更幸福,哎呀,跟着小夕出来虽然辛苦了那么一点,但是果然是有成群结队的好吃的在等着自己呀。 徐老爷子身体的恢复情况还算良好,白天当着人的面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壮汉偷偷跟苏仟说老爷子夜里总是翻身,大概是睡的不太好。沈莫也注意到,只要每次在有人开门的时候,老人不管有没有在睡,都会眯着眼微微抬起头又把头低下去。 沈莫知道他想见谁,即使在被自己的儿子这样伤害了,他大概还是想再看一眼的。 他们都没有告诉徐老爷子他们把徐宝树怎么样了,徐老头自己也没问自己是怎么被救出来的,但是看见这样心灰意冷又有那么一点点小期待的的徐老爷子,沈莫还是自己跑了一趟果林镇。 就是在那个用来关着他亲爹的废旧的院落里,徐宝树已经没吃没喝地被关了四天,麻将馆的那群人简直是的照着一日三餐的次数来揍他,心情好了就给他一口剩菜,心情不好就连踢带打——不过这些人的胆子都没他大,没敢真正把他往死里折腾。 财帛动人心这句话,他自己这次也结结实实地体会了一把,那些人从他的行李里面发现了一千块的现金之后就坚定地认为徐宝树肯定藏了更多的钱。 说起来也是徐宝树自己印证了什么叫“不做死就不会死”。为了让他们把他放出去,他自己说自己还能弄到几万块钱,这群人自然不相信徐宝树被放了之后就能给自己钱,谁会相信一个对待自己的父亲都可以这么丧尽天良的人呢?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更坚定地相信徐宝树的身上还能压榨出油水。 就在这个时候沈莫来把徐宝树放了出来,此时他的外表已经腌臜得和他的内心一样了。 女孩儿把他拖到河边让他把自己清理干净,然后给了他一套干净的衣服,这几天的“监禁“生活已经把徐宝树的胆子都吓破了,此时别说逃跑,面对这个女孩儿的时候他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沈莫领着他坐上壮汉开的车,上车之前捆住了他的手,他也没挣扎。 壮汉自以为好心地提醒他:“别想逃跑。你现在这个样子,跳车基本就是个死。” 徐宝树没说话,经过了先是内心猪狗不如再是生活猪头不如的这几天,他在精神上似乎也已经猪狗不如,畏缩地像是一团随时能被风吹走的垃圾。 女孩儿看看他现在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说:“至少,他们虐待你的时候,你只是身体受虐,徐爷爷被自己的儿子……比你还要惨多少倍呢?“ 徐宝树没说话。 沈莫笑了笑:“听说你有一个儿子,你猜我花多少钱能让他也这样对你,重病的时候扔进柴房里,不给吃的不给喝的,任由你的屎尿淌一地……十万够不够,或者二十万,二十万足够你的儿子在南方活的很好,十万也够他买个房子安家了,而且,让你和徐爷爷一个价格,你也是赚了,别忘了,你自己其实一毛钱都不值。“ 坐在驾驶座上的壮汉抖了一抖,如果有一天他被人贬低成这个样子,还是自杀好了,活着的意义都被彻底抹杀了呀! “这种物超所值的买卖,你猜你儿子会不会答应?”女孩儿的语气是满满的恶意。 刚刚一直没什么反应的男人终于悲咽了一声,痛苦地揪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人真不怕报应么? 沈莫冷笑了一下,怎么可能没有报应,上辈子他不就是因为假汤方的事儿被省城的大厨和鲁西的徐家人堵截得如同丧家之犬? 丧家之犬?恩,不管是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那样对待自己的父亲,就是在亲手毁掉自己的家。 这样一想,女孩儿就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不少。 徐宝树被壮汉拎进了徐老爷子所在的病房,即使已经把身上打扫干净了,几天食水未进的的徐宝树也让徐宝树狼狈地趴在了地上,徐老爷子看着这个如今不敢抬头看自己的儿子,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有什么好说的呢?问个为什么? 老人早就知道了答案,他爹的肚子里有二十万,有他一家人的好日子,也有他掀了大山的畅快。这个坚强了一辈子的老人都知道,他儿子喝多了之后都说了,就算是没说的,他猜也猜到了。一对父子,也是相依为命过,也是同声言笑过,怎么就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这些天他夜里闭着眼想了一夜又一夜,就是想不出为什么,其实也不需要再去问了,他太累了,累的不想去在乎了。 “夕丫头啊,帮我把他送回家里,麻烦这个陈兄弟再把他锁起来。” 他抬头看了看沈莫和壮汉,又看向自己的亲生儿子,语气非常平静: “等我出去就把家里的店面都卖了,钱给你七成,让你去把那些收了的定钱还干净。你爹我没本事,不能让你敲骨吸髓地收拾干净,这辈子咱俩父子……也就落个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一句话,算是给这一份父子亲情画上了终止符。 徐宝树听见这一句,明白他爹是再也不会管他了,那个年过七十仍然能吼他骂他的亲爹再也不会理会他了,他想说什么,还是被姓陈的壮实汉子捂住嘴拖了出去。 “爸!“走廊里传来他的呼喊,很快又被人止住了。 徐汉生轻轻阖上眼睛,好像刚刚的几句话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 沈莫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苏仟。 苏大女神在老爷子注意不到的角度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交给我了,放心! 沈莫就这么略有一点忐忑地关上了房门去送徐宝树。 徐老头儿不想说话,他躺在床上,只想一个人思考一下。 偏偏他床边还守着一个苏仟,这个姑娘长得漂亮、生的聪明、家教良好。就是少了一些东方女性被人称道的体贴,看见徐老爷子精神萎靡,她认为自己应该调节一下气氛让老人开心起来。 “徐老爷子,我听小夕说你特别会炖汤,那您最会做的是鸡汤还是骨头汤啊?我吃小夕的哥哥炖的排骨汤非常好喝啊,你和他谁的手艺更好啊?” 一说到吃的,苏仟简直是精气神十足,来华夏刚一个礼拜,她的体重早就达到了过去二十年来的顶峰,腰围都大了半码。 徐老爷子只想安静地伤春悲秋,不想理她,这个姑娘也太活泼了,徐老爷子认为她和自己的脾性不搭。 准确地来说,不是脾性不搭,而是徐老头儿看苏仟不顺眼。 哼,幸好不是大朝的儿媳妇,长得也太漂亮了,为人还不稳重,这几天她来的时候那些小大夫还有病人家属都有意无意地往病房里看,全都是来看这个漂亮姑娘的。真是。。。。。。招蜂引蝶! 徐老头拒绝承认看见这个姑娘的存在经常让自己觉得心情轻快了一点。 哼!还是小夕丫头好,总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小夕不在啊,身边只有这位苏女神啊,这位就是不喜欢玩善解人意这一套啊,她就是纠纠缠缠地问徐汉生做的是什么汤啊,就不让这个老头胡思乱想啊。 她也不在乎这个老头儿看自己到底顺不顺眼,只要别让他负面情绪太多就可以了。 徐汉生装睡未遂,只能瞪着眼看她唧唧喳喳:“话说别人都说是老汤啊,徐老头你这么老了炖出来的汤是老汤?” 什么叫我够老就炖的是老汤!那年轻人炖出来的是什么? “清汤啊。”苏仟一脸无辜地回答。 “那你说,奶汤是什么?” 苏仟给老头切了一片苹果放在嘴边上:“妈妈炖的汤就该叫奶汤?” 徐老爷子叼着一块苹果嘴都哆嗦了,这是哪家跑出来的熊孩子,这都什么歪理啊……我看她不顺眼果然是对的…… 苏仟又切了一块苹果放自己嘴里,完全没有自己在抢病号伙食的自觉。 看,这些老头儿,调戏一下就精神了。 在另一边,徐家的门口,沈莫正面对上了几个不速之客。 “这是宝树叔?我是徐山博,从鲁西来接你们回家的。” 第118章 耳光 徐山博? 鲁西徐家? 沈莫站在壮汉的身后看着这个长身长脸的男人……认真说起来,五官随便挑一样长得都不好看,眉目细长脸部瘦削,如果再白几分,不太像个厨子倒像是个狐狸修成了精——修炼了一半就着急化形的那种。 不过长相这事儿很奇怪,他的面目看起来就是有种很奇怪的味道,按照过几年人们的说法,那就是“奇葩到了一定程度竟然也就习惯了,再看看也觉得有些帅”、“丑帅丑帅的”。 与他相比无论是正川平次带了点呆气的端正还是光头一脸带了精明相的阳光都让人觉得稍显平淡。 不过哥哥的眉目柔和俊朗气质平和沉稳都能稳压过他,怎么想都是哥哥最帅。 意识到“哥哥能比下他”这一点,沈莫十分之满意。 是的,无论是徐山博这个人还是鲁西徐家这个金子招牌,沈莫都看不顺眼。 原因无他,还是要归结于“前世”二字。 沈莫之所以对这张狐狸脸印象深刻,不仅仅是七年之后这个家伙凭借着给国家最高领导人煮了一碗驰名中外的“徐氏羊汤”而声名大振。也不仅仅是因为他本人从此作为徐氏羊汤的新一代传人在业内备受推崇。 而是这位“名门传人”一心要把自己家的汤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方向发展,于是他离开了鲁西,作为厨艺界的名人奔波于各地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和比赛。 沈莫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就是一场美食比赛的裁判,而沈莫只是所有参赛选手中年纪最小的厨子,并且是仅有的两名女性之一。 那一次比赛,沈莫准备的菜是白汤十素,把十种新鲜的蔬菜和菌菇分别处理过之后用熬了三个小时的白汤调和在一起。 徐山博对这道菜的评价是:“居然敢在徐家人面前玩汤,胆子不小。” 他一脸高深地说因为她的勇气所以让她通过,但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尝一口这道汤,沈莫他们参加比赛要比拼的是厨艺又不是勇气,这种看似褒奖的语气背后藏着的轻蔑的态度和绝对的高傲几乎是激怒了在场所有的参赛选手。 那件事儿让年轻气盛好胜心强的沈莫惦记了三年,即使她在那场比赛中最终斩获了银奖,她也一直把那碗被冷落的汤记在了心里,她想打败他,让他知道自己不止敢玩汤,还敢玩大的。白汤也好,清汤也罢,不过是汤而已,她当然知道徐家汤方高明,想要战胜这个在鲁地驰名的百年名家只能另辟蹊径。 又过了几年,沈莫代表厨艺界的新秀——欣悦餐厅参加一场美食评比的比赛,对手就是刚刚加入了饕餮阁的徐山博,那时的徐山博背后的徐家大旗已经有了日薄西山之感,他一心想让徐家汤作为高大上的汤品被认可却收效甚微,与此同时,几家老羊汤的馆子都走起了连锁经营的路子抢占了北方大半的市场,此消彼长间,徐家的牌子已经不是那么闪亮了。 那场比赛是沈莫真正的成名之战,享誉百年的徐家老汤被她的一碗“清泉石上流”击败。 有一些资深老饕叹息,这是一场商业价值大于美味本质的比赛,所以让一个无名之辈战胜了百年的传承,但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作为一道羊汤,徐家的把能做的已经做到极致,那也不过是一碗羊汤而已。 沈莫自己当然明白,自己真正胜利的不是味道上胜过徐家汤多少,而是她游历各地总结出的包装和沈家人融于骨血的求思求变的精神让她能不断地触类旁通,做出新的菜式和作品。 这一道“清泉石上流”用的是山珍海味调制出如水清汤,再在汤里加入先炮制入味再以刀工处理后看起来酷似鹅卵石形状的海鲜,搭配竹林飘叶的盘子,正如诗中所云那般的“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无论是味道还是造型都花尽了心思,相比较徐家的那碗老羊汤不仅创意够新奇,味道上也醇和鲜美没有缺陷。 徐山博成也羊汤败也羊汤,他因为一碗羊汤而出名,可是也因为名气所以只能困于羊汤——做了别的菜,那还是鲁西徐家的传人么? 就像当时一家媒体报道的那样:“一碗羊肉汤归根结底还是更适合一个大海碗里配上几个馍,真正的羊汤应该鲜香飘于市井,而不是在这种对手明显更适合高端市场的比赛上展现自己的劣势。好几年前就有人叹息说徐家人的固步自封于羊又想把自己的汤放入高端市场,却没想过二者不可兼得,这果然让他们自己走下了神坛,在这样的市场环境下,即使鲁西的羊汤店里依旧客似云来,也再也担不起他们曾经享誉的名头了。” 那天,徐家的当代掌门人徐山博把银牌扔在地上之后是笑着离开会场的,他看了一眼沈莫,还是说了一句:“在徐家人面前玩汤,你果然好大的胆子。” 戴着金牌的沈莫笑了,笑得志得意满,她知道自己从此可以放下曾经的一段过往,往更高更好的位置继续走上去。 过了几天,沈莫就听说徐山博离开了饕餮阁,回到了鲁西,从此抛却了过眼繁华和执着的追求,一心一意只想撑起徐家的牌子,直到沈莫重生之前他再也没有出来抛头露面。 世事变迁,几年后沈莫和当初自己一心支持的欣悦闹翻,饕餮阁重金聘请她去当了还珍馆的掌勺大厨,她在那里看见了徐山博在走之前写的一幅字:“百年事,百年休,一生事,半生休。” 现在明显年轻了太多的徐山博站在她的面前说:“徐汉生是我祖父的大堂哥,我奉命来接他们父子回鲁西。” 壮汉拎着徐宝树有些不知所措,就算现在的徐宝树看起来像是一坨垃圾,这个垃圾还是有人叫叔叔的,拎着别人家的叔叔,他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在他身后,真正做主的女孩儿笑了一下:“你说他是你叔叔,有证据么?这年头骗子多了,不缺上杆子给人当侄子的。” 笑的跟狐狸一样的长脸徐山博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注意到这个女孩儿,还以为这个壮汉是和前几天那些找他徐宝树讨债的人一样,没想到……好像还不像? 这省城里哪家能用得着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来讨债啊? 这个小姑娘说证据?什么证据? 徐山博看看自己身后的三四个和他一起来的同辈人,他们都是一脸迷茫的表情。 沈莫看见这几个人的呆样子差点笑出来:“你们说他……”女孩儿当着他们的面踹了一脚徐宝树,“是你们的叔叔,有证据么?你叫他叔叔他答应么?” 徐宝树当然不敢答应,别说是他叔叔了,就算是他儿子在他面前叫他爹,这个女杀神一样的女孩儿不说话他也不敢认啊。 看见对方一脚踢得徐宝树都不敢躲,徐山博如果还不明白这个女孩儿在找茬,他也不配被徐家人寄予厚望了。 “我是鲁西徐家的徐山博。” “哦……鲁西徐家,那是什么?那和这个羊汤店有关系么?” 在这个关头鲁西徐家来接人,沈莫不得不多想一下。 他们是知道了徐家出事怕徐宝树卖了方子,还是……来者不善? 如果是前者还好打发,如果是后者……为了店为了人还是为了方子? 沈莫想想现在还躺在床上的徐老头,这是要雪上加霜啊,还是要趁夜扎刀啊? 女孩儿的问题让徐山博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当年把大伯一脉赶出徐家是自己爷爷做的决定,要说里面没有私心,这么多年过去了,连徐家族人都不信。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徐博山的曾祖成为所谓“徐家正宗”的方式并不怎么光明正大,因为在他上位之前,徐汉生父亲的事情还没有传回徐家……很多事情时过境迁之后根本就说不清楚了。再退一步来说,给敌人做饭固然不对,但是就像徐汉生说得那样,面对那样的情况,这些鄙薄他欺辱他的人就能保证自己能像沈大爷那样慷慨舍身么? 惩罚的方式有那么多,当时的徐家偏偏就选了最凉薄的一种,把一个已经无父无母的族人逐出宗族,如果不是在那个特殊的时代那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作为如今鲁西徐家的嫡系长孙徐山博比别人知道的要更多一点,已经去了省城的徐汉生怎么会在灰色年代成为第一批被清算的对象,这里面也有徐家人的推手。这些事情是永远不能摊开在台面之上的,所以面对这个知情的女孩儿,他的底气就更弱了一些。 偏偏她还装傻,说自己根本不知道徐汉生和鲁西徐家的关系。 “我只看见你们从别人家里走出来,看来鲁西的徐家人都爱玩走空门的一套,鹊巢鸠占什么的,玩得是一代比一代顺手“ 女孩儿意有所指,连着扇了徐家三代人的耳光。 徐山博眼睛微眯:“小妹妹,你是看不起我们徐家?” 沈莫当着他们的面又踹了徐宝树一脚。 “你们还真当自己是糊了一层金箔在身上,到哪里还都得让人看得起?我还就看不起了,怎么样?” 第119章 敌意 话说到这份上,徐山博已经能确定了,这个小姑娘对他们徐家的态度不是看不起,简直是上辈子结仇这辈子添怨的节奏啊。 唔,不得不说,他的感觉还是比较准确的。 沈莫上辈子就对他耿耿于怀,这辈子又断定他是来意不善,对于这样的人,嫩皮子老芯子的姑娘真的不介意啪啪啪地给他来几个左右混合的打脸新姿势。 还是因为那份面对知情者的心虚,徐山博止住了自己身后两个同伴的蠢蠢欲动。 “小姑娘说话还是应该温柔一点,不然会嫁不出去的。” 沈莫上前走了几步,和徐山博面对面站着:“刚见面就诅咒我嫁不出去,这个兄弟,你别一副高人姿态觉得别人都不如你……麻烦让让,这是别人家的家门。” “我是来接我叔叔回鲁西的,我叔叔家又怎么算是别人家呢?”泥人还是三分土性呢,被一个素未蒙面的小姑娘指着鼻子骂,徐山博真的很难继续淡定了。 “我还是那句话,你叫他叔叔他答应么?你跑来随便给人当侄子别人还不稀罕呢。”沈莫看了徐宝树一眼,那个怂货就是装死一样地缩在一边。 在这里已经等了两天,看见了目标人物之一的同时也看见了这么一个胡搅蛮缠的家伙,年纪尚轻的徐山博是真的沉不住气了。 “我说了,这人是我叔叔,是他的父亲我的大爷爷让我来带他走的。” “哦?徐爷爷让你们来的?”沈莫想了想,大概明白如果徐爷爷觉得自己身体不好又怕自己的儿子为非作歹还真有可能让徐家来人把徐宝树带走。 但是…… “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通过什么方式告诉你们的?” 沈莫看看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在说到大爷爷这个词儿的时候,有一人脸上的表情非常的不屑,这可真有点意思了。 派这么一个人跟着来找徐汉生,这是来接人还是来结仇? “我们凭什么告诉你?”面露不屑的那个年轻男人呛了她一句。 沈莫对他这种人真的是连个眼神都欠奉。 “没学会什么叫礼数就滚回鲁西好好学学,我跟你说话了么?自己把自己当成乱叫的狗指望谁把你当两脚站着的?” 虽然在面对外人的时候性子有呢么一点闷,但是论起嘴炮的本事,只要沈莫愿意,她还真没怕过谁。 徐山博回头瞪了那人一眼,再转回来面对沈莫,他自己也要深吸一口气才能继续态度温和地说话:“大概是十天之前,是我大爷爷打电话告诉我父亲的。” 沈莫眉梢一挑,长长地“哦——”了一声。 “从鲁西来省城的路够久的,走了十天……你是来取经的?还带了个长着人样不说人话的牲口?”女孩儿看着徐山博,骂的仍然是他身后刚刚那个出言莽撞的家伙。 那人脸涨得通红像是真的被人左右扇了耳光一样,他怒瞪着沈莫,如果不是旁边有人拉着拦着一定已经冲上来打她了。 “我们家里有一点事儿,我也是在最快地时间内赶来了。”徐山博拉着自己的同伴还是用自己仅剩的的耐心向着这个女孩儿解释,省城这个地方卧虎藏龙,这个女孩儿敢把徐宝树这么绑着带回来肯定是不简单,他们是来接人的,不是来结仇的……不是来结仇的…… 可惜他不知道,他面前的这个女孩儿还就是找茬结仇的,所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对于沈莫来说在对方的阵营里有这么一个一点就着的炮仗,如果不好好利用套出话来那才是真的可惜了。 “带着牲口上路嘛,慢是可以理解的,你看这个拉都拉不住的样儿,你们怎么不给他上个嚼头?” 那个年轻人也是徐家这一代里面比较得长辈青眼的,从小到大又什么时候被人这么难听地骂过?勃发的怒气止也止不住,让他终于挣脱了自己这边的束缚冲向了年轻的女孩儿。一直沉默围观的壮汉在一边默默地捂上了眼睛。 “啧,说不过就打人,果然牲口。”沈莫把踩在对方背上的脚抬了起来,白花花的腿又细又长,但是没有一个人觉得这双腿好看了,两下撂倒一个结实的年轻人什么的,这个姑娘废了半天口舌就是为了让别人主动攻击来满足她揍人的欲望? 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换句话来说那就是动手的先没理。对方先动手了,沈莫认为现在的“理”是彻底在自己这一边了。 “说,到底为什么来省城。”地上趴着一个人质,沈莫对目前的交谈状态很满意——有理有据! 徐山博看看自己身后已经惊呆的另一个小伙伴,在他一向一帆风顺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某种切实的无力,吵是吵不过,打也打不过,对方摆明了就是找茬,自己反而畏首畏尾心虚气短。 是的,他们十天之前就收到了徐汉生的求助,说求助在徐山博看来也算不上,徐汉生愿意用他和他父亲两代人研究出来的制汤法和他的家业交换徐宝树一家三口能够在鲁西安稳生活下去。 徐汉生的父亲当年在京城并不是靠大白羊汤出名的,他是似锦楼里最顶尖的制汤师父,白汤清汤毛汤、浓汤素汤鲜汤没有一种汤能难住他。几十年前徐家人不是没动过这个制汤法的主意,但是当时的徐汉生心灰意冷无欲则刚,徐家内部的争斗又激烈,让徐山博的曾祖眼睁睁地看着肥肉从自己的眼前溜走。 几十年后的如今,徐汉生又找了回来,徐山博的父亲当然是想拿回这块肥肉,所以他们拖延的这些天就是想让徐汉生更着急一些,最好闹出什么事儿他们徐家再以救世主的面目登场,到时候不仅能带走徐宝树,还能把徐汉生一起接回鲁西,好好“讨教”制汤法。 徐山博自己觉得这件事儿实在是太不地道了,隐约有些不情不愿,所以他的父亲又挑了两个人陪他一起来,其中就有这个对徐汉生一系一直怀有敌意的年轻人。 “到时候他唱白脸你□□脸,还怕你大爷爷不好好教你?”徐山博的父亲就是这么交代的。 现在,人还没见着,这个“储备型白脸”已经被人打成了擦脚布。 女孩儿轻笑着看着他的表情,让徐山博觉得自己一切隐晦的心思现在已经无所遁形。 他是看不上自己曾祖父和他父亲的做法,也觉得徐家趁人之危绝对称不上光明磊落,但是每一个家族都有人要牺牲,徐家靠牺牲了徐汉生获得了一个“清白”的家底。 现在他也希望能从徐汉生的身上学到更好的制汤法,不然他根本不会来到这里,就算有愧疚感和犯罪感,但是对不起徐汉生的人从来不止他一个,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受益的人那么多,他也不是拿到最大头的那一个,所以与这点良心的谴责相比,对精妙厨艺的强烈渴望才是压倒一切的动机。 这一切,这个女孩儿似笑非笑的目光,让他明白对方几乎洞悉了自己的阴暗和龌龊。 “因为……来的越晚,好处越大是?”沈莫一把扯过缩在一边不敢动的徐宝树。 “等到事情闹大了你们再来救场,到时候名声也有了,实惠也有了……至于徐老爷子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求助的,到底是会经历什么,到底能不能活到你们来,你们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是?!” 只要看看徐山博他们几个人的表情,沈莫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请你们滚,现在、立刻、马上!” 女孩儿的一只手抬起,揪住徐山博的衣襟,慢慢地把他揪离了门口。 “别以为借了一个好不容易立起来的牌坊就能登堂入室,在我眼里你们就是那群披了人皮的……牲口。” 眼前没一个熟人,沈莫同学说话的语气完全是四十岁女人尖酸刻薄的调调再加上未成年少女的那一点小矜持劲儿——当然更重要的是她那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白嫩爪子轻轻松松地就把一个比她高十几公分的成年男人拽了起来。 徐山博被拽开了,他的两个同伴一个被踩了一脚一个被推搡到了一边,三个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女孩儿昂首挺胸地带着徐宝树和那个壮汉进了徐家的大门。 哐当,大门重重地关上了。 缺少了小夕和女老板的panda在不营业的时间也让人觉得越发地冷清了,俞正味踉踉跄跄地打开panda的大门,只有在给洋葱剥皮的黑豆和一名临时招来的暑期工在忙碌着。 “大厨。”黑豆从自己的裤子兜里掏出前一天俞正味拟定的菜单,“洋葱汤配中式蛋饼和熏肉,是这样的搭配?” 俞正味的身上满是酒气,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原本就胡子拉碴的脸上还能看出眼圈是酗酒后的暗青色。 “中式的?什么中式的?我做的菜从来没有中式的。” 黑豆放下拿着菜单的手憨憨地看着他,大厨今天是变身了么? 俞正味趴在离他最近的餐桌上,头部悬空在桌子的另一边,像是一条垂死的狐狸或者孤狼。 “我不能做中式的……俞家的人……不应该做厨子。” 门外有一辆大型的吉普车停了下来,人高马大的克莱德一走进来让人觉得整个餐厅顿时变矮了。 “嘿,wei,昨天库克不是故意那么说的,你要知道他一直是个傻瓜。” “克莱德?”俞正味醉眼惺忪地看看他,摆了一下手,“不,他说的是对的……我的菜里面……一无所有,嗝,一无所有。” 黑豆看着俞正味被克莱德抗在肩上带走,转头看向厨房。 “我是做咖喱饭呢?还是停业呢?” 他看看满地的洋葱和豌豆,认命地穿好围裙,郑重其事地戴上了属于大厨的高帽子。 “洋葱汤,中式蛋饼,熏肉。咖喱土豆饼也不错……我爱咖喱。” 第120章 熬 徐家来人的事儿徐老爷子没问过,沈莫也就不去提,该来的时候不见来,现在也用不着他们了,提他们不过是给老人平添一段心烦。 在医院里住了一个礼拜,一直在苏仟大山压榨下的徐老爷子总算是出院了,按照沈莫的想法就应该直接带着老爷子回自己家——那个有海棠和丁香花还有葡萄架子的小院子里,三个老头儿一起有说有笑的过日子才是正事儿。 但是徐汉生还是舍不得自己的老房子,他想再看一眼,就当是告别,虽然他自己可能也说不清楚是要告别什么。 “夕丫头啊,人这一辈子过的真快,很多时候你还没弄明白一件事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下一件事儿就已经要把你的日子给彻底颠倒了。很多事情不能去想,也不能去等啊。”坐在轮椅上,徐汉生看着从自己家院子里长出来的杏树和枣树感慨良多。 他摆摊摆了五年,那五年一直住在这个城市最脏乱的地方,最艰苦的时候是暴雨天住在桥洞下面,下面是滔滔河水,他和大宝两个人怕河水没上来又怕贸然把车拉出去会让雨水污了他们的汤——那锅汤是他们父子两个全部的财产,连里面的羊下水都是赊账赊来的。 那时的他连腿疼都顾不上了,水淹上来他们是一个死,汤没了他们也是一个死,如果不是暴雨停的快,大概他们两父子还能在感情渐渐转好的时候一块去见阎王爷,问问下辈子能不能安安稳稳地继续搭伙过日子。 这个院子,看它杏子黄了,枣子红了,看它鸟雀飞来绿荫蔽日,他们就这样路过了无数次,后来这家人要搬走去住楼房,他就用自己全部的积蓄就买下了这里——为了这里,他甚至去卖了自己的血。 可是他的家已经散了,这里能遮蔽风雨,却遮盖不了他心里的凄风苦雨,他和大宝搬进这里,他给大宝娶妻生子……这些事情终究都过去,剩下的是一个他自己满头白发的老人,他要自己打碎自己在这个城市里的最后一个盘子。 沈莫没说话,虽然不是像徐汉生受困于时代的变迁和动荡,在她的经历中,她的生活也已经被颠倒过太多次,脱轨之后的心有不甘是她前世全部的精神写照。 也是幸好,因为倔强和不服输让曾经的她只会闷着头往心中最好的方向走过去。 命运让她当一个学生,她就是最好最聪明的学生。 命运让她当一个厨子,她就是最有野心的厨子。 只是命运让她重新开始的时候,她抬起头看见了和过往不一样的风景,命运让她当一个学生,她发现自己明明有自己爱的东西却难以割舍,命运让她成为一个厨子的孙女和妹妹,她终于明白这也是命运的馈赠。 就像泰勒夫人一样,她的生命里也曾经一无所有,可她靠着味觉让自己永远铭记着美好,因为有着那些记忆所以没有任何人和任何事能夺走她对生活的信心。 “徐爷爷,你知不知道有人能够吃到饭里面的情绪?” “情绪?”正在伤春悲秋的徐汉生又一次被打断了。 “就是那种,你今天被老婆罚着跪搓衣板了不开心,你给我做个菜我能吃出来的那种。” “怎么可能……”徐老头当了厨子当了半个多世纪也没听说过这种事儿“我见闻的老饕能尝出一个厨子做菜用不用心,火候啊、配料啊、翻炒的用心程度啊,稍有差错可能就味道不正了,但是这些那是心里有事儿做不好,但是吃出心情,我还真没……” 徐老头想到了什么,突然顿了一下:“你这个丫头,开我的玩笑呢,谁跪搓衣板了?” 沈莫笑了笑,她的促狭性子现在是显露得越来越明显了。 一老一少聊了一会儿,各自平复了心里的种种情绪,女孩儿正打算推着老爷子进院门,又看见了……牲口三人组。 沈莫打算把徐老爷子推进院子自己再会会这三个不知道好歹的家伙,被老人制止了:“他们早该来了。” 是啊,早该来了。 沈莫一直有一个困惑,前世的徐汉生到底有没有给徐家求救,如果没有求救那还好说,徐家不过是凉薄到底一族小人。如果徐汉生求救过,那徐宝树还是卖出了汤方,也就是说徐家人真的来晚了,晚到人已经故去,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所以他们大张旗鼓地找徐宝树也有可能是为了徐老爷子留下的东西。 如果说前一种不过是小人做法,那后一种简直是伪君子得令人发指,其心可诛。 可惜没有人看见过这个事情的另一个结局,没有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 那就按照最坏的那一种来对待好了,重生之后已经习惯了某种孤独的沈莫很光棍地想。 老人坐在轮椅里,去年冬天那种即使是瘸着一条腿也龙行虎步的架势是彻底没有了,脸颊消瘦鬓眉如霜,比正川雄一看起来都要苍老一些,这还是沈莫这些天想了不少法子天天给他炖汤喝补回了不少,不然还要更憔悴几倍。 徐山博看见这样的徐汉生还有他背后的沈莫,还是忍不住心里的那点仓皇狼狈。 “大爷爷,我只是想来跟你说一声,不过过去鲁西徐家是偏执也好还是争斗也好,现在都希望您能回去一趟,看看现在的徐家,指点指点小儿辈。” 徐汉生凉凉地一笑:“现在的徐家,和我有关系么?你们回去,当年你们出手早了,现在你们有来晚了,我的事情已经了结了。夕丫头啊,帮我封两个红包给他们当见面礼,几十年没见过鲁西的人了,人家叫我一声爷爷我也得给他们一份孙子钱。” 听见徐老头的话,沈莫放下了心,只要老人别再把这些人和事放在心上,她就能护着老爷子周周全全地回到太平区,过上日出吃肉日落看海的好日子。 话说这个孙子钱的说法怎么听都觉得怪怪的啊,徐老爷子真不愧是自家老爷子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该损起来的时候那个嘴皮子都差不到哪里去。 “大爷爷……我们……我们是诚心诚意地想要奉养您的晚年,宝树叔叔不成器,我明天就带他回鲁西,您如果愿意就和我们一起走,如果不愿意,那我求您让我留在省城照顾您,” 说道“求”字的时候,徐山博握了一下拳头,其实他明白,在前两天那个女孩儿让他们滚的时候,他们一系曾经的卑劣和如今的阴暗都已经暴露在了阳光下,如今再出现在徐汉生的面前是对对方的羞辱也是对自己的羞辱。 可是他是鲁西徐家的继承人,他必须把大面儿上走的光鲜体面,不能让徐家的牌子上有任何让人诟病的缺点。 “你……是博字辈的?” “是,我是徐山博,我父亲是徐敬诚。” “那你就是徐茂生的孙子了。”徐老爷子叹了一口气,“当年我被你们徐家人赶出来,只有你爷爷给了我一笔路费让我离开鲁西,我年纪大了,也懒得去管他当年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了,但是,我得承他的情。” 徐山博抬起头看向他,老人清瘦的脸上沟壑纵横,只有一双眼睛还算得上明亮:“你跟我进来。” 沈莫看看徐山博和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一言不发地推着徐老爷子进了院子。 院子里已经让苏仟雇人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了,包括锅里厨房里那一锅已经坏掉的老汤都已经被倒掉了。 此时的轮椅还没有多么先进的跨障技术,但是徐老爷子完全没遇到什么阻碍就进了厨房。在沈莫彪悍的臂力面前,那些门槛都是形同虚设。 “好了,夕丫头,你也出去。” 沈莫点点头,关上了厨房的门走到了大门口。 只留了两个姓徐的一老一少在里面说着什么。 大门口被剩下的两个年轻人面色不愉,其中被沈莫踹翻过的那位更是脸色难看呢。 “嘿,你们俩等了也是白等,隔壁巷子里有卖驴肉火烧的,要不你们去尝尝?” 女孩儿说得一派坦诚,好像她真的是怕这两位饿肚子一样,“等了也是白等”什么的,那是百分之百的好意呢! 对面两个人脸色难看也不敢说什么,上一次他们是真怕了这个姑娘。 足足两个小时,沈莫一直守在门口不让人进去,到了饭点吃了苏仟让壮汉给自己送来的炸鸡,又找了一个茶壶给自己沏茶喝。 她坐在树下悠闲的很,那两位的眼都要绿的,也不知道是嫉妒被徐汉生单独指点的徐山博还是嫉妒这个在他们面前这个大吃大喝的女孩儿。 打开房门,徐山博慢慢退出厨房,站在厨房的门口他跪在地上给徐老爷子磕了一个头。 沈莫看见他出来,拍拍屁股进去看徐爷爷了,只剩下原本亲密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徐山博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从今天别人都会以为自己学会了徐汉生的制汤法,他们鲁西徐家靠牺牲了徐汉生一系换来的“平和”从此一去不返了。 就像徐汉生问自己的一样:“将来的你会不会为今天后悔。” 他想说自己不会后悔,可是他办不到,从今以后他的每一点进步,因为今天的两个小时都会刻上徐汉生的影子,但是他还是无法抑制自己心里对更高厨艺的追求。 徐老爷子对他说了什么,这将是他未来漫长人生中必须要保守的秘密。 沈莫背对着徐山博笑了一下,那个可以理直气壮说:“敢在徐家人面前玩汤,胆子不小”的狂劲儿,将来在这个人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了。 厨房里,徐老爷子摸着自己用了几十年的大锅,对沈莫说:“夕丫头啊,我们一辈子熬汤……熬的绝不仅仅是汤啊。” “熬骨熬心才能熬出最澄净醇美的汤,与材料无关,与器具无关,只与你自己有关,只有把自己骨子里的味道都熬了出来,才能做出自己想要的各种各样的汤。老头子我只能告诉你这个唯一的窍门。” “从今天起,你就要自己熬着自己了,如果你说出去了,那就是热汤兑冷水,半生功夫废……再也成不了顶尖的汤师傅了,你明白么?” 在厨房里,他只是跟徐山博说了这两段话,剩下的两个小时,他让徐山博自己思考,他到底能不能熬住自己。 这是他对徐家孙子辈的历练,也是他对鲁西徐家的报复。 杏子还青着,叶子还绿着,夏天最热的时节还没有到来。 最后回头看看自己院子,徐汉生长叹一口气:“其实苏丫头说的还是对的,我,就是一碗熬透了的老汤啊。” 他把自己一生的苦乐熬进了汤里,熬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熬得背井离乡一无所有。 “夕丫头,你做菜天赋异禀,可是你熬不出最醇的老汤。” 沈莫推着他的轮椅往巷子外走去,听了他的话轻轻地笑了。 “心肠耿直敢爱敢恨的人,熬不住自己呀。” “为什么要熬自己呢?”女孩儿在后面轻轻地说。 “人一辈子求的是问心无愧,我把人生五味当历练,把喜做糖,把悲做苦……就是想炝拌炖炒挣扎煮烙地做一席,怎么会只把自己当成要熬的一锅汤呢?再说了,汤也有五味啊,甜汤会跑来哭给你看呀。我说您呀就是想得太多了,等回了家您就天天熬红豆糖水,我看你熬出来的甜还是不甜。” “你这个丫头!” 徐老头摇了摇头,这个小姑娘和小刀和大朝都不一样,这么洒脱的性子,怎么会有一个熬字入心的哥哥? 第121章 回家 三个老人时隔几十年之后再次见面的场景真的是让人心酸又欣喜,就连苏仟都在一边默默地摸了一下干巴巴的眼睛表示感动。 尽管沈莫一直瞒着两个老头徐老爷子被他儿子虐待的事儿,但是亲眼看见徐老头这个样子,他们俩老人精子又怎么会猜不出来呢? 可是他们什么都没明说,旧事已矣,过往经历的一切让他们都学会了往前看,不回头。 沈抱石乐呵呵地给他的老伙计倒了一杯绿茶: “咱这儿也产茶叶,咱这也有泉水,肯定都不比省城的次。小勺啊,我让大朝给你收拾了一个房间,反正咱俩也都退休了,以后你就在这儿和我作伴,咱们春天吃原汁花蛤、焖对虾,秋天吃满黄蟹子、拌八带,怎么样?” 徐汉生同样笑着说:“行啊,省城太热,我看这儿就挺好。” 院外蝉鸣院内笑语,三个老头开始忆往昔说如今。 往昔的好事儿说腻歪了,又歪楼歪到了后代的身上。 正川雄一一直觉得自己的孙子不如大朝和小夕,现在来了个比他还惨已经后继无人的,说实话,正川老大爷的心理有那么一点点的酸爽。 至少我的儿孙都成才了…… 这点小得意徐小勺哪里看不出来,他喝了一口茶慢慢摇了一下脑袋:“唉,当年算命的说我老来一道坎,迈过来就是安享晚年,现在是真应了这句话了,我的手艺都交给我徒弟大朝——也是后继有人啦!话说,大板板啊,我听说你的孙子还在给我徒弟当洗菜工,你这是怎么教的孙子啊?” 正川雄一板着一张脸吃了一枚瓜子不说话了。 沈抱石这个人在心里没什么事儿的时候那份促狭性子就跟他的孙女一样,尽管他一直拒绝承认这一点。 比如这一刻,眼见得正川雄一吃瘪了,他立刻就不甘于端茶看戏,一定要跳出来踩他大哥一脚: “是啊,大板板你的这个孙子……装腔作势的本事不如我孙女,厨艺不如我孙子……这个……” 苏仟在一边默默地吃五香葵花籽和松子仁儿,这个老头们激情四溢的氛围她掺和不进去啊。 正巧这个时候沈莫拎着折燕流鱼两把刀走过来了:“老头儿,这个战书上的裴板凳是谁?” “啊?” “战书?” 沈抱石把那张还粘着透明胶的“战书”从沈莫的手里接了过来,放在离自己的眼睛距离半米的地方端详了一下:“裴——板——凳……两月之期已到,于明天下午正式挑战沈家厨艺?” 沈老头儿想了一下:“这个板凳大概就是光头?” 本来就不认识几个简体字的正川雄一对着这张鬼画符一样的字条十分无力:“这个字、实在太丑!” 徐汉生点点头,他拿过字条又看了看:“这个人刀应该用的不错,手腕的准确度和力度都有——也就是说他不是因为手上没劲儿就把字写得这么丑的,他是真心写字很丑啊。” 苏仟:“……”难道只有我觉得这个家伙的名字很诡异么?而且他不是来挑战沈家的么?你们这么来挑剔人家战书上的字儿真的好么?说好的对对手的尊重呢?等等我什么时候沦落到和黑豆一样只能蹲在旁边默默吐槽了?说好的女神呢? 正川雄一正要和徐汉生就这手丑字进一步研究一下,沈抱石摇了摇头打断了他们发散出去的思维:“这个光头啊,啊不,板凳啊,刀工确实不错,稳准的劲儿都有。” 正川大板板表示认同:“前几天的、橙汁冬瓜丝他切的不错。” “从手艺看,是蜀地的做法,下刀急且准,但是没有被系统地调理过,只知道求快求稳,技术粗糙的很。如果要打败他就让他做个要用刀费心的菜就行了,冬瓜球啊、西红柿雕花啊,他一准儿歇菜。”吃了人家几道菜,沈抱石已经把裴板凳做菜的底细摸清楚了。 正川雄一也补充:“调味的水平、不到家,专业和、野路子混着用,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沈抱石叹了口气,“明天让大朝把他打服气了,咱把他留下自己玩。” 正川雄一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不过……“你玩我孙子、还不够?” 徐汉生呵呵一笑:“当初俞师父不也说了,教徒弟最好玩的是两种,一种是炼心,一种是琢玉,你孙子厨艺水平肯定没问题,玩得是心胸态度,这个是天分不错态度不错但是技术太糙……” 沈抱石给自己的两个老伙计各倒了一杯茶:“各有各的玩法。” 苏仟在自己的心里对这个“板凳”默默点蜡。 殊不知他悲惨的未来只显露了一部分,另一大半在那个站在桌边的女孩儿那里——对于这条板凳,她也有自己的玩法。 沈莫听着他们说话再看着这个纸条,想起的是一个满头卷毛的落拓汉子。 “一个好女娃,就要每天开开心心滴,哪来的那么多不开心?你想想,你开心是一天,不开心是另一天,你开心,吃你饭的人也开心,你不开心…………¥” 应和着一道道切熟肉的声音,男人喋喋不休地说着,让人担心他会把唾沫喷进面前香香的牛杂上面。 年轻女人的回答是继续煮着自己锅里的炖牛肉,等到客人们来买的时候,她把一层口感柔软又不失嚼劲的面饼垫在饭盒的下面,客人们想吃什么就可以点一份配菜放在高汤里煮上,配菜煮好之后码放在饼上面,再在上面浇一大勺放了牛杂辣椒花椒的汤底,如果愿意多花个三两块钱,还可以来一小块香辣味道的牛肉,切成薄片浸在汤里。 那是下河帮所在的城市里不起眼的一个夜市小摊子,晚上沈莫会在这里打工,老板是个刀工很好的卷毛男。 顶着一头杂乱无章的卷毛即使是夏天也穿着长袖的衫子,每天就在那里不停地切着牛杂和配菜。 那个男人就是裴板凳。 他天天让沈莫开心一点,说不开心是对不起自己,但是等到撤了摊一群人喝酒聊天的时候,他常常会喝醉。 “臭老头,不教我手艺……仙人板板滴……我给他打了十几年工,他什么都不肯教我……”就从他酒后的醉话和别人的闲聊里面,沈莫大概知道了这个总是唠唠叨叨的卷毛老板身世相当之坎坷。 裴板凳从小生活在乞丐窝里,在那里高床暖枕都是浮云尘埃,他呆到□□岁被人送到了福利院,年纪大了性子也不怎么好,只能粗粗读了几年书然后进了锦城的一家大酒楼打工,当了整整十几年的跟刀。 他向往上河帮的手艺,偏偏生具下河帮的性子,离开了锦城之后他就这么一直飘忽在蜀地,来到渝地开着小摊子做着香辣牛杂。 当时的沈莫从西北来到西南,本来是要去锦城找名师学艺,偏偏对这座雾都留恋了起来,她带了一手刚从西北学到的面食手艺被一碗抄手征服了身心,于是就进了这家老麻抄手的苍蝇馆子当白班的小工,几天后的晚上她途径夜市,正好瞅见裴板凳的摊子缺人手她就直接来了,还顺便把他的经营方式改了一下。 天气这么热,香辣牛杂成本太高,像她这样加了点客人可以自点的蔬菜蘑菇之类的东西,生意比以前好了一些,成本也不像以前那么浮动太大了。 白天没事儿的时候他俩同是吃货,到了晚上又一起摆摊,跟着裴板凳,年纪不过25的沈莫觉得自己的这段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直到裴板凳把她的行踪交给了黎端清来换他自己跟着黎端清学厨艺的机会。 为什么? 她知道自己对于黎端清来说意味着沈家鲍参炮制秘法,她也知道黎端清对于自己是厨艺再次提升的机会,可是她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晚上喝酒的时候随口说起自己不想去去天府楼黎大师手下学艺,转手她就被对方卖了个好价钱。 为什么? 她问裴板凳,一向唠唠叨叨的卷毛男人难得穿的整齐,但是一直沉默,沉默地跟在他们的后面,沉默地回了天府楼。 我们明明应该是朋友,为什么你会用我去进行这种交换? 这个问题,沈莫没有获得答案。 在天府楼里,沈莫是黎端清黎大师亲自带在身边的女学生,算不上徒弟也算不上传人,但是地位超然,没人敢得罪。而裴板凳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混的活像一个物件。 二十五岁的沈莫固执地认为裴板凳欠她一个“为什么”,可惜每当再次见面,裴板凳给她的态度都是沉默。 如果故事就在这里结束,大概只是沈莫成长路上的一堂课,可是几年之后,同样是这个裴板凳,在沈莫与欣悦闹翻之后,第一时间把她推荐到了饕餮阁。 那时的裴板凳是江南地区最有名气的川菜大厨之一,仍然是一头卷毛,可他似乎挺起了腰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除了面对沈莫的时候那个亘古不变的沉默态度。 曾经的朋友,到了后来是相对无言,沈莫再也没问出那个为什么。 其实她自己很清楚,原因就是一个从底层爬起来的人不甘心自己一辈子没有出头的机会。这一次因缘际会,裴板凳有了这样的一个机会,这样的家伙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沈莫把纸条排在石桌上,几个人都看见自己摆在桌上的茶杯有轻微的晃动。 让一个石桌晃动……这力气…… 大厨和吃货们停下讨论和走神,一起看着面带笑容的女孩儿。 “这个战书,我接了,明天下午我和他比刀工,你们给我当裁判。” 不知道为啥,其余在座的四个人都觉得,有点冷。 第122章 相见 就这样,沈莫过上了每天调戏老头子,压榨小师弟,和哥哥联络感情偶尔也会和苏仟出去寻摸各种美味的幸福假期生活。 真心是幸福得像是在天堂一样。 除了那个叫正川平次的每次看见她都是一副装死的样子。 除了她的哥哥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治疗。 眼看假期已经过半,沈莫瞪她家哥哥的眼神是越来越犀利了,按照苏仟的话来说兄妹之间的气氛简直是到了猫狗避走的地步。 “治病!” 抱着小腻歪的沈何朝摇头。 “治病!” 继续摇头。 “哥哥,我们去治病好不好,你能说话了我就能听你叫我妹妹啦。” 女孩儿的表情从强硬转作了可怜,明明她的内心已经是一把年纪了,她还寡廉鲜耻地抱着自己家哥哥的手臂摇啊摇。 已经长到了和人的小臂加手掌那么长的小腻歪依旧有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和一对毛茸茸的耳朵。 它扒拉着两个小爪子蹭了蹭沈莫的手,大概以为这对兄妹在和他玩游戏。 撒娇不成的女孩儿敲了一下小狗的脑袋:“光知道卖萌啊,你应该跟他说主人快点能说话啊,主人来叫我小腻歪啊,快点能说话叫我小腻歪小腻歪。” 一边说着,她一边用手拨弄着小狗的脑袋,可怜的小腻歪左躲右闪未遂,只能蹬着小腿意图往沈何朝的怀里钻。 “叫你小腻歪你还真敢腻歪!”女孩儿弹了一下小狗的鼻子,换来它小小的挣扎。 沈何朝笑着抱着小狗往葡萄架子下面跑,他的妹妹就在后面追:“交出小腻歪!我要拿它撒气!” 年轻的男人笑着抓着小狗的爪子抖了两下,像是在说:“你就是抓不住我。” 兄妹两个就在院子里打打闹闹,坐在石凳上的沈抱石撇撇嘴:“都多大了还玩小孩子的这一套。” 正川雄一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多大了、还吃孩子的醋。” “唉,你这是什么意思?”沈抱石不乐意了,他才没吃醋呢,谁吃醋了。 “谁问、谁知道。”不得不说和沈莫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正川雄一的嘴皮子本事涨了不少。 徐汉生喝了一口茶水还就了一口的小徒弟孝敬的椒盐花生米。 鲁地特产的上好花生米在花椒、八角、盐调成的水里浸泡一夜,再晾晒之后干锅小火翻炒到皮碎仁儿黄,香而不油脆而不干,是裴板凳费心孝敬的。 看着沈抱石对着沈抱云吹胡子瞪眼,徐老爷子乐呵呵地说:“哎呀,这就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小刀你不是最能说了呀,那你说到底是谁吃醋了?” 盛夏晴好,蝉鸣聒噪,阳光播撒在这个院子里,正是太平区的又一个最美的季节。 沈莫正是在这样的夏日里重生,何勉韵也是在这样的夏天里离开了华夏,又在这样的夏天里,再次踩在了这片土地上。 她的丈夫和她的孩子们都陪着她,他们都已经知道了,他们除了那个神奇的姐姐之外,还有一个现在不会说话的哥哥。 来机场接他们的人是苏仟。 漂亮的女孩儿穿了一条亚麻料子的枣红色长裙,头发上还有当地贝壳编成的发饰,加上一双串着彩色木珠的鞋子,精致地像是从意大利油画中走出的曼妙少女。 只是她的脸上表情非常的严肃和认真:“中午好,哈特先生和哈特太太。欢迎来到……这个被你们遗忘的国家。” 女神苏仟对于抛弃孩子的母亲总是有一种天然的仇恨。 何勉韵强笑了一下,自从上次精神崩溃到现在,她真的憔悴了很多,愈演愈烈的厌食症正在不断地伤害着她的身体。 “我想来看看他。”她用华夏语说道,看着苏仟的表情近乎于小心翼翼,她没有忘记那天这个女孩儿带走了她所有的孩子然后跟她说:“既然只要你有不如意就会抛弃自己的孩子,那我直接把他们都带走,也就不用让他们等着被你抛弃了。” 属于母亲的直觉告诉何勉韵,这个叫玛丽的总是笑嘻嘻的女孩儿说得是认真的。 三个小孩子扑上来,他们想念cici也想念这个漂亮的大姐姐,其中尤以亚瑟为最,他看着苏仟眼里的小玫瑰花一朵一朵地绽放着。 哈特先生面带微笑地和苏仟打招呼,没有这个女孩儿的帮助他们不会这么快就能动身来到华夏。 “可爱的苏小姐,看来你在华夏生活得不错。” “当然,这里的美食简直多到让人难以置信,哈特先生,如果有时间我们可以去周围的城市逛逛,每个城市都能找到特色的食物,而且它们都很好吃。” 哈特先生隐藏的对美食的热爱之情被她挑动了起来:“好的,没问题。只要我们解决了cici和她哥哥的事情……说实话,我对于我妻子的另一个儿子的遭遇真的很遗憾,我的妻子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饭了,她一直在被愧疚折磨。” 苏仟看看何勉韵再看看哈特先生,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就是有女人运气好,看她儿子就知道她的第一任丈夫肯定也是温和沉默的好男人,第二任丈夫也愿意为了她向一个年轻女孩儿低头求情。 儿子靠谱女儿精怪,还有小亚瑟小弗雷德小凯瑟琳每个都乖巧可爱。 真是被上帝祝福的人生,就是被她自己给败成了这样。 吐着槽的女孩儿独自走在走在前面,在她身后哈特先生关切地对自己的妻子说:“亲爱的,你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也没有休息了,我们明天再去见cici好么?” “不,我一刻也等不得,亲爱的,我很害怕面对我的儿子,可我不能再逃避了,我已经逃避了这么多年。” 何勉韵的表情很平静,她的脸上擦了一层薄粉依然掩盖不了脸色的蜡黄和憔悴,那些属于安逸妇人的成熟恬淡之美早就无影无踪。 车子就这样行驶到了沈家的饺子馆门口。 苏仟指了指车窗外:“现在这个时间,沈何朝应该正在里面工作。” 天气很热,从海上吹来的风只是微凉,站在这个饺子馆的门前,何勉韵只觉得时光顿时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别怕,我带你回家。” 那个用尽一切对她好的男人这么说着,把她从晦暗的泥沼里救了出来。 也是在这里,人们抬着他出来,走向了医院——再也没出来。 苏仟已经让小川去喊沈何朝出来,她之所以私下联系了何勉韵来华夏就是为了避开沈莫。 面对外人的时候沈莫可以强硬也可以狡诈甚至可以厚着脸皮无理取闹,但是对于家人,她简直心软到不可思议,可惜很多时候心软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所以苏仟自顾自地替她做了决定,但是……为了防止时候被沈莫被报复,她决定现在就撤离现场,先去海边的渔村吃烤虾去。 身形颀长的男人穿着灰白色的专业制服从店里走到阳光下,在夕阳的光辉里他的俊朗和挺拔显露无疑。 他像沈爱民,又不像,沈爱民有宽厚的肩膀和憨厚的笑容,他要更瘦削一些更俊秀一些。 这是她的儿子呢。 何勉韵不知道她该心酸还是喜悦,在那段完全没有她参与的时光里,她的儿子长成了这个样子,比她的无数种预想中都要更好。 这反倒更让心中的愧疚和不安在加剧。 沈何朝看了看面前这一堆金发碧眼黑发碧眼,心里有些奇怪。 拿出揣着兜里的本和笔他快速地写了两行句: 【你们好,我是沈何朝,请问你们找我有事么?不好意思我不懂外语,我妹妹懂。】 他转身让小川快去找小夕来救场,如果对方真的开口就是洋文他可就傻眼了。 看着自己的儿子真的拿出了纸币写字,何勉韵只觉得自己的精神已经摇摇欲坠。 她知道大朝不能说话,她明明已经知道大朝不能说话,可是等她真的看见了这个被自己亏欠的儿子只能用纸币与人交流,她还是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天崩地陷了。 “大朝……大朝……” 第一声还生涩喑哑,第二声变得响亮又哀戚。 听见她的声音,沈何朝转头看向她,表情在一瞬间空茫得像是在做梦。 躲在车里想跑又想看剧情的苏仟正在围观,心里还在碎碎念如果何勉韵晕倒了她可以送她去医院之类的。 可是她没有预料到自己会看见此时沈何朝的样子,只觉得一阵酸楚从心里涌了出来。 从这一刻起,这个年轻的男人的身上不再是只有“沈莫的哥哥”这一个标签了。 背着光,沈何朝看向那个叫她大朝的女人,他刚刚张了张嘴,世界就陷入了黑暗中。 第123章 秘密 这似乎是一场梦,梦里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大朝,到妈妈这来。”一个年轻的女人对他张开了手臂,她有最温柔的眉眼,有世界上最美丽的笑容。 沈何朝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小男孩儿跌跌撞撞地向她走去,步履蹒跚,满面笑容,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那是他自己。 “大朝,跟着妈妈念,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女人念一句,沈何朝就伴着小男孩儿的童声在心里念一句。 为什么转眼日暮苍山后,物旧人更远,为什么转眼天寒人不见,白屋贫笑颜。 妈妈,你去哪里了? “大朝,妈妈给你生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有人在摸着他的头。 “大朝,你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你的弟弟妹妹,知道么,大朝你要当哥哥了。”有人在笑。 “大朝,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有人在拥抱他。 “大朝,你喜欢当厨子还是想当个科学家?”有人在质问他。 “大朝,妈妈真的想带你和你妹妹走。”有人在哭泣。 “大朝,大朝……” 那些“人”一直在叫着他,用着世上最动听的声音,用着世上最动人的语气,那些都是妈妈呀。可是声音依旧在耳边回响,人却已经渐渐远去了。 “沈何朝,你妈妈扔下你跑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哥哥,哥哥,妈妈……呜呜……”小小的女孩儿扑倒在他的怀里跟他要妈妈,矮矮的,软软的,带着香气和小花猫一样的泪脸。 这是我要保护的妹妹,她在跟我自己要妈妈。 我的妈妈在哪里呢?是不是因为大朝不听话,所以妈妈就不要自己了? 沈何朝扭头四下里张望着,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海滩和浩瀚的大海,这个世界上好像只剩了他一个人。 天空似乎正在下雨,他的头发都湿透了,衣服贴在身上让他打了个冷战。 妈妈在哪里? 在海的另一边是不是妈妈在的地方? 我一直向前走能不能找到妈妈? 沈何朝觉得自己就变成了那个在大雨中独自一人的小孩子,他也知道自己将会发生什么,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往前走。妈妈,你在哪里呢?你为什么不会来看看大朝,别人都说你再也不会回来了,为什么呢?闪电划破夜空,雨水倾盆而下,小孩子走向大海,或者是对他来说宽广如大海的湖泊河流。 一只脚踩进水里,好凉,好冷。 小孩子收回脚坐在水边,雨水击打在他的身上,又冷又疼,他忍不住抱着膝盖哭了起来,可是哭声被雷雨的声音彻底掩埋,谁也听不见。 他清楚明白地知道他的妈妈不要他了,谁说孩子不懂这些呢? 他迷迷糊糊地想,迷迷糊糊地就在刺骨的冷雨中睡了过去。 沈何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那时的自己,这个梦他已经很久没做了,如今想起来,他到底有没有在雨天中跑出去这件事他都淡忘,那段有爸爸妈妈的记忆都已经在他心里彻底模糊了。 留下的只有疼痛,不可触碰的疼和痛。 为什么偏偏这段梦中连冰冷的雨水都那么真实,勾起了他心底最痛苦的回忆。 梦境在继续,或者说是回忆在继续。 沈何朝“看见”一个老人坐在床边给自己换着额头上的毛巾,他又觉得自己昏昏沉沉身上一会儿很热一会儿又很冷,老人叹了一口气。 “大朝啊,以后就咱们相依为命了。” 醒来之后,沈何朝发现自己说不了话了,医生对着他的爷爷说:“这个孩子可能是高烧伤到了大脑所以导致他现在不能说话。” 老人叹了一口气,整个脊背似乎一瞬间都佝偻了起来:“能治好么?” 戴着眼镜的医生很无奈地对他说:“失语症有长期的也有短期的,人的大脑结构非常精妙,我们很难说到底能不能治好他,只能说尽量。” 两个人的身影变成了灰暗的剪影,只剩下他们渐渐低沉下去的对白,横亘了十几年的时光与记忆。 男孩儿不能说话,就像是一个秘密的守卫者,他不用去和别人争辩自己的妈妈到底有没有撇下自己不管,也不用告诉妹妹妈妈抛下了他们,因为沉默着,所以没人来触碰他心中的伤口。 他无限期地休学了,因为他不能说话了。 在沈何朝的记忆中,那段时光也是美好的,每天跟在爷爷的后面跑进跑出,或者去看自己为了玩泥巴和爷爷斗智斗勇的妹妹。 生活的圈子变得这么窄,偏偏沈何朝觉得自己过的很充实,他不想再去和那些会伤害自己的人交流,无论是以前的玩伴也好,刚刚认识的同学也好,学校里的老师也好,包括给他治疗的医生也好,他都不想再接触。 成了一个不能说话的人,只有他的爷爷待他依然如故,老人的手抚过他的头顶,宽慰的话说得像是一句叹息:“不能说话就算了,安心地留在家里学厨艺,爷爷也保你将来有吃饭的本事。” 需要他保护的妹妹跌跌撞撞地奔向他,像是曾经的他那么依赖他的妈妈。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那个能念出这首诗的小小少年一夕长大,他把他的爷爷和他的妹妹迎进他的世界里,给他们自己能有的一切关心和在乎,再把别的人一致关在世界之外。 没有人会责备一个笑呵呵的哑巴是多么的不近人情,不会争辩的人有最好的争辩方法。 他在心上上了一把锁,语言成了钥匙也成了秘密。 其实刚刚的这些都不是梦? 不过是他的一段回忆——仅有的对母亲的回忆和他生命中全部的怨恨和不甘。 沈何朝睁开眼睛,看见的是自己妹妹的头顶。 女孩的发心有几根从发旋处长出的新发,看起来毛茸茸的,年轻的男人慢慢地抬手拍了拍。 他的手臂刚一动,沈莫已经有所察觉,直到那只温暖的双手抚过她的头顶,她顿时有一种酸涩难言的感觉。 当她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了昏倒在地的哥哥。 天知道她是怎么在苏仟确认了哥哥身体没有问题之后把哥哥抱回来的。 等等……抱、抱回来。 女孩儿对着亲哥哥温和的笑脸有点惆怅。 “哥,我好像把你坑了。” 看见自己妹妹有点歉意的小模样,沈何朝笑了,他用手臂撑着床坐了起来,发现这是他自己的房间。 于是,他从枕头下面无比自然地抽出了纸和笔。 【你又做了什么事?】 沈莫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抱着她哥的手臂耍赖不说。 这时,门被敲响了。 沈莫跑去打开门,一个光溜溜的脑门探了进来。 “师……姐……那个,师……兄……醒了么?” 要喊比自己小的人师兄师姐,裴板凳十分之不适应,每次这么喊他都喊的无比牙疼无比心塞。 沈莫看见他立刻就更开心了起来:“小板凳,菜都切完了么?我哥已经醒了,去跟老爷子他们说一声。” 这时听着他们说话的沈何朝才注意到时间已经是下午了。 光头先是反射性地回答了一句:“都切好了随时可以看!”然后才反应过来,留下一句:“我去告诉他们。”就撒开腿跑了出去。 沈何朝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凉被就要去饭馆里工作,结果他的努力被他的妹妹单手镇压了。 “躺好,你今天要休息。” 苏仟说她哥会昏倒的原因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 虽然沈莫怎么也想象不到自己一贯沉稳的哥哥情绪剧烈波动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但是这并不妨碍她面对沈·工作狂·何朝任何不愿修养的行为采取强制镇压的手段。 沈何朝看了一眼把自己一下子推倒在床上的纤细手臂,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去了国外妹妹果然朝着暴力的方向发展了。 虽然妹妹还是温柔可爱美丽大方聪慧体贴善解人意……但是这种“体贴”真让身为男人的哥哥有点吃不消啊。 【饭馆的工作。】 沈莫瞄了一眼纸条很淡定地拿起了一个梨子开始削皮:“抱云大爷调馅料,徐老爷子监工,咱爷爷坐镇。” 沈何朝愣了一下,觉得画面太美他都不敢想。 “我给你炖了芋头排骨汤,小肋排配新鲜的芋头,只放了大料炖出来,汤浓浓的香香的,洒一点香菜就能吃。你是想配面条吃还是配馒头吃?” 芋头益脾胃调中气,比较适合现在沈何朝。 沈何朝还沉浸在三个老爷子去祸祸他厨房的样子,在本子上随意地画了一个圈。 沈莫立刻心领神会,哥哥这是要吃馒头 第124章 五福 名厨天团莅临沈家饺子馆的后厨,全面接手了大厨的工作,让刚刚还为沈何朝晕倒而忧心的一群年轻人顿时忘记了那个还躺在床上的老板。 “据说沈大师刀工精湛。”文河盯着沈抱石,恨不能把眼睛装上红外线,从里到外地把老爷子盯准了。 成子有看白痴的眼神瞥了一眼说这话的他,真是废话,能教出他们老板兄妹两个的一代名厨刀工怎么可能不好。 正川平次也很激动,哪怕他只是蹲在地上洗香菇,人们也能看到他顶着大灶的闪亮眼睛。 乐小川挺着小胸脯相当骄傲地对外面的食客们说: “今天你们来了这我们还不加收钱你们可真是走了大运了,你们知道今天后厨是谁掌勺操刀么?俺师爷还有当初和他一起学艺的俩兄弟,一个比一个牛,一个比一个有名。” 那个大拇指往后一指一副与有荣焉的嘚瑟样子,就连他爷爷都觉得有点丢人。 正巧来吃饭的两个资深吃货一听这话,一个掏出了黑漆漆的“手机中的战斗机”,另一个掏出钱开始在柜台边上挨号等着打电话。 开玩笑,沈家老爷子出手还有俩厨艺大师帮忙,怎么想都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儿啊,不赶紧呼朋唤友怎么行。 一时间,沈家饺子馆的容客量达到了一年中的峰值。 就在这样的热闹里,就连坐在角落里的一家歪果仁都被蜂拥而来的吃货无视了。 何勉韵的哀伤和悔恨在这样热闹欢腾的小馆子里根本无力为继,她只是木木地坐在凳子上,等待着沈何朝那边的消息。 她觉得自己没脸再走进沈家的大门,就想要守在沈家门口等着儿子醒过来,傻傻地站了两个小时之后才体力不支地被她的丈夫扶进了这个小馆子。 这里的一切都应该能唤起她曾经不开心的回忆,可她自己也没想到,坐在这里,那些让她认为是折磨和噩梦都不见了,只有对儿子的担心支撑着她的全部精神。 一只手安慰地搭在妻子的背上,哈特先生饶有兴趣地看着周围的布置,如果不是此刻时机不对,对于这种华夏式的小馆子他真的充满了好奇,这里的人们仅仅是因为享用美食就能让气氛变得像是过着华夏年的唐人街一样。 这里到底是个怎样的国家,这些热爱食物的人又用怎样的态度来看待他们的生活和他们的社会? 哈特先生真的太好奇了。 弗雷德和他的父亲一样对这里充满了求知的渴望,他轻轻拿起每一样餐具研究了一下又慢慢放下,对筷子架和青花瓷的细嘴小醋瓶他更是看了又看。 四人桌边上加了一把凳子,凯瑟琳坐在她爸爸的怀里,多出的凳子上坐着苏仟。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他们一直坐在这里等着沈何朝的消息,包括偷偷带哈特一家来见沈何朝的苏仟在内,他们都不敢去沈家探问消息也不敢骚扰替孙子顶岗沈抱石。 唉,从午饭时间坐到晚饭时间还一直没得吃,想想也是心塞。 苏仟叹了一口气,再一次后悔自己在他们见面的时候没有当机立断地开车跑掉,如今被沈何夕抓了现行,她抱着自己哥哥离开的时候,看向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一样带杀气的,不管是她的闺蜜还是她的亲妈。 完了,这么一想更心塞了。 再叹一口气,幸好沈何朝身体无碍只是长期体能大量消耗加上情绪激动而已,幸好幸好……咦?我在幸好什么?不是已经把事情控制在可控范围内了么? 做事儿一贯是只求结果不问过程的苏女神有点恍惚,除了沈何朝晕倒之外,明明事态一直是按照自己预期的发展,现在只等沈何朝醒来大家见面说开了就一切搞定了,她为什么会因为沈何朝晕倒了就心虚啊? 心虚,还心慌……还心跳。 卧槽! 亚瑟看着自己的“初恋”突然抬手揉了揉额头,金发碧眼的男孩儿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灿烂的笑容,ary连烦恼的样子都这么好看。 和大家预想的不一样,今天调弄饺子馅的人不是沈抱石而是沈抱云,因为……沈抱云说他弟弟关心则乱,现在肯定调不出好的馅料,一边说着一边就扎着围裙站在了主厨位上。 哼,别以为他看不出这个老小子盯着沈家后厨那副一脸怀念的样子。 沈抱石就搬了个凳子坐在一边,看着他的老哥哥给饺子调味。 太平区的沈家最有名的是各自各样的海鲜味道的水饺,鲜味全在各自调制的馅料里,鲅鱼、墨鱼、鲜虾、海肠、蟹肉等等诸多海味都用那面皮包裹着所有恰到好处的原汁原味和尽善尽美的相得益彰。 这样的馅儿,正川雄一觉得自己调出来的说不定还不如沈何朝这个小辈。 幸好也不用他调,上午的时候沈何朝已经包好了一天所用的八成的饺子,他只要负责剩下的两成就可以了,相信外面坐着的那些食客也不会介意换换口味,希望他们也会对别的口味的饺子也很感兴趣。 比如他不用生馅儿改用了熟馅儿,事先肉馅儿炒到酱□□人再加入用煮熟后切成小丁的各种海鲜食材,比如虾仁、海肠、蚬子之类,然后放入调味提鲜的蔬菜。 这种熟料饺子虽然不太符合太平区人们一贯的饮食习惯,但是叫好人还是真不少。 食客们只是听说做这种饺子的是沈抱石的师兄弟,并不知道这个老头子在他国内是一餐难求的国宝级大师,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对这种饺子的欣赏和赞美。 “肉是肉的香味,海鲜是海鲜的鲜味,加上海鲜汤汁的提点,别有特点。”新品种的饺子搭配的是对应馅料里海鲜烹煮出的汤,让老魏吃的满口流油,隐约有点期待明天沈何朝继续“称病”,他们就能继续享用更多味道别出心裁的饺子吃法了。 沈抱石一直坐在凳子上不说话,他知道何勉韵就坐在外面,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该和自己的“儿媳妇”说什么。 当年是自己逼着她签了放弃沈何朝抚养权的协议书,虽然是在无数次争吵之后的意气之举,但是他一直把照顾好沈何朝当成了自己必须的承诺和责任。偏偏大朝就不能说话了,这让骄傲了一辈子的沈抱石越发觉得自己对不起儿子、孙子和儿媳。 所以他让小夕隐瞒大朝的消息,所以在接到了那个莫名其妙来自腐国的电话之后,他立刻心虚地带着大朝去了省城,生怕何勉韵知道了大朝不能说话的这件事儿再伤心难过,过不好现在的日子——大朝不能说话,那就是他没有照顾好啊。 老人不知道什么心理原因,他坚定地认为沈何朝一直不能说话是被烧坏了脑子。 所以他认为大朝是他的命根子是他做下的孽,他必须对大朝尽心竭力全心全意。同时他也隐隐觉得是自己命数不好所以才会中年丧子还照顾不好孙子,也就不太敢去亲近自己的孙女了,这是他的不甘,也是他的负担。 现在他被孙女调(tong)解(a)着想开了,又更觉得自己对不起何勉韵,一个女人跑到国外去得多艰难啊,偏偏一对孙子孙女他都没有好好的照料。 坐在轮椅上也在调配着所有人干活的徐汉生偷空看看自己默不作声的老兄弟,叹了一口气。 大朝是怎么不能说话的,这个倔老头都把责任归在了自己的身上,现在外面的那位也是愧疚得很,看来这事儿还有得撕扯。 饺子馆里来尝新鲜的人越来越多,光头来汇报了沈何朝已经苏醒的消息之后就立刻被拖去干活儿了。 沈抱石假装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那桌显眼的洋人,正好看见坐在爸爸怀里的小女孩儿对着自己的哥哥笑,他顿时就想起了小夕。 这都饭点了,何勉韵这是怎么回事,再怎么样孩子也不能饿着肚子啊。 他叫了小川给那桌上三盘饺子。 再看看那个总觉得和小夕小时候有点像的小姑娘,沈老头儿想了想,自己去收拾了一个空着的小灶台。 蒸饺要用烫面,就是用开水和制的面粉,沈抱石从掌勺的正川雄一那里顺来一点炒好的肉馅儿,再找出秘制的蟹子酱,默默地溜去自己做小吃了。 黄瓜切丝去水、泡好的木耳剁成细茸、胡萝卜切沫、鲜虾切成虾泥。 面团分成两块,一块兑了绿色的菠菜汁,一块兑了胡萝卜汁。 重新调味还加入了香菇末的肉馅放进面皮里,沈抱石一手托着面皮,一手灵活地在把饺子团转着包成了四边花瓣中间含蕊的样子,花瓣纤细舒展,花蕊内里凹陷周围挺立。 正川平次默默地看着沈抱石的动作,老人的态度那么随心写意,动作潇洒自在,完全不像是一个老人,那种态度和他的爷爷制作料理的时候那种严谨庄重全然不同。 可是有东西就是相通的,相通在骨子里。 小小巧巧的样子,怎么看都非常惹人喜欢。 金色的蟹子酱、绿色的黄瓜、橙色的胡萝卜、黑色的木耳、熟了之后就白里带红的虾泥一点点地点进饺子的花瓣和花蕊上。 锅里水烧开之后架上蒸笼,颜色多姿多彩的小饺子放在里面蒸制五六分钟就可以上桌了。 沈抱石拿出了一个黑花流纹的薄胎细长瓷盘,黄色和绿色面皮的五彩小蒸饺在上面各摆一行,像是两排手牵手放学的小孩子一样透着一股生意盎然的趣致。 成子端出那盘蒸饺径自走向哈特一家所在的位置。 “这是沈大师专门给你们做的。” 苏仟尽职尽责地当了一回翻译。 成子看看身后,厨房的门帘子遮住了沈大师的身影。 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住说:“虽然用料不一样,但是五福春这个饺子在我们那里,是代表了对别人最好的祝福的。” 第125章 交谈 听见五福春的名字,老魏和乐青林都顾不上自己的形象端着自己的饺子盘子前来围观。 “沈大师会做蒸饺?没听说啊?”老魏觉得自己这两天真是大开了眼界,擅长海鲜的沈大师会做蒸饺,传说中大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孙女刀工精湛,这家子再出什么奇事他觉得自己都不会再惊讶了。 “花瓣轻薄花蕊挺立,沈抱石做个花饺也不是走一般的形制,面点的手艺老而精啊。”乐青林咂咂嘴,不好意思跟这个洋娃娃一样的蓝眼小洋妞儿说自己跟她换个饺子吃。 苏仟翻译完了成子的那句话之后看了一眼厨房的大门,这下她知道了小夕那个对亲近的人嘴硬心软的劲儿是跟谁学的了。 沈大爷,您这股别扭劲儿果然是小夕亲爷爷!亲的! 何勉韵还是有点呆木木的,好像现在外面发生的一切都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妻子是这个样子,哈特先生也没什么胃口。 当然,不得不承认,刚刚的几盘水饺的美味程度是他生平仅见的,上一次给他这么充实饱满的口感和让人愉悦汤汁的满足感的食物是cici做的包子。 凯瑟琳用手抓起一枚颜色漂亮的五福春,蓝色的大眼睛看着饺子,像是看着一个易碎的艺术品。 “这个可以吃么?”她问苏仟。 苏仟肯定地点点头,心里默想着我不跟小孩子抢吃的,将来让小夕单独给我包,到时候我左手端一盘右手端一盘…… 凯瑟琳小心翼翼地把小饺子摆回了原位。 然后抱住了整个盘子:“都是我的!不许吃!我要带回家去!” 满桌的人集体无言,旁边的食客即使听不懂凯瑟琳说的是什么,看见她奋力抱住一盘饺子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 弗雷德悄悄地捂脸,虽然他也觉得这些像七色花一样的饺子很好看很诱人,但是他绝对不会像凯瑟琳这样。 店里的人们正说笑着,沈莫从大门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她抱着小腻歪的哥哥,是的,作为今天可以来店里的交换条件,沈何朝必须全程抱着四斤多重的小腻歪,以保证他今天不会进厨房。 虽然这个约束的方式有点幼稚有点可笑,但是因为这是妹妹要求的,所以沈何朝一定会遵守。 在来之前,沈莫还是告诉他,他们的妈妈应该就在店里等着他。 沈何朝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她这些年好么?】 “早些年苦了点,再次结婚之后应该是事事顺遂了,还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是个惹祸精,一个是小机灵,还有一个小女儿非常可爱。” 【肯定没有小夕可爱。】 听见自己的妹妹用几句话概括了自己生母和自己分别后的这些年,沈何朝意外自己竟然真的不激动了。 她过的好,那就好了。 他的妹妹看了半天发现他的气色依然不错,还是忍不住问: “哥哥,这些年,你到底是怎么看待妈妈的?” 沈莫自己从有了记忆开始就没见过亲妈,对她来说没有感受过母爱就谈不上失去,前世她见到的老妇人让她心酸难过,是因为她看见了自己生母被哥哥的死亡如此折磨,怜悯大于亲情本身,所以让她在和母亲的相处中不尴不尬处处退避,终于是什么也没遮掩住。 那她哥哥呢?当年那个因为失去了母亲才会在暴雨天跑出去的小男孩儿呢?这些年他们不敢当着他的面提何勉韵一句,生怕会触动他的心伤。 但是回过头来一看,这些年也没有人问沈何朝到底是怎么想的,在别人没有发现的时候,他已经用自己的沉默掩盖了自己的内心,除了他想让别人知道的,别人根本触及不到他的内心深处的世界。 年轻的男人轻笑了一下:【就算有什么放不下,也该放下了。】 他的亲人是相依为命的爷爷和妹妹,那个被他锁在心里的人,当他打开门的时候,发现竟然已经忘记了她的容颜。 这么多年之后,她还能像过去一样叫自己一声大朝,那自己何不也试着别让自己总是困在过去里。 他有更重要的人,应该放在自己心里更深的地方,看着自己的妹妹暗含担忧的表情,沈何朝露出了一个宠溺到让人心醉的温柔笑容。 脱下了厨师的制服,沈何朝看起来依然是挺拔俊朗的大好年轻人,看见他进了饺子馆,一些老客人都跟他打招呼,嘴里笑着称他小沈师傅。 苏仟腾地站了起来,同时站起来的还有弗雷德。 “cici!我好想你!”小男孩径直绕过所有的障碍直直地冲了过来。 这股活泼劲儿让人完全看不出他曾经腼腆面瘫的样子。 沈莫就像她在腐国经常坐的那样一把抱起了弗雷德,然后让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男孩儿抱着他姐姐的脖子,非常赖皮地蹭了两下也不肯说话,在他面前,一只小狗舔了舔他的脸。 黑发蓝眼的小家伙抬头,看见一个黑发的东方年轻人举着小狗微笑着他。 这个人,就是我的另一个哥哥? 好像和cici有点像呀。 还有点包子脸的小男孩儿也笑容腼腆地跟他打招呼:“哥哥,你好。”他说的是磕磕绊绊的中文。 沈何朝的回答是举起小腻歪,用小狗的鼻子蹭蹭他的包子脸,脸上依然是和善的笑容。 弗雷德立刻回赠了一个大大的笑脸——露出了缺了两颗牙的牙洞。 亚瑟也走过来给了沈莫一个拥抱,只是一段时间不见,他似乎又长高了不少,个头已经隐隐超过了他的姐姐。 当然这并不耽误他姐姐用空出的一只手摸摸他的一头金毛。 面对沈何朝的时候,亚瑟少年的表情就不是那么发自内心的亲切了。 他只是对着沈何朝轻轻点了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 沈何朝笑着单手抱着小腻歪,另一只手也拍了拍他的头。 被拍毛的亚瑟:“……” 如果我现在反抗一定会被大魔王姐姐就地打死? 算了,忍了! 半大少年心塞地承受了轮番的拍头,刚刚心里那点对于这个哥哥的纠结与不满竟然也意外地消散了。 何勉韵慢慢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她看着现在健健康康站在那里的沈何朝,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大朝,大朝,我是妈妈。” 她的手在抖,就连身体都在颤抖,沈何朝看看自己的妹妹,还是抱着小腻歪走了过去。 母子两个人就隔着一个凳子和一条狗看着彼此。 “大朝,我是你妈妈,你还记得我么?” 已经长大成人的沈何朝低头看着她的母亲,轻轻地点点头。 “大朝……大朝,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小夕……”看着自己不能说话的儿子,何勉韵也顾不得这是人来人往的饭馆,抱着沈何朝的手臂号啕着哭了起来。 哭声引了忙到快昏头的小川跑到后厨去喊他师爷出来。 人来人往的饺子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沈抱石领着他们去了隔壁的茶社。 在这整个过程中,何勉韵一直呜咽着抱着沈何朝,任谁劝说也不肯放手。 面对这样的境况,沈何朝不过是笑的温和而包容。 让沈莫和沈抱石越发的心酸,也让苏仟对这位哭泣的母亲更加的不屑。 真正该哭的人反而要包容做错事的人,女人的眼泪有时候就是这么能颠倒黑白的东西。 茶社里很清静,正是晚饭的时间,就连茶社的老板都在沈家的小馆子里吃饭,他们要了两壶茶,一行人就这么坐下了。 沈抱石一直很沉默,何勉韵的到来对他来说就是把他的错误摊开来摆在了阳光下,没有照顾好大朝和小夕的愧疚让他不自然就情绪低落了。 怀着对自己爷爷的担忧,沈莫看了苏仟一眼。 到现在还对沈家兄妹有点心虚的苏仟立刻心领神会,她以前所未有的乖巧体贴立刻带着三个小家伙和小狗到了另一个房间去玩。 何勉韵还在抱着自己的儿子抽泣,哈特先生只能代表她向沈抱石致歉,沈莫还要充当翻译。 “沈先生,我的妻子最近一直对她在华夏的儿子满怀愧疚,她很遗憾自己没有参与到cici和他哥哥过去十几年的生活中,希望能够弥补他们。我们这次来就是想看看cici的哥哥。” 沈抱石给他倒了一杯茶,长叹了一口气,骄傲了一辈子的老人低声说:“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大朝和小夕,大朝这些年受了太多苦,小夕……我也薄待了。” 沈莫瞪了他一眼,拒绝翻译老头这段自责的话语。 “我的爷爷一直很照顾我们,哥哥的事情的意外,我们没办法把责任彻底地归结到任何一个人的身上。” 她看向一直沉默的何勉韵,用腐国语接着说:“妈妈,不管怎么样,我的爷爷用他能给与我们的最好的条件来照顾我们。哥哥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治好他的病,让他能重新开口说话,比翻旧账找原因要实际的多。” 听见自己女儿的话,何勉韵勉强恢复了理智:“我已经找了最好的医院和最好的医生。” 她用颤抖的手摸向沈何朝的脸庞,被他有点不自然地躲过了。 “我希望能尽快带着大朝去腐国接受治疗,我一定要想办法治好他。” 她看向沈抱石,老人避过她的目光,低头喝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如果我早点知道大朝是现在这个样子……我……”这句,她说的是华夏语。 “如果你、哪怕多关心一下他们,你也不会到现在才知道、沈何朝是个哑巴。”正川雄一打开隔间的门走了进来,身后还有光头推着坐轮椅的徐汉生。 刚刚还是俯首认罪状态的沈抱石此刻挑着眉头吼他们:“这是我的家务事!” “我是你哥哥。” “你孙女揍我儿子的时候可没觉得我是外人!” 三个老头的底气是一个比一个足。 第126章 解脱 两个老人的突然出现让整个房间里原本平淡交谈的气氛荡然无存,加上一个给徐汉生推着轮椅的光头裴板凳,看起来竟然有点像是电影里的黑社会谈判。 哈特先生和哈特太太坐在一边,三个老人和沈莫坐在另一边,剩下一个裴板凳很自觉地站在自己师父的后面。 沈何朝因为被何勉韵死死抱着不放,正好坐在两拨人的中间。 刚刚在沈家的后厨房力一堆人堵在一起研究那几个老外是什么来历,到头来还是在外面吃饭的茶社老板知道的更多一些。 毕竟是几十年的老街坊了,低头不见抬头见,很多事情彼此间根本是瞒不住的。 于是,包括两个老头在内,在沈家的厨房里的所有人都听了一出先有“抛家弃子”,后是“哭寻儿子”的大戏。 华夏的社会舆论对于女性偶尔格外的宽容——当她们成为母亲之后,当然,更多的情况下是极其的严苛。 对于一个母亲,人们只有在一种特殊的条件下才会吝啬于去给与一点的善意和体谅。 那就是抛弃了自己的孩子。 在这些看着沈抱石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两个孩子的老街坊的眼里,何勉韵就是这样一个完全不值得原谅的女人。 所以正川雄一和徐汉生才会在此时抛下厨房里的事情跑来给沈抱石撑腰,生怕他们的老伙计再在这个女人身上吃了亏。 正川雄一向哈特先生做自我介绍:“我是、沈抱石的大哥,是两个孩子的、大爷。” 沈莫老老实实地如实翻译了。 “华夏有句话,叫长兄为父,作为沈抱石的家长,我想知道这位女士……”老人用手指了指何勉韵,“是来做什么的。” 哈特先生站起身对这位威严的老人行了一个礼:“您好,沈老先生,我的妻子来华夏是想来看看她的儿子和女儿,同时我们希望能找到方法治好她儿子。” 哈特先生看向自己一直坐着的妻子,表情有些无奈。 沈莫翻译完之后,沈何朝扭头看向何勉韵。 她是那么慈爱地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曾有的温柔与疼爱,和他模糊的记忆里是那么的相似。 在一瞬间,沈何朝想问她,为什么一直这样看着我的您会狠心舍下我和小夕离开,但是他没有。 这个答案对他已经不再重要,他的世界没有那么大,去装下一个曾经抛弃他又想来找回他的母亲。 虽然弄清楚这件事,花了他很多年的时间。 【谢谢您回来看我,我很好。】 他在小本子上这么写着。 这样怎么能叫“很好”?不能说话怎么能叫很好?何勉韵想反驳自己的儿子,结果还是忍住了,在小夕的身上她已经犯了的错误,现在面对大朝她绝对不能再犯第二次。 就像她丈夫说的那样,这两个孩子的人生经历她如果不能感同身受,那也就没有资格去强制要求他们为了自己改变自己的人生。 “别再犯错误,把他们当成亚瑟和凯瑟琳,去倾听和体谅。”她对自己说。 殊不知刚刚的那句“如果”,已经让听见的正川雄一和徐汉生对她心生不满。 在这两个老头看来,小夕的这个母亲这么多年对儿子不闻不问突然回到华夏,就是别有所图,还要指责自己的老兄弟,简直是让他们忍无可忍。 “小夕,我记得、那个金发洋人跟我说过,你愿意去录那个节目,就是为了、找人治好不会说话的人。” 他看向沈莫,艾德蒙以为正川雄一是从小看着沈莫长大的血缘长辈,所以特意找了个时间打电话给他摸底,通过正川雄一的那个翻译,他们聊了半个小时。 当正川老爷子听说了那句“给不会说话的人找医生”的时候,他就知道沈莫这个鬼精鬼精的小丫头是想治好她的哥哥。 现在他把这件事儿讲出来,让在座的人们都震惊了,他们看向这个再有两天才满十八岁的女孩儿,想不到看起来清瘦文静的女孩儿会用这样的方式关心着自己的哥哥。 沈何朝摸了摸妹妹的脑袋: 【大爷说的是真的?】 “是,我是去做了一个节目,那个制作人人脉挺广的,我才加了这么一个附加条件。” 沈莫觉得现在大家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像是各种:“老怀欣慰”、“你长大了”、“没想到这么乖巧可爱”、“好孩子”、“我从前看错你了”之类的八点档电视剧里的眼神,弄得她真是十二万分的不自在。 “问题是我哥哥不肯治,我跟他说了好几个月了,他一直坚持不肯治。” 快点转移焦点,别再盯着我了,你们这样我很不舒服啊。 老芯子的姑娘对这种显得自己金光闪闪的氛围是极其地适应不良。 何勉韵此时的心情非常地复杂,她一直以为沈莫的那份工作是出于少女的虚荣心,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自己的女儿,心里装着这样的秘密,行动上又这样的目的,可是她一个字也没用透露给自己。 作为一个母亲,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到了这个时候她终于明白了她丈夫的告诫,她连自己相处了一年的小夕是个怎样的女孩儿都没有看清楚,又怎么能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想要什么呢。 这么一想,何勉韵又想起了刚刚儿子不愿意让自己去摸他的脸,小夕从见面到现在除了叫自己一声妈妈再没有和自己单独说过一句话。 这两个孩子的心,她是不是就再也挽不回来了? 这样一想,她的整颗心都疼了起来。 沈抱石瞪向自己的一脸平常的孙女,忍不住拍了桌子: “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跟我说?你一个小姑娘在国外还跟人谈交换谈条件,还做什么节目,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那些医生你是怎么问的,你自己一个一个去找的?你得多累?你怎么就不能跟我说一声,哪怕我多给你点钱让你去的时候打张飞机票也行啊,你怎么就这么倔?!” 沈莫从来不怕老头拍桌子,看他激动成这样,她安抚地摸了摸自家老爷子的肩膀:“我是打电话问的,只有这一位确实有把握的还离得近的我去看了一下,去的还是他在医院的办公室。那个工作是苏仟帮我谈的合同,她在那儿还是吃不了亏的。不生气不生气哈。”女孩儿特地隐去了在认识艾德蒙之前她几乎跑遍了整个腐国的那段经历。 沈抱石还要念叨两句,看见自己的孙女难得在别人面前这么给自己面子,他轻咳了两声就这么糊弄了过去。 女孩儿在自己爷爷的手臂上轻抚了两下,脸上一派的孝顺可爱温柔体贴,就是那个动作跟她给小腻歪顺毛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发现了这一点的沈何朝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三个人之间这样的互动让整个隔间里的温馨气氛顿时浓到化不开,不管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有争执有关心有安抚……也有快乐。 何勉韵五味陈杂地地看着这一幕,她当年离开的时候,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她面对这样的情景应该怎么办,或者说,她离开之后的这些年,完全没有对自己的两个孩子在华夏能够生活幸福的预期。 这里对她来说是充满噩梦的泥潭,不管是怎样的眷恋与疼爱,在遭遇了这里的灰暗无奈之后她都舍不得去触碰和提及。 现在她问自己: 如果没有对孩子的好的期许,作为一个母亲,怎么舍得离开。 如果认为华夏是一个痛苦的囚笼,她作为一个母亲,怎么舍得把孩子留在这里。 答案,是自己对自己的沉默。 然后终于明悟到了她自己自私到自己都感到可怕的地步。 对很多事业成功,生活幸福的人来说,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并不是他们失去了自己的一切财富,而是有一天她自己扒掉了自己裹在外面最光鲜亮丽的外衣,然后终于正视到自己一向义正言辞唾弃的东西其实一直都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如蛆附骨。 何勉韵不知道自己能再说什么来表达自己多么地爱护自己的两个孩子,她松开抱着沈何朝的手,小心翼翼地问:“大朝,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治好自己呢?” 沈何朝摇了摇头: 【我有喜欢的事业,也有爷爷和妹妹,能不能说话对我来说无所谓。】 “可是对我们来说很有所谓,我们希望你能自信地自己对别人介绍你的菜,我们希望你嫩如果往外走的更远,不会因为这点能够治好的小缺陷而被人误解甚至伤害。你明白么?哥哥?” 说出这段话的人是沈莫,她看着自己的哥哥,“我再也不会因为有一个不会说话的哥哥而难过,但是我难过别人可能会更难理解你,你理解我的意思么?” 她哥哥的回答是微笑摸头来一套。 【我懂的。】 从声音上来看,这段对话更像是沈莫一个人的独角戏,只是沈何朝的表情是那么的专注和认真,让人能够清楚地“看”到他聆听的态度。 何勉韵看着自己的一对儿女,完全插不上话,或者说,这件事其实自始至终根本不需要她的态度和努力了。 第127章 母子 一场谈话进行到了晚上七点多,最终还是没有达成什么结果,在结束的时候,何勉韵提出要自己跟沈何朝谈一谈。只有他们母子两个人的交谈。 沈何朝点点头同意了。 于是老头儿天团表示他们继续回厨房主持晚餐的收尾工作。 沈莫和苏仟带着三个小孩子打算去周围逛一逛,还附带了一位哈特先生。 几乎是转眼之间,茶社的隔间里就只剩了何勉韵和沈何朝这对母子。 时间曾经赋予何勉韵太多的厚爱,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位被爱情滋养的少妇。这一个多月来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内心的折磨让现在的她倒是更符合自己的年龄一些。 “在小夕来腐国之前,我最后一次想起你是在七年前的华夏年,唐人街有一个小孩子长得和你当年很像。” 女人语气平静地说,当她正视了自己的自私,那些被她蓄意遮掩的过去就一点点地在她面前越来越明晰。 那个孩子她看了一眼,就觉得像是三岁的大朝,于是她抱起了刚过两岁的弗雷德快步离开了。 沈何朝给他的母亲续了一杯茶,拿起笔,低头写下自己的回答。 【在见到您之前,我最后一次想起您是在半个多月之前,我听闻了一个儿子欺凌自己父亲的惨剧。那时候我就想,为什么弱势的人总是被抛弃的哪一方。】 女人看着本子上的字,嘴唇抖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离开在她看来有太多的原因,可是对于孩子是怎样的伤害,她从来不敢去想。 【去年,小夕打电话骂爷爷关心她还关心的别扭。那几天老爷子都是自己喝酒,喝醉了就跟我说他对不起我们,是他赶走了我们的妈妈。】 笔画有力字迹端正的字一个一个从笔尖出现,沈何朝用前所未有的长句写着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 这些东西是他和他爷爷之间的秘密,如今诉诸于笔尖,也只有他和他的生母知道。 自从他不能说话之后,他的爷爷一直很自责,这些他是去年才知道的,老头子一直把自己当成支撑着沈家的一棵树,也是直到去年沈何朝才意识到这棵树也会累会痛会摔倒。 人们总是忽视那些和自己最亲近的人,所以不自觉就伤害了最宝贵的一颗心。 比如曾经妹妹不理他的时候他也会心疼。 比如他忘了自己的爷爷也会衰老会担忧。 【其实,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走。你是天上的飞鸟,这里只有海没有天,你在这里很难获得幸福和满足。】 记忆中母亲身上的书香气和他父亲身上的油烟味斑驳交杂在一起,即使他们的脸上都是笑容也抚平不了母亲额头上浅浅的痕迹——那是眉头常蹙才会有的。 【这些年爷爷都没有当着我的面提起你,也没说你的不好。我想其实你们都是好人,不过是立场不同的好人。】 一个向往着自己期待的人生,一个把家族的责任看得高于一切。 单独来看,每个人都没有错,放在一起,却是彼此伤害。 所以这两位截然不同的“好人”选择在孩子们还懵然不知世事的时候替他们决定了命运,希望他们按照自己各自的期待走下去。 事到如今无论是愧疚还是忏悔都不能再改变他们兄妹或是主动或是被动去选择的人生轨迹。 何勉韵能够理解,“好人”这两个字是多么客观又理性地评价,在这个的背后,是她的儿子已经能抽离自己的感情来看待他们一家人这些年的分崩离析的过往。 她知道自己对于别人算得上是个好人,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到头来只得到儿子这样的一个评价,她说不清楚自己是喜是悲。 【就算再给您十次、一百次的机会选择,您也会选择离开,所以您根本不用愧疚。】 沈何朝写下这句话,觉得自己的心陡然变得开朗了起来。 既然是必须会去做的事情,那愧疚就是最没有价值的存在,只能拖慢人前进的步伐,让人变得不快乐。 这些年,他真的过得很好,他的人生自始至终只有一条路,他没有不喜欢的权利,也没有懈怠和退缩的资本,所以他走得泰然且快乐。 二十多年生命中全部的不甘心,不过是妈妈当年抛下了他和他妹妹。 现在这些不甘也已经抹平了,不是因为妈妈回来了,不是这个女人抱着自己如何的哭泣,只是因为他想通了自己应该把自己的心放在更值得的事情身上。 这份豁达与开阔,大概就是他和他妹妹性格中最大的不同。 何勉韵看着这张纸,她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自己的儿子安慰,会被自己抛下的、遗忘的、舍弃的儿子安慰自己。 “大朝,你真的不恨我么?当年我要取道花市去港城,为了那张能买到船票的介绍信,我就签下了放弃你抚养权的协议,我真的是对不起你们的一个自私的妈妈。” 沈何朝点点头。 【我知道那份协议。我十八岁的时候,爷爷把那张纸给我了。】 上面写了一个女人愿意放弃自己儿子的抚养权,条件是让她能够成功抵达港城。 简单又直接,她轻松愉快地用这个换到了自己的未来。 所以现在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和自我厌恶,在她知道自己是个哑巴之后开始折磨她。 何勉韵再一次沉默,她确实是彻彻底底地放弃了抚养权,但是这些年的不闻不问也是她自己放弃了自己对沈何朝的一切义务。 既然曾经没有尽到义务,现在又谈什么权利呢? 【等到将来,您退休了,觉得想要四处走走,就来我这来。我给您准备一套房子,能看见海的,您累了就回来休息,或者在这里呆烦了就再回腐国去。您的丈夫是很好很好的人,我这里的门永远对你们一家敞开。】 男人笑的柔和,和女人相似的眉目间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愤和忧愁。 他写的都是真心的。 何勉韵又喝了一口茶,无论沈何夕在她的面前是乖顺体贴还是争锋相对,她都知道自己女儿的心里是有自己的。 面对儿子这样的柔和与包容,她是彻彻底底的无能为力了,这个孩子的心里似乎太宽广也深沉,让她看不到边也摸不到底,只能没着没落地跟着他的步调走。 她想要求得儿子的原谅,但是原谅不是求来的,更像是被赐予的。 她想要说服儿子去治好自己不能说话的毛病,结果在这件事情上她未成年的女儿做的比她更多,多到让她没有了立场。 她想要一份心安,这样的沈何朝却让她觉得自己是长长久久永生永世的亏欠。 这样一想,刚刚隐隐作痛的胃部突然更疼了起来。 沈何朝注意到了她捂住自己胃部的动作,表情关切地看着她。 何勉韵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什么:“我只是最近吃的有点少。” 沈何朝看她的脸色陡然苍白就知道了,她哪里是吃的有点少,恐怕是就没怎么吃。 【您在这里等一下。】 沈家的后厨房里东西都收拾了差不多,三个老爷子都撤了,只剩下一群年轻人在研究是吃蒜炒茼蒿配面条还是去前面大家每人花点钱吃烤肉串。 小川、成子和文河支持去吃肉串,正川平次表示无所谓,光头坚持吃面条——因为他穷。沈何朝走了进来,小伙子们也顾不上吃什么了,还是老板师父师兄朝君的身体更重要啊。 沈何朝只能在他们的包围下转个圈,再让成子试试自己的体温,文河把把自己的脉,表示自己真的是没什么事儿了。 拍开小川浑水摸鱼要摸他肚子的手,沈何朝从口袋里掏出了三张大票。 【今天我一病,你们也都累坏了,去吃烤肉,我请客。】 除了正川平次的目光依旧担忧,这群粗枝大叶惯了的年轻人欢呼着奔去了外面。 “烤鸡翅我左手一个右手一个!” “笨,吃什么烤鸡翅,三百块钱一人一只烤鸡都够了。” “你才是土包子,在这儿最好吃的是烤鱼!烤深海鱼!烤海蛎子!烤蛤蜊!” 正川平次也被自己的伙伴们拽着往门外走,只剩下老店里,那个一直沉默的年轻人慢慢地走向厨房。 打开厨房的灯,沈何朝走到自己站了几年的主厨位上。 他要给自己的母亲做一次饭。冰箱里还有一点猪肉和鲜虾,菜篮子里有一个西红柿和一把茼蒿。 先把猪肉用葱姜炒香炒熟,取出肉放在一边的盘子里,净锅。 鲜虾剥开,虾皮虾肉分开放着,番茄烫一下去掉外皮。 在锅里放油,煸炒鲜虾的皮到出虾皮被榨干,挑出被炒干的虾皮扔掉,此时的锅里的油变成了红色,鲜香的味道开始溢出。 然后放入切成小丁的番茄继续翻炒到鲜香味道转入了一点酸味再放肉片,此时放入一点调味的花椒粉和香料粉,等到材料混合好了之后,就加水烧煮。 一小碗面粉用滴滴答答的水打成絮状,每一粒都要细薄又不粘连。 虾肉也在取出虾线后被打成了虾泥,混入蛋清搅匀。 锅开了,红色的番茄丁在汤里翻滚消融,年轻的男人动作又快又匀地把絮状的面疙瘩撒进了锅里。 红色的汤汁里浸入了白色的面,搅拌了两下面疙瘩就渐渐地浮了上来。 沈何朝看了一眼锅,拿出了一把的茼蒿开始清洗。 茼蒿是一种特别有意思的蔬菜,爱的人是真爱,讨厌的人也说不上自己是怎样的讨厌,它里面含有特殊的挥发性芳香精油,能够开胃清火安神养心。z 正适合此时的何勉韵。 锅里再次烧滚之后,沈何朝站在离锅半米远的地方,一只手拿着装着虾泥的盘子,另一只手捏着厨房里包饺子用的竹片。 手腕轻甩,手指稳且准地用竹片把那一点点虾泥撇进煮沸的锅子里。 灰白色的虾泥在男人的手里像是投林的乳燕点水的蜻蜓,轻又准,迅且美。 沈何朝的表情无比的平静,他好像是在看着锅,又好像是透过那沸煮出的水汽看向那个奔跑在大雨中的小小男孩儿,虾泥飞向锅中,像是一段段的曾经,一丝丝的不甘都在这样的热气里,混杂了五味、融和了清香终究成了妥帖包容的一锅果脯的面汤。 茼蒿切成小段,最后洒进锅里,在它的奇特香气被催发却又没逸散的时候,一碗红绿疙瘩汤就撒盐出锅了。 沈何朝特意找出了一个黑色的海碗装了这一碗汤,旁边搭了一小碟拌了芝麻和酱油的芥菜丝。 正要端起来,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轻轻咳了一下。 “呵……” 希望,还能用。 第128章 找茬 来找茬的男人姓卫,跟海边那家刚建的那座招财大酒楼的老板是本家兄弟。 这个招财楼的老板以前是西北的一个的煤头子,靠着开小煤窑赚了不少钱,现在国家抓的紧,他就跑到海边招了个大厨拉了一票兄弟,“正正经经”地开起了酒楼。 来沈家买饺子回去提价卖是他们跟太平区别的饭店学的招儿,买少少的二十斤饺子拿回去,他们再掺合着自家包的饺子一起挂着正宗沈家饺子的牌子卖,开业到现在也是结结实实的赚了一笔。 之所以现在事情还没被察觉是有两方面的原因。 一方面不过是这家酒楼一开张就和旅行社搞好了关系,店里接待得多是外地来的成团的客人,这些人只图吃个新鲜没有人去追究这个饺子的味儿正不正。 另一方面,沈家最近的好事儿是一出接一出,也没人有空儿去看看外面的行情。 这个姓卫的酒楼采买就算是已经从沈家的身上捞到好处了还是不满足,背着人他悄悄算了一笔账,一天二十斤饺子,平均一斤十六块,一天就是三百二,如果他能让这边饺子的价再松点,一斤十三四块的,那他一天就能多捞几十块。 所以一听说沈家这几天换了主厨,他就颠儿颠儿地来了,听说现在管事儿的是个小丫头,只要他能利用这个小丫头让沈家把价降下去,他就不信他们以后还有脸升得上来。 如果遇到这事儿的是沈抱石,这会儿已经直接让人把这人打出去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了。 如果遇到这事儿的是沈何朝,他回当着这人的面把招财大酒楼的生意份额交给一直眼巴巴等着的丰和楼和海珍楼。 可惜这货命不好,他就是沈莫当了主厨才来找茬的,他找的就是沈莫的茬。 让我们愉快地一起为他点个蜡。 沈莫就是那么一副打杂小工的扮相出来的,跟他虽然年轻但是制服笔挺相貌俊秀顺便还有温和笑容做加成的哥哥来说,她怎么看都不是那么可靠。 何况她此刻的表情是那么傻白甜、软萌绵,让不熟悉的人轻易就放松了警惕,让熟悉她的人只觉得汗毛竖立心惊胆战。 “我是沈莫,大叔您对我做的饺子不满意么?” 姓卫的男人眯眯眼看着面前漂亮高挑的女孩儿,一副对她的长相很满意的样子。 站在沈莫身后的裴板凳看见他敢对自己的“师姐”色眯眯的样子,差点就忍不住一刀砍他个脑壳开。 “你们家的这个饺子,在太平区也算是数得上的贵了,我去哪买冻饺子也不是十几块一斤这个价儿啊。” 看见对方这么“嫩”,姓卫的很满意,嫩才好,小姑娘嫩生生的不经事儿还不是别人怎么说她就怎么来。 “哦?我们家饺子贵么?”女孩儿一脸无辜地看向周围零零星星的客人们,“各位大哥叔伯,我们家的饺子一直用的是最新鲜的海鲜,最好的猪肉,饺子皮也是手工的,你们觉得我们卖的贵么?” 俏生生的小女孩儿就这么问出来,自然有人接茬:“不贵不贵,在你们家吃这么多年了,你们家的饺子涨价比肉价还慢一些呢。” 沈莫得到了答案,对搭话的人感激地一笑:“这个大叔说的真是公道话,我年纪小也不懂行情,您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有底了。板凳,端一碟蒜泥白肉来请大叔尝尝,我们沈家虽然赚的不多,请老客人一份肉的钱还是出的起的。” 那位大叔笑着收下了附赠的白肉,冲着小姑娘举了个大拇指:“小丫头还说自己不懂事儿,做事儿真讲究。” 女孩儿看向那个翘着二郎腿的中年男人:“大叔,客人都说我们家的饺子一分钱一分货、价格公道呢,您说的那种便宜饺子再过两条街的地方有得卖……在这儿,您大概还真找不到。” “就算价格公道那也是你哥哥在的时候价格公道,沈何朝卖了几年的饺子了,他卖的饺子能卖得贵,你个丫头片子也敢卖一个价钱? ”既然说沈家的饺子贵说不通,那就说这个小丫头的手艺不行,不管怎么样,这个男人今天是打定了主意要让沈家饺子馆把他们的饺子价格给降下来。 “可是我们卖的都是沈家的饺子呀。” 刚刚还一脸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儿表情瞬间就沉了下来。 “沈家的饺子是形美味香,鲜香滑满四美兼具,馅料是最好的,面皮也是最好的,就连饺子外面用来防粘的玉米面都是最好的。如果馅料不够鲜味道不够香面皮不够滑形状不够满那就称不上是沈家出的饺子。自然不值得我们沈家饺子的价钱,但是如果都做到了……不管包这个饺子的是我爷爷沈抱石、我哥哥沈何朝还是我沈莫,那它就是沈家的饺子,一分钱都不让。” 沈莫噼里啪啦说完,就差把“不降价”三个字儿直接排在对方那个毛发稀少的脑门上了 中年男人听到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个小女孩儿刚刚的什么胆怯天真都是装出来的迷惑自己的,她分明是个铁齿铜牙的老油子。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招财大酒楼干了几个月的采买,已经让这个人的胃口越来越大,每次进货的时候收的那些个干瘪瘪的小红包已经满足不了他了,如果能让沈家把中间的差价部分让出来,他每个月都能有一笔细水长流的进项,就为了这个他今天也不能撒口了。 “嘿嘿,你们家孙女包的饺子还能和爷爷包的一样好?你这个说法就是在坑人,先让厉害的包了饺子把价格抬上去再让你们这些不入流包好了出来卖……你们家算盘够精啊。” “那按照您的说法,这个饺子是价格是随着人走,厨艺高的饺子才值钱,厨艺不高的就得便宜卖了是么?” 沈莫轻轻放松了一下指关节,她有预感,这事儿文着办恐怕不顶事儿,一会儿怎么能把这货尽快撂倒……她用目光梭巡了一下这个人的体型外貌,心里大概有数了——一招就够了。 “啊对呀!就是这样。你们家的这个饺子不是沈何朝包的,那就不值这个钱。” 男人抖了抖翘在上面的那一只脚,女孩儿的问话让他有种胜利在即的假想。 女孩儿轻笑了一下:“那按照您的说法,您家招财大酒楼的菜价应该跟着您家的大厨手艺走,大厨做的菜卖三十,帮厨做的菜卖十块……不知道您在的这个酒楼大厨,一天能做几道菜,有几道菜是因为做的人不是大厨而主动降价了?” 沈莫自家人知自家事,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这样的说法有胡搅蛮缠的嫌疑。 再过几年在每道菜上单独注明厨师姓名的做法会在很多酒楼流行开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会是一些年轻厨师脱颖而出的时机,就连沈莫自己在华庭也是凭借这样的单独署名每道菜制作者的机会才入了主厨的眼。 但是这儿不是让她扶摇直上的华庭,也不是让她合伙创业的欣悦,更不是强者如云竞争惨烈的饕餮阁。 这里是沈家的饺子馆,她爷爷一手创办,她父亲和兄长一生经营的地方,在这里,只能按照沈家人自己的规矩走。 沈家的规矩就是沈家出的饺子绝没有让人逼着降价的道理。 姓卫的家伙接不上话茬了,这个女孩是刨了个坑让他跳,如果他说了个“是”,让对方拿住了话柄天天去招财大酒楼喊着要降价怎么办? 那如果他说不是,今天他想要多赚点的想法不就泡汤了么? 还没等他想明白,刚刚蹿到沈莫身后的小川戳了一下袋子里只冻了一个小时的饺子。 “师姑,这饺子怕是要化了。” 沈莫瞪了他一眼:“还不把饺子放回冰柜里,既然这位大叔觉得沈家的饺子卖的又贵又不实在,那我们也就不用再从这位的手里捞钱了。饺子放回去,一会儿丰和楼的来了折价给先问他们要不要,丰和楼不要就问海珍楼,海珍楼不要还有船香海味……如果都不要我们直接煮了送到福利院去做善事。” “哎,你是什么意思?” 中年男人看着小川居然真的把饺子拎起来往后厨房走,那是真的急了,他可没忘了是来采买饺子的,想要中间捞一笔是真的,如果到头来连饺子都带不回去了,他的那个同宗哥哥可不会放过他。 “您既然不想要这个饺子,那我只能是这么办了,您不想买我就不卖了,肯定不敢为难大叔您。” “我们招财大酒楼楼买你们的饺子那是跟你哥哥订下的,你怎么敢不卖给我们?” 如果不是看见女孩儿的身后几个结实后生在杵着,他肯定已经上手抢饺子了。 “卖给你们?证据呢?”女孩儿又是一脸的天真无邪活泼可爱,简称耍赖。 中年男人语塞了,因为沈何朝是从去年才开始接的外订生意,一切还在摸索之中,合约这个东西是要订时限的,沈何朝自己都不知道能卖多久,又怎么可能和别人订下纸面上的约定? “大叔,您该走了。” 几个人围上去,“送客”。 “招财大酒楼是么?”女孩儿低头整了整自己的围裙,“等我改天去逛逛。” 看这个采买的做派,恐怕这家店也不是什么正经来路,在自己走之前,得把这家店的打点清楚了才放心啊。 第129章 踢馆 有人来找茬这事儿并没有被沈家的人放在心上,沈抱石一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一个拎不清的酒楼打工的还看不在他老人家的眼里,至于沈何朝,他也不过是跟太平区的一些食客们通了气,告诉他们招财大酒楼再没有沈家的饺子了。 沈莫的表现在他们看来也是有理有节,既没有没有当着客人的面跟人争吵,也显得沈家人是讲理的。 所以,到头来除了沈老头念叨了几句说沈莫太没有女孩儿的样子,这事儿在沈家的小院子里就算是揭过去了。 今天还有一件更重要的大事儿,就是沈莫的十八岁生日。 晚上九点,沈家的饺子馆客人渐渐稀少,自家人却都来了。 三个老头加上沈何朝,这是核心成员,饺子馆里的一众年轻人是既要干活也能吃饭的,编外有个只负责蹭吃蹭喝的苏仟,除此以外还有哈特一家。 三个小家伙都给他们的姐姐准备了礼物,凯瑟琳的礼物是她自己画的画像:一个象征着沈莫的长头发牙签人拉着另外三个矮一点的牙签人,最矮的那个上面还顶了一个蝴蝶结——正是凯瑟琳自己。 弗雷德和亚瑟两个用他们的零用钱给他们的姐姐买了一条丝巾还带了一个小小的水晶丝巾扣。 沈莫对每一件礼物都非常喜欢,抱着凯瑟琳和弗雷德亲了好几下。 亚瑟认为自己是大人了,拒绝这种对小孩子的感谢方式,结果惨遭大魔王姐姐揉脸。 何女士的礼物是她给女儿亲手编织的一件针织外套,拿给沈莫的时候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妈妈一直笨手笨脚的,这点本事还是到了腐国之后跟别人学的,再过一两个月就能穿了,你要是觉得舒服我再给你织。” 她看向自己的女儿,今天她就十八岁了,自己错失的不只是她成长的岁月,也是这两个孩子心里本该被母爱滋养的的眷恋。 沈莫想进厨房帮忙,结果被老头子们从撵了出来,他们勒令她去换身干净漂亮的衣服安心地当小寿星。 帮厨们都笑着看着中午还威风八面的女孩儿现在被老头子们瞪出去的样子,哎呀,这才是个小姑娘的样子嘛,今天中还觉得这个小姑娘突然间霸气侧漏还自带黑社会气场,绝对是他们眼花耳鸣了所以看错了听错了。 衣服是正川老大爷准备的,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示对自己弟弟打扮小姑娘的品味非常地鄙视。 “女孩子、就该穿着漂亮的裙子,享受美好的食物。” 沈抱石一边炒着菜一边跟他打嘴仗:“说得好像你有孙女一样。” “小夕也是我孙女!” “哼!你生得出来么?” 给汤看着火候的徐汉生笑呵呵地不插话,很多很多年前他就知道,别看这两个兄弟吵得欢,如果他贸贸然地插嘴了,那他自己肯定得被他们联合起来炮轰的那一个。 沈何朝下午的时候就把面条的面弄好了,他做的不是惯常做的手擀面也不是细细长长的拉面更不是他爷爷用来摆弄炫技的一根面,而是他跟着成子学来的扯面。 小面团擀成细长的饼状,在他的手里被拉扯成了薄而不断的宽宽的长条。 鲁地的寿面多用的是手擀面,为了图“长寿”的意思,也有人用一根面的做法,沈何朝用这种宽宽的扯面来做寿面,心里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 妹妹读书也好,做菜也好,力气……也好,就算本事再高终究年轻,她身在国外自己很难照顾到她,希望她的路能像这个面条一样越走越宽,不会因为一时的冲动让自己的人生拐进窄窄的胡同里。 这种隐晦的疼爱与祝福,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用在炉子上慢慢炖着着肉燥浇头和蘑菇汤,把自己想说的东西一点一点地隐藏起来。 沈莫不仅换了衣服还被苏仟奸笑着化了个妆。 裙子是漂亮的番茄红色,有大大的裙摆腰际是蕾丝的腰带,看看标签上的外文也能猜到它价格不菲。 裙子是正川老头儿提供的,配饰却是苏仟挑的,她把一串珍珠项链戴在沈莫的脖子上,还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这么好看的脸型居然不打耳洞。 沈莫对她的这种男女通吃的欣赏取向已经完全免疫了。 “明天下午一点半你开车带我去个地方。” 要不说是莫名其妙就成了好朋友么,虽然都有一层精致皮囊,这俩人的骨子里都有那么一点坏劲儿,沈莫刚开了个头,苏仟已经知道了尾。 “用不用找人给你撑场子?” 今天才十八岁的女孩儿非常认真地想了想:“不用,带着板凳他们几个就好了。” “有好吃的(食物)么?” “未必。”沈莫对这个名字恶俗的大酒楼的厨子水平不抱什么希望。 “有好看的(热闹)么?” 女孩儿特别淡定地一笑:“那是肯定有的。” “哎呀,小夕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我最近真的是空虚寂寞冷啊。” 苏仟开心地从沈莫一边的鬓角上起头扎了一个鱼骨辫到另一边。 沈莫看了一眼自己房里与一年前截然不同的摆设,心里说不出来是怎样复杂的感觉。 有喜悦也有悲伤,有憧憬也有彷徨,现在的美好对照着曾经的孤独和心酸,她知道自己应该更幸福,她已经获得了自己做梦也不敢获得的幸福,可她也注定了永远记得上辈子的一切,在这些幸福里要不动声色地躲避着那些会触及隐痛的人与事。 蚊帐换成了米色的新蚊帐,那个有两个补丁的毛巾被现在已经铺在了小腻歪的窝里,蓝色的凉被叠放在矮炕上,下面是新的床单。 只有红木的机械钟永远咔嚓咔嚓地走着,见证着她走向一个新的未来。 不是一个纠结于是不是厨子的未来,是一个有哥哥、有爷爷、有亲人、有朋友的让她想起来就可以微笑的未来。 掌握在她自己手里的未来。 小寿星果然如苏女神所想的那样惊艳了全场,沈抱石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孙女大概过几年也要出嫁了,差点抹出了一把老泪。 今天的菜除了烧茄子都是三个老人做的。 汤汁浓郁的四喜丸子、汤味内藏的清白奶汤、色彩明丽的鲍汁蒸蛋、外形精致讨喜的虾仁酿豆腐、香味诱人的椒盐烤虾、黑黄分明的小米海参盅……这些华夏菜光沈莫光从外形上就能分辨出哪些是沈抱石做的哪些是徐汉生做的。 还有带着异国风味的石板烤牛尾、三文鱼手卷,这些肯定是正川老爷子做的。 至于那些漂着红油的小凉菜当然是裴板凳孝敬他小师姐的。 外面有海边吹来的清风和草丛里传来的虫鸣,小小的饭馆里开着亮堂堂的灯。 沈莫坐在人群里,一边是她笑容满面的爷爷一边是她的哥哥。 满桌的菜肴无一不是精品,满桌的人无一不为她开心快乐。 “每吃一口食物都能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着的,这是怎样的一种幸福。” 这是怎样的一种幸福。 让她想笑又想哭。 又一次失败了,俞正味独自抱着头坐在厨房里。 厨房里还弥散着焗炖牛肉的味道,烤到外层金黄的芝士下面是俞正味用低温法炖煮了两个小时的华夏口味的炖牛肉。 肉足够的软嫩,味道足够的香浓适口,可是不管他怎么搭配这份牛肉的配材和味道的偏重,焗烤过之后的浓郁奶香总是冲淡这种炖牛肉给予人口味上的满足感和幸福感。 让人吃过之后既不会怀念也不会觉得难忘。 除了创意本身,这道菜没有任何价值,可是没有价值的创意算得上是创意么? 创意个鬼! 俞正味站起身,把花了他半天的时间做出来的热腾腾一份菜倒进了垃圾桶里。 此时时间已经很晚了,专门负责试吃的黑豆也已经回家了。 “您的菜里,我什么都吃不出来。” 传说中能吃出厨师情感的库克先生这样对他说,语气里有着似有似无的不屑。转头,这位库克先生又对克莱德说:“我还以为您的所有朋友都会像是cici小姐一样让人充满惊喜。” 简而言之,在库克眼中,他俞正味费尽心思做出来的菜还远远比不上沈莫那个小丫头。 即使她是出身沈家,即使她是沈抱石的孙女,俞正味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 盯着垃圾桶里自己的劳动成果,俞正味以为自己能坚持一辈子的的随波逐流和荒唐度日早已经无影无踪。 库克觉得他对厨艺不够真心。 他真的不热爱厨艺么? 沈莫说他的菜里没有该有的“野心”。 他是真的对厨艺没有一点的野心么? 如果不是黎家人,他怎么会不能从养父那里学到正宗的华夏菜? 如果不是黎端清,他怎么会在异国他乡飘泊这么多年。 怎么可能不是一无所有,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做出的菜怎么可能不是一无所有。 是谁害的他这样的一无所有。 俞正味把手里的深盘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黎端清,黎端清! 第130章 砸场子 蜀地自古以来就被誉为天府之国,水土丰饶环境安逸,物质上的丰富也就让蜀地的人们对吃有着格外的讲究和追求。 在上河帮所在的锦城,哪怕只是坐在河边茶楼上搓着麻将摆着龙门的大叔,也能如数家珍一般地说出锦城里大大小小的几十家各有特色的馆子甚至每个馆子里面大厨都有什么拿手菜,他们也都能掰扯一些——而这些不过是这座美食之都里美食文化的冰山一角。 对于这一点,锦城的人们内心是骄傲的,比如年轻的专栏作家陆乔斐。陆乔斐这个人,刨除他被人们评价的“文笔犀利”、“性格不羁”之外,他还有一个不怎么为人所知的属性——资深吃货。 盛夏来临,蜀地的一家报社组织了一些常驻作家到海滨旅游,陆乔斐觉得那个一天二十四小时开着风扇的书房也舒畅不了他的写作心情,索性就参加了这次活动。 ……简直是噩梦一样的活动! 这个拥有着碧海蓝天的城市在很多内陆人的眼中象征着阳光下的沙滩和盛夏里也清爽畅快的海风,但是没有人告诉他们,尽管海水浴场是美的但是泡在里面洗澡的人能让海水浴场看起来真的像是一锅煮熟的饺子! 在来之前还兴致勃勃买了一条泳裤的陆乔斐感到很心塞。 更心塞的是吃饭的时候。 据说报社给他们开的是午饭一人一百块的标准,一桌坐了十个人,也就是说这个桌上的东西价值一千块。 如果不是对面自己的编辑对自己赔笑还笑的那么可怜,陆乔斐一定已经摔了筷子走人了。 说好的海鲜确实有……是海货有,“鲜”没有! 就算没吃过海里的梭子蟹,陆乔斐还是吃过淡水大闸蟹的,螃蟹到底新鲜不新鲜那是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出来的,这些打开之后肉质松散汤水寡淡没有鲜味的东西是螃蟹么?那盘放了一堆辣椒,贝壳的口大半都紧闭着打开之后腥气浓重的东西就是栓说中的辣炒蛤蜊? 这是坑爹呢?! 除了这两样令人王二作呕之外,其余的菜也好不到哪里去。 炸蛎黄面粉糊比海蛎子的本体大多了。 大盘的地锅杂鱼里面,同种鱼的长度可以从十五厘米可以陡降到五厘米,这是地锅鱼?这改叫“鱼和它的四世同堂”! 还有中间那盘不知道是什么、据说很贵的深海鱼为什么眼珠子都鼓出来了? 还有……还有这个酒店的恶俗名字,招财大酒楼,真是招财啊,一千块钱就给客人们吃这个? 招的都是黑心财才对! 陆乔斐目光不善地看向单独坐一桌享用小灶的导游,大概这位也是沾了“招财”的光。 “陆哥、陆哥,我晚上请您吃好的,咱别生气,联系这家旅行社的是我们社长的小舅子,您要是闹起来了我回去就……”小编辑看见陆乔斐的脸色越来越差,赶紧跑来央求他一定要忍着。 “呸!这么难吃的东西,狗都忍不了!” 冷不丁听见这句,陆乔斐以为自己真的忍不住把脏话骂出口了,瞅瞅小编辑并没有看向自己,他也顺着看向了一边的散客席。 六人桌上坐了三男两女,说这话的是一个已经拍桌起身的壮汉。 几个鼻孔朝天的服务员刚想呵斥他,看见他那副高壮的身板就把到了嘴边的国骂吞了回去。 “这位先生,您对我们这的菜有什么不满意么?”欺软怕硬的特点在这几个服务员的身上展露无遗。 壮汉没搭话,他看向坐在对面的两个女孩儿,明显在这五个人中,两个女孩儿是做主的。 其中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儿用筷子懒洋洋地敲了一下餐碟: “你问错了,我们不是有什么不满意,我们是不管什么都不满意。菜烂到让人连话都不想说,你还指望我满意?” 随着她的话音刚落,被她敲着的小碟子就被一根轻飘飘的筷子这么敲碎了。 “你看,连碟子的质量都这么差。” 年轻的女孩儿把盘子敲烂了还一脸控诉的表情。 她旁边坐着的那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儿差点被她这种无耻的语气逗笑了。嗯,没错,这俩顶着美女皮子的砸场子流氓就是沈莫和苏仟,她们今天来给这个招财大酒楼找不自在来了,结果发现根本就不用找,这个酒楼就是一个标准的糊弄外地游客的地方,东西又贵又难吃。 本来是想踢馆,这回就直接改成砸场子了。 正巧,今天这个大酒楼的老板正带着自己的几个兄弟在包厢里吃香的喝辣的,一听说外面有人找事儿,他们呼啦啦地都出来了。 “几位说,你们来我们酒楼是干嘛的?” 作为一个外地人,这个老板还是比较“懂事儿”的,来这里开饭店,该拜的都拜了,剩下这些隔三差五出现的“小鬼”,能用小钱打发就打发,如果不能……他们也不是好惹的。 可是偏偏今天遇上的不是为了钱,他们就是来惹事的。 “来吃饭。”女孩儿还很淡定地坐在位置上没动,“就是没想到你们这个饭店卖的不是给人吃的,全是些猫都不吃的臭鱼烂虾。” 陆乔斐听见这句猫都不吃,再想想刚刚那句是狗都忍不了,觉得自己似乎被人骂了猫狗不如。 摸摸鼻子,他继续听着。 听着这个女孩儿鄙薄到骨子里的口气,招财大酒楼的老板脸色越来越难看,刚刚喝酒喝出的红色现在都快憋成紫色了。 “你这是从哪里跑来的小丫头,我开我的店做我的生意,关你什么事儿?” 沈莫本来只是想来摸摸底,如果这个酒楼的老板是个讲理的,那她就讲讲理就行了,没想到从里到外从人到菜都是这种货色。 那就别怪她左左右右啪啪啪啪了。 “你这个店行不端坐不正,处事儿碍了我的眼,当然就关我的事儿了。太平区所有馆子的脸面都让你这一家给丢尽了。” 这话她居然还是笑着说的。 女孩儿是笑着,这家店的卫老板可就笑不出来了,大厅里还有两个团团队十几桌客人,他们现在全都在听着看着自己的酒楼被人骂成了这样。 左右使了个眼色,既然给脸不要脸了,那就别怪他来硬的。 这时,他身后突然有个男人说:“什么意思?等了半天了我们的菜怎么还没上齐?不是说有招牌饺子么?” 这个出声的人就是陆乔斐,别说这几个人说了他想说而没说的话,光是看这家店的人想对女孩儿动手,陆乔斐就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几个摩拳擦掌准备干架的服务生听见这声都看向他们的老板。 “快点快点啊,什么服务态度啊,我们掏钱了不给上菜啊?”坐在旅行团桌上的年轻人不依不饶,充分地调动了游客们的不满情绪。 卫老板回头看了看,挥挥手让服务员们都去上菜了。 他们打个架不要紧,这几个团队的旅行社是他们的长期合作伙伴,如果这些客人闹得太厉害,他自己也没办法跟旅行社交代。 结果他这边人撤了,那边一直沉默的漂亮女孩儿突然惊叫了起来:“哎呀!黑店要打人呢!快报警啊!” 位置比较远的客人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听见有人说报警顿时都慌了。“别报警!开玩笑的啊,没事儿没事儿,大家都好好吃啊。快点,快点给客人上饺子。” 卫老板对着客人们费力扯开了笑脸,开玩笑,绝对不能报警,他没事儿,他手下几个兄弟当年开小煤窑的时候都有案底,在这里再闹出事儿可就麻烦了。 注意到老板格外激动的反应,苏仟和沈莫对视了一眼,这个老板很心虚啊。 心虚才好啊,不报警才好啊,这样谈不拢就可以尽情地进行pn b了。当然,现在看来是肯定谈不拢了。 刚刚还尖叫的女孩儿施施然站起身让开了位置,让沈莫走了出来。 “卫老板,我今天就是想找你谈谈你们家酒楼想让我们家饺子降价的事儿……” 刚巧,早就出锅的饺子被服务员们用大托盘端了上来。 吃饱喝足的导游也很配合地炒热气氛:“这是我们这儿最有名的沈家海鲜饺,岛城十大名吃,吃完了我们还要赶下一个景点,大家快点啊。” 说话说到一半的沈莫抬起一脚就正踢在了这个老板的肚子上,把他踢了个跟头趴在地上。 “你居然敢假冒我们家的饺子?” 她身后包括壮汉在内的三个男人也迅速地制住了卫老板旁边的几个人 ——不管是东北大汉文河还是蜀地小混混出身的裴板凳,他们的一些“技能”还是比较专业的。 哗啦……这下是真打起来了,那些旅行团的客人都站起来看热闹。 沈莫脚踩在这个老板肥硕的屁股上,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了一根尖锐的钢钎。 现在她就用这个东西顶着卫老板的后颈部位。 “你开馆子之前没打听过这个地儿什么人不能得罪么?” 全场的游客们都哗然了,这、这是真打起来了? 听说这里的妹子彪悍,没想到居然彪悍到直接上脚踹人地步啊! 沈莫稳稳地踩在胖老板的身上,抬起头对着客人们笑着说:“麻烦你们给我看看他们家的饺子。” 她看向了刚刚出言帮助她的那个年轻男人。 第131章 胭脂 说实话,陆乔斐是有些被吓到了,作为一个动口不动手的知识分子,他从来没想过这种一言不和抬腿就踹的桥段只该发生在两个大老爷们之间啊。现在这个画风不对啊,需要人斗智斗勇解救的妹子变得这么厉害简直是他生平所仅见啊。 海边这地真奇怪,人人都往海里跳,吃顿大餐像狗猫,妹子敢把场子挑……莫名其妙地,陆乔斐就编了一段顺口溜出来。 现在,这个挑场子的妹子看着他——面前的饺子盘。 陆乔斐立刻非常有绅士风度地把一整盘的饺子端到了沈莫的面前。 “你喜欢吃饺子么?”沈莫问这个带点书生气的男人。 陆乔斐用手指指了下自己:“我么?还好。” 沈莫又问他:“那你觉得这种饺子你会喜欢吃么?” 陆乔斐仔细端详了一下这盘饺子,卖相比那些奇葩的“海鲜大菜”是好多了,他刚想点头就在女孩儿似笑非笑的目光里顿住了。 嘶……刚刚没有和她好好聊天的家伙还在地上趴着呢。 陆乔斐认真想了一下,很委婉地说:“饺子……想要做的难吃其实也不容易?” 这倒是,水饺这种东西能在北方大范围的普及,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它能够一次搞定一顿饭需要的面、肉、菜,只要馅料里面的食材搭配没有达到反人类的地步,只要再放点盐包进面里,那这个饺子基本就是能吃的。 但是这盘仅限于“能吃”的饺子居然敢挂上沈家的牌子,冒充她哥哥的手艺她爷爷的名号,那就是直接触及了沈莫仅有的两片逆鳞,也就怪不得她如此爆发了。 沈莫轻轻笑了一下:“这种饺子皮看起来像是泡涨的浮尸,饺子馅里全是垃圾桶下脚料的东西也敢说能吃?兄弟,你牙口不错啊。” 浮尸……垃圾桶……下脚料……听得清楚她说话的人几乎都在瞬间对他们面前的饺子产生了心理阴影,有两个人甚至迅速连人带凳子后退了两下。 被她这么一形容,陆乔斐也觉得这盘饺子简直是令人作呕,另外,他觉得自己应该让那些说自己毒舌的人都来看看,这才是毒舌好么,分分钟把食物变成垃圾啊好么! 陆乔斐默默地把饺子盘放在了地上,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的牙口其实只是一般的不能再一般的普通人水准。 听说有人来砸场子,饭店里的所有员工几乎都跑了过来,沈莫看着那个五大三粗衣着邋遢的厨子,脚上的力道又重了一分。 “光是卫生条件,只要举报了就足够你们喝一壶的,且不说你们这是开的酒楼,起码咱得保证厨师做的菜客人吃了不会拉肚子?” 看见那个厨子沾满了油污的袖口和已经看不大出本色的制服,所有的游客都觉得自己想吐。 包括陆乔斐。 老板还被踩在别人脚底下,这群人没有起到应有的震慑效果反而受到了旁观群众们的指指点点。 明明看起来很纤瘦的小姑娘偏偏不知道哪里来的怪力,脚踩着一个横向比例比她多两倍的男人几乎完全没有压力,不仅如此她的表情淡定地好像完全不是在打架一样。 让对方的所有人都觉得有点胃疼。 “那个厨子,你是本地人么?”她用手指指了指那个大厨。 那个大厨愣了一下,这边的卫老板突然发出了一声嚎叫:“他是本地人!别踩了!” “你们最好我问什么就说什么,不然我生生踩断他骨头也不是做不到。” 卫老板又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嚎叫。 “你是本地人,干厨子有年头了?” 那个厨子立刻点头称是,不敢再有一点的犹豫。 “以前是在哪家做的?” “以前在海珍楼干过跟刀,后来自己开了小饭馆……黄了。”大厨看了一眼他们老板,小小声地回答着。 “海珍楼出来的,那你应该知道沈家的饺子?” “知、知道。” 到了这个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引发这场纷争的问题就出在他们假冒的沈家饺子身上。 至于么,就是一盘饺子,瞪着被陆乔斐放在地上的饺子,卫老板有些想哭。 沈莫继续问那个厨子:“那你知道沈家人的性子么?” “不、不知道。”去沈家买饺子的来卖是他以前的工作伙伴告诉他的,他为了讨好新老板就赶紧献计用沈家的饺子来作为酒楼的卖点。 作为大厨,老板买了沈家的饺子回来再用自己的饺子假冒的事儿,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是觉得沈家再横也不过是个小馆子,再加上假冒伪劣的事儿多了也不差他们这点小手段。 谁能想到区区饺子居然真的能惹到煞星上门。 沈家人的性格,那是什么东西。 沈莫笑了笑:“那我今天就来给你们长长记性。” 脚上猛然用力,在那个倒霉老板杀猪一样的哀嚎声里,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凡承沈家之人毕生工于厨艺,头可断,不可断明理忠贞之志;骨可碎,不可失沈家五味调和之道。” 背的时候,她不自觉地就想起了爷爷做菜时的随性、哥哥做菜时的专注,甚至还有大爷爷做菜一板一眼的全心投入,这些人的态度如果想用一个词就能高度概括,就是虔诚。 这样的虔诚,如何能被这种财迷心窍连做菜本心都没有的人轻易地仿冒和抹黑? “你觉得你能做到哪一点,能让你来假冒我们沈家的饺子?” 那个大厨躲避着她的目光,嘴里犹自不服气:“不过是一盘饺子,被捧了这么多年还真成了宝贝了……” 话刚出口就被他旁边的两个人堵住了嘴。 大哥,老板还在人家脚底下呢! 女孩笑了:“井底之蛙,难怪从海珍楼出来还能沦落到这种地方。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我们家的饺子能被人捧这么多年。” 沈莫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让这些招财大酒楼的员工给自己拿东西。 “做饺子皮的一套东西,再来两只活的虾虎,紫苋菜一点,再来一口锅一点清水。” 陆乔斐傻眼了,怎么突然就从武打片变成烹饪展示了? 几个导游开始招呼客人们离开,可是没几个愿意走,让他们吃这种猫狗不吃的东西现在还不让他们看热闹,游客们的不满都写在脸上了。 面团是现成的,沈莫拿捏了两下又重新揉制了一遍,紫苋菜放在水里煮了一下,紫红色的液体调和了一点面粉就变成了粉中带紫的漂亮面团。 导游们也不敢再惹事儿,只能任由客人们围观这个女孩儿脚踩着一个人包饺子。 这家酒楼的肉馅儿沈莫看不上,踩着他们家的老板让他们重新炒了鸡蛋碎和韭菜过来,虾虎用剪子减掉两侧的边,再用手指剥掉上下两边的壳子就取出了完整的虾肉。 虾肉切成小丁,搭配着鸡蛋韭菜调味,往一个方向不停地搅拌,让虾肉和鸡蛋充分地混合。 粉色的面团在女孩儿漂亮精致的手指之间被揉拉成了细条状,细条扣在饺子皮上慢慢蜿蜒成了人们看不懂的花样。 陆乔斐也曾经走南闯北过,江南的精巧点心他也尝过,也见过人做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女孩儿神色平静地摆弄着面团,总让他觉得是神色间透着一股狠劲儿。 粉白相间的饺子皮上轻轻放上一点绿色为主的菜馅儿,饺子并不是像往常那样包起来的,而是被沈莫用手指拉扯着面皮,让粉色与白色的面团在饺子的皱摺处一点点地融合在一起,变成了薄薄的粉色。 包好的饺子比一般的饺子更弯一些,皱褶更大像是金鱼的尾巴。 陆乔斐一直盯着女孩儿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看着这样的饺子,他明白为什么对方会说招财大酒楼的饺子是浮尸了。 煮出来的饺子底部有一点浓重的粉色,往上就慢慢地浅淡了起来,就像是一滴胭脂滴在了白色的布帛上,渐渐地晕开成浅浅的粉色,有带着丝缕的纹路,也有清淡喜人的粉晕。 放在这家酒楼的盘子上,顿时衬出了盘子的粗糙和低档。 游客们忍不住凑上来看这个漂亮的饺子,透过可爱的外皮能看见内里翠色的馅料,有人忍不住啧啧称奇,煮过的面团的塑形能力比蒸制出糕点要难的多,这个饺子漂亮成这样,说明在包饺子的时候制作的人已经对饺子进行了无比用心的造型和设计。 光是这一点用心,就足够与这家酒楼的厨师形成正反两面的对照效果。 陆乔斐突然拿起一个饺子放进嘴里,咬破饺子之后,虾虎浓郁的鲜甜在韭菜清辣味道的激发融合之下格外地突出,鸡蛋让饺子的内部口感更加的饱满,同时也中和掉了韭菜自身的辣劲儿。 “好吃,真的很好吃。” 陆乔斐被饺子烫的面目都有点滑稽,仍然忍不住出声称赞。 回答他的是一群人的瞪视——包括那个要请他客的小编辑,他们很多人还没看清楚呢,就直接被吃了一个,这人真是太无理取闹了! 女孩儿松开脚,卫老板扭动了一下,还是在壮汉的帮助下才站了起来。 “老板,您贵姓?” “姓卫。”什么威风,什么气势,在对方把他一脚踹翻的时候早就已经荡然无存了,卫老板身上脏污的样子已经足以说明这家酒楼糟糕的卫生状况。 “卫老板,我本来只想跟你说一件事儿,沈家的饺子不卖你们。现在我得说第二件事儿,您猜我多久能查出您的老底,让你在整个鲁地都再也混不下去?这里离西北还不够远啊。” “您……您的意思我明白。” 卫老板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什么招财大酒楼,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怎么知道他犯过事儿的,如果真让人再查出来,那就不是酒楼关门能解决的了。 但是在走之前,他这笔仇…… “你知道这盘饺子叫什么名字么?” 女孩儿点了点不远处被人们簇拥的那个盘子,问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这盘饺子叫胭脂虎,如果你再惹我沈家,不仅会有人揭了你的老底,也会有人千山万水如蛆附骨一样地不放过你,我是小家小业的,您可得好好掂量掂量。” 这样□□裸的威胁,让胖老板的红脸庞都白了起来。 就冲着她踹自己的架势,卫老板知道,这个女孩儿既然说了,就一定能做到。 胭脂虎,胭脂色的面皮里包裹着虾虎的馅儿,再看这个姑娘的性格,这个名字还真有意思。 还在心里默念着那个听来的名字,陆乔斐看着那一行几个人走出酒楼的大门,突然就有了想要写点什么的冲动。 招财大酒楼的外面就是大海,海水拍打在海岸的声音让人心旷神怡。 苏仟左右看看,嘴里咽下自己顺来的饺子:“这个地方风景不错啊。” 第132章 分别 沈家的小馆子位于太平区一个幽静的巷子里,随着城市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们离开了那些宁静的、种满了梧桐的院落,也把沈家这种看起来“不洋气”的小店忘在了脑后。只有那些爱吃、会吃、知道如何吃的食客们,还把沈家的饺子馆当做他们必须常来品尝的美味宝藏。 这次沈家的小丫头大闹了冒充他们家饺子的招财大酒楼,无意间竟然再次在这个城市里掀起了话题,那些曾经喜欢过沈家小店但是离开的人们在听说了“胭脂虎”的故事之后,很多都回到了这里,他们想要品尝一下记忆中的美味,顺便围观一下传言中勇猛无敌的沈家小姑娘。 一时之间,沈家饺子馆的生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人们起初是好奇,然后被这家饺子店里各种美味的饺子吸引到欲罢不能,就连裴板凳做的各种小菜都成了抢手货。 也有几家酒楼终于下定决心把他们手上的好苗子送到这里来当学徒,学这家人的手艺,也学这家人的性子。 还有当时在场的游客,他们对沈莫和她的饺子念念不忘,干脆改变了行程专门来沈家尝尝正宗的海鲜水饺。 于是沈家的小馆子又多了一堆来自外地的死忠粉,在他们对这趟旅行的记忆中,这家小小的不起眼的小馆子里,有他们对这座城市另一个角度的直观感受——用两个字概括,叫“鲜活”。 过了没多久,沈莫就从往来的食客口中知道,招财大酒楼的卫老板急急忙忙地出手了自己手里的饭店,带着他的人离开了这座城市。 接手的人似乎要对酒楼进行全方位的装修,各种架子铺排地很齐整,大有大干一番的架势。 听见这个消息,女孩儿算是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个卫老板的脑子还算清楚,没有因为一时的怒火而采取什么玉石俱焚的手段。至于谁接受了那个位置极好的酒楼,沈莫并没有放在心上。 倒是沈抱石有点坏,他明知道最近店里忙到让人喘不过气来,还非让沈何朝继续休息。 理由简直称得上冠冕堂皇:“养好身体,好去治病。” 就连沈抱云都觉得小夕最近的工作太辛苦,偏偏沈抱石这老头还很淡定地说: “我孙女的本事我清楚,别说就这点活,再多一倍她也应付的过来。” 你清楚你孙女的本事,怎么连她怎么学的厨艺都不知道?沈抱云默默腹诽着,全然忘了他也把他孙子遗落在沈家后厨不管不问的“英勇事迹”。 沈何朝就在这种对妹妹的心疼和隐隐的兴奋中去医院做了全方位的检查。 医生的检查结果是他确实有失语症病史,但是这种病是有一定自愈性的,现在的沈何朝从各项检查来看应该在生理上没用问题。 面对这样的结果,一家人都有一点傻眼了。 “很多病人在哑了之后会有发声的欲\/望,但是这位患者……”的声带完全没用一丝锻炼过的痕迹。 “也许是心理问题更重于生理方面的,如果他愿意尝试发声,可能……当然我不是心理专业的医生,只能说从我的检查来看,这位患者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那天晚上的沈家后院很热闹,沈莫追着他哥到处跑,三个老头都不拦着。 猛地从后面扑在她哥哥的身上,女孩儿抱着她的哥哥嚎啕大哭。 月亮悄悄地圆缺,世事无常地变迁,也有变坏,也有变好,沈莫用尽自己一切的努力让这一切变好,在抱住她哥哥的那一刻,她恍然明白了。 并非自己的今生过得有多好,而是她的上辈子过得太糟,太糟。 他哥哥看着她,满含歉意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如果这个时候还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会“哑”,她就太傻了。 兄妹两个人把这件事藏在了心底,就像他当初会哑掉的原因一样,成了两个人一起对他们母亲保持缄默的秘密。 时间一步不歇地往前走,如果说这个夏天的前一半是种种的相聚,那后一半就是一次次的离别。 先是成子与文河这两个沈何朝第一次带出来的学徒即将离开,尽管他们一次次地延后了自己的行程,分别终究还是到来了。 成子与文河要给沈何朝磕头,那个俊秀的年轻人躲避不及,生生受了两人的拜礼。 在沈家后厨房的三年里,他们自认学得太多,这个磕头礼也表达不了他们心中的感激之情。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小川进入了沈家的后厨房,开始了他真正的学徒生涯,正川平次也从洗菜工荣升厨房帮工。 沈莫看着文河离开沈家,想想他那个教给自己处理山货的叔叔,轻轻摇了摇头,她的厨艺杂陈百家,也不知道这个哥哥的徒弟有没有看出来自己用了文家的技法。 第二批离开的是哈特一家,哈特先生的假期只有两个礼拜,哈特夫人在临走的时候终于能摸一摸她的大儿子的脸: “其实我真的很想留下来照顾你,但是我已经对不起你和小夕了,不能再对不起我另外的三个孩子。大朝,你是最让我骄傲也最让我愧疚的孩子,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明年暑假,再带着他们来玩。】沈何朝的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意。 【我的嗓子在复健,也许明年,您能听见我叫您一声妈妈。】 何勉韵红了眼眶,还是没有哭出来,在她的这个儿子面前,她已经没有什么立场去哭泣了。 可惜这个道理她也明白的太晚,所以现在只能和他的儿子相对无言。 第三批离开是正川雄一,他自家的生意因为他大半年不在,已经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他自己是很想就在这个院子里安度晚年,但是他还有自己的家人和事业。 他要走,还是把他的孙子留了下来。 “平次,我给你两年的时间,你有没有信心让我看到一个和过去完全不一样的你?” 正川平次盯着自己脚上的凉拖,他不信现在的自己和过去还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不过他明白他的爷爷说的不是外在而是内心。 “爷爷,我明白的,我会在这里好好地磨练自己,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你错了,平次,你从没有让我失望过。” “爷爷……”正川平次第一次听到他爷爷对他说如此温情的话语。 “自从开始教授小夕厨艺,我就对你不抱什么希望了。” 啪啦~正川平次似乎听见了自己稚嫩的小心脏一片一片碎裂的声音。 难道我真的是充话费送的么? 可怜的平次君觉得自己和厨房柜子里那几块充话费送的肥皂一个待遇。 看见自己的孙子这个样子,正川雄一笑了起来,他拍了拍自己孙子的肩膀:“平次,两年之后我就要退休了,可能就会常住在华夏,在这两年里,你一定要成长为能够撑起正川大家的男人啊。” “是的,爷爷。” “如果你能够让我满意,或者我可以考虑向小刀求婚,让你娶小夕……不,两年的时间,小夕会比你成长的更快。” “是、不,爷爷,请您放弃这个想法!爷爷,我宁肯一辈子不结婚也不敢奢望能娶到朝君的妹妹!”和他爷爷一样板着一张脸的正川平次此时已经是满脸惊恐。 想想那个把一二百斤东西推上去的轻松样子,想想她传说中踩着别人后背包饺子的影子,想想……不用想就觉得很可怕了好么!爷爷如果你还抱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就让你的孙子先走一步! “哦……你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正川雄一面瘫着一张脸,再次往自己的孙子胸口插了一刀。 正川平次已经彻底相信了,华夏真是个神奇的地方,让他那个严肃刻板的爷爷已经变成了另外的一副模样。 沈抱石拍拍他老哥哥的肩膀:“没事儿,把他交给大朝,肯定能给你带好了。哎呀,对了,我一直没跟你说,他刚来的时候……” 正巧沈莫敲门进来给正川雄一送洗好的衣服,就看见正川平次猛地捂住她爷爷的嘴。 …… 全场静默。 最后一个要离开的人,是沈莫和苏仟,在这个悠闲舒畅的假期过去后,她们也得继续自己的学业和事业。 送别宴上,那点离愁别绪都被桌上的大螃蟹给冲淡了。 谁见过捧着螃蟹还有心情想着离愁的人么? 刚刚进入九月,母蟹没什么吃头,公蟹的肉已经开始肥满。 大大的梭子蟹一个有一斤多重,蒸熟之后打开,满满的都是白色的蟹肉还有蟹膏。 蘸着姜醋的汁,剥掉螃蟹内部那层薄薄的夹壳,就能得到大块大块的蟹肉。 靠近蟹钳和最后一对小腿的部分,只要连着蟹钳或者小腿一撕,就能直接蘸着姜醋汁把一整块的蟹肉放进嘴里。 鲜肉的鲜甜满足,蟹膏的浓鲜异香,都让人吃得无不喜笑颜开。 苏仟闷头吃着螃蟹,心里默默打起了腐国那些无人问津的小小甲壳动物的主义。 早知道这么好吃,就该女神所到螃蟹无痕啊。 这么一想还挺带感的。 在院子里,沈莫听着老头子跟自己念叨要保重身体少吃垃圾食品,脸上是怎么也止不住的笑意。 第133章 回归 坐在飞往腐国的飞机上,苏仟看着听着音乐神色放松的沈莫,还是忍不住说:“我以为你不会再到腐国。” 那样的亲人,那样的快乐,那样让人留恋的小院子,连她这个外人刚离开不到一天都开始怀念,何况有更多感情牵绊的沈莫。 如果留下和她的哥哥一起经营那个小小的饺子馆,苏仟相信沈莫能把那个小馆子弄成整个鲁地都有享誉盛名的好地方。既然这样,她为什么不想留下呢? 沈莫摘掉一边的耳机,含笑看着自己的朋友。 “有些事情不是想不想,而是该不该……我想学好法律,跟我热爱厨艺的本身是没有冲突的。” “那你的未来是什么?当一个厨艺高超的律师?当一个精通国际商法的厨子?” 沈莫笑了一声,又戴上了耳机。 “都可以啊,我还这么年轻,可以走很多很多的路,看很多很多的风景,只要我能把握住自己手里的就够了。” 不是错觉,苏仟目光复杂地转头正视着自己的前方,小夕回国一趟似乎解开了太多的心结,整个人都变得洒脱开朗了不少。 华夏真是一个好地方。 太可惜了,还没有吃到羊肉泡馍、羊杂汤、酸汤水饺、粉蒸肉、麻酱凉皮、浆水面。 也没吃到熏肉大饼、肉火烧、酸菜炖肉、灌血肠。 原来除了鲁地之外华夏的那么多地方都有好吃的。 别看苏仟平时不过是去沈家的饺子馆里混吃混喝,她就凭着每餐短暂的聊天,硬是从成子和文河的嘴里掏出了西北和东北的小吃名菜。 那些名字简单能够被用语言形容的食物来听得她悠然神往,恨不能在华夏常驻个十年半载,每天都去不同的地方寻找好吃的。 乐小川跟她念叨的什么燕窝四件、一品豆腐、八仙过海之类的官府菜因为听着名字不知道材料,倒是让苏仟兴趣不大。 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的苏女神更喜欢的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日子,当然如果都没有的话,一盘饺子也能让她万分满足。 至于来自蜀地的裴板凳嘛……咦? 苏仟突然想起了什么。 “小夕小夕!你昨晚上跟那个光头小板凳说什么了?为什么他看你的表情好像是是走失的孩子看着亲妈?” 这个神比喻弄得沈莫哭笑不得:“我只是还给他一些东西。” 一些……应该属于他的东西。 再次戴上耳机,沈莫看向外面白云之上的天空,心里默默祝福裴板凳——千万别被她哥玩坏了。 与此同时,在沈家的饺子馆后厨,裴板凳拿着菜刀尝试着做那道三味白切。 三味白切这道菜又是一道和裴板凳的厨艺很搭调的那种注重口感搭配与刀工精湛的菜肴,如果让沈家小院子里窝着的三个老头随便谁来看看这个方子,他们就会发现这道菜创意思路与爆炒五色丝非常相似。 但是这道菜并不是“前世”的裴板凳创出的菜肴,而是一个女孩儿连续一个礼拜在晚上下班之后依旧自己一个人蹲在厨房里琢磨出的菜式——专门为她的“师弟”琢磨出来的。 既然用了他的一道五色丝,总要还一道菜的。 幸好同样是长于刀工,不然沈莫还真要大费周章地去揣摩裴板凳的做菜理念呢。 三味白切这道菜取的是白切鱼腩的软嫩滑烂,白切鸡胸的丰满鲜咸,白切猪皮的脆实醇香。 用刀把三种熟制的食材切成薄片,一层鱼肉一层鸡肉一层猪肉码成细长的“三明治”一样再卷成小卷倒上一点酒蒸制一下,吃的时候再蘸着特制的辣味酱料食用,就是三味白切。 三种不同烹饪手法做出的肉品一起放进嘴里,三种不同的肉香驳杂融合,让人用自己的口腔去感悟咬破猪皮后的迎来的鸡肉的香气和鱼肉的鲜美,整个味道再用香辣的味道提升,无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融入了创造者的种种巧思在里面。 清蒸清煮的鱼肉鸡肉猪肉摆在一边,裴板凳把它们都切成了纤薄的片状——无论是怎样的材质,都是一样的轻薄如纸。 一边切着菜,他又瞄到了放在一边的那张菜谱,不自觉地,他也回想起昨天晚上他的小师姐单独找他的情景。 “给你,这些东西以后都是属于你的。” “啥子?”裴板凳接过那一匝纸片,随便翻了翻,乖乖,好多字不认得。沈莫看着这个说不清楚上辈子到底是敌是友的家伙,也是释然了,自己生来就有裴板凳一直向往的一切,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判他到底是对还是错呢?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不过是个讲义气的二缺师弟而已。 虽然一半的字不认识,裴板凳还是认出来这些都是菜谱,写的非常详细,味道的搭配,火候的掌控,刀工的使用,甚至连食材什么时候放进去都非常的精确。 再看看这些菜,裴板凳都觉得非常喜欢,居然大部分都能规避自己调味上的不足,把刀工的水平发挥的淋漓尽致。 “记住了,这些方子以后都是你的,你想告诉别人无所谓,你不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再做出一模一样的菜,对了,包括咱俩比赛的那道五色丝。” 沈莫说的郑重其事。 这十几道菜有一些是属于裴板凳的,也有她为了裴板凳专门设计的,还有两道菜是她自己的作品,不过现在的她也已经用不上了,交给她的二缺师弟去开拓思路也不错。 裴板凳却有点不明白,小师姐在说啥子?这些菜谱都归自己了? “我不要!这都是你给我滴,怎么能是我的。” “说了让你拿着,这些菜不是都很适合现在的你么?好好研究这些菜,说不定你能让它们变得更好吃。” “我不要……” 再怎么没有受过教育,裴板凳也觉得这是个原则问题。 接着他就看到沈莫随手把一根小孩手臂粗细的枯树枝猛地折断了,原则立刻抛到脑后,他后面的拒绝就被他生生地吞了回去。 “好好学,你的路还长着呢。” 沈莫相信,有了徐大师的指导也有沈家这群人的互相交流切磋,裴板凳一定能比前世的他走的更远。 裴板凳吸了吸鼻子,虽然小师姐让他收下东西的方式简单又粗暴,但是他就是觉得自己有点感动。 自从他的小师姐开始教授他刀工,不管她有多忙,总是一天也没有耽误过,尽管师姐总是把他骂的狗血喷头,但是不得不说,他裴板凳这辈子还没有被人这么尽心地对待过,就凭借这一点,他已经服了这个比她小的女娃儿,那一声“师姐”叫的也是越来越真心。 女孩儿双手一撑,坐在了她家门口槐树旁边的矮墙上,矮墙的另一边是一小片菜地。 沈家大门前的灯光和槐树另一边的路灯轻轻地伴着蛐蛐的叫声播撒,从矮墙望去,似乎能看见有萤火虫在远处游荡。 看着现在傻乎乎的裴板凳,她笑的很自然也很亲切: “好好跟我哥学调味,明年我回来这些菜你全部都要做的让我满意,还要给我你更出色的作品,能做到么?” 裴板凳把几张纸小心翼翼地叠起来,放在了胸前的口袋里,听见小师姐的要求,他狠狠地点了点头。 “我哥的嗓子要复健,店里的一些事情你和正川两个人多担待一些。” 点头,继续点头。 “好好照顾师父。” “这个是必须的。” “知道就好。”沈莫居高临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打算跳下矮墙回去休息了。 谁知道裴板凳的嘴欠功力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展现了出来:“小师姐,你为啥子对我这么好?你不是看上我了?” 裴板凳可以用自己未来长出的全部头发发誓,他真的只是随手开了一句玩笑,可是他承担的是他怎么也想象不到的后果。 因为现场除了被裴板凳的神奇想法惊呆了的沈莫之外,还有开门出来让妹妹去睡觉的沈何朝。 回忆起想到当时哥哥惊诧转为恼怒的表情,坐在飞机上的沈莫又在心里默默地给裴板凳点了蜡。 苏仟看到她脸上的微笑,突然又有了问题想问了。 “小夕,你希望你们家的小馆子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这个时代在发展着,那个小房子再美,也开始被人们摒弃和遗忘,沈家必须走出来才能有更加辉煌的未来。 何况,单以沈何朝的本事,每天只包一些海鲜饺子,实在是太屈才了。 可是坐在苏女神身边的年轻的女孩儿很认真地想了想: “随便……反正饿死的总不是厨子。” 想要推销自己的高端酒店计划结果被噎的一脸血苏仟: “……”对,死的都是吃货!馋死的! 再次脚踩在腐国的土地上,沈莫和苏仟都觉得恍如隔世。 来接机的人是艾德蒙,他还带来了下半年的项目规划以及与cici的续约合同。 看见这位淡金色头发的猪队友制作人,沈莫在避过了他的拥抱之后,还是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太久不见了艾德蒙,我竟然一点也没用想你。” “cici小姐,我想你就够了,我的每一个神经和我的钱包都在想念你。”几个月不见,艾德蒙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坐在回公寓的车上看着新的拍摄计划,各式各样的外景现场拍摄让沈莫很有兴趣。 至于续约……作为已经不需要这份薪酬来继续寻找名医的沈莫来说,她就是全凭心情了。 举着合同,苏仟继续客串她挚友的经纪人,跟着艾德蒙打着嘴上官司。 沈莫自己偏头看向外面刚刚经过的大桥,打算用一种更加开朗自然的态度来面对自己未来的留学生活。 似乎应该从继续压迫艾德蒙先生开始? 回到公寓,她第一时间从泰勒夫人那里接回了已经被寄养了小墨迹。 小墨迹长大了不少,体型没有想沈莫预想的那样横向发展,漂亮的脊背,结实的身体,发亮的毛发,还有依然非常无辜的蓝色大眼睛,看得出来,泰勒夫人把它照顾地很好。 蓝灰色的猫咪围着沈莫转了两圈,舔了舔她的裤腿就认出这个就是它的人,立刻腻歪在她的身边,用软软的叫声抒发着自己的思念之情。 女孩儿觉得这软软的叫声、眷恋的小模样让自己的心都化了,抱着小猫不知道许下了多少割地赔款的协议。 在一旁替女士们拎着行李的艾德蒙觉得心口都在疼,对猫这么温柔体贴,对人却这么冷酷无情,cici小姐,你为什么总是跟别人期待的不一样呢? 这个人不如猫的世界啊。 第134章 心病 几个月不见,泰勒夫人觉得cici小姐似乎变得更加讨人喜欢了,无论是言谈还是举止,原本都有一层无形的套子束缚着她,让她对于外界的一切都彬彬有礼也就有了微妙的距离,现在,这层套子彻底地不见了。 泰勒夫人自认并没有那么高超的洞察力能够觉察cici的身上这种感觉是不是真的,所以她又给了自己一个去cici小姐家里蹭饭的理由,她舌头的观察力,远胜于她的眼睛。 想到这一点,她微笑着看着自己可爱的房客,把她不在的这段时间来找过她的和讯息拿给她看。 “迈尔斯先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你是夏天的生日,他和哈维都以为你会在生日之前回来,现在他们两个都要离开一段时间,这是他们拜托我转交给你的生日礼物。” 泰勒夫人没有说迈尔斯一直兴高采烈地在和别人分享他的快乐:“生日一定会有大餐的,我们可以一起吃大餐,cici做的大餐!或者我们为cici开个派对,没有大餐也没有关系。” 结果,是cici一直在华夏待到这个夏天结束才回来,大餐什么的,派对什么的都只是迈尔斯的臆想。 想起迈尔斯离开的那天望向cici房门的忧伤表情,泰勒夫人忍俊不禁。还没进家门就收获了三份生日礼物,沈莫觉得这真是个好兆头。 一只手抱着小墨迹,她当面打开了泰勒夫人送给自己的纸盒。 盒子里是一双漂亮的淡香槟色高跟鞋。 鞋子上有一枚卡片,上面写着:希望cici小姐用漂亮的鞋子走向更美的未来。 “cici小姐也已经成年了。”泰勒夫人试着不要让自己一副满脸笑容的样子,“虽然你经常成熟得不像是一个孩子。” 这份祝福真美好,美好的直接就戳进了沈莫的心里,这位可爱的老夫人祝福着她,何尝不也是看出了沈莫曾经对“未来”和“未知”不知名的惶恐与惧怕? 沈莫放下小墨迹,给了泰勒夫人又一个拥抱:“谢谢您泰勒夫人。” 泰勒夫人的动作依然矜持,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灿烂了起来,就连在一旁的苏仟和艾德蒙都觉得这位老太太真的被时光赋予了一种超乎与年龄的美,美的让人心生愉悦。 可惜,他们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 趁着沈莫收拾房间的时候,苏仟打了个电话给panda,明明应该是营业的时间,但是panda餐厅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看了一眼刚刚顺手从超市买好的牛尾,苏仟在牛尾汤和panda餐厅的重要性之间权衡了半天,终于还是跟沈莫说: “小夕,好像餐厅出事了,你做饭,我去看看。” “出事了?” 苏仟又拨打了另一个电话,简单说了两句之后挂掉电话: “大厨差点把餐厅的厨房炸了,现在在医院里。” 炸掉厨房?俞正味么? 沈莫在苏仟哀怨的目光中把牛尾扔进了冰箱: “一起去看看。” 黑豆忧伤地坐在医院里,昨晚他下班的时候俞大厨又把自己关在了厨房,没想到今天上班的时候他看见救护车把俞正味从panda里面抬了出来,原因居然还是烤箱爆炸。 俞大厨用烤箱的次数肯定比别人吃烤肉的数量还要多,为什么会爆炸呢? 想了一整天了他都没想明白。 后厨房一片狼藉还没有收拾,今天不能营业了……好像我已经两顿没有吃饭了……为什么大厨不吃不喝不肯说话呢? 虽然因为加热过度导致爆炸让警察以为大厨是意图自杀,但是、但是也不该不吃东西啊。 正在各种碎碎念,他以为还在华夏的苏仟和沈莫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烤箱爆炸,大厨自杀……不对,是烤箱爆炸了,警察说大厨是想自杀。” 可怜的黑豆,因为被俞正味这次的事情刺激到了,现在连话都说不清了。 “大厨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黑乎乎的阿三男人低下头,如果他前天晚上晚一点走,是不是大厨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凄惨了? 不自觉地,他把这句话问出了口。 “一天没吃东西了?”沈莫看了一眼病房,“那就不是外伤了,是心病啊。” “啊?” 女孩儿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时间,俞正味厨艺的突飞猛进应该在一两年之后才对,那他现在发生这种事情,会不会和厨艺有关? “他最近有什么异常么?” “每天都在研究莫名其妙的菜。”黑豆幽怨地说,想起自己因为吃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而已经消失不见的腹肌,他觉得人生真是惨淡。 “总之你放心,不管当时你在不在,里面那位迟早会这么惨,而且还会越来越惨。” 这么说着,沈莫推开了病房的门。 走进去就看见用绷带包着头的俞正味正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好像外界的一切都不能影响到他死盯着那片白色的石灰层。 沈莫大概明白为什么警察说俞正味有自杀倾向了,因为他现在的脸上写满了: “不想活了。” 女孩儿没说话,她走到俞正味的床边坐下,然后……把手上的提包放在了病号的脸上。 就算再怎么自我隔绝,俞正味现在又不是变成了植物人,一个包大大咧咧地盖在他的眼睛上,他怎么可能一点反应也没有? 微微抬头,他脸上的包就拿开了。 “大厨,清醒了?”女孩儿的笑脸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看见是沈莫,俞正味把头扭了一个方向,现在他最不想面对的,就是当初那三家的人。 哪怕是救了他养父的沈大爷的后人。 可惜,女孩儿就是一脸灿烂地跟他打招呼:“大厨,大厨你怎么不说话?” 俞正味闭上眼不理她。 那个包又被放在了他的侧脸上。 晃掉,再放上,晃掉,再放上。 可怜的俞正味被爆炸时的玻璃碎片弄伤了脑袋,现在还要被人这么折腾,晃了几下,头晕目眩还带着痛感,真是难受的要命。 终于,他忍不了了:“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下么?出去!” 女孩儿轻轻的走到病房门口,然后关上了门,隔绝了苏仟和黑豆围观的目光。 “炸掉烤箱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每个人都要有点黑历史。”沈莫在心里默默补充了半句——留待未来让知情人嘲笑。 “我让你出去。”胡子拉碴的大叔心底的那点火气都快被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小姑娘都勾起来了。 “受伤应该吃点什么呢?黄豆猪脚汤怎么样?肉片焖海带?海带排骨汤?烤乳鸽?放了木耳丝的番茄汤加上黑豆米饭?” “出去!”听见那些美味菜肴的名字,一天没吃东西的俞正味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语气弱了两分。 “看来火气也有点大呢。把苦瓜刨成片冰镇之后蘸玫瑰蜂蜜吃,一定很适合给你败火。” 发现自己的驱赶没有用,俞正味开始装死不说话。 “绿豆汤也不错,解暑降燥,银耳雪梨汤也挺好,正好你吼我吼累了润润嗓子。” 要是没听出这个女孩儿的嘲讽劲儿,俞正味可就白活了一把年纪。 继续保持沉默,他决定在这个惹人讨厌的女孩儿离开之前,他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咕噜噜…… 房间里似乎有什么似有似无的响声,还是从病床上发出来的。 沈莫假装自己没听见,继续说着:“警察说你是自杀倾向,那要给你吃点解郁气的菜,伤心吃粥面,忧郁多吃香蕉……要不给你做一个香蕉粥?香香甜甜的很适合现在半死不活的你啊。” 我就是不说话,我就是不理你,我什么都听不见! “据说吃樱桃能让人的心情好起来,我回华夏吃了不少,现在就算看见您垂死挣扎,我还是觉得自己挺开心的。” 你才半死不活!你才垂死挣扎!有这么说话的么?沈家怎么养出了你这种莫名其妙的后人! 俞正味觉得烤箱爆炸没炸死自己,自己也要被这个臭丫头给气死了。 “你懂什么?!给我滚出去!滚!” 沈莫不为所动地摊手:“就不,有本事你打我呀。” 打?就算怒火攻心,俞正味的智商水平还是在正常线以上的,想想当初来店里闹事的三个男人被打成擦脚布的样子,俞正味气哼哼扶着头地坐了起来,他要摁铃让医生把这个人带走! 啪,按钮被沈莫抽掉俞正味的枕头给严严实实地挡住了。 “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 “滚滚滚!” 回答他的,是女孩儿一张赖皮脸。 沈莫看着现在的俞正味,跟平日里在panda就会看美女画报的猥琐男不一样,他轻易就愤怒,轻易就爆粗,好像很多东西他都不再去在乎了,因为现在的一切都让他憎恶和无奈。 他的身体里现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会烧掉他的灵魂和过去。 这样的一种状态,沈莫太熟悉了。 跟着她爷爷学艺的那几年里,她在镜子里都能看到这样的自己。 现在的俞正味,某种情绪甚至比当初的她还要强烈的多。 那个没有野心的、漫不经心的、浑浑噩噩度日的俞正味怎么变成一代传奇,沈莫的心里依稀已经有了答案。 还是厨艺,一个明明爱着厨房却说自己要混吃等死的人,现在让他变得暴躁的,就是那点矛盾中激起来的火焰。 “俞大厨,你心里的不甘,是不是快要把自己的心烧成灰了?” 中年男人猛地抬头看着她。 “您在不甘心什么呢?” 我在不甘心……么? 俞正味想想这段时间堪称疯狂的自己,确实是在被那些负面的情绪催逼着去摸索属于自己的厨艺。 可是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 “你这个什么都有的沈家人,怎么会明白。” 俞正味笑了一下,有些艰难地爬下床,朗朗跄跄地走到女孩儿的面前。 “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副得到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样子,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 沈莫的回答,是一拳把他砸回床上。 在俞正味的痛呼和挣扎里,沈莫口吻平淡地说: “我的资格,就是我现在走的比你更远。” 暴力不是万能的,碰上这种间歇性神经病,没有暴力是万万不能的。 “咱们现在可以愉快地聊天了么? 第135章 做菜的心情 俞正味抱着肚子躺在床上,沈莫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看着他。 “这又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你这么一副全世界都对不起你的样子是做给谁看?” 俞正味还是疼得说不出话来。他倒吸着冷气看着沈莫,嘴唇抖了抖,心里的感觉不知道是该愤怒还是继续着自己的厌弃愤怒和自我否定。 “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俞正味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拳头一眼,愤怒也好自我否定也好,似乎都被刚刚的“铁拳”一拳打散了。 平缓了五分钟之后终于开始老实交代: “你应该见过雷昂·库克,那个旅行摄影师,也是非常有名的美食家。他说我的菜里面一无所有,没有文化、没有情感、也没有幸福感。” …… 即使是对克莱德心存了几分利用,俞正味对克莱德·赖恩还是当成了朋友的,知道沈莫拿回了流鱼刀,他也没有和克莱德断了联系。 所以,在克莱德先生的庄园里,他见到了传说中的雷昂·库克,那个从来能让厨师们心服口服的美食点评家。 “他问我用什么样的心情去做菜的时候,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俞正味觉得自己跟这么一个胸都没发育完全的小丫头谈自己的心情似乎有些好笑,他轻笑了一下,接着说: “我的生命里没有文化这个概念,从和你一样大的时候开始,我流浪了很多的国家,后来才定居到了这里。在流浪的时候我不是一个厨子,我当过车手、做过投递员、卖过……我喜欢的片子,还当过平面模特。几年前我在高卢的一家中餐馆里负责卖叉烧包,苏仟进来说她不想吃包子,我问她要不要吃云吞面,结果我就莫名其妙地给她当了厨师,一个不停尝试新菜的厨师。” 沈莫眯了一下眼睛,俞正味把自己的经历说的散漫又多样,似乎他就是个半路出家的厨子,但是… “你拿菜刀至少拿了十几年。” 她扳过俞正味的右手,能看到在腕部和她哥哥一样的坚实有力的线条。“你的调味功力至少有几年是深入研究的,你说你在西方的国家流浪,但是你对华夏菜的菜系分支和搭配了如指掌。你说你每天尝试新菜,可你还是会用猪板油去做最传统的芝麻汤圆……心口不一到这样的地步,你是不是连自己都欺骗了?” 俞正味:“……” 卧槽!这是哪里跑出来的怪胎!不是说好的十八岁么?不是说好的平胸少女么?厨艺高超也就认了,这副犀利老油条的样子是怎么个意思?! 避重就轻被当场揭穿的俞正味又想装死,在沈莫随意挥动的拳头面前到底还是屈服了。 “我不说你什么都知道了,那你还问什么?” “问你的前半生啊,问你流浪之前,让你爱上厨艺却也让你对厨艺放不下也拿不起的前半生。” 女孩儿笑着给他倒了一杯水:“你慢慢说,我会好~好~听的。” 苏仟坐在外面百无聊赖地盯着病房的门,在她的一边站了两个战战兢兢的黑衣人,正在向她解释为什么panda出事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她。 “也许你们觉得panda只是我的一个玩具,但是一个玩具坏掉的孩子,也会非常生气。” 苏仟脸上的的表情很放松,说出来的高卢语带着特殊的腔调和韵律,非常的动听。 无论是她美丽的五官还是她悦耳的声音,都让不明真相的人们觉得愉悦。 可是这样的态度让那两个黑衣人的头低的更低了。 “你们两个的工作会有别人暂时代替,去休息一段时间,最好祈祷我还能记得你们。” 打发走了自己的下属,苏仟轻轻叹了一口气。 遇见俞正味的时候她才十四岁,甩掉保镖逃家出门的她跑进了一个华人聚居区的小馆子。 娃娃脸的年轻男人以为她是个迷路的小姑娘,用磕磕绊绊的高卢语问她要不要吃叉烧包。 “我不要吃叉烧包。”她用华夏语说着。 得到的回应,是男人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可不能自己到处乱跑,我给你弄碗云吞面,吃完了我送你回家。” 面还没吃,那些黑衣保镖已经进了小小的店铺。 苏仟慢条斯理地享用了那碗面,顺便打包了那个弹她脑门的家伙。 “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好吃的?” “人们时刻都在创造着美味,所以我不能给你数量上的回答。” 闲暇的时间里,那个男人会看画册,或者擦拭着一本破旧的纸书。 他供奉着一个小小的瓷器坛子,里面装着他养父的骨灰。 他心结深重,甚至有些生无可恋,就那么浑浑噩噩地混着日子,自己就是因为看不过去了,才把他一起带到腐国。 这样的人,自己也拿他没办法,除了借口自己想要开个特别的餐厅让他做自己喜欢做但是又不能做的事情。 但是小夕…… “老俞啊,面对小夕的时候你最好老实一点。” 苏女神在心里默默为俞正味祈祷了一下。 因为伤势不重,俞正味很快就出院了。 panda餐厅的营业暂时停止,装修好的餐厅成了沈莫和他“切磋厨艺”的地方。 案板上的面堆里空出了一块,清水洋洋洒洒地倒在其中,女孩儿漂亮的手指随着水的撒入一点一点地搅拌着面粉,把面粉搅成松散的絮状。水是加了盐的温水,让絮状的面也变得温度微温,在沈莫不停地搅拌揉捏之下,这些絮状的面再融和成了面团。 看着沈莫在长长的条状面团上均匀地洒上碱水,苏仟拍了拍黑豆的肩膀:“她是要做传说中的拉面么?牛肉味,吸溜吸溜的那种?” 想着成子跟她形容的牛肉拉面,苏仟觉得整个人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黑豆摇了摇头:“她是要做饼。” 正说着,他们就看见女孩儿握住面团的两端开始摔打这一长条的面。 在反复的摔打中,面团越来越长,很快就要超过了沈莫双臂的控制长度。 沈莫把面放在案板上,用刷子抹了一遍油再撒点面粉然后对折,继续摔打。 每一次的摔打都稳稳地打在案板上,案板上白色的碎粉微微扬起有轻轻落下,带着油光的面渐渐再次变成长,在沈莫一个漂亮的过头甩之后,再次用恰到好处的力道抻出了面粉中的劲道。 女孩儿的脸上有轻轻的微笑,盘丝饼是老头子交给她的,教她过头甩的时候,老头儿扭了腰,她顾不上一贯的抵触状态,扶着沈抱石进了房间休息。 那天的午餐是她给老头做的第一顿午饭——之前做的吃的全是厨艺的练习而已。 一碗南瓜粥,一盘盘丝饼。 是那个孤零零的小院子里,相依为命又互相冷待的祖孙二人难得的温情。 面再次扎扎实实地打在了案板上。 “人要站得稳,腰板挺直,手臂的劲儿卸两分……” 在panda的后厨房里,沈莫就是那么做的,盘丝饼的要好吃,讲究的是八扣一窝丝,一扣就是面的一次对折,甩打对折到了八次,面已经细得好像发丝。 俞正味抱着胸靠在厨房的冰箱上,这是他第一次当面看着沈莫做吃的,无论是是专注的神情还是唇边一点微笑都是他所没有的。 当他做法的时候,他会想起养父说厨子手里的刀永远狠不过人心里的刀,他会想起养父垂下的手和灰败的脸,他会想起养父望着华夏的方向表情那么希冀又绝望。 他们没有家,没有故乡,没有能够追寻的根……也没有能够安放在那些食物里的美好回忆。 去掉手中的面团,只留下轻飘飘的八扣之后的二百五十六根细面丝。 每一根面丝上都有一层薄薄的油。用刀把面丝切成段,每一段都盘卷成了团状。 在锅里刷上油把饼团煎出来,金黄色的细丝带着面粉与油交汇出的甜香气,明明说是一个饼,看起来像是金丝缠绕的茧子。 如果真是金丝,那这个吐丝的蚕一定有昆虫界最强大的美味的天赋,让这些细丝光从香味上就已经让人食指大动。 沈莫拿着筷子把盘丝饼轻轻一拉扯,让人能看见最里面的部分细丝更加的柔软绵嫩,但也是同样的丝缕蜿蜒不沾不黏。 “撒点椒盐或者糖霜粉都可以,这个就是盘丝饼。” 沈莫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案板:“俞大厨,该你了。” 此时第一锅出炉的十个盘丝饼已经荡然无存,苏仟和黑豆现在都是左右开弓的架势,顺便在期待着第二锅饼能赶紧出炉。 又香又酥又绵又甜的盘丝饼融化在自己嘴里的感觉简直能让人上瘾,他们已经忘了这是看着两个厨子的切磋,发誓要用沈莫做的盘丝饼把自己肚子的每一个角落填满。 俞正味摆了摆手:“我确实不如你。” “我知道啊。”女孩儿一脸的理所当然,“所以你要虚心学习嘛。” ……爸,虽然她祖爷爷救了你的命,但是我真的很想掐死她。 餐厅门口,雷昂·库克狠狠地闻了一下空气里似有似无的香气。 “克莱德,这个一定不是你朋友做的。光是气息就能让我感觉到自信和快乐。” 第136章 五味杂陈 再次见到曾经彻底否定了他厨艺的雷昂·库克,俞正味的心情很复杂。 尤其是当他看到当初蔑视他的年轻人对着沈莫无比殷勤的时候。 “cici小姐,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我记得您并不是厨师,在这里是在传授厨艺么?” 说到传授两个字,雷昂·库克完全是意有所指。 “有些人用了太多的时间浪费在没有情感的机械制作上,这种人并不值得您浪费时间。” 您完全可以做点别的事情,比如接受一个绅士的邀请我们一起去湖边美丽的庄园去看看美丽的风景。 再次看见自己的“春天”,库克先生脸上的表情让苏仟真的很想糊他一脸。 沈莫的回答是把新鲜出炉的盘丝饼放在他的眼前。 “尝尝味道怎么样?” “一个属于秋天的院子,还有怀念的温情,cici小姐,你在食物里对情感的表达更加丰富和舒展了。” 库克先生的评价一如既往地从感情入手,狠狠地抓住了一个厨师内心情感微妙的变化。 听见这样的点评,女孩儿轻轻笑了一下,她看向俞正味,手指捻起自己做的几缕盘丝饼放在嘴里。 “俞大厨,我以前得到的评价和现在并不一样,连我都能成长……也算不上成长,算是完善……不对,应该算是痊愈,从身坚志残长成现在这种问心无愧的样子,不过几个月而已。” 这段话她是用华夏语对俞正味说的,无论如何,她是真心希望自己曾经的偶像能够提前振作起来,不要把时间蹉跎在自己对自己的折磨里。 身坚志残这样的评价……一群人中能听懂的无语地看着现在确实干什么都问(you)心(dian)无(shen)愧(jg)的女孩儿。 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当初有点拘谨的她比现在这副有点痞气有点流氓有点油滑的样子正常的多啊,这样真的是十八岁么? 冷场了一下之后,大家终于想起来现在是俞正味和沈莫的“厨艺切磋”,沈莫的作品——整整三十个盘丝饼已经一个不剩了,苏仟小小地打了个嗝看向俞正味。 “你要做什么?来点带盐味的怎么样?” 俞正味摇了一下头:“我不做了,她拿他们家拿手的面食之一来跟我比,不用比我就输了。” 拿手的? 苏仟有点疑惑:“小夕,你们家拿手的不是鲁菜里的东海饺子么?” 所有人转头看向沈莫。 一边清理着煎锅和料理台,女孩儿淡淡地说: “海派鲁菜分两系,我爷爷因为经历特殊两派都有一些涉猎,这种盘丝饼是其中旧派的代表面食,鱼饺子不算是东海菜,这个盘丝饼才是真正的东海名吃之一。” 所以,做饺子才是他们家半道出家?因为她爷爷涉猎过,所以那一派能吃的好吃的是不是就都成了他们家的拿手菜?! 这家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厨艺天赋?这是都要逆天了? 包括克莱德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家子人如果不当厨子那真是暴殄天物亏对泱泱吃货。 是啊,沈家,救了他养父的沈家,起自东海兴于京城的沈家——让他养父感激又感叹的沈家。 听见沈莫掩饰不住自豪地说她的爷爷,俞正味突然有了爆料的兴致,捡了个凳子懒懒地一坐,他开始用华夏语讲起了沈抱石的旧事。 “当年火烧似锦楼,几位名厨宁死不屈的事儿震动了厨子圈,其中带头的名厨就是沈抱石的父亲,咱们这位沈莫小姐的曾祖。” 俞正味似笑非笑,胡子拉碴的脸上不知道是对谁的嘲讽: “有一个堪称英雄的父亲,沈抱石无论是去了西北还是西南,甚至回到鲁地都有一群人慕着英雄之名愿意帮助他。别说是区区的烟山名吃,官府菜的传人、鲁西的厨艺名家都上杆子地想要结交他——英雄的儿子。” 说到英雄,俞正味啧了一声:“这样的天分,这样的经历,这样的背景,沈抱石二十多岁就成名,三十多岁就成了一方名厨,从此顺风顺水。” 也有人想要当一个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人,结果成了东郭先生,弄得一生颠沛撂倒一无所有。 想到自己的养父,俞正味的心里又是熟悉的酸苦,那个最后死在异国至今没有归葬的老人,让他向沈家报恩,却没说过向白眼狼黎端清寻仇。 沈莫看着俞正味,这个人,是在诉说还是在嫉妒,是在说着她的爷爷,还是在……说着另一个人? 她的爷爷如果真的顺风顺水并且一直为傲,又怎么可能只在太平区开一个小小的饺子馆?知道了她大爷诉说的那段往事之后,她明白那段战争的背后是整整一代人甚至几代人无法倾诉和宣泄的疼痛。 无论是当年退缩的徐汉生的父亲,还是慷慨就义的她的曾祖,无论他们做出了怎样的选择,只要没有对不起别人,那就不应该后人指责。 现在却有一个人觉得自己爷爷的经历值得羡慕和嫉妒? ……他丫今天忘了吃药了? 俞正味瞥见沈莫轻轻握起的拳头,顿时觉得腹部隐隐作痛,哎呀,好像自己又开始找别人撒气了,糟糕,说不定会被这个女孩儿再揍一顿。 胡子拉碴的男人站起身,坐在了一个离沈莫更远一点,离大门更近一点的地方。 既然已经说了,他就要把这个故事说完,他的这辈子可能就是这样没有希望地混过去,当一个不入流的厨子,做一个不入流的人。 但是他希望有人知道俞家的故事,知道黎端清到底是个怎样的衣冠败类。 俞正味原本以为沈家这些年没什么名气,大概也是从此没落了,但是没想到就连最小的孙女都已经厨艺有成,再想到他的养父,再想想功成名就的黎端清,让沈家这只潜力股从此对黎家心怀芥蒂也是好的。 “当年在似锦楼里的选择,有人用死亡换来了内心的无愧和,有人用妥协换来了一世的愧疚,也有人命陨火中断子绝孙再无后人……你们沈家是第一个,徐家是第二个,方掌柜是第三个。我养父想选第一个,可是在鬼子围住似锦楼之前他被你曾祖赶走了,他不想自己一辈子活在愧疚里,所以他救下了黎家的后人,没想到的是,多少年之后被他救了的那个人会告发他。” 有人殉葬于自己的气节,至少还有东西能留下,有些人活着,为什么就要受到这样的背叛和磋磨?他们当然羡慕沈家,羡慕那个能在海边理直气壮站着的沈家。 羡慕多了,也就嫉妒。 因为他和他的养父,想要跪,都不能跪回自己的祖国。 这不是一个很新的故事,如果沈抱石他们的悲剧还是源于时代,俞正味养父的后半生就是陨落于人心,年过耳顺的老人因为被亲近的人告发成了罪人。 老人没有自己的血脉后人,明明已是垂垂老矣还要在中国最南方最潮热的土地上进行着劳动改造,就在最艰辛的情况下他还是心软收留了一个可怜的孤儿,后来一老一小受不了折磨最终爬上了偷渡的船,开始了他们没有终点也没有未来的经年漂泊。 “当年在似锦楼,我的养父不过是一个帮厨,除了带几个孩子就是当个切菜配菜的,一样的食材一样的工序他独自掌灶的菜只能卖沈大厨五分之一的价钱,所以似锦楼出事之后他能幸免于难。为了养活他救下的黎家的孩子,他给敌人当厨子,结果到头来受惠于他的人成了把他推向绝境的人。他在孤苦无依的暮年收养了一个小儿子,这个孩子不能学他手里的厨艺,不能回国当厨子,哪怕他真的很喜欢。” 很喜欢,很喜欢。 出生在灾荒年的孩子从小的梦想就是要吃一顿饱饭,他的养父就是能把最简单的地瓜饭都做的可口又好看。 老人战战巍巍端来的碗,是他这荒唐半生里最温暖的记忆,他怎么可能不去热爱那个能把食材变成美味的奇妙艺术? 可是他的养父说,他的一辈子都毁在了自己的一双手里,俞正味做什么都可以,第一不能作奸犯科,第二不能当华夏菜的厨子。 不能学习,也不能向往,越是不能做,他就越是喜欢,半生无解。 听着他说话,女孩儿拿起两个地瓜,洗净之后干净利落地削皮,米淘洗干净之后入锅熬煮。 生地瓜的材质坚硬,切成滚刀或者方块比较容易,偏偏沈莫在刀光闪烁间把地瓜削出了一个一个的圆球。 等到俞正味说完,粥也已经滚煮了一段时间,地瓜球被放进去。 烧滚、焖煮,地瓜球在渐渐涨开的大米花细细地翻滚出自己的味道。 就在这样的甜香味里,俞正味讲完了往事,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沈莫用勺子舀了一碗粥出来,圆滚滚的地瓜球色泽明黄可爱,配着白色的米花让人觉得妥帖又暖心。 “俞大厨,要不,你就做一碗这个。” 俞正味看着面前的那碗粥,这种香气让似乎浸透了他冰冷的外壳,让他觉得一个地方那么熟悉的温暖着。 他站了起来:“好,我也做一碗。” “对了,当年对不起你养父的人是谁?”沈莫想到俞正味打脸黎端清的举动,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就是现在蜀地天府楼的第一招牌,上河帮名家黎端清啊。”俞正味胡子拉碴的脸上笑得有几分凶狠味道,“他可是你爷爷的兄弟。” 第137章 黎先生 黎·端·清? 沈莫抬起头看着俞正味晃晃荡荡地走向厨房的料理台,他没戴厨师帽,也没有。 胡子拉碴的大厨站在料理台的边上掏了一下耳朵:“地瓜粥啊……他们都喝了你做的吃得这么饱了,也不知道做的粥他们还能不能喝得下去。” 正在捧碗享用的人们顿了一下,假装没听见地把粥都喝了下去。 沈莫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桌子,为了做菜方便,她今天把头发在脑后扎成了丸子头,几缕鬓发伴着她低头的动作垂到她的脸颊边上。 别人都看不出她内心此刻的翻腾。 黎端清,怎么会是黎老先生? 两世为人的沈莫在学习方面从来都是个天才,无论是学业还是厨艺,她的学习能力让很多人都赞叹过。“前世”的时候让沈莫跟着学厨的人不知凡几,其中有名厨也有小工,菜系纵贯南北横亘东西,大菜小吃她也都有涉猎,甚至从裴板凳那个摆食摊的人身上她也学得了不少东西。 这些人当中,除了沈抱石,黎端清是教导她时间最长的那一个。 整整两年的时光,她的爷爷用家传的鲍鱼制法跟黎端清交换了他的二十道菜,二十道菜,每一道都是黎端清亲自教的。 面对黎端清,沈莫总是有那么一点尊敬的,除了他是蜀地地位崇高的名厨之外,也因为不论是出于怎样的目的和立场,他教导自己的时候真的很用心。 “这个鱼怎么去腥味,要看的是厨子有没有耐心,提前三天把鱼买回来养在干净的水里,水里倒一点醋,半天换一次水,三天之后鱼的腥气就淡了。” “如果做菜真的肯花心思,别说三天养鱼就为了吃一顿,十年种竹为了做一节竹筒饭的人都有的。天府楼别说鱼,连酱都是在最好的地方单独做的,差一分那都不是天府楼做的东西。” “用油来涨发鹿筋的时候,不能心急,用温油浸泡四小时之后在上锅加热,火要小,让鹿筋吸足了油分,它才能涨发到十成十。” 黎端清不只一次说过,他的儿孙皆不成器,个个都往京城钻,如果沈莫是他的亲生孙女那他的这辈子就圆满了。 可叹那位老人自己是个名厨,偏偏儿孙都进了名利场,一身厨艺教给了那些被他千挑万选来的徒弟,几十年来最让他欣赏的竟然还是别人家的孙女。 这个“家”不只是姓氏,更是流派。 沈莫就算在他手下受教几十年,骨子里也还会是鲁菜的根子。 南工北意的说法,并不是空穴来风。 所以沈莫一辈子也学不到黎端清骨子里的那些东西,无论是厨艺还是为人。 那位虽然有些功利心,但是真的用心教导自己的老先生,真的会是一个陷害自己恩人的真小人么? 沈莫自己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俞正味的说法不是作假,她所知道的黎老先生也不该是那种人。孰是孰非,她不能下定论。 或者,可以打电话问问自己家里的老头子,既然都是兄弟,那有了“大板板”、“小刀”、“小勺”,说不定黎老先生就是个小锅小碗小瓢小盆神马的……突然,她一拍脑门。 黎端清就是大爷说的那个“小油”?当时听的时候因为大爷华夏语说的不好,她还以人家姓李呢,说不定就是那个善于制辣油的黎家。 这样老爷子让自己去跟他学艺,也就说得通了。 米粥的香气再次弥散在空气里,米不是白色的大米,香气里还有玉米的味道。 是的,俞正味用的是小米和玉米碎,他想要做的是一碗杂粮地瓜粥。 玉米碎与稍微炖煮一下就很好的玉米面还有不同,需要的时间更长,香气也更内敛,人们用它来熬粥,出了是增加营养和味道的层次感之外,也是为了能丰富食物的口感。 “华夏的南方多是大米,我的养父从小在北方长大,一直想喝小米粥吃个馒头配咸菜在那个地方都没有。” 俞正味把地瓜用刨丝器打成丝状,用清水荡去了其中的一部分淀粉,控净了水分之后就扔进了粥锅里。 地瓜里少了淀粉又多了水分,这锅粥就不会像是沈莫熬制的那种米白瓜黄浓香稠密的粥品。 “不管做东西的时候用了多少难得的材料,可能在他的眼里都比不上一点黄米一个馒头,他跟我说过世界上只有思乡之情能和美食一样被无限地原谅。劳动改造的那段日子里,玉米我记忆里也只吃过一次,是别人捎来的玉米碎——现在就是广场上人们用来喂鸽子的东西。大米我们俩是肯定没份的,吃粮食吃的少,我养父就总是便秘,我就去给他偷红薯回来吃……” 一脸胡子的俞大厨盖上锅盖,靠在了冰箱上念念有词,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这些人听,没人看得清他自己到底是怎样的神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 这些年他按照养父的遗言,让自己活得“自在”,可是这份“自在”只要有人质疑了他的厨艺就会破碎,只要看见厨艺世家的后人就会变成伤害自己和别人的尖刺。 他的养父的颠沛悲苦像是一个密封的坛子,里面放了那么多的东西,他以为自己看不见,殊不知在坛子里酝酿和发酵之后,那些带着辛辣的气味就能让他自己伤心难过。 也愤世嫉俗,也生无可恋。 一锅地瓜粥,浅黄的小米,嫩黄的玉米,深黄的地瓜,深深浅浅的颜色,舀在勺子里、放在嘴里才能体味出几种食材之间的不同差别。 浅黄的一个老人的怀念,嫩黄的是一个老人的艰辛,深黄的是一个晚辈的追忆。 三种最简单的食材在他是诉说里都变成了那个俞师父的一部分。 成了他给这些人的最初印象。 沈莫坐在椅子上,恍然未觉俞正味已经把那份不怎么地道但是也香甜的粥端到了她的面前。 “我倒是想在里面放点黄油或者牛奶……”做了一顿饭的俞正味精神上正常了不少,那种做菜时候一定要别出心裁的老毛病又犯了。 黑豆摸摸自己现在线条平滑的腹部,心里欲哭无泪。 粥的味道香甜可口,与沈莫的比,香醇的口感差了不少,但是几种材料口感间的差别让这个粥增色了不少。 雷昂·库克看了一眼吊儿郎当的俞正味,有点迟疑地喝了一口粥。 “在燃烧的粥?” 放下勺子,只是这一口的品尝,已经让库克先生饱受冲击。 “你的内心有东西在燃烧,wei先生,那把火烧得我很痛苦。” “燃烧?不,我很平静。”中年男人觉得自己的一辈子该说的今天都说了,这辈子自己能对厨艺的付出和尝试他也已经尽力了,现在他的心里舒缓平静,这份平静已经可以再让他继续去另一个地方过着自己乏善可陈浑浑噩噩只看大胸美女的日子了。 俞大厨瞅瞅一直静默的沈莫,转头对苏仟说:“老板,我打算辞职了。” “带着还是这么一碗一无所有的粥么?”一直坐在角落里没有思考的女孩儿突然开口说道,语气简直刻薄地让人肝儿颤。 “感情是属于你养父的,仇恨是属于你自己的,你把别人的感情放在自己的心里,把自己的仇恨推到心门的外面,等你这把好不容易燃起来的心火再被你这样自以为是地熄灭,你还能再拿什么去‘玩’呢?” 在所有人的注目中,女孩儿把那碗粥倒进了垃圾桶里。 徐汉生的熬汤熬心,俞正味把压抑的愤怒放进食物里……做菜明明应该是自己快乐也让别人快乐的事情,为什么他们宁愿把自己困守在不幸里,不肯解脱? “你们念念不忘地地瓜粥也好,杂粮粥也好,那不过是属于一个已经离去的时代,那个时代里胜利者不喜,失败者难悲,因为面对那样的洪流,悲喜都是无力的。所以你的养父是无力去面对那份‘背叛’的,那你呢?” 女孩儿站在俞正味的面前,用纤细的手揪住他的领子: “再多的怨气,冲着你的仇人去发泄呀,黎端清一直就在蜀地执掌着最好的酒楼,当着最有名望的厨师。而你,只能对着我这个刚刚十八岁的小姑娘像讲故事一样的诉说他有多么的卑劣可耻。” 不管真相是什么,沈莫不能任由俞正味就这么混下去,无论是他说过的话,还是他对美食的理念,还是他不停去寻求华夏美食根源的行动。这些东西都是她曾经憧憬过羡慕过的,她不知道这一世的时间之河会把这个曾经的传奇带到何处,她不过是知道自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男人去寻找下一次能让自己奋起的契机。 如果愤怒能让他站起来,那就让他被怒火冲昏头。 “有本事你就去打败他,他已经老了,七十多岁了,留给你的时间也不多了。” “或者你可以死的比他还早,然后把一辈子的不甘推给所谓的【命运】。这样你就能掩盖一个事实——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逃避了一辈子的懦夫!” 沈莫说的是华夏语,在场唯二听不懂的男士只能转头看向苏仟。 “ary小姐,cici是在说什么?” “她在……治病。” 苏仟的表情隐约有点欢快。 第138章 选角 妹妹已经走了快半个月了,再次回到沈家饺子馆后厨的沈何朝还是有点不适应。 他不是不适应现在餐馆里依旧人潮如织的客人,再多再忙的工作,沈何朝也从来没怕过,而是不适应自己的妹妹已经离开了。 现在没有人会在吃完饭之后追在他后面让他喝那些补气的汤水,也没人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絮絮叨叨地点着想吃的菜。 自家的妹妹在别人的面前看起来是文静优雅的,其实人们都不知道,她说话做事总是犀利直接,逼急了也会有腾腾的煞气扑面而来。 只有面对家人,她腻歪又罗嗦,嫌弃哥哥吃饭的时候不吃肉多的呀,嫌弃老爷子总是喝浓茶对身体不好呀,就连小腻歪到了她的身边都被她嫌弃啃骨头的时候朝着味道重的地方啃。 同样不适应的人不只他一个。 裴板凳干净利落地切着萝卜丝,想着沈莫教导他动作要端正平缓,慢慢调整着自己呼吸的频率,菜切得也就更有规律了。 呼吸,呼吸……呼……吸…… “唉,手歪了!”旁边突然冒出来一声,板凳立刻条件反射地把腰板又挺直了三分。 “嘿嘿嘿~光头,你还以为真是小师姑啊,看把你吓的,嘿嘿嘿……”恶作剧了一下的小川捧着一盆子的肉馅走了过去。 下意识以为沈莫还在,导致精神高度紧张的裴板凳轻轻地踹了他一下。 “瓜娃子。”装小师姐来吓我撒! 乐小川还觉得自己有理了:“你等着我跟师姑告状!你不好好切菜还回过头来骂我。” 裴板凳突然想到了什么,狠狠一笑“小川,你叫我小师姐师姑,叫我师哥师父,你叫我叫啥子?” “呸,你才不是我师叔呢!” 终于意识到这个不靠谱的光头居然成了自己的长辈,乐小川顶着一张悲愤脸跑去包饺子了。 正川平次抬头看了一眼两个活宝,摇了摇头继续做着今天的凉菜——酱豆拌菜丁还有梅子瓜片。 那个女孩儿和她哥哥还是不一样,如果说朝君只依靠在厨房里的状态就让人感觉到了信念的力量和真心的喜爱,那么这个被人们称作小夕的女孩儿就让人能体会到一种强大的自信和专注。 她做菜的时候,似乎是整个人什么都不再去在乎,这个世界上只有她的刀,连她自己似乎都要通过她的刀来找到真实的存在感。那些漂亮的刀光和美丽的弧线似乎构成了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世界。 这样的自信和专注,正川平次自认自己达不到。 但是他一定会达到,这是他人生的目的。 刀声咄咄,水汽蒸腾,沈家饺子馆的厨房一如既往地忙碌着,可是就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让一些人牵挂又怀想。 “老板。”代替了乐小川当帮工的半大男孩儿探了半个头进厨房,冲着沈何朝叫了一声,“外面来了几个老外找你。” 随着上次哈特一家的到来,几乎跟沈家常来常往都知道了沈何朝的妈妈给他们找了个洋人后爹,还生了一串儿眼睛头发颜色都很稀罕的洋娃娃弟弟妹妹。 现在又来了一堆老外,不少街坊都跑到了饺子馆门口看热闹。 “您好,沈先生。这两位是合众国知名电影导演麦考林先生,这位是他的合作编剧。”一个西装笔挺的华夏男人对穿着制服出来的沈何朝郑重地介绍了自己这边的人员构成。 虽然还不知道他们的来意,沈何朝还是非常镇定地跟她们挨个握了一下手。 那位年过半百的导演握住了沈何朝的手,忍不住把那只手抬起来仔细看了一下外形和关节。 顺便多摸了两下。 趴在帘子后面一群厨子们看着那个老头胆敢“轻薄”他们老板,差点抄起菜刀就冲了出去。 看见自己的西方客人如此的“轻率举动”,穿着西装的翻译也觉得有些尴尬。 据说是名导演的麦考林先生“端着”沈何朝的手念念有词,还试图和他的伙伴交流两句,被他的伙伴哭笑不得地先制止了动作。 “抱歉,麦考林先生他只是太投入了。” 翻译先生看了一眼那个西方老头儿,两个人说了两句,他又对沈何朝说:“沈先生的手真的是厨子的手,麦考林先生说光是看着您的手就知道您一定能做出很美味的食物。” 沈何朝的回答是掏出自己的小本子。 【过奖了,有事儿可以慢慢说,你们想吃点什么?】 年轻的厨师兼老板挥了挥手,让小帮工进厨房下单要足够三个客人享用的午餐。 莲藕翡翠甜虾饺是沈莫前段时间给自家饺子馆增添的新菜色之一,冰鲜的甜虾切成小丁,搭配焯水去涩的莲藕还有炒熟的肉丁,再搭配黄瓜汁调制的翡翠饺子皮,甜鲜与酱味并重,还有莲藕丁丰富了饺子馅料的口感,黄瓜汁提升了饺子的鲜美。 两盘甜虾饺,再来两盘三鲜肉饺子,最后是今天的几道小菜都样样数数地上了一点。 三位来客都吃的唇齿生香,甚至有点忘乎所以。 麦考林先生对这盘绿色的蒸饺非常感兴趣,一边吃他还忍不住去骚扰同样吃的很开心的翻译来帮他问这个饺子里面都有什么。 翻译先生无奈地看了他的雇主一眼,咽下嘴里的饺子又夹了一个三鲜馅儿的放在自己盘子里才开始问到:“麦考林先生说这个跟他吃到的华夏餐馆的东西不太一样,让他非常地惊讶,味道很棒,您介意再给我们来一盘这个绿色的饺子么?……不,是两盘。” 吃饱喝足,终于能干正事儿了。 麦考林先生喝了一口茶,终于说明自己的来意。 “麦考林先生正在拍摄一部电影,电影里有一个情节是一个厨师在切着菜,主角和反派就在他切菜的声音里面交谈,时间不长,但是戏份非常非常地重要,我们要对刀和切菜的人都有特写,作为我们需要的重要的场景烘托。” 沈何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不就是要个客串的厨子么。 “事实上我们找了好久,无论是怎样的厨师,他们都难以给出我们需要的环境的压迫感和张力。为了这个情节,我们甚至去了片儿国去拜托了刀工精湛的正川大师,正川大师让我们来找您,据说您有非常奇怪的刀和非常精妙的刀法。” 麦考林先生一脸期盼地看着面前年轻的东方男人,如果说在来之前他还是将信将疑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进了这家饺子馆,那么刚刚那顿好吃的饺子让他对这个年轻人充满了信息。 这里他能找到自己的戏里想要的东西。 翻译说完之后还是忍不住补充:“沈先生,这是一次非常好的机会,在国际大片儿里面露脸,多少人求都求不来,正川先生推荐了您,您就该把握住这次机会啊。” 年轻俊秀的男人端坐在桌子的对面,听着翻译的话,唇边有一点隐隐约约的笑意。 【抱歉,我不能答应。】 三个人一起失望震惊地看着他,那位翻译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了。 男人不紧不慢地继续在本子上写着: 【刀工最好的人不是我,是我的妹妹沈莫,她现在的腐国。】 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沈莫打了个喷嚏,惊起了趴在她胸口睡觉的小墨迹,它舔了舔沈莫的脸,又舔了一下她的鼻尖,终于把它的人叫醒了。 “早安啊,小墨迹。” 花了十秒钟分辨沈莫才意识到自己昨晚并没有睡在卧室而是仰躺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在沙发的周围还散落了几本书,全是关于西餐料理的起源和发展过程。 看看那些厚厚的书,再想想里面食物发展的某些奇葩原因和结果,年轻的女孩儿伸了一个懒腰,叹了一口气。 她为了激励俞正味在厨艺上奋发振作,已经查阅了大量的历史文献,目的就是想找出能够在外国推广普及华夏菜的办法,她想要的“普及”不是人们周末偶尔去餐馆尝尝鲜的普及,而是像这个国家的人们做意呆利面一样,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菜是意呆利的,也阻止不了它在腐国走进千家万户,成了无数人重要的果腹佳品。 为什么不能让人们做那种简单方便的家常菜的时候自然想到华夏菜呢?如果真的做到了这一步,那华夏菜辐射范围将会让所有人震惊的。 这个想法一致存在于俞正味的脑海中,现在有沈莫和他一起去推着他们爱的东西往前走。 为什么不继续往前走呢? 把自己困在过去,俞大厨简直是傻透了。 女孩儿腹诽了一下自己曾经的偶像,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自己的哥哥卖了。 第139章 鹅 在没有黑胡椒和番茄之前,西方人吃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沈莫抱着书出神了很久,依然觉得自己难以想象。 从把食物放在火中这一步开始,人类从茹毛饮血走向了文明,时间将一种生存的手段变成了文化,又把文化扭转升华、繁盛消亡。 现代人无法想象,中世纪之前,西方人食用的猪近似野猪,肉的腥气能够掩盖一切的美好味道,只有大量的来自东方的香料才能拯救它,把它们变得能够入口,也就是说在那个年代人们吃肉除了吃不起之外,更是因为珍惜昂贵的调味品才是美味的代表。 就像现代的人们也不能想象,即使调味材料那么匮乏的封建社会之前,人们也会把几个月大的小猪洗剥干净,先往猪腹中塞入水果和大枣,再小猪的外面以湿泥包裹,用火堆把泥团烤干,去掉干泥取出已经在土团子里肉香四溢的猪肉,这才不过是第一步。 以细白的米粉糊遍涂猪已经输了的猪的全身,把整只猪用油炸透,切成片状,这看似已经精细到让人瞠目的做法也并不是整个烹饪过程的最后一步。 搭配好作佐料,把肉一片一片地码在小鼎里,再把把小鼎又放在大镬鼎中,把大鼎用文火连续炖三天三夜,起锅后用再调味食用——这才是一道能“吃”的“珍馐”。 这道菜就是“周八珍”之一的“炮豚”。 以制订了华夏宴席的基本规制而泽被后世的“周八珍”,几乎已经囊括了华夏菜所有的传统烹饪技法和搭配,光是一道“炮豚”已经能让人想到由填塞之法想到粤菜的鸽吞燕、由抹泥烘制想到浙菜的叫花鸡、由米糊配肉炸能想到东北菜系的锅包肉,隔水煨炖的火候与时间也能让人联想到闽菜的佛跳墙。 华夏菜的绵延发展像是一棵树,有深不可测的根基和枝叶参天的外在,既具有极大的包容性,又有极强的延续性,这样的华夏菜想要让西方人更好地接受,应该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女孩儿用笔在本子上写着烹饪的技法,在其中寻找东西方的相通相容之处。 前几天她想要点醒俞正味,何尝不是点醒了自己,很多该做的事情应该去做,谁都不知道错过了这次会不会后悔。 比如曾经的俞正味,在东西菜肴的结合上努力了那么久,再次转向去深入研究华夏的根基脉络,不还是未见成果就死于车祸? 这么一想,他上辈子过的那么悲催,沈莫又觉得自己揍了俞正味一顿真是揍对了,他现在不就是(在铁拳之下)和自己一样在看书长知识么?比看大胸画报当个颓废男有意义多了。 写完这两页的总结再去背一下刚刚学到的条文,她已经把这份对华夏菜与西方菜的比较与融合纳入了自己平日的学习计划中。虽然这让她过得更辛苦了一些,但是因为越来越感兴趣,她也就不在乎一时的劳累和疲惫了。 也许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夏天之前,沈莫还觉得自己不过是喜欢那个厨房,喜欢做饭的感觉,那么现在她要想的更多,由沈家、由徐家,甚至由俞老师傅的经历上让她隐约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把那些人们一代代继承的东西留下来,记下来,再去告诉别人,也许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此时的沈莫只是觉得对这方面有兴趣,她没有那么多的雄心壮志,只有一个喜欢厨艺的老油子骨子里的那么点贪图安逸和通过自己努力获得的奋发向上,她的“往前走”一直还控制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内,可是一个能被自己“控制”的未来,何尝不是把自己也限定在了可控的“挑战”里? 说白了她其实还是看不透自己,不知道如果给她自己一个广阔的平台,她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晨光渐渐明亮,这座城市特有的薄雾轻笼着沈莫的窗台,小墨迹慢腾腾地追了几下自己的尾巴,又蹭过旁边的猫抓柱,费了一会儿力气爬到猫抓柱的顶上用蓝色的眼睛看着与它高度基本平行的人类。 圆滚滚的小脑袋搭在它自己的爪子上,同样圆滚滚的大眼睛随着女孩儿写字的笔轻轻转动着。 又过了一会儿,沈莫放下手里的东西开始收拾房间,今天几个弟弟妹妹要来这里过周末,明天去首都拍摄“时光厨房”的时候再把他们送回家。 正好有了这么多张嘴,想到最近看到的“炮豚”,女孩儿也想自己试试这种做法的可实现性。 她用的不是乳猪而是鹅。 一只不大也不小的肥嫩的鹅,斩头去爪之后在鹅的颈背部开小口往里面吹气,按照传统的烤鹅做法还要在腹腔内灌入调味的汤汁,一方面是为了让鹅更好的入味,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汤汁在加热中煮沸,把鹅内部深入的地方煮熟,节省烹饪时间也能让鹅的口感变得富有层次。 沈莫并不只是单纯地选用了传统的调料来给鹅入味,她把几种调料调匀之后涂抹在鹅的内部,然后在里面填塞了苹果丁,用针线把鹅身上所有开了口的地方都缝合起来。。 抹泥烘烤的做法还缺乏条件,沈莫站在厨房抱着鹅里想了想,决定采用克莱德先生教给她的焖烤的方法。 焖烤的汤汁是她选的是调味后的米粥,选用米粥是因为它和湿泥一样能祛除掉肉内含有的腥气。 当然,这个搭配非常地奇怪,看见一只生鹅放在凉了的米粥里,沈莫自己都差点笑了出来。 为什么觉得这只鹅被自己这样炮制,连摆出的动作都让人觉得它真的很无奈呢? 焖烤到鹅的外在已经基本熟透,女孩儿又拿出整只鹅,彻底控干水分,在米粥里被焖烤出来的鹅皮肉滑腻,少了很多的油香气也没有了腥味。 在干了的鹅身上涂抹上调料和用来上色的红曲,再次晾干之后涂抹一层薄薄的米糊,涂好了米糊女孩儿拎着鹅的脖子,从上往下下油锅把整只鹅炸一下,一勺勺的热油从上到下的泼淋和反复,让鹅皮变得颜色艳丽、色泽诱人。任由肉质与热油接触后的迷人香气作为主角,来上演一出让人食指大动的绝佳戏码。 拿着钢刀把炸好的整鹅切成薄片,整齐地码好,外层金黄内里香软还保有汁水的鹅肉散发着一点果香气,更让人觉得值得期待了。 沈莫带着手套,把鹅肚子里的汤汁和着已经酸甜软糯的苹果丁一并浇在连骨的鹅肉片上,再放入铁盘中盖上锡纸在烤箱里小火焖制。 尽管这样做出来的菜应该不会难吃,但是毕竟是自己根据一个含糊的菜谱摸索着做出来的菜式,沈莫对这个菜的好吃程度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嗯,九成九还是有的。 所以她就趁着做鹅的间隙,又做了茄汁炸肉段、肉末烧茄子、盐水虾、炒杂菌、还有一锅白色的鱼汤。 炒杂菌刚出锅,鱼汤和炮鹅还在锅里,房门已经被敲响了。 在门外站着似乎又长高了的亚瑟、捧着小礼物的弗雷德、抱着自己新玩具的凯瑟琳……还有一脸正直的(大胸)美男哈维先生。 “中午好,cici小姐,我正好看见他们从公交车上下来,就把他们带回来了。” 许久不见,哈维先生除了人似乎瘦了一点其余的也没什么变化,就连那个下意识瞟向厨房方向的动作都和他从前来蹭饭的时候如出一辙。 凯瑟琳扑到自己姐姐的身边抱着她的腿,笑容甜甜:“cici,这是我的维尼二世,我带它一起来找你玩啦!” 沈莫一把带着玩具抱起自己的妹妹,笑着对哈维先生点头:“要是您不介意就一起来吃。”正好来当一个试吃小白鼠。 在弗雷德和亚瑟瞪视的目光中,正直先生一脸正直地欣然接受了邀请。在华夏生活了一段时间的三个小家伙已经能够接受华夏家常菜没有特别明确地前菜、主菜的区分。 套用亚瑟的话来说,只要好吃,那就不用去管它的先好吃还是后好吃,只要好吃那就是正义。 啃着鸡腿说完这句话的“正义亚瑟”当时就被他的姐姐“无比温柔”地顺了一下毛儿。 茄汁炸肉段的酸甜可口、肉末烧茄子的浓香下饭都正和了小孩子们的胃口,还有盐水虾的鲜咸味道紧致口感也让所有人欲罢不能。 至于放了胡椒粉的鱼汤和清油素炒的炒杂菌,哈维先生真是出乎意料地捧场,即使喝汤用的是碗而不是盘子,他也没有丝毫不适应,喝了一小碗又一小碗,喝得凯瑟琳都忍不住要抱着汤锅哭了。 尽管嘴上吃着这样的美味,他们还是看向厨房里。 有奇怪的香气似乎在悄悄地纠缠蔓延,让他们忍不住去猜测里面做的到底是什么。 烤箱里的东西到底要多久才能拿出来呢? 闻起来就让人觉得很期待啊。 那天的最后一道“炮鹅”,让亚瑟他们和哈维先生都毕生难忘。 是嫩,是软,是酥烂?还是浓浓的满口果香一腹融融? 不负所有的期待,又比他们能想象到的美味都要特别,那里面有来自几千年前的东西,也有一个人开始蜕变的前奏。 他们说不清楚自己内心的感觉,但是都默默地记下了。 第140章 回锅肉 一大早,亚瑟·哈特就非常不开心,不光是因为昨天中午的那份奇怪的鹅肉被弗雷德和哈维先生抢走了大半。被哈维先生凭借体格抢走肉还能理解,被弗雷德转移了注意力从而痛失大块鹅肉那就简直是他人生不能承受之痛。 也不光是因为晚饭和苏女神在一起吃的时候她因为自己没吃到那种奇怪的肉似乎想要掐自己的脖子。 再次想到这一点,亚瑟觉得自己的少男心都差点碎了。 我的女神为了一口肉就想掐死我 虽然真的已经碎了很多次了,但是这一次,他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失恋的感觉。 人不如肉什么的。 让他此刻不开心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的姐姐,他们的大魔王姐姐居然又带着自己出来“锻炼”身体。 上帝啊,凌晨五点啊就把自己叫醒了!到现在他已经跑了不知道有多久了! 而且被这么残酷叫醒的人只有他自己!他被强行拎出门的时候和他睡在一张床上的弗雷德还在盖着毛毯呼呼大睡,至于年纪更小的凯瑟琳,她抱着维尼二世还用着粉色的兔子毛毯就更是不可能被大魔王姐姐抓出来了。 qaq难道大魔王姐姐只有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才是大魔王么? 终于意识到这一点的亚瑟觉得自己真的很心塞。 在凉风中奔跑的少年,整颗心似乎都被这风吹着,一点一点地凉透了。 “cici,我以后再也不向妈妈说你要做什么了。” 一边呼哧呼哧地跑,亚瑟一边向沈莫认错,他的心里隐约猜测,就是这个大魔王知道了是自己跟妈妈说了她要长期离开的事情,所以才有了一系列的争执和矛盾。 “嗯?”比他超前一个身位的女孩儿挑眉,难道这金毛小子还告过自己的小状么? “cici,我发誓,我以后不叫你大魔王了……呼……呼……”虽然知道大魔王姐姐体力超群,但是这样中速跑跑了一个小时还没有问题,这是超群还是超人啊?就算她是超人,自己也不是啊,这么跑下去自己就要累趴了! 亚瑟暗自腹诽着,觉得自己真的已经四肢无力了。 “原来你叫我大魔王啊。”一直领跑的沈莫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一只手扶住了因为突然停下而往前倒的可怜的亚瑟少年。 “啊?”跑到有点昏头的亚瑟喘着粗气看着自己的姐姐,惊恐地发现她露出了非常“温柔可爱”的笑容。 非常、非常、温柔、可爱! 简直宜室宜家圣光普照! 亚瑟哀嚎了一声抱住头: “cici,不要打头,我错了!我不是故意去告状的,我没想告状,我也不是故意叫你大魔王的,呜呜呜……” ……三分钟后,女孩儿整理了一下运动服的领子,对着蹲坐在地上的半大男孩儿说:“我只是发现今天难得没有雾气,适合锻炼身体,没想到亚瑟你居然暴露了自己藏着的这么多的小秘密。” 灰头土脸的亚瑟:“……” 难道弗雷德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是个自讨苦吃的蠢货? 这真是个不幸的现实,亚瑟少年更加地不开心了。 沈莫把自己的弟弟从地上拉了起来,拽着他的手臂往回走。 “你呀,说话做事总是冲动,明明智商不低,但是情商比弗雷德差远了。” 看着自己的弟弟难得被自己关(ou)怀(da)得这么乖顺,沈莫决定自己扮演一把“知心好姐姐”。 男孩儿不愿意跟自己的弟弟比较,他缩了一下自己被抓住的胳膊,用肢体动作表示自己不想听下去了。 “但是亚瑟你也有你的优点啊,善良、直率、重感情,看事情也敏锐有条理,而且关心你的弟弟和妹妹。是个很好的哥哥。”就是比我哥差多了,一个天一个地,没法比。 男孩儿继续拽胳膊,这次是被夸奖的有点害羞。 沈莫故意不转头去看他,光猜也能猜到亚瑟现在的表情一定是有点小骄傲又有点小羞涩的。真是个给点阳光就会灿烂的少年啊。 “你要好好照顾你的弟弟妹妹,承担起一个当哥哥的责任。这些话我只跟你说一次,你的爸爸妈妈他们的年龄都不小了,你今年十三岁,你父亲都已经四十多了,等到你二十多岁的时候,他们也要退休了,华夏有句话叫三十而立,你三十的时候,弗雷德才二十六,凯瑟才二十二,他们都还不是能够独自肩负起家庭和生活的年龄,可那时你的父母也都已经到了应该享受晚年生活的年纪了。” 少年不再挣扎,他走在自己的身边,任由即将没有自己高的姐姐揽住了自己的肩膀。 “那个时候,或多或少地,你的弟弟和妹妹都需要你的帮助,不是说让你抚养他们,是他们需要你去指引他们,给他们另一个思路或者选择。” 沈莫又想起了她家的哥哥,从什么时候起就把照顾自己当成了他自己的责任呢?他是出于怎样的心态去笑着面对嫌弃他的自己呢? 与亚瑟他们的相处,让沈莫不自觉地去想念自己的哥哥,然后发现她的哥哥越来越多的好,所有人都比不上的好。 因为有不省心的弟妹真是的一件很纠结的事情啊。 她面对亚瑟这个熊孩子就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想抓狂了呀。 比如现在—— “cici你不打算照顾我们么?” “cici你别生气,我即使是叫你大魔王我也是爱你的。” “cici你不要抛弃我,我知道我不如你的哥哥,但是你哥哥不能让你这样揉头发呀,也不能让你这样欺负呀。” 沈莫难得去对自己的弟弟进行说教,想要和他聊一聊关于家庭责任感的东西,没想到会遭遇这样猎奇的回应。 完全理解错了重点的亚瑟抱着自己姐姐的胳膊开始撒娇。 在清晨渐有行人的马路上,人们就看着一个纤瘦的东方女孩儿拖着一个比她要健壮的腐国少年一步一步艰辛地走着,艰辛不是因为拖着她弟弟有多累。 而是沈莫,这个十八岁外表四十岁内心的老女人,对于自己的弟弟是个逗比的这个现实,感觉到了心累。 每天上课,赶论文,还要拿出时间来研究各种菜式和饮食发展的书籍,虽然不用去panda打工了,但是□□俞正味还是沈莫给自己加入的任务之一。 等到某一天女孩儿拿着电话终于长叹了一口气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唯二的休闲方式就是逗猫和打电话回国了。 前几次打电话,接电话的都是哥哥,沈莫比较关注哥哥的声带复健情况,其次是两位老人的身体情况,再次还有裴板凳的学习进度,再再次也有兄妹两人的各种腻歪墨迹互相关心……两个人用他们特有的方式聊天,聊啊聊就让女孩儿把她爷爷辈的那点爱恨情仇抛到脑后去了,也让她的哥哥把会有客人去找她的事情一并忘记了。 有时候,兄妹感情太好了,也挺耽误事儿的。 这次,沈老头可算是有备而来,从吃了午饭就和徐汉生两个坐在饺子馆外面下棋,终于在孙子的前面抢到了接自家孙女电话的机会。 “喂,丫头啊,你在那边吃的还好么?”沈抱石捧着电话,表情一脸得意。 沈莫的脸上笑意满满:“挺好的呀,有菜有肉有水果,饿着谁也饿不着我这个名厨的孙女呀。” 哎哟哟,孙女这是在夸自己名厨是? 一代名厨沈老爷子就为了这一句那叫一个通体舒泰。 “你得好好注意身体啊,天转凉了,别感冒。”老头子殷殷嘱咐着,“我前几天听说国外看病医生都不给开药,实在不行你就熬点葱根水喝着。” 沈莫心里暖暖的,她知道,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就沈老爷子那种性子才不会去关注腐国的生活状况呢, “没有不给开药的,乱吃药也不好呀。对了,爷爷,您认不认识一个叫黎端清的人?还有一位姓俞的老先生,应该比您还要大一些。” 沈抱石听见这个名字,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徐汉生,笑呵呵地对他孙女说: “认识啊,老朋友了,就是很久没见了,也谈不上什么交情了。哎呀我想起来我锅里还炖着汤呢,我得回去看看。” 话刚说完,沈抱石就破天荒地把电话塞给了在他身后虎视眈眈的沈何朝,扭头推着他的老伙伴出了馆子。 “哎?怎么今天和你孙女打电话这么一会儿就打完了?” 等了半天的电话就说了两句,怎么看也不是这个老家伙的作风啊。 徐汉生淡笑着猜测沈抱石是不是又被他孙女给噎着了。 在他身后,沈抱石的脸色不是很自然:“我们爷孙俩哪有多少话说,让他们小辈叨叨去。” 此时树叶依旧繁茂,风却已经凉了,沈抱石推着徐汉生往回走,两个老头还顺便研究着晚饭吃点什么。 可他还是忍不住去想,去想那些自己觉得自己应该忘了的旧事。 那里面是小勺和板板哥都不该知道的秘密。 “回锅肉怎么能放糖不放甜面酱,小刀你会不会炒菜呀?”一脸精明相的半大男孩儿抓住沈抱石的手,不让他往锅里下调料。 十四岁的沈抱石一脸无奈:“有什么区别,放糖也是甜的呀。” “放糖味道不正!你这是不对的,快点放甜面酱!” “这是我做菜还是你做菜啊,我放什么我说的算。”沈抱石被男孩儿强硬的态度激起了几分的火气。 “甜面酱!” “要你管!” “甜面酱!” “要你管!” 两个孩子吵得脸红脖子粗,在他们身后站着的徐汉生终于忍不住说:“你们再吵下去,肉就糊了。” 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五六的一个娃娃脸年轻人笑着走了过来: “一盘肉而已,小刀你就试试用甜面酱,做完了我还给你们带了酱肉包子。” 三个少年举着包子看着他们年轻的师父,年轻人自己一个人仔仔细细地检查了灶台和柴火堆,拍了一下手:“行了,吃完了你们就可以回家去了。” …… 多少年后,乱事平息,年过五旬的沈抱石再次回到京城,左手是干制的海参,右手是用来泡酒的海马干,他看见了当日跟自己为调味吵闹的少年功如今在京城已经成名就备受称赞。 “小油,俞师父不是和你在一起么,他身体还好么?我给他带了点东西。” “他死了。” 沈抱石看着他的发小现在一脸的坚毅刚正终于忍不住冷笑: “是死在了南边,对?” 为什么他下场凄惨,被他照顾的你却可以获得如今这一切? 刚刚过去的动荡年代里,是不是你连自己的良心都抛下了? 沈抱石不傻,他看着自己的老友,埋葬了内心所有的质问。 两个月后一场大宴前的选菜,自鲁地而来,在京城名不见经传的沈抱石用一道放了糖的回锅肉和一道一品海参盅打败了黎端清成了大宴的主厨。 一向自诩京城最正宗川菜的黎端清被一个鲁菜厨子用他的拿手菜打败,他顿时成了厨艺界的一个笑话。 “滚回蜀地去。” 这是沈小刀这辈子自以为会对黎小油说的最后一句话。 所以,那个年代被他彻底遗忘,因为所有的曾经美好的记忆都走向了令人痛苦的结局。 第141章 葡萄 放下电话,沈莫用手指点了点泰勒夫人家的窗台,在她离开的这两个多月里,泰勒夫人自己也养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还给这只猫起名叫伊莎,虽然这只猫是公的。 现在伊莎就站在窗台上用漂亮的眼睛看着她,似乎在熟悉这个人。 隔着窗台的玻璃,沈莫点了点它粉嫩的小鼻子。 自家的老爷子这样地顾左右而言他、自己刚提了个头儿他就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架势,正是说明黎端清老先生就是做了什么不能明言的事情。 她家老爷子她还不知道么,也不知道怎么就有那么一点侠气,只要是跟他有那么一点交情的人,如果做了错事必须要接受惩罚,但是绝对不会随便把别人的错事说出去让对方丢脸。 有时候老爷子甚至会亲自出手,想尽办法一切替对方遮掩。 这样“天下大事一肩担”的老爷子虽然让沈莫为自己爷爷的品格高尚而骄傲,也让经常她觉得无奈。 原因无他,如果沈莫是个万事不挂心的,那老爷子这样的性子她会安然相处,理所当然地被老爷子庇护于羽翼之下。偏偏她沈莫也老头儿一样身上有那么一股子劲儿,就是想弄清楚俞正味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就是想试着解开俞正味的心结,就是想知道自己自己尊敬的老先生和自己的偶像之间是不是真的有如此的纠缠。 伊莎抬起小爪子拍了拍窗子上的玻璃,精神头儿十足地“喵”了一声。 沈莫又点了点它的鼻尖儿:“怎么看还是没我家小墨迹可爱。” 得出了这个结论,女孩儿心满意足地上楼,老头子的嘴想要撬开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 在别人那里很难,在自己这里……哼。 正在院子里喝着茶水的沈抱石打了个喷嚏,对面的徐老爷子赶紧控着轮椅后退了一点:“你小心点!这可是大红袍,你这一个喷嚏别弄坏了我好十好几块的一杯茶。” “德性!不就是你徒弟孝敬的么,我家大朝还天天孝敬你饭呢,也没看你这么上心。”看着徐汉生宝贝他们家茶的样子,沈抱石的脸上写满了嫌弃。 “厨房里徒弟给师父做饭那是理所应当!我的板凳徒弟孝敬我的茶可是我自己独一份的。” 徐老头优哉游哉地喝了一口。 “唉~,如今这日子过得真清净,天天喝着茶吃着饭,还有你在这跟我斗嘴,我这一辈子算是过踏实了。” “踏实?”沈抱石瞪了他一眼,“你说这话你亏不亏心,如果真踏实了你会收那个裴板凳当徒弟?你当我是好糊弄的,我家大朝的天分万中无一,那份刻苦劲儿整个北方都找不着第二个,更别提我家小夕的灵性还在他哥哥之上。对着这俩你能挑了裴板凳,还真是因为同病相怜不成?” 自己的老伙计一辈子都是这么开门见山地对自己说话,听得徐汉生只能苦笑了一下:“是啊,我挑了板凳当我徒弟,除了看他身世可怜,也是因为他的进取心比别的孩子都强。这几个孩子,撇去大板板的孙子,其余的都大有前途。大朝跟你一样,从来把厨房里的事儿看成是艺不是技,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前途坦荡也就让心性更加纯善……小夕,这孩子我看不透她,技艺驳杂天分超群,做菜跟做人一样有性格。说起来她的凶煞性子更在她的天分之上,但是她太看重人看重情却不看事情本身,遇事喜欢剑走偏锋出人意料,幸好有见识也守本心,所以不会走歪。这个孩子如果有一天能了悟了,那就是千里一跃,前途不可限量;如果悟不了,一旦遭遇了什么人情上的束缚,她能自己把自己的心生生磨烂了。” 徐老头叹了一口气:“你的孙女倒是真像你,你了悟的时候已经是知天命之年了?” 沈抱石闷头喝茶不说话。 了悟? 他一辈子没觉得自己对不起什么人,偏偏人过中年才知道当年带过自己的俞师父流落到粤闽一带落得了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悔愧之心简直是一把心火差点把自己烧穿了。 去京城问黎端清的时候,重礼在侧,他的怀里还揣着一把刀。 京城繁华,全京城最高档的饭店大门前,黎端清出现的时候算是前呼后拥逢迎者众,曾经的精明相不见,大概也是因为他做成了命里最精明的一桩买卖。 小油,小油……如今志得意满,你还记得自己的本心么? 那一刻他的心突然有一种预料,黎端清的这辈子厨艺再难进境。 人只有忠于自己的心,才能做得出对得起自己的菜。 他就在那时悟了,做菜不过是一生悲辛化甜鲜,用自己的手去触碰自己的心。 汝看庖厨为登天梯,庖厨馈汝以摄魂技,我视庖厨为掌中心,庖厨赠我以坦荡荡。 前者是易牙烹子之始,后者是伊尹治国之略。 所以他的一道回锅肉做的比黎端清还要好,他是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了。 两个老头沉默了半晌,小腻歪叼着沈莫留给他的玩具球跑到细毛飞起地过来了。 “呜呜~” 沈抱石从它嘴里把球拿出来,远远地扔到了院墙外面:“去拿回来!” 肉呼呼圆滚滚的小腻歪又颠儿颠儿地跑了出去。 徐汉生抬头看看头顶几串青中泛紫的大粒葡萄:“我说,那几串也能吃了。” 沈抱石抬头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吃什么呀,那么酸,我这一架子好葡萄我今年就没吃着甜的,一变色你们就摘掉了吃,我这是甜葡萄!” “光有个甜味有啥意思,酸的还开胃呢,你给我摘下来。” 徐汉生指着藤上一大串的葡萄,那串葡萄真是粒粒饱满颗颗喜人,绿中泛了一点紫,让人一看就胃口大开。 “我不!”沈抱石的脾气上来了,“我要等着吃甜葡萄。” “哼,你不摘我让我徒弟摘!” “就你有徒弟啊?我还有大朝呢,我让大朝替我拦着,就不让摘!” 两个老人吵成一团,院子里的梧桐树上,轻轻飘落了第一片属于秋天的叶子。 …… 在学院的门口,骑在自行车上的沈莫面带微笑地看着面前的华夏男人:“我哥哥让你来的?” “是的,沈小姐。” 在来的路上,翻译先生听着麦考林先生畅想了半天,一个能把刀工使到出神入化的女孩儿会是什么样子,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这么的纤细。 站在翻译先生身后的麦考林先生目光扫过女孩儿握着车把的手,心里是非常强烈的失望。 这样的手,别说精妙绝伦的刀工她能做到如何,恐怕连菜刀都没摸过几次? 麦考林先生想到正川先生玄之又玄似乎每一下都带有深意的切割,还有沈何朝把生鱿鱼切成丝的爽快利落之美,觉得这两位高手大概是想拒绝自己所以才让自己来找这个小女孩儿。 是的,小女孩儿,尽管沈莫的身材高挑,但是……胸前微微的起伏配上她精致的脸型让她在西方人眼中怎么看都算不上是一个成年女性。他们拿到沈莫照片的时候还以为那是家中仅存的童年照,没想到居然本人现在就是这样! 相见华夏料理高人结果看见的是个小女孩儿,这个心理落差让名导麦考林先生有些承受不来啊。 “沈小姐,我们……”翻译正要说明来意,就被他的雇主打断了。 “您好,我想问一下,您会使用菜刀么?”麦考林导演今天穿着比较正式,西装外套里面是一件t恤,脸上还有一撮修饰过的小胡子。 沈莫觉得自己没听清楚问题。 这位大叔问自己会不会用菜刀? 他不是听了哥哥的话才来找我的么? “您介意,再说一遍么?” “您会用菜刀么?华夏菜刀。”麦考林先生重复了一遍,脸上失望的表情已经掩盖不住。 “哦,不会。”女孩儿摇了摇头,“我只会玩儿而已。” 这么说着,女孩儿的一只手从书包里抽出一支笔,看起来纤细的手腕一荡,笔绕着她的手掌转了一个圆满的圈儿。 翻译先生:“……” 麦考林先生:“……” “你们是我哥哥介绍来让我拍镜头的对么?他跟我说过了。” 女孩儿推着自行车开始往外走:“请放心,因为是我大爷和我哥哥介绍你们来的,所以如果能帮忙我一定做到,而且做到最好。” 清风吹起女孩儿额前的碎发,带了东方传统的静好之美。 女孩儿依然笑的很柔和,声音也很好听,话里的内容却陡然转向了:“只是我一直觉得再微不足道的合作也是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的,您的问题让我完全没有感觉到信任感啊,导演先生。您不信任我,又怎么能让我信任您,让我信任您能够拍出对得起我手艺的镜头呢。” 换言之,我的刀工展现给您看了,你的本事呢? 被噎住的麦考林先生:“……” 没人跟他说过,这个被几个人推荐的女孩儿会是这么一个不怎么好相处的性格。 他开始有点怀念那位一见面就请他们吃饺子的沉默的华夏年轻人。 第142章 铁板 “麦考林先生,您根本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我可以再去跟沈小姐好好谈谈,您要知道,很多人他们提出条件只是为了自抬身价。这个是沈小姐的哥哥答应的工作,她没有立场去拒绝的。” 翻译先生跟在麦考林先生的背后不停地劝着,完全没有阻止对方布置摄像机的进度。 “这点工作对我来说哦没有问题的,年轻的时候我曾经还爬到乞力马扎罗山上拍雪景,只是拍几个特写根本难不住我。” 被沈莫要求展现技术水平的麦考林先生兴致勃勃地调整着镜头的角度,一会儿他就要和这个门外汉的翻译先生在这个完全没有灯光设计的饭店厨房里,合作拍摄那个东方女孩儿用刀的样子。 对方已经提出了条件,拍得好她才会考虑与他们合作。 “无论是谁,到了我这里,选择是从来是双向的。”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个东方女孩儿的脸上依旧是让人觉得温和有礼的笑容,但是她的眼神告诉了麦考林,她的态度很坚决。 在一阵惊愕和被可能拒绝的惶惑过去之后,麦考林先生并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了,相反他觉得自己有些跃跃欲试。 自从他功成名就这些年来,再没有人会当着他的面质疑他的导演水准了,当然,还要排除那些认为他拍摄商业片降低格调没有艺术感的批评家们。 现在这个女孩儿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之后要他也展示自己的本事,让他觉得新鲜又有挑战性。 “麦考林先生……我们这样……与您的身份……”翻译先生看了一眼站在厨房门口的中年男人,他把自己隐晦的意思说得尽可能委婉。 “相信我,你们最好还是照着她的意思去做。”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的语气里是非常明显的心有余悸,“那个家伙在如何彻底打击别人的自信心方面有无人能及的天分,如果你们拒绝了她提供这次机会,她一定不会再有任何和你们合作的想法了——不管是你是多么着名的人物,她都不会在乎是不是得罪了你。” 这个中年男人就是俞正味,天知道自从那天在厨房里他做了一碗杂粮地瓜粥之后他到底经历了沈莫那个家伙怎样的摧残。 这个女孩儿明明看起来挺正常,真使出手段对付人那简直是变态,层出不求的手段真是又刁又毒。 俞正味对厨房的这点心火燃了起来之后,她就逼着他天天钻研各种资料给“创新菜式”找“演变的根基”。起初俞正味觉得这种做法完全是无用功,但是一旦他懈怠了就会接到女孩儿的电话,然后对方就会用最温和的语气对他进行全面的贬斥和打击,几次三番下来,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都让俞正味得到了某种“升华”。 至少现在他已经大概明白了西方人饮食演变的道路,从而从中归结出了西方人口味习惯和口味偏向的形成线,让他想要做出的那种“符合西方饮食审美的华夏菜”的想法不再是盲目的了。 现在他站在这里让这两个犯到沈莫手里的家伙听话,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有人和他一样遭遇了这个女魔头让他觉得幸灾乐祸,还是隐约想让这个女孩儿的路子走得更顺利一点。 如果是前者好像太败人品,如果是后者……那简直是承认自己是受虐狂啊。 麦考林先生看了那位表情纠结的厨师一眼,轻轻地向对方点了点头:“谢谢您的提醒,不管怎样,我今天带着摄影机来就是要让那位东方小姐也能认同我的。” 三个国家,半个多月的行程,还不算他在合众国各个东方餐馆里寻觅的时间,如果不是为了那幕重要的戏份以及想要在电影里加入东方元素的想法,麦考林绝对不会像是这样的不计成本。 现在电影的整体拍摄已经结束,就缺那一幕镜头的剪辑和穿插,沈莫是他目前遇到的很有可能最适合他想要的效果的那个人,单凭这一点,麦考林先生就不会任由自己在这种时候放弃。 镜头里,纤细的手握着金属的刀柄,那只手操纵着刀,让银色的刀划破了嫩红色的牛肉。 纤维被隔断,牛肉上自然的光亮随着刀划过的痕迹微微颤动。肉其实是没有动,是刀够快,银光在交错间让人的眼前产生了幻觉。 刀割裂了肉,撞在了木质的案板上,发出了一声声的咄咄闷响。 那双纤细的手一直稳定又准确,牛肉被切成了同样的薄片,每一片似乎都是一样的厚度和大小,带着同样质地的纤维将要承担同样火候的烹制和调味品的洗礼。 纤细的手把道具放在了一边,在水龙头的下面冲洗了一下,然后,那双手拿起了一枚鸡蛋。 透明的蛋清鲜嫩的蛋黄,慢镜头一样轻轻地落在了牛肉上,蛋清中的液体缓缓流下,胶体的部分依然拱卫着蛋黄,带着剔透的质感让被它覆盖的牛肉显得更加的细腻滑嫩。 料酒、酱油像是被人随意地泼洒了一点在牛柳上面,然后是疏疏淡淡的清水,所有的这一切都被那双看起来娇嫩的手徒手去搅弄抓匀,每一下都捏破了蛋黄、沾染了蛋清,像是把一种奇妙的力道揉捏进了牛肉里,包含着某种奇妙的传递和寄托。 麦考林先生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去看一个人做华夏菜。 他们的距离比隔着一个屏幕更近,把眼睛拔离摄像机的监视窗,能直面这个女孩儿的动作。 他能看到的比这个摄像机看到的更多。 白嫩的典型东方女孩儿的漂亮双手、女孩儿的侧脸目光微垂,好像她并不是在做一道简单的牛肉,而是在制作最高雅精致的瓷器;好像手上不是调味品混着蛋液抓弄牛肉的杂乱,而是把一件精美的艺术品缓缓拿到别人的眼前。 女孩儿尖尖的下巴上有一点小小的可爱弧度,小巧的脸庞上是远超于同龄人的沉稳与坚定,这些都被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看着沈莫这样的神情,麦考林明白为什么两位厨师在听说了他的场景设计和要求之后都向他推荐这个女孩儿了。 她年轻,也有中年人的豁达,电影中人到中年的反派对着年轻的主角说:“该不该做是二十岁的人想的,能不能做是三十岁的人想的,到了我这个年纪,我考虑的是……做几次。” 反派的神情会从平静转向阴险,让主角突然觉得有危险降临,他躲到了自己坐的卡座的后面,看向了四周。 动作刚刚做完,枪声已经响起。 就在这样的枪声里,一碟腌渍后的牛肉被推下了油锅。 麦考林先生已经开始在脑海中想象着这两个部分的结合,场景的衔接与时空的转换都有一种奇妙的张力在里面。 前面切肉的时候,那个节奏和电影中两人之间的交谈也是可以衔接的,更奇妙的,它们似乎都富有一种在平静下隐藏的东西,那种东西可能不会浮出水面,但是它影响着一切。 肉片在锅里滋啦作响,带着诱人的响起,渐渐改换了色泽,从水嫩的鲜肉变成了褐色的断生肉。 主角躲过了几枪,却还是没有躲过狙击手的攻击,他的手臂受伤了,一手扶着手,一手他尝试着联系自己的同伴。 厨房里,红色黄色白色的集中配料——辣椒和着姜蒜米一起被倒进锅里,它们颜色名称不同,其实本质还是一样的东西,作为一份调味品,因为和牛肉本身完美搭配,让它们在这里汇聚成一体,成为这道菜酱汁中的一部分。就在电影里的这个部分,男主角的几位朋友都出现了,他们有人开枪有人驾车,来接应主角离开。 铁板烧到将要发红,在上面轻轻倒上一点麻油,芝麻油特用的浓郁香气就透了出来,构成了这顿饭的美味基底。 洋葱、芹菜、青椒丝……这些配菜一样一样的地被放到铁板上,各种香气被激发和融合,让人开始对饱餐一顿充满期待。 主角的好友骑着摩托车带着他一路飞驰,他们马上就能离开反派的势力范围,主角的好友脸上露出了一点微笑。 在他的左方,埋伏已久的狙击手扣动了扳机。 那一点微笑,就此停滞了。 牛柳放到铁板上,两个握式铲子翻动着所有的食材,让所有的一切都能感受到铁板的热量。 主角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他的轻信、鲁莽和无能让他失去了自己最亲密的朋友,可有些东西只能被传递不会被摧毁,他必须走下去。 一点酱汁倒在铁板上,盖上盖子上桌。 打开盖子的时候,是汁水与油星一起飞溅的铁板牛柳。 在这个时候镜头可以回闪一下,就落在这个女孩儿那个精致的下巴上,在六分钟之前那个微微收紧下巴的动作真的是能表达太多的东西。 那种隐藏的危险感简直让他觉得熟悉又陌生,沈莫真的是太契合自己这部电影想要的状态和情境了。 一边吃着铁板牛柳夹面包,麦考林先生看着那个在和中年厨师讨论着什么的女孩儿,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想让这个女孩儿给自己的电影当一个配角,不是只有一双手和一个下巴的演出。 以他多年的影视从业经验来看,他觉得这个女孩儿的身上有一种积淀后留下的东西,这些东西展现在镜头里的感觉真的是太棒了。 第143章 拒绝 当一部电影的配角?沈莫思索了一下,很快就出言婉拒了。 “我的人生规划里面没有在演艺圈发展的计划,就不去里面搅和了。”在未来的一段时间中,要提前毕业,要调戏俞大厨,还要逗老头子玩,她哪里有时间去浪费在拍戏里面? 何况她选择学法律除了心有不甘之外也是真的对法律很有兴趣。 她选择继续深造研究自己的厨艺是因为自己真的深爱着厨房。 现在的她时间和精力都已经花费在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上,何苦再去踏足另一个她没什么兴趣的领域呢? 与其注定了毫无发展,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去沾边。 在这一点上沈莫自认为自己的决定对得起自己的心理年龄,毕竟她已经不是什么都要去尝试之后再来确定是否适合自己的年纪了。 拒绝的……好干脆。 麦考林先生愣了一下,他在娱乐圈里见过了很多的女孩儿,为了出名她们可以放弃自己原本顺利的工作只为了争取一个机会。 成名和闪光灯下五光十色的生活本身就能对女性造成莫大的吸引力,尽管其中跌宕起落冷暖自知。 只是这个东方女孩儿的拒绝明显不在是欲擒故纵,她是很理智地分析了自己的人生需求之后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这么一想更让麦考林先生觉得难过了,因为对方的决定毫无转圜的余地。 沈莫并不知道这位的纠结,她正在用最挑剔的眼光看着麦考林先生录制的视频,看到最后,她终于轻轻点头:“您拍的很好,虽然我一点也不懂摄影,但是在看见您的拍摄之前我从不知道自己的手有这么漂亮。” 这位成名的导演果然有很强的镜头感,尽管已经很久没有动摄影设备了,但是他的镜头下光影效果都非常好,沈莫的一双手和小巧的下巴似乎都有一层薄薄的光晕,看着就让人觉得有别样的魅力。 动作的细节也抓的很仔细,看着那双手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竟然让人感觉到了有危险的降临,一股子似有似无的杀气不知从何而起但是能让人充分的感知到。 ——非常适合麦考林先生这次电影想要的感觉。 “好,那我能不能请求您帮我们拍摄我们需要的镜头呢?看在我冒着扭伤腰的危险给你扛摄影机的份上。” 沈莫轻笑了一下,手伸到脑后解开了自己为了进厨房松松系上的鞭子。 “当然可以,您是我的长辈和哥哥推荐来的不是么?” 那副温和可爱的小样子哟,真是让人想不到她的脾性那么的“辣味十足”。 挂掉电话,沈何朝看着他的爷爷蹑手蹑脚地离开餐馆,默默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老爷子到底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小夕,现在小夕每次都打电话过来点名找爷爷,爷爷都假装自己不在。 一面是妹妹在撒娇:“哥哥,你让爷爷听电话嘛~” 一面是爷爷杀鸡抹脖子的动作:“不准叫我!我不在!” 没到这个时候,沈何朝就很有赶紧能恢复说话能力的冲动,这样他就能开心愉快地告诉妹妹: “老头儿就在旁边耍猴戏呢!” 小夕已经开始拍摄那个洋导演想要的东西了,工作学习也算顺利,还有人能和她“切磋”厨艺。 这么一想,好像也不用担心了。 板凳乐呵呵地端着凉菜盆子往外走,虽然天已经凉了,但是东北那种大西瓜还在源源不断地贩卖到这里,店里的一群小伙子今天看见店门口有人在卖大黑花的西瓜,一人抱了一个回来,瓜肉用勺子一个球一个球的挖出来,剩下的瓜皮裴板凳舍不得直接扔了,干脆收集起来做成了凉菜。 西瓜皮上几乎一点瓜瓤都没有了,白种泛绿的颜色外面是浓淡相间的翠衣外皮。 裴板凳把西瓜的外皮去了,只剩下那点可吃可不吃的部分,切成小细条的样式,在西瓜皮里面拌入盐和糖,腌渍几个小时之后用手反复地揉捏去除掉其中自然含有的水分,同时也力图用盐和糖去掉瓜皮本身的涩味再在其中渗入其他的味道。 红油是自制的,裴板凳学来的熬油手艺全是偷学的,有些地方没有人讲解他也就一直没放在心上。 说来奇怪,小师姐说起川菜里的红油熬制竟然颇有见地,几种强调不同香气的材料和火候的搭配让裴板凳觉得新世界的大门都向他打开了好多次。 今天他准备用的红油就是他在受了小师姐的指点之后自己动手熬的。 鲁地少用菜籽油,他用的是花生油,与菜籽油相比,花生油香度有余浓烈不足,另一方面因为沸点远不如菜籽油高,所以用花生油熬制辣油的时候总是有人觉得油的味道辣味偏淡不够厚重,为了弥补这一点,裴板凳就先炒了辣椒。 辣椒用的是晾晒之后的本地红辣椒,用手指捏开,能看见金黄色干瘪瘪的种子,这样的辣椒要在干干的锅里不停地翻出辣味,把所有的味道都用火催逼出来,同时要掌控好时间和火力,一旦超过了某个标准,辣椒就会有一种苦味,这种不适宜的味道能让整道菜都失去了原有的味觉特点。 辣椒炒好了,裴板凳自己拎着滚油一点点地倒进去,在依然是使用小火候的慢煨之下,他们能够确保红油辣味的基调是怎么也不可能再被冲击和改变的了。 盐、糖、香油按照一定的的比例混合,再加上酱油和醋,让一碗调味汁的味道变得丰富又家常。 被去掉了水分的西瓜条变得柔软纤长,把它与青红椒丝混合,撒上白色的芝麻,然后倒入调味汁,为了迎合鲁地人们吃凉拌菜口味的习惯,他还在上面拌入了蒜蓉。 调味汁浇在一盆的西瓜皮的细条守丧,红红绿绿还有白色的点缀,让这道原材料没有什么附加值的西瓜片变成了又一道开胃败火的小菜。裴板凳把这盆凉菜搬出来就是跟他师兄显摆的,结果对方根本就无视他。 抱着凉菜转了两圈的依然没有博得师兄的注意力,裴板凳搬着自己的凉菜坐在了老魏的身边。 “新菜?”老魏咂咂嘴,这个是莴笋?不像啊……难道是什么稀罕玩意儿“算是。”裴板凳想了想,这道菜他来了鲁地这还是第一次做,怎么算都是“新菜”。“这是?”老魏用干净的筷子夹了一点到自己的碗里,他先打量了半天这个“厨子”的举动,然后把凉菜放进了自己嘴里。 “香脆酸辣……很开胃。” 老魏的点评一向是很准确的。 “哎,光头厨子,你怎么会想到给我们吃西瓜皮啊。”西瓜皮在很多人的眼里是应该被扔掉的部分,哪怕很多人都知道它可以吃,但是可以吃不代表会去吃。 这里面的区别往往在于人们是否尊重食材是否愿意去尝试一些新鲜事物。 这些“人们”指的是普通人。 对于裴板凳来说,他看着这盆的西瓜皮,突然想到了他自己。 沈家饺子馆的厨子都经历过各种挖角,如今在沈家崭露头角的裴板凳最近就收到了很多馆子的青睐,他们愿意出高价让裴板凳来他们的馆子当厨师,其中的大部分还是川菜馆子。 现在的川菜馆子还不像几年十几年之后那样全国遍地开花,那些重金想挖裴板凳走的饭馆九成九都是在当地没什么根基的新馆子。 他们艳羡着沈家现在声名鹊起的口碑,能够某种程度上给沈家的馆子添堵,他们是非常乐意的——比如挖走一个本事不错的厨子。 可惜裴板凳把他们没有想人们预想的那样在重重诱惑下很快就离开沈家,他带着一身属于川菜菜系的厨艺,就这么死死地蜗居在鲁菜饺子馆的后厨房里。 据说是因为他喜欢这里。 喜欢,喜欢什么呢? 因为他的人生就像是这点瓜皮一样,有人弃之不理,也有人捡回家门,去掉尘土、切成细丝,耐心地□□拿捏去掉水分,终于被做成了这样的一道酸辣西瓜皮,成了菜、有了归宿。 不论是他曾经一直想要跟随的黎大师还是别的川地有名的厨师,在他看来,都已经成了浮云。 这个不因为他是西瓜皮所以放弃他的厨房,才是他想要的环境和依托。抱着盆子,裴板凳不自觉就笑的有点开心。 沈何朝正巧路过,在他的脑门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我自己不过是一份西瓜皮,每天这么酸酸辣辣的就挺好的,裴板凳脸上嘿嘿笑着又端着凉菜盆子进了厨房。 这时他还不知道,在遥远的川地,有人正在说起他。 带着并非善意的语气和动机。 第144章 沈 “爸,您怎么又在看这份杂志了。”穿着短袖衬衣的中年男人一路摇着扇子从门外走进来,一进房门就收好扇子站得笔直。抬头第一眼他就看见坐在太师椅上的老人正戴着老花镜正遥遥地盯着杂志上的照片和小字。 那份杂志是省内某家大报社的副刊,最近出了很多旅游相关的散文和游记,这一期的专题是那些被假冒伪劣的制成品坏了口碑的“名吃”。 平素,老人是不会在意这种写满“闲人轶事”的杂志的,这次这份难得的关注,是因为这份杂志所写的内容刺中老人心里的隐痛——如今正有人在锦城假冒他们天府楼的“天府回锅肉”,天府楼的招牌菜做了几十年,没成想居然成了一众跳梁小丑的生财之道,让这位川菜大师怒气横生也有些无可奈何,他的儿孙多在京城,唯一守在身边的并不在乎天府楼的这块招牌,自然也不怎么去在乎自家的菜被人仿冒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在这样避居一地的锦城,他也会在这份杂志上看见“故人”的消息。 就在杂志的第二版,刊登的是一个知名作者的游记,文名叫:《海边得见胭脂虎》。 奇怪的文名下面是个很有趣的故事,作者从自己不甘不愿地参加这次参团游开始,用笔辛辣有趣,写尽了当下团队旅游中各种名不副实、以次充好的现象带给游客们投诉无门的心酸经历。 “对海滨美食的渴望支撑着我,让我走进了那家糟糕的海边酒楼的大门,哪怕吃不到传说中比人的脸盘还要大的螃蟹,大概鲜美的虾子也能抚慰我已经被失望和愤怒冲刷了肠胃。” “此时我才恍然,原来前面的种种糟糕不过是一种预热,最糟糕的经历是从我走进这个饭店开始的……” “我的旅行即将结束,我的愤怒将要从我的笔尖出发。就在我这么自嘲的时候,我看见了有人拍桌大喊,这里的东西真是太难吃了。” “清瘦漂亮的女孩儿有着鲁地人高挑的身材还有我在这里的海边多见的细嫩肤色,任谁也想不到她来到这个酒楼的目的是为了砸场子,是的,就是字面意思,砸场子。” “她的怒气在这家酒楼号称自己的饺子是’沈家饺子’的时候似乎达到了顶点,她没有采取我们想象到的那些维权的手段,申诉也好、报警也好、都没有,也许在她看来这些都没有直接动手来得畅快解恨。” “那把酒楼经理一脚踹翻在地的风情让我想到了小说中古时候的侠女们,快意恩仇都是随性而为,那些错误的事情她甚至不需要别人帮她去解决。” “事情发展到后来成了这个女孩儿自己的厨艺展示,鲜美的海虾放在用了天然菜汁的饺子皮里包出来,一点点的红色从饺子的底下勾勒到上面,成了精致漂亮的装饰。” “那盘饺子叫胭脂虎,因为胭脂一样的颜色也因为充作馅料的虾名为虾虎。但是在我这个业余食客看来,胭脂虎说的就是这个女孩儿自己,有漂亮的外貌和爽辣的性格,推翻了我原本对于鲁地这个地方的所有认知。” “我对女孩儿提到的沈家人的性格非常的好奇,到底怎样的一个家族能有这个女孩儿这样的人呢?这种好奇已经彻底压倒了我旅行中的种种不渝。” “为了探寻这个女孩儿和她为之骄傲、不容冒犯的‘沈家饺子’,我联系了自己在那座海滨城市的朋友,他们给我讲述了一个坚持品质和坚守信念的厨艺家族的故事,沈老先生和他的孙子是太平区所有厨子心里的标杆,象征着品质也象征着传承与创新。” “我特意延期了自己的行程去品尝了沈家的饺子……不能多说了,真是一次非常棒的美食经历,如果有机会再去那个有着胭脂虎和‘沈家人性格’的城市,我一定要去再体验一次,其实多少次我都不介意。” 作者的署名是陆乔斐。 老人的头发半白,发丝一丝不苟地偏分贴在头皮上,尽管遮挡不住中间那点稀疏地带,但是怎么看都是一个沉稳严肃的……体型微胖的老人。 “爸,那张照片上的人真的是裴板凳么?”中年男人试探地看着老人的表情,用手指点了点杂志上配的一张照片,几个人走向酒楼的大门外,外面是阳光和沙滩,除了一个光头男,剩下的人被拍下的都是背影。 那个光头男被他们酒楼的厨子们认出是在天府楼当了很多年跟刀的裴板凳,那个莫名其妙就辞职离开了锦城的裴板凳。 没想到他居然去了胶东一带,还跟什么“沈家”混在了一起。 中年人不去在乎什么沈家,他在乎的是裴板凳这个人,在他裴板凳走之前有人向他告密裴板凳偷师黎端清的红油配方。 “那个小子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那么远?爸,这个沈家是什么来路,要不要让我哥他们活动一下……” “放肆,什么时候还容得你在我眼前现你那点龌龊了?”老人拍了一下太师椅的把手,猛地站了起来。 “这个事你就不用再管了,他要走就走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爸!”中年男人有点着急,他一直想着找回裴板凳这个人坐实了他偷师的罪名,然后把天府楼那些“野路子”的厨子都一股脑赶出去,没想到老爷子居然提都不想提,这怎么行? “咱们不能放过那些偷师的人啊,那些人偷师了出去再挂上天府楼的名头可不行啊。” 老人用那双皮肉松弛的手举起小茶壶喝了一口铁观音,横了他这个儿子一眼:“你要是这么有心,把外面那些假冒的回锅肉都给我封了。” 提起这一茬,中年男人心虚地笑了一下:“爸,这是两回事儿。” 两回事,黎端清看着自己的儿子,这是他的三儿子,今年也已经四十多岁了,厨艺在川地能称得上一流,但是也就一流了。 他的长子在京城的顶级饭店里当行政总厨,走的不是普通伺候有钱人的路子,而是不停地钻营,靠着一手的厨艺在权贵圈里打开了局面。 二儿子也在京城,走的是伺候洋人的路子,弄什么改良川菜甜不甜辣不辣的,几次登上国外的杂志被称为什么“东方食神”、“厨艺改革家”,黎端清自己清楚他二儿子的斤两也就那样,两个人都是做菜空有架势,吃一次两次还好,多吃几次那点本事都让人觉得腻歪,奋斗了几十年撑起来的全是虚名。 他自己往上爬了一辈子,没想到这几个儿子完全没有他的厨艺天赋,做出来的东西有形无骨,当厨子却当不了能留名厨艺界的好厨子,说到底还是成不了大气候。 他自己……当年被人一句话撵出了京城,从此再也没踏进北方半步,说不出来是因为一夕之间名声扫地,还是因为心里那么一点胆怯。 尽管他自己已经跟自己说了几十年自己做的是对的,可他还是怕,怕有一天别人再跟他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出卖了什么才得到这一切的。 真没想到,隔了几十年他现在又看见了沈家人的消息,东海那么玄之又玄的饺子馆,想也知道是谁开的,沈抱石那个老东西贼心眼儿不是挺多么?怎么只开了一个饺子馆? 黎端清叹了一口气,自从当年他被沈抱石打败,他的厨艺就再也没有精进过,很多手艺走到了尽头都一样,不再是能用手去触摸的境界了,可是该用的那颗心——早就已经不见了。 中年男人看着自己的父亲又抱着茶壶出神儿,轻轻地咳了两声。 “爸,明天远图集团的老板要在天府楼请客,请您掌勺做几个菜。” “远图集团?”黎端清哼了一声,“才几年的暴发户就敢在天府楼里充大爷了?” 中年男人对着自己的父亲赔笑:“他们这两年路子也走的不错,这次是重金礼聘您掌勺,也按着规矩给你送来了金帖。” 男人从裤兜里掏出了金色的帖子,打开之后除了一封语气恳切恭敬不文不白的“请厨书”,还有一张写了五个八的支票。 看也没看那张支票,黎端清随便翻了一下请帖就嗯了一声放在了一边。 知道自家的老爷子这就算是答应了出手,中年男人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 临出门,他回头看了一眼黎端清手边的杂志,忍不住又提了一句:“爸,现在楼里的人大都知道了裴板凳带着偷学的手艺跑去了鲁地那边,咱要是什么也不做岂不是也太……” 黎端清站起身,一举一动都是端着的大师气度:“我说了,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以后不许再提!” …… 那些事儿,谁都不许再提,没想到的是,几天后的那场难得让黎端清出手的宴席上有人又提起了旧事。 远图集团这些年做的是轮胎生意,这次请来的客人是合众国一家国际知名的汽车公司的高层,同时的还有这家公司的代言人——一位国际顶级的赛车手。 棕色头发深蓝眼睛怎么看都是花花公子做派的赛车手在这个川菜馆子里点名要吃的居然是糖三角。 是的,面对着满桌珍馐,他捂着肚子只想吃一个具有鲁地特色的,放了红糖和碎花生做馅料的做成小鱼形状的馒头,cici小姐说那是改变了形状的“糖三角”。 “非常普通的糖三角,cici小姐会做的糖三角……”赛车手先生碎碎念地跟着翻译嘀嘀咕咕,他眼馋凯瑟琳手里的小鱼形状小兔子形状的小点心很久了,这次来了华夏他无论如何也要吃到。。 远图的老板知道这位赛车手身份也不一般,也是不能怠慢,只能问那个cici小姐是谁,做的是怎样的奇怪面食。 一直用外语叨叨叨的赛车手突然就字正腔圆地来了一句华夏语。 “沈莫。”她的名字叫沈莫,她是来自海边的东方小女巫,也是吸引他来华夏的首要原因。 这个赛车手,叫迈尔斯。 在厨房里听见沈这个字儿,黎端清的大勺都没握住 第145章 眼睛 迈尔斯即使是一脸开心愉快地吃了一桌的川菜,依然没有忘记自己的糖三角。 “我想要的点心呢?”酒足饭饱之后,他擦着嘴问自己的翻译。 翻译很想回赠他一双死鱼眼。 在顶级川菜厨师的面前居然想吃北方一种上不得台面的点心,哥们儿,您天生打脸属性满点? 迈尔斯可不懂什么大师啊派系啊之类,在他看来这位号称华夏顶级厨师的人一定会做cici会做的简单点心,既然自己有了要求,他也会做,那就不应该有不做的情况出现的。 说好的让人“宾至如归”的宴席呢? 在厨房里的黎端清沉默不语。 在他身旁的十几位帮厨面面相觑。 糖三角?做起来是真的简单,白面团子包红糖,厨房里这里的面团都是现成的,红糖这种东西也是肯定都有。 可是问题并不在于他们这些人包不包的出来,而是他们能不能包。 如果说上河帮的川菜是一座塔,黎端清就算是塔尖上的那一批人,当年他即使是回到了锦城也是荣归故里,带着名动京城的招牌挂着复兴川菜的旗子,开创了天府楼这个二十多年的高档川菜里的老招牌。 从高价卖川菜的那一刻起,黎端清就在某种程度上被他自己或者一些人捧上了神坛。 蜀地那些老店老馆子里的老厨子们都有着绝妙的手艺天赋的调味,可是川菜本身就有那么一点的“巷子气”,大盆的鱼、大块的肉、食材的价格多低廉也就让菜品看起来没有那么的高大上,在包装自己包装品牌这一方面,他们跟从富贵窝里打滚出来的黎端清差的太远。 这点差距在商品化的社会里显得格外的明显又刺眼。 所以,黎端清和那些崇拜他的人从没想过,他会遭遇到今天的这种窘境。 做,传出去就是砸了天府楼的牌子,黎大师被人点名做了一道北方最普通的面点。 不做……为了给自己的父亲搭架子,八万八的金帖早在黎端清接单的时候已经被他的儿子把消息传遍了全城,在这个万元户还勉强挺胸抬头的年代里,这个价格已经能称得上是高价了。 换言之,半个锦城的人都知道今天黎端清要做一桌出手就值八万八的菜。 黎端清是谁,归根结底,哪怕被人喊一万声大师,他还是一个厨师,做了厨师就要尊重客人们点菜的权利,你收了别人的钱,收了别人的帖子,到头来为了个糖三角就说不做,往时髦了说是没有职业操守,往老话里讲那是自己砸了“厨师”二字的招牌,连个“厨师”都当不了,怎么能当得了“大师”呢。 一个外国客人简单的要求,就让黎端清陷入了这样的绝境。 其实他真的很想挺直腰杆说自己退了帖子不做菜,但是他的三儿子刚刚支支吾吾地跟他说,那八万多里面的六万已经让他的长子要去周转了,酒楼里刚刚结算了一个月的材料钱和薪水,现在真的拿不出八万八了。 退钱,他都退不起。 就为了个糖三角,黎端清扯了一下嘴角,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可笑,挺不起腰杆,舍不下脸面,像是个小丑。 做,还是不做? 他做了,也不是他做了,是他让他的儿子做了,发酵好的面团里放上红糖和花生碎,包起来之后做成鲤鱼的样式再上锅蒸熟。 中年男人做的时候眼神瞪着面团几乎要瞪出火来,这一笼东西,就是他们天府楼从未经历过的耻辱。 有点不耐烦的迈尔斯无聊地听着两边的商人用着他听不懂的语言你来我往,等啊,等啊,终于听到了厨房传来消息说他要的点心正在做。 年轻人生来多情的目光转向了天府楼的外面,这个酒楼位于锦城的老城区,古香古色的楼宇外面是一条环绕旧城的河流,河边有繁茂浓绿的树木,也有一些建筑。 此时的锦城中午的温度依然带了一点暑意,有人就坐在树下架起了小方桌和小藤椅,四人一桌,旁边再有两两三三观战的闲人,再有人拎着大茶壶从茶馆里走出来给他们倒上了茶,他们就开始了华夏人们最喜闻乐见的智力游戏——搓麻将。 迈尔斯看着他们的四人一桌偶尔呼喝的样子很有意思,不自觉地就趴在了窗边。 “他们在做什么?” “打桥牌。” “哦……” 迈尔斯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这座城市很美很有趣,无论是寂静的河流还是那些生活气息浓郁同样也悠闲安逸的人们,都让迈尔斯觉得这座城市里充满了“情\/趣”。 “很浪漫的城市。”在这一刻,他意识到这个国家就是那个女孩儿出生长大的地方,这里的人们有着和她同样的肤色和发色,骨子里有着和那个女孩儿一样的东西。 他看着外面那些打牌的人,终于忍不住掏出了手机,拨通了泰勒夫人的电话。 “早安!美丽善良每天都更加高贵可爱的泰勒夫人,我是迈尔斯,麻烦您帮我叫一下cici小姐。” 他想跟那个女孩儿分享他在她的祖国的见闻,这座有趣的城市让他有很多的疑问和想法,对于这个城市,这个国家,这个女孩儿。 这一天是周末,抱着猫出去买菜回来的沈莫正好路过了泰勒夫人的窗台前面,就接到了这样的一个电话。 “cici!我现在在华夏,我到了一个很棒的城市叫j……chen……g。” 听着迈尔斯的声音,沈莫看了一下时间,早上六点半,好,她早就习惯了这对奇葩表兄弟的各种奇葩表现了,浪漫的迈尔斯早上六点多打电话给一个单身女性分享路途见闻根本就不算事儿。 不过……锦城啊。 沈莫对于那个自己生活过几年的地方还是很有感情的。 “有一条路叫天街坊,它最东边的巷子里面有一家店做老麻抄手很好吃。”被迈尔斯提起了兴致,沈莫到底没忍住,开始和这个吃货分享起了锦城的美食攻略。 “ti……an?”对于华夏语程度仅限于“你好”、“谢谢”、“再见”、“沈莫”这几个次的迈尔斯来说,这些地名简直是天书一样让人难以读出来。 他干脆开了公放,让他的翻译在旁边用中文记录。 沈莫并不知道迈尔斯现在正在天府楼里吃着黎端清亲手做的菜,她抱着小墨迹开始细数了锦城的美味。 “锦城边上有一家东西很好吃,但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吃,是兔子头……嗯,小兔子的脑袋,麻辣味道的,味道很不错。” 迈尔斯绿着脸还是让翻译记下来了,即使不吃,他也想去看一看的,其实腐国人吃兔子,但是单独吃兔子头,他还真没尝试过。 隔着电话沈莫也能想到迈尔斯现在有多么纠结,她轻笑了一下,点了点小墨迹的鼻子,既然迈尔斯找了个懂中文的来记录,那她干脆就说中文好了。 “伤心凉粉有几家做的不错的,其实最好吃的地方是起源地啦,就是离锦城有点远,你可以去……” 翻译听着女孩儿巴拉巴拉地对锦城的小吃如数家珍,心里默想着这位小姐是个什么来历,连这几家凉粉里面不同的芥末配比都知道,这也太玄乎了? 不过……好几家店他都没去过,记下来可以带女朋友去,这么一想,翻译先生的态度立刻端正了几分,让听不懂中文的迈尔斯更着急了起来,记录了那么多,几家好吃啊,一定很好吃? cici小天使我爱你!迈尔斯盯着自己看不懂的文字,眼里都是粉色的小气泡。 那边聊完了正事的两个商人转头看向这两个人对着电话记录的样子,正奇怪着,就听见了手机公放出的女孩儿的声音。 “……那家无名小店的冒菜特别好吃,冒牛肉一定要点的,汤底很棒,点菜的时候宁肯多点不能不够吃,不然你为了一点菜重新排队太浪费时间了。汤料里放了牛骨、鸡架子炖出来的是鲜汤,老卤里面有醪糟汁、牛油、豆豉,炒料也用的是上好的特产豆瓣酱……” 远图集团的老板面对着一桌珍馐听着那个女孩儿细数着冒菜里的配料,还是没忍住吞了一下口水。 知名汽车集团的华夏区负责人也是个华裔,听着那些食材,他也有点把持不住。 在那个女孩儿的描述里,他们似乎已经穿过了那些巷子,看见了那些冒着热气的店铺,热辣辣的红油汤里码放着整整齐齐的食材,一层藕片、一层土豆、一层牛肉、一层又一层……全是味道相似又不同也同样让人难以自持的热辣美味。 “河边那家店一定不能错过的有牛肚啊、鸭肠啊、鸭血啊、千张啊……”沈莫说了一会儿,自己先觉得饿了,抱着猫,拎起菜篮子,她很痛快地对面的吃货告别,决定回去自己给自己煮一份冒菜来吃。 牛肚什么的是没有了,但是冒牛肉加点土豆白菜还是没有问题的。 让黎端清满含屈辱的糖三角端上桌了,桌上的人们却正在面对着一份有些潦草的记录想入非非。 无论是否美味,这个糖三角已经被他们抛诸于脑后。 “……我们还有半天的行程,下午去尝尝这家冒菜怎么样?”那位高大上的华夏区负责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远图的老板立刻接话:“没问题,我知道怎么走,咱们还可以顺便去尝尝这家的凉粉……”他拿起笔在一行字上面画了个圈。 “那这家我们能不能加入行程呢?” 刚刚商场上不动声色的你来我往现在已经全然不见,昂贵的午餐没有消泯他们之间的防备和利益分割,但是现在他们打算一起去寻找美味,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瞬间被拉近了。 迈尔斯用手托着腮帮子,今天吃完了锦城他就要去鸟不拉屎的沙漠参加拉力赛了,好想念cici做的美味啊。 …… 几个小时之后,黎端清一个人独自站在厨房里,面对着那一盘无人问津的糖三角。 姓沈,真的是沈抱石的后人? 难道沈抱石把自己赶出了京城还不够,现在是要逼得自己走投无路么? 老人拿起自己的菜刀,他的厨艺是不如沈抱石天赋十足也不如徐汉生始终如一,尽管他们付出了一样多的努力,他还是三个人里面最弱的那一个。 几十年前,当新时代来临的时候,黎端清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有一个宁死不屈的父亲,有似锦楼出身的背景,他一定能爬的比所有人都高。 在厨艺上才华横溢的沈抱石根本无心在京城扎根,熬汤就能熬出头的徐汉生有一个懦弱的“灰色”父亲。 他们厨艺都比他强又怎么样,还不是都不如他。 他一直这么想着,即使是被赶出了京城,他还是这么想着的。 可是现在他心里有隐约的不安,这种不安让他竟然觉得畏惧和惶恐。 这位老人的厨房里有一个灶王爷的造像,安放在神位上。 被人称为一代名厨的黎端清,从来不敢抬头去看那个位置,因为,他亲手在那个造像的后面放了一个牌位。 这是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 知道俞师父在海里溺死之后,黎端清当天夜里就立了一个牌位。 从京城到锦城,他从来没敢正面去看它。 现在,他觉得那里似乎有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 第146章 教学 京城的圣地雅国际大酒店一如既往的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穿着镶金边的大厨制服,黎仲知笑着为几位贵客演示他“火焰高卢式鹅肝”的新菜。 大片进口的高卢鹅肝被切成厚片,搭配着昂贵的松露和最高档的威士忌,随着酒液在鹅肝上被点燃,伴着浓郁的酒香,食材的香味也渐渐溢出。 黎仲知的手上还拿着特制的喷壶,把最高档的威士忌压成雾状喷洒在火焰上,让整个盘子的上边都熊熊燃烧起来,如果稍有不慎那就是一场火灾。 他的表演很精彩,带着“名厨”应有的气度和高傲,沉默也优雅,博得了客人们的掌声。 一个年轻人趁着此时的热闹与身边的外宾交谈起来,两个人的表情都轻松且愉悦。 看见这一幕,黎仲知在心里默默舒了一口气,这次他的表现,看来是成功的。 宴会结束,送外宾上了车,年轻人转身看向年纪比自己大两轮的黎仲知。 “这次表现的不错,如果合作谈成了我会记得推荐你去合众国的大使表演。” 表演……听见这个词儿,黎仲知的嘴唇抖了一下,还是没敢说什么。 “行了,没事儿我也就不找你了,最近吃你的鹅肝真吃腻了,你说这些东西有什么吃头?还不如一碗炸酱面。” 年轻人随意地松了一下领带就要进自己的车离开酒店。 “那个……上次我拜托您的事儿?” 黎仲知还记得自己要给父亲和弟弟出气的事儿,他们天府楼黎家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们必须想办法找回场子。 “黎大厨啊。”年轻人扭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冷,“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你和你哥哥能在京城混得开,靠的不是你们的厨艺有多好,而是你们够识时务。” 听见这句话,尽管自认练成了铜皮铁骨,黎仲知的脸色还是忍不住沉了一下,但是他一句话也不敢反驳,继续点头哈腰地等着年轻人的答复。 “你平时做什么出格的我们也忍了,毕竟你够听话,但是这次,鲁地的那边我们也问过了,从上到下就说是一位德艺双馨的老大师,开一个本本分分的小饭馆,你有脸借我们的面子整人家我们都没那个脸跟下面的人说。” 年轻人冷笑了一下,就算是狐假虎威,那老虎也是有尊严的,真以为当了别人的狗那就成了宠物了? “这个事儿就这么算了,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让你哥哥也安分一点,多大的事儿让你们一家子闹腾的半个京城都知道了。” 中年男人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没想到他们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居然一直没被这些上层“靠山”放在眼里,居然就让他们这么算了?! 年轻人看见他那副愤愤不平的表情,心里冷哼了一声,不过是几个卖手艺的厨子还真以为自己成了人物了,想要去抄了别人的店子也不先看看自己的斤两。 年轻人上面的几个长辈可都还记得那位沈大师当年名动京城的几道菜,也记得他几次执掌大宴的功绩,沈大师据说是根子正为人好,在京城里也不是毫无根基的,怎么能让眼前这种货色去相提并论? 让长辈们知道了还不得削他。 上车,走人。 正好吃腻了鹅肝,以后还是吃烤鸭。 中年男人看着自己的一直巴结的人就这么绝尘而去,握紧的拳头真想挥出去,到底还是顾忌自己身在酒店的门口,慢慢松开了。 叹了一口气,黎仲知有些颓然,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像孙子一样伺候了这帮人这些年,对方居然连为自己出头都不愿意。 一个厨子的菜要靠“表演”来增加对客人的吸引力,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这些年一直是这样,黎仲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一个厨师,还是一个耍把式的。 可能在这些人的眼里,自己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可是不当小丑,他一个厨子又怎么能混到今天这样的地位呢? 再叹一口气,他还要给他大哥打电话,这些人的路子走不通,只能再另外想办法了。 沈何朝并不知道自己家的馆子差点被人仗势欺人借机整垮,当然,他不知道是直接原因是对方这次的事儿被一群老吃货们给拦下了。 此时的沈何朝正在监督着乐小川煮饺子。 年轻的大厨手里拿着几张卡片,上面分别写着“调火”、“添水”、“转勺”、“撇水”……每当乐小川的步骤有一点问题,他就会举起对应的牌子告诉自己的徒弟应该干的是什么。 “师父,我这锅饺子煮的一准儿没问题了。”乐小川空着的那只手举向天花板,立誓要煮出一锅完美无缺的饺子。 沈何朝看看他这副有点冒失的样子,后悔自己没写个牌子叫“闭嘴”。 裴板凳走过来瞅了瞅旁边的碗里有七八个煮破的饺子,忍不住嘲笑这个“师侄”:“你这煮的是饺子还是片儿汤撒?饺子,一旦煮破那就不是饺子啦,你这个是给谁谁都不会吃的撒。” 乐小川瞪了裴板凳一眼,斗志昂扬地盯着自己的饺子锅。 正川平次也走了过来,没办法,乐小川现在煮的这锅饺子是他们三点要吃的饭,这都到了饭点儿了,他们到底是吃饺子还是吃片汤就看乐小川怎么煮了。 “用不用我去煮一点酱汤?”严肃的片儿国男人一本正经地询问着乐小川。 乐小川疑惑地眨眨眼:“啊?饺子不够吃?” “不,如果小川君你继续煮破饺子,我们就只能吃片汤了,片汤需要更有味道的汤才好吃。” “……”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是魂淡~!你们都活该吃片汤! 乐小川觉得自己心灵受创了,自从这两个家伙来了店里,他最“能言善辩”的优势荡然无存,不知不觉间地位就一落千丈,想想都觉得自己真是太可怜了。 沈何朝拍了拍他徒弟的手臂,让他专心对待自己的锅,如果不是性子这么跳脱,煮饺子的这点活儿他早就学好了,哪里用像现在这样受人奚落。 哦,对了,乐小川煮的这锅饺子和平常的饺子不一样,沈何朝包了不同的厚度的皮、不同荤素配比的饺子,乐小川必须全神贯注才能保证每一个饺子都煮的恰到好处,只要走神了或者在搅动的时候用力过猛,一部分皮特别薄的饺子就会碎开成了面片加菜肉混搭的东西。 “师父!”天底下还是师父最好,师父温柔又帅气! 乐小川看着自家师父的表情简直和小腻歪盯着鸡腿一模一样。 沈何朝掏出笔低头在纸片上写了几个字: 【就算全成了片汤,我也会调味把它弄的好吃的,放心。】 伤心欲绝的乐小川:qaq。 万幸,差点对人生丧失全部希望的小川还是终于煮出了一锅“安然无恙”的饺子,每人一大盘三十个再加上两盘拌菜和一碗饺子汤,就是他们这些厨子们的迟来的午餐了。 今天他们要比以往幸福一些,因为已经能够拄着拐杖进厨房的徐汉生用羊头炖了一锅的白汤,两个老人留下了一点羊脸肉和两碗羊汤,剩下的都给他们送过来了。 秋风渐起,刚下过一场雨的太平区冷了不少,沈何朝把羊头上的肉都剃了下来,白汤重新调味加了粉丝一起煮,放了碎羊肉在里面,再撒上葱花香菜胡椒粉,每人喝一大碗都觉得身上都暖和了起来。 “师父,前几天那家请您出手做席面的您怎么给拒了,一次给不少钱呢。”喝完汤抹着嘴,乐小川终于忍不住问他师父怎么把钱往外推。 沈何朝抬头看了看他,轻轻摇摇头。 【有些人必须得远着点,咱们是开馆子的,得记得当厨子的本分。】 “啊?”乐小川还是不明白。 裴板凳又添了半碗汤捧着喝了一口,接话道:“那些妥神(流氓)就不能接他们的单子,厨子怎么了,厨子做菜那也是得做良心菜。” 前几天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些混混来店里借口吃饭实为找茬,被他们调理过几次之后,又有一些人抬着虚高的价来请沈何朝出手做席面,沈何朝没有一次答应。 即使其中的一个人曾经是沈家饺子馆的老客人了,沈何朝在知道他请的客人“不足为外人道”之后,也婉拒了对方的邀请。 什么钱该赚什么钱不该赚是他爷爷在他真正站在沈家饺子馆主厨位之前教给他的最后一课,也是让沈何朝明白厨师也是普通人的一课。 只要是人,就要学会拒绝诱惑,在这一点上,沈何朝可以交出满分的答卷。 沈莫站在料理台的旁边看俞正味做菜,洋葱炒羊肉片,非常简单的一道菜。 俞正味一边做一边瞥了女孩儿一眼:“听说你拒绝了去电影里当一个配角的机会,我特别好奇,你将来到底想做什么呢?” “做什么?”女孩儿看着俞正味手起刀落把洋葱切成条状,不再是漫无目的也不再自我封闭,现在的俞正味做菜的时候让人有了一种他时刻都在思考的感觉。 “一个厨师或者一个美食家,或者一个律师,都可以啊。” 俞正味回头又看了她一眼:“你这个丫头啊,就像是一个母老虎一样,不管进了什么山头,都要当一个山大王,等我问你到底要占着哪个山头,你又没了明确的目标。” 女孩儿的笑容很轻,她伸展了一下手臂回答道:“谁知道未来会有什么路更适合我,说不定这些我都不做,干脆就回家让哥哥养着了呢。” 俞正味对这个女孩儿当米虫的样子想象不能,摇摇头,他继续料理“只属于他”的洋葱炒羊汤,这个菜他起了一个新名字叫“咩咩”,因为是两个“yang”互炒,同时还有两个人在对话。 这么可爱的名字,一定能吸引到大胸妹子们的。 第147章 出名 当沈莫在校园里第十次被人拦下索要签名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大概……已经有了一点的名气。 对此,苏仟的说法是:“真是个自以为低调的好孩子。” 当然,低调和好孩子都要打上引号。 沈莫毕竟是在学校里,《时光厨房》的节目本意是面向晚上十点依然在看电视的家庭主妇,现在连大学生也会认识她并且跟她要签名,已经说明了这个节目开始火了。 是的,在开播十个月之后,时光厨房这个节目的影响力已经开始越来越大,除了家庭主妇和各位厨师,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喜欢上了这档节目。 有个性也漂亮的主持人,各式各样的美食,还有主持人和厨师之间看起来专业也有趣的互动,让这个节目开始吸引更加低龄化的观众。除此之外,沈莫参演了某部大制作电影的拍摄,尽管在里面只是出现了一个下巴和一双手,凭借着精妙的表演和导演非常用心的排演修饰,她用到切下肉的动作与主角的惊险逃亡相搭配,在动人心魄的音乐的衬托下也成了那部电影里的经典片段之一。 因为那个情节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麦考林导演在首映式上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还谈起了那个“用刀跳芭蕾的女孩儿”。 “效果远超我的想象,起初我只想在他们(主角和反派)交谈的时候,让一个厨师在他们的后面做菜,没想到的是我遇到了那么一位让我惊奇的女孩儿,她的表现给了我很多的灵感。” 无论是接受他的邀请还是拒绝出演一个配角,这个女孩儿都让他惊奇。记者顺便问起因为前一段时间片儿国报纸刊登了他拜访正川雄一的消息,让很多人猜测他是不是要请正川雄一参加拍摄,要知道在顶级寿司店拍摄电影这种事很多片儿国本国的电影人都干过了,但是让像是麦考林先生这样的大导演亲自登门,如果真的达成了,那么正川大家的寿司店声望将迈向一个新的台阶。 没想到无论是正川家还是麦考林先生都没有对那次拜访做出回应,几个月之后上映的电影里也并没有片儿国期待的正川大师的镜头。 那么现在这个“取代”了那位国宝级大师走上电影大屏幕的年轻人就引起了媒体的好奇。 “是个华夏人。”麦考林先生面对媒体的时候表情总像是对方欠了他酒钱,“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华夏女孩儿。正川大师向我推荐了她,在这一点上我跟正川大师说过再去片儿国我一定要请他喝一杯。” 在腐国,艾德蒙借着沈莫参演电影的东风炒作着时光厨房的节目,直接导致了沈莫的知名度直线上升,如果不是西方人对东方人的面部辨识度太低,她每天遇到的索要签名事件还会再多几倍。 在华夏,华夏女孩儿登上名导大片儿的新闻在一段时间内也是铺天盖地。 不少嗅觉灵敏的媒体找到了沈家的饺子馆,对此,沈家的回应是,每人送上一盘饺子,接受采访只谈饺子馆的事儿,对于师姑(师姐、朝君的妹妹)的事儿是一个字也不提。 沈何朝更是因为自己不会说话,每次被人拦下采访的时候都笑着举着自己的小本子:“语言能力恢复期间,无法交谈请谅解”。 在食客和厨师们的虎视眈眈之下,记者们都不太敢去为难一个哑巴,只能悻悻地放过他。 可怜的记者都不知道,这位高大俊秀笑容阳光的年轻男人就是他们想要搜寻的“用刀跳芭蕾的女孩儿”的哥哥。 其他人都学会了他们老板的那一招,看见了记者就一个劲儿的嘿嘿笑,我笑,我就是笑,我笑啊笑……面对一群只会呲牙笑的年轻厨师们,记者们都觉得很无力。 唔,饺子挺好吃,再掏钱打包两份。 也有铩羽而归的娱乐记者干脆打包两盘饺子回去给主编,希望他能看在美味的份上忘记自己的无功而反。 别说,居然还真的有几家媒体成功了,一些记者甚至因此喜欢上了沈家的饺子,天天拿着记者证来吃饭沈何朝还一直,一来二去这些记者们也不好意思了,那个女孩儿找不到,但是新闻点他们还是能找到嘛。 于是一些脑子灵活的记者以沈莫被选入参演外国大片为契机为沈家的饺子馆做了几期的美食专题,新派海味鲁菜饺子的创新与发展,虽然是哑巴也能跻身年轻大师的年轻老板沈何朝,蹲守在小饭馆后厨房的片儿国学徒,这些都是沈家被媒体们发掘出来的“新闻点”。 就连遛着小腻歪的沈老头都被记者们拍了一张背影照取名为“渐渐走远的那些大师”,写了一篇缠绵激荡令人唏嘘感叹的怀古抨今的文章……沈家的老爷子看见这个文章的题目脸都涨红了,那天他是吃多了扒猪脸搭饼子有点便秘,所以遛狗的姿势格外蹒跚萧瑟,就这样还能被这些记者们写成这样!? 什么“夕阳下熠熠生辉的满头白发”,什么“腿已经不怎么利索了”,什么“除了一条狗大概也没什么人能再听他诉说那些并不遥远的过去了”…… 我年年去理发馆染头!我那是拉不出来!我那时在遛狗消食,我才不给小腻歪讲故事,你们才是写给狗看的故事! 伤心失落郁结于心的一代名厨沈老头觉得他到过年都不想再吃乐小川他爷爷做的扒猪脸了。 如果换成十几年后人们的网络语言,大概就叫“每次看见猪脸都觉得耻度太高。” 总而言之,不管有多少人怨念,这次,沈家这个小小的饺子馆又火了一把。 这次的这把火,真的要烧红一些人的眼睛了。 比如黎仲知和他的哥哥黎伯行。 相比较他弟弟为了迎合洋客人而给自己身上贴的那点“洋派头”,黎伯行的长相更符合国人对于厨师这个行当的特定印象——高壮敦实、方头大耳、一脸憨厚。 可以说,黎伯行在京城能混的这么风生水起,和他的这种看起来很可靠的长相是分不开的。 现在,那张脸上依然是一副温厚可靠的样子,当初他也就是这么一脸温厚地弄走了和他竞争主厨位置的几位对手,靠的并不是什么能与外人言的手段。 黎仲知一脸不忿地对他哥哥说:“沈家打了咱们家的脸现在还这么嚣张,咱爸在锦城多少年的老面子都快丢光了,现在上面的几位都不愿意给咱们出头,哥,咱不能就这么让那么个小馆子就这么踩在头上。” 黎伯行抬头看了一眼他这个从来没放在眼里的弟弟,低低地哼了一声,慢悠悠地说:“如果不是你在京城上蹿下跳,别人也不会知道咱们家让一个小馆子给招惹了。” 在他哥哥面前,黎仲知一直只有挨训的份儿,在他哥常年的积威之下,他把肚子里翻滚的那几句“不是你说不能坠了黎家的名声,现在出事儿就怪在我头上”之类的话到底没说出来。 “要是一开始爸和我们都不去跟他们计较,这点儿事也就被人忘了,现在从蜀地闹到京城,沈家偏偏还在这个时候上了报纸……也是他们时运不济。” “哥,您是要出手调理他们了是?要我说就该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惹?”黎伯行笑了一声,“他们几十年前就惹了咱们了,我还以为沈抱石这个老东西回了鲁地就能消停了,没想到他儿子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他还能蹦跶得起来。” 将近二十年前沈抱石掀了黎端清在京城搭了几十年的台子,当时的黎伯行自己还自身难保也就不能对沈抱石做什么,黎仲知更小一些连大厨还没当上。 黎老爷子退出京城对于黎伯行来说是福非祸,黎老爷子在蜀地的不甘心都变成了源源不断的资源从蜀地送到京城,帮助黎伯行一帆风顺无往不利。 过了一些年,等到手里有了人脉和资源,黎伯行就找人去太平区打听小夕,才知道沈抱石当初从京城刚回去没多久他的儿子就死了,身边就剩了一个哑巴孙子和一个孙女。 黎伯行当时觉得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做的事儿对自己也利大于弊,所以就没出手斩草除根,现在想想,还真是后悔了。 “既然沈抱石自己找上门送死,我们就成全他。” 黎伯行粗壮的手指把手里的烟蒂狠狠地压在了报纸上,烧起了一个黑色的窟窿,那个窟窿的位置原本正是报纸上那个老人的后脑勺。 第148章 愿景 “时光厨房”已经从摄影棚开到了名厨们的厨房里,在不同的厨房中观众们除了能看到不同菜式的烹饪过程、不同厨师的料理特点,还能看到他们的工作环境,从而也就有了新的体验。 在节目的筹划上,艾德蒙一向是努力做推陈出新万无一失的。 当前这一期的节目,出人意料地是到了一家华夏餐厅的厨房,这家餐厅是腐国首都最负盛名的华夏餐厅之一,虽然它看起来很小,但是布置的很温馨。 厨房里沈莫见到了店老板兼主厨的一家人,他和他的妻子、他的弟弟还有他的儿子。 诡异的是四个人都有黑浓的眉毛和圆圆的小眼睛还有白胖的脸盘,单独看见其中的一张脸只觉得是长相平平,但是四张脸放在一起那就是莫名的喜感了。 面对这样相像的四张脸,沈莫在一瞬间觉得似乎有点不对,还没等想明白,她已经被催促去换衣服准备拍摄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这才是真的传说中的夫妻相?也太像了。 怀着这样囧囧有神的心情,女孩儿再次面对了这家餐厅里的四张脸。 “沈小姐你好啦~”软软的粤语一出,沈莫立刻就断定这一家人都是从粤地移民来的。 开在腐国的粤菜馆,一定很有意思。 拍摄还没开始,店老板的妻子非常热情地端来了一盅汤:“来一碗靓汤啦,喝完了我们再工作也有力气啦。” 沈莫看看周围,就连一脸酷像的艾德蒙都已经捧上了一个陶瓷碗。 他们的碗里是一点的银耳和蜜枣,只有沈莫的这一碗里面有一点的乳鸽肉。 老板娘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他们会比较挑剔吃的是什么,我就没给他们肉啦,炖了好久,汤很好的。” 银耳蜜枣煲乳鸽,银耳蜜枣择洗干净之后和乳鸽一起下锅炖了四个多小时,大火的催发让里面的肉质变得紧实,小火又熬化了其食材中的营养成分,长达四个小时的煲制让鸽子肉里面的丰富蛋白与银耳与蜜枣中含有的胶原蛋白和糖分都能很好地融和在汤里,让整道汤变得甘香醇美热烫妥帖,喝下去的时候不像是在喝汤而是在品味人身体内那一股自上而下的仙气儿。 沈莫用勺子把碗底剩下的鸽子肉用勺子舀出来吃掉,再把吃的很干净的碗双手递回到老板娘的手里。 “非常感谢,是味道很棒的一道汤,火候刚刚好,鸽子肉的味道也很好。” 老板娘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白胖的脸上是藏不住的欣喜:“喜欢就好啦,我也看你的节目啦,哎呀我看了好久才知道你也是华夏人啦,你的节目真是给我们这些在腐国的华夏人争光啦,再喝一碗汤好不好?” 也就距离沈莫不远的地方,一个腐国本地的摄影师,趁着别人不注意把大半碗汤放在了一旁不再去碰了。 那一幕正好被老板娘看到,她看起来有点讨喜的眉眼瞬间就垮了下去,变成了人们能够轻易识别的低落:“这些人都吃不习惯我的汤啦,问他们到底是不喜欢哪里也说不出来,总之就是不喜欢啦。” 沈莫回味着那盅汤里的鲜甜味道,心里大概明白了。 在华夏人看来,哪怕这个人并不是粤地的本地人,他们对于这种长久煲制的汤也都是尊重并且期待的,他们会期待这一碗汤的滋味,也认同这一碗汤里包含的滋补理念,这一份期待与认同是华夏的饮食文化里已经带有的,所以这一盅汤在入嘴之前已经有了天然的调味基底——在这一点也就从根本上决定了华夏人和腐国人看待这个汤的角度是完全不同的。 在一个当地人的眼中,这个汤可能看起来只有寡淡的白色菌类和蜜枣(除了沈莫,其他人的碗里都没有肉)。食材上乏善可陈,味道上不咸不淡,口味的层次感上也缺乏可取之处……这么说起来也难怪会被放在一边不去享用了。 似乎被那碗汤影响,在正式拍摄的时候,老板娘的表现有一点失了水准。 沈莫听见老板小声地对老板娘说:“拿错啦,我要的是板栗,不是冬菇。” 这种情况渐渐发展到了已经年近五旬的老板娘似乎要哭出来了。 今天他们要做的菜是改良的菠萝饭,说起来真的是比较简单的一道菜,连中场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洋葱、虾仁、青椒、培根、板栗都切成粒状,先翻炒板栗,等到板栗肉的一点香气开始逸出之后再放入洋葱和青椒,接着是培根和虾仁,米饭放进锅里之后迅速炒匀,加入小块菠萝肉和菠萝汁,等到果香味道与原来的炒饭味道开始融和,再在其中撒入一点咖喱粉增加味道的厚重感。 最后把调味好的菠萝饭放在剖开后挖成船状的菠萝里,就是一份简单的菠萝饭了。 菠萝饭并不属于华夏菜式,而是来自于华夏更南之地的象国,那里的水果和大米一样负有盛名,很多水果烹饪的菜肴也别具风味。 为了让自己准备的这道菜更有味道的层次感,也为了能够在口感上更加统一,这家华夏餐馆的老板除了把香脆口感的腰果改成了甜糯的板栗之外,还在其中加入了咖喱粉,可以说准备的十分用心。 在这份用心的后面是作为助手的老板娘小心地把一个骨瓷花苞碗摆在了菠萝饭的旁边,里面是一点的他们今天喝到的银耳蜜枣煲乳鸽。 老板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在她祈求的目光里还是撤掉了那碗汤。 这碗在华夏的家庭中可以用来暖心,在华夏的餐厅中可以用来换取顾客笑容的汤,在这个腐国的粤菜馆里是不会换来认同的。 同样,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厨师的做法,在沈莫的眼里也一样不能换来认同。 华夏菜的技法,沈莫想要找到毛病真是太容易不过,一个一个又一个问题,让老板甚至有一点招架不住。 不合格。 到最后,女孩儿捧起那个花苞的骨瓷碗,拍了拍老板娘的肩膀。 “这是一碗很用心的汤,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去喜欢它的。” 会有的,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去了解那个遥远的国家和那里生活的人们,那里的人也会越来越多的走出来,让这个世界更好地看清我们,也让我们正好地看清这个世界。 离开腐国首都回家的路上,沈莫一直沉默,今天那位华夏餐馆的老板娘的某种无助似乎触动了她算不上纤细敏感的神经,让她觉得心里有一点酸涩。 苏仟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终于忍不住说:“那份炖汤的味道真的很好么?我去要的时候他们说准备的不多已经没有了。” 沈莫点了点头:“偏向家常的口味,但是足够用心。” 在粤地,能煲出最好的汤的人不是餐厅里那些兢兢业业的厨师们,而是那些在家里笑着给自己爱的人端出汤来的母亲或者妻子。 如果说原因,大概是因为她们的用心甚至能远超那些厨师。 可是这样的用心在腐国是难以被认同的,在华夏人开始追寻外国饮食习惯和习俗的时候,华夏菜的本身依然乏人问津。 他们在等,等待那些华夏菜厨师们把华夏菜改良到更符合他们的口味,他们在等,等待这华夏菜抛弃自己的根与骨,交出自己在食材料理上的种种传统和诀窍,然后变成一种西餐的旁枝和点缀。 可是为什么呢?凭什么呢? 女孩儿看着窗外,当初田婉孜对她说过的“行人与客车”理论似乎再次浮现在了她的耳边。 “他们看不见我们……” “我想让更多的人看见。”沈莫慢慢地说,看着不远处的河流消失在金红辉煌的暮色中。 “你说什么?”苏仟觉得她说的这句话没头没尾,她竟然有点听不明白。“也许十年,也许更短的时间,我就可以跨过那道坎,成为和我爷爷一样的厨师。”沈莫的烹饪技艺已经臻于完美,如果手上有流鱼和折燕两把刀,她自认在刀工的精妙新奇上,自己不会输给任何人。 但是想让腐国更多的人喜欢和去接纳华夏菜,那就远不是一个厨艺精湛的华夏厨师能够做到的了,这中间有一条名为文化的鸿沟,需要架上一座桥。 我们会让看来越多的人看见我们的食物—— 开越开越多的餐厅,让越来越多的人去认同那份小小炖汤……不论他们来自怎样的文化和怎样的国度。 无论是华夏餐厅的老板还是那些奋斗在异国的厨师们,有那么点东西,沈莫在这样的一个傍晚,似乎已经从他们的身上学到了。 第149章 主意 2001年 从腐国首都飞往华夏京城的航班头等舱里,一个年轻的女人微笑着接过空乘小姐递过来的温水。 这位年轻的东方女性有高挑的身材和修长的手臂,一双手纤细白嫩,带了东方人特有的象牙一般细腻的质感。 她戴着黑框的眼镜,端着水杯喝了一口放到一边,又低下头看向手里的资料。 一份关于在华夏举办跨国美食比赛的资料,其中的主要投资方是panda国际美食餐饮集团,合作承办方是华夏第一官方媒体与在整个西方这几年一直致力于美食文化交流与创新的《时光厨房》栏目。 而这个年轻女人正是这次美食比赛的倡导人、时光厨房的主持人、panda集团的见习律师、y学博士在读的沈莫。 时光辗转如流水,似乎只在须臾之间,沈莫这个当初面对腐国的天空微笑的女孩儿,带着她能够准备好的一切,将要再次回到她眷恋的国度。 现在,这位在海外华人圈里相当具有影响力也相当具有传奇色彩的21岁女孩儿用钢笔在纸上某句话的位置画了一道横线,写下了几个字: 艾德蒙的智商被狗吃了。 从这份合同上看,在华夏的转播权确实应该属于华夏的第一官方媒体,但是对方在什么渠道上进行怎样的宣传艾德蒙在计划书里完全没有给出界定。 他还是一门心思地把繁盛的西方当做这次节目的主要收视群体,完全没有想过在华夏他能收获到怎样庞大的一个观众群。 摇头叹气,沈莫推了一下自己鼻梁上的平光眼镜,又划出几处同样的疏漏一一加以标注。 看完了资料,时间已经入夜了,女孩儿能听见邻近座位传出的轻微鼾声,可是她一点睡意也没有。 原本她应该是在一个月之后和苏仟他们一起回华夏,现在京城停留几天看一下拍摄场地的准备工作,再看看在全国范围内厨师们的报名情况,可她现在根本顾不上那些工作,因为哥哥的一个电话。 爷爷出车祸了。 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沈莫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炸裂了,虽然哥哥一再向她保证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她还是觉得恐惧,深深的恐惧。 前世让老人一个人死在旧宅,成了重生而来的沈莫如今最不敢回想的梦魇,不论现在和老头子的感情多么的亲昵,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竟然任由他独自死去。 有些事情十几岁的女孩儿不懂,但是心理年龄四十多岁的女人必须时刻牵挂,比如忏悔和悔恨,比如遗忘和感恩。 这些东西让她坦荡荡,也让她常戚戚。 这个世界上最害怕失去的人,不是那些得到的人,也不是那些已然失去的人,而是那些得到了又失去又再次得到的人。 这是命运对沈莫的恩赐,也是惩戒。 机舱内的灯光已经调暗,沈莫摘掉眼镜双目微瞑,美丽的空乘小姐体贴地给她盖上了毯子,收走了水杯。 这些年她很少回华夏,因为她有了一个奋斗的目标,所以她在腐国的工作强度陡然增强,借助着时光厨房已经具有的一定规模的影响力,沈莫开始有意识地引导着那些厨师们之间互相交流和沟通,不仅仅是想让他们之间互相了解共同进步,沈莫自认没有这么高尚的情操,她的真正目的是想让人们知道这个世界上的饮食文化是丰富且多样的,他们平等也相通,不存在被人们人为界定和区分的等级,只在于它到底好不好吃。 好吃还是不好吃,其实也并不在于食客们的舌头,这个世界上凡是认真对待烹饪的人都应该被尊重,在这个基础上用心比天赋要重要的多。君不见这个世界上能够当厨师的人有千千万,每天研究出来的新菜谱有成百上千,这些人并不是天才,所有的努力不过都是用心而已。 让这些人之间互相的交流和沟通,才是饮食文化本身的相互融合和淬炼,一个天才厨师哪怕一天有一道菜的收获,一年又能有多少呢? 沈莫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心太大,当她没有目标的时候,她只要能在自己所处的环境里做到最好就够了,当她有了目标,她就希望自己能做到更好、更好,没有止境的更好下去。 这样令人惊叹的野心和爆发力深深地打动了苏仟,让她终于下定决心将自己零散在全世界的各种事业整合重组,在这个基础上她在很短的时间内建立了名为“panda”的跨国餐饮集团。 panda,熊猫,华夏闻名于全世界的吉祥物,圆滚滚,软绵绵,憨态可掬让人喜爱。没有多少人知道熊猫的跑动能力攻击能力在凶残的动物界中都属于其中翘楚,偏偏这样的猛兽现在却以卖萌为生。 在知道了熊猫这样的属性之后,苏仟心情愉快地把它的腐国名当做了整个集团的名字。 用她的话来说,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靠脸吃饭。 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沈莫差点把手里的汤盆甩到地上。 飞机抵达港城转机,沈莫又打了个电话给家里,这次接电话的是徐汉生徐老爷子,老爷子说话中气十足,带了顶级汤头师傅的魄力和底气: “夕丫头,你爷爷没啥大事儿,真的没啥大事儿,喝了我炖给他的汤,他有事儿现在也没事儿了。” 关心则乱,一贯精明练达的沈莫此时也听不出这位老爷子说的是实话还是在安慰自己,她挂上手机之后干脆又去港城的免税店席卷了一堆的补品打算给自己的老爷子带回去。 挑燕窝的时候她又接到了俞正味打来的电话,这个猥琐好色的中年男人依然不改本性,他用一贯吊儿郎当的语气通知沈莫,在知道太平区的妹子多是肤白貌美大长腿之后,他决定和苏仟一起搭飞机回华夏。 就像徐汉生一样,在给自己的人生找到了新的奔头之后,俞正味就像沈莫前世所知道的那样飞速成长了起来,他的菜曾经被库克先生评价为一无所有,现在就连库克先生也要承认,wei先生进步速度就像华夏的经济发展情况一样让人惊叹。 “令人难以置信的丰富和令人愉快,wei先生,你在做菜的时候为什么在想着有人打你还想的那么愉快?” 当然,对于这一点俞正味是坚决否认的,他坚定地说自己现在做菜的时候想到的都是各式各样喊着他英俊大厨的大胸妹子。 这个世界就是以这样的速度变得让所有人都面目全非,但是还好,他们都在越来越好,向着未知的未来越来越好。 沈莫拎着东西再次大步进入机舱,这次她的目的地是华夏的京城。 她还不知道的,京城是一个即将硝烟弥漫的战场。 属于他们一家人的战场。 在京城,尽管这些年黎家兄弟上蹿下跳让不少人为之侧目,但是要说真正的天价馆子,还是那些外表看着不起眼的经年大楼里的正统酒楼饭庄。 这里提到的正统,并不是说川菜不正统,而是黎家兄弟种种做菜的方式为人的方法,在这些大师的眼里远远算不上正统。 粤菜有广发楼、本帮菜有上味坊、湘菜有潇湘馆、浙菜有楼外楼…… 更多的是鲁菜,作为自几百年前就在京城扎根发展的正统北方派系,鲁菜的官府菜宫廷菜一脉除了在民间与京城本地风味融和形成了京城派系,也同时依然保留了他们从食材到工艺都全程高大上的做法,鲍参翅肚、山珍海味、八仙四美……在京城,可能一个不起眼的正宗鲁菜馆子都会叫价一人几千元,这其中最有名的是东岳楼、汇丰楼、钟鼎阁。 现在,三家老店的大师傅们正围着一张四方桌研究着手里的几张请柬。 “听说这次这个比赛声响不小啊。”一个大厨敲了敲印着熊猫啃竹子的请柬,炯炯有神的小眼睛看向自己的两位老对手也是老伙计。 另一个大厨无所谓地一摊手:“反正跟我没关系,让小辈们去争,正好长长见识。我下个月就退休啦。” “还涨见识呢,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黎家的那俩把京城这边的评审席位弄到手了,看来打算是让黎端清那个老家伙出山再回京城搞风搞雨。”最后一名抽着烟的厨子冷哼道。 黎端清……这个人当年在京城也是风头无两,没想到居然被默不作声的沈老爷子出手弄了个灰头土脸。 沈抱石也因为那一次的惊鸿一现的雷霆手段,被京城鲁菜里的同辈人也称了一声“大师”。 “他当年不是被沈抱石沈大师赶回蜀地了么?”略年轻的小眼大厨看向自己的两位“前辈”。 快要退休的厨子叹了一口气:“赶回去了就不能回来?沈大师这些年一直没什么动静,他的两个儿子觉得自己成了气候想再提提他们亲爹的名望也无可厚非。” 抽烟的汉子喷了一口的烟圈出来:“不行,你们能眼看着黎端清这么风风光光的回来,我不行,当年俞师父对我有恩,我没能救了他也不能看着害了他的人再在我面前做妖儿!” 另外两个人都没吱声,这些年他们的这个老伙计一直致力于打压黎家的两个小辈,也有人劝他别跟小辈计较,可是他就是不听,为了这个甚至耽误了自己事业,现在他一听见黎端清自己本人要回来,他当然要炸了。 脾气暴躁的男人举着烟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又看了看桌上的几张请柬——有了这个请柬的参赛者就不需要再参加初赛,算是承办方给他们这些老字号的福利。 “我有主意了!” 第150章 背负 手里拎着数目可观的东西,身后还拖了一个行李箱,穿着短裤配休闲衬衣的女孩儿风风火火地冲进自己的家门,看见的是自己的爷爷正在很悠闲地跟她大爷下棋。 不,应该说是在悔棋。 沈老头儿为了耍赖简直无所不用其极,现在的造型是一手举着沈抱云刚刚吃掉他车的相,另一只手握着他的车狠狠地摁在棋桌上。 一脚踹开大门的沈莫:“……”说好的车祸住院呢? 瞅见自己的孙女,沈抱石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抬起自己脚,让别人能看见他腿上的石膏。 一张老脸上还是一副痛苦中带着惊讶的表情:“唉哟,突然又开始疼了……丫头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下个月才回来么?” 沈莫:“……”你能把手上的棋子放下再装疼行么? 沈抱云见势笑呵呵地收了棋盘,对着女孩儿招招手:“小夕,让大爷看看。” 厨房里徐汉生也举着汤勺走出来:“夕丫头,回来啦?我给你爷爷炖了骨头汤,一会儿你也喝一点啊。” 沈莫继续盯着沈抱石的“伤腿”,两只手上的十几个袋子还有一个行李箱都被她放到了地上: “说,怎么回事?” 怎么受伤的,受伤了怎么还活蹦乱跳地站着抢棋子?统统给我交代清楚了。 小院子里似乎瞬间连风都静止了,已经长到人小腿那么高的成年体小腻歪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气中的沉重气氛,呜咽了一声就躲到了海棠花后面去了。 沈抱石扭头看看自己的两个老兄弟,他们都是一副“我只看戏”的表情,算是卖他卖了个彻底。 沈抱石心塞地拍了拍自己的腿,这是病号待遇么?这是伤员待遇么?我不就带伤下棋被我孙女逮个正着么,怎么我现在就成了受审的了? “嘿嘿,那个……小夕啊,我就是有车撞我的时候,我一闪身栽沟里去了,这个腿骨折了一下,没大事儿啊。” 一边说着,他又在亲孙女的瞪视下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坐在凳子上的沈抱云清了清嗓子:“是我让大朝叫你回来的,小刀他确实是差点被车撞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什么叫不是第一次了? 沈莫几步走上前开始拿捏沈抱石的那一副老骨头,胳膊、腿、肋下、脖子都拍拍捏捏,看看哪里还带了伤。 弄得她家的老爷子好不尴尬。 “哎哎,丫头,我就这一次受伤了,真的没大事儿。” 沈莫不理他,把他摁着坐在石凳上,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她家大爷。 沈抱云明显地发现,现在小夕的身上……似乎带了杀气? “去年上半年,有人想要在沈家的院子里纵火,搬油桶的时候被板凳发现了,你哥哥报警了,又找了一些人帮忙看着,消停了几个月。”说到这里,沈抱云严肃脸地看向他弟弟,“你居然不当一回事,还嫌报警麻烦。” 可怜一把年纪的沈抱石刚刚感觉身上的压力骤减,现在又呈陡升趋势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有人往你家里扔雷管,炸坏了葡萄架子,有几个是哑的,你哥哥抓住了一个送警局了,对方说自己收钱办事。”徐汉生说着就端着汤盆出来,里面装了五六根羊腿骨还有小半扇羊排,上面的肉都炖到颤颤巍巍,一看就让人觉得是入口即化了。 “夕丫头,你还没吃饭,先啃羊骨头咱们慢慢说。”老头拿了三副一次性塑料手套放在骨头盆的旁边,又拿了两头紫蒜一点蘸料。 沈莫看了一眼热气腾腾的炖羊骨,羊肉自带的香气总是与膻味只有一线之隔,这一条线再没有人能比徐汉生拿捏的更准确,现在的这盆肉香气浓而不腻,明显是羊肉自身的而非用调料调制的。 似乎是考虑到沈抱石身上的伤,羊肉炖的时候没放什么调料,只有一点的姜和少许提味的酒,烂烂的一盆再搭配旁边的韭菜花酱和辣椒粉,真让人觉得食指大动。 这么一看一闻一品,她也想起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正经吃饭了,坐了一天的飞机她原本觉得匮乏的食欲又回来了。 带上手套,开吃。 沈抱云看见孙女缓了脸色也颠颠地端出了他自制的几盘小菜。 “今天政府那边有事找你哥哥,咱们午饭不用等他,快吃,快吃。” 徐汉生一边说一边又给沈莫撕了两块羊肋排。 沈抱石看着围坐在他旁边的三个人开始吃羊骨头。 完全无视他就那么开始吃羊骨头。 “唉?怎么没我的?”手套只有三副,他们一人一副,就是没有给沈抱石的。 徐老头拎着羊骨头棒子开始告状:“你爷爷不让我我们告诉你的,怎么劝都没用,就是不让说。” 沈抱云愉快地火上浇油:“他还不告诉我,我还是来了华夏才知道的。” 一年之前正川雄一金盆洗手,不再在正川大家寿司店为大家提供那种“值得期待”的美味,他回到了华夏这个小院子,当起了有弟弟有孙子也有孙女的沈抱云。 听见两个插刀老头儿的补刀,沈莫又飞了沈抱石一记眼刀。 沈抱石:“……”到底谁是爷爷啊? 几个人啃完了骨头,徐汉生良心发现地给他的老伙计端了一碗骨头汤让他喝,端给他的时候还嘲笑他: “我们都治不了你这个老倔头,就让你孙女来整治你。” 捧着汤碗,沈抱石终于开始坦白从宽:“我得罪的人多了去了,这么想弄死我的我大概也能猜到是谁,何苦呢,他们又不能真的把我怎么样……” 沈抱石一脸的悲天悯人风轻云淡,在他孙女生生折断了红木筷子的时候那点表情都变成了装死脸。 “爷爷,对方明显是冲着你的命来的,这几次你都命大躲过了,下次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么?” 一代名厨沈抱石小口喝汤不说话。 沈莫想了想,上辈子这段时间她和老爷子一直在乡下,从来没遇到过这些事情,也就是说是她重生后的种种引发的变故。 在腐国的自己做的事儿和家里都没什么干系,何况她一向“与人为善”“和蔼可亲”应该不会引来这种“杀身之祸”。 姑娘,那一群的引号已经暴露了你的真实属性,你的与人为善和蔼可亲都建立在你的对手的血泪之上啊。 排除掉国外的那些,就得往国内找原因,比如那些被她翻出来的旧事? 徐老爷子那边不至于出这种手段,一群伪君子,让他们真的明刀明枪他们是肯定不敢的。 大爷这边更不会。 那就剩下了…… 俞黎两家的纠葛? 那又和爷爷有什么关系呢? 当年沈莫打电话问她爷爷关于俞家的事情,她爷爷沉默不言,沈莫也没有去追问。曾经被黎端清教导过厨艺的沈莫真的不希望看到自己爷爷和他的对立,所以她不再去问爷爷和黎端清之间的事情,只是希望沈家能在俞正味找黎家晦气的时候保持中立。 那为什么,黎家会找到她爷爷的头上? 女孩儿的手指轻轻叩了两下石桌。 黎家,车祸,爷爷,俞正味。 猛然间,像是有什么一下子照亮了她的眼前,让她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如果黎家真的会对爷爷出这种狠手,那如果他们知道了俞正味的身份……” 想到从小教导自己厨艺的黎大师,再想到导致俞正味死亡的车祸,沈莫只觉得不寒而栗。 沈抱石看见自己的孙女表情变得难看,立刻低头认错:“要不我给自己找几个保镖?要不让板凳他们帮我守夜?丫头啊,你别生气啊,你爷爷我这也是……” “是黎端清,对不对?是你的老朋友,是你们的老兄弟,是那个小油,对不对?”女孩儿急切地打断了他的话,表情复杂到难以用语言形容、 沈抱云和徐汉生听见女孩儿的问句,都看向了沈抱石。 沈抱石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一样顿住了,接着猛然跌坐在凳子上,长叹了一口气。 呆坐了半晌,老人盯着葡萄架子上的一片叶子慢悠悠地说:“这人啊,真的都是会变的。” 沈何朝拿着几张请柬走进家门的时候,看见的自家的几个老人垂头丧气唏嘘感叹,他的妹妹一字一句地在问他的爷爷。 “那按照您对他品性的了解,如果当年让他颜面无存的您又转头去求他教我哥哥厨艺,他会怎么样?” 沈抱石看了沈莫一眼,想了想说道:“他这个人最好面子,只要我给的条件够好,姿态够低,他一定会尽心竭力地教,教好了那就是在踩我的脸呀。” 是啊,当年打败他的人如今连后人都要如此相托,他教授的不是厨艺,根本就是他自己的扬眉吐气。 想到自己是被黎端清这样当做勋章一样看待的,想到自己的爷爷为了自己是那样低头的,沈莫觉得心里的酸涩像是一碗粘稠的浆糊,让她的五脏六腑都粘连搅动在了一起。 沈何朝快走几步扶住他的妹妹,嘴里低低地叫出了一声: “小、夕。” 第151章 名额 哥哥能说话了! 这件大喜事在沈莫的心里瞬间压倒了所有因为自己而产生的愤怒与不甘,只剩下了对爷爷的心疼和为哥哥而产生的欣喜。 太好了,哥哥能说话了。 沈莫第一次这么想要去感谢那些冥冥中存在的神明,无论他们让自己多么的纠结,只要他们现在让自己有了机会听见哥哥叫自己的这一声,“前世”也罢“今生”也好。 什么不甘与惆怅,什么哀痛与伤怀,她都可以彻彻底底地抛掉,只要拥抱她能叫自己名字的哥哥就好了。 就好了。 嗯,沈莫满血复活了。 被利用过又怎样呢?被人用来当做打败爷爷的工具又怎么样呢? 那些都是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也是绝对不会再发生的事情。 沈莫这么对自己说着,还是想起了黎家人的那几张脸。 鼻孔朝天的黎叔和,人模狗样的黎仲知,看起来敦厚老实的黎伯行,还有一直对她严厉又和善的黎端清。 身上带了黎家手艺的她欠了黎家的,但是黎家欠了自己的,她也要讨回来。 他们欠的人,似乎还有点多呢。 等到女孩儿抱着自己的哥哥再次平复了情绪,人们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在了几张请柬上。 这些请柬上面都印着吃竹子的熊猫,淡黄色的底子上憨态可掬的大熊猫和翠绿的竹子怎么看都让人觉不出来里面的那丝烟火气。 看着熊猫,沈莫又想起了苏仟想要靠脸吃饭的人生理想,顿时觉得有点心累。 这场比赛的宗旨是促进厨艺界的交流和沟通,同时弘扬华夏饮食文化,因为合办方比较高大上,这些年国家也在致力于文化形象的塑造,这次的烹饪比赛也就被列为了年度的重要项目。 从上面传达下来的指示就是所有收到邀请的人,各级有关部门必须尽量说服,鼓励参加。 沈何朝已经决定了参加这次比赛,他在沈家的后厨房一呆就是十几年,应该多走出去看看了。 对于他的决定,全家人自然是支持的。 两张请柬是寄给沈抱石的,一张是嘉宾邀请卡,一张是参赛卡,整个华夏发出去的嘉宾邀请卡不过四十张,沈抱石作为第一批载入国家名厨大典的一代名厨收到邀请卡被请做嘉宾自然没有问题,当然,与当初与他同代的厨师们相比,更难得的是他不仅尚在人间,而且行动和言语都没问题。 老人自嘲说这就是年少成名的好处,他当时可是登载名录上最年轻的一个了。 参赛卡是给沈抱石的后代或者徒弟的,只要有人拿着这张参赛卡参加比赛,那么作为沈抱石厨艺的传人他就可以越过初赛直接参加复赛,也算是大赛组织者给与大师们的福利。 一张淡蓝色的外文请柬是给正川雄一的,他被邀请成为国际组嘉宾,为了能体现这个比赛的高大上水平。 除此之外还有两张参赛卡,一张是乐小川的爷爷收到的,他拿到属于自己的两张卡之后很干脆的就把其中的参赛卡给了沈何朝。 “我那个孙子的斤两我又不是不知道,这张卡还是给你们那的年轻人用,小川那个小兔崽子就让他给你们当个打杂的。” 乐大师很看得开,他就一个孙子,尽管现在孙子的本事是学的越来越多,不过年纪还小,与其让他在这样的比赛里顶着大师孙子的名头去搅合那些是是非非,还不如让他就跟在沈家人的旁边多长长见识。 至于他自己,当然要去当嘉宾吃好吃才是重点。 最后一张参赛卡来自京城,东岳楼的主厨方海平寄来的,随同这张卡片一起来的还有一封寄给沈抱石的信。 方海平当年受惠于俞师父,沈抱石进了京城和黎端清打擂台,当初靠的也是东岳楼的山头。 沈老爷子知道方海平因为俞师父的事情一直敌视黎家人,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方海平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他把本该属于他徒弟儿孙的参赛卡寄给了沈抱石,希望沈抱石的孙子能顶着东岳楼的名头参赛,在他不知道沈抱石也收到了嘉宾邀请卡的情况下,这一个举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把他后人的机会送给了沈抱石。 只要沈家人能够打败黎家人,他就别无所求。 “我方海平自制资质愚钝为人莽撞,厨艺没什么精进,做事也手段不够。黎家的满门小人我斗了几十年也没斗过,只希望这次能看到老爷子您出山……为了表示诚意,随信附上的参赛卡,请笑纳。” 看完了这封信,几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位方大厨做事果然是……够糙的,就这么把一张请柬寄来,且不说沈何朝到底去不去,就他的海鲜手艺与东岳楼一系的官府菜也是截然不同的。 内部派系不同,大家如何愉快地冒充? 但是这也给沈家人提了一个醒,在京城的黎伯行兄弟势力不小,让方海平这样的镇店大厨也感到无能为力。 沈抱石一张一张把请柬再看了一遍,叹了一口气。 “乐青林的这张,给板凳。” 徐汉生摇了摇头:“就算板凳让他自己从初赛往上打,顶着金子招牌这种事儿不适合他。” 再说了,板凳就算学了几种鲁菜的调味方法,那也做不来官府菜啊,差距比沈何朝与方海平之间的还大。 小川不去,裴板凳参加初赛,这张外面人梦寐以求的请柬在沈乐两家人看来竟是个不能用的。 最后大家决定,乐青林和方海平的邀请卡都给他们送回去。 沈何朝看看自己的妹妹:“小夕,你,想,去玩玩么?”如果妹妹想去,那他就再想想办法。 毕竟是十几年没用的闲置设备,沈何朝的声带现在能够发声已经让医生们觉得惊叹了,再加上沈何朝在面对别人的时候已经习惯了沉默,竟然也没几个人知道他已经能开口说话。 也没有人知道他每天晚上对着镜子小声地发音:“妹妹、爷爷、小夕……” 听见哥哥的召唤,沈莫还是觉得幸福得如坠梦里,她一直抱着沈何朝的一条胳膊笑容灿烂: “哥哥,你见过评审参加比赛的么?” 是的,这场由沈莫作为发起人和初步策划人的比赛,沈莫自己就作为panda派出的评审参加初赛的评审工作。 这个工作是她自己争取来的,panda即将全面开展在华夏的业务,储备一些有天分有前途的年轻厨师也是这次比赛的一个初衷。 所以,半个小时后被人们从厨房里拎出来的裴板凳刚刚知道自己要参加一场很大的厨艺比赛,接着就被告知评委是自己小师姐,嘉宾是小师姐的爷爷。 可怜的光头哭了:“那我要赢不是太难了?” 第二天,裴板凳苦着一张脸眨着眼看向他坐在矮墙上的小师姐: “师姐,我们商量一下,你点评我的时候能不能别把我当你的师弟?” 乐小川从他身后路过,听见这句话差点憋不住笑出来。 沈莫一勺一勺地吞着师弟孝敬的豆花,嘴还不闲着: “这个蘸料的辣椒花椒的配比怎么跟你做的口水鸡一个味儿?” 裴板凳瞪大了眼睛:“师姐,你上次吃我做的口水鸡都一年多了,怎么还记得?” “废话,没有这么点本事怎么给你当师姐?豆花磨的时候放了大米,口感更细腻了一点,也更松散。” 依旧是光头的裴板凳嘿嘿笑着说:“师姐面前我就是啥子都不懂嘛!师姐,比赛的时候我不求你给我开后门,您开得起我也走不起,我就拜托你别把我当你师弟,你就当你不认识我,不认识我。” 师姐对陌生人一向各种善良可爱,对他们这些认识的就本性毕露,这么一想他们这群人跟师姐混熟了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啊。 碗里白花花的豆花上还有一点的清水,衬得这点豆花越发水嫩嫩的。 沈莫没用筷子,她拿了一把小勺舀出来一块豆花往蘸料碟子里一沾就往嘴里送,吃得舒坦又自在。 川地的种种小吃总是让人有那么一种带着烟火气的自在。 再看瘪着脸等回话的裴板凳,她就觉得更自在了。 “你打算用什么菜参加比赛?这个豆花不错。” 沈莫干脆把蘸料倒在豆花上三口两口吃完了。 “超市里有卖那种内酯豆腐,用的是葡萄糖内酯代替了碱水,改天你试试这种豆腐怎么样。” 葡萄?没读过什么书的裴板凳摸了摸自己光头迷迷糊糊就答应了,反正师姐说的都是对的,如果错了……师兄会打我的。 女孩儿把碗递给站在地上的裴板凳,自己纵身一跃从矮墙上跳了下来,拍拍自己的牛仔短裤,她挥挥手: “行了,我心里有数,你赶紧去想想做什么菜,九月就要开始比赛了。明天我检查你的刀工,如果没让我满意你就连比赛也不用参加了。” “是的,师姐,好的,师姐。”正在盘算那个什么葡萄豆腐的裴板凳捧着空碗目送沈莫走回了院子。 女孩儿的身形依旧纤瘦,不知道为什么也让人觉得很踏实可靠,在这一点上他们兄妹竟然异常地相似。 有这么一个师姐……也真的很幸运。 第152章 海选 入夜,沈抱石趁着徐汉生去给自己的徒弟做赛前指导,沈抱云也跑去凑热闹的时候,自己一个人一瘸一拐地拎着酒壶走到了葡萄架子下面。 夜深人静,还能听见沈家饺子馆的厨房里传来的的排气扇转动的声音,轻轻微微,似有似无,让人知道这是一个明月照耀下的烟火人间。 就在这样的因为远处的嘈杂而更显得寂静的夜晚里,老人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刚坐下,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想起:“让我大爷知道你自己偷偷喝酒肯定又会念叨你。” 葡萄架旁边的海棠树下面,沈莫靠着树干站着,沈老头一直没注意到。 她一出声把老爷子吓了一跳。 “你这丫头,半夜不睡觉站在这是要找骂?”拎着酒壶,沈名厨尽量让自己底气十足。 “你这老头,半夜不睡觉还偷喝酒是要找打?”跟自家老爷子斗嘴,沈莫还从来没输过。 沈抱石慢慢扶着石桌坐下,那条打着石膏的腿被他搬着放到了一侧的另一个石凳上。 他的孙女就在他的另一侧坐下,漂亮到怎么看也和厨房无关的一只手一抬,让沈抱石清楚地看见她的手上也有一个酒壶。 沈抱石嘿嘿地笑了两下:“我孙女怎么就这么像我呢?我这个是烫好的黄酒,你那个是什么?” 女孩儿性格十足地挑了挑眉毛:“注进活竹子里酿了一年才出来的绿竹酒,要不要试一试?” 这点酒是今天苏仟让人送来的,一大批的物资就当是苏女神打算长期蹭饭的饭钱了。 沈莫一眼就认出了这种产自滇蜀之地的新酒,如今还名声不显,其实味道确实不错。她就直接自留了一瓶,现在小半都在这个薄胎白瓷的酒壶里。 在腐国呆了那么久,她还真有几分想念国内的“醇香冽”“一线喉”。 沈老爷子听说是个新鲜玩意儿,立刻抄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摇了摇头:“挺香也挺绵,就是不够劲儿。” 他的孙女冷笑了一下:“你一辈子重口味,当然会嫌弃我的酒不够劲儿了。” 孙女明显是话里有话,沈抱石不敢接茬,左右看了看只有跟着他出来的小腻歪能当用来转移话题,可还没等他说什么,沈莫就开口问他: “是黎家害了俞老师傅,这个事儿你知道多少?” 尽管早就知道瞒不住了,听见女孩儿这么问,沈抱石的心里还是觉得一颤。 “我猜到了七八分,当年我得到信儿是时候太晚了,后来去问,人们都说俞师父在海里溺死了,还有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听说之后,我就怀疑上了小油。” 再次说起小油这两个字,沈抱石自己觉得有点牙疼,怎么也没想到,他真的变成了油。 “君子如水,小人如油”的油,就在当小人的路上一去不回了。 沈莫又给老爷子倒了一杯酒,轻描淡写地跟他说当初的俞师父并没有被淹死,顺便把俞正味跟她说过的旧事都复述了一遍,听得沈抱石目瞪口呆。 “那个俞大厨,你有空带来让我看看,俞师父对我们有授业启蒙之恩,他的后人我们理应好好照顾。” 沈莫轻轻点点头,俞大厨一直被她“照顾”得很好嘛。 话锋一转,女孩儿说了自己真正想说的话: “爷爷,我想了很久,你接二连三的出事,也有七八成是黎家做的,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不管你还念着黎端清多少旧情。这次,如果黎家敢在比赛里出幺蛾子,我就必须要对他们动手了。” 沈莫全然一副宣告的语气,说完之后,狠狠地喝了一口酒。 沈抱石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俞师父两父子受了那么多苦,如果俞正味想要报仇,他没资格阻拦。至于他的孙女想要做什么。 隔了一会儿沈抱石清了清嗓子:“去做呗,出事儿了我担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只要孙子孙女做的事儿不违背天理良心,沈抱石都愿意在一边为他们叫好。 他的心里却是看重当年的兄弟情义,但是如果这份情意会伤到他的孙子孙女,会让一对孩子为自己担心,那他无论如何也得放下,放下。 无论是沈抱云也好,徐汉生也好,他只要露了一点意思,两个孩子都想尽办法帮他们打开了心结全心全意地当成长辈一样孝敬,这是孩子们对他的孝顺和尊重。 他得对得起孩子们了。 沈莫又给自己的爷爷倒了一杯酒:“爷爷,黎端清的手艺好么?” 沈抱石点点头:“他一辈子的心劲儿除了钻营就是在提高技术上,单凭手艺的精细,已然登峰造极。” 这些,沈莫都知道。 为了这份登峰造极,如果自己还是那个需要博闻多识才能形成自己风格的沈莫,那个担负着沈家全部未来的沈莫,老爷子也真的会为自己弯下腰低下头去拜托黎端清? “老头儿,再喝一杯。” “不喝了,腿还没好,再喝我一会儿进不了屋了。”绿竹酒看起来没什么辣劲儿,其实后劲强劲,刚喝了二两沈抱石就觉得自己有点上头了。女孩儿仰头看了看行至中天的月亮,脸上一派的云淡风轻:“没事儿,你回不去了,我抱你回去。” “臭丫头。” “臭老头。” 月光照着她孙女,眉目柔婉,偏偏性格刚烈这一点那么地像他年轻时候。 在这个院子里,他家的小夕哄着他们这些老头子,离开了这个院子,他的孙女就要自己去天不怕地不怕地拼。 他的孙女,心很大,比他大,比她哥哥也大。 这才好,这才是沈家的孩子。 “丫头,你记得,我是你的爷爷,大朝是你的哥哥……在外面受了委屈就跟我们说,咱们沈家别的没有,汉子两个,菜刀一堆。” “嗯。”沈莫笑着应了,接着就看着自称汉子的爷爷开始唱起了小曲儿…… 好像,这酒是六十三度的? 这一场夜谈因为沈莫不小心灌醉了自己腿伤未愈的爷爷,以被她大爷惩罚去饺子馆里剁馅儿而告终。 随着各种专业的人员和设备陆陆续续就位,“寻味”美食大赛的报名正式拉开了序幕。 比赛分成四轮,第一轮是海选赛,在全国一百个城市举行,每个城市决出最棒的五名。 第二轮是分组初赛,五百人分成五十组留下一百名厨艺高手。 第三轮是复赛,一百个经历了两轮比赛的选手加上拿着参赛卡参加比赛的四十位再次分组,留下十四个人进入决赛。 第四轮决赛,那就是一场只有冠军才能拥有一切的争夺了。 裴板凳参加海选赛的时候,徐汉生连帮手都不让他带。 “菊花豆腐羹你做了多少次了,哪里要用到帮手了?” 可怜的光头这下是彻彻底底地孤军奋战了。 菊花豆腐羹其实是一道比较基础的刀工菜,把豆腐切成细丝不算本事,真正的本事是要把豆腐切成细丝之后再摆出造型,让人在汤羹里一看就知道这个是菊花而不是合欢花或者别的,要的不仅是刀工,还有造型能力。 裴板凳在鲁地参加比赛,没几个人认识他,相比较旁边那些大酒楼里被人们追捧的“新锐厨师”,他除了头顶比别人亮其余的是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排号排在38号的裴板凳一点没有引起摄像师的注意,没有海参、没有鲍鱼也没有什么酷炫霸气的菜名,谁会去在乎一个灰扑扑的光头呢。豆腐用的是内酯豆腐,比普通的豆腐更细软,口感上更独特。 刀工菜、摆盘菜其实都有一个弊端,就是卖相大于菜的本身,美则美矣,吃到嘴里常常让人失望。 这一点是小师姐告诉他的,目的是提醒自己注意口感的融合和汤底的调剂。 裴板凳的汤底用的是瑶柱、海蛎子和鱿鱼。 干制瑶柱煮汤鲜咸提味,加上海蛎子的纯鲜和鱿鱼的清香定神,就让汤底的味道变得丰富又和谐了。 一整块的豆腐一直就卧在裴板凳的手里,一刀切一刀片最后把整块豆腐往沸腾的热水锅里一推,瞬间就化成了满锅的白絮漂摇,成了细细的豆腐丝。 到了这一步,摄像镜头已经开始给他特写了。 捞出豆腐丝放在一边沥干,再去鸡蛋摊成金黄的蛋皮同样切成细丝。 豆腐丝里夹杂几根蛋皮丝用蛋皮丝捆成一束,放入汤锅里烹煮浇淋,汤是带了一点鱿鱼身上的淡紫色,豆腐和蛋皮扎成的菊花悬浮在汤里,再用一点细末的鱼肉松点在菊花中间充作花蕊,就是一道海鲜为底刀工为魂的菊花豆腐羹。 看着这道菜,几位评审心中的评价是一道略有新意的刀工菜,汤取了鲜,豆腐取了嫩,挺出彩。 真吃到嘴里的时候,他们都愣了一下。 内置豆腐入口即化,豆腐本身不容易浸透味道,但是里面加上了蛋皮丝咸味就凸显了出来,还有在那种入口即化的细腻里带了一点的韧劲儿。 再吃一口,确实带了韧劲儿和脆实的口感,还有一点提鲜的作用,让汤味在豆腐里延续,可是所有的食材都切到极细,让他们分辨不出这是什么。 只有坐在评审席最侧那个年轻女人轻笑了一下,用新鲜的大鱿鱼去掉表层只留白皙的肉质,汤羹煮好之后再巧妙地掺杂在豆腐丝做成的菊花里丰富口感。 板凳你也是学狡猾了呀。 菊花豆腐羹,顺利地通过了海选。 第153章 激励 板凳通过了海选获得了进入初赛的资格,可是回到家,迎接他的并没有任何的恭喜和夸赞。 他看见的只有他的小师姐用一种很舒服的姿势蹲在厨房里的凳子上,旁边还有或坐或站的三个老头。 “海边的人对鲜味的感受度更高,对海鲜的感情也比别的地方要深,板凳换了海鲜汤底是讨巧。放了鱿鱼和鸡蛋丰富口感和味道的法子也很聪明,但是换到了真正高手的手里这点小伎俩很可能是班门弄斧。菊花的造型做的不错,但是作为一个参赛作品来说摆盘和容器都太不经心了,调味的时候也缺了一点突出性,整个的味道太平淡,到时候初赛的时候,那么多人,大家都花样迭出,如果味道不能让人记住,那就很难被认可。” 女孩儿就那么把他的那一份豆腐羹好像又细细切了一遍一样,从感情到喜好从外形到调味都进行了梳理和评价。 最后的结论差点让光头哭了出来。 “我只能打六十分,将将及格。” 三个老人一点头,又一起看向趴在墙角假装自已经己不存在的光头。 别人凯旋迎来的是鲜花,也只有光头也会这么惨去比赛了一趟换来的是大家对他全方位的鄙视和严格要求。 “唉,还得继续打磨啊,一道汤就这么被我孙女挑出了这么多毛病。。” “调汤的功底我还得再点点他。” 只有沈抱云算是个好人:“你们放心地去,这几天我做饭给小夕吃。” 私下里,沈抱云顶着一张棺材脸跟沈莫献宝:“我订购的烤箱和铁板工作台已经到了,明天给你做烤牛舌还有炒乌冬面怎么样?” 女孩儿也兴致勃勃地点菜:“烤羊排也不错,我知道几个不错的方子但是没用烤箱试验过。” 沈何朝看着自己的孙女和大爷在窃窃私语,耳朵里听着的是两个老人向裴板凳传授的种种诀窍。 他连初赛也不需要参加,只需要直接去京城参加复赛,没人知道,他也是有几分的紧张。 沈何朝一直知道,自己的世界不只是沈家饺子馆那个小小的厨房,他也知道自己能凭借自己的双手走得更远。 每一个人都该去追求的更远。 但是当这一天即将来临的时候,他期待也惶恐。 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比赛,那样汇集了各地厨艺高手的比赛,他要在那里打开一扇大门。 门外有一个他知道的世界,一个他仅限于知道的世界。 所以他必须赢,为了沈家,为了妹妹,也为了他自己。 如果他不能更强大,怎么能继续当爷爷和妹妹的依靠呢? 依旧是那辆黑色的轿车,苏仟带着一个娃娃脸的男人来到了沈家饺子馆的门口。 沈莫去迎自己的好友加伙伴,瞥了一眼苏仟旁边的娃娃脸,又看了一眼苏仟,突然就愣了一下,不自觉地目光又看向了那个娃娃脸。 好眼熟,但是违和感异常的强烈,这是怎么回事? 苏女神的表情是一脸的坏笑:“老黄瓜刷绿漆,怎么样?想不到,剃个胡子就有这么大的变化,他就是这么把我骗了的,我当年还以为他只有二十出头呢。” 娃娃脸男人的脸上泛了一点红色,他有棱角分明的眉目,就是脸型上带了一点婴儿肥,脸型还有一点圆,看起来像是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沈莫已经忍不住笑了出来: “俞大厨,俞大厨你还会害羞!” 谁能想到,俞正味刮掉了脸上拉碴的胡子之后竟然是一张娃娃脸,这反差也是在太大了。 俞正味可受不了被一个二十多的人这么嘲笑,不自觉地他就反唇相讥:“总比有人二十多岁了还是没有二次发育强多了。” 沈莫立刻就说:“难怪还要看海报解馋,长了这么一张脸,太难给人安全感了。俞大厨,你对女性的特定部位有执念,其实是恋母情节?” 俞正味觉得胸口中箭了,刚刚刮掉胡子的那点被人们说很帅很可爱的幸福感彻底变成了泡泡一个一个都碎了。 把俞正味介绍给了三个老人,沈莫就被苏仟拖走了。 海边风大,苏仟紧了紧身上的丝质薄风衣,领着沈莫一路往前走。 海浪击打着海岸,岩石阻拦着海的侵袭,用被激起的浪花诉说着自己的不屈。 沈莫越走越觉得这个地方有几分眼熟,想了一下,正是当年自己来踢馆的那家招财大酒楼的所在。 好像是叫招财大酒楼? 原本酒楼外面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停车场。现在这里能看见一个修缮完全的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地面上改做了造型精致的花园,花园的大门没有镌刻名字,透过大门往里能看见一座非常漂亮的六层楼,楼依照山势而建,大量采用了玻璃作为墙壁的铺设,六层楼的本身没有问题,但是楼的外部有一个钢筋框架,框架的整体造型是倾斜的,好像要倒进海里一样,在依着钢筋的造型,楼的最顶上两层延展了出去,能看见有部分的房间是悬在海面之上的。 苏仟指着海面上看起来摇摇欲坠的部分说:“那里是我最喜欢的部分,就连房间的地面用的都是顶级玻璃材料,到时候在里面的人会觉得自己是飘在海面上吃饭。” 沈莫摇了摇头,这样的标新立异其实还是难以讨好客人的: “你这是谢绝了恐水恐高的客人啊。” 转过头,苏仟笑眯眯地说:“只要我把那里订成顶级包厢,就会有很多人想要进去吃一顿了。” 沈莫:“……”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无言以对。 “这是我在华夏建的第一个酒店,用了两年半的时间,我打算趁着这次比赛的时候造势开张。” 比她高半个头的女孩儿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加油。” “沈莫,你知道,我不是让你来给我加油的。”苏仟用手指着那座酒楼,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她对她说:“我要在这里做华夏最好的餐厅,不止是客人们愿意来,就连厨师们也会以进入这里为骄傲,因为这里是厨艺的殿堂,我会让他们非常艰难地进来,非常轻易地离开,带着最好的厨艺,只要把最棒的厨艺理念留下来就足够了。” 苏仟看向自己一手打造的心血结晶,精致完美如神的脸上像是在熠熠发光。 看向沈莫,苏仟背对着海风高抬着自己的两只手:“我喜欢这里,我也喜欢华夏,我更喜欢吃的,无论是你也好,俞正味也好,你们给了我关于华夏美食的憧憬和体验,让我忍不住想做什么。我已经做了,我要开一个能够影响全国的顶级的饭店,我要能让更多的人去真正地爱着华夏的美食。所以,你不能把我抛下让我自己去做这些。” 沈莫看看她面前还没有名字的四层楼:“这里全是吃的?就算是再精致的美食也不可能让客人们填满这整栋楼。” “怎么不可能?鲁菜、川菜、粤菜、本帮、浙菜、客家菜……还有西餐和和食,我会在这里容纳几乎所有的菜系,不管怎样的客人他们都会喜欢这里。” 沈莫继续沉默,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样的设定似乎有点熟悉。 “你来我这里,我把行政总厨的位置交给你,好不好?” 刚刚还霸气横生的苏仟抱着沈莫的胳膊摇啊摇。 沈莫轻轻摇了摇头:“我资历不足,如果我压在上面,你很难在国内找到多少大师级的厨师。” “不对,就因为你在,他们才更愿意来啊。”苏仟笑着看着这个女孩儿,从她们认识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年,在这四年里她清楚地看着这个女孩儿的内心越来越强大。 可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具有怎样惊人的力量,三年多的时间里,她能凭借着自己对别人厨艺的点评在腐国那个口味糟糕性格骄傲的厨艺圈里混到风生水起,这简直就是奇迹。 她说自己不是厨师,可她有让厨师们臣服的魔力。 这样的天才,自己怎么能让她埋没呢? 沈莫毫不怜惜地把正在散发着费洛蒙的苏女神从自己的身上撕下来:“这个我还要再考虑。” 她的未来是还没有什么规划,但是给苏仟当行政总厨这种事儿……想想就觉得心累。 “不准考虑!快点答应!”苏仟改成拽着沈莫的衣摆摇啊摇。 沈莫不理她。 “答应!” 不理她。 苏女神智计百出手段用尽,也没有让沈莫当场答应她的要求,两个人看完了酒楼往回走的路上,她还撅着嘴不开心。 “对了,你这打算叫什么名字?”沈莫随口问到。 苏仟说:“饕餮楼,我觉得这个名字很霸气。” 突然被雷劈了一样的沈莫:“……”我似乎需要速效救心丸了。 饕餮楼,十几年后在华夏最繁华的城市有这么一座酒楼,八大菜系无所不有,西餐也做得极其地道,在食客们看来,那是一个能够尽情享用美食的天堂,在厨师们看来,那是一个提高厨艺的圣地。 想进饕餮楼当厨师,首先要有楼内厨师的举荐,然后要通过四轮测试全部通过之后才能成为其中的一员,干满了三年厨师们就可以拿到饕餮楼的鉴别书。 那一纸鉴别书就是这个厨师扬名立万的资本,如果评价为优等就已经是能够撑起一个大饭店的顶级厨师了。 后来,优等以上还有一个等级叫“正味”。 这个等级,直到沈莫去世也只有四个人拿到,其中就有沈莫自己。 也是有了“正味”的等级之后,不知道为什么,饕餮楼停下了打算继续开分店的运作,只在那个城市里让自己变成了最有名的华夏厨艺殿堂。 饕餮楼,正味,八大菜系……最顶级的厨艺殿堂…… 现在的这个饕餮楼,就是原本应该开在另一个城市的那座么? 正是因为俞正味的死,所以有了正味的评级,也有了饕餮楼停止扩张的理由么? 那坐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就是饕餮楼神秘的老板么? 苏仟一边开车一边正想着用什么样的方式能让几个老头帮自己一起劝小夕,坐在她后座的女孩儿突然一只手勾住她的脖子: “行政总厨是,我干!”这次我要自己用双手捧出一个奇迹,打造自己的殿堂。 沈莫的手有轻微的颤抖,没人知道她的眼神是多么的明亮到耀眼。 ……难道小夕是觉得饕餮这个名字霸气侧漏很适合她的暴力属性么? 刚刚费劲口舌也没有达成目的的苏仟有点纠结了。 第154章 熟人 “两个龟儿子!”胖乎乎的大厨前脚刚进门就把手里的东西摔到地上就直接开骂。 他三男两女五个徒弟像是鹌鹑一样团团地跟在他的身后一声也不敢吭。 “黎伯行!”大厨又骂了一声,转头看向他身后表情都惶然的徒弟们。 “你们都通过了,你们高兴撒?高兴个仙人板板哟!你们知道黎伯行跟我说了什么!?” 这一行人也是刚刚参加完“寻味美食大赛”的海选。 这位大厨姓陈,在京城发展了十几年,开了个口碑不错的川菜馆子,当然因为资历不够没有获得嘉宾邀请卡,但是他的五个徒弟都已经获得了预赛资格,按理是应该高兴的,但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这一场比赛的评委有黎伯行。 黎伯行这个人,跟他们原本没什么交集,按照这个陈大厨的说法,我们灶头上的人跟你们“耍把戏”的有什么可说的。 但是今天的比赛,黎伯行作为评委大肆挑剔别的菜系的选手,端着一副不动声色的高人派头把其他菜系的名厨们气得够呛。 偏偏因为他身后有几分势力,几个评委中也有人看他的脸色行事,把比赛弄得乌烟瘴气。 一位粤菜选手和一位鲁菜选手当场退赛,也有几个拿到邀请卡的嘉宾当场拂袖而去。 如果只是这样,也跟陈大厨和他的徒弟们没什么关系,偏偏这个黎伯行一副川菜天下第一的样子,让参加比赛的川菜师傅们都尴尬不已。 天下派系繁多,更多的是人们的口味,又有谁能说自己的菜系能更胜于谁呢?黎伯行这样的做法让川菜厨师们都坐不住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陈大厨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没想到的是比赛结束之后黎伯行的弟弟黎仲知又特意找到他跟他说他哥哥是在为川菜争脸面,让脾气本就不太好的陈大厨差点就挥拳砸在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上了。 什么时候川菜的脸面要你们俩没皮没脸的兄弟去争了? 什么时候你们还能代表川菜了? 如果不是考虑到当时还有人在,陈大厨真的就要用拳头来扞卫川菜的脸面了。 踢了门,砸了东西,瞪了徒弟,陈大厨还是觉得心里迈不过这道坎去。 “他们的意思就是你们能通过,不是你们有多大的本事,是他们先弄掉了一批别的菜系的给你们让路!你们跟我说,你们需要别人让路?!你们的本事就不能堂堂正正地拿个名次?!” 五个徒弟指天骂地地向师父表决心自己一定发愤图强在初赛里好好表现,用自己的厨艺给黎家兄弟左右十几个大耳光子。 陈大厨的气儿这才顺了一点儿。 他虽然总被人叫陈大炮,但是心里一直是有自己的算盘的,这次的美食大赛不说是规模空前,也是难得的机会,他好不容易想让自己用心培养的徒弟们能出头,就这么让这两颗老鼠屎给恶心了,他不找回场子他就不姓陈! 用犀利的小眼神把徒弟们都轰出门,他拨通了老家的电话。 “喂,老茂,咱那的比赛海选也结束了?你们来京城之前我先给你通个气儿……” 这样的电话,今晚他不只打了一次,当然,今晚也不只他一个人打了类似的电话。 黎家兄弟还在为今天他们在电视机前面威风凛凛的表现而沾沾自喜,他们不知道,有句话叫不作死就不会死,也忘了有句话叫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川地出身的人最是嫉恶如仇,他们这种代表川菜贬低别的菜系的做法已经真正地犯了川菜厨师们的众怒了。 初赛原本定的是都在京城举行,但是考虑到地域特色的多样性和各地观众想要当面观看的诉求,初赛就改在了各省的省会城市。 沈家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去了省城。 沈莫还是评委,裴板凳还是参赛选手,区别在于沈抱石和乐青林也拎着嘉宾证进去等着美食上桌。 鲁菜,被人们誉为八大菜系之首,因为它技法全面用料考究,因为它源远流长底蕴深厚,也因为它平和严谨不过不失。 其实,这是鲁菜的优点,也是鲁菜的缺点。 官府菜在大雅之堂上高坐,平民百姓望之而不及,所以也就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平民化的鲁菜又太普通了,普通到北方老百姓的餐桌上可能道道菜都是鲁菜,道道菜又不是鲁菜。 说道道菜都是鲁菜是因为他们用了鲁菜的技法鲁菜的调味鲁菜的菜名,说道道菜都不是鲁菜因为那些菜都不可能代表鲁菜。 可是因为贴近了生活,所以在人们的眼中那就是鲁菜了,来自灶间的,来自母亲手上的,来自那些或大或小厨房的……因为都似是而非,所以人们也就不再把鲁菜的定义放在心上了。 到底是什么是鲁菜,到底怎样是鲁菜,能说的出来的人越来越少了。 或是人人能做,或是望而不及,这就是鲁菜的尴尬和窘境。 再过一些年,当饮食品牌的概念开始被人们广泛接受的时候,当川菜凭借辛辣的口味爽快的性格在华夏大地遍地开花的时候,当本帮菜进了国际酒店入了名胜景点被人们推崇的时候,当潮汕菜从偏安一隅走出让人们新奇也追捧的时候,当粤地的茶点让人们念念不忘的时候,他们就忘了鲁菜。 忘了它曾经的荣耀与辉煌,也忘了有那么一些人还在精益求精地让这个派系能努力地走下去。 到那时,人们记得省城的美味,记得海边的海鲜,记得官府菜的高大上,可他们忘了这些都是鲁菜的一部分,带了山的味道、带了海的气息、带了历史的厚重和积淀,这些不是鲍参翅肚能代表的,也不是家常小炒能概括的。 那,大概就是名存实亡。 看着来自鲁地的精英厨师们在烹饪着九转大肠、奶汤蒲菜、芙蓉干贝、油爆大虾、原汁鲍鱼,或者改良后取名为泰山日出的浓汤扒鲍鱼,还有改叫听海的油爆海螺,改叫龙游金溪的蟹黄鱼翅。 种种技法和名贵的食材真的是让人眼花缭乱。 沈莫在比赛选手中竟然看到了元三同,作为省城数得上的厨师,他竟然自己亲自作为选手参加了比赛。 比赛的时候他做的也不是自己拿手的奶汤元鱼而是一道新菜——浇汤涨蛋。 涨蛋其实是一道很家常的鲁菜,打到发泡的蛋液加上葱花打进热油锅里焖到蛋的上层都熟了再切块上桌,就是最常见的涨蛋的做法。 元三同的这道涨蛋明显讲究了许多,竟然连锅子都是特制的,锅底和锅壁比一般的锅子要厚,锅盖上加了一层套子是为了让锅内的气压也稍高一点。 烩制熟了的海参与肉末搅拌进蛋液中下锅做成涨蛋,再用熬制的素汤浇在做好后切成小块的海参肉末涨蛋上。 鸡蛋是金黄的,海参用的是泡发的海参,口感更细软,还有酱红色的肉末,碧翠的葱花,再用白色的蔬菜素汤浇在上面,看似家常实则精细,食材昂贵卖相亲民。 涨蛋融合了海参肉末之后的诱人搭配穿透素汤的包裹而来,让人最大的感触是,何不再来一碗米饭,用汤泡饭,用蛋下饭,用酱送饭,还能更舒适惬意么? 沈莫给这道菜打了88分,在满分10分的情况下,能从她手里拿到75分以上,通过的概率已经很高了。 二十名评委中沈莫是年纪最轻的,即使她坐在角落里,还是引起了摄像师的注意,给了她几个特写的镜头。 裴板凳则是一改自己讨好鲁地口味的作风,来了一道精致版的椒麻鸡丝。 椒麻鸡丝这道菜说简单是真的很简单,家常做来就是一道扯肉成丝码料浇油的的凉菜,但是要说复杂也是真的复杂到了根子上。 川菜的麻,与其说是一种味道,不如说是一种轻度伤害。 让人的舌头发麻甚至短暂地丧失味觉,这样的形容甚至会让人联想到一些含有微毒的植物。 麻的这种“感觉”用起来就像是行走在钢丝绳上,过之则非美,失之则无味。 在做这道菜的时候,裴板凳一边将一只三黄鸡烹煮后过冷河,拿出了自己自制的椒麻油,比赛的时候自带调味品是可以的,但是必须填写制作方法和味型,还要接受检查。 这一点椒麻油是裴板凳把花椒、麻椒、葱等等调料用刀剁到混碎在一起之后再浸泡在调制的油中整整一个月才算是能用的,本来想的是用来给小师姐加菜,现在直接被他拿来比赛了。 三黄鸡的鸡肉紧实易熟,短时烹煮之后已经很美味了。 鸡胸肉和鸡腿肉取下,鸡胸肉被裴板凳慢条斯理地扯成细丝,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开始往评委席上上菜了,裴板凳看了一眼,一点也不着急。 在选这个菜的时候,师父问他会不会太冒险了,与已经被人们接受了口味的鱼香肉丝和宫保鸡丁相比,这道椒麻鸡丝的川菜特点更浓重,又用了比花椒更浓烈的麻椒来制油。 裴板凳笑嘻嘻地对他师父说:“你徒弟我这辈子最大的冒险,就是千里迢迢来踢馆。我现在还记得,我是来踢馆滴,这次我就要用这道小凉菜试试来踢了更多人滴馆。” 盐、糖、醋,分次搅拌入味,秘制的油料点在上面,搅拌,搅拌。 即使是鲍参翅肚的材料,手快的厨师们也有人已经完成了,一道薄片鲜参用的是快到把海参切成薄片,蘸辣根食用,这道菜被一些人评价很高。 在这种情况下只给它打了七分的沈莫就比较显眼了。 趁着没人上菜,游走在赛场的主持人忍不住过来问这个一直低头的女孩儿:“这道菜,您为什么只给五分呢?” 女孩儿看到裴板凳慢悠悠地把鸡丝装进翠竹一样的容器里,脸上不自觉就笑了: “硌牙。” 秋湖楼的李师傅有三个徒弟,这次比赛他们都没有参加,只有他的儿子做着李师傅二徒弟的拿手菜。 这份小人心思,岂不硌牙? 评委中有些消息灵通的大概也知道这个女孩儿似乎是主办方的代表,虽然年纪小但是话语权不小。 听见这样的评价,他们想笑又不能,想斥责又不敢,只让嘉宾席上的李师傅脸上一阵青一阵紫。 秋湖楼李迪均分太低基本无缘复赛,自由参赛的裴板凳的那道“绿意椒麻鸡”凭借着这些鲍参翅肚中的麻辣清爽还有味道地道的椒麻油火候恰到好处的清口鸡丝,平均分85,已经基本能确定成功晋级。 一位当评委的中年大厨慢悠悠地说:“鲁地的人,最有名的不只是做菜的手艺,而是能海纳百川的心胸。” 意有所指,让不少人会心一笑。 坐在评审席的沈莫看着裴板凳完全不在意别人目光地拎起没用完的鸡肉和材料冲着她挥挥手离开赛场,笑的更灿烂了一些。 让正巧抬起头的徐山博看了个正着。 第155章 身份转换 沈莫也看见了徐山博,当初就瘦长的狐狸脸现在更瘦了,眉目依旧狭长却没了那份张扬,神色之间不复自己记忆中的神采飞扬,看来这几年他在徐家的生活并不如上辈子那么如意。 沈莫知道,当年徐汉生似有似无的离间计让他跟自己的家族离心了。 徐汉生的汤方到底在不在徐山博的手里,徐家人总不能远赴太平区去找沈家去问? 按照沈莫的想法,如果真能不要脸到这个程度,徐家还不至于在后来那么的进退维谷。 所以他们一定会逼问徐山博,疏远和冷落是必然的,看他现在的样子,恐怕经历的远不止那些。 没有了徐汉生也没有了徐山博,也不知道几年后还有谁能让徐家再次走到令人钦羡的高位。 现在灶边的徐山博穿了一件厨师的制服,整个工作案前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让人心生单薄落魄之感。看了沈莫一眼之后,他又神色平静地低下头去熬自己的汤。 熬心熬骨,一碗汤就是把一个人的精气神都熬进去。 在这几年里,徐山博一直这样对自己说,不断地在亲人的逼问中打熬着自己的内心,熬到众叛亲离山穷水尽。 直到所有的参赛选手都已经结束自己的烹饪,场上只剩下了徐山博自己。 打开锅盖,他把飘在汤上变成黑褐色的蛋白捞起扔掉,就剩了下了清亮亮的汤,清透到能看见锅底的各种菌类和一根已经光秃秃的筒子骨。 用勺子把汤舀出来,颜色金黄的汤里几乎完全没有杂质,放在用小冬瓜雕出来的盖盅里,盖盅放在黑色的竹盘上,看起来有一点素寡又有一点诱人。 小冬瓜一个个圆墩墩的,挖掉了内里的瓜瓤,外面没有像别人一样雕出花样,只是笨笨地摆在那里,内里装着让人惊艳的清汤。 沈莫捧起小冬瓜,拿下里面的盖子,如果不是凑的很近,几乎闻不到汤里的香气。 七八种菌菇、四五种荤菜带着冬笋竹荪熬煮在一起,其中又放了火候超过十个小时的特调老汤,这一份用心和时间的花费已经远超在场九成人的想象。 在比赛的时候熬汤在很多人看来其实是非常不明智的一件事。 因为熬汤不需要精妙的刀工,也不会有绚丽的摆盘,漫长的熬煮是厨师自己一个人独自的等待和期许,食客们在美味入口的那一刻无论如何惊艳也不会想到别人会有怎样的用心去对待这份有了滋味的汤水。 那是只有同样骄傲与执着的人才会明了的用心。 这份用心——让能够深刻感受到的沈莫还没有喝汤就已经想要叹息。 每个行当里,都有一种苦行僧一样的人物,他们坚守着自己与别人不同的理念,然后耗尽自己的心血去走自己的孤独长路。 在徐汉生的报复之后,徐山博已经变成了这样的人。 他沉默了,低调了,可是融进汤里的孤傲与坚持几乎能刺破别人的灵魂。 沈莫慢慢地喝了一口,慢慢地放下了汤匙。 这一口就够了。 天赋异禀的沈莫可以凭借嗅觉猜测将一道菜的做法猜的七七八八,只用这一口,她已经喝到了小冬瓜里内藏的繁花锦绣、另成乾坤,着是一个人全心全意的投入,不是一时的信念,而是一生一世对自己的无悔无愧——熬心熬骨。 透过如今这一口的浓醇鲜香已经让她能彻彻底底地明了,有一个人会在一条他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前进,任由荆棘满途满目迷雾。 尽管汤味让别的人如痴如醉甚至拍桌叫好,沈莫还是只喝了那小小的一口。 一口就够了,这是沈莫对一位独行者沉默的敬意。 我用一口汤就记住你那份孤傲决绝的敬意。 徐山博的这一盅不起眼“瓜藏”,出人意料地拿到了全场前三的高分。 人们被那些金色的汤水彻底惊艳,直到比赛结束之后还有人念念不忘、回味不绝。 排名揭晓之后,沈莫自己一个人往外走,似乎受到了徐山博那一碗汤的影响,她的心里正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正在聚集。 现在的她现在不想去理会那些伸着话筒的记者。 美味不是快乐的一种么?沈莫一直都记得泰勒夫人说过味道与情感之间的关系,在她看来,做菜的人也应该是快乐并且专注的。 徐山博的理念与她完全相悖。可是她说不出对方是错的。 世界上没有同样的人生,正如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口味,但是必须有人按照自己选定的路子走下去。 往大门处走了几步,有人拦下了他。 “沈小姐。” 拦下他的人就是徐山博,他的身边依旧一个人也没有,形单影只到了茕茕孑立的地步。 沈莫发现在近看之下,这个年轻的男人更显得沧桑和憔悴了。 憔悴到不像是一个与美食相伴的厨师。 “徐先生。”沈莫抬起头,脸带微笑地跟他打招呼。 “那位……大师,还好么?”谈起徐汉生,徐山博的寡淡苍白的脸上也是带了微笑的。 两人这么一时间就有那么点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徐老爷子很好,每顿吃二十多个饺子。” “那就好。” 沈莫想问他,如果知道自己今天会落得如此境地,他当年还会不会踏进徐老爷子的那扇门,去承受一个老人一生累积的全部负面情绪?这个念头在她心里一闪而过,终究没有问出口。 会的。 无论是当初高傲在外的徐山博还是如今孤傲在内的徐山博,他们都会的。 徐老头儿用这个年轻人对厨艺的坚持惩罚了他的冷血与自私,也用这个徐家新一代最有前途的年轻人惩罚了徐家,这样的惩罚,徐山博自始至终甘之如饴,将之变成了对自己的磨练。 徐山博又笑了一下:“他很好,那就很好了。” 瘦削的男人微微躬身行礼,然后后退了两步就转身往外走去。 沈莫突然出声叫住了他:“我们那要开一个饭店,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鲁西,就来。” 高瘦的徐山博在人群中转身冲她招了招手,就此离开了。 一个人坚信美食是带给别人快乐,一个人是坚信美食是对自己内心的磨砺,他们其实都知道,他们可以回首致意,但是绝不会通路而行。 前世第一次见面,他是评委,她是选手。 前世第二次见面,她是赢家,他是输家。 今生第一次见面,她是赢家,他是输家。 今生第二次见面,她是评审,他是选手。 他们还会有第三次,他们之间的输赢的争斗,还会像宿命一样地继续下去。 复赛在京城举行,一百四十名来自全国的厨艺高手汇集在这里,决定他们命运的,不再是君王而是百姓。 只要手上有手机,用一个短信就可以参与到这一场比赛中,观众可以支持自己喜欢的选手,也可以要求评委特别点评某一道菜,有内容的短信会发布到网络短信平台上。 这是华夏第一次将短信投票的方式引入到美食类节目中,在赛前,短信的活跃量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比重。 从通讯商手里拿到的分成让苏仟忍不住感叹,这还真是一个属于吃货的国度啊。 不过…… “甜豆花万岁”、“豆腐脑才是正宗”、“甜党去死”、“咸党滚开”……这都是些什么意思? “吃粽子必吃甜粽子”、“肉粽天下第一”……这又是些什么鬼? 盯着短信平台上突然喷涌而出的信息量,有点理解不能的苏仟觉得有点心塞。 她吃尽华夏美食,了解美食文化的道路,似乎比想象中还要遥远啊。 真是……太令人心潮澎湃了。 沈何朝微微低头,神情温和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在给自己整理制服的领子,复赛的时候沈莫不再是评审,她在嘉宾席有个可以混吃混喝的位置,一边是苏仟一边是沈抱石。 刚刚几个老头儿来找沈何朝想嘱咐几句,结果发现这个年轻人似乎比他们都靠谱一些,想了半天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就有点失落地去折腾裴板凳和正川平次了。 听闻了这次的美食盛典,正川平次也赶到了华夏,他本来是想观摩一下比赛长长见识,顺便给自己的朋友打气,没想到刚见面就被裴板凳一把拽住给他当了助手。 有时候正川自己都觉得自己其实和裴板凳这个家伙不是一个物种,但是偏偏就没什么理由能拒绝,这次比赛来的不仅仅是在华夏的厨师们,还有从全球各地赶回来参加比赛的热爱华夏菜的厨师,他一个外籍助手混在其中并不显眼。 为了显示公平,十四组的比赛是在同一天进行的,沈何朝与板凳这对师兄弟并不在一组。 对此,裴板凳的反应是跪地喊了几声菩萨保佑。 正川平次:“……”为什么自己搭档把朝君当成了大妖怪? 领子整理好,袖口也整理好,沈莫又检查了一下自己哥哥口袋里的笔和本子。 “好像没问题了。”女孩儿绕着自己哥哥转了一圈儿,表示这么长身玉立的厨师真是除了自家亲哥就别无分号了。 沈何朝拍了拍她的头,走到桌子前开始检查自己的工具。 蓝色的麒麟纹锦缎包裹着金柄大刀,黄色的清漆盒子里装着是别的刀具。 还有那个他曾经为爷爷拎过无数次的花梨木提盒,现在也属于他了。 那份沉重的责任,也已经属于他了。 他的妹妹在他身后突然笑了:“哥哥,你猜门外有什么?” 什么? 沈何朝转身看向他的妹妹。 “油盐酱醋而已。” 你从小与之相伴的东西,它们在那里等你,就这么简单。 一瞬间,女孩儿的目光柔和得让人心醉。 第156章 鱼 银红色的上等加吉鱼摆在案板上,鱼目清明、鳞片有光,怎么看都是鲜嫩肥美的好货色。 一把大刀的刀背重重地一下下地砍在鱼的侧面上,从鱼头砍到鱼尾。在看似有力的砍动之下鱼肉纹丝不动,甚至连皮也不曾破,着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低着头拿着菜刀的厨师神情专注,他把每一条鱼都同样操作之后就放下了手中金色手柄的大刀。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助手见状立刻拿起另一把小刀走到案板前开始剖洗那些加吉鱼。 而那个年轻的厨师又转身去调制由肉末、蛋清、乌鱼子、香菇配以各种调料和高汤和成的馅料。 馅料调制好了之后,他 这个厨师很帅气也很俊秀,偶尔抬起头的时候,都会引来旁边年轻女性观众的欢呼声。 他的注意力却并不曾因此有一丝一毫的分散。 观众席的骚动却引起了摄像师的注意,他们把镜头对准那个腰板笔直的年轻人,也就让更多的观众看到了那样一个挺拔的身影。 此时,他的助手已经把鱼都剖好了。 年轻的厨师一只手压住鱼头,另一只手伸进了鱼的腹腔内,摄像机忠实地拍下了他的动作,人们都看见他的手指轻动了几下,鱼的整根大骨刺就被他掏了出来。 这不科学! 有一些观众在惊呼,也有一些人站起来举着望远镜和相机想看清楚他的动作。 又一条鱼,又是把鱼骨完整地抽了出来。 摄像师先生自己都想揉一揉眼睛,怎么可能呢?如果鱼骨这么好拿,那吃鱼还管什么刺啊,随便抽出来不就好了么? 正想着,第三条加吉鱼的鱼刺又被取了出来。 在鱼腹腔内薄薄地涂上一层醇香的高度酒,再把调好的馅料填塞进鱼肚子里,最后,厨师拿起一根针,在上面穿了一条细线,他就用这样的针线小心地把鱼肚子又缝了起来,看起来与没被处理过的鱼没有什么区别。 在盘子上摆上几片猪油之后放上加吉鱼,在鱼的上面再撒葱姜丝,然后上锅蒸制。 如果不是刚刚神奇的一幕,没有人会想到这锅里看起平常的蒸鱼竟然会内有乾坤。 与此同时,评审席上的几个大师也在交头接耳。 “刚刚那是隔着鱼肉把鱼骨拍松了?” “劲儿使得好啊。” “这是哪家调理出来的,基本功很是不错呀。” 只凭着去鱼骨的那手本事,那个年轻、俊秀、认真到让人着迷的厨师——沈何朝,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今天的评审席上原本该有的黎伯行并没有出现,事实上,他自以为自己大出风头的海选赛结束之后,主办方就通报所京城赛区所有的评审和嘉宾,他被剥夺了评审的身份。甚至连他弟弟的嘉宾证都收回了。 在那之后,国内的主办方还直接对各大派系的领军人物放话: “你们让年轻人在赛场上怎么比都没关系,但是评审结果必须公平公正,绝对不能有派系之见。” 有了主办方这样的态度,整个赛场风气都为之一清,一些想要出幺蛾子的都掐了自己的心思,安心地当起了评委。 此时,黎端清就坐在嘉宾席上,如今,他是黎家在场的唯一一个能撑起门面的人了。 在川地他根本没当上评委,原因是举办方要求评委们都是年富力强的骨干厨师,他已经太老了。 谁年近八旬的时候不是应该颐养天年,偏偏黎端清还不行,他要继续为自己的三个儿子打算,为自己的功成名就打算,争来算去,这次因为“超龄”而不能当评审,也让他恍然惊觉,自己在别人的眼中也成了“老而不死是为贼”的存在。 这种惊觉让他愤怒又颓然,这一辈子他只输给了沈抱石,人老之后才发现,自己最惨烈的失败是面对时间。 即使是这样,时间还是没有放过他,它甚至没给他去感伤的机会。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当不了评委,一个当不了嘉宾,如果在这样的一场全国性的比赛里他们家连个露脸的人都没有,那简直就是光明正大地对所有人说黎家已经走下坡路了。 ——这是黎端清绝对不能忍受的。 所以,他放下了尊严,承受着耻辱,忍耐着京城同行们异样的目光,在他儿子被赶出赛场短短三天之后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京城,于是今天他就靠着那张嘉宾证坐在了这里。 说起来,这个位置还是他的两个儿子费尽心思给他弄到的,在他后面是各大菜系的大师级人物,在他前面是外籍嘉宾。 怎么看都会是一个被摄像机重点光顾的区域。 他和他的儿子们都对这个位置很满意。 所以此刻黎端清的身后坐了一个老头儿,他的名字叫是沈抱石。 黎端清前面的海外嘉宾席上,在他正前方坐着的是一位片儿国国宝级料理大师正川雄一,正川雄一的右手边坐着一个娃娃脸的中年人是panda国际美食集团的首席华夏菜顾问俞正味。 兔子入了狼窝是什么感觉,大概黎端清一辈子都没有体会过,只是开赛之前,沈抱云回过头绕过他跟沈抱石说话的时候,那一声“小刀”让黎端清的脖子都彻底僵硬了。 小刀…… 坐在黎端清身后的沈抱石还没发现自己前面坐着的就是经年未见的“老朋友”,自己的孙子表现得那么好,他哪有闲情逸致去关注那些糟老头都是谁。 哎呀,自己可得好好看看,小勺儿只能坐观众席,肯定没自己这里清楚。 在锅里用自制的酱料爆炒之后调入汤水,熬制浓稠到透而不流滑而不粘就放在一边。 打开锅盖,在水汽蒸腾散去之后能看见笼屉上摆放的加吉鱼依然带了原有的清透红色。 撇掉蒸出的汤水,在小心地去掉鱼身上的各种配料,还用特有的纸沾去了鱼上面的那点水分,恢复了干干净净的鱼看起来依然完整可爱,透着一股天然的新鲜劲儿。 看到鱼是这样的状态,年轻的厨师脸上露出了一点微微的笑意,他弯腰又拿起了一瓶酒,手轻轻摇晃了一下之后就泼洒在了鱼的身上。 接着,在人们不解的目光中,他举起燃烧器往鱼身上一点,鱼身上的酒液都燃烧了起来。 明亮的火焰带着酒精燃烧特有的光晕,这一步看起来颇像是西式调酒的表演,其实也是华夏古老的烹饪技法——燎。 古人就用这样短暂又直接的燃烧,让同一种食材的口感有了分层,也让酒香更渗入到了的食物的内里。 酒精燃烧的时候火焰内里是蓝白色的外面是灿烂的金黄红光,如斯火光照在了沈何朝的脸上,就好像此时此刻,也有火焰在他的双眸中明灭。 火渐渐熄灭,留下的是更加浓郁的鱼的鲜香气。被燎过的鱼身上带了一点深深浅浅的颜色,看起来也更明丽了几分。 沈何朝举起刀,快手将鱼头鱼尾之外的部分切成了两厘米左右的厚片,然后他把整条鱼都按照原来的样子摆放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素白深盘上。 手指轻轻一推,他切出的厚片就整齐地往一个方向倒了下去,露出了内在细白的鱼肉和粉白丰富的馅料。 一时间在鲜香酒香之外多了一种更加诱发人食欲的香气,三种香气混合在一起,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品尝。 香啊,真香啊。 靠近沈何朝的几位观众都站了起来,引起了后面一阵不满的嘘声,他们看着这样色香都近乎绝妙的加吉鱼,都按捺不住心里的渴望。 “上菜!” “怎么还不停表啊?赶紧上菜啊!” 人们催促着沈何朝赶紧把菜端给评委,这样他们就可以品尝到专门为观众们留出来的那一份了。 听到那些催促,年轻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他看向那些观众,笑得似乎有点腼腆。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样的笑容,观众席渐渐地就安静了下来。 刚刚熬好的酱色的汤汁用汤匙淋在鱼的身上,随后,沈何朝拿起一旁小川刚刚做的翠绿色米粉团。 手在米粉团上连续揪了几个小团子,把它们放在手心一同揉好,男人的双手稳定又有力,在他的指缝间绿色的小团子被碾压和拉扯,人们看不大清楚他的动作,只觉得他十指轻扣之下那些在手指间的小团子竟然都变成了柳叶的形状。 纤细的柳叶纷纷扬扬又错落有致地地落在了鱼和盘子上,像是被春风卷落的几片新柳嫩叶。 粉色、白色、粉白色,在这样的颜色搭配中突然加上了一点酱色一点翠色,整条鱼就瞬间生动了起来,生动到仿佛这不是一盘菜了。 这还没有结束,他的助手一直在做的米粉团子除了绿色的还有褐色和咖啡色的,没有一个形状一样,疏疏落落地摆在盘子的旁边,很多人人立刻就看明白了。 这个盘子上他们摆出的造型是溪流,溪中游鱼,新叶落溪水,溪边还有小小的鹅卵石那点淋漓的酱汁竟然是水中的倒影,。 这道菜叫“鱼传尺素”。 据说古人可以把自己无可寄托的思念放在鱼的肚子里,是倾诉也是隐藏,是浪漫也是忧伤。 沈何朝人生中漫长的时光都是无可诉说的,他把那些藏在心里的东西都变成了自己对味道的感知和追求。 沈家饺子馆里那一个个让人们惊叹美味的饺子里都有他说不出口的一切。 我要照顾我的妹妹。 我要当最好的厨师。 我要让爷爷为我骄傲。 我希望妈妈还记得我。 拿着大刀雕刻着冬瓜的那个男孩儿渐渐长大,他无可诉说的一切被他的笑容与目光掩藏。 有多少人能知道在那温和笑容之下,那一切的期望都温暖到让人神魂荡漾。 加吉鱼的鲜嫩、馅料的醇美、酱汁的咸香,若是带着一片柳叶放进嘴里,会发现柳叶的带了一点韭菜的味道,又在一口无处不香的满足中突出了一点的微辛清辣。 几条鱼分别送到不同的地方,只留一盘摆在展台上等待着最后的得分。嘉宾席上人人有份,大家也只是表情急切了一些而已,在观众席上这条鱼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哄抢。 内里的馅料是紧实弹牙的,外面的鱼肉是柔嫩的,因为没有了中间的鱼大骨,外面那层鳍刺也不过是丰富口感的点缀。 因为燎烧的手法让鱼肉最外的一层带了酒香更带了脆实的口感,所以在一下口的时候就有酒意微醺之时抬头又见云破月来的惊喜。 有酒有月,古人也是如此? 鲜嫩的鱼肉在外的脆弱,紧实的馅料是内心的丰富。 那些人大概就是在这样的丰富里,才能以一只素手信手写下一张帛书,把无人聆听的思念和感怀用这样随性又深刻的方式去传达。 一道菜,让全场一度哄闹喧嚣,又顷刻寂静无声。 上味在外,情怀于内,这一瞬间,太多的人都感受到了。 第157章 定论 “造型清丽别致。”不错不错。 “口味醇和也丰富。”好吃好吃。 “寓意也很有意境啊。”再来一块。 无论是在座的嘉宾还是掌握着决定权的评委们,对这道无一不美的“鱼传尺素”都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自从沈何朝端出那个让全场惊艳的鱼,沈抱石一直乐呵呵的。 这就是他的孙子,从小让他手把手培养出来的小孩子,从当初那么点儿大到现在已经能够独当一面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对于沈抱石来说,这一生再没有什么能比这一刻更令他欢欣舒畅。 父亲赴死之前塞给他的刀,上天让它们都找到了最好的主人,踏实稳定的大朝还有奇才天纵的小夕,无论是金柄刀还是折燕流鱼,至少他沈抱石这一代把从老祖宗那里继承到的东西又传了下去。 自从爱民去了之后,他把自己全部的期待都放在了大朝的身上,现在又有了一个计划之外的小夕,他们一个秉性纯良,一个刁钻也心正,都是豁达的好孩子。 在这两个孩子的手里,那些沈家人骨子里的东西一定还会流传到更久更久之后的未来。 他这辈子,已经值了。 嘉宾席里有好几位老先生也出身鲁地,他们有的是京城成名的鲁菜师傅,有的是曾经在鲁地学艺的别派名家,在乐青林老先生的介绍之下,他们都知道了场上那个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喜欢的年轻竟然是沈大师的孙子。 也顾不得后面的比赛了,凡是知道这爷俩关系的人都趁着摄像头没对着他们的时候,跑到了沈抱石的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恭喜。 “沈厨子,你这是祖坟冒青烟啊,这么好的孙子你这是修了几辈子的大德呀?”乐青林看看那个跟在站在沈何朝身后也有了几分架子的自家孙子,心里也有几分得意,看着,再过几年我家的小川子也能很好。 “嘿嘿……”无论是恭喜还是酸话,沈抱石统统回以笑脸,看你们这些人酸的,这么好的孙子就是我的,就是我的,我不光有一个好孙子,我还有一个好孙女,嘿嘿嘿……嘿嘿……嘿! 沈抱云和乐青林看见他那副高兴到犯傻的样子都想揉一揉额头,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一代名厨的风范啊? 坐在角落里的沈何夕面带微笑,她知道只要给自己哥哥更宽广的空间他就会让所有人都为之惊讶。 很多人都会觉得二十六岁的厨师成名太早,沈何夕却觉得这一天来得太晚。 晚到……在她已经决定不再去回忆的那段岁月里,这是她最不能触及的伤痛。 有人欢喜,自然也有人尴尬羞恼到无以复加。 这个人就是黎端清。 鱼肉的细嫩滑软与馅料口感扎实又富有层次的特点相呼应,再加上巧妙的构思和满满的诚意,别说留在蜀地管理天府楼的黎叔和,就算是在京城打滚了这么多年的黎伯行和黎仲知都做不出这样的菜来。 不仅是因为手艺上的精细程度,更是因为对方在心境上把他们甩的太远。包括他在内,他们一家人已经太久没有如此用心地区对待一道菜了……黎端清自己何尝不知道,厨艺一道可以停手但是不能停心,只有不断的揣摩和感悟才能让一个厨师走得更远,更远。 现在,就在他的身后,人们恭喜着沈抱石,说他后继有人,沈家前途无量。 黎端清自己也是骄傲了一辈子的,可是现在他已经感觉到了心灰意冷。后继无人,他是有三个儿子,只是他的厨艺造诣依然后继无人,他的这一辈子,真的是失败了。 抬头再看看那个已经站在等候区的俊秀年轻人,他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在那些恭喜的声音里格外地轻,格外地没有底气。 只有他前面一个脸上带了婴儿肥的男人下意识地回头多看了他一眼。 《天府楼勇夺传统川菜大赛银奖》 《着名川菜大师黎端清再次接受外国媒体采访》 《黎大师再为川菜争光》 那些光看题目就光彩照人的报道,这个年轻人在从国内的人手里拿到之后就做成了画册。 养父嘱咐他不要去想着报复,可这不能阻止他去恨。 那张脸,他看了六七年,照片上的黎端清永远挺胸抬头一副名厨派头,想来他的生命里应该是充满了荣耀和追捧,所以全然不会有愧疚和后悔。可是现在这张脸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脸色灰暗难看,神情萎靡颓然。 真是让人,心情愉快。 “黎端清,黎大师?”俞正味微笑着伸出手去,脸上带着和蔼可亲的微笑。 这一声称呼不亚于惊雷,就在黎端清的耳边炸响。 就因为在他的身后,就是沈抱石。 那个打败了他让他逼退蜀地的沈抱石! 前面是还等待与他握手的俞正味,后面是已经沉下了脸色看着他的沈抱石。 黎端清不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是谁,他只是在这个人平静的脸上没有看见一点的善意。 同样惊讶的还有回过头的沈抱云。 原来这就是小油? 沈抱云看着这个一身正气的老头,怎么也不能把他和当初那个聪慧又油滑的少年联系在一起,再越过他看向不露声色的沈抱石,沈抱云在心里喟叹了一声,不去搀和他们了。 道不同了,何以为谋?俞师父对他们都有授业之恩,再面对曾经亲如手足的黎端清,他只能视若不见了。 现在,他们还是在比赛的会场之上,机啊宾县这个位置又有点显眼,黎端清自己清楚地知道现在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事情闹开。 所以他一直没有回头,挺直了脊背坐在那里,让自己不去理会别人的目光,他的一副架子已经端了几十年,绝不能在现在塌下去,绝不能,绝不能! 沈抱石在知道前面那人是黎端清的时候虽然神情不复刚刚的喜色难掩,但是也没有想做些什么。 当年他看在旧日情义的份上只是把黎端清逐出了京城,自认自己和他之间已经了结了,从此相见不过是同行而已。 今天黎端清自己竟然违背誓言出现在这里,而且自己也在这里,他们的往事自然有好事者去挖,自然也会有更多的人知道黎端清是如何的言而无信、阳奉阴违。 至于其余的,自有后来人,自有善恶报。 俞正味淡笑着也坐直了身子,今天,这里也是他的复仇战场。 父亲,不是我去寻仇,是他自己撞到了我的面前。 坐在整个嘉宾席最后面的沈何夕瞅了瞅在舔盘子的苏仟,有点无奈地问:“让黎端清来还坐在那里,你是故意的?” “啊?”苏仟意犹未尽地盯着盘子里的那点酱汁,轻飘飘地说:“他们既然这么迫不及待,我就满足他们。” 她才不会告诉沈何夕,她还打算去支持一下锦城的精神文明建设。 投资建一条小吃文化街,选址就在现在天府楼所在的位置,怎么想都觉得是一个好主意。 这么想着,她又为只分到一小块的鱼肉心塞了。 一定得想个办法,一定要让自己以后每天都过上想吃饺子吃饺子,想吃鱼肉吃鱼肉,想吃什么都有一整份的好日子! 所有的选手都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作品,这其中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在沈何朝之后提交作品的人分数都比之前的要低一些,其中尤以做鱼的最明显。 有一个评审忍不住唉声说道:“古有黄山归来不见岳,今天我们是尺素入嘴再无鱼啊。” 只这一句评价已经足以表现沈何朝的厨艺究竟与这些选手们之间有多大的差距。 除了这道鱼,其余广受广受关注的菜品还有裴板凳的酱爆鸭丝、徐山博的“独行”。 酱爆鸭丝是用六个月大的鸭子每个鸭子只取两片鸭胸脯肉,对鸭肉先敲后腌再切成细丝,然后以川地特有的辣酱搭配猛火,炒出的鸭肉丝入口即化,香味浓郁。 再搭配裴板凳小心熬制的鸭骨汤和三色饼,既让人食欲大开又让人脾胃服帖。 除此之外,无论刀工和摆盘都无懈可击,凭借这道菜,裴板凳众望所归地成为了他所在组的第一名。 徐山博所在的那组,竞争要激烈得多。 他的对手有川地新生代的名厨,也有淮扬菜的厨艺家族传人,除此之外还有京城某位粤菜大师的弟子。 这些人都没有被他看在眼里,他的那味汤叫“独行”,全蝎、豆丹、金蝉与一整根羊腿骨同煮,加上独头蒜和一些味道特别的香料,这一锅汤被他生生煮成了白中带绿的颜色,倒像是一块白绿相沁的羊脂玉。 徐山博这次装汤的器皿依旧特别——是一个金色的大葫芦,大葫芦的外在包浆完好,灌入了汤水之后只冒一缕白气在外面,香气袭人又含而不发,无论是名字、材料、食器都如此的特别,还真是应了“独行”两个字。 能在这样的比赛上做这样的一道汤,徐山博是把自己也变成了一个“独行”客。 尽管评审们因为对徐山博的熬汤材料颇有争议所以给他的分数并不出彩,但是那个清清瘦瘦独自熬汤的男人也引起了观众们的注意,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至于元三同,他做的取名为“荷香四季”的炸菏花味道很好,造型也非常优美,只是遭遇了西北名厨带来的“三羊开泰”,也就只能饮恨败北。 比赛结束之后,还有主办方安排的厨艺表演。 表演的人,是外籍厨艺专家,节目投资方的首席美食顾问。 他有个华夏语的名字,叫俞正味。 第158章 嘲讽 娃娃脸的大厨走到主会场中间的时候,那里已经摆放了一口很大的黑铁锅,下面搭着一个特制的灶台。 主持人用略带夸张的语气介绍着俞正味的人生经历,在国外的游荡,执掌“每一口都是惊喜”的特色餐厅等等,观众们对于这个“外来者”的印象真正奠定,是看见他的那张娃娃脸。 说好的在国外三十多年呢?这么一张不到三十的脸是什么情况? 俞正味也对此时自己面对的情况感觉有点茫然,除了锅,所有的东西都是盖着的。 主持人解释说,因为俞正味先生的性格比较随性,所以主办方干脆就随性地给他准备了一点食材让他做菜,其实在场的人都明白,这也是一种另类的考试。 俞正味走到料理台边上,先做了一个非常不着调自我介绍: “大家今天看来都吃的不错,有鱼有肉还有汤和点心,你们吃饱了才让我上来,看来我们老板是真的要考验我。我是俞正味,人下一断足的俞,正宗的正,味道的味,意思就是,打断了我的脚也也得去找到最正宗的味道。” 他这样的介绍让人们听在耳朵里总有那么不舒服,好好的,怎么会有人这么解释自己的姓氏,这位是在国外呆久了呆出毛病来了? 俞正味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当年,就有人是这么解释给他的。 “你跟我姓。” “啊?” “我姓俞,人下一断足的俞。” “哦……” “以后,你就是我的儿子了。” “嗯,爹。” 老人满头白发一身落索,又老又粗的大手拉起他脏兮兮的小爪子:“你就叫正味,正直善良的正,五味俱全的味。” “嗯,爹。” 当年被人从泥坑里拉起来的黑瘦小孩子终于长大,他回到了这里,在这些华夏名厨的面前做自己想要做的菜,做给那些他想报复和感谢的人看。 听见俞这个姓,黎端清的身子抖了一下,如果只是这个姓氏还只能说是巧合,那刚刚这个年轻人不含善意的样子,就让他的心又虚了一分。 不会的,不会的,那个人断子绝孙死在异乡,不可能在这么多年后还有人带着他的姓氏来寻仇的,不会的! “我呢,在国外漂了几十年,干了很多的行当,修车调酒开船我都会一些。” 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人,就这么说着不靠谱的话,就连站在一边的主持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了。 俞正味低头看了看料理台上盖着的防尘布,脸上露出了笑容,还带两个酒窝:“不过我最喜欢的就是做菜,所以我就当厨子了。” 幸好,我还记得这是我的最喜欢,幸好在我要放弃的时候,有个人拳脚相加打醒了我。 一边说着他一边揭开了防尘布,露出了里面的一整只乳猪。 猪的嘴里还被人恶意卖萌地塞了一个梨子。 “啊?整猪?”俞正味显然也没想到主办方给自己出了这样的一道难题。 他的面前除了一只乳猪和必备的调料之外,还有一大堆的梨子,全部是绿色皮子褐点子的大鸭梨。 给了乳猪不给烤箱,这让人怎么做呢? 用惯了烤箱也正在研究明火烤炉的俞正味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本来想摸一把自己的胡子,结果一摸是酒窝所在地,他就立刻不开心了。 胡子被剃了还要被人出这种题目,这种“好”事儿我怎么也得拉个垫背的呀。 清点了一下材料,这个娃娃脸的“外来大厨”扭头看向一边的美女主持人,那位主持人今天穿的是一件低胸小礼服,俞正味对此居然完全视而不见,他的态度很温和: “我能不能找援助?” 啊?援助? 做菜还要让帮忙么? 没有主持过类似节目的主持人表示,她压根儿不知道这个到底行不行啊。幸好此时她的职业素养发挥了作用,等待着导演的指令的同时,她还能跟俞正味继续维持着场上的氛围: “俞先生您想找谁来帮忙呢?” 俞正味恍若无人地昂着头往嘉宾席里面看了看:“找我那半个老师。嘿,说你呢!” 坐在嘉宾席上的沈莫很想假装不认识下面那个隔着几十上百号人举着话筒叫自己的家伙。 “沈莫,我都叫你半个老师了,下来帮忙啊。” 沈莫?那是谁? 人们都看向嘉宾席的后排,在那里一个高挑的女孩儿绷着脸站了起来。 “我想做一道新菜,你来帮个忙。”真的看见沈莫走向自己,俞正味的脸上不自觉就带了一点讨好的表情,这次毕竟是他有求于人啊。 高挑的女孩儿从嘉宾席上缓缓走下,她今天难得穿了一条天蓝色的半袖长裙,长发披肩,清瘦窈窕的身材展露无疑,尤其是长裙的领子是一字领,微微露出了一点锁骨再搭配一条珍珠项链,更让她显出了一点年轻女孩儿的精致婉约之美。 若是换在别处,这样的年轻女子怎么都会被人夸一句漂亮,可是现在他们是在灶案之前,这个明显穿着高跟鞋比俞正味还高一节的年轻人就只能收获别人疑惑的目光了。 这样的人怎么帮助一个大厨做菜? 她是谁?怎么会坐在嘉宾席上? 这是举办方出的噱头? 也有人不怀好意地揣测:“这个半洋的厨子还真会玩,做个菜手艺还没给人看就先要看美女找灵感了。” 这些,站在会场中间的两人都不在乎。 俞正味指着乳猪对沈莫说:“我想要把这只乳猪剖开,去掉猪的全部腔骨和脊骨。” 沈莫低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这么简单?” 俞正味回了她一对死鱼眼,他对于两个人目前的身高差非常不满意。 “我有一件一直不知道该不该做,但是上天给我机会让我做的事情,你有没有兴趣掺一脚?”黎家人就在下面坐着,我想打他们的脸,你要不要一起? “哦?”沈莫挑了一下眉头,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当然有兴趣。” 把我爷爷害到骨折,这笔账怎么可能不算? 当着全场人的面,他们两个打完了机锋就各自准备动手了。 穿着长裙和高跟鞋,女孩儿自己给自己系上了围裙,戴上了手套。 拿着一把切肉刀,三下五除二,人们只看见这个女孩儿隔着手套拿着刀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头乳猪纵开成了两半,猪身上的骨头也被处理了个干净。 这时俞正味才刚刚把他想要的调味品找好——大鸭梨、糯米粉和一些能去膻提味的调料以及茶叶。 放下菜刀,在众目睽睽之下玩了一把淑女变身菜刀狂魔的沈莫提醒俞正味: “这只猪的实际重量不超过三公斤,它之前被冷水浸泡过十个小时,现在只控干了镖车的水分。” 冷浸法可以祛除掉肉类的腥膻味,但是如果这样浸泡过之后,因为肉中含有大量的水分,烤制的烹饪方式就明显不适合了。 俞正味无所谓地摆摆手:“无所谓,我也没想烤着吃,你再把这只猪片成薄片,但是从外表要完全看不出来。” 片成薄片?这是生猪?这是泡过水的生猪? 泡过水的肉因为肉质中含有大量的水分,这些水分会在切割的时候的流出来,如果只是斩肉切块还好说,但是要切成薄片?还要完全看不出的薄片? 已经有人觉得这个厨子是专门跟这个小女孩儿过不去了。 沈莫一直没吭声,就在俞正味纠结于自己胡子的时候,一边的工作人员把一个红色的绸布包送到了她的面前。 她用两只手接了过来。 里面装了两把刀。 …… 五分钟之后,俞正味哼着歌往乳猪肉上抹着调料,全场的人还沉浸在刚刚的惊吓里。 刚刚发生了什么?那只乳猪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种一层又一层的状态的? 乳猪的内内外外都上抹了调料和炒制过糯米粉,一层肉一层粉,无论是蒸还是烤似乎都会是很诱人的样子。 偏偏俞正味还觉得不够,他拿起几个大小差不多的梨子,把它们都包裹在了两扇乳猪肉的中间。 在大锅里加上茶叶、糖,锅下点火锅内搭上架子,乳猪放在架子上,这道菜的做法就叫熏。 通过这种干锅热气烘制的方式把猪肉焖熟。 在等待猪肉成熟的时间里,主持人又随机点了几位成名已久的大师上来做菜,大家一起讨论菜的做法和调味,或者讨论一下刚刚这位俞大厨用猪肉包裹梨子的做法。 当然,更多的人们还是把目光投向那个坐在嘉宾席角落里的女孩儿,这是哪家的孩子,怎么就有这么一份刀工?她被俞正味叫半个老师,她跟这个举办方是什么关系? 也有几个老人互相之间递了个眼色,光从那把双刃刀上也猜得出来啊,看来沈家这次是真的后继有人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俞正味停止了给乳猪开锅抹油的步骤,他拿起一个大铁盘子,把整只乳猪都抄进了盘子里。 乳猪的外皮吸足了油分,在这样的熏制之下颜色发红发亮,一看就让人觉得是带了诱人的脆劲儿。 乳猪因为每一篇肉都被片成极薄,里面夹着的糯米与肉在高温下融汇在一起,糯米粉吸足了油分,每一片猪肉变得盈盈透明,红肉嫩红可爱,所含不多的脂肪成了凝固的琼脂,内里还有被隐藏的果香味道。 那四个梨子都熟了。 俞正味亲手切了一块猪肉,在上面放了一只已经熟了的梨子,他就这么端到了黎端清的面前。 “黎大师,您尝尝这道菜,我想给他起名叫梨必熟。” 眼里见的是俞正味似笑非笑的脸,耳中听见的是这样的一个“名字”,黎端清心里最可怕的猜测已然成了现实。 俞师父的后人,真的来找他了。 黎必输…… 他抖着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把那盘肉接过来,里面的那枚梨子是在嘲讽他的卑鄙龌龊忘恩负义,可是他得接过来,别人都不会知道这些往事的,他要隐瞒住,他要撑住! 啪嗒,盘子砸到了地上,蒸熟的梨子酥烂无比,砸在地上就成了一滩泥。 “哎呀,它宁肯砸在地上也不肯进你的嘴里呢。” 人们都在享受着香糯可口的乳猪,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俞正味和黎端清之间的谈话,就算是盘子砸到地上,他们看见俞正味脸上带了笑容也不过是可惜了一下那块肉。 “你引以为傲的黎家,也不过是一滩熟了的梨子。” 第159章 山倒了 黎端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在离开会场的时候他的耳朵里听到了那么多别人对沈家兄妹的赞美,对那道别出心裁的梨必熟的感叹。没有人跟他说话,京城年轻一辈的人都不知道他是谁,京城年纪再大一点的人都知道他是谁——这竟然成了他一辈子的写照,不知我者问我何人,知我者视我如尘。 刚刚回到他长子的家里,这位端了一辈子名厨架子的厨艺高手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而此时的黎伯行和黎仲知根本顾不上自己的老父亲,俞正味既然已经做了初一,沈莫自然也要做十五。 那一手刀工让很多人都好奇,尤其是他爷爷在各地的那些“老朋友”们,其中好几个都在“上辈子”教过沈莫厨艺,比如东北的文师傅、来自西北的宋大师、豫地名厨谢东来……还有的是沈莫曾经自己结识的大师,像是川地几位名厨,虽然单独一个提出来不如黎端清有名望,但是他们如果结伴出现,那在川地也可以称得上是“川菜名厨天团”。 这一世,或是因为沈老爷子的情面,或是因为他们对沈家兄妹的好奇,不过三言两语之间,一群人就都熟络了起来。 于是女孩儿盛情邀请沈家的这些“老朋友”和她一起去“品艺”。 地点就选在了一家装修低调的饭店——五味轩。 这家店主打川菜,虽然声名不显,但是在京城厨艺圈里混久了的人都知道这家店就是给一些达官政要服务的。 来了这里,沈莫就熟门熟路地带着他们进了自己订好的位置,不是包厢而是大厅里的圆桌。 “沈家丫头,你说让我们来品艺,可不是来品别人家的艺啊。”一个知道沈黎两家纠葛的老人笑着看着沈莫,这丫头把他们带到黎伯行的店里来是想要做什么? 沈莫拿起菜谱,对服务生说:“每一道菜都来一个。” 这样点完了菜,她才回答老人的问题:“我刀工上的手艺您看见了,不让您看点更稀罕我也对不起你们跟我来这一趟不是?这家店号称京城最正宗的锦城口味,一会儿大家一定要好好尝尝。” 黎伯行留在京城这些年一直往上层圈子里打混,混来混去还是混不掉自己身上的一层厨子皮,这家五味轩他苦心经营了这么久,一直走外在低调亲民内在高大上的路线,要说赚钱是真没赚多少,只赚出了他黎伯行在一个特定圈子内的名头。 只是从这几年他想对沈家做点什么又有心无力的情势来看,他想要的“权力”并不是这些名头能够带给他的。 今天的五味轩有点热闹,因为这家店距离美食大赛的会场比较近,也因为黎伯行今天想要在这里再次让自己的父亲出现在京城的厨艺圈里。 没想到他父亲还没出现,却来了一大群意料外的客人。 每道菜都上一个? 黎伯行看着这样写起来最简单做起来又最麻烦点菜单只觉得脑门都要气炸了,把这个单子做完之前他根本就离不开厨房,所有的预计计划都要打乱了。 正想着退单,他透过上菜口看见两个退休的老部长跟那张圆桌上的几个人打了招呼,接着他们也坐在了圆桌旁边。 这几位,也不能得罪啊。 狗苟蝇营一辈子的黎伯行深吸了一口气:“做。” 桌子是三十人的大桌,原本只坐了二十三四号人,没想到又遇见了几位大厨的老朋友,一听说是“品艺”,这些人也很有兴趣,所以很快大桌就坐的满满当当了。 沈家这边,只有沈抱石在跟人们叙旧,裴板凳坐在她小师姐的旁边,一副随时准备干架的样子,成功收获了她师姐的一枚爆栗子。 人们喝着茶水聊着天,眼神偶尔看一下那个微笑回答人们问题的年轻女孩儿,越发觉得今天的这一顿饭会吃的很有意思了。 第一道菜:什锦泡菜。 各种萝卜切成条都已经泡成了剔透的粉红色,酸豆角和泡卷心菜,更少不了的是野山椒。 作为席头菜,这一碟泡菜码放得精致诱人,也起到了开胃醒目的作用。 一看见有菜上来,满桌的人都精神了起来,菜原本是放在某位后来的老头面前,他很自觉地将菜转到了沈莫的面前。 女孩儿捻起筷子,随意夹了一根萝卜咬了一口,接着她就用纸巾捂住嘴,把泡菜吐了出来: “表面酸辣开胃,内里却带了腐气,还是不要吃比较好。” 腐气?那是什么? 懂行的人轻轻摇了摇头,不懂行的都盯着那盘泡菜,似乎能把它看出花来。 “泡菜坛子里起了白醭之后又加了酒,可是白醭未消就开坛取菜,这份萝卜只泡制了四天,大厨为了能让泡菜快点开坛还把泡菜坛子放在了窗边,这个季节,温度太高了。此消彼长,有益的细菌没有充分滋生,让食物的细菌却在高温下繁衍,这家店敢这么做也不过是因为泡菜的泡制时间短,无论是内在还是外在都看不出征兆罢了。” 女孩儿言语淡淡,在腐国做节目的时光让她充分锻炼了自己的味觉,凭借20多年浸淫厨艺的经验,这点泡菜里的猫腻真是一点也难不住她。 本来在场有几个人想要尝尝这个泡菜,听说有之气又不愿意下嘴了。 一位老人猛地站了起来:“我去他们后厨房看看。” 黎家的后厨房,别人进不去,他这位前任商务部部长当然能进得去。 一分钟后老人回来了:“你这个丫头是怎么吃出来的?他们家的泡菜坛子还真是放在窗边。” 听见这位老人这么说,旁边几桌吃饭的客人默默地都把泡菜推的离自己远了一点。 沈抱石掏出一把瓜子放在手心,拿起一枚瓜子用两根手指碾碎了壳,再把瓜子仁儿扔进嘴里,脸上带了那么点“哎呀,我家孙女年纪小不懂事儿”的样子,偏偏是笑着的,偏偏他还说: “我这个孙女,别的不说,这个舌头上的本事比她的刀工还稀罕。” 乐青林也笑眯眯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袋蚕豆,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沈家的丫头今天是打定了主意要让这家店身败名裂,不然干嘛坐在大堂,干嘛非要挑今天,干嘛要找这些在京城与黎家小子有相同客源的名厨? 下一道菜依然是小凉菜,红油白丝,用的掐菜、豆干、牛百叶,所谓掐菜就是绿豆芽去掉了头尾只留下白色主体,豆干片成薄片再切成细丝。牛百叶同样切成细丝,分别焯水用高汤煨烫之后过凉再浸入红油中,因为三种食材都是白色的,所以叫做红油白丝,菜品看起来简单但是滋味十足口感丰富,在这家店基本是必点的人气菜。 这次沈莫连吃都没吃,用筷子随意地拨弄了几下,她轻轻拂了一下手,似乎就连这个气味都觉得难以忍受一样。 “这个,在座的诸位长辈也不要吃了。” “丫头,这个菜又有什么问题?”看她这副连说都懒得说的样子,已经被她刚刚神准的评价勾起兴趣的人们怎么可能不好奇。 沈莫轻笑了一下:“我怕说了你们就吃不下了。” “快说,你不说我们看你的样子更不敢吃啊,你快说呀。” 坐在下首的年轻女孩儿比在座所有人的年纪都小,皮肤白皙,黑发披肩,怎么看都是年轻劲儿十足的样子,这群老人们对她的容忍度可比对一般人高得多。 “且不说这几种食材用的高汤火候不足处理的有些应付,这个红油……就不是我们以为的红油。” 被服务员告知外面情况不对的黎伯行擦了一把汗从厨房里快步走出来,就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说: “诸位知道红油,可知道黑油?” “黑油?” 几位厨艺大师听见这两个字再看向这家店的那盘招牌菜,心里都咯噔了一声。 泡菜投机取巧还能说是管理不善,如果一家川菜馆子真的是用油除了问题,那就是彻彻底底地砸了招牌了。 油,黑油,就是炸制过食材的油,或是炸肉炸鱼,或是给茄子等等食材过油,这种油在高温之下反复加热变成了黑色,所以被行内人称为黑油。 这种油如果是在别的地方用了,比如炒菜之类的,只要味觉上略有挑剔的人一尝就能吃出来,但是如果做成这种红油,不仅会被浓重的香辛料盖住原有的烟火气,如果搭配的好也会因为里面原本的味道让整个熬制的红油味道更加厚重。 比如这一碟菜里的那点诱人的红色油光。 “给牛柳过油,还炸过藕合之类的东西,油放置了三到四天之后才做成了红油中间过滤一步就进行了四到五次……”沈莫不用委屈自己的舌头去品尝这个东西,她正对着黎伯行那张原本憨厚老实如今已经扭曲的脸庞,就知道自己已经说对了。 黑油,可是伤身啊。 沈莫心下哀叹,她怎么也没想到靠熬油手艺闻名京城的黎家竟然会出这样的后人,她本想凭借自己的味觉来踢馆,没想到对方建的根本是空中楼阁,随手一拉就会坍塌个干净。 “各位爷爷和伯伯,没想到我们挑来挑去挑了这么一家店,实在抱歉,咱们换一家我朋友的店。我再请你们品品我自己的手艺。这家店……” 黎伯行大喊了一句:“你给我站住!” 这个看起来道貌岸然的家伙当然知道,如果让这群人今天走了出去,明天他就得滚出京城,他平日里奉承的那些人谁爱吃他的菜谁就会更恨他。 但是,当他大吼过之后,他也终于看清了这些人到底都有谁,他也意识到了,今天的这些人他根本就拦不住。 这些人力有真正的厨艺大师,有他的竞争对手,有他的客人……还有沈抱石! 那个老头儿是沈抱石! “你们听我说,这个人,这个丫头和这个老头儿他们跟我们家有过节,今天他们是故意来陷害我的。你们相信我啊,我在京城也是打拼了这么多年了,口碑什么也是有的……” “算啦,黎家的小子,别狡辩了。”一位川菜名厨站起来对黎伯行摇了摇头。 “红油内有没有荤油你骗的过别人,你骗不过我们这些老菜工,你父亲熬的油和你熬得油……太不一样了。” 锦城出身的厨子,那个红油的配方一家子人肯定是用一样的,偏偏他们父子熬得红油颜色不同气味不同,那问题只能出在油上。 更何况这些川菜老师傅们一辈子跟红油打交道,为什么全素的凉用红油里会出现荤油特有的冷凝浓稠,他们结合沈莫的话一想就明白了。 “你呀……这道黑油白丝是要砸了你爹一辈子的招牌呀。” 叹了一口气,川菜天团的大师傅们最先跟着沈莫走出了五味轩,他们心里都有数,经此一役,锦城的厨艺界一座大山就要倒了。 第160章 文心 文心鲍鱼,所谓文,其实是纹路的意思,以刀花将鲍鱼的内里横纵割开,再以灌汤浇注的形式把文火汤的汤味浇进鲍鱼里,沈家因为长居海边的缘故,鲍鱼海参也多用新鲜的,没有经历过干制和泡发的海参 鲍鱼在口感上会更加的脆实鲜美,同时也对烹饪的手法也会有更多的局限。 这一次,沈莫用的是需要泡发的鲍鱼,她泡发所用的手法是沈家祖传的清浆法,泡发加上制作要三十六小时的时间。 用流鱼刀处理着食材,沈莫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这道菜是她自己的自研菜,前世她三十九岁功成名就,这道菜就是她最后一次参加比赛时候做的。 文心鲍鱼,把用刀凿出的乾坤藏在内里,外面是锦绣丰美颜色润泽。 以前这道菜里面有什么,她已然忘记了,现在……透过厨房的玻璃窗看见外面沈抱石与老朋友们相谈甚欢,沈莫眉目舒展,手上的速度又快了两分。 为了这一只鲍鱼,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老爷子们也是拼了,他们甚至没有一个人说要离开等三十小时之后再来吃,东岳楼的旁边是一家酒店,他们订好了房间之后就一直窝在东岳楼里。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这群名厨是一点也没觉得寂寞,东岳楼的一层都被方大厨包给他们了,厨房的锅灶随意取用,食材也随意取用,天时地利人和之下这些人就在这里开起了厨艺交流会。 一个川菜大厨抱着沈抱石的胳膊不依不饶:“你说的那个海里的鱼,我能不能用来做水煮鱼?” “海鱼的肉质纹理和淡水的不一样啊。” 沈大师一脸高人姿态,一只胳膊甩啊甩,却是怎么也甩不开身上的这块“口香糖”。 “考虑下哈!你考虑下嘛!肉那么多还没刺,做成水煮鱼多好吃。” 什么意思?敢情儿只有你们家的水煮鱼好吃了?我们家的清蒸红烧家常酱爆油炸都要靠边站了是? “海鱼啊还是吃新鲜劲儿。你们那个水煮……” “你看不起水煮鱼!” “我没有看不起水煮鱼。” 沈抱石觉得自己的大师风范快让这些胡搅蛮缠的家伙折腾光了,小夕你这丫头怎么还不来解救你爷爷?! “来呀,比一发!” 刚刚还抱着沈抱石胳膊的大厨直起身子比沈抱石还高出半个头,虽然说话的时候大大咧咧,但是他小心地拖着沈名厨就往厨房里去了。 哪有那么多嘴皮子啰嗦的,做上一场就知道了嘛。 这样的事情在这一天中不断地发生,川菜叫板鲁菜,本帮对上西北,粤菜挑战浙菜,豫菜与东北菜也有点地方要切磋一下。 几位不算厨艺界的老先生们算是大饱口福眼福,坐在椅子上面对满目佳肴,干脆就呼朋唤友找来了一堆吃货老爷子,大家一起讨论这些大师们斗菜的作品。 不知不觉,就让东岳楼的顶层开起了一场极其难得的厨艺交流会,各大菜系的大师各位京城有名的老饕,把整个东岳楼弄得热热闹闹。 当沈莫在东岳楼里做着文心鲍鱼的时候,沈何朝也在做菜。 他做的菜叫一勺烩。 花胶、鱼唇、干贝、海参,四种海八仙里的顶级食材早就被他泡发好了,此时花胶在焖煮,鱼唇刚刚炝锅炒制过,干贝泡发后吊成清汤,海参只是泡发之后等待下锅。 两棵大葱的葱青炝炒变色之后再放入葱白,以微火用半小时以上的时间把葱白里外炸透变成金黄色,再取出锅里所有的辅料,只留下一锅微微变色的油。 这种油叫葱油,同样的做法的葱油在北方可以做成鲁菜中葱烧海参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南方也可以调制葱油拌面味入家常。 一锅葱油烧好之后,围坐在沈何朝周围的人们已经受不了了。 “这是在干什么呀,这么多油,一定不是西餐。”一个华夏女人捂住鼻子表示了对这种油腻做法的的反感。 沈何朝对这些话视若罔闻,他把糖加入葱油中翻炒,使油变成了红亮的颜色,再加入几种调味的材料之后倾倒一点高汤,烧开之后放入海参翻炒焖煮——进行到这一步已经能让人看出这道菜似乎是鲁地名菜葱烧海参了。 从炒糖开始,甜香微焦的气息开始在空气里弥散,这里不是厨房,是圣地亚大酒店的餐厅,即使一开始有人对于这个年轻人当众烧油的方式表示不满,现在他们也忍不住开始感叹。 真香啊,好像只放了糖,可是怎么就这么香啊。 沈何朝没理会这些,葱烧海参差不多了……不知道里面苏仟谈的怎么样了。 圣地亚大酒店的负责人觉得自己酒店里让自己引以为豪的空调制冷系统似乎坏掉了,不然他现在为什么会开始出汗?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在这个异常漂亮的女子身后还站了十几个穿着黑色西服拎着黑色皮箱的大汉,其中一个脖子上还有一串金链子。 “我就是想包场你们餐厅,未来两个月,可以做鲁菜、浙菜、粤菜、川菜、本帮菜、客家菜、闽菜……这些都可以,就是不能做……这个中指先生……” 苏仟随手指了一下站在一边的黎仲知。 “他的菜。” “玛丽……玛丽小姐,我们大酒店以前没有这样的规定。” 何止没有,在如今洋菜被华夏上层人士推崇的今天,这些半中不洋的饭店用着外国人似是而非的规矩限定着中国的客人,用西餐的礼节鄙视华夏人吃饭的无理。对于这些被捧惯了的大饭店来说,如果遇到了这样来找事儿的人,他们会直接把人打出去。 可是这个玛丽小姐在高卢国背景深厚,现在又有计划和合众国的总公司合作,如果把她惹恼了,自己的前途也要玩完。心里明白这个道理的负责人忍不住抬手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 听见自己的老板维护自己,黎仲知被那群大汉们吓出的怯懦也消失无踪,他挺胸抬头地看着苏仟,脸上挂着轻蔑的笑意。 “这位小姐,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来圣地亚针对我,但是我的人品和作风一向端正,这一点大家有目共睹,我希望您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了。” 十几个壮汉同时转头看向这个不怕死的“中指先生”,其中带项链的那一个冷笑了一声,走到了黎仲知的身边站好。 黎仲知顿时安静了。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我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不成的。”苏仟似笑非笑地看着圣地亚大酒店的负责人。 “从我十四岁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可能我一个电话,就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这是威胁!负责人已经听出来了,这个年轻的女孩儿是在威胁他。 可这个威胁,他只能收下。 “玛丽小姐……”这些年黎仲知对他的孝敬不少,如果他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这个年轻的女孩儿,自己吃亏吃的可就有点大啊。 正想着,苏仟轻轻一招手,一个黑衣大汉走上前一步利落地打开了自己手中的箱子。 “这是一百万,我要在你们的餐厅厨房包场一个月,大厨用我自己的,你们还可以继续招待客人,我只包厨房。” “不,我们公司真的没有这样的规矩。”负责人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其余大汉手中的箱子,态度又强硬了几分。 “哦?那再加一百万。我保证,来的每一个大厨都比这位的水准高出一大截。” 两百万只包厨房,而且对方能保证菜肴的品质。 餐厅的负责人毫不动摇:“不行,我们真的没有这样的规定。” “哦?是么?” 苏仟看着这个人一脸的“坚强不屈”,突然轻笑了一下。 一招手,一个大汉收起了自己手里的箱子。 “那我们换一笔生意。” 年轻的女孩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她看了黎仲知一眼,只这一个眼神就让黎仲知不由全身僵硬了起来。 这种眼神,就像是一只猎豹在看向自己濒死挣扎的猎物。 “一百万只给你一个人,你把这个厨师给我辞退了,罪名是做菜的时候弄虚作假。” 这个负责人愣了一下,他看向那些整齐码放在箱子里的纸币,虽然脸上没什么变化,但是苏仟知道,现在他的目光都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玛丽小姐,我是个有原则的人。” “两百万。”又一箱钱被打开了。 “不……小姐……我不能……”为什么不能,这个人自己都要问自己了,为什么不能? “三百万。”第三个箱子也被打开了。 这个自诩历经不少波浪的中年商人自己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现金摆在自己的面前,三百万,对于眼前这个女孩儿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是足以让他购置豪宅名车。 “玛丽小姐,要辞退他的话,我需要一些时间和……” “四百万。”第四个箱子。 黎仲知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了地上,现在的他和他这么多年努力打拼出的成果就像是一头骡子在被人买卖,而且卖家已经动心了。 “我,我考虑一下。” 这位负责人已经满头大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见这么多即将属于自己的钱而激动的。 年轻的女子摇了摇头:“别挑战我的耐心,五百万。都属于你的五百万。” 中年男人的心理防线彻底溃塌,他看着那些钱双手都在颤抖。 “他已经被我们圣地亚开除了,偷工减料滥用调味品弄虚作假……他已经被开除了,玛丽小姐!” “哦……” 女孩儿招招手,带着金项链的壮汉打开自己手里的箱子,人们能看见里面有一个小圆盘在转动。 壮汉摁了两个按钮,刚刚他们全部的对话就从里面播放了出来。 这个箱子里装的不是金钱,而是窃听器。 此刻,这位负责人也像黎仲知一样瘫倒在了地上。 黎仲知完了,他也完了,他们都完了。 “原来,你的一切也不过区区五百万。” 带着身后所有人往外走的时候,苏仟对黎仲知说了这么一句。 五个大汉收好自己手里的钱箱子,带着钱跟着他们的老板就此离开。 以花胶培出的浓汁加上用干贝吊出的汤水,加入老汤和好酒一起炖煮成清汤。在这样的清汤中加入葱姜调味,再把分别处理好的花胶、干贝、海参、鱼唇都放到锅里用大火烩炒,从锅里蒸腾出的那一种霸道的浓香气让在这里就餐的人们觉得有些食不甘味。 那是什么啊,这么香啊,怎么就这么香啊。 苏仟带着人从电梯出来的时候就闻到了这种香气,她深呼吸了一下,看见那个背对着也能看出年轻清俊的厨师还在低头调制着调料。 真好,这次一整份都是我的。 第161章 问心 问:怎样用最极致的方式吃掉一份食物,让人觉得无比美味呢? 苏女神答曰:别人看着我吃着,别人馋着我吃着,别人哭着我吃着。 所谓的一勺烩,说是把几种用不同方式烹饪的海鲜以清烩法重新融合调制到一起,干贝的鲜美、鱼唇的香糯、花胶的润滑再加上海参以葱烧过之后的浓香,烩到一起之后各有味道又互相融洽,每一口都有不同的味觉感受。 沈何朝做了整整一锅,倒在荷叶边的鹅黄色骨瓷大碗里,旁边配了一把桃花红的汤匙。 这样的一份菜肴,在高档酒店里应该是每人只分一小份,能吃到一枚干贝、一块鱼唇、一截花胶、一只海参就已经足够了。 但是现在不是这样。 这样的一整碗都捧在了苏仟的手上。 就连负责做菜的沈何朝都没得吃。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围观着这个漂亮的年轻女人吃着这份美食,只有香气充斥在他们的世界里。 那一块看起来就软糯,被舀起的时候还会在勺子里颤动,一定口感绝佳? 嗯,口感定然是绝佳的,没看那个小姑娘连眼睛都眯起来了么? 咕嘟…… 似乎是什么人吞口水的声音,还不只一下。 沈何朝默不作声地收拾着自己的临时灶台,等到苏仟吃完这份一勺烩他们还要赶去东岳楼和小夕汇合。 他看了一眼正在享用美食的苏女神,脸上有一点微微的笑意,这样的食客真的是让厨师有十足的成就感啊。 “你刚刚做的是什么?”一个人拍了一下沈何朝的肩膀,小心地问到。 俊秀温和的男人拿起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三个字:“一勺烩”。 “啧,还真是一勺烩,这香的,把我们这些吃饭的人都给烩了,你不是圣地亚的厨师?您在哪里开馆子?我肯定捧场!” 【我不在京城,鲁地有一家新开的饕餮楼,我在那里每周工作一天。】小夕要去当行政总厨,沈何朝放心不下,只能答应了苏仟每周去做一天的菜。 这一份一勺烩是他故意挑了这样的一道菜,今天他们要把黎家的人一勺烩了,回敬他们对爷爷的伤害。 小夕去踢了黎伯行的馆子,他自己和苏仟也砸了黎仲知的饭碗,黎端清据说离开赛场的时候脸色奇差也不知道如何了,黎家只剩下在蜀地那个最不顶用的黎叔和了。 也许,该让板凳再去学一下川菜,有他杀回蜀地看着黎叔和,我们才能真正的心安。 一边捉摸着,沈何朝一边脱下了外面那件白色的厨师制服,露出了里面的黑色的v领t恤和牛仔裤。 正在嚼着干贝的苏仟正看见沈何朝t恤领子处露出的锁骨,又吃了一整只的海参。 哎呀,真是秀色可餐啊。 顶级的两头鲍一个一个已经泡发到了人手掌大小,因为鲍鱼内部已经以刀工切开,泡发好的鲍鱼瑶柱高耸裙边舒展。 上好的火腿、竹荪、猴头菇处理之后片成蝉翼片,以三相交叠之后能看见另一种食材的颜色为佳,沈莫小心地把这三种食材对折然后造型,最后放入了鲍鱼横切开的缝隙里。 用鸡骨、鸭骨和猪肉熬制好的汤头放在新鲜的套式竹筒里一直用热水保温,这样做为的是把竹子自有的清新味道在不被破坏的情况下渗透到汤里。 沈莫戴着手套从蒸笼里取出一个颜色不复翠绿的竹筒,打开上面的塞子,竹筒内的汤头原本色泽浓白,在这样放置了一天多之后,倒出的汤水反而清透澄澈,还带了清爽的竹子香气。 一些食客们已经惊呆了,这样的汤还是他们看到的浓汤么?不会是被人掉包了? 也有厨艺大师轻轻摇头,如果单纯用这样的汤来烹饪鲍鱼,味道会略有寡淡。 沈莫当然不会这么做,她要的是一种彻底的融合,无论是汤味还是配材的味道都要被她彻底压下去,最突出的,必须是鲍鱼的鲜美。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提前把蒸制过的鲍鱼放在了只用油和酱调制的浓汁里油脂会让鲍鱼变得口感更加的细软,充分地吸收了油脂之后鲍鱼会被油锁住水分,无论怎样的调制都不会影响到它的口感。 再用竹筒里倒出的汤水整整煨煮四个小时,文心鲍鱼就出锅了。 汤水的颜色依旧是清透可人的,在这样的清透里,鲍鱼柱体侧面伸展开的火腿薄片像是水下摇曳的水红轻帛,再佐以薄胎小瓮中的一节带叶嫩竹,菜品的清新富丽之感竟然让人难以言表。 这道菜就是文心鲍鱼,也不是文心鲍鱼。 曾经的文心鲍鱼是放在金边汤碗里,汤中的清新之气取的是竹荪而非新竹,为了色泽更加明丽,取了名贵的虫草花放在碗底作为点缀的垫盘。 更重要的是,沈莫的心远比曾经的她平静的多。 其实人的一辈子多少的不甘心是来自于自己对生活的困惑? 比如爷爷,比如妈妈,再比如哥哥,还有曾经的自己,有时候退一步就能看懂的事情,有人用一生去纠结和哀叹。 如果曾经的自己就愿意去和爷爷沟通,如果曾经的爷爷能够放下心里对“传承”这件事本身的执念,如果妈妈能正视自己的第一段婚姻,如果哥哥愿意把心门向自己最爱的人们放开。 很多悲剧都可能不会发生,很多不甘也可以变成记忆中的甘甜。 那些曾经的痛苦把沈莫打磨成了如今的样子,如钢如铁,最后成了一把坚不可摧的钥匙,终于解开了一把又一把的锁。 现在唯一被锁在里面的,只有她自己。 如果这几年的种种依稀全是幻梦,自己下一秒睁开眼睛依旧是孑然一身的中年女人……她这样问自己,像是将一把刀刺入自己的胸口。 我还是会走下去,带着我此时的快慰和感悟,带着我被人爱着也爱着别人的心……她这样回答自己,双目微阖,神情坦荡。 如果真是梦境,那就尽管拿走,我有爱的哥哥,爱我的爷爷,有至亲也有好友,他们在我的梦里从大悲走向喜乐,即使都是假的,那也是我生命里最美的记忆。 这些谁也夺不去,时间不行,众神也不行。 再次睁开眼睛,眼前依旧是那一个清新可爱的白色小瓷瓮,竹叶轻动像是被泪滴轻打。 沈抱石曾经教给她的最后一课,叫做天下珍馐不过一碗。 在很长的时间里,沈莫都以为那一碗之后是平淡茶饭,也感叹过她的爷爷执着一生,最后还是决定饮食之道该归于家常。 现在想来,她这样去臆测着总结自家老头子的话是何其的可笑。 他们是厨师,世代都是厨师,厨师以追求天下最美的味道为毕生奋斗的目标,又怎么可能局限自己于“珍馐”或是“茶饭”。 天下珍馐不过一碗,那一碗不过就是眼前的一碗,只要面对自己要做的那一道菜就够了,不要去理会天下珍馐如何百味如何,一个厨师只要能把自己手中的食物做到让自己和别人都忘了其他的美味,那又何必在乎是珍馐还是茶饭呢? 这是一个厨师应有的野心。 也是她作为沈莫的这一生,最富有挑战性的事情? 心中就这么想着,沈莫低头尝了一下鲍鱼内的汤汁,轻轻点了点头。 “二十秒之后上菜。” 加上布菜和上菜的时间,正好能让鲍鱼内的鲜美更好地释放出来。 沈莫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明白应该这么做,只觉得曾经想不明白的一些对于味道的感悟,此时已然的融会贯通了。 味 道 人有五感,双目视景谓之美,双耳听音谓之乐,以鼻嗅味谓之香,以手触万物,纵有软硬之分糙腻之别,以至更难取舍其中好坏。 这些,都不曾以“道”名之。 唯有舌尖七味,纵横纠葛,相融成道。 ——味道。 就在刚刚睁开眼的那一瞬间,那种如开闸泄水雨散云收的畅快感觉让沈莫长出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悟了什么,只知道,这一份鲍鱼,是绝不会让老头子吃着失望的。 “是叫文心鲍鱼?”上菜的时候旁边有人问菜名。 “不是,是问心鲍鱼,求真问道的问,扪心自问的问。”沈莫轻轻地笑了。 她问了自己,问出了自己的无愧无畏,也问出了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 问心两个字,实至名归。 果然如沈莫所想,沈抱石闷声不响地吃完了那个小瓮里的鲍鱼,再看看四周,每个人都是一种畅快满足的神情。 无数种材料味道的融合,简直天衣无缝,吃到最后,满嘴里依然都是鲍鱼的鲜美,搭配着略有嚼劲儿的口感,简直把鲜软的感觉渗透到了人的骨头缝儿里。 徐汉生和沈抱云一边一个把手臂搭在沈抱石的肩膀上,三个老头儿开始说起了悄悄话。 “小夕这是……悟了?”教导过沈莫厨艺的大板板觉得与有荣焉。 “夕丫头刚过二十?这么年轻,生机勃勃啊!”徐汉生还记得自己跟沈抱石说过沈莫只有明悟之后才能更近一层,没想到就这么顺利的,这么突然的,夕丫头就捧出了这么一份鲍鱼,沈家人的资质心性还真是让人不服气都不行。 对于自己两个老兄弟的询问和感叹,沈抱石没说话。 嗯,最近油水吃多了,晚上要小夕再煮个小米粥来看看……这俩老东西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一点小事儿就坐不住了。 哼! 一代名厨沈大师那个傲娇的嘴角抖啊抖啊,终于忍不住还是扯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出来。 简直是蠢到了不能看。 苏仟抱着自己吃到滚圆的肚子看着沈何朝走去厨房帮自己的妹妹善后。“找小夕来当行政总厨,买一送多,真是太值得了!嗝!” 苏女神毫不文雅地打了个嗝,心里还在盘算着过几天的总决赛开始之前,必须要先把饕餮楼的名号打出去啊。 在医院里,黎端清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病房里空无一人。 黎伯行还要去应付因为黑油而找上门的种种麻烦,五味轩已经关门了,他也顾不上自己躺在医院的老父亲,甚至他已经买好了离开京城的车票,打算自己先去外面躲一躲。 黎仲知也还在外面疲于奔波,他想在经理开除自己之前举报经理受贿,只要经理倒了他就是安全的。同样,那位圣地亚的负责人也明白,苏仟他动不了,但是如果能让黎仲知闭嘴那他受贿的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两个曾经的同路人此时都已经视对方为仇敌。直到此时他们都知道了这才是苏仟的目的,可他们两个还是必须像疯狗一样地撕咬对方,给自己留一线生机。 躺在病床上看起来苍老了十几岁的黎端清叹了一口气,这都是报应啊,报应。 他还不知道,再过几天锦城就会有新的城市改建计划,他的天府楼在拆迁重建的范围内,拆迁加上重建的时间,足以让锦城那些被他压制的厨师们百花齐放,让人们忘记那个宝塔尖上的黎家。 黎端清想喝水,勉强撑着自己坐起身来,可他的手抖了半天依然没能伸出去,那双颤抖的手,就是曾经掌勺无数大席撑起整个黎家的那双手么? 黎端清如今已然是欲哭无泪。 一个年轻人走到他的病床旁边,端起水杯送到了他的唇边。 黎端清啜了两口,抬起头,看见的是那张出现在他噩梦中的娃娃脸。 “黎大师,听说您没什么人照顾,我来照顾您几天,顺便给您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儿。” 俞正味就在他的床边,笑着坐下了。 第162章 1990年冬 寒风呼呼刮了一宿,到临天亮才停下,又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紧跟着从屋顶到院子,铺着的都是厚厚的一层白,屋外传来孩子们撒欢的声音。 范晓娟依靠在墙壁上静静的看着周围。 墙上的挂历上写着大大的数字——1990。 她感觉自己是在做梦,又回到了出国前的那几年,那年下了好大一场雪,屋外垂着冰凌子,一根一根的。早上女儿起来生火,煤球炉子怎么都发不着,就在外面一边哭一边扇扇子,她走过去一看炉子里面冒着黑烟,当时真是厌烦死这个地方了,死活要出国,丈夫怎么劝都劝不住。 推开了窗,窗外是个小院子,院子中间种着的一棵石榴树,这个季节只剩光秃秃几根枝丫,可一到十月份,石榴果子爬满树,像一树的小灯笼,女儿就跟个小猴子一样背着小框子,蹭蹭蹭爬上树摘果子,这家送一个,那家送一个的,最大的一个留给妈妈,剩下的一筐子石榴就都是她的了。 直到几十年以后,女儿还念叨着,国外的石榴就是不如老家树上摘下来的果子甜。 她心说外头卖的长途运输过来,都是捂熟的水果,那能好吃吗? 国外的月亮不圆,水果也不甜。 韩星辰这是想回国了。 女儿嘴上不明说,心里还是惦记着回国,她在这边饮食不惯,肠胃老闹毛病,老外还喝冰水,从过来以后就搞坏了肠胃。 老伴操劳了一辈子,年纪大了一身老年病,嚷嚷着西医看不好,不如中医针灸理疗如何如何。 中餐馆这边都靠着丈夫主厨,他身体差了站久了都腰疼,于是决定结束生意,全家人达成一致回国,辛辛苦苦经营了二十几年,最后算下来这些年的存款,共计一百万美金。 一百万美金啊,范晓娟觉着好多,她觉得自己总算能扬眉吐气。 揣着这些钱,全家就能过上好日子。 到了京市才发现,国内已经飞速发展起来了,满城都是高楼大厦,出租车走在京市的环线高速上她都分不清东南西北。 找中介一打听,一百万美金,在京市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想买个三房还要往南五环靠。 这还不算完。 对不起,您有京市户口吗,没有的话需要交足五年社保或者纳税五年,不然连购买资格都没有。 范晓娟当时就想吐血。 当年她家在京市的一个四合院里占了一排主屋,位置就在北二环雍和宫边上,她拉着丈夫女儿去那边转了转,周围都改造出来了,可胡同还留下来了几条,他们当年住着的地方完好的保存了下来。 她忍不住感慨:“看看咱们家以前住在这里,当年要不是我当年非要出国” 这话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女儿韩星辰从小就懂事,反而安慰她道:“没事的妈,人都有命数,可能咱们家就没有发财的命。” 丈夫韩江也说:“是啊,当年跟咱们一样出国的人还少吗?” 走出那个巷子,她瞥见丈夫偷偷在抹眼泪,年轻时候俊朗的丈夫因为长期操劳变得岣嵝,近一米八的汉子,才五十几岁看着就格外的苍老。 腰椎间盘突出,颈椎病,颠锅炒菜闹得手腕有腱鞘炎,一到下雨连毛巾都拎不动。 女儿呢,小时候活泼开朗的,去到国外以后语言不通,又被新同学歧视。 后来就慢慢不说话了,三十好几的人了,一点主意都不敢拿,什么都是听妈妈的。 闺女越懂事,丈夫越表示理解,她这心里就堵得慌,换现在的话来讲她这人性子就是作,丈夫又是个耳根子软的,也听她瞎掰掰。 要是有个人骂她一顿也好啊! 被两人哄着,她心里就越发憋得慌。 回到宾馆躺下,就觉得心塞心梗呼吸不畅,紧接着听到急救车到来的呜呜声,结果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就看到这幅景象。 该不会是在做梦。 范晓娟捏了一把脸,疼的呀!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开始穿衣裳,外面也开始热闹起来,周围响起邻居们生炉子做饭叮叮当当,卖早餐的出摊吆喝,出去倒夜香倒垃圾的人相互碰撞时的埋怨 院子是个一进院,早年她跟她妈租住在这里,后来跟韩江结婚,韩江仅有的七千块钱积蓄买下来这里当婚房。 卧室不大,她跟丈夫住着一张一米五的架子床,女儿还是睡着小时候的钢丝床,两床就靠在一起,挤得是密密麻麻。靠墙边上是一套九十年代很流行高矮组合的柜子,高柜里面放衣服,矮柜上面放着一台17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在当时已经算是工薪家庭的标配。 她披上大棉袄子,穿上棉裤下了床,一脚就踩到了坑里面。 她这一低头,差点笑出声来。 这要是梦境,也太逼真了一点,她家床底下是有个坑,当年韩江搬家具的时候磕的,当时可给她心疼的哟。 丈夫曾经豪气万丈的说,等咱们有钱,换上水磨石,怎么磕咱都不怕! 可这事儿丈夫做不了主,她是节省惯了的,一直舍不得换新,总想着屋子都这么破了,凑合凑合也能过,结果这一凑合就是几十年,从京市到罗马,她就从没大方过一次,一辈子过得扣扣搜搜,按照丈夫的说法啊,等到你妈大方起来,那得下辈子了。 她绕过小坑,找来了双棉鞋穿下,还是觉得冷。 她重生前的那个年代,生活条件都改善了,集中供暖,就没遭过这种罪。 时间过得很快,人生中一大半有记忆的日子,都是在厨房里面度过的,如今再回想起来,没出国前的那段日子是她最怀念的。 她刚一起身,钢丝床里面的小小人也醒来了,韩星辰揉了揉眼睛,含含糊糊的喊了一声:“妈妈。” 韩星辰从钢丝床里爬了起来,呢喃的要往她身边靠,趴在她胸口蹭了蹭,眼睛还没睁开呢,手指放在嘴里吮吸着:“妈妈,我嘴里那颗糖还没吃完,等我吃完了马上起来生炉子。” 梦里的糖不花钱,还管饱。 她这是在梦里面吃糖了。 女儿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满足。 也不知道多久,女儿都不跟自己这样亲近了。 嘴里说着很懂事的话,心却好像离得很远,她记得小时候女儿一直都亲她的呀,可后来有事也不跟家里说,都往心里憋着。 钢丝床床底特别软,而且已经五岁的小姑娘在里面翻个身都别扭。 很多年以后女儿说起钢丝床就是她童年阴影,小小年纪就经常腰酸背痛的,她想睡硬板床。 “来,咱们床上去睡。”范晓娟把女儿抱上架子床,她刚起身里面还是暖和的。 小孩子觉多要多睡才能长个子,以前她不懂这些,总喜欢用大人的标准要求孩子。 这大冬天的,这才几点,哪个孩子起得来? 床上还有妈妈起床时候留下来的味道——香香的。韩星辰感觉自己做了个美梦,梦里面妈妈没有叫她起来生炉子,还给了她一颗糖,可这颗糖怎么吃都不甜。 今天梦里面的妈妈又是一个漂亮的好妈妈,翻了个身又饱饱的睡过去啦。 哄睡着了女儿,范晓娟走到高柜那处拿衣服,下了雪衣服自然要穿的厚一点。 刚走近,就看见镜子里面一抹纤细的身影。 腰细腿长,肤色白皙,五官也明亮立体了起来。 是啊,她年轻的时候也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一个。 她拢了拢睡散了的头发,高高的束起来马尾,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胖棉袄,肥裤腿,也没能让她的姿色减弱几分。 好嘛,真回到几十年前,重新再活一次,那受的这些苦也是值得的。 出国前她也没用过什么护肤品,冬天最多买个雅霜擦一擦,皮肤也养的很好,出国以后厨房里面待了几十年,还不到三十五就变成了个黄脸婆,擦再好的护肤品都不管用。 丈夫说皮肤是养出来的。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谁敢忤逆家里的太皇太后呢。 收拾好,范晓娟就拎着煤炉子就出了门。 九十年代各家各户都用煤炉子。 家里一般用藕煤,也叫蜂窝煤,八分钱一块,一天到晚用下来至少需要三块,她习惯晚上临睡前闷熄掉,第二天早上再起来再发,每天可以省下来一块藕煤。 于是第二天早上就要发煤火。 用碎木屑先发起火来,再点着更大一些的木柴,等火发起来了再放前一天焖掉的藕煤进去,等上一会儿烟熏雾绕的,费老大功夫才能生好。 早上她要忙的事情老多,一家老小的饭菜,生火就成了韩星辰的活,为了生火她得早早起床,一天懒觉都不得歇,而这会儿,老二韩海一家子都在床上挺尸呢! 很多年后再回忆起生火的日子,都是一场场噩梦。 经历过一世的范晓娟现在想来自己脑子真是有毛病,一天省下来八分钱,一个月也只有两块四,就为了这点钱她就让女儿做了一辈子的噩梦。 以后家里都生着火,再也不叫女儿起早床了。 想着这事儿就推开了灶房门。 家里本来就两间房,一间做了客厅,一间是卧室,另外在边上搭起来一小间做灶屋,里面除了做饭还兼顾各种功能,堆着一面墙的藕煤。 她刚一走进去,就看见屋子里面冒出来一个人影。 鬼鬼祟祟的。 屋子里面黑布隆冬的也看不清,她当是偷东西的贼,一把揪住对方的衣服往外一拉。 很轻,还是个小孩子。 第163章 对方也被吓了一大跳,稚嫩的声音叫了一声:“伯娘!” 听这声音很熟悉,范文娟叫了一声:“韩鹏飞?” 这声音太熟悉了,当年他们回国,还是韩鹏飞开车去接他们的呢,吊儿郎当的小子,他跟韩星辰同年,到了三十岁也没结婚,年年换女朋友,渣男里的战斗机。 本心是好的,从小大人就没往好了教。 还别说,这孩子对韩江还不错,每次回来韩鹏飞待他们倒是热情的,这会儿韩海两口子在这里寄住,一家挤在倒座房里。 一说起来,还记得当年伯父收留他们一家三口的事。 韩鹏飞是韩江他弟韩海的儿子。 小孩吸溜着鼻涕,裤子还拉了一半在裤腰上,就这样斜斜的扭着,半点看不出来以后那纨绔样儿。 眼神闪烁,叫完了人就想跑。 范文娟鼻子灵闻出来厨房里面有异味,扯着他的衣领往外面拖,让他立正站好,否则就要挨棍子。 小东西天不怕地不怕的,真不觉得他伯娘会揍他,站得笔直,拿出面对反|动|派的姿态出来。 范文娟:“你刚才在灶房里面干啥了?” 虽住着一个院子,灶屋各家各户都是分开的,有些人住的挤的都要在院子做饭,还好这一院只有三家,她家这位置刚好可以搭出去个耳房,就把厨房挪到最西边那屋,顺便当个杂物房什么都能放。 因为韩海家也住在这个院子里,两家人合用着一个厨房,韩鹏飞也能进出。 韩鹏飞吸溜了一下鼻涕,不回答,眼睛坚定的朝着外面。 这是心虚的表现。 范晓娟也就不问了,一把拎起这臭小子往灶屋里面走,走到藕煤旁边就闻到一股子尿骚味,不用说就是这小子干的。 “韩鹏飞,谁教你这样干的?”每天起床生火的是韩星辰,这藕煤被尿浇湿了,可不就生不着火了嘛,难怪前世使劲哭都点不着火,当小孩的怕啊,怕妈妈揍人,又怕自己糟践了家里的东西。 当初韩海说来京市找工作,临时住着住着,结果住了几年也没说搬走的话,难怪后世人说啊,借东西那就要做好人家不还的准备,要人还东西还钱的,你倒成了流|氓。 也不说多分摊点家务活,什么事情都让她这个嫂子冲在最前头,现在细想想上辈子怎么那么想出国,还不是想要走的远远的,摆脱韩家这一大家子嘛。 好啊,老娘既然回来了,还不能好好治治你了不成。 韩海两口子不知道到哪里去了,院子里的人各忙各的,范晓娟就让韩鹏飞在屋檐底下站着。 “动,你敢乱动一下我就抽你!”凶巴巴的。 一边说着,一边走进灶屋捡了一块藕煤过来,去找隔壁邻居老孙家换了一块燃着的。 用燃着的换新煤,没人不愿意,所以范晓娟很快就回来了。 燃得浑身通透的藕煤上面再叠两层,不就是一个完完整整的藕煤炉子了。 范文娟嫌被尿过的那几块埋汰,用火钳夹出来放在屋檐底下晾着,打开了藕煤炉盖子,里面的炉火渐渐旺起来。 一边“审讯”着韩鹏飞,范文娟这手里也没停,找来了个不锈钢盆,洗干净手,搬出来面粉跟饮用水,已经开始和面了。 和好的面要饧一会儿,等会儿她从菜市场回来了就刚好。 “说,谁让你这样干的,干嘛要尿在煤上,你是不是想要看到妹妹倒霉。”范文娟一面揉面一边问。 “哼。”韩鹏飞也看过地下党的电视,知道被审问的时候要怎么表现,脖子还扭成了朝天的姿势,活脱脱一个睡落枕的孩子。 好一个宁死不屈韩鹏飞。 范文娟把手里的面团狠狠往不锈钢盆底一摔,厉声呵斥他:“不说实话对不对,撒谎的小孩睡觉的时候小吉吉会被老鹰叼走!” 韩鹏飞下意识的捂住了小吉吉。 范文娟轻笑:“其实当个小姑娘也不错,以后让你妈给你扎辫子,这一走出去啊,满大街的人都问,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呀,长得可真是不好看呢,到夏天还能穿裙子,风一刮凉飕飕。” 这个年纪的小孩已经有模糊的性别意识了,韩鹏飞这样从小被捧着长大的男娃子最鄙视小姑娘们。 他才不要失去吉吉当个小丫头呢。 “哼,我妈说你使坏要给小星星上户!”韩鹏飞总算是吐口了。 “哦,你妈能讲出这种话来,我不信,你妈跟我可好了,她可没在我面前说过这种话。”范晓娟继续诈他。 打死也不能木有小吉吉。 韩鹏飞也不怕出卖他妈了,跟倒豆子一样:“我妈说你小心思最多,那个户口本该上给我的,我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丁,韩星辰算个什么东西,死丫头片子,连我鞋跟子都比不上,赔钱的玩意儿,凭什么给她上户口啊,要是你敢把户口上给她,我妈就去找奶,奶奶会收拾你。” “嘭——”这下是面盆子都砸案板上了。 范晓娟给气坏了。 这个彭彩兰,好样的啊! 平常摆着好妯娌的款,见面好嫂子长好嫂子短的,管星辰左一个囡囡,右一个宝贝的,背地里叫她什么“赔钱货”“死丫头片子”。 我有一句问候想送给你哦。 这都是大人之间的算计,对着个孩子发脾气也没意思,韩鹏飞今天怕是也得到教训了。 一声令下,怕丢掉小吉吉的韩鹏飞如惊弓之鸟发足狂奔,跑得无影无踪。 户口就一个,婆婆念叨过几次,那意思说韩星辰始终是个闺女,以后要嫁人的,这户口还是给家里唯一的孙子韩鹏飞,以后鹏飞出息了,还能少的了星辰的好吗,咱家以后要立门户还是得靠鹏飞啊,巴拉巴拉,以下省略五百字。 事实呢,几十年以后韩海一家靠着炒房发了财,可没待见过他这个哥哥,回来没接机不说,连顿接风宴都没空摆,最后还是韩鹏飞出面安排他们住下来的。 当年要户口的时候说的天花乱坠的,只差没说让鹏飞给他们当儿子了。 老人也就这样一说,彭彩兰还真计划上这事儿了,托着老太太的名义商量了好几回,又是给韩星辰买衣服,又是给范文娟送雪花膏的。 开玩笑,京市的户口啊,送你儿子咱自家姑娘去哪里读书啊。 户口是韩江单位给的名额。 若说以前还有点这个心思,现在可一点心思都不存在了。 打发走了孩子,又往屋里去拿钱,临走之前看了一眼女儿,睡得香喷喷的。 范晓娟在女儿脸上稀罕了一波,小孩儿的肉还真是嫩啊,亲上去跟□□糖一样超有弹性,亲娘滤镜看自家闺女,当然是越看越美腻。 哼着小曲儿拎着个小篮子就往外面走。 胡同附近有个很小的菜市场,一直到前一世她回来的时候还没关掉,很容易就摸了过去。 菜市场不大,大清早的挤满了人,这都快过年了,买年货的人也不少,南北货的卖肉的青菜的挤成一堆,也没个分区,好容易挤到卖肉的摊子上了,下意识就要给女儿砍上几条她最喜欢的排骨。 韩星辰是从小就喜欢吃排骨,偏她不让,就觉得排骨也卖肉价钱,不划算。 后来出了国,国外的猪肉排骨相对便宜,范文娟倒是大方了,但是国外杀猪不放血,骨头里面透着一股怎么都处理不掉的血腥味儿,从此韩星辰就不爱吃排骨。 “要排骨?一斤排骨半斤肉票。”屠夫挥舞着大砍刀。 糟糕,都忘记买东西还要票了。 八十年代开始,大部分地方都开始废除计划经济体制,也就是不用凭票据购买,但京市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大城市。 大城市人口多,又是天子脚下的,势必要把票据用到底,一直到九二年才完全废除掉票证制度,所以这会儿买东西还是要票的。 范文娟在包里面翻了翻,除了几张粮票以外,还真没见到肉票。 买粮食还能找那些进城来卖粮食的人凑合,肉可不行,那都是肉联厂统一管理。 这种人屠夫也见的多了,大手一挥:“同志,没票了,不要票的肉也有,碎骨头要不要?” “要要要,多少钱一斤?”碎骨头好,可以熬煮高汤,这不刚好凑合着今天揉的那一小块面了吗,再买点鸡骨架,熬出高汤来煮面,味道可鲜可鲜了。 “一块八!” 肉价要两块三。 正常人的工资一天是十来块钱,换算成工价,一天的工资也就够工薪族买五斤肉的。 都说九十年代物价便宜,就不算算这会儿工资多少,一个月三百左右,折合大米那是四百斤不到,折合猪肉一百三十斤。 范晓娟记得这年头的人也不常吃肉,吃的话就馋点肥的,家里一般半个月会买一斤肉吃吃,已经是很奢侈了,别看城里人有工资,但是样样都要买,物价也不便宜! 嘿,骨头还真比肉便宜啊。 前世开过餐馆,自然知道怎么利用最便宜的材料。 买了两斤碎骨头,又去卖鸡肉的摊子上面两块钱收了几个鸡骨架,提着大包小包的就回到了家。 这个时候丈夫还没回来,女儿也还没醒,范文娟就先忙上了。 猪的碎骨头跟鸡骨架焯了水,混在一起慢火熬上个两小时就是简易高汤,沥干了渣不管是煮面吃还是烫青菜吃都是一绝,放在几十年以后,高汤娃娃菜都是丈夫的最爱。 骨头炖上锅以后,她就开始擀面。 出去这一趟,面饧的刚刚好。 擀面这活儿,前世这个时候的她还不会,这还是刚出国那会儿,全家人都特别想吃老家的面条,女儿更是想吃面想到哭,范晓娟只能撸起袖子亲手来。 一次又一次,让她练就出来了一身好手艺,擀出来的面条条条顺,切出来丝丝匀称。 擀好的面条刚撒上一层手粉,外面就传来了小孩的声音。 范晓娟心里还想着事呢,拿着擀面杖就跑了出去,一出去就看见女儿呆若木鸡的盯着她看。 头发还散着,衣服穿得歪七扭八的,明显是刚刚才醒。 一双鹿儿一样的眼睛像小精灵一样可可爱爱,前世最喜欢抱着她喊“妈妈,妈妈”,长大了也不那么爱叫人,这孩子也不乖巧叫妈妈了,看看她,又看看擀面杖,眼泪里面蓄着的泪水越攒越多。 “哇”的一声,韩星辰就了哭出来:“妈,你可别打我。” 重生后头一回跟闺女面对面,就把她吓得拔腿狂奔。 第168章 第二天一大早范晓娟就醒了。 韩江已经出门了,女儿还在沉沉的睡着,早上一般吃的简单,她翻出来昨天晚上没吃完的剩饭出来。 早上有时间就做好一点,没时间的情况下买来吃或者是就地取材就好。 北方的冬天家里储备的东西无非是那几样。 家里还有个鸡蛋,她拿出两只鸡蛋敲出来,又翻出来些干紫菜,一根胡萝卜。 胡萝卜切成了小丁先放进锅里炒,再放进去米饭捣散,倒进去打散了的鸡蛋液,最后丢进去弄的细细的紫菜。 紫菜蛋炒饭刚刚炒好,小家伙就搓着眼睛走进厨房。 范晓娟一下就笑了。 才五岁大的小东西不太会梳辫子,小辫儿扎得歪七扭八的。 “先吃饭。”盛出来一碗蛋炒饭出来,小家伙还没怎么醒,本来一点胃口都没有,慢悠悠的张开嘴巴吃着,就在吃到第一口的时候,味蕾仿佛比人更先苏醒了,眼睛一下子睁大到溜圆:“好吃耶!” 紫菜带着独特的清香,是她这辈子都没吃过的。 甚至可以忽略平常不喜欢吃的胡萝卜的味道。 很快小家伙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小家伙绘声绘色的说:“妈妈,你做的饭天下第一的好吃!” 范晓娟一下子就笑出声来:“这么夸张。” 韩星辰比了个大大的手势:“真的是天底下第一的好吃。” 很快一碗米饭都吃完了。 以前这个家伙吃饭是最大的难题。 范晓娟笑着答应她:“那妈妈明天还给你做!” 吃饭了饭,范晓娟给女儿重新扎头发,镜子里面的小美女头上就扎了从左到右的一条辫子,右边结尾又往后梳成了一个马尾辫。 额前的那一圈小辫子用不同颜色排开,架起来一座彩虹桥。 范晓娟手巧,扎得也快,可把韩星辰给惊呆了。 几种颜色很有规律的排开,各股小辫儿分出来的发量也均匀,就连孔妙妙的妈妈都不会梳这么漂亮的头发。 韩星辰的眼睛里面闪着光,恨不得马上出去跑一圈给胡同里面的小孩看看。 但是很快的,她回头塞了一把东西到范晓娟手里。 范晓娟低头一看哭笑不得,是一把剥开的瓜子仁。 她女儿实在是太太太疼妈妈了。 送去学校这一路上都在雀跃着,小姑娘蹦蹦跳跳的牵着妈妈的手,高兴的小表情快洋溢出太平洋去了。 韩星辰一直是很活跃的女孩子。 一路从胡同里走出来,不少年纪大的爷爷奶奶都在跟她打招呼,如果是放在以前,范晓娟看女儿的眼里多少有些不务正业的意思,现在才发现韩星辰竟然是个老年人杀手。 而且今天的韩星辰特别自信。 她改变了什么呢? 周围人羡慕的眼光,爷爷奶奶随口的夸奖,都能让小姑娘信心百倍。 母女两个一路走到幼儿园门口,韩星辰的脚步一下子就快了起来,几乎是小跑着朝着前面跑了过去,一路跑还一路叫着:“孔妙妙,孔妙妙!” 小家伙跟献宝一样的从兜兜里面拿出来一把五香瓜子:“我们巷子里胡奶奶家的炒的五香瓜子,特别好吃。”她还真是不记仇。 她跟孔妙妙说过的,当初她也说想吃来着。 孔妙妙也远远就看到了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韩星辰今天变了。 “我不要吃瓜子,我妈妈说淑女都不在外面吃东西。”孔妙妙高傲的像一只小孔雀。 “可是可是”小团子的眼底都没了光芒,她的小伙伴今天是怎么了,她们两个还一起躲在厕所里面偷偷吃过小饼干呢,她犹豫着把手里的那把瓜子给放回兜兜里。 “妙妙,你同学在跟你说话呢。”过来送孔妙妙的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看上去大概三十来岁,面相很温和。 男人的目光从小姑娘身上扫到母亲身上一眼,莫名觉得眼熟,又有一种到底哪里见过却又说不上来的感觉。 不过很快他的眼睛就移到了女儿身上。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地工作,女儿都是她母亲带的,也不知道怎的,就觉得女儿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韩星辰很快恢复起精神来:“妙妙,你妈妈呢?” 孔妙妙知道哪里不对了,对面的小女孩扎着漂亮的彩虹辫子,带着一脸灿烂而自信的笑容。 其他的小朋友也在看到两人的时候,眼神投向韩星辰,带着羡慕的眼神看着她。 孔妙妙的脸在那一瞬间就拉了下来。 她不喜欢韩星辰那样。 她就不能扎着乱七八糟的羊角辫,脸上带着不知所谓的灿烂笑容,好好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吗? 这一次孔妙妙没有露出她优雅的笑容,“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一旁的韩星辰根本没有弄清楚情况,一脸莫名的看着生着气的孔妙妙,跟在她身后锲而不舍的叫她:“你不是说要去我家玩的吗?” 孔伟也没有弄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紧跟慢跟的走在自家闺女后面,拉住她的小胳膊。 “孔妙妙,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想跟韩星辰玩,就是不想跟她玩,再也不想看到她了!”孔妙妙哭着说。 “妙妙!”孔伟特别严厉的制止住女儿继续讲下去,拉住女儿的小胳膊对着旁边的女人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我没有教好孩子,我一定让她给你们家孩子道歉。” 对面的女人无所谓的笑了笑。 不玩就不玩,谁稀罕! 扎了个漂亮的小辫儿就不能当朋友了? 几岁的小姑娘怎么都有这样的比较心理。 她的笑容淡淡的,让孔伟生出来一种在哪里见到过的感觉出来。 —————— 周六韩江他们单位下班早,范晓娟按时出门,就看见单位好几个小姑娘冲着马路对面看。 大冷天的,韩江穿着一身运动服,站在马路上就是“拉风”两个字。 年轻时候的丈夫,常年在训练室里面泡着,浑身上下透出来的那股子精气神是一般人不能比的。 “娟儿。”韩江眼睛亮,远远的就冲着范晓娟挥手。 周围的目光瞬间投向范晓娟。 也不知怎的,她的脸突然就烧得慌,腿都迈不动了。 年轻时候的男人也真是帅啊,站在那里跟男模一样,浑身上下都像衣架子。 她也就相亲一次就碰上他了,那天韩江也是在公园门口这样站着,周围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见她没动,韩江大步走到她面前,直接拉住她的手,急吼吼的说:“周六孩子只上半天班,我刚好只有上午有课,就走的早了点过来接你们,快点啊娟儿,走快点说不定能赶上咱姑娘放学,咱都好久没一起接她放学了,你说她看到我们两会不会高兴的啥都忘了。” 范晓娟:“” 还以为你专门来接我下班 瞬间觉得旁人羡慕的眼光都不香了,脸也一下子就拉得老长。 韩江这个大直男一点也没察觉到妻子情绪的落差。 范晓娟:“”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韩江这是一路从单位小跑过来,手心里还带了湿润,靠近他都能感觉到一股子热气。 年轻时候的男人身体可真是好啊,大冬天的穿这么少点,手都是热乎乎的。 帅气,挺拔。 男人嫌她走得慢,一路上手都没松开,紧紧握住她的手,大步带着她往前走,一直到了幼儿园门口,刚好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小糯米团子。 这年头好多孩子都是自己回家,韩星辰也不例外。 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耷拉着脑袋,脸上写着大大的“丧”。 两口子蹑手蹑脚的从后面走近,待走到小家伙身后,韩江一把就把女儿抱了起来。 把正低着头走路的韩星辰给吓了一大跳,迅速开心起来:“爸爸!” 又叫了一声:“妈妈!” 范晓娟:“”呵呵! 小孩子的情绪来的快也去的快,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神色,搂着爸爸的脖子叽叽歪歪的说起来在幼儿园的事情。 原来妈妈给她扎的小辫子让她成为今天幼儿园的小明星。 然后孔妙妙就臭脸了。 小孩子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囡囡,她不跟咱们玩,不是还有更多的好朋友吗,那种希望你不要漂亮才跟你玩的好朋友,不是真正的好朋友,懂吗?” 小家伙似懂非懂的看着妈妈,点点头。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走在回家路上,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让范晓娟意外的人出现在面前。 第169章 来人是韩海单位里的蔡玉兰大姐。 蔡玉兰跟范晓娟打小关系就不错,要说当初韩海找工作,还是拖了蔡大姐走的关系。 蔡大姐是个破锣嗓子:“娟儿,你过来你过来,有个事想要跟你说说。” 范晓娟领着男人和孩子,走上前去跟蔡大姐打招呼。 刚开始蔡玉兰没看到韩江,还以为就范晓娟来接孩子呢,既然看到了索性就打开话匣子说了:“韩江,你回去也说说你弟弟,怎么回事啊,单位的周转房怎么都不要?” 范晓娟眼前一亮:“分房?” 周转房是个什么情况,范晓娟这一大家子都没听说过,忙拉着蔡玉兰问个究竟。 蔡玉兰口才好,才几句话就把事情说明白了。 公交公司八十年代初盖了一批筒子楼,当时单位里面人少,就租出去了一部分,后面租约到期收了回来,就作为周转房租给底下的职工,租金也不贵一个月五块钱。 这事儿传出去了谁不愿意啊,可排号得按资格排,首先优先那些家里在京市没房的。 韩海虽然住在嫂子家里,也那也不是他父母的房子,所以排号就排在前头,他不要,后面还有人要递补呢。 这就得顺嘴说说九十年代城市里住房问题。 从79年到90年,京市人口都是匀速上涨的,到90年为止,全市常住人口大约是一千来万。 对比几十年以后的城市人口大井喷,这个时候的常驻人口其实不多。 可耐不住城市规模也小啊。 现在可是骑着自行车上班的年代,住的离单位就不可能有二三十公里,所以居住环境比之后世反而更拥挤,好多一家三代都挤在几平米的筒子楼呢。 所以呢,公交公司能分一个大开间,可真让人羡慕啊。 偏偏韩海,问了几次都说还没定。 蔡玉兰露出痛心疾首的样子:“上回分房可是十年前,也就是这房子刚建成的时候,要等到下回分房,又不知道要等多久了,单位的土地有限,造出来房子也有限,单位都不敢说卖,怕引起群众矛盾。快三十平米的大单间啊,自己隔一下能出来三间房,单位里面的人为了这个名额没打起来,就你们家老二也不知道咋想的,问了几次都说想想,这么好的事儿有啥好想的呢。” 韩江脸黑的跟锅底似的。 范晓娟:“可能老二觉得怕搬走了不好跟我们讲,其实我也是很大度的人,要是他有更好的去处,不会留他的,你说呢韩江,这单位分房子多好的事儿啊,不要白不要。” 大度人设立起来。 心里已经暗暗欢喜上了,这要是硬要老二搬,总不能把人赶出去睡大街,这单位有房你还不要不搬走,就属于你赖皮了。 但韩海为啥举棋不定,周转房跟单位集资建房还是有区别,韩海肯定是嫌出租屋呗。 呵,想打老娘房子的主意,先赶出去再说! 蔡玉兰问:“这房子到底要不要?” 范晓娟扯了扯韩江,韩江斩钉截铁:“当然要!” 得,你说能要就行,省得说我要赶他们走。 之前担心把他们赶出去了无家可归去找居委会,可有了房子你能不搬? 范晓娟露出来个笑容,一语双关的说:“玉兰姐,真谢谢你啊,咱们家老二可能是犯糊涂,不知道怎么跟我们说,回头你就跟单位登记一下,就说这房子韩海要了。” 蔡玉兰点头:“还是你们主意正,行我回头跟单位说说啊。” 蔡玉兰一走,韩江的脸色就变了。 农村出息不大,所以能奔出来,兄弟两个肯定齐心一起奔,可他跟人齐心人家跟他齐心吗? —————— 回到家里韩江都是闷闷的。 范晓娟也没惹他,估摸着他心里也不舒服。 本身他自己单位就没分房,两人结婚的时候买这么一个破屋子,结果还来个韩海过来凑热闹,住了一年又一年,来了以后就不说搬家的事儿。 韩江是个很有骨气的人,也想着拼命挣钱,想让她过好日子。 分房这种的事情不知道上辈子有没有,但是韩海两口子是一直住到了他们出国都没走的。 想当初韩海过来,她这个当嫂子的还真很大度的说:“就让他们住在这里,等找到了单位再出去租房。” 所谓借钱容易还钱难。 借东西的,那历来都是大爷。 结果招来了两只白眼狼。 韩江回来以后罕见的露出疲态,吃饭的时候都兴致不高。 很快韩海两口子就从外面回来了,倒座房里响起两人开灯的声音。 一直留意着那边的范晓娟嗖的一声就从厨房蹿了出去。 看见彭彩兰,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正跟韩海说着什么,韩海一副很烦躁的样子,两人似乎有什么争论。 她不管,进门就摆上一副笑脸:“哟,你们两口子都在呢。” 看见范晓娟,两人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彭彩兰呐呐的:“嫂子啊。” 韩海也冲她笑笑。 两家人面和心不和,这也不是头一天的事,可以前范晓娟发脾气跟他们硬杠,彭彩兰就会卖出来些小委屈,给人一种范晓娟不占理的样子。 最近范晓娟一反常态起来,见人就是笑脸相迎。 给韩海的感觉,就像一杯清新的绿茶。 范晓娟一出声,韩江也听到了,不愿意看媳妇落下风,他赶紧过去帮忙。 以前娟儿跟彭彩兰吵,常常把自己气到哭。 最后怎样,都还说是她这个嫂子的不是。 可她错在哪里了,事全是她做了,还吃了她家的东西,最后全成了她的错了? 韩江还没走到,就听见范晓娟用很和气的声音跟兄弟媳妇讲话:“听说你们单位也分房啦?” 是很羡慕的语气。 彭彩兰:“” 韩海:“” 范晓娟的声音里充满了真诚:“刚碰到你们单位蔡大姐,跟我们说起这事儿来了,我们做主让蔡大姐把你们的名额报上去了啊。” 彭彩兰蹭的就站起来,眼睛瞪得溜圆:“啥?” 范晓娟说:“报你们的名额上去了啊,你们是不知道啊,京市这地方分房子可难了,你看看韩江单位,再看看我们单位,八百年都没分房了,我们要是有分房的名额啊,早就搬走了,谁爱住这里谁住这。” 一脸真诚的好像真是羡慕死人的样子。 彭彩兰的血压都飙升了:“什什么意思?” 韩海也惊呆了,这是什么骚操作。 范晓娟接着又拉开嗓子咧咧:“那你准备几时搬家啊,要帮忙可得跟我们提前说好咯。” 说好,那老娘那天准保没空! 彭彩兰:“我觉得这样住着也挺好,搬来搬去怪麻烦的。” 范晓娟继续嚷嚷:“不麻烦不麻烦,搬家那天我跟韩江肯定过来帮忙,你们才多少东西啊,麻烦啥?” 小院里面不隔音,这下谁都听到了。 这年头不八卦的人真是太少了。 孙大爷家三媳妇黄穗华闻声从家里钻出来:“彩兰你要搬走了啊。” 彭彩兰:“” 王奶奶也从家里冲出来:“真的要搬,那敢情好,搬去新房过新年,也好兆头。” 彭彩兰:“”这离新年也没多久了。 范晓娟已经给上道的王奶奶在心里默默点了999个赞。 旁人只听到了个大概,黄穗华羡慕嫉妒恨的表示:“这么好的事儿,要请客啊!” 彭彩兰已经要吐血了。 韩江也目瞪口呆的看着范晓娟这骚操作。 惊呆! 还能这样玩呢! 以前娟儿就只知道跟彭彩兰来硬的,要不就是哭,每每落下风。 双方叫阵,真不是谁嗓门大谁占理,范晓娟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出来:“可不是,这么好的事一定要请客啊,我可听说了,韩海他们单位的房子可大呢,大开间三十多平方,住你们一家三口可是够够的了。” 其他人都羡慕的没办法跟彭彩兰做朋友了。 彭彩兰更吐血:“嫂子,你说啥呢,这也只是个周转房嘛。” 她可不想搬! 这些年住在这里,能蹭到多少好处她自己心里知道。 而且单位这房子说白了就是出租房,产权也不是自己的,一个月一个月的要交租金出去不说,单位还要收管理费,关键是以后离大哥大嫂远了,还能蹭到便宜吗? 范晓娟说:“周转房怎么了,多少人还想要周转房捞不着了,黄姐你说是不是?” 原来只是周转房啊,黄穗华的酸水顿时少了一大半。 “周转房好,周转房好得很呐!” 第170章 “这房子不是你哥掏钱买的吗,凭啥不给咱们住,我就要住在这里不搬走又咋地了,回头我让老头给他说理去。”回到屋里,彭彩兰气的直哆嗦。 正在外头倒藕煤的黄穗华听到,嘴角一撇:“呸,真不要脸,还知道是韩海他哥的。” 回头一定要跟范晓娟叨叨几句。 “行了你也别闹腾了,我哥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房子就这么大一点,倒座房收拾出来他们才好装修现在的房子。”韩海也觉得气不顺,刚来京市的时候想着能蹭到点便宜就一直蹭着,时间久了就有那么点不想搬走的意思了。 借钱借物都是一个道理,借走了的东西就很难叫人还回来。 “可是我不甘心啊。”彭彩兰捶打着胸脯,活脱脱就是个熊大。 “你有什么不甘心的,占便宜你还有理了?” “哎,讲的好像每次吃吃喝喝都没你的份了,再说你年纪小,你哥照顾咱们不是正常的吗,他家又只有一个姑娘,死丫头以后还要嫁人的,放咱那里,你哥的还不得以后都是咱鹏飞的!” 想到以后要掏出来自己的钱吃吃喝喝,彭彩兰这一片心脏都要碎成无数瓣了。 这在乡下地方叫吃绝户。 但可能除了韩家沟那种连乡干部都不愿意去的地方还有这种旧俗,新华国人民都不服这一套了。 这一月月的,吃他们的住他们的,小日子舒舒服服,一年至少要多存一千多块钱。 以后,这钱就得自己掏。 想想就气不顺,可有什么办法,那是他大哥,又不是他亲爹,有这样抱着大哥啃一辈子吗? 而且以前他能厚着脸皮蹭,也是因为大哥从不说啥,现在大哥都跟他起了龃龉,再赖皮在这里就没啥意思了。 彭彩兰用手肘揣了揣韩海:“你爹那里,说是给咱的三万块钱,还作数不?” 总算讲到韩海高兴点的事了:“这几天就给我汇过来。”说完又觉得亲爹有所保留:“我爹手里头至少有五六万呢,我问他要不肯给,老头真是死脑筋,都给我了,我还能不给他养老不成,实在不算还有我大哥啊。” 韩家到现在也没分家,也就没个章法。 老头老太太本着不榨干大儿子不罢休的原则,从韩江那里榨来的钱,又都补贴韩海了。 这钱说到底是谁上缴的,又便宜了谁,韩海还能不清楚?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公交公司分完这一拨周转房,是没有希望再分房子了,要房子他们得自己想办法。 现在京市就三种房子,第一是商品房,一平米小一千,买一套还不得要七八万! 第二就是这种小院,一般一个院子住着好几家,关系非常复杂,要是运气好全买下来大概也就是三万多四万来块钱,但是买回来还得装修,收拾停当又要掏出来几万块。 第三就是单位集资房,每个单位集资建房的情况不一样,视情况而定。 韩海他们没有买商品房的钱,就只能买个小院。 但眼下有个绝好的机会,说不定就能靠着这个买房呐! ———————— 屋内范晓娟正在跟丈夫比划着要做个取暖的架子和炉子。 北方的天实在是太冷了,要洗个澡都不方便,用热水就更不方便了。 为了节约能源,后世人想出来很多妙招,其中一个就包括围炉灶子。 炉子是那种不太隔热的,外层贴着藕煤炉子做一层不锈钢水箱,无论春夏秋冬,只要藕煤炉子不灭,外层的不锈钢水箱里面的水都是热的,源源不断。 范晓娟一说完,韩江就明白了,开始画图。 有了这个图,去找人定制一个水箱就可以了。 藕煤炉子热个水是大难题,洗澡只能去公共澡堂。 什么时候能有个宽敞的浴室,什么时候能有独立卫生间呢,什么时候能供暖呢,等买下来整个小院,还不由着自己折腾? 而这时候,对面倒座房里的彭彩兰一张脸黑的跟锅底差不多了。 自从范晓娟在外面一嚷嚷,现在谁都知道他们单位给分了房子,一天到晚的都是人来问她什么时候搬走。 最最可气的是单位那边一旦说好,就不能退了。 单位的房子也不能转租,房租又是每个月从工资里面固定扣的。 这不是逼着她搬走吗! 真是气死个人。 她心里不舒服,还不知道找谁吐个槽,刚巧这时候听见外面有动静,有个女人从外面探出来了个脑袋。 是孙家的小闺女孙如凤。 孙如凤没出嫁的时候就跟彭彩兰关系好,原因无他,这闺女没出嫁前就看上了韩江,要死要活的要嫁,可那会儿韩江已经是已婚男人一个,孙家奶奶觉得丢脸,恨不得远远的把这个闺女打发走。 孙如凤到现在还没嫁人,不过已经被孙家奶奶赶到单位宿舍去住了,偶尔也回来一下,总怅然若失的看着主屋那边。 她那点心思谁也瞒不住,不过范晓娟可没把她放在眼里,韩江每次看见她更是连正眼都不瞧一下的。 自然,她跟范晓娟的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两人因此穿到了一条裤子里头。 这院子里的那点子事,不用多久就能穿开咯,孙如凤进门笑嘻嘻的道了一声“恭喜”。 彭彩兰没好气的说:“恭喜啥呢。” 她的那点小心思孙如凤能不知道嘛,仗着自己生了个儿子,就想继承韩家的家业了,也不看看这都是什么年代了,人家韩江辛辛苦苦买的房子,能留给你?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说着恭维范晓娟的话来:“怎么说呢,你嫂子这回是过分了一些,都是邻里邻居的,何必搞成这样呢,以后你搬走了,跟我说话的人都没有啦。” 这话一出,彭彩兰跟找到知音了一眼:“你也是苦了,要不是她到你妈面前絮叨,你也不用搬出去住。” 孙如凤看了一眼主屋。 韩江跟范晓娟不知道说着什么,两人脑袋都凑到了一起,说道兴起还对视一眼。 人家都说结婚了几年,看对方就跟看个木头似的,她觉得自己迟早能等到韩江看腻了范晓娟的那天,怎么孩子都五岁了,这两人还这么腻歪呢。 她越是这样想,肚子里面的酸水就不断往外面冒,眼睛又停留在正往这边探出来的小脑袋上头。 冲着彭彩兰挤了挤眼,又看了韩星辰一眼:“这还不简单,她不让你好过,你也别让她好过。” 外头,韩星辰悄悄的跑到了王奶奶家旁边的围栏边上,又跑到她家旁边的门后面躲着,小心翼翼的看着外面,从彭彩兰的角度能看见两只小小的脚丫子。 彭彩兰走过去,拍了拍门。 刚开始韩星辰以为被人找到了,呀的一声叫了出来,探出来个小脑袋出来,看见是她,然后笑眯眯的叫了一声“婶婶”。 这小孩,对熟人一般也没有什么提防心理,况且彭彩兰还给韩星辰买过糖吃呢。 她看见彭彩兰对她招手,就从门后面钻了出来,背着小手笑眯眯的站在彭彩兰面前,仰着小脑袋看她。 剩下的几个小丫头也没有注意到韩星辰跑掉了,继续玩着。 彭彩兰说:“丫头,你见没见过彩色电视机呀?” 小孩们都喜欢看电视,每天六点钟围着电视机看动画片是一天之中最好的娱乐。 只是现在的电视都是黑白的,彩色电视机很少。 彩色电视机! 韩星辰一听眼睛就亮了,摇了摇小脑袋表示:“没有呀,那是什么东西呀?” “彩色电视机上面的小人都是彩色的,比你家的电视可好看多了呢。”彭彩兰说。 “我不信比我家好!”小丫头眨着眼睛说道。 “虎子家买了个新彩电,我刚过来的时候师傅还在调台,不信你就去看看,刚好他们家人应该都没散,我听说他们还装了有线电视呢,一天到晚都有动画片看。” “真的?” “骗你干嘛?” 家里的电视机只有六点档动画片! 就那半个多小时的时光简直是孩子们的天堂,每天家里都围着不少孩子看。 韩星辰动了心:“她们还在玩躲猫猫呢。” 彭彩兰笑着说:“找不到就不找了呗。” 天渐渐黑了,韩星辰想了想,蹦蹦跳跳的就往外面走了出去。 她一出门,就好像是个揣着秘密的小宝藏,瞬间连头发丝都精神起来。 一出门,就碰上了韩鹏飞,两兄妹平常见面了会掐得很起劲,但又很快能玩到一起。 韩鹏飞看着雀跃的小星星,张口就问:“小星星你去哪?” 第171章 韩星辰人缘好,这一带的孩子都愿意跟她玩。 韩鹏飞说:“我也想去。”他递过来一颗糖,算是跟韩星辰赔礼道歉了。 韩星辰接过来那颗糖,皱巴巴的在手心里攥了很久,她都有点不想吃了:“那你跟着我混。” 胡同一姐带你飞。 跟着妹妹混有点丢人,可虎子一般也不愿意跟韩鹏飞玩,但是跟着妹妹就能加光环,孩子们就都愿意跟韩鹏飞玩了。 韩鹏飞犹豫了依稀就点了点头,扯着妹妹的袖子,鼻涕就要流了下来。 韩星辰嫌弃的甩开他:“啊呀,你怎么还有鼻涕。” 漂亮的小姑娘肯定不愿意跟鼻涕虫玩。 倒座房冷,阴冷潮湿,韩鹏飞这鼻涕一到入冬就能挂到明年开春,手也冷冰冰的,他努力吸溜了一下:“现在没有了。” 呀,都吸进去了,就更恶心了。 其他的孩子都嫌他是个外地孩子,普通话讲不标准,都不跟他玩,哪像韩星星啊,天上掉下来的小仙女,吹口气都是仙气儿,胡同里面的孩子都围着她转。 漂亮的小仙女是天上掉下来的,就不能干嫌弃别人的事儿。 小星星叹了口气,嗓音里面都带着股甜味儿:“那你跟我一起玩。” 这下韩鹏飞自己不好意思了。 他爸妈不好,偷偷给他吃鸡腿儿,其实他也想给星星留一点的,但是吃的太欢了,一下子没刹住车,就吃完了。 韩鹏飞不好意思的跟星星道歉:“星星啊,我下次吃鸡腿儿肯定给你留。” 小星星是那么小气的孩子吗! 是的,她就是个小气鬼! 小星星小气起来自己都服了自己,不过别人咬过有哈喇子的鸡腿她也不要,小胸脯拍的蹭蹭响:“没关系,以后你都搬走了,咱也没有抢鸡腿的时候了。” 不说这个还没关系,一说韩鹏飞心情就更不好了。 这个话题是胡同里面的最新热搜,小孩儿们都知道。 这话安慰的人太难受了,韩鹏飞眼泪啪嗒啪嗒,小脏手抓住妹妹的衣服不想松开。 他要搬走了,就不能经常跟小星星玩。 他现在有点后悔管她叫死丫头。 可是小男孩的世界就是这样啊,越喜欢谁,越要成为别人最讨厌的人。 兄妹两个两只小爪爪牵在一起。 韩鹏飞保证:“以后我吃什么都不会忘记你的。” 韩星辰哒哒哒走得飞快,敷衍他:“好嘞好嘞,我一定不记得你的。” 韩鹏飞这孩子自小脑子就一根筋,没听出这话有啥毛病,开开心心的拉着妹妹的小手手。 虎子家没有彩电,但是他家来了一只很凶的狗。 虎子爸在学校管后勤,学校放寒假了没人,虎子爸就把学校的看门狗带回来养一个假期,那狗很护东西也很凶,狂躁起来铁链子都拴不动。 韩星辰走到虎子家门口就听见嘘嘘索索的响动,想也没想就推门进去了。 院子里没人,一只大狗趴在院子中央。 大狗本来在休息,突然看见面前出现一个陌生的小丫头。 狗本来就喜欢欺负小孩子跟老人,看见小家伙探出去的小脑袋,“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喉咙里面发出警觉的嘶吼声。 韩星辰给吓到了。 平常在胡同里面看见狗她都会很害怕,更何况今天只有她一个人。 孩子们也都知道,看见狗不能表现的太害怕,尤其是不能跑,最好手里头拿着个棍子吓唬狗,气势上不能输。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巨大的恐惧感让她忘记大人警告过的事,转头撒腿就往外跑。 那只狗刚好也没有拴紧,跟着孩子就往外跑,巨大的冲力一下子就把链子给挣脱开了,只用几步路就跑到两个孩子屁股后面。 韩鹏飞是想当英雄来的,可再鼓起勇气也被狗吓得不能动,手上还推了小星星一把:“你快走。” 韩星辰“嗷”了一声就跑远了。 韩鹏飞随手抄起手里头的棍子:“走远点。” 谁知道那狗不追着杵在原地的韩鹏飞,跟着韩星辰就跑。 一人,一狗,那狗甚至连警示的狂吠都没有发出一声。 韩鹏飞也吓傻了,兄妹两个往不同方向跑。 那狗又去追韩鹏飞。 就一个五岁多的小家伙,怎么可能跑得过一只狗,嗷嗷嗷的一阵乱叫,吓得哇哇大哭。 韩星辰也吓傻了,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定了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个人,一把抱住了她,随之口中发出一声大喝:“走开。” 他手里拿着一根棍子。 狗喜欢追着转身就跑的人,也怕有人拿着棍子,狗眼看人低嘛,看见面前高大的少年,大狗停在一米开外不敢往前再走了。 韩星辰显然给吓坏了,两只小手挂着那人的脖子,不住的颤抖,韩鹏飞已经一头栽在地上,狼狈不已。 韩佳栋单手轻轻拖住怀里的小姑娘,深邃的眼睛盯着面前的狗。 狗开始狂吠。 少年很温柔的声音从耳边吹过:“别怕。” 还真是就不怕了。 大狗还在狂吠,不过看架势已经不敢往前了。 韩星辰环住少年的脖子,瑟缩成一小团,奶声奶气的凶那只狗,小拳头捏起来凶巴巴。 “再叫,叫我爸爸打你!” 然后就很凶了:“我又不怕你,再不走就打你。” 人不大,凶倒是挺会凶的,刚才不是吓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么? 韩佳栋感觉到环住他脖子的小胳膊紧了紧。 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表达能力已经很强了,韩星辰讲话的时候刻意学妈妈的那种色厉内荏的认真劲,韩佳栋看着一乐,差点忘记面前还有一只情绪控制不住的大狗。 噗嗤一笑,凑在她耳边悄悄说:“其实我也打不过它的。” 韩星辰:“”天,那你还那么凶! 小家伙没说话了,眼神变得飘忽起来,大概是猜到了他说的是真的,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说:“要不,你放我下来?” 韩佳栋:“嗯?” 韩星辰继续说:“我吓他,你先跑去找我爸爸过来,我爸爸什么都不怕。” 韩佳栋目光下移,对上她的眼睛。 大眼睛里面慢慢起了雾,环住他的小胳膊微微颤抖。 然后小胸膛一挺,跟个小战士一样:“我一点都不怕。” 小家伙长得很白,像橱柜里面拜访的洋娃娃,说起大话来一套一套。 韩佳栋说:“那可不行,这狗也不知道咱们打不过他,咱们要是一跑,他肯定追着跑的那个人,你是不是像让他咬我,你是个小坏蛋。” 韩星辰脸都憋红了:“我不是坏蛋!” 呜呜呜,她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 范晓娟夫妻两人量完灶子的尺寸,才发现女儿好久都没在身边闹腾了。 紧接着传来一阵狗吠。 范晓娟拉了韩江一把:“你闺女刚刚不是在院子里玩吗,跑哪去了?” 韩江下意识回答:“是好久没听见闺女的声音了。” 胡同敞开门,孩子四处乱跑,谁家也不管着。 夫妻两个走到院子里找了一圈,没看见。 四五岁的孩子也有点懂事了,自己也知道出门要跟妈妈说一声的,韩星辰就不会随便出这个院子。 她看见彭彩兰坐在门口晒太阳,嗑瓜子,目光懒洋洋的。 范晓娟问:“你刚才坐在这里?” 彭彩兰:“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这还没问呢。 院子后又传出来一阵狗吠声。 然后听见了韩鹏飞撕心裂肺的哭声。 彭彩兰一拍大腿:“坏了!” 范晓娟心里突突的,随手抄起一根棍子就往外面跑,韩江比她跑的快很快就走到她前头,顺着狗叫的声音往前头走。 果然没走几步,就听见小孩的哭声,不是韩鹏飞又是谁? 一看到伯娘,韩鹏飞哭的就更凶了,他怕伯娘的棍子肉。 巷子里,大黄狗终于按捺不住,扑的一下就往两人身上扑了过去,韩佳栋一手护住韩星辰,一只狗抄起棍子就要打过去了,韩星辰吓的脸色都变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妈妈,妈妈!” 从韩佳栋身上跳了下去直接奔着范晓娟去。 韩江一棍子就敲过去,大黄狗见状落荒而逃。 他看过去,刚好看见韩佳栋,少年倒是处变不惊,脸色都没变。 韩江看他有几分眼熟的样子,一下子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对他点头笑了笑:“刚才多亏你。” 远远的就见到韩星辰是被他抱着的,要是狗发狂扑过来,少年其实最危险。 韩佳栋点了点头,清隽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转身就往巷子更深处走过去。 韩江还想谢谢人家呢,叫了一声,见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也就罢了。 两口子刚想安慰女儿几句,就听见韩星辰抽抽搭搭的哭着说:“是婶婶跟我说虎子家有彩电,让我过来看电视的,我推门就看见他家院子里有只狗。” 一边说一边用手擦着眼泪。 擦一下,哭一下,嘴里还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等她撒娇完了睁开眼睛再看,抱着她的大哥哥已经不知道去哪了。 还没有来得及说谢谢呢。 “哇”的一声哭的就更响亮了。 第172章 韩星辰说了啥,两口子也没仔细听,光顾着抱着两孩子了。 因韩鹏飞都吓昏过去了,又是掐人中又是抱着喊的都没喊醒。 韩江只能抱着韩鹏飞给先送了回去。 彭彩兰一见儿子站着出去,躺着回来,整个人都吓傻了,张着嘴就开始哭:“哪个丧了良心的害成你这样的啊,我的儿子哎,我的儿子哎。” 她压根就不记得自己使唤人家闺女跑出去这事儿了。 黄穗华赶紧来劝:“你快看看孩子到底怎么了,别光哭啊。”她翻了个白眼,这女人可真是会嚎。 又跑过来掐韩鹏飞的人中。 人中大法好,可韩鹏飞就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摸一摸,是发烧了。 这孩子最近就一直在感冒,这一吓,直接就烧出来了。 彭彩兰就只知道哭,她怀疑是韩江看不惯她生了儿子,男人不在家她也不敢当着大伯哥的面质问她。 这个时候韩海也从外面回来了,还没进门就听见媳妇哭,又跟大哥打了个照面,问清楚情况以后就进去看韩鹏飞,这个时候都五六点了,屋里阴暗暗的,彭彩兰刚跟人扯谈扯了半天,家里冷锅冷灶,连个炉子都没生。 韩鹏飞只是吓到了,已经感冒好几天,鼻涕也流了好几天,这一受惊吓,人直接就病了。 韩海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就知道哭!” 彭彩兰气得直哆嗦,指着外头说:“我怎么就不能哭几声了,你问问你大哥,小飞出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就躺着了。”她没看见是跟韩星辰一起回来的,知道没准也会心虚:“是他害的,他就是看不惯咱们生了儿子。” 韩海一张嘴长得老大了,说什么都不信是大哥害了他儿子。 他大哥是心里跟他疏远了,但是不至于害韩鹏飞,当初他们一家刚来京市,跑上跑下的都是大哥大嫂。 彭彩兰不依不饶:“他就是嫉妒咱们生儿子,不想看我们小飞讨到什么好啊,就是他们害的,我小飞出去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么就晕倒了呢。” 可打死韩海也不信他哥会害他儿子。 从小到大,韩江就是这个家里的脊梁骨,做事都是响当当的,要是为了他生儿子的事情来害他,这还是他亲大哥嘛,再说大哥家里那个,一向就是憋着气干不过彭彩兰的,也没啥心眼,要说她气不过抢他们几张饭票也可能,害他儿子的本事确实是没有。 韩海一琢磨,先去卫生所给孩子买点药,吃药还不行就得送医院去了。 见韩海一走,彭彩兰的战斗力马上就上来了,冲到韩江那边就咧咧:“范晓娟你给我出来!” 范晓娟拍了拍小星星。 韩星辰眼睛马上一闭。 我也晕倒鸟。 小手一直抓着妈妈的衣服,死活不肯松开。 范晓娟看着心酸酸,看起来很是凄凉:“都怪我没看好她。” 这话说的,这年头哪有人跟着孩子跑啊,指不定就跑外头去了。 她仔细检查了孩子身上的伤口,没有被狗咬到的,而且刚才也问了少年,少年也说狗只是发疯了叫,并没有咬到人。 没被咬就好,可能只是吓到了,韩江抚摸着她的后背宽慰了几句,好歹,范晓娟没刚才那么担心了。 正说着话,彭彩兰就跟疯了一样冲进来。 今天不找范晓娟麻烦,她心里就不舒坦! “范晓娟,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范晓娟气得不行:“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我还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呢。” 好心好意的给人带回来。 彭彩兰不依不饶冲上来就要揪着她的衣服掐:“我儿子出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就是昏迷不醒了,你还说不是你害的,前几天你还说要割了他小吉吉。” 范晓娟翻了个白眼:“吓唬孩子的话你也信呢。” 韩江打着圆场,要她先别闹了,孩子的病先管好了再闹成不。 他都要烦死了! 彭彩兰不管,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哭,嚎天嚎地的。 这是头一回,韩江真觉得要把弟弟赶出去才有好日子过了,否则,这一天天的闹得人脑袋都要炸掉了,也真算是见识到了范晓娟说的这人不讲理的地方。 以前范晓娟老抱怨,他总觉得女人之间那是瞎闹腾,轮到自己身上背黑锅可真不好受,好好的给你把孩子抱回来,一句“多谢”都没有,她还撒上泼了。 他也想不通韩星辰两兄妹怎么会去招狗。 彭彩兰嚎:“你们就是想害死我的鹏飞啊,就是看不惯我们生儿子!” 他都要气笑了:“你这都是说些啥?” 彭彩兰才不管那么多了,与其说她是为了孩子的事情生气,还不如说是把最近憋在心里头的郁闷给一口气发泄了出来。 以前当着大伯哥的面,还多少给范晓娟点面子。 现在她哪里还记得这些,揪住范晓娟的领子:“你给我说清楚了。” 范晓娟气极反笑:“说什么说清楚了,咱两有什么好说的,你发的什么脾气,难不成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真是混账! 谁他妈是天生天养的,谁家里自己没孩子养,就你生了个儿子金贵! 范晓娟越想越生气,一把就把彭彩兰给搡到一边。 彭彩兰直接给吓愣住了。 力气怎么这么大! 范晓娟的力气怎么这么大呢! ———— 妯娌两个闹了一场,不过孩子们还是没醒。 韩江寻思着不行,要送小家伙去医院。 这韩海也不知道去哪了,还没回来,彭彩兰又是个不靠谱的,孩子明显感冒都很久了,始终不肯带去医院瞧瞧。 到了晚上十点,韩星辰又发起烧来,小脸烧得通红。 韩江一边拿衣服:“咱们还是去附近医院瞧瞧。” 范晓娟觉得也行。 那头韩鹏飞也发着烧还没醒来,吃了伤风感冒的药,没啥用,韩江怕给他烧出肺炎来。 韩江说:“那我把鹏飞也带上。” 这孩子出门的时候是跟着韩星辰的,当时两口子没说,就是怕彭彩兰发起疯来连孩子都不放过。 想着上辈子开车去机场等他们,吹了几个小时风都不忘梳理发型的的小纨绔,范晓娟就点点头:“把户口本带上,你去抱韩鹏飞,我不想跟她讲话。” 她记得上辈子,小纨绔年前生了一场病,烧得一只耳朵都聋了。 凭本心讲,她不待见彭彩兰,但是跟孩子没仇,况且医疗费也是有报销的。 现好些个单位不光给职工报销医疗费用,孩子的也能报一部分,不过得带上户口本做登记,也就是顺道带孩子去医院的事儿,彭彩兰都干不好。 说她是废物都是对废物的侮辱。 韩江点点头,往外头走。 这是两妯娌之间的龃龉了,其实从不好过。 韩江他老娘看范晓娟不顺眼,但是她跟彭彩兰是一派。 于是连带着两妯娌从没和气过。 不一会儿,韩江抱着韩鹏飞从那边过来,口袋里还放着个棕红皮的小本子,斜斜的插外头口袋。 范晓娟翻了个白眼,他还带着户口本过来干啥,难不成还要给彭彩兰报销? 她出了看病的钱,给那两口子报销? 你说人怎么能这么精呢,她想想又开始气不顺了,一脚踢在韩江小腿上。 男人被踢了也不气,还嘿嘿笑着:“走,我估摸着没啥事,两孩子就是感冒了。” 感冒了,也嗜睡。 看就看。 韩鹏飞这孩子平常是淘气了一些,但是也总是大伯娘大伯娘的叫着,一看彭彩兰那不靠谱的样儿,这大半夜的还能指望她把孩子送医院去不成,等她良心发现孩子估计都烧傻了。 范晓娟没好气的抱上自己家娃。 两夫妻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医院走。 她觉得自己又小气又会撕逼,韩江肯定看透了自己的真面目,又凶又横。 韩江笑着,走出门以后,用额头靠近她冰冷的小脸,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谢谢你。” 范晓娟吃了一惊,看着他。 外头寒风凌冽,昏黄的灯光照进她黑漆漆的眼睛里,里面写满了疑惑,眼珠子却像星星一样闪着光芒,又亮又灵动。 韩江再看着她,温柔的像是一汪泉水包裹住了她。 他他他,不觉得她特别事儿特别计较吗? 韩江再一次笑出声:“谢谢你。”他的语气很郑重:“我觉得你做的很好,咱们这一支人是长子,也就该承担的多一些,当然,在我们那里,长子长媳的地位也是很高的。可韩海两口子也没怎么尊重过你,以后咱们就跟他们划清界限,她撒泼你就要比她更泼,你干不过她就找我,我是大伯她总会怕我的。” 付出了,也有同样多的回报。 范晓娟的眼眶顿时都红了,好像韩江随时都会把所有的偏爱跟信任都给她。 就算是上辈子放弃了公职出国,吃了那么多年的苦,他也从没有抱怨过。 她扭捏起来:“跟我说什么谢谢。” 韩江盯着她看:“是吗,那我以后都不说谢谢了。” 他觉得范晓娟脸红红的样子真的很可爱,像极了别扭的小姑娘,出来的时候还一身怒气,马上就跟戳破了的气球,一下子就不气了。 韩江并不太担心孩子们,倒是比较担心她。 两人到了医院以后先是挂号,这么大晚上的只有急诊。 但凡彭彩兰靠谱一点儿,孩子不可能丢给别人就这样心安理得的睡了,可人怎么说的好呢,就是没心没肺的,自己关上门,便不管孩子。 好在两个孩子都是差不多的问题,受了凉,发了烧,送到输液室打两瓶点滴,大人自然要守在一旁。 韩鹏飞还严重一点,一直流鼻涕流出来个鼻炎,幸好发现的早,送到医院里来了,消炎药下去应该就没啥大事。 “要不是韩星辰也要打针,我还真不会管她家孩子。”范晓娟气得哼哼。 “好好好,是你大度,孩子们都安顿好了,你也休息一下,我看着吊水。”韩江说。 “哪能休息呢,你等等,我去登记一下,急诊有报销的,不过要开条子,你先在这里看着孩子,我过去办一下。” 晚上,护士站那边有一个人值班,范晓娟拿着两个孩子的户口本过去。 到了护士站一问,还真能登记。 在这没有社保也少有商业保险的时代,还多亏单位一般能报销一些费用,不然看个病都是大事情,来一趟医院几十块钱就没了。 护士打着呵欠帮她登记:“韩星辰,是报哪个单位?” 范晓娟把丈夫的单位给报了上去。 另外一个,护士理所当然以为是同一个单位。 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当然报销不了,拿不到条子,又跟护士磨着改改。 护士一脸不高兴的嘟囔:“刚才你也不说。” 拿起户口本仔细看了一眼,嘀嘀咕咕的说:“真不是一家人哦,一个城镇户口,一个农村户口,男孩子是城镇户口哈。” 什么城镇户口农村户口的。 为了户口这事儿,不是扯了很久的皮么! 家里哪有孩子是城镇户口的? 第173章 两孩子都是农村户口,也就为了户口的事情,家里其实扯了挺久的皮了。 在上辈子的记忆里,最后这个户口是给人拿了去,给韩鹏飞上了的,韩江说不是他干的,范晓娟哪里肯信,就跟他吵跟他闹,两口子差点离了婚,最后还是韩江妥协了让了一步,陪她出了国。 她觉得这事儿追根究底,概因老二一家生了个儿子。 因为金蛋蛋金贵嘛,韩家二老一直都说,户口该给鹏飞上啊,你们两口子又没有生儿子,就一个死丫头她能干啥,以后摔盆还不得指望韩鹏飞? 老家的风俗嘛,若只生闺女,死了都不能埋祖坟的。 不然为啥彭彩兰那么能呢,韩江跟范晓娟百年以后要想埋韩家祖坟,就得指望着她儿子摔盆,还得看她同不同意,这不就从农村能到了城里,还当自己全世界最能。 老头老太的偏心就不用说了,从韩江小的时候开始,待遇就不如他家老二,从小到大存的钱都进了二老口袋里,可结婚的时候一毛钱都不肯拿出来,只要问,就撞墙。 要说没钱,韩海结婚的时候二老可是给盖了房子,还给了彭彩兰家里八百八十八的彩礼,轮到范晓娟的时候,毛都没有。 要说那会儿就知道范晓娟会生女儿了? 鬼信她咧。 范晓娟也想不通,但凡父母都有偏心一个的,但叫这样是心长歪了的,也少! 单位给户口,就不管你上给谁,大人一般会紧着孩子,都会留给自家小孩,韩江的户口肯定是要给韩星辰的。 有了京市户口,韩星辰才能在京市上学,否则就要算借读生。 借读生要花钱,而且很多学校根本就不接纳借读生,走关系麻烦不说,等到了初中还得继续走关系,再说了谁知道六年以后的政策又是怎样的呢。 尽管这户口是韩江他们单位分给他的,但老人一开口,韩江这个孝顺儿子不也没办法反驳。 也因为第二年教育改革,凡没有京市户口的孩子,都算在最低的一类,就算是上公办小学,也要跑到好远上那种报名人少的学校,韩江跟范晓娟这两个双职工根本不可能为了孩子读书搬家或者干脆一个人不上班了,韩星辰算是跟公办小学彻底划上了句号。 当然,这件事情只是导火索。 谁知道日子艰难起来可不分国内国外,好多人奔着出国挣大钱的目的出去,谁能料到错过了祖国发展最快的三十年,后悔都来不及。 所以范晓娟一听到城镇户口,心里猛的打了个突突。 不会,韩江单位的条子还没下来啊。 而且她记得清清楚楚,事业单位的条子是过年前几天才下来,那会儿韩江学校都放假了,谁也没想到条子会那么晚下来。 也就是因为没想到,韩海打了个措手不及,把条子拿走给韩鹏飞上了户口。 “同志,你听到我讲话没?” “哎呀,你给我看看户口本,是不是拿错了。”范晓娟带着笑脸儿伸手,直接把户口本从护士手里头掏了出来:“我看看呢,确实没搞错哈!” 内心其实已经在咆哮! 落户时间是上个月,那不是企业落户时间吗? 但是事业单位就晚一点,到了一月底,也就是快过年的时间,在派出所登记以后,要到次年过完年才能上到户口。 那韩鹏飞的京市户口就不是韩江的咯,既然韩鹏飞都上到了户口了,那韩海还口口声声的找韩江要户口? 范晓娟这一下子给搞懵圈儿了。 上辈子韩海突然冒出来的那笔买房的钱,突然浮现在她脑海里。 好嘛,你做初一我就做十五,看谁能硬得过谁。 她露出个笑脸出来,又把韩鹏飞的户口本递了过去:“好了好了,登记,登记。”把韩海的单位报给了护士。 护士那边翻了个白眼。 给登记好,户口本还给了范晓娟,那头韩江已经托人给孩子们换了两张床,靠在一起,两孩子睡得倒是欢实,韩星辰还打着小呼噜呢。 晚上医院里面还有点暖气,韩江又找人借了两个行军床两床被子出来,一床给两个孩子搭身上,另外一床两个大人用。 韩江就坐在其中一个行军床上,在写着什么。 昏暗的灯光从头顶上洒到男人身上。 也不是一次两次这样,韩星辰从小身体不好,经常医院家里两头跑,刚出国那几年就遭够了的罪,两人不知道国外看病原来这么贵,最后久病成医,两公婆自己都成了老中医。 韩星辰刚出生的时候还闹肚子,几乎都成了医院长住客,到了三岁上下才渐渐好些,身子也强健了许多,两人在医院陪伴孩子的日子,他就在一边写着什么。 后来才知道,是女儿的成长日记。 她什么时候生了什么病,男人都记录在本子上,只要碰到医术高超的老中医,就去找人家问,孩子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好些了,有没有什么建议,一般人都会叫他给孩子多运动运动,吃药不如动几动。 见范晓娟过来,韩江坐直了身子,把她搂进怀里,轻声细语的说:“孩子们都没事,这么晚了医院也不赶人,咱就在这里睡一晚上。” 韩星辰跟韩鹏飞两个睡得跟小猪似的,一个呼噜比一个呼噜响。 摸了摸女儿的小手,暖呼呼的。 这心里头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放了下来:“我有点睡不着。” 晚上医院总有人走动,但韩江也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回去,故而搂着她说:“忍一忍就睡着了,你看天这么晚了” 话锋一转:“这几天韩海还找你说户口的事没有?”说完,捏着那个户口本,几乎都要捏穿了去,她现在更关心的是,男人到底知不知道这事儿。 韩海,恐怕是要拿小星星的户口卖钱。 “韩海?”韩江叹了口气:“他倒是没找我,可爹前几天找我了。” “问啥?” “能问啥,户口的事情呗。”说到这里韩江有些无奈。 “要你给韩鹏飞?” “嗯。”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你心里就没点计较?” 韩江没说话,那心里哪里能没计较呢,是个木头都能感受得到父母的偏心了。 “你不会真要把户口给你侄子上。”范晓娟差点跳起来,这男人就算是再好,要是没有原则,她也不要! “那怎么能呢?” 可韩老头电话里面说的清清楚楚,户口是你单位分的,那就是你的,那是咱老韩家的事儿,女人是说不上话来的。 那意思啊,范晓娟的一切反对是不奏效的。 女人在这个家里没有话语权。 当然,韩老太跟彭彩兰除外! 那不就是他娟子没话语权,讲话也要凭良心,范晓娟一个城里姑娘,嫁给他的时候他一无所有,难道老人心里头不清楚? 从小到大,韩家老头就是最偏心的,他从小读书成绩好,但是为了读书不花钱,只能去打球养活自己,结果没成想还奔出条出路出来了,成绩最差的韩海一路还读到了初中,最后死活没考上高中,老爹又到处找关系,给韩海送去当了几年义务兵,好歹学了个开车,退伍以后才找到现在这样一份工作。 要说心里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那你打算把户口给韩鹏飞?”范晓娟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前世也好,每次问起来这户口到底是他给的还是韩海偷偷拿的,韩江都是三缄其口,问的多了索性就往外跑,一句话都不说。 韩江叹了口气:“囡囡读书的事情我自然有计较,你也别太担心了。” 怎么可能不担心! “户口呢?” “户口我会上给咱闺女!” “你自己说了,户口上给谁?” “韩星辰,好了,韩星辰,你真当我脑子有毛病呢,韩鹏飞就算是个金疙瘩打的娃,那也是别人家的娃,我是有病才会上给他。”这才是韩江的心里话。 韩鹏飞是重要,那是因为是他侄子,再亲也只能比邻居家,亲戚家的娃亲一点,给个鸡腿,自己不住的倒座房的好处是可以,但是户口这么要紧的事情,怎么能越过他自己的女儿? 韩江被逼得急了,才迸出来这么句话来。 那就是,男人确实是不知道,也不知情韩海的计划了,范晓娟拍拍他的手,合衣躺了下来:“睡觉睡觉。” 只要得了韩江一句准话就行。 韩海那里,她倒想看看这出戏后面要怎么唱。 —————————— 这一晚上的跟打仗一样总归得了闲,而韩海那边因为事情耽搁了,到晚上才回到家。 一回来,就是去看儿子。 彭彩兰躺在床上,掀了掀眼皮子:“让你哥带医院去了。” 这个懒婆娘,跟床板长在一起才好。 她也不问韩海怎么这么晚回来,自己往床上一躺那叫一个舒服的呀。 她能不知道韩鹏飞这阵子是感冒了么,无非是装傻呗,能蹭哥嫂一顿治病的钱,就不枉费她大晚上的还闹腾一场。 韩海揣摩着刚才那人说的事儿,喜笑颜开的拍了拍彭彩兰的脸:“这事儿,有门儿。” 彭彩兰没反应过来:“啥事?” 韩海:“买房。” 说到买房彭彩兰兴奋起来:“真有门,是你爹肯再掏钱给你,还是咱单位还能再分房子了?” 都没有,韩海心说,可买房这事儿是真的有门,就因为这事儿谈的好了,他这才连给儿子买药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搞忘了。 第174章 这一晚上外面都有人在走动,但是窝在韩江的怀里,让他捂着耳朵,睡得倒也踏实。 到第二天早上,护士过来清场子,把陪床的过夜的一个个都叫醒,打扫卫生的阿姨开始拖地,医院里开始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医院里面暖烘烘的,韩江把人往心口捂着,笑着逗她:“等会儿咱不许发火,不要对孩子耍脾气。” 范晓娟满脸黑线,敢情她就是个狼外婆? 两孩子也被滋滋嘎嘎的声音给弄醒了,旱地拔葱,一个个的从急诊室借来的病床上爬了起来。 韩鹏飞还猛嚓嚓的:“哎哟,这是哪。” 还没反应过来又说:“哎哟,我要尿尿。”小男孩习惯不好,脱下裤子就要尿。 这个时候韩星辰也醒来了,小脸给尿尿憋得通红,但是还是很矜持的左右看看,带着哭腔喊“妈妈”。 打了几个盐水瓶,又过了一晚上,这尿可不都憋到嗓子眼啦! 还不等他说下一句话,范晓娟一手一个,直接提溜着两孩子往厕所方向跑。 尿在医院的床上,丢人不说,还要赔五块钱,他要是一点都憋不住尿□□里,范晓娟就能叫他自己今天光着屁股蛋子出门,顶着寒风自己跑回家。 好在,两孩子都憋住了,到厕所里面放空了,韩鹏飞还露出一个销魂的表情。 等再提溜着他们回来,范晓娟脸上冰冷的表情能挂几个冰棍。 回到输液室的时候,韩江已经从医院食堂回来了,带回来了一兜兜的肉包子,香喷喷的肉包子和豆浆,就是今天严刑逼供的刑具。 看着大口吃着肉包子的两个大人,两孩子咽了咽口水。 小脏手默默的伸了出来。 “别,咱有一说一,说完了再吃不行吗?”妈妈可真是个亲妈妈,怎么能自己吃着香喷喷的包子,看着可怜的孩子饿着肚子呢。 韩星辰在妈妈这里没讨着好,又看向爸爸,眼神里面可怜巴巴:“我不记得了。” 爸爸没看见,还装模作样的说:“今天的肉包子格外好吃哈。” 看着爸爸大口吃肉包,小家伙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里面好像长了个小爪爪,一抓一抓的往里面掏。 “韩星辰,昨天怎么回事,怎么跑到虎子那里去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孩子也知道完了,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爸爸,又看了看妈妈,自己知道躲不过,翻着白眼儿想了很久。 韩星辰的脑子跟断片了一样,确实想不起来,愁眉苦脸的看着爸爸。 小孩儿嘛,脑子断片常有的事儿。 没关系,给点吃的诱惑诱惑,还是能想得起来滴! “我说我说!”韩鹏飞也是个不怕死的:“我是半道上看见星星,就跟她搭伴一起玩。” 豆浆盖子一打开,浓郁的豆香味往外面就冒啊。 这要是平常,孩子未必馋这么一口豆浆,可这不是晚饭都没吃么! 可看见大人们吃自己没得吃,韩星辰的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 “我想起来了,是婶婶跟我说,虎子家有彩电!”韩星辰眨巴眨巴眼睛,总算是把昨天的记忆给逼了出来:“还跟我说,虎子家的电视机,白天都能放动画片呢!” 韩鹏飞的注意力有限,就听到了电视机,一手抓着一个肉包子,一口嗷呜吃掉了半个:“谁家有彩色电视机?” 肉包里面的汤汁滚烫,香的哟! 韩星辰总算也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包子,嗷呜,咬了一大口:“虎子家才没有彩电呢,你妈骗我!” 小手指头指着韩鹏飞:“你妈是个坏蛋,她骗我!” 一大口,嗷呜嗷呜吃的香。 好香,好好次! 跟没听清楚一样,韩江的眼色变得暗沉,没发火但是语气很不好:“你说是谁让你去的?” “是婶婶呀,婶婶说虎子家有好玩的,她骗我,虎子家没有彩电对不对。”这孩子摇头晃脑的,想了想昨天的情形就说:“孙家的小姑也在旁边呢。” 韩江气得把手里头的包子往兜里面一扔,人就往外走了出去。 韩星星小朋友懵了,这是咋了? 韩鹏飞一口包子咬下去,刚好咬到舌头,疼得他眼泪水都要流下来了。 范晓娟刚犹豫着要不要现在说户口的事儿,现在知道不能火上浇油,男人这是气上了头,这不是要出去找人干架了! 打架可千万要不得,传到单位里多不好做人呢。 他也是没想到啊,彭彩兰能够做成这样。 当然了,天生天养的大儿子是没办法跟娇生惯养的小儿子比的,甚至于在老二心里,就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外人,要他挪位置,两口子可是憋了一肚子的火了。 出了医院的门,范晓娟才拦住了他。 姑娘就是男人的底线,男人是她的底线,她知道男人发起火来是什么样子,要是韩江打了彭彩兰,这事儿还真就没那么容易画上句号了。 “你要干嘛?”范晓娟跟他大眼对小眼。 “你可别拦我啊。”韩江这是真的发了脾气,以前说这话的都是范晓娟。 “哎,你可不能跟妇女同志打架,你看我,我这人多泼辣不讲道理,可我都很少跟人打架。”范晓娟挺直了腰板。 韩江都快被她气笑了,他什么时候要跟妇女同志打架了,这位女同志你才是想多了把。 范晓娟能不气吗,她都要气炸了。 可是斗争也要讲究个方式,男同志一出手,占理的一方都变成不占理了,要她说,这架得她来打,领着两个孩子出了医院的门,一口气就奔到了胡同口。 而那头,彭彩兰刚准备出门,就被刚回来的范晓娟给堵在了门口,一巴掌快把人给拍飞咯。 范晓娟冲上前去就推搡着彭彩兰的脑袋狂晃:“你还找我恶人先告状,是谁跟韩星辰说虎子家有彩电可以看的,你儿子就是跟着我闺女一起去的。” 随手给了她两耳刮子。 本来范晓娟就是一个从没干过体力活的城市姑娘,论力气肯定不如彭彩兰。 可今天力气怎么这么大呢! 如有神助讲的就是她现在的状态呢! 小星星在旁边给妈妈加油,尖着嗓子瞎叫唤:“婶婶你可别打我妈妈!” “还敢赖我头上,让我掏钱给你儿子看病,烂了良心的东西!” “天啦,这是要杀人!” 彭彩兰没想到她这么生猛,扔她跟扔面粉袋子一样,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下。 饶是衣服穿的多,屁股上都感觉到生疼,更别说脸上被这个疯婆娘扇了好几下。 人发起疯来是最可怕的。 范晓娟一脚就踹她屁股上了,彭彩兰直接给人踹晕咯。 范晓娟把那个户口本啪的一下丢彭彩兰脸上:“看病的五十八块钱,算个整数快给我!” “凭什么给你!”彭彩兰想赖皮。 “你真有脸啊,你儿子看病凭什么让我给出钱?” 小星星不能见到妈妈吃亏,加入母女战阵:“我妈妈带着韩鹏飞看医生,还给韩鹏飞买包子吃,妈妈,包子钱也要算!” 韩鹏飞算了算,早上他吃了两个大肉包子,一碗豆浆! 妈呀,这还要掏钱吗,等下妈妈会打死他。 本来打算撸着袖子上的韩鹏飞,怂怂的躲回了屋子里,战斗还没打响就变成了二比一。 彭彩兰哪里舍得掏这个钱呢,五十八呢,她小半个月的工资了,被范晓娟胖揍一顿,刚好怨气撒她闺女身上:“臭丫头!” 开什么玩笑,看个病就要花五十八,这辈子都别想从她这里掏钱,她也是疯了,竟然想攻击孩子。 还没有碰到呢,韩星辰就被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发出鸡叫:“打人了,打人了,我婶婶发疯了!”场面瞬间变得精彩万分。 妈妈呀! 范晓娟:“”吓死妈了。 彭彩兰:“”我是谁我刚才干了啥? 现场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就在她这一愣神的功夫,韩星辰就跟小鱼儿一样从她手底下蹿了出去,她毕竟是小孩子,手脚比大人要灵活多了,可看在外人眼里,就像是被彭彩兰欺负了似的。 而彭彩兰呢,一爪子下去没抓稳,脚底还打了个滑,直接往前面冲了出去。 看上去真是威风赫赫的摔了个狗吃屎。 “啊啊啊啊啊!”韩星星小朋友又叫了起来:“疯了呀疯了呀,我婶婶变成了疯婆子了!” “她连地都要啃上几口!”小星星又叫了起来。 第175章 虽说妇女同志们干架也不是啥稀奇事,可彭彩兰让人从地上扶起来的时候,已经惊动了不少人。 瞧热闹的是瞧热闹的。 还有专业劝架的小分队。 尽管彭彩兰哭的惊天动地的响,但是一点都没收获到同情分,还不少人对她指指戳戳的说闲话。 为啥,人家家姑娘会哭啊。 现在她总算是知道生个丫头好了,小丫头片子会哭,哪像那臭小子,老娘跟人掐架,他不知道死哪里去了,不帮忙也就算了,看人家哭的多带劲,你倒是也帮忙哭一哭啊。 彭彩兰憋了一肚子的气,但是委屈的还是人范晓娟。 她真是被气死了,这人怎么能这么坏呢,好歹也是当婶婶的人呢,怎么能打小孩儿的主意呢! “坏了心肝的东西,要不是你让我家囡囡去虎子家里,她能碰上那大狗?” 韩星辰在旁边使劲的点头:“嗯嗯,你坏!” 彭彩兰就是憋了一肚子的话,也挡不住母女两个的联手夹击。 还有看热闹的人那种稀罕的眼神。 明明被打的是她哎! 等街道办的赶到的时候,范晓娟又委屈上了。 “都说女人是半边天,就是看不起我们家韩星辰,你说你嘴里说些乱七八糟的就算了,你害她做什么,她就是个五岁的孩子,虎子家那条狗那么大,要是一口咬到要紧的地方咋整?”这可是真情实感的,说到难过的地方眼泪珠子啪嗒啪嗒的。 可不是呢,是个五岁的可会来事儿的孩子。 彭彩兰:“” 街道办童大妈气的鼻子都冒青烟:“这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封建迷信的思想,彭彩兰啊彭彩兰,这事儿真是你干的。” 彭彩兰顾左右而言他:“童大妈,你看看,范晓娟都把我打成这样了,头发都快扯下来了。” 她给童大妈看她的惨样。 惨是真惨,头发真给扯掉了一缕。 可同情分没人会给她。 就连平常爱做和事老的童大妈都看不下去了:“那你倒是说说人家为什么要打你。” 这是一道抢答题,范晓娟赶紧开口:“她她她,她自己骗我闺女去虎子那里,谁知道她儿子也跟着去了,两孩子都吓出病来她还来找我,我是不知道原来是这人使得坏,居然还害到自己儿子身上去了,最后还是我好心带孩子们去医院打了一晚上的点滴,药费她都不给我,她还要我拿了户口本去登记了药费去单位报销!” 这就不合适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彭彩兰也没想到范晓娟嘴巴一下子利索成这样,以碾压性的优势占了上风不说,还得到了这么多同情分,而且每一句都说到了点子上,害的她可是一点发挥的余地都没有。 她说啥,说来说去确实也只有范晓娟打她这一宗。 再哭,居然还有人觉得她是欠揍。 童大妈:“你干嘛不出药费,人闺女的药费你都该出了。” 这话一说出来,人群里面大部分人都认可。 太对了,她害人的,她不该出药费么。 “就该这样,不然以后害人都没成本了。” “童大妈,你这个处理结果好,大家都服气!” “这女人可真是脸皮厚啊,还想让人家出钱,自己拿着户口本去单位报销呢,啧啧啧。”这话就可有意思了,意思是离这种女人要远一点。 而童大妈呢,难得有这样彰显存在感的时候了,一双眼睛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可怜兮兮的小星星脸上,这个时候小姑娘还没梳洗,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挂着可怜兮兮的泪痕,这就是彭彩兰作恶的证据啊! 小星星不撒谎,她只是演技比一般孩子好一点而已。 诉说起来委屈来,也比一般孩子代入感要强一点而已,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对着她,瞬间戏精上身一样,大眼睛里面涌出来许许多多的眼泪。 哗啦啦,哗啦啦。 “婶婶,就是婶婶骗我去虎子家的。” “结果虎子家好大一只狗,吓死娃了!” “小飞飞是跟我一起去的,滋溜一下就跌到了,不信你问小飞飞!” 彭彩兰不服啊,拍着大腿就嚎:“你冤枉我,你这个死丫头满嘴谎话。” 小星星的小手本来捏着脏兮兮的衣服,这下子握起小拳头来对着彭彩兰:“是你是你是你!” 气场一米八啊! 童大妈没有接话,又在人群里面扫了一圈,就听见人群里面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就是她说的,我听到了。” 那是一个叫玲玲的孩子,也才五岁大,平常跟韩星辰他们一起玩,当时她也在院子里玩捉迷藏。 玲玲一说话,另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也冒出头来:“就是她就是她就是她。”这个是玲玲的双胞胎姐姐香香。 两姐妹一个胆子小,一个性格泼辣,完全是反着的性子,香香说话的嗓门都要比妹妹大很多,插着小腰义愤填膺。 这要不是在撕逼现场,童大妈都要被孩子军团给逗乐了。 但是她现在笑不出来:“彭彩兰,你不惹出来是非是不舒服是,街道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人,一天到晚的有忙不完的事儿,你给我把两个孩子的医药费出了,要是不服气就去派出所解决!” 彭彩兰不服,可也不敢去派出所。 别看居委会平常不管事,可他们想坏你的事儿也挺容易的,童大妈说话那是铿锵响,就算是肉疼,这钱她也得出,还得装出掏的心甘情愿的样子。 彭彩兰当场掏出一百块钱来解决了这个问题。 闹也闹够了,这家不搬也得搬了。 所以等韩海回来,看见是这幅场面,一脸黑气的去找彭彩兰:“昨儿个你让大哥把鹏飞带到医院去的?” 刚刚损失了一百块,彭彩兰蔫蔫的:“啊!” 本来还以为占了个便宜了。 韩海就急了:“你把户口本给他们了,他们没说啥?” 彭彩兰翻了翻眼皮子:“不是让我赔了一百块么!” 肉疼啊肉疼! 她没敢说哦,要是范晓娟找来的时候,她态度好且把韩鹏飞的医药费掏了,范晓娟估计也不会发这么大的火,也不会闹到居委会都过来,最后韩鹏飞的医药费掏出来了不说,还损失了韩星辰的那份。 更让她生气的是,范晓娟还能拿着户口本去单位报销一部分。 这本来是她的好计划啊! 彭彩兰现在有些崩溃,到底是咋回事呢,以前大嫂多窝囊的一个人啊,每次两人掐架撕逼,她都能稳占上风的,什么时候变了呢! 谁知道韩海听了这话,脸色却好看了一点。 搬家,先搬出去再说,已经不能再住在这里了。 一边交代了彭彩兰,一边去跟韩江说说搬家的事情,顺便探探韩江的底,看看户口的事情到底怎么说。 这边,范晓娟母女两个收拾好以后,她就带着韩星辰出门。 出门之前,看见彭彩兰已经在收拾了。 不出意外,这两天就要搬家。 出了门,范晓娟蹲下来给韩星辰交代:“今天妈妈要出去办事,所以要带着你,你自己看看是留在家里玩,还是跟妈妈一起走。” 韩星辰想了想,黑黝黝的大眼睛闪啊闪的,小奶音糯糯的:“我要跟着妈妈!” 就这样! 带着孩子找到了韩海单位,才走到门口就碰上了蔡玉兰。 两人寒暄了几句,范晓娟就单刀切入主题:“我想问问你们单位户口的事儿,你们今年也是走企业绿色通道?” 蔡玉兰笑:“你这是给你们家星星打听户口的事儿?”她在工会就是管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情的,问她就是问对了人。 她知道范晓娟一家都是外地户口,这两年政策收得紧,外地户籍读书就越发困难。 范晓娟点头,也确实是这样。 蔡玉兰想了想却说:“你要是打算买户口的话,恐怕现在价格不便宜,我们单位今年走绿色通道,十一月份就开始办户口了,当时要买三万块钱还能搞定,到现在估计要四万了,而且大家伙谁有隔夜粮呢,有户口谁不愿意早点儿上,对了,你们家韩江他们单位每年都有批户口条子的啊,事业单位比我们晚一点。” 每年批下来的名额有限,事业单位排在后面,还可以捡漏。 可范晓娟来,本来是想问问韩海两口子是怎么弄到户口的,就彭彩兰那抠门的德性,不像是能花钱买户口的人啊。 一扇门突然向她打开,慢慢的开启出来一道缝隙,她好像抓住了什么。 “玉兰姐,私底下我才问你,我们家老二,今天分到户口了吗?”范晓娟问。 蔡玉兰当然不知道他们家因为户口扯皮的事,笑着说:“你问这个就是巧了,我们单位的户口是抽签决定的,刚好你们家老二就抽到了一个,还有人问他愿意不愿意卖呢,他还说着户口要留着给儿子上学用。” 当时还有人说,一个公交车司机,几年的工资都不够买户口的钱,谁抽到了可真是让人眼红极了,谁想到韩海竟然说不卖。 多少人说酸话啊。 蔡玉兰笑着说:“你家老二还真给孩子把户口上了,多少人都比着大拇指说他真行” 买户口,卖户口。 有人找韩海打听卖户口的事情,结果他居然请上给了自己儿子,可他还想赚这几万块钱不是,于是把主意打到了韩江身上。 韩江今年有一个户口,这事儿是早早就定下来的。 上给韩星辰哪有给自己卖了好呢,毕竟她只是个死丫头呢! 三四万块钱,可是韩海七八年的工资啊! 难怪前世韩海有钱干这干那的,花的就是小星星的户口钱,花着卖孩子的户口钱,良心不会不安稳吗。 她就说呢,韩海一个公交车司机,彭彩兰一个勤杂工,就算是不吃不喝,在京市买房子也是毛都见不到一根的事。 现在谜底总算是解开了。 接着就是去拿条子。 这年头结婚证好使,韩江单位只认证不认别的,拿着两人的结婚证跟户口本就能把条子给拿到了手,单位里的干事把户口条子给到范晓娟手上,她还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小星星的户口就掌握在她手里头啦。 哼,她也要去给韩星星上户口。 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第180章 第二天还要上班,范晓娟这一大清早起来,买了一兜肉包子。 马飞现在还在家里干活,把主卧那边的家具给打出来,家里得给马飞管一顿午餐。 说起马飞来,干活确实是一把好手,而且很会运用时间,别人一个半工才能干完的,马飞只要一个工,所以能给他买肉包子,家里就不给他准备馒头,人要吃饱了才好干活嘛。 给马飞留了几个当中午饭,就开始收拾小姑娘。 小女孩可没有小男孩皮实,可做事绝对比同龄男娃要利索,一大清早起来,韩星辰就自己穿好了衣裳,拿着梳子给自己梳头发了。 只可惜,这小孩手上还是不大能使得好劲,弄了半天还是不得要领。 “妈,妈妈!”这梳子卡在头发打的结上了,可不是急了嘛,飞奔过来厨房就找妈妈。 好家伙,衣服上面的纽扣扣得也错了位,这孩子倒是心里有事儿,可干不好,越帮越忙。 范晓娟笑的肚子疼,给她一边解扣子,一边跟她说:“从上到下要对齐呀。” 小棉袄是去年买的,今年已经有些脏了,冬天的衣裳谁也不会天天洗,洗多了棉不暖和,只能用漂亮的发型给闺女的外型找补了。 扎了两个小麻花辫,扭成小团团,上面扎着两个小娃娃发饰,又可爱又活泼。 小家伙随了她的冷白皮,一张脸漂亮的跟年画娃娃似的,穿着旧衣裳都喜庆。 垫着脚尖在镜子里照了照,韩星辰自己也很满意。 头发才扎好,外头孩子们的叫声又传来了:“韩星辰,韩星辰,快出来啦。” 一个小脑袋冒出来,又一个小脑袋冒出来。 这是胡同里的双胞胎,大的叫玲玲,小的叫香香,小姑娘们喜欢扎个堆一起玩,小伙子们喜欢扎个堆,这在以后有个特别贴切的词儿来形容——“有壁”。 一个说:“咱们等等小星星。” 冲她挤挤眼,那是喊小星星快一点呢。 另一个说:“快点呀,小星星。” 两个孩子就住在胡同里,跟韩星辰一伙儿玩的,竟然到了上学放学都要一起的程度。 韩星辰急了,抓着肉包子就要往外面跑。 被范晓娟一把就拉住了:“喝完牛奶才能走!” 这孩子小时候不长个子,到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还是班上最矮的,大人心里就慌啊,范晓娟就特别后悔她小时候没补充营养,后来听专家讲,光喝粥哪有营养啊,长个儿要补充蛋白质。 于是得偿所愿,重生以后给孩子牛奶鸡蛋都安排上。 韩星辰哪里肯让小伙伴们等啊,生怕两孩子丢下她不管了,牛奶也不喝了,就要往外头跑。 牛奶一大瓶喝不完也是浪费,这年头有冰箱的人少,一般家里人口少的,定牛奶就不划算,但是香香的奶粉也是好的呀,冲好一杯放在她面前,这孩子就顾着臭美,到了出门的前被妈妈拉着不让走了。 小家伙性子急,怕小伙伴们走了,急的呀:“妈妈,妈妈,你喝了好吗,牛奶很营养,你很辛苦给你喝。” 其实她是惦记着要跟小伙伴们一起出去了。 范晓娟算是看出来了,这孩子性子急,随她。 要不然怎么还没到预产期,这个小家伙就急不可耐的要钻出来,小时候喝奶也是急吼吼的,拼命的吸,一边喝一边喘着粗气,就是不能斯文一点,这从小就急吼吼的性子啊,范晓娟得给她掰一掰。 被妈妈拘着喝完了那杯牛奶,死活就是不肯在家里待了,拿着包子就飞奔出去。 这个时候外面路滑,当大人的走路都是小心翼翼。 这群孩子,一跑出去就没见了踪影。 当然了,范晓娟可不记得她自己小时候有这样迫切出去玩的时候,她这么大年纪这会儿,饭都吃不饱呢,现在好容易吃饱饭,人又都开始为了房子发愁。 范晓娟吃完了早餐就往单位里去。 按说,库存消耗是市场部跟采购部的事儿,跟她这个当财务的没啥关系,可自从有了厂里面的政策,她也多少留了点心。 要是给厂里面处理掉这一批灯芯绒,拿到的奖励都有五六千呢! 到时候,装修房子的钱不是出来啦? 她跟韩江工资都不高,韩江结婚前的收入都“存”到了韩父韩母手里,肉包子打狗的那种。 她自己呢,这两年单位效益本来就不好,发的那点基本生活费,够她自己生活都艰难,现在家里剩下来的那点钱,买下一排都艰难,就更别说韩江这满脑子的,都是要住楼房了。 当然,楼房有楼房的好,可小院这里她也喜欢。 按她说,这几年电器什么的都不置办了,有钱就买房子,小院里面一排两间一万左右,当然比起集资房来说还是贵,可跟楼房比起来,价格少了不止一星半点。 花五千块钱买电器,还不如多攒攒,等把房子归置好了,电器也就便宜了。 这样一边想着,跟一个人一头就撞到一起了。 马向华摸着脑袋抱怨:“你看看你,怎么走路的呢,眼睛长到地上了是不是?” 范晓娟没空搭理她,准备往老厂长办公室走。 刚走了几步,被马向华抓住了胳膊,努努嘴:“干啥啊这是。” 她有事,要找老厂长。 可老厂长办公室这会儿有人呢! 就是为了范晓娟扯走的那几米灯芯绒,有人就“正义”上头了了来告黑状,就为了这事儿马向华闹得个头疼。 “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马向华,跟范晓娟两人勾结到了一起,腐败国家资产!”里头的人信誓旦旦的说起。 马向华一张脸苦得跟青瓜似的,恶狠狠的瞪着里头。 “我也不为别的,就是看不惯有人腐蚀咱们的集体资产,咱单位现在都穷成这样了,这还要不拧成一股子绳,咱们这些底层工人怎么办呢,我们可是靠着厂里吃饭的啊,老厂长你放心,我一定效忠厂里,为祖国奉献全部的力量。”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范晓娟拉着马向华往门口一站,听得一清二楚。 这人是故意的! “那你说说,她们腐败了多少东西。”老厂长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起码有三米的灯芯绒!”那人说。 噗! 范晓娟自己都差点兜不住要笑出声来,起码三米的灯芯绒,真是一个集体的大蛀虫。 马向华脸上挂着一幅要被你害死了的表情。 范晓娟拉住她,扣了扣老厂长办公室的门。 屋内,站着的一个四十来岁,穿着保安服饰的男人,一脸义愤填膺,不是我绊倒你,就是你弄死我的既视感。 这人就是单位的保安邓贵。 靠着溜须拍马,把身份好容易转成了正式职工,范晓娟可记得,邓贵一改之前的低三下四的作风,立马变成“公家人”的姿态。 他跟马向华结了点梁子。 以前他的岗位要配合着马向华的车间搬东西,到现在他自持也是正式职工了,而且又不是一个部门的,就不太愿意干,为了这事马向华找过他领导,两人有段时间闹的挺不愉快的。 知道是因为自己连累了范晓娟,马向华怪不好意思的:“娟儿,真是对不住啊。” 这有什么对不住的,就这种见风转舵的人,老娘一个ko他三个。 范晓娟笑笑:“邓师傅是。” 邓贵鼻孔里面发出一声哼哼。 他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邓贵了! 国企,正式工! 可真是投错了胎,当个保安就能把你给能的,正式工临时工,又有多大的干系呢。 范晓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见风使舵,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 潇洒的走过去,把手里头的结构图拍到老厂长的桌子上,抬着她骄傲的小脖子说:“对不起邓师傅,我要跟厂长说点事,麻烦你回避一下。” 酸,那是真酸。 邓贵就说不出这种酸不拉几的文化人话,在他眼里不是他鄙视的人,就是鄙视他的人,所以他认定了范晓娟就是在鄙视他。 “厂长,她这是搞阶级主义!” “我阶你妹!” “你骂人。” “骂你妹!” “这位女同志,你讲话能不能文明一点!”邓贵可真是要被气死了。 “你妹不文明?” “噗嗤”一声,马向华又被她逗笑了。 “你说啥,厂长她骂人!”邓贵瞪大了眼睛,手指指着她鼻子:“我早就说过了,他们这些知识分子搞阶级主义,从来就不把我当平等我阶级,她就是搞阶级主义,脱离群众。” 呸呸呸,叫你干活就是看不起你。 有这个功夫搞内斗,怎么就没功夫好好干活,早些年能进国企也是要两把刷子的,靠着同情心才转的正,谁给你的勇气跑来告黑状的! 进门不跟你笑一下就是阶级主义,你咋光不长脑子就长了自尊心呢。 “你是三岁孩子还是四岁孩子,自尊心这么强,就别在外头抛头露面,躲回家里绣花好了。” 论吵架,大老爷们肯定不是女同志的对手,被范晓娟这样一说,邓贵脸瞬间就红了。 看看,他的自尊心又上头了:“俺懒得跟你讲,你们这些坐办公室的就是看不起我们基层工作人员,朱厂长,我可是一个正义的职工啊,我每天一睁开眼就是单位,就是集体,不像有些人,净会挖集体的墙角!” 看看这wg留下来的语气,这阶级斗争流传下来的口吻。 朱厂长早年也是被批d过,还下放过的人,最最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用阶级斗争来武装自己了,他用食指敲了敲桌面,很严肃的说:“邓贵同志,你好好讲话,现在都不搞阶级斗争了。” “那也是他们挖社会主义墙角了。” 还有别的吗,你是复读机吗你是。 范晓娟给气的呀,随手拿起朱厂长桌上的一杯水就要砸过去,还好马向华眼疾手快的给拦住了。 “小范,小范,咱们冷静一点。” “你是要打人是不是就,朱厂长,我早就说了他们看不起我!”邓贵马上就上蹿下跳起来。 “看不起你怎么了,国家规定我要看得起你了,还是宪法规定了我要看得起你,我就是看不起你,看你不爽,看你长得丑,看你碎嘴巴子,不配合同事我就看不起你,不干好应该干的工作我就是看不起你,你不爽吗,有本事来打我啊!”范晓娟扯着脖子就更他嚷嚷上了。 “要人看得起你,自己拿出来点本事,别一天到晚跟谁欠了你钱一样的,人家知道学技术学本事,你看看你自己这些年都学了啥,活该当一辈子保安,你瞪我干啥,马大姐来单位当学徒的时候,你就是保安了,马大姐现在是车间主任了,你还是保安,谁规定你年纪大了就该受人尊重了,我就是看不起你!” 当然了,邓贵可真没想到有人会当面说看不起他。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可他今天遇到的不是秀才,是个泼妇! 你日复一日的当保安,是我造成的吗 范晓娟这一嚷嚷,也叫他知道,看不起他也不是什么大事,国家不管政府不管集体更不管,厂里更不会管。 说着说着,范晓娟又激动起来,又要抡着东西砸人了。 马向华赶紧从后面抱住她,对邓贵说:“你出去啊,还待在这里干嘛看,等着打架啊。” 邓贵哪能跟她打啊,转身就往外头跑。 才出门,马向华就是一脚,顺手就把门给锁死了。 跟有些人就是讲不通道理,你索性跟他闹! 忍着他,尊重他,他还让你怕了他。 这一顿吵吵,不就让人悟出来了,尊严重要还是吃饭重要,邓贵跑到工会闹,恰好今天工会轮休,跑到党群办,那边也听腻了邓贵怨天载道的发言,随便糊弄糊弄就把人给打发了。 结果诉了一圈苦,就没人不烦他的。 人一走,范晓娟就来讲正事儿了。 “厂长,灯芯绒确实是我拿走的,海绵也是我拿走的。” “小范!”朱厂长觉得头疼:“咱拿了就拿了,能不能低调点。” 他觉得自己已经胃有点隐隐作痛。 “但是我拿走灯芯绒不是只顾着家里用,而且用的也是马大姐他们部门的报废料,有部分脱色了的那种。” “行行行,我知道了,小范我是了解你的,但是别人不了解会乱说,万一到处说起来,对你个人也不好,你明白吗?”朱厂长揉了揉太阳穴。 “我有个想法,咱们这批灯芯绒的颜色不好,做成成衣不是不好卖嘛,我就做成了沙发,这个沙发,您看看对比外面卖的进口沙发怎么样?”范晓娟就从兜里一掏,把沙发的图纸跟素描图样拍到了朱厂长面前。 她可不是为了应付朱厂长才弄的图纸。 为了抓个人来画素描,她可是花了点本钱的呢。 尺寸图是韩江手绘出来的,看着也挺像那么一回事的,至于素描图,上面绘的就是沙发的样式,基本上能呈现出来成品的状态。 “之前问马大姐要了点处理料,就是为了做这个沙发,我承认用了公家的东西,可咱们要做东西,也要打样对,我总不能放着大把的库存不用,跑出去买打样的材料,这事儿我没先跟您说是我不对,可东西一做出来,我就带到单位里来了。” 就算邓贵四处去说,她也不怕他。 只要她把库存料给单位处理了,还赚了钱,谁能说她一句不是了! 朱厂长一页页的翻,一页页的看,看着看着人就坐直了,精神了:“你这沙发,看着不错,跟咱们市面上买的弹簧沙发还不一样。” 马向华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哟,加上架子原来是这样的啊。厂长,您不能怪我没提前说,这事儿没做成之前,咱也不好提前说不是,当初晓娟来找我,我就想说试试看,反正咱们库里面这两种料子,用不完也用不完,再说了,沙发架子在小范家里,我们也不能要人家把那么重一个架子搬过来不是?而且晓娟提议这事儿,我觉得也成,总不能让人自己掏钱打样,但我没跟您说,做出来效果我不知道,怕您失望。” 为了厂里的库存品,和明年的效益,朱厂长的头发都发白了。 偏偏还有人不知死活,有事无事闹一场。 朱厂长倒是对这个沙发的计划挺感兴趣。 关键是用掉的两种料子,还都是厂里面的库存品。 灯芯绒,海绵。 早先厂里想做内衣,进错了一批海绵,现在还在库房里面躺着呢,谁也没想到做成沙发,谁知道范晓娟这一举两得,直接就把两种料子给用上了。 第181章 夜晚小院 “哎呀,好饿。” “香喷喷的呢!”小姑娘捧着小手就说。 “啥时候能吃呀,咱都饿了呀。”另一个小姑娘也拿着火钳子就拨弄里面的东西。 “香香,你是不是偷吃了?” “才没有呢!” “香香,我看见你嘴巴里有东西了,撒谎是会尿炕的哦。”韩星星说。 “我才没有撒谎。”香香有些心虚的想,她睡的不是炕,所以不会尿炕上头。 根本忍不住的,小手手又进去扒拉了一下。 韩星辰眼疾手快,给她按住了,严肃的跟当起来小监工:“我妈妈讲了,要捂住,不然外头都糊了,里面还没熟,你可千万不能扒拉开了,等会儿就没得吃啦。” 几个小家伙明明是在外面玩的,吵得厉害,范晓娟无奈往灶灰里头丢了几个红薯进去,几个孩子于是也不玩了,都凑在火边烤火。 这会儿叽叽喳喳的,跟小鸟儿一样,吵得更厉害了。 范晓娟把纸笔本子搬进卧室里,门窗一关,暖暖呼呼的。 外头进来了一只小脑袋:“妈妈!” 她刚想发火叫孩子安静一点。 那张脸看见她,笑得比阳光还灿烂:“冷吗,给你小炉子!” 手里面拎着的是以前生火的小煤炉子,里面放着几块烧红了的木柴。 大一点的木柴烧透了就是木炭,放在新房子里面也不会起烟,范晓娟喜欢生柴火做饭,天冷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的铁桶里面捂一点炭火,等到再冷一点的时候就可以生火烤火了,范晓娟犹豫着想要去接炉子,还是摸摸女儿可爱的小脸蛋。 韩星辰已经把炉子往地上一放,转身进了厨房跟孩子们玩了起来。 范晓娟本来在屋子里算成本,听到灶房那边吵闹出来的声音,一拍脑袋,几个孩子还守着几个红薯呢。 “瞧瞧我这记性,你们不是在外头玩的嘛。”范晓娟拿着火钳子,就在火里面一扒拉。 “瞧,我说了是你妈妈忘记了,可你非说红薯就要烤这么久的,早就该扒拉出来瞧一眼。”玲玲撅着个小嘴儿,一脸的不悦,可眼睛还死死的盯着范晓娟的手。 守了个把多小时嘛,要是吃不到好吃的,今天肯定会哭给韩星辰看。 而韩星辰这个小丫头呢,刚刚像个小卫士一样守着妈妈丢进去的红薯,谁来都不退让,几个孩子吵吵闹闹的,人的头都大了一圈。 红薯一个个的翻了出来,表皮已经烤焦掉了,一出热气,外皮就瘪了下去。 这烤好了的蜜薯,用筷子一戳,就噗噗的往外面冒油。 几个孩子“啊”的一声就叫了起来,香香用手轻轻戳了一下,含在嘴里吮吸了一口,香得她都要跳起来了:“好吃,好甜。” 韩星辰骄傲的说:“我就说,等烤好了,我妈妈会过来叫我们的。” “你们好好在这里待着,吃完红薯就该回家洗洗睡觉了,阿姨还有事情要忙,别烫到了啊。” 这要是闹了半天,还吃不上一口,这几个孩子可真是要哭给范晓娟看了。 不过,好在几个孩子也真没往灶灰上再加一把火,不然烤这么久,迟早要烧成火柴哭给她看。 安排好了几个孩子,范晓娟才又回到房间。 单位要的只是回本,她如果能够创造出来比回本更多的效益出来呢。 她这边刚忙完,就听见外头传来了马向华跟朱厂长的声音:“是这里呢?” “是这里。” “没人在家吗?” 两人一走进来,看见乱糟糟的两排厢房,朱厂长眉头就先皱了皱。 再往里走,正对着的就是正房了。 正屋两间,墙面重新粉刷过,窗户窗棂都是重新做过的,簇新簇新的。 灶屋里有人,几个孩子在扒拉着红薯吃,韩星辰看见陌生的爷爷和陌生的婶子,眼神里面透出来几分机灵劲儿:“你们是谁呀,你们找谁呀?” 小家伙坐在板凳上乖乖的吃红薯,小脚丫子上面穿着大棉鞋,一翘一翘的,看着像两只肥嘟嘟的大兔砸,一双眼睛格外的灵动,扑闪扑闪,嘴巴边上呢,还糊了一圈黑黑的灰,看上去就格外像个偷吃东西的小兔子。 小院住的人多,来找人走错路的常有。 这孩子,三分像爸爸,七分像妈妈,一双灵巧的鹿儿眼,跟范晓娟的可不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嘛。 马向华就笑:“我们来找你妈妈呀!” 范晓娟朋友不多,能领回来的更少,韩星辰是没见过马向华的,小家伙警惕心极强,捏紧了小拳头,这是要做好防御的姿势了。 另两个小朋友差不多般大的年纪,长得极像,应该是双胞胎来的,也一起紧张了起来。 朱厂长看着三个小朋友一脸防贼的小模样,露出慈祥的老爷爷微笑。 “小朋友,你妈妈是不是范晓娟啊。” 听到妈妈的名字,小家伙马上就软和了眼睛,亮晶晶的跟老人说:“对的呀,你们是什么人啊,为什么来找我妈妈?” 声音甜丝丝的。 朱厂长的老心脏都给萌化了,笑眯眯的继续问:“小星星,我是你妈妈单位的同事,妈妈在哪里呀?” 可能是觉得朱厂长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小星星往前头一指,小手指对准了倒座房就说:“那里呀!” 范晓娟还在加班加点。 算完了成本又在优化产品结构,忙的是不亦说乎。 当年参加中考,她都没投入过巨大的热情,可人总会碰上这么一回,等一抬头,发现时间已经八点多了,外头传来老人熟悉的声音:“妈妈在这里?” 原来呀,朱厂长这一回去,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想干成这事儿,于是拉着马向华就来范晓娟家这边来。 马向华跟范晓娟关系好,可她也是当初范晓娟生孩子的时候来过一回,两人走进胡同就迷了路,这是找了好久,好容易才找到她家里来。 问清楚来由以后,范晓娟就要倒茶。 “别倒了别倒了,这大晚上的我喝了茶怎么睡?”朱厂长乐呵呵的说:“刚才走在外面稍微看了一下,你这屋子整得好啊。” 朱厂长家里也是住的这种小院,不过他家是单门独院的,这些年也只是换了换家具,没有人会有这个魄力去从头到尾去翻修。 可要说住起来,当然还是各有各的好,既然是过自己家的日子,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说着话,范晓娟就领着两人往屋子那边走。 进了屋,打开了白色的电杠,屋子里面亮堂的跟白昼一样。 可真是讲究人儿,这年头这样舍得用电的可不多。 虽说也只有两间屋,可家里收拾的好啊,白色的墙面增加了视觉效果,显得屋子大,落地窗外面能透出来光,不但增强了采光,还显得敞亮,清一色原木色的家具,看着又舒服又大方,最吸引人的就是落地窗旁边放着的浅灰色的灯芯绒布料沙发。 款式不是市面上尝尝能见到的款式,可看上去就大方,比那些个花花绿绿的,画孔雀画雀儿包着假皮子的沙发都好看! 首先,至少从颜值上是征服了两人。 朱厂长对着那沙发看了很久,甚至很激动的说:“真的是咱们厂里的灯芯绒,真的是!” 可不是嘛,那一堆灯芯绒都放了好几年,还有些褪色了,要做成成衣卖都不太好卖,偏偏做成沙发,还跟这屋子挺搭挺好看的。 马向华笑道:“这沙发不错,要是咱们厂里投产,能不能卖一个给我。” 真不是开玩笑,她也喜欢。 她家里还都是老式的椅子,女儿每次回到家都会抱怨同学家里都买了新家具了,自己家几百年都是老样子。 这沙发要是摆在家里,怕是家具都要换一圈咯。 而朱厂长呢,考虑的最多的就是市场问题,两人往上面一坐,确实太舒服。 这要是下了班,往上面一躺,就不想起来了。 两人来之前也考察过市场,知道市面上差不多这么洋气的沙发,售价起码在一千块钱以上了,这样高价格的东西,也就现在年轻人结婚陪嫁的时候舍得买,像朱厂长这样的老派人物,哪里舍得花钱弄这个。 所以也就感慨几句舒服而已。 马向华感慨:“真不错,真不错,厂长啊,你看咱们欠薪也这么久了,是不是做一批出厂价内销,咱们先实惠实惠自己人。” 能够成本价处理掉库存,或者说能够让单位的资金喘口气,朱厂长就阿弥陀佛了。 旧成品还要赚钱,他可是想都不敢想。 不过还是颇有兴趣的坐下来,听范晓娟把她的计划讲了一遍。 “我家里这个沙发,说起来也很简单,也就是一套榉木的木架子,算了一下成本大概是一百出头,一个木匠一个工不到,这要是批量生产,木匠的工钱都可以省不少,另外就是灯芯绒跟海绵坐垫,这些的成本我刚刚算了一下” 一个木架子一百来块钱,海绵和灯芯绒加起来不到二百,综合上企业运营的成本,木工的成本,一个沙发下来,成本居然不到三百五。 进入市场,如果卖到500-700这个区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要真说质量,咱们自己的做的那是实木的底子,而且厚实,海绵也是当初买来顶好的海绵,是很适合做沙发的那种,灯芯绒布料就更不用说了,比一般的布料都耐磨,而且看上去档次更高。 按照厂里面的库存数量,能够做出来大概一千来个沙发,先搬出成本来做做内购,再试试市场反响。 成本,跟外头卖的价格相差太多了。 这个数据如果还不够看,最后投入产出的数据就让朱厂长想都不敢想了。 范晓娟递上了一份报告,最后还谈到了愿景,以及产品的管理制度。 厂里面的落后跟混乱,主要因为几个因素的产生,第一是生产线滞后,厂里面没有模块化的生产线的概念,还在采用六七十年代的生产模式。 第二就是观念滞后,作为一个一线城市的服装厂,应该有洞悉时尚能力的专业技术人员,就现在厂里的设计来说,都远远滞后于新型的民营厂,这也是导致厂里渐渐落后于时代的重要原因。 第三,没有专门的产品负责的制度,大家都是在吃大锅饭,谁也饿不着,职工也没什么上进心,产生内耗,像邓贵那样的人的出现绝对不是偶然,光吃饭不愿意干活,还挑事儿的职工,厂里不需要! 后面的话就比较远大了,打破国外产品的垄断,让国产货也发光发亮。 这念头进口的东西贵的要命,说到底也都是在国内生产出来,赚的都是国人的血汗钱。 如果能够打破国外产品在这个行业的垄断,在国营企业里树立起改革的标杆出来,云云 朱厂长直接傻了眼,打破国外垄断这事儿他可不敢想,要是能把这十几万的海绵跟灯芯绒给处理掉,赶紧给工人把工资补发了,把春季新品的材料给采购了,他就真的阿弥陀佛了。 不过,小范这一席话讲得,他都有些热血沸腾了。 这几年厂子里的情况每况愈下,设计落后,生产力落后,成本居高不下,成了国营厂的通病,国企再也不是以前的金饭碗铁饭碗了。 要是再不改革,以后还是会陷入现在这种工资都发不出来的境地。 朱厂长叹息道:“度过了这一关,还不知道以后还有什么更艰难的地方,我老了,也快退休了,不知道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但是我走之前不想把这样一个厂子交到下一个人手里,想想咱们以前进国营厂的时候。” 以前从纺织厂拿布料有多难,只有国营服装厂能拿到! 可现在呢,各行各业都成了开放性市场,国营厂也就失去了市场对其的保护。 范晓娟心里在咆哮。 老厂长还要缅怀以往,处理了这批布料,咱们还是会吃不上饭啊! 越聊越上头,等朱厂长说要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半,送走了老厂长,范晓娟才看到时间已经很晚了。 孩子呢,孩子呢。 赶紧急吼吼的找孩子,一回头看见有人站在她身后,吓了一身冷汗。 是韩江啊,吓人呢么。 范晓娟的眼神一下子就被他吸引住了,走廊上,屋内的灯光打在他年轻的脸上,这大冬天的,他就穿了个羊毛衫,运动衣,好像天气再冷也冻不到他,年轻可真是好啊,让人变得帅气,让人身体充满了活力。 范晓娟要往屋里去看看孩子,韩江忙拦住她,粗粝的大手捏住她细腻柔滑的手腕子,激起来一层鸡皮疙瘩。 他的手暖烘烘的,像个移动的手炉子,男人刻意压低的声音像移动的低音炮:“刚刚才睡着,哄了好久非要妈妈,于是我又给她讲故事,谁知道越讲越兴奋,越发不肯睡。” “你平常也这样哄呢。”男人觉得她很辛苦。 从白雪公主讲到了青蛙王子,从青蛙王子又讲到了灰姑娘,韩江自己都迷瞪了一会儿,这小家伙,才刚刚睡着。 那是因为是爸爸哄! 以前妈妈让她睡,还不是洗干净了乖乖就躺床上了。 外头开始下起雪来,一片片的鹅毛大雪,今年又是一个冷冬,小院里现在还没供暖,屋子里面凉飕飕的,两人走到厨房里,这里就更冷了。 范晓娟找出火钳子来,拨了拨里面的火星子,放了一把刨花进去,上头填了些木柴,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难怪都想住楼房,楼房里早就供暖了。 写了太久的字,手都冻得红彤彤的,男人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起来,凑过来,宽厚的大手覆盖住了她的,冰凉的手一下子就有了温度。 范晓娟手里的火钳子“嘭”的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外面安安静静的,灶屋里面就两个人,安静的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清楚听得见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们厂长和马大姐刚来,我就回来了,不过看你们在聊,让韩星辰自己洗洗睡了,临睡之前还在嘀咕,说爸爸也是大忙人,妈妈也是大忙人,就小星星是闲人一个。”委屈巴巴的小模样,把爸爸都逗笑了。 这阵子很多企业都闲下来了,韩江晚上有打陪练,有时候回来的早,有时候回来的很晚,两人都不记不起多久没这样凑在一起坐着聊聊天啦? “吃过了没?” “吃了晚饭,不过晚上好像又饿了。”他又补充了一句:“不吃也行。” 不吃哪行呢。 单位的晚饭是五点半,打了起码两个小时的球才回来,年轻时候体力消耗大,吃的也多,好多时候他都是怕她麻烦,就说不吃了。 晚上做晚饭的时候,就焐了几个红薯在灶灰里面,这一热,火钳子从里面扒拉出来两个烤的熟透了的红薯。 二次烤,就没有刚出锅时候流出来的蜜油,可这红薯吃到了嘴里甜到了心里。 火一生起来,人也跟着暖和了起来。 范晓娟一笑,韩江的心里头也跟着暖和了起来。 第182章 “不要拉我家的东西,不许拉走我家的东西。”工人刚一进院子拉东西,小家伙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沙发要拉进单位里做展品,所以必须要拉走个一周时间,护崽崽一样的韩星辰哪里肯让自己家的东西被人家抬走,更何况还是她最最喜欢的沙发呢。 躺在上面,多舒服的沙发呢。 香香玲玲家没有,毛蛋虎子家里也没有,就小星星家里才有的稀罕东西。 哭成了小花猫的小姑娘,就死活不让工人往外头搬东西了。 小孩子嘛,最是护东西的,而且一个哭,一连串的孩子都开始哭。 三个娃一起哭!!! 天啦。 而且其他的孩子也使出对付打拐子的力气来,帮助小星星拦住前来搬沙发的工人们。 香香捏紧小拳头:“这是小星星家的东西,你们不讲道理,上别人家搬东西!” 玲玲也张着小爪子:“小星星,我帮你。” 双胞胎长的一模一样,说话也是你一句在前,我一句在后,看得那些来搬东西的人简直没脾气了。 结果有人在干活,有人就来逗孩子玩。 都是一个个的小娃娃,这群人也让他们弄得啼笑皆非的:“小朋友,我们是你妈妈的同事,这个沙发就借走一周时间,就还给你们啦!” 小星星才不上这个当,叔叔婶婶就总来家里借东西,可还过没有? 一次都没还过。 小孩子们私底下都说,大人们都是大骗砸。 工人们让这群小萝卜头弄得没脾气。 范晓娟赶紧过来,好说歹说的,总算是说通了几个,韩星辰这才挂着眼泪珠子不哭了。 香香抬着小脑袋问:“所以,真的会还回来的吗?” 现在的孩子,鬼精鬼精的。 范晓娟板起脸来:“不给咱们还回来,阿姨就去单位闹!” 韩星辰踮起脚尖,偷偷在妈妈耳朵边说:“他们长啥样,我都记下来了,他们要是不承认,你就带我去。” 好嘞,傻姑娘,真当自己是以一敌百的女壮士啊! 不过嘛,跟小孩子讲话,可千万别拿他们当小娃娃,要真糊弄他们,以后人家就不好好跟你说话了。 范晓娟很认真的点点头:“那好,你记住了啊,妈妈就靠你了,要是他们不按时还,咱们就去找他们去。” 韩星辰这才放下心来,大大方方的说:“算啦,你们抬走,大家都是为了工作,都不容易啊。” 这人设转变的也太快了,前一秒还是个护崽小达人呢! 就像小孩子有小孩子的事情一样,大人也有大人的事儿,妈妈常这样讲,韩星辰这么懂事儿的孩子哪会给妈妈添乱呢。 这一路回去,工人们没少打趣:“范工,你女儿也真管事。” 是管事,也挺懂事,挺乖一孩子。 要是没养歪啊,到了年纪该谈恋爱谈恋爱,该结婚生孩子就结婚生孩子,当父母这一辈子操的什么心呢,不就是一家人团团圆圆,一辈子酸甜苦辣都能经历得到? —————— 沙发是做样品放在单位一周,给单位的同事做认购的样品,就摆在厂里面的会议室里,来个客人还能当个展示品。 好,这是多稀罕的事儿啊,一传十,十传百的就传来了。 这一到单位,围着沙发转圈圈的人就多了起来:“搞个沙发做什么?” “听说,是用咱们单位的灯芯绒跟海绵做的呢!” “开啥玩笑,饭都快吃不起来还做沙发,这么长本事就该把库里面的一千多件春衫和呢绒大衣给卖了。” 那衣服,也是被人坑了的,当初友谊商店定了一千多件衣裳,结果货还没提走,商店那边的供销经理就被抓走了,于是积压了十几万的库存,人家新来的不认老合同,这是一部分。 另一部分,就是普通的积压库存。 就是因为两批料,压得库房里面满满当当,可资金链却要被拉跨了。 职工们也在朱厂长脸上看到难得的笑容。 端着茶杯过来的老厂长,那可是从七十年代就来厂里的“英雄号”啊,就算职工们不信范晓娟这个黄毛丫头,那也是相信老厂长的。 朱厂长说:“咱们厂里做这个沙发,先搞内销,内销的价格,差不多是外部销售一半的价格,这事儿我全权交给小范处理了,这个项目就是她带她负责,有什么事情你们直接找她。” “小范,她不是会计吗,她怎么又搞销售了?” “好像不止销售,她这次什么都管。” “啧啧啧,巴结上朱厂长了嘛。” “布料子,怎么都比不上皮子的,差不多这种款式的我在商场见过,要上千,真不知道花上千块,买个布料子有什么意思。” 当然嘛,买不起的,风凉话就最多。 说酸话的当然有,自然也有马向华大姐这样的:“说啥呢,别人辛辛苦苦在给单位解决问题,你们来说风凉话,谁要有本事帮厂里处理掉库存,谁就自己试试,这沙发,可是小范自己设计出来的。” 设计这词儿新颖。 当然,第一批产品,工艺的精细度自然没有办法跟几十年以后的比。 但是在现在来看,设计感已经很好了好吗,再加上底座的做工,布料的质量,一针一线都是纯手工制作出来的东西,看着绝对要比弹簧沙发假皮子包的都好! 服装厂做沙发,这可是稀罕事情。 范晓娟临危受命,当起来讲解员:“沙发用皮面的有皮面的好,好清洗,擦一擦就好,可是布面的更耐磨,吸汗性强,不是特别脏的话,一年拆掉洗一次就行,咱们这种布料特别耐脏,不信你们都试试这个底,绝对比弹簧的舒服!” 就有人已经跃跃欲试了。 狠狠的坐上去:“真的舒服,不像弹簧沙发那样好大的声响!” 海绵底子的嘛,在这会儿用来做沙发确实奢侈,但是也确实比弹簧舒服多了,这种沙发就是软乎,坐在上面就跟下头垫了十几床褥子似的。 而且摸摸布料,也确实比光溜溜的假皮子要好,亲肤感很强,就算是躺在上面过夜,也不会腰疼背疼的。 这色儿,做衣裳可真是不好看。 可放在沙发上面,整个档次就提起来了,看看这海绵垫子,特别软和,往上面一靠,那感觉一下子就出来了。 先是一个来看,再就是两个来看,最后围着一圈都是人在看稀罕。 有人就问:“娟子,你不是发工资的吗,怎么又卖起沙发来了,咱们厂这是要干啥?” 范晓娟说:“清库存啊,你们不想发工资了嘛,等沙发卖出去,就能发工资,你们先看看,咱们单位的才有的内销价格啊!” 靠着卖沙发就能发工资,这话说出去咋那么不招人相信呢。 “这沙发要多少钱呢?” “三百八。”算上材料成本,再算上人工,单位还能小赚一点点。 “哟,这价钱倒是还挺合适的,外头的海绵沙发起码要上千呢,还不一定给你坐一下,咱也没有坐过,不知道是不是真舒服。”车间工人王海英凑进来,仔仔细细的摸起沙发的料子:“就是咱们库房里面的灯芯绒,我还说呢,这料子质量这么好又耐磨,要是放在十几年前,那可是不少人都抢着要的好东西。” 王海英的女儿恰好要出嫁了,要是能整这样一架沙发回去,那可倍儿有面子了。 灯芯绒是好东西,又结实又耐磨,这料子王海英自己也天天摸,做裤子穿是非常好的,就是颜色淡了点。 可惜咯,审美都天翻地覆了。 时尚圈东边西边的,赶不上潮流不就落伍了呗。 本来以为要费足了口舌跟他们讲讲这沙发是有多划算,比外头卖的还要好,谁知道王海英这天然拖一来,七嘴八舌的又议论开了。 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说单位快完了,等过完年就宣布解散,这几天更是人心惶惶,以前还有人来点个卯,现在连上下班的时间点都懒得踩了。 车间彻底都停了,马向华心里清楚,缝纫机再要不踩起来,人心就彻底的散了。 车间里一个个的工人,那都是当初一个个学徒培养出来的。 无论谁,都希望车间里的缝纫机能开起来,只有这样,才有余米过节。 沙发嘛,虽说不是什么刚需品,可只要是便宜货,还能不感兴趣了不是? 按照范晓娟建议,单位加了些许的价格,三百八认购,根据认购多少来生产,对于单位来说,是微盈利。 可对于员工来说,就太赚了! 加上自己单位的东西,买着放心。 这年头,物资虽说没有六十七年代那样贫瘠,也想要花这么便宜去买个沙发,确实有赚了的感觉,一下子厂里面就定走了几十台。 起初还有人想要用沙发的货款,抵消拖欠的工资。 但被厂里给否决了。 有人定了有人没定,你抵了别人不抵,弄来弄去的就全乱了。 就有人不想拖着交钱了。 范晓娟能拿你没办法,拖着交钱可以,但厂里一天只能生产出来一架,还是在马飞有个小帮工的基础上才能做一架出来,谁先交钱谁先提货。 要不说人嘛最怕比了,这话一放出去,又都抢着交钱。 这事儿传到了车间,大家都觉得很振奋。 要不是自己不能干木工活,都想自己上阵打架子了。 至于那些之前提出来用货款抵工资的人,谁也不好意思说这种话了,纷纷去财务交货款,生怕谁抢到了后面,排产就排到了后面。 “娟子,娟子,那个马飞,他什么时候能报道呢!”这事儿交给范晓娟全权负责,包括产品的生产、排产,内销、外销都是范晓娟负责。 厂里面第一次有这种产品由专人负责的制度。 “我家里本来厨房那边还没装完,既然单位这边急着要人,我就去找了马飞那边谈,他答应明天就过来报道,正式入职咱们厂。”本来以为内购会有点过程的,谁知道头一天,就有三十几个员工认购,第二天,来财务室交钱排队的第一个就是王海英。 她闺女腊月结婚,赶着要第一台。 而且家有喜事,第一个多吉利啊。 现在快过年了,木工也很难请,刚好马飞从原来的厂里离职了没地方去,范晓娟就跟他谈了一下,问他要不要上这边来。 出了国企,还能进国企? 马飞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入职这边,成了这边的工人,他妈妈心里头一直惦记着的事情也总算有了着落,不会总叨叨着让他去给班长送礼,他可是烦死以前那个班长了。 再说这边给他双休,赶工期的时候双休加班还给加班费,确实要比以前在家具厂收入要高很多。 服装厂给的岗位是技术员,比原来的工资还高了二十块,要是这边的库存给处理完,到时候还有额外的奖金。 马飞一琢磨,成。 这边是提成制,干的好还有多的拿,干的多有加班费,何乐而不为,这小伙子也是能吃苦的,单位给他派了个学徒帮忙,他这边的工期一下子就缩短了。 等这一波忙完,总算赶在过年前,补了所有职工三个月的工资,这就是后话了。 ———— 范晓娟一忙,家里的孩子就没人管。 韩星辰回到家以后,家里空空荡荡的。 不过她也已经习惯了,以前妈妈就比她晚回来,跟着香香和玲玲回到家以后,要玩好一会儿妈妈才回家呢。 这年月的孩子也是皮实,自己上学,放学了自己回家,除了妈妈不让她自己做饭,韩星辰几乎就是万能小星星。 在外头玩了一会儿,妈妈还没回来,小星星盼星星盼月亮的,还是没把妈妈给等回到。 “星星,你妈妈呢?”黄穗华从家里走出来,看见韩星辰坐在屋檐下无聊的拖着腮帮子。 其他的孩子都被爸爸妈妈喊回家吃饭了,只有可怜的小星星没人捡走,回到家,还是冷锅冷灶。 这姑娘一寻思,一琢磨,就觉得妈妈是不要她了。 小姑娘嘛,心思特别敏感,动不动就觉得自己不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宝宝了。 跟在黄穗华后面的两个皮小子,一个叫毛蛋,一个叫黑皮,一个说:“小星星,你妈妈不要你啦?” 另一个做了个鬼脸:“小星星的妈妈跟人跑咯。” 一个个的混小子,平常最喜欢跟妹妹玩,可是也嘴贱,不逗到妹妹哭,就跟今天的娱乐节目少了个环节似的。 总算,看见韩星辰“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黄穗华回头就抄起扫帚要打人,这时候两小子跑的比谁都快:“哎呀妈呀,母夜叉发飙了。” “毛蛋,咱妈可真凶。” 两皮猴子一走,黄穗华就觉得这事儿她也有责任,本来她有事儿要找范晓娟的,谁知道人没见着,还让两孩子把韩星辰给逗哭了。 这年头的孩子金贵,已经不是早些年的小狗儿了,黄穗华自己没养过小丫头,就觉得小家伙哭的可怜兮兮的,忙掏手帕出来给小星星擦眼泪珠子。 这小女孩跟小男娃可真不一样,眼泪跟不要钱似的,越擦越多。 黄穗华也急了:“那啥,你妈妈是在单位加班呢,等会儿就回来了啊,走咱们去婶婶家吃饭。” 别看小星星平常乖乖的,见一个人叫一个人的,可哭起来也叫一个撕心裂肺,差点把黄穗华给心疼死,一面哄着这小姑娘,一面揍死自己儿子的心都有了。 可听到有饭吃,韩星辰也不哭了,摸着小肚肚。 是有点饿了。 不是小星星想妈妈,是小肚肚想妈妈了。 毛蛋端着一碗饭从家里跑出来:“咋了,咋就不哭了。”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自家没有女娃娃,可是最稀罕小姑娘,黄穗华随手从地上抄起一块破抹布,劈头盖脸的往儿子头上砸:“叫你嘴多嘴碎,吃饱了撑的你是要惹得她哭。” 毛蛋吓的掉头就跑:“哎哟我妈可真不是亲妈,我大概是捡回来的。” 黑皮比他略大,两人一起长大的堂兄弟,嘴巴也是同样的欠:“胡同口的公厕里捡的,你妈捡回来了,还叫我妈给帮忙洗的。” 这两兄弟,一样的嘴欠。 毛蛋也是差不多大年纪,经常听着老人调侃什么“你是你妈捡回来”的这种玩笑话长大,对自己是妈妈捡回来这个事实是深信不疑的,不过就算是知道,听旁人说也觉得怪伤心的,嘴巴一扁也要哭出来,还对黑皮说:“怎么你妈去菜市场捡的你,我妈要去公厕捡我呢。” 越想越是伤心了起来。 毛蛋一哭,韩星辰反而笑了,擦干净了眼泪珠子站起来,呜噜噜的对毛蛋吐舌头:“调皮鬼,倒霉头。” 一哭一笑,猫儿上灶。 等黄穗华一走,毛蛋偷摸摸的跟小星星说:“叫哥,叫一声哥哥我就带你去找你妈妈。” 小星星是那么小气的小姑娘吗? 说对了,小星星又小气又记仇。 结果就是毛蛋花了好长时间都没哄过来,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小星星还跟黑皮坐在一起。 吃完饭可就跟黑皮毛蛋兄弟几个在院子里玩,一直到吃完饭,都记仇没理毛蛋,这些大人开开玩笑也就过去了。 这年头的孩子也没那么金贵,大人也很少跟在屁股后头,几个孩子一直跑出去玩到晚上八点才回来。 到晚上九点,两口子还没回来。 小孩子嘛,等到了天黑还没见到爸妈的踪影,也着急了,偏这个年代也没手机也没个通信的,两口子一忙起来,竟然都不知道对方没回去。 到晚上,韩星辰再也忍不住了,跑出胡同口去找爸妈。 一跑出来,乌漆嘛黑的她就后悔了。 太黑了,抓小孩的就容易这个时候跑出来,心一慌就慌不择路往回跑。 下雪天,路又滑,一不留神就磕在门口的大石墩子上面了。 第183章 事情一多就不觉得时间过得快,等范晓娟缓过劲来,才发现都九点钟了。 她下意识就去掏手机。 当然,手机是不可能有的,这会儿通讯全靠心灵感应。 韩江不会回去的很早的! 从上班以后,范晓娟还从没有这么晚回去过,所以默认孩子都是她负责,她心里存着几分侥幸跟自己说,韩江这么顾家的男人,是不可能这么晚还没回去的。 想是这样想,脚步不自觉在加快。 也才一公里多的距离,因为下了雪,路格外的不好走,这年头也不像后世一样随手就能拦个出租,心里又急,路上好几次差点就摔倒了。 下雪天外头路上的人特别少,就算是大人这样走在外面都害怕。 想到女儿很有可能一个人在家里,脚步不由得又加快了一些,可走到了家门口的时候,还真是听到了小姑娘的哭声。 撕心裂肺的。 这不年不节的,哪有孩子讨打啊。 仔细一听,这声音还有点耳熟。 当妈的哪能听不出自己孩子的声音,范晓娟这心脏一下子就抽抽的疼,快步走上前去,果然韩星辰趴在地上哭着呢。 撕心裂肺啊。 看见她,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上是妈妈了,小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先是拳打脚踢的发脾气不要妈妈,等缓过劲来了,一头钻进范晓娟怀里,跟找奶的小娃娃一样,一边哭一边打着嗝。 “呜呜呜,你不回来,我就不要你了。” “再也不要你了,呜呜呜。” “连爸爸也不要了,最最讨厌你们了呜。” 又好气又好笑的。 不要我,你抱住我干嘛? “爸爸呢?”伸手一摸,这孩子额头上都磕破了:“不行,咱得去一下医院。” “我不要去医院,呜呜呜。”小家伙一听到要去医院,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赖皮着就要打滚。 范晓娟这心里疼的呀,又是难过又是心酸,这么晚爸妈还没回来,女儿这是出来找他们了。 韩星辰从小胆子就大,不怕跟外人接触,但最怕的就是晚上找不到爸妈,她小时候断奶送去奶奶那里住了几天,白天还好好的,一到晚上就不行,哭得个昏天暗地的,奶奶抱,爷爷哄,谁都管不住。 韩家那老太太本来对孙女就没什么耐心,哄了几声还没奏效,就要上巴掌呼她了。 当时要不是范晓娟亲眼见着,还真没想到这老太太脾气这么臭。 结果就是她一抱住孩子,韩星辰立马就不哭了。 从小就很喜欢往妈妈怀里钻。 越是生病,越是不舒服的时候,就谁都不要,只要妈妈一个。 摸着女儿额头上还在流血的地方,范晓娟这心里早就痛得不像样了,心里自责的不行。 偏偏小星星还简直说:“不去卫生所,不去医院,妈妈呼呼,一下子就好了。” 这是撒娇的嘛。 这个时候韩江也回来了,手里面拎着一大包的东西,应该是单位发的福利,借着微弱的光看见母女两个蹲在黑暗里,走近一瞧才看见女儿额头上磕破了,正在跟妻子撒娇不肯去医院呢! “怎么了这是?”男人担心极了。 “我回来晚了,囡囡跑出来找我,在门口给磕到了,头都磕破了还不肯去医院。”范晓娟心里恼的不行:“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不用问,肯定也是加班去了。 到年底事儿就特别多,有些单位年终活动还会找韩江参加,他回来的时间从来都是不固定的,可范晓娟这么晚回来,倒是头一遭。 韩江心疼闺女,也不忍心责备妻子,只是想着女儿六岁了,小四十斤呢,妻子肯定是抱不动的,结果他一伸手,女儿不要他,还使了劲的往母亲怀里钻。 滑不溜秋的,像只泥鳅。 他都给气笑了:“韩星辰!” 哼哼唧唧:“我要妈妈!” 哈哈。 哈哈哈! 要不是女儿的脑袋磕破了,真想仰天大笑啊。 女儿控也有被女儿嫌弃的一天! 小脑袋软乎乎的搁在妈妈肩头,露出一双大眼睛看着爸爸,两只小手从妈妈脖子上环了一圈,可怜兮兮的作揖:“我不想去卫生所,擦点红药药就好啦。” 这幅小模样,在爸爸眼里不知道多可爱。 好像在街上捡来的小猫猫一样,浑身上鞋都充满了柔和又可爱的气息,心一下子变得软软的,在小闺女受伤的额头边上亲了一下:“还痛不痛?” 自然还是痛的,可为了不去医院,小家伙憋足了力气:“不痛哒。” 面颊软的像qq糖,韩江又亲了两下。 白大褂,十字架,哪个孩子看了都害怕,就算是乖乖巧巧的韩星辰,也怕惨了医生护士。 小时候去打预防针还不怕,还跟护士小姐姐笑眯眯,等针戳进去还不明真相,直到打完了,别的孩子一哭,氛围上来了才哭。 长大后反而不如小时候,一听要去医院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脑袋都磕出血来了,简单消毒一下怎么行,这小姑娘家家的,要是破了相就麻烦了,还有就是怕破伤风。 所以,不管小东西怎么哀求,还是被爸爸妈妈抱到了附近的医院。 这个点医院里已经没多少人了,挂好了号,看见了白大褂,韩星辰还是憋不住恐惧要哭了,又是好一阵哄。 “没什么大问题,擦点碘伏就行了,小姑娘,以后晚上不要到处乱跑哦。”医生也觉得她很可爱。 像个无辜的小猫崽子。 眼泪一直蓄在眼眶里,就是不肯落下来。 医生:“哭一哭。” 小家伙被妈妈抱着腋下,两只小手手在前面,像个被制住了的小猫咪,眼泪在框框里转啊转,很快又憋回去了。 不哭,憋住! 医生被她逗乐了。 检查了伤口,又擦了碘伏消毒,确实没有问题。 小家伙很勇敢,哭都不肯哭一声的啦。 “没有其他的啦?”范晓娟忐忑的问。 “只是最简单的擦伤,你也不用太担心,这样就好了。”医生说。 “咦”小家伙嘴里发出一声感慨:“真的不用打针哦。” 尽管不用打针,还是很害怕医院这种地方,小星星还是抱住妈妈的腰,死活再也不松手。 范晓娟:“以后不会留疤吗?” 医生笑了笑:“不会,这种程度就能留疤,除非你家孩子是疤痕体质,以前如果有受伤也没有留疤,这次也不会。” 不过还是觉得妈妈很细心。 抱着小娃娃出门的时候,她已经呼呼睡着了。 手里头还死死攥紧了妈妈的衣服。 韩江接过孩子:“你怎么这么晚回来。”脾气依旧很好的样子。 这会儿很多的家庭都是双职工呢,老人不愿意进城,请保姆又没条件,带娃跟做家务的重担一般都压在女人身上的。 男人不管娃,可丝毫影响不了一出事就找母亲的尿性! 为啥,还不是因为谁干的活多呗。 谁干的多,谁该倒霉。 韩江没指责她,她心里倒是更不舒服了,要不是忘记说,怎么可能把囡囡一个人丢在家里。 范晓娟深吸一口气:“单位最近有点忙,我们领导交了个任务到我手上。” “那以后,要是你加班不回来,就跟我说一声,我把囡囡带我单位。”韩江依旧是好脾性:“不过你们单位怎么忙起来了。” 简直是破天荒的,不发工资的单位居然要加班? 范晓娟单位不发工资以后,事儿也少了很多。 单位轮休,产线更是一个礼拜一个礼拜的放假。 范晓娟:“保密。” “不过你怎么这么晚回?” “快放假了,单位事儿多,这段时间要是你太忙,下班了我来接闺女,带去学校。”当老师就是这宗好,加班时间带去学校完全没问题,学校里还有足够多的孩子陪她玩。 “还能带学校去呢?” “行啊,我们单位有些老师下班总带过去呢。” “那你以前怎么不带?” “” 两人正说着话,韩江的眼睛却不自觉的飘向了另一处,看着诊室里面一个女人,嗓门很大:“看什么看,再看给你眼珠子都挖掉。” 那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下半身穿着一条花里胡哨的健美裤,两条腿像圆规,烫着一头大波浪,上半身穿着臃肿的棉服,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女人身旁站着一个年龄较大,肚腩很大的男人。 这男的看着还挺眼熟。 问题倒不是出在女人身上,而是这男的跟这女的站在一起,实在是太不搭嘎了,看上去像叔叔跟侄女,长着跟晚辈。 而那女人呢,看上去也不像是正经人的模样,年龄虽小,却打扮的浓妆艳抹的,两人正往b超室走。 这么晚了,检查室不可能全开着,可医院会开一个b超室应付急诊。 这两人这么晚去做b超? ———————— “我都说了肯定是有了,你怎么这么不放心呢,还非要做个检查,有这个必要嘛。”女人跨着一张脸,不想往里头走:“我知道了,你不就是不想跟家里的黄脸婆离婚吗,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就跟了你,你就这么没良心?” 那男的,一直跟在女的屁股后头,陪着笑:“哪能呢,现在人都讲求优生优育,没有多产检那哪能行呢,咱们还是好好检查一下,再说了,就现在这月份,还查不出男女。” “谁知道你呢?”女人嘻嘻一笑:“要是个儿子,你就肯离婚啦?” “你看看你这人,真不得劲,离不离婚还不是我一句话,她懂个什么,家里钱又不是她挣的。”男人说。 女人发出一阵阵浅笑。 两人也没避讳别人,对话清清楚楚的传到两人耳中。 男人似乎是很在行,也知道查月份起码要五个月。 范晓娟愣是没想起男人到底是谁,下意识去看韩江。 韩江的脸色不大好看,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范晓娟觉得这情形诡异,却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这两人,你认识?” 她再看韩江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一直跟着两人走到走廊边上。 “韩军。” “韩军?”有点耳熟 “咱结婚第二年过年回去,就是跟韩军两口子一起的,你还记得不?” 这么一说范晓娟就有印象了,当时跟他们一起回去的还有一对韩家沟出来的夫妇,都是姓韩,又都是从韩家沟出来的,最开始那几年,两家也是时常有走动的。 后来听说韩军发迹了,渐渐忙了起来,跟韩江的来往就少了些。 前世因为出国就断了联系。 再后来,听说韩军离了婚,把妻子赶出了门,他前妻也一直在京市待着,有一次偶然在路上碰到那女人,才知道她一直都在做钟点工养活儿子,后来儿子出息了,在国际上都享有盛名,韩军又想起来这个儿子了。 抚养权是判给了韩军,可那孩子他不乐见管,也是一直跟着前妻的。 范晓娟听说起这事儿,还是韩海两兄弟忆往昔的时候说起,只说韩军厉害,手里头那么多钱,一毛钱没分给前妻就把她给甩掉了。 渣男看渣男,越看越顺眼。 衡量男人有没有本事,什么时候以能够欺负到妻儿为标准了? 可韩海说起来,还觉得韩军有本事的口气。 只有韩江默默摇头。 回去的时候两人说起,韩江还说这韩军真不是个东西,又说起两人的发家史来。 韩军在老家学过木工,脑子又挺灵活,八二年的时候就跟张烨两人一起来京市闯荡,刚开始接点零散的木工活,张烨给他打下手,后来慢慢开始包起来工程,张烨给他管内务,后来公司做起来了,孩子又要读书,她才回归家庭。 夫妻两人算得上是一起扶持一起走到现在。 再后来,韩军发达了,就看不上发妻了,死活要离婚。 本身,婚姻自由,离就离,夫妻一场好聚好散。 这掉进茅坑里面的馒头,再饿也不稀罕吃了不是? 可这韩军也不是个东西,自己出轨在外头找了人,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反而让张烨净身出户。 她最生气的是这群男人说起这事儿的口气,有羡慕,还有人觉得韩军本事,就没人骂他一句渣男,那语气里仿佛韩军是个婚外情离婚的模范! 这事儿本身发生在九十年代,但对于范晓娟来说,听到这事儿的时候离现在没多远,所以记忆犹新,以至于韩江一提起韩军这个名字,她马上就有了印象。 也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她同情过的那个女人,在她脑海中鲜活起来。 是个很温柔很爱笑的女人。 那时候一起搭火车,路程太长孩子多少会哭闹,张烨不但不嫌烦,还帮她抱过韩星辰,她生的那个儿子,长得秀秀气气的,还斯斯文文叫过她阿姨,她记得张烨当时穿着就已经很体面了,谈吐也很好,是个很干净很利索的女人。 这样看来,韩军是已经在外头有了。 同站在女人的立场,她同情张烨。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下定决心要帮一帮这个可怜的女人。 决不能让这帮自以为是的大老爷们,觉得女人是好欺负的。 韩江跟得紧了,也就惊动了韩军。 他一回头,看见老熟人,先是吓了一大跳,然后脸上挂起经年不变的笑容:“韩江,怎么在这里碰见你了?” 真不愧是老油条,脸上居然一点颜色都没变,看见范晓娟也微微惊讶:“哟,这是弟妹,好久不见啊。” 老色逼! 韩江的脸上没有笑意,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穿健美裤的女人:“军子哥,张烨姐呢?” “哟,瞧我这记性,这是我大妹子,她身体不舒服我带她来做个检查,你们这是来干啥来了?”看来他也不是不要脸嘛,至少当着范晓娟的面,还遮掩一下。 “孩子磕到脑袋了。”范晓娟站了出来,笑盈盈的对那女人打了个招呼:“这么晚了,什么毛病了非得这个时候看,别也是磕到脑袋,或者脑袋进水了,这脑袋进水要拍ct才能看得出来啊。” 这年头,脑子进水还没成骂人的词儿。 健美裤一脸茫然的看着她:“啊,是啊,我脑子有些不舒服,可可能是进水了。” 噗嗤。 还有人自己承认自己脑子进水的啊,范晓娟忍不住笑出声来,用关切的语气宽慰。 “脑子进水可得好好查查,别弄出什么大事儿出来就不好了,我看你年纪轻轻的,哪里坏了都别脑子坏了啊,我跟你说啊,之前有个女的,脑子进水了跟个老男人在一起,也不知道咋回事,生出来个孩子有三只手,两个鼻子,吓人不吓人,所以说啊,这人哪里都能坏,可千万不能脑子进水啊。” 说到这里,反应再迟钝也知道脑子进水是骂人的话啦。 健美裤气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就要冲上前去就要跟她打一架。 范晓娟露出很惊讶的样子:“怎么了,我这是关心你啊,你干嘛呢,疯了呢,军子哥,这女人是不是该看脑科啊,这大晚上的,也只开了急诊的门,我可是真关心你啊,你看看还这么年轻,要是真是脑子有问题,得早点就医,千万不能讳医忌医啊!” 周围有其他人不知原委,也觉得她讲得很对。 “哎,真是看不出来,年纪轻轻的脑子有问题呢。” “看的出来,肯定是脑子有问题,你看看人家好心好意要她看医生,她还要打人。” “” 健美裤气得口吐白沫,一头就要撞过来,那范晓娟也不是吃素的啊,刚好一转身,健美裤一张脸就磕在了墙上,刚好墙上有一颗钉子,不偏不倚就划拉在她脸颊上头。 划出来一道深深的血痕。 健美裤:她的脸,她的脸啊!!! 范晓娟反应很快,虚虚的扶住了她,语气里面充满了关切:“大妹子,你没事,你看你病没好就别出来,好好的一张脸给整花了,以后没男人要你了,可真就太可怜太可怜了。” 虽然韩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这女人又是什么好玩意儿呢。 一个个的收拾。 健美裤气得简直要疯了,站起来又要扑过去,嘴里还嚷嚷着:“韩军,报警,她是故意的,赶紧报警啊。” 在外人看来,范晓娟说的话再正常不过了。 这女人肯定就是脑子有问题,是个疯子。 看见有人发疯,热心的大妈们就坐不住了,跑上前来死死按住了她:“发病了这是,不会是羊癫疯,这要是咬到了舌头可不得了。” “羊癫疯啊,不是说脑子进水吗?” “那是刚才那女同志猜的,这位同志八成还觉得自己没毛病,还要打人,你说说这人怎么回事,凶得要命,要不是咱们几个力气大,一般人还真按不住,这羊癫疯要咋整?” 趁着乱,范晓娟利索的脱下袜子:“塞住,塞住她的嘴,可别让她咬到自己舌头。” 让你怂恿人离婚,当人小三,臭袜子的味道,你值得拥有。 健美裤哪里见过这阵仗,想要讲话又讲不出来,嘴里还有一种这辈子都没见识过的臭味。 韩江:“” 范晓娟:“你们可得给我做个见证,我也是关心她,韩军,这是你家妹子是,你可得看好了,万一在路上咬了人可不得了,这病得好好治疗一下。” 她歉意的,冲着韩军笑了笑。 好一阵过去,那头才安静了一点。 等好心大妈把健美裤松开的时候,脚底袜子的味道已经把她熏的不知今日是何夕了。 韩军等得早就不耐烦了,要不是她说自己怀了孕,要去他家里闹,他才懒得陪她来医院呢,他哪有这个耐心跟着女人扯皮,还报警,她疯了吗还报警! 脑子有病真是! 韩军掉头就走。 第184章 出了门,她就死活不搭理韩江了。 而韩江呢,紧赶慢赶的跟在她后面,抱着孩子也不好走,好容易才跟上她的步子。 谁知道范晓娟脚步一顿,两人差点就撞上。 “娟儿,你说你发什么火呢,你冲我发什么火呢?”韩江一脑门子的官司:“你刚刚不是大获全胜了吗?” 范晓娟不爽,怎么能让那渣男跑掉呢。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这种人出轨成性,迟早还是会走前世的老路要跟张烨离婚。 第二天周末,不用那么早起,韩星辰一觉睡到了八点钟才起来,醒来其实昨天被磕的地方已经不疼了,可早上擦香香照镜子的时候又看到这么一小块疤,这才想起头被磕破的事儿。 蹬蹬凳跑去厨房找了妈妈:“妈妈,昨天医生开的药药呢。” 昨天才磕的地方,今天就结起来血痂,看上去并不是很严重的样子。 “你等等啊。”顺着姑娘的意思,去抽屉里拿出来碘伏,用棉签薄薄的涂上了一层,冰冰凉凉的。 “咦?”现在已经不那么疼了。 没看见她扁嘴巴,这就是不疼了,范晓娟压低着身子问她:“是不是好多啦?” 确实是好多了,而且没有被打针。 顺利逃过一劫。 擦完药药,韩星辰眯起一只眼睛:“妈妈,咱们早上吃啥?” 范晓娟看她迷蒙着一只眼睛,低下头很紧张的看着她眼:“你这眼睛也疼吗?” 不会是也磕到眼睛了,这可麻烦了,昨儿也没听她说啊! 也不知道这孩子的脑回路是咋回事,韩星辰继续眯着一只眼睛讲话:“可我现在生怕药水掉下来,掉我眼睛里头。” 噗。 好,随你便。 药水擦在上面,也早就干掉了。 门外面探出来一只小脑袋:“哇,小星星你额头上怎么了?” 另一只小脑袋冒出来:“哇,挂彩了啊。” 小星星永远要当最特别的那一个:“嗯,昨天我出去找妈妈摔倒了。” 香香睁大了眼睛:“咦,疼不疼啊。” 这孩子是个好奇鬼。 玲玲很笃定:“肯定疼。” 玲玲从小胆子就小。 双胞胎,样子长得是一模一样,不过性格上就差了很多,一个胆子小特别谨慎,一个胆子大泼辣的很,什么事都冲在最前面,胆小的那个是妹妹,胆子大的那个是姐姐。 瞅着妈妈又进了厨房,韩星星很笃定的说:“就是因为要去找妈妈啦,我没看见路滑了一跤,不过我还是很勇敢的去医院了。” 很严肃又补充了一句:“一点都没有哭。” 玲玲做膜拜状:“哇,那你可真勇敢,上次我们去打针,香香都哭死了。” 香香:“”你再也不是我妹了。 韩星辰点点头:“嗯,是我妈妈带我去的。” 比起破不破相,小家伙们明显跟个关心自己是不是很勇敢。 凑在一起就是吹牛。 韩星辰只管糊夸,要是妈妈在这里她绝对不敢,谁也不可能真的去找妈妈问是不? 厨房里面有人喊,韩星辰回头应了一声,再跟小姐妹们说:“等会儿,我吃完饭再去找你们玩。” 香香闻到了厨房里头的香味儿,垫着小脚尖跨过几个小水坑,一直往厨房那里跑:“阿姨,你在做什么好吃的啦!” 重生以后,范晓娟的厨艺一直都是胡同里头排的号的。 范晓娟一回头,就看见三个小萝卜头,一个比一个机灵鬼。 “是萝卜,肉汤煮的萝卜。” 玲玲垫着小脚尖往锅里看:“好吃吗?”家里天天吃白菜萝卜,可也没有阿姨做的这么香。 猪扇骨、猪口条和猪耳朵一起丢进锅里,一个多小时以后,真的就能闻到浓浓的肉香味。 肉汤煮好了,再把切好的一盆萝卜都倒进去煮。 韩星辰最骄傲的就是妈妈最近的厨艺了,拍着小胸脯保证:“我妈妈做的,那肯定好吃。” 她不保证,孩子们也都馋的不要不要。 肉汤翻滚着白萝卜,这会儿的萝卜也都煮透了。 比起糖果来,这年头的孩子还是更喜欢吃肉。 孩子们说着话,大人也回来了,门口传来韩江的脚步声音,他也是长了个狗鼻子,一进门就问:“今天有好吃的?” 韩星辰立马就扑进爸爸怀里:“是萝卜!” 韩江之前看她弄了一大盆萝卜,心里还腻歪呢,看见孩子们还围在这里:“这萝卜有什么好吃的?”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 玲玲趴在窗户边上往里头看,哇的一声就欢呼起来:“这是人参,你懂不懂,阿姨家的萝卜肯定跟我们家不一样。”又要开始搞个人崇拜了。 韩星辰不太喜欢吃萝卜:“就是大白萝卜呗。” 范晓娟都笑了:“想吃?” 香香性格活泼,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想吃。 范晓娟说:“要吃就要吃完,等下阿姨盛出来一碗。” 有人一起吃饭就香,韩星辰也说:“妈妈,我也想吃。” 范晓娟倒也不是满地洒水的泼皮性子。 如果是一大锅肉,真要分给这些孩子们吃,年就不用过了。 但是萝卜便宜。 她把切好成块的萝卜放进肉汤里面煮了二十来分钟,里面加了少许盐就入了味,给孩子们一人盛上一碗,几个孩子围着小桌子就吃了起来。 孩子们一边咬一边吸着气,呼哈呼哈的。 萝卜炖到入了味,还真是有肉香,而且不像平常吃好吃的,只能吃一点点,今天还真是过瘾,一碗萝卜下了肚,个个都鼓起来圆滚滚的小肚皮。 韩江也来了一碗,伸手舀了一勺子的辣子油,淋在上面。 萝卜的软烂跟辣子油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凝结在空气中,闻着就让人馋虫上头。 前世丈夫也喜欢这样吃,他能吃辣。 一块块的萝卜下肚,韩江还觉得不爽,又拿出来今天新做的老面馒头,一口馒头一口萝卜的,特别爽。 “你怎么能把萝卜做的这么好吃呢。” “好吃对。” “好吃。” “那你多吃点,晚饭我也省得做了。” 男人活到三十岁都不会做饭,前世是怎么成了大厨子的呢? 只会吃,脑子还一根筋。 别看平常如何尊重女性,坐在那里吃起饭来就跟个大爷似的开始发表评论:“这辣椒油也不够辣,没有上次你炸的香,是不是少放了调料,对了张烨姐做的辣椒油特别香特别好吃这萝卜里面要加点香菜,肯定更好吃。” 要不是说男人就是大爷,但凡是个男的,都有大爷梦。 她还一堆事没搞完呢,这大爷就开始挑三拣四,真是让人火大,范晓娟白了他一眼:“有的吃就吃,少啰嗦。” 韩江说:“要不你自己也尝尝?” 也是,从早上起来到现在都没歇下来过,范晓娟也盛了一碗,就往他旁边一坐,韩江拉着她坐近一点,一勺辣子油淋在碗里:“尝尝?” 范晓娟噗嗤一笑。 男人这是心疼她了,拐着弯就叫她坐着歇会儿。 顶上昏暗的灯勾勒出男人脸上的线条,刚毅是刚毅的一段,柔和是柔和的一段,年轻的生命紧致而又有活力,真是难得在一起轻松相处的日子。 孩子们吃饱喝足就去外头玩了。 男人凑近来,在她耳边瞄着线,冰冷的空气里瞬间升高了好几度:“吃。” 就,讲个这 范晓娟有点失望的垂下眼。 韩江伸出筷子过来,帮她把碗里的东西拌了拌,两人的手无意间碰触到了一下。 他的手很大,长期握拍训练,手心还有粗粝的茧子。 她的手又很小,很漂亮的一双手,指节修长指甲圆润,他记得刚结婚的时候她的手更漂亮,很白很嫩,有一次他捉住了,放在唇边轻轻的碰触着,那感觉手指是抹了猪油膏一样,嫩滑嫩滑的。 不知不觉结婚都这么多年了呢 范晓娟一愣,后脖子上的毛都要立起来,那种感觉从指甲间像一道电流一样蹿到她头顶上,酥酥麻麻的,她试着抽回手,偏韩江还不让,继续捏着。 要平时她可能都生气了,今天却连手都抽不开。 屋子里面的气氛暧昧极了。 空气的粘度都发声了变化,韩江凑过来,伸手在她耳垂上捏了捏,不是很用力,却让人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连思考都变得多余。 范晓娟结结巴巴的问:“你要干嘛?” 男人没说话,从兜里掏出来个小盒子:“礼物。” 范晓娟没好气的看着那盒子,他还能送什么礼物啊,直男的浪漫么? 韩江说:“打开看看。” 男人送过她东西的次数屈指可数,她都不记得上次送东西是什么由头,到底送了个啥,带着好奇心她随手就打开了。 里面是一对明晃晃的金耳钉。 她一直想要了很久的! 范晓娟小时候打过耳钉,还是王奶奶家明英给打的。 那会儿她才三岁,明英也是胆子大,用花椒给她耳垂碾麻了,一绣花针就戳了个对穿,那会儿还是夏天,烂得她流脓,最后只能把线取出来,后来就合上了,又打了两次,最后一次是春天打的,里面一直插着茶叶梗儿。 这玩意儿在几十年后真不稀罕,就算是现在结婚买三金也也多,可她结婚的时候什么都来不及置办,她没爹没娘的,韩江也相当于半个孤儿,两人结婚办的相当简单。 至于三金什么的,根本就没提。 这话她念叨了好多次,每次韩江都说那咱们去买啊,可走到金店门口她就舍不得。 没想到男人自己就跑去买来了? 按照后世的审美确实有点老土,却是这个年代很主流的审美了,花样的小耳钉,一副也就一两克,按现在的金价估计至少得小二百块钱。 “韩江,你哪来的钱啊。” “平常存的呗,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连二百私房钱都不配拥有。”说起这个韩江还有点小得意:“我给你带上?” 出家里的钱买就有些心疼,可韩江的钱 他有私房钱,但平常基本也不花,躺在钱包里面能一个月不动弹,这么勤俭节约的人能给她买个耳钉! 男人的大手捏着小小的耳钉往她耳垂边上凑,她都能感觉他的手抖得厉害。 “要不我自己来?”范晓娟忍住不笑。 “那可不行,我给你买来,就想自己给你带。”韩江不说话了,精神力特别集中的在耳垂上头,取下茶叶梗的时候他还觉得女人真是特别神奇的动物,怎么这玩意儿戳进去也不疼呢。 他不敢用力,怕弄疼了她。 范晓娟笑得肚子疼:“不疼了,都多少年以前的耳洞了,就算不带都不会塞着了?” 韩江这才麻着胆子把耳钉塞进去,后面的耳塞也给塞进去了。 这么多年都没带过像样的耳环,范晓娟准备过完新年就把耳钉取下来,这小东西太小,丢了都不好找。 男人颤抖着手,又把另外一只给她戴上了。 最后还问:“真不疼?” 范晓娟捂着耳朵差点笑出声来:“不疼啊。” 韩江觉得女人可真是神奇的生物,要是谁在他身上戳一针,不疼死他也会恨人家的。 还是别招惹女人。 范晓娟摸了摸耳垂,那种感觉挺好。 小时候一直都想要个塑料耳钉,没想到男人给她实现了呢。 韩江还信誓旦旦的说:“娟儿,等咱以后有了闲钱,给你都置办上,金戒指,金项链,金镯子,都买。” 范晓娟笑:“这是咋了你,干啥对不起我的事儿了不成?” 她知道韩江不会,但他也不会平白无故的生出这么多感慨。 “我不会干对不起你的事儿,这辈子都不会。”韩江努力保证:“绝对不会像韩军这种畜生看齐,我向你保证!” 嘿,这二哈一样的男人。 哈,他这是在表忠心吗? 可是我不想要金耳环啊,我想要房子。 房子房子,赚钱赚钱! 第185章 “妈妈,葡萄干也要放,我最喜欢吃的就是葡萄干了。” “妈妈,妈妈,这又是什么?” 一大清早就开始吵吵,小嘴叭叭的就没停下来过,范晓娟给她吵得头痛,都问了她好几次要不要出去跟玲玲香香玩。 韩星辰说:“玲玲香香也在家里盯着煮腊八粥。” 好家伙,这群小东西都在家里当监工呢。 生怕妈妈忘记了,韩星辰从屋里面翻出来一把葡萄干,丢在妈妈面前:“葡萄干是一定要记得放的。” 韩江刚从外面回头,跑的一头都是雾气,手里头拿着毛巾擦了擦:“我不要葡萄干。”这玩意儿太甜,他不喜欢。 那可怎么行,韩星辰守在家里,就是想盯着妈妈放葡萄干呢,小家伙捏紧拳头里面的葡萄干:“不行!” 韩江故意跟她抬杠:“可是爸爸不喜欢放葡萄干。” 他扫了一眼,黑米、红豆、花生、糯米、莲子、黑豆、核桃,五谷杂粮。 “哟,今天有这么多种豆子呢。”每年到了这个季节,家里就会煮上一大锅腊八粥,孩子们喜欢吃甜食,里面会加上葡萄干或者是红糖。 大人嘛都是图个意思就好啦。 范晓娟抿嘴一笑:“黑豆、红豆跟莲子都是王奶奶拿过来的,等下煮好了给她送一碗过去。” 重生回来以后,她倒是把邻里间的关系搞的特别好,她嘴里的这个王奶奶,住在院子的西厢房,自从入冬以后就再也没出过房门了。 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好,煮粥这种费力气的活,一个人就干不动。 韩江在旁边一坐下,韩星辰就嗷嗷叫的跑过来,哒哒哒杀到妈妈旁边:“要放葡萄干!” “放,给你放,可葡萄干是煮好了再放的,丢进去太早了都给你煮烂掉了呀。” “这样吗啊?”韩星辰这才相信妈妈会往里面放葡萄干,又扑腾着跑出去找小伙伴玩了。 一到腊月,年味也越来越足,各家各户都开始炒干货,布置家里。 就连平常吵吵闹闹的孙家,也安静了不少。 “你们单位什么时候才能放假?”韩江一坐下,就开始帮着剥花生米了。 “哟,可得忙上了,最近我都不会回来太早,你要是有空放学接一下孩子。” 韩江单位倒是有条件带着孩子过去。 “哎,你剥那么多花生米做什么,煮粥不用太放多!” “又不是只用煮粥,等会儿炸点花生米,那个啥,我有事要跟你说说。” “啥?”就感觉不是什么好事情。 “那个,我小姨,就是那个在东莞的小姨,今天打电话给我了。” 哦。 范晓娟心说,准没啥好事。 就叫人到难处无人帮,稍微好一点就到处都是亲戚了。 韩江在事业单位待了那么多年,难道就没有分房的机会吗? 早几年,单位集资盖房的时候,也找过韩江,但那会儿他的钱都寄给老家了,打电话跟父母一问,韩家二老拒不承认还有钱。 一说起来就是,你以为钱经得住几花呢,不算账不知道啊,算完了反正就没了。 就这样一年年混过来了。 其实韩江哪能没钱呢,从十五岁开始就打职业球赛,球手生涯巅峰时期,比现在上班时候绝对挣钱,省队时期就有津贴了,还有比赛的奖金,他自己也算过账,最多的一年各种加起来有四千多块钱。 到二十七岁那年结婚,才彻底结束了给家里输血的生涯。 十二年,少说也给家里奉献了五六万,可到韩家二老嘴里,集资建房的一万块钱都拿不出来。 结婚的时候,他连个金戒指都买不起,到现在又能存几个钱? 范晓娟开口:“什么意思?” 韩江也觉得开不了这个口:“我就知道不该跟你说这话。” “你妈也给你打电话了?” “打了。” “”范晓娟沉默了片刻:“你妈可真有意思,怎么着连我辛辛苦苦省下来的钱,也要盘算过去吗?” 韩江觉得自己就开不了这个口。 范晓娟这气倒不是无的放矢。 当初两人结婚那会儿,韩江也去找父母要钱,毕竟这些年他挣得钱都存在二老手里了嘛,年轻时候听爹娘忽悠了两句,就觉得他们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好。 到真正要钱的时候,就翻了脸,韩家二老就说钱用掉了,一分没有。 这也就算了,八四年,范晓娟刚怀孕那会儿,他小姨说是要借点钱周转,她也不好得罪亲戚,也就借了。 后来过了还钱的日子,小姨也没主动还钱的意思。 家里也确实要花钱,生孩子要花钱也算是个很好的理由,就去找小姨还钱。 谁知道小姨大喇喇的说,这钱都还了啊。 还给谁了? 说是还给韩江的爹妈了。 韩家二老听完要钱,只说没有。 要她说,人不怕没脸,到了连儿媳妇的私房钱都能吞得下去这程度,她也不打算给那两位养老了,以后病了躺下了别找她,有钱还怕没人伺候? 那一万块都是范晓娟婚前辛辛苦苦存的钱,一口气让韩家二老套个干净不说,韩老头还阴阳怪气的说:“没想到老大还学会藏私房钱了,你们也是年轻不懂事,能管得住钱吗?” 从那回开始,梁子就结下了。 还好意思找他们“融资”,她又不是单细胞动物草履虫。 九十年代,东莞可是国内风口上的城市,全世界的代工厂,满城都是外资,有色产业也是那会儿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说比深圳还风光都不过份。 房价也是嗖嗖的,九十年代初期泡沫,全国的房子也不便宜,这会儿东莞的房价,比十年后深圳的房价还贵。 “她也真好意思开口。”范晓娟无语至极。 “上次那事她真不是故意的。”韩江自己都觉得没脸。 “不是故意的,那就是存心的,这种话以后别在我面前提,糟蹋咱两的情分。”话头一转:“她投什么?” “房地产啊,你看报纸没,现在海南跟广东的房地产可真是火爆。” 要不说男人的金融知识都来自于报纸跟各种新闻报道呢。 照范晓娟说,全国人民都知道的发财渠道,离破灭也只有一步之遥了,因为这个世界上就不可能全员暴富。 钱从哪来,一部分人没钱了,一部分人才能富裕起来。 但这个道理没人懂。 九十年代初期房地产泡沫,银行和房地产到处融资,人人都以为掌握到了一夜暴富的秘诀,可最后只花了半年时间,泡沫就破灭了。 没有经济基础的一夜暴富,那也只是五彩斑斓的泡泡而已。 黄金贵的时候一窝蜂去炒黄金,等到大家都入市了,金价暴跌。 房子贵的时候都去炒房,不过范晓娟等到死的那天,房价还没跌。 会不会跌,谁也说不好。 但是真理永远不会掌握在绝大多数人手里,要不怎么说有钱人的占比,不到百分之五呢。 要不是活过一次,吃过一次亏,只要说起来搞房子,范晓娟肯定是举起双手双脚的赞成支持,经济是在飞速发展,但这会儿东莞好的行业不是房地产啊,而是制造业。 得恭喜他小姨,几年以后可以喜提个破产记录。 这也算人生之中很特别的体验嘛,不知道多少人一辈子都没破过产呢。 范晓娟放下手里的活,往他对面一坐:“买房,咱们就自己买。” 韩江手里头也停下来了:“买房?” 韩星辰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异常兴奋的问:“买什么啊,咱们又要买什么好东西?” “说煮粥的事情呢,等会儿你可得多喝一点。”女儿不太喜欢吃这种汤汤水水的东西,但是只要孩子多,就能干的呼呼的。 “我能去玲玲家喝吗?”人多吃饭香。 “你自己带上粥,再去人家家里,别去别人家要东西吃知道不?”胡家那里也是鸡飞狗跳的,范晓娟想了想就说。 今天的韩星辰也太乖了,米饭也是乖乖吃的。 这几天都是这样,吃完饭还去门口量身高,她个子小,在班上都是最矮的那一批,范晓娟觉得八成是遗传了自己的基因,她小时候个子也不高,到初三的时候才蹿上来。 就在韩江以为这个话题揭过的时候,范晓娟又开了口:“我说买,咱们自己买,你有没有想过,咱们以后得有个自己的房子,院子门一关,就是咱们自己的地方。” 韩江差点没喷出来。 买胡同里的房子? 这年头几乎没人愿意买胡同,这里面的房子破破旧旧的,买下来一笔钱,翻修又是一笔,相当于两项支出。 更别提有些邻居,掐准了你想把院子都盘下来的心里,卖得还不便宜。 就说王奶奶家那个户型两间房,加起来三十平米多一点,按照集资建房两百块一平方,也不过是六千块,可卖出去的市价,就要到上万。 他们买这里的时候才花了七千块! 商品房另说,按照韩江的说法,只要等下去,单位迟早要集资建房。 一套房子七八十平米,才一万多,翻新下来说不定比房子还贵。 当初要不是错过了集资建房,他干嘛要在这里买房子? 韩江认认真真的跟范晓娟讲道理,指着自家那墙壁说:“这屋子,砖瓦都是明清时期的。” 范晓娟纠正:“这叫历史底蕴。” “多少钱?” “我打听了一下,王奶奶开价一万二。” 韩江一头磕在桌子上。 当男人真难呐,打一个全国冠军奖金才发几千块钱,可人人都能拿冠军吗? 这要是换算成平米价格,得有四百多了。 还别说,外头的商品房都上千了,可那能一样吗,商品房走楼梯,通风也好阳台的隔热做的是两层,还通暖气,楼上楼下都有蹲厕,连倒夜香都省了。 这年头谁不想出去住? 便利真的是楼房便利,可多少年以后就能见到真章。 现在京市还没有开启大规模的拆迁,盖在二环里的商品房少之又少,按照房地产的理论来说,房子看什么,还得看地段。 现在单位的集资房都往三四环边上靠了,上班位置也不方便啊。 范晓娟耐心同他讲:“王奶奶这房子人家也没说一定要卖,人也是看着年纪大了,在这里住着不方便,所以就顺口一提。” 她得让韩江知道,这房子是稀缺资源,买了就是赚了。 韩江鼻孔里面出气:“这么贵,也真敢想。” 范晓娟继续说:“你就惦记着单位分房,可你们单位分房子有准头吗,你知道为什么亲戚们借钱都来找咱们吗,就是吃准了咱们钱没花出去,疯狂找咱们借钱。 钱,是一毛也别想从我这里拿走,王奶奶这房子咱们先拿下,万一你单位分房,咱们再买不是。” 存定期拿利息她都拒绝,亲戚们借钱都是没利息的。 九十年代初韩江给一个同事借了八百,过了三十年他们回国时候才还,还是还八百,这钱还不如白送你得了。 韩江差点没一脑袋磕桌子上:“都买,咱哪来的那么多钱?” 他努力在外面接私活,还不是因为钱不好赚嘛,范晓娟他们单位一天天的,连工资都要贷款发了,这要是哪天断了炊火也不是不可能的。 “贷款,借,满世界的人都想借钱,咱怎么就不能找人借钱了?” “人银行能随随便便给你借钱?”韩老财这概念还是改不过来,他就不喜欢贷款。 “那找朋友借,你那个朋友小金,不是说铁哥们嘛。”说起小金就来气,借八百的那主就是他。 “你这——” “为啥,关系铁,就看借钱能不能借,不借咱以后就不跟他玩了。” “” 前世两人回来探亲,就经过京市,零五年的京市,房价三四千的地方遍地都是,那会儿首付低,贷款也容易,两成首付就能拿下房子来,人银行利率还打七折,随便放款都不要求什么资质! 范晓娟蠢蠢欲动,就说买一套,万一以后回来了要住呢。 结果让韩江犹豫了一下,又算了手里的现金流,当时手里也就十来万人民币,这得贷款。 贷款是多可怕的事啊,分期二十年还完。 二十年以后两人都老成啥样了,而且贷款个三十万,利息都有二十万,他觉得很不划算,这事儿两人争执不休,以韩江全胜告终。 当时韩江还信誓旦旦,说再过两年,中餐馆经营上来了,到时候咱们拎着全款回来买。 刚好国内那会儿有个朋友要买房,许了高额的利息,这钱就借给他了。 韩江当时还唏嘘,借了那么多钱,这人以后还能能笑得出来? 可后来怎样了,再过了几年回来,京市的房子都上万了。 他辛辛苦苦的存了三四年的钱,在同样的地段,只能买一套同样大的房子,贷款从原来的三十万要变成七十万,那哥们还他钱的时候笑的比花还灿烂,给了高额的利息还额外送了一盒燕窝。 可范晓娟气的,吃龙肉都高兴不起来。 这样一对比,就更觉得不值,还不如几年前三千块买呢。 韩江当时还振振有词,一万块一平米,就那么小一个鸽子笼要上百万块,老百姓谁能挣到上百万啊,全家得搭进去几十年,银行贷款就是要套住每个人到死,六七十万的贷款啊,我要还到头发花白都换不完。 国家都说了房子只住不炒,你看看现在的泡沫经济,跟当年的东京大泡沫有的一拼,这房子哪能值那么多钱,都是炒作,你再看看九几年的东莞海南,那会儿跳楼的人还少吗,天台盖得那么高,都是给那些下饺子的人准备的,不用两年,这些房子准跌回三千,到时候我给你买别墅。 可最后怎样? 房子一路涨上去,十几年都没下来过,请问这房子是盖给老百姓住的吗? 两人就从没有在买房这方面打成过共识,从来没有。 一向性格随和的韩江,在贷款这方面,相当有主意。 他同意买房,但是绝对不贷款。 所以,一提到这个范晓娟就动了气:“到底买还是不买?” 韩江还没发现她动了气:“怎么说呢这个,我也没说我不买房啊,娟儿我保证,肯定能让你住上漂亮的大房子。 你看我单位的集资房也有了动静,咱们总得留点钱对,这要是买了胡同里的房子,单位盖房不就买不成了?要我说住胡同里肯定没有集资房好,那边是大三房,一套八十多平米,比咱们这三排加起来还大,那还不够你住?” 范晓娟知道他的,有了动静,跟这事儿落不落定那是两个概念,于男人来说就是个“拖”字诀。 只要这房子拖到卖出去了,范晓娟就不会烦他说起买房这事儿了。 这男人啊就是这样,能不买房绝对不买,住哪不是住,可女人能一样吗,没有房子就没有安全感,虽说有了房子也不一定有安全感。 后来她还感慨啊这世界上要只有男人,房价估计也飚不起来。 可范晓娟能让房价三千不买变一万,三十万不贷变七十万,气死自己这事儿再发生一回吗? 她发誓,要再来一回她就撞墙! 为了买房,为了装修,她也一定要把单位的奖励金拿到手! 第186章 韩江这人耳根子软,拿不住钱财,前世找他借钱的人那还少吗? 小姨这是第一次。 但凡是发了奖金的日子,发工资的日子,有些人就跟闻到了腥味的狼一样,简直是无差别攻击。 范晓娟记得清清楚楚,也就是那年,那个来找韩江借钱的,叫做小金的同事,分别找了十几个同事借了钱,一人大几百的,一下子全款在胡同里面买下来一排。 这可是众筹的原始版本了。 虱子多了的还不怕咬,隔年小金又找了一群人借到了两万,索性一个小院子都买了下来。 借钱的时候不知道,要还钱的时候也难催。 那简直就是给人当孙子。 等到了约定好的还款日,韩江去催的时候就是各种不还的理由,人家没说不还你,你要催债,就是把人往死路上逼。 这钱啊,到了三十年以后才还,且一分利息还没给。 那时候的小金摸着滚滚的肚皮得意洋洋:“韩哥,你看我像是赖皮不还钱的人吗,我这人一向是最讲信用的,这些年你在国外,联系不上你,可等你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还给你了。” 八百,那还是三十年前的八百吗? 事后还听小金吹嘘他的发家史,才知道他当时找同事借了小三万块钱,买下来一个四合院,后来又借了一批,反正钱多了不怕欠债,债多了不怕人催,催多了就跑。 其实当时也能贷款,只要有固定资产抵押,能从借到钱出来。 可小金也说了,找同事借钱不用利息啊。 所以但凡脸皮厚,敢找人借钱的,都发达了。 这个世界上的财富是守恒的,坑了一部分人,才能让另一部分人富裕起来。 一边说着话,范晓娟从刚做好的炉子里倒出水来,倒进高高的水盆里,这是要准备给姑娘洗头了。 “给我出去把碗收拾了。”一脚踢在韩江小腿上:“然后出去。” 今天太阳好,洗完不怕吹感冒。 还记得韩星辰刚出生时候那么小一点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到处乱看,转眼就成了大姑娘了。 “爸爸给我洗头发吗?”小家伙好奇问。 可别,这小姑娘的头发,男人到现在还没整明白呢,等下一梳子下去,直接给人整秃噜咯。 “妈妈给你洗。” “我头发痒痒。”韩星辰抓了抓头发。 “我天,不会长虱子了!”范晓娟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说起虱子,简直是人心里阴影,概因她是从小到大被虱子盯着长大。 这现在的孩子,卫生条件真不咋地,那长虱子是常有的事儿。 哪怕你收拾的再干净,一起玩的小姑娘们只要有一个长了,其他人也都得长。 最好解决的办法就是勤洗头,勤洗澡。 要是有个浴室,能有个热水器多好啊。 说起来就都是泪,现在洗澡要不就去大众澡堂,要不就只能在家凑合洗,重生回来她可太想要在家里有个像样点的浴室了。 生为国企人,死是国企魂,这辈子都没办法再生二胎了,凑合着好好养闺女。 生一胎,养两回,养成的快落! 屋外,韩江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房地产泡沫。 在男人眼里什么时候都是有泡沫的,就砖头和水泥值钱,他就恨不得在韩家沟造个城堡出来。 可几十年以后,你们韩家沟的城堡破了旧了,就是一堆破砖头破瓦,能跟京市的烂墙旧胡同比吗,所以说经济啊,都是女人给推动起来的。 难怪长着脑子的都喜欢做女人的生意。 现在就觉得泡沫了,等再过几年看看,没准还觉得是泡沫,九七年断供的那些人再坚守个几年,没准还要笑出来。 范晓娟不管,一万二就一万二,以她跟王奶奶的交情,能砍一点算一点。 一万二又算什么呢,两人都没有做生意的渠道,这钱放在手里就是个贬值。 她有个朋友,九十年代初期手里头就有十万块的存款,结果存了八年的定存,八个点的利息,当年看着很很划算的,小算盘打的啪啪的。 “一年八千块的利息啊,多少人全家都拿不到八千块的工资,第二年按十万零八千计算复利,那就是八千六,这钱每年还有增长,你看看你们单位,每年能涨这么多工资不?” 几年以后就后悔了,当吹那十万块多值钱啊,等定存到期,变小二十万提出来,也就不值钱了。 事实证明,经济腾飞中的九十年代,远远超过了人的认知。 九十年代初期,电子科大的一个研究生在深圳能拿八百的月薪,到了千禧年,it公司直接上人宿舍挖人,闭着眼睛签offer,开的就是五千块。普通工人的工资,十年内也从一百多直接飚到了千于元。 钱不能存着定期看利息,不然得呕死。 比不买房还呕! 夫妻两个聊不到一起去,韩江也懒得撞枪口上惹人嫌,赶紧抱着行头出去洗,厨房里留给孩子洗澡。 炉子再烧起来,屋子里面就暖烘烘的。 小孩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身上能搓半斤泥。 外头实在是太冷了,再活一次也不想去公共澡堂跟一群人一起泡,以前烧个热水要大半天,一整个冬天都没洗干净过,这回炉子也改了,家里的热水都放出来管够,刚刚炒完菜的柴火炉也烧起来,一点也不冷。 韩星辰整个人都舒舒服服的泡在水里面,小手有节奏的哗啦哗啦玩水,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妈妈问:“妈妈,咱们家要把王奶奶家买下来吗?” 范晓娟随口答:“要是王奶奶肯卖才行。” “那王奶奶家房子卖了,住哪里去呢?”小姑娘很有同情心呢。 范晓娟就笑了,都说女孩子贴心看来是不假,韩星辰这孩子从小心肠就软,长大以后看见路上可怜的猫猫狗狗都要给点肉肉粮粮的,更何况是一起住了五年的老人呢? 分离的不舍多过于买房子的喜悦。 “王奶奶年纪大了呀,下雪天走路都要摔跟头,外面又冷,一整个冬天都在炕上窝冬,她闺女不放心她住在这里,要接她过去享福的呀,现在的楼房盖得好,里面有暖气,也不用倒痰盂了,多好。” 这样一说小家伙就明白了,深情的看着妈妈:“等我长大了也接您享福。” 范晓娟就更想笑了。 八五后,八零后,可以说是最难的一代人。 能养活自己就不错咯! 等他们这代人赚到了钱,房价又飚到天上去了。 且八零后的父母,那是共|和|国受到教育最少的那一代人,不拖孩子的后腿,跟上时代的步伐,就是给社会做贡献了,给孩子减少负担了。 她也不指望韩星辰能多出息,帮她养老照顾她,她养孩子的目的真不是为了给自己养老,孩子带给父母的是轻松愉快,将来她也要把这些带给他们,亲人应该是互相依靠的存在。 泡软了泥垢,范晓娟耐心给她搓泥,又给把头发好好洗了洗,这十天半个月不洗澡不讲卫生的习惯,趁早也要给她改过来。 小家伙洗完澡,韩江端着盆子进来了,抵死不提买房这茬。 范晓娟默默跟自己生气,这男人就是这样,他以为他不提,她就能忘记这事儿,真是个死乌龟脾气,脑袋缩进他那点乌龟壳子里,就能当事情不存在了。 两人沉默着没说话,也没有吵架,给韩江的感觉特别安心,只要范晓娟不嚷嚷,他的心情也跟着很好,晚上还搭把手把丫头的衣服给洗了。 他勤快,也独立,从小在外面读书被逼出来的环境。 范晓娟也没再跟他提这茬。 别说韩江说不通,就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说不通这个理。 她又不能表现的自己太过于特殊,好像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是个重生者一样。 第二天韩江一大早就醒了。 国企那边也都放假了现在不打球,可生物钟到了那个点上,一到六点钟他就睡不着。 一睁开眼才发现有人醒来的比他还早,旁边的小床上居然是空着的。 韩江以为自己睡过头,看了一眼时间确实是六点钟。 穿好衣服走出去,就看见女儿拿着乒乓球拍子在屋檐底下练玩球,这几天她去体校玩,那些喜欢逗弄更小孩子的学员,就教她颠球。 都说是乒乓球运动员的孩子,体能应该是好,可韩星辰从小生下来就体弱,韩江没想过让她学体育这茬。 他没看错,小家伙颠球的技术倒是有模有样。 颠球是练习手感,乒乓球练习的入门动作就是颠球一百下,不到这个水平,基本上不用往后练。 不光是乒乓球,足球也练颠球,篮球入门是拍球,这都是磨合球员的手感的,有些小孩球感好,能玩的很溜。 听到门推开的动静,韩星辰跟做了贼一样,忙把乒乓球拍子藏在身后,结结巴巴的说:“我起的早,就玩一会儿。” 韩江“哦”了一声,装作不在意。 韩星辰继续问:“这拍子是家里找出来的,可以给我玩吗?” 居然这么客气:“没事你拿去玩。” 他不在家打球,家里的乒乓球拍都不知道放了多少年,韩星辰居然还能玩的有模有样的,比那些刚进来训练的学员们都好。 他心里有几分窃喜,觉得女儿是随了他的。 被他盯了一会儿,韩星辰跟做了贼一样,颠了几个以后,把牌子塞回他手里:“那我不玩了。” 这是害羞了? 女孩子敏感男孩子皮,各有各的好。 只要是自己生的,就是放在心尖尖上的一块肉。 韩江觉得好笑,把拍子收了回去,决定回头换一套好一点的胶皮。 至于女儿,才五岁多一点,练乒乓球也不用那么早,范晓娟不是一直想让孩子学个舞蹈什么的么,可以先练练体操,加强孩子的柔韧性跟平衡能力。 只要范晓娟不纠缠着买房,韩江这心情就非常好,,一路到了单位,想到上完这天班从明天开始就放假了,心里面开始盘算起买房的事儿。 年底又发了八百的年终奖,在同等级别教练里面算是最高的那一类。 这一年他带的两个学员在市运会打的都还不错,加上这一次的,综合奖金拿下来,竟然拿了一千多块。 这八百先不跟范晓娟说,谁叫她有事也喜欢闷锅里。 不过娟儿知道准高兴坏了。 工作上顺风顺水的,到时候单位分房他肯定也是靠前的。 那他不就有跟娟儿谈判的资本了嘛。 至于娟儿说的买胡同里的房子的事,这话就不会再提了。 单位分的房子好,比小院便宜,而且还是新楼房,为啥娟儿就那么执着要买个小院子呢?那破院儿,民国还是清朝时候就盖了的,里头不知道住过几代人了,巷子里又脏又乱,早晨起来还要去倒夜香。 他一定要说服娟儿买集资房。 八八年单位分集资房的时候他手里刚好没钱,不然那会儿一套房子分下来,也只有万块钱,总面积跟小院的三排房子也很接近了。 那一趟好没赶上,韩江也后悔了好久。 在当年,可以说在千禧年以前,大部分人都是不愿意买小院住的。 韩江也有个小本本,专门记账,这一年来工资、学员比赛奖金、兼职收入这些他都记在本子上头,虽然这些钱最终都上缴到老婆那里了,但他自己也好歹有个数,填上这一笔以后,今年的收入都有五千多了。 吃过午饭,学校的学生也就走的差不多了,这一学期算是画上了个圆满的句号,走的时候同事们也都心情挺好的,学校放假时间长,好多人都提前回了家。 韩江掏出早上韩星辰练习用的旧板子。 教练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发胶皮,他们也用不完。 从这一点来说,如果韩星辰要练乒乓球,材料费都能省下不少钱。 刚好有人推门进来,抬眼瞅了一眼是单位小金。 外面还冷着,小金一进来就带来了寒气,搓着手就问:“韩教练这还在忙呢,寒假都没得歇吗?” 韩江就不喜欢跟人聊这个,就指望着单位这点工资过活,人都要饿死。 单位里面的人多少都有点兼职,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韩江低头颠了颠手中的拍子,本来都打算上胶,又觉得拍子太旧了,板子也不太好,低头继续在抽屉里翻找,找了好久总算找到一个满意的拍子,一直没搭小金的话。 等粘好了,又听见小金说:“这么旧的板子韩教练还用啊?” 他一抬头看见小金还在盯着他看。 于是敷衍着说:“给我闺女弄的。” 小金笑了笑:“看来虎父无犬女啊!” 弄好了拍子,韩江就准备回家。 见他没回话,小金继续说:“韩教练,有个事情想麻烦你一下。” 这种开口准备什么好事。 韩江皱了皱眉开口:“什么事?” 小金赶紧就凑过来:“韩教练,这话咱们慢慢说,回头咱们出去一起喝一杯。” 说完,跟认识了八辈子一样,他记得自己从没跟小金这么熟络过啊。 趁热打铁的,小金又说:“您过年回吗?” 韩江手里就停了下来:“不回,车费太贵。” 回一趟,车费都不得了,他跟韩海今年都不回。 小金本来就不是找他瞎扯来的,自然也没有心情问他怎么不回,看见韩江往外面走,也跟着他屁股后面走。 两人其实并不是很熟,聊起来也没什么好聊的,都有点尬聊的意思。 小金叹了口气,说起自己当年来京市可怜样,倒是让韩江产生几分同理心出来。 韩江这人啥都好,就是有些抹不开面子,听着听着竟然有些同情他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口去。 这一出门,就看见范晓娟在门口。 小金这重头戏还没开始呢:“哟,嫂子来了,你们两口子感情可真好啊,我也谈了个对象其实——” 韩江对他谈没谈对象也不感兴趣,就是觉得小金今天挺奇怪的。 无缘无故的跑来跟他套近乎,还问他回不回家,两人真有这么好的交情吗? “她单位反正也没事。”韩江自然也没说范晓娟单位都贷款发工资了,上班跟摸鱼也没啥区别。 可范晓娟不是为了见韩江才来的。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韩江单位今天发奖金了。 小金是掐好了发奖金的点,趁着韩江头疼脑热的时候就把钱借走了。 这人也真够心机的。 男人对男人,面皮薄也不好意思说不借。 再说那小金一口一个韩哥,先把韩江先哄的东南西北都不分,再诉个苦,轻松就把钱借走了。从那会儿范晓娟才知道,这手里真不能留余钱,有钱谁都想啃你一口。且这年头借钱不兴给人利息,居然还有人借钱去存银行定期的,你问他要,人家没说不还,几年利息拿下来都跟本金差不多了,等还你还是那么多。 八百块钱,在三十年以后就是一顿饭钱,但是在九十年代初期,那就是她范晓娟半年的工资。 这会儿的人脸皮薄,总不能为了让同事换八百块钱翻脸,所以这钱韩江是一直没要回来。 一想到这里,她甚至一刻都不能等,就往韩江单位奔来。 果然就见到两人在一起。 难道来晚了一步,韩江已经把钱借出去了? 呸,只要钱在他手里,范晓娟就是抠都要把钱抠出来。 殊不知因为韩江的冷淡,小金这借钱的话一直就没好说出口,范晓娟在场就更不好借了。 范晓娟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笑容满面的就迎上前来问:“我就是想看看韩江单位是不是发奖金了,发了没?” 小金刚好想开口呐,就愁找不到机会:“还说呢,韩教练在我们单位可是老教练了,他拿的奖金最多,也不知道——” 范晓娟赶紧抢过去话头:“刚好我们要买房,所以我上单位来看看,瞧瞧能不能再借一点,你们单位的人都走了呢?” 她还真有模有样朝着那边看了几眼。 小金:“”有种不祥的预感。 体校的人确实都走了,小金这是专门等到了最后,就趁着韩江抹不开面儿的时候,打算把这钱借出来。 范晓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然,你手里头宽裕的话,也借我们一些,这钱不怕我们不还,大家都是一个单位的,跑的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吗?” 你不是让人家凹大度人设吗,看看这样的话到你头上会是什么想法。 这话恰好是小金想对韩江说的。 第187章 小金以为自己没听清楚:“啥?” 范晓娟笑着问:“你不是也发了奖金吗?” 小金尴尬:“可是,可是,刚好我也要买房” 范晓娟白眼儿一翻:“啥?”我不说借钱,你就不要借钱,你怕是不想借。 “我还想找你们借点呐。” “真是奇了怪了,我不说借钱你就不买,你不会是不想借?”她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小金能说什么,他真的是要买房啊,不过可惜没说出口,就被范晓娟给抢了个先,谁叫女人嘴快呢。 他幽怨的看着韩江:“韩教练,嫂子可真会说话。” 范晓娟可不觉得自己幽默,欠钱的才是大爷。 要她说,钱一分都别留在手里,都花出去。 实在是没有,那些人还能让你去外头借来了借不成? 而且现在人这尿性,但凡手里有点钱,不是七大姑八大姨,就是那些同事,总要想办法借钱,这前头就是小姨,后脚又来了个小金,就算是草原上的野狼也没有这些人嗅觉敏锐啊。 她还记着上辈子欠了三十年八百块的仇呢,阴阳怪气的说:“韩江啊,我早就说了借钱不容易了,你非要买那个房子,没办法的话只能找银行贷款了,现在银行也不是贷不到款,就你死心眼非要找熟人借,不就是看银行利息高,找熟人不用花利息呗,算了算了,我也不指望咱们困难的时候有人搭把手。” 小金直接被范晓娟的话给堵死。 这女人怎么这么厉害呢,牙尖嘴利的。 他也不好意思跟韩江开口,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开溜了。 范晓娟拉长了一张脸,伸手:“钱!” 韩江心说还制造惊喜呢。 得,惊喜泡汤。 八百块,都交到媳妇手里头。 小金没借到钱,有点不太高兴:“韩教练,嫂子可真会管家。” 也不叫韩哥了。 呵呵。 韩江说:“对,她管账管得好。” 其实他也不想借,借钱容易还钱难,但是小金这样磨下去,面子上挂不住多少会借点出去的。 小金想吐血,这大老爷们居然安心在自己身上插个气管炎人设,他没毛病。 小金一走,范晓娟就火大了。 “要不是我赶来,这钱是不是就借走了,你知道人借钱出去是干嘛的吗,这个小金就没干啥好事,一路找人借钱,借了也不知道多少家,自己一毛钱没有就准备在京市买房子了,你瞧瞧人家,再看看你自己,怎么那么点胆子都没有呢,咱们且不说出去借,自己的钱拿来买总成?” 韩江呐呐的:“那是人家,我是我。” “你知道我以后怎么死的吗,气死的!” 范晓娟打定了主意是要买王奶奶的房,不光王奶奶这边要买,孙家的房子她也要收了。 一个月以后,韩江还真间接打听到小金到处找同事借钱。 那个同事一见到他就说:“小金没找你借到钱,肯定没找你借到,他还到处跟人说你抠门呢,结果我家里有事着急让他还一点,说了多少次都没钱,我去找别人借,人家才跟我说小金也找他借了,借走这么多钱,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还得了。” 小金这人人缘不错,弄得跟谁都是铁哥们似的,谁好意思为了几百块钱拒绝人家呢。 那个同事平常还让小金带过班,也不好意思推辞,就借了五百。 五百块钱都说还不了,也不能为了这点钱去跟人喊打喊杀。 幸好那天范晓娟来的及时,把钱拿走了,不然也跟其他同事一样,借出去的钱几十年以后才能收回来。 “你老婆厉害,看来怕老婆没啥不好的。”同事感慨说道,这里说道怕老婆竟然有几分羡慕的意思了。 “” 同事话锋一转:“对了,你有钱吗,给我借一点周转周转。” 韩江的脑子一滞,迸出来一句话:“我这里真没钱,我媳妇儿最近在看房子呢。” 他没钱,他媳妇儿要买房。 他现在居然也觉得,钱留在手里真是人人都盯着。 至少小金不会找那些背着一屁股债的同事借钱。 ———————— 回来以后范晓娟就盯着胡同没放手,第一是现在胡同里还算便宜。 当然,便宜不过单位集资建房,可单位的房子你得等,谁知道什么时候盖呢,再等几年那就不是现在这个价钱。 可钱放在手里能生儿子吗? 不能。 对于不会投资的人来说,死存钱就没有路。 而且就重生前的记忆里,三十年胡同里面的小房子都几千万一套了,装修一新的更加值钱,京市市中心下水道改造了以后,胡同里也能加建厕所,早就不是贫民窟一样的存在,再加上范晓娟住的这一代不是解放后修的,而是真正的明清古建筑。 商品房能买吗,至少她现在是没钱买商品房的,论起增值幅度,商品房肯定不如老旧的四合院。 这些道理韩江现在想不通,很长时间里,好多人都想不通在大城市里买房的道理,就是觉得贵,跟老家盖房子比起来,贵得要命。 且因为这栋房子,韩老头多了好多要钱的理由,一会儿要五千块加一个围墙,一会儿又要三千块挖一个排水沟。 就她做财务这么多年的经验,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有两本账。 一本对他们,一本对老人自己,挖排水沟要钱吗,他们在家没事的时候就可以挖啊,这都能找他们要三千块。 送台印|钞|机给他们好了! 他们现在存款不到三万,满打满算的三万,实际上把两边都买下来,装修上就不太够了,但是院子是自己的就方便了啊,韩江可以办个乒乓球教室,这样的话也不用总出去教人打了,老实说国企那个价格,给的确实也不怎么地道。 教乒乓球的虽然没有教艺术的值钱,但是家里有个训练场地,办班能赚到的钱,指不定比上班还高。 当然,对韩江来说这又是痴心妄想了。 男人啊,迈开步子怎么就那么难。 范晓娟这一气直接气到了晚上下班回到家,进门就黄穗华拉到一边。 黄穗华比她大了十来岁,是进京第一代的外地人,当初为了给孩子跑户口受了不少罪,她那会儿政策更紧,吃粮本的年代,孩子跟娘要都没有户口,连吃公家粮都难。 “小范,跟你说个事,我家可能要卖房子了。”黄穗华说。 “啥?”范晓娟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虽然知道孙家要卖房子,但这也太快了一些,王家那边才传出来消息,孙家就说要卖房子? 看到黄穗华的眼神她就明白了。 这胡同口卖胡同,都是争着谁抢先,谁先卖谁能够叫起来价钱。 等到一户买了第一户,剩下的第二户就成了夹角,跟她当年一样,农村包围了城市,单门独户的就不值钱了。 孙家应该是看到王家要卖,就坐不住了。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里头走。 范晓娟好奇:“那你们都分到房子了吗,老人怎么办呢?” “咳,憋憋屈屈的住了这么多年,可不是到尽头了嘛,老大老二早就分了房,我们晚一点,今年单位的房子也盖好了,老五是个姑娘,左右要嫁人的,而且他们单位有宿舍,现在三家商量好了共同给老人养老。” 共同养老,说起来也真是好笑。 孙家两老的退休金都搭在一家快二十口人的吃喝上头,前头几天孙家奶奶的高血压犯了,都是硬生生扛着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扛不住了,最后说卖房。 既然说到要卖房子,自然三个儿子都要分到钱,不然这事情达不成共识。 但分钱就只有儿子的份,女儿能同意吗? 到时候养老能不算闺女的份吗? 范晓娟心里这样想着,面上恭维:“那敢情好,我们家韩江单位分房已经错过一次了,要是有合适的价格,我们也想拿下来。” 她看着黄穗华的神色,肯定是来打听她的态度的。 于是又说:“不过韩江那边也一直没同意,你也知道胡同里面的房子太老太旧,他总觉得没有新房子好,再说上次单位分房已经过去五六年的时间,谁知道下次分房是什么时候呢?” 这话的意思是,我想买,可家里还没有达成一致。 对于孙家来说,其实挺被动的,她家里能熬,可孙家能熬吗,那么多的孩子好几个都快成年了,近十口人住在一个屋子里,再长大一点得出事。 老人家年纪大了,还要管着一大家子的开销,只要不分,大家谁都不想拿钱出来生活,孙家二老的退休金也是这样耗干了的。 所以要分家,要孩子们单出去过,老人宁肯不让他们养老,也不给他们拖累了没有自己的生活。 这样说着,小孩从屋子里面冲出来,拉着妈妈的手说:“妈妈,妈妈,你进去看看,爸爸在干嘛呢。” 哟呵,他真还干上了。 黄穗华看了那头一眼,笑着打趣她:“你家韩江可真没的说,真勤快,这今天才放假呢,回家就忙活开了,我回来就听他敲敲打打的,这是要准备干啥?” 她好奇的还往里面看了几眼。 住这里的,都是胡同二三代,除了新买下来整个院子的,没人愿意装修。 房子本身就破,装修一下得费不少钱,还不如出去买楼房。 小范家里是装了修了,可装修完人家说不定也没钱了。 不过这小范两口子心思可真活络哦,就说她厨房里面新做的那个灶子,她看了都觉得很神奇,热水随时放随时就有,她琢磨着是不是也去做一个。 这样想着随口就问:“前几天我去你们厨房看了一眼,那个炉子倒好用,去哪买的啊?” 炉子? 是说厨房里的炉子,那炉子确实好,周围一圈都是热水,一天到晚都用不完,范晓娟还没说话,就让韩星辰给抢了个先。 “我妈妈设计的,我爸爸画图去厂里面定做的啊,婶婶你也想要吗?”这小家伙,嘴皮子功夫挺好的嘛,她跟黄穗华家老二黑皮熟一点,看黄穗华也亲切。 黄穗华“哟呵”一句,眼睛止不住要往人厨房里面瞧。 其实就是昨天吃完薯条回来还碗的时候,进屋的时候看了一眼,觉得挺新奇的,炉子包着一层灶子,看起来好像挺带劲的,具体什么功能的,当时是韩江在家,她就没好意思问。 这也不是什么商业机密,范晓娟一边说话一边带着黄穗华往厨房去,大大方方的打开了门。 韩星辰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她:“我妈昨天还放热水给我洗澡了,好多热水呢。” 范晓娟笑着说:“也就是把炉子的保温层给拆了,外面做了一层不锈钢的板材,额外做了隔热,这样炉子烧着,外面的水就能循环加热,一天到晚的都有热水,不过这热水就不太合适吃喝,洗澡泡脚什么的就比较合适。” 一边说着,一边展示给黄穗华看,炉子下部分的位置还做了个水龙头,方便出水,手一拎,拿个小盆接着,炉子里面就哗啦啦的流出来热水。 可把黄穗华看的眼睛都直了:“这玩意儿好啊。” 看的她都想做一个。 可一想到家里面又不是只有他们家住人,做什么都不香了。 等搬家,等搬家。 等回到家才想起来,小范连房子多少钱都没问啊。 她到底想不想买。 范晓娟回到家,看见韩江在倒座房里敲敲打打的。 这里以后就成了储物间,虽然不常用,但是也要修补一下的。 倒座房就在大门口,是门面。 她一进门,就看着穿着破衣服的韩江在搬东西。 更搞笑的是,韩江头顶上带着报纸做的三角帽,防止落灰。 范晓娟一进门就笑了:“旧社会的人要被批d了才有这个带,你倒好,往自己头上整。” 韩星辰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爸爸,穿着脏兮兮的衣服跟个小乞丐一样,跟着爸爸后面打杂,也会收拾收拾东西,跟她一起的还有孙家的两个孩子黑皮和黑蛋。 黑皮跟黑蛋头上都带着报纸糊的帽子,也在有模有样的干活。 看见韩星辰进来,两孩子争先恐后的往跟前凑:“妹妹,你看看我在扫地呢。” 另一个说:“我还帮韩叔叔搬东西了。” 一个说:“他刚刚还不听话,韩叔叔让他别站在那个下面。” 另一个说:“哪有,是你乱翻东西。” 韩星辰跟个小大人一样,叉着腰说:“你们都好好听话,再捣蛋就回家玩去。” 她一说话,两臭小子就不敢乱动乱摸,规规矩矩的。 韩江哈哈一笑:“你闺女招回来的帮手。” 两个臭小子,都围着他闺女转,他好像特骄傲似的。 等韩星辰大一点了,更招臭小子喜欢,尤其是亚裔的男孩子。 那会儿韩江怎么说,总怕闺女给人劫走了,天天跟个牧羊犬似的跟着,好端端的孩子给父母养成了妈宝,到了三十岁还爸妈不离口,像样的男孩子都给她吓跑了。 “你还骄傲上了。”范晓娟没好气的,现在孩子还小,当爹的就心大,到了韩星辰读高中,刚抽条的时候,韩江不知道操了多少心,他总担心老外太开放,把闺女给拐跑咯,孩子上学都是他亲自监工接送。 她怎么就没这个待遇呢,年轻时候也挺美的啊,也没见韩江接送她上下班。 也不怕半道来个帅小伙,把她给劫走咯? 韩江忙活的哪有心思管妻子的白眼啊,正热火朝天的整理着东西呢。 她哪里知道韩江的心声,既然不知道单位猴年马月分房,把小院自己的房子规整规整也不错。 第188章 本来到了年底事情就少一些,但韩江他们学校有几个重点学员要突击一下,现在晚上都没时间,他得抓紧一些。 虽说京市队在全国不是强队,可韩江是学校里面的优秀教练,也负责给市队和国家队输送人才,最近忙的更是脚不沾地,晚上回家都挺晚了。 自从范晓娟忙起来,韩江就把小家伙丢学校里,没过几天她居然缠着爸爸要学球,韩江就让学校里面大一点的孩子给带着。 听说会打比赛,小家伙都是跃跃欲试想要去瞧热闹。 热闹是没得瞧,她被妈妈喊回来收拾屋子啦。 老房瞬间变新房,从头到尾都是簇新的,家具看上去干干净净的,上面其实一层灰,要赶着春节前搬新家,屋子里面必须收拾一下。 韩星辰一大清早的蹦跶着不是要去爸爸学校,就是要去跟小朋友们玩,但听说打扫卫生搬新家,嗷呜一声就往家跑,拿起小抹布就帮妈妈干活了。 她手小,洗抹布都拧不干,范晓娟就让她拿着抹布擦矮一点的柜子,自己爬到高柜上擦高处的地方,母女两个一起来,速度就快了很多。 两人刚干了一会儿活,外头冒出两个小脑袋来。 “小星星,咱们出去玩呐。” “阿姨,我们能带小星星出去玩吗?” 出去玩,是甭想了,家里的活还没干完呢。 可韩星辰是跑出去了,也不知道跟外头那两个说了啥,三个小姑娘开始叽叽咕咕了起来。 韩星辰这孩子从小就特别招小孩子,刚跑出去,麻蛋跟黑皮两孩子也凑过来。 “韩星辰,玩啥呢?” “我妈让我在家搞卫生,不让我出去。”这小丫头,刚才不是这样跟香香玲玲说话呢看,这是不想跟那些臭小子玩。 “哼,我才不跟你玩,我要在家里搞卫生。”一个转身就进了屋子。 “那你刚刚都说要跟香香玲玲玩,为什么不跟我玩。”其实这群臭小子,都格外喜欢跟小糯米团子一样的韩星辰玩。 那是因为男孩子们淘气啊,这帮女孩子这段时间开始拉帮结派的。 才不要跟男孩子们玩丢雪球,尽喜欢欺负小姑娘,一点都不客气的就往小丫头们衣服里面塞雪球子,小丫头跟他们玩过一次,就再也不喜欢跟麻蛋他们一起玩。 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叫不出来了。 范晓娟眼睛一亮。 是呢,没出国之前,女儿好像在胡同里最受欢迎,小姑娘们经常上门,臭小子也喜欢找她玩,照着这个趋势发展,应该不会长成上辈子那样的性格。 黄穗华来的时候,范晓娟正忙得热火朝天。 小家伙也跟着干。 她过来就跟范晓娟说:“你这里弄得可真是好啊。” 前段时间小木匠一直在这里劈劈砍砍凿凿,搞得热热闹闹的,房子几乎是全部翻新了,看范晓娟下了血本,应该是要在这里长住了。 黄穗华对小院无感。 孙家那边朝向也好,房子大小也好,都比范晓娟这边要差很多,家里十多口挤在一起住,实在是一场噩梦。 黄穗华想赶紧卖了房子分钱走人,所以对卖房这事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她是农村人,可是家里就她争气,中专毕业以后分配到国营单位,找了个京市本地的孙狗子,孙狗子虽然没她挣得多,但是家里头给力啊,孙奶奶一直都是贴补着几个儿子。 不然她一个正经干部身份的人,怎么会找一个工人出身的孙狗子。 结婚也十来年了,一家几口兄弟几个憋屈的住在一个房间里,夫妻两想亲热一下的欲望都没有,好在她单位分了房,两口子买了房,却没有装修的钱。 磨了好久,孙家二老算是同意卖房,钱会分做几份给儿子们。 他们自己有养老金,至少养老从经济上不用儿子们搭把手。 孙奶奶也感慨一声,每天做十几个人的饭,跟开食堂一样,总算是得了解脱了。 几个儿媳妇也乐得能够分到钱。 所以全家几乎是一致拍板,要卖房。 黄穗华上回过来就见范晓娟兴致缺缺,这次孙家派她做代表,好歹要问出个准话出来。 看见她来,范晓娟抬起头来:“过来了啊,坐。” 搞卫生家里有尘土,沙发上面还包着塑料纸呢,怎么坐,黄穗华别别扭扭的找了个空位置站下,跟她寒暄起来:“这屋子装修好,得花不少钱。” 一说起这个,范晓娟眼圈都红了,一鼓作气的哭穷。 “可不是,我公公婆婆偏心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韩江单位分房子都不肯拿钱出来呢,韩海这一咋呼,就几万几万的给,还不是我们韩江以前存在他们那里的。” “我看着也买不起商品房了,单位下一次分房不知道猴年马月,就先装修着好好住,万一以后买不起,不是也有个利索点的住处吗?” “啊,你公公婆婆那么偏心啊。” 黄穗华震惊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感,之前她还觉得一家大小挤在一起住真是不方便,现在看来她婆婆至少都是公公正正的,她上班忙,孙狗子经常三班倒,老人也不要求她做家务活,经常是能自己承担就自己干了。 黄穗华的良心小小的刺痛了一下,转眼看着范晓娟,那她是没钱? 先前她还以为范晓娟是发了大财,才会装修呢,看样子人家是没钱买新房才装修的? 范晓娟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手里头哪里有钱,还有万把块钱,哪里买得起两边的房子,黄姐你难道不知道,我家老二住在这里的时候,一毛钱生活费都没掏的事?” “花的都是我们的钱呢,真是花钱如流水啊” 说是一毛钱没掏,其实也不尽然。 她不是还从彭彩兰手里抠出来过饭票,韩海刚来这里的时候,还意思意思从单位带过东西回来的。 也就是这一年,自韩海两口子想要买房起,彻底变成了葛朗台韩家沟分台。 气煞她这个葛朗台京市分台。 “所以我们买下一面,可能还勉勉强强,要是两面都买下来,现在手里头还没有那么多闲钱,你看我这装修花了五千多,旁边的房子老成那样了,装修绝对还不止五千能搞好,这样算下来买下整个小院,跟买个正经商品房价格差不多了,我有那闲钱,干嘛不卖掉自己的房子买商品房,我是没钱啊” 没钱如同立体环绕音效在黄穗华脑海中回荡。 范晓娟没钱就麻烦了。 哼哼,她的目标就是要集齐三面墙。 可她能让黄穗华知道吗? 不能! 本来孙家还是端着的,现在一听说范晓娟只有钱买一边的,黄穗华就恨不得拔腿回去跟婆婆汇报这事儿,万一他们家还没卖掉,让王家占了个先,到时候范晓娟没钱了,咋整? 外人可是很少愿意买这种两户并做一户的小院。 黄穗华一怔:“你家韩江不是可能挣钱吗?” 她可是知道了,人家国家队出来的,分配的单位也是事业单位,比国企待遇好不说,人家早上晚上恨不得一天掰成48个小时挣钱,一年下来没挣个一万也有八千。 总之一个人顶一家人的收入。 她不信韩江没存钱。 范晓娟的眼神幽幽的:“可他结婚以前的钱都给家里了啊,结婚以后又养了韩海这个蛀虫,前段时间还想要我们星星的户口卖钱了换房子呢,你觉得我家能存多少钱下来?” 黄穗华看她的眼神里面充满了同情:“你这人也真是好说话,要是我,才不会让兄弟媳妇占了我的便宜呢,一根毛都别想从我身上拔走。” 范晓娟羡慕的看向她:“那是你婆婆好啊。” 黄穗华有点头疼:“可我家卖房子,也至少要个市场价格,我听说这么大的房子,至少要卖一万二左右呢。” 范晓娟有些为难的看向她:“王奶奶那边朝东面,也才报价一万二呢,说不定还能少一点,如果我只能再买一面,那我肯定愿意买东厢房啊。” 擦,没想过这事。 黄穗华赶紧回去跟家里商量卖房的事情去了。 孙家那边一分析这情况,马上就表示一万一也可以。 范晓娟跟孙奶奶表示了感谢,赶紧把钱给交了,过户的手续也火速办理,争取让孙家人能够在过年之前买完,这段时间范晓娟也好赶紧清理清理,过完年再装修。 等过完户,已经是年后的事情了。 不过总算是买到了孙家的房子,价格也算是合适,双方也都还满意。 过了几天,黄穗华来找她。 憋了憋才开口:“就是,你家那沙发,能不能把图给我,我也想找人做一个。” 范晓娟开口:“那沙发现在我们单位在做,会做的木匠都给我们招到厂里去了,我不能随便把图给你,会给我把工作都整没了的。” 这阵子小范也不知道是开了什么挂,先是把彭彩兰赶出家门,家里是收拾的越来越好了。 左右她也快搬家,家里很多家具都要重新置办的。 第一个,黄穗华就看中了范晓娟家里的沙发。 尤其是在范晓娟热情的招待她体验过一次以后,她就彻底惦记上了。 还因此去家具市场里找了一回,一两百的她肯定是看不上,上千块的她是买不起,也不知道小范这找师傅打的贵不贵。 范晓娟嘴角瞅了瞅,这图纸,哪能随便给人呢,这可是厂里的高度机密。 不过黄穗华这人确实不错,也不想得罪她。 “你搬哪去了?” “嗨,还能搬哪,单位里分的房子呗,过去没钱装修就没搬走,这回好了,装修好了,买齐了家具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要不怎么说孙家三个媳妇都鬼精鬼精的呢。 这黄穗华,也是等到孙奶奶说卖了房子,分了钱,就拿着这钱搞了装修。 这一个家里,要不就是老人可怜,被孩子们抱着啃,要不就是孩子可怜,被老人抱着啃,可惜自己嫁了个被老人抱着啃的。 人比人,得气死。 货比货,就得扔,黄穗华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比范晓娟家里这套沙发更好看的了,于是干脆直接找范晓娟问问。 范晓娟索性实话实说:“这做沙发的小伙,现在在我单位上着班呢,你自己要去找师傅去做,肯定不划算,我这沙发的套子,还有里头的海绵,都是在单位买回来的,你有这功夫找木材,找海绵,找布料,还得找工人,还不如买个成品得了。” “主要是这图,现在给了单位,我也不方便给你。” “就算是给了你,你拿着图要去买木材,拿着木材要去找木匠,找到了木匠还要找海绵和灯芯绒,找到了海绵和灯芯绒还要找裁缝” 算了算了,黄穗华一听就头大了。 找这么多就为了做个沙发,没有成品买吗,只要不加太多钱就行了。 当时国人的模仿能力还没那么强,厂里还指望着靠着这一批沙发的出货,能把库存品给消耗掉了。 黄穗华有点失望:“那” 算了算了,这多麻烦。 如果是单位的事儿,确实影响不太好。 “不过,也不要太失望。” 这范晓娟,说句话吞吞吐吐的,真不爽快。 黄穗华心里急得是猫爪狗咬的。 怎么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呢! 范晓娟脸上露出来个微笑:“不过我们厂里在做沙发销售呢,你要买,咱们做个内部价格,不比你自己做贵多少。” 单位内购掉了一部门,可按照单位的库存量,起码得做出来一千架沙发出来。 如果都能卖掉,光盈利就很可观了。 不过现在单位还没对外销售,马飞光做内购的这一批,就已经累的晚上都在单位休息了。 “那太好了,你回单位问问。”黄穗华一听就很高兴的握住范晓娟的手:“总要比外面便宜一点。” 刚好她听到范晓娟说的那一堆,头都要大了。 有成品简直是不要太好了。 “那当然,比外面便宜多了,价格出来了我告诉你,如果贵你就不买了呗,反正问问不花钱。”范晓娟说。 “那就麻烦你了。”黄穗华感激的说。 “没事的不麻烦,帮你也不费我什么事。”帮忙的最高境界,是让人觉得你只是顺手帮她一把。 大恩即大怨。 黄穗华是明白人,当然不觉得范晓娟只是顺手的事,这件事情她肯定是呈了她在卖房子的事情上转圜的人情的。 小范是个好人! ———————— 本身厂里面的预期是能够处理掉库存。 到后来朱厂长又怀了一点点卑微的想法,想小赚一点,能够解决工人的过年福利问题。 但范晓娟是有野心的,她想要从这批沙发里头赚到钱,让厂里头的工人再也不用担心下个月的工资是否能发出来。 她要做,就做好。 黄穗华一走,范晓娟就回到屋里,把第二期的计划给厂里面做了个汇报。 黄穗华的话给了她启发。 这内购要是一直开放着,所有人都不觉得有什么稀罕的。 所以内购要截止,开始面相市场销售了,价格也要提一提。 这样才会让买到沙发的人觉得值,让没买的人扼腕叹息,让人知道华英厂说话算话。 要不说从未来穿越回来还有这宗好处,她以前也见过年轻人写的那些报告,无师自通的就会学着写。 第二天,到了单位直接就找到了朱厂长。 朱厂长正在办公室里头看报告呢,最近这沙发销得是不错,可厂里头内购完了,接下来要怎么做,他这心里也没底。 最开始厂里还有人泼冷水的,觉得范晓娟做的不厚道,厂里头欠了工人那么多工资,可为啥不能用沙发的货款给发工资啦。 还出台了通知,先交钱的先发货。 嘴里头抱怨很多,可私底下大家都在偷偷往财务交钱,这才几天,订了货的基本上都把现金交到了财务。 活了一辈子,就没见过有哪次货款收的有这次这么快! 以前就算是跟国营兄弟单位打交道,最好都是□□,这是第一次东西还没发出去,钱就已经到了账。 听说厂里头有钱了,缝纫机也都飞速的开了起来,马飞那边更是找了几个手脚麻利又肯学东西的小伙子过去帮忙,现在产量一下子就上来了,短短十几天功夫,内购的五十来架沙发就做了一半! 厂里面也先补了工人一部分工资。 这工资一发,人心就更稳定了,大家都开始问,沙发要是卖出去,是不是工资都可以到账了。 做了一辈子国企的领导,也都习惯了跟固定的渠道销售,还从没见过这种效率! 见到是范晓娟,朱厂长脸上挂起来笑容,招呼她坐下,还热情的给泡了一杯茶。 “来来来,最近忙起来了,家里没意见?” 哪能没意见啊,韩星辰的意见都大了去了,一下子说妈妈不来接她了,一下子又说没有好吃的了,小嘴叭叭的都快翘到天上去。 范晓娟实话实说:“我家里没个老人,还是双职工家庭。” 朱厂长:“辛苦你了,这一次忙完,给你发奖金,就是想问问你,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干。” 什么话都比不上发奖金。 领导你记得就好。 来找朱厂长本来也不是来诉苦的,范晓娟把计划书递上去:“咱们找个地方,搞个展销,上面写一些标语,搞个大喇叭给放着,我寻思着还得去请人快点把沙发都打出来,不然等别的厂子反应过来,咱们岂止是要赚钱,怕是连库存都消耗不了。” 听到库存都消耗不了,朱厂长心里哇凉。 这也是范晓娟的策略,话要是说的太满了,期望值就太高,立一个完成80的fg,最后完成百分百,领导会很感激你。 如果立一个100的fg,最后恰好完成了,那你只是完成了分内之事而已。 卖东西哪有那么快啊,也没有那么简单的,不过能处理掉一部分,给工人解决了一部分的工资,他就已经在梦里笑出声来了,至少退休前,好歹做成了一件事。 再继续看下去。 “首次促销两百套沙发,正常销售价格599,促销期间价格499,成本价307,促销计划如下” “等等,你的意思是咱们定价就是六百了。”朱厂长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也就是说,如果都能销售出去,不光是能够解决库存品的问题,光利润就能达到二十多万左右? “不是六百,是599”范晓娟纠正。 “五百九十九跟六百有多大的关系嘛。”这年头,还没有消费心里需求这个概念。 “那当然不一样了,599是五百多,六百多是六百多,您不觉得心理上来讲,便宜了很多嘛。”差了很多的好不好? 好像是哦。 老厂长一拍大腿:“就这样干。” 范晓娟:“那场地?” 朱厂长:“一切都配合你,这几天的成品都摆出去展览,如果年前能够收到多一点的订单,春季咱们就做沙发了!” 范晓娟想起什么似的:“最后咱们再发个通知,内购今天结束,有需要的就来财务交钱,每个人限购两台。” 朱厂长点点头:“也对,这么大的差价,要是咱们员工定了内购产品去外面卖,会乱了咱们的价。” 范晓娟又汇报了一些后期的计划,比如说促销以后要怎么展开销售。 其实在几十年以后,这些个计划都是烂大街的销售套路了,但是放在九十年代还是很行得通,听起来还挺新颖的,朱厂长听完连连称赞。 “要是早知道你业务干的好,就让你来干业务了,今天厂里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个地步。” 范晓娟汗颜。 这要不是比旁人多活了几十年,她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啊。 早点叫她干,厂里早完蛋。 不过,按两人谈的,是好是坏也就这样了,左右没有比现在更差的情况了不是? 差不多一倍的利润,足够让老厂长豁出去了。 厂子艰难的支撑了几年,从九零年开始,就渐渐吃不上饭了,刚开始是减工资,到后来只发基本工资,又裁员,最后也没有迈过去千禧年的门槛。 当初,范晓娟也是看着厂子不行了,走投无路才想到出国的。 人总不能一成不变的过日子。 事实证明,见到困难就缩着脑袋也不是办法,环境已经坏成这样了,也无法继续恶劣了,还不如搏一把。 反正,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如此了。 第189章 范晓娟找到办公室盖了章,火速把通知发了下去。 单位决定先补职工两个月欠薪,后期如果有现金流,再继续补。 这下,给了大部分人信心,单位有钱是会发的,只是之前没钱。 发了工资的干饭人,一个个都精神抖擞,看这情形,大概率过年前能够全部补齐。 临了,把内购截止时间定在了明天上午。 总有人会要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才能定的下来,取钱也要时间,这年头也不是谁出门就带个三百八。 又在各个部门通知一个个到位:“明天开始,单位要调整销售策略,内购明天上班前截止,如果以后再买,就只能按照公司针对外部的销售价格了。” 服装厂一向都有照顾员工的惯例。 比如说单位生产出来的成衣,也会便宜一点卖给员工,过季衣服也会在单位搞促销,都非常划算,但是不是说内购渠道一直开着,如果让一些有心之人钻到了空子,把内购的沙发做成品价格卖出去,会乱了厂里的销售价格。 走到车间的时候,马向华拉住了范晓娟:“是说内部认购要截止了,要调价了吗?” 她是单位第一批接触到沙发的人,很清楚成本,单位做到这个价格,确实是给员工很大的福利了,本来她就很想换个沙发,现在就更想了。 而且错过这一波,不见得有下一回! 范晓娟知道马大姐是个节省人,等到涨价估计更不会买:“工资都发了,你也该个家里换个沙发,欣欣都说每次同学来家里玩坐的地方都没有,你跟蔡大哥都是干部,家里又不是没钱,欣欣也大了也爱面子的。” 欣欣是马向华的女儿,现在在读大二。 小姑娘有些内向,跟上辈子的韩星辰很像。 其实家庭条件也不算太差,但是父母从她小时候就节省,导致孩子买个什么东西先看看价格,久而久之有些不太愿意跟同龄人说话。 怕人家笑她抠。 也怕人取笑她都那么大了,还总是左一句我妈,右一句我妈。 为了女儿,马向华也咬牙跑到财务去认购了一台沙发。 后来沙发送到家里,把欣欣都吓坏了,还以为家里头进来贼了,再后来欣欣邀请同学来家里玩,被人羡慕妈妈在服装厂上班,后来马向华也改变了不少,对女儿的影响挺大的。 这也是后话了。 一回到家,就找到黄穗华说了内购的事情,包括内购沙发的价格:“单位不让员工在外面卖,内购这架沙发还是用的我自己的名额,连韩海我都没告诉。” 听到是内部认购的价格,黄穗华一拍她肩膀:“够意思,三百八是。” 范晓娟点点头:“对,单位自己的人买也是三百八。” 也就是说,这有可能是现在能买到的最低的价格了。 黄穗华听完转身回了屋子,取了四十张大团结:“就给我了,千万别留给别人,凑个整,多的这点给星星买糖吃。” 占了范晓娟一个便宜,总得卖点好,否则人家白帮你啊? 这人也挺够意思的,范晓娟数了数,也就没退回给她:“单位新做的沙发还改进了一下,把扶手那里包了一下,产品更好了,你自己找人做差不多也是要这个价格,买材料那些也很麻烦。” 她解释说。 其实这些个,黄穗华当然也想到了,她笑着说:“东西当然是越做越好的嘛,我当然是相信你的。” “那可要等到年后才能发货,现在厂里面人手不够,排产第一波的还没做完。” “没事没事,谁还能赶这个急呢,我家又不是等着家具嫁女儿。”这年头结婚都是男方出房子,女方出家具。 其实想想挺亏的,一旦女方离了婚,就要被男的赶出家门。 张烨当初不也是这样? 上辈子听说她跟韩军离婚,韩军刻薄到对她说:“你嫁进来的时候就带了四床棉絮,我赔给你八床。” 说完真的就给张烨八床棉絮,直接就把人赶了出去。 那会儿离婚的也少,张烨也是没什么经验,带着八床连拿都不好拿的棉絮就出了门,欲哭无泪,这事儿在韩军那帮哥们看来,干出这种事情出来,韩军是特别本事的男人了。 范晓娟想到这里就来了气,手里头用力捏着面团。 黄穗华倒是挺高兴的,暗自庆幸自己跟范晓娟搞好了关系。 她没有范晓娟这个便利,能顺顺当当的拿到现成的布料,又找到裁缝,兜兜转转太麻烦,所以即便多出个几十块钱,她也觉得很划算。 她对范晓娟的满意在得知她单位促销价格是599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当然这又是后话了。 其实刚有人来问这个沙发的时候,范晓娟也想过要自己做。 但她手里头的资金也不够,也担不起这么大的风险,再加上从人员的调度,材料的采购,产品的销售、生产,不是张张嘴巴就能来的。 与其让这玩意儿沉入海底,还不如拿来给单位。 一是好歹自己也是单位的一份子,发工资的时候肯定少不了她这一份。 二是朱厂长对她有恩,当年从学校里头把她挑出来,分配到了京市,好歹让她在这个大城市落下半片脚跟,就算是报了朱厂长的知遇之恩了。 第三就是厂里给的奖金着实太诱人。 就算是自己干,小打小闹的,她也很难保证一口气能赚这么多钱。 叹了一口气就开始做饭,不会一会儿韩星辰从外面拿着乒乓球拍子跑回来了:“妈妈,你今天回来这么早?” 她这是刚从学校回来。 她一回来,韩江肯定也快回来了。 小孩子一路小跑,所以在丈夫前面。 “吃过饭没?”这么早回来,应该也没吃饭。 果然见韩星辰摇摇头,大大的眼睛里面写满了喜欢,这段时间在学校吃晚饭,她都好久没跟妈妈一起吃饭了。 抱着妈妈的胳膊就撒娇。 范晓娟看着她这小模样,心头一软。 黄穗华看到韩星辰手里拿着的拍子,惊讶道:“哟,你也学打球了?” 这事儿范晓娟就没过问,全权交给韩江,学的怎样她也不太清楚,就点点头。 “这段时间跟着她爸去学校,就在旁边玩呗。”有时候韩江去人单位教球,也把韩星辰带着,总归打球也不是什么坏事,就让韩星辰在旁边玩。 家附近有个露天的乒乓球台,有时候放学她也会带着拍子出去跟人比划几下。 黄穗华是觉得家里两个孩子闲着没事做,就知道挖泥巴玩,就很羡慕人家小姑娘能够静得下心来的样子,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韩星辰有点嘚瑟,拿着乒乓球拍子练习手法,颠球玩。 刚巧被麻蛋看到了,也吵着要玩。 孩子嘛就总爱扎堆,麻蛋一来,黑皮也吵着要玩,韩星辰就不乐意跟两臭小子一起:“你们两上次还欺负玲玲,还往我衣服里面填雪呐。” 小样,挺记仇。 “你也拿雪球丢我啊。”麻蛋一听就不乐意了,这小丫头可真是心眼子小,玩游戏也能当真的? “我就不跟你玩。”拿着拍子,一溜烟的就去找外头年龄大一点的孩子去玩了。 “哼,小丫头片子。”麻蛋拿着一块小石子追着韩星辰就砸过去。 当然嘛,人都跑出去了,这小子就是发泄一下而已。 黄穗华盯着韩星辰跑进跑出的背景,稍微发了会儿呆,然后又问:“你没觉得你家小丫头精力太好了吗?” 比一般孩子要好。 韩江和范晓娟都是体格比较好的父母,基因是一方面,最近去了学校,连带着基础训练,小家伙的体力提升了蛮多,跑起来也越来越带风。 父母天天跟孩子在一处是感觉不出来的。 范晓娟也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发了会儿呆:“是吗?” 黄穗华叹了一口气:“我也想把臭小子送到哪里去练练球了。”现在这种培训机构也少,要去学点东西,除非请私教老师,基本上就要去专门的学校了,她又舍不得儿子专门练体育,就想强身健体学点东西。 “外头没人教?” “哪有啊,那些孩子都在外头打野球,哪像你们专门学过的有好看的姿势啊。” 不然就要送去体校专门学。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体校门槛还挺高,当年韩父韩母想省几顿饭钱,就把大儿子丢体校去了,那也是韩江从小体质就很好,打乒乓球也挺有天赋,但是大部分人都取不到多大的成就。 又没学好文化课,以后找工作都困难。 所以黄穗华的意思是,就想当个爱好学一学,以后跟人打起来也能摆个漂亮的架子出来,好歹糊弄糊弄不懂的。 办培训机构? 范晓娟眼前一亮。 现在培训机构也很少,竞争其实并不是很大。 等到大家伙都反应过来一窝蜂干这个的时候,就未必能赚到多少钱了。 要是自己家里有地方,完全可以办个培训机构,家里有个台子就可以了,反正场地不花钱,教练也是自己家现成的,只要招到人就可以开班。 以韩江市体校的金牌教练的名气,还怕招不来生缘? 退一万步来说,招不到生也没关系,韩星辰自己也喜欢打,就给孩子留个场地专门练球也好。 就这样聊了几句以后,黄穗华也回去吃晚饭去了。 孙家那边陆陆续续的在收拾东西,预计过小年之前就能搬完。 等开年,就开始装修那边。 第二天一大早到了单位,范晓娟就把内购的钱交到财务。 还以为自己赶了个大早,谁知道一早上来交钱的职工就有七八十个了。 黄穗华这沙发最早都要两个月以后! 朱厂长一大早得知了内购的数据,激动的手都在发抖。 同样是内购,以前过季产品在单位卖,职工都是爱要不要的,他以为能内购第一波,第二波的效果并不会太好,谁能想到短短一天,又内购掉了七八十个! 他把范晓娟叫到办公室里来,拿着数据的手都在微微发抖:“那咱们过年前能把工资给职工们补齐?” “我去财务的时候还有人排在我后面交钱,咱们这一次能够收回来五六万的成本,但是我觉得木工可能要继续招,马飞一个人忙不过来。”这还只是内购的数据,预估促销开始以后,量才慢慢大起来,最好一个月之内把货给人交了。 这样货款才会回来。 货物卖的快一点,也防止模仿的人快步跟上。 “对对对,我已经跟人事处交代了,这几天工人就会到位,产能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他们又从其他的部门抽调了一些年轻人过去帮忙,很快产能能到一天十套以上。”朱厂长略有些激动的说:“咱们应该能在年底之前完成五百套的产能。” 就看促销的结果了。 没想到衣服没做成,最后做成了沙发。 利润还是衣服的数倍以上! 到了这个时候,朱厂长反而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那个什么,咱们不会促销卖不掉?” 他可从没有在职工面前露过怯。 “咱们还没有安排促销的生产啊。”本身现在生产的都是内销的,材料也是现成的,如果卖不掉,大不了先不排产好了,反正除了马飞,其他的人都是临时工,按天计算工钱,根本不会影响什么。 朱厂长一想:“也是。” “你看咱们,是拿着货款先□□季的材料,还是先发工资?” 当然是先发工资了! 本来内购款不能抵工资这事儿就让很多人颇有微词,在底下讲怪话了,再说现在还生产啥春装? 整个冬天都要忙着做沙发套子了! 范晓娟把主意一说,朱厂长也笑了:“确实是这样,赶不上春装了,还是先集中干一样,最怕就是啥都想沾,什么都没干好,你说的是对的,既然要发工资,我现在就通知财务主管过来,把剩余的工资给清算一下。” 他打算范晓娟发第一波的奖金。 内购的意义就是这个,产能拉上去,生产的就是全款付清的内购货,促销的产品慢慢卖着,等到内购的生产完,总能看到促销的成果了。 销量不行就不用生产了呗,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啊。 既然这样说了,也只有一条路干到底了。 高额的利润让人头脑充血。 到了上班的时间一统计,内购又预订了一百来套,光内购就收到了快六万块钱的货款。 除开了采购木材的成本,这一部分钱可以把拖欠员工的工资都发了。 朱厂长特批,下班之前去财务部领工资。 本来厂里就有那些定内购产品的人叽叽歪歪,觉得厂里不能用拖欠的工资抵货款,说怪话,最后放弃内购的,现在也堵上了他们的嘴。 现在又要后悔当初说狠话,怎么自己也不认购一套呢? 通知一发出去,财务部就开始忙活起来,车间里面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就连看到范晓娟的眼神也都不一样了起来。 第190章 “客户跑路了,客户跑路了,厂家赔得血本无归了,高档沙发不要一千九,不要九百九,只要四九九就能拿到一套高档的海绵沙发,您还在等什么。” “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原价一千零九十九的沙发,不要半价就能拿到。” “大惊喜大感动,厂家保底促销,才四九九就能拿到您心仪的沙发,您还在等什么,赶紧过来瞧过来看!” 大喇叭里面放着促销词,瞬间就吸引来了不少人。 厂里面让人抬出来了两套样品,放在原本厂子大门口搭建的棚子里,门口写着标语“厂家吐血大促”。 这标语,这口号,放在十年后都不算什么。 可这会儿的人哪里见过这么浮夸的啊,本来只是吃瓜路人,也都过来瞧一瞧。 瞧这个价格,真算得上吐血大促销了。 刚开始还有人不信,可厂子就在这里,老牌国营厂。 范晓娟亲自上阵: “咱们厂子是五六年办的了,老京市人都知道的华英服装厂,这不是赶上过年还没发工资嘛,厂里面拿一批新款沙发来做促销,主要是给员工解决工资问题,促销期间就一周时间,往后只能按照市场价七百九十九才能买得到了。” “您看看我们这个质量,能比进口差?” “您坐着试试就知道了,海绵是最好的海绵,不会太软,密度也高,这沙发垫子可以转着换,要是您家里有个大胖子啊,就经常换换方向,沙发承受力度均匀,就不会凹窝,您再看看这灯芯绒,非常耐磨,拉链设计也方便拆洗,不过这沙发的色儿耐脏,一年拆下来洗一两次就行,坐个七八年绝对没问题!” 前一世没做过家具,可也见过满大街的沙发柜子,融合了自己的喜好以后。 可比那些号称“进口”沙发的设计人性化多了。 范晓娟穿着厂里面生产的呢绒大衣,挂着工作牌,脖子上系着漂亮的丝巾,面带微笑的给人解说。 刚开始还有些放不开,回答多了她也能应对自如。 有人开始感慨这大姑娘可真好看。 甚至还有人拉着她的衣服问:“这件大衣倒是挺好看,哪买的?” 刚才冷,被赶鸭子上架来外头解说。 这衣服是她出来的时候在车间撸的样品! 范晓娟脑中闪过一片烟花,笑着回答:“这衣服也是我们厂里面的,我们厂是京市老牌的服装厂,很多商店卖的牌子,也都是我们厂生产的。” 还有人说:“这姑娘穿的衣服真好看。” 这可是过季款! 还是被国营商场给嫌弃了的。 谁让她年轻时候身材好,肤色也白,简直就是行走的衣架子,不少人过来直接上手摸她身上的呢绒大衣,也都是问在哪里买的。 范晓娟一拍脑门子。 为什么不在这个时候顺便卖衣服呢! 厂里面也会搞内部促销的,挂在衣服架子上任员工选,他们也可以对外面这样卖啊! 十几万的库存品,国营商店不要,直接挂在展区让人选怎么样! 范晓娟挂起标准的八颗牙:“这也是我们厂里做的,不然您明天再来看看,明天我们有衣服的促销,也是清仓处理的价格,到年底了才会有这样的大优惠,平常绝对买不到的。” 也有人本来只是来瞧热闹的,也都看上了她身上的呢绒大衣。 很快来的人越来越多,本来只是来瞧热闹的,只是来坐坐。 结果一坐,还很挺舒服的。 厂里面安排的小妹过去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笑脸迎人,不比商场里的售货员态度好太多! 服务至上,产品至上。 做到了这两点,还要没有生意,那就是逆天了。 也总有人是真的需要的,一问这价格,比商场里面的进口沙发便宜了一半不止,而且这促销期七天打在这里,就生怕自己错过一样。 再一问,厂里面的职工都内购了一百多套了,排产还在火热进行中,车间门开着,依稀能看见忙忙碌碌的工人们在赶工,促销期间的沙发至少要一个月左右才能发货。 加上范晓娟又安排了几个托烘托气氛。 “同志,这定金两百交了,你们不会跑了?”这都是路人甲乙丙丁的疑问。 “华英服装厂又没倒闭,我们能跑到哪里去啊,您交钱也是交到我们财务部,盖财务章收据的,坑不了您!” “同志,你们这沙发的质量怎么样啊?” “您看看底座,那是实木的底座,重得很,海绵也是能看到的整块海绵,不相信的话您躺着试试,看看舒服不舒服,这价格我们也只能做七天,厂里面的库存有限,做久了我们也是亏本的。” 姑娘笑容满面,讲话也贼真诚。 于是有厂里早就安排好的群众演员就要过去交钱。 人不就是怕起哄嘛。 现场一下子火爆的不像话,当场就预订掉了几十套,比预期实在是要好太多。 到了下午,来看沙发的人就更多了。 范晓娟见这么多人,跟厂长商量了一下,干脆又搭了个棚子,把库存的衣服也拿出来,用接近成本价的价格促销。 这种厂家直销形式的政策,以前还没有过。 可第一只螃蟹还不是给人吃了,朱厂长一拍大腿:“好,听你的,怎么干你尽管说。” “您拍板了,接下来就是人员跟销售价格还有销售策略的问题了,咱们赶紧把库里面的东西清一下,先卖当季库存,比如说这呢大衣。” 说起呢大衣来就是泪,成衣里面积压库存最多的就是这款,所以范晓娟一进仓库就撸到了这件拿来穿,所以明天挂出去的有上百件呢大衣。 不光挂出去,还让厂里面的女孩子们化着淡淡的妆容,穿着厂里的衣服,带着厂里的丝巾,像个模特一样的走出去。 车间选出来几个长相标志,话术也好的女孩子,穿着厂里的衣服现场解说。 朱厂长的大腿都要拍肿了:“成成成,你这个销售计划我看成,马向华你觉得怎么样?” 车间要出人,那得车间主任配合。 马向华有什么好说的,前几天补了两个月的工资,那都多亏范晓娟的沙发内销计划了,本身产线也闲下来几个月了,她拍着胸脯保证:“车间里面最漂亮最机灵的姑娘,我给你挑出来用一个礼拜。” 范晓娟笑着道谢。 众人又是聊了一阵,先把明天挂出去的样板货的价格定了下来,然后通知车间里面的女孩子们参加培训。 厂里面已经好久没这个热乎劲,小姑娘们都跃跃欲试。 范晓娟带着马向华,连夜做了销售计划,她又是财务出身,很清楚厂里的成本,把库存分成了几拨。 一是稍微新一点,当即的库存,价格上略有上浮。 第二是库存稍微久一点的,按成本价销售。 第三就是库存太久,再不卖掉就只能当抹布的那种,哪怕砍半都要卖掉。 又按照差不多的价格,做出了几个价格区间。 培训完,回到家都已经半夜了,但是一想到第一天促销的成果,就激动的睡不着觉。 厂里面也没有想到第一天促销就吸引了那么多人,刚开始还混乱了一阵子,到下午就井然有序了。 第二天果真厂里大院门口挤得满满当当都是人。 中间最显眼的地方是沙发的展区,旁边是衣服的展区,架子上挂着各个季节的衣服,上面写着九块九,十九块九,二十九块九,一百九十九等等。 打的标签依旧是“清仓大甩卖”“亏本大促销”。 无论什么时候,有追求时尚的,就有追求价格的。 以前卖个合作的商场,还得看人脸色,别人一句“现在不流行了”,说不买就不买了。 现在直接摆出来挂在架子上任你挑,直接出厂价销售,百样人一百种想法,有人就觉得好看,而且直销,价格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便宜是真便宜,有的衣服甚至只有商场一半价格。 看完沙发的人见旁边的衣服便宜,也就顺便看看,结果就是一阵哄抢,哪怕没买沙发,也带了几件衣服走。 厂里面见人太多,只能停掉一些缝纫机,又派了几个脾气好性格好的小姑娘出去看着点。 小姑娘们都是花季年华,厂里又特别交代了的,态度一定要好,尤其看到年纪大一些的,东挑西拣的,千万不能摆脸色发脾气。 这年头,上商场买衣服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小姑娘们服务态度又好,碰到逛得累了走不动了,还扶着去休息区休息一会儿。 这一天下来,沙发又订走了一百来套不说,衣服都销掉了几百件! 财务把主管、会计、出纳都派出来收钱还忙不过来,又从办公室调来了几个机灵点的小姑娘过来帮忙数钱,一直忙到了晚上六七点,人渐渐少了,才收摊。 这效果,远远超出厂里原本的预期了。 本来只是想把进货的成本回来的,结果还小赚了一笔。 本来觉得小赚就不错了,赶紧把库存出完,谁知道顺便把过季的衣服也销了。 到了晚上六七点,朱厂长跟财务部的人都没休息,老厂长等着财务部出数据,财务部的几个人忙着数钱。 一块两块毛毛票,一大堆都是钱,数了几个小时才算清楚。 “今天卖了多少?”朱厂长激动的站了起来。 “沙发昨天定走了三十几套,今天一百零五套!”财务主管亲自过来汇报促销的成果:“库存的那些衣服,卖掉了三百多件,光衣服就卖出了八千多块钱!” 听到这个数据,朱厂长激动的一屁股就坐在椅子上,眼睛直接就直了:“八千多,八千多啊,加上定金,光今天就收回来了三万六?” 他现在有些担心促销会卖出超出库存品的数量了。 还有衣服够不够卖。 不光是冬天春季的衣服,夏天的衣服也要摆出去。 积累太久的库存,哪怕亏本这个时候也要卖出去,现在不卖掉,真的就会烂掉在库里了。 第三天,外头还是满当当都是人。 这不是快过年了嘛,谁不想买件新衣服穿穿? 人家厂里面自销的呢绒大衣,才两百块钱不到。 现在一件呢绒大衣,在商场里面买起码要三百块! 有人听到了消息,专程从通州大兴坐公交车赶过来,就是为了看看有没有便宜货。 到的时候累惨了,漂亮的小姑娘们笑盈盈的端来一杯热茶。 身子热乎了,休息好了铆足劲再逛。 结果就是厂里空地上直接变成了展销会。 七天的促销结束,不光库存的灯芯绒料子地被定了出去,就连之前积压的十几万库存,也都卖得精光精光。 两头算上利润,还能赚十几万! 十几万的利润,别说是处理库存,就是正常销售,也没有这个利润啊! 厂里头开了动员会,这段时间各个部门都要加班加点干起来。 财务那边要总账,把销售的账目给整理出来,再清点一下没有处理掉的库存,年底做报告的时候要写到年度报告里头,上报给上级单位。 忙了几天,总算是把账目算了出来,也确实是打了个漂亮帐,内部销售外加产品促销,定出去九百多套沙发,外加展销卖出去的库存成品,厂里面一下子回款四十多万。 也就是说,厂子活了! 至少明年,全厂人的口粮得到了保证。 朱厂长拿着报告的手微微发颤:“这些数据是真实的?” 不是对付上级领导的那种。 现在财务也做几套账,对着上级一套,对着销售一套,对着采购又一套,随随便便做出来五六套帐不在话下。 财务主管康明也忙了几天,眼睛下面挂着黑眼圈,脸上却带着兴奋,双手搓了搓说道:“就连友谊商店拒收的那一批呢绒大衣都卖光了,一百九十九啊,比咱们出给友谊商店的还高,这下冯经理该打脸了。” 这批货本来是友谊商店定的。 厂里面按照他们的要求做好,谁知道快出货之前,友谊商店那边发生了人事变动,原先的采购经理被调了岗,新来的冯经理一来就想捞一大票。 而跟华英这种老国企打交道,是捞不到什么油水的。 友谊商店就以“产品不符合订购的规格”为由,退掉了这一批订货,直接导致厂里面多出来两百多件毛呢大衣的库存。 当时康明就参与过交涉,真的很想骂娘。 冯经理那副嘴脸,恨不得从供应商嘴里啃出一块骨头出来。 毁约不说,他是吃死了华英这次翻不了身了。 本来厂里资金链就紧张,碰到了这档子事更是雪上加霜,再加上这个年快过去了,冬装如果积压下来,至少今年是回不了款了。 谁知道那么巧,那天范晓娟出门觉着冷,从仓库里找了一件厚实衣服穿,就相中了这件衣服。 也就趁机全清出去了,光呢绒大衣的利润就近万,这是卖给友谊商店都没有的价格! 朱厂长也点头:“这次,多亏了小范临时提的这个,该奖励就要奖励,另外成品都卖出去了,沙发也要加紧生产,现在大家都辛苦一点,等出完货,给大家放长假!” “那您看?” “范晓娟的奖金按照五个点计算,就凑个整一万二,其他部门提出来两万块,在总的奖金包里面,分到各个部门,按照辛苦的程度,不管岗位的性质,是否是领导,分到个人头上,让各部门拟个名单出来,我要一一检查,务必做到公平公正。” 这样一来,产线就成了厂里面最忙的地方。 也成了奖金发放最多的地方。 从补发完工资以后,战斗力就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凝聚力也是前所未有的。 一听说要加班,没问题。 产线甚至恢复到了最鼎盛时期的两班倒。 车间那边自然不必说,加班加点,务必要在农历二月份到来之前,发完所有的促销商品,尽快回款。 就连车间里面,也打出来了“我与企业共繁荣,企业与我共进步”“天道酬勤”的标语。 最后就是范晓娟这里。 原先厂里面就发了通知,谁起头处理掉库存,就能拿走五个点的奖金,这话得兑现,而且要越早兑现,越能提现奖励制度的有效性。 ……………… 朱厂长兑现了诺言,签字批准了一万二的奖金,而且很快兑现。 至于其他员工,也获得了两百到五百的奖金不等。 忙了大半个月,骨头都散了,可看见手里面沉甸甸,一捆捆的大团结。 范晓娟觉得她又可以了! 第191章 之前买孙家房子的时候是背着韩江的。 家里的钱不多,孙家的房子买了以后,手里头就只有一万多了。 加上韩江单位发了点奖金,合作单位七凑八凑的把这几个月的教练费结算了一下,又多了一千多,如果要买下王家的房子,就没钱装修。 她的计划是先把东厢房,也就是王家那边装出来,做成两间卧室,以后孩子大了自然要分房睡。 西厢房,也就是孙家那一排,到时候装修成乒乓球训练室。 韩江一定喜欢。 从拿到奖金到回家这一路她都不敢停留,一溜烟走回家里,到了家才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这么早回来过了。 这钱要藏在哪,是个问题。 这年头当贼的真不少,早知道不要今天领回来了,明天另外就去银行存了多好? 这钱还没捂热乎,彭彩兰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 展销会那么热闹,她当然也去瞧了瞧。 范晓娟穿着标志的呢绒大衣,带着小丝巾往那里一站,漂亮的像个空姐似的,还有几个记者模样的人对着她拍照。 当时她忙的昏天暗地的,脸都要笑僵了,当然也没有注意到。 但是彭彩兰给气的啊。 为什么范晓娟活的越来越好,他们却越来越差。 当初她算好了卖户口的钱,能一口气在京市买套房子,结果户口没拿到,交到售楼处的钱也快打了水漂,她心里那叫一个恨啊。 这私下里就跟韩海商量。 “你嫂子厂里搞这个促销,她也能占不少便宜。” 这事儿闹这么大,韩海哪能不知道,几个厂子又离那么近,韩海咬着牙:“是听说厂里都发奖金,这沙发的点子是她想出来的,她拿得最多。” 彭彩兰气的咬牙:“要不,咱们找你哥借一点?” 上次吵了一架,韩江就没有以前那样温和了。 韩海也找过他,刚开始韩江的神色淡淡的,后来直接问他是什么意思。 他肯定是知道了卖户口这事儿,心里还存着隔阂。 韩海气得抓头发:“怎么找,他家里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结婚以前钱都给了咱爹娘,结婚的时候找爹娘拿,一毛都没抠出来,不然你真以为就咱爹娘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能挣几万块钱给我盖房子结婚,还给了我三万块?” 韩老头跟所有农民一样,一年守着两季麦子。 买种子,买化肥,交完农业税,再剩下的就只剩下糊口的了。 再多的钱,就要靠着去外头打零工来挣,但是这钱基本上只够日常开销,哪有钱存的下来。 彭彩兰一咬牙:“要不,让你爹找你哥要,这事儿你爹娘肯定也知道了。” 华英当时为了处理掉这一批库存品,可是费了不少心思了,挂出来的奖励通知人人都能看得到,厂里人都说她至少能拿一万。 酸溜溜的人也不少,但大部分人都心服口服。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听说了裁员的传言。 这还不说,摆在面前的事实就是半年了,单位一直只发点基本工资,本来所有人都不报指望了,谁能指望到年底还有一波,工资都补齐了不说,还发了奖金。 往年过年最多发油发米! 又沉看着份量又大,抱着回去累死了,还要被人羡慕你厂子里头福利真好,简直是吐血。 今年不一样,轻飘飘的几张票子,少说也能买二百多斤大米。 所以哪怕是有人说了酸话,也很快被大部分正能量的发言给盖过去。 很快,连《新京日报》都报道了这次华英服装厂自救的这次促销活动,里面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个不屈不挠的国企职工,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才能,解决厂里燃眉之急的故事。 这事儿自然没瞒得过老家的韩老头。 各种传言传到了韩家沟,还有人说范晓娟当了大领导的,工资肯定很高,韩老头两口子应该没少占便宜。 韩家能在八十年代盖起两层楼,就是享福了的铁证。 可韩老头话里话外,那都是老二孝敬的。 但这事儿谁不知道,老大出去早,老二到了二十岁还在学开车,韩家盖楼的时候,老二都还没参加工作呢,说是老二挣得,谁都不信。 老头也知道老大媳妇赚到钱这事儿了,电话直接打到韩江单位:“老大啊,今年过年不回?” 九十年代,长途车票都能顶一个月工资,韩江回不起,几年才跑那么一趟。 “今年不回。” “那,有件事情要跟你说一下。” “过年的钱我汇过去给您。” “哦,今年家里要打院墙,你打个万块钱回来。”韩老头在电话那头想了想,可能觉得一万有点少,又加了一句:“一万不知道够不够。” “一万?”那是一个双职工家庭两年的工资了。 能在乡下盖两层楼。 可能韩老头觉得韩江不谙世事,不食人间烟火,竟然连一万块能干啥都不清楚。 那头的韩老头也没觉得自己要的有多,很笃定的说:“不行你汇一万五过来,家里要是没花完,再给你汇回去。” 哟呵,一万五,这是以为钱长了腿往家里跑吗? 当干部的家庭,一年也没有一万五的收入,韩老头这是哪里来的自信心,觉得儿子有一万五可以掏给他。 “打院墙要一万五?”要是以前韩江也不会琢磨这事儿,可家里头装修过一回,多多少少他都有些了解了,就两间房子,彻底的改头换面,也就花了五千来块钱,而且打了全套的家具,以后也能用的。 老家的工钱比不上京市,就算全请人干,最多也就十个工,一个工算十块钱,不过也就是一百来块钱的工钱,再加上火砖的成本,撑死了就几百块钱。 韩老头这是变着法子问他要钱呢! “家里今年没钱,我们刚刚搞完装修,还准备买房子呢。” “还买房子,你们不是有两间房嘛,我还没说你呐,你那个媳妇儿是个什么人呢,把老二一家都赶出去住了,你这个当哥哥的也不说句话,还有,你媳妇在厂里搞的什么,发了不少奖金?” 韩老头的语气一下子就变得很不好了,他知道儿子有钱,只是不想给他而已。 结婚前,工资一分不少的往家里汇,结婚以后只年节给。 要不怎么说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呢,韩母就说,能挣钱的儿子最好别结婚,就是这个道理,结了婚,还会什么都往父母手里缴吗? 韩老头有些后悔,当初老大说要结婚,应该拖他个几年的。 “晓娟厂里半年了都只发基本工资,这不才把工资补齐,您就要着急往老二家里办了?”韩江都不知道发奖金这事儿,就当老头捕风捉影了。 以前不也这样,听到个风就是雨,打电话过来不是要钱就是要找人帮忙。 他又不是木头桩子,这种事情干多了也觉得心情特不好。 “你这话怎么说的,和你跟你弟弟才是一家人,咱们才是一家人,是血亲,范晓娟那都是外人了,谁生你养你的你搞清楚。”韩老头没好气的说。 在老韩头心里,老大的跟老二的就没区别。 殊不知他老人家就从没跟兄弟和气过,当年韩老头刚结了婚,就吵着要分家,按说家里紧紧,钱都花在他身上了,不说给父母养老,当时韩老头的爹娘还年轻,至少等弟弟结完婚再分家把,他结婚的时候花了家里几乎全部的钱,就不想管兄弟了。 韩江二叔也不是什么吃素的主,兄弟两个为了争家门口的一颗苹果树,扛起锄头就在家门口火并,韩老头硬生生把弟弟打残了,在床上躺了大半年。 这事儿韩家沟的人都有印象,当笑话讲呢。 这回韩江没忍住:“韩海那是单位分的房子,您知道京市这边的单位多难分房子吗,五块钱一个月他还不要,大把人等着要,再说我自己也要装修了,那边我自己要住。” 韩老头有他的打算。 孙女么,以后都要嫁人的,那是别人家的人。 只有韩鹏飞那才是韩家的种,以后老大的也要留给鹏飞,所以让老二提前在老大家里占个坑,等以后就顺理成章的接手。 这老二也是不成气候,被人糊弄糊弄就搬了。 韩老头没好气的继续问:“那户口是怎么回事,你不是答应了要给老二的吗?” “户口的事情你自己去问韩海,他要拿来卖掉买房子,我就问你老二是你亲儿子,我就不是?”韩江的语气渐渐变得不好起来: “您也别说什么修围墙要花多少钱了,我吃您的饭,也就吃到六岁,七岁以后我就去队里了,从十五岁以后赚的钱,起码给您汇回去了六万块钱,等我结婚要买房子的时候,就说没有了,一分钱都没有了,以后您也别打电话找我要钱,六万块还不够你在韩家沟养老吗,你说到哪里去我都这样讲。” 这是韩江第一次跟老头这样讲话。 说完,韩江就把电话挂了。 过年本来打算打个三百块钱回去,也不打了。 一万五一万五,当他是开印钞机的不是,韩老头这胃口可是一天天给养起来了,可他的收入也没有一天比一天更高啊。 韩老头憋了一肚子的话还没说,就听见对面嘟嘟嘟的响声。 以前是让老大憋了一肚子的气,这回他是活生生给气到了。 他能找谁说理去? 别的事闹到村干部那里都是护短的,可偏偏韩江的事,村干部不会随便护着老人。 那韩江有多孝顺,全村人都知道,韩老头是村里第一个住上两层房子的老人,韩江还拿过全运会的亚军,那是全村的骄傲! 偏偏下午就接到了韩海要钱的电话。 还威胁老头,他在售楼处交了五百块钱的定金,要是不买就血本无归。 韩老头给小儿子气得够呛,当天收缩压就飚到了200,吃完降压药,还跟跑车上了高速一样,就是降不下来。 韩星辰看见爸爸回来,小跑着一路扑到他面前:“爸爸,爸爸,妈妈今天没做饭!”听这口气挺高兴的,没饿过的孩子,就不会一回来就等饭吃。 韩江看了一眼厨房,安安静静的。 韩星辰这么大的孩子就没被饿过,不吃饭她反倒是更好了。 她垫着脚尖从爸爸手里取下来乒乓球拍子:“那我出去玩一会儿。” 这会儿还没到吃饭的点,孩子们都在胡同外头打球,去的早的才能占到球台。 走了一会儿又回头跟爸爸说:“我跟妈妈说过了的,这拍子借我用一下。” 还不等爸爸答应,转身就往外面一溜烟的跑不见人了。 这最近范晓娟都在忙,家里冷锅冷灶很久了,就连早餐都去外面买,一天三顿几乎都在外头解决,这刚好不容易回趟家里,还吃不上饭。 他往卧室方向走,看见范晓娟正坐在书桌前头,穿着呢绒大衣,掐腰的设计勾勒出来完美的曲线,显得腰很细,脖子细长,肤色更加白皙,像是刚刚出炉的大馒头,细嫩白净,让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乎了起来。 韩江站在门口,望着她的背影出了会儿神,直到看见她笑盈盈的转身,也这样瞧着他。 “今天不在家里吃?” 范晓娟却是见到他生气了。 夫妻之间相处久了,互相之间能够察觉和感受到对方的情绪跟气场。 明明冲进来的时候脸黑的跟锅底似,转眼就烟消云散了。 她知道这人脾气好很少生气,就连碰到最淘气的孩子,也只是轻声斥责几句,骂完了更加不会更自己生气,今天回来的时候却好像浑身上下都冒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范晓娟走到他跟前,左右看了看。 没人。 孙家都搬空了,王家那边就住了个王奶奶,基本不出门。 仰头看着男人,嘴角还挂起来浅浅的笑。 因为直接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里面还带着些许的稚嫩,毕竟是小了他五岁呢,在他眼里就跟小姑娘一样,是要容忍跟包容的,他是一点都不忍心在她面前表现出任何不好的情绪。 因为情绪会传染。 他的心也因此而软了下来,嘴角挂起来浅浅的笑,随即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口袋里头,一个俯身,好像是把她半边身子都裹进自己的身体里。 男人一下子就变得神采飞扬,眉眼中都带起来笑意。 一想到这种开心的情绪是自己给他的,范晓娟的心情也好了起来:“有件事情跟你说一下。” 韩江抬眉。 刚才韩老头也是这样开的口。 一听到这句话就感觉没啥好事呢! 韩江没出声,但是低着头,半搂着她,彼此听着对方的心跳。 “我把孙家买下来啦!” “你你把孙家买下来了?”韩江说话都结巴了。 其实之前夫妻两人就讨论过这个话题,他以为范晓娟放弃了,装修好了够住了就行了,结果她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把孙家那几间房子给买了下来。 现在血压飙升的是韩江本人。 “买下来了了,你没看他们都搬走了吗?”范晓娟轻描淡写的说。 这要是以前,她也没有资本说这种话。 可现在不同了,这一口气她就拿到了一万二的奖金,瞬间感觉钱特别好赚,也难怪以前人经常说,会花钱的人也会赚钱。 这可真是今天的第二枚炸|弹了,韩江张口结舌无法用言语形容此刻的愕然,家里有多少存款他是很清楚的,所以当初他才跟范晓娟据理力争,要是把小院全买下来,如果单位集资建房,就没有了足够的资金。 他还是会跟单位建房失之交臂的。 “再跟你说件事。” “说。”韩江的精神气一下子就散去了。 现在哪怕范晓娟说她把王家也买下来了,他也不会太惊讶了。 “单位给我发了一万二的奖金” 韩江:“” 嗯,最近媳妇儿干的大事多了,他现在好像都淡定了很多呢! 第192章 这时候韩星辰跑回来告状来了,扯着爸爸的袖子就撒娇:“爸爸,我去了都没占到台子,你带我去学校打呗。” 这段时间她都在学校混,韩江也没多管她,反正学校里面孩子也多,到了点人拉走就好了。 韩江说:“今天爸爸不加班。” 不加班就不能打球吗? 以前跟一群孩子抢着台子玩是一点都没觉得有问题,可在学校打过以后就不想等台子,胡同里孩子多,可以给孩子们娱乐的项目少,一个露天乒乓球台还有十几个孩子轮着打。 “那什么时候能去学校啊?”韩星辰很喜欢去体校。 “加班的时候才能去。”韩江说。 最近都是韩江带娃,韩星辰一天到晚就跟树袋熊一样挂在爸爸身上。 “那爸爸为什么不加班啊。”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可就要让韩江头疼了。 不加班,就不用去单位啦,抽点时间好好陪老婆。 为什么要爸爸去加班? 韩星辰没听懂,以前放学了去爸爸单位,或者爸爸带学生的地方,到处都是台子可以打来玩,总比跟一群大孩子抢台子好。 最近胡同里头的孩子又一窝蜂去打乒乓球了,热闹的很,才六周岁不到的韩星辰是抢不到位置的。 找爸爸撒娇没用,就去拉妈妈的袖子。 以前妈妈又凶又抠门,可现在的妈妈又温柔又大方,今天穿着呢绒大衣的妈妈是又美丽又大方。 小家伙的眼睛里面充满了哀求。 可今天的妈妈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纵容着她。 范晓娟蹲下来,在女儿脸颊上亲亲:“今天不行哦,妈妈没做饭,咱们要出去吃。” 天气太冷了,最近也太累,最近她都没有做饭的想法。 反正发了奖金了,全家吃顿火锅也没啥。 晚上她想吃涮羊肉。 没有如愿打到球,韩星辰的表情有些不太舒服,嘟着嘴跟能挂一把夜壶似的,扭着身子像是一条怎么都抓不住的鱼。 范晓娟觉得她这个样子好好玩,哈哈大笑起来。 而韩江,还沉浸在一万二里面没出来呢。 倒不是因为他小瞧范晓娟了,她干事儿是能干没错,可她单位这半年来只发个基本工资,就算是韩老头在电话里面提了一嘴,他也只当是老人听到了什么传言yy的,这传言流传出去的途径,不是韩海还有别个吗? 可真回来了,媳妇儿跟他说起发了一万二,他脑子到现在还是懵的。 就,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在给自己偷摸摸的买了房子找补,孙家的房子也才一万块钱出头,当年他们单位集资建房,也才两万来块钱。 趁着孩子低头沮丧,范晓娟在他脸上也唧一口:“是说真的,我们厂里活了。” 韩江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目光比刚才更呆滞了。 不习惯不习惯,媳妇儿能赚钱了好不习惯。 一脸懵逼哦。 她觉得他现在这个状态特别好玩,眉眼间带着笑意瞧着他。 而韩星辰呢,因为不能打球的沮丧,蹲在地上画圈圈,只能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瓜顶儿,自然是不知道父母在说什么呢。 范晓娟就特别喜欢看男人这种神情,笑容满面的挽住了他的手,把厂里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他说了,特别是说道最后弄了个展销会的时候,神采飞扬。 手里有票子,心里就有底,人的精神状态也更好。 “我也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人来啊,原想着做个活动能吸引一部分人来就不错了,谁知道第一天就来了那么多人,我就想着反正人多,试着把厂里的衣服挂出来卖呗,反正也不花什么成本的。” “当时我没跟老厂长说,其实我也没把握,所以就把挂在最外头的衣服拿出去摆着卖,谁知道能来那么多人,第一天就卖了八千多块钱!” 难怪九零年出了那么多下海经商,突然暴富的例子,这会儿的钱太好赚了。 范晓娟说完,韩江才意识到这是真的。 天降横财到我家。 他倒也不是那种见不得老婆赚钱的男人,反而替她高兴,尤其是在听到一个他觉得“坏”的消息以后,再听到发奖金,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气。 于是一把就把蹲在地上画圈圈的女儿给抱了起来。 韩星辰还是懵的,嘴上挂着个油瓶:“赚钱有什么好玩的,可是人家想打球。” 现在打乒乓球的孩子是越来越多了。 学校没开这门课,都是在外面胡打。 范晓娟低头摸了摸韩星辰的小脑袋:“你们一起打球的人多吗?” “太多了。”韩星辰有些沮丧:“我都排不上台子。” “那怎么办?” “妈妈,咱们家里能买个台子吗,我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才不要跟那群臭小子一起抢台子呢,他们都欺负我。” 韩星辰站着都刚刚过乒乓球台,小屁孩们都不屑跟这么小不点的孩子玩。 她人小嘛,一般的孩子都不愿意跟她对打。 范晓娟觉得她这个样子超好玩,特别是垂着眼皮子的小模样,特别委屈。 九零年开始,人们的收入水平也会得到很大的提高,艺术、体育类的培训也会慢慢兴起。 她越发觉得有必要在家里办个培训班了。 韩江哈哈大笑:“今天去吃好吃了,不打球了。” 韩星辰星星眼:“好吃的?”一听说有好吃的,这孩子又来了精神,也不说去打球,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爸爸,小手儿勾着爸爸的脖子,哈喇子要流出来了:“吃啥吃啥啊。” 范晓娟:“涮羊肉。” 大冬天的,就要吃羊肉,满大街的火锅店,一到冬天就格外红火,薄如纸片的羊肉,除了要求羊肉的本身好,选的部位好,更要求师傅的刀工了得。 不是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刀工的老师傅片出来的羊肉,寻常的羊片出来没有那个味儿。 涮羊肉,羊蝎子,手抓,黄焖都好吃! 韩星辰作势就要流口水:“哇!” 今年入冬都这么久了,其实她都快忘记涮羊肉的味道了。 虽然妈妈做的也很好吃,可是小孩子嘛,总要换换口味的。 于是乒乓球拍子也不要了,一家人往外面走。 路上,韩江还在问厂里面的事儿呢:“就你做的那个沙发,消耗掉了厂里的库存,然后又办了展销,把成衣也都卖了?” 他都要给妻子竖大拇指了。 以前就觉得自己媳妇儿格外厉害。 “可我得说好了,这钱是奖励我的,跟你们韩家沟没什么关系,你可别想着给老家汇多少钱过去。” 韩江还没把今天怼韩老头的话说出口呢。 不过心情瞬间变好:“不汇,今天我爹给我打电话了,我说今年不回去,也不汇钱。” 呵呵哒,韩老头对这个儿子回不回去是一点意见都不发表,他只在乎打不打钱。 十年八年都不会惦记这个儿子,但是一年不打钱就能跳脚,每年才农历十一月,这老头就着急上火的催着要打钱。 两人一出门就看见了孙如凤。 孙家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干净了,钥匙都交范晓娟手里头了。 孙如凤也不知道回来干什么,左看看右看看的:“哟,出去呢,晚饭都不做啦?” 兄妹几个分开了住,现在她是搬到单位宿舍去了,回来一趟也就是看看家里还有没有什么东西没带走的。 眼神溜了一圈,除了扔掉的一些破烂玩意儿,还真没什么东西便宜了范晓娟。 范晓娟睨她一眼,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说:“不做!” 孙如凤瞧着她,都结婚六七年了,还打扮的妖里妖气的,穿着掐腰的呢绒大衣,穿的跟大姑娘似的,也不知道穿给谁看,秀恩爱秀给谁看。 心里跟种了一架子的酸葡萄一样不得劲。 尽管孙家这边已经没啥了,她还作势东翻西找的,把东厢房外头弄得个乱糟糟的:“你别介意啊,我找找还有啥东西没搬走的,万一以后回来找,让你给扔了,到时候再扯皮就不好了。” 韩星辰窝在爸爸的怀里,小手臂挂在爸爸的脖子上,一双大眼睛瞧着她。 看到这姑娘就更来气了。 当年有人做介绍,对方就是韩江,当初她还是看不上韩江的,谁知道机缘巧合,这男人混出来个名堂出来了,生了个漂亮的女娃娃,买了房,日子还越过越红火。 再看看韩江,寻常男人过了三十,尤其是结婚生娃以后,跟吹气球一样的鼓起来,可韩江呢,这么多年都保持着修长的身材,特别是夏天穿着运动服的样子,腰腹看起来就健硕有力。 范晓娟说:“那你可得看好了,你翻过的东西自己扔到垃圾站去,别丢到我家院子你,以后你也不住这里了,少往这边来,少往这里看。” “你管我。” “你信不信,就有那么一个人,跑我们单位乱翻乱找。”范晓娟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我就报了警,说丢了东西,虽说最后没查出来,但是让派出所给扣留了两天,啧啧啧,这寒冬腊月的,你说在派出所待两天是个什么滋味啊。” “什什么?” “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呗。”范晓娟斜眼睨她,嘴角微微勾起,杏眼洋溢着带着春意的笑意。 范晓娟笑得妩媚,杏眼儿圆溜溜,里面波光流转。 看着可真招人恨! 孙如凤直接傻眼:“派出所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抓人。” “谁叫她没事上我工位上乱翻呢,要不然,我随随便便去报警人家也会抓人嘛,那人民警察也不是闲着没事干,整天抓人来玩。”范晓娟说。 “那那人真偷你东西啦?”孙如凤从小就说话不大利索,长大以后硬给改了过来,但一紧张就会结巴的毛病是改不过来了。 “偷没偷我不知道,起初我以为是偷的了,后面一清点完,发现没偷,我就跟咱们可爱尊敬的警察叔叔说,没丢东西,人也就放出来了,你瞧瞧这多大点事,给我收拾干净啊!”范晓娟的样子不知道有多得意。 这就是个疯婆娘! 唯疯婆娘不可惹耶,孙如凤跟自己说。 她听到这里瞬间就不大好了,拎着破罐子破砖瓦的就往外面走。 临走前,还让她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贵重东西:“看好了啊,这是我养花的盆,是我家自己的,我可没拿你什么东西。” 好走不送。 范晓娟也不想惹她,可要是不把她吓走了,三天两头的上门来找事,她又不是闲得慌非要找人吵个架不可。 赶走了孙如凤,她看着韩江的眼神就没刚才那么和煦了。 啧啧啧,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仰慕者呢。 一回头,看见小闺女窝在爸爸的肩头上,甜甜的冲她笑呢。 范晓娟捏捏她的小脸蛋:“笑个什么?” 韩星辰想也不想就跟她说:“我不喜欢麻蛋小姑姑。” 然后又躲了起来。 她这是怕妈妈骂她。 这孩子很少会说这种话,上次是说不喜欢叔叔婶婶,这回是说不喜欢麻蛋小姑。 麻蛋小姑就是孙如凤。 这孩子的情绪一直都很敏感,以前唐人街有个小女孩排斥她,总是暗搓搓的在别人面前数落韩星辰的不好,一般孩子都感觉不出来。 可韩星辰就总说不喜欢她。 范晓娟觉得这样不好,教育她要跟别人好好相处,可有一天她真的发现,那个小女孩在暗地里没少给韩星辰使坏,而当时她在干嘛呢,教会孩子是非不分? 当时她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就觉得自己,特别专治,难道孩子就没有判断能力吗? 范晓娟说:“以后她都不会回来了。” “要是她还回来呢,麻蛋小姑一点都不好,上次婶婶骗我去虎子家被狗咬,她就在旁边。”说完就红了眼眶。 妈呀小女孩还真是娇气啊,这都多久的事儿了,眼泪说来就来。 概因韩星辰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前世她就最怕孩子哭了。 这回她憋住了没发火,脸上笑得却很难看,轻轻摸了摸小闺女的脑袋说:“那咱们把小院都买下来,就能上一把锁,把她关在外面。” “买了房子就能关起来了吗?” “那当然了。”住着一家几户的,当然不好关大门,可要是独门独院的,锁起来就没毛病啊。 以前的人呢也不懂隐私啥的,串门跟逛大街似的,她也不喜欢这种随便谁都能来你家那种。 “等以后咱们自己有了小院啊,种好多好多的月季花,还种小青菜,咱们以后冬天都能吃到小青菜,好不好的呀?” 韩星辰就笑了,一笑刚刚蓄出来的眼泪都要落下来。 韩江抱着小闺女一直没出声,叹了口气,还是要买这里。 都买了两排了,索性只能把第三排都买下来,买下来一整个小院。 可是集资建房就没戏了。 范晓娟心说这种人其实挺讨厌的,韩江当初怎么会跟她相的亲,还那么巧买房子刚好买到她们家小院了。 看样子孙如凤是对韩江有点兴趣的呀。 前世,其实对韩江颇感兴趣的女人也不少,不过韩江在这方便表现的很木讷,红颜知己就没有,但是仰慕者却是不少呢。 范晓娟挽起他的手,在他耳朵边上问:“你跟孙如凤到底谈过没?” 韩江赶紧就跳起来:“你问她干嘛啊,我跟她真没啥关系,你看你住在这里能碰上她几回,你在家时间多都碰不上她了,我就更没见过她几次了,我跟她真的就不熟。” 这事儿范晓娟上辈子没问过,可并不代表她不感兴趣啊。 韩江的感情史就很神秘。 她嘿嘿一笑,凑到韩江耳朵边扭了扭他发红的耳根:“咦,耳朵都红了呢。” 韩江内心在咆哮,那不是因为孙如凤才红的好吗。 他跟孙家那闺女真的不熟。 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了! 第193章 从火锅店出来,韩星辰摸了摸圆滚滚的小肚皮,她今天吃撑了。 涮羊肉有多好吃呢,她说不出来。 在滚烫的开水里面滚一下,沾上调和了麻将、韭菜花、还有乱七八糟一大堆她说不上号的东西在里面一滚,那味道美绝了。 韩星辰还没吃够,可范晓娟怕她积食了,逼着孩子又吃了很多素菜,最后是斜着出门的。 “囡囡,你怎么这么走路呢。”今天的韩星辰有点点奇怪。 “妈妈,我吃的太饱了。”不光小模样奇怪,就连说话都捂着嘴巴。 嘴里还有香香的麻酱味道。 范晓娟扶额,她这是带女儿出来吃饭太少了。 “你喜欢那咱们以后都多出来吃。” “可是出来吃饭要好多钱。”韩星辰忧心忡忡的,以前妈妈总说家里的钱要省着点花,她也养成了艰苦朴素的习惯。 “爸爸妈妈负责赚钱,你乖乖听话,好好读书。” 这一世,她不会养的女儿小里小气,巨无比的听大人的话了。 韩星辰显然很高兴,顶着胖滚滚的肚子恨不得转上几圈。 可是她吃的太饱了,转起来吃力。 一家人都吃的很撑,回到家还睡不着,韩江又拖范晓娟出来散步。 可外面是真的冷呀,要是家里有个乒乓球台子该多好。 她把这个想法给韩江说了一下。 王家放出风来说要卖,但这事儿她还没找到王明英聊,等孙家那边弄好了,就都空出来,摆个乒乓球台,到时候韩江在家里就能上课。 这样,也能顺便看着孩子。 现在韩江主要是接了一些企业单,或者是陪练,很多国企都有企业文化,经常办一些危险系数不大高的体育活动,乒乓球比赛,羽毛球比赛这种特别受欢迎,韩江也因此一年到头都有球可以教。 再就是有些人点他的名陪练,这种比较固定,但是数量并不是很多。 要赚钱,办培训班是最直接的。 这样一来,韩江也不用到处跑,省下来的时间教孩子休息都好。 一天到晚至少可以开到六个班,晚上还能开一个班,真算起来不比正经工资低了,而他现在做陪练加上企业单,一个月也才百来块钱。 想到这里韩江都有些激动起来。 因为确实有不少人都问过他还要不要收徒弟。 散了一圈步,走的腿都酸了,韩星辰开始打起呵欠来。 范晓娟一看,快十点了,难怪这孩子一脸很困倦的样子,赶紧回家洗洗睡。 —————— 时间过的挺快,眼瞅着就快要过年。 厂里今年是红红火火的干起来了,车间的任务最重,抽调了好些个员工过去帮忙。 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邓贵就很闲。 他本质工作本来是保安,可华英厂不大,当初招人的时候也跟他说过了要兼一些勤杂工的活,现在很多厂子的保安也不单单是站在那里执勤,刚开始他也挺勤快的。 产生不平衡的感觉是在他转成正式员工以后,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做这些了。 尤其是对马向华这样的女人“指使”他干活有很大的不满。 在他眼里,可能男人跟女人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女人不能使唤他干活,这是基本的规矩。 当然这种话他不能当着外人说。 现在好了,他可是彻底闲下来了,就算是厂里头搞促销那几天都没人喊他干活,他也乐于过这样的日子,天天泡着一杯茶享受着退休生活,天天掰着手指头算自己还有多久才能混到退休。 可发奖金那天他才知道什么叫打了自己的脸。 他的奖金只有二百块,最低那档。 按说以前都没有发过奖金,这一下子发了奖金,不少人都捂着嘴偷笑了。 邓贵却是东打听西打听,得知产线、仓库、财务这三个加班最多的部门奖金最多,心里就不平衡起来。 他总会把一切自己觉得不合理的地方,归纳为旁人看不起他。 钻进去牛角尖,就出不去了。 邓贵直接找到了工会黄大妈。 这会儿工会也不轻松,除了黄大妈是专职的工会主席,是个闲职,其他的委员都是从别的部门公选出来的,所以偌大一个办公室,只有黄大妈一个人在。 这吃饭要人多热闹,干活也是如此,大家都忙着,她也不甘落后,也抢了个活干,办公室里头堆满了布套子跟海绵垫子,她可以帮着把海绵套进布套子里头去。 这段时间黄大姐干这个干的老起劲了,邓贵进来的时候她都没察觉。 “黄大姐。”邓贵开口:“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反应一下。” 黄大姐五十来岁,干部身份,还要五年才能退休,鼻梁上架着个老花眼镜,看上去是性格很好的人,对谁都是和颜悦色的,看见邓贵进门,她招呼着人坐下,转身去办公室里头拿出来个茶杯,泡了一杯茶放在邓贵面前。 然后才在他对面坐下来。 “有什么事啊?” “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反应,我觉得这样做不太合理,也在我心里憋了很久了,不说我不舒服。” “你只管说,工会就是为我们职工发声的。”黄大姐说。 “那我就说了,我觉得厂里面这样发奖金不合理,区别对待,这是搞资本主义腐化,我们的工厂是党和人民领导的,不应该区别对待每一个职工,您觉得我说的对吗?” 黄大姐蹙着眉,似乎是没听懂。 邓贵又说:“我是76年进咱们厂子的,我成分好,厂里面去农村招工,就把我招了过来,我是很感谢党和政府给了我进城的机会,可是没成想,进到了城里,还是有人看不起我。” 说着说着,他一个大老爷们就哭了。 黄大姐听的云里雾里:“谁看不起你啊?” 邓贵一个大老爷们,哭出来可真够难看的,不过他觉得自己反正也是告状了,索性不吐不快,把最近不满的事情都说出来:“我的岗位是保安,产线那边经常喊我过去搬东西,我觉得他们是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乡下人,轻视我!” “还有,这次产线发奖金,都发了五百,就我只有两百。” 邓贵去财务问了,人家说产线加班忙,大部分人都是干两班倒,从早到晚都没歇口气的机会,所以这次发奖金,就跟产线批的最多。 厂里绝大部分人都是能够理解的。 最辛苦的部门就是产线了。 邓贵接着说:“还有范晓娟,她不过是出出嘴皮子,就拿走了那么多奖金,这事儿我不好跟厂长讲,但是厂里面不给我个说法,我是不会罢休的,咱们上头还有国资委,我就不相信没处说理了。” 说来说去,就是嫌给他发钱发少了呗。 范晓娟是不知道邓贵的烦恼,她也忙啊。 单位一旦运转起来,各个部门就各司其职,除了极少数的岗位有闲下来的时候,谁不是忙的昏天暗地的啊。 而且她现在只要掏出账本出来,就犯困。 压根就不喜欢做账。 比起在外面干业务时候的激情来说,本职工作真是能让人昏昏欲睡。 脑袋刚往下一点,外头冲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一进门就盯着范晓娟看了好久。 范晓娟:“您有啥事?” 小姑娘摇摇头,却用近乎于崇拜的眼神看向她:“您就是范工?” 范工,是最近厂里的人对她的尊称了。 范晓娟点点头。 小姑娘笑得特别含蓄,往柜台上放了个什么东西,就听见“dong——”的一声响。 “范工范工,我家里腌的酱黄豆,我妈非要给你带一罐,给你放这里啦。”话还没说完,人就跑得没影儿了。 果然 有是一个围观自己的。 自从厂里面补齐了工资,产线开始动起来以后,范晓娟就成了厂里面的明星人物,很多年纪大的都跑来跟她说说话,好像一夜之间她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成为享誉武林的高手一般。 财务办公室幸好还有个台子,把里头的人跟外有的隔开,不然范晓娟感觉自己都要成动物园里头的大猩猩,专门供人观赏的那种动物了。 出纳小孟冲她笑了笑,挤出来几颗大白牙:“范姐,你现在是厂里面的大红人了,听说朱厂长还要派你去上级单位交流交流经验呢。” 在京市这种央企扎堆的地方,华英这种级别的小国企确实没什么亮点。 属于跑出去找银行批贷款,人银行都不见得搭理你的那种。 可最近见了报,火了呀,不少人跑来看看传说中的范晓娟,更有员工从家里带来一些菜啊水果的,往她这里送。 范晓娟打开那酱菜罐子,闻了一闻,又撵起来吃了一颗。 果然味道不错。 然后对小孟说:“戒骄戒躁,咱们都是为祖国服务的。” 小孟冲着她笑:“我听说,好些个国企现在都不行了,就咱们单位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兄弟单位都看着呢,友谊商店的冯经理还跑上来找过咱们朱厂长。” 冯经理不就是那个各种暗示华英应给给他点回扣那人吗? 要不是他给友谊商店下套,华英不会这么惨。 “他来找朱厂长做什么?”八卦渠道永远滞后的范晓娟问。 “嘿嘿嘿,我听说,咱们搞促销那几天,友谊商店压根就没什么生意,到现在冬装还压在柜台卖不出去呢,冯经理可能是想找朱厂长问问,别咱们单位还搞促销,到时候友谊商店就不太好看了。” “咱们卖货还要他们批准?” “你是不知道啊,咱们还在跟友谊商店合作,要是他们不找咱们拿货,咱们也不是一直都有机会搞这种促销,朱厂长现在也恼火着呢,又不能把关系弄得太僵。” 范晓娟想明白了,现在的友谊商店,还会在华英提货,所以朱厂长对他们还有所忌惮,但是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好了,尤其是在这次华英成功促销的影响下,友谊商店竟然还派了人过来跟华英谈判,意思是大家不要搞的太难看了。 这就不好看了,以后不好看的日子估计还多着呢,华英只是打赢了第一场仗而已。 当初谁让你不要这批货呢。 华英出给友谊的价格,比促销的价位还低,当初要不是友谊商店出尔反尔的,怎么会导致华英雪上加霜。 范晓娟恶狠狠的说:“该,活该他们卖不出去。” 等到私营厂越多越好,国营商店的服装柜台会更惨。 “范姐,我听说邓贵去工会告你的状,给你穿小鞋啦。” 财务办公室走进来一个穿着小裙子的女人,这大冷天的她也不嫌冻,羊毛小裙子穿着,里头配着打底的羊毛裤,可看上去就格外的冷。 范晓娟抬起头,拉长脸,摆出一副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生气的姿态出来。 当然,王小娥没讨到嘴上的便宜,就在她面前晃悠晃悠起来:“你知不知道现在有些人可真是恨死你了。” 范晓娟:“谢谢,我不需要所有人都喜欢我。” 王小娥瞪了她一眼:“没劲。” 吵架最怕这种一个来劲一个不搭理的情况了,王小娥晃了半天,也没见范晓娟对她产生什么意思,自讨了个没趣就扭着屁股走人了。 小孟望着她的背影:“哎,真是一天到晚闲着没事。” 可不是闲的闲死,忙的忙死,王小娥那一身衣服,是从京市最好的商店买回来的,一套就要七八百,很多人几个月的工资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钱。 刚发了会儿呆,黄大姐笑盈盈的出现在财务办公室的门口。 “什么,他告我的状?”工会办公室里,范晓娟的声音拔高了几度。 范晓娟一进工会办公室,就听黄大姐说明了来意。 可奖金多少也不是她定的,看来一定是邓贵跟人告的状。 这种人,逃避劳动最积极,让他干点活就能找出一千个你看不起工人阶级的理由,要不说有些国企到后来发展的越来越不好了呢,就是养多了这种爱闹事的。 一个不干活,还有工资拿,会让更多人不想干活只拿工资! 邓贵这种人,多留他一天都是祸害。 当初发奖金的时候,本着全民平等的概念,就算是在这次突击行动中没帮上什么忙的,都发到了一部分奖金,邓贵就是其中一个。 别人在加班的时候他翘着二郎腿在烤火。 别人在开会的时候他抱着个茶杯在看报纸。 谁家的保安有这么牛气啊! “别激动啊小范,别激动,咱们有事说事,我又没说这事儿是你的问题,就是邓贵反应了这个情况,大姐呢也想找你了解了解,咱们也不能只听邓贵的一家之言,对不对?”黄大姐也了解过,范晓娟是个直爽人,说不定无意中说了什么,伤害到别人也是有的,可工会就是个和稀泥的工作,她不管,邓贵真要把事情捅上去,那不是对小范不好嘛。 范晓娟现在是单位的小红人。 所以啊,才怕有人背后捣鼓什么小动作,估计给范晓娟下绊子。 黄大姐说:“具体的情况我想跟你了解一下,所以才把你叫过来的,你这段时间的辛苦大家都知道,至于发奖金的事情,当初朱厂长都在厂里面发了通知,是按照通知执行,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但是,邓贵反应的其他的问题,你看看——” 那就是说邓贵说的什么走资本主义的路线的问题还是存在的咯。 “黄大姐,我知道您是大好人,同情弱势阶层,他反应的问题我也大致了解了。”这种人啊耳根子软,最适合和稀泥,不过工会是党联系群众的纽带,可不是给这种偷懒又想拿好处的人伸张正义的地方。 “但是,这事儿您能不能让马大姐过来一起说说,您听听她怎么讲就知道了。” 第194章 没想到邓贵会有这种骚操作。 国企跟私企不一样,比较注重表面上的“平等”,就拿发奖金来说,就算是没有直接参与的部门和岗位,也能分上一杯羹。 被叫到工会办公室的马大姐嘴巴都长成了“o”型。 “不是他不满我们车间让他干活嘛,这次我就没叫他,而且单位这次分奖金,是按功劳分的,我们车间的姑娘们加班最多,就分到了五百,这又怎么了?” “至于范晓娟,当初厂里面怎么发的通知,就怎么给她发的奖金,朱厂长可是一分都没多给,而且额外的盈利,都没算呢。” 按道理来说,应该按照卖出去的价格算,这样下来范晓娟能拿到一万五六。 当时厂里面觉得一下子发太多,会让人有意见,让范晓娟成为众矢之的,于是批下来的,只有那批库存原有的价格的价值的百分之五。 这已经让范晓娟很亏了,居然还有人告状! 吃饱了撑的慌。 以后还让不让人好好给厂里干活了。 黄大姐不懂运营才会问这种话,忙跟马向华道歉:“小马,我只是了解了解情况,没有要问责小范的意思,你说了我就知道了,这个邓贵没文化,他不懂那么多。” 反正他干啥不该干的,就一句“我没文化”“我不懂啊”“你们可别欺负农村人呢”。 属于我弱我有理的那种人。 马向华跟黄大姐算是老熟人,年纪也差不多,彼此之间聊天就少了几分套路,多了几分真诚: “这事儿我就这样跟你说,我也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招来的,在厂里干保安,也没有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可总是斤斤计较的,就说我们车间要搬原料,有时候找不到人就让他帮帮忙,可他这人特别计较,就觉得找他帮忙就是看不起他,怎么着,你不想干活还不能发最少的一档奖金?” 她对邓贵的印象非常差。 又不能开除,留在厂里迟早是祸害!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的点。 累死了累死了,主要还是心累,干活都没这么累。 几十年后有个很专业的词儿,叫内耗。 幸好马向华的发言还站得住脚,最后黄大姐也没说什么,但是这事儿还是给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邓贵那种人,也不是在什么关键岗位,干不了什么大事。 可不妨碍人家能使坏,还是暗搓搓使坏的那种。 下班出工厂大门的时候,她还看见邓贵翘着脚,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在门岗里头看报纸。 看看看,一天到晚的哪有那么多时事新闻给你看? 这种人就叫家庭工作这种小事一点都不管,国家大事他了解一箩筐。 范晓娟气哼哼的在想,怎么就不刮一场台风,给他把保安亭给掀翻了呢。 看他一天到晚的翘着脚看不看。 这一切的不愉快,在回到家看到小闺女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 “妈妈,妈妈,爸爸单位发福利,他让咱两借个小拖车去单位拉。”韩星辰估计也是回来带话的,一回到家就马不停蹄想往外面跑。 她一回来,家里一定一窝孩子。 果然看见玲玲和香香两个,在外面冒出来了个小脑袋来:“小星星!” “小范妈妈!” 好,她升级成小范妈妈了。 这段时间韩星辰都在爸爸单位,两姐妹也是好久没看见小星星了。 一见面,就七嘴八舌的:“哇,小星星你好像又长高了。” 另一个:“那是因为你好久没看见小星星啦?” 两个小姑娘默契度很高,就是套路韩星辰好久没跟她们玩啦。 韩星辰傻乎乎的还跟她们说:“我最近都在爸爸单位里头打乒乓球呢!” 香香瞪着溜圆的眼,蹦蹦跳跳的跑到范晓娟跟前:“小范妈妈,今天让星星跟我们玩好吗?” “她要是愿意在家玩,就可以,所以你们自己去问问韩星辰,看她愿意在家不?”范晓娟倒是没意见。 “那小星星你今天在家玩不?” 孩子一多就闹得人头疼,范晓娟赶紧去隔壁借回来了个自行车,刚好人家出去买菜用的车子,除了前面有个筐子,后面还吊着两个篓子。 估摸着东西多的韩江都拎不回来,所以才会让姑娘给她传话。 她推着回来跟韩星辰说:“妈妈去趟爸爸单位,你跟香香玲玲在家玩。” 韩星辰不肯,毛毛虫一样在她面前扭啊扭:“我也想去嘛。” 小女孩特别娇气,也特别喜欢黏爸爸,一天到晚就想去爸爸单位里头。 要不是太远,她自己跑不过去,肯定自己就找过去了。 两个小伙伴哀求般看着范晓娟,咬着唇,可怜兮兮的样子。 这要是带走一个,其他两个绝对会哭的,带走仨,今天就别想带东西回来了。 范晓娟看得眼睛疼。 “哎呀,别哭了。” “嘤嘤嘤,我想去。”小姑娘一般刚开始哭起来,声音都是小小的。 格外惹人怜爱。 脾气再顺不下来,就要放肆大哭了,到时候控制不住洪荒之力了怎么办? 而且,一个哭,可能一群跟着哭。 简直是世纪大灾难。 本来今天就让邓贵弄的火气很大,又让小姑娘哭的脑壳都在疼,要不是跟自己说了一百遍亲生的,真想一巴掌抽过去。 范晓娟耐着性子跟她说:“等下,等爸爸回来了咱们再去打会儿球好不好?” 韩星辰不听,小脑袋摆得头发都散开了:“不要,我要去学校玩。” 学校有乒乓球可以玩,还有小姐姐小哥哥们陪着她玩。 小孩嘛,对老师的孩子总是特别照顾的,加上韩星辰又很小,比体校最小的孩子都小上好几岁,那里面的孩子对她也是格外的容忍。 说完就开始小声的抽泣。 简直没有商量的余地。 “那你去,香香玲玲也要去,妈妈过去就只能带着你们三个了,东西谁来领,咱们家的东西都不要了吗?” “有东西发吗?”大眼睛一下子亮晶晶起来。 “阿姨,你去单位领东西,肯定不能带着小孩子。”香香很懂事的补充:“我爸爸单位发东西,都不让带着小孩子过去,怕我们到处乱摸,把罐头瓶子给弄碎了。” 玲玲也想跟韩星辰玩,腻腻歪歪的拉着她的手:“去我家玩布娃娃嘛,我们好久没玩过家家了。” 范晓娟正色:“而且咱们领完东西就回来,没人陪你打球。”学校也开始放假了呢。 特别小的小朋友都回家过年去了。 这大冬天的,罐头那玻璃瓶子就特别容易碎,还曾闹出过笑话,有人不懂,把罐头瓶子拿进屋子里去,温差太大直接就爆了。 这下子,似乎是说通了。 爸爸单位会发好吃的水果罐头,有梨子的,也有黄桃的,还有橘子罐头。 这回不哭也不闹了,挥着小脏爪爪跟妈妈拜拜。 范晓娟怕这么早回不来,从厨房你取出来一袋鸡蛋糕出来,掏出来三个给娃们分来吃了,又叮嘱不能乱跑最多只能在胡同里玩,或者去香香玲玲家玩云云。 骑着单车就往韩江单位走。 难怪要喊人来接,这回分的东西果然不少。 大米、罐头、海带、清油,最后还有一箱子江西橘子跟一箱子苹果,让人意外的是今年还有一盒草莓。 全都是带着可占地方的东西。 算起来不知道拢共有没有一百块钱。 企事业单位过年过节就喜欢发这些,预算不多,可要你感觉到发了可多可多的东西,带回去也能有面儿,就不考虑这一车东西运回去有多沉。 韩江把这些东西放进筐子里头,刚好放下。 最后还比了个大拇指:“还是你机灵,你看小金,这么多东西不知道怎么弄回去了,别人让他送人,他也不舍得,我听很多同事说小金到处借钱,幸好那天你来了我没借。” 范晓娟横了他一眼:“知道借钱的人都是什么人了,银行贷款又不是不能申请,买房子都要东拼西凑的这种人,铁定没得还,他买了一套还有第二套,哪来的闲钱还人。” 事实上小金就是这样的,一直拖到钱不值钱,十几年后才慢慢还现在借的。 抠门抠得死,借了十几二十个同事的钱好歹把房子给买了,之后要他还钱估计是困难了,这货整个胖乎乎的人,正抱着一筐子苹果往外头走。 范晓娟心说,利息不给,单位发的福利也没见你给别人分一点,早就看穿了是个巨抠门的货色,要不是脸皮子厚,怎么会借了人八百块钱,都过了快三十年,还还八百。 当年单位发那么多福利,也没见他给那些“债主”们送上一点。 “怎么不摔死他。”范晓娟嘴里嘀咕了一句。 “你说啥?”韩江以为在跟他说话呢。 “没事没事,你单位没事了,没事咱们早点回去。”看到这人就心情不好。 这个念头还没闪过,就看见小金一个“咕隆咚”一个翻滚,苹果和罐头滚了一地。 范晓娟:哈哈哈哈哈哈,爽! 韩江对她挑挑眉。 范晓娟勾勾他的手指,凑到他耳边说:“韩教练,你也变坏了呢!” 两人又开始黏黏糊糊的凑在一起。 刚走出门,就听见有人在打招呼。 范晓娟抬眼一看,三十来岁的年纪,扎着□□花辫,穿着一身毛呢大衣,面善,看上去是很和煦的样子。 对方见她一脸懵,就笑着从马路对面走了过来,跟韩江打了个招呼。 韩江停下步子,有些个激动的叫了一声:“张烨姐。” 他乡遇故知。 这一声,范晓娟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张烨是韩军的妻子。 那年她第一次回韩家沟,就是跟韩军两口子一起坐火车回的,那一路上都不太舒服,张烨一直都很照顾她,还帮她抱过韩星辰,只是时间过去了好几年,两人也长变了样,她确实不太记得张烨的样貌了。 见韩江开口叫了,她也跟着叫了一声“张烨姐”。 张烨笑着跟两人打招呼。 她跟几年前那个坐在硬座上的妇女已经不一样了。 上一次见到还有几分农村妇女的质朴,现在已经俨然是一个城市里的独立女性,化着淡妆,五官很明丽,加上气质上多了几分自信。 要不是重生后太多事,她应该去拜访一下张烨。 毕竟在这里,老家的亲戚朋友比较少,张烨也算是照顾过她的。 看见两人走在一起,张烨笑着打趣:“你两感情倒一直挺好,我还记得上次咱们一起回去,小范身体不舒服,韩江就在旁边着急的呀,没想到几年没见面了,感情还是这样好。” 上次见到他们两口子,韩军还不是人模狗样的维持着好丈夫的形象? 范晓娟邀请她家里坐坐。 张烨笑着说:“我刚刚搞了个店,店里刚刚起步,这不是出来买材料嘛,得赶紧回去了。” 说着说着三个人好像是往一个方向走的,于是一路聊了起来。 范晓娟就想起她那个儿子韩佳栋来。 应该是十二三岁的年纪,上回见到他还跟韩星辰差不多般大小,长得粉雕玉琢的很漂亮,张烨只有这一个独生儿子,所以很疼爱他。 开店这事儿好像超出范晓娟的认知了。 她记得的,上辈子张烨似乎一直都没有工作,也是因为这,韩军很是看不起她。 没想到这辈子张烨搞了个店。 她好奇问:“是什么店,有空也去给你照顾照顾生意。” 张烨:“我能做什么生意,无非是做点吃的罢了,我开了个小面馆,就在藏经馆胡同那头。” 那离范晓娟住的还不远,走路五分钟。 三人说了几句客气话,口头约了下次见面,就看着张烨先走了。 眼见着张烨走了,范晓娟就嘀咕:“也不知道韩军是怎么想的,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在外头整那些七里八里的,我看张烨姐就很好。” 韩江还望着张烨走过去的背影出神呢。 听她这样说,也打起来哈哈:“是啊是啊。” 范晓娟觉得他的态度特别敷衍,嘴上念念叨叨的不服气:“都说你们男人是一样的,看来你也差不多,你看看那韩军,以前看着也还行,现在看起来就是一副很猥琐的样子,猥琐大渣男。” 韩江就笑了:“你也就看到过人家两次。” “这种事情啊,就是这样的,你们男人自然不觉得韩军有什么问题,而且觉得他能够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就是威风八面是不是?” 韩江赶紧否认:“我绝对没有,只是我小时候有一次饿的急了,刚好被张烨姐瞧见了,她怕伤了我面子,还请我吃过一碗面,她擀的面很好吃。” 饿得很了,给他什么都好吃吗? 范晓娟心里腹诽。 是么? 那上辈子怎么没想起要开个面馆? 上辈子张烨没有事业,最后被韩军抛弃了也没有了依靠,最后只能做钟点工为生,也不知道事情从哪里发生了改变,张烨竟然自己开起来小面馆来。 韩军呢,再婚以后又生了个闺女,等前妻把儿子养大了出名了又要抚养权,孩子都成年了,成长过程毫无参与感的爸爸,要你抚养个鬼哦。 后来韩军中风,他那小三老婆又打电话给韩佳栋,意思是这也是你爹,好歹你也要负责任的。 那会儿韩佳栋已经很出名了,但范晓娟委实想不起他是因为什么出的名。 只知道那时候,韩军的小三用他的名声做威胁,闹的社会舆论纷纷指责他,再加上平常跟他关系很好的两个哥们“两肋插刀”,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喷得韩佳栋状态不好,好几年都没能参赛。 后来真相明了,可韩佳栋也过了职业赛巅峰期,错过了国际上扬名立万的机会。 第195章 范晓娟是吃瓜的时候才想起这孩子,觉得名字很熟,还指着杂志问韩江:“这不是你们村那个渣男的儿子吗,年轻时候不管孩子老婆,中风了才想起有儿子,还有他为什么要他儿子养小三和小三生的孩子?” “怎么没人替他说话,明明他妈妈才是受害者。” 那会儿韩江已经离家太久,想了很久才想起来韩佳栋是谁。 脑袋都被范晓娟晃痛了。 长期缺少运动让他小肚腩也起来了,思维也不如年轻时候敏捷,年轻时候的蓬勃之气也被生活磨灭了,拿着杂志伸手放到老远的位置,眯起眼睛看了半晌,才想起来:“是他,都这么大了。” 范晓娟斜睨他一眼:“比咱家星星大了五六岁呢,星星现在二十四,他现在应该差不多三十岁,你那个朋友的老婆可真厉害,做钟点工都能培养起这么厉害的儿子来,我听说韩军完全不管老婆孩子的呀。” 那种出轨男,想要老婆净身出户可不要太容易了,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财产的转移。 在很长一段时间累,女性在婚姻中处于被动地位。 要工作,还要照顾老人孩子,谁会第一时间想到家里的男人呢,那些有儿有女的父母且不说,说是养儿防老,其实出了点事情,第一时间就想到姑娘来家里帮忙,儿子只用高高挂起,当人媳妇就更不容易了。 久而久之也给社会形成了怪圈,大部分女孩子都不愿意选择婚姻,都是“一个人生活多好啊,结婚于我而言就是精准扶贫”。 女性在社会上越来越独立,也越来越漠视婚姻关系。 张烨被离婚以后,生活的很艰难。 以前在京市的时候也很少走动,后来张烨跟韩军离婚,也就彻底离开了韩军的社交圈,他也没有理由去跟失婚妇女联系,因此韩佳栋只是活在杂志上、电视机上,和无数吃瓜群众嘴里的纸片人而已。 奈何她跟韩江的声音太小,根本帮不上他什么。 韩军生的姑娘也还小,他那小三也是一辈子没上过班的,又舍不得卖房子养孩子,最后责任都丢到韩佳栋身上。 生活的压力太大了。 都说子女是父母欠下的债,这碰到黑心黑肝的父母,他们才是儿女的债! 范晓娟心里头不爽快,推着车子就往前走。 这生的都是哪门子的气啊,出去找人的是韩军好像,韩江伸手摸了摸脑袋,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媳妇给迁怒了,却依旧陪着笑脸走上去:“车子我来推。” 这车子是个老旧的二八大杠,装上东西重得很。 范晓娟还在生着气呢,一言不发,她倒不是生韩江的气,就是在想,到底怎么才能帮帮张烨。 韩江知道他媳妇儿这脾气,脾气上来的快散的也快,紧赶慢赶的跟在她后面,伸手去捞她的车把子。 范晓娟一摆头,嘴唇擦过他的下巴。 那头听见韩江低低的在轻笑。 她又不生气了。 韩江一把就接了过来车子,推在自己手里,轻笑声说:“韩军那是混蛋,咱们都鄙视他,这种人咱们少来往就是了。” 这才是人话嘛。 而且韩江也确实不觉得韩军这样是有本事。 人啊,不能丧了良心,韩军两口子是十来年前来到京市的,当初要不是张烨陪着他,他哪有今天的风光,现在过的好了就觉得媳妇儿可有可无,这就是忘本。 那外头的女人,凭什么看上你,是觉得你秃了的头好看,还是觉得你大大的肚腩皮可可爱爱? 韩江陪着笑紧跟在媳妇儿后头。 范晓娟也没生气,刚走两步就冲着他笑了笑。 韩江也就使劲的陪着笑脸。 两人黏黏糊糊走的有点慢,突然就听见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声音:“凭什么,要我打掉孩子,我不打,这都打了多少个了,还要打,我的命就不是命了,这个我要生下来,你爱怎样就怎样,反正我是不会打掉孩子的!” “打不打还得听你的不成?”男人的声音很熟悉:“我跟你还讲的听吗,都生了个女的还要生个女的,我面子往哪里搁,咱们村里也就出不起打胎钱的人,才会一个接着一个生女的,今天你不给我打也要给我打了。” 范晓娟听到这声音吓了一大跳。 这不是邓贵嘛。 她示意韩江走远一点,探出去个脑袋往里头瞧,面前是个空洞洞的居民房,门口看着跟其他的房子没啥两样,看起来像是那种黑诊所。 现在计划生育抓的严,一般家庭也就让生一个,部分地区有政策的可以省两个,这也就导致了很多人有选择性的甄选性别。 造孽啊。 屋外站着一男的,不是邓贵是谁,另外那个女的,看着像邓贵的老婆,头发凌乱的往脑后扎着,穿着臃肿的大棉衣,肚子看上去都好大了。 这起码有五六个月了呀。 女人捂着肚子哭:“我不打,再怎样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邓贵见她这样说,火了,一只手拖着她就往里头走,一边走一边说:“咱们村里,一共三十个娃,就咱家两闺女,你说我以后回老家面子往哪搁?” 女人被他拖着拽着就往里头走,整个人都往下坠着不肯往前,却又被邓贵提着往里头走,嘴里还念念叨叨的:“不要拉我去打掉孩子,求求你救救我。” 她对身边经过的人作揖,看着尤其可怜。 女人的手腕很细,被邓贵铁钳一样的大手紧紧扣在手里,就要拉着她往黑乎乎的地方去,范晓娟看见她脸色都是蜡黄色,甚至整个四肢都是细细的,却鼓着个肚子,看着吓人的可怕。 一个村三十个娃,只有两个女的。 她曾听人说过,有部分地区重男轻女的厉害,尤其是九十年代,因为计划生育的限制,超生需要罚款,不少人就直接选择了性别甄定。 看来一直嚷嚷着要平等要自由要尊重的邓贵,也是性别甄选大军中的一员哦。 哇 哇塞塞 牛叉! 难怪几十年以后,纷纷吐槽彩礼贵,娶不起老婆,这不都是上一代的虚荣心造的孽? 打掉姑娘之前,就没想想都生儿子,以后儿子跟谁结婚。 全全员搞基吗? 范晓娟看了一眼韩江,当年,韩家老头也是很气愤的,说什么韩星辰是个女的,就不能入宗庙的门。 我呸你个呸,你家宗庙的门开在哪个方位。 生个儿子你家有皇位继承吗? 不过邓贵的事情范晓娟也管不着,她自己老家也是农村,是一个从几十年开始就没有重男轻女的地方,所以她从出生以后,也没有受到歧视性的待遇。 当然,这一代的人是没有感受到重男轻女带来的危害。 好在,说实在的她出生那个年代也照不了,要是能照,估计也能衍生出一个产业出来。 也能生一大窝,生孩子的指标因此没那么珍贵。 肚子鼓起来,孩子就有五六个月大了,就因为是个女孩儿,就要堕胎,在这个年代确实是很常见的。 韩江问:“这人你认识?” “认识,我们单位的。”范晓娟点点头,不光是认识,还有过节。 而且如果邓贵要生第三胎,是违反计生政策的,说不定他家二胎就违反计生政策了,这事儿要是单位不处理,华英厂全员都会受到牵连,就连老厂长都难以幸免。 邓贵是爽了,一胎接着一胎的生,但是一旦被人揭发,整个厂子都会跟着他倒霉。 没有办法,国企的这个计生政策到了几十年以后,直到国家开放二胎以后才彻底放开。 “我问你个问题,要是单位有人违反计生政策,一般怎么处理,你们单位有这样的情况吗?” 韩江参加工作早,遇到的事儿也比她多多了,像这种情况他应该不是第一次碰见。 “原则上是要开除的,如果是厂里面主动处理,其他职工还不会被牵连,要是被外面的人举报了,直接负责人,也就是你们的厂长可能会记个大过,其他的织工一年的奖金都不用发了,不过也很少有人会违反政策。” “那我也没见到有人真被开除过啊。” “那是因为超生的人少,再就是你的斗争经验不够丰富,你就不能想想办法,范晓娟你不会是想生二胎。”韩江说:“我们单位还有为了生二胎,给孩子开残疾证明的。” “残疾证明,怎么残?” 一般正常孩子也看不出哪里残,那也只能开脑残证明了。 好端端的一个孩子被医院开了个脑残证明,这是一辈子的心里阴影。 范晓娟骂骂咧咧的:“有病,真的有病。” 韩江没说,还有人为了生二胎,直接离了婚,再结一次婚的。 再婚以后也会有一个生意指标。 就感觉很拼。 夫妻两个心照不宣的没有讲话,反正范晓娟也没有指标生了,就算有指标,双职工家庭谁带孩子都是很大的问题,范晓娟都忘记了韩星辰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反正“嗖——”的一下就长这么大了。 回到家,一声喊,三个孩子齐刷刷的往外头跑。 韩星辰似乎玩的很嗨,头顶上那个小揪揪都玩散了,就在她小脑袋上面晃悠晃悠着。 刚才妈妈走的时候还哭天喊地的卖可怜呢。 香香跑过来,仰着小脑袋:“范妈妈!” 玲玲站在她旁边:“韩爸爸!” 这两孩子真不愧是双胞胎,默契也是杠杠的呀。 而且还挺含蓄,想要吃的不会直接问你要吃的,先乖乖叫大人。 范晓娟给三个孩子一人一颗草莓。 这年月,暖棚种植草莓是很奢侈的事情,什么家庭啊能吃的起草莓,要不是单位发,范晓娟也觉得不会买,所以三个孩子竟然没有一个认识这玩意儿的。 韩星辰闻了闻:“香。” 玲玲把草莓捂在手上:“漂亮。” 只有香香放在嘴里尝了一口,眼睛里面亮晶晶:“好吃哎!” 吃过苦的孩子就知道,东西放在肚子里才是最靠谱的,范晓娟跟孩子们说:“阿姨跟叔叔要搬东西,草莓你们赶紧吃掉,拿到手里会捂坏掉的,等下咱们去厨房乖乖坐好,吃黄桃罐头了。” 黄桃罐头可是好东西,孩子们感冒发烧,生点小病啥的,只要有甜甜的黄桃罐头吃,顿时就百病消除了呢。 香香跟玲玲欢呼一声就帮起忙来啦。 搬的搬东西。 挪的挪东西。 养小姑娘的好啊,现在就知道了,范晓娟得意洋洋的想,那些个臭小子破坏能力多强啊,你看看人小姑娘,勤劳的小蜜蜂一样。 韩星辰一边伸手接过来黄桃罐头。 罐头瓶有些大,让她抱在怀里,看上去有几分滑稽:“妈妈,罐头能分给香香玲玲她们吃吗?” 这小丫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京市不产黄桃,就吃不到新鲜黄桃,但是这种加了糖水儿泡着的罐头是孩子们的最爱,香香和玲玲虽然嘴巴特别馋,但是也绝不会开口要。 重生以后心境也不一样了,范晓娟是真的很喜欢这些孩子们。 看见韩星辰小短腿往里头扑腾,放下罐头瓶子,踮起脚尖来去壁橱里面取碗,她就觉得心累,这小丫头怎么就光吃东西不长个子呀。 最后,没取到勺子的韩星辰,又搬了个小凳子出来。 站在凳子上,好歹把勺子拿到手里头了。 范晓娟一回头,看见丈夫正闷不吭声的搬东西呢,除了罐头以外所有的东西都应该是放到厨房里的,只有罐头放在卧室。 一发东西,就有那么一点年味儿了。 灯笼也要挂起来。 范晓娟找人打听了一下王明英什么时候回,都说不知道,她朝着王家那边看了几眼,对韩江说:“咱们要不买了王家的那边,再一起装,不然得请两回工人,做两回装修。” 她觉得丈夫能听懂她的暗示。 韩江认命的点头:“行,你做主。” 这段时间孩子归他带,范晓娟专心捞钱买房,感觉丈夫好像更瘦了点。 她有些感动的凑近,偷偷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人家老外就这么开放呢,经常拥抱亲吻什么的,当时她只是觉得特别腻歪黏糊,现在却也能感受得到真心喜欢一个人的心思。 就是想亲亲他呢! 第196章 韩江却觉得外头有孩子,格外的别扭。 范晓娟给他逗乐了,嘿嘿笑了起来。 其实韩教练挺喜欢这样的的,是! 韩江也注意到她皱着眉头看着韩星辰的样子,面带着笑容说:“今年大家表现的都不错,咱们过年多办点年货,你喜欢吃的涪陵榨菜,咱们买一点,上回你去我们单位吃了那火腿肠说好吃,不是也要买一点。” 对了,九十年代,涪陵榨菜跟火腿肠那都还是好东西。 韩星辰耳朵尖,差点把一罐子罐头给摔了。 “爸爸,我要吃火腿肠!” “行,爸爸给你买。” “我还要吃方便面,北京方便面,脆脆的,像麻花!” “买。”韩江还补充了一句:“还有啥想吃的不?” “跳跳糖。” “还有呢?” “辣条,大辣片子。” 得,都是垃圾食品。 韩江还一一应承下来,都给她买。 这年头的人也没有食品添加剂这个概念,觉得好吃的就给孩子吃,韩江还干过专门给孩子买了一箱子方便面这种蠢事。 一整个寒假,都在家里啃干脆面了,饭也不好好吃。 范晓娟接过孩子手里头的罐头瓶子,费老大劲给她拧开,又忍不住叨叨起来:“这些罐头里面的糖精多,还有防腐剂,方便面里面也有好多防腐剂,跳跳糖是糖精做的” “可是好吃呀!”韩星辰补充了一句:“只有过年才能吃。” 过年可是小孩子们的天堂,有很多好吃的,还不用去学校,一天到晚都是疯玩,过年了还有压岁钱,虽然小星星现在还没到藏私房钱的年纪,拿到手的压岁钱不过夜,都买炮仗去玩了。 范晓娟问:“你知道埃及的木乃伊吗?” 小星星摇了摇脑袋。 不几豆。 好,她还准备忽悠忽悠孩子,木乃伊就是加了防腐剂所以都不烂的。 香香和玲玲不好意思的舔着勺子。 小星星的爸爸可真好啊,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站在后面等着,看见范晓娟拿出来三个碗,分出来三份差不多大小的罐头,一个孩子面前放一碗:“咱们还没吃饭,试试味儿就好,你们三个吃。” 韩星辰一声欢呼,首先舀了一勺甜甜的汁儿放嘴里。 幸福的味道从嘴里蹿到了心里,毫无保留的传递给了孩子们:“哇,好甜!” 香香和玲玲还有点不好意思。 范晓娟摸摸两个小脑袋:“吃,韩星辰吃的快就要跟你们抢了。” 她也特别喜欢这种软乎乎的小丫头呢。 双胞胎舔着勺子加入战团。 甜甜的黄桃罐头,两姐妹似乎是很少吃,很珍惜的一口一口塞进嘴里咬,幸福的快要炸开,范晓娟就笑了,等她们长大了,吃多了零食,都尝不出什么东西好吃的时候,会怀念今天吃到嘴里的那一口甜的。 所以就由得孩子们去。 呜呜呜,小星星的妈妈也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出去一看,男人可真给力啊,已经把东西都搬到房间里头去了。 韩江在这方面都好,没啥大男子主义,家里面的活也会默默去干。 也挨过不少骂,但很少在她面前说起自己的辛苦,沉默有沉默的好处。 范晓娟问:“你们单位是不是快放假了?” 他们单位一发东西,就离放假没多久了。 韩江舀了一盆清水洗了洗手,又把珍贵的水倒在石榴水底下,这冬天降水少,京市也是很缺水的地方,水用的很宝贝。 “腊月二十左右,不过放了寒假还有几个孩子想学球,我还在找地方,看看能不能开个寒假班。” 最近来找韩江问学球这事儿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了:“你呢?” “单位那边还有点事,估计没那么快忙完。”华英的衣服一卖完,友谊商店就来找茬了,老厂长又陷入到下一轮的恐慌。 也不是没有点子,九零年代开始,很多厂家都开始搞专卖店。 有很长一段时间,国内的小孩就喜欢穿专卖店的衣服,感觉又洋气又牌子,华英能够自己做衣服,也有销售的场所,怎么就不能搞自己的专卖店呢。 为了专卖店这事,范晓娟跟朱厂长简单汇报了一下。 朱厂长一听就非常感兴趣,问了好几个关键性的问题,单真等到专卖店运营起来,就不单单像以前那样加工单一的成衣,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要面临。 范晓娟把步骤完善了一下,还要做市场调查以后向老领导汇报完整,最近恐怕有的忙了。 更何况,在老国企搞改革,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呢。 范晓娟给他递过去毛巾擦手:“我想过了,孙家这边给你摆台子,以后也不用找地方打了,你先买好台子暑假在那边教球,等装修的时候再糯出来,那头以后就装成大开间好了,就不用总去找地方打球了,暑假、寒假、周末、晚上,你都可以在家里开班。” “王家那边就做卧室,旁边还装个小的淋浴间,上厕所专门的房间,我看见有那种移动马桶,买一个也不错。” 嘴上这样说,她却从心底里不想男人这么忙。 “所以,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你这不怕累死我啦?”男人冲着厨房瞅了一眼,低不可闻的开着玩笑,手指轻轻在她手腕上摩挲着:“有些事情,喜欢干,怎么干都不累。” 眼神灼热的简直要把人给烧起来。 范晓娟想到了什么,脸上烫呼呼的,觉得臊得慌,甩开他的手嗔道:“没个正经的。” 韩江就跟在她后头:“今天晚上吃啥?” 这年头,又没有冰箱,大棚蔬菜也很稀缺,菜市场就别想买到新鲜的青叶子蔬菜,放在这个年代,冬天带点绿的就死贵,而且个体会也不敢进,这要是卖不掉,一斤小青菜废掉的就是一斤肉钱。 范晓娟扫了厨房里一眼:土豆、大白菜、白萝卜、西红柿、鸡蛋! “西红柿鸡蛋面。” 比起吃饭,丈夫更喜欢吃面,于是像个大小伙子一样殷切的跟在她身后,跟她嘀嘀咕咕的:“那韩星辰也放假了,跟着我带着?” “你寒假要去哪里给人培训,白天没事儿干?” “嗯,应该都是下班以后了,你有什么事交代吗?” “我不是怕耕坏你吗?”范晓娟笑着:“反正你在家带学生,时间就充裕很多啊。” 不过听范晓娟说过办个培训班的事,韩江也动了心,他周末都有时间,听说全国快实行双休制了,要真双休,周末两天的功夫他可以带六到八个班,一个班安排3-4名学员都没问题,这样一来,赚的肯定比去企业要多。 有些事情,站在现在人的角度想不到。 而范晓娟比他野心要大呢,像韩江这种级别的运动员、教练,从教人开始,到办培训班,以后办俱乐部,为国家培养多多的乒乓球人才,普及基础体育教育也是一件大好事。 几十年以后,从国家队走出来的这一批人,也为国家体育事业的发展做出了大贡献。 前世总是为了赚钱奔波,这辈子他们也该换个活法。 “那就等王家那边说要卖了一起弄。”男人说:“你要用得上我的时候,就跟我说。” “嘿嘿。”这就是承认要买东厢房的节奏了:“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范晓娟却在心里盘算起钱来,算上单位发的奖金,刚好可以买王家的房子,装修又是要一大笔钱,这回还要装修厨房跟卫浴,花费不会比上次的少,院子里面总要倒腾一下。 到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呢! 说完话,韩江又去洗碗,因为三个小家伙也都吃完了。 年轻时候的丈夫的精力可真是好啊,一天到晚的都没停歇的。 可后来患了腱消炎,又得了风湿病,一动起来就腰酸背痛的,范晓娟就问他,你年轻时候不是从早忙活到晚都不累吗。 那会儿他说,因为是自己喜欢的事情,从早到晚都不累。 不过,范晓娟一转身,脸上就洋溢起来甜蜜的笑容。 今天回来晚,晚上就随便吃一点。 这会儿做别的也来不及,不过家里头吃不完的西红柿土豆堆得满满的,不管什么时候都富裕着。 晚上就做个西红柿鸡蛋面。 说到吃面,她就喜欢在面上头撒上几粒葱花。 红的红,黄的黄,绿的绿,热气蒸腾出来激出来的葱花的香,鸡蛋的鲜美,简直就是绝妙的搭配。 要是能撒上点葱花,就更美了,等家里头能够种菜了,弄个简易点的暖棚,她也准备学学后世人,种点菜,什么小葱啊、韭菜、大蒜苗这种加些许就能调和味道的,种上一点,冬天的时候掐上一点吃吃多美味啊。 想想就美。 不到一会儿工夫,一碗西红柿鸡蛋的哨子就做好了。 虽然没有绿,但是看上去黄的红的,色香味俱全。 挂面下锅,往上头浇一勺西红柿鸡蛋就可以开吃。 果然韩江还是更喜欢吃面,一边吃还一边说:“没有你擀的面好吃。” 范晓娟白了他一眼:“那要揉面,要饧面,哪有那么多时间啊。” 她现在又格外的想要一个大厨房,带不锈钢灶台的那种,揉面比一般的案板要好,也好清理。 厨房里头最好装个抽油烟机,即便是什么电器都不买,她还是很想买个抽油烟机。 当然,这些都要等到房子搞定再说。 转眼就到了小年。 朱厂长把范晓娟叫过去:“小范啊——” 范晓娟明了:“是友谊商店说什么了吗?” 朱厂长挥挥手:“不管他们,你才是我们厂里的大功臣,给咱们厂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可是接下来友谊不跟咱们提货了,要怎么搞?” 他知道,小范肯定有办法。 要是小范都没办法,厂里也没人能够救厂里了。 朱厂长又补充:“你觉得呢?” 范晓娟把手里的计划书递给厂长:“干成这事儿,跟清库存可不一样,清库存是咱们厂里现成的货,做完这单不用管后面的,可是做专卖店,厂里的结构就要转型,要调整,人员也要精简。” 她说的很含蓄,有些人光想伸手拿,不想干活,还看不得别人好,这种人就不该出现在单位里面。 计划书分成好几个阶段。 第一:正风气,清除掉厂里那些只拿工资不干活的人; 第二阶段:产品转型,小批量,高利润,搞零售,b2c的商业模式 第三个阶段:规模化效应。 朱厂长眼前一亮:“这个专卖店,有点意思。” 国企嘛,多多少少都有“产业”,华英也有自己的商铺,只是常年出租,租户还不太好打交道,总是拖欠房租,动不动就用退租做威胁,既然如此不如自己用,开一家专卖店。 范晓娟站起身来:“咱们厂子要发展,就要转型,否则上一次的库存事件,以后也分分钟威胁到咱们的生存,咱们不能被别人勒住了咽喉,与其跟友谊商店扯皮,不如自寻出路,从这次促销过程中,我就感受到了,大家对咱们厂的产品还是很满意的,只是苦于咱们都是依托友谊商店销售,很多人都不知道华英这个牌子,咱们要把自己的品牌打响,以后就不用求别人” 朱厂长激动起来:“说说说,继续说。” 范晓娟笑容明媚:“老厂长,您不能只让马儿跑啊——” 这个死丫头,又要光明正大套路他了,朱厂长倒是喜欢这丫头的做事风格,一是一,二是二,咱们不打马虎眼。 “吃草,给你吃草,干好了,有奖金,还给你成立一个部门!” “还有。” “还有啥?” “我还要求,把那些阻碍集体进步,跟不上时代的人都淘汰出咱们单位,只有狼才能在恶劣的环境下求得生存,您觉得怎么样呢?” ———— 单位那头加班加点的,把内购的货算是快发完了。 年前还能再上一周的班。 工厂以前放假放到正月初十,因为今年要赶工的关系,提前发了放假通知,初七就要来上班,当然员工们唉声叹气了一场,最后还是要回到工作岗位上来。 不过有的忙,总比闲着要好。 虽说厂里头的人一听到要加班有些垂头丧气的,可转念一想,要不是加班,哪有工资发,哪有奖金发,转眼也就不丧了。 小孟无精打采的说:“厂里面说了,除了买好往返车票去外地的,都要初七来上班,可惜我想要多休息几天的,梦想破灭咯。” “可你家不是就在京市吗?”范晓娟说:“拿奖金的时候你觉悟不是蛮高的嘛。” 小孟苦恼:“可是七天感觉一点都不够玩,最近忙成这样,我都没时间看电影休息逛逛街什么的了,我最近可真是数钱数到手抽筋,近视眼了都。” 噗嗤。 最近厂里面一下子涌进来几十万的现金流,而且好多都是毛票票,小孟这个人形验钞机除了数钱,还要辨别真伪,累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看着她模仿手抽筋的动作,范晓娟笑得肚子疼。 所以啊,她抱住范晓娟的肩膀就撒娇:“多亏你了范姐,要不是你帮我,我这手指就废了。” 范晓娟忍俊不禁,被钱砸出来的烦恼小孟估计也是第一个了。 这段时间,除了产线,估计就是财务最忙了。 一年到头的盘点,总账,忙得财务室三个人就没歇下来的时候。 范晓娟点头:“我觉得你应该操心的是咱们明年的吃饭问题,听说友谊商店跟咱们闹掰了。” 就因为促销的事情,友谊商店那边的冯经理,跟华英厂大发了一通脾气。 中断了合作。 为了这事儿朱厂长抓了一个礼拜的脑袋。 华英厂现在的主要销售渠道还是国营商场,一旦友谊商店这条销售线断了,再想找新的客户就很难,厂里面有小搓人对范晓娟颇有微词。 似乎是觉得她的销售策略太激进,杀鸡取卵。 甚至还有人写告状信到朱厂长那里,要求把范晓娟撤职,给友谊商店一个交代。 不过都让朱厂长给压下来了。 专卖店的事情现在还是厂里的预备方案,不方便对外宣布,可厂里面有些人,就是想要厂里乱起来,朱厂长本来还有几分慈悲之心,也让这些人弄得下定了决心。 再干上个一个月,促销那边的产品也都可以发完,厂里面的货款就都能回过来了。 这一口气缓过来,能让厂里面好歹歇上一口气了。 朱厂长给上头的报告也好写,因为今年好歹没让一个职工下岗,也没拖欠一个月的工资。 可未来要怎么搞呢? 小孟见她主动提起,压低了声音说:“那些人可真是没良心,当初要不是友谊商店摆了咱们一道,积压了几万块钱,咱们明年的春季产品不至于没钱做,还压了几个月的工资,拿工资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的好呢。” 一副很替她出头的样子。 范晓娟笑着说:“端碗吃饭,放碗骂娘。” 刚开始没回过味来呗。 等拿到了工资,再看看她拿走的那些奖金,接触过整个事情走向的人自然不说啥,他们都知道她对厂里面的贡献,也知道这批库存处理掉的意义。 但是有些人可真是不懂。 在他们看来,你小范也没做什么嘛,不就是做了个沙发,搞了个内购,搞了个促销,销售出去了十几万的积压产品,就有这待遇? 国企嘛,吃了多少年的大锅饭,你分走的,不都是大家的? 小孟想了想,居然又说:“范姐,有人写报告到厂里,说你准备生二胎,还在一家黑诊所门口瞧见你了,是不是真的啊?” 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最近气色很好的范晓娟,舔了舔唇。 第197章 生二胎? 开玩笑,见过男职工超生的,谁见过女的超生? 这年头为了多生个孩子,充分发挥大脑的能动性,胆子大一点的就把老婆往老家一送,等那边生完了,再把孩子丢在老家,若无其事的把人给接回来。 瞒得过多久算多久。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厂里面还会统计男职工们的家属是否经常回来家,或者是长期呆在老家的这种。 要是有一个漏网之鱼,全厂遭殃。 范晓娟“啧啧啧”了几声,难怪有人会对她有意见呢,多拿奖金是一宗,这要是影响到全厂的考核和绩效,她才是大罪人。 她站起来,转了个圈圈:“你看我像是怀孩子的样子吗?” 小孟心说我还是个小姑娘呢。 “外头的人传的有模有样的,说大冬天的谁看得出来啊,咱们穿的棉袄明年三四月才能脱下来,到时候你请个星期的病假,把孩子生下来谁知道?” “神经病。”范晓娟低声骂了一嘴。 这事儿,除了邓贵搞鬼,她实在是想不到第二号人了。 这是破罐子破摔的节奏吗? 与其被你告状,不如先发制人? 想到这里蹭的一下就站起来,吓了小孟一大跳:“你干嘛,你冷静,千万别在单位打人,现在有人就想看着你跳脚呢。” 这个道理范晓娟当然知道。 跟邓贵那种人没什么好撕的,他的简历大家都知道,七六年从外地招过来的,老家那边巨贫穷,不过这人特别会经营,以前看着也挺老实的,没想到是个特别矫情又会告状的主。 当个男人,尤其是中年男人,作成这样可真是独一份了。 可人家不觉得啊,邓贵一直都觉得,既然还是一个厂里的,女人就不该比男人地位高,男人就该高高在上。 对于范晓娟独领功劳这事,他是早就看不顺眼啦。 “不然,你就去找朱厂长说说,我觉得他挺看重你的。”小孟说。 范晓娟笑了笑,这咱行,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邓贵肯定是豁出去了,再说朱厂长虽然还是厂子里的一把手,可厂里还有党群办,管着党群关系的党委书记,还能压着朱厂长一头。 而且像邓贵那样的,动不动还拿他出身说事儿,整得他好像代表了所有的劳苦大众一样。 你跟他掰扯,他就跟你唱苦情戏。 这种人,就好像人体里头的肿瘤一样,无论哪里都有。 但,只要他不爆发,不作妖,不扩散。 她是带着一腔热忱重新回到工作岗位的,事情刚刚起了个头,怎么能让这种人破坏了美好的前进的目标。 就在她手里头拎着椅子站起来的时候,被小孟一把抱住了后腰:“范姐,咱们犯不着跟这种人过不去啊,有事情咱们好商量,这不是也是传闻嘛,厂里面大部分人是相信你的。” “怎么,你以为我要干嘛呢!” 小孟可不敢松手了,她手里拎着把椅子,一看就是近身攻击的武器啊。 冲动是魔鬼。 这范姐啊,啥都好,就是受不得一丁点的委屈。 小孟苦口婆心的:“邓贵是什么人,混满了日子就准备退休的人,你跟他计较做什么,那种人说的好听叫基层群众,说的不好听那是混时度日,可你不一样啊范姐,你可是□□点钟上升到头顶的太阳,是厂里的希望,咱可千万别犯浑,也千万别跟他计较呢。” 是呢,小孟我可真是谢谢你呢。 腰都快要给她箍断了。 范晓娟把椅子放下来:“我只是想挪个地方坐,然后帮你数钱。” 小孟:“” 流言止于智者,果然这个世界的智者还是很少,范晓娟现在是从办公室走出去,就会碰到几个盯着她肚子不断瞧的人。 她决定要向邓贵出击。 厂子就这么大,在厂里头干得超过邓贵的工龄的,就只有马向华跟老厂长几个。 两人找了个仓库僻静的地方聊了会儿。 因为最近事儿多,马向华忙得团团转,都很久没有跟范晓娟聊天了,不过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气要好很多,一见到范晓娟的面就叨叨着:“好久没跟你聊,你这段时间还好,咱们厂里这一忙起来,不知道多久才能休息,我这肩膀痛得呀。” 跟码字工一样,裁缝也是长期低着头作业,马向华身上的颈椎病是老毛病了。 年轻时候不觉得,到老了经常会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的。 “我认识一个老中医,你有空就去瞧瞧,颈椎问题可不是小毛病,你抬头是不是都能听到咯哒咯哒的声音?” “可不是?”就这一点,似乎没人能比得上范晓娟的贴心,马向华很感激的看着她:“是这样的,经常不舒服。” “那可不行,产线是咱们厂里的根,你们可不能把身体搞坏了,马大姐,你也跟那些个女孩子们说说,最少半个小时,头要抬一抬,活动活动,别整的身体都变差了,您啊,就是太为单位着想了,身体也是革命的本钱。” 这孩子精神觉悟可真是高啊! 马向华看范晓娟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不管旁人怎么议论她,她部门是绝对不允许留言涌进来的! 听说是来打听邓贵的,马向华嗤了一嘴。 “就他那德行,你别说,整威风是好的,我跟他是同一年来厂子的,刚开始关系还不错,那会儿厂里头还红火着呢,咱们年纪也差不多一般大,我当时在学徒,他在厂里当保安,都算不上正式工。” 七几年的时候,厂子里头的正式工名额可紧张了,不过像邓贵和马向华这种从乡下地方过来,能进到城里,吃上半个本子的商品粮,已经在村里算是很出息的那种了,范晓娟的亲妈也是从农村爬出来的。 她懂那个年代的艰辛,于是点点头。 “那会儿厂里头没这么多缝纫机,好多时候都是靠手工缝纫,那会儿厂子里有一半的东西,都是靠手工缝出来的,后来我又找了师傅去学缝纫,慢慢的才转正,再后来我见邓贵还是个保安,也想劝他学点东西,产线有事情能帮个忙搭把手啥的,可惜这人啊” 剩下的话马向华没说出口。 这人就是看不起女性,他觉得让马向华叫来叫去的,挺丢脸,双方关系越来越差。 范晓娟问:“你知道他家里什么情况不?” 这个问别人可能不清楚,可马向华知道:“他家里有个老婆,生了个女儿。” 一个女儿? 可是范晓娟听到了,他们那天说的是两个女儿啊。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你说是几个女儿?” “一个啊?”马向华笑了笑:“邓贵早就转京市户口了,只有一个名额,不可能生二胎的。” 范晓娟明白了,她这算是彻底的明白过来了。 邓贵的灵感来自于哪里了。 他自己已经超生了,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索性把脏水倒在她身上。 不过他这样做有什么意义,真的只是因为那天给马向华出了个头吗,范晓娟百思不得其解。 “喂,你怎么了?”马向华说:“其实那天你替我出头,跟他闹上了矛盾,我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邓贵这人特别小心眼,你得罪到了他,他就会一直缠着你,我可是太了解他了。” 范晓娟说:“我知道了。” 马向华:“你知道啥?” 她也觉得范晓娟这脾气雷厉风行的,也不是说不好,总之行的万里路,总要小心点。 范晓娟说:“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真的跟你没关系。” 马向华还是觉得挺内疚的:“要不是为了给我出头——” “都说了跟你真的没关系,你等年底看,我觉得他还会放大招。” 邓贵就算是报复心很强,也不过是跟她有过节而已,没必要下这种狠手,在单位败坏她的名声,唯一一点可以解释的是,两人有了利益上的冲突。 反正,她知道了邓贵的秘密。 果然,年底选优秀员工的名单出来了。 邓贵一个,范晓娟一个。 邓贵是属于办公室的,这种消息提前知道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提前布局,有这个脑子怎么就不多学点东西,想涨工资想得到别人的尊敬,可不能靠卖惨撒泼啊。 优秀员工不仅仅有荣誉,还有升职加工资的机会,办公室那帮人,每年选优秀员工,总是在自己窝里头打转。 厂里面采取的是不记名投票制度,到时候暗示一下,一般情况下都会落到办公室的职工们手里,所以几乎年年的优秀员工,都是办公室的人。 总之这种越讨厌的人,越会经营关系。 范晓娟当选候选人当之无愧,可为什么要跟邓贵一起选? 邓贵是做了什么重大贡献,还想当上优秀职工? 厂里 “邓师傅,恭喜你啊,这么多年你的贡献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王小娥笑盈盈凑过去,小声的说:“而且我一点都不希望看见范晓娟那个贱人当选。” 邓贵眼前一亮。 优秀职工啊,这荣誉谁不想要,可要跟范晓娟竞争他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两个坏到一撮窝的人凑在了一起,邓贵那双细咪咪的眼睛就笑成了一条缝:“是你在厂里面散播流言的。” 这种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最开始是从邓贵这里传出去的,但是就跟一阵风一样,一吹吹到整个厂子都知道,就有些玄学了。 王小娥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我知道你想选上嘛,刚好我看她也不顺眼,怎样,咱们两个合作合作,把她赶出厂子好不好?” 他可不想跟女人说话,邓贵冷哼一声:“我有什么好处?” 看着邓贵那张贪得无厌的脸,王小娥从心底里就觉得厌恶。 可厂子里能找到的“同盟”也不多,王小娥只能压住内心的那点不悦,强笑着说:“我会通知你的,你要是配合的好,到时候我会让你当上办公室副主任。” “办公室副主任,你凭什么说这种话?” “就凭,你邓贵是单位为数不多,七几年就进来的老职工啊,你不当副主任,难道给那些新来的大学生们当吗?” 这话实在是说到邓贵的心坎上去了,他也来单位几十年,混资历都能混成单位的老职工,可到现在还只是个保安,难道他不想当官吗? 还不是里头那些人看不起他。 于是这一瞬间,在他眼里看不顺眼的女人王小娥,也顺眼了很多。 这个诱惑实在是比钱还重要。 他都进厂子这么多年了,怎么着轮都要轮到他当个小领导,办公室里面新来的干事们都能混上个干部身份,凭什么他就不能当干部啦? —————— 就在厂里面忙活着交货的时候,厂里面传出来了留言。 邓贵反正也是个闲人嘛,大茶缸子倒满了水,见到人就喜欢瞎咧咧,他这个风格大家也是见怪不怪啦,一不找小姑娘们说话,二是不找比他还不如的临时工们闲聊,这就是他找聊天对象的基本准则。 “咱们厂这下可惨咯,把友谊商店得罪个干干净净,这趟货出完,难道卖一辈子的沙发不成,就算卖沙发,以前的老本行就这样丢了可不可惜,咱们厂子叫华英服装厂,又不是华英沙发厂?”邓贵说。 “邓师傅,你在厂子里待了这么多年,也看的很清楚,咱们厂子以后真不行啦?”就有人奉承邓贵。 当然嘛,其实真心说喜欢跟邓贵交朋友的人也没有多少,大家都是面上聊的好。 一回头,谁不说这男的爱挑事,还玻璃心,他跟你说话你不好好回他几句,他就浑身上下长满刺了。 邓贵说:“所以我说,这次促销可是把友谊商店得罪了个干干净净,人家冯经理说,只要范晓娟还在咱们厂里,他们以后就不会找咱们提货,咱们华英靠的是啥,不是人家友谊商店一直找咱们提货的吗,我说咱们度过这次难关,以后可更难咯。” “要真是这样,那厂子里也不能开除她,毕竟人家这次也是立大功了。” “立大功还是倒大霉还很难说呢,我听说她准备生二胎,真要生出来,那得连累咱们全厂子的人,还得连累老厂长。” “我看她是飘了,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跟邓贵一起说话的,都是跟他一路的货色。 老国营厂里面的癌细胞们嘛。 一群人也是最不喜欢加班加点干活,最不喜欢帮人家忙,又最不喜欢自己奖金拿的最少的。 小秦刚好听到这话,气呼呼的冲上前去:“邓贵,你说友谊商店的冯经理说的,冯经理亲口对你说的,你跟那个姓冯的到底是什么关系,人家怎么会对你说这种话,你别忘了,要不是范姐,咱们这次的工资都不能顺顺当当的发下来,还等明年不行,过年就得把你这种长舌妇给开除了!” 虽然只是个出纳,但她是老京市人,爸爸还是个什么官,才不怕邓贵这种尽瞎咧咧的人。 其他人看见是小秦,也就没有吱声。 偏邓贵不服,直起脖子抬起脸,等着一双鱼泡眼:“我草你大爷的,你跟谁这样说话呢。” 年纪又小,又是个女的,那是邓贵最讨厌的人了。 小秦才不怕他,有本事在厂里面打人,他明天就要滚回老家去种田:“你也别在这里瞎咧咧,咱们有本事就直接去找范姐。” 就因为这么几宗事情,范晓娟跟邓贵现在已经成仇人了。 见面没打起来,那是机会不适合。 邓贵只敢背后叨叨,真见面直呛他还是少了几分胆子的,于是下意识的回避:“我才不跟你们这群娘们计较,咱们聊咱们的。” 然后其他人发出猥琐的笑声。 小秦说:“哼,娘们,你自己不是娘们生出来的,我看你在背后嚼人家舌根子,比娘们还娘们,你干脆改名叫做邓娘们好了。” 邓贵可受不了这气,挥着拳头就要打人了。 小孟也不是等闲啊,拳头还没到她面前呢,已经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打人啦,打人啦,邓贵要打人了!” “讲不过别人就要打人,这种保安到底是保护厂子的安全,还是作威作福的地主恶霸啊,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所以说是横的怕愣的,楞的怕不讲理的。 要是邓贵跟人这样杀猪般嚎叫,多少有些违和感。 但是这种叫声发生在小孟这种矫揉造作的小姑娘身上,多多少少有那么些符合她的气质。 好,小孟你赢了。 第198章 自从跟范晓娟作对以后,邓贵就没一天顺心的日子。 可赶来看热闹的大部队是看见了邓贵冲着小孟挥拳头了,邓贵这欺负小姑娘的形象是深深的烙在观众朋友们的心里面咯。 朱厂长也闻讯赶来,黑沉着一张脸,看着挥起拳头的邓贵:“不像话,不像话!” 范晓娟也赶来了,从人群中走出来,抱着小孟的脑袋,演技十足的看着她,眼神里面充满了悲悯:“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没被人打过呢,邓贵打你哪啦?” 小孟嘤嘤嘤直哭,看起来可怜极了。 邓贵:“我没打她!” 除了原来看热闹的那些闲的发慌的可以证明,其他人都不知道啊。 看起来就是邓贵打人石锤了。 看来不管哪个年代的吃瓜群众,都只会看表面现象锤人。 不管对不对,锤了再说。 范晓娟走近小孟,看她俏皮的挤了挤眼睛,啧啧有声:“邓师傅,这就是你不对了,就算你没文化,也不能随便打人的,特别咱们小孟还是个漂亮年轻的女同志。” 他不是自诩没文化,所有人都要让着他吗? 范晓娟可不是针对没文化的人,再说了没文化也不等于没素质。 关键邓贵这种,就是没素质了。 邓贵:“” 范晓娟这话,直戳他的心脏啊。 他喜欢把没文化当保护伞,现在这几个字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吃瓜群众们越看邓贵越像个会打人的鲁汉。 朱厂长算是比较早赶到这里的了,看见一堆人围在一起,他黑着一张脸说: “都在这里干嘛呢,闲得慌是不是,要是没有事情干,就去抬货,去车间帮忙!” 这帮人,都是之前塞进来的关系户,要不就是以前靠成分进厂子的,一个个的都生怕动多了消耗肥肉,一听说要去帮忙,纷纷表示: “朱厂长,我还有事要忙呢,这样我先走了啊。” “厂长厂长,我这胳膊就抬不起来呢,搬东西肯定是不适合我去干的了,不过我会在精神上支持你们的。” 邓贵也算是老油条了,哼哼唧唧的表示:“朱厂长,我的岗位是要保护厂子的安全,我要是走了进来贼了咋办,我走不开啊。” 朱厂长气得要命。 要是之前还有三分怜悯之心,现在一分都没有了。 最近厂子里出货,多的是要人搭把手的时候了,能干精细活的都帮着产线或者马飞那边的忙,能干力气活的也就帮忙搬沙发,送货。 可总有那么一帮子人,严守自己的工作岗位,是怎么都叫不动的。 范晓娟拍了拍小孟的脑袋,委屈巴巴的开口:“都怪我,要不是我接了那么多单子,也不会让大家忙成这样啊。”都喝西北风去。 朱厂长气得直哼哼:“关你什么事,吃不上饭的时候大家可都盼着干活呢。” 要把这帮子吃闲饭的赶走! 范晓娟指着那帮子蛇鼠:“邓师傅对我颇有微词呢,不是觉得活太多了,干的不爽吗?” “我们可没有这样讲,你是有功劳的人嘛,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是影响到了厂子里跟友谊商店的关系,厂子里也不会说你是说你非的,我们怎么能跟你比呢!”邓贵一来就酸里酸气的说。 “就是啊,朱厂长,咱们厂子以后是不是不能出货给友谊了,要是沙发做完了,咱们能做什么啊,咱们发完了这几个月的工资,以后是不是还会发不起工资的。” “朱厂长,范晓娟不能留着啊,她在厂里,咱们跟友谊的关系就不可能好的。” “她还要在咱们厂里,我就不干了。”中间有人起哄。 “对,不干了了,反正厂子以后也不好了,还不如好好回家过个年呢。” 邓贵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这帮人平常啥也干不好,体力活又嫌累,跟邓贵一个德行。 就是这帮子只看热闹啥也不干的人,一出起主意来,还真是一套又一套的,怎么没见到当初厂子里头危机当头的时候,你们也跳出来想想办法嘛。 朱厂长毕竟年纪大了,一生气就血压飙升,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范晓娟怕他真中风了,对小孟使眼色。 小孟的拳头都硬了。 “朱厂长,我不知道厂子里以后有什么打算,但是就在一个月前,摆在咱们厂子里头的困难,是不是出不掉的二十几万的货,发不了的这个月的工资,买不起的春季材料,养不起的困难职工。”范晓娟说。 “咱们不卖给友谊商店,还能卖给谁?”人群里一个叫许飞的跳脚:“就是你,把友谊商店给得罪干净了。” 有些人,在舒适圈待习惯了,永远都走不出来。 厂子要前进,要发展,就要甩开那些永远停留在自己的世界,别人拉一步都不肯往前的人。 范晓娟继续说:“如果你们的目的单纯只是想赶走我,吃人血馒头,我无所谓,现在辞职都可以,我上哪里都能找到这种待遇的工作。” 邓贵眼睛里面冒出来精光。 朱厂长:“不行,谁要是还在厂里说是因为你,友谊商店才不跟咱们进货,自己滚出单位,一个个脑子不清楚的东西,分不清好歹了吗。” “好好干活的人要受到这样的对待,你们有没有良心,还有没有眼睛。”朱厂长气愤的说:“不想干拉到,明天去财务领工资去。” 为一群蠢货,放弃一个真正干实事的职工,他只要脑子没问题,就干不出来不这种事。 至于邓贵,范晓娟没那么快放过他。 她走到朱厂长面前:“之前厂里有人说我准备生二胎,会影响到咱们全厂,我不知道留言是从哪里出来的,总之这种事情清者自清,我愿意去医院体检证明自己,不过有人他敢吗?” 这一招,可真是出其不意。 不是你将的军吗? 邓贵一怔:“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可没打算放弃这份可以让他光宗耀祖的工作。 而且他这把年纪了,又没文化,也只给厂子里看过大门,出去了他也确实不知道可以干嘛。 “邓师傅,是谁在单位放出去的风,我心里一清二楚,我去医院做个体检,你也让你爱人去医院做个体检。”范晓娟说。 邓贵:“去就去。” 他已经盘算好了,以这个借口为由,让他老婆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了。 范晓娟:“责任不如撞日,就今天,让小孟跟黄大姐做个见证。” 邓贵一听激动坏了:“今天?” 范晓娟心说,整你还要看日子吗? “邓师傅,这都快过年了,医院也快关门了,你别说你媳妇不在家啊,前几天我还在我家附近看见他了呢。”范晓娟嘴角微微勾起。 邓贵如遭雷劈,那个该死的,叫她别在外面走动,她怎么就是不听! “我是为了好好工作才来单位上班,可是有人不这样想,他满脑子都是怎么逃避工作,怎么拿更多的奖金,怎么去得到更多的利益,这难道就是你在这个岗位上的工作价值,那我觉得你没有任何价值,我的话就丢到这里,既然你相信黄大姐,就让黄大姐跟马大姐两人陪咱们去一趟医院,看看到底谁有问题。” 邓贵直接懵了,她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那么多人逼着她辞职,她就不慌吗,还理直气壮的辞职,她就不怕出去了找不到工作吗。 结果还让朱厂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她的辞职要求给否了,他的面子往哪搁。 而且去医院体检这事儿 “你说体检就体检啊。”邓贵说:“我老婆确实也不在京市,早回老家了。” 他只要今天回去把两个姑娘送回老家去,再把妻子肚子里的那孩子给打了,再清算也是要年后了,到时候就能顺顺利利的蒙混过关,谁能指认他偷偷生二胎三胎呐。 正好,找到了个合理的理由,让家里那个把孩子给打掉。 她还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丢了工作不成,一家大小都指望他吃饭了。 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范晓娟还想不到他脑子里面打的什么主意。 给他喘一口气,再追查起来就很难了。 “不行,我都说了愿意配合,邓贵凭什么不配合,咱们现在就去他家,去看看他老婆到底在不在家,搞不好他自己才是那个偷偷生二胎,生三胎,我一个女的都不介意去查,你凭什么不愿意,你邓贵就高我一等不成?” 来嘛,大家一起来死缠烂打嘛。 这官司要怎么打? 大家都齐齐看向朱厂长。 小孟也是个不怕事的:“范姐都说她不怕,愿意去医院,邓师傅为什么不能配合检查?” 这话说的在情在理,就算再不讲道理的,也觉得有道理。 更何况邓贵的脸色都变了呢。 从涨红,变得铁青,再变得惨白。 着实好看。 范晓娟继续开怼:“朱厂长,我要求还我清白,现在就去医院,哪怕明天去,都有人会在背后说我闲话,说不定还说我半夜跑出去处理掉了呢。” 小孟捏着拳头:“对对对,就应该是这样的,要查范姐,邓师傅也要查,这样才公平。” 她丢给范晓娟一个小眼神,那意思好像是在说,康康我干得好。 范晓娟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邓贵的脸色就更不好了,他大着肚子的老婆在家里,两个孩子放假了也在家里,这要是真查到他头上,按照单位的规定他可是要被开除的。 他只是想把范晓娟拉下马,怎么就一不小心给砸到了自己的脚呢。 范晓娟趁热打铁,拉了几个人,也不管邓贵反对不反对,愿意不愿意的,就要他带路往自己家方向走。 邓贵的脚步沉得像灌了铅。 有人拉了他一把:“邓师傅,快点走啊,外头冷着呢。” 邓贵看了一眼,是车间里面一个平常跟他关系不错的职工,眉开眼笑的瞧着范晓娟那头:“还说要去医院,要这么多人见证,就算没查出个什么,她也出了丑,邓师傅你可真是有本事。” 邓贵没出声,脸色铁青。 可这么多人看着,就算他跑了,也会被人追上来,到时候怎么样呢,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做贼心虚。 然后,就该所有人看他笑话了。 他想当优秀职工,想当办公室副主任,之前的一切都是对范晓娟不利。 偏偏小孟这个不怕事的,还在旁边插科打诨:“哎哟,邓师傅,我觉得你的脸色有那么一点点不太好啊,你是不是出了汗了啊。” “邓师傅,你平常说起仁义道德来,不是一套一套的嘛,怎么今天不说话了呢?” 邓贵说不出话来。 为了生个儿子,中间其实也做掉好几个了,老二是当初看错了,那黑诊所说是儿子,结果生下来是个女儿,这年头为了生个儿子,失去工作的人一大把,但是生了个女儿还失去工作,他就觉得自己很亏。 打多了孩子,他媳妇都有点神经质了。 引产,跟流产还不一样,痛得死去活来的把孩子硬生生的生下来,有一次是个已经成型了的男胎,掉到桶里面还会哭,撕心裂肺的哭了好几声,最后被淹死了。 他只想生个儿子,以后回了老家也有点面子。 这怎么就错了? 以前都说人多力量大,鼓励生,怎么突然就不让人生了? 人群里面有个叫许飞的人跟邓贵关系蛮好,拉着邓贵低声嘀咕说:“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我知道朱厂长是站在她那边的,可是冯经理也在厂里面做了手脚了,你放心好了,没啥太大问题的,就算查出来她没怀孩子又怎么样,冯经理说,就从友谊商店这里入手,肯定能赶走她。” 华英厂做了这次促销,是狠狠的打了友谊商店的脸。 这边动静这么大,影响到了友谊的销售不说,买的人对比了一下价格,就觉得友谊太黑了,这事儿过去了好久,友谊商店的收入还在持续下跌。 冯经理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要报复范晓娟,都说出来让她走着瞧这种话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邓贵没说话,脸色铁青。 出了厂子没几步路就是他家,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有人说话的声音。 很快,门口出现了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看见邓贵,她下意识的往后面跑:“你干嘛,你回来干嘛?” 推开门一看,屋子里满屋子的都是糊的纸盒子,两个孩子在忙。 大的大概十五六岁了,小的才四五岁。 家里面收拾的倒挺整洁的。 只是女人神经兮兮的,一看到邓贵,就更神经质了。 那女人看见邓贵黑着脸,就跟发了疯要往阳台跑,嘴里哇哇的:“我不打掉孩子,我不打,我不打掉孩子。” 小女儿大概四五岁的模样,抱着脑袋就蹲了下来:“爸爸,别打我,我什么都没干,别打我。” 吃瓜群众:“” 范晓娟也觉得那女人可怜,暗自摇了摇头。 她并不同情邓贵,可是替那女人跟孩子们难过。 本来就是爸爸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如果邓贵失去了工作,她们要怎么生活。 可她不是圣母,解决不了别人家里的问题。 好一幕反转,到底是一起共事了很多年的同事,朱厂长知道邓贵这人有点事儿,但是看在老员工的份上,只要他不犯原则性的错误,他也不忍心真去对邓贵下狠手。 但违反国家政策可是一条红线,政策是不允许的。 他目瞪口呆:“怎么回事?” 邓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其他跟着起哄的,更是哑口无言。 至于范晓娟嘛,也不用去医院了,谁上杆子的要生儿子的,自己想办法去收拾。 这事儿闹了一阵子,终于以单位开除邓贵为,陆续开除了好几个吃闲饭的人。 厂子要是想活下去,也到了慢慢改革的时候了。 一旦进行改革,总会触及到一些人的利益,有人拥护,自然也有人极力去反对。 邓贵是反对者里面的先锋,也首先倒在了自己作死设计的圈套里。 这一次人事变动,也开启了华英厂转型的序幕。 第199章 “小范,你过来一下。”办公室主任潘秦笑眯眯的朝着范晓娟招招手。 潘琴是华英的老资格,七几年进的厂子,本来跟财务室的人打交道也不多,这段时间厂里搞促销,到处抓壮丁,她办公室里面好几个女孩子都被抓了过去当苦力。 真打过一回交道,就觉得范晓娟这人挺不错。 范晓娟进了她的办公室,在潘秦对面坐下:“潘主任。” 潘秦笑容满脸的递过来一盒糖果:“听说你家有小孩,这盒子糖果是我朋友从香港带回来的,我老年人了牙口不好,送你家小孩吃吃。” 都是一些小东西,范晓娟推辞一下就收了下来。 “潘主任,您找我肯定不止是想给我一盒糖。”范晓娟很直爽的开口。 “是这样的,厂长找到我要我们办公室整理了一下厂子里在各处的门面,这里是清单,你拿去看一眼。”潘秦递过来一个册子,上面写着厂子在京市各处购买的门面的地址。 就算是小厂子,也有好几处门面。 当年从总公司分出来的时候,类似于大家长给儿子们分家一样,华英也分到了几处门面,但是都不在一个地方,大小都不定,范晓娟做财务的时候还跟这些租户打过交道,有几个还特别不好相处。 “长寿街的这个,租约还没到期。”范晓娟指着其中一个门面问。 百来平米,又在商业化比较集中的长寿街,附近都是繁华地带,附近两公里内还有几个中学,大量的公司,属于人口比较密集的区域,很适合做专卖店呢。 潘秦看了一眼:“还有两年才到期,欠租金都欠了半年,我之前让赵娇过去催了几次,一直跟单位诉苦,总之不太好搞。” 她不知道范晓娟要这玩意儿干什么。 租户也是合作了好几年,这两年经营不太好。 “你们不是国家的单位吗?”那人就这样说,我们赚到了钱,收到了货款,会给你们的,再说你们收回去了以后能马上租出去吗,空着还不如留给我们,咱们毕竟是多年的老关系了。 缓了一个月又一个月,结果到现在还没交得起房租。 “现在不知道怎么办,把他们赶走了这半年的房租肯定也要不到,继续租着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收回租金。”单位一倒霉起来,处处都倒霉。 单位最困难,发不起工资的时候,厂里还专门让人催过租金,结果人家也哭穷说给不起,甚至还反问他们不是国营单位吗,怎么连你们都发不起工资了。 潘秦哭笑不得:“幸好单位度过了难关。” 否则她都不知道怎么跟厂子里交代了,厂里面的人嘴碎的很,说什么话的都有。 范晓娟说:“咱们厂里有新的部署,店面可能要收回来,如果是半年没有交租了,咱们有充分的理由找他们收回店面。” “收回店面?”潘秦吃了一惊,不过迅速回过神来。 现在范晓娟干什么都不能让她惊讶了。 “你说要收回就收回好了,之前我也跟厂里汇报过收回的计划,这个店铺是五年前跟租客签订的租约,租约有七年,租金还是八六年的标准,其实外面的租金已经涨翻天了,我们一直都没涨过。” 潘秦有些庆幸厂里收回店面的计划,否则厂里面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都说她私下收了人家的好处什么的。 现在好了,厂里把店面收回,也好让那些人彻底闭上嘴。 结果范晓娟带人去收回店铺,勒令租户一个月之内搬走。 租户这才急了,拿出租约来说事情:“不是还没有到期吗,还有两年租约呢。” 赵娇娇来这边催租催了不知道多少次,被这人糊弄了又糊弄,现在总算是扬眉吐气了,听范晓娟对那些人说:“不好意思,我们厂里面自己要用,而且你拖欠半年的租金,我们也有充分的理由提前收回铺子。” “租金我们补给你们好了。”那人急了。 “看来你们是有钱交租金,只是不愿意交罢了,那我们就更不能租给你们了。”范晓娟抬了抬眉:“不好意思,我们不愿意租了。” 这几年外面的租金涨了好多,这种长租本身就不划算,这些人还想赖掉原本的租金,现在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刚好厂里要自己用。 “我们可以借,但是你们要我们搬——” “对,我们就是要你们搬,麻烦一个月之内搬走。” “你们厂不是国营单位吗?”租户不满。 “国营单位就不用经营吗,国营单位的人就不用吃饭吗?”范晓娟面带微笑:“就是因为是国营单位,我们去找派出所赶人,人家可能还会提高效率呢。” 租户:“” 他们也知道新来的这个没有原先那几个小姑娘好说话。 不到一个月功夫,租户被华英厂清理了出去,范晓娟又开始忙于新一轮的装修中。 而华英的名气,也渐渐打响。 ———————— 陈香菊是外地来务工的工人。 她家就住在华英厂附近,刚好做促销第二天,就华英厂刚把大衣挂出来那天,她就抢到了一件,穿回家以后,还喜滋滋的照镜子,还转了个圈圈,对着丈夫美滋滋的说:“差不多的款式,我在友谊商店看,都要三百二,过年回去,我就穿着这个。” 她跟丈夫邓明是附近小县城过来京市务工,过年老板给放了假,他们肯定要回村里过年的。 这在京市这种大城市里干了整整一年,回去以后也是不知道多风光了,去亲戚家串门子什么的,不穿件新衣服怎么像话,但她去商场转了转,冬天好看又质量好的大衣可真不便宜。 版型不错,重点是价格也便宜,商场里面的大衣一件至少三百左右。 大棉袄子是便宜,可穿着跟村里的那些妇女也没什么区别啊。 好歹也来京市干了一年,她想着回去过年也要风光一点。 邓明在附近做点小本生意,平常也舍不得买这么贵的衣服给她穿,又忍不住给她泼冷水:“这种东西也就你信,这么便宜能买到,人家商场不用做生意啦?” 陈香菊哼了一声:“你知道啥,这衣服拎在手里头多重,摸起来多厚实,我看你就是舍不得钱,一年到头辛苦了大半年,我还不得穿几件新衣服哦,你也别心疼钱,这个面料是羊毛的穿着可暖和了,而且很耐穿,我们厂里的王经理就有一件,穿了几年都看着簇新。” 她转了过去看背面,生完孩子以后腰显得挺粗的,不过是呢绒大衣的掐腰设计看,看着竟然不像平常那样虎背熊腰的,她就更满意了,内心觉得自己今年一定能把那个平常看不起她的妹妹比下去。 她在附近干小工,平常也穿不上这么好的料子,就回家的这大半个月可以显摆一下。 想到妻子的辛苦,邓明就没说啥。 好几年前她就念叨着要买一件呢大衣了,可那种毛呢大衣他也去看过了,没有三百下不来,既然两百块钱能买个开心,就让她开心几天。 搭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转城乡小巴,又走了一个小时的路才到家。 刚到家,陈香菊家里果然来了好些个人。 其中有一个面孔最熟悉,她的好姐妹徐朝霞,还有一个就是她的亲妹妹陈香兰。 徐朝霞嫁到隔壁村里,这不是回娘家瞧上一眼,刚好看见陈香菊回来,就赶着过来了,半路遇上了陈香兰,两人就搭着伴一起过来。 陈香兰的男人在教育局上班,给她谋了个附近乡村教师的工作。 连名字都改了,现在叫贾欣。 别人都说陈香兰命好,只有陈香菊知道原本的贾欣死了,她妹夫是改了陈香兰的档案,让她代替贾欣活着,偷梁换柱以后,当上了老师。 已经改头换面的陈香兰就有点看不起在城里务工的姐姐。 她来这里,也是想看姐姐笑话的。 一路上她都在跟徐朝霞说:“咱们要不改天来,我姐她在工地上当小工,这又坐了这么久的车,累的很,哪有心情招呼我们。” 其实是暗搓搓的说陈香菊混得差。 徐朝霞倒没想那么多,她是觉得大半年没见到闺蜜了,怪想的,再说她也想打听去城里当小工的行情怎样,现如今在村里种地没什么搞头,一年到头都没存下几个钱,去年又旱了一场,为了抢水两个村子的人火并,丈夫打伤了养了一个多月,现孩子读书的学费都快交不起了。 两人把自行车停在陈香菊门口,就看见一个妇女从里头走了出来。 扎着大马尾,穿着黑色的毛呢大衣,看上去腰肢纤细,徐朝霞擦了擦眼睛:“香菊?” 心说不得了,混出名堂来了啊,这衣服一看就贵。 陈香兰看到姐姐的那一瞬,嘴角也抽了抽,她今天身上也是穿着一件驼色的毛呢大衣,可版型没有陈香菊的好看,衣料也没有陈香菊的厚实,就那样看也不错,可跟陈香菊的比起来,就差了那么一点。 不怕货不好,就怕货比货。 她这身衣服是在县城买回来的呢,三百五,花了她一个多月的工资,心疼死了,陈香菊的那件衣服怎么都得要五百了! 徐朝霞笑着走过去:“哎哟哟,这才大半年没看到你这样子全变了呀,在京市混的好。” 她趁机摸了一把那料子,是真好! 摸完偷偷看陈香兰的脸色,果然她面上不大好看,是不太喜欢姐姐压过自己的衣服。 陈香菊笑着说:“辛苦钱,进来吃饼干。” 这年头打工的回来都要带些糖分孩子,她还额外带了些饼干分给大人们吃,香香脆脆的城里饼干,徐朝霞推辞了一下,还是接过来了。 她吃了一口,奶香味道很足,就把剩下的用手帕包了起来,放口袋里头准备拿回去给孩子们尝尝。 陈香兰忍不住了问:“姐,你一个月能挣多少啊,还舍得买这么贵的衣服穿,姐夫也不说说你。”那意思是,陈香菊就不该穿这么好的衣服。 两姐妹从小就不对付。 原本陈香兰喜欢邓明,但邓明喜欢的是她姐姐。 后来邓明退伍了,又干不管分配的工作,就跟着陈香菊去了京市闯荡,两人这去京市还不到一年功夫。 她不信,邓明就不说她这样乱花钱。 陈香菊冷冷一哼:“赚的不多。” 比县里分配的工作可是好多了,出去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份了,两口子还存下来三四千,不过这话没必要跟陈香兰讲。 徐朝霞笑着说:“那明年我也去,你帮我找个工作呗。”她把家里的为难之处给陈香菊说了。 现在城里小工还是好找,陈香菊也简单说了一下城里的情况,两人越说越对路。 徐朝霞还眼红陈香菊那一身衣服,摸了又摸问:“这衣服,不便宜。” 总算是问到衣服了,陈香兰觉得这衣服要不是姐姐打肿了脸买回来的,要不就是借的。 陈香菊笑着说:“不贵,才两百,刚好碰上了厂里头促销。” 陈香兰哼哼:“才两百,不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面料。” 徐朝霞“哟”了一声,去翻牌子,一看还是京市的老牌子,就啧啧道:“这个牌子我知道的呀,以前就很红火的,我婆家有个嫁到京市的小姑子,几年前就穿过这个牌子的衣服回来,质量可好了!” 她专门给陈香菊做面子,还去翻了一下成分表,又说:“百分之一百的羊毛,这么好你也不给我带一件,真是的,你这个面料的放县城里,没有四百块钱下不来,你看香兰那件还要三百五呢。” 陈香兰气的嘴巴都要歪掉了。 她本来是要来这里看看姐姐的笑话的。 陈香菊又故意说:“那买衣服还是城里头便宜,人家厂子就在我住的那附近,天天人进人出的,而且厂家直接卖,那是省去了中间环节的,你想想挂到商场那么久,人家商场不要赚点钱,货款都压进去了,不多赚钱不是亏本,又倒腾到了县城里卖,中间商不赚点钱?” 徐朝霞想想也是:“那我下次去也要去华英厂看看。” 陈香菊又说:“早知道我就多买一件了,哪怕没人要,我自己穿也行啊,好几个颜色呢” 陈香兰的脸色就更难看了,看着自己那件百分之八十羊毛的衣服也格外的不顺眼,恨不得马上就挂回衣柜里头去。 徐朝霞就更向往去趟城里瞧瞧了。 也顺便看看那个华英厂还有便宜卖的衣服不? 第200章 像陈香菊这样的顾客有很多。 好些个都是京市本地人,买回去衣服就后悔了。 怎么说呢,亲朋好友看见了也说好,就后悔没多买一件,沙发搬回去也说好,于是有事没事就来厂子门口晃一晃。 华英厂下次搞促销是什么时候呢? 新来的保安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跑去办公室跟主任打报告。 “李主任,最近京市的治安是不是不好,咱们厂子门口长期有人在探头探脑的。” 被叫李主任的就是办公室主任,是保安队的主管,一听说也着急了,派了办公室的人事干事小赵出去瞧瞧。 赵娇娇一走出去,在大门口果然看见好多人。 咱华英厂啥时候成旅游景点啦? 不过快过年,哪哪治安都不好,赵跃红瞧了半天,这些人不但没走的意思,还跃跃欲试要往里头走。 有几个看见厂子里出来人了,就对她招招手。 赵娇娇狐疑,这要是贼,胆子也太肥了一点。 叫她的是个四五十岁的妇女。 “小同志,我就是想问问,上回你们厂里卖的沙发,还有的买没有,上回我来瞧了几眼没舍得买,结果再过几天来就没了,你们厂子里真没得卖吗?” 另一个女人也是差不多大小年纪,她是来问毛呢大衣的。 一百九十九啊,她当时还想着要是卖不完,过几天是不是还有,结果也没了。 她赶到最后几天来,看见那些买夏装的只差没抢了,于是也抢了几件,款式是几年前的款,可质量没得挑。 这都是啥啥? 赵娇娇直接傻眼,问她厂里还有没有沙发卖,她也想知道啊,原本以为这种内购后面还有,但她去财务问了几次,人家都说现在厂里没货,要等到最后一批沙发生产完了看看库存再说。 她嗫嚅着:“这,这,我也不知道啊。” 第一个问沙发的妇女就不满意了:“怎么,你们厂子不就是卖沙发的吗,怎么一问三不知的,我知道你们厂子里肯定有,就是过年不接单了呗。” 另一个也说:“对啊,你们华英厂不就是卖衣服的吗,还真没衣服买了啊。” 赵娇娇心说,我真的不知道啊。 就为了这事儿还被她妈批了一通,概因那天她妈妈单位的同事也买了厂里的衣服,穿到单位去显摆了,还说多便宜多便宜,质量也好。 最后还奚落她妈,问她:“你闺女不就是华英厂的吗,怎么都没给你说?” 别说外头的人了,当时厂子你好多人也都不知道这事儿没二回呢。 看见是厂子里的人出来,外头本来只是想过来瞧一瞧的那些人,也都围了过来问:“就是啊,下次促销是啥时候啊,这本来大过年的想来看看有没有新衣服的,结果毛都没有。” 还有一些人见赵娇娇一问三不知的,就有点生气,觉得她也是跟那些国营商店的店员一样,有点高傲看不起人。 好几个都起哄:“走走,看样子人家是不愁销路的。” 新来的保安也傻眼。 还有人上杆子来问衣服的啊,真是活久见。 跟平常一样,范晓娟吃完中午饭出来要溜溜。 路上碰到了刚好也是在外头遛弯的马向华,两人就这样凑到了一起。 她的作息时间很固定,十一点四十五分吃中午饭,十二点去遛弯,十二点半睡一觉,下午一点半上班,走到厂子门口,却发现今天跟往常不太一样, 有些人探头探脑的往里头看,还有人在跟里头的人说话。 门口就站了个新来的保安,还有人事干事赵娇娇两人。 赵娇娇又是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马向华是个急脾气:“走,咱们瞧瞧去。” 赵娇娇年纪还小,她怕人小姑娘是碰上什么事儿了。 范晓娟也点点头。 两人走近了问清楚了情况才知道,原来这些人都是问华英厂的衣服,沙发等物。 马向华哭笑不得,对赵娇娇说:“这些项目的负责人是范姐,如果解释不清楚,你找她就好了。” 赵娇娇忙点头。 然后崇拜的看向范晓娟。 上次去收房,她就见识到范晓娟的厉害了,嘴皮子利索,也不容易被人给糊弄过去。 她刚刚大学毕业就分配到这家老国营厂,一进来就被拖欠了半年的工资,要不是范姐主导了这两个项目,及时把工资给发了,过年她都不好意思回老家去了。 再加上那天她在促销现场帮了忙,奖金评到了第三等,发了三百八。 年底一次性的拿到了一千多块钱,发了一笔小财。 她现在看到范晓娟,就崇拜的不得了。 一听说是负责人,马上就七嘴八舌的问起来。 “上次你们搞的促销,还弄吗?” “就是啊,说七天就七天啊,我男人还说卖得好后面肯定还要卖的,结果真不卖了?” “那沙发,还卖不?” 有人一听到沙发,也问:“对啊,那沙发还能预订不,我也想买,要多久才能送货啊?” 而那边范晓娟问清楚了情况以后,笑盈盈的跟那些人解释:“不好意思啊,单位现在确实是没有现货,之前卖的羊毛大衣,那真是厂里现金流周转不灵了,亏本卖的。” “那以后你们华英厂不卖衣服了?”那人一听就急了,可比商店里面要便宜好多呢。 看着胃口被吊了起来,范晓娟满意的笑了笑:“五一节,我们单位的专卖店在长寿路那边开张,开店还有大优惠,到时候一定要过来啊。” “真的有大优惠?” “我们是老厂子,又是国营厂,不会骗你们的,你们到时候过来不就知道了吗?” 问衣服的那人满意的点头:“我就说嘛,你看看这个小姑娘的服务态度多好,你放心,你们华英厂要是自己开店,我肯定带着老邻居捧场。” 范晓娟又对另外那些问沙发的说:“沙发现在还可以预定,不过价格肯定没有促销时候那么优惠,我们的市场价是七九九,要是您预定啊,交一百的定金抵三百,可以少两百块,也就是五九九的价格。” 那人听说要五九九,也就是六百块钱,本来脸色一暗。 一听说交一百抵三百,又觉得占了大便宜一样。 就是比促销的时候还贵了一百。 家里也是刚分了房子,男人小气啦的说等到儿媳妇进门会陪嫁家具的,可儿子连个对象都没有,就惦记着人家陪嫁的家具,于洪不知道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于洪到处看,也没看到比华英厂更便宜的。 款式也是西式化的海绵沙发,一般都要一千多,还不给坐,不给坐谁敢买啊,万一买回去了不舒服呢,因为这事儿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就问:“促销的那个价格真没有了吗?”心里头其实也觉得痒痒的。 虽然六百块钱比促销还贵了一百,可是比市面上大部分号称进口的都便宜。 “促销只是为了打开市场做的亏本宣传,正常哪能这样卖啊。”范晓娟解释说:“市场价格我们定的是七百九十九,要不是预订啊,我们不敢卖这么便宜,毕竟预订了一般情况下都是要的,我们生产出来的这种有积压库存的压力,成本也要算进去的是不,您看要不要定一套,您现在订,最多两个月就能提货,我们还送货上门。” 她对马向华看了一眼,意思是没问题。 现在马飞也分到产线那边,生产进度也要跟马向华汇报的。 工厂最近招来了几个木匠临时搭把手,马飞那边的进度也快了很多,如果木材到位,一天能生产出来十五套到二十套架子。 扣除掉过年放假七天,马向华觉得没问题。 于是她点点头。 范晓娟笑着对她说:“您要是定呢,以后就跟这个保安小哥说一声,直接来我们财务室交钱,我们打个条子给您,送货的那天您再支付尾款就可以了,给您时间考虑一下,不过过年期间我们还会放假一段时间,订货呢也是先交钱先发货的,要是排期超过两个月,我们这里就不接订单了。” 马向华就看着她胡说八道。 厂里可没说有这样的政策! 不过如果能够六百块卖,对厂里来说是一项非常不错的盈利产品。 那女人犹豫着:“比促销的时候还是贵了一百呀!” 范晓娟笑着说:“您去商场买,这个价格肯定没有,我们厂子里恰好有生产的能力,加上薄利多销,能卖就卖,亏本的生意我们也不能继续做,您总不愿意我们降低的销售价格,是从成本里面出。” 那女人也点头:“我再想想啊。” 范晓娟点点头说:“那您想好了再回来交定金都可以,不过排产我们是按照付款顺序来的,您早点交钱,就能早点到货,这些新家具啊什么的,都要散散味道。” 那女人就点头:“我儿子也说家具要散散味道,起码要晾三个月,我这不是着急住进去嘛,省几个月的房租。” “新家具会有甲醛,您买家具的时候尽量选择材料好一点的,晾个几个月,对身体也好,咱们北方不像南方,一到冬天整个屋子都封起来了,那些有害物质到家里出不去,房租事小,身体事大。” 那女人又佩服的不得了。 两人继续瞎扯了几句她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这道理谁都懂,就是厂子也要生存,也要赚钱呗。 不过,很快就有人钻了进来,拉着范晓娟的衣袖问:“女同志,我想订,是不是上财务室交钱?” 有人见她定,也蠢蠢欲动。 毕竟谁交钱早,谁就能早拉货嘛。 后面还有几个人也挤进来要定沙发。 本来走了的那女人,看见前头好几个人都跑来说要定沙发,也挤了进来说:“我也定了算了。” 范晓娟很客气的说:“那你们去财务室,我们财务在那边——” 这年头,一百块钱的差距也不小,会有人愿意为了省这一百块钱交定金的。 好容易把这群人给打发走了。 范晓娟一个回头,被角落上一个摆着小摊的女孩给吸引住了。 身形纤细,她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 来工厂外头摆小摊卖东西的比比皆是,新来的保安在领导面前要图个表现,赶起人来更加卖力:“走开走开,看见人多就过来,跟个苍蝇似的。” 那女人趁着人多,才卖了几份炒粉,眼看人就要被赶走了。 范晓娟看着那人熟悉的背影开口:“你看这个时候刚好是咱们厂里下班的时候,有些工人下班的时候饿得很,每天就让她在这里摆个小时可以吗?”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不远处小小的身影刚好能听见。 马向华于心不忍,也冲保安点点头。 保安见两个大人物都发了话,自然就不再继续赶人。 又听见范晓娟说:“不过小孩子,还是要多读书,不然以后还是要被人左右,马大姐你说对不对?” 马向华云里雾里:“是啊,话是这样说没错,谁家小孩不好好读书,把她送到产线干个几天就知道厉害了,咱们都是干体力活的,多累你知道,拿的工资又不多,做人真的好难啊。” 范晓娟朝着那边看了几眼。 那小小的身影在寒风中晃了晃,咬着嘴唇说:“我也有读书的,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 保安不赶人,她推着小摊就往厂房门口走,这会儿正好是上下班高峰期,厂里面出来了不少人,不到一会儿工夫,就卖掉了几份炒粉,小姑娘明显是第一次营业,刚开始还有几分羞涩,渐渐就放松开来,学会起吆喝 如果天天都能生意这么好,她就能养活妈妈,养活妹妹了。 等妈妈身体好了,也能跟着她出来卖炒粉。 那么以后就再也不用靠着爸爸生活了。 —————————— 赵娇娇跟在范晓娟后面,看见她走她也就跟着走,一路小跑跟在她后面:“范姐,范姐。” 范晓娟认识这个小姑娘,当时促销会现场缺人,她去找马向华跟李主任借人,这个女孩子也是其中一个,她一边走一边问:“什么事啊?” 今天看范晓娟跟人扯家常,到后面完全没有销售的话术,可把人家说的是一愣一愣的了。 她的眼睛里面都冒出来粉红泡泡:“范姐,你怎么那么会讲话啊?” 她自己也逛过商场,就觉得那些营业员拽的跟什么似的,但是跟范晓娟聊天就不会哎,她给人感觉就是楼下的大姐,特别亲切。 范晓娟笑笑:“你说的是什么啊,不就是跟人聊天吗,咱们要赚客户的钱,就要服务好客服,是不是这个道理?” “客户怕买到高价格的东西,你总要让人感觉到实惠,感觉到捡到便宜,是不是这个道理?” “对对对,那我有没有什么能帮得到你的地方,比如说咱们要不要挂个小牌子啊什么的?” 这样也行,不过销售策略她还要跟杨厂长讨论一下。 送走了赵娇娇,马向华脸上都笑得眯了起来。 交两百定金抵三百,这她也能想出来,当时她都觉得是个大便宜了。 不过比起促销时候的价格,还贵了一百,利润可期。 这会儿的木材便宜,人工也便宜,大成本其实都在海绵跟灯芯绒上头,华英厂拿的这两种材料,价格可不便宜,质量也好,灯芯绒摸起来质感非常好,光一套沙发用的灯芯绒就要上百了,海绵就更不用说,厂里当初拿的这批海绵是打算做内衣的。 如果厂里的灯芯绒跟海绵都没有了,就再去进货。 目光应该不单单局限于仓库里头的那些库存,以后沙发说不定能做成一系列的产品。 家居、服装,这在几十年以后可以放在一个生态链里头。 进到办公室里她就找到了杨厂长,把刚才的那一幕给杨厂长说了一通,包括定金抵货款这一系列的套路,利润。 “就咱们厂里现在的生产能力,一个月大概能生产五百套沙发,按照目前的成本来测算,大概是三百二左右,销售价格如果是六百,这样算起来一个月的利润保守估计有十到十四万。” “十万,光沙发都有十万。”这是厂长不敢想的。 “现在市场大,竞争小,民营企业还没注意到这方面,大的家具厂转型又慢,不像咱们厂子规模小,决策也快,您要是拍板决定干起来,底下的职工就能快步动起来。” 朱厂长也会算账,他只是没想到光沙发就能赚这么多。 那夏季产品还做不做? 专卖店的计划呢? 华英厂以前干一年,最多也就十来万的利润,上缴以后能留下来发福利的也就万把块钱,所以到现在为止,厂里发福利一般也都是发又沉又不值钱的东西。 为啥,看着多,厂子里有面儿呗。 可谁不想厂子里赚钱啊,朱厂长也想啊。 一拍大腿:“干!” “该买设备就买设备,依我看缝纫机也少了,车间的环境也不太好,明年年初我专门拉着马向华把车间的环境改善一下。”朱厂长继续说: “至于沙发,咱们就继续做,把订购的广告打出去,有必要的话也做一下推广,至于车间那里,马飞跟其他几个临时工的工资也加一些,年后开始招人,争取多找招几个能干活的人。” 现在马飞的工资是二百三,朱厂长拍板直接涨到三百二。 临时工按天结工资,一天十二块,比正式工马飞还要高,不过厂里没长期做沙发的打算,所以正式员工现在只有马飞一个人。 范晓娟的部门也定下来了,市场部经理。 工资按照经理级别最高等级走,四百九! 有了好的环境,好的生产装备,才能让工人们干起来。 做服装,但是也不耽误做沙发,毕竟产线就做个套子,不占几个工位,厂里赚了钱,都用上了缝纫机,车间的工人都培养起来,生产能力也要比以前多个好几倍。 就这样,原本以为沙发只是消耗存货的,结果一卖起来就不得了。 从此以后,华英在销售范围又多了一样:家具。 第201章 工作的事情搞定,范晓娟就发愁房子的事情。 自从王家放出风来都一个多月了,再也没有消息说要卖房子。 问过王奶奶那边,连她也不知道明英在忙些什么,重生以后就见到过一次王明英回来小院来看王奶奶。 四合院啊四合院,再小也要是个独立的院子那才叫自己的房子。 若是跟别人合住一家院子,始终撒不开手脚,就拿她一直念叨着要搞个小菜园,就不能随便搞,孙家那边的装修,本来打算等到王家卖了房子,一起弄的,现在也搁置在一边了。 范晓娟脑子里面想着这事。 “明英,明英,我求求你了,借给我一点钱,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保证是最后一次了,等我东山再起了,我一定会给你买一整个四合院的。”说话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让我想想。”王明英的声音从黑暗里传了出来:“东旭,咱们不能这样,你每次都说下次会好。” “可是我现在是真的不好,只有你能帮我了啊明英,把房子卖了,你妈年纪也大了,送养老院不就行了吗?” “可是朱东旭,你以前不是这样讲的,你说过要把我妈接过来住的。” 赌博是没有尽头的,所有人都会跟她这样讲。 可是一次又一次,他说那么好听的话,总让王明英有一种错觉,觉得他能改。 觉得下次肯定会便好。 觉得还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王明英本来很想卖这栋房子,给母亲换个居住环境,因为朱东旭一直在纠缠,她又犹豫不决起来,房子卖了,她会忍不住把钱给东旭的。 没有钱,她也就没有心软的资本了。 男人哀求的声音不断传来:“他们说没有钱会打断我的腿的,明英,我求求你,你也不希望我变成残废。” 王明英点点头:“你保证,最后一次,以后不要去赌了好吗?” “我保证,我绝对保证,明英,你是我的再生父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没有你不行的。” 范晓娟的心头一紧,她不知道明英原来跟这种人纠缠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原来王明英一直犹豫着的,卖不卖房子的决定,是因为这个男人一直缠着她,让她把卖房子的钱给他还赌债! 赌和毒,一旦染上了就没有抽身的时候。 若是她不知道罢了,但是明英是跟她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她不能看着明英被这种人骗了。 “明英姐,你怎么了?” 她走出来,朱东旭忽的抬起头,往旁边闪了过去。 王明英抬头,看着面前的范晓娟,脸上闪过来一丝狼狈。 刚才那个男人走的时候,范晓娟也看见他的脸了,王明英的丈夫朱东旭,是个凤凰男,在京市一直没什么正经工作,好不容易勾搭上京市本地人王明英,火速就结了婚。 范晓娟递过去一张帕子:“明英姐,我记得你不是在小学教书的吗?” 她怎么会搞成这样? 王明英从小成绩就很好,也很懂事,因为家里贫困,长大以后考上了师专,当时读师范专业是的。 从这样的家庭里走出来特别不容易。 一想到刚才那男人骗人骗钱的话术,范晓娟抓紧了她的衣服:“明英姐,你要卖房是给这个渣男还债用的吗?” 她知道王明英性格敏感又好强,拉着她往巷子深处没人的地方走。 “明英姐,你想想王奶奶,多大年纪了,她养大你多不容易,你真的愿意让王奶奶老了以后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吗?” 王奶奶早年丧夫,一个人很不容易拉扯王明英长大。 她小的时候,家里还有供应粮吃,可后来她奶奶闹上门,要她父亲留下来的东西,当时那个年代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谁家里有多余的钱粮留下来,她父亲生病那么久,又何曾能够留下来什么东西。 王奶奶年轻时候是吃尽了苦头的。 “那怎么办,你说我怎么办?”王明英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出来:“如果我没钱拿出来,东旭肯定会被人打死的。” 打死更好啊! “怎么办,这种人你还想跟他过一辈子不成,离婚,以后自己过,你又不是没有收入,又不是没有工作,离开他又不是活不了。” 离婚? 离婚在这个时代太丢脸了,以后小斌怎么做人? 被人家知道了,小斌会抬不起头来的。 她眼神一变,范晓娟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这个时候还在犹豫,多半还是为了孩子。 大人都觉得孩子不懂,觉得不离婚是为了孩子好,其实有没有征求孩子的意见,万一连他自己都受不了了呢? 范晓娟叹了口气说:“有这样的爸爸,你确定对孩子真的好吗?明英,我记得你小时候很优秀的,你小时候读书成绩就好,当时我以为你会考高中,读大学。当时我记得你跟我说,王奶奶养大你不容易,你想早点工作,你想想她,那么大一把年纪了,难不成要被卖掉房子,老无所依?” 王明英怔住了。 想想她跟朱东旭结婚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婆家那边要她这里拉扯,工资存不下来不说,朱东旭又占了赌博,人一沾上赌,就跟陷入到泥沼里面拔不出来一样。 他变了,本来意气风大的青年,现在变得满嘴谎言。 一次又一次从她这里骗走了钱。 她本来想工作以后接母亲享福的。 结果王奶奶还住在老旧的四合院里,一到冬天浑身上下就冻得疼,一个冬天一个冬天的都不敢出门。 当初她想要早点工作的初衷还在吗? 范晓娟握住她的手:“明英,我知道你想卖房子,我也很想买你的房子,如果你卖了房子是要给朱东旭钱,我宁可不要你的房子,也不要你卖掉给我。” 明英总算是忍不住,眼角的泪水掉落出来。 “东旭他。” 范晓娟知道她又动摇了,这个女人太心软了。 她拉着王明英往朱东旭消失的地方走。 不远处,破旧的院落里面,灯光昏暗。 里面像沙丁鱼一样挤满了人,有人在抽烟,有人发出遗憾的呼声,还有人突然惊喜的拍了一把桌子:“好牌!” 朱东旭挤在里面,眼神发着光的看着拿着扑克牌的人。 他的脸正对着窗户,王明英瞧得仔细,这就是刚才信誓旦旦说要悔改的人。 这就是她想要交付终身的人。 范晓娟:“你知道吗,赌赢很难戒掉的,这些人总觉得自己是特例,总觉得自己不会输,可最后呢,输的一无所有以后,你猜他们会干什么?” 王明英惊讶的看向她。 “有人逼自己老婆卖|淫的,还有卖掉自己孩子的。” “天啦。”王明英捂住脸,她想到朱东旭要她卖掉房子时候的表情。 这一次是房子,下一次呢? 下一次会不会是要卖掉她? 范晓娟继续说:“我的话说到这里,你自己好好想清楚,要是你觉得朱东旭真的是能够交付一生的人,你就只管跟他在一起,咱们是朋友,我能提醒你的也尽量提醒你了,我做到的只能是这样,等你想好了再来找我。” “王奶奶,小斌跟你是血亲,是怎么都不会背叛你的,王奶奶辛辛苦苦抚养你长大,绝对不是想要看见你过成这个样子的。” “如果你卖房子,是为了给王奶奶换一个好的生活环境,我会要下你的房子,可是你卖掉房子是为了给朱东旭拿去赌,我敢保证你的房子没人敢要,你信不信?” 王明英脸色苍白的点点头:“你让我想想。” 她的目光,注意到朱东旭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睛上。 总算下定的决心,咬了咬牙。 ———————— “范经理,这里是装修设计稿,你看一眼。”赵娇娇笑容满面的把手里头的设计稿放在范晓娟的桌子上:“您的办公室,也该换个新的了,厂里面现在还没腾出来位置,等有合适的地方,一定给您换个最好的。” 赵娇娇现在是她铁粉。 “你这张小嘴甜的呀。”范晓娟摇摇头,一脸无奈的瞧着她:“我看看哪里还需要改。” 参考了范晓娟的创意,华英的第一家专卖店的装修风格偏时尚。 是这个时代很难见到的时髦风格。 要用到新颖的木工设计,一般人真画不出图出来,这个设计图还是马飞画出来的。 要不说马飞这人真老实,不少家具厂想要聘请他,可是他心甘情愿跟着华英干,就算是外面的薪水再高他也不动心,而且不管谁说起来,他都说感谢范晓娟的知遇之恩。 只要是范晓娟要帮的忙,马飞第一时间帮忙办到。 “我看了一眼,这里还需要稍微改动一下,收银台的位置还要再靠前一点,仓库的地方空出来要大一点,万一货卖得太快了,从厂里面调货来不及,所以仓库要有足够多的库存,这里再增加半米的位置,做成从底到顶的柜格式的储物空间,这样找东西也容易找,你等下叫马飞过来,我跟他再交代一下。” 好的。 “范经理,外面有人找。” 范晓娟走到厂房门口。 “是我,娟子。”王明英的脸色有些苍白,她一上来就紧紧的握住了范晓娟的手:“娟子,朱东旭去我学校闹了,校长都跟我谈话了,你说我怎么办?” 朱东旭就是个光脚的,压根就不怕她这个穿鞋的。 他知道王明英的底线,就是房子。 但是没有这套房子的钱不行,他快要被债主逼死了,是个人总要自己找条活路,王明英从家里搬了出来,朱东旭就找到她单位去闹,逼着王明英走出来。 朱东旭的母亲找到王明英。 “他是你男人,你能狠心不管?” 左不过就是这种话,朱东旭是她男人,即便有什么,那她上辈子估计也是欠了朱东旭的,欠了债就要还,若是没有房子就罢了,有房子她就要卖了替朱东旭还债。 不然朱家那些亲戚一个个的都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没人性。 没人性的王明英现在哭哭啼啼。 突然从一旁窜出个人出来,把两人吓了一大跳,范晓娟定睛一看是邓贵的老婆。 孩子已经被打掉了,计生办会管这种事情的。 邓贵没了工作,越发把气撒在她身上,打得她身上鲜血淋淋,更过分的是他居然把主意打到女儿身上。 这女人一辈子没在外面干过活,倒是对女儿挺上心,一听说邓贵想干什么,立马就护住女儿搬了出去,她还要等邓贵离婚。 一不做二不休,以后带着女儿过! 邓贵自然肯了。 生不出儿子来的女人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是你?”范晓娟反应过来是她,这几天下班时间都看见他们家大姑娘在外面卖炒粉,昨天突然没来了,她心里还挺担心的。 毕竟是自己害邓贵没了工作,后来她也想找过这个女人,但是能做的确实有限。 给钱又能怎样呢,钱总有花完的一天。 那女人激动的拉住范晓娟的手,差点跪了下来:“小范,我看他们都这样叫你,就卖个老资格了。” 范晓娟没在她眼里看到恶意。 她说:“我跟邓贵离婚了,两个女儿现在都跟着我,可我现在却很好,我这次来是来感谢你的。” 范晓娟有些不太好意思:“其实那天,我真的没有针对你。” 可是没有别的办法让旁人见识到邓贵的虚伪了。 她没有想过要伤害她们。 女人摇摇头:“我是感谢你逼了我一把,让我清醒了,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跟我们村的那些女人一样,一个又一个的堕胎,一次又一次的怀孕,直到生出儿子出来。” 她的身体看上去很不好。 刚小产过,又没得好好休息,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直到有一天大妞从外面买了只鸡回来,给她和妹妹补身子,刚开始她以为大妞在外面偷的钱,吓出来一身冷汗,直到大妞跟她讲,是在原来爸爸厂子外面卖炒粉赚的。 以前她也来华英给爸爸送过饭,知道那个点工人们下班,好多工人姐姐都说肚子饿,如果能在厂子门口吃点东西就好了,大妞记在了心里。 她很兴奋的说,是厂里一个很漂亮的阿姨让她在那个点摆摊的。 七毛钱一份,她卖了好多份呢。 一份能赚三毛钱,她今天赚了十几块钱。 比爸爸的工资还多呢! 大妞高高兴兴的跟她说:“以后我能养妈妈了,也能养妹妹了,妈妈你再也不要回去找爸爸了好吗?” 她再也不想见到那样魔鬼的父亲。 想来想去,最好就是让妈妈能赚到钱,只要家里能有钱花,妈妈就不会回去找爸爸了。 女人捂住脸痛苦的说:“我不知道原来大妞她们这么怕邓贵,早知道我就该早点离婚,自己把门户立起来,这样对女儿来说也太痛苦了,我们再也不想回到以前的生活,多亏了你” 现在好了,再也没有人逼着她生孩子,孩子们也有个安静的环境可以读书。 她就是文化少,信了邓贵的话,以为生出来儿子就解脱了。 可是不想要女儿也过这样的生活。 她说完感谢的话,还非要送范晓娟一份炒粉。 范晓娟往她手里塞了二十块钱,交代她这段时间一定不能出来走动,要在家多休息,等明年开年,一定要让大妞去读书。 再看王明英时,她笑了笑:“我知道怎么做了。” 她看到那女人,和那女人口中的大妞,想到了自己跟小斌。 或许小斌真的没有那么喜欢这样的爸爸。 而有些人,花多少精力在他们身上都是浪费时间。 范晓娟对她说:“你也常回来看看王奶奶,她身体不好,住在胡同里很不方便,这个冬天我都没见她出来,她血压有点高,冬天血管病一定要注意身体” 王明英含泪点点头。 母亲把她抚养成人,可不是让她上杆子贴朱东旭这种人的。 范晓娟对她说:“如果朱东旭去你学校闹,你就大大方方说明情况就好了,你可千万不能拿着卖房子的钱还他的赌债,有什么问题你再来找我,能帮上的我肯定会帮忙。” 第202章 王明英很快就来找到了范晓娟,是商量卖房子的事情。 王奶奶身体不好,已经再也不能在小院住了。 范晓娟担心明英还是会被朱东旭骗走钱,一而再,再而三的跟明英确认。 王明英笑道:“我已经跟朱东旭协议离婚了,而且收集了这些年他赌博欠债的证据,小斌以后都会跟着我,刚好单位分了间房子,就把我妈也接过去住,单位的房子有暖气,吃饭也方便,我妈年纪大了,自己做饭也不方便。” 王奶奶以前总是说“明英会来接我的”。 她总算等到了这一天。 最后以一个双方都觉得很合理的价格做了交易。 比起之前咬牙买下孙家来,这回家里头的资金就宽裕了很多。 算上韩江的年终奖,她的奖金,七七八八的手里头还余了三万多块钱。 她现在工资也涨了,一个月有四百八,还有绩效奖励,销售奖励,这段时间卖出去的沙发,也会给她一部分的提成。 没想到上辈子挤破头去国外淘金,挣了个寂寞,这辈子老老实实国企呆着,也能挣到钱? 范晓娟觉得自己做梦都能笑醒了。 但是光靠单位的收入,想要发财也太难了,她也干不来揩油水那种事情。 想发财,得找个光明正大的渠道。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七,单位提前一个小时下班,范晓娟经过菜市场还意外买到了一块五花肉,最惊讶的是看到一车卖蔬菜的,范晓娟又从里面找到了一些反季节的蔬菜,黄瓜,上海青,小白菜,小香葱等等。 价钱都不便宜,跟肉价差不多了。 过来过去的人跑来都问问,结果因为价钱的原因,舍得买来吃的人并不多。 范晓娟就跟恶狼捕食一样扑过去,问清楚了价格以后—— “黄瓜来三条,上海青来两斤,小白菜两斤,大葱给我来两根,香葱给我来一把,还有别的吗?” 很少有见到这样的“大客户”。 卖菜的是骑着三轮车过来的,路上吹了一路的冷风,菜卖到现在也才卖了一半,真不知道北方人是不爱吃青菜,还是觉得这些菜太贵了。 不过老板还是很热心的跟她介绍自己这里卖的蔬菜。 除了这些还有一把青蒜苗,范晓娟也都收了。 快要过年,各家各户其实都不差这点钱,但是来这个菜市场买菜的都是年纪比较大点的人,舍不得买,要是碰到了年轻人也会买来吃的。 称了一大堆花去了二十来块钱。 老板也很热心的说:“这个香葱不耐放,你买这么多干啥?” 干啥,范晓娟能说她自重生以后就没吃过加了小香葱的面吗? 韩江也喜欢蘸酱吃大葱,吃小葱。 面上撒点小葱,翠绿翠绿的人,香啊。 馋啊。 不过她倒是好奇这小香葱能不能种,所以买回去一些种起来。 老板一听乐呵了:“我们那里是大棚种的,不行你也试试,搞个塑料温棚,厚实一点的,说不定能养活。” 这年头的人也是实在,还教了她几招怎么保暖,怎么采光。 范晓娟跟他谢过了,也教了他这附近年轻人多一些的地方:“您往年轻人多的地方走,肯定能卖掉,赶晚饭前您别在菜市场待着了,就在胡同里头拉开了嗓门喊。” 那老板眼前一亮,比了个大拇指:“我还真没想到。” 他见范晓娟也是诚心给他出主意,从车子底下掏出来一把带着泥土的香葱:“这把给你,没洗过的,回去找个小盆给种上,上头盖一层塑胶布,应该能养活。” 接过那把香葱,再看看自己手里头的,范晓娟嘴角抽抽,这是酬谢她的? 这年头老人都是从困难时期过来的,看见五六毛一斤的小白菜,就算是冬天再馋青菜,也不会花这么贵的价钱去买啊,不过年轻人就难讲了。 老板从菜市场出去,就看见一溜溜的胡同,蹬着三轮车往里头走,果不其然就有一个两个的年轻人从院子里冒出来头,虽说是贵了点,但这都几个月没吃青叶子菜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卖了个精光,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回到家后,范晓娟先揉了半斤面饧着。 然后开始做酱。 有了黄瓜,就特别想吃炸酱面。 五花肉切成小拇指大小的肉丁,肥瘦相间的那种,上锅里煎出肉油。 这年头还没有瘦肉猪,肥肉比例太大,盛出来的肥油装在小碗里头,再放各种酱料。 要不说以前的猪肉味道浓,酱料的香味也是传统的香,刚刚下锅就激发出来浓郁的香味,诱得刚进门的韩江鼻子吸了吸,然后冲进厨房里来。 “今天做什么好吃的?” 不问,其实他也猜到了,应该是炸酱面。 只是妻子的手艺他清楚,上次的高汤面就已经超出预期很多了。 但这次的炸酱面,可以说比简单的擀面味道更好,让人食欲大开。 酱料已经跟肉完美的融合到了一起,肉的油脂吸走了酱料的酱汁,两者融合在了一起,产生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 再加入水,看见酱汁在锅里咕咚咚的翻滚。 韩江的肚子已经在打鼓了。 “娟儿,你这手艺是从哪里学的啊,以前怎么没见你做过呢?” “这不是过小年吗?”从哪里学的,还不是从你那里学来的,范晓娟心里嘀嘀咕咕,不过在他面上不显,而是嗔怪般看了他一眼:“我要是以前就天天做好吃的,韩海两口子就更不会搬走了。” 韩江吁了一口气。 心说那是,彭彩兰那样的能懒出花样来,不光不做饭不出钱连碗都不洗的货色,凭啥要娟儿给她做饭吃。 看来结婚以后弟兄两个要分家不是没道理的。 分了家,就各自奔着各自的小家庭,日子也会越过越红火。 韩江打腹稿这功夫,范晓娟已经开始准备其他的配料了。 黄瓜切丝,大葱也洗干净切了段,上海青洗出来一盘子等下炒来吃,烫在面里面也可。 小香葱碎碎的切了,厨房里面一片绿意盎然。 锅里面的炸酱起码要咕咚个十五分钟,倒是不用总去翻,范晓娟切上一阵,再过去翻一下,身形轻盈的像是飞舞的燕子,时间一秒钟都不浪费,看得韩江都呆住了。 韩星辰到得慢,这会儿也回来了,一进门就往厨房冲,第一句话就是:“妈,有啥好吃的?” 不用问,小狗儿肯定是寻着味道赶来的呗。 范晓娟看她手里头拿着拍子:“又出去打球啦?” 这话问的是韩江。 韩江笑着说:“一个白天都缠着我说要去打球,这放了假台子真不好占,我带她去学校玩了一会儿。” 他小时候打球是没办法,要进体校就有一口饱饭吃,拼了命打进省队就能有收入。 可韩星辰就不一样了,她就是喜欢打。 虽然在韩江看来,女儿的天赋并不是特别高,但是打球的热情是这么小的孩子里面独一份。 韩星辰打了几个小时的球,刚好是饿得肚子咕咕叫的时候,馋的简直要流口水了,夸张的语气逗得范晓娟直乐:“妈妈呀,我快饿死了呀。” 像个撒泼打滚的小狗儿。 范晓娟说:“还有一会儿呢,这酱要煮二十分钟,我抽功夫切点菜,还要擀面,韩江你给我找个花盆,把地上那把葱给我种起来,另外给我找几块厚实一点的透明塑料薄膜,我试试香葱能不能种活。” 韩江也看到了大葱跟小葱,眼睛一亮。 “哪买来的,这季节哪有这个?”他从小就很喜欢生吃。 可范晓娟最不喜欢,吃完大葱嘴里一股子味儿,她都从不会给他买。 今天可真是换了头了! 范晓娟横了他一眼:“碰到一回不容易,我警告你,这玩意儿你可别天天吃啊。”她不喜欢这味儿,要是他总吃可真是受不了。 大葱蘸酱,一股子味儿。 韩江却已经忍不住拿了一根大葱吃起来了。 范晓娟:“” 韩星辰想吃黄瓜,一个劲的问:“妈妈,妈妈,黄瓜能给我一个吗?” 范晓娟只能切出来一块递给她。 这孩子,张着嘴儿跟待哺的小鸟儿一样:“好吃,还能再吃一点吗?” 这孩子从小就喜欢生吃黄瓜,到了夏天,她一天能吃两根,比起西瓜来,黄瓜才是她的最爱了。 范晓娟看着已经切成丝的黄瓜:“没有了,剩下的明天吃好吗?” 这孩子,竟然快哭出来。 父女两个都馋得不行,平常不到饭点绝不回来的韩星辰,像个小狗儿一样的围着妈妈摇尾巴。 准备好了配菜以后,就开始擀面。 真正好吃的面,还是现揉出来,大擀面杖擀出来的。 炸酱他只能闻出来几分香味,但在吃面这方面韩江有绝对的话语权,他可是从小吃面食长大的。 一张面饼在擀面杖下面变成薄薄的面皮,然后就是刀工,刚重生回来那会儿刀工还不佳,但是练久了,刀工也回到巅峰时刻,切出来的面条粗细均匀。 韩江已经挪不开步子了,跟媳妇讨价还价:“等吃完,我再给你弄你那种小葱的暖棚。” 这就是赶都赶不走的意思了。 等面煮好了,再把黄瓜丝,香葱末,炸酱面的码子往面上一浇,搅拌均匀以后面上面裹上一层均匀的酱汁,炸到肥而不腻的五花肉,炒到浓郁的酱汁,切出来清爽可口的黄瓜丝,再拌上几根烫好的小白菜。 范晓娟已经迫不及待的吃起青菜来。 虽然说反季节蔬菜没有当季的口感,但是能在这个季节吃到新鲜蔬菜,已经是一种享受了。 范晓娟还在细嚼慢咽,父女两个已经吃到嗨起。 韩江已经开始大快朵颐。 他自认为从小面食是主食,出来工作以后,也曾经吃过很有名的面馆的面,在记忆中最好吃的,莫过于有一年单位招来的一个大厨子做的面条,但因为大厨子做的太好,后来又跳槽去了一家饭店,就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的面了。 即使过了这么久,他依旧记得当年能够排队吃到那一碗面食的快乐。 可今天吃了媳妇儿做的炸酱面,他觉得自己又圆满了。 面够劲道,用的应该是冬小麦。 五花肉够肥,却又一点都不腻,切的大小又是刚好,能够尝到整块五花肉的口感,却是入口即化。 酱香味道跟五花肉的香味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吃到最后,碗里面还剩下了一点酱,他又很珍惜一般将大葱蘸了最后的那点料,在放进口中。 范晓娟一看。 这狗男人,吃起饭来当真是多少年都是这个臭脾气,她只能问:“还要不要?” 案板上还有一些擀好的,刚才觉得多了就没煮进去。 谁知道男人听了眼前一亮:“还有?” 然后又很坚定的说:“那我还要!” 范晓娟站起身来烧水,又煮了一碗给他,这回放的酱料多了点,黄瓜丝只剩下一点点了,也都拌在了里面,男人这回吃得秀气很多,吃完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 “好吃,我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年轻时候的男人可真能吃啊,能吃是福,多少年以后生活好了,倒没有今天这样的好胃口。 如果说面里面还有一分腻,都让大葱给中和掉了。 “要是过年还能吃上一顿炸酱面,就更好了!” 好,这话上次就说过了。 —————— 韩军是来找韩江商量事情来的,手里头拎着一瓶白酒,一包红糖,还有一包朱古力饼干,也算是这个年代走亲戚的标配了,一走到大门口,就闻到了香味扑鼻的炸酱味。 跟他一起来的,却又成了另一个女人了。 优秀! 这女人倒是识货的,闻到这味道就拍拍韩军:“军子哥,这啥味道啊这么香。” 她家里是开餐馆的,很是识货,空气里飘荡着的是炸酱的香味。 韩军吸了吸鼻子:“我哪能知道呢。” 这女人,是他的新姘头,最近跟韩军打得火热,两人在外面租了个房子,听人说韩江家里是新装修的,就想过来看看,韩军刚好又是找韩江,也过来瞧上一眼。 这女人一问道这味道,就知道做炸酱的人有一手,便起了要把炸酱方子拿到的心思。 两人走到厨房跟前,果然味道越来越浓郁。 露露深吸一口气:“就是这里了。” 韩军瞥了她一眼:“你不是吃了晚饭才过来的吗?”他怕人家不招待他们吃饭,这女人还表现出很馋的样子,丢人! 尽管他自己确实也想吃。 一家人刚吃完,酱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还剩下一点儿,韩星辰说明天早上要吃,也就给她留下来了。 看见韩军带着个女人进来,范晓娟又翻了个白眼儿。 好像跟上次的那个不一样了呢! 这女人也是个识货的,尽管没尝,但只要看一眼炸酱的成色,空气里弥漫出来的香味,就知道这酱做得极好。 韩江看见外头那人是韩军,打了个饱嗝准备去洗碗的,手就挺在了半空中,眼睛又盯着旁边那女人看了看,他觉得自己可能是个脸盲症。 这是上次那个吗? 范晓娟已经在心里妈妈比了,不是,这绝对不是上次那个。 韩军走了进来,把手里头的东西放在灶台上,和颜悦色的先给了韩星辰一个红包。 然后跟她说:“这是星辰吗,上次见你还很小很小。” 范晓娟白了他一眼:“不是上次在医院就见到过的吗?” 她觉得自己可能跟医院有缘分,第一次碰见韩军搞外遇,第二次碰见邓贵参加超生游击队。 她又看了那女人一眼:“你倒是看着脸生。” 男人跟女人真的是很神奇。 男人在外遇这方面似乎没有一点羞耻心,不会觉得带着小情人出来是件很丢脸很羞耻的事情。 那女人看上去三十来岁,打扮的倒是看上去很有钱的样子。 韩军干巴巴的笑了一声:“韩江,有件事情跟你商量一下,咱能出来聊一下吗?” 第203章 韩星辰的眼睛从那盒朱古力蛋糕上面扫过,上面印着不知道哪国的文字,她在香香阿姨房间里见过,据说是国外的饼干,香香还偷偷的拿过一块分给她吃了,特别好吃特别香。 可是她今天一点都不馋,小星星是个可乖的小宝宝。 韩军塞到她上衣兜兜里的红包,也被她一把揪出来丢在地上,小姑娘似乎是被吓到了。 韩军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不过转瞬即逝,笑着跟韩江说出去聊聊。 男人们出去聊事情去了,露露的眼睛还盯着那碗酱。 韩星辰默默的走过去,拿了个盖子扣在装着酱料的碗上头,刚刚妈妈都说了最后那点炸酱明天早上给韩星辰煮面吃,那是小星星的炸酱! 护食的小丫头。 范晓娟给她默默点了个赞,拍拍小姑娘的屁屁,指挥她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那碗酱料虽然给人用盖子盖上了,可味道却还在,霸道的香味弥漫着简陋的厨房,露露的手默默的攥紧了衣角,拼命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正常一点。 她家里是开面馆的,这半年来生意越来越差,按说秋冬天气转凉,是面馆越来越好的时候。后来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对面开了一家手擀面馆,店主亲手擀出来的面非常劲道,虽然店面很小,店主一天只能做两百碗面,要不是因为规模太小,这店主早就抢走了她家全部的生意。 有一天晚上,她突然做了个梦,梦里面的情景非常清晰,有一天某位归国华侨回来,想要找到最好吃的炸酱面,于是在京市举办了面点王大赛,最终获得冠军的能够得到该华侨的支持。 作为面馆的主厨,她参加了比赛,可最终获得冠军的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面馆的老板。 后来这家小面馆发展的越来越好,最终成为全球知名的连锁名牌。 而她,因为嫉妒,数次跟那家小面馆的老板过不去,最后连自己的面馆都无心经营,最后面馆倒闭,而她自己也穷困潦倒致死。 那个品牌的主人,就是现在在她家对面的那个小面馆的老板。 要是没有那个女人,冠军就会是她的,那么成为连锁品牌老板,身价几十亿的大老板也应该是她! 但是令她好奇的是,张烨的面馆现在生意很好,完全是因为她做的手擀面的关系,可明明在梦境里,张烨是以炸酱面出的名。 她觉得张烨肯定保留了秘招。 只要留心就能做成事,她找到了店主的老公韩军,通过韩军也知道了其实他也挺不满意张烨现在出来做事的。 以前张烨不挣钱,他可以摆大爷款,动不动就要挟她离婚云云。 现在张烨自己独立起来了,当他再以离婚做要挟,发现张烨只是表情淡淡的。 两人志同道合,一拍即和。 不过韩军这男人也挺废的,既不知道张烨的秘招,也没办法要挟张烨不开店。 她现在知道了,张烨为什么现在没做炸酱面,倒不是因为她不想做,而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秘方。 秘方在眼前这女人手里! 露露的脸上挤出来个灿烂的笑容,蹲下来身子跟韩星辰平视,企图用家属攻略,来讨好范晓娟。 “小妹妹,你现在在读幼儿园吗?”她很擅长讨好小孩子。 谁知道韩星辰“嗖”的一下,躲到了妈妈背后。 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第六感特别强。 韩星辰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女人的屁股。 那后面有个狐狸尾巴高高翘起,得意洋洋的在摇啊摇的。 她歪了歪小脑袋,那尾巴就跟知道她能看见一样,挑衅一般在她脸上点了一下。 “啊!”韩星辰瞪大了眼睛。 狐狸脸上露出了让人不舒服的笑容,韩星辰就更害怕了,抱住范晓娟的手,略微的紧了紧。 范晓娟轻拍着女儿的手抚慰。 露露以为自己笑的不够真诚,于是盯着韩星辰的眼睛,笑容更灿烂了一些。 谁知道韩星辰颤声叫了一句:“狐狸,狐狸精!” 露露的脸色都变了。 狐狸精,千百年来对小三的称谓都是这个。 这小屁孩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过为了得到这个秘方,露露虽脸上也没有露出不悦的表情出来,反而笑着对范晓娟说:“小孩子胡言乱语罢了,我跟韩总是好朋友。” 呵呵,一个床上滚的好朋友吗,范晓娟心说你们交朋友的形式倒是蛮特别。 范晓娟懒得理她,转身就开始收拾起灶台上的东西。 露露感觉到了她的不悦,心中却想,没有人不吃别人的好处,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她愿意拿高价买走这个配方,难道这个女人会不卖? “大妹子,实话跟你说,我家就是开饭馆的,我从小对做菜就很喜欢,刚才闻到你家炸酱的味道好像很特别,咱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没空。”范晓娟的回答硬邦邦的。 露露吃个个瘪,不过心里却更加坚定起配方是在范晓娟手里的想法,有本事的人总是有几分倨傲的。 她也不打算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不过这事儿说不定韩军能帮上些忙。 ———————— 等过了一会儿人就走了。 韩江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看见范晓娟该干啥干啥,一点没问起他的意思,“哟呵”了一声,走进来看见盆里头还放着刚刚吃过的碗筷,显然范晓娟没想着要洗,留给他的。 他走上前去,打了些热水,用丝瓜瓤清理起碗筷上头的脏污。 范晓娟依旧是头也没回。 于是他看向他们家小姑娘,韩星辰是一幅蔫蔫巴巴的样子,拿着一本书,坐在小凳子上烤火,眼睛看都没看爸爸。 哟呵,这是什么情况啊这是。 韩江觉得没趣,也就不往前凑了,而是自己开了口:“我听军子说,明年开始咱们这一块要装暖气了,说是这一块会涨价。” 范晓娟一个回头,看见男人似笑非笑的扯着嘴角。 韩军有这么好心,专门拧着礼品过来告诉他这个,她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呢。 不过态度比之前要好很多,以前要说起买小院的房子,他是咬死不肯松口的。 估计这是哪根筋答错线了。 范晓娟手里拿着扫把,踢了他小腿一脚:“你挪一下。” 每次见到韩军身边的女人都不一样,好她就是不乐意韩江跟那种人走得近。 “咋啦,军子是那样的人,不代表我也是那样的啊,你还别不信,我这人多正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犯得着跟他那样勾三搭四吗,我老婆是天底下最好的那个了。” 这话范晓娟能信一半。 男人年轻时候是真帅,就算是结了婚,当了孩子爹,想勾搭他的人都不少了,就刚才那样的货色,他还真不一定看得上眼。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你看看你,军子跟我是一个沟里出来的,好歹还是未出五服的兄弟,我总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他找我是因为刚好有个项目要我搭把手,牵个线,就真的没有别的了,刚好我又认识那个国企的负责人老钱,他想让我下回带老钱的时候,顺便在他面前提一提他的事儿。” “老钱?” 这人范晓娟还真认识,五十多岁,老实巴交的。 韩江平常跟人打完球,也就跟她说说别人单位的八卦,说起过这个老钱是一个发烧友,长期自己请私教带课对打,听说是快要退休了,单位把他调到油水多的岗位干上几年。 “他不是负责单位的建房招标嘛。” 说完就出去搭他的大棚去了。 范晓娟深吸一口气。 明白了。 这年头,那年头,哪个时代都有潜规则,能通过韩江搭上这条线,也就是他现在的价值了,看来韩军这人也不是吃素的,来京市这么多年也没想起沟里的兄弟,有了项目马上就是未出五服的亲弟兄了。 难怪会对发妻这样无情。 范晓娟叹了口气。 就知道不会白白得到一个消息,不过要装市政供暖还是让她兴奋了很久。 别的片区胡同里早就装了,就这一片离市中心最近,还总是装不了,据说是因为住户太多扯皮也多,很多人都不愿意装,因为装了供暖要费钱,另外就是平房散热快,很多人都觉得不划算。 所以要装吊顶,窗户也要做成双层保温的。 看来她还是有先见之明。 她可是受够了冬天没有暖气干扛着的日子了,既然韩军带来了这么大一个利好,韩江也就不能白吃他这么一个人情,结果就是等到集中供暖以后,房子一下子涨了起码五成,这又是后话了。 范晓娟脑子里面想着这些事情,完全没注意到其他的,直到看见韩星辰拉拉她的衣角。 她才想起韩星辰刚才叫那女人“狐狸精”。 虽然她也觉得韩星辰没讲错,只是—— “以后还是不要当着别人的面叫人家狐狸精,这样很没礼貌,知道吗?”又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而且这是不好的话。” 韩星辰这么大点,世界观跟价值观都在建设中。 “那她真的是狐狸精嘛。”小星星看见那女人的大尾巴了,可吓人。 “那也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要是人家生气了,下回在巷子你拦着你,打你或者把你拐走了怎么办?”谁知道会不会碰上个小心眼的人呢,万一被人报复了不是好玩的。 “那我知道拉。”韩星辰小声嘀咕着,听起来是很不服气的样子。 范晓娟叹了一口气,决定教她读书认字,免得在外面玩野了,心都收不回来,尤其是最近,好像整个人都野得很,整天都是在打球,而且过完年,下半年要开始上一年级了。 幼儿园已经开始教拼音了。 被妈妈叫到书桌前写拼音的小星星。 哼哼。 不想学。 这孩子屁股上跟长了倒刺一样,坐不住,一刻也安静不下来。 “妈妈,为什么要学拼音呢?” “因为,以后读书要用得着。”范晓娟绞尽脑汁跟她解释,但是丝毫不能让韩星辰安静下来,反而让她更烦躁了。 “那以后学不就好了吗?”这小家伙依旧不死心。 嗷,范晓娟真的很抓狂,她才深深领会到为什么不要跟孩子解释这些。 有时候家里真的不需要太民主。 她压下心头怒火:“因为就因为小学要学,小朋友们都学了,到时候老师教你们,结果你不会,到时候韩星辰你给我背韵母表!” 她真是拿韩星辰一点办法都没有。 “哎,我就是觉得太好玩了,真不想长大。”韩星辰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就表示理解:“其实我知道的,要是不学习,以后就没饭吃。” 范晓娟疑惑:“这是教你的?” 韩星辰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嗖”的一下溜上去妈妈的膝盖上头,然后软绵绵的开始读:“a,o,e” 全部都读出来了,可要她再读一次说什么都不肯,在读书这方面很没耐心,难怪上辈子早早就不读书了。 很聪明,就是定不下心来,刚读完又叹气。 范晓娟被她稚气的郁闷给逗乐了,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读得很好啊,咱们再读一读声母表” 韩星辰“啊”了一声:“我以为只要读韵母表,刚才你也没说。” 小时候怎么这么能讲,长大以后又是怎么变得那么木讷的。 范晓娟还记得当初跟她说你成绩太差就别读大学了,韩星辰就“哦”了一声,真的就不去读大学了,可她当时是那个意思吗? 她想刺激一下女儿,结果真刺激出毛病来了。 后来她跟韩星辰谈,她叹了口气说:“要我不读的也是你,要我读的也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了,妈妈咱们还是一家人吗,能不能多点真诚别这么多套路。” 范晓娟被她气得够呛,她当时说不要去读,是想看看她的态度啊! 结果她就真不去读了。 那会儿她觉得女儿木讷,自己说什么都照着办,后来仔细想想,似乎她不认可的东西,就假装没听到,耳朵其实装了过滤器! 可小时候嘴巴却是很会说,也很会狡辩的。 范晓娟刚想说她几句,就被刚刚进门的韩江看到了:“囡囡在学拼音了?” 韩星辰对爸爸眨了眨眼睛:“对啊,声母表韵母表我都会了。” 这人就是这样,家里的事情万事不管。 男人可以当撒手掌柜,女人不行,他带着女儿的时候只负责别把孩子搞丢了,可范晓娟要对女儿负责,起码不能让她输在起跑线上。 韩江说:“我不信。” 韩星辰可最怕人家瞧不起她,溜溜儿的从妈妈膝盖上爬了下来,背着小手,站姿标准的在韩江面前摇头晃脑:“声母有23个,我背给你听b,p,,f” 最后还补充了一句:“我背诵的还好。” 韩江露出很意外的样子:“囡囡可真聪明,爸爸还以为你不会呢。” 韩星辰于是很得意,脸上挂起来很骄傲的笑容。 韩江于是很应景的给她鼓掌,好,范晓娟也跟着给她鼓掌呐。 她看着丈夫,丈夫却把炽热的眼神投向女儿,韩星辰似乎受到了来自于外星球的鼓励一样,浑身上下都打满了鸡血。 “爸爸,我给你唱支歌!” 范晓娟:“” 心累,心塞,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韩江跟女儿培养起来这样的默契,他似乎总能捕捉到韩星辰的嗨点,随便说一句话就是鸡血。 她放弃了。 等闺女洗洗完毕了,才开始审问起他来:“拼音是你教的?” 结果韩星辰说:“老师教的呀,可是爸爸跟我一起出去玩,都会跟我背来玩!” 范晓娟:“” 她再看向丈夫的时候,表情就不似刚才那般。 有那么一点点复杂呢! 她一直都以为丈夫不管孩子。 每天回到家是她安顿孩子的晚饭,丈夫只是陪着她玩耍,对户口不上心,对学位也不上心,对学习自然也不上心。 如果不是今天看见韩星辰那股子黏糊劲儿。 韩江挑了挑眉:“我好歹也是个老师” 好,真是提醒她了。 她都不记得韩江是个老师了呢! 第204章 快到过年,天气一天一个样,却是有半个月没有下雪了。 天气干冷干冷的。 胡同里天天能看见打架的孩子,以及打孩子的父母。 因为东西厢房破的不成样子了,基本上就是重建。 加上装修,起码又要一万多,范晓娟摸着瘪了下去的钱包,觉得赚钱真的没有花钱快。 听说不装修了,韩星辰嘟囔着嘴一副跟她没完的样子:“不是说好了要买乒乓球台呢!” 范晓娟无奈:“先过完年,再搞。” 是呢,妈妈也想呢。 这不是又快要过年,又没有钱了吗? 而且韩江单位那边一直都传出来要集资建房,要是真开始动工,最多两年就能完工,她能不能在两年内存到够买房子的两万块。 听说不买台子,韩星辰觉得过年都没了劲儿,黏不啦呼的。 这几天韩江都在外面忙事儿,她要跟着妈妈去单位上班,就更没有过节的想法,直到母女两个从单位回来的路上,范晓娟跟马向华聊起来要买什么年货的时候,韩星辰才精神起来,掰着小手指跟妈妈仔细计较。 “方便面,火腿肠,糖果,瓜子” 还是韩江答应她的那些,一直都没买,小姑娘可是记着的呢。 马向华快要到抱孙子的年纪,看着这么大小的小姑娘觉得格外的亲切,贴贴小家伙嫩嫩的脸,柔声说:“给奶奶回家,奶奶给你买啊。” 才不要跟奶奶回家呢! 谁知道韩星辰“嗖”的一下蹿到范晓娟背后去了,还抱着她的大腿露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像受惊了的梅花鹿。 这也是大人的恶趣味了,马向华就更高兴了。 越发想拐韩星辰走。 韩星辰从范晓娟背后探出来个小脑袋出来看她:“我不去别人家,我要妈妈!” 哼哼! 小星星在妈妈单位,好多阿姨都想拐我回家,我才不会跟别的阿姨回去呐。 马向华哈哈大笑对范晓娟说:“你女儿果然很黏你,亏你还说她喜欢韩江。” 嘤,喜欢韩江也是真的啊。 范晓娟把韩江教孩子的事儿说了:“我是真没想到他会管孩子,以前总觉得他回家时间少,我心里虽说不会不舒服,可也不会特舒服。” “哟,小韩不错嘛,其实最最开始我看到他就觉得这孩子挺不错的。” “那我也没嫌弃他啊。” 两人又聊到买年货的事情上来了,就决定一起去市场上打一点年货。 这年头买年货也不像后世一样,推个购物车去超市里面晃一圈,出来结账年货基本上就备齐了。 每天买上一点,跟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攒来的。 范晓娟家里有火灶,烧柴火,也都是家里打家具剩下来的碎木头,所以今年还熏了一点腊排骨。 其他的东西都还没买。 马向华大姐也对购物充满了热情,拉起韩星辰的小手就说:“咱们去市场转转,逛到晚了大姐请你们吃面!” 哟呵,今天的马大姐也是大方的马大姐。 韩星辰这么大的孩子很喜欢出去吃东西,于是热情的牵起马大姐的手,整个人快糊到马大姐身上去了。 “妈,我想在外面吃饭。” 馋嘴小猫,范晓娟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 三人走到市场里头,眼睛就有点不够看了。 市场里有卖南北干货的,也有卖零食杂货的,还有人在烤现烤的鸡蛋糕。 黄澄澄,蓬蓬软软的鸡蛋糕在烤箱里面涨大了好几倍,出炉的时候还带了一个裂开的鼓起来的小肚子,闻着就是一股诱人的鸡蛋香,韩星辰一下子就挪不动步了。 “妈妈,我要吃鸡蛋糕!” 这种鸡蛋糕范晓娟也似乎几辈子没吃过了,副食店里面也卖鸡蛋糕,但不如现烤出来的好吃,她还记得上辈子小小的韩星辰捧着一个碗口大的鸡蛋糕吃的样子。 “同志,鸡蛋糕怎么卖?” “五毛一个。” “那给我拿五个。”范晓娟现在很豪气。 这种鸡蛋糕做的大,韩星辰一顿都吃不完。 碰到父母不方便日子,啃上一个鸡蛋糕就可以当一顿饭。 小手爪子捧着香喷喷的鸡蛋糕,本来想一口咬下去的,却停在了鸡蛋糕的上方,用手指揪下来一小坨坨,垫着脚尖送到马向华跟前:“奶奶吃哦。” 声音软乎乎的,笑容甜甜的。 马向华都惊讶了,接过来那一小撮鸡蛋糕放进嘴里:“你这姑娘是怎么教的?” 真懂事啊。 小星星又放了一块到妈妈嘴里,看见妈妈吃了,眼角笑成了弯弯的一道弧线。 范晓娟不免有些得意:“我生的,我教的。” 那意思就是,你看我厉害。 让马大姐横了她一眼。 两人一边说一边逛,买了花生瓜子糖果饼干,都是过年的时候来客人了招待要用的东西,这年头市场上已经有按斤称的饼干了,而且都不要票。 票证是在92年完全取消的,可在此之前好多地方的粮食也都不用凭票购买了,价格也是市场价,所以现在吃饭也只有国营的食堂要票证。 日子是一天天好过了。 现在结婚陪嫁,都兴彩电冰箱这种家具了。 不像范晓娟结婚那会儿,一个黑白十四寸的电视机,就已经很时髦了。 范晓娟不由得想起自己小时候过年,妈妈能给买上一斤水果糖,再买个一斤瓜子,那些东西都能让她惦记得睡不着觉。 想到母亲,自然也就想到了远在上千公里外的哥哥。 很多年没见了。 自从重生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 前世知道她出了国,范晓军就很少联系她,大概是部队有纪律还是什么的,当然她忙的要死要活的,也没机会联系远在国内又经常搞封闭训练的哥哥。 感情就是这样淡下来了的。 尽管兄妹两个总在打架,其实小的时候范晓军有一点好吃的,都会紧着她。 看见妈妈买了这么多东西,韩星辰不免替家里操心。 “妈妈,咱们家不会明天就揭不开锅!”小星星的消费观还一直停留在家里没钱那个阶段呢。 “韩星辰,一个鸡蛋糕才多少钱,你妈妈会买不起,爸爸妈妈一天的工资有可以买几十个鸡蛋糕。” “几十个是多少,手指头加上脚指头能算清楚吗?” 范晓娟笑了:“算不清楚。” 韩星辰还只会二十以内的加减法,瞬间觉得爸妈超厉害。 于是捧着鸡蛋糕,像一只小仓鼠一样吭哧吭哧啃了起来。 衣服什么的还能将就,买大一点凑合着明年穿,可吃的要怎么才能将就,范晓娟记得自己小时候,就算是最最困难的时候,妈妈也会给她和哥哥两人最好的。 可韩星辰也算是大孩子了呀,她以前就听韩老太太叨叨说,说家里穷,爸妈挣的钱都是要给爷奶孝敬的,小孩子可不能乱花。 “可是妈妈,咱们家的钱不都应该给爷奶吗,他们生了我爸爸,所以我爸爸挣得钱都应该交给他们!” 范晓娟听了就来气:“谁给你说的这话?” “我奶说的啊。”小家伙也察觉到妈妈的语气不善,犹犹豫豫的说:“他们生了爸爸,所以爸爸以后挣得钱都是他们的,爸爸妈妈也生了我,我也会给你们挣钱花。” 最后摇头晃脑的说:“这叫孝顺。” 那样子,真是十足十的韩家老太太。 最后都交给韩老头韩老太是。 对孝顺有这样的理解,韩家那两位大爷也真够可以的,范晓娟身上简直要冒出一层怒气,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奴性教育,这样教自己的儿子也就算了,怎么到了孙子辈都不放过。 她深呼吸一口气,决定学女儿讲道理:“爸妈养你,外婆跟爷奶养我们,等你长大了也要养你的小孩,我们养孩子并不是为了让你们给我们挣钱,看到你们能够开开心心的长大,等爸妈老了能够有人过来看看我们,在爸妈困难的时候有你们搭把手,这样就够了。” 大道理韩星辰也不懂。 可那一句爷奶养他们,他们养星星,星星以后还要养小宝宝,她是听明白了。 “所以,爸爸要养我,就不能把钱全部都给爷奶了吗?” 也可以这样理解,范晓娟就点点头,不过心情却是糟透了。 她不知道韩家那二老跟星星说过这样的话,如果早知道,她一定不会让韩江带着孩子回老家,从小就对孩子实行洗脑式的教育模式。 或许上辈子带出国,也不是太坏的事情,至少两位老人的爪子没这么长,手也伸不到海外去。 把那两老头老太太估计气得要死,一肚子火却找不到人发泄。 “小范,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们家是不是重男轻女的厉害,要是这样的话,以后还是不要让孩子跟那边多接触。”马向华很少跟人说这种得罪人的话:“咱们自己那一代怎么过来的你很清楚。” 那个年代也是真的苦,马向华自己就是被家里二十块钱卖给养父养母的。 她走的时候还很小,对自己亲生父母压根没什么印象。 后来听说她长了本事,进了厂,亲妈又要认回她。 马向华说起家里的事:“我不肯,他们就来厂里闹,当时我就报告派出所了,可能厂里也怕出事,就把他们赶走了,为了这事儿耽误我升班长,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向雪背地里搞的,为了一斤红糖的好处,就再卖我一次。” 向雪是当时跟她一起竞争的姑娘。 生孩子的自己也是女人,却又嫌弃女儿,因为听说女儿出息了,一个月能挣三十几块钱,就乐颠颠的跑回来认亲,还要马向华出哥哥娶老婆的钱。 这事儿马向华憋在肚子里大半辈子,一直没跟人说过。 马向华突然把韩星辰抱了起来:“咱们小星星啊,不用管别人,你就孝敬好养大你的爸妈就好啦。” 小星星捧着蛋糕。 像一只被主人举起来的小猫咪,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老阿姨。 “好。”小星星乖乖巧巧:“我会孝顺爸爸妈妈!” 买完东西,马向华带着范晓娟来到附近一家小店面。 “最近不是老加班嘛,我也就老带她们出来吃个饭啥的,找到的这家小店味道还挺不错的,带你也来吃吃。”马向华说着就走进一家小店。 店里面传出浓浓的肉骨头的香味,范晓娟前世也做了那么多年的餐饮,光闻着这味道就知道店里面用的材料一定不错,找了个位置就坐了下来。 平常店里面的生意肯定很好,但今天没什么人光顾。 马向华说:“来三碗手擀面!”又对范晓娟说:“这里的手擀面做的很地道,跟家常的一样,我自己懒得动手弄,也懒得费那个事儿,最近晚上就总来这里吃。” 最近收入高了,马向华也大方了很多。 那是了,不讲究汤底子的话,光揉面、饧面、擀面都费老大的功夫,要不是一家人都在家里吃饭,范晓娟也很不稀罕做。 马向华男人在单位吃,家里还有个女儿在学校读书也不回来吃饭,晚上长期找不到一起吃饭的人。 听到声响,从后面厨房里小跑出来了一个大姑娘,一见马向华就笑盈盈的:“大姐,您来了,三碗面是。” 韩星辰捧着鸡蛋糕已经快吃饱了。 范晓娟用手帕擦干净她嘴巴上面的鸡蛋糕渣子:“两碗就好,再拿个小碗,小孩分一点出来就行。” 马向华还觉得不好意思呢,忙说不用。 范晓娟又开始给女儿擦手纸了,小手手上面残留着鸡蛋糕的渣子,她刚刚还想舔来着:“你瞧瞧她,这么大一个鸡蛋糕吃到肚子里早就吃饱了,还能吃几口面就不错了,咱们还带客气的,这粮食浪费了多可惜。” 韩星辰还真的很应景的打了个嗝。 这年头的鸡蛋糕做出来真材实料,能当主食,只是吃了一嘴的甜味,就有点腻歪。 等会儿给孩子分一小搓面条,尝尝味道就行。 马向华跟她很熟,也就没客气,反倒是跟厨房里头的大姑娘聊了起来。 “你们店里平常这个点来,人总是很多的呀,怎么今天没人了?” “啊!”小姐姐欲言又止的。 “怎么回事了?”马大姐就更好奇了。 “对面那家良记面馆,今天搞活动呢,买一送一,都跑那头去了,你看外头那队伍排的。”指着对面那条街:“这样做生意,也不知道赚不赚钱,反正我们家没客人了,他们家也不赚钱,老板娘说看谁能熬得过谁。” 良记就开在这家小面馆对面,店面比这里大很多。 小面馆虽说是口味还不错,可也没好到让别人可以放弃买一送一的便宜了。 正说着话,里头传来了一阵铃声叮叮咚咚响,小姐姐对两人说:“我进去拿面。” 说完“嗖”的一下蹿进厨房里头。 很快就端了两碗面出来,汤底子是熬出来的猪骨汤底,闻着就一股浓浓的肉香味,面擀得筋道,吃起来就是一碗好吃的高汤猪骨面。 马大姐低头吃面:“我就不乐意占那个便宜了,这汤底好,我老了腿脚容易抽筋,多吃猪骨面倒是让我感觉舒服了一些。” 那是,面汤里面也有钙质,长期喝肉汤当然对身体有益处了。 “这汤确实好,味道足!”做的良心的店也不多。 尝了一口也觉得还不错,没有加味精,也没有过多的调味,就是家常的手擀面,范晓娟先给小丫头盛出来了一小碗,她寻思着把这家店也介绍给韩江试试,省得男人总抱怨她不给自己擀面吃。 正说着话,里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范晓娟?” 是张烨? 第205章 远处的良记面馆里,看着人头攒动的店铺,老太太进了厨房,看见正在切五花肉准备做哨子的女儿。 本来面馆的盈利也就那点,买一送一这一搞,卖得越多就越吃亏。 这面馆本来也是老太太坑了别人才得来的,经营了几十年,现在传到女儿手里头了,可别给她败没了,所以她叮嘱了再叮嘱:“露露啊,你可得给我算好了,咱们这一搞,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再等等。”跟她妈精于算计不一样,露露是靠着真材实料经营着这家餐馆的,这几天她就在研究那道炸酱面的方子,只要她能够做出来,趁着人流量推出新品,到那个时候,对面的小餐馆还是她家的对手吗? 她琢磨着,就这几天,那女人就该着急了,如果她找上门,她就会跟对方谈,要她把店面给关了,只要那女人的店铺关了,什么面点王大赛她自然也不会参加。 在做面食这方面她是不如张烨,但张烨也没有她财雄势大。 韩军不支持张烨做生意,断掉了她的资金来源,这小面馆撑不了多久自然就会着急的。 “咱们也不用别的,只要派几个人去她店里闹事,放点虫子什么的,以后还有人敢上他们家去吃吗?”老太太跨下的法令纹看着一脸苦相。 这种事情,她干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所以附近没一家面馆能干长久的,她也是靠着这个秘招,让良记存活了二十年,发了家致了富,养大了闺女。 “妈,你以为还是你们那个时代,搞搞关系就成呢,人家要是抓到现行,报给派出所,咱们家吃饱了撑的,倒得比他们还快,你这方法要是管用,满京市到处都是人丢蟑螂苍蝇蚊子的了。” 露露很清楚,对面面馆的女人,可是拿了气运加持剧本的,一般的小阴谋完全搞不定她,不用正常的招数还会反噬到她自己。 听说还要搞这个什么“买一赠一”,那老太婆本来下拉的法令纹也越拉越深,看起来更加的可怖。 那边 张烨一眼就认出范晓娟来了。 “张烨姐,你什么时候搞的这个面馆?”范晓娟吃惊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有些激动的问:“上回,你跟我说有事情要忙,是不是就是要赶回店里呢。” 她当时以为张烨只是说句客气话。 聊了一会儿才知道,张烨这店面开了半年,才起步,谁知道就碰上对面搞什么“买一送一”,不过也不是人人都去她那里吃,至少还有些一个人出来的,就跑到她这里来了。 张烨擦干净了手,摊开手逗着韩星辰玩。 客人不多,厨房里也没别的事,有事情大丫也能照顾得过来。 张烨倒是没有很丧气,心态也能放得开,看起来倒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就我这家店的规模,每天也是限量卖,能抢走她多少生意?再说打开大门都是做生意的,各人自己凭本事,要是我自己抗不下去我认栽。” 马大姐表态:“良记我吃过几次,味精多,不如你家里自己煮的大骨头汤,那些人都是凑热闹,不用多久都会跑到你这里来的。” “那你要准备怎样做?”范晓娟有些着急的问她。 她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上辈子张烨跟韩军离了婚,一毛钱都没拿到被“净身出户”,精神打击跟物质压力双重打击下,人都变得特别萎靡了。 开着店,起码有个事业,哪怕自己再辛苦,也都能支撑下去,就算是跟韩军闹掰了,她起码也有个依靠。 说什么,她也不能看着张烨走上辈子的老路。 “哪有那么容易关门呢,我还有儿子要养呢,我这店没那么容易关门。”张烨轻描淡写的说。 范晓娟刚想问她儿子什么情况。 韩佳栋这小伙,上回见到他还是五年多以前,大家一起坐火车回韩家沟的时候。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进来了个小伙子,刚走进店里就吸引住了韩星辰的目光:“大哥哥!” 大哥哥? 大家都看向刚刚走进来的精神小伙。 小平头,十一二岁的年纪,浓眉大眼的看着格外有精神。 一看见他,韩星辰激动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突然就从椅子上蹦跶下来,跑上前去拉住小哥哥的手:“大哥哥,上次我还没跟你说一声谢谢的,你怎么跑那么快呀!” 小哥哥一愣,也认出她来,顺手就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上次救了韩星辰的大哥哥原来就是韩佳栋啊! 张烨让两人这摸不清头脑的互动弄的满头雾水,一会儿看看韩星辰,一会儿看看儿子,好像就这样看着,也能弄清楚两人究竟是怎么认识的似的。 小伙叫了一声“妈”。 这么大的熊孩子,正是吃穷老子的时候,韩佳栋坐下来就急吼吼的跟他妈说:“妈,我饿坏了,给我来一大碗面,要大大的一碗。” 比了一个大大的碗。 张烨忙吩咐大丫煮面。 厨房里有现成擀好的面条,也有熬好的猪骨汤,大丫进了厨房就撒了一把面条进去。 从她温柔的眼神中,范晓娟明白她为什么会说不管怎样,这店始终会开下去。 只要她儿子在这上学,她的店就舍不得关。 这个时候正好是吃饭的点,可店里只有零星几个客人,韩佳栋每天都回来吃饭,一眼就瞧出不对劲出来了,大丫一转身,他就压低了嗓音问妈妈:“咱家今天没客人吗?” 张烨不出声。 大人世界的事情,不太好跟小孩子讲:“你就吃你的面,废话怎么那么多呢。” 平常一天的收入有两百多,今天才一百不到,中午的时候那边人太多,过来了一些客人,剩下的就是晚上零星来的。 张烨算了一下,一天的营收勉强能支付得起来这里的开销。 其实她也看出来了,韩军不光是不给她留后路,在外头可能也野路子,她现在就想顾好孩子,顺道也能顾着自己,之前开着这店一天能有一百来块钱的净盈利,也是她没想到的。 以前要花钱都要通过韩军,她是第一次尝试到了自己能赚钱的味道。 要她放弃没那么容易。 韩星辰跟他很热络,范晓娟也认出来了,这小伙不就是上次在虎子家门口救了韩星辰小命的那个小家伙么,当时没认出来,上回见到的时候韩星辰还是个小婴儿,双方能认出对方来就奇怪了。 这回好不容易见到了,韩星辰揪着韩佳栋东问西问的。 “你也是咱韩家沟里的吗,那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你认识韩鹏飞吗,他老是打我,那你当我哥哥好了,你不会打人。”还用上了“咱们”韩家沟来套近乎。 韩佳栋觉得她小孩子讲话又稚气又好笑。 他脾气好,看着小孩子胡言乱语也没有不耐烦。 就是觉得特别饿了,等面上来,就迫不及待的开吃。 范晓娟觉得韩佳栋的家教很好,而且总是一副看着人含着笑容的脸,看着就喜气洋洋的,真的很难想象这么好的孩子,他的父亲会因为频繁出轨,放弃了他。 又因为中风又把儿子叫回来。 韩星辰够不到大人的话题,笑眯眯的盯着小哥哥吃饭:“大哥哥,你为什么长得这么高呀。”她对自己的身高真的不满意。 韩佳栋吃着面的手就一顿,下意识的就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那要多吃饭呀。” “大哥哥就是吃这么多饭才长这么高的吗?” 韩佳栋看着自己面前的海碗,再看看小姑娘碗里的那一点,确实是给他塞牙缝都不够,他就点点头,很淡定的扯谎:“哥哥小时候也不爱吃饭,所以个子总长不高,后来好好吃饭了,个头一下子就窜上来了。” 韩星辰若有所思,然后低头猛扒拉起碗里面的面条来。 范晓娟:“” 平常这孩子吃饭磨磨唧唧的不像话,骂也骂过了,打也打过了,道理也说了一箩筐,还不如人家韩佳栋的一句话。 老母亲的心态再次炸裂g。 小孩们在吃饭,三个人都聊了起来,听说马向华的女儿在京市航天大学读书,张烨就羡慕的不得了,小小声说起自己儿子。 “就喜欢打球,每天私教课程一个小时,还要练习几个钟头,体力消耗很大的,现在初中生的学业紧张,我怕他营养跟不上就开了这家面馆,要是能像马大姐的女儿那样考上个好大学就好了。”孩子是母亲的精神寄托。 而且这个年纪也是拼命蹿个头的时候,几天不见就是一个样。 韩佳栋现在在学网球。 韩军又是不支持搞这些乱七八糟的的,请教练的钱都是从张烨私房钱里头出,这段时间韩军在外头胡来,张烨也不是没有感觉,她总觉得自己要出来做点事,不然在家里胡思乱想的,总不是个办法。 马向华说:“练体育是费钱,也费工夫,不过孩子多锻炼是好事,你看看你儿子这个头,长成人绝对有一米八!” 张烨也觉得儿子这身体确实锻炼的很好了,这也是她引以为傲的地方。 这几年学体育不太费钱,就是网球教练不太好找。 一天花那么多时间练网球,还能考上十三中,难怪张烨说起这孩子来就眉眼间都带着笑了,也难为她能够为了孩子,开创一番事业出来。 ———————— 回到家以后,范晓娟还在跟韩江感慨张烨创业的事情。 上辈子她也是做餐饮的,但是那会儿拿主意都是韩江,她就负责打打下手。 今天看见张烨店里惨淡的营业,就想起上辈子来,她脑子里面有个什么东西,却一下子想不出来,不知道从哪里着手。 听说张烨做生意的时候,韩江还挺惊讶的:“难怪军子跟我说起张烨姐的时候还有点不太舒服的样子,他不喜欢张烨出来做生意。” 韩军现在的生意做的很大,他觉得老婆在外头做这些小生意丢了他的脸面,所以不帮倒忙就不错了,要他搭把手,甚至给钱来支撑张烨现在的事业是绝对不可能的。 如果不是为了张烨的事,范晓娟可真不喜欢跟韩江谈起这个渣男。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觉得韩江跟韩军走的太近,就算自己身形正,也会受到渣男气质影响。 所以还特地嘱咐了又嘱咐。 “你把老钱的线搭好了就不要跟韩军来往了。”韩军那种男人可真不是东西,公然能带着情人去别人家串门,真不带这么不要脸的。 韩江只说是,可以,绝对听你的话。 范晓娟就呵呵哒,拧他耳朵:“反正不许跟韩军打交道,也不许跟他说话。” 当然了,基于上辈子对韩江的了解,她也知道他绝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跟韩军绝交,但总不要继续来往就好了,在张烨跟韩军两人中间,她是绝对站张烨的。 “哎呀,你看看你这人,怎么动不动就跳脚,这样对身体不好。”韩江是一边说着话,一边带着她往外面走,指着屋檐底下一个小型暖棚对她说: “尤其是不要迁怒一个对你这么好的男人。” “呀!”范晓娟发出一声惊呼:“你什么时候做好的?” 忙跑出去看,她还有一盆小香葱,天天当着宝贝呵护着呢! 每天正午抱出去晒太阳,韩江打趣她说,比当年给韩星辰晒的都精细。 北方天气冷,要保温暖棚的厚度就要足够,有时候还要盖上稻草保暖,当然在城市里去找稻草就比较难,但是家里的破褥子那些是有的,用不着的可以拿出来,在最寒冷的天气盖上去。 范晓娟就马上很没出息的忘记了韩军这档子事,钻进半人高的暖棚里。 一米高,一米宽,两米长的暖棚,可是耗费了韩江不少的精力。 也不知道能不能圆上范晓娟的温室青菜梦。 可里头的温度,果然里面的温度比外头要高得多,她是这里摸摸,那里摸摸,都觉得格外新奇。 外面的支架是用竹子做的,延展性比较好,到了天气暖和的时候用不着就可以收起来,到天冷再支棱起来,北方的冬天能冷上小半年呢! 瞧完一个转身,韩江还以为大庭广众之下,有人要献吻了,谁知道范晓娟的脚步在他跟前打了个盹,就往厨房去了。 抱着那盆小香葱,就放在了暖棚底下。 喜滋滋,跟看着自家的孩子似的。 韩江委屈巴巴的说:“你是吃饱了,我可是吃饱了撑的给你做这个,晚饭都还没吃。” 晚饭她跟韩星辰在张烨那里吃了,殊不知韩江一个人在家里忙活到晚上八点,等她一回来又在絮絮叨叨说张烨的事,可不是连晚饭都没吃上嘛:“那我给你煮个挂面吃?” 到这个点也不大讲究了,韩江也只能认了,于是点点头。 范晓娟快活的从菜盆里面摘出来几片上海青,拿出来一把挂面,又拿出来一个鸡蛋。 鸡蛋用油煎得金黄,盖在挂面上头,加上烫熟的青菜,一勺剁辣椒,一把小香葱,再配上一根大葱,小蝶的甜面酱。 虽然只是一碗挂面,但是花花绿绿的好不热闹。 韩江饿了半天,闻着鸡蛋的味道就觉得生活特别美好。 再吃上一口烫烫的面,胃里面就更熨帖了。 心说韩军也真是混蛋,就算是再怎么发财,怎么能忘记自己是哪里来的,又是从哪个坑你爬出来的,有个媳妇儿在家等你多好啊,吃上一口热面条,喝上一口热汤,日子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 配上甜面酱的大葱,也足够解腻,吃饱喝足了以后,他的脑子也能正常思考了,于是开口问:“你给我说说,张烨姐那店面到底咋回事?” 第208章 一人给煮了一面面,浇上一勺子炸酱,给点葱花和黄瓜丝,香喷喷的炸酱面就端上桌啦! 三个小家伙呢,趴在面碗里头大口大口的吃得香极了。 香香跟玲玲最近哪里过过这么舒坦的日子,也好久没吃过带肉哨的面了,香得两孩子鼻涕眼泪的乱飞。 有了孩子抢食儿,小娃们吃饭就快得多了,就连平常吃饭格外磨蹭的韩星辰,今天都跟人较劲一样,趴在面碗里头不起来。 范晓娟啼笑皆非:“你瞧瞧这几个小家伙,咱们家韩星辰啊,总算不要妈妈催一下吃一口了。” 韩星辰吃完擦了擦嘴:“妈妈,再来一碗。” 还豪气千云的把面碗往桌上一放。 哟,当这是在面馆呢! 自己的孩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可也未必看别人家的孩子就不顺眼就碍事啊。 范晓娟就是喜欢孩子。 “早上妈就擀了那么点面,分了香香跟玲玲一人一碗,所以每人都要少吃一点,懂吗?” “那妈妈,咱们怎么不再擀一点呢?”哟呵,还咱们上了,你是帮忙揉面了,还是帮忙擀面了? “再擀面,咱们都得吃到中午去了,妈妈白天做蛋饺,做炸丸子,还做了新鲜的莲藕汤,那么多好吃的,你把小肚肚吃太饱,好东西都吃不下拉!”大过年的,当然不能吃上一天的炸酱面! 再说了,擀面条属于死面,孩子吃多了还容易积食。 韩星辰拍拍圆滚滚的小肚皮,果然是吃多了:“那我们现在干嘛呢?” 大过年的,当然是出去玩咯! 韩江说:“爸爸带着你们做灯笼,手拿着的小灯笼。” 前几天做好的大灯笼都挂了出去,韩星辰起得早,一起来就注意到了。 还埋怨爸爸不让她一起挂呢! 一听说是做灯笼,结果孩子的兴趣就都来了,指着外头的红灯笼说:“我爸爸的手可巧了,外头的灯笼就是他做的,我爸爸厉害。” 香香跟玲玲这两个小家伙呢,小时候来这边还横冲直撞的,最近跟两个受惊了的小猫咪一样,总觉得少了点活泼劲儿。 可哪个孩子不爱玩,听说了做灯笼,两孩子高兴的眼睛都冒起来星星。 一个两个都点头。 范晓娟就勾了勾玲玲的小鼻子:“还想吃水果吗?” 自从知道两孩子在家里都吃不上零食,她这个老母亲的心啊,一方面是愤怒,另一方面是痛心。 两孩子都摇头:“我们要跟着叔叔做灯笼!” “那爸爸,咱们能做拎在手上的那种吗?” “那当然可以了,等会儿给你们三个人一人做一个能够拎手里头的,咱们先要找好竹篾,再找到浆糊,还有红灯笼纸,还有蜡烛。” “那爸爸,咱们能做一个一人高的大灯笼吗,能飞起来的那种!” “那可不行,那叫孔明灯,这要飞出去了,再也回不来了,你们可都得哭鼻子。” 韩江带娃可真是有耐性啊,那简直是一呼百应,三个孩子串成一长串的就跟在他后面去了。 等孩子们一走,厨房里头也就安静了下来,范晓娟也开始做吃的了。 剁碎的肉馅里头加了马蹄碎、胡萝卜碎,鸡蛋、酱油、葱姜末,搅拌均匀,马蹄的味道可以中和肉类的油腻,鸡蛋能让肉变得松软不柴,这年头马蹄便宜,肉贵,加进去三分之一的马蹄还能让肉类蓬松起来。 拌匀以后,一大半拿来炸丸子,一小半拿来包蛋饺。 蛋饺包好以后,还得上锅蒸,那头就开始炸丸子了。 等孩子们拎着做好的小灯笼,跟一长串一样往里头冲进来,就看见了堆好的一大碗的蛋饺,小山高的炸肉丸子 几个孩子玩一会儿冲进来,吃一口丸子。 好吃好吃。 过会儿再分一个罐头。 e,也超好吃。 玩累了再进来,吃上一块蛋饺。 超级好吃。 香香跟玲玲哪里还记得回家这事儿呢,巴不得就不走了呢。 —————— 这头一忙起来,那头薛碧跟胡子华两人也吵了起来。 胡子华今年三十一,但看脸,跟后世的男团小生一样。 这女人,进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呐,听说骂走了女儿,胡子华一个大男人脸都不知道往哪搁,对薛碧也没有平常那样客气,指着她鼻子就骂。 “那是我亲闺女,吃个桔子又能怎么了,家里那么多吃食,就兴你自己吃?” 要不是听邻居讲,他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么丢人的事! 薛碧一味的撒泼,一屁股坐在地上就不起来,哭哭啼啼的骂:“我图什么呢,图你好看还是图你不洗澡,我又不是做好人好事才嫁给你的,谁不想好好过日子呢,家里这两个又不是我生的,凭什么要我疼。” “那是我闺女!” “关我屁事,又不是我生的,胡子华我跟你说,你赶紧把她两给我送走,我这肚子金贵着呐,要是什么时候跑跑跳跳的给撞到了肚子,看你到哪吃后悔药去。”薛碧捂着肚子就哭她儿子了:“你可真命苦了,生出来就是个农村户口” 自己找回来的女人胡子华气得七窍都生了烟,又听说薛碧往娘家送了一大箱子的零嘴,什么水果罐头啦,奶粉麦乳精啦,气就更不顺了。 “你给我讲,我单位里头发的过节的东西都上哪去了?” “胡子华,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就那点吃食你还盯着啦,我送给我妈吃又怎么了,她是把我卖给你了,还是把我给扔了,她就不是你丈母娘,我就不是你媳妇儿,我送东西出去,可是给你做面子呢。” 薛碧娘家住得离这里头也不远,她妈自她怀孕以后,三天两头的往这里串门子。 当然,别以为薛碧她老娘是好心。 要不是她娘家哥哥穷的响叮当,家里就出了这么一个出息闺女,她老娘以前可没注意到家里头还有个这么出息的女儿呢。 可自打那以后,薛碧就看着两孩子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 家务活她自然是不能干的了,现在大着个肚子不方便,都使唤孩子们来,吃的也都是藏在柜子里,不用说胡子华也知道这是谁教她的。 当年各家各户都穷,上一辈的人可不都喜欢把吃的藏起来吗。 薛碧见胡子华拿着桔子,眼睛都红了,他居然要给刚才骂她那女人拿桔子吃,拉着胡子华就不肯松手:“不许去!” 胡子华甩开她的手就要往外头走:“你管得着吗!” 薛碧给气得半死,不是说有了后娘也就有了后爹,胡子华这脑子怕是绊倒了,没有一点要成后爹的样子,越是这样想,她心里就越不乐意,想到她娘说的,现在胡子华都不顺着她,以后可真没得治他的时候了。 “哇”的一声,嘹亮的女高音就在家里头响了起来。 这大过年的,就没个安生日子吗? 在胡子华口中,当初两孩子的妈出国,两口子离了婚以后,他听周围的邻居讲,还是要找个女人回来,家里头才有个家的样子,这才找了薛碧。 那薛碧刚开始不也是可贤惠的姑娘吗,他才跟她安心过日子,两人生孩子,计划起小家的小日子。 那原本并不太显的薛碧家里头的人,在她怀孕以后也开始指指戳戳他家里头的事。 好像薛碧生了孩子,原本的那两个姑娘就不用要了。 胡子华有点丧气:“那你说,要怎么弄,是不是要我扔了两孩子不要了?” 那倒也不是。 薛碧仔细想想,虽说两张嘴巴在家里就要吃饭,可也没少帮她干活,她娘说得也对,多少要把男人的心给拢过来,她委屈巴巴的说:“那女人说我是死胖子,我不想给她吃桔子。” 要不是嫁给了胡子华,她以前都没吃过桔子的。 胡子华甩开了她的手,丧气的往外头走,心里头已经软和了下来。 他也三十出头了,那薛碧比他小了快十岁,不懂事也是正常的,他犯得着跟一个比他小这么多的女人计较么? 带着一网兜的苹果,胡子华就往韩江家里走。 刚到门口,就看见院子里正带着孩子们糊纸灯笼的韩江,正耐心的给几个孩子贴灯笼纸呢,两孩子身上穿着去年的棉衣,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袖口都是黑乎乎的。 想到岳母走的时候,喜笑颜开的穿着簇新的大棉袄子,胡子华就觉得眼睛扎眼。 从入冬以后薛碧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才六个月看着跟快生了差不多,蹲着洗衣服这样的活自然是不能干了,两小家伙不但要干家里的活,洗衣服这样的重活也得自己来,于是收拾的也是马马虎虎。 胡子华一冒头,两个小家伙就失去了刚刚恢复的鲜活劲儿。 跟韩江打了个招呼,硬是要把那一网兜塞到韩江手里,胡子华就要带两个孩子走。 这两小家伙哪肯呐,嘴巴一扁,眼看就要哭起来。 刚得了两个小玩伴的韩星辰也不肯呐,站起来摊开手挡在两个小姐妹前头:“她们不走,晚上我们还要包饺子,吃肉丸子,还要玩灯笼,你们家的阿姨就知道打人骂人!” 胡子华哪能跟这么小的孩子生气呢,耐心的同她说:“你要她们过来玩,那得过完年才能一起玩呢,晚上叔叔家里要团年,也要一起吃饺子,一起看春节晚会,等吃完饺子,叔叔送香香她们来好吗?” 小孩子那双眼睛特别清澈,看得胡子华心里头一阵阵的难受。 自家的闺女,舍不得回到自家过年 胡子华又对两个闺女说:“那你们先在这里玩,等吃晚饭的时候爸爸来接你们?” 香香跟玲玲这才同意了。 吃完早饭,家里头就开始热闹了起来。 原本搬走的一些人,也都住在这附近,黄穗华带着孩子们过来串门子,看见做灯笼,麻蛋跟黑皮两人也新鲜的不行。 过年这天串门都不算拜年,一般也不用拎着东西。 而黄穗华呢,是来专门感谢范晓娟的,进门的时候手里头就拎着一网兜的桔子呢。 范晓娟谢过了她,抱出来瓜子糖果花生。 搬了新家,黄穗华对现在的生活可是满意极了,气色都比以前好了很多,几兄弟分了老人卖房子的钱,现在两老搬到单位宿舍去住了,虽说房子不大,可比以前宽敞多了,弟兄几个偶尔去老娘家里蹭个饭啥的。 孙奶奶可一点都不羡慕三代同堂,乐得清静。 房子比以前小了,可是各家各户生活的范围要比以前大得多。 对于下一辈来说,分到了钱,各家各户拿着那些钱置办了新家。 黄穗华就特别感谢买了他们房子的范晓娟家,跟男人商量了一下过来来看看老邻居,顺道带着孩子来玩一会儿。 那会儿范晓娟花了大价钱,买了东西厢房的事,在这里看来是多傻的行为,那房子破破旧旧的,翻新就等于重盖,尤其是东西厢房是很早以前的地基。 可今天一来再一看,就已经大变样了。 大门口挂着红灯笼,贴着红对联,大门上也重新漆了红油漆,换了新门锁门环。 以前东厢房住着孙家,人口多屋外头都是晾衣架,还有一家三户堆在外头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都给人扔了。 原本占地也才一百五十平米的小院,有三十平是空地,以前住的人多,到处都放着各家的东西,就觉得很拥挤,现在空出来才感觉,院子可真是又大又漂亮。 一处不显眼的地方搭着温棚,棚子里还有一盆生机勃勃的小香葱呢。 黄穗华挤进去看,惊叹一声:“这冬天还能长葱呢!” 现在再看装修好的正房,就不是最开始那副埋汰样,崭新的墙砖,簇新的落地窗,这看着跟领导干部住的小楼都差不多了。 “小范,你这不错啊。”黄穗华嘴里嚼出来些酸味儿来了。 “够折腾,等装修东西厢房,两头至少还得准备一万多块钱,我现在没钱,搁着慢慢弄。” “早知道我也买个小院好了。”黄穗华说:“你看看孩子们,这小孩啊,住楼房都长不高!” “哪有这样的说法。” “可不是,我跟你说,自从搬了家,这两孩子都不出来玩了。” 孩子们回了胡同,就跟小鸟儿放回了山林里一样,马上就活蹦乱跳起来。 黄穗华又有点后悔搬走了。 “小星星,这灯笼还真能有亮呢,你看里头是个空心儿的。”麻蛋说。 “里面会放个罐头盖子,盖子上头放蜡烛。”韩星辰稚气的在给人解释。 红纸糊好了,韩江正加工灯笼底儿,固定好了把蜡烛点上,再滴点蜡油在上头,蜡烛就稳稳当当的立在上头啦。 孩子们一阵欢呼,就要打着灯笼玩。 “这大白天的谁会打灯笼啊,浪费腊,麻蛋你还要淘气我们就不跟你玩了。”韩星辰这个孩子头,开始叉小腰了。 黄穗华拉着范晓娟就问:“我可听说了个事儿,就十三中那边又新办了个小学,那边以后肯定会热闹起来,我们房子虽说小点,以后黑皮跟麻蛋都能在自家附近上学,想想就觉得美啊。” 范晓娟记起来了,黄穗华他们单位分房也是买在十三中附近。 一听说是十三中附近,范晓娟就想起张烨开的那个小面馆。 办了小学,就有很多小学生要买早餐。 早餐跟午饭、零食时间。 炸酱面,小吃店,什么都可以做起,总不至于让张烨的店给倒了。 范晓娟眼睛一亮,高兴的跟黄穗华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黄穗华:“” 谢啥呢,她刚还想说感谢范晓娟从单位里头拿了一套内购的沙发给她呢,结果范晓娟还谢上她了? 这女人,她是不是傻了? 第209章 初一回娘家,初二初三正常开始拜年。 初二的时候,有个小战士替范晓军送来了个包裹,拆开了一看,是一套棕色的小瓶子。 这不是 雅诗兰黛特润修护露estee uder night repair celr revery plex——一九八二年的小棕瓶第一代。 这玩意儿可不便宜呢! 送包裹的小战士一走,张烨拎着大包小包的过来。 进门就说是拜年,她带着韩佳栋,儿子比母亲还要高了一截子。 “星星呢?”张烨一进门就问小星星。 “在那屋跟孩子们一起玩。”西厢房里面传出来孩子的声音。 范晓娟没想到张烨会来,端来的瓜子花生水果,请她去正房客厅里头坐,上次、只大略说了一下自己住在哪里,结果张烨自己找过来了。 一看见她,张烨就很热情的跟她打招呼:“晓娟,拜年拜年了,我这是不请自来啊。” 她又指着韩佳栋说:“佳栋说上次来这一片找同学玩,恰好经过这里,我瞧着没事就来碰碰运气,你没计划出去玩?” 原来如此,是韩佳栋带的路啊。 这年头又没有手机,又没有电话的,一般来之前会约好日子。 像张烨这样不请自来的,问一下主人有没有事也是应该的。 范晓娟忙请她进来:“能有什么事,我哥哥也不在京市,韩江他们家你也晓得,我们没有一定要去的地方。” 她往后面一看,韩军没有一起来。 搞些什么飞机? 哪有人拜年两口子不是一起来的。 她笑着请两人进去客厅坐下,忙活着给张烨倒茶。 平常家里人烤火都是就着做完饭的灶火,过年以后就不一样了,炭盆生起来放在客厅,房间里虽说没有暖气也不会那么生冷。 张烨在沙发上坐下,左右打量着客厅的装修,惊叹了一声:“这是你自己装修的?” 胡同里面的房子一般都很挤,也很旧,韩军有时候跟她说起来就感觉韩江混的很不好的样子,但以张烨看,这房子收拾的再有生活气息不过了。 窗明几净,家具也很漂亮,看着十分洋气! 她想出去看看,先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头。 “这些都是朋友带给佳栋的零食,我估计你家小姑娘也喜欢,就顺便带点过来给她尝尝。”她这话说的客气,现在进口的东西可真不便宜。 韩星辰听说家里来客人了,从西厢房哒哒哒跑过来,先是看见韩佳栋惊喜的喊了一声“佳栋哥哥”,又是大大方方的接过来零食包,还从里面找到了两本书。 她惊讶了:“还有书!” 书是彩色的影印本,外国的小童话故事,却是中文字体,韩星辰能认得很多字了,她能看得懂! “快点谢谢阿姨。” “谢谢阿姨。”韩星辰已经迫不及待要去看书了。 当然,零食也很吸引她。 张烨倒是难得的这么喜欢一个小姑娘,看着韩星辰蹦蹦跳跳走开的背影,眼角笑出来浅浅的纹路。 韩佳栋跟大人在一起也待不住,他进门的时候看见韩江在院子里头修整院子,跟他妈说:“妈,我出去看看叔叔在做什么。” 张烨挺喜欢这样的小院。 这边做了个花池,现在还是空荡荡的,可暖棚已经做起来了,得空就能种菜。 小院就这一点好,几个房子中间有一个十几平米的天井,在晒得到阳光的地方种点菜,时不时就能吃到北方买不到的青叶蔬菜。 她笑道:“你这花池子到好,不大不小也不挡着地儿。” 范晓娟:“我就想种点葱啊蒜啊的,这要是冬天到了罩着个塑料膜,看能不能在里面养点青叶菜,你看我种的小香葱,是在菜市场买来的,原以为种不活呢。” 张烨也觉得很好:“这卖菜的人不知道经常来城里不,要是有机会我也进点青菜。” 她个开餐馆的,经常会注意这些。 范晓娟忙说好,如果碰到了那人倒是可以给张烨介绍介绍生意,反季节的蔬菜也是个卖点。 张烨对木工好歹也有点了解,知道现在做的最多的还是高矮组合。 三合板的材质,拼接起来,涂上花样复杂的油漆,这是现在家具市场上的主流审美。 而范晓娟家里的家具设计可以算得上精巧,颜色都是统一的原木色,涂清漆,看上去落落大方,尤其是地到天的衣柜,下层放衣服,上层还可以放换季的棉被,还不会收灰,比做出来的高柜要好很多。 于是连带着瞧范晓娟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以前没有仔细注意她,现在看她跟一般的城市女孩不一样,漂亮、自信,还有一些别人身上没有的东西。 “这屋子都是你弄的呢?” “是我自己弄的,最开始都在放假,我跟韩江都在家里当小工来着。” 又带着张烨四处瞧了瞧。 厨房顶上的采光很巧妙,顶上的斜面玻璃刚好引来了顶上的光线,让阳光照不到的耳房也能在白天光线充足。 只可惜这一带太老旧了,下水系统没有改,现在还是得倒夜香,不过能有一个单独出来的地方洗澡,对于当下住在胡同里的人来说,简直不敢想。 厨房里的不锈钢外壳的灶子让张烨眼前一亮。 范晓娟介绍说:“之前天冷,藕煤炉子热水又慢,我就让韩江给去厂里定了个炉子,没想到还挺实用的,厨房还没能装修,下次一起弄,我想弄个大灶台,还要请木工师傅做架子。” 后世的一体式橱柜,这会儿还没有雏形呢! 张烨说:“我饭馆里面也做一个这个,洗碗的热水就解决了,上哪定的你可得给我说说。” 就这一点,范晓娟都特别佩服她。 一般的女人要是碰到这种事情,就跟失去了主心骨一样,张烨倒好,为了儿子也撑起来了,一点都看不出来家庭面临着的动荡和不安。 两人又回到了客厅里。 白色的墙壁,原木色的家具,给人一种放松的感觉。 张烨端着茶杯,先是盯着杯子里面飘在半空中的茶叶,看着它们起起伏伏,任凭茶杯里冒出来的热情蒸腾到她的脸上。 “我找你其实也没有别的,就是想找人说说话,我在京市也没什么朋友。” 范晓娟明白了。 张烨是外地来的,在京市能说得上话的不过她跟韩江而已,大过年的她心情不好,不知道去哪,所以来这边找她。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是有磁场的,或许在她对张烨表达出善意的那个时候开始,张烨也感觉到了,并且也很快给到了她反馈。 她挺喜欢张烨这种性格。 “你跟韩军到底怎么了,拜年你们都没一起出来?”她这样问,其实就是早就知道了他们之间有问题。 有时候出事的那一方,才是最后知道的大傻瓜。 “我两都没在一起过年。”张烨叹了一口气,眼神有些迷茫跟空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如果不找个事情做我会疯掉的,本来面馆经营的好好的,突然就这样,我是过年前一天才知道他跟对面那家那个女人在一起,还给了那女人两万块钱。” 她想要找韩军要点钱,韩军都叽叽歪歪的说她乱花,又说给儿子报网球班太贵了,有些人就是这样,花在自己身上的钱就从不肉痛。 想到韩军说这些话的语气,又想到那天在他包里翻到两万块钱时候的惊讶,张烨当时心里难过得几乎要窒息。 她当时就提出来离婚。 韩军骂了一句“神经病”,从家里出去以后就再也没回来。 也就是说她都是表面装出来的坚强。 所以上辈子的张烨是被憋疯的吗? 这话她也没办法跟韩佳栋说,总不能跟孩子讲你爹是个混蛋,在外头花天酒地的不要咱娘儿两了,而且总说这些,感觉给孩子挺大的精神压力,韩佳栋现在才初一,好不容易考上个重点初中。 范晓娟惊讶的半天没说出话:“你说,我听着就好,我其实也没什么朋友。” 她补充道:“我的意思我也没什么朋友,你要是愿意跟我来往,以后没事来找我,反正我也不忙。” 她知道张烨人很好,尤其是以前对韩江也很好,她就很喜欢张烨。 再说韩佳栋还救过韩星辰呢! 张烨笑了笑,语调里面有几分无奈:“我只能把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我自己都这样了,总要把他顾好对不对,我跟他提了离婚,他不同意,过年都没回来,反正我不管了,要是分居两年也能离婚,他要么就永远别回来,要么我会搬走。” 这被人抛弃,跟主动抛弃别人,情况还真是不一样的。 张烨如果主动出击,说不定能扳回一城。 她现在就想好好经营自己的事业,跟有没有男人没太大关系。 范晓娟握住她的手,跟她说:“我有个想法。” 她端上一碗面:“尝尝。” 张烨一脸好奇。 不过炸酱巨大的香味让她忍不住尝了一口。 香,是真的香,难怪她听见韩军说过要找范晓娟拿到什么方子,她惊讶的问:“这个面是你做的?”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张烨听,如果需要资金入股也可以:“你跟她家做的东西差不多,大部分人其实不那么讲究味道,当然是吃价钱便宜的那个,你跟她做的不一样就好了,就算是她家也跟风做炸酱面,她也绝对做不过我的。” 她有这自信说出口,自然就能够做得人心服口服。 这个方子,可是前世她和韩江研究了几十年。 “另外那边要盖小学了,以后有了小学,你要坚持下来,肯定能做起来的,那一块人流量也会越来越大,一定可以的。” 她说得充满希望的样子,嘴角眉梢微微翘了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整个人都给人活力和生计,充满了希望。 张烨没有说话。 眼眶湿润了,她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本来只是想找人吐槽一下,心里不愉快不爽快的时候一吐为快什么事都当没有了,只是她没想到范晓娟一不劝她别离婚,二不当个垃圾桶,从她见到自己饭店出问题的那天起,就在给她想办法。 ——这些点子,绝对不是她一天能想出来的。 张烨这脑子里面乱糟糟的,其实从她刚开始开饭店的那天出来,她没有想那么多,也没想过那么远,直到生意一天天做起来,她才直到原来自己可以做点事情。 哪怕有一天离开了韩军,她还能活下去的。 只是没想到到手的梦想转眼就破碎了。 现在有人告诉她,可以一点点的粘起来。 “娟儿,如果你来帮我,我给你分红,到时候餐馆的利润,给你一部分的分成,不用你资金入股,这面的技术,绝对够资格入股了。”张烨做过小生意就知道,即便是小本生意,做好了比上班都赚钱。 她没有提开工资,就是觉得开工资太见外了,范晓娟这个方子值得她提的入股。 范晓娟不是在国企嘛,发不了什么洋财的。 如果能够参股张烨的餐馆,也不错嘛! 张烨本来还在呆呆的,被范晓娟这样一说,精气神就来了,又被她拉到外头看她种的小香葱,正郁郁葱葱散发出勃勃生机呢。 她还要种菜! 小铲子在土里面刨的一点章法都没有。 还好张烨会种菜,帮着她把小白菜的种子给洒了,又给小白菜浇了水。 这样忙活了一上午,还出了点汗,她心情也好了很多,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胃口大开。 等中午吃饭的时候,吃到范晓娟嘴里说的炸酱面的时候,她就明白为什么范晓娟会有这个自信了。 好久都没好好吃饭,她也都能吃完一整碗。 韩佳栋就不用说了,根本不讲含蓄的,埋头就吃,走的时候看着范晓娟那眼神都是崇拜的厉害的。 到回去的时候,张烨拉着范晓娟的手,依依不舍的话别,还有跟她没聊完的意思,最后还说了鼓舞人心的话:“咱们一定能做起来的,共同致富!” 说完自己都笑了。 她还当自己是开装修公司的老板娘呢,那小面馆小得,几乎都活不下去了好吗。 范晓娟倒是很认真的样子,开开心心的回答她:“好啊,你要好好赚钱,我发财就靠你啦。” 两人越说还越带劲,连同小饭馆的装修都说上了。 桌子那些用的是原本房东的,全部都换成新的,墙面那些也找人擦得干干净净,以前老式的钨丝灯泡,都要换成白炽灯。 张烨心头一热。 她这是想给她点压力,也顺便给她点动力。 韩江跟着送两人出门,也跟她说:“等学校开学,我也带着朋友去光顾。” 韩星辰也跟着凑热闹:“爸爸,我也要去!” 张烨鼻子一酸:“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经营的。” 一定会! 第210章 学校刚开学,张烨就把面馆又开起来了。 这个时候年也过完了,各家各户来来往往的走动也基本上结束,原本过怎样的生活,现在还是怎么生活。 范晓娟起了个大早,跟张烨两人到了约好的地方碰了个头。 两人约定好,张烨给了范晓娟一部分的分红,范晓娟早起帮她炒酱料,等下韩江会带着小丫头来店里头吃饭。 倒春寒可真是冷啊,大冬天的可真是吃碗热乎乎的面就大满足的时候。 走到半道,看见路边站着的半大小子。 好像又长高了些。 范晓娟笑道:“你看看这小子,真贴心,真不知道我家丫头这么大的时候能不能帮上啥忙呢。” “肯定能,现在就很能帮忙啦。” 张烨就笑了,叫了一声:“韩佳栋。” 这孩子看妈妈早上买菜辛苦,每天都在这个地方等着她,见到妈妈手里头拎着的大包小包,顺手拎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把买好的早餐递给她两,又羞涩的叫了一声“范姨。” 送两人走到店面以后,韩佳栋才去上学。 范晓娟就更羡慕张烨了。 虽然张烨有个不太完美的家庭,但孩子好带也懂事,倒是省去了大人不少的操心。 这回儿大丫还没到。 后厨收拾得相当干净,张烨麻溜的开始起来准备工作,范晓娟也开始切肉。 半个小时左右,张烨已经开始煮起来大骨,范晓娟这里也切好了五花肉,由于是第一次做,范晓娟没敢做太多,大概做了一百份面条的炸酱分量,可这已经花了张烨大概三十几块钱,满满一大盆子。 接下来就是准备熬酱。 这会儿厨房里头没有后世的那种大灶,用的还是三块藕煤的大炉子,站在灶边上都感觉到热乎乎的,等肉下锅,各种酱料调制下锅,那种浓郁的酱香味道就开始弥漫在厨房里头,咕咚咚,咕咚咚,翻腾着的肉酱光看上一眼就让人食欲大增。 这期间,就连张烨自己都一直咽口水了。 她没有去看范晓娟的操作,在她看来每个人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秘招,万一哪天范晓娟自己想做生意了,两人也会形成竞争关系,尽管这种可能性极低,她还是尊重朋友,尽管好奇也不偷偷看过程。 让范晓娟意外的是,饭店后厨毕竟是大灶,大火煮出来的酱料比家里还要香不少。 这个时候来来往往的行人比刚才还多了,路上突然飘出来这样诱人的香味,好多人都开始吸鼻子,然后追着香味传来的方向,一直往前走。 本来早上很多人已经在家吃了早餐,可胃里面像是长了个钩子,勾着人往店里面钻,好像刚刚那顿饭没吃过似的。 那味道的来源居然还是那家小店! 前段时间都一窝蜂跑到良记去吃便宜面条,倒是把这家店忘记了,走到门口才想起来,原来是那家卖大骨面的老板娘。 店里暂时还没有人,后厨亮着灯,两个女人在里头忙着。 刚开始门口站着一个,后来是两个三个,再后来越来越多。 这做生意的,看见门口有人也不来招呼一声。 有人就憋不住了问:“老板,早上做生意吗?” 住在这一带的人都熟悉这家店,也就做个晚饭和中午饭,早上是不做生意的,尽管知道,肠子里面的馋虫已经勾得人蠢蠢欲动,恨不得现在就吃上一碗。 张烨那边其实已经揉好面了。 但是擀面要费工夫,煮也要费工夫,这个时候帮厨的大丫还没来上班,本来只准备了韩江跟小丫头吃的面。 张烨从后厨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擦了擦手,对外头的人歉意的笑:“早上时间有点赶,酱料还没煮好呢,我们中午才开始营业,再说大清早的吃炸酱面也不好。” 其他人听了也觉得意外。 有生意也不做呢。 这年头肉金贵,也确实很少人大清早的就吃的这么荤。 不过也有人问了:“老板娘,你这是什么酱料啊,多少钱一碗?”打定心思中午一定要来尝尝抢个位置。 张烨说:“大骨面还是八毛,炸酱面是一块,大份的炸酱面是一块二,炸酱是早上去菜市场买的五花肉做的,这会儿还在灶上煮着呢,一碗酱料没个一个半小时根本做不出来。” 她善于经营,这种出去跟人打招呼的本领还是当年做生意学来的。 只不过没用到自家生意里头,韩军的生意起来以后,就一脚把她踢出了家里的生意之外,不过她的态度已经让顾客觉得很舒服了。 炸酱面跟大骨面不一样,加了面就要加肉酱,否则味道淡很多,所以要大份的必须也要加钱。 一块钱,比起没加肉的大骨面来说,也就是两毛钱的出入。 在八十年代物价飞过一波以后,这个价格定位其实稍微有点贵,但是来问的也知道这家老板娘很实在,大骨汤就真的是在菜市场买回来的骨头熬煮出来的。 不少人也下定心思一定要来吃一碗。 等过了一会儿,韩江带着韩星辰走进店里。 张烨笑着出门逗韩星辰,擦干净了手,重新换了餐牌。 原来的大骨面上面,又加上了两个规格的炸酱面的价格。 炸酱面——大份1元二角 ——小份1元 大骨汤面——八毛(加面) 过年期间她把店里的家具都换成了新的样式,店里面的灯具,墙壁也擦的干干净净,看起来跟年前那个落魄的小店已经是完全两个样子了。 其实也没花多少钱,灵感还是来自于之前家里装修的省钱路径。 马飞也过来帮了不少忙,临了张烨要打个大红包给他,他怎么都不肯要。 害张烨不好意思了很久,又给马飞和几个帮工的煮面吃,又是送了一些他们土特产,才短短两天功夫,店面已经跟原来截然不同,原本看着又小又破,也就那一碗面吸引人,现在店面虽小,看上去又干净又舒服,还很温馨。 韩江先是打量了好久,差点没认出来。 面已经擀好,就等着两人过来了,一进门,张烨就说:“来两碗炸酱面!” 韩江有些羞耻:“张烨姐,你就随便煮一碗面就成,大清早的给我吃这么饱,中午饭不是给单位省钱吗。”他早上也不吃肉的。 范晓娟横了他一眼:“明天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今天是试菜!” 她也是第一次尝试大锅大火做炸酱,不知道味道能不能比得上家里头的。 不过做了几次,她的手法和对火候的把握似乎越来越得心应手,煮出来的酱料也一次比一次香浓。 韩星辰就没那么客气了,看见肉肉一双小眼睛都在冒金光:“肉肉,爸爸不吃我吃的。” 这小丫头以前从不吃带一丁点肥的肉菜。 可自从吃了范晓娟做的炸酱,肥肉肉也能吃上一大碗。 两人刚刚坐好,张烨那边就端上两碗面,刚一走近,一股诱人的香味带着很强的攻击性,扑面而来。 韩江“哟呵”了一声,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几天吃了好几顿,可他真心觉得没吃够,每次只要闻到酱料的香味,就能食欲大开。 白色的面上面码着炒到油光发亮的酱料,旁边还码着均匀的一小撮黄瓜丝,韩江已经迫不及待的把酱料跟面拌匀,往嘴里送。 面擀得很好,非常劲道,张烨真不愧是做了几十年面食的人,擀面杖一上手就只有行家吃的出来,酱料比之前在家吃的要更香,味道也更浓郁,一口下就想吃第二口。 韩星辰也不斯文,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好好次哦! 父女两个都默契的没有说话。 张烨从后厨房走了出来,看见两人的表现就知道,一定很好吃,因为她自己在后厨已经受不了了,要不是儿子给买回来的早餐吃到肚子里,肚子里已经饱饱的了,口水都能滴到地板上。 范晓娟急了:“你两倒是说句话啊,到底是好吃不好吃呢。” 就连平常吃饭跟吃药一样的小丫头,也没空搭理她,斯文秀气的一口一口往嘴里填面条。 像一只刚出笼的小老虎。 两人哪有时间说话,也没空搭理她,很快两个面碗里头都空空的了,父女两人更是隔着面碗就对呛。 “爸爸,你吃太快了。” “你还说我,是你自己吃的太慢了。” “我还想你扒拉一点给我呢,你不爱我了吗?” 好,都上升到这个层次了,韩江也不好意思跟闺女抢食。 韩星辰双手环胸,委屈巴巴,要不是有小淑女形象的意识,刚才差点都想舔碗。 两只小短手自然不能像大人那样环起来,手手都摸不到肘部,看起来就像一只短手短脚的小奶狗儿。 哼哼,爸爸不爱我了! 看这反应就知道好不好吃了,范晓娟也放下心来,事情做完了她也要去单位上班了,跟韩江交代了一句就走。 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的良记面馆里。 露露那边也准备开张,一个假期过去了,她总算也拜访到了一个老御厨的传人,花了大价钱才买了一个很好的方子。 开张,自然要讨得满堂彩,自然要压下去张烨那个黄脸婆一头才对。 刚刚她去黄脸婆门口看了,这价格,这破小店面,她能做起来生意就怪了。 送她两个字:呵呵。 —————— 良记面馆十一点钟开张,继续打出来优惠的招牌。 不过这一次不是买一送一,那样自损八百的招数继续用下去,对面的小店还没倒,良记的招牌说不定也都不在了。 露露把新出的炸酱面的价格打出去,恰好每样比对面便宜两毛。 两毛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加上良记面馆这么多年的口碑做下来,还是有人更愿意来这边。 到了中午开店的时间,走了来了一群刚刚午休的姑娘。 走到良记面馆的时候,一看这价格,比对面便宜了不少,几个人刚想走进去。 突然听见有人说:“哎,对面那家店开始营业了。” 那几个姑娘也是吃货,竖起耳朵在听。 明明对面还贵了两毛,她们也不愿意花这个冤枉钱。 “真的开业了,早上我流了一上午的口水,不行我还是去对面吃好了,两毛钱放在哪里不是花。” “可是良记也不错啊,人家是老面馆,谁傻啊多花那两毛钱。” “要不这样,你买良记,我买对面小店里的,咱们放在一起对比一下不就行了吗?”黄衣小伙吃过两家,也对比过,觉得小面馆虽然稍微贵一点,当时贵得有道理。 “好主意啊,但是你可别跟我抢良记的面啊,良记的老板娘可是又漂亮,做菜又好吃。” 两个人,从包里面掏出不锈钢饭盒出来,分别走进了良记跟张烨家。 张烨那边的准备工作也做好了,按照范晓娟的交代,酱本来没有熬到最好的时候,把中午要用的端出来,等开张前十分钟再放到灶台上用中小火煨着。 泡了一上午的酱汁已经跟猪肉完全融合。 再加上恰到好处的熬煮,香味又重新弥漫到了整条街上。 为了防止客人还是都去良记面馆,开业前张烨只准备了五十份的面条,准备工作刚做好,大丫就从马路对面蹿了过来,一进店门就一惊一乍的说:“糟了糟了,对面面馆也开始做炸酱面了。” 张烨心头一紧。 “而且他们是比着我们的价格卖,一份刚好卖比我们便宜两毛。” 张烨家的面贵,主要是料用得又足又好,面粉用的是冬小麦,比一般的秋小麦要劲道,骨头汤也是用的带骨髓的大骨,这种骨头熬出来钙质又足又营养,味道也是一等一的好。 五花肉就更不用说了,切成指头大小的小丁,不像有些商家为了降低成本,在里面加了土豆粒充数。 张烨心里头也七上八下的。 倒不是不相信范晓娟的实力,而是现在真的有人会为了口感跟味道买单吗? 等了一会儿,第一个顾客上门。 张烨家的大骨面口碑做得扎实,即使良记那样降价打击,还是能够维持店里面的成本。 对比大骨面,炸酱面又是新品,又卖这么贵 进来的是个大叔,还是个老顾客。 大叔一走进来,看见店面焕然一新,还左右打量,直到看见后厨里头走出来的张烨才回过神来:“原来还是你啊。” 张烨一张面相自带微笑,就笑着跟对方打招呼。 “放寒假的时候装修了一下。” “还真怕你们不开了,我以前也是吃惯了好东西的人,什么花样的我都不喜欢,就喜欢这一口家常的,老板娘你要是换了地方,也要通知我们这些老顾客新店的位置啊。” 张烨知道他一直都吃大骨面。 结果那人坐定了以后,闻到厨房的香味,惊讶的问:“是不是炸酱面!” 张烨说:“是!” 对方眼前一亮:“那我今天来炸酱面,还要大碗的。” 很快,第二个拎着饭盒的人进来了,也是要炸酱面。 酱已经在灶台上煨着了,面条也是现成的擀好的,大丫在厨房煮面,张烨在外头招呼客人,她想看看客人们吃到炸酱面的反应。 第一碗面是端给大叔的。 均匀的面条上浇了一层黑红的酱汁,旁边搁着一小撮黄瓜丝,一股难以形容的香味从酱料中飘了出来。 这种香味不像人工味精加工过的那种,带着原生态的肉香跟酱香的融合。 很难形容是什么感觉。 加上黄色儿的,白色儿的,黑红酱汁几种颜色给人的视觉冲击,真正做到了色香味俱全。 大叔也是吃多了山珍海味的人,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张烨说:“这面要好好拌匀,让酱汁包裹住面条。” 大叔平常还会给她说几句话,今天是客气话都没讲,迫不及待的开始动起来筷子,一口,两口,三口 直到一大碗面条都吃完了,才抬起头:“不好意思啊老板娘,这面太好吃了!” 而端着不锈钢饭盒的两个小伙也挤在了一起,两人把面条对比了一下。 给的料都差不多足,但是从小面馆里面端出来的那一碗,味道特别香。 良记的看上去虽然也不错,可是酱料中的肉切得太碎,里头加了土豆粒让酱汁变得黏稠,吃起来就没有明显的肉味。 他挑出来一筷子:“来,咱两一人分一半。” 而端着小面馆打包来的黄衣小伙先是尝了一口:“我先试试味道。” 又不可置信的尝第二口。 再来一口。 每一口下去对于味蕾来说都是一场盛宴,可是这只是一碗面而已。 天啦,这是炸酱面吗? 妈妈呀。 吃了一辈子的炸酱面,怎么好像不认识炸酱面似的。 直到吃得七七八八了,才注意到同伴看他的眼神不太对。 黄衣小伙的口味是出了名的挑剔,而且还是个绝对的米饭爱好者,他就从没见过他吃面条也吃的这么香过。 “咱两不是说好了一人挑出来一半互相尝尝吗?” “” “你这个叛徒。” “不用了,我快吃饱了,良记老板娘又漂亮做菜又好吃,我觉得很符合你的品位。”这话是他自己刚才说的。 “” 第211章 这才中午,炸酱面就卖光了。 大丫兴奋的看着往店里面涌进来的人,一个个的道歉:“真的不好意思,咱小店就两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炸酱面得要明天了,不然您吃个大骨面,这大骨面营养也可好了,筒子骨和鸡骨头煮出来的汤底,可有营养了。” 因为是范晓娟提出来的请客,而且还声明了绝对带她去吃好东西,小孟这一路上都期待的不要不要。 跟着范晓娟走到店门口,就笑不出来了。 一家很小很小的小店,店里面的装修也很简陋。 小孟先是愕了一秒,然后决定躺平了,等下不管怎么不好吃绝对不会下范晓娟的面子:“范姐,这里吗?” 这店里人还不少呢。 “是这里,怎么了,你没吃过这么小的店的东西?” “这是吃啥的?” “面馆。” 小孟倒不是觉得范晓娟小气,而是替她心塞,这范姐好歹也是个经理啊,过得也太节省了。 范晓娟进门先看看人流量,觉得还不错,这会儿已经过了吃饭的高峰期了,这边人还不少,看来生意还真是不错。 “大丫,来一碗炸酱面,一碗大骨面。”比起炸酱面来,她其实更喜欢大骨面,张烨放的料足,一整只鸡都往里面丢,那个味道能赶上上辈子的高汤面了。 “范姐。”大丫的表情有那么点不太好意思的样子:“炸酱面没有了。” “啥?”一中午炸酱面就卖完了。 “大骨面也卖得差不多了。”好多慕名来吃炸酱面的,就顺道吃了大骨面,结果吃了也觉得挺不错,也没什么抱怨。 “” 这会儿后厨也没什么事,汤底都是现成的,手擀面也早就准备到位,张烨从后厨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擦手,脸上带着藏也藏不住的笑意:“是小范来了啊,本来我给韩佳栋留了一碗炸酱面的,不过你带朋友来了,就给你了,他什么时候吃都是一样的。” 炸酱面端到小孟面前。 香味儿飘了过来,她就一个想法——好香。 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然后就下一个想法——好好吃! 吃了一辈子的面食,还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不光酱料炒到恰到好处,手擀面的劲道也是一般妇人做不出来的。 小孟感动的差点要流眼泪了。 如果是以前有人跟她说啥东西好吃,她一定会说肉肉多的才好吃,请客就必须是大鱼大肉,可这顿饭完全颠覆了她的想法。 她一定要带她爸妈来吃,不光是爸妈,大姨小姨大舅小舅叔叔姑姑婶婶姑父的。 都要带过来! 筷子简直停不下来啊。 小孟连跟范晓娟说话的功夫都没有了。 其他的顾客都不干了:“老板娘,不是说没有炸酱面了嘛。” “就是啊,刚才还跟我说炸酱面卖完了,我才吃大骨面的,这下大骨面也不香了。”当然,这话纯属玩笑话了,虽说没吃到炸酱面,但是熬煮到恰倒好出的大骨面,也非常好吃。 张烨笑着出来道歉:“这位小同志大清早就起来帮我做炸酱,她带人过来,我肯定要给个面子的,这碗炸酱面本来是留给我儿子的,就给她了。” 原来是这样 小饭馆里面的气氛也活跃了起来。 “这位女同志,原来炸酱面是你做的啊,你可真了不起,我走到这一块,老远就闻到了炸酱的香味,是这味道把我吸引过来的。” 范晓娟谦虚道:“我跟姐本来就是朋友,她做的手擀面也不错,大骨汤我最喜欢了,都是早上去菜市场买回来的好材料做的。” “大骨面确实不错啊,这里面可是真材实料的骨头熬出来的汤底,贵两毛钱也值得。” “你能吃得出来材料?” “开玩笑,我爸以前是国营大饭店的厨子,我从小就跟他泡厨房里头,这汤底里面加了什么材料,我只要吃一口就能吃出来,这种真材实料,外头的小店很少有咯。” “那喝汤不如吃肉。” “您可就不懂了,老板娘肯定还在汤底里面放了肥肉,才会加深了肉香,还放了一整只鸡进去,加深汤底的鲜美,咱们自家煮面,谁会放大骨头、肥肉、整鸡做汤底啊,光这个汤底,我看就不下三十块钱,还要用至少两个小时的时间才能熬出来。” 周围传来一阵啧啧声,难怪小店的汤这么香。 也难怪要比别人卖的贵两毛钱了。 贵两毛,就是指跟对面相比的价格了呗。 大家都齐齐对范晓娟比大拇指。 对面的良记面馆,刚开张的时候还来了一波人流,后来有两小伙子在外头吵架,生生把人流给吸引走了。 为了啥呢? 两小伙本来商量好了一人打一碗炸酱面,两人对半一分,这样两人就都能尝到两家面馆的味道了。 谁知道其中一个小伙吃的停不下来,就把一整碗张烨家的面吃了个干干净净。 另外那个就不爽了,两小伙在路上起了争执。 刚开始路人还觉得这两人挺好玩,不就一碗面嘛,犯得着生这么大的气吗,不过好奇心驱使下,就去问了到底哪家的面这么好吃。 在两小伙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论下,所有人都好奇的看着对面那家连大名都没有的小店。 有人就想啊,炸酱面谁家不会做啊。 “只是一碗面而已,吵个什么价啊,何必呢,下午再去对面吃不就行了吗?”、 路人都觉得这两小伙实在是有意思,小题大做。 不过,对面那家店传出来的味道又让人产生好奇,其中不少人就本着看看热闹的心情进去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出来这一传十,十传百的,五十份的炸酱面哪里够卖,还不到十二点就只剩下张烨留给韩佳栋的那一碗。 这大概就是饥饿营销的九零年代版。 没吃到炸酱面的怎么都要尝尝大骨面,有些人甚至连大骨面都生怕吃不到了,一下子跑来吃大骨面的也挺多的。 结果就午市,一共都卖掉了一百五十多份。 到了一点多的时候,还有人往店里头过来,张烨都忍不住:“怎么还有人没吃饭,这都什么点了?” 往日,一点钟以后基本上就没客人了。 她早上起得早,到了一点钟肯定要休息一下,四点钟起来擀面,应付五点钟起来的晚餐时间,但是人流不断的往这头来,她之前擀好的面条未免就不够用了。 大丫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不然咱们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 一般,到了下午两点钟以后,就算是客人来了也不招待了。 可是生意刚起来 张烨强打起精神来:“这样,厨房里面还有些面,我先擀出来,如果有客人来了你先招待着,然后把下午要用的面揉好,先放在盆里饧着,两点钟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去休息了,再就是大骨汤也不够用了。” 擀面很需要力气,尽管她干习惯了也是个熟练工,但是不休息好,到下午擀面都用不上力气,所以下午她是一定要休息个两三个小时才够下午干活的力气。 平常煮的大骨汤也就够两百到两百二十份用。 大丫忙说好。 两点钟张烨上去休息,四点钟起来擀面,就算是这样,最后还没到六点,店里面的五十几分炸酱面和两百份大骨面也都卖完了。 这还没到晚饭高峰期! 不少人还来问,张烨干脆把店门一关,跟大丫两人坐在餐桌边数钱。 一堆的散钞票,小到一毛两毛。 大丫眼睛都直了:“姐,咱今天生意可真好啊。” 可不是么,往日虽然最多卖两百碗面,但那也要卖到七点多,等面卖完,收拾停当了回到家,就九点钟了。 今天还不到六点就关上大门数钱,可是头一遭。 张烨今天心情高兴,可心里也是起起落落的:“咱们先别高兴太早。” 谁知道对面还有没有什么幺蛾子呢。 算一下营收,今天足足收了三百多块钱。 这店里开张以后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多钱。 小店的开支不大,即便是生意再差的时候,这家店也能维持一个基本的开销,今天销量好就更不错了,剩下来的利润起码有一百五十块钱! 一百五啊,多少人上一个月班也才二百块左右,这么一家店面要是一天能赚一百五左右,一个月起码四千块钱的收入。 张烨的眼前一亮,瞬间找到了人生的希望。 大丫说:“姐,咱们店生意这么好,赶紧请人啊,每天多做一点,咱们也能多赚一点呢。” 张烨摇头:“每天最多二百六十份。” 大丫惊了:“那是为啥,咱多做点,你也多赚点不是,人手不够咱们可以再请人。” “咱们好好做现在的,等到了月底结算还有我,我给你发奖金。” 大丫一听说发奖金,干劲就足了,原先她是十点钟上班,随着店里关门了就下班,今天张烨跟她商量了一下,上班的时间要改到早上七点,但是下班也早了,还加了奖金。 张烨知道大丫不懂做生意,也就不想跟她解释太多。 做餐饮,最怕就是味道不能持之以恒,虎头蛇尾的。 她这家店好,难不成人家是看她面子来这里吃吃喝喝的? 而且人流量就这么大,做得多了,一是要降低产品的质量,二是会过度消费市场,人的贪念很难会被自己控制住,不少人就是越做越大,最后反而越做越不好。 而范晓娟建议她,不管生意多好,卖出去的东西一定要限量,首先要保证质量才能扩大规模,这个建议她也觉得很好。 做餐饮首先就是要保证好口碑! 听说炸酱面买得很好,第二天又做了翻倍的炸酱。 大丫也早早就到了,帮着洗肉、切肉,干这些杂活。 就算是大锅,范晓娟也没有打算一个大锅就把一百份炸酱都炒出来,昨天那个分量,那个火候,她认为就刚刚好,再增大料就会降低了酱料的质量。 好在张烨也是个聪明的,真的就准备了一个小号的炉子。 第一个炒完,放在小炉子上面煨着,第二个炉子也就开始开工了,倒也不耽误什么活。 做炸酱面的基本功是火候,和掌握五花肉出油已经放酱料的时间,炒好了到熬煮的阶段,张烨跟大丫也都能搞定了,等到这一步,范晓娟就放心的交给她们,而她自己也赶着去上班。 好多人都是慕名来吃的,尽管张烨十点钟就开始擀面,午市都有些卖断腿的既视感,小店位置也只有十几个位子,还有些是打包去单位吃的,有些人甚至怕面汤坨了,还带了一个饭盒打包汤带回去。 张烨笑着跟范晓娟解释了几句,自己就走进后厨房里。 范晓娟一边吃,一边跟小孟说会儿话。 就在晚市快关店的时候,门口出现了一个老人,手里头端着一个不锈钢的盒子。 拉长了一张脸把盒子狠狠的拍在桌子上。 “你们真不要脸,就你这样的小店面,一个面卖一块钱就算了,一块五,你干脆去抢好了,这面给我退掉!” 第212章 面馆开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跑来退货。 且原因不是什么里面的东西不干净啊这些理由,而是太贵了。 要不是后头跟着个小男孩,范晓娟差点就以为这人是闹事儿的来了。 小男孩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爷爷,咱们能别这样好吗?” 他刚才跟同学一起经过这里,本来是打算在店里吃完再走的,同学们也都是在这里吃完晚饭就直接回家了。 他想着爷爷还在家没吃饭,就想买一碗大份的,跟爷爷分着吃,反正家里离这里也近的很,打完了面他就端着饭盒回家,这老人连盖子都没掀开,就骂了他一顿,拿着饭盒就跑来“退货”。 面食不像是别的,时间一耽搁,就坨成了一团,这不是浪费东西嘛。 而且小男孩有自尊心的,这条街就特别多的同学,一个两个的都看着他爷爷胡搅蛮缠的。 当时爷爷出门,也没有说要出来退面。 他拉着爷爷往店外面走:“爷爷,咱们能别闹事吗,面是我买的,而且大份的那么多肉酱,咱两人吃一点也不亏。” 刚才同学们就在店里吃,有几个胃口小一点的女生就点的大份的两人分,一人七毛五。 老板娘人还不错,女孩子们说要分面,就拿出来两个小号的碗,让她们好分的平均一些。 “一份面就要一块五,你以为咱们家有印钞机。我叫你别在外面买回来吃,是让你买一筒挂面回去,一筒挂面也才一块五,咱们两人可以吃两三顿了,你是不挣钱不知道挣钱的辛苦,你看着里面是有肉,但是成本也就七八毛钱,就要卖你个一块五,你是不是傻啊,你知道面粉多少钱一斤吗,一块五我得买两斤面粉,做出三斤馒头,咱们两个能吃两天了,谁家有钱耐得住这样花,就算是大厂长也天天吃不起这面。” 男孩都快羞死了,一张脸憋得通红。 听出来了,这老头其实是嫌贵。 打开门做生意就是要赚钱,房租水电风险成本样样都是开销,可人家只给你算一份面粉的价钱。 而且挂面煮出来,无非也就是加一坨猪油,再加点酱油食盐这些调料,跟店里面的五花肉炒出来的酱料怎么比。 在店里吃饭的人都觉得这老头有点倚老卖老,胡搅蛮缠的。 要是平常,范晓娟肯定不会退。 但这一老一小的,尤其是小孩脸上的血都快滴出来了,要是老人再继续叨叨下去,这男孩估计明天在学校都出了名了。 韩佳栋刚从外面回来。 看着正闹腾着的老人,默不作声的拿起铁饭盒,倒进大面碗里,他妈妈擀的面他太熟悉了,就算是表面上坨了,倒出来加一点开水拌一拌,还是能继续吃的,倒完顺手用开水给涮了涮饭盒:“范姨没事儿,退了就退了。” 虽然面已经糊在了一起,但是饭盒一打开,炸酱的味道铺面而来。 肉香,酱香,即便是在冷掉了以后还霸道的占据了味觉。 本身炸酱面捞出来以后就是干拌,坨的程度也不是很严重,兑了些许开水,再拌一拌,跟刚出锅的竟然也没两样。 韩佳栋笑着说:“能吃,又不是不能吃,我自己吃掉好了,大白面呢,我们小时候吃不饱饭的时候,想着这么一口都没有,不能浪费。” 他是七零年代生人,父母发迹之前,可不是吃不上白面吗? 亏这老头还是经历过最困难时期的人,居然不知道浪费粮食可耻,要是面坨了,真就这样倒掉了,多可惜! 离得近的顾客深吸一口,看着老头的眼神变得非常不友善起来。 就连范晓娟看韩佳栋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以前只觉得这小孩酷酷的,没想到还有这层心思呢,不忘本,真是不错。 如果不是有个那样的父亲,他以后也会扬名立万的! 谁知道那老头看了一眼干干净净的饭盒,嗤了一嘴:“做生意的真是奸,生怕人沾你一点便宜。” 范晓娟:“” “一点点油水都要擦干净,生怕人占到了便宜,你看到没?” 范晓娟:“” 店里吃面的人都忍不住了,这炸酱面多难买啊,每天晚市得早早就来店里吃,超过五点半毛都没一根了,你买回去还不好好吃! 还要退货! 店里的人却是一个个的替老板娘打抱不平了起来。 “老头,你这么大年纪了,说话也靠点谱,人家打开大门做生意,卖别的也就算了,不满意就来换,这面条拿回来就不好了,不能浪费店主就只能自己吃掉,要不就只能倒掉,就十年前,咱们吃个白面都难,做人不要忘了本!” “就是,你知不知道晚市多难买到炸酱面,我来的晚了点都没买到,你这样做事,以后老板娘还敢不敢让人打包了。” “人家好心给你洗一下饭盒,你还有话叨叨了,难道你退完炸酱面,还打算回去舔盆子不成吗?” “真有意思,一大把年纪了好歹都不懂。” 有些人就是喜欢鸡蛋里头挑骨头。 老头见没人帮他,还都是帮老板娘说话的,骂了一句“有病”,就扯着孩子回家。 那男孩也是在这边读书的,认识的同学不免也看到这一幕,一个个都对他投出来鄙视的目光,范晓娟虽然同情这孩子,但是她也不是圣母,她确实挺生气的。 他们可都是那个年代过来的,浪费粮食天打雷劈的罪过。 就现在还有很多地方的人吃不饱呢,她确实也没打算浪费,准备等会儿带回去煮煮给韩江吃了,要不是吃太饱,她自己也能吃完。 店里头的人纷纷安慰她:“女同志,没事的啊,你做的面可好吃了,我明天还带同事来光顾。” “就冲着你这人品,也该给个这个。”说着,比了个大拇指。 ———— 冬去春又来,韩星辰总算是脱下大棉袄子,换上薄棉衣啦。 到了三月初,树上都开始结新芽儿,就连孩子也拼了命的长个儿。 这段时间孩子营养好,又开始抽条,个子比过年时候又高了不少,范晓娟给她换衣服的时候惊呼一声:“衣服穿不上了呀,这不是去年买的嘛。” 韩星辰已经迫不及待要出去玩了:“没事没事,短一点嘛,又不丑。” 范晓娟还在给她比裤子:“裤子也到了螺丝骨了。” 韩星辰快要跳起来了:“妈妈,快一点呀,他们都在等我出去呢。” 这孩子还真是个猴急的性子。 “你去哪里玩?” “我去找香香呀,妈你别比了。” “香香玲玲家里不是生了小弟弟吗,你可别去人家家捣蛋。” “那也有时间可以玩的呀,妈妈你能快一点好吗?”韩星辰急的都要跳脚了。 “那香香玲玲在家要干活,你可不能去人家家里淘气知道吗?” 鞋子也短了一些,不过她可顾不了这么多,穿好小棉袄就要往外头跑,跟拴都拴不住的野马似的。 这样活泼可爱的孩子多少年没见过了呀。 从出国以后,韩星辰就很少这样活泼开朗过了,刚开始是不熟悉新的环境,语言也不通,跟唐人街的孩子们也玩不到一起去,渐渐的就不太喜欢出门。 像这样到家连屁股都没能坐热就要往外面跑的鲜活劲儿,真是韩星辰是? 刚送走了孩子,就听见后院一阵嘹亮的哭声,后头那女人生了个儿子,就越发没把两小姑娘当回事。 过来伺候月子的又是她亲娘,可着劲儿的作贱人家闺女,这香香玲玲两个小姐妹都好久没出来玩啦。 范晓娟要赶着这个天气松土,把棚子里头的蔬菜再规整一下。 还好有这么一块地方可以种菜,位置也不显眼,现在菜棚子里头的小香葱都长出来了好些个,来院子里干活的瓦匠木匠们看见了都要夸一下的。 这几天,小白菜也能吃了,嫩生生的掐出来一大把,晚上可以炒来吃。 “小范。”张烨踩着单车停在家门口,笑盈盈的往家里走,一进家门口就惊呼一声:“东西厢房都收拾好了?” 东西厢房原本就比正房破旧,差不多就是要重盖了。 想到几十年以后盖个房子审批手续不知道多麻烦,即便是要多花几千块钱,也咬牙重新修整过了。 这一盖,工程量就大了去了。 重新打的地基,又重新起的框架,用的是火砖做框架,上头盖尖头的屋顶,屋子做得厚实,窗户也是做的双层的落地玻璃。 这会儿已经立了门窗,框架差不多都打好了。 范晓娟听见是张烨的声音,就从暖棚里钻了出来:“你今天倒是早,这么早就卖完啦?” 店里又请了个小工,事情就少了好多。 晚市还是大丫收尾,张烨把面擀好,就可以收工了,大丫会收拾好厨房里头,这样她轻松了好多,也没以前那么多事了。 现在店里面稳定下来,一天卖二百六十份面,午市大概一百五十份,其他的都是晚市。 “怎么没看见星星呢?”张烨把带来的东西递了过去:“后面有大丫跟肖姐,我就早点下班了,过来看看你,顺便把这两个月的分红给你。” 她递过来一个厚厚的信封。 “出去玩了,在家里一刻都待不住。” 范晓娟手上还拿着个小铲子呢,忙把铲子丢地上,又随手拿起旁边的抹布擦了手,倒是不避讳张烨,直接打开了信封瞧。 里面装着厚厚的一沓大团结。 这起码得上千! “这也太多了。”范晓娟把钱递了回去。 这两个月,店里面的生意也越来越好,眼看着对面的良记都没办法跟这边竞争了。 吃挑嘴了的客户,压根都不愿意去良记吃面。 张烨的生意做到稳定了,范晓娟也逐渐习惯了这种作息。 “你别以为我是亏本给你的,我上个月给完大丫的工资,交完房租还剩三千五,这是净赚的,这个月也差不多,是按照咱们商量好的提成给的。” 如果按开工资算,这钱就很多。 张烨这是真心拿她当股东了。 范晓娟心里有些许感动,不会很快她脑子就活络起来。 在国企上班,想要暴富是不可能啦。 她也不可能做到姓冯的那样,从集体揩油水。 可要是能够入股张烨的餐馆,说不定能找到一条致富的路径呢,想到这里她眼角都笑出来小细纹出来了呢。 张烨:“要不是你出主意,我这店面也不可能开的这么好,给你这点股份也不多,你收下就好,如果以后餐厅变大了,说不定就能分你更多。” 她做事做人都不错,挺豪爽的,范晓娟表示喜欢。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张烨才提到:“我跟韩军正式提离婚了。” 冷静了那么一段时间,原本以为很难说出口的事,当讲出来的那一天心里挺释然的。 “那天我碰到她跟对面面馆的那个女人在一起,当场我就提了,他说离了婚也不会分钱给我,这些我都无所谓了,不过为了孩子我打算还是要争取一下,我已经请律师调查韩军公司的账目。”韩军公司的账目根本经不起查。 要是他稍微聪明点儿,就应该给张烨一个合理应得的数目,把婚离了,一旦牵扯到腐败或者贿赂的问题,都不是什么小问题。 张烨在范晓娟家门口的屋檐下坐下。 坐在地上,跟个老朋友一样在跟她倾诉。 这些话,以前也很少跟人讲的,今天一讲出来突然发现心里头特别轻松,好像盘踞在心头的大石头突然有一天就被人搬了下来。 “那后面呢,你还回去住不?”范晓娟突然觉得张烨这样挺好的。 独立,生活有些忙碌,还有个孩子可以寄托。 “我现在搬出来了,就住在面馆楼上,佳栋反正也在学校住,周末他过来睡,离婚以后我打算把那边的店铺买下来。” 钱肯定是要要的。 韩军当时说的多难听,家里的钱又不是你挣来的,你还好意思要,真是不要脸。 他其实不想离婚,臭男人的尿性,即便是家里头的不香了,还是眷念女人在家的温柔乡。 放在以前张烨可能会伤心,还会害怕自己打官司打不过他,当听说张烨请来的律师介入到公司的账目以后,韩军这才急了。 这些年做单位的项目,送礼和不清不楚的账不知道有多少。 给情妇们送的东西,很多都是走公司的账出去的。 这个时候张烨要查他的账,不单单是腐败问题,九十年代的社会风气还没那么开放,包二奶可是要净身出户的。 更何况他还害怕生意上的竞争对手知道这事。 弄得不体面不说,如果以前合作过的对象知道他公司的账目被律师查,会怎么想他这个人,自己的老婆都管不住,谁还敢跟他做生意,韩军这个时候才怕了。 不过狗改不了吃屎。 韩军就从来没有尊重过张烨,在他眼里张烨就是一个不需要付工资的保姆,忠心且划算,但是这个他觉得绝不会跑,一直在家里会等着他的保姆有一天说她要离开他了。 这才着急了。 “你楼上还有地方呢?”范晓娟好奇的问:“你们那片儿商铺要多少钱?” “楼上还有一层啊,我没问过,可房租也不贵,我那里一个月的租金是三百,一年是三千五,等我离完婚,看看能分到多少钱再做打算,如果是自己的房子就不用担心房东会收回去,我打算弄个大厨房,里头装上个空调,外面也做敞亮一点。” 这样才敢撒开手去倒腾店铺。 等等,外头不装空调装厨房。 张烨可以啊。 范晓娟拍拍她的手:“挺好的。” 要是晚上几年离婚,等到韩军主动出击,就没有现在这样了。 上辈子晚了好几年离婚,张烨就只分到了三万块钱,对于那个时候的张烨来说,三万块钱能做什么,她又没有一技之长,一夜之间失去了主心骨,就连丈夫也用最恶毒的语气说她这么多年来对家庭的贡献,只是比保姆强的时候。 精神上的打击,比物质上的打击更让人心寒。 张烨说出来了以后,就觉得心情好多了。 前几天跟韩军提离婚的时候她的心情还是很糟糕的,就觉得全世界都不能成为她的依靠,突然之间这种感觉消失了,她没有了丈夫,可还有朋友,有儿子。 坐了一会儿她又说:“这段时间我都在想店里的事情,越想越带劲,也不觉得有多难过,我店里面以后要做大一点,店里还卖点什么东西呢,总不能只卖面,到了夏天很多人就不那么喜欢吃汤汤水水了,我在研究新菜单” 她把夏季的计划跟范晓娟简单讲了一下。 范晓娟也兴致高昂。 两人又聊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直到夜色渐渐暗了下来,张烨才依依不舍的站起来:“真不能再聊了,你家星星怎么还没回来?” “哎哟,星星。”这孩子跟野人一样,跑出去了就别想揪回来。 张烨看着她风风火火的准备出去找人,就想起自己当年,也觉得她这人挺有意思的。 就在几个月前,在路上第一次碰到范晓娟那次,她心情其实都挺糟糕的,结果跟她聊了一会儿,很快就被她那种积极乐观的态度给感染了。 “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先忙你的,咱们明天早上再见。” “行行行,我也不送你了啊” 好不容易把韩星辰从人家家里揪回来,让她在家里看了会儿书,又逼着她早早的睡下了,韩江才从外面回来。 一回来他就往沙发上一坐,一脸的疲态:“娟儿给我倒杯水。” 随手还往沙发上丢了一个袋子。 他身上还带着酒气,范晓娟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这是被人打劫了吗,脚上那双运动鞋上头沾了一层黄土 韩江闭上了眼睛:“下午韩军过来找我,跟着他出去了一趟。” 这话一起头,范晓娟就知道肯定出事了。 第213章 毕竟是同族的兄弟,又是老家亲戚里面唯一一个在京市的,韩军过来找,韩江也就没怎么设防。 尽管范晓娟大惊小怪的,一直都跟他说韩军这人多鸡贼,但是对于男人来说,似乎没有那么提防韩军。 范晓娟不动声色,只是让他每次出去把韩军干了什么,跟他说了什么,一五一十跟她说。 今天也是韩军叫他出来,说是要找老钱谈点事,吃了点饭,喝了点酒,就上了韩军的车。 这车跑着跑着韩江就觉得不大对头,最后就在一个舞厅门口停下来了,韩军还笑嘻嘻的说没事,他保密工作做的好,弟妹绝对发现不了。 然后就硬拉着韩江进去。 老钱刚开始有些扭捏,看见韩江也进去了,才放心跟着进去玩。 韩江一下就明白起来,韩军想约老钱出来,又怕老钱放不开,于是拉着他一起出来。 男人的社交离不开女人。 后来来了几个舞小姐,娇滴滴的往三人旁边一坐,跟蛇一样的往男人身上靠。 舞厅小姐见多了韩军这样的阔大款,也见多了老钱这样半道出家老当益壮的中老年,但韩江这样帅气的,还真少见。 “我以为舞厅就只有跳舞呢,当时我还想着坐在旁边看一会儿就好,看见那些女人出来,我就找了个理由跑出来,从那边走回来二十几里地” 范晓娟真是不知道说啥好了:“你知道那是舞厅你还跟着他走进去?” 韩江偷偷看她脸色:“那我也没去过嘛,我以为舞厅就是跳舞呢。” 是个成年人都有好奇心,他这是第一次进舞厅,因为老钱也在,他觉得韩军应该不会带他去“那种”不正经的地方。 结果进去了就跟进了盘丝洞的唐长老一样,吓得他落荒而逃。 范晓娟:“”很好嘛,歌舞厅,她用小本本跟韩军记上一笔,要是能让张烨偷拍点照片,等打离婚官司的时候肯定有用。 韩江还在不停的解释:“其实我在路上就一直在想,这事儿到底要不要跟你说,后来想想还是跟你说一声,万一我没讲,以后通过别人的口讲到你耳朵里,传出来就不知道是什么话了。” 范晓娟:“” 这叫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吗? 韩江还算老实,一五一十的说:“从我进去,到出来,真的没碰过那些女人一下,真的,我也犯不着去那种地方找女人,都是什么货色,我怀疑他眼睛是不是有问题,那种女人能碰吗,没准一身的脏病狗日的韩军!” 难怪娟子要他别跟韩军走太近了 当初他觉得没多大事,跟着韩军出去吃了几顿饭,加上这人对他也还算不错,有好几次都让人给家里送了点东西,韩江这人本来就是个抹不开面子的人,帮了就帮了也不是多大事。 结果,今天就掉进了狼窝。 范晓娟让他最后那句话给逗乐了,韩江还真的少有这样发脾气骂脏话的时候。 他以前在国家队打球,球队纪律性要求都很高。 思想觉悟这方面,他应该没啥问题。 不过作为家里的政治部主任,范晓娟觉得自己有必要跟他重申一下家庭纪律:“你给我老实交代我就信了你了,可是下次你还要跟韩军一起出去,别怪我不客气。” 没骂人,也没发脾气。 这就算过关啦? 韩江简直是感恩戴德,又把手里头那一袋子东西给到范晓娟:“这是韩军给我的,他跟老钱那边应该也谈的差不多了,这是给我的谢礼,我不知道该不该拿,反正先拿回来再说。” 不过韩军也是真大方,里面整整齐齐五十张大团结。 虽然韩军这人可恶的很,但是出手倒是蛮大方。 五百块啊,韩江快两月的工资! 这也就牵个线,拉个桥就能给这么多? 这个家里,以前一直都是韩江在赚钱,她只拿基本工资的时候,她闹着要买房的时候,甚至她在外人眼里像个傻子一样装修重盖的时候,韩江也没说过抱怨的话,只是默默在赚钱。 “这样,这钱你给他拿回去,以前他也送了不少东西,东西咱们就收下来了至于钱咱们不能拿,老钱那边你也少联系,我总觉得韩军做事太激进了,也不给自己留下后路,不是什么好事。” “你说的对,这事儿就不该这么办,我不应该拿他的钱。” “而且张烨在跟韩军办离婚,可能会查到他公司的账,这事儿我提前跟你说一声,所以钱不能拿,要是哪天上了法院,这钱的事情捅出来,他倒是皮不疼肉不痒的,你是个事业编,还是要爱惜羽毛,该咱们挣得钱咱们一分不少挣,可不该咱们挣得钱就别拿。” “对对对,这钱我明天就给他还回去。” 他八成是没听到范晓娟说张烨要离婚的事,没有多问。 范晓娟给他泡了一杯绿茶,又怕茶太烫了烫嘴,就放在边上,给他倒了一杯凉白开,韩江就着醉意咕咚咚的往肚里灌,一杯水喝得个底朝天,喝完还问:“有吃的吗,我还饿着呢。” “空着肚子喝酒?”范晓娟脑子扫过一遍:“这么晚,家里只有挂面,鸡蛋。” “煮碗面,煎个鸡蛋。”韩江瘫倒在沙发上:“这些个城里人,吃饭就吃饭,也不点饭,就点了一桌子菜,我都没吃饱。” 范晓娟听他絮絮叨叨的讲,看他也不是真的那么饿。 只是这人一直都有这臭脾气,不管在多高档的酒店吃饭,不吃几口主食这顿饭就算没吃饱。 煮了一把挂面,想了想又在家门口摘了一把小白菜,另外煎了个鸡蛋放在上头,另外夹了一块腌萝卜放碗里,就这样一碗花花绿绿的给他端了过去。 这个时候也没得挑剔什么了,韩江埋头就吃了起来:“韩军做生意可真有几下子,很快就跟老钱聊得火热。” “搞定了吗?” “我看七七八八都搞定了,还有下半场呢。” “以后少来往,不过我觉得他要是能顺利搭上老钱这条线,以后也不会来找你了。”韩军这个人现实得很。 很好,范晓娟把那个舞厅的名字牢牢记在了心里。 第二天是周末。 范晓娟起来了个大早,就想到今天不用那么早去店里。 她把跟张烨合作的事情跟韩江讲了,人家拿她当合伙人,韩军却只拿韩江当垫背的,人品一对比就能见到高下。 “真给你按股份算你就拿着,张烨这人我清楚,一是一二是二,做事比韩军还清楚。”韩江喝了点酒,难得睡到比范晓娟还晚起床:“就是如果太辛苦的话就别做了。” “我想过了,咱们这几年是要花钱的时候,再说我单位那里,也不可能让我发多大的财,我还是想把张烨这边的事儿给担起来,反正也不耽误我工作,就是你跟韩星辰早上要出去吃早餐了,以后上小学还得你接送。” 估计韩星辰巴不得。 妈妈做的早餐虽然也很好吃,但是外面有五花八门的啊。 这几年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人一辈子总是要吃那么多苦,年轻时候怕吃苦,一辈子估计都吃不完的苦,趁着身体还行,忙一点也不算啥。 跟996比起来差远了。 “这些都不是事儿。” “我就是觉得你太辛苦了。” “以前你跑出去教人打球难道不辛苦,我自己要赚钱,也不管你什么事,你不是还想单位集资建房,咱们再买一套么?” “还买?”在韩江的意识里,房子一套就够了,买了一套还买一套,又不是钱多。 想想几十年以后的房价,现在把钱存着一点意义都没有,反而遭人惦记,家里头存点应急的就好,多的也不需要。 “不买房,你说钱存着干嘛,是等谁过来借钱吗?”范晓娟快人快语,“钱又不保值,就是要花出去,你看看七几年几百块钱多金贵,放在现在还值钱吗?” 韩江也不说话了,觉得妻子讲的有道理。 单位同事就跟他抱怨,自己一直省吃俭用的,怎么感觉还是买不起房子,本来想着等再攒两年就能买得起房子了,结果再等两年,还是要再存两年的钱。 这个时候就有人羡慕他了:“还不如像咱们小韩,早买早享受。”范晓娟能赚钱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大家都知道他有个很厉害的老婆。 出门又瞧了一眼小青菜,一茬茬郁郁葱葱,现在京市菜市场也能买到大棚蔬菜了,不过不便宜,果然还是早买早享受呢! 自己种的吃起来放心,她可没有放化肥。 “你喜欢怎样就怎样。”这回韩江没有反驳,确实很多人都喜欢借钱,买了房子要装修成了他拒绝人借钱的一个很好的理由,老头老太太那边盯他盯得死的很呢,恨不得把他家墙皮都扒拉下来给韩海送过去。 到底是不是亲生的,一个娘胎里面出来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不过抱怨的话只在心里说说,韩江自己都要开始抱怨起爹娘,范晓娟肯定会更大的怨念。 过了一会儿韩星辰也起来了。 “今天是周日!”睡了一觉,韩星辰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现在还是幼儿园,还能争分夺秒的玩,等到上了一年级就没这么轻松了。 大班就开始教拼音,也开始教加减法。 “韩星辰,不是我说你,韵母跟声母今天给我默写一遍,还有加减法,也给我算完一面,不写好作业不能出门。” 本来昨天晚上就要她做作业的。 但是为了培养孩子九点前一定要上床睡觉的好习惯,作业本子放在书桌上都没动笔。 范晓娟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两个本子:“听清楚没有,还有s和t,不要写反,妈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两个今天要是还写反,留给我抄一面。” 韩星辰觉得很委屈,尤其当着爸爸的面,娇滴滴的跑到韩江面前抱住他的腰,一双大眼睛眼泪汪汪的:“爸爸!” 韩江表示管不了。 这事儿他管不了,有时候对孩子也要适当严厉一些。 范晓娟说:“小学也快要报名了,好一点的学校除了要户口,还要面试,咱们争取能进十一小,离咱们家又近,我听说十一小的教学质量比雍和宫小学更好一点。” 韩江:“各有所长,看你侧重什么,就距离来说十一小更好。”就在他上下班的路上。 “那人家要面试,还要考试,我打听了一下这个月就开始报名了,报名表我也递上去了,那边基本上就考考数学跟语文,无非就是写名字,拼音这些,你女儿这心思都不在学习上头,有事没事你得督促她一下啊韩老师。” 这么郑重其事的叫韩老师! 韩江挠头,无奈的看向女儿。 见爸爸不搭理,韩星辰就跟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小小声音抱怨:“香香跟玲玲都不用写作业,也不用做题。” 范晓娟气急:“你跟香香玲玲比?” 倒不是她看不起那两个孩子。 那能一样吗? 那是后妈带娃,对人家的未来是一点都不负责任,就薛碧那样,恨不得养两个小丫头在家伺候她就好。 要不是有九年义务教育给拴着,她恨不得让两孩子连一年级都不上呢。 都是天下父母心,她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到两个孩子。 “那香香玲玲有没有跟你说,她们还要做饭做家务,还要给小弟弟洗尿片,都多久没来看找你玩了?” 韩星辰很认真的想了想:“那好,我做就是了。” 香香跟她说,她还要洗那个女人的脏裤子,上面还有血,看着就恶心死了,还有那个挂名外婆一天到晚就骂她跟玲玲,都不当着爸爸的面骂。 大人总以为这么大的孩子不懂事,没记性,其实她们都懂。 胡同里很多人都知道这家人的事儿。 范晓娟觉得她不管,看薛碧能作成什么样,做得越过份越好,人在做天在看,不到一定的份上,还真不好叫人收拾了她。 上辈子出了国,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后头的结局怎样,不过既然是跟韩星辰一起玩的,一个不好能够影响到一窝,范晓娟很认真的跟她讲:“回头你问问香香和玲玲,她们在家要干什么,真的什么都不用学吗?” 就是洗尿布做饭洗碗洗衣服,家里一切的活都要干。 昨天去他家玩,香香还给她看了手,小小的手上都起了冻疮。 衣服就不用说了,破破旧旧的,去年买的,今年还没换新的。 以前胡子华还管管两孩子,自从薛碧生了个儿子,现在是趾高气昂的当起了主人,一个不顺心就要带着儿子回家,现在更是没人管着两个孩子了,看着就可怜。 这事儿别人也没法管,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要么就出息,自己越发好强一些,要么就被养废了,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能,看个人造化,孩子爹妈都不管确实也挺可怜见的。 这回韩星辰很认真的把加减法跟拼音都写好了。 拿给范晓娟检查,拼音没有问题,就是字迹大小控制的不好,这么大的孩子控笔能力有限,倒是数学,有一个加法看成了减法。 都是粗心造成的毛病。 她就跟抗洪抢险补堤坝一样,总是这里补好了,那里又有个缺,范晓娟有些头疼,自己就像是个补堤的战士。 对,她是战士! 范晓娟给她批改完,耐心的要她做题的时候注意细节。 韩星辰心不在焉的哼哼唧唧,心早就飞出去了:“好啦,妈妈我记得了,下回我会认真看题的。” 心累讲都是这样讲啦。 能不能好好做? 第214章 张烨那边的生意差不多稳定了,一个月利润有三千五到四千块钱左右。 按照她给范晓娟的分红,还真比上班还划算。 范晓娟想着,单位那边的事情也不能丢,她毕竟不愿意全职做生意,在张烨店里类似于主厨的地位,又能兼职赚点小钱,就很好了。 现在赚钱太难了,还要面临着未来资产的贬值速度,钱要用到刀刃上头。 看见张烨的气色也一天比一天要好,人也越来越自信漂亮,跟上辈子那个被人抛弃的,丧失生活斗志的一天天都不一样。 范晓娟相信,这辈子的她一定能摆脱老公出轨带来的困扰。 周日韩江一般都很忙,范晓娟要带着孩子。 出门的时候听说是去张烨店里帮忙,小家伙还特地要求穿得漂亮一些。 “要穿那件黄色的小棉袄,黄色的那件,还要穿健美裤跟小裙子。”黄色的小棉袄是新买回来的,上面坠着蝴蝶结,左胸口还有一个精致的小娃娃,搭配着格子毛裙,看上去可爱极了。 去到店里碰到了周末在这里帮忙的韩佳栋。 小伙子越长越帅气了。 看见韩佳栋,韩星辰就冲他挥挥:“佳栋哥哥。” 韩佳栋:“星星。” 他在擦桌子。 请来的帮工肖姐做事不是特别细心,每周日韩佳栋到店里,都用泡着洗衣粉的大桶洗干净所有的抹布,然后再擦一遍桌子。 做餐饮的,卫生条件一直都是重中之重。 韩星辰也跑过去拿扫帚:“我也要帮忙!” 本来,韩佳栋都快收拾好了,因为韩星辰的“帮忙”,无端端的要增加很大的工作量。 小少年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小星星。” 小星星是不是很懂事? “昂~”小星星干的斗志高昂:“我也要帮忙搞卫生呀,我会帮忙扫地,我在家还会帮妈妈洗碗。”我可是勤劳的小星星昂。 韩佳栋:“” 越帮越忙系列。 大丫跟肖姐早早来店里帮忙把肉切出来,现在范晓娟只用炒两锅,炖煮其他人也能把握火候,时间上能够节省很多。 流程化订好了,店里面不容易产生混乱。 对于谁谁谁该做什么,在什么时间做什么,所有人都很清楚。 直到范晓娟开始管理一个团队,才渐渐从其中摸索出经验出来。 张烨从厨房里走出来,对韩佳栋说:“周末你出去玩会儿,要不带着星星去附近公园玩,我看公园里都开始开花了。” 带孩子啊 韩佳栋:“”那还不如在店里帮忙呢。 自从跟妈妈搬出来住,韩佳栋比以前还要懂事很多,周末不训练就在店里帮忙,平常放学回来也帮忙在店里招呼客人,以前看上去还有几分孤傲,现在见谁都带着笑。 张烨经常说,做生意的就是一张笑脸。 范晓娟很放心把孩子丢给韩佳栋,就去厨房里头了。 她喜欢跟张烨待在一起说说笑笑,有时候也教张烨炒酱,可张烨试了几次,都炒不出她的那种味道来,也就放弃了。 “都是一样的步骤,怎么炒出来的味道就不是那么一个味儿呢,给韩佳栋拿一碗尝尝?” “妈,你是喂小狗吗?”韩佳栋吃够了妈妈煮出来的试验品了。 “你可是妈妈的宝贝了,怎么会是小狗呢?”韩佳栋的味觉很好,这也是在不断的试菜中发现的,张烨过去摸了一把韩佳栋的脑袋,看见韩佳栋在跟韩星辰两个玩拼音卡片,她就乐了: “不错啊,你带孩子还挺像样的。” “妈吗!”人韩佳栋正手里头拿着拼音卡片逗着小孩玩呢,被张烨这样打趣,手里头的卡片一松,齐齐掉到桌子上。 韩星辰正襟危坐,奶声奶气的:“y-an,yan!” 范晓娟凑过去看,原来韩佳栋正拿着汉字卡片考韩星辰拼音呢。 这孩子,平常在家里让她抄写拼音跟吃了一箩筐苦瓜似的,怎么今天这么乖呢。 “星星这是学到了小学的拼音啊,很厉害啊。”张烨情不自禁的夸道:“我们佳栋一年级的时候都不听话,老师上课他居然跑到操场上去玩了。” 这么糗的往事,求妈妈你别说了 “妈,你能不能不要说以前那点事啦。”韩佳栋一张老脸都快挂不住了。 “怎么就不能说了,你佳栋哥哥小的时候不听话,你可别学他啊。” “佳栋哥哥很好。” 逗完两个小家伙,张烨又回到后厨房,范晓娟已经挥舞着大锅铲在炒料了。 这种味道每天闻,不知道嗅到多少次,但是每天都能激发出不同的层次感,外头正吃着面的韩佳栋大呼:“妈,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 如果没有范姨炒出来的做对比,味道也还行。 张烨挥舞着锅铲就冲了出来:“干啥,你想造反吗?” 韩佳栋苦着一张脸:“味道就不对啊。” 这孩子一张嘴让范晓娟给养叼了。 张烨自己端起来闻了闻:“是好像有点点奇怪,这味道也不说不好吃,就是跟娟子炒出来的差了点。” 她发现,吃过范晓娟炒的酱料以后,味道就变叼了,再也吃不得差的东西。 很多客人也表示,真的上瘾。 这酱料是看着范晓娟炒了无数次,自己也试过好几次,结果怎么做都不能成功。 张烨也失去信心了:“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学也学不来,真没办法。” 她把这事儿给范晓娟一说。 范晓娟也觉得很神奇。 这酱料的制作方法,张烨也看过很多次了,包括每个细节,调料的比例,火候如何把握,她都毫无隐瞒的核对过很多次,但每次张烨炒出来的,跟她自己炒出来的味道完全不一样,而且就算是她本人做,味道每到了一个阶段会产生一种神奇的变化。 这难道是所谓的重生金手指? 范晓娟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好像也没有blgblg闪金光啊。 她把大锅的酱料端到旁边,放在旁边的炉灶上煮上,很快就开始扑腾着翻滚起来。 韩佳栋马马虎虎的吃完那一碗炸酱面,就嚷嚷着不好吃,从后厨房找来了一碗米饭,拿了个干净的小勺子,舀出来一勺酱料,拌着酱料吃了起来。 这臭小子,有这样吃的吗? 还不等张烨挥铲子,韩佳栋的脸上突然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然后又低下头来,吭哧吭哧的狠狠扒拉几口。 五花肉的香味似乎还在齿颊中流转,如果说拌面是一种味道的话,酱料跟米饭融合在一起又是另外一种化学反应。 好好吃啊! 要是韩佳栋的语文学的好,肯定能说出好多种形容词,可现在的他只会说“太好吃了”。 韩佳栋连着吃了好大几口以后,才满足的对张烨说:“妈,我从不知道炸酱还能拌饭吃!” 拌饭? 炸酱饭? 这又是什么神奇的搭配和组合。 不过范晓娟的脑子里头很快就闪出来一个东西——卤肉饭。 台式卤肉饭用的材料也是五花肉,不过炒制过程中用到的是另外一种方法,那会儿韩星辰喜欢吃卤肉饭,她还做过几次,得到过不错的评价。 张烨的饭馆之所以发展不起来,原因是基于她的手擀面的基础,产能不行。 如果能做卤肉饭,就多了吃米饭的受众了。 周末的时间大把,现成的时间可以试验。 脑海中有了这个想法以后,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要研制新品的欲望,她眼睛一亮,对韩佳栋说:“佳栋,现在去菜市场看看还有没有五花肉,要尽量选瘦一点的,还有洋葱,香菇,鸡蛋”等等几种调料。 韩佳栋点头,在心里把那些需要买回来的料记忆一遍。 然后飞快跑出去,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头拎着的小塑料袋里面装满了范晓娟要求的那些东西。 范晓娟住在国外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好的食材,也没有这么多的调料,一回到国内以后,熟悉的原生环境瞬间让她对周围的一切都熟悉起来。 尽管如此,当卤肉出锅的时候,香味还是征服了店里面的人。 炸到焦黄的洋葱末的味道融合进了五花肉里头,小小的一锅肉,咕咚出来的味道却连对面街道都闻得到。 正在对面店里面忙活着的露露皱着眉说:“什么味道?” 店里面的生意不太好,只能维持在基本的水平,离露露当年的街霸地位还差老大一截子,刚开始有挺多顾客为了省钱来吃她店里头的,但张烨那边做的时间越久,口碑也越好,根本就不用费心去营销。 露露费劲啦的想着,要不买一送一再来上一次? 说实话,店员也偷偷去对面店里尝过“晓烨家”的炸酱面,味道确实比良记好多了,以前良记靠着搞搞小动作打压附近的餐馆也还行,碰到晓烨家这样的,还真是无从下手。 店员a从外头兴奋的跑回来:“我刚才看到啦,说是什么卤肉饭,一个盘子底上扣着一碗饭,上头浇了一瓢卤肉,半个卤鸡蛋,还有几个小青菜,搭配着可真好看。” 说完,应景的咽了咽口水。 露露的眼色瞬间就不对了。 什么卤肉饭,她也会做啊,为什么她之前没有想到,不过就是台式卤肉饭嘛。 但是现在可不一样了,虽然晓烨家的卤肉饭并不算特别独到,可是口碑一起来,消费者心理上就会觉得他们家的东西是最最好吃的。 除非露露能做出来区别于晓烨家,比他们口感更好更厉害的卤肉饭。 “瞧瞧你,出不出息,不过就是个卤肉饭而已,你那么稀罕怎么不去对面干活?”露露心情就变得好差。 店员a郁闷的想,听说对面面馆里头打工的还能经常吃到店里面的炸酱面,大骨面,那老板娘大方的很,就良记老板娘这样小气的,试菜的都舍不得分给店里头的人吃。 谁好谁坏,谁高谁低还用说吗。 露露也闻到了来自对面街道传出来的味道,她可每天都能闻到串过来的味儿,以及晚市没在晓烨家吃到晚饭过来吃饭,一边吃一边吐槽她家不如对面的那些顾客。 前世她以为张烨真的有真材实料,没想到都靠朋友帮忙。 就这样的狗屎运,怎么在离婚以后吊到那种级别的富豪? 她要重新规整一下思维了。 就在露露一筹莫展的时候,店里面来了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 点了一碗炸酱面以后,就在临窗的桌子前静静的坐着,看着对面那家店,时不时露出憎恶的神情,他吃了一口面,然后对店员说:“找一找你们老板娘。” —————— “尝尝味道。”卤肉跟炸酱面那种干巴巴的油腻又不一样,配着小青菜跟鸡蛋,其实成本还没有炸酱面高。 但是看上去丰富了很多! 再加上灵巧搭配着的摆盘,看上去就格外让人又食欲。 试菜的三个人面前一人一个小碗。 这年头,北方大城市里面吃面的跟吃饭的应该是对半对半,肖姐就是从小吃米饭长大的,所以尽管张烨的手擀面多好,她还是更喜欢吃米饭一些。 按说,每天在这里工作,闻着这个味道都能闻腻了,闻饱了,可肖姐每天到了中午竟然觉得自己饿得比平常还快。 闻着碗里头飘出来的阵阵香味,肖姐已经食欲大开。 除了卤肉面,面前还摆了一个小碟子,是张烨自己腌制好的萝卜干,红彤彤的均匀的拌着辣椒油。 “那我就开动啦。”肖姐咽了咽口水,筷子已经飞速的把卤肉饭上面的酱汁拌到米饭里面,小心翼翼的往嘴里送。 每次吃小范做的东西,肖姐都养成了细嚼慢咽的习惯。 其实她以前吃饭都是狼吞虎咽的,以前也觉得没啥,可自从来这里上班以后,就发现这味道太好了,要是几口没嚼囫囵咽下去,味道还没尝出来呢,就祭了五脏庙,着实有些亏。 “这个——” 全员都紧张的看着肖姐。 张烨最忍不住,也尝了一口,当饭和酱汁融合的味道进入到口腔中的时候,她就知道为什么肖姐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要细细品尝,没工夫点评。 两人跟吃播大赛一样,一口接着一口吃。 大丫见两人吃的这么香,马上也往嘴里扒拉了一口。 好吃。 好好吃哦。 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米饭。 再来一口脆萝卜,香辣脆爽,嚼起来咯嘣咯嘣响,这种奇怪的搭配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感。 “这个卤肉饭真的好好吃啊。”彩虹屁简直要围着餐馆转几圈了:“我没有办法形容到底有多好吃,反正就是好好吃,超好吃,还有张烨姐做的萝卜干,能不能送一点给我,这玩意儿以后会摆在店里卖吗?” 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范晓娟也尝了一口萝卜。 超级爽脆,比前世买的袋装零食还好吃,张烨是怎么做到的? 卤肉饭她吃了很多遍,倒是觉得很普通,可是脆萝卜拌饭她能吃一大碗。 这种脆萝卜其实就是用新鲜萝卜晒干以后,泡开了以后凉拌出来的,这种玩意儿全国人民都会做,但是每个人的手艺有出入,就好像菜市场那么多卖榨菜的,怎么就涪陵榨菜最好吃一个道理。 张烨也是觉得脆萝卜很普通,卤肉饭她超喜欢。 两人相视一笑。 “张烨姐,这萝卜是怎么做的,能存放吗,这种菜很干爽,夏季卖这个就很好,咱们夏天可以卖米饭,搭配着萝卜吃。” 这年头的人很朴实,生活条件也不好,很多人一周才能吃上一顿肉。 所以肉菜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 到了夏天,一碗米饭搭配着清爽可口的萝卜,再配点青菜,价格低廉又开胃,会是大众钱包能够接受的美食。 “好吃,娟儿你是好日子过多了?”张烨啼笑皆非的:“我们小时候没菜吃,大冬天的只有萝卜干,红薯干吃,我是吃到现在看见都腻歪,不过韩佳栋喜欢。” 韩佳栋和韩星辰用行动表示了他们是真喜欢。 韩星辰是一边吃,一边还吸哈,吸哈的。 呜呜呜,人家不能吃辣嘛,张烨阿姨还给做辣萝卜。 不过太好次了,怎么都忍不住要继续吃下去。 看到大家都喜欢,张烨也决定趁着菜市场还有萝卜卖,赶紧晒一些干萝卜,卖夏季市场是正道理。 第215章 最近单位那边的工作量不大,专卖店还在装修中,刚好方便范晓娟时不时出来照看张烨这的生意,这一天天的忙下来,不觉得有多辛苦,到时候感觉很充实。 人居然也更精神了。 卤肉饭跟萝卜干一上市,果然受到了欢迎。 招牌一放出去,不少人就凑到门口看热闹。 店里面传出来的香味已经勾得人食欲大开了。 卤肉饭小份一块钱,二两米饭,大份一块二,四两米饭,都可以再加上一两左右的米饭,算起来比炸酱面便宜多了。 当然嘛,加了洋葱跟香菇,肉的分量只有炸酱面的一半,从成本上来讲,比炸酱便宜了三分之一。 配上青菜跟半个卤鸡蛋,菜的分量看上去并不少。 萝卜干青菜米饭,也都配上半个卤鸡蛋,小份的七毛钱,大份八毛,所有的米饭还能搭配上一碗汤,有时候是西红柿鸡蛋汤,海带黄豆汤,或是紫菜蛋花汤,都是方便做又快手的例汤,每天的例汤都不一样。 这个价格已经很亲民了。 米饭胜在省事儿。 大号的电饭锅能煮十来斤米饭,卖出去就是几十份了。 擀面,擀个几十人份的总要花点时间,就没办法量产。 做大众口味,要是产量上不去,每个月就只能维持三千多的收入,长期下去小店还是小店,万一来了个竞争力很强的对手,小店又会陷入到新一轮的危机。 店里面的手擀面卖得就是张烨的手艺,换个人来可真是不行。 电饭锅就方便了,米饭下锅就能多卖几十个人,两个大电饭锅煮上,一个中午也能多卖出上百份饭出来,一天就是两百多份! 总算是可以量产! 这样一来,店里的生意比以前还好,从店里摆出来的小桌子小椅子,都摆放到店外头了。 新品推出来以后,好多些不大喜欢吃面食的,听说有了米饭,也纷纷赶这个热闹来吃米饭,没有想到的,萝卜干青菜饭是最受欢迎的。 饭便宜,萝卜干开胃,还有卤鸡蛋配上,营养也能跟得上。 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吃的饱还能省钱就最好了。 就这样卖了一个礼拜,对面良记的生意越发差。 早先,露露对韩军还爱答不理的,现在对他格外殷勤。 无他,韩军好歹还是个老板,还有点钱,榜着这颗大树,她好歹还能苟延残喘。 后来收了冯经理的钱,露露又多了几分底子。 那个冯经理,现在被范晓娟害惨了,单位单位总有人去闹事,他也不想范晓娟好过,你做初一我就做十五。 对面的女人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但最近韩军忙着离婚官司,心里烦躁,对露露的殷勤也冷淡了不少。 早知道张烨那么坚持,当初就不反对她搞什么饭店。 关系没那么僵,是不是就不用走到离婚这一步? 韩军心里头隐隐有些后悔,现在又想起张烨的各种好来,两人一起出来打拼的情谊。 范晓娟带着韩星辰来店里头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店里生意还是很好,不少人撸起袖子,吃着萝卜干,觉得很过瘾。 老板人也很好,萝卜干加。 就是加二两米饭,要多填一毛钱,也不过是成本价而已。 “范姐。”看见范晓娟过来,大丫的嘴都咧到了耳后根,她知道范晓娟的癖好,基本上都不太喜欢吃自己做的:“要米饭?” “萝卜干米饭,我们家这小家伙念叨着要吃卤蛋。”早上的工作量增加了,可晚上范晓娟也不做饭了,如果不在外面吃,就来张烨这里蹭饭吃。 左右一算起来,节省下来的时间都是差不多的。 店里面伙食好,所有股东跟员工可以吃工作餐。 这一点比别的老板强,肉哨子也是任加。 吃得好了,员工的心情自然也好了,大丫跟肖姐对张烨是佩服得不得了。 大丫又去逗一丢丢大的韩星辰:“星星要吃几个卤蛋?” 过了年,脱掉了大厚棉袄,韩星辰是越发的好看,尤其是那双大眼睛,跟黑葡萄珠子似的,亮亮的发着光,伸出小肉爪爪,用手指比了个“1”,然后奶声奶气的说:“谢谢大丫姐姐,我就要一个,妈妈说鸡蛋一天只能吃一个,吃多了不消化。” 不少人也是常来这里吃饭的老客,都认识韩星辰了。 有人就逗她:“那是你妈妈小气,她不想给你吃鸡蛋。” “就是,鸡蛋多有营养啊,怎么会不消化!” 韩星辰胆子大,用小奶音反驳回去:“我妈妈才不小气,你妈妈才小气!” 跟小孩斗嘴都挺有意思,然后还反驳回来:“我妈妈又漂亮又大方。” 哟呵,众人都乐了。 已经三十岁的范晓娟在这个年代确实算的上漂亮的妈妈了,白皙的皮肤,温柔的大眼睛,身材也保养得很好。 很多人都知道,这个店里有两个美美的老板娘。 范晓娟挺不好意思的,捂住小家伙的嘴:“叫你瞎说。” 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知道含蓄跟害羞啊,小家伙又说:“所以大家才夸我漂亮啊。” 范晓娟都尴尬的用脚抠地了。 这孩子算是散养,就特别活泼,也活泼过了头。 吃完了饭,店里头的人渐渐少了些,肖姐跟大丫去后厨忙了,张烨找了过来,坐在范晓娟对面,说:“我跟韩军的离婚管事打得差不多了,比我预期要好很多。” 韩军做生意这么多年,挣得钱也不少。 但花销也大。 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没有想到过张烨会釜底抽薪,韩军是赖着不肯离的,张烨不肯,说什么都不可能将就,直到舞厅里那女人大着肚子找上了门。 韩军还理直气壮的:“男人在外头做事,怎么可能不沾这些,你以为你自己开个饭馆就厉害了,屁大点生意,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老板娘。” 晓烨家算是真正立起来了,就连韩军那些生意场上的朋友不少人都知道。 很多人不知道韩军两口子的尴尬关系,还有人跑到他面前说很羡慕他找了个能干媳妇的。 韩军心里挺后悔,可当男人的怎么能拉下这个面子,他觉得张烨还是在作,要他回家而已,可他又管不住□□里面那玩意儿。 直到张烨使出杀手锏出来,找来了律师把他公司的账目查了一通。 包括韩军经常去舞厅,也找了私家侦探给拍了下来。 不说别的,光打离婚官司,申请冻结财产这个韩军就吃不消。 范晓娟知道会离,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韩军在外头除了露露,还有舞厅里那个女人,前世离婚的时候,那女人已经为韩军打过一次了。 “那怎么样,佳栋知道吗?” 大丫端了一碗米饭过来,张烨却有点吃不下,筷子在碗里戳了半天:“知道,他跟他爸爸关系一般般,可我知道他不想离婚的,不过外头那女人也有了孩子,也上来闹,韩军招架不住就跟我协议离了,离婚协议我们都签好了,等他筹到了钱,我们就去领证。” 张烨比了个手指:“协议离婚,这个数。” 有十万! 韩军的资产绝对不止这个数了。 不过做生意的就是这样,看着盘子大,现金流有限,要弄出来十万的现金流还真是不容易。 而且张烨孤身一人要搬走,光他们当初买的那套房子就值十来万了。 那台车就算二手车价钱,也值个十来万。 公司还有流动资金,固定资产,韩军在京市这十来年确实赚了不少钱。 张烨不想跟他纠缠,只要能摆脱韩军,就算是亏本买卖她也愿意,而且她自己的饭馆现在也蒸蒸日上,她能靠着这个生意养活她自己就成。 范晓娟不知道该跟她说恭喜还是什么。 说什么都不合时宜,于是换了个话题,问她店里有没有扩张的打算。 放在几个月前,范晓娟也没有想过自己跟张烨的生意会有什么关系。 但现实就是这样,她现在是张烨的股东,有张烨生意上15的股份可以分红。 现在店里只有二十来个平方,后厨就用了七八平,才十平出头的店里面摆放着六个桌子,算上拼桌店里面也只能坐得下二十个人,那已经很拥挤了。 高峰期的时候连走廊上坐着都是人。 提到生意,张烨的心情才算是好了点:“我打算把这个店面买下来,最好能把隔壁也买下来,我已经去打听了,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卖。” “买下来是个好主意,这一块地段好,等以后肯定不是现在这个价了。” “要是厨房还能大一倍,到时候就给后厨装个空调,再买个冰柜,再看看要不要填点其他的。”张烨比划了一下大概,如果后厨能有十二个平米,能放的东西就多了。 她要做个擀面用的板子,大大的一个木板,都要占地两个平方。 范晓娟也跟着出主意:“弄玻璃厨房,就是能看见后厨的那种,后厨房弄得干净舒服一点,全贴上瓷砖,卫生也是天天搞,让外头吃饭的人看得到里面,也放心,能做吊柜的地方都做上吊柜,你揉面的台子底下也可以做成柜子放东西。” “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呢,我也喜欢厨房收拾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厨房的卫生实在是太重要了。 即使这会儿的人没那么讲究,但是能看到整个后厨作业,跟看不到心理上的舒适感是很不一样的。 范晓娟在顾客体验跟心理上很有一套。 张烨这里做了大量的干萝卜,要有地方放,而且要干燥的地方。 范晓娟在给她出主意,不行就买个冷冻柜,再买个冷藏柜,放在冰箱里头也放心。 张烨也觉得挺好,两人说着说着时间就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八点。 商铺能养几代人。 就算是到了电商横行的时代,这个地段的商铺也没有亏的。 而且张烨这边资金链比较活,每天结算出来的都是现钱,经营生意,现金流的充足真是太重要了。 带着坐到无聊的韩星辰回到家里,韩江都已经回来,他自己随便煮了个挂面吃了就算完事。 他在检查西厢房那边的乒乓球台子。 西厢房那边装修好了以后就空着,放了两个乒乓球台,最边上还有体能训练区。 以后韩江就在这里招生培训。 他在检查乒乓球台子的坚固性,跟体能训练区的垫子的柔软度。 韩星辰看见乒乓球台,整个人都活跃了起来:“爸爸,什么时候买的台子?” 她还跑到垫子上翻了个筋斗。 不得不说这孩子的弹跳性跟柔软度都很适合练体育,就连韩江单位的其他教练都劝他把孩子送到体校来,给别人带还不如自己看着。 韩江自己吃过那种苦,到女儿身上就不想她在吃一回。 进了体校面临着很大的压力而且他自己又不是没有时间带。 好,刚才还困的不行,现在都满血复活了。 一路回来的时候十一号车都没电了。 范晓娟问她要不要抱,韩星辰立马就精神起来,摇摇头说不要。 她已经是个六岁的大姐姐了,怎么能动不动就要妈妈抱,这让人看见了有多丢脸! 自诩是大姐姐的韩星辰很要面子,硬是撑到自己走回来。 “今天到的货,我准备明天就把乒乓球招生的广告打出去。” 这样一来,韩江下班以后就不用接国企的活,还可以在家带孩子。 韩星辰自然是很开心了,当场就跳了起来,在垫子上弹得老高了:“那样太好了,我以后都不用跟着妈妈了。” 她其实是高兴打乒乓球再也不用跟人抢台子。 她玩得倒高兴。 范晓娟把张烨的事情说了一遍。 韩江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事儿没那么快能解决,我觉得军子只是在拖着她而已。” 韩军不肯离婚的,现在只是拖着张烨而已,所以签了离婚协议书说是去筹钱。 至于筹钱进度怎样,那也只有韩军自己知道了。 以韩江对他这个没出五服的兄弟的了解,他要是不肯利索放手,张烨就没那么快能离婚,要是走法律流程,分居两年,两年以后韩军肯定把财产都转移掉了,到时候来一句没有,张烨能拿他怎么地? 而且韩军老娘也是个不好惹的,听说以前韩军在外头做工程,不能天天回家,韩军老娘就逮着张烨欺负,赚回来的钱连五毛都要刮干净。 不光是这样,还不给张烨吃饭。 张烨饿得不行了,拿着两毛钱去外头买了两个馒头偷偷吃,让韩军老娘瞧见了,逮着小姑子大姑子一群人过去找她,见面就一大耳刮子,打得张烨不分南北。 后面还把张烨赶了出去。 韩家沟那么偏僻的地方,一个女人在外头,不少地痞混混的找张烨麻烦。 也是张烨命大,竟然没出什么事。 等韩军再出去,张烨说什么都要跟着他一起出来,那个时候韩佳栋才一两岁大,张烨就抱着孩子在京市各种跑工程,跟现场,倒是也帮过韩军不少忙。 可韩军的孤寒大概是遗传的,他再有钱,也不想便宜了张烨。 范晓娟:“你们男人——” 韩江可太不喜欢她把这种问题上升到男女性别斗争上来了,转了个话题:“咱能别聊人家两口子么,帮我想想招生广告怎么打” 哼,就知道会这样。 虽说前世就知道了张烨的结局,现在这种情况对张烨来说已经是很好的了。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就能碰到这种公婆,她父母呢,难道把女儿嫁掉了就不用管了吗? 她一出门,外头传来了喊韩江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韩江想了一会儿才跑出去。 “哎——”范晓娟喊了他一声。 过了没一会儿,韩江又回来了,这次还是回来拿外套,拿上衣服都来不及往身上套,丢下一句“我晚点再跟你说”就往外头冲。 范晓娟就气哼哼的朝着外面呸呸呸。 早知道跟他说这些,他是不会站在自己这头的,以后再也不会跟他说张烨的事儿了。 见爸爸跑了出去,本来在垫子上蹦高高的韩星辰“嗖”的一下就从那边蹿了过来,抱住妈妈的腰问:“爸爸呢,爸爸去哪里了,他还没给乒乓球装上网子呢。” 装上了网子才能打啊。 范晓娟看了一眼手表:“装什么网子,你明天还要不要上学了,这都快九点钟了,泡个脚,洗个屁屁咱们就要睡觉了。” 韩星辰想了想,哭泣里面委屈巴巴的:“你们大人就总要骗我,总骗我,刚刚爸爸还说要陪我打球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这么有眼力价呢。 范晓娟匆匆忙忙的应付了她一句。 韩星辰又问:“是佳栋哥哥的爸爸妈妈要离婚了吗,离婚就是不是一家人了吗?” 范晓娟惊讶的看着女儿,小小的脸,稚嫩的眼神,以前他们说话从来不避讳旁边有个韩星辰,但现在看起来才六岁大的小屁孩什么都懂。 她以前就觉得女心里藏着事儿也不跟她讲。 其实她心里也是很清楚的。 范晓娟拉着她去新浴室看了一眼,带着她过去洗漱。 新做的浴室在东厢房靠近以前主卧的位置的那边,小小的一间三平米大的地方,上面挂着水箱跟莲蓬头。 这年头热水器也不便宜,范晓娟可舍不得花钱买那么贵的电器。 于是韩江充分发挥了想象力,在浴室上方做了个水箱,再上方屋顶上有个晒水袋,到了阳光充足的时候,屋顶上晒好的水可以往下通到水箱里,然后就可以用莲蓬头洗澡。 尽管韩江赚不到大钱,但是这些年务必都让母女两个舒舒坦坦的过着日子了。 范晓娟打了水,给女儿擦了小屁屁,又跟她讲了生理卫生的知识,比如说小屁屁每天要擦,小脚脚每天都要泡,早晚都要刷牙这些。 韩星辰终于乖乖的。 “我知道了,像我爸爸那样的,就是好爸爸,佳栋哥哥的爸爸那样的,就不是好爸爸。” 范晓娟觉得好笑:“那你说,好爸爸是什么标准,坏爸爸又是什么标准?” 韩星辰想了想:“好爸爸就是会陪着我们,会帮妈妈做妈妈想要的任何的东西,坏爸爸就是不见人,佳栋哥哥的爸爸我还从没见过呢。” 韩江会带孩子,全家人一起齐心协力的打理这个小家庭。 在孩子心理,比赚钱多的爸爸可是要好多了。 范晓娟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那你说,好妈妈是什么样的呢?” 韩星辰跟小奶狗儿一样拱进妈妈的怀里:“我的妈妈是天底下最最好的妈妈。” 哟呵,这彩虹屁吹的。 第216章 范晓娟洗漱完了以后躺床上,不一会儿也睡下了。 到半夜的时候外头大门处传来开门的声音,迷迷糊糊的走出去看见有人从外头开门进来,外面黑索索的伸手不见五指,家里连个狗都没有,她这一下子就吓醒了。 直到看见进门的是韩江,她这吓得腿都还在发麻,一屁股就坐在沙发上。 韩江一进门就倒了一杯白开水喝了个精光,然后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 “怎么了?”范晓娟总算回过神来,看他一脸疲惫,转身进了厨房打了水过来。 韩江擦了一把脸:“老钱跟韩军两个人今天被抓进去了。” 什么! 老钱真是老树开花,被韩军带到舞厅里就欲罢不能,两个人就经常泡在一起。 谁知道一来二去就出了事。 这事儿被人举报了。 两人是因为嫖|娼被抓进去的,派出所民警先是找到了舞厅里的那女人,那个女人不但不管,还跟派出所的人说张烨才还是人正牌老婆。 自己卷了韩军手里头的几万块钱就跑了。 张烨到的时候韩军还在骂娘呢。 臭□□,无情无义。 两人签离婚协议的时候韩军说手里头没钱,去派出所看他,就听见韩军恨恨的说:“妈的,什么话都没说就把我三万块钱给卷走了?” 这话让张烨听见了,心里头发寒,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 她要给孩子报班,请教练,韩军嘴上都是说着没钱,还埋怨韩佳栋学个网球贵的要命,她查账才知道韩军对情妇们到底有多大方,怕是比亲爹还给力了。 这些钱她要追回来。 律师说这算是从夫妻财产里面拿出来的不正当赠予,张烨不知情,再加上韩军跟那些女人的关系,能要回来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韩军在后头一直叫她名字,张烨只是冷冷的回他:“这回我是起诉离婚,你少给我耍什么花招。” 次奥! □□在这个时候可是很严重的罪行。 张烨顺道找到了派出所,把韩军□□的证明给开出来了。 韩江是被老钱的老婆找过去的。 他叫了几声张烨理都没理他,估计是气的狠了谁的话都不想听。 老钱的老婆当时也在。 到底是半辈子的夫妻,老钱老婆不忍心让老钱这把年纪还在号子里待着,于是找韩江陪她一起去派出所交罚款。 一个人五千。 也亏韩军以前给了老钱一些钱,这钱老钱先垫给韩军了,花了一万块钱才让两人出来,韩军一出来就恶狠狠的说这事儿要找人算账就走了。 老钱被他老婆领回了家。 两人一辈子的恩爱夫妻,到了老了突然崩了个人设,老钱抵死不承认自己在外头□□,可他老婆能信吗,回去这一路上都在吵。 韩江当时就在想,幸好他自制力强。 不然中了韩军的诡计,进了套,什么时候解套都很难说了。 忙活了一圈,跑了小半个京市,到十二点的时候才忙活完,这才匆匆忙忙往家里赶。 韩江气得揉脑袋:“这事都赖我,要不是我把老钱介绍给韩军——” 话还没说完,就被范晓娟打断了:“那也是老钱自己把持不住,给了那么多好处,他怎么就收了女人,老钱的老婆是不是说了你什么了?” 她真没料错。 老钱的老婆一开口就骂他,要不是他介绍老钱认识韩军怎么怎么的。 是的,碰到这种事都是别人的错。 他们家老钱都是被别人害的啊! 要是没有韩军,老钱到现在也只是一个只会收黑钱的白莲花。 “他收钱的时候,他老婆未必不知道,有分过你一分钱吗?”范晓娟气得磨牙:“可别让我听到这话,当着面我都能把她脸皮扯下来,真是虚伪,老钱的裤子是你帮忙脱的吗,管不住自己裤腰带,回头埋怨别人。” 这一套理论可真是牛逼坏了。 社会我娟姐。 她才懒得跟这种人瞎掰活,见一次撕一次。 第二天范晓娟早早就到了餐厅里面,肖姐手头上的肉都没切完。 “娟子,你今天到得好早!”肖姐早上起得早,每天六点钟就要跟张烨一起去菜市场买五花肉,切肉块,范晓娟七点钟到店里,她就得把肉都切出来。 范晓娟不想给肖姐知道张烨家里的事,把手里头买过来的早餐放桌上:“张烨呢?” 肖姐指着楼上:“那里。” 她觉得张烨今天怪怪的,买完菜就说不舒服去楼上了。 张烨就住楼上。 餐厅里头有一条陡峭的梯子直接上二楼,白天不上人张烨会放下来,范晓娟好容易爬了上去,在门口敲了几下,看见张烨正呆呆的坐在镜子前面。 眼睛有点肿。 听韩江的意思昨天张烨早早就走了。 范晓娟把手里头的鸡蛋糕放在她前面:“早上吃点东西再下来,骨头汤我等会儿帮你放锅里,顺便看着火就好了,肖姐说她上午都不走。” 韩佳栋从隔壁房间过来,看见范晓娟叫了一声“范姨”。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孩子怎么可能不知道,昨晚上妈妈回来的很晚,一回来就躲进了房里,他还听到了低低的哭泣声,半夜的时候妈妈还出去了一趟。 范晓娟对他说:“你先下去,看看肖姨那边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韩佳栋“哦”了一声就去楼下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只是没想到这么无耻” 张烨红着眼睛,昨晚上韩军还让她掏五千块钱的罚款。 他怎么能说得出口,这两年他连生活费都不往家里头拿,真困难就算了,去年买了个桑塔纳花了二十万,他说是做生意要用,昨天又说三万块钱现金,都让那些女人卷走了。 花钱如流水,自己家里头的人都用不到他的。 这两年她花的都是自己以前存的一些私房。 张烨想起韩军他娘为了两毛钱把她从家里赶出来的事,悲从中来。 当时头也不回就走了。 范晓娟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好了,有些人就是独,骨子里面就不可能顾着别人,她不会劝张烨跟韩军别离婚。 要是韩军再狠一点,张烨这里的生意的收入也要分他一半。 那可就麻烦了。 张烨这里已经慢慢起步,眼看着越来越好了,绝不可能被他拖下水。 安慰了张烨一阵,做好了事情以后,匆匆忙忙的跑到单位上班,这几天过的跟鬼打架一样,忙得很。 张烨那边也强打起精神来开张。 日子虽然操蛋,但也要过啊。 剩下来的日子照常这样过,韩江把乒乓球培训班的招牌打了出去,反响还真挺不错,一个月三十块钱一位的培训费,一下子就报了七八个人。 这样算下来光培训班一个月收入也有两百多。 现在早上那边的陪练课程他都推掉了,专门给孩子们训练 分成一跟二四六两个班上课,每天放学以后一个半小时,剩下的一个台子,也开放给学员们平常也能过来练习。 周日没课,但是如果韩江带队出去打比赛,就会在周日补。 韩江兴冲冲的跟范晓娟说:“这房子买的可真不亏,办几年培训班也能买回来了。” 可不是,范晓娟翻了个白眼儿给他。 早让你买,你还不肯呢。 现在培训班是没什么人上,烂大街的不值钱,等再过几年你看看,鸡娃的家长们是见个培训班都恨不得给孩子们报上,乒乓球还不算大热门,很多家长自己会打就胡乱教孩子了。 能送到这里来学的,都是讲究人啊。 “所以我之前怎么说呢,现在觉得住小院好了,不嫌费钱了,这房子不比楼房划算?” 最开心的就是韩星辰了:“以后我都可以带着小伙伴们来家里打球,太棒了!” 很多人还不知道家里办了培训班的事呢,只是听说有球打,不用跟人去抢台子了。 看见韩江带学员,打的有模有样的,就特别羡慕。 还有人想要报班呢。 韩江摸摸她的小脑袋:“韩星星是真的喜欢打球?” 韩星辰点点头:“因为好玩呀。” 运动量大了,吃的也多了,就是不爱吃青菜,前世出国以后才想起国内各种好吃的小青菜,想到哭。 现在家里头有个小温棚,自己可以种一点青菜,才发现女儿根本不是不爱吃青菜,她是不喜欢吃白菜和萝卜。 因为经常吃一个冬天的萝卜! 大人也不喜欢,但是能忍。 小孩子味觉那么敏感,放了小半年的白菜萝卜应该都有什么不好的味道了,她就是很抗拒吃这两个菜,久了范晓娟都以为女儿是讨厌吃青菜。 今天炒了一个胡萝卜丝炒瘦肉丝,起锅的时候烹了点水进去,嫩嫩的瘦肉有肉汁,韩星辰拌饭吃,就吃的很开心。 另外再炒了个小菠菜,她也很喜欢吃,一碗吃完了还要再加饭。 这放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的。 范晓娟给她又填了小半碗米饭,韩星辰看了一眼就说:“妈妈,我还要一点,最近总是吃不饱。” 运动量大了,消耗也就大了,吃不饱也很正常啊。 当妈妈的听说女儿吃不饱,当然心生安慰。 她可不担心女儿长胖,她可是要美美美到至少三十几岁的。 范晓娟又掂量着,给她再加了一大勺。 韩星辰哇哇乱叫:“爸爸,你是不是没交伙食费,妈妈怎么这么抠。”她还是觉得不够多呢! 韩江正为这顿米饭郁闷着。 他从小习惯面食当主食,吃米饭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吃不饱。 “吃不饱是,爸爸也吃不饱。” 被这父女两个苦着的脸给逗笑了:“你,不许浪费,吃完饭再加,你,以后不想吃米饭就自己出去买馒头回来,我要吃米饭。”北方到处都能买到老面馒头! 迁就了他几顿,口味就刁钻的像个大爷了。 以前也吃米饭,也从没哔哔说过啥,现在咋就吃不了了呢! 结果一家人这顿饭还没消化掉,家门口过来了两个派出所的民警过来找韩江。 “同志,我们来找韩江。”民警说。 “韩江,有人找。”范晓娟心里一冷,心说不会是韩军那边扯出来的什么事,她偷偷用眼神看向韩江,结果这货一脸懵逼的回看她,露出我不知道我不知情我一无所知的神情出来。 “警察同志,请问您找韩江有什么事呢?”范晓娟一下子紧张起来。 “不好意思,不方便告诉你。”民警一副很严肃的样子。 这种情况一般是很严重了,范晓娟一直盯着两个民警,没见他们拿铐子出来,算是松了一口气,两人是客客气气的把韩江“请”回警局去的。 韩江这一出去又是到了晚上十一点钟才回来。 脸色不是很好看。 不,是特别难看。 范晓娟披着衣服出来问他的时候,韩江的表情木木的,眼珠子转了几圈,然后惨白着一张脸开口说:“娟子,捏捏我的手。” 这是怎么回事! 范晓娟吓坏了,真上手捏了他一把,觉得韩江的手都是凉的。 手心还冒出来了冷汗。 他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少会这样。 她连忙扶着韩江坐下,问他怎么了,又给他倒了好大一杯白开水。 韩江喝了水才轻松下来,喃喃的说了一句:“韩军被人杀了。” 第217章 韩军被人杀了,分的零零碎碎的。 难怪这段时间也不闹腾了,上回从警局出来就低调的不像话,范晓娟还以为他老实了呢,事实证明这种人就算是死了,也得让身边的人记住他。 至少韩江两次进警察局,都是因为韩军。 公安局的人找到以后,拼了挺久才拼回去,张烨不敢认,最后才让警察同志过来叫韩江一起过去。 韩江活了大半辈子也是第一次见过这种。 张烨是直接呕出来了。 睡在自己枕边的人,就算是互相之间再不喜欢,她也不想韩军死的。 当然,细节没有跟范晓娟说,是怕吓到她,谁看了现场那样都吃不下饭的。 不过范晓娟知道韩军被人杀了也够了,那边也通知了韩军老家那边老人,从韩家沟来京市坐火车要一天一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 张烨在公安局待了一晚,韩佳栋也被叫过去了。 韩军这案子不好查,最近因为老钱的事情,韩军进进出出的花了很多钱打点,手里头有钱又加上快要过年,有人就喜欢盯这种肥肉。 男女关系复杂,说不定是情杀。 生意场上关系复杂,这些年来韩军得罪过不少人。 警察查到这种案子也很清楚,事主自己关系搞得乱七八糟,说的不好听就是活该。 韩江也是录完口供才回家:“张烨跟佳栋可能麻烦一点,不过佳栋在那里陪着她,她叫我先回,我想着你跟星星在家里,不是很放心,所以就先回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张烨估计心情也不好受。 “那韩军家里头的人呢。” “都通知了,韩家沟村支部有个电话,但是人从那头回来估计要蛮久,你放心,张烨姐在公安局,怎么都不会有事的。” 怎么会没事? 丈夫死了,她又是跟韩军在闹离婚的妻子,公安局的那些人难道不会拿她当犯人一样的审,张烨最近心情一直不大好,精神也很差。 范晓娟不免担心,但是这么晚了,按照韩江说的,即使去到派出所也问不到什么了。 第二天去店里,张烨还没起来。 昨晚上她跟韩佳栋两人录完口供,也验证过这段时间一直都有旁人作证,凌晨四五点才回到店里。 她没办法看到那一块块的肉,连熬大骨汤都要作呕,店里今天挂出来牌子不卖面,范晓娟只能让大丫挂出去暂时只卖米饭的牌子。 肖姐在“哆哆哆”切肉,案板切得蹦蹦响。 对楼上努努嘴:“老板娘说今天不卖面,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这几天张烨状态就不好,昨天只做了午市,还好大丫机智,把炸酱拿来拌饭卖了,效果竟然也不错。 今天张烨五六点才回,肖姐只买了几斤五花肉,做一锅卤肉就好。 出了这么大的事,张烨肯定没心情做生意了,肖姐她们刚刚碰到这么好的老板,自然也不想生意就这样黄了,范晓娟叹了一口气开始干活。 以前例汤都是张烨做,今天只能马马虎虎煮一大锅海带炖黄豆,里面再加了几块大骨。 到第二天第三天还是如此。 第四天,张烨总算是打精神来,找了范晓娟来,把公司那边的账目整理了一下,不算账还真不知道韩军这么有钱,公司的流水都有二十来万。 这年头汽车也值钱,一台开了三四年的桑塔纳至少也能卖十来万,加上房子,公司的应收账款,幸好范晓娟做过多年财务,轻轻松松就给她把账目理清楚了,韩军的资产加上负债一抵扣,至少有三十来万的资产。 当初闹离婚,张烨要个十万块韩军还叽叽歪歪,他到底多有钱! 张烨苦笑,打算回家去看一下,毕竟那个家里有她的东西,韩军走了以后,婚也不用离了,公司那边经常来人找她,家里头有个电话,联系至少方便一些。 范晓娟知道她要回去,于是陪着她一起,一路上张烨都没怎么说话。 女人到底是心肠软一些,就算是离婚,她也没想过要韩军去死。 那天他急吼吼的说要找人算账,事后就没人见到过他。 刚开始民警还不信,直到听说夫妻两人都分居小半年了,后来调查完都知道,张烨这几天在店里面压根没出来过。 范晓娟问:“你怕不怕?” 张烨最近神情恍恍惚惚,伸手进包里掏钥匙:“啊?” 她摇摇头:“我跟韩军没什么恩怨,即便是要离婚,也是没有感情了。”是她对韩军没有感情了,人韩军不是对她还余情未了呢,说不定还惦记着要离婚的事,缠着张烨不放。 范晓娟心头发毛。 韩军生前就住在这套房子里。 虽然不是案发现场,没有定义为凶宅,可范晓娟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她对韩军谈不上好感,可总觉得人就这样没了,心里头也有些怪怪的。 上辈子韩军瘫了十几年,到她死了他还没死,一天到晚把儿子使唤的跟奴隶一样的男人,心里头最最重要的人应该就是他自己。 这辈子却是这样的结果。 结果还没进门,就听见家里头乒乒乓乓的响声。 范晓娟吓得一把就抓紧了张烨的手。 夭寿哦,不会是闹鬼! 反倒是张烨,拍拍她的手背安抚她:“没事,我都不怕,咱们跟他又没仇又没怨的。” 说到这里一顿。 韩军生前找过她,不想离婚,还说了好多软话。 一头跟她讲夫妻感情,一头在外头跟那些女人搞在一起,他要是有怨气也不该找她才是。 张烨挺直了腰板。 这个时候从里头打开了门,出来了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一见张烨的面,就拿着手里头的刀往她身上砍了过来,嘴里还噼里啪啦的用老家话喊:“香梅,抓住她的手,香秀,把她抱住,我今天不砍死她给我儿子报仇,我就不信彭!” 张烨还没反应过来! 还好范晓娟是提着一颗心,就生怕里面冲出来个厉鬼什么的。 她反应很快,第一时间就拉着张烨往后,刀刃擦过张烨的耳朵,生生把耳朵边上擦出一道血印出来,那刀锋一偏,就砍在门框上。 看得出来用了很大的力,那女人想要拔刀,甚至一下都没能把刀拔出来。 这要是砍到人脖子上,那脖子都要断掉一半了。 张烨着实吓出一身冷汗出来,这回总算是清醒了。 “你这个死女人,肯定是你杀了我儿子,我跟你拼了啊!” 还没等她把这句话说完,范晓娟顺手拿起铁门就往她那边一拍,那门就直接拍到那女人脸上,疼得她嗷嗷嗷叫了起来,嘴里还喊道:“老娘今天非要把你们两个剁成肉酱不可。” 和谐社会,这是什么迷惑发言。 那人反应有点慢,不过从后面冲出来的两个妇女反应很快,一个马上就去拧门把手。 这要是让这帮女人冲出来,小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个时候张烨反应过来了,伸手就拿着手里头的钥匙反锁住了外头的铁门,她家这锁的设计是反锁以后,里头不管怎样都打不开。 当初她还觉得这个设计不合理,要是有人在家里被锁了,就挺危险的。 没想到今天救了自己一命。 彭五妹在屋内喊:“张烨,你这个丧了良心的狗东西,早知道今天会是这样的结果,我就该在韩家沟弄死你的。” 她还在拼命的扭门把手,却是怎么都拧不开了。 张烨冷冷一笑:“是,早就该弄死我的,这话可是你说的,那一次把我赶出去,是不是没想过我能活着回来。” 韩家沟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要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消失实在是太容易了。 那年头山里还有狼。 山上还有不少娶不到媳妇的单身汉。 那都是能要人性命的了。 还不等两人清算完毕,范晓娟就拉着张烨往楼下跑,一边跑一边喊:“不好了,有人拿着菜刀砍人了” -------- 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京市啊。 刚刚出了那么严重的治安问题,小区都查过好几遍,刚好有两个民警同志在附近巡逻,就看见两个女人跟没头苍蝇一样往外面冲了下来。 朱贵是个老警员了,经验丰富,马上冲上前去拦住两人:“怎么回事?” 范晓娟犹如看见亲人一样,软绵绵的几乎要倒了下去。 她装的。 茶味儿十足啊。 咱社会姐哪有那么容易脚软呢! 张烨:“” 她扶住了范晓娟。 派出所里面,范晓娟拉着张烨坐在口供室。 朱贵倒了两杯茶过去,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的态度。 刚刚带回来的两位女士里面还有一个是受害人的妻子,当听完整个事件的发展过程以后,朱贵又看了一眼女人。 脸上很憔悴,伤心有一些,更多的是灰败。 这是正常的反应。 夫妻感情不好的两口子,要是表现得过于伤心,未免有做戏的嫌疑。 本来只是家庭纠纷,一般情况下民警都会劝和。 尤其彭五妹还是个长辈。 当听范晓娟绘声绘色的说完“案发经过”以后,现场的警员们都沉默了。 这是一家什么鬼东西。 儿子死了,就要杀了儿媳妇撒气? “这恶婆婆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干了,有一回她在外面做了零工回来,少交了两毛钱,就被这个恶婆娘从家里赶了出来,民警同志,您是不知道我两嫁的那是什么地方,一户人家能占一个山头,半夜还能听到狼叫,那个时候她肯定就想弄死这个儿媳妇了,哎,我是觉得社会主义新社会,怎么会有这种耸人听闻的事情,咱们派出所会保护居民的安全的哈!” 家庭纠纷,家暴,这也是围绕着家庭中千百年都存在的问题了。 派出所民警解决这种事情也是得心应手的。 可听说过打人,没听说过把人往死里弄的,派出所里面还留着一个安抚报案人情绪的女民警,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 “同志,你只管放心,就算别的地方不管,我们这里也是会保护两位同志的安全的。” “那就太好了。”范晓娟脸上露出真挚的,被感动了的神色出来,手捂住自己胸口,应该是受到很大的惊吓了:“我们都是外地嫁到那个沟沟里头的,那边的村干部,也都是同姓的本家,这种事情我们以前报到村里去,村干部都只会和稀泥。” 韩家沟那种地方以前是家法大过于国法。 就算是公安的同志想干预,那种穷沟沟里,首先得有人报案,还要有人赶到现场,等到了现场取证,谁能给你作证? 人家都是本家本户的亲戚,一砖头砸下来有一大片都是姓韩的,谁会给你个外来媳妇作证? 范晓娟学着村干部的样说:“哎哟,这都是一家人,以和为贵,闹出去了脸面也不太好看,再说出了人命了吗,也没出什么事对,退一万步说真死人了,政府还能不管?” 她让民警看了张烨的耳朵,幸好掷筛擦伤,可耳朵这种柔肉都给削掉了小半片,这一刀要是砍在脑袋上,人都会没了。 青天白日的居然还敢杀人。 真是,听着人拳头都要硬了。 和稀泥都能和出一种境界出来。 要真有这样的人,不单单是要批评教育的问题了,在京市就能挥着菜刀砍人,要是这位女同志到了对方家里,那还能有命在吗? 朱民警一听,马上就派人去张烨家里勘察现场。 范晓娟没有夸张,现场有人对比了刀痕,菜刀直接砍进去门框,深深的一道刀痕,要不是张烨闪得快,半边脑袋都要削下来。 女民警的拳|头|又硬了。 菜|刀都拿出来了,这是刑事案件了好。 受害人虽然只是耳朵擦伤了那一点,但是要不是范晓娟反应快,半边脑袋都会削掉了。 派去张烨家里的民警已经取证回来了了,顺道把韩军母亲彭五妹,韩军两个姐姐韩香梅跟韩香秀也带了回来,本来气焰嚣张的三人,这会儿也都成了病猫。 另一边的口供房里,彭五妹都楞了:“那是我儿媳妇呢,一家人打打闹闹的也就你们京市人讲究。” 那口气,跟说他们家养的一头家畜没啥区别。 彭五妹远道而来,先不问死去的儿子有没有得到妥善的安置,而是听韩香梅和韩香秀两人七嘴八舌说了一通才知道,韩军要是死了,张烨会得到大部分的遗产。 家产的一半算是张烨的,另一半才是韩军的。 韩军的第一继承人有四个,也就是他的父母,妻儿四人,跟远道而来的韩家两姐妹没毛线关系,这让人怎么能忍? 要说兄弟姐妹之间有感情,那肯定是比外人要强些。 但你要说这种感情能抗得过金钱的洗礼,不好意思,那真还差了那么一点。 韩军发财以后,也没少照应两个姐姐,她们眼红韩军也不是一天两天,来京市就是为了分兄弟的钱才过来的。 韩家两姐妹一怂恿,这彭五妹也不是好惹的,当时就抽出菜刀来,要把张烨给杀了。 女民警才从张烨那边录完口供过来:“所以就能随便砍,你们在老家的时候就是这样办事的,你们当地的村官也不管的?” 如果是民事案件,双方调解就可以了。 但是构成了轻伤,就是故意伤害罪,是刑事案件,而且情节恶劣有可能会影响到彭五妹的财产继承权。 彭五妹一听就把桌子拍得咚咚响:“我儿子肯定是那个女人杀的,她先前就要离婚,离不掉就想杀我儿子,我可怜的儿啊” 然后就是哭诉她死去的儿子有多冤枉。 要是在以前,只管撒泼打滚在地上闹,村干部肯定拿她没招,谁叫她年纪大,没人敢招惹呢! 闹腾的大致意思是,儿子不过是在外头花天酒地了一点,这当女人的怎么这么不能忍,说离婚就要离婚,说不定人就是她杀的。 对对对,人就是张烨杀的。 女儿说只要咬死是张烨杀的人,钱她一分都拿不到。 老太太一脸凶相:“就是她杀的,我儿子肯定就是她杀的,这女的可狠了,她她她”她绞尽脑汁想讲几个张烨又狠又凶残的例子,结果卡了文。 这水平,日三千都要卡的不要不要的了。 最后干脆瞎编,连张烨年轻时候赚了钱,不如实上缴,还私藏了两毛钱的事儿都说了出来,以此验证张烨就是个满嘴谎言的女人:“她以前就这样,爱财,手里头不会留空的,我跟你说,她肯定是想要分我儿子的钱,才把我儿子杀了的,我可怜的三宝啊!” 女民警:“” “安静安静,你看你讲的是什么话,要不要给你上一上思想政治课,张烨她是你儿媳妇,可她也是独立的个体,人家手里头留两毛钱怎么就是爱财之人了,我觉得你的思想很有问题,现在是社会主义新国家了,不是大家长制的旧社会了啊!” 看看,这是什么神奇的三观。 这事儿闹起来就没完没了,彭五妹认错态度很不积极,加上还把张烨的耳朵擦伤了一大片,去卫生所包扎的时候都还在流血。 故意伤害他人身体,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注:引用自刑法]。 彭五妹知道以后再也不闹了,她哭得嗓子都哑了。 要是她的财产继承权被剥夺,就只能拿老头子那一份了。 韩家两姐妹也傻眼,怎么跟儿媳妇打架还能分分钟没财产继承的? 最后想了个招,去找韩佳栋。 毕竟是亲孙子,张烨又最疼这个儿子,要是韩佳栋去劝说张烨,她就一定会谅解老太太。 第218章 这一折腾就搞到大半夜。 从派出所走出来,大家都神情恍惚。 最近真是出太多事了,换谁都受不了,这段时间张烨没怎么吃东西,人都瘦了好大一圈,走到派出所门口脚底还打了个滑。 范晓娟扶了她一把,看见马路对面有家小店卖烧烤,就对她说:“我有点饿了,咱们去吃点东西。” 两人从吃了中午饭就出来,到现在还没吃东西。 “妈妈。” “妈妈!” 两道声音一起从对面传来。 刚好韩江带着韩星辰,韩佳栋两人也赶了过来,听说张烨受了点轻伤,韩佳栋揪着妈妈不停问她哪里不舒服,又看见张烨被包裹住的耳朵,心里掩不住对老家亲戚的厌恶。 以前爸爸在的时候,那群亲戚就最喜欢过来打秋风。 每次过来,不是推荐这个过来工地做事,就是找爸爸借钱,现在出了事,一点都不帮着料理也就算了,来了就要砍他妈妈。 真是应了那句话——穷山恶水出刁民。 韩星辰无忧无虑对吃很感兴趣。 小孩子嘛,哪里知道大人的世界出了什么事,拽着张烨的袖子撒娇:“嬢嬢,我要吃肉肉。” 她要吃张烨自然不会拒绝,于是点点头。 张烨现在这样,就最怕一个人待着,范晓娟把她拉到烧烤摊上问:“你跟佳栋搬我家里去,东厢房那边刚装修出来,家具虽然还没买,但是打个地铺还是可以的。” 家里头就热热闹闹了。 张烨摇摇头:“我还是住店里。” 她不喜欢麻烦别人,店里头有韩佳栋照应着。 韩佳栋死了爸爸,吃什么对他来说无所谓,兴致也不高,但是这段时间范晓娟帮着他们,这孩子懂事早慧,带着他们就往烧烤摊走。 韩江心疼这孩子这么小就没了爸爸,也觉得他够懂事的,一路上交代他照顾好妈妈。 韩香秀到的时候,张烨正低着头吃着茄子。 她弟弟都死了,这个女人还有心情吃东西! 尤其是看见韩佳栋在殷切的给张烨剥掉茄子皮的时候,韩香秀的火蹭蹭蹭就冒上来了。 其实这几天张烨都没怎么吃饭,尤其是看见肉就反胃,韩佳栋给她点了茄子跟豆干,勉强还能吃一点。 韩星辰就没没这个顾虑啦,头一回这么晚还没睡觉,还能吃夜宵,兴奋的劲头一下子就上来了,抱着羊肉串就一阵猛啃。 范晓娟觉得女儿这吃相 算了虽她,谁还能在撸串的时候优雅得起来。 她吃得也很香,因为晚饭都没吃多少的关系,她确实是饿了。 “佳栋,你过来一下。”韩香秀喊了一声韩佳栋。 “有事不能在这里说吗?”韩佳栋皱了皱眉,他跟这个小姑不太熟,每次她过来都是要钱,要不就是要东西。 作为大姑姐,韩香秀心理上有着绝对的优越感。 她不大看得上张烨这个远处嫁过来的弟媳妇,每次回娘家的时候也没少找事儿。 偏她命那么好,韩军发了财,她也跟着沾光。 明明她跟韩军才是一家人,每次她来找韩军打秋风的时候,韩军都为难的说:“我跟张烨没法交代啊。” 明眼人一听就明白,这哪里是跟张烨没法交代,明明就是韩军这个兄弟不愿意出手帮她。 韩香秀却是把张烨恨上了。 连带着这个侄子也不喜欢。 韩香秀开门见山的说:“你奶,现在因为这个女人的关系被关了起来,你赶紧跟她讲讲道理,她都那么大把年纪了,怎么能关在派出所里呢,你们还懂不懂得尊重长辈,你爸爸要是在——” 韩佳栋冷笑着轻嗤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我奶奶没把我妈脑袋削掉,那都不是什么事儿?” “这样对别人,小心自己有遭报应的时候,别说我没提醒你,恶有恶报。” 以前奶奶怎么对他妈妈的,他又不是不记得了。 有一次韩军不在家,韩家这两姐妹一个从后面抱着张烨的腰,一个往后吊着她脖子,彭五妹就在前头抽张烨的耳光。 韩佳栋那会儿还小,抱着奶奶的大腿就狂哭。 彭五妹不喜欢儿媳妇,到底还是心疼孙子,那次没把张烨打死。 韩香秀被侄子的态度给噎了一下:“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你爸爸现在尸骨未寒,我们总要给他办后事,现在你奶奶又被关进去了,像个什么样,赶紧让你妈去跟派出所的人说一声,把你奶奶给放了。” “拿刀砍人的是不是她?” “那是你奶奶!” “哟,不说我还以为我奶奶是天王老子了,我妈就不是一条性命,她想杀就杀,想砍就砍,人活着怎么能这么随意呢,那菜刀也不是我妈塞她手里的,别以为年纪大了就能胡作非为,人在做天在看,还有法律会惩罚她。” “你以为你奶奶关进去了,你面上就好看呢?” 那口气,随意的好像人就是菜地里一颗大白菜。 不就是半边脑袋差点被削掉嘛,犯得着大惊小怪的要关你奶奶吗? 你失去的只是性命,而我失去的可是面子啊! 韩佳栋:“原谅她,放了她?说的真轻巧,你给我把脸伸过来看一看?” 韩香秀狐疑的摸摸脸:“干嘛。” 韩佳栋冷不丁怼了一句:“看看你脸多大啊。” 本来紧张兮兮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欢快起来。 周围人看韩香秀的脸色也不是很友善起来:“你可真有意思,拿菜刀砍人呢,还以为是小事,敢情儿媳妇就不是人?” “这小伙子不错,你妈妈现在就只有你了,得好好护住你妈。” “这女人能安什么好心,看看那一脸刻薄样儿。” 韩香秀也是个要脸的人,被人左一句右一句的挤兑,脸上黑变白,白变青,五颜六色的可是好看。 “你给我走着瞧。” “哎,咱们走着瞧呗。”韩佳栋的话还没落音,韩香秀就走着走着一头磕在地面上,那可真是走着瞧了。 还都是好戏! —————— 张烨那边的饭馆差不多半歇业了。 店里面没有张烨不行,现在卖卤肉饭跟萝卜干饭,销售额肉眼可见的下跌,来的人也不如以前多,也没有以前热闹了。 吃面的人还是多! 肖姐都拉着范晓娟问了好几回张烨家里的事儿,她这是担心这家做不了又要重新找工作。 这年头,工作也不是那么好找。 好工作就更难。 碰到一个好工作又称心的更是难上加难。 张烨人也好,给她算整日的工钱,可她只用上早晚班,能够顾得上家里的事,两头都不耽误,一个月还有两百多的工资,还给管饭,吃的还不赖。 这条件,换哪里都赶不上。 肖姐知道张烨死掉的老公是做工程的,公司做到蛮大,说不定人家继承家业去了,不会回来开小面馆了。 她拉着范晓娟这个二股东问了好几次。 范晓娟只能安慰她,说张烨忙完这一阵还是会过来的。 韩军公司的盘子虽然大,但张烨也多年没做工程了,好多事她搞不清楚她自己也说不会做工程的。 可现在范晓娟拿不准了。 “可能会回来。”她这样答复肖姐。 这段时间张烨忙着结算韩军单位里面的事儿,没有做完的工程,没有收回来的货款那些,这些事情一忙起来肯定没个尽头。 店里不能随随便便歇业,不然老顾客都跑去别家了。 到四月底,京市渐渐也暖和起来。 韩星辰把小棉袄也脱下来了,换上妈妈给她新买的运动服。 天蓝色和白色相间的面料,上面是拉链衫,下半身是宽松的裤子,看起来跟小学生的校服差不多,但是棉成分的含量大,吸水性强,设计感也好看很多。 韩星辰在镜子前垫着脚,把小兔子发箍带上。 可能觉得不搭,把兔子发箍取下来,费劲啦的把皮筋扯了,拿起大梳子费劲啦的梳了个马尾。 小丫头的手没大人有力气,梳到了一半马尾巴无力的耷拉下来。 像个丧气的小兔崽子。 小丫头照照镜子里面的自己,又学着妈妈的样子转了个圈圈。 抿着嘴笑了笑:“小星星好看吗?” 又对自己说:“哇,小星星可真好看!” 她从妈妈的衣柜里面翻出来自己小时候的粉色蚊帐,穿在身上转了个圈圈。 镜子里面的自己好仙女啊! 电视剧里面的武打仙女能飞来飞去的,韩星辰试跳了一下,发现自己飞不起来,又穿上粉纱还是飞不起来。 “所以甘十九妹到底是怎么飞起来的呢?” 自己一个人玩这个仙女游戏当然不好玩啦,转一会儿就没意思了。 头发扎好了,乒乓球拍刚拿手里,外头传来了妈妈的声音:“韩星辰,过来帮忙。” 范晓娟正在外头收暖棚呢。 忽的看见一只蓝色的小兔子从屋子飞奔出来,她不由得叹气,这孩子可真是越来越放飞自我了。 小时候还是个小淑女模样,现在总跟一群男孩子在一起玩 还爱美。 就不是很搭。 你都这么虎了,还用得着爱美吗? “韩星辰,换一件脏一点的衣服出来,妈妈这个暖棚要收起来,种新的蔬菜,你也赶紧想一想夏天想吃什么,到时候妈妈都给你种上。” 到了夏季,蔬菜成长的速度也会快起来。 范晓娟这一亩两平米啊,可真是一个宝藏。 “可是妈妈,我刚刚才换好衣服呀。”韩星辰其实就是想出去玩了。 “那你在上面套上这个。”范晓娟丢了一件旧衣服给她:“套上,帮妈妈干活,别整天就想着出去玩,有那么好玩吗?” 她也搞不懂了,这小孩怎么回事,打球都打不腻的。 打不赢还要哭,一边哭一边打,经常一边跟爸爸打球一边哭。 别的孩子下午六点就乖乖守在电视机前面呆着,等着看《黑猫警长》呢,这孩子电视一眼都不看,就只有一个兴趣就是打球。 活蹦乱跳的跟个猴子似的。 还像个女孩子嘛。 早上扎的辫子现在又歪歪扭扭的了,范晓娟抹了一把汗,把她叫过来重新扎好了头发。 暖棚可以先收起来,毕竟一直撑在那里确实也不太好看了,这个时候可以种一些夏季的应季蔬菜。 收棚子的时候,范晓娟又问了一回女儿:“你要吃什么蔬菜,跟妈妈说说?” 韩星辰想了想:“我要吃西瓜香瓜黄瓜和西红柿!” 咱家是开果园的吗? “我还想种花,咱们要种很多漂亮的花!”韩星辰比了个大大的。 这个倒可以有,可以种上各色的月季花。 这个季节就可以种月季! 月季也好养活,从别人家剪下来几根可以发芽的月季枝子,插在土里就好了,如果能洒点复合肥,长起来也会很快的,范晓娟小的时候还跟小伙伴一起种过呢。 当然,西瓜香瓜黄瓜不可能全种上,最后范晓娟挑了西瓜,小白菜,上海青,小香葱跟香菜各自种了一小片。 月季种在另外一处,是找老邻居家里剪来的月季枝子插在土里。 跟别人家粗壮的月季花比起来,这新插出来的小枝子看上去也太弱了一些。 韩星辰就蹲在花坛边上,有些失望的说:“咱们家这个月季,还是个月季宝宝呢!” 她想明天一大清早起来就能看见月季花开呢! “咱们家种的就是月季宝宝,要长几年就能长出大枝子出来,到时候搭在墙上,会有一片墙那么高。”她剪的是藤本月季,如果地下的土够深,上面的枝子就能爬到够高,几颗月季就能爬满一整面墙。 灌木月季是直立长的,就长不了那么高。 以前他们在国外,隔壁家老太太就喜欢养花,给她普及过月季的小知识,只可惜现在国内的欧月不像往后那么多,长出来的花也是红色的很小巧的。 不像隔壁家太太养的那种叫龙沙宝石的月季花,分很多颜色,开的花也很大朵,那堵花墙就对着韩星辰的窗子,前世她就很喜欢月季花了。 韩星辰有点失望。 那要怎么样才能让月季宝宝快点长大呢? 范晓娟把月季枝子插好以后,又浇了点清水。 刚种好的菜,刚插好的月季,都是不能灌肥料的,植物换了一个环境以后,是很虚弱的,虚不受补。 等植物适应了生长环境以后,才能施肥。 韩星星指着月季说:“要浇肥。” 家里有个地方专门存着沤肥料的东西,韩星辰见过,捏着鼻子“咦”了很久。 臭臭的很呐。 范晓娟:“等过几天,长大一点了才能浇肥。” 家里用的是有机肥,沤了一些,等种完这一波,就不弄了,毕竟到了夏天味道大,弄得邻里都埋怨,可现在家里还沤了一些,味道不大,只有浇肥的那两天会臭臭的。 小星星巴巴的看着那几颗月季,就想让他们早点长大,所以趁着范晓娟不注意的时候,从沤肥的地方舀起来一瓢肥料,豪气万千的浇了上去。 自以为没人发现的,把瓢又放回了原位。 等范晓娟打回来了清水,就闻到了月季花底下的味道。 臭臭的。 “韩星辰!” 自以为没人发现的韩星辰心虚虚的刚跑出去就被范晓娟给拎了回来:“月季下面的肥料是不是你浇的?” “没有!”韩星辰忙不迭的摇头。 “你以为妈妈鼻塞吗?” “是我浇的。”干了坏事也知道心虚,韩星辰这是知道妈妈生气了:“我想花长快一点,快点能够结出花宝宝。” 好,真够固执的,这一点很像她爸。 但凡是韩星辰认为对的事情,没人能够扭得过来,就跟韩江一样,一犟起来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两人前世为了买房的事情,从四十岁吵到了五十几快六十。 又从前世吵到今生。 最后发现不用吵,先干了再说,他也不能怎么样啊。 刚插好的月季,浇了这么重的肥肯定是活不了了,要是给小姑娘瞧见给她把月季花拔了,肯定要哭鼻子的,范晓娟叹了口气,往月季花里面浇了好多水,稀释土里面的营养跟肥料。 “妈妈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花不能随随便便浇肥料。” “可是我想让花快点长。” 好,犟驴! 母女两个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了自行车和的声音。 韩星辰叫了一声:“嬢嬢!”语气格外的高亢。 张烨来了。 第219章 韩星辰是好久没看见张烨,跑过去就抱住张烨的腰,撒娇:“嬢嬢,怎么好久没来看我了。” 张烨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脸蛋看起来越发清秀,手里头拎着一小筐草莓,递到韩星辰面前:“嬢嬢最近都在忙,这不是有空就来看你了吗,给你的。” “哇!”韩星辰很应景的欢呼了一声:“妈妈,我要吃草莓。” 红红绿绿的草莓,这年头的孩子很少能吃到这种水果,等会儿她一定要送几个给香香玲玲都尝尝。 张烨可真是妙人,就算是做人情,水准也高于一般人,总是能送出最合适的东西给最合适的人。 又给了范晓娟一大瓶可乐:“给你买的。” 这会儿可乐并不便宜,说实话范晓娟都想喝了。 她收了这份礼,表示感谢。 张烨从手提袋里面掏了个信封出来:“这个月的分红,本来前几天想给你的,一直没时间,这几天算是忙完了,抽了点空过来。” 范晓娟天天去店里,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月营收多少。 可里面还是一沓大团结,比上个月只多不少。 “这也太多了,这个月生意不好,少给点也没事。”范晓娟把信封又塞了回去:“没关系的。” 张烨淡淡一笑,又推了回来:“这大半个月我也没怎么顾着店里,所以这个月除开成本,利润就都给了你跟肖姐和大丫分了,多亏你们这段时间撑了下来。” 这是啥意思,店还做不做的了? 比起一个月的分红,范晓娟更关心这店还能不能继续干下去。 “家里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韩军公司那边怎样了?”她领着张烨往客厅走,脱掉了脏衣服,出去洗手泡茶。 张烨捧着那杯茶,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久才吹了吹,抿了一口:“都处理完了,车子也卖了,工程我转手包出去了,等手里头的单子都做完了就结束那边的生意。” 这就是不会继续包工程的意思了? 范晓娟的心突突跳着:“佳栋呢?” 出了这种事,最怕影响孩子,尤其像韩佳栋那样从小就生活在优越环境里的,突然遭受到这么大的打击 “佳栋回学校上学了,没事不用太担心他,这孩子比我想象中还懂事,他奶奶判了三个月,也已经回去了。” 拘留的时间能抵判刑的时间。 不过这老太太算是真怕了,估计再也不会回京市。 张烨从家里结算出来的资产里面拿了八分之一给他们,老太太当时想爆发,她还以为儿子至少有个上百万的财产,毕竟开着那么贵的车,住着那么好的房子,结果就那么一点 做生意的不都是这样么,面上光。 说不定所有的钱都搭在那台车里了。 再说韩军私生活也确实不咋地,在那些女人身上都花了不少钱,这些张烨不说老太婆都知道。 韩香梅和韩香秀两姐妹敢怒不敢言,陪着老娘在京市晃了几个月,结果毛都没捞到一根。 不知怎的,范晓娟有点想笑。 那天那样张牙舞爪的,跟她婆婆简直一个德行,真不愧是一个沟里出来的。 一样的不讲道理和彪悍。 可恨之人也有可悲之处,那个年代的人童年经历过最艰难的时代,战争、贫穷、饥饿,能够活下来是他们最大的希望,往往童年的阴影会伴随这个人的一生,很多人根本没有情感共鸣,所期望的也只是自己能够活的更好一点。【注1】 就像母猫会跟亲生的小猫抢食的时候一样。 张烨这个处理也算是合情合理,就财产分配而言,张烨、韩佳栋、韩家的父母都是韩军的第一财产继承人,能够共同继承属于韩军的那一半财产。 韩星辰洗完草莓蹦蹦跳跳的出来找人。 她刚才吃了一个,味道酸酸甜甜的。 但是小孩子都喜欢这种颜色鲜艳的新鲜玩意儿,而且草莓香香的,闻起来也很好闻。 范晓娟在跟张烨说韩星辰浇肥料的趣事,逗得张烨笑了起来,韩星辰进去的时候刚好听到后半段,就觉得妈妈说得自己好傻。 她有点生气的翘着小辫子把草莓往茶几上一放,跺脚:“妈妈,不许跟嬢嬢说我坏话!” 张烨很淡定的清了清嗓子。 韩星辰翘着小辫子,拿屁股对准妈妈,她也是个大孩子了,妈妈怎么这么不给她面子。 范晓娟被她的反应逗得哈哈大笑,伸手揽到自己怀里,亲了亲她毛茸茸的发顶:“有没有说你不好的话,嬢嬢都被你逗笑了啊。” 这段时间张烨都很少笑。 韩星辰也高兴了起来,拉着张烨的手东问西问,什么时候能去面馆里面玩啊,佳栋哥哥什么时候过来玩之类。 张烨觉得她很可爱。 “草莓我可以送给我的朋友吃吗?” “送给你了就是你的东西了,随便你送给谁,那小星星到底是想送给谁吃呢?”张烨问。 “我想送给香香跟玲玲吃,她们现在都吃不到零食,那我现在就去啦。”韩星辰突然高兴起来,跳起来在张烨脸颊上亲了一口。 然后飞快的,抓了几个草莓放在自己上衣口袋的兜兜里头。 像只小鸟儿一样跑了出去。 张烨一愣,被亲到的地方有一种香香甜甜的味道。 是韩星辰身上的奶香味跟甜香味。 被亲到的人仿佛是吃了甜甜的,心里一下子就炸开了花。 范晓娟不好意思起来:“这孩子还真是,不过她就跟你这么亲,几天没见到就嬢嬢,嬢嬢的。” 她赶忙拿手帕过来要给张烨擦脸。 张烨捂住了被亲过的地方,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我觉得很好。” 为什么她生的是儿子啊,一点都不贴心,从小就酷得要命,哪像人家小姑娘这么会哄人开心的。 张烨过来是跟范晓娟商量商铺装修的事情的。 店铺她还要做下去,不但如此还要做到更好。 她现在手里头宽裕,就把两个铺面都买了下来。 商铺的租金高,回报率也高,而且买了下来,好好装修一下,也便于长期经营。 楼上还有两米的空间,也装修出来做生活区和储物区,这样一来店面比原来要大了很多,后厨区域也比以前要大了。 张烨自己是做工程的,算是半个内行,她觉得范晓娟品味不错,过来跟她商量怎么装修。 “你看就餐区是用这种设计呢,还是这种,我怎么看着两种都很好,再帮我看看后厨房要怎么弄”她以前只装修过自己家的房子。 “你给我看看。”张烨买了商铺,而且要装修了,这说明她以后还要做餐饮,看来张烨这棵大树暂时不会倒了。 张烨人很大方,她做得越好,跟着她一起干的人也越挣钱。 就连肖姐大丫那样打杂的,每个月都能根据业绩拿点奖金呢,更何况是范晓娟呢。 现在要装修楼上楼下,还要有一个现代化的厨房,没有五万块钱真搞不下来。 张烨结束了家里的生意以后,手头上是有点钱,但是也不经这样花啊,所以还是要省钱。 “我就只打算买个冰柜了,冷藏柜暂时先不买,等以后有钱了再说,家里面的电视也搬过来,放在就餐区,你觉得放个电视好不好?” “挺好的,我记得你家是彩色电视机,要是不用了装在就餐区就很好啊,很多人出门吃饭也要放松一下”晚上下班了也能自己看,反正张烨以前的房子也不住人了。 “我手里头还有工程队,就趁着人还没散的功夫,顺便把商铺也装修了,连包工头赚的钱都省了。” 韩军手里头倒是有几个人能用的,只是这个人情用不的太久,张烨知道自己驾驭不了他手底下那些人,索性也懒得管,包工程能赚到钱,可不是她能够赚得来的。 真行,连范晓娟都不得不佩服张烨的管理能力。 能够让员工这么有归属感跟向心力,做预算和计划的能力,她应该都不是张烨的对手。 只是店面一大,势必要请更多的人,张烨作为管理者自然不会一直都待在厨房擀面了。 张烨走了韩江又回来了。 听说张烨来过:“也没说请人吃个饭。” 老婆大人的事业蒸蒸日上,他这个顶梁柱现在的存在感都很弱了,韩军死了以后,留在京市的只有韩海和张烨这两个老乡了。 当初因为户口的关系,跟韩海闹僵了以后,就没怎么来往。 也就跟张烨有联系。 范晓娟忙的脚不沾地:“你怎么知道我没喊,她自己事情多,这个月要把新店面装修下来,还要盯着韩军公司那边收尾,过来坐了一会儿就赶忙要走了,店里头要招几个面点师傅,还有别的乱七八糟的事,你说张烨做生意,咱们要不要也投点资?” “你投什么资。”韩江摇摇头:“她店里做大了,你的干股减少一点就好了,投资的事情就别提,第一是她不缺钱,第二,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别看现在你两关系好,等扯上了金钱,说不定还会伤感情,你这边也别投入太多了,还有正经工作呢。” 范晓娟想起韩军的事:“公安局那边没个说法,这都小半年了,杀韩军的凶手还没找到呢?” 韩江摇摇头,说到这事儿就头疼。 哪有那么好找的,韩军社会关系复杂。 韩军他老娘走的时候拉着他哭,说都是一个村长大的兄弟,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能看着老婶子现在这么惨吗? 韩江觉得头疼。 倒不是他看不起老家的亲戚,实在是出来这么久,跟他们有太大的隔阂,以前也不太能够理解这老太婆自私的行为,现在就更理解不了,韩军都死了,难道关心的不应该是什么时候抓到凶手吗? 彭五妹来了以后就只问钱。 走的时候也只说张烨死没良心,就给了她那么点钱养老,这以后的日子要怎么办哦。 她能不能过好,能找张烨吗,儿媳妇又不欠她的。 儿子死了,不是还有两闺女呢,韩香秀两姐妹可没少在老太太这里捞好处。 “有可能是仇杀,也有可能是情杀,韩军在外头的关系不也挺乱的吗,很难查,说不定也是有人杀人图财。”韩军身上长期带着几万块钱现金,特别招人眼。 “那就麻烦了。” 自从出了韩海那事,韩江对金钱和友谊都衡量的比较谨慎。 亲兄弟,在金钱面前也抵挡不住,更别说朋友了。 再加上范晓娟其实更喜欢服装厂的工作,更有挑战性,餐饮她上辈子干了一辈子,其实都干腻了。 第二天,张烨隔壁的店铺就封了大门开始敲敲打打。 张烨店里头也来了个面店师傅,是西北人,人也是还没擀面杖高就开始做面食的,面食功夫做的很好,试工的时候大家都表示跟张烨做出来的没有太大区别。 面馆的事情暂时就这样定了下来,再过半个月,那边也装修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往那边挪,要开始装修厨房跟这头,店里面歇业了半个月,员工也开始放假了。 再过半个月店里面也差不多装修好了。 厨房全部都贴上了瓷砖,看上去非常干净。 餐饮区域跟厨房隔开的区域,墙面砌到齐人腰部的高度,上面装着一块大大的玻璃,客人在就餐区就能看到厨房的操作。 厨房装着不锈钢板的操作台,操作台边上是一个大大的冷冻柜,再另外一边是灶台,灶台上面装着抽油烟机,在这会儿已经是了不起的配置了,对面也是一排操作台,上头的架子上面放着一排调料,靠墙的顶柜里头装着杂物。 中间是不锈钢流理台,底下是柜子。 令人意外的是外头都还没有空调呢! 就连就餐区都没有空调呢! 前世范晓娟就见国内有人做成这样的厨房,又干净给客人的感觉又放心,这样弄好了以后,进厨房工作的心情都不一样了。 她喜欢这样的厨房! 肖姐也很喜欢:“我家里以后要有机会买新房子,也像这样满面墙贴瓷砖,你看用洗衣粉一擦,就干净了。” 厨房的墙面是白色的,当然要天天擦。 肖姐打了一大桶热水,里面加了洗衣粉,把墙面擦得干干净净。 揉面的台面边上低洼,方便用清水冲洗,接了个水管子就能冲洗台面,这简直是个完美的厨房! 弄完了一切,就要引来明天的重新开业了。 范晓娟来是跟张烨商量新上菜品的事,除了原来卖的大骨面、炸酱面、卤肉饭、萝卜干青菜饭,又加了几道凉菜。 面食再好吃,到了夏天热出来一身汗,都会想要吃点凉的。 所以进入了五月就开始卖凉菜。 凉拌藕,凉拌海带,凉拌豆干,都是快到夏天很开胃的菜。 还可以做卤货! 都是很省事也能大量做起来的。 好些个凉菜,范晓娟是样样都喜欢。 辣子油是张烨的绝活,是用洋葱切片、小葱、桂皮八角香叶这些香料炒出香味出来,一勺一勺的撒在干辣子上头,满满一盆辣子油就做出来了,这种油辣子拌凉菜可是一绝。 厚切煮好的藕片,一片片的豆制品捆鸡,海带丝,这些在夏天吃可最是爽口了,还只是辣子油做好,外头就冒出来诱人的香味,不少从饭馆里路过的都探头去看。 辣子油、小香葱、生抽、香油、食盐、蒜泥,外加一小撮调味的调味的白糖,香气就被激发了出来,在小小的饭馆里面飘散。 小星星兴奋的垫着脚看着肖姐在大盆里面搅拌着各种调料。 “好香啊” 饭馆能开张营业,肖姐比谁都高兴,乐呵呵的给她嘴里送了一小块藕片,微辣:“你妈妈在家也没给你做好吃的?” 范晓娟嗜辣,可是不会做这种辣椒油,很多吃面食的地方都会做油泼辣子,可她不是天生的面食胃,上辈子她可是怀念街头小巷的凉拌菜了,当炸好香料的菜油浇在辣子面上头的时候,她心里头就一句话—— 好香啊! 辣椒油是整个凉拌菜的灵魂。 小星星也是能吃辣的,眼睛一亮:“哇!” 好好次哦! 张着小嘴巴像个小鸟儿一样的嗷嗷待哺:“我还要吃!” 肖姐又往她嘴里丢进去一个更大点的,韩星辰吃的可香可香了:“真的好好吃。” 肖姐一走,韩星辰就跟在后面,跟甩不掉的小尾巴一样。 “这个可辣了,你不能吃多了,会不舒服的。”肖姐看着红彤彤的凉菜发愁。 “不辣不辣。”吃不到韩星辰也急了,肖姐抱着盆子她够不上,就踮着脚尖。 小小的手指撵上一大块,小家伙就跑开了。 这些小人儿,平常是一点辣都不能吃,有好吃的就不怕辣啦? 见她吃得欢,其实拌的时候肖姐就知道了很香。 看到韩星辰夸张的表现,肖姐更是忍不住了,拿着筷子捻起一小块出来。 真的不是很辣,辣子油的味道只是香,并不算很辣,香味反而更加突出一些,夏天热的时候,吃上一口凉菜,简直是神仙日子,用这个来配饭或者下酒,也再合适不过。 肖姐自认为是从小吃面长大的人,这会儿也想来一碗米饭。 张烨瞧着她的眼神:“成了?” 做饭的人,往往自己尝不出有多好吃。 她问完这话,也偷偷的咽了口口水。 肖姐恨不得把这一盆藕片都抱回家,忙不迭的点头:“好吃,真的太好吃了,那个老板娘,今天的这个藕能不能给我打包一点,我想给我儿子和老公也尝尝,至于钱,可以从我工资里面扣。” 有这么好吃吗? 张烨跟不信了一样,也伸出筷子捻了一块送到嘴里。 真的很好吃,凉拌的法子是她跟范晓娟两人研究过的,辣子油是灵魂,但是别的调料也很重要,就如同一本书,一部电视剧,每一个元素都至关重要。 “先试试别的,咱们今天做了这么多,不是还有别的菜呢,到时候一样样的都给你们打包一点回去,算员工福利。”张烨说 大丫等人也发出一阵欢呼。 老板娘是在是太大方人太好啦。 就在小店里传来一阵阵欢呼的时候,不远处一群人里面,打头的那个停住了脚步。 为首的那人三十多岁,面容清隽。 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停留在楼下。 油辣子的味道还在空气中飘荡,有着说不出的熟悉感。 但是这种味道都二十多年没闻到,就算是当年,他也只闻到过一次,那个地方的人都说她死了,怎么可能再在这个世界上出现? 他脸上出现了恍惚感:“你们闻到什么味道没?” 随行来的人都闻到了:“辣味啊,油辣子,我们老家川省那边的人都会做。” “都会?” “是啊,这就是油辣子的味道,我们川省人喜欢吃辣,都能做油泼辣子,拌凉菜可好吃了。”说到这里知趣的住了嘴,这可是亿万富豪林总,他怎么会有兴趣跟人讨论油泼辣子。 那应该是坐在西餐厅,或者是吃满汉全席的人物。 后首跟着的一个人低头道:“林总,跟肖处那边约好的时间快到了。” 男人颔首,往前头的大厦而去。 第220章 范晓娟都要走了,人韩星辰还赖皮在店里头不肯走。 “妈妈,你自己回去嘛,等会儿我跟嬢嬢一起回去就行啦。”张烨自行车水平不错,能带小孩子,不像范晓娟这种只能推着走的傻把式。 小家伙是笃定,张烨会送她回家的。 张烨店里面买了萝卜,等下要去范晓娟家里晒萝卜呢,两个童工正蹲在盆边上洗萝卜呢。 韩星辰小手呼呼的,拿着刷子很用心的在擦。 别说,还真有那么一回事儿。 按说韩星辰这么小的孩子,在城市里是不用干活的啦,但是在农村里头,好多这么大的小孩子,都会洗衣服,上山摘果子,能当半个劳动力。 范晓娟以前不也是拿闺女当劳动力使唤嘛。 “那妈妈走了你不哭?” “我才不哭。”妈妈真是的,怎么能在佳栋哥哥面前下她面子呢,明明韩星辰从不哭的好不好:“我才没哭过呐!” 小家伙红着脸蛋说。 韩佳栋跟她差了好几岁,当她是个小屁猴儿,这么大的孩子对这么小的孩子,总是有容忍心的,也会让着她。 大丫开起来玩笑:“张姐,这可真不错啊,咱先把小媳妇给领回家。” 张烨才不是使唤小童工的人呢,不过是看着韩星辰干的高兴,就让孩子玩玩:“你说啥浑话,小星星才几岁大的孩子。” 洗干净的萝卜,要一个个的切出来,晒着。 所以张烨笑着跟范晓娟说:“没事,你有事就先忙去,小丫头在我这里肯定给你看好了,再说不是有韩佳栋看着呢么。” 有韩佳栋在这里,范晓娟自然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啦。 是不是女生外向呢,这小丫头在家里,可从来不会这么积极的抢着干活呢。 ———————— 范晓娟那边踩着点到了单位。 因为沙发生产车间的第二轮促销,工作不但没停,反而比现在更繁忙了,单位不得不多招几个木工回来。 马向华不懂木工,把这活儿交给了范晓娟,所以现在木工车间实际上在市场部下面。 这样也好,范晓娟跟马飞沟通起来也没什么成本,本身沙发的销售也是跟市场部挂钩。 “范经理,早上好,咱们车间已经开工了,马飞和其他的几个工人都到得好早,早上还有几个木匠过来试工,您要不要过去看看?”赵娇娇见到偶像,笑容满面。 “木工车间是最重要的环节,现在是马飞负责对吗,试工也让他负责。”马飞在负责车间这方面经验已经非常丰富了。 “您的意思是?”赵娇娇有几分疑惑。 “木工车间现在也有五六号人,就让马飞做班长,你跟潘主任提一下,我觉得马飞很老实,也很适合做这个岗位。” 负责面试意味着马飞要承担起木工班长的工作了。 听说范晓娟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到他手上,马飞手心激动的都快要冒出汗来。 以前在班上,他不会说话,就总讨不到班长喜欢,他以为不管在哪里,像他这种只会做事不会讲话的人都不会有人欣赏。 没想到范经理一次又一次的给他机会。 工资涨了,工厂里不少人都知道沙发现在主要的技术工都是他在做,见面看他打招呼的时候的表情都跟以前不一样,就连他老娘都不骂他,过年的时候还跟他说工作太辛苦了,在家就好好休息。 这是这辈子都没享受过的待遇。 今天范经理又让他给人面工。 马飞憨厚的挠挠头,找到范晓娟说:“范经理,我怕我面不好,给厂里招了不好用的人。” “木工车间基本上都是你负责了,好不好用只有你最清楚,而且这些人以后都是要跟你打交道的,我觉得技术上你先面一下,后面的我们再说。”范晓娟说。 马飞脸上讪讪的。 才半年时间,他怎么就从下岗职工变成了华英厂的木工班长了呢。 就连以前那些同事,本来过来打听他现在是不是过的很惨,结果知道他进了华英厂,工资比以前还高,一个个的动了心。 等马飞一出去,王小娥就闲闲的跑进来。 “你想让马飞当班长?” “关你什么事?”范晓娟觉得她这人真是好奇怪,自己的事情不好好干,整天盯着她不放,大约两人年龄也差不多,又是差不多时间进厂的,当初王小娥分到了比较好的业务部门,什么都喜欢比着她的来。 可她一点要跟王小娥比的意思也没有啊。 王小娥属于微胖美人,身材丰腴,穿着时髦,是进口牌子的毛呢格子裙,看上去洋气极了,头发也烫成了个大波浪,在范晓娟面前转了转,娇滴滴的说:“你看你这人哦,我就是无聊想要跟你说说话,你这人怎么这么呛呢。” 香水味道实在是太浓了,呛得人早饭都要呕出来。 范晓娟皱了皱眉:“我在办公。”真没时间跟你扯淡。 要不是王小娥这人多少能办点事,上回裁员名单里面肯定有她。 不过这人也是不消停的,旁人在国企上班,怎么着都要低调点,她就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钱,而且是不知道在哪里发的横财,一天到晚把自己打包的跟个幸运大礼盒似的。 王小娥一走,小孟就进来了,挤眉弄眼的冲她笑笑。 范晓娟这边新成立的部门,目前还是个光杆司令,小孟那边财务办公室的新会计也没来,她也来串门子来了。 然后往她办公桌上面放了一盒糕点:“稻香村,有人送我爸的,我家里人少也吃不了。” 小孟以星星干妈自居,有啥好东西当然想着小星星啦。 范晓娟就喜欢她这种直爽性格,把糕点收了起来:“笑纳了,我家星星肯定喜欢。” “我就是挑的小孩子喜欢的给星星的啊,什么时候带星星出来玩,我好无聊啊。”上班第一天,果然一个个都无心干活,小孟叹了一口气说:“我算是知道王小娥怎么那么有钱了,你知道她背后是谁吗?” 范晓娟:“”我就知道你来找我肯定不是来送稻香村。 “你就应该去找个对象谈个恋爱,而不是拉着小范姐姐八卦,等你自己有了家庭,就会觉得有干不完的事。”范晓娟说。 “那我不要,我爸爸大概也是瞧我在家里晃着不顺眼了,这个春节不知道给我相了几个,光稻香村我都收到了几大盒。” 小孟拉了个凳子在范晓娟面前坐下,一副锦衣夜行,不吐不快的样子:“放假时候我跟我妈出去逛街,看见她跟一个人在一起,你要不要猜猜是谁,说出来肯定会吓死你。” “昂”范晓娟扶额,八卦的硝烟浓浓燃起。 肯定跟单位里的人有关。 又跟小孟的生活圈子没关。 这是没地方找人八卦了,才来找亲爱的范姐一吐为快的。 范晓娟:“你说。” 小孟绘声绘色的开讲:“你猜是谁,你猜是谁?” 范晓娟说:“我不知道,我知道就不用在这里听你吊我胃口了。” 害,小孟一拍大腿,节奏带到飞起。 “是友谊商店那个冯经理啊,那个大肚子秃顶男人不是已婚男吗,王小娥挽着他的手哎,难怪我看前段时间单位里总传出来友谊商店对你不好的话,说不定都是王小娥传出来的。” 范晓娟手里头的茶杯差点掉桌上,她一直以为是邓贵搞的。 可后来想想邓贵那人其实挺怂的,除了打老婆他啥也不敢干啊,原来背后的大boss是王小娥啊。 “王小娥跟冯涛,我怎么觉得这组合有点怪怪的呢?” “当然是王小娥啊,这你还不明白吗,她跟那个姓冯的有一腿。” “所以冯涛给王小娥买衣服,你也看到了?” “就是今天穿的那一身呢,冯涛家里其实也有点意思,他是靠着他老婆爬上来的,还住在老丈人给的房子里呢,他老婆都还没住上那么好的房子,可给王小娥租的房子,在锦绣花园呢!”小孟嘀嘀咕咕的:“你说这男人到底怎么回事呢,一个个的都这样,真没劲。” 锦绣花园在靠近二环边上,是京市有名的豪宅,就算是租的,也一点都不便宜。 听到小孟这发言,范晓娟想到很多年以后,一个闺蜜的女儿也是这样讲。 “我自由职业怎么了,好歹一个月稳稳当当两三万的收入,为什么要跟那些三四千一个月的男人相亲,我就不结婚了怎么滴。” 后来好多快乐的大龄单身女青年。 那会儿的女孩子已经有意识的要去找门当户对的了,无数前辈们惨烈的教训告诉她们,扶贫凤凰男没好处。 想到这里,范晓娟语重心长的跟小孟说:“范姐给你留意个好的,你可不能找这种凤凰男。” “凤凰男?”这个词儿小孟没听过。 “就是那种出身贫寒,通过读书或者什么形式,努力奋斗出来的男性,年轻时候忍辱负重吃老丈人家花老丈人家的,到了发迹以后会报复性消费,比如说圆年轻时候没能达成的美人梦啊,我不鄙视贫困家庭出身的,但你找对象的时候,可得擦亮了眼睛,知道吗?” 不管贫穷还是富有,都有坏人,有钱的未必就好,没钱的未必就差。 可双方条件相差太多,需要磨合的点也多。 范晓娟用食指轻轻点了点小孟的额头:“就是你这种娇娇女,很容易被人盯上了。” 小孟听完楞了楞神。 还真有人给她介绍过这种,说是从农村考到城市里面的大学来的,长相也不错,又很会讨人喜欢,这种男人真要不得? 干过业务的都知道,一个国企的采购经理,就算是收红包捞油水,能给情妇买这么贵的东西,不是靠捞油水能够做得到的了。 范晓娟脸色变得阴沉:“当初友谊商店的单子是谁去谈的,最后又是怎么崩掉的,咱们都有印象,如果没记错,友谊商店那个单子本来谈得好好的,是姓冯的上来以后说咱们品质不达标,衣料的颜色也不达标,就给取消了订单,但是友谊商店肯定要卖货啊,这个单子肯定会继续采购。” 小孟也不是傻白甜,一听就懂。 有采购就有新的供应商进去,到底是谁顶了华英拿下了友谊商店的单子? 结果友谊还倒打了华英一耙,说华英的促销导致了友谊商店的毛料衣物的滞销,年前就在找华英闹呢,要范晓娟负责。 厂里面也有人跟风带节奏。 两人越想越不对,决定去友谊商店看看。 京市的友谊商店不止一家,也是有名的老牌国营商店了,十年前,乃至二十年三十年前,能够在友谊商店做店员,那姑娘可是扬眉吐气了。 进入八十年代以后,就放开了双轨制,很多地方开始自由交易,也就是不用花票证就能买到东西,各地物价也是水涨船高,私营个体蓬勃发展,友谊商店可以说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江河日下了。 “范姐,你到底在怀疑什么?”小孟很快就捕捉到了敏感的信息,掰着手指头跟她说:“姓冯的虽然有钱,不会这么有钱,你不会是怀疑——” “咱们到了再说。”范晓娟拉着她的手示意她别说话。 第224章 这已经是孔妙妙重生的第二回了。 她经常看小说,也知道一种设定是偏好重生者的,就在她第一次重生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拿到了女主剧本。 就在她准备逆袭的时候,才发现本书的主角原来是韩星辰,她就跟拿到了气运剧本一样,运气加持,无论是爱情、工作、生活,都是事事顺利。 而她自己是个炮灰。 在这两次世界中,她都被韩星辰暴击,不管在哪里,人们都喜欢她,就好像她最最喜欢的外公,连他最后都把自己毕生的积累留给了韩星辰。 凭什么,就凭她是外公的亲外孙女吗? 她才是那个被外公抱着养大的孩子,是外公一直喜欢的小外孙女,可是无论她怎样刻意讨好,都不如韩星辰跟他的血脉亲情管用,不管她怎样陷害韩星辰,外公的心总是无条件偏向韩星辰。 她不服。 在她多日来的熏陶以后,唐芳琴总算是对韩星辰下了狠手。 她要让韩星辰没有办法在十一小读书,也就没有办法遇到外公,更加没有办法改变和左右自己的人生。 所有的,都是属于她的。 ———— 说明了情况,女老师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种情况以前从没发生过! “现在不是查试卷的问题,是试卷压根就不在,这种情况很难办,我也不知道怎么弄才好,要不我问问夏老师。” 夏老师就是刚才看起来年长一些的女教师,她是小学一级教师。 听范晓娟说完,夏老师沉吟片刻说道:“要是因为没有试卷,追查起来也挺难的,毕竟我们也不能肯定你们是不是真的参加过考试。” “夏老师,您看看孩子,孩子不会撒谎的呀,星星你把考试那天老师问你的问题背诵一遍?” 考试时候问所有的孩子问题几乎是一样的。 夏老师再看一眼韩星辰,就觉得这孩子很懂事,站在妈妈旁边一声不吭的。 老师对乖巧懂事的孩子总有一种下意识的偏好。 韩星辰站的笔直,大眼睛骨碌碌:“我们做的试卷是默写声母韵母和复韵母,老师问的问题是爸爸妈妈的名字,住在什么地方,还问小星星多大啦,还问了兴趣爱好,小星星都答出来了呢!” 夏老师叹气,确实是问的这些。 “可是那天来了不少人,这些问题你问问别人,也可能会知道的,并不能证明什么,再说试卷都不在了”学校可没有给谁单独去加考过的! 好的小学有最好的师资保证,能直接升更好的初中,好的初中也能保证高中的升学率,所以说鸡娃要从起跑线做起,范晓娟是很想把孩子送到更好的十一小的。 如果说韩星辰没考好就算了,现在试卷弄丢了算怎么回事。 范晓娟再三恳求。 “都说孩子是父母心头肉,要是她真没考好也就算了,可是试卷丢了,学校不是也有责任吗?” “这位家长——” “老师,您看看这样好不好,学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也是要调查研究取证的,要是以后试卷也丢了怎么办?” 夏老师跟年轻老师讨论了一下:“既然你们说试卷是交了的,我们这里又没有找到试卷,我现在跟学校上级汇报,看看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范晓娟问:“我能一起去吗?” 夏老师看了她一眼,年轻的母亲脸上写满了焦急的神色,她点点头。 补救的办法其实就是补考。 但是这种事情她不能跟家长做保证。 夏老师把事情汇报到了教务处,才知道这事儿有蹊跷,有老师直接记忆起来韩星辰当天面试的时候回答问题的情形,甚至还记得她考完答完题以后,交试卷的情形。 如果说家长不是很笃定孩子考得上,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 偏偏韩星辰自己又是很肯定自己的成绩的。 夏老师犹豫了一下,不行就把这件事情跟杭校长汇报一下。 两人来到校长办公室。 夏老师道明来历:“是来找校长的,我觉得这件事可大可小,所以必须跟校长汇报。” 关系到学生入学,可不是大事吗? “可是,杭校长现在也不在办公室。”秘书小李带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呆呆的模样,为难的说:“这段时间她经常在教育局开会,您有什么事情也可以跟我说,我会转达给校长的。” 小鬼难缠。 越是下面的这些办事员,越会打马虎眼,秘书看了范晓娟一眼,以为她是来找校长走关系的家长,于是面上应付了夏老师几句,也好快些打发这些难缠的家长。 学校是有制度的,不是什么人说来求校长打条子都可以的。 杭校长是什么人,为人最是正直不过,要是让她知道自己开了这个绿灯,放了人出来,到时候不死也得少层皮。 夏老师皱眉:“不是走关系打条子的,你知道吗?” 她不能确定学校是不是真“不小心”弄丢了学生的考卷,还是有人恶意藏起来了。 以前有没有发生过? 入学对于学生来说是关系一生的大事情。 秘书摇摇头:“校长是真的不在学校。” 即便校长是在学校,说再多的好话,校长也不会开这个后门的。 “什么我不在学校,我不是说中午会回来吗?”女人柔和的声音从身后穿了过来,看清楚来人以后,惊讶的叫了一声:“小范?” 原来杭校长就是小孟的母亲! 要不是出了徐杰的事,范晓娟顺手找熟人打听一下,就算是小孟的母亲站在她面前,她也未必能认识。 范晓娟张口结舌,一句“阿姨”卡在喉咙里。 杭校长一回来,小秘书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都说了让你们先回去,我会跟校长汇报的。”现在可好了,让一向严格的杭校长看见她跟家长拉拉扯扯。 会不会怀疑她偷偷收了家长的好处? 会不会怀疑她跟夏老师私下勾结? 这可是杭校长哎! 小秘书眼睛骨碌碌的转,假装不在意的在杭校长身上扫了一圈。 她真的很严肃的拒绝了家长要拜访的提议啊。 没有发现她想象中雷霆震怒的模样,戏很多的小秘书拍了怕胸口,松了一口气。 杭校长笑道:“咱们小李,胆子这么小的,看见我跟看见吃人的母老虎一样。” 她请范晓娟跟夏老师在办公室外间坐下,吩咐秘书小李泡茶。 校长办公室外间是一间小型会议室,用来开会或者招待来访的客人,杭校长还从没有在这里招待过学生家长呢。 小李摸摸脑袋:没事没事。 等坐好,夏老师就迫不及待的说明了来意,当提到学生考卷无缘无故不见的时候,扯着嘴低低的笑了几声:“杭校长,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说小了不过就一个学生入学,可说大了,学校的监管制度出了问题。” 这也是范晓娟想问的,当着夏老师的面,她不好直接问杭校长。 可她心里想说的是,难道试卷也是想拿走就拿走? 那监考的,或者招生的权利也太大了。 小星星只不过是个小孩子。 到底是工作人员的疏忽意外,还是有人故意拿走了她的试卷,如果是刻意的,她倒是想问问人,韩星辰到底是哪里得罪人了? 见她张嘴,杭校长伸手示意她先别开口,而是对进门倒茶的小李说:“把那天负责招生的几个老师,特别是能够接触到试卷的人,都找到办公室里来,学校一定会给家长一个说法的” 这种事情很容易就查到了。 还真是有人把韩星辰的试卷给拿走了,而且做的也不够干净,试卷就丢在办公室的抽屉里还没来得及拿走。 对方被抓到以后,还狡辩道:“知道我为什么拿走她的试卷吗,你知道是谁交代的吗?” 范晓娟怒了。 果然是有人背后捣的鬼。 “是谁交代的,我不管是谁交代你做这种事,关系到一个孩子入学,你对得起自己的工作吗?” 那人还对杭校长说:“校长,我劝您也别管这事。” 杭校长怒极反笑:“劝我也别管,你倒是好心。” 查,必须查。 不到一个小时功夫,什么唐彩琴,孔妙妙的名字,再一次出现在范晓娟耳边。 又是这个孔妙妙。 范晓娟心说她跟这个孔妙妙无冤无仇的,怎么这孩子还盯上韩星辰咬了呢? 孩子上学这件事给她上了一课,除了努力工作,给孩子创造更好的条件以外,她能够做的,真的太少了。 范晓娟也没有想到这事能这么快解决。 学校很快给韩星辰安排了补考,补考的结果现场就宣布了。 韩星辰不负众望的靠了两个一百分,出来的时候杭校长还捧着她的小脸蛋说:“小星星这么厉害呢。” “谢谢校长,我以后会更加努力的。”要不说孩子,在老师面前都乖得不的了,也不跟妈妈撒娇了,在校长面前站得笔直笔直。 杭校长本身就很喜欢小孩子,再加上小星星真的是太阔爱啦。 她让韩星辰坐在办公室里面,她就乖乖坐着,小手手放在膝盖上。 “韩星辰同学,你有什么特长没有?” 十一小是抓综合素质的小学。 “乒乓球!”韩星辰毫不犹豫的开口:“我喜欢打乒乓球。” 她很喜欢眼前这位校长奶奶,看起来虽然很严肃,但是一看就是好人。 杭校长继续问:“那你打了多久了,打得好不好呀。” 嬢嬢说星星能拿冠军! 大人总是很厉害就是了,所以小星星是真的很厉害的乒乓球选手了哦。 韩星辰笑眯眯的回复老师,语气里充满了自信:“小星星的乒乓球打得可好了,我的正手下弦球打的最好,单球都能打五百个,爸爸都夸我打得好呢。”她还害怕杭校长不信一样,补充了一句:“我爸爸可是乒乓球教练哦。” 正手单球五百个,那可真是厉害了。 杭校长若有所思,走重考,难免落人口实,可这孩子她是真的喜欢。 做老师多年来的经验告诉她,这孩子有定力也够自信,假以时日好好培养一番,一定能成才。 十一中可是有乒乓球校队的! 杭校长当然不拿孩子说的话当回事,家长都是这样嘛,孩子不管打的好不好,总是夸她很好的,不过如果能有特长,进十一小倒是合适。 杭校长让她自己看会儿书,出去跟家长了解情况:“听说韩星辰学过乒乓球?” 韩江也知道十一小乒乓球队的名声,有的家长找他教乒乓球,就是冲着考十一小校队来的。 韩江赶紧回答:“是的,韩星辰是我自己带的。” 他连忙补充:“我自己就是个乒乓球教练。” 杭校长自己也是个乒乓球迷,她越看韩江越眼熟:“韩江!八三年全运会我看见过你出场。”她还以为韩星辰的爸爸只是个普通的教练,没想到是国家队出去的。 八三年全运会是在沪市举办的,都过去了八年了好吗。 那可是韩江的职业球员生涯巅峰时期。 那会儿媒体也不发达,可是电视也直播了全运会,对当时的赛事进行了全程播放呢。 杭校长当年就守在电视前,从八进四,一直守到总决赛,对韩江的打法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当年我就觉得很遗憾你没有拿到冠军,我很喜欢看你打球,后来你就退役教球了,那会儿你不是还年轻呢,还能再打几年的。” “打过世锦赛,有伤病就退役了,等恢复期过了体能和技术也跟不上了,打不了太久,刚好体校有个编制,我就退役了。”韩江是没想到他都退役这么多年了,还有当年的球迷。 打比赛的那些年,出场的时候他偶尔也能收到鲜花呢。 杭校长羡慕的说道:“真是没想到你是小范的丈夫,真是缘分。”要是小孟也能找到这么好的丈夫就好了。 韩江嘿嘿直笑,真是直男本色。 杭校长:“听说你家孩子一直跟你学球,打得怎样?” 说起女儿来,韩江来了劲头:“她天赋很好,不过我爱人不想让她进体校。” “小范肯定有她的考虑,在家里听老婆的总是没有错的。”她觉得韩江这人老实,怕老婆就怕老婆,说的那样坦坦荡荡,没有一丝扭捏和不好意思的。 “如果韩星辰同学能够打球,就走校队招考的流程,到时候让她进我们学校的校队,你看怎样?” 能进十一小校队当然好了,起码有专业的校队可以培养她。 还能打很多比赛。 也有更多练习的机会。 韩江看了范晓娟一眼,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点头同意了。 一旁的范晓娟略有点吃惊。 她不关注赛事,所以也不知道韩江居然这么出名。 上辈子她到底是怎样把男人一步步培养成一个大厨子的? 跟韩江说了一句,让他进去看着孩子,杭校长拉着范晓娟走了出来,瞧瞧周围没人的样子,似乎是有话要说。 范晓娟头皮发麻。 她也怕老师呢! 小时候不好好学习,总被老师打手板心,到现在都有心理阴影,也难怪小孟一说起爸妈来,就是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杭校长瞧了附近没人,偷偷跟她讲:“你还认不认识韩江的什么朋友?” 范晓娟一愣:“什么朋友。” 杭校长瞧了她一眼,听小孟说小范在这方面不是鬼精鬼精着呢,她压低了声音问:“打球的朋友啊。” 当然是韩江在国家队的朋友了。 经历了徐杰那一遭,杭校长夫妇可是怕死了小孟不好找对象了。 如果范晓娟能有介绍对象的资源,她瞬间就觉得可以了。 看看人家韩江,不是也挺好一孩子嘛。 杭校长瞬间又觉得可以了。 “打球的朋友啊,国家队的,体校的,都可以!” 第225章 华英厂的专卖店,赶在五一节到来的时候开张啦。 要打响头一枪,保密工作一直都做的很好。 就连厂里好多人都不知道夏季促销的事情。 开张这天,专卖店门口站着两个漂亮的小姑娘在拍巴掌:“进来看一看,瞧一瞧,华英厂的夏装上市咯,两件八折,三件七折,活动过后不打折,不还价,进来瞧一瞧!” “适合年轻的你,适合漂亮的你,唯独不适合不爱打扮喜欢将就的你,快点进来看看新衣服。” 这种促销手法,在九十年代可以说是超级吸睛。 两件八折,三件七折,明码标价的招牌一打出去,就价格都挺吸引人的。 再加上偏港风设计,连衣裙,半身裙,衬衣, t恤,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年轻女士的眼睛。 范晓娟亲自站店,穿着跟促销员们一样的衬衣裙子。 促销员们穿着统一的衬衣,袖子卷起,下半截扎在半身裙里,姑娘们的气质在新款的衣服的衬托下,格外有气质。 人都是选的年轻漂亮的女性,一个个都是衣架子,可比毫无生命力的模特看上去吸引人多了。 衣服的质量比私营厂做出来的好太多了。 服务态度又好。 一进门又是笑脸相迎,店里中间背靠背摆着华英厂自己做的沙发,逛累了在等人的时候还能休息一会儿,渴了休息区还有凉白开,自己带了杯子出门的可以自行倒水喝。 “华英厂这是自己开店啦?” “看到没有,这牌子边上还写了华英厂厂家直销呢,咱们去看看。” “瞧瞧这姑娘的精气神,真带劲,姑娘,你这衣服也是华英厂的吗?” “我认得领头那姑娘,那是华英厂的经理啊,是个大官,上回卖沙发的时候她就在,说话可顶用了。”有人认出范晓娟来。 由于年底促销的规模不小,京市还真有不少人是知道华英厂的。 好多人,买促销的衣服是贪便宜,穿了几个月以后发现真是物美价廉,回头再想买一件的时候,等了几个月也没见人搞什么活动。 所以一听说华英厂开店,知道的人就先来一波。 买回去以后觉得好,带着家里头的人也来。 才开张第一天,就获得了满堂彩,把准备好销售三天的衣服都卖到差不多了。 没有任何销售偏好,说就是都喜欢。 款式新颖时髦,颜色大胆靓丽,上身效果看看那些促销员就知道了。 厂家直销减少了中间环节,厂里在保留了经营成本的利润空间,算起来比友谊商店销售的价格还便宜不少。 衣服的标签上面标注着衣服的成分跟材料比例。 促销员们真热情洋溢的给顾客做着介绍。 小孟从财务部抽调到门店,还没待够一天就迫不及待往回赶,跟店长对接的时候觉得自己头都大了。 她只是来这里帮忙点钱清算账目的,店长见她是厂里头来的,抓着她就吐槽。 “缺货缺货啊,a字裙也缺货,衬衣也缺货,连衣裙也缺货,你们才准备这么点货怎么够?” “现场招待还缺点东西,咱们得定制一部分水杯出来,但是又不能放玻璃水杯,我担心有人顺走了怎么办,五一促销过去了就是端午,顾客问是不是过节才有优惠,平常有吗?” 促销的含义,不说也清楚,就是在特定的时间的大减价。 抓住顾客的消费心理,华英厂给了解释只有五一开张打折一周时间。 顾客都绷不住了。 就算是只看中两件的,凑也要凑到三件,总感觉这个便宜不沾白不沾似的。 才三天,货就卖得差不多了,还有一些没有尺码的货,直接让店里面打了条子,等有货了送货上门。 现在门店销售的事情不用愁,愁的是没货。 专卖店开张第三天,就丢给范晓娟这个幸福的烦恼。 范晓娟只能又从门店赶回去,找到了马大姐:“从早上到现在,销售额都上万了你敢相信吗,咱们店里的衣服根本就不够用,马大姐你说说怎么办?” 马大姐能说怎么办? 马大姐傻眼了! 又又又要加班了吗? 年初做预算的时候,还特地给工人们都换上了新的缝纫机,设备更新以后,干活的速度确实也快了不少,不过也抵不住市场部这么折腾啊。 马向华一边往回走一边骂骂咧咧:“你个范晓娟,早干什么去了!” 范晓娟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能卖这么好啊。” 听起来可凡尔赛,但是这也是事实。 一整条街,就属华英厂的专卖店最热闹,衣服款式好,促销手法又新颖,附近不少店家有样学样,都跟着学起华英厂的促销手法来。 撸起袖子就是干,实在不行马向华这个老把式也要上阵的。 “门店还能撑几天?” “估计撑不过促销期,很多款式都断码了,门店那边让顾客交了钱,等厂里排产出来了再送货。”这销售速度,范晓娟也傻眼啊,她又尝到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感觉了。 “先交钱?”还能这样干? “是啊,真不少人交了钱,交钱可以保留促销的价格啊,咱们华英厂一毛不拔,过了促销期可没有减价了。” 多亏范晓娟之前咬死了沙发过了促销期,价格要按新的执行。 死命令执行了几个月,消费者的习惯已经养成了。 促销就是促销,跟平常的价格是不一样的。 其实后世促销也经常这样干,如果买到断码了的鞋或者衣服,售货员会查出来其他门店是否可以调货,如果有就可以收钱,调货了再交给顾客。 范晓娟只是活学活用,一股脑的把钱收了,跟顾客说回厂里调货,反正生产就在厂里,不怕“调”不到货。 其实产线这边的生产一直没断,就是没有铆足劲给门店排产。 如果加大马力干一周,应该能把门店欠的货给补上。 马大姐头疼:“我要说你啥好?” 范晓娟:“我不要表扬。” 马大姐:“”我没想表扬你哦谢谢。 我只要你排产啊大姐。 当初做预算的时候,范晓娟觉得自己已经够不保守了,每一样衣服都做了几百件,就这样扛不住顾客的热情。 总之现在开始断货了,尤其是中码,基本上都快卖空掉了。 “马大姐,我已经给厂里面汇报了,这几个尺码务必给我赶工,缝纫机二十四小时不要停,我知道你们关键时刻可以两班倒的,等忙完这一波,再给大家发奖金。”又不是没这样干过,沙发套子卖到爆的时候,厂里就是两班倒。 马大姐心态炸裂:“” 范晓娟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出来,蹭了蹭她:“马大姐” 又不是小星星,卖啥萌呢。 马大姐一巴掌把她呼开:“远点去远点去。” 眼神里面却没有责怪。 这小范,做事可真行,卖起东西来还真没人能比得过她,自从市场部运营起来,厂里面是一天比一天的好啦,工资眼看也加了好几轮,奖金也发了好几次,她现在都没有以前那么抠搜了。 四月三十号那天,马向华把市场部做的预估交付完,心里还洋洋自喜,咱时间上控制的好,一样货都没少了你们市场部的。 范晓娟当时也觉得马大姐这排产能力一级棒了。 马向华继续骂骂咧咧:“两班倒两班倒,你当我们产线的姑娘是铁打的,别看坐在缝纫机上不用动,你就觉得不累了,你看看车间,一到夏天就热,你看看怎么办。” 这就是找范晓娟要东西了。 这塑料友谊。 关键时候还是要管我要东西啊。 不过范晓娟表示理解。 生产车间的空间大,已经是厂里面最凉快的地方了。 但是耐不住姑娘们工作量大,一到夏天热起来,还不敢往下头淌汗,只能放个毛巾擦,一个夏天过去,体力最好的都扛不住了。 以前华英厂没钱,电扇这种玩意儿要买还得要票,马向华不好提。 可今年厂里面肉眼可见发了大财,马向华就不跟范晓娟客气了。 本来也该给产线的姑娘们换上吊扇,但范晓娟依然沉痛的表示:“买,咱们买吊扇,给产线装上吊扇好不好?” “装几个?”马大姐这会儿可鸡贼了。 “六个,不不,八个。”范晓娟估算了一下面积,觉得八个可能正合适。 “说话算话,一周之内就要给我装好,否则别怪我以后不帮你这些大大小小的忙了啊。”马大姐心说她以为最多能装四个,还是小范有办法啊。 “这样,马大姐,咱们能把沙发生产线停一停吗,这几天全员做门店的东西?”范晓娟还是不放心。 “问题没有太大的问题,沙发套子其实我们都赶到一个月以后的了。”厂里永远是木工不够用,而不是裁缝女工的问题。 “马大姐,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按照排产数量的三倍,你能做出来吗?” “要看是多少工夫,如果全员投入进去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行,我马上给朱厂长汇报,咱们按照原排产计划的三倍的量做出来。” 还好厂里的女工人数多,赶工压根就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排产任务下达,到车间里面执行能力非常快,几十个女工的缝纫机踩起来,效率也是杠杠的。 市场部安排的吊扇的安装也很快到位。 很快就是酷暑,女工们往年都得硬捱,现在看着头顶上安装好的电风扇,瞬间就觉得有了力量。 厂里面还能吹上电扇,干嘛想不开要待在家里呢。 车间里连沙发套的制作都短暂的停工了起来,连夜开始赶制夏装,马大姐更是兴奋的找到了范晓娟:“咱们车间可是连夜赶工,你们市场部得请客,至少要请我们姑娘们吃顿好的。” 那有什么难的。 大晚上的范晓娟也没回去,跑出去定了一袋子烧烤回来,叫姑娘们停工了来会议室吃。 干了这么多年的活,还是第一次全员加夜班,也是全员这么积极热情的加夜班,就连马向华都是干劲十足:“这架势,只有七几年的时候我碰到过一次,我们那会儿是没材料啊,做不出东西来,要是纺织厂能放开手给咱们服装厂批点料子下来,我们也是干到不肯回去的。” 有人笑:“马大姐,你们那会儿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羊肉串吃着,北冰洋喝着,灯光照在年轻的姑娘们的脸上,大家都有着说不出来的兴奋感。 特别是之前处在机密车间的小姑娘们,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衣服都是她们做出来的。 说,就是倍儿得意。 缝纫机不是一对一的台数,有人负责剪裁,有人负责踩缝纫机,任务分工下来,干到了十点半差不多也就放工了。 晚班接着来。 也不过是两班倒忙了大概一周,总算是把门店欠下来的货给补上了。 门店那头需要的东西也都在慢慢开始交付。 门店的销售额也是一天天刷新高。 五一当天销售额13万,第二天27万,第三天直接到了31万,现在的生活条件确实改善了啊,一件上百块的连衣裙,很多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买了下来。 修身的剪裁,笔挺的料子,穿上去还特别有气质。 袁莹是今年才考到京市某小学的教师,因为从隔壁h省来,在同事眼里是个嫁到京市的外地佬,就总取笑她的衣着打扮,她自己也郁闷不已。 明明当教师不靠穿衣打扮吃饭。 五一节学校也放了假,她跟丈夫出来逛街,丈夫饶有兴趣的给她介绍附近:“这一块挺方便的,你看往那边走是菜市场,往前面走是吃饭的地方” 看上去袁莹兴致不高。 丈夫就问:“怎么了,在单位跟同事处不来?” 每次袁莹从单位回来,就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袁莹不想说。 丈夫知道她性格内向腼腆,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咱们别想那么多了好吗,五一劳动节呢,好多地方都好热闹的,我带你去转转,你看那边有个店好热闹。” 走到那里才发现人好多。 丈夫其实也不是一个爱逛街的人,也不知道华英厂上次让很多人记忆犹新的促销,他就是觉得穿在店员身上的衣服挺好看:“要不要试试,这家店的衣服好看。” 袁莹蔫蔫的。 不过试试也不亏,店里面人太多,等了好久才排队试到了一件连衣裙。 她一走出来,丈夫的眼睛就亮了。 贴身的剪裁,大方的款式,跟袁莹气质相得益彰的颜色,看上去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袁莹的身材高挑,平常都穿着宽大的衬衣和长裤,一点都看不出来身材好赖,还特别显老看上去也比平常的年龄还要大上十岁,当然对于直男丈夫来说其实穿成啥样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但人都是会欣赏美的呀。 袁莹还从没穿过这么“勒”的衣服,走出来觉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了,她小时候发育的比较早,从来不敢挺胸抬头,就是后来穿衣服的风格,也偏向于宽大的衬衣,完全看不出身材的那一种。 “好看!”丈夫说:“这件衣服可真是好看,很衬你,你再试试售货员身上穿的那一身。” 他忙叫店员帮忙拿一身白衬衣跟大裙摆的百褶裙。 袁莹:“不用了。” 她刚刚看了一眼衣服上的吊牌,要九十九呢! 小学教师一个月的工资二百七,这一件衣服要花她三分之一个月的工资! 丈夫却坚持:“你自己看看镜子。” 袁莹转身在穿衣镜里面看到了自己苗条的身形。 这真的是她? 丈夫眼光好,又挑了一身白衬衣跟a字裙,袁莹换上以后还是很惊艳。 最后一套是白t恤跟牛仔裤,穿出来的效果差强人意。 范晓娟一眼就看见了正在试衣服的袁莹,身材是真的好,她笑着走过来,帮她把t恤扎进牛仔裤里。 “这样最好看。”束腰,腿长。 “你这头发,简短以后会更好看。”袁莹个子高,飒得很,剪成短发以后肯定好看。 完美。 丈夫看得都挪不开眼:“这五件,全要了!” 第226章 上班第一天,办公室里好几个老师早早就到了办公室。 王梦娜靠着许安妮旁边一坐,两人挤眉弄眼的看了袁莹的座位一眼。 “你知道吗,放假第二天我看到她跟一个男的一起逛街了,那男的长得还挺好看的,我猜不会是她老公!”王梦娜先开口。 “老公不就老公呗,她费劲啦的考到咱们学校,不就是投奔老公来的嘛。”袁莹是学校里面为数不多的大学生,刚开始办公室里面的几个老师都对她蛮期待的,直到看到袁莹本人,那简直是大跌眼镜。 大学生就算了,那么土的大学生,啧啧啧,真是玷污了这个年代大学生在人们心目中天之骄子的形象。 王梦娜叹了口气:“太不匹配了,她那个老公啊,长得可真是帅死了,真不知道那男的怎么看上她的,土的要命!” 许安妮刚想开口,看见外头有影子一晃,一个高挑的女人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里。 被议论了那么久,袁莹也习惯了,反正土就土嘛,说她老公帅就帅嘛,反正也没帅到别人身上去。 冲她们两人腼腆的一笑,袁莹就坐在了办公桌前,低头从里头掏出来一个笔记本,里面备着今天要教的课。 女人短发细腰,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袖子挽到了手肘上方,下半身是一条红色的中长裙,衬得人又高,腿又长,胸部挺拔,港星气质。 “那个什么,你是?”王梦娜自诩十三小大美人,从没将别人放在眼里,可这位 袁莹冲她笑笑:“王老师,你眼神好奇怪。” 次奥 这不是袁老师的声音嘛。 这是啥意思,刚开始故意装得土土的,那叫啥,扮猪吃老虎是。 同龄女人之间难得有不比较的,尤其王梦娜跟许安妮又是城里人,两人认识的又早,本来不把袁莹放在眼里的。 这下,许安妮都啧啧有声起来。 看来王梦娜这个“校花”的名头是不保了啊。 王梦娜张口结舌:“袁老师,这一个假期你都去干嘛去了啊。”袁老师这一个假期是 袁莹也注意到两位老师惊讶的表情了,说实话,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刚开始觉得很不习惯,衣服虽说不是特别贴身的那种,但是能看到玲珑的身材。 丈夫跟她说,人家年轻姑娘都这样穿。 袁莹其实也知道,自己以前在乡下的时候穿着打扮那都是奔着宽松舒服去的,既然都到了京市这种大城市,也该入乡随俗,就这样穿去! “没去多远啊,就在家附近逛逛。” “袁老师,这衣服也是在家附近买的?”王梦娜自诩时尚达人了,也没有注意到哪家出了这么时髦的衣服啊。 别人怕撞衫,袁莹却不怕,她在乡下的时候还跟别的老师专门凑一起买衣服呢,还能讲价! “这不是华英厂开了个专卖店吗,我去那边逛了下,刚好他们店里有促销,三件衣服打七折,我觉得还挺划算的,就买了几件。” “华英厂,没搞错。” “你看看这个标标,是叫华英。”袁莹记得这个牌子,还是小的时候从城里回来的阿姨穿过华英厂的大衣,那个时候都夸阿姨很洋气,衣服料子也很好,说她很会选衣服。 王梦娜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还真是! 我去,华英厂,这不是老牌国营厂嘛,感觉一直以来做的都是中年大妈风朴实小孩风,针对两头就是不针对二三十岁的妙龄女子,要不是袁莹说,王梦娜还以为她这身是从香港带回来的呢,这么洋气。 而且华英厂是王梦娜她妈那个年代的老工厂了,她小时候就穿过华英厂做的衣服,虽然说质量不错,但是款式就是老土一点。 所以这次虽然是知道了华英厂在做促销,王梦娜虽然也知道,但是嗤之以鼻,没去跟那群大妈一起挤。 要是早知道 人靠衣装马靠鞍,袁莹的自信,从穿上这一身衣服以后就不一样啦。 跟人穿一样衣服撞衫这种事王梦娜做不出来,但是打定心思去人专卖店那边瞧瞧,看看有没有别的款式,说不定也有适合她的呢。 —————— 范晓娟不知道有这么多故事。 她在单位忙她该忙的事情,好不容易做完了开张,也把促销欠下来的货给补上了。 另外又排产了一些,销售最好的白衬衣增加了五百件的排产量,要赶在端午节之前做好,到时候京市人一放假,流量又是一轮井喷。 其次就是连衣裙,现在最流行的就是华英产的束腰连衣裙,白领丽人、家庭主妇、就连学生党都适合穿,一下子卖到断货,这次也补了五百件。 范晓娟现在还是光杆司令,用人都靠着好人缘到处调配,要不是这半年来她干出来这几件漂亮的事儿,就当下国企这画风,要想从别部门调配一群人干活,可比让三个和尚打水都难。 设计部那边把样稿都拿了过来,她要组织几个部门开会过审,夏季肯定还要增发新品。 第一批生产的款式并不多,而且很容易被模仿,华英这一次在市场销售中取胜,主要就是靠精准的市场定位,和时髦的服装造型。 无论什么时候,赚女人的钱,尤其是年轻女人的钱,尤其是年轻的精英女白领的钱,总是最容易的。 马向华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范晓娟聚精会神的在看设计稿,身体坐的笔直,看上去格外投入,就在半年前,范晓娟还一副蔫了唧的样子,每次见面不是吐槽丈夫,就是吐槽极品妯娌,果然人变了气质都不一样,两人现在再见面聊天,不是工作,就是家里小孩的教育问题。 范晓娟对马大姐培养出来高材生可是佩服不已,时常找她取经。 当初报名十一小,就是马向华跟她提的。 马向华一直抓紧孩子读书的事,她家的闺女从小学开始,上得都是力所能及,最好的学校,考高中的时候也是毫不犹豫,选择了普高。 高中不包分配,要是考不上大学就麻烦了,所以当时中专还是很吃香的。 范晓娟当时还很不理解,就听见马向华说:“就一个闺女,我是能送大学就送大学的,考不上大学是她的命,我也认了。”反正她要在女儿考大学这方面赌一把。 重生以后再看看马大姐,就觉得人家可有远见。 范晓娟当初也是图早分配早工作,读的就是中专,后来发现跟不上时代,从九十年代开始,哪怕是大专生也比中专吃香,到后来中专干脆销声匿迹了,变成职高模式。 她敲了一下门:“娟子,我听说你闺女要上一年级了啊,报的哪个学校?”她知道范晓娟最近忙着家里头的事,单位也不消停,又要顾着张烨店里的事情,人都瘦了很多。 精气神也好了很多。 范晓娟见她来了,赶紧让她过来坐下,又招呼她喝茶。 “还说,这事儿弄得我郁闷坏了。”她把孔妙妙的事情同马向华说了:“怎么会有小孩因为扎个头发这种小事,让人家上不了学的。” 总之,她也想不出来是为什么。 马向华略一沉思:“那你可得留意这个人了,这么点小事就记仇的可能性并不大,你确定自己没得罪什么人?” 小范这脾气有时候也是厉害的。 范晓娟想了想:“你?” 最近对她埋怨最多的,不就是马大姐嘛。 马向华嗔怪般看她一眼:“我对你只是有抱怨,还不至于算得罪我,这回过来是感谢你给我们产线的姑娘申请加班费。” 这一回加班,可生生让产线的姑娘们都嚷嚷着累的腰都快断了。 赶工周期结束以后,市场部突然宣布,让产线统计了产品线的加班时间,折算成加班费发给姑娘们。 以后单位组织的加班都给加班费。 这下厂子里头的人都高兴坏了,折算成小时给加班费有多爽呢? 平常时间加班,正工资的15倍,周末加班两倍,节假日加班三倍,都按照小时折算成钱。 要想调动积极性,没什么比奖励跟惩罚更有效了。 而奖励,带来的正面影响是远远多于惩罚的。 这一回,就算发下去单位总算是没人敢讲怪话了。 每个人,到人头上到底加班有多少都有数,以前加班最多是精神奖励,可这会儿拿到手的是钱,是实打实的东西。 范晓娟说:“我已经把加班的规章制度写好,递交办公室了,以后咱们厂加班都按加班费算,正常填报加班表格就好,马大姐你可要把好关,每签个字出去都是钱。” 而且是多多的钱。 原本加班费这事没跟姑娘们说,等制度下来了才跟她们讲,知道有加班费以后,那都是满满的惊喜。 马大姐喜笑颜开:“知道你管事,你也相信我,我不会包庇他们的,加班时间表在这里啦。” 产线加班费需要部门提交,市场部签字,办公室签字,会计确认以后,再由厂长签字确定,待厂长确认以后,再提交财务发钱。 这一套流程非常正规,就连多年的老江湖马大姐都佩服不已。 给马大姐签完字,再聊过几句,没几天功夫产线的加班费就下来了。 可把其他部门的羡慕坏了。 就连办公室的潘秦,也在签完加班费的单子以后叫住了范晓娟。 “以后市场部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可以直接跟我开口。”办公室是单位的头号部门,厂长下面的头号种子选手,潘秦这样开口总让范晓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上回还是因为收回商铺打过一次交道。 事实上潘秦这人倨傲,并不算太好打交道,范晓娟在财务的时候经常找她签字,潘青总会给人一种冷漠傲慢的既视感。 现在她能这样和气的跟自己说话啦? “我看了你最近加班的记录,也跟朱厂长提了要给你发奖金的事情,单位的事情忙,如果需要我们配合和帮忙的,我们作为支撑部门会尽量配合和协助你们。”自从上次邓贵的事情发生以后,她对范晓娟的态度冷漠了一些。 可后来变好了,也并不是因为别的。 她觉得单位需要范晓娟这样的人才。 就算是一百个邓贵,也比不上范晓娟对集体的贡献,她是让很多人失去了工作,也让很多人逃离了舒适圈。 但是不得不承认,自从小范开始管事儿了以后,厂里面确实比以前要更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了。 从潘秦办公室一路走过,范晓娟还在暗自嘀咕。 真感觉单位里面的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以前也会叫一声范姐,但到底没有现在这样尊重她。 这段时间多亏了车间的配合,市场部的工作也进行的相当顺利,门店那边又开始供不应求起来,听说友谊商店的高层都气疯了。 跟专卖店那边比起来,友谊商店的生意可以说是惨淡。 以前五一促销,友谊商店一天的销售额起码上两万,但今年听说连五千块都没有。 最开始友谊商场的高层还对朱厂长甩脸子,一副我不太爱买你们家东西就不买的架势。 谁能想到华英能够破茧重生,想到自己开办专卖店这一招。 等华英厂一炮打响,友谊商店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以前的国营老商店,靠的是国家扶持,在票证年代确实挺牛的。 但是从八十年代中后期开始,票证逐渐也都取消了,零售行业再也不是一家独大的局面,靠的就是产品、服务、质量。 就连马大姐去了一趟门店,被那里的氛围感染了,还带着女儿买了两身衣服。 才上大学的女儿也很满意,从没觉得妈妈的工作是一件令人骄傲的工作的她,现在也理解妈妈的辛苦耕耘啦。 马向华找到范晓娟,把她的工作狠狠的表扬了一番,产线还特地凑钱给她送了个保温杯:“是送给你的,看你平常总在外面跑,泡个茶什么的带着都挺方便。” 九十年代,保温杯也是稀罕货。 想前世范晓娟年纪大了的时候,还泡个枸杞红枣茶这种养生茶,当即谢过产线的小姐姐们。 范晓娟让她坐下:“先坐下咱们慢慢的说,也多亏了产线加班加点的赶工一周,门店那边的销售才没受影响,端午节单位发过节礼品,这段时间还让我帮着选礼品,我都忙得好久没回办公室了。” 单位收入一好起来,福利也是一连串一连串的发,光端午节发到手里头的都有两百块钱的东西,厂里还有抽签,有电风扇、收音机、电饭煲那些可以抽奖。 这段时间好多姑娘一出门就说累死了,也是多亏马大姐的能力强,居然没人抗议。 范晓娟去了一趟生产车间,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干得飞起。 产线一忙,工人们也都愿意省事去外面吃饭。 外面卖炒米粉凉拌米粉的女人也忙的不亦说乎,生意是一天比一天好,日子也是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大妞,我让你放学了直接回去的,怎么又跑来了?”女人语气充满了慈爱。 没钱,又天天被丈夫打的时候,她对孩子们的感情也都是淡淡的。 现在生活条件改善了,人也讲究一些了,两孩子都送到学校去读书,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邓贵当初要卖掉小娃再生第三个! “没事,每天就只能摆摊卖一会儿,我这不是怕您忙不过来嘛,不会耽误太多事的,弄完咱们就一起回去。”母女两个搭档卖得果然快了很多,大妞负责收钱,女人负责夹米粉,本来挤在摊位前的人也一下子少了很多。 这几个月多亏了范晓娟跟厂里说话,一天给了这一个小时宽裕的时间,母女三个好歹把生活支棱起来了。 比以前过得还要更好了。 生活总算是充满了希望,母女几个也会越来越好的。 第227章 专卖店的事情逐渐上了轨道以后,事情也渐渐步入正轨。 小孟自己打了申请,要求从财务部调过来,刚好填补市场部推广主管的职位。 办公室总算是多了个空位,小孟刚搬进来,就从外面搬过来几盆盆栽:“范姐,我能在咱们办公室养点绿色植物吗?” 以前她要养,但是财务部那个位置不向阳,晒不到太阳。 现在好了,市场部窗台那边刚好对着太阳。 范晓娟自己对这些没什么讲究,她不养但是别人养也没什么关系。 看着那一堆绿绿的小盆栽,颇有兴致的问:“这都是些什么?”看起来就蛮好看的。 小孟就喜欢养盆栽,家里头的都搁在阳台伸出去的铁丝网上面,放得满满当当,她妈也就是杭校长说铁丝网承重不行,万一掉下来砸到人怎么办,非要小孟清理。 她哪里有地方放,所以想放在单位里面。 小孟一样样的搬给范晓娟看:“这都是多肉植物,要晒太阳,养在太阳底下多好看啊,我就放在单位,你看行不?” 范晓娟没意见:“这都是你养的?” 原来小孟还会养花! 家里插的那几根月季枝子只活下来了一根,而且看着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韩星辰就三天两头的埋怨妈妈养的花都死了。 “肯定是我浇尿尿的时候妈妈往里面倒水的缘故!”小家伙当时很笃定的说。 可范晓娟心里头嘀咕,不是因为你浇尿尿把花给烧死的么! “我会养啊,可惜我家没地方,要是我家能住你家那样的小院,就好了。”孟区长家住在政府分的单位房里,一家两代人都挤在小小的三居室里头,小孟的哥哥虽然也结婚了,但是还买不起商品房,到现在还没搬出去住。 小孟觉得她妈催她结婚,八成就是想让她搬走! “我还想问问你呢,韩星辰要养月季,可我插的枝子怎么都不能活,你能不能帮我做个参谋” 两个人说着说着,小孟干脆决定干脆把她那些花花草草搬到范晓娟的小院子里去。 说搬就搬,小孟也真够速度的,从家里运了几车盆栽出来,都放在范晓娟原本布置的花坛底下。 韩星辰知道家里有个小阿姨送花过来,蹲在门口好久了。 小孟走到门口,捏捏韩星辰的小鼻子:“小姑娘,想阿姨了吗?” 韩星辰蹦蹦跳跳的帮忙搬东西:“想你了呀。” 说着话,小孟跟变戏法一样“变”出来一盒朱古力饼干:“小星星又长高了哦,送你的,要乖乖听妈妈的话,不能淘气的哦。” 大人都是这样讲话的啦。 韩星辰帮着把花盆放好,回头来接过小孟手里头的东西,甜甜的道了声谢谢,然后蹦蹦跶跶的把东西都放进她在东厢房的屋子。 那里面是她的藏宝间。 以前只听范晓娟说买房子买房子。 走进来,小孟才注意到范晓娟这边已经发生了好大的变化了。 原先挤满了人的小院,现在收拾的利索又干净。 所有的房子都是翻新过的,连家具都是新的。 小孟惊呼一声:“范姐,你这才是闷声干大事哦。” 她跑到主屋去看,客厅里面的装饰一新,北欧风,简单干净。 东西虽然说都不是什么高档东西,跟现在主流审美弄的花花绿绿的电视背景墙不一样,但是看上去好清爽呀。 就算是跨越了几十年,审美还是不会有太大变化的,范晓娟布置出来的屋子得到了大家伙的一致好评。 小孟说:“范姐,我记得你家里买下来没花多少钱?” 范晓娟比了个“三”。 最开始买主屋的七千块钱是韩江拿的,后面两排房子两万三,加起来不恰好是三万嘛。 “装修七七八八的都花了两万块呢。”这房子相当于重新盖了,翻修房子可比重新盖还贵呢。 保留了基本的骨架,把地基牢牢的打实在了,住上四五十年都不成问题。 这一带,到了三十年后还没拆迁呢。 小孟本来只是来寄养个花的,看完人家的房子以后羡慕不已:“姐,这房子买下来真的只有三万?” 范晓娟说:“也有涨价的,最开始我们买下主屋也才七千块钱,可你看我们最后买下来西厢房那两间,都花了一万二。” 现在三万多还能买得到,后面就难说咯。 范晓娟手里头零零散散的还有四五万块钱,要买商品房又不够,要不再买个小院? 要是让韩江知道,估计又是窒息现场了。 她倒是也想继续买房,可是商品房不够钱,单位集资建房遥遥无期,再买个小院? 现在的小院升值速度不行,至少短期内租出去的出租对象都不会太高端,而且到千禧年之前,小院其实都不会涨太多,范晓娟也没有那个西洋时间去折腾出租。 小孟把花花草草摆放好,挤眉弄眼的笑:“都说你赚了好多钱呢,买商铺啊,我妈说一铺养三代,我们家要是有钱,就买商铺好了,出租也划算啊。” 韩星辰高兴的不得了,像个小狗儿一样围着这些花花草草的打转:“妈妈,这些花以后都是我们家的了吗?” 小孟又摸了摸她的小脸蛋:“不是。”是她“寄养”在这里的。 要不是家里头老佛爷不肯给养了,哪里能轮的到韩星辰小朋友来欣赏啊,小孟可准备把这些盆盆罐罐的带到未来的房子里去了。 “等我以后找了对象,我也要买小院,你看看这装修一下多好啊,可是如果你自己有房子,就买个商铺,万一哪天自己想要做生意呢!” 商铺的价格至少是房子的三到五倍了。 升值速度且不说,出租的回报率是要比住宅好很多的。 但是小孟觉得范晓娟实在是太省了,抱着她的胳膊说:“咱们逛街去,我看你什么新衣服都没有,到现在还在穿着咱们自己的衣服呢,虽然咱们自己的衣服好看,但也不能天天穿啊。”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范晓娟。 就有种人,为了买房简直是自虐式生活,不说享受,单单家里头吃肉旅游一样都不舍得,这样也就罢了,她还听人说过有人为了存钱买房,连牛肉都不吃。 “牛肉那么贵,吃来干嘛?” 连儿子结婚,想拉点“赞助”也是一毛不拔,问就是没钱。 有钱也偷摸摸给自己存着,也不说名下有多少资产,总之钱都是自己的谁也拿不走,存够一定的数目就拿去买房子。 但后来一场病袭来,也都无福消受了,最后一场脑溢血,送到icu抢救了才三天丈夫就签字放弃治疗。 当时相濡以沫的丈夫当着家里人痛心疾首:“这样治下去没有意义啊,我听着都替她难受。”于是要签字拒绝治疗。 为家里存下来几千万家产,抠门抠惯了,当丈夫看到一天上万块钱的治疗费时,心疼钱比心疼人更甚。 最后还是儿子借钱给继续治下去的。 病没有治好,都砸给了医院,丈夫还没出一个月就跟另外的女人结了婚,攒了一辈子的钱都留给了别人,后来丈夫还跟人说:“这一辈子都没享受过,没想到这把年纪碰到了梅梅,才算活明白了。”该买买该花花,女人生前抠门的连吃个卤牛肉都觉得贵,全家人都跟着节俭,等到人不在了,丈夫那被憋了一辈子的消费欲望也如火山喷发。 后来有人问他还念不念原配妻子。 那男人说得很实在:“要是我现在,肯定不会不舍得花钱,可那会儿是节俭惯了的,跟着她过日子,连吃每顿饭吃几片青菜叶子都要算个清清楚楚,当时我就想,这些钱砸到医院去,她心里肯定也是不愿意的。” 但梅梅会花钱,而且激发了男人的保护欲望。 亲生儿子却不知道父母亲存了这么多,还要还当初给母亲治病欠下来的债。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吃,如果有,那女人应该给自己多买几壶。 也不知道上辈子的自己“走”了以后,韩江拎着那一百万美金的现金,会是什么表情。 小孟的话提醒了范晓娟。 她现在一个月工资四百八,奖金不限定,但是一年到头万把块钱是有的,韩江那边就不用说了,乒乓球训练室开起来以后,一个月兼职的收入都比正经收入多很多。 跟大老板们是没办法比,可是在工薪族里面,算是头一份的了。 但看看她自己,虽然说重生回来以后一直在努力挣钱,从本质上来说,她重生以后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啊,还是一如既往的抠搜。 如果说上辈子有后悔药吃,她应该没后悔在年轻时候打扮打扮自己呀。 女人之间提起逛街,一个个兴致都是足足的。 范晓娟把自己稍微捯饬了一下,挽着小孟的手说:“走,那咱们去逛街。” 她要买最流行的衣服,还要买化妆品,做最流行的发型。 她对屋子里正在玩的韩星辰招招手:“去逛街,去不去的啦?” 小孩子哪里有不喜欢逛街的,而且有小孟阿姨在,妈妈肯定会给小星星买好吃的。 “妈妈你等等我。”韩星辰转身进了卧室里头。 “哟,你这姑娘,还要自己挑衣服?”小孟觉得特别有趣。 “人家要自己打扮,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会主动提出来的,你看你看?”韩星辰换了一身果绿色的裙子,拎着一□□筋和数字来找妈妈了。 “妈妈,能给我编蜈蚣辫吗?”小家伙伸手跟妈妈求帮助。 才六岁大的小东西,现在就格外有自己的主意了,在穿搭方面有独特的见解。 衣服穿的这么嫩,发型肯定要配得上她,要弄漂亮的蜈蚣辫,也就是有五彩皮筋的发型。 乖乖巧巧的站在妈妈前面等着梳头发了。 小孟叹了口气,范姐现在不光做事风格变了,教育女儿也有一套独特的手段,以前看韩星辰脏兮兮的像个小流浪狗,现在也懂得爱美了。 三个人来到商场里,小孟熟练的带着范晓娟到处浪。 “一楼卖的都是国际大牌的化妆品护肤品,还有鞋,二楼是成熟女装,三楼是青春女装,咱们就直接去三楼好了。”小孟介绍说。 现在的商场做的已经很规范了,每一层卖什么东西,都划分了区域。 一楼还有儿童乐园,围起来一大块,里面放着有了设施,虽然没有后世游乐场那么多花头,但里面玩的孩子可不少。 五块钱一次,也不算太高的消费,孩子能乐上一整天。 家长在外头等着,怕无聊还准备了凳子可以坐着等,有些家长估计是等得习惯了,还自备了书籍。 一进商场,韩星辰的眼睛就黏在上面下不来了。 小孟逗她:“小星星,想玩?” 韩星辰谨慎的看了妈妈一眼,摇头:“不想。” 不想才怪呢,她心里其实还存着妈妈不给玩的阴影。 范晓娟指着游乐场说:“等下个周末再陪你过来玩,到时候可以玩一整天,妈妈也带上书,在这里等你,现在玩不划算,都晚上了呀,等会儿他们就关门了。” 韩星辰一下子就开心了起来。 范晓娟松了一口气,要是去年的韩星辰说不定就地打滚呢。 小孟又稀罕的捏捏韩星辰的脸:“哎呀,真的超级乖的呀,等下阿姨给你买东西吃补偿你啊。” 于是韩星辰更高兴了。 三人先去了女装柜台,小孟跟范晓娟说:“你这样搭配试试看。” 她给范晓娟挑了一件白色的上衣,下身是条九分的直筒牛仔裤,束腰的装扮,真的显得范晓娟腰细腿长,连身高问题,都可以直接忽视掉了。 小孟时尚眼光好,就连办公桌上面都放着几本时尚杂志。 用将来的话说,那就是个时尚咖。 “看起来得有一米七。”小孟笃定的说:“先前我来这里逛街,就觉得这种衣服很适合你,你看看,果然是衣架子,这种搭配现在很流行的啦。” 范晓娟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年轻的时候她真的有这么漂亮? 以前她也很少刻意打扮。 售货柜员说:“现在最流行的就是这样配了,不少大学生都喜欢这样买,小姐你这样穿着真好看。” 她们走在时尚前端,用的称呼是当下比较流行的“小姐”。 韩星辰那双大眼睛骨碌碌的看着妈妈,很笃定的说:“妈妈真漂亮。” 小孩子都喜欢漂亮的妈妈,她的眼睛黏在妈妈身上都下不来了。 售货员露出很惊讶的样子:“你家孩子都这么大了。” 小孩子不叫妈妈,她还真不敢认范晓娟居然是个五六岁小姑娘的妈。 被别人这样夸是最叫人高兴的:“这一身给我包起来。” 小孟:“别包了呀,就穿在身上呀,新衣服就这样穿出来最好看了,不用洗。”成衣店出来的衣服都是烫的笔直笔直的,洗完晾干多少有点皱巴,她每次都是买完直接穿上身就走,最美的就是今天了。 韩星辰眼睛里面冒着星星,也附和着小孟,狂点头彩虹屁吹着:“对对,我妈妈是最漂亮的,妈妈就这样穿。” 妈妈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呢! 范晓娟摸摸她的小脑袋:“请问童装部在哪里?” 售货员都笑了:“你女儿眼光真好,长得好像你啊,四楼是童装部,你可以带小孩子过去转转。” 事实上韩星辰脸型像爸爸,五官像妈妈,结合了父母双方的优点长,长大以后是难得可贵的美人坯子。 逛起街来就是爽,她还另外挑了几身衣服,连一家三口的睡衣都买了。 最后还给自己挑了一双凉鞋。 给自己置办完,又去四楼给韩星辰买了两身小裙子,一双小凉鞋,,给韩江买了几件polo衫,一口气花了一千来块钱。 小孟自己才买了一个小包包,就已经感受到大满足的购物欲望:“跟你逛街可太利索了,果然能赚钱了就是不一样了啊。”对于女生来说,能不能买到东西是其次,关键是逛的过程,范晓娟这样买买买,真是让人觉得不要太爽。 范晓娟却觉得她的时尚品味很不错。 走到商场一楼,小孟要给韩星辰买小甜筒吃。 白色的火炬小甜筒,上面裹着一层巧克力浓浆,比一般市售的五毛钱雪糕可好看好玩多了。 韩星辰还是第一次吃这种小甜筒,有着浓浓的奶香味,小家伙吃一口,眼睛要眯一下。 跟着妈妈和小孟阿姨出门逛街可真好呀。 小孟最喜欢小孩子了:“哎呀,小星星,阿姨可稀罕你了,跟着阿姨回家好不好?” 这种话,韩星辰不知道听过多少了。 小的时候还很害怕真的被叔叔阿姨们带回家,长大以后就变成老油条了。 韩星辰摇头晃脑:“你才不会带我回家呢,你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六岁的孩子已经会回嘴了,去年的小星星还只会叽叽呱呱一派乱讲呢! 花花草草不都没地方去了,才丢她家里去的吗? 小孟哈哈大笑,越发觉得她可爱。 三个人坐在休息区等候的功夫,范晓娟趁机看了一眼商场的人流。 比起路边的店面来说,经常来商场消费的又是另外一个层次,年轻一点的似乎更愿意来商场消费,而且在商场里面,让灯光打着,显得衣服档次更高,也更愿意为贵价的商品买单。 从华英在专卖店上面取得了成功以后,范晓娟又开始考虑起产品另外转型的可能性了。 九十年代零售业发达,不单单专卖店火爆,能够进驻这种商场的专柜,也代表了企业的实力和档次的提升。 第228章 走出商场的门,范晓娟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傻。 什么人啊,又不是小孩子,谁会把一身新衣服穿在身上。 刚才真是昏了头了。 小孟一走,范晓娟这从头到脚的都觉得不对劲,拉着韩星辰的手说:“陪妈妈去下洗手间。” 韩星辰刚好是好奇的年纪,叽叽喳喳的问:“去洗手间干嘛,妈妈你拉水水吗?” 妈妈刚刚不是去过洗手间啦? 范晓娟意会了一下,大囧。 拉水水? 她惊讶的看着闺女。 韩星辰露出我懂的神情出来:“我不会跟别人讲的。” 范晓娟:“”什么鬼我没有拉水水。 “娟子?”不远处传来韩江的声音:“你怎么来这边了?” 韩江也是刚好从这里路过,要不是看见韩星辰,还真想不到穿着打扮得这么时髦的女人是他老婆。 以前恋爱的时候,不不就连结婚的时候,范晓娟都没怎么刻意打扮过自己。 人靠衣裳马靠鞍,这样一打扮起来确实挺好看的。 范晓娟:“” 跟他一起来的是一个同事,盯着韩江用一种只有男人才懂的笑容调侃:“韩教练,这是你爱人,藏的很紧嘛。”好像生怕人看到一样。 以前只是听人说韩江找了个老婆厉害的很,在家里说一不二的,前段时间小金在单位说三道四的,怎么难听怎么说。 后来要不回来钱,所有人都才反应过来,才知道韩教练的媳妇厉害的很,不是一般人,小金教练那种笑面虎她都能看出来。 看来韩教练是被管得乐在其中嘛。 要是他有个这样漂亮的老婆,也是愿意给她管着的。 韩江:“”别说了连他也是一脸懵逼好了。 “叔叔好,爸爸,你怎么也来逛街啦?”韩星辰很会抓重点:“刚才小孟阿姨带着妈妈才逛商场,我也来啦,小孟阿姨还给我买了甜筒吃呢,我妈妈还买了漂亮的衣服呢,好不好看呀。” 范晓娟就更囧了:“刚才她们一定要我这样穿上的”她又不是小孩子,买了新衣服就要往身上穿,实在是太尴尬了。 媳妇穿的好看他也有面子嘛,韩江嘿嘿一笑:“这样穿挺好看的。”他又给范晓娟介绍:“这是我们单位的马教练,这是我爱人小范。” 马教练也是韩江以前在国家队的队友,以前在二队打陪练,退役比韩江晚,刚刚进单位没多久,工资跟奖金都不如韩江,现在看看当初一起在队里的队友,混的比韩江好的还真不多。 国乒内卷,就算是一流的选手,打国际比赛也要轮着来。 能等上巅峰的,只有那么几个而已。 当初韩江就是在冲击一线队员的时候,跟队里起了冲突,干脆退役来当教练,有些人就笑他傻,现在看来这个决定也不错,至少房子也搞定了,媳妇也娶了,孩子都这么大了,人生最重要的阶段都完成了。 人活着图啥,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就得了。 马教练就十分羡慕韩江现在的生活,听说他还在带小班打训练,比在单位赚得多多了。 之前只是猜测,现在看韩江媳妇这一身打扮,就知道价值不菲。 那小女娃一身穿的漂漂亮亮的。 马教练笑呵呵的同范晓娟打招呼:“那我就直接叫你小范好了。” 他年纪比范晓娟大,叫一声小范倒也叫得。 范晓娟微笑点点头。 “早就听说弟妹的厉害了,要是我也要在京市买房,能不能请弟妹帮我参详一下。”马教练很谦虚的说:“韩江这个年纪能在京市买一套单独的小院,在我们这么大年龄的人里面,是想都不敢想,还是多亏弟妹你逼了他一把。” 岂止是逼他一把。 范晓娟心说我是拿着钱买完他才知道的! 买完,韩江还很得意的跟同事们说这都是他媳妇的功劳,没有小范支棱起来,他现在也跟十几个人一起挤在小小的院子里面生活。 果然男人就跟牛一样,被人牵着鼻子才能走得动。 韩江买房子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 最近单位里的人要找他借钱,他都以刚买完房,装修完作为借口糊弄过去。 借钱是不可能了,不过马教练对韩江的房子倒是很感兴趣,他刚好看过一眼,觉得很震惊,小院也能弄得那么好看。 这年头愿意买小院的人不多。 大多数都是对楼房有一种迷之向往,羡慕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生活。 就跟九十年代刚出来洋鸡蛋一样,一窝蜂去吃又便宜又大个的洋鸡蛋,等过了那个风头,发现还是土鸡蛋更香更好吃,甚至专家还特地辟谣过两者的营养价值其实都是差不多的。 几十年以后,住久了楼房的人又开始炒作起四合院来。 “那你当时怎么想到要买小院的?”有人觉得范晓娟胆子忒大,可马教练却觉得范晓娟有眼光,小院的升值潜力不小,认真捯饬一番,真不比商品房差。 范晓娟解释说:“我们手里头没钱,要买商品房也只能买个小两房,我寻思着,小院虽然脏乱,重修一下成本也高,甚至外面的环境也不好,但是就我们的条件来说能买得起小院就不错了,而且就咱京市来说,咱们这个位置来讲,以后肯定要改造的。” 等改造了,这一带就不止这个价了。 韩江有些意外的看着妻子,他还真没想那么远。 最开始他想买楼房,无非是觉得单位建房子便宜,再者说楼房里面暖气都装上了,上厕所也能在家解决,他可太受不了居民房里面的旱厕了。 但是仔细想想她讲的也有道理,这里虽然很老,但是也是靠近市中心的核心地带,是京市的门面,现在看着脏乱差,可市里面能眼睁睁的看着这里乱多久? 通暖气,下水道改造,是京市市容改造的大工程。 当然,前世的范晓娟就没有这个预知能力。 千禧年全家人一起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原来脏乱差的巷子也变干净了,公厕也成为了历史。 范晓娟讲得马教练一愣一愣的。 是啊,这么好的地段,可是京市市中心的位置呢。 “这样说,小院还真值得一买了。”马教练越想越觉得小院好,独门独户的,关上门自己想干嘛干嘛,像范晓娟那样自己装修一下,不知道多舒服呐。 以后小金还在单位里头哔哔哔说范晓娟的坏话,马教练快人快语第一个就要怼回去。 马教练这人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不到一个月时间还真让他找到一家要卖的小院,火速的就把手续给办了。 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大讲究,刷刷墙就住进去了。 还没等到年底,就传来这一带要市政集中供暖的消息,这一带的房子就不大那么好卖了,马教练买了房子不到半年功夫,就升值了百分之二十。 再加上后头几年房地产利好,一路涨到九七年金融风暴才结束。 后来马教练逢人就夸韩江眼光毒,看上的老婆竟然是这么厉害的。 就算是跌,算上前几年涨的,也算是赚了。 直到千禧年过后,收入增长,物价增长了几次,房子的价格居高不下,根本就没有跌到直男们的欣赏标准过。 那些早些有些钱,死存在手里头吃利息的,到那个时候哭都来不及。 范晓娟也坚定了要继续买房,多多赚钱的愿望。 现在只是买了个小院而已,离全家人的好日子,还早着呢。 韩星辰现在可开心。 来家里练球的小哥哥小姐姐们越来越多,能陪她打球的也越来越多了。 现在她已经不用整天都缠着爸爸练球,训练室有足够的球员跟她对打。 且韩星辰那么可爱,可爱巴巴的拱着小手儿到处求人打球,几乎就没人不应,还不到几个月功夫,球技渐长。 “爸爸,咱们家以后是不是越来越多人来打球了?” “怎么,你不喜欢?”韩江反问女儿。 “喜欢,当然喜欢了,而且乒乓球教室是我家里的,我想什么时候打都行,爸爸你说对。”这里的孩子都让着韩星辰,至少不用像在外面一样要跟人抢台子打,她简直太高兴啦。 学员越来越多,原来放在旁边闲置着的台子也用了起来。 韩江想把培训班办大一点,这段时间把乒乓球教室再进行改造了一下。 三十平米的小教室,现在放着两张台子。 比起正规的训练场地,这里的环境略显得拥挤。 要是有更多更大的地方就好了。 不过对比以前的教球环境,这里的条件也还是蛮好的。 一个台子又他教球,一个台子给学员们练习,现在来学球的越来越多了,韩江从以前认识的队员朋友里面找出来一个当助理教练。 甚至还挂了个正式的招牌出去。 ——“江晓乒乓球培训学校”。 韩江的“江”。 范晓娟的“晓”。 听起来名字怪好听的。 牌子是韩江在家里找出来的杉木木牌,找的熟悉书法的老先生写的字,挂上去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这一切都是韩江自己偷摸摸的弄出来的? 挂好了招牌,韩江这才得意洋洋的把范晓娟拉到门口:“你看?” 哟,美商还可以啊。 不过韩教练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教人打球,难道不上班了不成? 范晓娟一问,韩江立马就说:“现在规模不大,等大了,不上班又有什么?” 哟,这思想转变的倒是蛮快的啊。 要是以前,想都不敢想韩教练会说出这种话说来。 事业编,稳定工作,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是想都不敢想的好职位。 但是也禁锢了一批人。 范晓娟转念一想,韩江不会是想下海! 她一想,就从嘴里问了出来:“你想辞职办培训班?” 他现在业余收入也还可以,比正职要多很多了。 这会儿不管老师培训办班,就算是韩江在外头办培训班,单位里头也没有太大意见。 反而,普及体育教育,对这代人来说非常重要。 韩江的领导还拍拍他的肩膀说:“小韩不错嘛,打球不错,教球也教得不错,听说你办的培训班,让好多没能进体校的孩子,都学上乒乓球了嘛。” 体育也是需要群众基础普及教育的。 有足够多的孩子去学,才能有更大的影响力,才能招到更多优质的生缘。 看起来平平无奇,韩江在外面做的这些工作是非常有意义的! “这也不是不可以,但至少等我的培训班上了一定的规模,到时候再说,我招了个助理教练,按照小时给人算工资,每天给我带两个班,这样一来我自己的时间也多一些。” “你还招了助教?”洋气了洋气了。 “就是老马啊,你也认识的,他也要存钱买房装修,自己也没什么资源,就找到我合作,我寻思着手里头的学员也多,分给他还不如请他来做,你看咋样?” 按时薪给马教练结算,一天两个小时,一个小时一块五毛,一天就是三块钱,周末的人会多一点,马教练带的人越多,工资就越高,如果是他拉进来的学员,韩江给他分一半的学费做提成。 夫妻两人在一起久了,韩江也学会了范晓娟那套。 她在单位搞激励,搞加班费制度,韩江看在眼里,也默默的在学。 潜移默化的,他也学会范晓娟的这一套。 最当初,韩江不也是这样给人当教练赚钱的嘛。 他倒是学会利用现有的资源了。 看样子,男人的思维模式也变了,也努力的用资本时代的理念,用其他人的劳动力来赚钱。 辞职办学有风险,但就目前的资源办个小小的培训班,就没什么太大的压力了。 范晓娟鼓舞他:“韩教练,看好你,以后娘儿两能不能过上好日子,都看你的啦!” 第229章 这学期是韩星辰在幼儿园的最后一学期。 小陈老师早早就让孩子们报了名,韩星辰这种超级活跃的文艺积极分子,肯定是要上台表演的。 “囡囡,想好要表演什么了吗?”早上出门之前,范晓娟给孩子装好小水杯,现在天气热了,她要求孩子上下午都要喝光一杯水。 韩星辰在妈妈身上蹭了蹭,早上起来还有点迷糊呐。 毛茸茸的头发在范晓娟脖子上擦啊擦的。 口水,口水。 范晓娟淡定的掏出帕子来给女儿擦了口水。 “我还没有想好呢,妈妈你说我唱歌好不好,拾稻穗的小姑娘可以吗?”韩星辰刚睡醒还有点起床气,掰着手指头絮絮叨叨:“学校还有球类比赛呢,我想报个乒乓球,就这两个!” “你自己想好。”韩星辰唱歌还不错,声音也很清亮。 毕竟是孩子在幼儿园里面最后的一次表演,范晓娟郑重其事的同她讲:“昨天买的那件白色的小裙子,咱们就别穿去幼儿园了好吗,等演出的时候再穿。” 到时候才能给人惊喜的感觉呢。 韩星辰一想:“是哦。” “那咱们晚上回来排练一下拾稻穗的小姑娘?” “妈妈真好。”说完摊开手朝妈妈要抱抱。 范晓娟伸出手,把女儿搂在怀里,轻轻吻着她的头顶。 毛茸茸的小碎发,软软的,像一把毛刷子在妈妈的心尖上刷啊刷的,妈妈的老心脏都柔软了起来。 “记得要喝水。” “我记得啦,妈妈装的水甜甜的。”范晓娟在水里加了少量的糖和盐,做成初级版的运动饮料。 幼儿园里有提供温热水,但是韩星辰夏天不爱喝热水,又不喜欢用挂在水壶旁边的公用小水杯,有一次突然发现孩子一回到家疯狂喝水。 她一问,就听韩星辰说:“班上的水杯谁都能用,邓明明跟黄家强还往里面吐口水,我觉得有一丢丢的恶心。” 邓明明和黄家强是韩星辰心目中不那么讲究的男生之二。 所以这两孩子喝过的杯子,韩星辰是从心底里就抗拒的。 这年头也没那么讲究公共卫生,学校可不就是挂着几个小杯子公用吗,虽然老师会定时清理,但是韩星辰这孩子心思敏感,说不喝就不喝。 年轻时候带孩子不讲究沟通和细节,重生回来以后她决定要多多跟女儿沟通。 她哭笑不得,买了个大号的水壶,可爱的黄鸭子款,一杯水能装五百毫升水,因为吸管杯不好清洗吸管,特地找了很久找到没有带吸管的款。 韩星辰很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漂亮杯子,喝一口,再盖上盖子。 然后把杯子抱进怀里。 这样就能喝到干干净净的水了。 “上午就喝这一杯,喝完了你就灌满,等一会儿就是你爱喝的凉水了。”范晓娟给她把黄亚子杯子挂在脖子上:“你运动量大,出汗多,记得要多喝水。” 有了漂亮的杯子,韩星辰觉得自己一天喝一壶也不多。 忙完孩子的事情就去店里帮忙。 张烨那边现在是越做越好了。 现在入了夏,这段时间张烨店里的面点生意不如以前,但是卤味、凉菜、萝卜干饭、卤肉饭都卖得不错,营业额翻了好几倍。 店里现在越做越好,营业额最高的一天能做到一千三百块。 除去经营成本,利润能有五百多块钱。 比起最初经营时候的惨淡,这段时间张烨可以说是容光满面。 生意好,心情也好,韩佳栋还拿了几个很有分量的青少年组的奖牌,已经开始往职业选手的道路上走了。 果然,老娘的人生只有丧偶,没有被抛弃。 张烨心情很好的说:“以前培养他也没有想这么多,但是现在能拿到奖项,还有国外的俱乐部想要签他,甚至市队都有教练来找我,可我还没有想好他未来的路要怎么走,要是进了市队,我担心跟不上现在学校的课程,万一以后当不了职业运动员怎么办?” 她怕孩子高不成低不就的,错过了学习文化成绩最好的时期。 以她现在的经济实力,也能请得起国内最好得私人教练,对于韩佳栋来说两样都能兼顾的到,比起范晓娟来说,她更有赚钱的动力。 范晓娟也一样,也是没打算把孩子往职业运动员的路上培养。 尽管韩佳栋爱打,一直以来她也花了很多钱在培养他,但要真正让儿子成为一个职业运动员,是需要付出更多的。 范晓娟记得,因为张烨的坚持,上辈子的韩佳栋没有进入省队,而是在十八岁的时候一次大赛中狠狠挫败了对手以后,一举进入到国家队作为头号种子培养。 或许张烨做的对,进入市队人才济济,就算是有最好的教练,也未必符合韩佳栋现在的训练进度。 韩佳栋也才十三岁不到,就已经在青少年网坛暂露头角。 等到克服了发育期的障碍,进入到稳定时期,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发挥他实力的时候。 范晓娟真心替她高兴。 这辈子没有韩军的出轨,没有小三的理直气壮,韩佳栋的路一定会更好走。 很快就到了韩星辰幼儿园活动前一天。 韩星辰气哼哼的从幼儿园里回来,一进门就跟妈妈撞了个正着。 格外有力量的小手攥着书包带子。 这小家伙,以前看着瘦瘦小小的,现在胳膊贼有劲儿,有次范晓娟出去打水一下子没拎起来,这家伙一把就给妈妈提起来了。 心也大,就连韩鹏飞也是她的好朋友呢! 这小姑娘生气了,范晓娟是看出来了。 “怎么了囡囡?”范晓娟掏出手帕出来,用自来水打湿了给她擦了把脸,顺便把手臂小手手这些露在外面的地方也擦了擦。 小东西在幼儿园疯了一天,小手手打了肥皂搓起来泡泡,有一道黑乎乎的水就顺着小手手流了下来。 真脏。 韩星辰搓着手上的黑泥,翻起来白眼。 “韩星辰,怎么能对妈妈翻白眼呢,不礼貌的对不对?” “我又不是对妈妈翻白眼。”韩星辰委屈极了,小嘴巴翘了起来,变成一条翘嘴鱼:“妈妈,我能不能不要唱歌了?” 她觉得委屈,真的超级委屈啊。 之前还对表演充满了期待呢。 毕竟是离开幼儿园的最后一次表演,范晓娟也很努力认真去对待,每天都给孩子排练,还给她放电视,看电视里面的小朋友是怎么唱歌怎么表现的。 怎么就不想唱歌了呢? 韩星辰抱住妈妈:“幼儿园的小朋友们都说,肯定是孔妙妙拿第一名的。” 就是内定了? 怎么哪里都有这个孔妙妙啊。 范晓娟冷静下来:“你听谁说的?” “我们班张雪去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听小陈老师跟园长奶奶说的,一定会是孔妙妙拿第一名,我才不要参加这种不公平的表演。”小拳头攥起来,很有性格的说: “我要退赛!” 如果是打球,一球一球过去是输是赢,是很清楚的。 但是靠打分的竞技赛事,总有人会钻空子。 韩星辰认认真真的准备了这么久,还没比呢就知道输赢了。 范晓娟想了想:“你听妈妈的,我们到了幼儿园自然有办法。” 第二天就是幼儿园的活动日,范晓娟请了假送女儿过去。 大舞蹈教室改成了舞台表演的地方,外面是运动球类竞技比赛,舞台底下摆放着座位,那是给看表演的家长们准备的。 范晓娟去教室里看了一眼,那个叫孔妙妙的小女孩穿着漂亮的孔雀服。 是一只骄傲的孔雀。 用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没有的眼神挑衅般的看了韩星辰一眼。 只这一眼,范晓娟就很不舒服了。 这还是个孩子吗,简直了! 小陈老师没有注意到这一幕,正在跟孔妙妙的妈妈说着话,女人妆容精致,年纪跟范晓娟差不多,保养的很好的手上细腻如脂,姿色一般打扮得却很好。 看见范晓娟带着孩子过来,唐芳琴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不过也就是一瞬间,马上就变成了平常的模样。 一看见韩星辰,小陈老师就高高兴兴的冲她招手:“韩星辰,你有要表演的哦。” 韩星辰是班级里面的文艺小能手,小陈老师早早就跟范晓娟说了,要她唱那首《拾稻穗的小姑娘》。 学校组织活动让孩子们报名,韩星辰报了一个唱歌,一个运动球赛。 老师昨天还交代了,上舞台表演的一定要穿漂亮的小裙子。 但是她今天穿的是粉色的运动服。 小陈老师的笑容僵在脸上:“韩星辰,怎么没穿漂亮的小裙子呢?” “今天韩星辰就打一个乒乓球对抗赛。”早几天来接孩子就感觉到了,那个叫什么孔妙妙的穿的跟花孔雀一样,肯定是十拿九稳要拿个第一名的,就算韩星辰表现的再好,也是给人家当垫背。 孔妙妙想拉韩星辰垫背她就由着她? 就算是韩星辰愿意,也得问问她妈妈愿不愿意呢! 既然爱针对韩星辰,又那么爱现,爱怎么表现都随你。 第一名也给你,谁稀罕谁去。 上辈子范晓娟尝试过潜规则的心酸了,付出了那么多努力,还给人当了陪衬,她才不要自己女儿变成这样呢。 既然这样,还不如让韩星辰在她擅长的乒乓球台上尽情表演。 “她今天早上起来嗓子就不舒服。”范晓娟说。 “不舒服,怎么不舒服?”小陈老师也觉得为难,现在幼儿园能表演才艺的孩子虽然多,但是表演的很精彩的确实不多,之前跟园长商量了,挑了几个平常表现的还不错的孩子上舞台,也是要给孔妙妙提鞋的意思。 韩星辰就是表演好的几个的其中一个。 范晓娟心里头哼哼,想让我女儿当对照组? 想得美了? 范晓娟依然笑得灿烂无比,但嘴上一点都不退让。 “韩星辰你跟老师说说话看看?” 昨晚上韩星辰跟香香玲玲三个人拉开了嗓子做游戏喊着好大的声音,嗓子早就喊哑了,一说话就是烟嗓:“小陈老师好。” 真的,很难听。 就这样硬拉上舞台不单不能突出孔妙妙的优秀,反而显得园里面太敷衍了 这样,小陈老师也找不出理由来让韩星辰唱歌,毕竟她的嗓子“受伤”了,至少今天是恢复不了。 就算是唱歌也唱不出什么好听的声音来。 “小陈老师你看看,就这嗓子,还唱什么歌啊,别丢了咱们班级的人对不?”反正幼儿园的生活也没有几天了,还怕得罪不起你? “” 舞台上的孩子们卖力的表演着。 家长们大部分都是冲着自家孩子来的。 孔妙妙表演完一段孔雀舞,获得了台下热烈的掌声。 大部分都是业余选手,一个个的都没什么挑战性,就算是这样拿到了第一名,也没有什么意思。 韩星辰今天要唱歌。 拾稻穗的小姑娘,很适合她清亮的嗓音,只有打败了韩星辰,这个冠军才显得有那么一点点意思,所以她很期待韩星辰的到来。 就在她刚表演结束,外头传来了其他家长惊讶的声音,舞台底下本来也看着乏味的家长跟着声音就往外头看了过去。 外面,一个穿着粉色运动套装的小女孩,拿着拍子在跟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人对打,她姿势标准,一看就是练过的。 “呀,谁家的小姑娘打的乒乓球可真不错。” “你看看那姿势,真像个专业运动员似的,你看看,打人家大人都不怵呢。” “啧啧啧,那是别人家的孩子。” 孔妙妙顺着家长们的声音看了过去,韩星辰拿着拍子的样子虎虎生风,打得小江老师连连后退。 小江老师拍子往桌上一放,摆摆手:“不行不行,我一个大人被个孩子打,多没面子啊,以后我还怎么在幼儿园混。” 说着笑了笑,周围的人跟着都笑了起来。 气氛一下子变得放松了起来。 韩星辰个子小,胸口跟乒乓球台平齐,拿起乒乓球拍以后,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那是只有从专业运动员身上才能看到的气质,小江老师刚才虽然勉强能应付,但是再打下去,却也占不到什么便宜,所以才有这样一说。 乒乓球是国球,不少大人都打了好多年,见状也都跃跃欲试。 其中一个家长撸起袖子来,对韩星辰说:“小家伙,敢不敢跟叔叔打呀。” 韩星辰傲娇小脸一抬:“那有什么不敢的。” 虎父焉能有犬女。 那位家长也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也是十几年球龄的爱好者了,刚开始乐呵呵的上台,还真不信能被一个幼儿园的孩子剃了光头,后来被韩星辰锐利的球风逼得连连后退,最后发挥出全部的力气,才勉强扳回一城。 围观的家长们发出啧啧叹息之声,这不比枯燥无味的小朋友跳舞有趣多啦? 接下来就是好奇,什么家长培养出来这么厉害的孩子呢。 “小姑娘你厉害啊,几岁啦?” “我六岁啦!” “啧啧,六岁可真了不起,乒乓球谁教你的啊” “我爸爸呀。”韩星辰骄傲的说:“我爸爸以前是国家队运动员哦,现在是市体校队的教练呢。” “那可真是太厉害了,难怪小江老师都打不过呢,小姑娘你学多久啦?” “小姑娘你爸爸有没有收徒弟啊?” “小姑娘你家谁带你来的?” 这个时候谁还记得孔妙妙跳的那只孔雀舞? 刚开始还围着韩星辰问她乒乓球是哪里学的,后来干脆围着范晓娟问她丈夫还收不收徒弟。 这一道表演完,范晓娟嘴都说酸了。 孔妙妙虽然拿了个第一,怕是幼儿园这几年来最寂寞的表演比赛第一名了。 就在小陈老师热热闹闹的把奖牌颁给她的时候,孔妙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推开小陈老师的手就往外头跑了出去。 第230章 孔妙妙委屈极了,她没有想到韩星辰竟然直接不表演了! 她准备了那么久,准备在幼儿园里面大展身手的,谁知道韩星辰连舞台都没上就跑了。 不光不表演,还把她在舞台上的风光都抢走了,那群家长都围着韩星辰问东问西的,等她表演完,家长们都跑光了,小陈老师颁奖的时候只有几个稀稀疏疏的人在舞台下面看着。 要不是自家孩子也参加了表演,估计剩下这些家长都跑出去瞧热闹了。 本来以为漂亮的打脸现场,现在打得自己连啪啪作响。 孔妙妙攥紧了衣角。 用后世的话来讲,她这个第一名拿的毫无含金量。 正给她颁奖的小陈老师直接懵了,舞台下面的家长嘘声一片。 得了第一名还哭的这么委屈,可把她给能的。 能上天! 无形中孔妙妙给自己的形象狠狠的抹了一把黑。 唐臻贺教授被刘梅拉到幼儿园。 妙妙的毕业演出,是值得庆祝的日子。 其实刘梅拉他过来的意思,是要给孔妙妙长长脸。 老头是燕大的着名教授,京市教育系统,市领导高层都有不少是他的弟子,以他的身份出去说句话绝对也是相当有份量的。 老伴跟他说:“你要懂得给妙妙铺路,这次表演对她来说很重要,拿第一名的可以参加咱们京市电视台的活动呢,要是运气好,说不定都能上央视电视台,你就不希望妙妙能够出息一点” 唐教授很少会出席这种场合,特别是给幼儿园的外孙女捧场这种事。 他觉得老伴虚荣心太强:“小孩子家家的,什么都想要争第一也可以,但是要靠自己,以后在社会上,有多少人是这样让着你的?” 他就是不喜欢唐芳琴那种急功近利的作风。 也不是没有给她提供读书的条件,好学校都给她送进去,自己连个重点高中都考不上有什么办法,毕业以后也给她找了关系在燕大做宿管老师,说起来也是个体面又轻松的工作。 可人家母女两个不这样想啊,宿管肯定没有辅导员体面。 老伴想叫他整整关系,当个辅导员,那是正式的事业编制。 这老头真迂腐,现在手里头有资源不给自家孩子用,是脑子不好还是抽了风。 “我不管你,当初我让你走走关系,把琴琴弄到燕大读书你不肯,琴琴中专毕业以后,让你走走关系给她弄个辅导员你不肯,现在轮到你孙女了,妙妙平常最喜欢的就是你这个外公,你好歹看在孩子的份上,帮她这样一回,妙妙最想要当的就是小明星了。” “你以为燕大是我开的,我说弄进去读大学就读大学,都你这样想,咱们对得起十年寒窗苦读的学子吗?” “我不管,你就是看不惯琴琴不是你亲生的。” 说着话就诛心了,虽说不是亲生的,但唐芳琴进城以后能够获得的资源和生活,不都是老头提供的? 什么当小明星乱七八糟的,老头就是不吃这套,转身就要走,两个老人在幼儿园门口拉扯了起来。 刚好跑过来的韩星辰跟老头撞了个满怀。 韩星辰撞到了头,刘梅撞到了腰,说起来双方都不是故意的。 唐教授可吓坏了,这么小的孩子可娇嫩了呢,他仔细着看了好几眼:“没事小姑娘,没磕疼你。” 老头做学问很严厉,但是对着这么小这么软萌的孩子,却一点脾气都没有。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一笑起来,嘴角边上露出两个米粒大小的梨涡。 韩星辰揉了揉撞疼了的额头,觉得老爷爷也很和蔼可亲,非常有礼貌的道歉:“爷爷奶奶对不起。” 唐教授稀罕坏了。 刘梅不喜欢唐教授那样看着别的孩子的眼神:“走路不看着路吗?” 一把就要把小孩给拎开。 唐教授把老伴的手扒开,十分有耐心的问:“刚才是爷爷没看着路,磕着你了没?” 他很想伸手帮小家伙揉揉被磕到了的额头,想了想手又缩回去了。 这是人家的小孩,再可可爱爱也是人家家的小孩。 小姑娘笑得软软的,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让他想起了失去了联系的小女儿。 那个年代生活困难,他在农村很艰难才生活下来,回城以后得到的消息竟然是妻子跟儿女都不在原来的地方的消息,还有妻子的一封决绝信。 那时候通讯也不发达,最常用的就是写信或者是电报。 一旦搬了家,很容易就失去联系。 也许是思念小女儿时候内心总会涌出柔软的感觉,唐教授对这般大小的孩子,有一种舐犊情深的感情。 韩星辰自己揉了揉额头,还给自己呼呼了一下:“不疼啦,妈妈说小星星皮实的很呐,我没事的呀。” 这么可爱的小孩子没事就好,唐教授松了口气。 她不喜欢那个老太太,看上去很凶的样子,做了个鬼脸:“我走了呀,再见爷爷。” 不叫奶奶,是因为不喜欢那个凶巴巴的老太婆。 说完就跟小伙伴们跑了。 孩子一走,唐教授被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你刚才是怎么回事,那就是个小孩子,你犯得着跟人家生气吗?” 刘梅不以为意:“我不喜欢别的小孩子,只喜欢我的妙妙。” 她这人做人没什么讲究。 要她说,吃到自己嘴里的才是自己的,孩子也是自己的香,只有自己的孩子才值得疼。 老头一生教书育人,怎么都想不到晚年要跟这样的老太太住在一起。 当年,要不是刘梅救过他,他回城的时候刘梅又没有依靠,又死皮赖脸的跟着他跟到学校里,后来闹大了,就凑合凑合过了。 到底是三观不合,刘梅没什么追求,嘴里就只有她的琴琴,她的妙妙。 那他的孩子们呢? 每次他找自己的孩子们,刘梅就只会哭闹,她担心老头要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再也不管她的琴琴跟妙妙,那她后半生怎么办呢?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老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过这次却是真的生了气:“再说这些,咱两就别凑合着过了,我真满足不了你的要求跟标准。” 说完,气冲冲拂袖而去。 ———————— 韩江单位有事,他是赶着活动结束的点来幼儿园接孩子的。 刚进幼儿园门口,就看见教室门口围着一圈人,挤进去以后看见女儿拿着乒乓球拍在跟人对打,小家伙比乒乓球台都高不了多少,架势却很足,打得虎虎生风的。 小女孩长相软萌,跟拿着拍子时候的狠戾球风形成鲜明对比。 家长们呢,不仅没有觉得韩星辰身上的那股子气势有违和感,反而纷纷议论这孩子到底是谁培养的,超有“球星”范儿呢! 范晓娟给每个家长耐心解释。 就是自家老公教的呢。 真没去什么专业培训机构。 老凡尔赛了呢! 刚好韩江一脚塌进幼儿园的门,韩星辰那边也打完了,看到爸爸来了她高高兴兴的放下拍子,一口气冲到爸爸面前。 伸着手求抱抱呀。 韩江一把就把女儿抱起来了,老父亲贼有力! 家长们呢,刚才还在好奇到底是什么爸爸,培养出来这么带劲儿的小姑娘呢。 一回头,看见一大帅逼,乐呵呵的抱着小女儿。 爸爸身材高大,小闺女个子小小一丢勾住爸爸的脖子,超级软萌哇。 范晓娟站在他旁边,可以说是颜值超好的一家子。 韩江这身材,多年来都保持的很好,运动员出身看起来跟一般人的体魄气质都不同,站在一群家长里面,也是大帅哥一枚。 “这是我爱人,我家小孩的球就是跟他学的。”范晓娟见缝插针给韩江的培训班做广告:“我们在雍和宫边上住着,办了个培训班,要是您感兴趣,可以问问他,不过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刚好家长们还没散场,一个个的围住韩江就问乒乓球班报名的事情。 九零年代开始,物质生活富足了,人们渐渐开始丰富精神世界。 鸡娃之风也是渐渐盛行。 本来只是好奇韩星辰师出何门,当听说韩江以前还是国家队的时候,好几个家长也眼熟认出他来了。 韩江也没有退役多久。 “我说这孩子的球风怎么这么猛呢,原来她的爸爸是韩江啊,当年你打球的时候,我还是你的球迷呢。”当年韩江在国内球坛还是小有知名度的:“跟你当年的风格很像啊,巨狠,攻击力很强。” “你家孩子打得很好啊,这乒乓球也要从小训练的,咱大人能不能学?” 别说韩江看起来温和,球风却是很犀利的。 韩星辰师从父亲,身上也带着几分狠劲儿,攻击型选手,妥妥男乒的画风。 “他谁?” “上上届全运会男乒单打第三,我没记错就是你了,你现在居然当教练了,当年我们还说,你怎么这么年轻就退役了呢,你现在还带孩子打球呢。”那人似乎是很高兴能够认识韩江:“要是是你开班的话,我给我儿子报个班!” 韩江耐心解释:“入门很重要,动作要首先练到标准,一个不标准的动作要用上百次标准的动作才能扭转过来。” “基本功很重要” 当场就有十几个家长想要给孩子报班。 韩江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教练,正常来说既然家长愿意掏钱,他只要收钱带孩子就是了。 但他很耐心的先跟家长们约好试课的时间。 然后把早就准备好的,写好地址和联系方式的小卡片递给家长们。 韩江招生经验足,不到一会儿就跟家长们沟通好了去试球的准备工作云云。 此时的幼儿园里谁还记得今天文艺表演的第一名是谁啊。 秒变“江晓培训学校”的招生现场。 现场有家长问:“江教练——” 韩江的培训学校叫“江晓”。 有些人跟他不熟,还以为他就姓江。 韩江大囧。 不过能招到人,江教练就江教练。 “江”教练大丰收的一天。 不用说,范晓娟也想不到当初只是想要气一气孔妙妙的,谁知道给丈夫做了一波完美的宣传。 家长们走后,韩江心情大好的算账。 “一个学员一个月四十块钱学费,我以为定价偏高了,谁知道这么多人愿意学呢。”一下子就收了十几个学生的报名费,他都有点招架不过来了。 笑完韩江就笑不出来了,加上原来就有十几个学员,现在的培训教室都有点小了。 本来一间教室摆放两张台子就有点拥挤,一个班四个人,要是挤了十来个学员上课,质量就不太能得到保证。 他现在觉得房子太小,当初买房的时候是怎么会觉得这小院三个人住有点太大了的? 他要是跟媳妇说再买个房子做教室,媳妇会不会鄙视他? 范晓娟却不知道他的烦恼,她只知道丈夫的培训学校算是起航了,想到刚才那个叫孔妙妙拿走了那个内定的“第一”,心情就妙到要飞起,拍拍女儿的小脑袋,把树袋熊一样的小家伙从爸爸身上扯下来。 “咱们今天心情都好,在外面下馆子,吃点好吃的,咱们小星星是功臣呢,想吃啥?” 小星星是大——功臣。 小星星一点都不带思考的:“吃肉肉。” 韩军哈哈大笑,一把就把女儿抱了起来:“对对,咱们吃肉肉。” 然后又好奇问:“为什么心情这么好?” 范晓娟把刚才发生的那一幕跟韩江说了,包括孔妙妙是怎么拿到那个第一名的。 韩江也说:“这一招真好,咱们星星也没输,这孩子也没赢。” 还给他打了回广告。 韩教练积累了这么久也就十几个学员,没想到韩星辰一上来,就给韩教练招了十几个学员,这个小广告打出去,绝对值得一餐肉肉。 就算是大夏天的,孩子也馋肉。 这年头肉还是很贵。 一家三口索性到了张烨店里,刚好卤肉出锅,香喷喷的味道弥漫出来,店门口已经排起长长的队伍。 卤肉可以一次多很多份。 凉拌菜也是。 自从换季以后,店里面的生意越发好了,营业额又翻了倍。 范晓娟有空就来搭把手,张烨也喜欢跟她讲讲话。 两人凑到一起,就是八卦二人组。 张烨也忙的脚不沾地,最近好久都没离开过店里,连上月的分红都没时间算。 见到范晓娟来,张烨冲她招招手:“来吃饭,里面坐着,咱们小星星最喜欢吃口条和核桃肉对不对?” 韩星辰狂点头,口水哇哇的。 就是呢。 还是嬢嬢最了解她的口味呀。 范晓娟笑着说:“最近生意更好了,周末我得空了也来帮帮忙。” “不用不用,不要麻烦你这个大经理了,生意好再招人就是了。”范晓娟每天早上起那么早做炸酱,已经很累了。 张烨亲自给她切了口条和猪头瘦肉,又拿了范晓娟最喜欢的萝卜干。 韩江是肉食动物,一定要吃肥肉才过瘾。 她的性格就是这样,面面俱到。 韩军最开始发家,都是靠张烨上上下下打点,从里到外都没让他操过心。 但是女人的贡献有几个人能看得到呢,韩军只看见自己拼命赚钱,就觉得自家的钱都是自己赚来的,他怎么挥霍都没有关系,总之不能便宜了别人。 结果呢,到处撒钱,连谁杀了他都不知道。 当初他看不上的小店子,生意却一天比一天红火了起来。 第231章 菜上桌,张烨就在范晓娟对面坐下,先给韩星辰夹了一块口条,看着小姑娘吃的乐滋滋的小模样,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她是真的喜欢韩星辰,看着她大快朵颐的样子就特别高兴。 “这段时间确实忙了很多,幸好你想到要卖卤肉的点子,你看看这生意多好,到了夏天吃面条太热气,中午基本上都没人吃大骨面了。”张烨也拿了双筷子在旁边吃,忙到快一点,她自己都没能吃上午饭。 “那你也要注意身体,最近看你又瘦了一大截,中午忙一点就早点吃饭,让大丫她们干嘛。”倒不是折腾店员,张烨会叫大丫肖姐她们去休息,自己忙东忙西的停不下来。 “我看最近生意好,就想着能多做一点就多做一点,谁知道一直都挺好,倒停不下来了,所以最近在招人,你要是有合适的也推荐我几个。” 范晓娟点头,心里却暗暗盘算起一件事来。 她记得上辈子张烨形容枯槁的样子,是得了乳腺癌了的。 后来她听人说,这女人心情不好,就容易得女人病。 什么叫女人病呢? 乳腺癌,子宫癌,那都只有女人身上长的,毛病就容易出在那上头。 癌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你越是不顺,就越欺负你。 也不知道张烨这辈子死了老公,又有自己的事情可以做了,心情不如以往了,那女人病到底会不会得到她身上? 范晓娟点点头,喝了一口汤:“好,我知道了,有合适的人就推荐给你。” 店里面的经营范晓娟是一点都没参与,她只负责菜单的优化。 炸酱面现在基本上能占面食的大半江山,卤肉饭每天也能卖四五十份,猪头肉和凉菜每天也能卖几十斤,夏天的菜单跟冬天的完全不一样。 至于张烨,负责店面的管理跟市场开拓。 两人分工明确,范晓娟一般也不管张烨这边的事。 现在做的还不大,张烨已经忙的鸡飞狗跳了,以后要是做大了呢? 张烨可是跟韩军一起创业,给他管过大后方的,做工程要应付客户、材料厂、工人、司机、那么复杂的情况她都能应付,范晓娟相信她做个餐馆的能力还是有。 就是怕她太想做好,把身体给累垮了。 范晓娟想到前世张烨的样子,还是挂心不下。 “你自己注意身体,有空去医院做做体检什么的。”范晓娟想了想,觉得干脆自己也去做一个,有她去就不怕张烨偷懒不去,虽然前世她活到了五十几,也没有得过恶性疾病,但是查查身体总是没有坏处的。 张烨有些意外的看着她,眼睛眯了眯。 “我听说三四十岁的时候是疾病最容易找上门的,有什么问题查出来了也早治疗,没有什么问题,也好让家里人放心嘛。” 她不知道这样说张烨能不能理解,总有人忌医讳医的。 万一张烨身体真有毛病,早些查出来也很好啊。 张烨吃着饭,筷子也停了下来。 看看范晓娟,又看了看正在香喷喷吃着东西的小星星,脑海中出现了儿子的模样。 韩佳栋只有她了,要是她身体不好,儿子以后怎么办? 张烨想了想,点了点头:“刚好给店里的员工也体检一下,这样咱两先去,然后给店里每个人都办个体检套餐,就当做是福利了。” 她这样一说,范晓娟也点点头。 做餐饮的必须要有健康证明,也是对顾客的保证。 不愧是张烨,就连这种事情上也能首先想到员工。 韩星辰很快吃饱,摸了摸小肚皮,满足的说:“好饱啊,妈妈我想睡觉了。” 果然,吃饱了就犯困。 张烨笑着摸摸她的脸:“去楼上睡。” 韩星辰打了个呵欠。 范晓娟拍拍她:“那你去嬢嬢床上睡,别在这里瘫着了啊。” 这孩子有些毛病,一犯困到睡着就好快,范晓娟可抱不动她了。 范晓娟也忙。 确定了孩子的学位,心里头的事情少了大半,工作上的事情却受到了滞阻。 专柜的事情范晓娟给厂里面汇报了,厂里暂时还在研究。 比起专卖店来,专柜的投入要更多一些,商场的入场费,装修费用,还有一年一给的租金,而当时专卖店选的是厂子里头自己的门面,反正也是收不回来租金的那种,即便是投失败了了,对于厂里来说也就损失个装修费而已。 而进驻商场,光入场费都要七万。 对于保守惯了的华英厂来说,需要仔细斟酌。 范晓娟担心要黄。 厂里也不是保守一天两天了,从上一任厂长开始就是这样,对于厂长来说,不犯错就是立功,谁愿意挣那么多钱呢,赔了是罪过,赚了功劳也不大。 所以说国企难做。 期间范晓娟找过朱厂长:“您想想,专卖店的模式咱们也做起来了,可现在咱们得把专柜也搞起来,双轨并下,眼下咱们厂里面那么多现金流,不花出去,怎么能挣回来呢?” 跟一切年长的大爷一样,朱厂长思想守旧,有几个钱也喜欢捂着。 前几年,厂子里可真是穷怕了。 一朝乍富,跟一切喜欢存钱的老人一样,朱厂长也陷入到这个怪圈里头去了。 存钱容易花钱难。 可九十年代是什么时代,是人民币大量贬值的年代。 是制造业遍地黄金的年代。 是零售行业都能到处捡钱的时候,范晓娟急了。 给倒了一杯水,放在范晓娟跟前,朱厂长不紧不慢的说:“厂里好几个部门都觉得专卖店做的好,咱们还有门面,就继续做专卖店的模式嘛。” “专卖店咱们当然要做,可是受众群体不一样。”范晓娟的计划里可从来没有不做专卖店呢。 都要做,那厂里就要大量的投资。 “小范,你别激动,让我先想想。”朱厂长年纪大了,快要到退休的年纪,总是怕犯错误晚节不保:“咱们厂子里面生产的衣服款式单调,要做专卖店还可以,做专柜每季度得出好多新款式的衣服,咱们要做,设计能力也不够,这件事情得从长计议。” 他又不像范晓娟那样有犯错,有补救,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道理,谁都知道。 可拍板难啊。 厂里面都是保守党,当初做专卖店也是顶着友谊商场不提货的压力才下定决心做的,如果当初不是被人逼到那个份上,谁愿意改变现在的生活模式呢。 说到底,厂里面的高层就是抱着金窝窝,银窝窝,习惯了现在的生活罢了。 范晓娟赶到家里头就着急上火。 有时候都想辞职不干得了。 可再想想又不甘心,华英厂是她一手把销售业绩拉起来的,交给别人她不甘心,让别人搞砸了她更不甘心。 重生一回,她想要赚钱,还想要实现自己存在的价值并不是容易的事。 可人会因为事情不好做,难办,就退缩吗。 就算是别人会,她范晓娟也绝不可能这样。 下班的点她往家里走,走到半路上,看见韩江在路边等她。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范晓娟下意识的冲他看了好几眼:“韩江?” 韩江冲她笑,走过马路来,伸出一只手来拉住了她的手:“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咱们范大经理现在牛的很啊。” 范晓娟:“”哪里是没认出来,我又不是眼瞎。 见笑见笑。 除了谈恋爱的时候,韩江还很少有这种献殷勤的时候,范晓娟不由得狐疑的看了他好几眼。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韩大教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你爹娘要钱?” “没有啊!”韩江现在拎的门儿清,但凡是老家要钱的电话,一律都说没钱,韩海眼红他找了好几次,韩江都冷冰冰的回复过去了。 “那你跑过来接我干嘛啊?”范晓娟狐疑的从他脸上扫到脚头。 “我这下班早,没事情干就来你单位门口看看你又怎么了,你说你这人。”韩江有些无语,伸手过来牵住她的手:“你忙的昏天暗地的,连妈妈的忌日都不记得了?” 范晓娟家里不记生祭,但是明天是她妈妈过世的日子。 每年这个时候全家一起爬山祭奠先人。 韩江虽从没有见过范母,却一直都记着拜祭丈母娘的日子。 范晓娟心头暖暖的。 前世,回来的好几次是要拜祭她母亲的日子,韩江都记得买好东西,安排好行程,那会儿韩星辰就羡慕不已的说:“这世界上没有比我爸爸更爱我妈妈的人了,真是羡慕哦。” 得来的容易反而理所应当,范晓娟有些恼怒的说:“好歹你外婆还能看见你妈带着你爸去拜她,等妈妈以后不在了,在天之灵看着你一个人来拜我,我死了也不会闭上眼睛的。” 那会儿可能是因为她年纪还不大,语言里百无禁忌的。 韩星辰也不以为意:“那我不拜您。” 范晓娟就生气了。 韩星辰搂过她的肩头,笑嘻嘻的跟她玩笑:“那你多活几年啊,争取看到我结婚生孩子,一家和和乐乐的,别动不动提什么那啥啥。” 她不愿意说“死”这个字。 尽管范晓娟身体不错。 韩星辰还是很忌惮一个“死”字。 事实证明忌讳这些也没什么用,最终她过世的时候都没活到平均年龄。 想到这里一阵阵的心酸。 “多亏你还记得。”范晓娟看了丈夫一眼,其实母亲过世的时候韩江还没跟她结婚呢,但是每年拜祭母亲的日子他却是记得的:“那咱们买点香烛纸钱。” “还用得着你买?”韩江抬手,拉着她继续往前走:“这里都买好了,咱们先回家,明天请一天假去山上拜祭丈母娘去。” 第二天范晓娟请了一天假。 早上起来,先给自己收拾好了,再喊韩星辰起床,小家伙被妈妈从被窝里面抱出来,打着呵欠搓眼睛:“要生煤炉子了吗?” 好,煤炉子这一章是怎么都过不去了。 “生个什么煤炉子呢。”范晓娟没好气的揉了揉她的脸:“清醒清醒,咱们要去给外婆拜拜啦。” 韩江早早就起来收拾东西了,除了昨天买来的那些,还有一些吃的水果等物。 每年外婆忌日,都要爬山拜拜,下山的时候路边上有一家凉面摊子,卖的凉面很好吃,韩星辰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拜拜!是不是要去吃面面了。”小孩子对没有见过面的外婆没有一点印象,首先映入脑海的居然是好吃的。 于是一骨碌的就翻身起床,小手拿起衣服来往身上套。 白色的小裙子妈妈早就准备好放床头了。 韩星辰麻溜的穿上,摸了摸裙子的蕾丝边:“这是嬢嬢给我买的。” 张烨给她买的衣服,每次穿上都会说上一回。 因为是嬢嬢买的啊,小姑娘就格外喜欢,没有一个小姑娘能够拒绝蕾丝边呢! 范晓娟没好气的拍拍她的小屁股:“嬢嬢给你买的每次都要说,妈妈给你买的怎么就不讲?” 小没良心的。 韩星辰:“那是因为你是我妈妈呀。” 看看这理所当然的小模样。 范晓娟把人抓了过来,给扎了两个羊角小揪揪。 韩星辰脸蛋圆圆,扎了两个小揪揪就显得更可爱了。 夏天日头长,四点多钟就天亮了,韩星辰一睁开眼睛就问:“妈妈,都中午了吗,好热的对不对?” 天气一热,就能吃冰砖或者冰袋了。 范晓娟不给她吃太多冰凉的东西,但是耐不住小家伙嘴馋,就只能同意她特别热的时候吃上一个。 “可以,咱们去的地方还有水井,还能摇井水给你喝。”小家伙头顶毛茸茸的,不太好扎起来,妈妈又怕给她勒得太紧了,变成个秃头。 “井水凉吗?” “凉津津的,还很甘甜,很好喝,妈妈小时候没有冰棍吃,就喝井水去暑。” “哇,太好了我要喝井水。” “妈妈小的时候这一带有个凉水井,你舅傍晚都会去打凉水回来给妈妈喝,后来到了夏天,热水壶突然就不保温了,你猜怎么着?”范晓娟笑着继续说:“是打了凉水的热水瓶,就不保温了。” “那舅舅被外婆打了吗?”韩星辰很关心,大人小时候会不会挨打呢? 毕竟妈妈以前是个铁匠,打起人来好疼的呢! “不,你外婆人很好,从来不打人。”偶尔揍一下范晓军,那家伙跑的可比范母快多了,等大人消了气再回来。 小时候没有冷饮喝,范晓军就从别人家水井里面打来了凉水,用热水瓶装着,晚上天热的睡不着,喝一口凉津津的井水也是一种享受。 物质生活贫瘠的时代,精神世界却是满满当当。 范晓娟捧着女儿的脸蛋,在她脸颊上香了一口,妈妈一定会替你守住童年的幸福。 小娃娃被妈妈亲了,抱着妈妈的脖子也要在同样的位置亲回去。 可爱的不得了。 天冷,大人都贪一口凉水,小孩子们馋冷饮都馋的不得了,谁家里要买个电冰箱,一条巷子的孩子们都要跟着去看稀罕。 说着话,范晓娟收拾了两个水壶,她跟韩江用一个,韩星辰有她自己的小鸭子水壶,这年头路边的农户很好说话的,等会儿喝完了还能在路边找人要点井水添进去。 收拾好了水,再带了点吃的。 韩江穿着白色的t恤,黑色的长裤,每年拜祭丈母娘,都穿的十分正式,韩星辰长大以后还在说:“看一个男人重不重视你,就要看她怎么对待你的家人,看我爸爸就是个老婆控。” 范晓娟上下打量着他,还真是很喜欢看他穿白色衣服的样子。 他穿红色的队服应该也很好看。 “我从没见过你穿队服时候是什么样子。”她突然提到:“以前也没有那么多电视节目,你以前打球的视频还能找到吗?” 她突然很想看。 “哪里还能找得到,我自己都没看过。”韩江说。 八几年的时候电视转播不多,国际上的大小赛事也只有日本的电视台转播,国内的就更少了。 在她眼里韩江只是丈夫而已。 她挽着丈夫的手,感受他小臂上的力量,漂亮的肌肉线条,十分有力也让人很有安全感。 要是母亲能够活到亲眼看见他的那天一定很欢喜。 她只记得母亲的温柔,她过世之前很担心兄妹两个会不会过得不好,范晓军毕竟一直在部队,跟她在一起时间也不多,拉着她的手很担心:“也不知道你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对象呢,妈妈真的很想看到你结婚的那天。” 母亲身体不好,到了油尽灯枯还在耗着。 如果母亲能够看见韩江,看见他们现在过得这么好,看见活泼可爱的韩星辰,应该是会很高兴的。 范母书香门第,人很斯文也很好,对孩子们讲话从不大小声的,如果看见女儿这样训外孙女,肯定受不了。 韩江有些受宠若惊:“哟。” 眉毛一抬,感觉到他很高兴的样子。 他很喜欢范晓娟偶尔示弱或者示好,或许男人都是这样,但是能从韩江身上看到浓浓的需要认同的感觉。 范晓娟刚一挽住他的手,韩星辰也蹬蹬蹬跑过来牵着爸爸的手。 “爸爸,咱们是去拜祭外婆吗?”太阳很大,范晓娟给孩子带了一顶小黄帽子,韩星辰的小脸被帽檐下照出来的阴影罩住了,一团稚气的看着爸爸,又看着爸爸,十分好奇妈妈为什么会挽着爸爸的手。 她也要挽住爸爸的手! 一家人从院子里往外面走。 从家里到墓地有一段距离,全家只有韩江会骑车,昨天他从单位同事那里借来了一辆二八大杠,范晓娟斜坐在后座上,韩星辰一屁股坐在横杆子上。 现在的人都这样带着人走。 范晓娟却很不习惯,男人使劲一蹬,一道大力往前一顶,惯性使然她就往前冲,伸手抱住了韩江的腰。 男人的腰部线条结实有力。 韩江却能感觉到一团绵软,还带着香香的味道。 应该买个自行车的,他要经常带着娟子母女两个出来,以前觉得距离近没有必要,可偶尔出个门没自行车很不方便,娟子不会骑,只能他带着。 韩江心里这样想着。 坐在前面的韩星辰高兴坏啦,两只小手手抱着自行车横杆,高兴的唱起歌来。 对于韩星辰来说是一天快乐的郊游。 爸爸妈妈给她请了假,等会儿还能在山上的树荫下吃零食,她最喜欢的就是一家三口一起出游的日子。 “韩星辰,不要在前面张着嘴,吹凉了会闹肚子。”范晓娟在后面说。 “可是妈妈,天气这么热,怎么会吹凉呢?”尽管是夏天,在树荫底下骑着车,都还是很凉爽的。 “不行就是不行,难道你想拉水水吗?” 听说是会拉水水,韩星辰马上捂住嘴不敢说话了。 从家里到墓地距离不短,但自行车让韩江踩出风火轮的感觉,也不过四十分钟就到了。 这边不会常常有人来清理,范晓军不选日子会回来拜一下。 兄妹两个无论是谁来,都会给这里这里清理清理,拔拔草,也打扫一下。 算算日子范晓军已经一年没回来了,清明节的时候全家人来了一趟,已经两个月没人来。 还没走近,范晓娟惊讶的发现周围收拾的干干净净了。 坟头放着一小束白菊花,两听饮料,水果还有烧掉东西的痕迹。 韩江把车停在不远处:“是大哥过来过吗?” 范晓娟摇头:“不会,他回来会先来找我的。” 范晓军每次回来会来找她一起过来,绝不会一个人来。 一家人走近,看见香烛还没燃尽。 人还没走远呢。 范晓娟好奇回头看过去,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只有韩星辰脑洞大开道:“是不是我外公回来看外婆啦?” 她大声跟外婆说话:“外婆,小星星也来看你了呢!” 一家人把带来的东西拿出来,一部分摆放好,一部分要烧掉。 “妈,我带韩星辰跟韩江来看你了。”范晓娟一边说一边烧着东西:“我很好,今年家里头买了房子,也搞好了装修,您以前在的时候就很想看见一家人齐齐整整在一起,也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等他回来我们再来一起看您。” 第232章 拜祭完外婆,韩星辰一路小跑着下了山。 这一带是京市农村,附近住的都是当地的农户,现在已经临近暑假,不少人家里的小孩都在外头玩,韩星辰一到这种小孩多的地方就刹不住车。 说,就是喜欢农村。 农村里头有小孩子上山掏鸟,下河捞鱼,这时节还有抓甲虫的,范晓娟就记得自己小时候抓过甲虫用线捆起来,看甲虫飞,那么无聊的事情竟然干得津津有味。 那时候范晓娟还跟哥哥说:要不咱住农村别回去了。 范晓军比她大上个几岁,对她这样孩子气的发言嗤之以鼻。 这一带是范母的老家,她对这里倒是熟门熟路,跟韩江两人走在孩子后面,任她撒欢。 还真让韩星辰找到了一家有摇水井的人家。 家里小孩长着一张黑黝黝的脸,一个人在门口玩,农村人的本分模样,刚开始看见粉雕玉琢的城里小女娃还有几分局促,说了几句话以后,那双黑黝黝的眸子亮晶晶的,他教她往水井里面倒水,按了几次以后,真有冰凉的井水从地底下出来了。 这一带的井水轻,特别适合煮茶,喝起来也是甜甜的。 夫妻两个这段时间的忙碌都随着青山绿水消失不见,范晓娟更是乐呵呵的说:“等咱们老了,就从胡同里搬回农村住。” 村里头还有姥家留给他们的宅基地呢。 房子塌了,可当时土地改革的时候她妈把地写了她的名字。 范晓军也没啥意见,这地是自他太姥传给他姥,从他姥手里传给他妈,到他妈这一代给妹妹好像没毛病。 韩江挑眉:“大舅子呢?” 范晓娟:“管他。” 不过她这个当妹妹的还真不能不管他,当初起房子的时候,是一家三口一起起的。 后来范母进了城里,家里头就荒废了,不过这户人家门口的凉水井的位置,她是一直都记得的,北方水资源缺乏,能够打到一口甜水井,村里不少人都眼馋的紧。 只是以前家里有女主人,现在却只有个孤零零的孩子。 农家小孩特别淳朴,给韩星辰示范捧冷水洗脸。 韩星辰也跟着学:“哇,好凉爽啊。” 小孩也都特别高兴。 城里面来的漂亮小姑娘都喜欢他们的井水呢。 “你尝尝,这井水可好喝呐。”越是夏天,井水越沁亮,韩星辰喝了一口“哇”了一声,惊讶的跟妈妈说。 “真的比冰袋还好喝!”冰袋是放了糖精的甜,井水是自然的甜。 “还有更好吃的东西呐。”那群小孩可喜欢新来的小伙伴,还生怕她等不及先走了,再三叮嘱:“要等我们回来,不许走。” 转身就去了菜园子。 韩江低头给范晓娟压水,让她先洗了把脸,饱饱的喝了一通,再把军用水壶给灌满了,夫妻两个坐在门口的树底下乘凉,感受着农村清新的空气。 真舒服啊。 没过一会儿,孩子们从菜地里蹿回来了,怀里抱着几根黄瓜,洗干净了硬塞到几个人手里:“自己种的黄瓜,好吃着呐。” 范晓娟种的黄瓜还没成熟。 韩星辰已经迫不及待的啃了起来,很赏脸的惊呼:“真的好好吃,比冰棍还好吃。” 小孩吃得很狼狈,汁水四溅,在黑脸小孩看起来,就是赏脸的铁证。 从此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 黑黝黝皮肤的小孩,约莫也只有七八岁,被漂亮的小妹妹表扬了,一张黑红的脸兴奋的发光:“我妈妈种的呐!” “那你妈妈呢?” “我妈妈在那条路上卖凉皮,我家的凉皮凉面拌的黄瓜都是自家菜园子里种的呢。”黑脸小孩很骄傲自豪的说。 范晓娟一听:“那你把黄瓜给我们吃了,妈妈卖东西的还够吗?” 黑脸小孩比了个很大的手势:“家里头还多着呢,好大个菜园子里面天天都有黄瓜吃。” 韩星辰想了想,她也带了好吃的。 从兜兜里掏出来一根火腿肠给他:“这是我带的果腿肠,送给你吃。” 她的发音不太标准,“火” 那小孩不要。 黄瓜是自家种的,不值钱的东西,怎么能换火腿肠呢。 他馋嘴的时候,妈妈就给他说了这是很贵的东西,一块钱一根呢。 韩星辰硬要塞给他:“你的黄瓜也好吃,我的火腿肠也好吃,我们做个交换才可以吃你的。” 在更小的小孩的世界里,东西没有贵贱。 只有好吃与否。 范晓娟朝着男孩说的那个方向看过去,女人在树荫底下支了个摊儿,卖凉粉凉皮。 这个季节凉粉凉皮该是好卖。 可那女人摊子前面一点生意都没有,她指着不远处问男孩:“那是你妈妈吗?” 男孩点头:“是的呀,我妈妈在外面卖凉粉,叫我在家看着家。” 范晓娟:“你还没读小学吗?” 这孩子看着比韩星辰还大。 男孩摇摇头:“不读书,家里没钱。” 爸爸得了癌症过世了,家里没有了顶梁柱,妈妈做凉面生意也不太好,家里现在哪有钱读书,能糊个口就不错了。 不少人以为近京市,离大城市近的人都过着多好的日子,事实上这样的人到处都有,城市的底层比农村人还不如! 九年义务教育都普及了,还有孩子不读小学吗? 到了正午,树荫底下也很热,女人擦了一把汗,今天的生意还是不太好。 无他,自从赵寡妇在她摊子里面吃出来一块“泥巴”以后,她这生意就再也好不起来了。 事实上,凉面凉皮这些的,怎么会吃出泥巴来的,一看就是赵寡妇故意整她。 赵寡妇还在村里说,男人就是吃多了她做的凉粉才死的。 两人年轻时候就结了仇,她凉面摊子的生意一好,赵寡妇就过来搞事儿,就是看不得她好,再加上男人死了,农村里欺负孤儿寡母的事情还少吗? 她正准备收摊,面前就出现了一家三口。 女人长得很漂亮,笑盈盈的说:“三碗凉皮,有一碗要少点辣椒油,两碗多一点,醋我们自己放。” 小女孩长得很漂亮,粉雕玉琢跟小童女似的,举起肉乎乎的几根手指说:“我不要太辣,一丢丢就行。”还用小拇指比了个一丢丢。 说完,一双亮油油的大眼睛还真盯着女人看。 馋啊馋,女人蒸的凉皮劲道,韩星辰每年过来要吃上好几回。 范晓娟却记得,以前摆摊的不是这女人,而是她丈夫。 夫妻两人感情很好,女人在家蒸凉粉,男人怕她出门晒到太阳,就顶着大太阳在外头摆摊。 好几次都看见女人过来送凉皮,还帮男人送井水。 她不好意思问男人去了哪里,等三碗凉皮上来,一家三口就坐在马路边上支起来的小桌子上吃,韩星辰狼吞虎咽,这家伙要吃新鲜东西,才能胃口大开。 果然,凉皮还是那个味道,面皮劲道,辣子油香辣,黄瓜丝清香,蒜水恰到好处的味道。 可生意却不好。 以前来这里吃凉皮,要排着队呢。 三人吃着凉皮,女人一脸惆怅的看着村口的方向。 男人死了,家里的钱都用光了,儿子读书的钱都拿不出来,要是还没有生意,她只能打包回陕西老家去了。 最初来京市时候,男人还说好歹有个手艺,能混口轻松饭吃。 谁知道才短短八年,她又要回去了。 来的时候孑然一身,走的时候一无所有,还累得儿子七岁了都没启蒙。 范晓娟看出来了,这女人是愁生计呢。 生意不好,连家里小孩都知道的事情,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大嫂。”她开口问:“我记得以前这里的生意很好的啊,以前想买个凉皮吃,还要排队呢。” 杨珍苦笑:“你看现在呢?” 现在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生意差到连糊口都不行了。 她收了钱,把摊上的东西收拾收拾,就准备回去了。 现在天气热,家里头还凉快,凉皮蒸的不多吃两天也能吃完,总不能卖不完东西还糟践了粮食,吃不上精粮的时候就惦记着这么一碗凉皮。 范晓娟见她收摊:“大嫂,怎么就不做了?” 这天还早着呢,以前得卖到下午,生意好的时候排队都要排十几分钟。 杨珍瞧了她一眼,不谙世事的城里姑娘:“生意哪有那么好做,东西收好了回去自己吃去,这些凉皮可是好东西,是精细粮食,早些年家里穷,吃不起这些,这还是我娘在的时候学的一门手艺。” 她叹了口气:“我丈夫生病过世了,治病花光了所有的钱,这不是他不在了嘛,村里人就容不得我,总说我做的东西吃了能吃死人,他生病归生病,是我让他吃死的吗?” 说起来就委屈极了。 谁知道呢,本来想着卖凉皮为生,日子越过越好,谁知道丈夫会得那种病。 她心情一不好,说话都有些哽咽。 一说起来就想到以前,夫妻两个和睦,丈夫生病之前,还说要给她买根金项链呢。 结果金项链是指望不了,现在就想赚点钱送孩子读书,平平安安的把儿子养大。 人活着怎么那么难? 想到早逝的丈夫,日日辛苦,最后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样子,她心里头刚刚升起来的那一丝悔意也都消失不见了。 没有丈夫她都没办法从山里走出来。 说不定还让她后娘抵给瞎子做媳妇了,他最后那段时间说这辈子值了,她也就值了。 救丈夫,她是一点都不后悔的,她一个大人什么都不怕。 范晓娟其实看出来了,这女人有为难。 她心念一动,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就说:“大姐,你看,要不要换个地方工作。” 张烨那里刚好需要人呢。 第233章 刚好张烨那里缺人手,忙的手脚不赢。 热起来的时候这女人可以做点凉皮卖,天冷了可以打杂工。 范晓娟是见过她干活的,典型的西北妇女,手脚很利索。 韩星辰真吃着凉皮,韩江不在这会儿插话,父女两个就坐在一边的小凳上。 范晓娟拉着杨珍走到一旁,斟酌着字句跟她讲:“是这样的,我一个朋友在京市开面馆,刚好要找人干杂工,我看你有一份凉皮手艺,可以帮忙做凉皮,不能卖凉皮的时候做杂工,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这年头,想找个工作其实还挺难的。 以前杨珍跟丈夫卖凉皮,两人怎么着一个月都能赚个五六百,当然这只是旺季生意,等到入了秋,生意渐渐淡下来,两口子就找点杂活儿做,有一天没一天的,总不如正经上班强 那时候杨珍就想仗着手艺找个正经工作干。 可丈夫不许。 夫妻两人感情好,丈夫怕她跑远了离了心。 那时候杨珍有丈夫做依仗,心里都是甜蜜,怎么都想不到会有花光存款连儿子都养不活的一天。 她犹豫了一下:“让我想一想啊。” 黑脸小孩是她跟丈夫唯一的孩子,从小在农村长大皮得很,前年也上过幼儿园的,只是丈夫生病以后,幼儿园的花销又是一笔钱,家里读不起就干脆没送了,她也没啥文化,知道不能这样耽误孩子,就算是现在老家农村,大字不识一个的孩子也讨不到媳妇呢。 孩子要读书,她就要挣钱。 杨珍想了一下又跟下定决心一样,自言自语道:“也没事,我会骑自行车,要是那边真要我,我来回跑就是了,小意送学校去,他自己会做饭照顾自己的。” 越想越觉得靠谱。 她恨不得马上就去城里见工了。 收拾好了摊子回家交代好儿子别乱跑,就跟着范晓娟一起去到张烨的店里。 过了午饭的点,店里头没什么客人。 张烨背着身子坐在店里,肖姐揪着她给她上药:“我就说,这三十六岁,就没有顺风顺水的时候,这不就把脚给崴了。” “肖姐你还挺迷信的。”张烨苦笑。 她爬高爬低的,还真把自己给摔了。 “怎么是迷信了,你看你今年又是死了老公又是——”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 一般人嘛,对女人死老公这种事总觉得晦气的。 要是放在古代,张烨和韩佳栋那就是孤儿寡母,老可怜了。 大丫都说:“肖姐你少说几句,再说老板娘该不高兴了,咱们下午的凉拌菜什么时候给人公司送过去呢?” 几个人七嘴八舌说起来。 那边是大客户,每天定几十份盒饭,都是指定老板娘自己送过去的。 张烨崴了脚,肯定就去不了了。 结果她还想去。 肖姐都生气了,老板娘可是店里的镇宅神兽。 “都这样了,老板娘怎么去,还是我去。”大丫说。 “我去,我去。”韩佳栋讲。 韩佳栋围着张烨转来转去的,孩子是心疼娘。 韩星辰一跑过去,就看到张烨脚踝上头肿的跟包子似的,“呀”了一声:“嬢嬢你的脚脚怎么肿了呀?” 小家伙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哦。 金豆豆不要钱的洒。 张烨看到她一哭就笑了起来,摸了摸韩星辰的小脸蛋:“哎哟,这都要哭,我可真是受不了了,不就是崴了个脚嘛,刚才还用冰敷过了,我真没事了,韩佳栋你来帮我擦点药油。” 韩佳栋打球偶尔会受伤,家里有专门擦外伤的药油。 “妈,你这样子怎么行呢,咱们赶紧去医院。” “这要去医院。”杨珍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是韧带受伤了,要打石膏,光擦擦药油肯定好不了的。” “你还懂这个?”范晓娟拉着杨珍问。 “我爷爷以前是兽医。”杨珍不好意思的说:“也给人看病,乡下地方这种伤筋动骨的自己弄点药就好了,以前会打两块板子把骨头夹着才能长好,现在能打石膏了,还是用医院的法子更好。” 听到“兽医”两个字,本来肖姐还有些不悦的。 但听杨珍说的有道理,又频频点头。 韩佳栋干脆要直接背起老母亲去医院,他看着个子不高,但力气还挺大的,轻轻松松就把张烨背了起来。 范晓娟才想起杨珍见工的事儿来。 张烨心细,瞧着杨珍一脸伶俐样儿,拉着范晓娟的手就问:“这是你找来的人?” 不能叫人白跑一趟。 她对范晓娟说:“那你做决定就好了,待遇那些你自己瞧着办。”她对范晓娟的能力是很放心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韩佳栋背着走了。 张烨还在那对范晓娟喊话呢。 韩佳栋一边走,一边还教训妈妈:“赚钱就那么重要?” 张烨揪他耳朵:“钱最重要,妈妈最喜欢钱了。” “哼,那我不练网球了。” “你敢?” “我练球要花好多钱妈妈。” “你只管放心打球,以后拿奖杯给妈妈,妈妈就高兴死了,知道吗。”张烨有些开心的跟韩佳栋说:“就我经常去送盒饭的那家公司,那家公司的助理认识个教练。” 她把名字一说,韩佳栋都吓了一跳,这是个国内网坛数一数二排名的教练了,他宁可不练球也不要他妈请这么贵的。 “这个教练很贵的!” “我问了价格,也还行,对方说比较看中球员的资质,改明儿我带你去见见人家。”张烨觉得人家说的特别诚恳。 韩佳栋觉得他妈可真是心越来越大了,这么贵的教练也敢请。 他现在没心情管什么教练不教练,带着他妈直接冲到医院。 果然是韧带断裂,还挺严重的,医生开了单子要张烨住院治疗一周。 韩佳栋记得范姨提过要给妈妈体检的事儿,顺便开了一大堆的体检的单子。 张烨很严肃的说:“韩佳栋,妈妈觉得你现在可喜欢管着我了。” “那又怎么样,你现在动不了,什么都得听我的。” “哎,妈妈有种老了的感觉。” “那你就感觉着。”真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张烨心头一暖,也就是半年功夫,儿子长大了好多似的。 她把钱包直接给他:“自己拿去,该花花,该买啥买啥,咱不用省着。” 住院开单子都需要花钱,韩佳栋拿出来的都是他自己存的压岁钱和比赛的奖金,现在估摸着都花干净了。 孩子这么大了,手里头怎么能没几个钱,走出去腰杆子都不够硬。 韩佳栋别别扭扭的接过去妈妈的钱包。 “其实我也用不上多少钱。” “那怎么行呢,万一要跟同学出去,喝个饮料啥的,都请不起,咱栋栋多没面子呢。”张烨这是挖坑给儿子跳。 “我什么时候跟同学一起出去喝饮料了?” “呀,你不是请小星星喝过饮料吗,我以为你经常请客呢。” “那是小星星,是我妹妹。”韩佳栋红着脸辩解。 班上同学有请女孩子出去看电影,还喝饮料,他可没有。 韩星辰才几岁啊,妹妹是不一样的好吗? 张烨就不说话了,她不是支持儿子早恋,不过这种事儿是堵不住,还不如疏导:“那你真没搞对象?” “我哪有时间搞对象呢,放学就是打球,要不就是体能训练,妈你是不是觉得我太闲了。” “” 张烨套路了韩佳栋半个小时,什么都没套路出来,最后脚上打着重重的石膏,被韩佳栋抱上轮椅,一路推到病房里来。 请护工,缴费,那些都是儿子。 就连隔壁病床的人都羡慕不已,这么大的孩子不叛逆就不错了,老娘脚崴了还抱上抱下的,那就是大孝子了。 张烨心里也是暖洋洋的。 不知道世界上是不是真有报应这事儿,她觉得自己做点好事儿,对人宽和一些,好像运气都会特别好。 韩军以前就总说自己能,缺德事儿没少做,坑蒙拐骗的,最后怎么了? 给人剁了。 老太太平常最喜欢刻薄人的,以前张烨在村里的时候,总拿人往外面赶,作死的作贱人闺女。 现在怎样了? 自己儿子没了,又跟媳妇交了恶,张烨自然不会管她。 儿媳妇对公婆没有赡养的义务。 听说韩军老娘回到老家以后,手里头的几万块钱让两个闺女分了个干净,前不久生了一场病,喊谁都不过来。 韩香梅就说了:“养老,哪有叫闺女养老的,老太太我也很为难啊,我要是做得太过了,公婆会没意见?您也别不顾儿女,得帮我们想想长远呐。” 韩香秀见姐姐不管,自己也是哪里凉快躲哪里去。 当初分钱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讲。 那会儿韩香梅指天指地拍着胸脯说肯定管老娘。 韩香秀机灵点,也说都看姐姐的。 结果韩军老娘住在老房子里,一病不起,瘫在床上根本没人伺候,整天骂老天爷骂祖宗王八蛋的。 嘴皮子利索有什么用,女儿们有心就给一口饭吃,没心就饿着。 老头没心没肺的,伺候了几天也扛不住了,谁也不想听个泼妇瞎叫唤。 张烨当时就说:“香菊香秀都不管?” 来送信的人说:“都不管呢,你好歹也是儿媳妇,她两让我找你。” 张烨也不是个心软的,冷笑着说:“前头几个月还要把我脑袋砍掉,我是欠了她老韩家的吗,跟她说,儿媳妇跟婆婆没有一毛钱关系,从韩军死的那天开始,我跟她就是陌路人,钱也按照法律规定给她了,分光了要养老找我,没门儿!” 这事儿找律师都没用。 闹哪里去都没用,她一个个体户,没人管她家家务事。 真是报应呐。 谁会想到,几年前还在生龙活虎刻薄儿媳妇的婆婆会成这样呢? —————— 店里 张烨这一走,杨珍就知道白跑了一趟。 “要不我下回再来。”她准备回去了,儿子还在家里头呢。 “没关系,老板娘走的时候跟我说了,你进来跟我谈一下。”范晓娟好歹也是个小股东,能做主,她把杨珍叫到一边谈起来待遇。 “是这样的,这个店里每个人的工资都是不一样的,干的多拿得多,咱们主要是做中餐跟晚餐,你也看到了咱们店里的事情多,要能吃苦。” “我能吃苦的。”杨珍再三保证,她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我要养小意,得送他读书,多苦多累我都愿意干。” 尤其是看到店里的肖姐跟大丫那张热情洋溢的脸以后。 范晓娟有些意外。 她还没说具体的条件呢,杨珍这就迫不及待的答应啦? 要是她是那种贪小便宜的雇主,压她工价,她打算怎么办? “你听我讲完,先看看条件合不合适再说。”范晓娟叹气:“试用期三个月,底薪一百八,五月到十一月你可以卖凉皮,这些给你一部分的提成,其他的月份你就在餐馆里面做小工,洗碗切菜搞卫生什么的,具体让店长安排,如果可以的话明天去医院体检,拿到健康证以后就可以上岗,体检费用店里负责承担。” 一百八? 还有几个月可以做凉皮卖? 卖掉的钱可以当做提成? 杨珍真没有想过待遇能给到这么好。 她跟丈夫两人做凉皮卖,生意最好的时候一个月也就赚个五百来块钱,而且还有半年卖凉皮是没生意的,去做小工的收入也不稳定。 如果给保底的话,就连淡季都有工资可以拿了。 杨珍捧着脸,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就是上下班有点远,你得克服一下,一个月休四天,不是急事要提前跟店长请假,店里过年公休十天,过年过节有过节费,大概就是这样。”范晓娟思索了片刻,按照大丫的工价和待遇给的杨珍。 提成多少她没说,这个要张烨定。 不过以张烨豪爽的性格,要是赚得多,她也不会吝啬多给杨珍一些提成的。 其实还有奖金那些,范晓娟没说。 人性是贪婪地,不知道的时候也还好,发出来是一份惊喜。 知道了,万一发不到预期,心里头会不舒服的。 杨珍没想那么多,因为店里给的待遇已经很好了,就算是上下班要骑车一个小时,她觉得自己也能克服,这有什么呢,只要想到能赚钱养小意,多辛苦都没关系的。 范晓娟另外想了想:“你家里是不是种了黄瓜,我看你家地也大,可以跟老板娘商量一下多种点菜,按照市场价格卖给店里,这样一来也能多一份收入。” 杨珍连连点头:“家里面菜地是小意照看的。” 小意就是那个黑脸男娃。 才七岁大的孩子,很懂事,妈妈在外面赚钱,他能够自己做饭照顾自己,菜地里的黄瓜西红柿那些都是他自己种的。 从第二天开始,杨珍就在面馆里面上班。 还真不出范晓娟所料,凉皮凉面的推出,顿时大受市场欢迎,晓烨家的生意又上了一层楼。 第234章 大清早的就听见外头咚咚咚响,范晓娟走出去一看,就看见韩江在倒座里收拾呢。 里面铺着平常韩星辰练功用的软垫子。 这一块属韩江最勤劳了。 范晓娟推门,他刚好抬头,两人目光一碰上,韩江就说:“我把这里弄出来,准备做成练功房。” 这大清早的也够亢奋的。 范晓娟上下扫了一眼,任是觉得局促。 “这屋子小了。” “是有点小,可有什么办法,咱们家也拼凑不出大一点的房间出来,要是东厢也打通——” 得,瞧范晓娟这眼神,也是不能给他打通东厢房的样子了。 现在培训学校招了三十几号人在上课,光学费一个月都能收一千多。 昨晚上窝在被窝里,韩江还算了一笔账:“一个月一千二百多,一年就是一万四,咱这一个厢房也才一万二。” 真能。 现在说一个厢房才一万二,早要买的时候干啥去了? 现在大杂院也是水涨船高,一万二一个厢房肯定是买不到了。 范晓娟当时就问:“你这学校,到底打算办多大?” 房子买的胡同里,确实方便办学校。 这要是小区楼,一天到晚的来这么多学生,还不得被邻居白眼翻到天上去了。 说起来韩江就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当然是能办多大办多大。 男人么:一种幼稚的生物。 韩江觉得自己当初不支持买小院,现在又把小院占了一多半的行为有点不太好。 但是眼下事业正在发展中,就算是不好也想要把教室给扩张一下。 还没等他开口,范晓娟就问:“你这里看着不大哦,教室用着也挤挤的。” 地方是不大,摆两张台子就满了。 三十几个学生分成九个班,每天下午一个班,周末还有三个班要带。 平常他跟马教练也不在一处训练就也还好,周末那群孩子要过来打练习赛,家里的乒乓球台对学员们开放练习。 要是能分开,把练习的地方跟上课的地方分开就好了。 当初范晓娟买房子的时候可没想过要给他开乒乓球教室,留下来那个厢房给他摆台子也不过是看在韩星辰想打球的份上,再加上家里确实有空的地方,如果韩江自己开口要增加地方摆台子实在是太打脸。 范晓娟却说:“要不这样,这段时间我看一下,看看谁家还有小院要卖的,咱们再留意一下。” 韩江一愣,然后马上点头。 开班教球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是单位教他过去,开多少钱人家说的算,按现在的说法那叫廉价劳动力。 自己开班,收多少学费是自己说了算,他现在一年可能挣个厢房的钱呢。 不管怎么样,韩江跟上辈子可真是不一样了。 再也不提买房不划算这事儿。 也不跟砖头较劲了。 但凡他要说出几句这几块砖头哪里值这点钱的话来,范晓娟就能给他把乒乓球台子扔出去,哪里凉快放哪里去。 韩江又问:“上回去的那个村子,是有咱家的老宅子吗?” 那边是农村。 当年姥姥去南方跟着舅舅们养老,老宅子就给了她妈。 可姥姥的钱是分给了舅舅们在南方安家置业的。 按照范家的说法,男娃女娃都一样,妈妈留在北方就得了宅基地,舅舅们拿了钱置办家业,也算是男女平等了。 上回去到村里,她还指着那块地跟韩江说,当年村里还分了她一块土地。 因为长期不种,现在那块地租给了村里的人家,人给她交农业税就行。 范晓娟耳朵一竖:“你想干啥?” 又补充了一句:“那块地,是咱跟咱哥两户人家的,我哥虽说是不要,可他是家里的长子,我爸妈又只有我一个闺女” 她想起多年以后农村土地拆迁这事。 因为那块地方一直荒废着,范晓军又在部队里,03年拆迁的时候家里面的房子都塌了,只是按照土地补偿了一笔钱。 钱不多,在当时买房还要填钱,她想加个几万块钱买个当地的安置房,但因为隔着太远,回来一趟也麻烦,就委托了韩海去签订拆迁协议。 当时韩海只跟他们提,能够赔钱,也能赔偿房子。 赔钱又十几万。 可后来才知道,赔偿的钱是韩海自己拿出来的,然后他又拿了拆迁面积的名额,又按照平价买了一百二十平米,一共买下来三套安置房,抵的是哥嫂的名额。 天高皇帝远的,远在国外的他们也不知道有这个利好。 当时只知道钱没少就行了。 韩海这个杀千刀的,瞒天过海,这么重要的事情提都不提一嘴的。 因为出国,错过的机会真的是太多了。 韩江这样一问,范晓娟倒是想起来了。 老家离这里不远,就在北五环里头,在现在看起来简直是荒郊野地,可以后也是好地方,拆线的时候是零几年,当时房价也不高,按照平价折算,购置面积人均不超过四十平以内,按照一千一的价格可以买下来平价房。 再加上自家有的一百六十平米的土地,按照1:13的赔偿面积,加起来一共有四百多平。 韩海用了二十几万,就买到了四环外不远处的三百多平米的房子。 那时候他一句话不提,花了一分钟两块多给韩江打了国际长途,提的都是拆迁款补偿的事。 那时候她还傻呵呵的以为自己真是发了比意外之财呢。 拆迁款打过来的时候韩海还在恭喜她。 韩江看范晓娟正在发愣,喊了她一声:“娟儿。” 范晓娟脑子里面想着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等等,你让我想想,咱家现在还有五万块钱存款,你说是在农村盖房子好呢,还是继续在附近买个小院,给你教球好?” 到了张烨店里,她找杨珍问起村里的情况,杨珍乐呵呵的说:“你说村子里的房子啊,我家房子是我男人在的时候盖的,从家里到城里骑自行承快一点也就四十来分钟。” 她跟范晓娟说找到了一条近路。 上下班可方便了。 开学就把孩子送去学校。 这会儿京市郊区好多地方都还没修路,都是那种泥土路,骑自行车过来皮肤都要颠疼了,可杨珍乐在其中。 “我男人死的时候还欠了亲戚几千块钱,他们听我说找到了工作,就跟我说了先不用还,等我慢慢挣到了再说,之前我还想着要不要把房子卖掉,宅基地卖掉了还债。” “你要卖宅基地。”范晓娟下意识劝她别卖。 杨珍也不想卖:“那是我男人祖上传下来的,刚开始他二叔伯说男人死了,说要把房子跟地都收回去,幸好小意胆子大,跟他二叔伯吵,还说要他二叔伯再闹就打官司。” 小意喜欢看书,也懂知识,幸好没被他二叔伯唬住。 范晓娟笑笑:“瞧你得意的。” 两人高高兴兴的说着话,就看见韩佳栋推着个轮椅,上头坐着个张烨从不远处来了,范晓娟一直留心着外头的动静,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张烨,见到她蹭蹭蹭就起来,冲她挥了挥手。 谁知道,不远处过来了一个穿着白衬衣西裤的男人,笔直朝着张烨走了过去。 “你怎么了?”林淼问。 “嗨,爬梯子上去拿东西给摔了一下,其实也没多大事。”没多大事脚踝上还打着石膏,不过看气色是养好了些。 张烨难得休息了几天,养得红光满面。 韩佳栋不那么友善的看着男人,大概三十来岁的年纪,其实也不太能看得清楚年龄,身上的衬衣跟西裤都是十分考究的材质,看上去就不是一般人。 他爸爸那么爱面子的人,也喜欢收拾自己,穿出去的衣服也未必有那个男人好看。 林淼盯着张烨肿着的脚踝就皱眉。 刚想多问几句,就被韩佳栋冷冰冰的打断:“范阿姨在跟你打招呼呢妈妈。” 目光一转,看见店里头范晓娟跟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门口,范晓娟正对着这个方向招手。 张烨笑着跟林淼道歉:“不好意思林先生。” 林淼是个很有涵养的人,对她微微颔首。 每次见面也只不过是这样打几句招呼而已,张烨显然都不认得他了。 当然,他还能认出对方,完全是因为从六岁到三十六岁,对方的轮廓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那天他下来吃饭,经过店里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张烨来。 林淼对着韩佳栋走的方向发了会儿呆。 直到看见张烨进了店里,才转身回到了公司里。 第235章 公司重新装修以后,林淼的办公室换了个位子。 从原来朝南的办公室搬到朝北一间更大的办公室,办公桌比以前要更气派,缺点是不像以前那样能晒到太阳。 王助理给新办公室布置完毕,窗户边上的剑兰浇了点水,看见林淼走进办公室。 从林淼这个角度,能看见晓烨家生意兴隆。 坐在轮椅上的姐姐跟店员们聊的开开心心的,仿佛刚在街上看见他的那一幕从没有存在过一样。 韩佳栋很贴心的把妈妈抱来抱去的。 才几天功夫,从小练习网球的韩佳栋就能够习惯张烨的体重了。 小伙精瘦,却护得妈妈死紧。 韩佳栋不喜欢妈妈对着别的男人笑,属于男孩子对妈妈从小就有一种独占欲。 小时候爸爸牵着妈妈的手过马路,韩佳栋就要牵着妈妈另外一只手。 对着爸爸都是这种态度,对别的男人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了。 张烨跟林淼告别以后,还特地叮嘱韩佳栋要有礼貌一些“就是那位林先生,人很好说话的,你的那位新教练,就是他帮忙介绍的”。 韩佳栋想起那位林先生的眼神,嘴角抿了抿,心里是不服气的。 小孩子闹起别扭来的样子,还真是怪可爱。 张烨摸了摸韩佳栋的脸。 林淼的嘴角微微下垂。 说什么“姐姐走了,可是姐姐一直会记得鸟鸟的”。 那会儿张烨自己也才六岁,“淼”字发不好音,她管林淼叫“鸟鸟”。 记得个鬼,面对面都想不起来了。 看见对面街道店铺里女人明媚的脸,林淼的心情一下子就好差。 “加班的餐点是谁负责的?”林淼劈头盖脸的就发了一通脾气:“怎么弄得办公室里面都是饭菜的味道。” 怎么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王助理眼皮子跳跳,不是您自己说要定加班晚餐的吗? 不定就不定,以前的加班餐费是记在个人账户上的,跟工资一起领。 那以后不给订餐了,小店的生意估计差很多了。 林淼想了想:“以后发餐券。” 王助理:“啊?” “发餐券叫他们自己下去吃,餐盒不环保,我们作为世界一流的环保企业,不允许随便用不环保的餐盒,让客户看到了成个什么样子?” 原来如此。 林总不愧是林总! 王助理怀着崇拜的心情走了出去。 还没问林总到底要怎么发放餐券。 正常发,还是只有加班有啊 张烨跟韩佳栋回到了店里。 这会儿都不是饭点了,店里头生意还是好得很。 听说又增加了凉皮,不少人眼馋新鲜玩意儿就过来吃。 翠绿的黄瓜丝,香香的麻酱,火辣辣的辣椒油,酸爽可口的醋汁儿大热天的来那么一碗凉皮,可真是爽快。 凉皮制作成本低,范晓娟给定了七毛一碗的价格。 对比其他的,价格可以说很亲民。 本以为会抢走其他吃食的生意,谁知道并没有,凉拌菜卖的比往日还好很多了。 学校下了课,不少孩子跑出来买一毛钱的,装在油纸上,捧在手里头吃。 有些人觉得凉皮分量不够,也要求加一小份凉菜。 这样一来,凉菜卖得比平常还要快,来吃的人也更多了。 张烨一来,杨珍就局促的跟她打招呼:“老板娘。” 因为是她不在的时候招的,杨珍还担心自己的工作不稳当呢,谁知道张烨一个字没说,就对范晓娟说:“咱们店,真成了姑子庙了。” 说完,连平常最严肃的肖姐都笑了起来。 她平常还打趣张烨,说这店就是姑子庙,从老板到员工全是女的。 大家感情也好得很。 范晓娟笑道:“你不在这几天,杨珍跟肖姐她们几个都混熟了,关系好的不得了,凉皮卖的也不错,你不在,我就做主定了价格,七毛钱一碗,杨珍每天能做一百来碗。” 杨珍七点半就来店里揉面洗面蒸凉皮。 肖姐跟大丫她们各有分工。 到十一点开市,大家都忙起来。 在这之前所有人要把中午饭给吃了,不然一点半之前就别想休息。 第一天,杨珍没估算好份量,做的也不多,才卖了三十份。 第二天,索性做了五十份,也都卖完了。 后面几天做了一百份,光杨珍这里,一天就给店里贡献了七十块钱的营业额。 店里的人都挺喜欢杨珍的,她做的凉皮味道好,人也吃苦耐劳,话也不多,有时候肖姐她们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她就在旁边听着。 相处没多久,也知道是个老实人。 有些人吃不够,还要加点凉菜。 这都是钱。 范晓娟拉着张烨在一旁说:“我跟她说了试工三个月,收不收你自己定。” 张烨嗔怪般看了她一眼:“瞧你说的,帮我招个这么能干的,我还能把人赶出去?” 一个月就是两千多的营业额,而且卖的是凉皮! 凉皮就是面粉做出来的东西,算成本根本花不了几个钱,纯利润很高的。 张烨决定给杨珍凉皮份额百分之十的提成。 也不限定她卖的时间,只是她自己要算好分量,多一点店里的人一般都打包回去吃了,多太多了可消化不了。 范晓娟拍着张烨的肩膀把第一天看见杨珍的过程说了。 杨珍是过过苦日子来的,会懂得珍惜粮食。 特别是家里头孩子要养,也能捱苦。 就这样定下来让杨珍在店里干的事,顺道叫杨珍过来,把提成的事跟她说了。 当听说有百分之十的提成,杨珍惊呆了。 “老板娘这怎么成!”杨珍在心里略略算了一笔账,这可太多了。 “这怎么不成?”张烨笑。 能给她赚钱,给店里赚钱,她就不会亏待对方。 她两都是死了男人,一见如故聊的正起劲,不远处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范晓娟耳朵一竖:“有孩子哭。” 她家小星星喜欢哭,对哭声特别敏感。 张烨听了听:“没有啊。” 杨珍也没听见。 可能是范晓娟耳朵敏感,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哭声不大,却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她一回头,走到旁边的巷子里头,找出哭着的孩子,果不其然就看见香香躲在巷子深处一边哭一边抖。 看见范晓娟还说:“姨,我去你家里找你没找着,就想着来这里,我阿姨家的那个外婆要把我妹妹带到乡下去,呜呜呜呜。” 听到这话,范晓娟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 第236章 这孩子以前胖乎乎的一张脸,现在都瘦成了瓜子脸蛋了。 以前胖乎乎的手爪爪,看上去也瘦瘦的。 跟韩星辰那种精瘦的类型还不一样,香香瘦得是一点健康感都没有,这才几天没看见啊。 不对,这段时间看见这两孩子都不大对劲。 香香手背上好大一块疤,刚刚好了还没多久,一看就是最近才有的,这孩子身子本来很好,上蹿下跳的,现在看着就跟晒蔫了的菠菜一样。 范晓娟抓着她的手问:“手上怎么弄的?” 香香低头:“做饭的时候烫到的。” 范晓娟是自己也养着孩子的人,哪能看到这,鼻子一酸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乖孩子,快店里头去。”张烨抱着她就往店里走。 以前这两孩子也跟着韩星辰过来店里玩,哪里有这么瘦啊,摸起来浑身上下没有三两肉的,她心疼孩子,先给她弄了一碗热乎乎的面汤暖胃,又叮嘱大丫去菜市场买个馍馍。 香香也是饿的急了,本来小口小口的喝着,到最后抱着碗就往肚子里头送。 等大丫买回来馍馍,这孩子就没那么饿了,伸手擦了擦脏兮兮的小脸,看看范晓娟,又看看张烨,眼泪唰唰就往下掉。 范晓娟没动,看着那块疤,倒是想到了前世一些事。 当年她回国,韩星辰有个朋友过来找她,是有那么一个孩子手背上有疤的。 那会儿他们刚回来,不了解情况那些人以为他们赚了多少钱,热闹了一阵,后来都散了,只有韩星辰这个朋友一直过来他家里,可最开始见到香香的时候,是没联系到一起的。 只记得,那孩子只有一个人。 韩星辰朋友不多,就这个朋友三天两口的往这里跑,偶尔还送范晓娟点小东西,她当初心梗,这孩子当时也在家里,一看见二话不说给她做心肺复苏,一直坚持到救护车来的时候。 那会儿总听她讲:“妹妹,我哪有那样的妹妹。” 偶然间才听韩星辰讲,她那个朋友的妹妹也是小时候一起玩过的。 可惜从小就被送到了乡下去,不学好,连书都没读,初中毕业以后就跟着一群小混混,诨号叫什么“山嫂”,不到三十岁就死了。 死掉的那个孩子就是玲玲? 范晓娟心里头发寒。 她坐在香香对面,给她掰开馍馍,一小块一小块的送她手里头,孩子饿得很了,怕她吃多了积食,先搞一碗面汤给填饱了,才能吃点好消化的东西,范晓娟小时候生活条件差,要是突然吃了顿特别好的,孩子没准会撑死。 不过香香倒也没饿到那个份上,就着切片的猪头瘦肉,一口一口的吃起馍馍来,最后半个馍馍不吃了,可怜巴巴的看着范晓娟。 范晓娟问:“你先吃饱,还有多的咱可以拿回去给玲玲。” 香香低头想了想。 范晓娟把那碟子肉都送到她面前:“想吃就吃,多吃点没事的。” 吃了面汤,胃给撑了起来,不怕孩子不好消化。 香香这才低头一口口的吃起肉来,也不知道吃了多久,眼泪啪嗒啪嗒的一直往桌上掉,最后几乎是喊出声来说:“我妹妹要被阿姨的妈妈带回乡下去了,她要带着玲玲回去给她当洗脚丫头。” “洗脚丫头”这几个字是薛母说的。 这要放在以前,打她一个地主婆都是够份量的,但现在也没人管这些。 薛母在这里伺候薛碧月子,在家里使唤两孩子也习惯了,一想到回到乡下去,还要扯猪草种地,就觉得日子过不下去。 索性胡子华不管两孩子,薛碧也是看了她们碍眼,一听薛母说要带一个回去,薛碧巴不得,更何况薛母还挂着一个挂名外婆的名头,对外头说家里头孩子太多,薛母带回去一个养着,也好照顾一些。 香香抽泣说:“其实就是想让妹妹回乡下干活,等长大了再卖了。” 薛碧老家男娃子多,娶不到媳妇就要高价出彩礼,所以他们老家人管嫁女儿叫卖闺女。 肖姐、杨珍都是生养过的人,哪里能见这画面啊,肖姐顿时就骂起娘来:“天杀的,怎么能这样对孩子。” 范晓娟想了想:“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奶奶什么的还在吗?” 香香摇摇头。 确实也从没见过这个奶奶。 不过,香香自己心里也有数:“我妈妈也在京市,阿姨吃的那些饼干,都是妈妈拿过来的,我妈妈很疼我们的,经常给我们送东西。 其实就在一年前,家里头的零食也都是随着孩子们吃的。 但自从薛碧怀孕,尤其是生完孩子以后,薛碧她娘过来伺候她月子,说了一些话让她看着这两个拖油瓶格外不舒服。 要不是顾忌着男人的面子,她都打算把这两个孩子送人。 薛碧生的可是个儿子呐,是胡家的金蛋蛋。 动不动就威胁胡子华一句,带着你儿子回老家去。 胡子华家里最是重男轻女,儿子上不到京市户口,闺女却都是京市人,他自己也觉得对不住薛碧对不住儿子。 香香是个心眼贼多的孩子,心思也格外的敏感,看着范晓娟的眼神可怜巴巴的,像个没人要的小狗儿。 没有了妈妈,爸爸也就变成了后爹,没人疼的孩子最可怜。 这还不如无父无母的,送进福利院呢。 范晓娟“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揪着香香跟她讲:“阿姨带你去找妈妈。” 她想到上辈子的香香,和没有三十岁就死掉的玲玲,就觉得揪心。 但凡她们妈妈有一点良心,都该管这两个孩子的。 回到家看见玲玲也在家里头,韩江在家,韩星辰也在家里,两个孩子围着小桌子吃饭。 韩星辰难得的没有欢脱起来,大口大口的吃着饭,因为太乖,屋子里头静悄悄的跟没人一样,一看到香香来,她就高兴的挥挥手:“玲玲也在这里,刚才她来找你,碰巧遇到我爸爸带我回来,妈妈我回家啦。” 韩江晚上都有课,现在下班回得早。 看见范晓娟,他就冲玲玲努努嘴,真是可怜,小手瘦得跟什么一样,手臂上还有伤。 刚才一路上回来,香香还给范晓娟看了身上的伤痕,薛母贼狠,打的都不是什么看得见的地方。 玲玲跑过来拉玲玲的袖子:“咱两得回去啦,要是回晚了,阿姨得骂人了。” 香香鼓起勇气问:“范阿姨,我以后还能去你家里玩吗?” 要是能够跟范阿姨一直在这条路上走下去该多好啊。 要是她是范阿姨的女儿该多好。 范晓娟没说话,脸色铁青铁青的,心里自然是百感交集 香香眨了眨眼睛。 玲玲心思没她敏感,再拉了几下香香的手:“香香!”该回去了。 两姐妹都一样,玲玲就从不喊香香姐姐。 香香冲范晓娟挥挥手,就蹦蹦跳跳的往外头走。 范晓娟也还没说话,看着自家孩子。 韩星辰那张大饼还没吃完呢,跟个小仓鼠一样吭哧吭哧在慢慢啃,范晓娟就叹了口气,亲生的亲生的。 范晓娟教育她:“你看香香玲玲吃的多快。” 韩星辰长大了嘴:“那你看,我嘴里也满满一嘴呢,我这是在细嚼慢咽。” 以前范晓娟总让韩江细嚼慢咽,可从没说让她也细嚼慢咽,再细一张饼都得吃到明天去了,再好吃的也这样,从来吃不快。 范晓娟说:“那你是没饿过。” 小孩子吃东西哪有那么快的,吃的快的肯定是吃过苦头的。 这两孩子平常在家肯定没怎么吃饱。 韩星辰想了想:“可我有肌肉,你看看我都有肌肉呢。” 说完就撸起袖子。 细细的小胳膊上面哪有什么肌肉。 她这是看外头的孩子撸袖子扳手腕学的,那些个孩子皮得很,一个个的都号称自己是肌肉男,厉害着呢。 她摸摸韩星辰的头:“你还小。” 韩星辰也不知道鸡肉怎么会不长在锅里长在手臂上,不过男孩子们好像都很想要长肌肉似的,她就问:“那我长大了会有肌肉吗?” 范晓娟:“你长大了可不想有肌肉,肌肉就是小老鼠肉,你看你胳膊上长个小老鼠多难看呢。” 小姑娘,长着一身肌肉像什么话呢。 不过小姑娘她爹倒是一身腱子肉,肚子上还有点腹肌,平常也没看他健身,应该是在学校练的。 韩星辰突然兴奋了起来,感觉自己打败了好多个孩子。 “哇,我爸爸就有老鼠肉,在这里这里,他抱我的时候我还摸过呐!” “爸爸很厉害的对不对?” 范晓娟脸色更沉,看着两个孩子离开的方向,突然对韩江说:“韩江,我想暂时让这两个孩子住咱家里。” 她指着香香跟玲玲。 那两个孩子走的很慢,仿佛一回去就是地狱一样。 韩江:“啊?” 范晓娟正色:“咱们家里也不缺这点粮食,我想让这两个孩子住咱家里一阵子,可以吗?” 要是找不到香香玲玲的妈妈,又彻底把薛碧搞得罪了,怎么办? 她能养得了这么大两个娃吗? 她不敢对自己有那么大的信心,人都是自私的,养一个韩星辰都费劲了,如果来两个不是亲生的,她自认为时间长了,自己也不一定能做多好。 这件事情要想妥当,不能随随便便把孩子给弄出来。 范晓娟要把去年夏天的衣服清出来。 现在家里大了,完全没有必要爬上爬下去取衣服挂衣服,索性买了一大把衣架,把衣服衣服都挂在东厢房那边的大衣橱里,那边现在还没住人,可柜子已经打好了,可以敞开了用。 韩星辰的儿童房也打好了,但她不肯搬。 她寻思着跟女儿商量要她自己单独住的事。 谁知道韩星辰一听就反对,小脑袋摆的跟拨浪鼓似的:“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自己一个人睡那简直是太可怕了。” 范晓娟觉得自己不该给她打那个木头床的,要是睡钢丝床,把木头床摆在新房间,说不定能用木头床诱惑她。 现在说什么都不搬,就只能让她多在这边睡一段。 胡同里头的房子跟商品房不一样,不是每间房都通着的,一间间都是单独的一间。 然后她就听见了后头骂骂咧咧的声音。 似乎是薛碧那个娘。 范晓娟走了出去,外头黑漆漆的,到处是疯跑着的孩子,路上也不太干净,垃圾到处乱丢。 她看见一个妇女,从后头刚走出来,然后骂骂咧咧的:“真是个丧了良心的狗东西,不是个东西啊这人,偷了我家的健美裤,还非说没有,明明看见她从我家出来的,这种丧了良心的东西,她还要带玲玲去她们乡下呢,人家家孩子归她管啦?” 她认出那是虎子妈。 虎子妈“呸”了一声:“那么小的孩子哪里会跟人讲呢,胡子华也是,自己嫌孩子是拖油瓶,当初就别打什么劳什子的官司把孩子留在手里头,一个个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老货,是要把小丫头带到他们乡下给她当佣人呢。” 她新买的健美裤才洗了一水,就没了,心里头可真是恨极了。 还冲着胡子华家里呸呸呸了好口。 范晓娟走近:“嫂子,这种事街道不管吗?” 虎子妈拿不回健美裤,也不打算轻易放过这老娘们,准备采取迂回战术,绝不让这老娘们有好日子过:“谁能管,她可是两孩子挂名的外婆呢,我可是听说她在这里从没让那两个孩子吃饱过,有一次我家虎子拿个油饼出来吃,他家那个小丫头的口水都快流一地了,看着可真是可怜。” “那她们妈妈呢,以前就没住过这里,你认识吗?” 虎子妈贼贼的一笑,摇摇头,她也只见过几次:“要不怎么说清官难关家务事呢,这事儿自己妈不出头,咱们怎么好管啊,那老娘们还偷东西,三天两头的上人家里头偷煤,她只要上谁家门口打转,就准没好事。” 偷煤 范晓娟抬抬头:“你说偷煤?” 哎哟她的煤! 真是缺德啊,当初为了省一块藕煤,她可是要韩星辰六点就起来生煤火的人呐。 说不心疼是假的。 她也觉得很奇怪了,家里头最近做饭少了呀,可煤球好像用得越来越快了。 天杀的薛碧母女,她一定不会让这种人好过。 第237章 这些日子香香一直提着一颗心,就是因为薛母说过,回去的时候要带走她们其中一个。 只是没想到薛母看中的是玲玲。 等吃完晚饭,洗完尿布,香香把玲玲拉到院子的角落里,从藕煤堆里面扒拉出来一个原木色的牛皮纸包。 玲玲蹦蹦跳跳就过来了:“香香,这是啥玩意儿?” 薛母最喜欢说“啥玩意儿,你们两个都是个啥玩意儿!” 香香不喜欢她用薛母的口头禅,凶巴巴的瞪了她一眼才打开了油纸包,里面冒出来碎碎的饼干渣子,还有糖果,里面还有几个小钢镚儿。 玲玲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伸出食指出来捻了一点饼干碎:“香香的!” 饼干上面有白芝麻,经常会落下来,掉到饼干碎里头。 玲玲又打了个嗝,感觉下午吃过的大饼子的味道,还留在嘴里,她偷偷问香香:“咱们这是要干啥,你怎么弄到饼干渣渣的啊?” 她又忍不住用食指沾了点口水去里面戳了一下。 舔了舔,还是香。 这些饼干渣子,是香香干活的时候偷偷的收的。 这些日子一直藏着,好不容易攒到了这么多。 “你别吃了,有那么饿吗,下午不是还吃了馍馍吗?”小鬼头香香很严肃的问妹妹。 “那是那会儿吃饱了,可我现在又饿了呀。”玲玲捂着小肚皮可怜巴巴:“要是像小星星那样多好啊,她跟我说每天都能吃到好吃的。” 卤肉饭,藕片,豆干,香喷喷的烤鸡,还有草莓 小星星还会偷偷拿吃的给她们吃。 想到小星星说起的吃的,玲玲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香香把牛皮纸袋合起来:“我问你,她说要带一个孩子去乡下,你愿意去吗?” 玲玲:“去乡下?” 其实香香很早就发现薛碧母女两个说起这事儿了,只是那个时候不确定,而且她也笃定爸爸不会同意的。 但是这段时间爸爸不在家,那个女人连饭都不给她们吃饱了,玲玲如果被带到乡下,怕是会被饿死。 玲玲狂摇头:“我不要去乡下,我听说去乡下还要喂猪!” 可不是么,薛母刚才就提到了喂猪。 连她这个干了一辈子农活的人,都不愿意喂猪,可见有多辛苦。 要打猪草,剁猪草,煮米糠,米糠煮好以后一大锅往猪草里面倒,拌匀了以后倒进猪食槽里,每一步都不是轻省的。 “那咱们就要走,知道吗,咱们去找咱妈妈。” “可是妈妈不是不要我们了吗?”玲玲说:“爸爸这样说的。” “不是的。”香香看了一眼四周:“我听人说,妈妈是要我们的。” 玲玲不信:“可爸爸一直都说妈妈不要我们了。” 胡子华当然会这样讲了,谁愿意自己带着个孩子,心里头还有着别人呢。 两人正说着话,耳朵就被一双大手给揪了起来,薛母跟打雷一样的声音就从身后传了来:“我说呢,我说最近吃的怎么越来越少呢,原来是你两偷吃了,下午你们回家的时候满嘴都是油,是不是偷家里头的钱了!” 玲玲哭了起来:“我没有,我没有偷东西。” 她胆子小,薛母知道这事儿肯定是香香起头干的呗,那孩子满肚子的心眼儿。 薛母就一把提溜起香香来:“好你个死丫头,小时候偷针,长大了偷金,你自己亲娘不管我可是有责任管好你的,以后就跟我回老家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胡子华不在家,这老娘们对两个孩子简直就是虐待。 香香一下子就陷入到绝望中,腿在空中踢到了薛母的膝盖,尖叫道:“放开我,放开我,说着还要去咬薛母。” 俗话说,跟什么人玩,就能变成个什么人。 范晓娟上辈子总跟彭彩兰斗气,就变成她那样眼界巴掌宽,整天盯着自家门口一亩三分地的妇人。 这辈子她也不自私了,反倒是赚到了钱。 真没听说过这样的,不为挣钱还挣到了钱,专门为了挣钱跑出国,却吃尽了苦头。 刚好范晓娟带着虎子妈一起去找了童大妈。 说清楚情况以后,童大妈也为了难:“要找到孩子妈,可孩子妈却是没有在这里生活过的,要是孩子妈不出头,街道也没办法。” 范晓娟住在这里很久了,还真不认识香香玲玲的妈妈。 她跟胡子华不熟,也不好当面问。 可在两孩子嘴里,她们自己都很少见到亲妈妈。 范晓娟说:“这两孩子,要是真让薛碧她妈带到乡下去了,我怕是不妙。” “那你准备怎么办?” “先带到我家来。”范晓娟说:“再去找她们妈妈,你不是说孩子妈还会来看她们,还会给生活费吗,可见不是完全不管的,她们妈妈如果愿意要回监护权,应该没啥问题对。” “要是胡子华不同意,估计要打官司,那要是她们妈妈不要孩子呢。” “总有办法的。”范晓娟也没想出对策来。 童大妈也不是不愿意帮,但只要听到薛母那个贱人就头疼,街道也没有处置别人的权利,他们的工作范围就是和稀泥。 但是如果孩子妈真要监护权,街道倒是愿意帮忙。 真说着话呢,胡子华家里又闹腾上了。 薛母又打上孩子了。 这边吵吵闹闹的,周围的邻居都过来看热闹。 有人也指指戳戳的,但是大部分人都觉得范晓娟不该管人教育孩子的事儿。 “小范,小范,人在教育孩子呢,你少掺和。”这里住着的都是老邻居了,有人把她偷偷的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这孩子才这么大一点,你能管一次能管一辈子,等你不在的时候,她才好磋磨两个小的呢,要我说别管,把她惹毛了,等咱们一走了,还不得找两个小的撒气?”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年头虐童事件也没得到媒体那么多的关注,这还是后娘,要是亲娘,打死了也没人会说闲话,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呢,棍棒教育那是千百年都推崇的。 当然,也有人看着不忍心的说:“旁的不讲,我瞧着这老太婆来这里住了三个月,越来越胖了,倒是这几个孩子瘦得跟猴儿一样的,就算是教育孩子,也得讲究个方法,总不能不让孩子吃饱饭,香香妈这一个月还给胡子华一百块钱呢。” 这就有点过分了啊。 薛碧从卧室里头走出来,看见门口堵着这么多人,恶声恶气的说:“我妈给我教训孩子,哪里不对了,你们这些人净会咸吃萝卜淡操心,管好自己家里头的事,别逼我发火。” 范晓娟可真是太瞧不上这女的了:“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要是不想给人养孩子,当初就别找了带着两个拖油瓶的男人,不敢跟男人闹,就会欺负小孩子是个什么鬼,你不是也图人家胡子华有正经工作,还有钱,才会嫁给个二婚的吗,你要是有那个本事找到更好的,还会给人当后来娘?” 话糙理不糙,胡子华不也是图薛碧年轻漂亮嘛。 薛碧可不会脸红:“我教育教育孩子怎么了,你就是瞧不起我们乡下人,看不起人,故意跟我作难。” 看,又是这个论调,整一个你要跟我作对就是看不起我的口吻。 范晓娟冷笑:“站在这里的,也没几个三代以上就是京市的,我敢瞧不起谁啊我。” 虎子妈也帮腔:“就你们这样的,谁也瞧不起,你娘连人裤子都偷,我也看不起你。” 香香的脖子被掐得久了,剧烈的咳嗽起来。 薛母还不肯松手。 “啪”的一声,范晓娟上前就是一巴掌,直接把人打楞了,薛母的手一松,孩子就跌坐在地上剧烈的咳嗽起来。 “你打我!” “打得就是你这个泼妇。” “你才是泼妇。” “呵。”范晓娟用那种我就是看不起你的眼神又瞄了她一眼,低声说:“对啊,我就是泼妇,我最恨那些虐待小孩子打人家孩子的人了,有本事你打自己家孩子啊。” “你,你,你,你欺负老年人!”薛母的脸涨得青紫,她还想把香香玲玲给打服了,打怕了带回老家去呢,这小丫头一个个的也会干活了,吃的也少,用起来也很方便。 所以她不能服输,她是想给闺女教育孩子才来的! “你看看她那样,还想说什么,都快把人家孩子给掐死了,还说什么教育自己家孩子,又不是你亲生的,也轮不到你撒野,咱们去找居委会,找妇女主任,实在不行就找派出所解决。”有人喊起话来。 虎子妈趁机说:“是了,谁知道你带回去是不是要卖了人家了,咱们也不清楚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街道一调节,香香玲玲自然不能在家里住了。 童大妈开口就骂:“谁起的头,还能上天了咋地,想打架找个大人来啊,干嘛跟个孩子斗气,你也就这点本事了是,你们是谁嚷嚷,谁不服气,有本事咱们来单挑。” 童大妈撸起袖子就要干架。 有点生猛啊,可不是居委会大妈的正常打开模式。 不过还是记忆中的大嗓门。 豪放! 范晓娟小小声解释说:“是我起的头,可是是这个大娘她先打孩子的” 童大妈:“啥,还打孩子,出息了可真是,你干嘛打孩子?”她等着薛母解释。 薛母指着香香理直气壮的:“这孩子偷东西,我还打不得了,她们亲妈都不管教,我替人大人教孩子还不成了,小时候就偷偷摸摸的,长大了能有什么好出息,这是做人的基本!” 她抬起巴掌就想一耳光抽过去。 这种带过孩子,干过农活的中老年妇人,力气不知道有多大,蒲扇大的巴掌下去,小丫头的脸都得凹下去。 看热闹的人群都齐齐吸凉气。 范晓娟知道这人就是外强中干的,冲上前就是一巴掌——“啪”。 薛母气急,捂着脸就要一头撞过去:“你再打试试?” 范晓娟灵巧,轻松给躲开了,又是一巴掌挥过去:“好嘞,你自己要求的啊。” 她脚步轻快,加上满脸还是挂着笑,周围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看热闹的人都笑着说:“这回可是你自己要我打的。” 薛母气的脸通红,指着她:“好啊,好啊,你——” 要是她正常状态下,范晓娟还真不一定是她对手。 可今天不是情绪影响发挥,状态不好了么。 范晓娟说:“你看,她都说我打得好,老太太,可不是我要打你,是你自己要我打的,而且这么多人都听见了,我打完了你还说我打得好,所有人都听见了。” 韩星辰从小就很会耍嘴皮子,这一点她是跟女儿学的。 有时候把她气得不要不要的,好想打人。 但是把这一套用在别人身上,就真的很爽啊。 一旁的人都在笑,跟看热闹一样,再看张牙舞爪的薛母就觉得又好笑有可气的。 薛母跟童大妈解释说:“这孩子不好,在家偷东西我才教训小东西的,哪家不是这样教训孩子的呢,打一顿,我家薛碧小时候也没少挨打,也没见她恨我我。” 玲玲跟个小鹌鹑一样缩成一团,小小声说:“没有,没有偷东西。” 于是所有人都看着香香。 这年头,孩子去偷大人的吃的也太正常了,碰上脾气火爆一点的家长,能拿着擀面杖追着满胡同的跑,范晓娟回来之前,不也是个暴躁老母亲嘛! 薛母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她越发坚信自己就是管教孩子而已。 香香就更害怕了,黑黢黢的手悄悄抹着眼泪,在童大妈的死亡凝视下,这些个孩子们哭都不敢哭了。 范晓娟想起自己小时候,每次看见童大妈,哭声都能止住了,默默的打着嗝 这个时候谁都不敢出声,反倒是童大妈拉起香香的小手儿,左看看右看看的,眉心簇得死紧。 玲玲害怕极了,抱住香香,小脑袋埋进香香怀里,害怕但是连哭都不敢大声哭。 东西是香香干活的时候偷偷的拿的,钢镚儿是给胡同里头的老人家倒垃圾,老人给了买糖的,也都是一分两分居多。 童大妈打开了油纸包,看着里头的东西,一把就丢在了地上。 “这饼干是香香她妈妈送来的,吃那么多怎么不撑死你呢!” 童大妈一开口,现场立马鸦雀无声。 香香更是惊讶无比的看向童大妈,不敢相信的问:“我妈妈?” 印象中的妈妈的面孔已经模糊了,只剩下香喷喷的味道。 像奶香,也像一种说不出来的花香。 她一直都以为妈妈不要她们了,不喜欢她跟玲玲了。 童大妈指着薛碧:“你给我出来,你自己说说这饼干的来历,是怎么来的,我明明看见江明铛过来几次,手里头拎着的都是这种饼干盒子,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都往自己肚子里填。” 薛碧还说:“我没有,其他的都给她们吃完了。” 虎子妈不干了:“我也见过江明铛过来好几次,都拎着这种饼干,你要不要脸呐,人家买来是给自己亲闺女吃的,你连点饼干渣子也不给人家吃,小心吃多了撑死你哦。”有童大妈在这里,她仿佛腰板都比平常直了点。 她拉了拉范晓娟。 范晓娟开启神助攻:“是啊,我也看见她吃饼干了,而且香香拿出来的都是饼干渣子,他们吃肉,连汤都不给人吃,比旧社会的黄世仁还坏,她们两母女真是坏透了。平常呢,连一顿饱饭都不给孩子吃,你看看香香这手瘦的,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儿。” 她拉着香香的手,把袖子往上头一撸。 手特别细,看着瘆人,只有六十年代□□的时候,才看见孩子饿得成这样。 范晓娟声泪俱下:“你们看看,这孩子多可怜啊,这手都粗糙成啥样了,这是天天在家里头洗尿布洗衣服弄得呢,这个老娘们还想把玲玲弄到他们乡下去喂猪!什么帮人管孩子带孩子的,她就是像把孩子弄到乡下去当她的小丫鬟!” 啊,真是套路深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薛母跟薛碧。 大家都知道范晓娟家的孩子跟这两个孩子的关系好,她说的九成九就是真的。 而且人家也没得罪她,旁人说出来的话更有公信度。 有人就嗤笑:“什么年代了,还兴弄个小丫鬟伺候呢,真是架子大。” 还有人说:“这死老太婆,没事就打孩子,还不给孩子吃饭,我都看到好几次啦,旧社会的地主都没她狠。” 还有人说:“可不能让她把孩子带回去了,养在家里当小丫鬟还算好的,万一给卖掉了,连个苦主都没有,胡子华也是个黑了良心的东西,为了这种玩意儿连自己女儿都不管了。” 薛母准备装死:“哎哟我不行了,我头晕。” 肥胖的身体往后缓缓倒下。 这个时候就有人说,你看着死老太婆就是心虚了呗,被人说中了呗,怎么会有这么黑心歹毒的人。 “人贩子!” “死人贩子,想找个理由拐孩子回去当丫头!” 香香跟玲玲抱在一起,朝着小范阿姨的方向看过去。 范晓娟冲她们点头,示意她们要乖乖的别说话。 小范阿姨的眼神给了她们无穷无尽的力量,她们不想在家里待着了,能跟着小范阿姨走吗? 第238章 最后在童大妈的死亡注视下,薛碧只能让两孩子离开。 还不情不愿的拿了一袋子米出来。 薛碧老娘心疼的心脏病都快犯了,一个劲嚷嚷着心口疼。 童大妈接过那一袋子米,看了一眼薛碧老娘日渐丰盈的水桶腰,冷声说道:“年纪一大把了,不是什么东西都能不忌口吃的。” 她年龄跟薛碧老娘差不多大,但体型才薛碧老娘一半。 看着薛母的肥肚腩,想到刚才进去拎米,看见灶台上摆着的半碗没吃完的红烧肉,童大妈当即就泛起来嘀咕,也不知道胡子华图个啥,找来了这么两个不知轻重的东西,要是江明铛回来看见自己女儿被后娘这样虐待,估计要跟胡子华拼命。 她把那一袋米塞范晓娟手里:“你是个好样的,这米先拎着,后头街道也会派人来帮忙。”总不会让范晓娟做了好事又吃亏的。 这年月人心思简单,就算是隔壁邻里出个差,把孩子放邻居家十天半个月,也没不放心的,更何况范晓娟在这一带住了几十年了,好歹也是老邻里。 童大妈用行为对她表达了欣赏。 范晓娟拎过那袋子米,心说好歹抵我一车煤。 香香玲玲一听说可以走了,欢呼一声齐齐进屋收拾东西,两孩子东西不多,把个书包塞得鼓鼓囊囊的,这两孩子一看就是不准备回家的架势了。 众人看着心酸。 童大妈对她说:“街道也不白给你养,以后有啥便利的,我能帮上忙的,绝对给你开个小灶。” 有她这话就好了。 等以后韩江要在胡同里开学校,可是要街道同意呢,有童大妈这句保证,可真是给范晓娟帮了大忙。 还是谢过了童大妈。 韩星辰最高兴,她总算是有两个小姐妹了,以前就很希望香香玲玲能在家里过夜,她主动要求搬回自己的屋子。 刚开始香香玲玲还有些放不开。 范晓娟说:“暂时住在阿姨这里,没有关系的,童奶奶还说会过来帮忙,没给阿姨添乱哈。” 香香嗖嗖的进了房,飞快把衣服那些都收拾好了,又跟玲玲两个手拉着手往外面走了出来,她绝不要给范阿姨添乱,以后家里的活她也会帮忙干一点。 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这两个小双胞胎呀,长得是一模一样,又漂亮又讨喜。 香香看了一眼玲玲,拉住玲玲的手就不想松开,从出生以后,两个孩子还真没有离开过一天。 妹妹是她要保护的。 韩星辰给高兴坏了,拉着妈妈的手问:“香香跟玲玲以后都住咱家了吗?” 范晓娟小声说:“等她们妈妈来之前。” 家里很快就有两个小姐妹了,韩星辰的独生的孤独生活就要结束啦,小女孩嘛,就喜欢凑在一堆,享受家中有姐妹过家家的乐趣。 她跑上前去拉住香香的手:“那你们住我家,以后就不许走了。” 回到家里以后,韩星辰已经扮演起来小主人的角色了。 爸爸妈妈的房间太挤了,再睡两个人肯定不够,她要搬到自己那间房去。 东厢房给韩星辰留了最好的一间房,都已经收拾出来了,书桌、一米五的双人床,做这么大是方便她睡到长大以后的,现在都派上用场。 虽然小姐妹来韩家玩了很多次,但是很少进到人家房间。 韩星辰跟个小主人一样领着她们进了房间里头:“这里是我的房间,床很大能睡三个人,这里还是我的书桌,我妈妈说以后都能坐在这里写字跟看书,出太阳的时候打开窗帘,阳光会照进来。” 除了朝南的主屋,东厢房是这几排房子里面最好的。 说完,她还小心翼翼的去瞧范晓娟的脸色,直到没有在妈妈脸上看见不满,才舒了一口气。 韩星辰也很乖巧,跑过来抱住妈妈的腰征求意见:“妈妈,我想跟香香玲玲一起搬到我自己的房间睡,你觉得可以吗?” 昂,简直太可以了。 都六岁的孩子了,还睡在爸爸妈妈床边的小床。 说了很多次,韩江都很无语了:“你就让她睡边上呗,这么小点孩子多可怜啊,就要她自己睡。” 韩星辰不肯,韩江又总宠着女儿,一来二去分房睡的计划总实现不了。 这样一来,好歹是能够分房睡了。 范晓娟忙点头:“可以的呀。” 她忙着给香香和玲玲理衣服。 韩星辰屋子里面也有小衣柜,给她们一人一格的放着。 两个女孩子平常在家就很会收拾自己了,还会给大人做家务,其他的事情倒是不操心。 虽然说范晓娟在这一带住了很久,但是对她们的母亲,那个叫江明铛的女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给每个孩子都分好衣柜,两碗冒着热气的面条端到双胞胎面前。 清汤素面,但是里面加了一勺猪油,又煎了两个荷包蛋,切了一根火腿肠,撒上小葱花,香喷喷的冒着热气:“香香玲玲吃面了。” 两孩子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吃饱过,闻到面香味,香香就忍不住咽口水了。 又都不敢拿筷子。 范晓娟把面条放在茶几上:“快点吃,吃完要洗澡,在阿姨这里随便一点就好。” 她想了想:“就当自己家。” 香香和玲玲自来懂事,在自己家都没这么随便过,以前还能在爸爸面前撒娇,现在爸爸一出差就是十天半个月的才回来,哪有功夫管这两个孩子。 热气蒸腾到了孩子们的脸上。 香香的性格敏感些,眼泪都快要撒出来了。 “快点吃,给韩星辰当个模范,她吃饭可慢可慢了,阿姨不喜欢吃饭慢的孩子。” 这话一说,两孩子都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韩星辰就特别喜欢看别人吃饭,下定决心明天也要好好吃饭。 吃完饭,又要带她们去浴室。 浴室里头四面都是瓷砖,地板上都是瓷砖,地底下有个孔,水就从那里漏下去,下面是个桶,用虹吸法做了个喷头,洗起来可爽了,水顺着挖出来的下水道浇灌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香香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的浴室,高兴的说:“哇,星星你家洗澡好方便啊。” 不像她家里弄个澡盆子洗,每次薛母都会念叨她,觉得太费热水。 她很想当阿姨家的孩子,但是又怕招人嫌了。 生活在幸福花园里面的韩星辰哪里知道小姑娘敏感的心思呢,比划着:“开了阀门,哗啦,热水就像下雨一样落下来了。” 真好啊,阿姨家哪里都好。 教会香香和玲玲用浴室里面的喷头,两个小姑娘还真得好好洗个澡,头发都打结了。 范晓娟不得不进去帮她们洗。 最后干脆成了三个小丫头挤在一起洗,打成了一片。 范晓娟也挺高兴,给她们涂上洗发水。 于是洗发水泡泡从头发里面冒出来,香喷喷的,玲玲闻了一下然后惊呼道:“香香的!” 香香也没洗过洗发水,摸着自己的头发丝觉得好柔软啊。 温暖的水从顶上下来,浇湿了脸,浇透了身子,身上也打了沐浴乳,是柔软的,香喷喷的,牛奶的味道。 韩星辰说:“是牛奶味道的沐浴露!” 两个孩子眼睛里都亮了。 当妈妈的最喜欢这种画面,心里也跟着柔软了起来。 等弄完孩子们洗完了澡,香香跟玲玲抱着盆子去洗衣服,很懂事的样子。 有样学样,韩星辰也跟个小尾巴一样,跟着一起把衣服洗了。 三个人在晾衣服的时候打打闹闹了起来,韩星辰还给她们唱歌了来着。 她唱完了玲玲就唱了一首《拾稻穗的小姑娘》,声音清脆特别好听。 韩星辰也吃惊的说:“玲玲,你唱得跟电视里面的小朋友一样的好。” 玲玲性格腼腆,露出很害羞的样子出来。 香香大声说:“玲玲从小声音就大,她哭起来声音都比我亮。” 玲玲觉得哭这种事还是不要跟别人讲:“我有点困了。” 韩星辰高兴的躲在被窝里面打滚。 以前家里只有一个孩子,韩星辰就总往外面跑,一吃完饭就不见人影,家里面从没有这样热闹过。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孙家没搬走的时候,满院子都是孩子的时候。 孩子们自己洗完衣服,又挤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等到了九点钟,范晓娟就催着孩子们去睡觉。 刚刚搬家的几个小姐妹都很新鲜,挤在床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挺高兴的。 十点多韩江从外头回来,习惯性去小床上看一眼闺女。 进去的时候看见卧室亮着灯:“闺女呢?” 范晓娟看他身上穿着一身崭新的运动衣,格外的帅气:“睡了。” 韩江下意识往隔壁屋里瞧了一眼,有点惊喜的说:“睡那边了?” 女孩子胆子小嘛。 就要睡在夫妻两个床边上的小床里面,怎么劝就是不肯走,韩江对这个女儿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要耍耍赖皮都依着她。 两人要亲热,都不敢大着胆子来。 他走到书桌前头,看见范晓娟在写写画画着什么,搂住她的腰亲昵的把下巴搁她肩上:“那咱两早点睡?” 范晓娟拍了他手背一下:“有件事情我得跟你说一声。” 她就冲丈夫眨了眨她漂亮的大眼睛。 韩江:“”美人计。 她把香香玲玲家里的事情说给他听,都是当人父母的,怎么都有点同理心,听到孩子这段时间连饭都吃不饱,韩江的拳头都要硬了。 “那要怎么办?” “暂时先住咱们这里,童大妈说要找街道办的人商量一下,最好是孩子的母亲愿意收回孩子的监护权。” “和平协商怕是不能。”住在这里久了,韩江也认识不少人,听人说过胡子华的事,香香玲玲的妈妈不是不管她们,而是这段时间在国外,出国前给胡子华拿了钱,还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不用问好东西都进了薛碧母女的嘴,人孩子连个温饱都混不到。 “那胡子华拿了钱,也不管?”他要这两个孩子做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别人怎么想的呢,不过我听说香香玲玲的妈妈现在混的很好,估计很快能回来,不是移民你放心。” 最开始范晓娟直接惊呆,什么什么什么,孩子妈居然出国了? 这要是十年八年不回来,难道真让人收养两个小姐妹? 不过她心理也算是舒服了一点,原来香香玲玲的妈妈并不知道她们过得不好。 她就说呐,哪个当妈的知道孩子现在过得这么差,还忍心不管孩子的。 等香香玲玲的妈妈回了国,看见孩子这个样子,应该也会管。 如果亲妈不管,街道或者社会也该管,总不能真让薛碧她老娘把孩子接到乡下去! “嘿,反正你女儿现在愿意搬小房间去睡了。”那点小心思被妻子瞧了出来,她指着东厢房那头说,你家闺女可热情了呢,都给人铺床去了。 刚东厢房里头,韩星辰这个小主人忙活的很呐。 小床刚刚也给她抬了过来,双胞胎睡大床,她一个人睡旁边的小床,四舍五入咱也是有小姐妹的人拉。 这样一来,卧室终于是两口子的私密空间。 韩江脸上有掩都掩不住的喜色,眉梢眼角都带着骚气:“那我今天早点睡觉。” 他平常睡觉晚,要是范晓娟快睡着了他还要动手动脚的,媳妇是要生很大气的。 范晓娟没好气的瞪他:“你要干嘛?” 韩江不敢说话了,不过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看来男人也是口是心非的货色,以前女儿赖着不动的时候,他可是很会给韩星辰说情的! “那你说说,你晚上跑哪里去了?”范晓娟一边说话,一边拎着热水去浴室,韩江也紧紧的跟在她后面,伸手就取了下来她手上的水桶,给她放在洗浴间里面,又给她上好了水。 然后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 范晓娟给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看啥,我要洗澡了。” 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好叫她不要乱动,也不要躲开,嗓音因为压抑变得低沉:“别动,让我看看不行吗?”声音很好听。 范晓娟憋不住笑,差点要当着他的面给笑出来,但在看见他那双眼睛的时候,目光再也抽离不开了。 韩江辗转亲上她的唇:“嗯,真乖。” 嗓音低沉沙哑的让空气里都带着几分电流,密密麻麻的扎人的皮肤,激起来一层层的电流 第239章 第二天范晓娟就起来晚了一点。 起来就听见外面叮叮咚咚的响声,等穿好衣服出去一看,三个孩子正在浇菜呢,小狗儿爱扎堆。 三只小家伙自己就收拾停当了。 孩子一多,家里头就热闹了起来。 范晓娟重生以后也格外喜欢这些小孩子,总觉得这是一种新生命的诞生体,跟她一样。 哈哈哈哈。 臭美了臭美了。 孩子们对这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根本就不用范晓娟格外照顾,乖乖的自己洗完脸,小手往菜地里头匀匀的洒水。 双胞胎都会做饭,但两人不好在别人家厨房嚯嚯,所以今天就没做饭。 但是把院子都扫了,夜香也倒掉了。 卧室和厨房里面也扫了擦了,收拾的干干净净,一直在夹缝中生活的孩子,很会察言观色,她们知道自己不是这个家庭中的一员,尽量乖巧一点降低存在感。 这么懂事的孩子,但凡能养,范晓娟都想自己养了。 “小星星,多浇点水,菜叶子会长得更好吗?”玲玲啥也不懂,学着姐姐的样子,也用小手捧着,往菜地里面均匀的浇。 “那当然了,这些菜可是我妈妈种的,我妈妈很厉害。”韩星辰还不忘吹妈妈的牛皮,得意洋洋的样子:“我妈妈做的饭最最好吃了。” 范晓娟做的饭菜几个孩子都吃过,特别是炸薯条,一流的好吃。 玲玲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香香咬了咬嘴唇说:“我们一点都不馋。”范阿姨太好了,她太害怕回家去了,只要范阿姨能够让她住在这里,她能够帮忙干家务活,倒垃圾,倒夜香,还会帮范阿姨种菜。 韩星辰认真的看了香香一眼:“你想要我妈妈给你当妈妈,我的妈妈是我一个人的妈妈!” 那可不行,妈妈是她一个人的,她可要向全世界去宣布小星星要吃醋啦。 小孩子对妈妈有独占欲。 香香咬咬嘴唇:“我自己也有妈妈。”她不记得妈妈的样子,可还记得妈妈身上香喷喷的味道,有些小孩子早慧,能够记得很早以前的事。 韩星辰不信。 香香的妈妈怎么能比得上小星星的妈妈,小星星的妈妈是全天下最好的妈妈,嬢嬢都比不过。 玲玲跳了起来:“你看,菜地里有个小虫子,我们用水把小虫子浇走。” 小星星的怒气很快就被小虫子吸引过去了,她很善良,也是个忘性大的孩子,所以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小虫子什么的吸引过去了。 “是小蚯蚓吗?” “那是害虫。” “会吃掉菜叶子吗?” “可能是小蚯蚓。” “如果有害虫要怎么办?” “浇水,浇好多好多水,青菜就能打败害虫!”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瞬间让家里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月季花刚冒出来个小脑袋,菜地里的小白菜也露出头来,三个小姑娘刚刚洗完脸,端着洗脸水过去浇菜。 韩星辰以前可没有过过这么快活的日子。 看见她起来了,香香跟玲玲很有默契的叫了一声:“阿姨!” 韩星辰的眉眼弯弯起来:“妈妈!” 范晓娟问:“你们在干什么呀?” 韩星辰指着盆里的水说:“香香说,洗完脸的水可以浇菜,不要浪费水,咱们北方都缺水,绿色植物都没南方多呢!” 现在人洗脸洗澡很少抹东西,清水洗出来还是清水,干干净净的浇花浇菜都不浪费。 起先,范晓娟也不知道的。 待在京市,就觉得京市哪哪都好,要是有人跟她说绿化不好,她可是要跟人杠上几句的,可后来去了真正南方的城市,才发现人家的物业费那么便宜,人家的绿化那么好,因为人家就不缺水。 北方城里的水太金贵了。 朋友的到来能够给孩子正确的引导,是让妈妈最开心的地方。 她表扬了孩子们几句,赶着要去张烨餐馆那边帮忙,匆匆忙忙就走了,早上送孩子是韩江的活。 好在韩江本身就是教练,干的就是老师的活,对带着小孩子并不排斥。 而且换爸爸接送以后,就不用总在家里吃了,早上也可以省下妈妈很多时间,小星星也能吃到各种各样不同的早餐,比如今天就吃了小笼包。 有了香香跟玲玲两个作伴,小星星吃起饭来速度比以前快了很多。 都比以前多吃了两个包子! 韩江看来挺高兴,心说难怪人家都说小孩子吃饭要人多才热闹,以前范晓娟抱怨女儿吃饭磨叽,他还不信,后来自己带了他才想撞墙,韩星辰吃饭是有名的墨迹,经常把包子塞嘴里就忘记这茬,忙别的去了。 跟她说了,又嚼几口,从来都不肯好好吃饭。 这要是混小子就一巴掌抡脑袋上去了。 是个小姑娘么,你还得跟她讲道理。 声音大一点,态度哪怕稍微不够和缓,她那双眼睛里面就包了满眶的眼泪,不要钱的给你洒。 因为人多太能吃,韩江又多买了一笼小笼包子:“来来来多吃点。” 韩星辰摸了摸鼓鼓的小肚皮,脸一下子就红了:“我不吃了。”再吃要变成大胖子了。 香香跟玲玲也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小笼包。 韩江笑着说:“叔叔喜欢吃饭香香的孩子。” “谢谢叔叔,我也吃不下了。”香香摸着鼓鼓的小肚皮也说。 “谢谢叔叔,我也都吃不下啦。”玲玲也这样说。 看来是真的吃不下了,韩江把孩子们送回幼儿园,自己也去单位。 因为香香跟玲玲的事情,范晓娟狠狠在胡同里刷了一波存在感,有人说她人好,自然有人嘴里发酸发臭的。 小孩子不懂大人的世界,反正韩星辰是玩疯球了。 三个小孩形影不离。 早上韩江送小孩们去幼儿园,多买一份小笼包,也就多花一块钱的事儿,晚上是去张烨店里头吃饭,多了两张小嘴巴,店里还多了好多乐子。 最近好多喜欢小孩的都专门晚上往张烨店里跑,据说能看到双胞胎小姐妹。 还有人传得更神奇,据说多看几眼小娃娃,多生几个小宝宝。 连张烨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来吃晚饭的变多了。 店里多了三个孩子,除了耳朵遭点罪(因为太吵),其他的事情可一点也没多,尤其是双胞胎那是吃过苦头的孩子,还会帮忙店里面做点事。 听说缘由以后,张烨自己都笑得不行:“怎么还有这种说法,不过倒是挺有意思的。” 肖姐说:“香香跟玲玲可真讨人喜欢。” 生养过孩子的,就容易心疼小孩子,特别是这种亲娘都不照应的,看着多可怜呐。 很懂事,吃完饭还帮忙擦桌子,一点都不肯白吃饭,她们来了店里面生意还变好了。 私底下,范晓娟把香香跟玲玲的经历讲了,张烨心疼的不得了:“还以为是没有爸妈的孩子呢,收养了就收养了,人家是有爸爸的,等她爸爸要回去,以后日子怕是不好过。” 可不是这样? 这会儿收养法没有现在这么严,但也至少是无父无母的才能被送养,否则就只能私底下送出去,再说胡子华就不可能愿意把自己女儿送给人家,否则香香玲玲的妈妈早就想要到抚养权。 胡子华鸡贼,不但要回来了抚养权,连探视权都不肯给,这孩子虎子妈私底下跟她吐槽的。 范晓娟都愁死了。 当初那种情况,不管也不行。 管了得罪了人家后妈,现在再送回去就更尴尬了。 街道办的也在想办法,童大妈还提出了,可以把孩子们轮流寄养在愿意收养的家庭,等联系到她们妈妈江明铛再商量孩子的去处。 范晓娟说:“现在关键是要找到她们妈妈。” 张烨唏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靠谱的人家里收养。” 这年头,又没有微信又没有□□群的,就连电话都是只有单位才有,除非她们妈妈主动找上门来,不然就很难找。 双胞胎帮忙擦桌子,韩星辰也会帮忙拖地,忙的不亦说乎。 张烨哟呵了一声:“倒懂事了些,是该有些小玩伴,你看咱们小的时候,家里都是一群群的孩子,长大以后也有个帮衬,可怜我的儿子哦,独生子,没个照应。” “佳栋一个人不好吗,孩子出息,一个抵一窝。” “那倒是。”当妈的总喜欢人家夸自己的儿子,一说起儿子来,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范晓娟倒是想吐槽,要是韩军还活着,怎么都会给韩佳栋制造出来几个兄弟姐妹的。 可惜他死了。 韩佳栋前世倒是有个兄弟,小三生的,韩军中风以后家里就没有了收入来源,小三又没工作经历,还有个十来岁大的弟弟。 小三又不想卖房子养孩子,就起诉哥哥。 这么奇葩的案例,在当年也引起了轰动,还真起诉成功了,韩佳栋不仅要负担父亲的养老,还要负责小三生的兄弟读书,张烨估计是被气死的。 养大个儿子,一天福都没享受到,最后还要给他那个渣爹养老。 听到这个传奇的故事的人都替张烨心梗。 范晓娟叹气:“咱们看看新菜单。” 就算是炸酱面再香,碰到这种天气也吃不太下去,到了夏天就要换新的菜单子。 可是两人都不知道要换什么单子才好。 “范姐,范姐,我带着我爸妈来吃饭来了,还有炸酱面吗?”小孟旁边左一个,右一个的,老干部模样的中年人。 “哟,炸酱面可能卖完了,不过大骨面应该还有,你要不换一个尝尝。”范晓娟一眼就看到了杭校长:“阿姨你来吃饭啊。” 杭校长自然也认得她的,只是她胃口不太好,倒不是跟范晓娟耍什么脾气。 “,还有其他别的什么没有,开胃一点的!” “有忌口吗?” “没有,尽快上,我都饿坏了。” 小孟一屁股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两位老人却是享受到了至高无上的服务。 韩星辰蹬蹬蹬跑过来,屁颠屁颠的给拉凳子。 双胞胎麻溜的拿起抹布把桌子上又擦了又擦。 看见三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杭校长吓了一大跳:“这是三胞胎呢这是。”随即眼里流露出来羡慕的神色。 这段时间她胃口不太好,可能是到了更年期的原因,脾气也很差,动不动就对她跟孟父发火,弄得老伴愁得眉毛都竖起来了。 小孟呢,也给她妈妈换了很多家的吃的,不过对于生活在京市很多年的老两口来说,京市的好吃的,他们哪家也都吃过了,各个饭店的大师傅,包括主厨的手艺都是如数家珍。 杭校长现在就想回到老家去,去吃一口老家的手擀面。 刚提了一嘴,小孟就说带她出来吃正宗地道的手擀面。 学校附近能有什么好吃的,杭校长兴趣蔫蔫。 小孟:“你好歹也给我个面子,这家店的老板我还认识呢。” 孟父似乎看见店里面正在玩的三个小女孩,不禁莞尔,眉毛一抬:“多好啊,你看看你一坐下来,好多人为你服务,一,二,三” 正好是盼孙子的年纪,就格外喜欢小孩子。 杭校长一听就笑了起来。 小孟先是要了三碗炸酱面,但因为晚市炸酱面都卖完了,范晓娟就建议小孟尝尝大骨面。 吃什么饭是其次,孟母这心情着实是舒畅多了。 又拉着孟父的手,跟他悄悄说:“可真是羡慕人家,不知道老大媳妇有没有这个命,一口气给生个双胞胎出来,你看看那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可真是又喜庆又好看。” 孟父:“” 这三个小姑娘一般大小,他还以为是三胞胎,结果其中一个长得不一样哦。 范晓娟端上来凉菜凉碟,都是小份的。 小孟惊:“范姐,你们店里现在搞大缩水啊,一份凉菜才这么点了?” 范晓娟莞尔:“是看叔叔阿姨第一次来,什么都弄一点尝尝,这是半份的份量。”她又拿了开水过来,给三人烫了碗碟筷子,这服务也算是相当到位了。 配菜是一个凉拌木耳,一个凉拌藕片,一个凉拌捆鸡,红油拌着各种调料,香味扑面而来,卖相看着也喜人,分小碟子装着,范晓娟解释是半份。 按半份卖,也是晓烨家的一个独创了。 可拼,可减,也就省得浪费。 北方饭菜份量大,这一看孟父孟母都是精致人,分量太大要么剩下来好多,要么就只能尝到一两样。 杭校长拿着刚烫过的筷子,心情舒坦的夹了一筷凉菜,味道不错啊。 面很快就上了桌。 面是现擀出来的,份量并不是很大,比较清淡。 刚好孟母胃口也不是很好,要是给她以大海碗面,她可能就直接看饱了。 孟母孟父都是那个年代过来的,就算是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也不喜欢浪费粮食。 一口面到了嘴里,劲道的口感和大骨浓汤的香味融合在一起,几乎能够感受到麦子的香味。 孟母忍不住再尝一口。 小孟见妈妈一口接着一口,忍不住奚落:“哟,谁跟我说胃口不好的,敢情是涮我呢,爸,妈妈绝对有在你面前撒娇的嫌疑。” 这么大了还没个正经,孟父横了她一眼:“吃饭吃饭,吃饭还说话,谁教你的?” 不过,妻子确实很久没有敞开来吃饭了。 张烨亲自下厨,亲手擀出来的面条除了是经年的手艺,还有爱惜粮食热爱生活的心意。 看见孟母迫不及待的去吃第二口,孟父眉毛一抬。 他也尝了一口。 对面食没有孟母那样的执念,可他吃着也觉得不错。 吃了一口面,伸过去筷子去夹了一筷子的凉菜,本来只是稍微有点满意的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 红油铺了一层,看着就辣,实际上吃到嘴里是香味多过于辣味,味道很清爽。 孟父已经多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凉菜了,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再来了一筷子,然后,然后 “爸,有这么好吃嘛。”小孟经常来,都没什么惊艳感了,不过凉菜是第一次吃。 家里面要说谁最挑剔,无非就是她爸爸了,吃遍了南北,还从没有见到过这老头喜欢什么菜喜欢成这样的,小孟犹豫着下了筷,这一吃就爱上了。 “哎,姐,什么时候上的新菜,我怎么就没留意呢。” “好吃吗?” “特好吃,你们家小店简直绝了!”小孟比了个大拇指,去瞧孟母碗里的面都快消灭干净了,这段时间还很少看见她吃的这么快。 孟母吃完那碗面,还意犹未尽的喝了几口汤,骨汤炖到恰好,却也不油腻,要不是天气有点热了,她能把汤都喝完。 吃完了面才开始吃凉菜,吃过凉菜就后悔当时怎么多喝了几碗面汤,当初应该留点肚子的 “阿姨,味道怎样?”现在店里人不多,范晓娟过来亲自招呼。 “不错,不错,你阿姨最近胃口不好,很少能吃这么多了,你们这家店开了多久了,我们单位就在附近,怎么就没发现?”孟父也比了个大拇指。 “才半年呢。” “难怪,我说我们单位的小年轻最近怎么总往外面跑找饭吃,说不定就是来你们这里了。”孟父觉得自己以后要留意年轻人都在吃什么才好了,他们这一代的那些人,吃来吃去都是那几家,还好意思号称自己吃遍京市? “您过奖了。”张烨说。 “卤味你们能做吗?”孟父说完,看了孟母一眼:“咱们年轻时候,食堂大师傅的手艺你还记得不,卤出来的东西也像这样凉拌,味道就更足一些。” 杭校长也点头:“对啊,那会儿肉不好买,咱两一个月的肉票凑在一起也才二两,小孟想吃肉想得哭啊,我没办法,只能买猪头肉,二两的票能换五两猪头肉呢。” 这些陈年糗事小孟赶紧捂住耳朵。 “卤味卖完了,您要吃下次早点过来。”当然,最好让孟区长杭校长亲自上门:“下回让小孟打包回去也行。” 没想到小店还能能得到孟区长的垂青。 第240章 六点半,外面吃饭的人也渐渐少了。 来这里的都是吃家常餐,下班以后人最多。 这头招呼了小孟一家人以后,张烨起身去厨房看了一眼。 面已经卖完了,米饭还剩下一点,没卖完的明天早上可以做蛋炒饭,店里一般到了六点半也就不营业了。 她准备关门打烊。 这个时候外面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看上去一脸的疲惫,一进门就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先是点了一个炸酱面,听说没有,又点了一个卤肉饭,听说也没有了,脸一下子就拉得老长:“不是开饭馆的吗,这也没有那也没有的,干脆倒闭关门好了。” 这不是找茬么? 肖姐强压住心头火。 站在一旁的范晓娟跟小孟一家人给了个眼神示意了一下,走过去说:“不好意思,小店一般六点半就关门了,关门之前要把所有的食材都处理掉,我们从不卖隔夜的食材,不过现在小店还有凉菜,干萝卜,紫菜蛋花汤,您看您要点什么?” 熟悉的客人都知道吃面要赶着中午,到下午招牌基本上都卖完了。 不过最近天气渐渐热了,凉菜也挺受欢迎的。 男人只能点了几个凉菜,一碗米饭,因为凉菜是现成的,米饭锅里有现成的,很快就上了桌。 肖姐跑进后厨抱怨道:“哪有人这个点跑来吃饭的。” 范晓娟笑:“多晚吃饭的都有,咱们没关门进来就是客人。” 肖姐吐槽了一下表示自己舒服点了,吐槽是治愈心灵的良药。 后厨的女人们相视而笑。 凉菜过不了夜,卖不完的当天要消化,张烨过来把凉菜分了分,用小塑料袋一份份分好装进小塑料袋里,给了范晓娟一份,肖姐一份,大丫一份,杨珍一份。 大丫还打趣说:“谁说人晚上不吃饭,现在我爸妈都晚上吃。” 她扬了扬手里头的凉菜:“我妈每天都等着我打包的吃的呢,咱们老板娘是,是世界上最好的老板娘了,咱们家的菜,也是全世界最最好吃的菜。” 然后往张烨身上一靠。 杨珍也心存感激,孩子在家不太会照料自己,在店里打包的刚好晚上吃,小意放学以后吃点东西垫垫,等着她的凉菜到了,就米饭吃,她自己不擅长炒菜,但小意喜欢吃米饭。 张烨还很贴心的给小意装了一饭盒的米饭带走:“晚上蒸米饭费时间,以后要有剩下的米饭你打包点回去给小意。” 杨珍很感动,她来这里干活,赚到钱养小意不说,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在村口做事,受老娘们的刁难跟小痞子的调戏,老板娘又很厚道,真应了那句好人有好报这句话,店里的生意现在很好。 张烨:“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就那么点菜,至于嘛。” 大丫家里条件不好,她自己读完初中就没读书了,以前她嫂子见到她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格外嫌弃这个没学历没工作没对象的小姑子。 现在哪敢怼大姑奶奶。 每天没卖完的凉菜,见者有份,家里人也都沾了便宜。 这会儿人吃饭都早,五点多就是高峰期了。 到了六点半,相当于后世八点多就过了晚饭的点,这种人不是没有,就是少,一般上班族都是一下班就过来吃。 肖姐抱怨归抱怨,每天都能碰到几个不好应付的客人,说还不让说人都要憋死了,开始搞起来后厨的卫生。 大丫也过来帮忙。 后厨每天都有卫生标准,加上肖姐现在染上了洁癖,边边角角一定要擦的干干净净,所以到现在都没什么油污,就算是孟父孟母这样讲究人来店里吃饭,也挑不出卫生问题。 这也是肖姐一直引以为傲的地方。 外头那男人突然发作起来:“搞什么,你们自己过来看看,菜里面怎么会有头发,你们这就是一家黑店!” 声音很大,后厨都听到了。 几个女人忙从后厨走出去,张烨更是冲到最前面。 她没有第一时间否认,而是看了一眼男人面前的盘子。 “对不起,给我看看。”张烨刚刚走近,那男人把盘子往自己身边一带。 “你别以为把盘子拿到后厨就完事。” 饭菜基本上都吃的差不多了,头发就放在菜的上面,男人把盘子推得老远,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出来:“你自己过来看看,饭菜里面怎么会有头发,你们打开店门做生意,卫生条件都过不了关,还是趁早关门。” 这话就严重了。 张烨不否认,是因为就算是家里,也难免会有搞进去一根头发丝或者是进了苍蝇这种乌龙。 但是动不动就提要人家关店,就有点过份了。 她陪着笑:“真是不好意思,这顿饭我给你免单你看怎么样?” “免单就想打发我?” 张烨压住脾气:“那你看呢?” “我这人也不废话,这样,咱们去工商局好好理论理论,你这店里打开店门做生意,卫生条件都搞不好,经营许可是怎么办下来的,不如关门算了,我看你们店里都是女人,头上也不带个帽子,谁知道你们谁会不会掉头发,吃到我肚子里会不会不舒服,我还要求做个全身体检,要是有什么毛病,你们得负责。” 这就是耍无赖了。 一般情况,人最多也就提个免单,或者是换菜。 体检,有什么问题还要人家负责,这不是耍无赖是什么。 张烨自认为卫生做的没有比这里更好的了,就算很多人家里的后厨,还不一定有这里干净呢,就算是有纰漏,一般人也能够理解,一进来就说要你家关门的,明显就是对家派来找麻烦的。 这个时候后厨的几个女人都出来了。 肖姐的怒气藏都藏不住了。 凉菜是肖姐拌的。 范晓娟拦住了他,客客气气的对那人说:“您说发现了头发,吃完了才发现的是吗?” 那人冷笑:“还需要我重复再说一次吗?” 范晓娟看了那盘子里面的菜,又重复问:“是在我们家店里的菜里发现的对吗?” 那人一拍桌子:“还要我重复多少次?” 范晓娟对肖姐说:“我记得肖姐拌凉菜的时候,都是带了帽子的,拌好了以后放在我们后厨房的冷藏区域,上面一般都罩着盖子,除了打菜的时候一般没人能接触到,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能保证我们的凉菜放了几个小时都不变质,不变味,也干净。” 杭校长听完默默的点头。 她是个讲究人,就算是卖小孟面子,这店里卫生看着不怎样,她也是吃不下去的。 “那你的意思是绝对不可能沾到头发了,难不成你们店里的都是和尚?” “你也知道任何时候都不可能做绝对的担保,就不用咄咄逼人动不动说要我们关店的话,没有您想要吃的菜就要关店,一根头发丝也要关店,我现在不是不跟你道歉,我是怀疑你过来就是来闹事的!” 范晓娟又指着那根头发丝说:“肖姐的头发细,花白,其他几个人的头发都不粗,你这盘子里面的头发粗成这样,到底是谁的咱们验一验就知道了。” 男人脸上露出慌张的神色出来。 “敢验吗?” 孟母也开口:“寻衅闹事,可以报警,学校对面就有个派出所,你们去叫个民警过来。” 她的声音沉稳淡定,有一种岁月经历过的痕迹。 男人这才慌了,刚想要发飙夺路就跑。 三小只多机灵的孩子啊,一个个堵住了男人的后路。 捏着六只白嫩嫩的小拳头。 其实要说揍,那男人能揍这么一群,可后面还有大人呢,他可不想罪名加重,变成故意伤人了,所以就怂了。 “才不是,我嬢嬢店里的东西最干净了,我天天吃都没吃坏肚子。”韩星辰摸着圆滚滚的小肚皮。 “头发是你自己放的!”香香鼓起个包子脸。 “那个那个,我姐姐说的反正全部对!”玲玲揣着小拳头,语气结结巴巴的:“你就是坏蛋!” 韩星辰:“坏蛋是想干嘛?” 玲玲瞥了她一眼,理直气壮的踹小拳头:“坏蛋当然想拐小孩子了,一定是我们太可爱了,他肯定是想让嬢嬢把我们赔给他。” 男人:“”他没有他真的没有。 这群小孩子,是天使也是恶魔。 恶魔值充到满额,一般人都招架不住。 玲玲被薛母的脑回路搞得现在都怕了,感觉全世界都想拐卖她,哇的一声就要哭出来了。 香香没好气的:“这里这么多大人呢。” 玲玲一边哭一边打嗝:“谁说的呢,我今天就听到有人说,哇这些小孩子太可爱了,我要拐一直踹兜兜里,我不想被别人揣兜兜里带走,我要找妈妈。” 店里面一下子热闹起来。 男人简直无语。 几个小孩子叽叽喳喳起来简直是恶魔合奏曲。 三个碎碎念的小孩子等于五百只鸭子。 韩星辰:“那他有没有带兜兜?” 玲玲想了想:“好像没有带,但我听说有人拐小孩子,装进麻袋里就跑呢。”一副一定是我太可爱了的既视感。 香香摸了摸胸口,长长的舒了口气:“跟你讲很多次了,出门要小心点,这个世界很乱,好多坏人呢。” 韩星辰问:“看样子你是看见过很多坏人啦?”她有点不服气,怎么她就看不到坏人捉她。 难道是因为她不够可爱。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浑身上下都觉得自己不够可爱了。 这么严肃的时候,范晓娟竟然想笑。 男人估计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对手,被弄得措手不及,连脑子都转不动了,指着三个小孩怒吼:“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才不要拐小孩。” 三个娃齐刷刷的盯着他看,一副“你就是再狡辩我也不信”的眼神。 孟父孟母都要看笑了。 小孩子这么可爱的,超想拐一只带回家。 男人大怒,真生气起来可不管什么小孩子大人的。 韩星辰口齿清晰咄咄逼人:“那你说,你是来干嘛的,你不是拐小孩的又是来干嘛的?” 男人怒道:“老子拐你个仙人板板哦,老子就是不想让你做生意了。” 话说出口就后悔了。 这店里坐着的可不止他一个客人,大家长着耳朵都听到了。 范晓娟幽幽的开口:“哦,原来是这样啊,你从进来就不想让我们做生意了呗,我们这是得罪了谁了啊。” “什么?”肖姐脱口而出。 “就是有些人不想让我们做生意了呗,只要咱们店里传出来些不好的传言,一传十十传百的,谁还敢来咱们这里吃饭,正大光明的竞争不会,尽搞这些龌龊手段,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长的,尽往歪处长呢。” 张烨可真是太想骂脏话了。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孟父说:“用这种手段竞争,实在是太恶劣了。” 可不是,要是店里赖不掉,赔了钱出去,损失的还有名声,打开店门做生意,名声都坏了谁还会来这里吃饭呢。 要是被人现场抓包,顶多说他一个吃霸王餐不成,被老板娘给轰走了当笑话讲。 简直是一本万利。 小孟眨眨眼:“所以啊,跟他没什么关系,就放他走。” 那男人听说没他什么事儿了,撒腿就往外跑。 范晓娟都气笑了:“就这么让他跑了?” 小孟吼吼:“那怎么行,让老孟给食品局工商局等等打个电话,查查那家店,我就不信能想出这种歪脑筋的,会是什么正经生意人,你说是不是啊老孟。” 孟父:“” 小孟有点生气:“这种人,干这种龌龊手段肯定不止一次两次了,这次我姐的店可是一点都没错,你看看人家这卫生条件,玻璃窗,不锈钢灶台,刚才阿姨在后厨房搞卫生你也是亲眼看见了的,难道还不放心?” 孟母也气哼哼的:“你爸爸啊,大公无私,连你分配工作都没插手呢!” 范晓娟还以为他不愿意动用手里头的权利做这些事情。 因为老孟看上去就是很刻板的样子。 谁知道听他讲:“正当的生意人要用正经竞争手段,搞不过别人就搞这种下流招数,今天还好是我们在旁边,亲眼看见了的,要是再找几个人,众口铄金,人家还用不用做生意的了。” 这 范晓娟有些感动:“孟叔叔——” 孟父说:“跟你没关系,这种事在我眼皮子下面发生肯定是要管管的。” 小孟冲她挑挑眉。 老孟是个很正直的人,但是并不代表看不起小市民,这种人啊,就是一心挂在小市民身上了,自家人一点便宜都沾不得,或许在范晓娟心里他是帮了很大的忙,可是在他看来只是做了一个公职人员应尽的指责。 老一辈的干部啊,直得不要再直了。 有孟父的这句话,可比报警扯皮打嘴仗好得多了。 小孟冲着范晓娟挤眉弄眼笑着问:“什么时候才能吃到你们的卤肉啊,我都馋的不行了,到时候把最好的肉挑给我啊。” 第241章 男人想走,还没走出巷子就被人拦了下来。 派出所的同志出示证件:“xx辖区派出所,有人举报你寻衅滋事,麻烦跟我们去派出所走一趟。” “我不是,我没有,我我我。”刚才被那群小孩子弄得头昏脑涨的,最后乖乖掏钱走人,刚才还在纠结这事没发跟事主交代呢,当看见派出所民警的时候,男人这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他不要被带进派出所。 只可惜对方也不打算放过他,从背后又走过来一个民警。 孟区长在隔壁小店里打完电话,出警速度果然惊人。 张烨说:“咱们店里以后也要装个电话。” 与时俱进嘛。 要是换上辈子的范晓娟,肯定牙都要酸掉,安装费都要三千,再等个几年就省去了安装费了,没必要没必要。 现在她不这样想了,店里有个电话,万一有人闹事报警都快些。 脑子一转,嘴上却是说:“是该安装个电话了,咱们把电话号码印在招牌上,万一有人懒的跑,可以打电话来订餐。” 大丫一听就笑:“打电话订餐,那电话费多贵啊。” 张烨深表认同:“好主意,明天就联系电话公司装电话线。” 肖姐:也不知道那个电话什么的,凑到耳朵边会不会被电打。 杨珍只会干活,老板娘让干啥就干啥。 孟家两老吃完还没走,因为在跟三个孩子下五子棋。 香香很聪明,杭校长一教就会,还轻松把小孟给ko了 小孟很不爽:“算了算了,不跟小孩子们计较。” 杭校长揶揄她:“下不过别人还要耍赖皮,咱们香香可真聪明。” 香香还很少被人这样夸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回来一路上杭校长都感慨双胞胎可爱,当然小星星也很可爱。 备受冷落的小孟低头用脚踢着地上的石头:“是呢,这么可爱的小孩子居然在家里被父母虐待,真是够可怜的,要不是咱们范姐心肠好” 孟家二老:“什么?” 小孟把香香跟玲玲的身世说了。 杭校长觉得两孩子真可怜。 想着想着连路都不会走了,孟父拉了她一把,横了她一眼:“好好看路!” 孟母:“我没想啥啊,我在想刚才那顿手擀面呢,真好吃。” 她可真没想把人家家孩子弄自己家来。 老太婆口是心非。 像孟母这种机关单位待了一辈子的,还真不会做饭。 但理论知识一抓一大把。 从小,小孟跟大孟都是吃食堂。 那会儿还有人开玩笑说,机关大院的孩子都长剩饭斑,那是食堂的剩饭吃多了才有的。 回到家小孟整个人往沙发上一窝:“最近嫂子胃口也不好,要不带她也去尝尝,今晚上那个凉菜,她肯定喜欢” 话音刚落,大孟从外头撞开门跑了进来,后面是儿媳妇唐苑。 孟父不满:“多大年纪了,一点正形都没有。” 大孟高兴的一蹦三尺高:“妈,唐苑有了!” 孟母一个激灵,今天还在跟人念叨孩子呢,就有了,看来店里面那几个孩子还真是吉祥宝宝啊! —————— 第二天还没开市,良记就被人查封了。 还没到中午,良记后厨房卫生问题就传遍了,说什么黑水横流,后厨还有很多小虫子小蚂蚁的,一直都没处理过。 关键是,还在老板娘的房间里面找到了她跟韩军有来往的证据。 韩军这案子还没了呢,这个叫露露的女人估计一时半会只能在局子里暂住着了。 以讹传讹,听到杀人案的风声,好多些贪便宜一直去良记吃饭的,现在都隐隐觉得肚子疼。 当然,对于不爱出去吃饭的人来说,是不知道这两家店的区别,可对于一些老顾客来说简直是太太太熟悉了。 良记是十三中附近的老店面,店主在这一带经营了几十年,不过中间易了一回主,味道就差了很多,再后来只要是这一带卖得好口味好的小店,就干不长久。 久而久之就传出来了良记老板是妖精的说法。 说是能吃人,良记卖的肉都是人肉。 一传十十传百的,终于在工商局查封了良记面馆以后似乎得到了印证。 “我就说呢,味道平平无奇的良记能够在这里开几十年,弄不好以前吃的肉酱面都是人肉哨子。” “不至于,我看那老板娘骚气冲天的,倒是可惜了,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呢。”跟桃色纠纷产生了联系,现在谁看露露都觉得不正经。 “咋地了,你还想当面里面那点肉酱不成?” 跟卖“人|肉”的良记比起来,晓烨家做的就良心多了。 一时之间晓烨家火的不要不要。 以前好多些人都觉得晓烨家贵,舍不得那两毛钱不舍得来试试,现在良记查封了,也就只能过来凑合吃个午饭。 过来一瞧,才发现人家做的是真好。 大大的玻璃窗能看见厨房里头,那是真干净啊。 墙面簇新蹭亮,灶台都是不锈钢,厨师都带着小帽子,因为厨房天气热,里面装了空调,再热的时候汗也不会滴出来 唯一的缺点就是人太多了。 招牌炸酱面还不好抢。 那么买点凉皮回去吃! 一个午市就把早上准备的面店都卖完了,擀面师傅忙不过来,张烨只能去后厨帮忙,这不到了晚上,酱也没了骨头汤也没了,只能卖米饭。 就算是卖米饭,生意也好得不得了。 站在马路对面看着这一切的露露简直要气死。 这段时间天气热了起来,吃凉拌菜或者过来买凉菜的人多了起来,吃大骨面和卤肉饭的人渐渐少了,范晓娟跟张烨商量着加班做卤味:“猪头买回来了。” 猪头肉便宜,按个算,摊到斤头上连正身肉的一半都不到。 里头的猪口条,猪耳朵,能卖比较高的价钱。 就算是猪头肥肉,受欢迎程度也不低——这年头的人都喜欢肥肉。 张烨觉得自己是占了范晓娟的便宜,要不是她帮忙,最开始她的小店就一蹶不振了,范晓娟这么能干,怎么不去自己做生意呢。 她把这个想法跟范晓娟说了。 范晓娟听完就笑:“亏你还是做生意的,那么多大厨子怎么就不自己开张做生意呢,我会想点子,会帮着你,也是因为店老板是你,肯分给我钱,也不会卸磨杀驴,要是别人,我还不一定有这个热心呢。” 张烨多通透一人,一听就明白了。 有些人就喜欢学人家东西,学了个皮毛,自以为就能自立门户,这种人注定做不长久。 反观她,对范晓娟一直是诚心诚意的,对方也从没查过她的账,给多少算多少,给多了她还要叨叨,两厢一下来,对于两人来说就是双赢。 她好好的经营,范晓娟努力帮她想点子,后厨房里面那一群人都拿这里当自己家的饭馆,缺了谁都不行。 这样一想明白张烨就跟哪里开了窍一样。 “行啊,你能信得过我,我就好好经营着,让大家都发大财。” “嬢嬢,发大财了能干什么,能买巧克力吃吗?”一旁正玩着的韩星辰蹭蹭蹭就跑了过来,眼睛亮亮的跟小奶狗儿一样。 范晓娟:“”这小丫头最近学坏了,可会套路大人了。 张烨笑着就要给她巧克力。 韩星辰从不当她是外人,拿着巧克力就跑了。 范晓娟:“你真是太惯着她了。”孩子跟大人的相处就是互相试探,当她发现这个人比较好说话的时候,胆子也会慢慢大起来。 张烨看着那几个孩子:“我多希望佳栋那么大点的时候,这么活泼呢。” 说着话的时候,韩佳栋回来了,叫了一声“妈”以后,跟那群孩子坐在一起。 男孩子长得高高大大,眉眼中多半是张烨的影子。 张烨问:“吃点啥?” 韩星辰跑过来给糖:“吃糖呗。” 张烨笑了:“你佳栋哥哥还没吃晚饭呢。” 韩星辰眨巴着大眼睛,巧克力多好吃呀,她愿意把最好吃的都给佳栋哥哥吃。 韩佳栋说:“就吃面,要是没有面了,搞点凉菜吃吃也行,可我还是想吃点有肉的。” 这么大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能吃了。 张烨进了后厨房擀面,一起跟进来的范晓娟调卤汁,两人又说起话来。 “能吃一大海碗面,我瞅着比进我这里吃面的工人还吃得多。”干体力活的跟长身体的,一般是来店里点大份的。 “个子都长好高了,比你都高了一个头了。”韩军北方人,个子本来就高,他这个儿子现在都有成年时候的韩军那么高了。 以后肯定能比爸爸还高。 两人一起看出去,韩佳栋跟那群女孩子坐在一起。 他倒不是真的喜欢跟这群屁大点的孩子玩,就是年龄大一点了,不太习惯跟妈妈待在一起。 张烨叫他看着点孩子。 她们在后厨房做饭,小孩子是不能进来的,韩星辰真在跟两个小姐妹讲乒乓球的事,而且有了韩佳栋在这里,她讲的就更带劲。 家里有了台子以后,训练的时间跟强度都增加了。 本来还以为韩星辰扛不住,没想到这小家伙不光抗住了,还打得更兴奋了,现在还是小教练了。 韩佳栋居然也能很认真去听。 乒乓球也是桌上网球呢,打法跟战术在某些方面有相似之处。 听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在听一个屁大点小孩跟屁大点小孩讲战术。 韩星辰讲得兴奋了还会比划,藕节一样的小手臂在空中挥舞着,煞有介事的像个小教练。 那几个小孩听得云里雾里的,虽然不懂,眼神却是很崇拜。 小星星好厉害哦。 而他,居然听得听投入。 次凹噢! 厨房里,范晓娟把卤料都丢进了锅里面。 卤料也要焯水,去掉料里面的涩味,然后再就是煮,各种调料刚放下去的时候没有味道,等煮了十几分钟以后,味道才慢慢渗入汤里。 这个时候再加各种调料。 卤料是提香,调料就是给锅中的东西赠味的,用处不一样,比例不同,所得的香味各不相同。 最后,才是把焯过水的猪肉零部件都丢进去。 因为又加了几种调料,味道比之前更丰富了,另外还用了之前卤过的老卤。 第一锅卤带肥肉的东西,也就是猪头肉,肥肉能够滋润锅里的卤汁,让卤味达到第一层的饱和,二十分钟过去以后,当盖子一掀开,一股子浓香味从厨房里霸道的蹿了出来。 肖姐跟大丫在厨房里面淌哈喇子。 真是太不淡定了。 这一锅里面,熟的先后是有顺序的,以最薄的猪耳朵先熟,再就是口条,然后是肥肉里面比较薄的部分,范晓娟先捞起来的就是猪耳朵。 卤制好了的猪耳朵,成暗红色,浑身上下冒着热气。 等热气稍微散一点才能切。 晚上没吃到肉的韩佳栋是第一个不淡定的,半大不小的孩子,中午在学校就没吃上肉,晚上回来还是一碗清汤寡水的手擀面几乎就要冲进来的时候,被张烨拦在了外头。 “厨房重地,闲人勿进。” “范姨,你做啥好吃的呢?” “你得等等了,这猪耳朵太烫了,不能切。” “为啥不能切,不是有刀吗?” “刀切热东西伤刃,你这臭小子跟我蹲出去玩去。” 韩佳栋很受伤的跑了出去。 香香跟玲玲还好,韩星辰也是馋的不行了,一个个的一边流着口水,一边等妈妈大发慈悲来投喂。 就在他们等的功夫,张烨又开始做辣子油了。 香喷喷又刺激的香味瞬间弥漫到了街头巷尾。 终于等到开饭了,卤制好了的猪耳朵又拌上调料,看起来比刚切出来干巴巴的样子更好看。 上面加了点卤汁、葱花、蒜末、红油。 韩佳栋先动了筷子。 “怎么样?”范晓娟多少有点拿不准,她根据原有的方子又加了几样调味料,增加了原有的香度,做出来的味道跟之前似乎不太一样。 韩佳栋本来就是个馋肉的孩子,这一筷子下去还能得了? 然后他没说话。 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满意,比之前的要更好吃,更更更好吃。 几个孩子首先反应过来。 韩星辰尝了一口,好吃的头发都要炸起来了,疯狂拍妈妈的彩虹屁:“妈妈啊,你以前怎么就没给我们做这么好吃的东西呢。” 她给范晓娟喂了一口:“妈妈,吃!” “我有一个好妈妈,咿呀咿呀哟。”然后回到椅子上,摇头晃脑的,小短腿在椅子上前后晃动着。 韩佳栋脑补了自己要是这样唱歌,肯定会被同学打死,按在地上使劲摩擦那种。 但是韩星辰这样子,好像还蛮可爱的。 他就伸手帮韩星辰擦了擦嘴角的红油:“脏脏。” 韩星辰:“”她早就不用叠字说话了。 好,她每次都这样讲。 这嘚瑟起来的样子,真是让人想捏捏她的小脸盘子。 双胞胎在人家店里不敢多吃,也就尝了一小口,味道好吃的已经让她们眯上了眼睛。 张烨也高兴的走出来,拿着筷子赶紧抢了一口 “这啥味儿呢,这么香。” “这味道也太馋人了,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啥玩意儿呢这么香。” “哟,老板娘,明天是不是有新品啊。” 刚开始的味道还是淡淡的,后面越来越浓郁,香的人简直都挪不动腿。 好多人都跑来问:“老板娘,明天还有卤肉卖吗?” 虽然之前的卤肉很受欢迎,但亮点却是在热卤凉拌,卖的还是凉拌菜,就卤味而言跟街头上卖的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改良过以后增加了卤肉的香味,因为卤的肉菜够多,卤毛豆、豆干、土豆这些素菜,味道也增添了肉类的香味,可以说是一绝。 张烨在小黑板上面写下了电话号码:“有,明天不但有卤肉卖,还有卤藕、卤豆干、卤豆腐皮、卤土豆、卤毛豆、鸭脖子、鸭架以后凉菜分两种卖,一种卤的一种纯凉拌的,超过二十块钱以上的单可以跑腿,不想过来买的可以电话预定。”跑腿这个词挺新鲜,还是范晓娟给她说的呢。 价钱还是明码标价。 卤肉 2元一斤 猪耳朵 3元一斤 口条 4元一斤 价格比市面上的卤肉稍微贵那么一点点。 店里面显眼的地方放了一个冷藏货架,类似于后世的绝w鸭脖那种展示柜,从明天开始,晓烨家要开始卖卤味。 第242章 但是熟客都知道,对比一般的店来说,晓烨家做的是精品,走不起太大的量,就算能走量,买的人也太多,保证每天卖出来的都是新鲜的。 问的人太多了,张烨难免都要应付一二,等她回来,拌好的口条已经被抢光。 门口还徘徊着不肯走的客人。 肖姐只能搬出来本来打算明天卤制的鸭架子出来,赶了一锅给客人们尝尝鲜。 毫无例外,热气腾腾一出锅又被抢光。 范晓娟满肚子都是意见,又搬出来一盘子鸭脖子:“这一锅,说啥咱都不卖了,我要带点回去给小孩尝尝,另外再卤点土豆。” 张烨哈哈大笑:“有钱赚你还不开心。” 范晓娟:“不开心,我要吃。”说这话的样子像极了小星星。 张烨发话:“再煮点鸡蛋卤上,每个人都带回去一些,给家里人也尝尝鲜。” 老板娘一发话,多卤一点。 卤菜的顺序是先卤肥的,再卤瘦的,肥肉有油香,卤完鸡蛋、素菜、内脏的卤汁不能回锅做老卤。 土豆这种容易储存的东西,一般餐馆里都有现成的。 肖姐于是忙活着削土豆皮,不亦说乎。 下午会议开的时间有点长,张波从公司走出来的时候附近的小店都准备打烊了。 吃的也只有一些很零碎的东西。 他垂头丧气的准备买几包“北京方便面”上楼解决晚饭,刚走几步路,就闻到了一股相当勾人的香味。 这味道实在是太香了,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是不是快要饿挂了的幻觉。 脚却不听使唤一样往前面走了过去。 他快步走了几步路,在一家精致的小店门口停下脚步。 店里已经打烊了,一群孩子跟店员围着吃东西,味道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那个。”张波艰难的开口:“你们还有东西卖吗?” “看你要什么,凉菜就还有一点。” “卤肉没有了吗?”张波知道那是人家明天卖的,但是还是鼓起勇气问一下:“我是在附近加班过来的,这会儿小店里面的饭菜都卖完了,我实在是太饿了。”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猪头一个十几斤,肥肉确实还剩下一些。 范晓娟说:“你等等啊。” 味道越来越浓郁了,张波甚至都觉得自己能抱着整个猪头啃上几口。 等他拎着半斤猪头肉,一盒子米饭上了楼的时候,脑袋已经让饭菜的香味熏得晕晕乎乎了。 等打开一看,卤肉配着各种凉拌的调料,是老板娘精心调制过的,蒜香,辣香味,肉香味,卤肉的香味各种味道串在一起,让人口水都要往下淌。 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卤肉的咸香跟调料的香味很好的融合在了一起。 味蕾仿佛碰到了新的女朋友。 来自于单身狗满足的一声长叹。 张波仰天长叹:“我刚才就应该买一罐啤酒。” 这会儿加班的还没走呢,一个个的都还没吃晚饭,比如说隔壁桌的马琦,本来是因为减肥习惯性不吃晚饭的,闻到那股子味道都忍不住往张波工位上瞧。 而且那股子味道一传到办公室各处,其他的同事也大叫起来。 “张波,你真是不厚道啊,我刚到下面跑了一圈,都没看见卖饭的。” “就是啊,这是啥玩意儿,给我尝一口。” “大家这会儿都没吃晚饭呢,你也不低调一点。” 平常那些关系好的就直接厚着脸皮凑了过来。 张波这人平常人际关系也挺好,关系好的也不少,一人一口都不得了。 他来不及多想,干脆的夹了几块到自己的饭盒里,还没一分钟,卤肉就被分完了。 张波心里发出来一声悲鸣,现在说后悔还来的及吗? 那种辣香味,从大办公室传到了不远处的会议室里。 味道还挺霸道的。 会议室里还有人没走,林淼嗅了嗅熟悉的味道,眉心不由得一簇。 又是那股子熟悉的味道。 那还是他小的时候,尝过的一口到现在还忘不掉的味道。 “小鸟鸟,你尝尝,好吃的啦。” “小鸟鸟,姐以后不在这里了,你也不能挑嘴,粮食紧张的很的呐,你不吃别人就吃光了,你看看你瘦得,来,姐给你喂饭,喂饭吃的快,长高高。” 他只记得比自己才大两岁的小姐姐,力气却那么大,大院里面的孩子欺负他的时候,她能一把就把他抱起来跑。 她是保姆的孩子,不敢对这些孩子们动粗,跑她还是会的。 没人请保姆还愿意保姆带着个孩子,但当时奶奶病得很重,小姐姐说她也能帮忙干家务:“只要给我一点点住的地方,给我一口饭吃就好,我可以帮忙带弟弟,我还会洗衣服做饭扫地我什么都会。” 平常阿姨帮家里做家务,她就帮着做饭。 阿姨洗衣服,她就在旁边帮忙拧,帮忙晾。 家里只有林淼一个孩子,挺孤单的,妈妈很庆幸把小姐姐留下来陪着他,她还很护犊子,不让大院里面任何一个孩子欺负到她的“小鸟鸟”。 后面奶奶病情更加严重,保姆得全力照顾奶奶,她甚至能挑起家里大半的家务。 谁知道才六岁大的小女娃,很会帮着做事。 还会帮着家里带孩子。 当时才四岁大的他瘦的很,小姐姐能一把把他抱起来。 大院里面有孩子笑话他,说他家养了个童养媳。 “是不是好吃,姐说了不骗你的,姐做的辣子油,是这一带最好吃的美味,不跟你说啦,这罐辣子油你放好了,以后要是挑嘴了呢,就用这个来拌东西吃,肯定就不会太挑嘴了。” 后面她妈妈带着他走了,林淼珍藏着那一罐辣椒油吃了好久。 最后罐子都空了,他又用馒头片一点点去沾各个角落里面的辣子,最后那点味道都散掉了,也从此消失在他的记忆中 王助理偷偷看他的脸色。 林董嘴角微微抿着,看不出喜怒。 他一向如此。 王助理心里打着鼓,这祖宗可不大好伺候哎:“这些人也真是不像话,办公室里面是吃饭的地方吗,我今天就跟总经办说一下,让他们出个通知。” “不用。”林淼突然开口:“我出去走走。” 虽然在这里办公了好几年,林淼还很少这样一个人出去走。 附近有好几个学校,隔着马路对面那条街好多孩子们跑来跑去的,马路这边是刚下班的上班族匆匆忙忙下班的脚步。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 路边的灯光昏黄,照在路人疲惫的脸上。 林淼走了很远,渐渐的闻到了空气里的那股子辣味,还有孩子们吵闹的喧哗声。 他看着马路对面的小店。 店里还亮着灯,里面好不热闹,孩子们打打闹闹的,几个大人凑在一起说话。 林淼走了过去,站在店门口看了几眼,里面好几个女人,但是年龄相差挺大,肖姐四十几快五十岁了,范晓娟跟大丫都比较年轻。 唯一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就是张烨。 个子高挑,因为爱笑,眼角有细细的笑纹。 衣服穿的很随意,脸上依稀还能看见当年的轮廓。 张烨一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着衬衣的男士。 要说是吃饭的,他这种穿着的客人也有。 但是都没有对方那种冰冷疏离的距离感,仿佛是高高在上的神只一般。 不过她一个生意人,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只要有生意她就会做。 张烨走出店门口,对他习惯性的笑了笑,看得出来她经常笑:“先生,要吃晚饭吗?” 林淼张了张口,没说话。 张烨:“这个点附近的小店都关门了,你要是想找地方吃饭,往前面走有一家聚仙居,是吃京市菜的,这会儿应该还开着。” “你这里没有吗,我闻到里面还有味道。”林淼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 “我这里,可我这里只剩了一点剩饭了啊,都不热了,菜也还有一些,都不是很好的了。”张烨有些为难的说。 穿着这么考究,一看就是吃西餐,吃京菜的。 她可招呼不了这么大一尊神。 “可是我很饿了,吃什么都无所谓的。”男人看起来有些可怜的开了口。 “这个——”张烨有些为难的看了店里面。 几个小家伙跟看到了班主任一样,正襟危坐。 连最不正经的韩星辰也闭了嘴,看着男人的眼神有点怯怯的,并且用小手指勾了勾韩佳栋的手,用眼神告诉他这个男人好凶。 韩佳栋在桌子底下打了她的手板心一下。 韩星辰委委屈屈的去找妈妈了。 天啦,真是娇滴滴的小姑娘,韩佳栋再看她时,就摆出一副我再也不想搭理你的表情出来。 林淼汗颜,他这么吓人吗? 张烨性子软,说不出我们要关门了的话来。 “那你进来。” “会影响你吗?”看她快要关店了。 “没事,我就住在这,晚一点关也没没关系。” 林淼进了店里,离孩子们远远的坐了下来。 但是店里从热热闹闹的一下子就变得鸦雀无声,他自己也挺过意不去的。 林淼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没有办法,谁叫他是气场一丈八的林董,去哪里都是存在感超强的。 张烨进厨房看了一眼,这会儿确实没有什么好东西了,凉菜一般打烊的时候会让几个店员带一点回家,张烨给他盛了一碗饭,又捡了点凉菜,切了一小片猪头肉,又问他:“客人,您能吃辣吗?” 林淼点点头。 很快,那一盘色泽光鲜的凉菜拼盘就做出来了。 有荤有素,猪头肉给他选了一块肥瘦相间的,这种斯文人一看就不馋肥肉。 林淼确实也饿了,伸出去筷子夹了一筷子捆鸡放进嘴里。 好吃! 尽管吃遍了山珍海味,这种家常小菜的味道还是让他觉得又熟悉又陌生。 辣椒的味道跟记忆中的辣味一样。 陌生是因为这种味道已经二十几年没有吃过了,曾经记忆里再深的东西,被时间碎成了碎片太久了,也会慢慢失去光彩。 “好吃吗?”张烨一般不会问客人这种话,今天却很突兀的开口。 “好吃。”林淼又觉得不够:“我觉得很好吃,其实我小时候家里条件也不好,什么都能吃的。” 话外音是,你别看我人模狗样的现在,可我真的很能吃辣的! 张烨觉得他很好玩,却也不会跟客人更多的攀谈,留他在一边吃着饭,自己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第二天店里又又又上了新品。 崭新的展示柜里面摆了各种不锈钢盘子,里面是卤制好的卤味跟凉菜,看上去既干净又好吃,瞬间吸引来了不少新老顾客。 晓烨家这推新品的速度也太给力了。 当天的销售额自然不必说,创了历史新高,就连下班都晚了半个小时——数钱数的。 张烨店里来了一位客人,定下了每天10斤凉拌菜的夜宵,后续每天还找店里定加班晚餐,张烨估摸着一定是昨天哪个客人吃得好才回来定的,这又是后话了。 玩了一会儿,范晓娟带着几个孩子往回走。 家里的学生都已经放学了。 范晓娟把今天发生的奇怪事情跟韩江讲了:“真是好奇怪,我觉得那人好像是冲着张烨姐来的” 当时韩江不在店里,觉得她有些敏感,不过女人的第六感想来都敏锐,范晓娟笃定刚才那男人看上去有点奇怪,但看身份,看地位,并不像跟张烨会有交集的人。 她就着韩江就问:“那你说说呀,张烨姐家里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怎么知道张烨家里做什么的,你要问我韩军家里做什么的,我能给你往上数八代!” 韩江拉着韩星辰打一把。 晚上给她训练单球。 韩星辰蹦蹦跳跳的去拿拍子,摆出要跟父亲对阵的架势出来,打下弦单球,她现在基本上都能打到六十个以上。 小姿势摆得有模有样,但是也爱哭。 打输了就哭。 哭了韩江还得好好哄着,没见过这么难带的学生。 韩江大概是有受虐倾向,还总喜欢找她打,觉得后继有人,一边打球一边跟范晓娟说:“是你的错觉,你们女人就是敏感,张烨家里才出事呢,怎么能跟别人有啥子关系哦。” 范晓娟光明正大的瞧他。 男人年轻时候可真俊啊,技术不说光那一张脸,可真是当今国乒第一人了,他怎么就没成体育明星呢,都怪那个时候电视不普及,也不追星。 不过转念一想想,要是全民追星估计也轮不到她了。 韩江最好的成绩是全运会的季军。 他有一个遗憾,就是逢大赛从没拿过冠军,人生中最大的遗憾。 韩星辰打得很认真,呼哧呼哧的,小辫子都虎虎生威。 范晓娟瞧着好玩:“你得认真一点啊,你连闺女都快招架不住了。” 韩江擦了一把汗,可千万不能在媳妇面前丢了大脸了,可他又受不了媳妇总色眯眯的盯着他看,手上打得并不稳当。 范晓娟:“你说,要是有人真对张烨姐有意思,她能再婚吗,我瞅着就难,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恢复单身的,要是韩军还在,两人指不定还在撕逼呢。” 韩江一听就不淡定了:“听你这口气好像挺羡慕人家单身的啊。” 他的语气好幽怨啊! 谁说不是呢。 自己一个人多快活啊,又不用跟男人生气,也不用管他到底有几个小三小四的,就看看这段时间张烨快活的简直跟神仙一样了。 韩江忍不住偷瞄她,看她脸上都是笑眯眯的,明明很是羡慕人家张烨单身的节奏,嘴里还要说:“没有呢,没有咱们韩教练帮我带娃,我可搞不定呢。” 两人的眼神交来换去的未免有点腻歪。 范晓娟这个女人就是女妖精,妥妥的千年妖精,勾人于无形。 韩江:“”口是心非的女人呐。 他一分神,就丢了一个球。 韩星辰不干了,这可是她打单球最高的记录,都超过一百个了:“爸爸,我差点就打到两百个球了,你赔我你赔我你赔我”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眼泪啪嗒啪嗒。 这回没滚,可是杀伤力也不下于打滚了,她开始无限循环要爸爸赔她一个两百球。 韩江硬着头皮说:“继续。” 韩星辰留着眼泪:“爸爸不许看妈妈。” 哼哼,都是因为在看妈妈的缘故。 范晓娟:“”我没有啊,小家伙你可不能乱扣帽子哦。 韩星辰:“哼,爸爸打球一点都不认真,尤其是在妈妈面前。” 韩江:“”不要这样说话啊,爸爸很没面子的孩子。 这大概是丈夫带过最难缠的弟子了,范晓娟笑得肚子疼:“你两悠着点啊,韩星辰不许耍赖皮,爸爸又不是神仙,也有丢球的时候啊。” 韩江可受不了在韩星辰手里头丢球,很是恼火。 韩星辰继续哭:“可是我好不容易打到九十多!” 单球能稳定的打到六十个以上并不容易。 打到一百个以上更是难。 范晓娟又想说什么,听见后面有吵架的声音,看热闹的本心粗使她跑了出去。 胡子华刚从外地回来,一到家才发现女儿们不见了。 跟薛碧吵了一架。 薛碧现在又是满地打滚又是撒泼的,声称要回老家,儿子还要跟她姓。 最后也不知道甲方吵赢了还是乙方吵赢了。 范晓娟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胡子华阶段性战败,这两个孩子咋办,你不想养当初干嘛争这个抚养权? 她开始发愁起来这两个孩子到底要怎么安置,就在这个时候从巷子里头冲出来一个女人,上前就给了胡子华两耳刮子。 “胡子华,你当初跟我纠缠了大半年,胡搅蛮缠的把女儿要过去,结果就是这样对她们的,养不了你倒是别养啊!” 声音很嘹亮,女高音啊这是。 江明铛回来了。 第243章 偷偷在门口瞧热闹的范晓娟给吓了一跳。 仔细看女人的脸有几分面熟,但若真叫她想可能也想不起来了,这不应该啊。 胡同里头的邻居,相互之间是挺熟悉的。 嘴里念叨了几次这个名字,总算是想起来了,国画大师的传承人,江明铛从小学时期就开始学国画,后来转行做设计,成为了享誉国际的设计师。 前世是活在新闻推送里的人物! 范晓娟那个年纪所有的大妈都一样,都喜欢刷各种推送某音啥的,对这位华裔设计师也算是了解,因为两人小学都是在这附近上的,又是差不多年纪,她还好奇去翻过人家的简历,去吃过江明铛的瓜。 江明铛前世可是一辈子没结婚,也没有孩子。 当时她就觉得很可惜,国画大师的传人,华裔圈子里最为着名的时装设计师,长得还很漂亮,基因这么好,怎么不生个孩子,原来人家是生了孩子的,只是没养成,上辈子没有她,香香跟玲玲也不知道最后去了哪里。 没想到江明铛居然在这种地方出现,脸上还带着稚嫩的表情,看年纪比范晓娟还要小好几岁呢! 明明她还算早婚生子的好不好! “你当初怎么说来着,你工作稳定,比我抚养条件好,非要把两孩子给抢走了,弄半天你也就在我面前威风了一下。”早几年,江家因为成分问题,还没抬得起头,怀香香玲玲的时候江明铛大学都没毕业,生孩子也是偷摸摸的,而那会儿胡子华已经工作了。 女人衣着精致,目光有着鹰般锐利。 时过境迁,当年那个精英小白脸,被时光蹉跎成现在这样,薛碧在他面前打骂,他连回嘴都不会,当年他不是很能吗,举报信都要送到她院里去了。 胡子华耷拉个脑袋,不说话。 江明铛气得要命,但是看得出来是个斯文人,也不同他闹,就那样直愣愣的看着他,看得胡子华心里都发了毛,一拍大腿说:“我都怕了你了姑奶奶,除了要把孩子带走,其他什么都能答应你。” 胡子华家里非常传统,是他家的骨血,一滴都不能流在外面,他老娘死的时候就不放心两个闺女,临走前还交代他,一定要跟着胡家姓。 不带走怎么办,让薛碧她老娘领去老家养? 不是她搞歧视,就薛碧母亲那样的,能把孩子好好教育出来就怪了。 三岁看老,半道上长歪了的孩子又不是没有,还大把呢! 范晓娟生气了。 她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看的出来孩子妈生活条件也还不错,也是能抚养两个孩子的,胡子华脾气也死轴,孩子抚养权抢过来之初,确实由他妈带着孩子,养得也不错,小姐妹可可爱爱的。 一旁不知所谓的薛碧炸毛了,在她看来这女人就是要跟胡子华纠缠不清啊。 上去就要撕那个女人。 “这是哪里来的不要脸的东西,当初你跟我们家胡子华连证都没扯,就把娃儿生出来的事可是搞得人人皆知呢,我看看你这个狐狸精长啥样。” 薛母也要来帮忙,被范晓娟拦住了。 人多欺负人少,不要脸啊,也不看看旁边有没有人。 年轻的大佬一看就是斯文人,轮打架—— 好,江明铛还真是厉害。 江明铛不甘示弱,一巴掌又呼在薛碧的脸上:“要不要脸,要不要脸,这事儿你说了多少年了,你自己问问你男人,用这种事情找我诈了多少钱了,好了现在我都毕业了,也不怕了你有本事就上我们学校闹去,他不是有单位吗,现在谁敢闹谁,我看看丢人的是你还是我。”她可是自由职业人! 心里憋足了一口气,干脆一次性发泄出来。 也不怪江明铛生气。 当年她是美院的大学生,前途正好,被胡子华这样的小帅哥追求,弄得五迷六道的就怀了孩子,在那个年代嘛,那可是天大的事情。 本来是不想要的,这个年代的大学生嘛,一旦查出来怀孕,开除都算好的。 判个流氓罪也是不可能。 她学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考□□美院。 谁知道去医院一查,才知道自己是非常难受孕的体质,打掉了这两个可能一辈子做母亲的机会都失去了。 于是她跟胡子华提了分手,偷偷的休学了一年把孩子生了下来。 也不知道胡子华怎么知道这事儿的,就缠上江明铛了。 先是要孩子,纠缠了大半年。 江明铛很怕被学校发现,她那年也不到二十岁,年纪轻轻的就生下了孩子,这种事情传出去就不用做人了。 这种事儿放在男人身上不是什么瑕疵,但搁哪个年代,女人都会被骂死。 世俗的观点嘛,那肯定是你不检点不要脸,才会弄出孩子的。 江明铛也不是没有错,她的错就是把持不住她自己,受到了人的诱惑,可这种错误是她一个人就能完成的吗,但为什么每次被谴责的都是女人,干活干的最多的容易犯错,受罪受得最多的当然也容易犯错。 江明铛害怕,怕胡子华闹到学校,这事儿根本就没大幅度的闹起来,所以打官司要孩子只是官方说法,事实就是胡子华要到了孩子,另外还讹了四万块钱的抚养费 所以胡子华咬死了这两个孩子不能松手。 可这事儿他当然也没脸跟现任老婆薛碧讲。 反倒是薛碧理直气壮的:“你别是看上我们胡子华了,来纠缠他的,我实话跟你说,他可看不上你了。” 她可是生了儿子的! 江明铛给气笑了,要不是出国这几个月,回来说不定见识不到这种名场面。 孩子她必须要回来。 “我就问问你,孩子你是称心想要回去的不?”江明铛一出门,就被范晓娟给拉住了。 江明铛犹豫着看着她。 她现在已经不是二十岁的大学生了,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偷偷摸摸回来瞧,什么都不怕! “是啊,怎么了?” “胡子华不做人,可我知道男人差不多都是那种脾性,孩子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他不会对孩子真心好的,扣着香香跟玲玲,无非就是看你月月给抚养费,是不是?” 江明铛确实每个月还给一百块的抚养费。 不但如此,她还经常给孩子们买些零嘴儿,书包书籍什么的。 零嘴儿是进了薛碧的嘴,书包孩子们还是用到了的,范晓娟仔细看过两个孩子的书包,精致的很,这一看就不是胡子华的手笔。 “我是担心孩子们在他这里过的不好,每隔一段时间都偷偷去学校瞧她们,看着她们过得好,我就放心,谁知道就这半年没回来,他自己生了儿子就不管孩子了。”说到这里江明铛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生这两个孩子她一点都不后悔,后悔的是当年不该软弱把孩子们给到胡子华。 那个死没良心的,他就是图钱! 范晓娟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九十年代,社会风气要开放很多了,就算是名誉受损,江明铛现在是社会人士,只要不是在公职单位就职,影响也不大,但是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怎么都不会好过的。 江明铛气得跺脚:“打官司。” 口气里任性的很。 范晓娟其实看出来了,这个女人早就不是精致的玻璃娃娃了。 她跟江明铛说:“孩子在我这,你要不要看看?” —————— 等范晓娟一走,韩江那边也不愿意打了。 爸爸表示要休息一会儿,明天继续。 “啥,这才半个小时!”韩星辰气鼓鼓的吃起老母亲的干醋:“你肯定想出去找妈妈?” 她还没打过瘾,是不会放过老父亲的。 韩江已经上了一天课了,且不如这么大年纪的小孩一样不知道疲倦,心累的瞧了女儿好几眼:“去跟香香玲玲玩去。” 果然,拍子一扔一溜烟就跑出去找香香玲玲去玩了。 韩江默默摇头:闺女,你果然心志不坚呐。 玩也要玩,学也要学,韩星辰可真是个当代时间管理大师。 “小星星,小星星。”香香刚才躲在巷子深处,听着里头的动静,这段时间日子过得舒舒服服,好多天早上从梦里睁开眼,她都以为自己是活在梦里头呢。 小范阿姨对姐妹两个很好,跟对星星是一样的好。 原来不是每个女人都是薛碧那样的坏家伙。 韩星辰耷拉个小脑袋凑过去:“我妈妈刚刚去哪里了,她说你家里有人吵架,准是你爸爸回来了,香香玲玲我问你们,你们还回去吗?” 她可是理所当然的,就觉得香香玲玲应该住在她家里,当她的小姐妹了。 “我爸爸没有吵过我阿姨,我看着有人冲过去还凑了我爸爸一把,贼凶,然后你妈妈就过去了。” 毕竟离得远,孩子们听不清楚大人在讲什么。 玲玲耷拉着个小脑袋:“那怎么行啊,我们有爸爸,也有妈妈,连送孤儿院的资格都没有,小星星你说真的没人要我们了吗?” 韩星辰哪里知道! 不过被玲玲问,怎么都装成很懂的样子:“一定不会的,我妈妈肯定会跟童奶奶说,不让你们回去的!” “但是如果你们的亲妈妈来了呢?” “亲妈妈?” “对啊,我听妈妈说,你们亲妈妈只是出了国,很快就回来了。” “爸爸会把我们还给亲妈妈吗?”香香对亲妈妈还是有莫名的好感。 毕竟是妈妈嘛,小星星的妈妈多好,她的妈妈应该就有多好。 江明铛没直接过来,而是走到路口的小卖部里面买了点东西。 她来的时候很匆忙,手里头什么都没带,这年头的小店里面也没有什么高档玩意儿,但她比一般母亲好一点,懂得些营养学,也知道零食吃多了对孩子不好,所以挑了几条东宝,新鲜的鸡蛋糕,苏打饼干,想了想又买了一大箱子朱古力饼干。 孩子们住在范晓娟家里头,多少会麻烦人,她又在店里拿了几十个鸡蛋。 范晓娟也没拦着她,这是一个母亲对孩子们的心意。 如果要把孩子们交给她,她也需要看出江明铛的诚意,毕竟这个母亲几年前曾经放弃过孩子。 用放弃这个词似乎不大妥当。 走到自己家门口,听到孩子们吵吵闹闹的声音,热闹的很,江明铛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呼吸都有些不大顺畅,她能够感觉到一个母亲心情的激动,下意识的拦了她一下:“在见她们之前,有些话我想问问你。” “你说。”江明铛把眼泪又憋了回去。 “这两个孩子,你真的想养吗,你要知道养着她们,对你自己并不是那么好。” “养,以前没闹是因为没有能力,胡子华把孩子们要过去的时候她们才那么一点点大,他母亲带着孩子们,我连靠近都不能靠近,每次来看她们都打得我头破血流的,我真是后悔,当初就算是拼得了退学,也要把孩子们带到自己身边。”可要不是有美院这个平台,她现在也没有这样的能力。 没钱,谈什么打官司要孩子养孩子呢。 江明铛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她:“我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学生了,也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们了,这次我准备请律师打官司,把监护权要到手。” 养孩子可不是给双筷子给碗饭那么简单。 教育、培养、陪伴。 这些都很重要。 不负责任的父母把孩子带到这个世上,自以为是对他最大的恩赐和怜悯,如果江明铛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跟着谁不是一样呢。 江明铛:“我要养,我会好好养。” 又补充了一句:“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一定会把监护权要回来的,你放心。” 第244章 江明铛以前也见过孩子们,偷偷的。 要不是胡子华他老娘彪悍,按说一周应该给她见一次,这也是原来要回去的时候双方协定好的。 可人一要回去,胡子华家里就反悔了,怕孩子养大了跟母亲亲,每次都是胡子华老娘出面,硬生生把江明铛给挡在屋外头,见面是没得见,好几次把江明铛给打成个猪头。 直到后面孩子们上了幼儿园,江明铛才偷偷跑去幼儿园里看她们。 那个时候孩子们已经大了,跟她自然也生疏了。 江明铛拎着东西进门的时候,两孩子跟韩星辰玩的乐呵着呢,看见范晓娟跟一个陌生女人进来,三个孩子齐刷刷的回头看。 范晓娟说:“香香玲玲,这是你们的妈妈,快点过来。” 两孩子“嗖”一下就藏到门后面去了。 到底还小,跟母亲还陌生着呢。 江明铛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送出去的时候还那么大一点,她也舍不得,但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割舍掉了孩子,始终还是觉得对不住她们,现在想要把失去几年的亲情捡回来,哪有那么容易。 江明铛把东西放在地上,哽咽着对那边说:“妈妈就看看你们,不会带走你们的。” 这一说,孩子们一个个的都从门后面探出来了个小脑袋出来好奇的看着她。 妈妈说不带走她们,小孩的心里又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是因为妈妈不要她们了吗? 双胞胎又有点后悔了,眼神里面充满了对母亲的渴望。 范晓娟心说江明铛可真是高人,要是一进门就跟孩子们讲,妈妈要带走你们,估计孩子们鸟兽散,怕她怕得不得了。 结果她来一个反其道而行之,孩子们反而对妈妈充满了好奇。 屋内,三个孩子都看着进来的年轻女人,三双大眼睛卡在门缝里,争先恐后的想挤上面的位置。 那就是香香玲玲的妈妈吗,真年轻真好看。 韩星辰眯起漂亮的大眼睛:“哇,你们的妈妈真好看。”漂亮的阿姨看过来,都让人能够羞羞脸。 玲玲也觉得妈妈很好看,她没有想过妈妈居然这么好看,比薛碧漂亮一百倍! 可是妈妈要带走她们吗? 妈妈可以带走她们吗? 妈妈会比范阿姨还温柔比范阿姨还好吗 孩子们在梦里面描画过无数次妈妈的样子,可真等到妈妈走近了以后,期待感跟陌生感发生了碰撞,让孩子们无措起来。 妈妈把东西放在屋檐底下,跟范阿姨一起走到了外面。 妈妈还会回来吗? 两小只跟两只没有人要的小狮子一样,紧紧的抱住在了一起。 其实来之前江明铛就已经找好了律师,这次回来就是要打抚养权官司的,来之前担心胡子华就纠缠,孩子没那么容易弄过来,只是没想到范晓娟这么给力,这段时间孩子们是在她家里住的,这个恩情她一定会牢牢记在心里。 “范姐,这次你帮了我,这辈子我都记得你这个恩情。” “别这样讲,你只要能好好教育孩子,对他们好,就是帮了我大忙。”范晓娟帮她可不是为了认识什么大佬,她自认为自己没那么功利,但也不是圣母心的人,他们小时候那个年代,但凡碰到点困难,都是邻里搭把手,这会儿的人心也热乎。 既然要打官司,江明铛一个电话,律师就过来了。 坐在范晓娟家客厅,方律师娓娓说明了来意:“如果是变更抚养权,我需要证明胡子华确实没有抚养孩子的能力,就范女士所说的这些,还有没有别人能够做证明。” 就律师说的,江明铛留了两个孩子的出生证明,上面只写了母亲一栏的名字。 这个官司并不是正常的抚养权官司,首先江明铛跟胡子华并不算正式的夫妻。 要是胡子华赖皮,矢口否认孩子们是江明铛亲生,她也没有任何反击的办法,毕竟国内第一例dna检测亲子关系是从1991年开始,这个时候还没有普及dna检测这个概念。 方律师颔首:“有出生证明就好。” 幸亏当年江家考虑长远,送江明铛去的也都是大医院。 接着是带孩子们去验伤,薛母打过孩子,现在身上还有不同程度的淤青,孩子们愈合能力快,晚一点去医院说不定人家都愈合了。 验伤过程中还发现了两个孩子有中度的营养不良。 都九十年代了,全国各地大部分地方至少解决了未成年人的温饱问题,在京市这种地方还有孩子会营养不良,这是很少见的。 律师又要求去见当地街道办的人。 这好办,邻里之间互相串个门子,连个招呼都不用打。 而街道办童大妈那里,薛母这会儿在低头认错呢。 “我也是好心,薛碧刚生了个孩子,一时之间照顾不过来两,猪油蒙了心才起了要带一个回去养的心思,可我真的没什么坏心,我们这一代人讲究棍棒底下出孝子,谁小时候没挨过打呢?” 本来她不想来,可听到女婿说完事情的轻重厉害,还是决定再跑一趟。 不说,她还不知道两个姐妹的妈妈家里这样厉害。 那女人以后能不能生都是二话了。 这样一来,她江家挣的,以后还不是两个姑娘的,那姐姐们好了,薛碧生的儿子能差吗? 若是别人,听女婿这样一说,心里估计要打个突突,可薛母觉得胡子华才是个妙人,计划的这样周祥,哪怕是陈年老卤如她这般活了这么多年纪,也不如女婿的计算。 薛母一拍大腿,决定来跟童大妈认下这个错。 “真不好意思,我竟然不知道你也是这样对待你自己家的孩子们的,那你们家的孩子是不是也偷偷去厨房偷吃东西。”童大妈开口讥讽道。 “偷吃东西当然不行,我们家孩子的品行都正,偷东西都是要挨打的,我就是因为这个才打她们的。” “你家真吃不起饭了吗?” “困难是困难了一些。”薛母记得胡子华的话:“可对孩子们一向是很宽容的,养三个孩子是费力一些,可是我们全家一致都认为,要把孩子们往好了带,棍棒教育是少不了的。” 可真是无耻。 嘹亮的女声从后面传了来:“既然养三个孩子困难,就应该把孩子交给他们的母亲,据我所知,江明铛女士现在在京市有稳定的住所,也有稳定优渥的收入,足以照顾两个孩子的物质生活,童阿姨好。” 范晓军进来,规规矩矩的跟童大妈问好。 这可是社区街道的大好人呐,童大妈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招呼范晓娟坐下:“来来来,过来喝杯茶,我儿子给我买的清明节采摘的雨后龙井,就得了二两,谁我也不请就请你喝呢。” 范晓娟坐下,其他人都只能站着。 曾经放弃过孩子们抚养权的江明铛也不受童大妈待见。 薛母冷哼一声:“生过没养过的,怎么知道养孩子的艰难,况且这几年两个孩子都是跟着胡子华一起生活的,跟她们娘一点都不熟,带回去也养不亲。” “那你跟孩子们关系亲近吗,据我所知你还要她们给你贴身衣物。” “女孩子以后要嫁人,长大要照顾家里的,从小做点家务锻炼锻炼这有什么,我也是为了孩子们好,到底她们也是我女儿的孩子们。” “你有重男轻女的思想?”范晓娟问。 “那怎么叫重男轻女呢,我家的男孩子从小也下地种田,什么都做的。”这番说辞自然也是胡子华教她讲的。 滴水不漏。 方律师抬了抬眉,并没有亮明身份,可对范晓娟那一番盘问却十分感兴趣。 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等薛母骂骂咧咧走了以后,方律师亮明身份,她来是找邻居跟街道取证的。 童大妈虽然对江明铛也有所不满,但其实也清楚江明铛现在的情况,现在由她照顾两个孩子自然是最好的,于是一口答应下来,在口述完胡子华这一家的恶劣事迹以后,又看了看方律师手书的证词。 “小江,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童大妈叹了口气:“你小时候就跟别人不一样,虽然说事情变成现在这样,但我还是觉得你是好孩子,但孩子们要回去,不是小猫小狗,不能随便乱丢,你要负责任,好好把她们养到大,知道不?” 范晓娟在心里呐喊,小猫小狗也不能随便丢啊! 老一辈的人,跟她们纠缠这个没什么意思。 江明铛那张漂亮的脸一直都没抬起来,再看童大妈的时候眼里一点犹豫都没有,咬牙切齿的说:“以前是我不懂事,是我错了,我会好好养这两个孩子的。” 童大妈叹了口气,低头在证词上签了字。 母性与父性还是有区别,不管生下来多少个孩子,大部分母亲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 作为女人,她相信江明铛。 她没有理由欺骗别人拿到孩子们的抚养权。 处理完街道这边的事情以后江明铛又回了一趟范晓娟的院子里,看见孩子们正在院子里玩躲猫猫。 韩江在上课,院子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人。 两个小家伙笑得开心极了。 范晓娟跟她说:“你有空就来多陪陪她们,要接回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急不得。” 江明铛也知道急不得。 第二天她从菜市场买来了五花肉、鲜虾、韭菜、鸡蛋、木耳等物,还没等下班就到了范晓娟家小院。 韩江还在带孩子上课,教室里面热热闹闹的,香香看见女人拎着东西走进院里就问。 “你来干嘛呀?”这几天总能在家里看见她。 “范阿姨忙,妈妈来帮忙包饺子,三鲜馅的喜欢吃吗?”江明铛很自来熟的把菜搁在地上,最近天开始热了,一路走过来出了不少汗。 孩子住在人家这里,她也不好意思只买点东西,总要表示一下,她知道三个小娃都喜欢吃现包的饺子,而范晓娟忙起来没时间做。 “你等一下。”香香转身进了自己屋子。 是妈妈,妈妈来看她们了。 还买了菜,要跟她们一起包饺子。 香香的嘴角挂起来一个浅浅的弧度,从墙上挂着的一条毛巾里面拿出来自己的洗脸毛巾,跑出去洗干净,递到女人面前。 她有点害羞的说:“没有新毛巾了,这是我擦脸的毛巾,我洗干净了。” 大眼睛里面充满了希冀。 妈妈会不会嫌弃呢? 范阿姨有时候也用自己的毛巾给韩星辰洗脸。 这年头也没那么讲究,母女两个共同一条洗脸毛巾是很亲密的举动,香香只跟玲玲两人共用一条毛巾,那陌生的妈妈会不会嫌弃呢? 江明铛低头,微笑着把毛巾拿到手里,擦了一把脸又递了回去,香香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小孩子的眼神清澈感人,她鼻子里头一酸。 晚上吃的是三鲜饺子。 江明铛包的饺子很好吃,三个小娃吃的肚子都鼓了起来。 晚上走之前来人送了几罐奶粉,是给孩子们补充营养的,她没提要接孩子们回去的话,可孩子们对以后跟妈妈在一起生活充满了憧憬。 妈妈是个很漂亮的妈妈。 说话从来不大声。 她还说要三小只睡觉之前喝牛奶呢,以前香香家里也定了鲜牛奶,两小只都没有喝过。 晚上睡觉之前三小只都喝了牛奶,韩星辰还要求在奶粉里面加了白砂糖,范晓娟担心温开水根本搅不融,三小只一起要求加完用勺子疯狂搅拌。 一起喝奶,一起洗澡,一起睡觉。 快乐的童年啊,一去说不定就不复返哦。 看着孩子们顺顺利利的躺下,江明铛揉了揉腰,跟范晓娟相视一笑。 两人一左一右的出了小院子:“我记得童大妈说,你小时候也住这里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啊,你几几年的?” “六五。” “那我比你大,你该叫我姐。”范晓娟从小就是家里老幺,可想要有个妹妹了,因为范晓军从小就欺负她,还喜欢捏她脸,要是有个妹妹给她欺负欺负就好了。 “我看你就年轻,你框我。”江明铛说笑,指着胡同尽头那一家:“那边一个大杂院,三进的,我小时候住那里,我们那一片的孩子跟着许青青玩。” 以前的时候,一个大杂院住着几十号,上百号人都有,一间屋子密密麻麻好几代人。 八十年代以后,不少单位开始集资建房,好些人都慢慢往外搬。 一条胡同那么多孩子,年龄稍微相差大一点,都有可能就不认识了。 范晓娟一拍脑袋:“大高个,你是跟着大高个一起玩的,我不喜欢跟她玩,她总爱当大姐大,我又不服她,看来咱两小时候肯定不认识。” 江明铛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小时候可太穷了,没现在的孩子们幸福,那时候怎么敢想啊,你一家能霸占一个大院子,我家当时跟一大群人挤在一块住,说实话我搬出去之前还有些人没认全呢,当时能搬出去就赶紧搬了。” 她家搬得特别早。 胡同生活,也给她的童年留下来美好的印象。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听着胡同里的说话声、争吵声,慢慢的走到了胡同尽头。 第245章 胡子华的日子也不好过。 法院的传票是寄到家里头来的,要是寄到单位,以这年头人的八卦尿性,没准会传成什么样子。 听说要上法庭,薛碧在外头撒泼。 “啊,我没见过这样的,直接就要打官司,她还要不要脸的了,胡子华,你给我出来啊胡子华。” “我求求你,小祖宗,咱能别闹了吗,你看看女婿给烦的。” 江明铛可不是什么好惹的,她不光递过来了传票,还要求胡子华归还当年从她手里讹走的四万块钱抚养费。 胡子华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两难了。 他没有想到几年前那个柔弱的江明铛现在变得这么狠。 江明铛是缺那四万块钱吗,她只是不甘心,胡子华曾经恶心过她的,她现在一并也要恶心回来。 要是打官司,没准会输,法院怎么判都难讲,要是双方协商解决,江明铛不单单想要要走孩子,还想要他归还四万块钱的抚养费。 钱他是拿走了,还想他还回来想都别想。 胡子华心里本来就烦,加上薛碧在外头没完没了的闹,推门出去的时候恰好一门板拍中了正在外头闹的薛碧。 薛碧惊呆了,“哇”的一声就哭出声来。 “胡子华,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我看你是不想要你儿子了是。”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妈咱们回家去!” 经过一段时间的感情培养,两个孩子跟妈妈的关系算是亲密了一些。 但是还是没有当面叫过妈妈。 私底下,香香和玲玲其实都很羡慕韩星辰能够在妈妈面前撒娇,但是突如其来让她们叫一个比较陌生的女人做“妈”。 “哎呀,人家还是有点不太好意思啦。”玲玲捂着脸,在床上打着滚,身上穿着妈妈送过来的蕾丝边小裙子,不当着她的面的时候,能喊好多声。 “妈妈,妈妈,妈妈”。 当着江明铛的面,两小只羞涩的都叫不出来。 毕竟从小没喊过“妈妈”。 江明铛有些黯然,更多的是心酸。 范晓娟宽慰她:“物质基础为先,要不是你现在有能力,早两年带着孩子,艰难求学,母女亲情也都被磨灭光了。” 贫贱人家百事哀呢。 物质文明丰富了,才有心情去管精神文明,她可不认为江明铛如果年少失学,工作不顺,还有心情跟两个孩子母女亲情。 邓贵的老婆不就是典型的例子吗? 江明铛:“范姐你可真是会安慰人。” 她觉得范晓娟生活积极乐观,什么好事坏事在她这里都成了好事情。 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去过法院,范晓娟心说我总算重生一回,也长见识啦,她作为证人出席。 小孟也来给江明铛打气(凑热闹)。 江明铛那边由方律师代理,胡子华仗着口齿伶俐,读书时候还有进过校辩论队的优势,不愿意在这方面花冤枉钱,选择自辩。 进法庭之前,方律师已经提醒过江明铛:“我跟胡子华打过交道,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有可能从你放弃孩子,以及未婚生子这两点去打。” 这一点江明铛其实也有心里准备。 “我知道了。”江明铛的脸色铁青,她始终对放弃女儿的抚养权一事感到后悔。 可未婚生子又是什么鬼。 讲的好像只要女方愿意,一个人也能生出十个八个来一样。 “我再一次跟你确认,当初胡子华追求你,确实是知道你是一位在校大学生的身份吗?” “他是知道的。” “那就好,无论他在法庭上说什么做什么,咱们都要保持冷静,要知道一个情绪失控的妈妈,对孩子的抚养环境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明白了吗江小姐?” 虽然只是民事案件的审理,但以江明铛现在的社会影响力,现场依然来了不少人。 方律师先陈述了案情,以江明铛现在的经济条件,抚养孩子绝对能给孩子带来更好的生活和学习环境。 然后就是胡子华的深情自述。 “尊敬的审判官,我是本次诉讼案中的被告胡子华,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我用生命起誓,从孩子们呱呱落地,来到我身边,是上天赐予我最珍贵的礼物,我不愿意失去她们,也发誓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们,我母亲生前最记挂的就是这两个孩子,临终之前的嘱托,就是要我把孩子们养大成人,成为世界观价值观都正直的人。” 胡子华学的是新闻,现在的工作是记者,算得上是见多识广,出庭之初,给人一种文质彬彬的感觉。 范晓娟当场就想给他yue了。 “我的两位女儿,从小就在我膝下长大,尽管我跟她们的母亲在感情上有些误会,对不起,我必须诚实的承认她们是非婚生女,为了给她们母亲一个美好的前程,当年我是顶住压力抚养了她们。” 这是在公然跟所有人讲,江明铛年轻时候不检点,无法为两个女儿提供正确的示范和教养吗? 江明铛算是见识过此人的无耻,还算淡定。 范晓娟直接想打爆他的狗头! 他把跟江明铛的抚养官司,归结为私人恩怨,江明铛是为了报复他才会要求归还抚养权。 方律师:“所以,你认为对两个女儿的教导没有任何缺失,可我认为你有虐待未成年人的倾向。” “据我所知,就在半个月前,这两位小女孩还受到过继母的毒打。继母的母亲,也就是她们的继外祖母,还曾想把其中一个带回老家,如果胡子华先生没有抚养孩子的能力,是不是也该先考虑把孩子的抚养权还归母亲,而不是寄希望于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外祖母抚养孩子,你是宁可把抚养权烂在手里,也不愿意给孩子的母亲吗?” “这件事情我毫不知情,而且我回来以后,也跟我的岳母和妻子做过交涉,我的岳母只是太喜欢孩子了,以后我会把孩子放在身边抚养的。”胡子华说。 “为什么会让孩子在家里做那么繁重的家务。” “孩子嘛,从小要培养独立的意识的,我记得范晓娟家的孩子,以前也会帮忙生煤球。” 范晓娟扶额,煤球这事儿真翻不过去了。 烦不烦呐。 “可据我所知,你的妻子还要她们洗一些脏污的衣物,大人的衣服可不轻,两个小孩子洗不干净,或者她们觉得没有做好,就要挨打,你有没有见到女儿身上的伤痕呢?” 胡子华轻嗤:“律师同志,你也知道我家两个都是女儿,作为一个父亲,我没事会掀开她们的衣服看吗,这像话吗?而且我妻子薛碧是一个性格很温和的人,她是一个来自于农村的朴实的姑娘,跟所有出生自农村的善良女孩一样,从小温良淳朴、懦弱胆小,我相信她不会打女儿的,即使打,也跟一般人教训孩子的程度差不多,我记得范晓娟以前也会打孩子,她还拿着擀面杖撵着孩子满巷子跑呢。” 薛碧露出一个不那么躁狂的笑,看上去像个正常点的疯婆娘了。 范晓娟:我日你个仙人板板噢。 方律师:“被告,我想请问你,你平常出差的频率是不是很多,是否有至少二分之一的时间在外面跑新闻,新闻记者的加班时间也多,也就是说大部分时间都是你的妻子薛碧在家里照顾孩子,你认为不是亲生母亲的薛碧,在自己有了孩子以后,还会对你的女儿照顾的无微不至吗。” “我是经常出差。”胡子华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可我的妻子也会好好照顾跟教育她们。” “可是你的妻子不愿意。” “她愿意的,薛碧你说你愿意吗?” 薛碧一直记得她娘说过的话,在心里默念四万块四万块,笑容逐渐变态:“我愿意的,我很喜欢孩子。” 她的笑容连小孟都看着很勉强,凑到范晓娟耳边说:“天啦,这男的变态的吗?” 既然老婆不喜欢人家生的孩子,还要死扣住前女友生的娃儿。 他哪里是变态哦,男人只是比女人要更理智罢了。 范晓娟也注意到江明铛的手微微在颤抖,她伸出手来握住了江明铛。 别怕。 “这段时间里,薛碧因为怀孕、生子,心理跟生理上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对两个孩子表现出不满来,在这个时候,孩子们的母亲站出来,愿意抚养和教育孩子,你为什么不肯,难道只是因为舍不得当年从我当事人手里讹走的四万块钱。” “我没有,我有正经工作的。”胡子华冷汗直冒。 “那么我当事人送给孩子们的吃的,书包,书籍,为什么大部分孩子们都用不到,这两个孩子从范晓娟家里被领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中度营养不良,试问现在有几个孩子还会营养不良。” “我这两个孩子因为挑食,被我的妻子教训了很多次,没有养过孩子的是不知道,孩子挑食吃饭慢起来,真的让人很焦虑,我记得范晓娟女士的女儿,吃起饭来也是慢吞吞的,我承认我的妻子作为继母,在耐心方面是差了点,她毕竟还年轻。” 范晓娟:“” 吃饭慢吞吞的韩星辰:“” “为什么不能把抚养权归还给孩子母亲,是因为舍不得钱吗?” “不是,我对我的女儿们是真爱。” “既然是真爱,当初要孩子们抚养权的时候,为什么附带有四万块钱的抚养费,你的真爱不足以用自己的收入来供养女儿们吗?” “我需要钱才能提供给孩子们更好的生活。” “你所谓更好的生活,就是让孩子们给两个大人洗衣服,让她们吃不饱,甚至连吃一点饼干碎屑都要挨打,你所谓的爱,就是宁可把女儿交给继母,也不愿意让亲生母亲抚养,你所谓的爱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方律师步步紧逼。 胡子华脸上最后露出来一抹笑容,祭出他的杀手锏。 “我担心孩子们跟着品行不端的母亲,以后会学坏,而我的妻子薛碧是一个很淳朴善良的人,我觉得她更适合教育教养孩子们,我身为一个父亲,无时无刻都想孩子们好,这有什么错呢,审判官同志,我想你有了孩子,也会跟我一样,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对。” 胡子华洋洋得意:“江明铛表面上对孩子们关心,事实上我的女儿们都不认识她,这些年也没有见她在女儿们面前出现过。江明铛还年轻,以后还会再婚,这样会由一个陌生的男人才照顾我的两个女儿,作为一个父亲,我觉得远远没有让一个陌生女人照顾来的方便和妥当,我的女儿马上就要进入成长期,发育期,我不会放心把她们交给一个不妥当的母亲,还有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继父教养,这对她们不太好。” 方律师忍不住讥讽:“您可真是深谋远虑,这些是我在社区搜集到的证据,大家可以作证,你的妻子岂止是没有耐心,在她怀孕期间不单对女儿们毫无赖心,还嫉妒孩子们一出生就有京市户口,而她的孩子出生以后只能随着母亲上农村户口,是不是!” 她呈上街道和邻居们对薛碧的评价,以及童大妈的签字文件。 打官司什么人都见识过了,她也算见怪不怪了,像胡子华这么算计的人可真是少见,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抚养孩子需要什么成本,年龄小的时候把孩子们交给他母亲,大一点了都能干活了,还能帮衬着家里。 也不需要给孩子们读多少书,九年义务教育结束以后就可以找份工作,真是不要太美。 有继母就有继父,他现在是把继父放在继母的对立面上。 江明铛能怎样,还能承诺终身不会再婚吗,这样的承诺审判长会相信吗。 如果一个母亲长达几年都没来看过孩子,确实能让人产生她并不关心孩子的联想。 他把跟江明铛的恋爱行为,归为女方行为不端。 这已经是对女性的歧视了。 旁听的虎子妈都受不了:“胡子华你要不要脸,薛碧母女两个经常打你女儿,那个死老婆娘经常出去小偷小摸的,你是看不见了还是眼睛瞎了,这种人还叫做善良淳朴,我都要吐了。” 叫她过来做证人的,这会儿还没让她上,虎子妈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洪荒之力。 江明铛的手都捏白了。 范晓娟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指一根根的掰开。 手心已经被捏出一道深深的印子。 这已经算得上人生攻击了,方律师微微一笑:“所以,谈恋爱这种事只是一个人能完成的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你并不知道她当时只是学生,还是在当时我的当事人刚刚成年的时候诱惑了她。” “不是,我不知道。” “你把这种双方的行为归为品行不端?” “是不是。” “你已经前言不搭后语了,刚才你明明在说她们的母亲品行不端,作为一个成熟的社会青年,我相信你比她更懂交往过程中发生关系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 “最后我的当事人因为母爱,顶着巨大的压力把孩子们生了下来,你却在她毕业之前纠缠不清,为的到底是孩子还是钱?” “我当时知道有了自己的孩子,高兴极了。” “你的高兴表现在争夺抚养权的同时,还找我的当事人要了四万块钱,如果她不给,你会捅到美院,让她毕不了业。” “我没有。” “你撒谎,你当初说这话的时候,江明铛的同学也听到了,她当时也在医院可以作证。” 紧接着证人把当年发生的情况一五一十的不吐不快:“他当时那副嘴脸我都看吐了,为什么一起搞对象的,就是女人不检点,一个人能搞出来孩子吗,他不过是仗着自己毕了业,没有什么顾虑了,呸!” “我当事人当年频频去看女儿们,都是被你母亲打跑的,她并没有放弃女儿们,这几年一个月一百块钱的生活费,隔三差五送过来的营养品,都是她关心女儿的铁证。” “没有。” “你撒谎,你明明知道的,东西你收走了,然后都进了你妻子的嘴了。” “薛碧是贪吃了点。” 所有人都看着继母白胖的脸上的三层下巴。 很好,吃干抹净不擦嘴。 童大妈出来作证,证明前几年江明铛确实经常来看孩子们,那个时候胡子华的母亲还在,每次拿着棍子追着江明铛打,骂得还很难听。 后来江明铛频频出国,来的也就少了,不过送来的东西也不少,每次都是远远的看着孩子们,这些邻里间不少人都见过的。 胡子华脸色铁青。 不管怎么说,找女人讹钱,也让旁听席的人脸上露出鄙夷之色,结合之前说的那些诸如不检点之类的话,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他对女性有浓浓的歧视心理。 “香香,你喜欢跟着继母还是亲妈妈。” “我要妈妈。” “玲玲你呢?” “我不要这个外婆,她打我,还让我给她洗大裤衩子,还要带我去乡下给她打猪草洗衣服,她跟阿姨这样说的,我都听到了。”才半个月,玲玲已经没有先前那样畏惧了:“范阿姨说这样很不尊重人。” 这么小的孩子用到“尊重”这个词儿,法庭里面的沉闷气氛一下子给缓和了一些。 “如果要你跟着爸爸回去呢?” “我不要!”玲玲很坚决,小嘴翘起来。 “可是审判长同志说,你跟姐姐要跟着爸爸一起回去!”方律师的声音充满了冷漠:“跟不跟着妈妈,不是你们能决定的,法庭要你们跟着爸爸。” “”法庭上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看着孩子。 早上过来的时候范晓娟就给孩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两个小家伙知道今天上完法庭就要跟妈妈在一起了,并没有大人过来的时候那么多心理负担。 小家伙们还以为法庭是个很好玩的地方。 突然的,一道嘹亮的哭声传了出来。 另一道 孩子的哭声简直是一道利器,无疑告诉众人她们对于跟着父亲继续生活有多厌恶和恐惧。 到现在胡子华才知道,隔行如隔山,他的能言善辩在辩论赛上可能占得一席之地,可在今天法庭上的一切都在向他宣告大势已去。 第245章 胡子华的日子也不好过。 法院的传票是寄到家里头来的,要是寄到单位,以这年头人的八卦尿性,没准会传成什么样子。 听说要上法庭,薛碧在外头撒泼。 “啊,我没见过这样的,直接就要打官司,她还要不要脸的了,胡子华,你给我出来啊胡子华。” “我求求你,小祖宗,咱能别闹了吗,你看看女婿给烦的。” 江明铛可不是什么好惹的,她不光递过来了传票,还要求胡子华归还当年从她手里讹走的四万块钱抚养费。 胡子华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两难了。 他没有想到几年前那个柔弱的江明铛现在变得这么狠。 江明铛是缺那四万块钱吗,她只是不甘心,胡子华曾经恶心过她的,她现在一并也要恶心回来。 要是打官司,没准会输,法院怎么判都难讲,要是双方协商解决,江明铛不单单想要要走孩子,还想要他归还四万块钱的抚养费。 钱他是拿走了,还想他还回来想都别想。 胡子华心里本来就烦,加上薛碧在外头没完没了的闹,推门出去的时候恰好一门板拍中了正在外头闹的薛碧。 薛碧惊呆了,“哇”的一声就哭出声来。 “胡子华,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我看你是不想要你儿子了是。”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妈咱们回家去!” 经过一段时间的感情培养,两个孩子跟妈妈的关系算是亲密了一些。 但是还是没有当面叫过妈妈。 私底下,香香和玲玲其实都很羡慕韩星辰能够在妈妈面前撒娇,但是突如其来让她们叫一个比较陌生的女人做“妈”。 “哎呀,人家还是有点不太好意思啦。”玲玲捂着脸,在床上打着滚,身上穿着妈妈送过来的蕾丝边小裙子,不当着她的面的时候,能喊好多声。 “妈妈,妈妈,妈妈”。 当着江明铛的面,两小只羞涩的都叫不出来。 毕竟从小没喊过“妈妈”。 江明铛有些黯然,更多的是心酸。 范晓娟宽慰她:“物质基础为先,要不是你现在有能力,早两年带着孩子,艰难求学,母女亲情也都被磨灭光了。” 贫贱人家百事哀呢。 物质文明丰富了,才有心情去管精神文明,她可不认为江明铛如果年少失学,工作不顺,还有心情跟两个孩子母女亲情。 邓贵的老婆不就是典型的例子吗? 江明铛:“范姐你可真是会安慰人。” 她觉得范晓娟生活积极乐观,什么好事坏事在她这里都成了好事情。 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去过法院,范晓娟心说我总算重生一回,也长见识啦,她作为证人出席。 小孟也来给江明铛打气(凑热闹)。 江明铛那边由方律师代理,胡子华仗着口齿伶俐,读书时候还有进过校辩论队的优势,不愿意在这方面花冤枉钱,选择自辩。 进法庭之前,方律师已经提醒过江明铛:“我跟胡子华打过交道,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有可能从你放弃孩子,以及未婚生子这两点去打。” 这一点江明铛其实也有心里准备。 “我知道了。”江明铛的脸色铁青,她始终对放弃女儿的抚养权一事感到后悔。 可未婚生子又是什么鬼。 讲的好像只要女方愿意,一个人也能生出十个八个来一样。 “我再一次跟你确认,当初胡子华追求你,确实是知道你是一位在校大学生的身份吗?” “他是知道的。” “那就好,无论他在法庭上说什么做什么,咱们都要保持冷静,要知道一个情绪失控的妈妈,对孩子的抚养环境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明白了吗江小姐?” 虽然只是民事案件的审理,但以江明铛现在的社会影响力,现场依然来了不少人。 方律师先陈述了案情,以江明铛现在的经济条件,抚养孩子绝对能给孩子带来更好的生活和学习环境。 然后就是胡子华的深情自述。 “尊敬的审判官,我是本次诉讼案中的被告胡子华,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我用生命起誓,从孩子们呱呱落地,来到我身边,是上天赐予我最珍贵的礼物,我不愿意失去她们,也发誓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们,我母亲生前最记挂的就是这两个孩子,临终之前的嘱托,就是要我把孩子们养大成人,成为世界观价值观都正直的人。” 胡子华学的是新闻,现在的工作是记者,算得上是见多识广,出庭之初,给人一种文质彬彬的感觉。 范晓娟当场就想给他yue了。 “我的两位女儿,从小就在我膝下长大,尽管我跟她们的母亲在感情上有些误会,对不起,我必须诚实的承认她们是非婚生女,为了给她们母亲一个美好的前程,当年我是顶住压力抚养了她们。” 这是在公然跟所有人讲,江明铛年轻时候不检点,无法为两个女儿提供正确的示范和教养吗? 江明铛算是见识过此人的无耻,还算淡定。 范晓娟直接想打爆他的狗头! 他把跟江明铛的抚养官司,归结为私人恩怨,江明铛是为了报复他才会要求归还抚养权。 方律师:“所以,你认为对两个女儿的教导没有任何缺失,可我认为你有虐待未成年人的倾向。” “据我所知,就在半个月前,这两位小女孩还受到过继母的毒打。继母的母亲,也就是她们的继外祖母,还曾想把其中一个带回老家,如果胡子华先生没有抚养孩子的能力,是不是也该先考虑把孩子的抚养权还归母亲,而不是寄希望于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外祖母抚养孩子,你是宁可把抚养权烂在手里,也不愿意给孩子的母亲吗?” “这件事情我毫不知情,而且我回来以后,也跟我的岳母和妻子做过交涉,我的岳母只是太喜欢孩子了,以后我会把孩子放在身边抚养的。”胡子华说。 “为什么会让孩子在家里做那么繁重的家务。” “孩子嘛,从小要培养独立的意识的,我记得范晓娟家的孩子,以前也会帮忙生煤球。” 范晓娟扶额,煤球这事儿真翻不过去了。 烦不烦呐。 “可据我所知,你的妻子还要她们洗一些脏污的衣物,大人的衣服可不轻,两个小孩子洗不干净,或者她们觉得没有做好,就要挨打,你有没有见到女儿身上的伤痕呢?” 胡子华轻嗤:“律师同志,你也知道我家两个都是女儿,作为一个父亲,我没事会掀开她们的衣服看吗,这像话吗?而且我妻子薛碧是一个性格很温和的人,她是一个来自于农村的朴实的姑娘,跟所有出生自农村的善良女孩一样,从小温良淳朴、懦弱胆小,我相信她不会打女儿的,即使打,也跟一般人教训孩子的程度差不多,我记得范晓娟以前也会打孩子,她还拿着擀面杖撵着孩子满巷子跑呢。” 薛碧露出一个不那么躁狂的笑,看上去像个正常点的疯婆娘了。 范晓娟:我日你个仙人板板噢。 方律师:“被告,我想请问你,你平常出差的频率是不是很多,是否有至少二分之一的时间在外面跑新闻,新闻记者的加班时间也多,也就是说大部分时间都是你的妻子薛碧在家里照顾孩子,你认为不是亲生母亲的薛碧,在自己有了孩子以后,还会对你的女儿照顾的无微不至吗。” “我是经常出差。”胡子华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可我的妻子也会好好照顾跟教育她们。” “可是你的妻子不愿意。” “她愿意的,薛碧你说你愿意吗?” 薛碧一直记得她娘说过的话,在心里默念四万块四万块,笑容逐渐变态:“我愿意的,我很喜欢孩子。” 她的笑容连小孟都看着很勉强,凑到范晓娟耳边说:“天啦,这男的变态的吗?” 既然老婆不喜欢人家生的孩子,还要死扣住前女友生的娃儿。 他哪里是变态哦,男人只是比女人要更理智罢了。 范晓娟也注意到江明铛的手微微在颤抖,她伸出手来握住了江明铛。 别怕。 “这段时间里,薛碧因为怀孕、生子,心理跟生理上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对两个孩子表现出不满来,在这个时候,孩子们的母亲站出来,愿意抚养和教育孩子,你为什么不肯,难道只是因为舍不得当年从我当事人手里讹走的四万块钱。” “我没有,我有正经工作的。”胡子华冷汗直冒。 “那么我当事人送给孩子们的吃的,书包,书籍,为什么大部分孩子们都用不到,这两个孩子从范晓娟家里被领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中度营养不良,试问现在有几个孩子还会营养不良。” “我这两个孩子因为挑食,被我的妻子教训了很多次,没有养过孩子的是不知道,孩子挑食吃饭慢起来,真的让人很焦虑,我记得范晓娟女士的女儿,吃起饭来也是慢吞吞的,我承认我的妻子作为继母,在耐心方面是差了点,她毕竟还年轻。” 范晓娟:“” 吃饭慢吞吞的韩星辰:“” “为什么不能把抚养权归还给孩子母亲,是因为舍不得钱吗?” “不是,我对我的女儿们是真爱。” “既然是真爱,当初要孩子们抚养权的时候,为什么附带有四万块钱的抚养费,你的真爱不足以用自己的收入来供养女儿们吗?” “我需要钱才能提供给孩子们更好的生活。” “你所谓更好的生活,就是让孩子们给两个大人洗衣服,让她们吃不饱,甚至连吃一点饼干碎屑都要挨打,你所谓的爱,就是宁可把女儿交给继母,也不愿意让亲生母亲抚养,你所谓的爱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方律师步步紧逼。 胡子华脸上最后露出来一抹笑容,祭出他的杀手锏。 “我担心孩子们跟着品行不端的母亲,以后会学坏,而我的妻子薛碧是一个很淳朴善良的人,我觉得她更适合教育教养孩子们,我身为一个父亲,无时无刻都想孩子们好,这有什么错呢,审判官同志,我想你有了孩子,也会跟我一样,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对。” 胡子华洋洋得意:“江明铛表面上对孩子们关心,事实上我的女儿们都不认识她,这些年也没有见她在女儿们面前出现过。江明铛还年轻,以后还会再婚,这样会由一个陌生的男人才照顾我的两个女儿,作为一个父亲,我觉得远远没有让一个陌生女人照顾来的方便和妥当,我的女儿马上就要进入成长期,发育期,我不会放心把她们交给一个不妥当的母亲,还有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继父教养,这对她们不太好。” 方律师忍不住讥讽:“您可真是深谋远虑,这些是我在社区搜集到的证据,大家可以作证,你的妻子岂止是没有耐心,在她怀孕期间不单对女儿们毫无赖心,还嫉妒孩子们一出生就有京市户口,而她的孩子出生以后只能随着母亲上农村户口,是不是!” 她呈上街道和邻居们对薛碧的评价,以及童大妈的签字文件。 打官司什么人都见识过了,她也算见怪不怪了,像胡子华这么算计的人可真是少见,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抚养孩子需要什么成本,年龄小的时候把孩子们交给他母亲,大一点了都能干活了,还能帮衬着家里。 也不需要给孩子们读多少书,九年义务教育结束以后就可以找份工作,真是不要太美。 有继母就有继父,他现在是把继父放在继母的对立面上。 江明铛能怎样,还能承诺终身不会再婚吗,这样的承诺审判长会相信吗。 如果一个母亲长达几年都没来看过孩子,确实能让人产生她并不关心孩子的联想。 他把跟江明铛的恋爱行为,归为女方行为不端。 这已经是对女性的歧视了。 旁听的虎子妈都受不了:“胡子华你要不要脸,薛碧母女两个经常打你女儿,那个死老婆娘经常出去小偷小摸的,你是看不见了还是眼睛瞎了,这种人还叫做善良淳朴,我都要吐了。” 叫她过来做证人的,这会儿还没让她上,虎子妈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洪荒之力。 江明铛的手都捏白了。 范晓娟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指一根根的掰开。 手心已经被捏出一道深深的印子。 这已经算得上人生攻击了,方律师微微一笑:“所以,谈恋爱这种事只是一个人能完成的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你并不知道她当时只是学生,还是在当时我的当事人刚刚成年的时候诱惑了她。” “不是,我不知道。” “你把这种双方的行为归为品行不端?” “是不是。” “你已经前言不搭后语了,刚才你明明在说她们的母亲品行不端,作为一个成熟的社会青年,我相信你比她更懂交往过程中发生关系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 “最后我的当事人因为母爱,顶着巨大的压力把孩子们生了下来,你却在她毕业之前纠缠不清,为的到底是孩子还是钱?” “我当时知道有了自己的孩子,高兴极了。” “你的高兴表现在争夺抚养权的同时,还找我的当事人要了四万块钱,如果她不给,你会捅到美院,让她毕不了业。” “我没有。” “你撒谎,你当初说这话的时候,江明铛的同学也听到了,她当时也在医院可以作证。” 紧接着证人把当年发生的情况一五一十的不吐不快:“他当时那副嘴脸我都看吐了,为什么一起搞对象的,就是女人不检点,一个人能搞出来孩子吗,他不过是仗着自己毕了业,没有什么顾虑了,呸!” “我当事人当年频频去看女儿们,都是被你母亲打跑的,她并没有放弃女儿们,这几年一个月一百块钱的生活费,隔三差五送过来的营养品,都是她关心女儿的铁证。” “没有。” “你撒谎,你明明知道的,东西你收走了,然后都进了你妻子的嘴了。” “薛碧是贪吃了点。” 所有人都看着继母白胖的脸上的三层下巴。 很好,吃干抹净不擦嘴。 童大妈出来作证,证明前几年江明铛确实经常来看孩子们,那个时候胡子华的母亲还在,每次拿着棍子追着江明铛打,骂得还很难听。 后来江明铛频频出国,来的也就少了,不过送来的东西也不少,每次都是远远的看着孩子们,这些邻里间不少人都见过的。 胡子华脸色铁青。 不管怎么说,找女人讹钱,也让旁听席的人脸上露出鄙夷之色,结合之前说的那些诸如不检点之类的话,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他对女性有浓浓的歧视心理。 “香香,你喜欢跟着继母还是亲妈妈。” “我要妈妈。” “玲玲你呢?” “我不要这个外婆,她打我,还让我给她洗大裤衩子,还要带我去乡下给她打猪草洗衣服,她跟阿姨这样说的,我都听到了。”才半个月,玲玲已经没有先前那样畏惧了:“范阿姨说这样很不尊重人。” 这么小的孩子用到“尊重”这个词儿,法庭里面的沉闷气氛一下子给缓和了一些。 “如果要你跟着爸爸回去呢?” “我不要!”玲玲很坚决,小嘴翘起来。 “可是审判长同志说,你跟姐姐要跟着爸爸一起回去!”方律师的声音充满了冷漠:“跟不跟着妈妈,不是你们能决定的,法庭要你们跟着爸爸。” “”法庭上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看着孩子。 早上过来的时候范晓娟就给孩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两个小家伙知道今天上完法庭就要跟妈妈在一起了,并没有大人过来的时候那么多心理负担。 小家伙们还以为法庭是个很好玩的地方。 突然的,一道嘹亮的哭声传了出来。 另一道 孩子的哭声简直是一道利器,无疑告诉众人她们对于跟着父亲继续生活有多厌恶和恐惧。 到现在胡子华才知道,隔行如隔山,他的能言善辩在辩论赛上可能占得一席之地,可在今天法庭上的一切都在向他宣告大势已去。 第246章 还没走出法庭,小孟听到后面有人喊她名字,回头一看是年轻的审判长。 这里是洗手间外面的走廊,刚好人不太多,小孟对着镜子还整理了一下新剪的齐刘海,这发型是范晓娟建议弄的,说是很符合她“青春活泼”的气质。 出来的时候,她还蹦跶了两下。 青春活泼嘛! “小孟?” “啊?”小孟回头看到了审判长,他脱掉了在法庭上穿着的制服,上半身穿着长袖白衬衣,倒是显得脸白如玉。 天,刚那么二逼的画面居然给审判长看到了。 小孟脸一白。 她从小,对这种穿着制服的人就怕怕的,不管是保安叔叔,还是警察叔叔,她就属于小时候都能被警察叔叔吓得掉头就跑的那种。 小孟惊掉了下巴。 年轻的审判长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微微往前倾着身子,靠近小孟:“是我,江巡。” 江巡又是哪个,小孟就跟被老师罚站一样,站得笔直笔直的:“你好啊。” 更糟糕的是,她根本就想不起对方来了。 走出法庭,其实看着江巡是那种娃娃脸的男生,不过是要在法庭上保证自己的威严,因此不苟言笑的,一笑起来两颗小虎牙看起来真的超可爱。 江巡有点失望的说:“看来,咱们小孟是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呀。” 咱们小孟:“” 啊啊啊啊啊! 还有比这更囧的时候了吗? 江巡旋即露出很失望的神情出来。 小孟自小记性就不太好,属于那种九九乘法表都背到天荒地老才勉记得住的那种。 他再往前,都能看清晰浓密的睫毛。 小孟的心扑腾扑腾狂跳。 “真不记得了啊。” “不,不好意思。” “不记得也不奇怪,刚刚看到你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想起来的,我小时候经常来你家玩的,跟大孟一个班上的,我们小时候打弹珠,有一次弹珠还被你吞了对不对?” 大型认亲现场当场社死。 这是小孟小时候的糗事了。 后面还抱到医院差点洗胃,最后从小孟裤子口袋的兜兜里面把弹珠给找出来了,闹腾了半天始作俑者小孟没有被怎样,倒是大孟被爸妈狠狠揍了一顿,玩什么玻璃弹珠,玩什么玻璃弹珠! 当时的江巡就在旁边,可是亲眼见证到孟父孟母多么实力护女。 江巡微微一笑:“后来我爸调动工作以后就搬走了,我搬走的时候你还没上小学呢。” 小孟想说那你也能认出来。 “不过你后面也没有跟哥哥联系了对不对。”小孟天真的问。 “不是哦,我两还一起读了初中。” “啊——”有一丢丢的尴尬。 “不过那会儿我们关系不好,没什么来往。”江巡又笑了笑。 “哦。”小孟被江巡弄得尴尬癌都要犯了,尤其是当男人靠近的时候,能感觉到心跳都在加速,最后红着脸跟对方告了别,出门看见江明铛被一群人围在中间,两个孩子手拉着手。 外面的阳光很刺眼,却无比温馨宁静。 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呢! 走出法庭的时候还是跟在做梦似的,这要是菜市场,估计虎子妈都要打头冲过去揍胡子华一顿,她被童大妈紧紧拉住了胳膊,一路带了出来。 这可是庄严肃穆的法庭。 胡子华这也也忒不要脸了一些。 不过最后法庭的判决让人大快人心。 江明铛的眼睛快速扫过判决书,尽管刚才审判长读了一遍,她还是贪婪地看着纸上的文字—— 本院认为:原告□□与被告胡某某在子女的抚养权上产生争议,对子女的抚养权产生争议,两人的辩论理由成为焦点。 1、介于胡某某再婚以后,无法、无心、无力继续照料子女的事实,以及其妻子和岳母对孩子有虐待倾向,□□起诉更换子女的监护权,本院依法予以支持,即日起变更□□为其子女的监护人。 2、□□辩称胡某某在争夺抚养权之初,向其索取四万元抚养费,介于胡某某无法继续抚养子女,责令胡某某一月内归还姜某某。 3、鉴于原告的控诉,被告人□□的妻子在监护期间,有过激对待未成年人的行为,虽准许胡某某拥有探视权,但必须在其监护人在场的情况下才能接近未成年子女。 要还四万块钱,否则胡子华在单位可能就再也干不下去了。 江明铛不想跟胡子华这辈子有什么纠缠,抚养费会一次性执行。 法院会把强制执行的单据寄到单位,到时候满电视台的人都会知道他曾经利用孩子威胁女方的事。 薛碧一下子就晕倒在法庭上。 还要上诉吗,江明铛的眼神都告诉他,即便是上诉,也只会有更严重的结果。 薛碧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跟胡子华离婚。 离婚,分家产,谁欠的债谁还去。 胡子华能有多少家产,一个月工资三百多,出差补贴能省一点算一点,分给薛碧孩子的抚养费,他下半辈子算是毁了。 胡子华除非是卖房子,否则也填不上江明铛这四万块钱。 不过当初他要不是拿了江明铛的钱,也买不起这小院,一报还一报,不过是让他提前享受几年罢了。 江明铛狠狠的看了几眼判决书,亲吻着上面的大红印章。 眼泪夺眶而出。 天知道刚才她忍得多厉害,胡子华把当年未婚先孕的脏水都泼到她身上,似乎是有一只手扯开了她脸上的那一层面纱,她忍得有多辛苦。 可是最终她胜利了,孩子们是她的。 就在这个时候,四只小手拉了拉江明铛的衣服。 两个孩子抱住了她。 “妈妈。” “妈妈!” 妈妈哭了,妈妈是不高兴了吗? 江明铛抱着两个孩子:“妈妈是太高兴了,太高兴了,真的很感谢大家。” 监护权的案子判完以后,就可以带着两个小姑娘回家了,要说不高兴吗,那肯定是假的,在这之前她就把家里头给布置了出来,两个小娃的房间都布置的漂漂亮亮的,打算给她们一个惊喜。 都说着恭喜的话。 虎子爸以前就住在这一代,跟江明铛算是老熟人了,这一次也来旁听,听到胡子华那样阴阳怪气的暗搓搓的攻击江明铛,觉得这姑娘可真不容易,虎子妈更是当庭就要暴打胡子华。 “要不我在张烨姐那里订了几桌,请大家过去吃一顿庆祝一下好吗?”张烨店离法院也不远,现在应该错过饭点了,刚好店里人少。 说完就拿着大哥大给张烨打了个电话,先把位置给定下来了。 肖姐那边一口应下,听说人不少,又在外头定了几个大菜,保证把聚会办得漂漂亮亮。 这段时间范晓娟带孩子,张烨那里她也去过好几次,彼此之间算是熟络了,不照顾熟人都怪不好意思的。 虎子妈扭扭捏捏的:“这有啥啊,真没啥,我得回去给虎子做饭了。” “把虎子也叫上一起来,热闹一点。”江明铛说:“虎子爸还是跟我小时候一起玩过的玩伴,不能因为长大了就跟我生疏了,我没有兄弟姐妹,这次多亏你们帮我。” 虎子爸觉得自己没啥出息,没想到江明铛还记得他这个小时候的玩伴,瞬间停止了腰板:“去,咱全家都去,帮人小江助助威风。” 虎子妈推了他一把:“又不是打架,还助什么威风呢。” 范晓娟说:“这是庆祝香香跟玲玲重获新生呢,以后咱们就要跟妈妈一起生活了对不对?” 香香跟玲玲手里头拿着个布娃娃,是小孟刚才带过来的,双胞胎这段时间都长得更好看了,两人像一对玉娃娃一样可爱。 想到要跟妈妈生活,离开胡同,又怪舍不得大家的。 三小只已经抱在一起依依惜别了。 这些小孩们处在一起就格外有氛围感,明明多好的事,居然“嘤嘤嘤”哭了起来。 江明铛哭笑不得打趣两个女儿:“这么舍不得,要不还是住在范阿姨家里。” 那怎么行! 玲玲扭扭捏捏的:“其实也没有那么不舍得啦。” 香香也不好意思:“我们还在一起读书呢。” 小东西。 一旁的大人们都笑得乐不可支。 其实双胞胎早就想好以后跟妈妈一起住的画面了,妈妈会包饺子,而且很温柔,不会像薛碧那样大声说话,她还会跟香香用同一条毛巾,妈妈一点也不嫌弃孩子。 大人们已经听几个孩子在咬耳朵了。 玲玲小小声跟韩星辰讲:“我妈妈说我们住在很高的楼房里面,家里还养了鱼,家里还有布娃娃,还有积木呢,我跟妈妈说想要跟香香住上下铺,妈妈马上就买了一个上下铺的床,我跟香香两人换着住,今天我住上铺,香香明天就住上铺,我们换着来睡,妈妈说我们的床下面还有抽屉呢,里面铺着软绵绵的垫子,拉开了可以睡人,也可以防止我们掉下去。” 这才多久,左一句,右一句的,就全是妈妈了。 这些都是江明铛跟她们讲的,事实上玲玲自己也没看到过。 韩星辰已经羡慕的星星眼了。 哇。 太棒哒。 超想也有这样的上下床。 香香说:“不知道小星星能不能来妈妈家里玩呢?” 妈妈说:“小星星想跟你们住都可以。” 说真的,不光是几个小孩互相之间舍不得,范晓娟也舍不得在家里住了大半个月的孩子们,在家里肯定事情要比平常多一点,但是孩子多了也热闹,心里也被什么填满了似的。 两个小姑娘现在都能对着别人形容妈妈了。 妈妈是很棒的妈妈,会包饺子的妈妈,漂亮的踩着高跟鞋的妈妈。 三鲜馅、茴香肉馅、牛肉大葱馅、玉米胡萝卜肉馅 都超级好吃的。 江明铛看着几个孩子在一旁说着话,心里洋溢起来幸福的感觉,可能真如范晓娟所说,如果不是失去过,怎么会知道现在得来的多珍贵呢。 范晓娟这个人呐,总是能把花说成绿的。 她现在心情好极了,跟着邻里往张烨店里走,等人到齐以后,店里面都收拾妥帖了。 肖姐在外面买了一个奶油大蛋糕,庆祝小姐妹的新生。 店里面另外定了一些京菜,有京酱肉丝,烤鸭,宫保鸡丁,另外是店里面的招牌卤鸭爪、猪口条、猪脚、蹄髈,这年头请客吃饭一定要肉菜够多才够气派,素菜只点了一道凉拌藕,一个清炒小白菜。 北冰洋买了十箱,都冰了起来。 其实吃饭倒是其次,这一回把胡同里的邻居都请来了。 热心的,看热闹的,都是住在一起多年的老邻居。 顺便也给张烨的店铺做了一回推广。 虽说住得近呐,但也有很多人不知道张烨家小店到底是卖什么的,这一回吃完饭,自然就知道啦。 邻里平常也很少出来吃饭,不少人也是第一次来张烨店里,刚刚进店门口,虎子妈就嚷嚷起来:“这啥啊,这也太香了。”她看了自家老公跟孩子一样,可埋汰了,口水都要滴流下来。 “是卤肉,你闻到的可能是卤味的味道。” “闻着可真不错,以后懒得做菜,就来打包几个得了。”店里面随时都有拌好的成品,摆放在冷藏展示柜里,看了店里的展示柜几眼:“弄的这又是啥啊?” 范晓娟耐心解释:“夏天菜放在外面有苍蝇,也不干净容易变质,这是冷藏展示柜,放在里面干干净净的,吃起来也放心。” 听着就不错,再加上晓烨家的卖相,走在时代前沿。 虎子妈倒抽一口凉气:“可讲究呢。” 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是菜不错,回头没事就来这里打包个荤菜,家里两男的可能吃肉了,她又不大会弄肉食,省得虎子爸总埋怨她的肉菜做得不好。 现在收入提高了,生活条件改善了,不少人也都习惯出来买加工好的熟食。 三小只平常就在店里待着,在这里熟门熟路了。 进来就帮忙摆碗摆筷子摆杯子呀。 邻居们就夸孩子们懂事。 以前韩星辰懵懵懂懂,跟着双胞胎在一起待久了,也渐渐懂事了许多。 除了好吃的,还有好喝的,冰镇的北冰洋无限量供应,都放在冰桶里头,大热天的看着就特别带劲。 虎子和几个孩子一进门就乐开了花:“北冰洋!” 还是冰的! 杨珍在旁边帮忙一瓶瓶的打开。 插上吸管,吱溜一口,冰冰凉凉的味道从口腔蹿到四肢百骸。 孩子们高兴坏了:“妈,真好喝。” “好喝你就坐着乖乖的喝。”被喊到的母亲也觉得不太好意思,本来只是围观来着,结果还蹭到了一顿饭,这年头的人非常朴实,大有占别人便宜很不好意思的感觉。 “慢慢喝,别着急,店里还多的很呢。”江明铛不差钱,她要把接回女儿的喜悦跟其他人一起分享。 韩星辰看着也嘴馋,偷偷喝了一口。 呛人的味道从嘴巴传到喉咙,小娃“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惨兮兮的叫了一声:“妈,好辣!” 众人被她逗得一乐。 以后要跟着妈妈生活,张烨抱着玲玲问:“想不想跟妈妈一起住呀,不想的话就跟着嬢嬢,嬢嬢店里好多好吃的。” 小家伙害羞,一头扎进江明铛怀里。 也不是不喜欢嬢嬢,可是妈妈更好呀。 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江明铛也算是守的云开见月明,润物细无声的,就跟两个小东西把关系打得火热。 范晓娟担心江明铛吃不习惯,给她夹了几个菜以后,眼神灼灼的看着她:“怎样。” 她就是吃别人夸她的那种性子。 要是平常,江明铛确实很少吃家常小菜,不过出国那么久,吃多了洋鬼子的饭菜,加上之前官司没落定下来,一直没有吃吃喝喝的心情,今天总算是心情愉悦,吃什么都觉得好吃。 “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 “这是咱们这店里做的?” “看看,以后可得给咱店里照顾生意啊,店里的电话你是有的,直接打电话不出两公里都能送货。” “你这个人啊,真是鬼精鬼精的生意精。” “啥?” “哈哈哈哈哈。” 第246章 还没走出法庭,小孟听到后面有人喊她名字,回头一看是年轻的审判长。 这里是洗手间外面的走廊,刚好人不太多,小孟对着镜子还整理了一下新剪的齐刘海,这发型是范晓娟建议弄的,说是很符合她“青春活泼”的气质。 出来的时候,她还蹦跶了两下。 青春活泼嘛! “小孟?” “啊?”小孟回头看到了审判长,他脱掉了在法庭上穿着的制服,上半身穿着长袖白衬衣,倒是显得脸白如玉。 天,刚那么二逼的画面居然给审判长看到了。 小孟脸一白。 她从小,对这种穿着制服的人就怕怕的,不管是保安叔叔,还是警察叔叔,她就属于小时候都能被警察叔叔吓得掉头就跑的那种。 小孟惊掉了下巴。 年轻的审判长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微微往前倾着身子,靠近小孟:“是我,江巡。” 江巡又是哪个,小孟就跟被老师罚站一样,站得笔直笔直的:“你好啊。” 更糟糕的是,她根本就想不起对方来了。 走出法庭,其实看着江巡是那种娃娃脸的男生,不过是要在法庭上保证自己的威严,因此不苟言笑的,一笑起来两颗小虎牙看起来真的超可爱。 江巡有点失望的说:“看来,咱们小孟是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呀。” 咱们小孟:“” 啊啊啊啊啊! 还有比这更囧的时候了吗? 江巡旋即露出很失望的神情出来。 小孟自小记性就不太好,属于那种九九乘法表都背到天荒地老才勉记得住的那种。 他再往前,都能看清晰浓密的睫毛。 小孟的心扑腾扑腾狂跳。 “真不记得了啊。” “不,不好意思。” “不记得也不奇怪,刚刚看到你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想起来的,我小时候经常来你家玩的,跟大孟一个班上的,我们小时候打弹珠,有一次弹珠还被你吞了对不对?” 大型认亲现场当场社死。 这是小孟小时候的糗事了。 后面还抱到医院差点洗胃,最后从小孟裤子口袋的兜兜里面把弹珠给找出来了,闹腾了半天始作俑者小孟没有被怎样,倒是大孟被爸妈狠狠揍了一顿,玩什么玻璃弹珠,玩什么玻璃弹珠! 当时的江巡就在旁边,可是亲眼见证到孟父孟母多么实力护女。 江巡微微一笑:“后来我爸调动工作以后就搬走了,我搬走的时候你还没上小学呢。” 小孟想说那你也能认出来。 “不过你后面也没有跟哥哥联系了对不对。”小孟天真的问。 “不是哦,我两还一起读了初中。” “啊——”有一丢丢的尴尬。 “不过那会儿我们关系不好,没什么来往。”江巡又笑了笑。 “哦。”小孟被江巡弄得尴尬癌都要犯了,尤其是当男人靠近的时候,能感觉到心跳都在加速,最后红着脸跟对方告了别,出门看见江明铛被一群人围在中间,两个孩子手拉着手。 外面的阳光很刺眼,却无比温馨宁静。 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呢! 走出法庭的时候还是跟在做梦似的,这要是菜市场,估计虎子妈都要打头冲过去揍胡子华一顿,她被童大妈紧紧拉住了胳膊,一路带了出来。 这可是庄严肃穆的法庭。 胡子华这也也忒不要脸了一些。 不过最后法庭的判决让人大快人心。 江明铛的眼睛快速扫过判决书,尽管刚才审判长读了一遍,她还是贪婪地看着纸上的文字—— 本院认为:原告□□与被告胡某某在子女的抚养权上产生争议,对子女的抚养权产生争议,两人的辩论理由成为焦点。 1、介于胡某某再婚以后,无法、无心、无力继续照料子女的事实,以及其妻子和岳母对孩子有虐待倾向,□□起诉更换子女的监护权,本院依法予以支持,即日起变更□□为其子女的监护人。 2、□□辩称胡某某在争夺抚养权之初,向其索取四万元抚养费,介于胡某某无法继续抚养子女,责令胡某某一月内归还姜某某。 3、鉴于原告的控诉,被告人□□的妻子在监护期间,有过激对待未成年人的行为,虽准许胡某某拥有探视权,但必须在其监护人在场的情况下才能接近未成年子女。 要还四万块钱,否则胡子华在单位可能就再也干不下去了。 江明铛不想跟胡子华这辈子有什么纠缠,抚养费会一次性执行。 法院会把强制执行的单据寄到单位,到时候满电视台的人都会知道他曾经利用孩子威胁女方的事。 薛碧一下子就晕倒在法庭上。 还要上诉吗,江明铛的眼神都告诉他,即便是上诉,也只会有更严重的结果。 薛碧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跟胡子华离婚。 离婚,分家产,谁欠的债谁还去。 胡子华能有多少家产,一个月工资三百多,出差补贴能省一点算一点,分给薛碧孩子的抚养费,他下半辈子算是毁了。 胡子华除非是卖房子,否则也填不上江明铛这四万块钱。 不过当初他要不是拿了江明铛的钱,也买不起这小院,一报还一报,不过是让他提前享受几年罢了。 江明铛狠狠的看了几眼判决书,亲吻着上面的大红印章。 眼泪夺眶而出。 天知道刚才她忍得多厉害,胡子华把当年未婚先孕的脏水都泼到她身上,似乎是有一只手扯开了她脸上的那一层面纱,她忍得有多辛苦。 可是最终她胜利了,孩子们是她的。 就在这个时候,四只小手拉了拉江明铛的衣服。 两个孩子抱住了她。 “妈妈。” “妈妈!” 妈妈哭了,妈妈是不高兴了吗? 江明铛抱着两个孩子:“妈妈是太高兴了,太高兴了,真的很感谢大家。” 监护权的案子判完以后,就可以带着两个小姑娘回家了,要说不高兴吗,那肯定是假的,在这之前她就把家里头给布置了出来,两个小娃的房间都布置的漂漂亮亮的,打算给她们一个惊喜。 都说着恭喜的话。 虎子爸以前就住在这一代,跟江明铛算是老熟人了,这一次也来旁听,听到胡子华那样阴阳怪气的暗搓搓的攻击江明铛,觉得这姑娘可真不容易,虎子妈更是当庭就要暴打胡子华。 “要不我在张烨姐那里订了几桌,请大家过去吃一顿庆祝一下好吗?”张烨店离法院也不远,现在应该错过饭点了,刚好店里人少。 说完就拿着大哥大给张烨打了个电话,先把位置给定下来了。 肖姐那边一口应下,听说人不少,又在外头定了几个大菜,保证把聚会办得漂漂亮亮。 这段时间范晓娟带孩子,张烨那里她也去过好几次,彼此之间算是熟络了,不照顾熟人都怪不好意思的。 虎子妈扭扭捏捏的:“这有啥啊,真没啥,我得回去给虎子做饭了。” “把虎子也叫上一起来,热闹一点。”江明铛说:“虎子爸还是跟我小时候一起玩过的玩伴,不能因为长大了就跟我生疏了,我没有兄弟姐妹,这次多亏你们帮我。” 虎子爸觉得自己没啥出息,没想到江明铛还记得他这个小时候的玩伴,瞬间停止了腰板:“去,咱全家都去,帮人小江助助威风。” 虎子妈推了他一把:“又不是打架,还助什么威风呢。” 范晓娟说:“这是庆祝香香跟玲玲重获新生呢,以后咱们就要跟妈妈一起生活了对不对?” 香香跟玲玲手里头拿着个布娃娃,是小孟刚才带过来的,双胞胎这段时间都长得更好看了,两人像一对玉娃娃一样可爱。 想到要跟妈妈生活,离开胡同,又怪舍不得大家的。 三小只已经抱在一起依依惜别了。 这些小孩们处在一起就格外有氛围感,明明多好的事,居然“嘤嘤嘤”哭了起来。 江明铛哭笑不得打趣两个女儿:“这么舍不得,要不还是住在范阿姨家里。” 那怎么行! 玲玲扭扭捏捏的:“其实也没有那么不舍得啦。” 香香也不好意思:“我们还在一起读书呢。” 小东西。 一旁的大人们都笑得乐不可支。 其实双胞胎早就想好以后跟妈妈一起住的画面了,妈妈会包饺子,而且很温柔,不会像薛碧那样大声说话,她还会跟香香用同一条毛巾,妈妈一点也不嫌弃孩子。 大人们已经听几个孩子在咬耳朵了。 玲玲小小声跟韩星辰讲:“我妈妈说我们住在很高的楼房里面,家里还养了鱼,家里还有布娃娃,还有积木呢,我跟妈妈说想要跟香香住上下铺,妈妈马上就买了一个上下铺的床,我跟香香两人换着住,今天我住上铺,香香明天就住上铺,我们换着来睡,妈妈说我们的床下面还有抽屉呢,里面铺着软绵绵的垫子,拉开了可以睡人,也可以防止我们掉下去。” 这才多久,左一句,右一句的,就全是妈妈了。 这些都是江明铛跟她们讲的,事实上玲玲自己也没看到过。 韩星辰已经羡慕的星星眼了。 哇。 太棒哒。 超想也有这样的上下床。 香香说:“不知道小星星能不能来妈妈家里玩呢?” 妈妈说:“小星星想跟你们住都可以。” 说真的,不光是几个小孩互相之间舍不得,范晓娟也舍不得在家里住了大半个月的孩子们,在家里肯定事情要比平常多一点,但是孩子多了也热闹,心里也被什么填满了似的。 两个小姑娘现在都能对着别人形容妈妈了。 妈妈是很棒的妈妈,会包饺子的妈妈,漂亮的踩着高跟鞋的妈妈。 三鲜馅、茴香肉馅、牛肉大葱馅、玉米胡萝卜肉馅 都超级好吃的。 江明铛看着几个孩子在一旁说着话,心里洋溢起来幸福的感觉,可能真如范晓娟所说,如果不是失去过,怎么会知道现在得来的多珍贵呢。 范晓娟这个人呐,总是能把花说成绿的。 她现在心情好极了,跟着邻里往张烨店里走,等人到齐以后,店里面都收拾妥帖了。 肖姐在外面买了一个奶油大蛋糕,庆祝小姐妹的新生。 店里面另外定了一些京菜,有京酱肉丝,烤鸭,宫保鸡丁,另外是店里面的招牌卤鸭爪、猪口条、猪脚、蹄髈,这年头请客吃饭一定要肉菜够多才够气派,素菜只点了一道凉拌藕,一个清炒小白菜。 北冰洋买了十箱,都冰了起来。 其实吃饭倒是其次,这一回把胡同里的邻居都请来了。 热心的,看热闹的,都是住在一起多年的老邻居。 顺便也给张烨的店铺做了一回推广。 虽说住得近呐,但也有很多人不知道张烨家小店到底是卖什么的,这一回吃完饭,自然就知道啦。 邻里平常也很少出来吃饭,不少人也是第一次来张烨店里,刚刚进店门口,虎子妈就嚷嚷起来:“这啥啊,这也太香了。”她看了自家老公跟孩子一样,可埋汰了,口水都要滴流下来。 “是卤肉,你闻到的可能是卤味的味道。” “闻着可真不错,以后懒得做菜,就来打包几个得了。”店里面随时都有拌好的成品,摆放在冷藏展示柜里,看了店里的展示柜几眼:“弄的这又是啥啊?” 范晓娟耐心解释:“夏天菜放在外面有苍蝇,也不干净容易变质,这是冷藏展示柜,放在里面干干净净的,吃起来也放心。” 听着就不错,再加上晓烨家的卖相,走在时代前沿。 虎子妈倒抽一口凉气:“可讲究呢。” 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是菜不错,回头没事就来这里打包个荤菜,家里两男的可能吃肉了,她又不大会弄肉食,省得虎子爸总埋怨她的肉菜做得不好。 现在收入提高了,生活条件改善了,不少人也都习惯出来买加工好的熟食。 三小只平常就在店里待着,在这里熟门熟路了。 进来就帮忙摆碗摆筷子摆杯子呀。 邻居们就夸孩子们懂事。 以前韩星辰懵懵懂懂,跟着双胞胎在一起待久了,也渐渐懂事了许多。 除了好吃的,还有好喝的,冰镇的北冰洋无限量供应,都放在冰桶里头,大热天的看着就特别带劲。 虎子和几个孩子一进门就乐开了花:“北冰洋!” 还是冰的! 杨珍在旁边帮忙一瓶瓶的打开。 插上吸管,吱溜一口,冰冰凉凉的味道从口腔蹿到四肢百骸。 孩子们高兴坏了:“妈,真好喝。” “好喝你就坐着乖乖的喝。”被喊到的母亲也觉得不太好意思,本来只是围观来着,结果还蹭到了一顿饭,这年头的人非常朴实,大有占别人便宜很不好意思的感觉。 “慢慢喝,别着急,店里还多的很呢。”江明铛不差钱,她要把接回女儿的喜悦跟其他人一起分享。 韩星辰看着也嘴馋,偷偷喝了一口。 呛人的味道从嘴巴传到喉咙,小娃“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惨兮兮的叫了一声:“妈,好辣!” 众人被她逗得一乐。 以后要跟着妈妈生活,张烨抱着玲玲问:“想不想跟妈妈一起住呀,不想的话就跟着嬢嬢,嬢嬢店里好多好吃的。” 小家伙害羞,一头扎进江明铛怀里。 也不是不喜欢嬢嬢,可是妈妈更好呀。 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江明铛也算是守的云开见月明,润物细无声的,就跟两个小东西把关系打得火热。 范晓娟担心江明铛吃不习惯,给她夹了几个菜以后,眼神灼灼的看着她:“怎样。” 她就是吃别人夸她的那种性子。 要是平常,江明铛确实很少吃家常小菜,不过出国那么久,吃多了洋鬼子的饭菜,加上之前官司没落定下来,一直没有吃吃喝喝的心情,今天总算是心情愉悦,吃什么都觉得好吃。 “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 “这是咱们这店里做的?” “看看,以后可得给咱店里照顾生意啊,店里的电话你是有的,直接打电话不出两公里都能送货。” “你这个人啊,真是鬼精鬼精的生意精。” “啥?” “哈哈哈哈哈。” 第247章 夏天开始日头渐渐长了起来。 等孩子洗漱完,范晓娟再洗,等她披着头发回卧室找到毛巾擦头发的时候韩江已经洗完了。 男人洗澡,就很随意的用冷水冲一冲,头发上还带着冷水挥发出来的湿气,穿着单薄的上衣进了屋子。 一进来,就把上衣脱了。 范晓娟:“你也不冷?” 韩江睨她一眼,又默默的把衣服穿上了。 想了想,可能又觉得有些热,还是脱了。 女儿现在不在这间屋子里睡以后,他也自由奔放起来,脱了上衣多舒服啊,等到热起来就穿个大裤衩子,里面挂空挡才舒服。 范晓娟刚从浴室里出来,脸上还带着被蒸气熏过的雾气,红扑扑的。 这天气也不热啊,但是男人身上带着燥,数九寒天的都不怕冷,才到五月下旬,他就热得不行,所以一年四季他都理短短的平头,这种很考验颜值的发型,在他脸上却一点违和感也没有。 韩江看了她一眼,在穿|衣和脱|衣之间纠结。 范晓娟:“”韩教练,做个人你。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韩教练身上棱角跟雕刻出来的一样,完美的比例,有肌肉,但是线条比例很好,腰线最外面那一块叫腹外斜肌,俗称人鱼线,现在他每天保证运动量,倒也还好,肌肉线条都完整保留下来了,可想想上辈子,在厨房蹉跎半生,最后他也跟别人一样,皮肤松弛。 她想着微微发了会儿呆。 韩江在她面前站着:“好看吗?” 范晓娟:“”做个人你。 韩江:“我看你总偷偷看我,有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看的呢。” 范晓娟让他说的不好意思起来,扭扭捏捏的:“谁看你,我又不是没看过。” 这人真是,他还停在前面不走了。 故意的!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软绵绵的小肚子,都是吃一锅米饭的,怎么韩教练长出来的就是肌肉,她长出来的就是软肉呢。 好不服气! 范晓娟抬起头,故意的不理他,脸上却跟火烧云一样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果然,孩子一搬出去,韩教练就准备不做人了。 韩江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嘴上传到了全身。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范晓娟的心里被他吊起,又给沉沉的放了下来,满脑子都是刚才他低下头的画面,离得那么近,她能感受到对方沉重的呼吸,以及唇瓣上面温暖带着湿意的感觉。 浅尝辄止,却让人意犹未尽。 韩江接过来她手上的毛巾,给她擦拭着头发,她头发长,要干起来不容易,晚上睡觉不擦干就这样睡着了以后老了会头疼的。 他动作很轻,弄得人头皮很舒服,很快困意就上来了。 范晓娟哈欠连天。 这下却是韩教练想叫她做个人了。 “娟儿,别睡啊。”男人的手一停,范晓娟的脑袋就耷拉到他胸口。 很快男人就很报复似的,在她脑袋上使劲来回按,硬生生的把她给揉醒了,范晓娟气得一巴掌就拍在他手臂上,硬邦邦的跟小耗子似的,她就想起韩星辰说她自己满身肌肉的事,噗嗤一声就笑出了声来。 范晓娟抱着他的腰,贴在他身上清醒了一会儿。 “笑个什么。”韩江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彻底把她给弄醒了:“听说咱们小范同志今天又大发神威啊。” 他以前只知道范晓娟干不过彭彩兰气得直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小范同志变得这么生猛了,连童大妈才能干的活都干了。 以前胡同里的人只会说:“韩教练教很能干啊。”因为韩江到处找兼职,赚钱,又不花,以前谁不羡慕小范找了个这样的男人。 现在就会说:“韩教练你媳妇很能干啊,都是羡慕他娶了个好老婆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的,但不管是以前的媳妇还是现在的媳妇,都爱得他欲罢不能。 用肉麻点的话来讲,相亲吃饭第一眼,他就觉得这是他媳妇儿了。 韩江一把就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细细密密的亲吻着她:“那你说说,白天有啥事能让你这么乐呢” 第二天又睡了个懒觉。 好不容易等到周末,范晓娟得把家里收拾一下。 韩江大清早的就去跑步去了,回来就带着几个孩子在室内练体能,韩星辰现在都能做简单的体操动作,后空翻什么的,做完半小时的体能训练,再带着她去买早餐。 在张烨店里忙完以后回到了家里,走到胡子华家门口的时候,看见他们家已经挂出售卖的广告。 家里头,韩教练带着女儿吃着小笼包呢。 自从知道因为自己吃饭磨叽,害妈妈被人在法庭上人身攻击了以后,韩星辰这吃饭可再也不磨叽了,一边吃还一边跟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配上点节奏和韵律。 肉包包里面的肉肉好多,超——好吃哒! 范晓娟过去拿起筷子夹了个小笼包子:“嗯,味道确实不错。” 韩星辰:“肉肉好吃,超级好吃。” 小孩子么,尤其是这个年代出生的小孩子,真是温室里的花朵,没怎么吃过苦的。 韩江看着妻子:“这么早就回来了?” 范晓娟摇摇头:“对了小星星放暑假怎么搞,你们学校今年还是放暑假的。” 怎么回来了,为了专柜的事情受了一肚子的气,刚好在店里碰到出门吃早餐的马大姐,又开导了她一番,弄得好像不讲道理的那个人是她一样,单位只要没有找到新的设计团队,想要在专卖店之外开个专柜,有点太激进了些。 小娃都不知道妈妈说了啥,她只管吃饭。 范晓娟现在庆幸自己生了个女儿,要是个儿子整天缠着她,她可受不了,韩星辰就喜欢黏住爸爸,她有点幸灾乐祸的看向丈夫,冲他挤了挤眼睛,也不知道带娃奶爸当着酸爽不。 要说韩江哪里好,掰着手指头都数不完。 可哪里不好,就是太能忍了,尽管受不了老二那一家子来啃他,他也不会明着咋样,就算是不愿意带闺女,他也会咬着牙硬带着,在这方面他的忍耐力可比范晓娟好多了。 韩江斜睨她一眼:“还看?” 范晓娟狠狠瞪他:“”没有看你没有看你没有看你! 媳妇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面庞跟裙子一样雪白,脸上带着娇俏的红晕,他冲范晓娟笑了笑,并不在意她的挑衅。 范晓娟想起昨天晚上,打了个哆嗦,腿肚子都有点酸。 韩教练觉得她长期不锻炼,坐办公室都坐得全身软绵绵的,倒是一身软肉摸着很舒服,有时候也会拉着她训练。 范晓娟一想,自己确实应该锻炼一下,看看韩星辰自从练体能,饭都多吃了不少,个子也肉眼可见拔高了。 韩教练说:“会放假,可是市队想叫我过去帮忙选今年新招进来的孩子,估计会忙。” 市队也在招揽他过去,不过他还在考虑中。 现在教师出来开班,是没有人管的,政策宽松,进了市队就很难讲了,那种对方斗争多,事儿也多,韩江现在开的培训班红红火火,他想自己单着干。 “对了,昨天没跟你说,今天香香跟玲玲的妈妈要过来,带着她们三个出去玩。” “三个?”这事儿昨天就打算跟韩江说的,结果晚上弄得个七荤八素的,早早就睡下了,早上起来他就出去了,还来不及讲。 “江阿姨说,穿她新来的裙子。”韩星辰说。 “新买的,哪个新买的,你小江阿姨买的裙子可不少啊。” 江明铛带了两个孩子回去以后,生活也渐渐步入正轨。 她家里大,又跟父母分着住,孩子们一到家里迅速适应了过来,这段时间小星星都过去玩了好几回了,回来就绘声绘色的讲别人家的床有多神奇。 可范晓娟问她要不要在江阿姨家过夜,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江明铛觉得小女孩都特别有趣,买了衣服鞋子,也有韩星辰的一份,三个小女娃经常穿着同款出去,难保不会被人认错,以为是三胞胎。 她们就喜欢出去被人认错! 范晓娟居然觉得韩星辰跟黄穗华有种神相似,一样的能自言自语,一样的能自嗨,这到底是遗传了谁啊,遗传了隔壁老黄? 神呐。 跟韩江说起八卦,他就跟木鱼似的,敲一下响一声。 范晓娟觉得没劲,干脆自己吃饭。 “去去。”范晓娟说。 “啊,那又可以跟香香玲玲一起玩了。”韩星辰抬起头,昂起胸,跟个小斗鸡似的,眼里洋溢出一丝期待,最最重要的是,江明铛每次都带孩子们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时候是西餐,有时候是小吃 她瞄到丈夫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喜悦。 果然他也不想带娃,但是顾忌到女儿的情绪每次都表现得爸爸很喜欢带着她玩,男人带娃都是这个鸟样。 吃完了早饭孩子就被江明铛接走了。 韩江白天要带班,晚上要带娃,忙得不亦说乎,越忙越有干劲,晚上跟她说起现在一个月比以前多挣了多少钱,眼睛里面都含着光。 果然,男人私心底下现在觉得她这个房子买得好了。 尽管花干了家里的积蓄,但是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好,就连他兼职带徒弟的费用都比以前一个月多了好几百,范晓娟开始庆幸自己没听他讲的那一堆歪道理,并把钱借给那些个亲戚们。 看着孩子们跟妈妈的亲昵劲,瞬间觉得之前的努力也没有白费。 专卖店的工作彻底稳定下来以后,单位专门招了几个年轻漂亮的女生负责专卖店的销售,也就是华英厂的第一批正式培训出来的店员。 同早就进入到国营企业的其他员工不一样,这批女孩子青春靓丽,专业为销售培训的,不光长得漂亮,服务态度也好,不像某些国营商店的店员一样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到了六月份,韩星辰的小学录取通知也正式到了,顺利的进到了十一小。 果然有了京市户口就是好办事。 令她意外的是,韩鹏飞也进到了十一小,彭彩兰带着他过来耀武扬威的时候,范晓娟正在收拾她的宝贝菜园子。 西瓜秧子也长出来了,豆角藤子挂了苗,小青菜们长得旺旺的,小小的两平米看着生机勃勃。 彭彩兰是无法理解城里人对种菜的执念。 她从小就种地,那会儿队里要靠着种地赚工分,父母兄弟都去地里头干活了,小孩子门就要管家里,扯猪草挖虫子喂鸡,还有家里的一分地的自留地,要种菜,种番薯,家里的菜是全家一年的想头。 这些回忆都是彭彩兰不愿意想起的,偏生范晓娟干得风生水起。 以前拥挤的小院子让她侍弄的干干净净,全然看不见曾经住过十几个人的光景,彭彩兰酸溜溜的想,当初她还看不上这小院呢。 不是,最开始她想的就是买小院,三边加起来才三万块钱,若是大哥大嫂愿意转,价钱还能更少,谁知道范晓娟非逼着她搬走,仿佛能猜到她脑子里头想着什么似的。 她进来,范晓娟就低头,跟没看见她这个人一样。 “鸡贼。”彭彩兰咬着牙低声说:“等你家韩星辰出嫁了,这里还不是我鹏飞的。” 不过这话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现在老二家就靠着老人约束才能占到便宜,如今范晓娟精得跟猴儿一样,半点油星子都不会给她碰到,她还想称王称霸,早就过了气候了。 “哎哟,十一小面试的时候可是人山人海呐,估计一半的人都录不上,不过我们韩鹏飞运气好,估计就是被哪个老师看中了呗,就这样录取了,你看看这孩子,到现在还是这混不愣登的样子。” 韩星辰又不稀罕去什么学校的:“韩鹏飞,你新家那边好玩吗?” 小伙伴没有这边多,孩子们也没有这里熟悉,韩鹏飞这小半年快憋死了。 韩鹏飞苦着脸说:“小星星,我能住在这里吗?” 范晓娟下意识想拒绝,她这里又不是幼儿园,怎么谁都想在这里住。 就是这么双标。 韩星辰想了想:“我觉得你白天在这里玩玩就可以了呀,我可不要跟小子一起睡,妈妈你说对不对,我是个小姑娘。” 韩鹏飞苦着脸,他好想回到以前的时光,以后再也不欺负小星星了。 彭彩兰来这里是要来炫耀的,可不是要听她儿子讲胡同里多好,而且韩鹏飞被十一小录取了,这么重要的事儿范晓娟怎么就不接话,她不由得想到韩星辰,是不是没录上什么好学校。 她马上就来了劲:“星星,你小学在哪读呢?” 韩星辰翻了个白眼:“上学校读呗。”她觉得婶婶讲话可真是有意思,小学不上学校读还能在家里读不成? 牛头不对马嘴的,这都是交流个啥。 第247章 夏天开始日头渐渐长了起来。 等孩子洗漱完,范晓娟再洗,等她披着头发回卧室找到毛巾擦头发的时候韩江已经洗完了。 男人洗澡,就很随意的用冷水冲一冲,头发上还带着冷水挥发出来的湿气,穿着单薄的上衣进了屋子。 一进来,就把上衣脱了。 范晓娟:“你也不冷?” 韩江睨她一眼,又默默的把衣服穿上了。 想了想,可能又觉得有些热,还是脱了。 女儿现在不在这间屋子里睡以后,他也自由奔放起来,脱了上衣多舒服啊,等到热起来就穿个大裤衩子,里面挂空挡才舒服。 范晓娟刚从浴室里出来,脸上还带着被蒸气熏过的雾气,红扑扑的。 这天气也不热啊,但是男人身上带着燥,数九寒天的都不怕冷,才到五月下旬,他就热得不行,所以一年四季他都理短短的平头,这种很考验颜值的发型,在他脸上却一点违和感也没有。 韩江看了她一眼,在穿|衣和脱|衣之间纠结。 范晓娟:“”韩教练,做个人你。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韩教练身上棱角跟雕刻出来的一样,完美的比例,有肌肉,但是线条比例很好,腰线最外面那一块叫腹外斜肌,俗称人鱼线,现在他每天保证运动量,倒也还好,肌肉线条都完整保留下来了,可想想上辈子,在厨房蹉跎半生,最后他也跟别人一样,皮肤松弛。 她想着微微发了会儿呆。 韩江在她面前站着:“好看吗?” 范晓娟:“”做个人你。 韩江:“我看你总偷偷看我,有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看的呢。” 范晓娟让他说的不好意思起来,扭扭捏捏的:“谁看你,我又不是没看过。” 这人真是,他还停在前面不走了。 故意的!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软绵绵的小肚子,都是吃一锅米饭的,怎么韩教练长出来的就是肌肉,她长出来的就是软肉呢。 好不服气! 范晓娟抬起头,故意的不理他,脸上却跟火烧云一样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果然,孩子一搬出去,韩教练就准备不做人了。 韩江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嘴上传到了全身。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范晓娟的心里被他吊起,又给沉沉的放了下来,满脑子都是刚才他低下头的画面,离得那么近,她能感受到对方沉重的呼吸,以及唇瓣上面温暖带着湿意的感觉。 浅尝辄止,却让人意犹未尽。 韩江接过来她手上的毛巾,给她擦拭着头发,她头发长,要干起来不容易,晚上睡觉不擦干就这样睡着了以后老了会头疼的。 他动作很轻,弄得人头皮很舒服,很快困意就上来了。 范晓娟哈欠连天。 这下却是韩教练想叫她做个人了。 “娟儿,别睡啊。”男人的手一停,范晓娟的脑袋就耷拉到他胸口。 很快男人就很报复似的,在她脑袋上使劲来回按,硬生生的把她给揉醒了,范晓娟气得一巴掌就拍在他手臂上,硬邦邦的跟小耗子似的,她就想起韩星辰说她自己满身肌肉的事,噗嗤一声就笑出了声来。 范晓娟抱着他的腰,贴在他身上清醒了一会儿。 “笑个什么。”韩江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彻底把她给弄醒了:“听说咱们小范同志今天又大发神威啊。” 他以前只知道范晓娟干不过彭彩兰气得直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小范同志变得这么生猛了,连童大妈才能干的活都干了。 以前胡同里的人只会说:“韩教练教很能干啊。”因为韩江到处找兼职,赚钱,又不花,以前谁不羡慕小范找了个这样的男人。 现在就会说:“韩教练你媳妇很能干啊,都是羡慕他娶了个好老婆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的,但不管是以前的媳妇还是现在的媳妇,都爱得他欲罢不能。 用肉麻点的话来讲,相亲吃饭第一眼,他就觉得这是他媳妇儿了。 韩江一把就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细细密密的亲吻着她:“那你说说,白天有啥事能让你这么乐呢” 第二天又睡了个懒觉。 好不容易等到周末,范晓娟得把家里收拾一下。 韩江大清早的就去跑步去了,回来就带着几个孩子在室内练体能,韩星辰现在都能做简单的体操动作,后空翻什么的,做完半小时的体能训练,再带着她去买早餐。 在张烨店里忙完以后回到了家里,走到胡子华家门口的时候,看见他们家已经挂出售卖的广告。 家里头,韩教练带着女儿吃着小笼包呢。 自从知道因为自己吃饭磨叽,害妈妈被人在法庭上人身攻击了以后,韩星辰这吃饭可再也不磨叽了,一边吃还一边跟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配上点节奏和韵律。 肉包包里面的肉肉好多,超——好吃哒! 范晓娟过去拿起筷子夹了个小笼包子:“嗯,味道确实不错。” 韩星辰:“肉肉好吃,超级好吃。” 小孩子么,尤其是这个年代出生的小孩子,真是温室里的花朵,没怎么吃过苦的。 韩江看着妻子:“这么早就回来了?” 范晓娟摇摇头:“对了小星星放暑假怎么搞,你们学校今年还是放暑假的。” 怎么回来了,为了专柜的事情受了一肚子的气,刚好在店里碰到出门吃早餐的马大姐,又开导了她一番,弄得好像不讲道理的那个人是她一样,单位只要没有找到新的设计团队,想要在专卖店之外开个专柜,有点太激进了些。 小娃都不知道妈妈说了啥,她只管吃饭。 范晓娟现在庆幸自己生了个女儿,要是个儿子整天缠着她,她可受不了,韩星辰就喜欢黏住爸爸,她有点幸灾乐祸的看向丈夫,冲他挤了挤眼睛,也不知道带娃奶爸当着酸爽不。 要说韩江哪里好,掰着手指头都数不完。 可哪里不好,就是太能忍了,尽管受不了老二那一家子来啃他,他也不会明着咋样,就算是不愿意带闺女,他也会咬着牙硬带着,在这方面他的忍耐力可比范晓娟好多了。 韩江斜睨她一眼:“还看?” 范晓娟狠狠瞪他:“”没有看你没有看你没有看你! 媳妇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面庞跟裙子一样雪白,脸上带着娇俏的红晕,他冲范晓娟笑了笑,并不在意她的挑衅。 范晓娟想起昨天晚上,打了个哆嗦,腿肚子都有点酸。 韩教练觉得她长期不锻炼,坐办公室都坐得全身软绵绵的,倒是一身软肉摸着很舒服,有时候也会拉着她训练。 范晓娟一想,自己确实应该锻炼一下,看看韩星辰自从练体能,饭都多吃了不少,个子也肉眼可见拔高了。 韩教练说:“会放假,可是市队想叫我过去帮忙选今年新招进来的孩子,估计会忙。” 市队也在招揽他过去,不过他还在考虑中。 现在教师出来开班,是没有人管的,政策宽松,进了市队就很难讲了,那种对方斗争多,事儿也多,韩江现在开的培训班红红火火,他想自己单着干。 “对了,昨天没跟你说,今天香香跟玲玲的妈妈要过来,带着她们三个出去玩。” “三个?”这事儿昨天就打算跟韩江说的,结果晚上弄得个七荤八素的,早早就睡下了,早上起来他就出去了,还来不及讲。 “江阿姨说,穿她新来的裙子。”韩星辰说。 “新买的,哪个新买的,你小江阿姨买的裙子可不少啊。” 江明铛带了两个孩子回去以后,生活也渐渐步入正轨。 她家里大,又跟父母分着住,孩子们一到家里迅速适应了过来,这段时间小星星都过去玩了好几回了,回来就绘声绘色的讲别人家的床有多神奇。 可范晓娟问她要不要在江阿姨家过夜,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江明铛觉得小女孩都特别有趣,买了衣服鞋子,也有韩星辰的一份,三个小女娃经常穿着同款出去,难保不会被人认错,以为是三胞胎。 她们就喜欢出去被人认错! 范晓娟居然觉得韩星辰跟黄穗华有种神相似,一样的能自言自语,一样的能自嗨,这到底是遗传了谁啊,遗传了隔壁老黄? 神呐。 跟韩江说起八卦,他就跟木鱼似的,敲一下响一声。 范晓娟觉得没劲,干脆自己吃饭。 “去去。”范晓娟说。 “啊,那又可以跟香香玲玲一起玩了。”韩星辰抬起头,昂起胸,跟个小斗鸡似的,眼里洋溢出一丝期待,最最重要的是,江明铛每次都带孩子们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时候是西餐,有时候是小吃 她瞄到丈夫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喜悦。 果然他也不想带娃,但是顾忌到女儿的情绪每次都表现得爸爸很喜欢带着她玩,男人带娃都是这个鸟样。 吃完了早饭孩子就被江明铛接走了。 韩江白天要带班,晚上要带娃,忙得不亦说乎,越忙越有干劲,晚上跟她说起现在一个月比以前多挣了多少钱,眼睛里面都含着光。 果然,男人私心底下现在觉得她这个房子买得好了。 尽管花干了家里的积蓄,但是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好,就连他兼职带徒弟的费用都比以前一个月多了好几百,范晓娟开始庆幸自己没听他讲的那一堆歪道理,并把钱借给那些个亲戚们。 看着孩子们跟妈妈的亲昵劲,瞬间觉得之前的努力也没有白费。 专卖店的工作彻底稳定下来以后,单位专门招了几个年轻漂亮的女生负责专卖店的销售,也就是华英厂的第一批正式培训出来的店员。 同早就进入到国营企业的其他员工不一样,这批女孩子青春靓丽,专业为销售培训的,不光长得漂亮,服务态度也好,不像某些国营商店的店员一样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到了六月份,韩星辰的小学录取通知也正式到了,顺利的进到了十一小。 果然有了京市户口就是好办事。 令她意外的是,韩鹏飞也进到了十一小,彭彩兰带着他过来耀武扬威的时候,范晓娟正在收拾她的宝贝菜园子。 西瓜秧子也长出来了,豆角藤子挂了苗,小青菜们长得旺旺的,小小的两平米看着生机勃勃。 彭彩兰是无法理解城里人对种菜的执念。 她从小就种地,那会儿队里要靠着种地赚工分,父母兄弟都去地里头干活了,小孩子门就要管家里,扯猪草挖虫子喂鸡,还有家里的一分地的自留地,要种菜,种番薯,家里的菜是全家一年的想头。 这些回忆都是彭彩兰不愿意想起的,偏生范晓娟干得风生水起。 以前拥挤的小院子让她侍弄的干干净净,全然看不见曾经住过十几个人的光景,彭彩兰酸溜溜的想,当初她还看不上这小院呢。 不是,最开始她想的就是买小院,三边加起来才三万块钱,若是大哥大嫂愿意转,价钱还能更少,谁知道范晓娟非逼着她搬走,仿佛能猜到她脑子里头想着什么似的。 她进来,范晓娟就低头,跟没看见她这个人一样。 “鸡贼。”彭彩兰咬着牙低声说:“等你家韩星辰出嫁了,这里还不是我鹏飞的。” 不过这话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现在老二家就靠着老人约束才能占到便宜,如今范晓娟精得跟猴儿一样,半点油星子都不会给她碰到,她还想称王称霸,早就过了气候了。 “哎哟,十一小面试的时候可是人山人海呐,估计一半的人都录不上,不过我们韩鹏飞运气好,估计就是被哪个老师看中了呗,就这样录取了,你看看这孩子,到现在还是这混不愣登的样子。” 韩星辰又不稀罕去什么学校的:“韩鹏飞,你新家那边好玩吗?” 小伙伴没有这边多,孩子们也没有这里熟悉,韩鹏飞这小半年快憋死了。 韩鹏飞苦着脸说:“小星星,我能住在这里吗?” 范晓娟下意识想拒绝,她这里又不是幼儿园,怎么谁都想在这里住。 就是这么双标。 韩星辰想了想:“我觉得你白天在这里玩玩就可以了呀,我可不要跟小子一起睡,妈妈你说对不对,我是个小姑娘。” 韩鹏飞苦着脸,他好想回到以前的时光,以后再也不欺负小星星了。 彭彩兰来这里是要来炫耀的,可不是要听她儿子讲胡同里多好,而且韩鹏飞被十一小录取了,这么重要的事儿范晓娟怎么就不接话,她不由得想到韩星辰,是不是没录上什么好学校。 她马上就来了劲:“星星,你小学在哪读呢?” 韩星辰翻了个白眼:“上学校读呗。”她觉得婶婶讲话可真是有意思,小学不上学校读还能在家里读不成? 牛头不对马嘴的,这都是交流个啥。 第248章 韩星辰现在就想出去玩。 彭彩兰拉住她继续问:“是什么学校啊,要是你两以后在一个学校才好呢。” 韩星辰才不管自己在什么学校,她满心就是跑出去玩。 去这里玩,去那里玩,反正胡同里都是她的小伙伴。 她很不满比她大了才两个月的韩鹏飞自称是她哥哥,皱着眉头说:“我哥哥,我哪有哥哥,你说韩鹏飞吗,他跟我一样大啊。” 这个必须要说清楚,玲玲说香香比她大了十分钟,都不算姐姐。 同年的都不能算哥哥姐姐,所以韩鹏飞也不能算她哥! 韩星辰背着小手:“你要跟我玩,就要听我的。” 韩鹏飞怯生生的:“那你说怎样就怎样呗。” 锦衣夜行,彭彩兰气的是居然没人关心韩鹏飞读到了哪个学校,拉着韩星辰问:“你在哪个小学读书,你自己不会不知道。” 韩星辰生气了,她最不喜欢就是别人问她读小学的事,上了小学意味着就没现在这么舒服的日子过了,也不可以玩,还要做作业:“上哪个小学不是上吗,上哪里不都是上小学,我就不信还有人可以不读书。” 气死娃了气死娃了。 吼吼。 彭彩兰也给她气得半死。 范晓娟从屋里走出来,翻了个同款白眼:“哟,你们家韩鹏飞有户口啊,有户口干嘛问我们星星要户口呢,彭彩兰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户口的事你以为算完了,到我这还没完呢,老爷子又找我们韩江要钱,别以为我不知道钱都去了哪,你信不信我让韩江把钱要回来。” 彭彩兰被她吼得浑身一个哆嗦,嘴角瞅了瞅。 范晓娟:“不要脸,主意都打到别人身上了,就你们家孩子金贵,早早上了户口还找人要户口,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想发财想疯了吗,你那么能怎么不去抢!” 彭彩兰买房的钱就是韩老头给的。 这笔账她迟早要算,韩江结婚之前存在老头那里的钱,也没说将来不给,结果全部都喂了韩海,走到哪里去讲都不是这个道理。 户口没卖成,又找韩老头扒了老本,老头老太太现在没钱了,就想打韩江的主意。 结果韩江也咬死了没钱,他是真的没钱,家里的钱都买了房子,谁拿走钱的找谁要,可别怪他不给老人养老。 彭彩兰可没想到憋足了一口气来炫耀一把的,结果让范晓娟给呛得肝疼。 户口没拿到,惹了一身骚。 她家里现在才是家徒四壁,咬了牙买了房子,以后老头老太太要来养老的话,肯定要找二儿子。 范晓娟已经是今非昔比了,说起话来能呛死人,弄不好就用养老和嫂子的身份压她,再不就说她老思想,就不说韩江是大伯哥在农村的位置来说是非常崇高的,范晓娟真摆起嫂子的谱来,她也扛不住啊。 真是惹不起还能躲不起吗? 彭彩兰撒腿就跑,去找以前的老邻居聊八卦去了。 听人说起范晓娟跟人合伙做生意的事,服装厂升职当经理的事,总之人家怎么混怎么都好,韩江现在开了个培训学校,副业收入比主业还高,不消几年人家肯定能赚到几万块了。 本来是想回来炫耀一下的,这下心里头更堵得慌了。 偏人家赚钱她喝汤,她现在还是公交公司的勤杂工,还三天两头的被新来的勤杂工给威胁到现有地位,不得不克服懒病,勤劳做事。 韩星辰跟韩鹏飞打听:“你妈都跑了都不带你?” 韩鹏飞悲从中来:“我妈干啥都不带我。” 以前的伙伴麻蛋毛蛋这群孩子都搬走了。 胡同里渐渐没有以前的拥挤,孩子们也换了一茬又一茬,好多都是陌生的面孔。 刚开始搬到爸爸单位宿舍的时候,筒子楼里还有孩子一起玩,后来全家搬到新买的房子里头了,能玩的小伙伴又更少了,韩鹏飞受不了这么频繁的搬家,人都瘦了一大截。 他想跟小星星玩,但是小星星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她不大跟小男生一处玩,他拉着小星星的手臂晃呀晃。 韩星辰怒了:“韩鹏飞你咋回事呢,你就不能跟臭小子们一起玩吗?” 韩鹏飞委屈巴巴的:“我也不想打乒乓球。” 不打乒乓球绝对玩不到一路! “那你平常都玩什么?” “捉迷藏,打纸板,玩弹珠,我玩弹珠可厉害了。”韩鹏飞掏出一大包弹珠出来,这是他拿来跟妹妹分享的:“你可以跟我一起玩。” 韩星辰知道怎么把韩鹏飞赶远一点了,她指着乒乓球室说:“可我要去打球了,现在我爸是我教练,要是我不好好打球,他就他就会揍我。” 然后狠狠的劈下来几下,表示韩江真的会揍人。 里面传来了学员们打乒乓球清脆的砰砰砰的响声,还有韩江偶尔训斥小孩子的声音。 韩鹏飞问:“大伯,真的会揍人?” 韩星辰很严肃的跟他讲:“真的,一巴掌呼下来可疼了,打臭小子更舍得用力气。” 韩鹏飞仔细回忆了一下大伯的手,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韩江揍不揍人韩鹏飞是不知道,他知道大伯是体校教练,也就是老师的意思,这些熊孩子从小就怕老师,教练也在害怕的行列,韩鹏飞想了想就不敢进训练室了。 韩星辰一出门就跟彭彩兰撞了个正着。 “婶婶。” “星星,你妈现在在家干啥,还跟你爸吵架不?”以前他们住这里的时候,范晓娟三天两头的跟韩江吵,吵的内容不言而喻。 小星星多精明的孩子,这还能不知道是啥意思她就是个棒槌了,她端着乒乓球拍子警醒的看着彭彩兰:“我爸妈啥时候吵架了?” 范晓娟那熊样 彭彩兰嘴角哂笑了一下:“你不是搬出去住了吗,你爸妈吵架肯定背着你啊,说不定哪天上法院离婚了,你都不知道,你仔细想想你爸妈是不是背着你半夜吵架,你妈说不定还哭。” 范晓娟以前总跟她怄气,然后就跟韩江吵吵,最后躲着哭,彭彩兰都撞见好几回。 韩星辰突然警醒了一下,有一天半夜她尿急,从房间出来尿尿,是听见妈妈在哭来着,那声音又低又婉转,听起来跟唱歌似的,不过她可不会承认爸妈在吵架。 “我爸妈才没吵架。”韩星辰跟个复读机似的。 “你仔细想想,你爸是不是偷偷揍你妈了。” 韩星辰脸色一变,小脸一白。 彭彩兰继续煽风点火:“准保是这样啊,咱们韩家沟的男人就没有不打媳妇的。” 韩星辰:“那为啥你跟叔叔吵架,都是你打叔叔,你还拿手挠花了叔叔的脸。” 这事儿也不是啥秘密了,每次韩海两口子吵架,彭彩兰就往韩海脸上挠,第二天韩海就跟个花猫似的。 彭彩兰臊得慌,自己本来是要挤兑范晓娟呢,怎么扯到他们两口子头上去了。 韩星辰乌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然后说:“那叔叔打你肯定是偷偷打,半夜趁着人看不到的时候打,打完你还在外头装着没事人一样。” “” 太无语了。 没讨到便宜,彭彩兰继续逗她:“要是你爸妈离婚,你跟着谁啊,我听说你妈可凶了,她揍你不,你还是跟着爸爸好,以后爸爸找个后妈,肯定会疼你,回头你就跟你爸说,换个妈妈好了,换个妈妈不凶你,还给你买鸡蛋糕吃。” 韩星辰想到彭彩兰说的离婚什么的话,一嗓子就嚎出来:“我爸妈才不吵架!” 彭彩兰:“你看看这孩子,跟大人说话怎么就急上了呢,婶婶逗你玩呢。” 韩星辰气鼓鼓的:“你才离婚,你们全家都离婚!” 然后就胡搅蛮缠的,着实气人。 小丫头跟臭小子不一样,经不起逗,这样逗韩鹏飞玩最多转个身不理人了,但是小丫头心思敏感,特别容易较真,还推了她一把。 彭彩兰给她气坏了,一个劲说这孩子没礼貌云云,让她咧咧的周围邻居都知道了,她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就是要炫耀她住上了楼房,孩子上到了十三小嘛,结果没一个人搭理她。 虎子妈嘿嘿一笑:“那就奇怪了,小星星对谁都有礼貌,就对你没礼貌?”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也不知道是说彭彩兰说瞎话,还是说彭彩兰把个好好的孩子逼得乱讲话。 彭彩兰跟别人说:“你看看这小丫头片子,这么小一点点就知道跟大人对吼,长大还不一定是个啥样呢!” 她把这话学到韩江那里去了。 韩星辰哭着扑进爸爸怀里,稀里哗啦的鼻涕口水涂了韩江一身,在爸爸身上蹭了蹭,蹭得全是她的味道,哭的都打起嗝来了。 然后很委屈的说:“婶婶说,说,说你要跟妈妈离婚。” 自从江明铛跟胡子华在法院里过手一遭,现在胡同里的小孩都知道离婚不是什么好话。 说完还嗝了一下,伤心的泪水汇入了太平洋。 韩江最烦的就是彭彩兰这满嘴跑火车的性子,家里斗嘴每每都是她挑起来的,偏生妻子还吃她斗,一把就把姑娘抱起:“谁说这话的,爸妈好着呢,以后谁还要说,你就揍她,爸爸给你兜着,没人敢说你没礼貌。” 韩星辰抱着爸爸的脖子:“那你跟妈妈没吵架?” 韩江满脸黑线:“没有呢,爸妈咋会吵架呢,每次都是你妈骂我呢,爸爸都不敢还嘴。” 韩星辰嘟嘟囔囔:“可不许骗小孩子。”那妈妈晚上“哭”又是咋回事? 韩江:“爸爸才不骗小孩子。” 韩星辰:“骗人是小狗。” 韩江:“谁骗人谁嘴贱谁就是小狗。” 韩星辰没觉着这话哪里有毛病,满意的点点头。 彭彩兰:“”听起来好像是在骂她。 总有一些人逗孩子玩没底线,最喜欢看到孩子哭哭啼啼的囧样,韩星辰一个月总有那么几次要哭着回来问爸妈,到底是从哪个垃圾桶里把她捡回来的。 让韩江碰到一回就怼回去一回。 彭彩兰碰上了硬茬也只能认怂。 韩江最烦的就是有人弄得他跟妻子吵架,再就是那些坏嘴巴子的,咒他跟妻子离婚了,这回他连瞧都没瞧彭彩兰一眼,抱着娃转身就往屋里走。 韩星辰继续哭哭啼啼,跟婶婶的吵架以她哭着告状全剧终。 韩星辰聪明,可到底也是个孩子,越想彭彩兰说的话越不对劲,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怎么都不肯离开父母房间,抱着范晓娟的脖子就不撒手,说啥都不撒手。 听胡同里的小伙伴讲,爸妈要是爱孩子,就该看在她的面上也别吵架了。 妈妈也不要哭,爸爸也不要打妈妈。 韩江有些恼火,这是什么臭毛病,才睡过去自己的房子几天,就不肯过去了? 范晓娟抱着她哄她过去:“咱们得睡自己的房间,你都是个大孩子了。” 不能让妈妈“哭”,韩星辰说什么都不肯走,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不走。” 韩江就把白天女儿跟彭彩兰拌嘴的事情跟她说了。 范晓娟有点生气:“我就知道她过来没什么好事,以后看见她就用扫帚赶出去,院子都别给她进了,我不稀罕她这个亲戚,她也别来招我。” 哄了半天才算把女儿给哄睡着了,夫妻两个都不清楚女儿笃定他两会离婚的缘由是什么,明明上辈子都那么辛苦了,韩江还是任劳任怨的,半句离婚的话都没讲。 事实上出国以后,日子过得虽然很辛苦,但是再也没有吵架,也没有提过离婚这两个字了。 繁忙中奔生活,日子流水一样的从指缝中溜走。 再回到前一世,这个丈夫还是上辈子那个老实巴交的,任劳任怨的丈夫,可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到底是活过一回,也死过一回的人,范晓娟未免多愁善感,还感伤的叹了口气。 韩江把女儿小心放在小床里,靠近妻子,搂住她的腰抱紧她。 顺手把人往上一提,让她坐在自己怀里:“想什么呢,嗯?” 范晓娟低着头,鼻尖在他鼻尖轻轻摩擦着,鼻息缠绕在一起,水汪汪的眸子盯着他看,突然就笑出了声来。 韩江按住她狠狠的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刚开始是亲她。 两人不免又交缠在一起,做了一次亲密的零缝隙的交流以后,范晓娟一直都搂住他的脖子盯着他看。 就是觉得很神奇,陪伴过自己一辈子的人啊。 这样活生生的,重新再回到自己面前。 过去的岁月像是斑驳的万花筒,能看到各色各彩的东西,纠缠在一起无法思考。 韩江任她看。 他反正也不困,抱着她,用掌心在她背心上安抚的摩擦着,吻了吻她的额头:“还不困呢,还不睡?” 范晓娟心里装着心事,摇摇头,回答的有点任性:“我不想睡。” 不想睡就不睡。 韩江拉熄了台灯,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依旧是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背,当孩子一样的哄着她,空气里有点热,潮湿还缠绕在两人中间。 总算是困意上来了,听到她绵长的呼吸声,韩江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248章 韩星辰现在就想出去玩。 彭彩兰拉住她继续问:“是什么学校啊,要是你两以后在一个学校才好呢。” 韩星辰才不管自己在什么学校,她满心就是跑出去玩。 去这里玩,去那里玩,反正胡同里都是她的小伙伴。 她很不满比她大了才两个月的韩鹏飞自称是她哥哥,皱着眉头说:“我哥哥,我哪有哥哥,你说韩鹏飞吗,他跟我一样大啊。” 这个必须要说清楚,玲玲说香香比她大了十分钟,都不算姐姐。 同年的都不能算哥哥姐姐,所以韩鹏飞也不能算她哥! 韩星辰背着小手:“你要跟我玩,就要听我的。” 韩鹏飞怯生生的:“那你说怎样就怎样呗。” 锦衣夜行,彭彩兰气的是居然没人关心韩鹏飞读到了哪个学校,拉着韩星辰问:“你在哪个小学读书,你自己不会不知道。” 韩星辰生气了,她最不喜欢就是别人问她读小学的事,上了小学意味着就没现在这么舒服的日子过了,也不可以玩,还要做作业:“上哪个小学不是上吗,上哪里不都是上小学,我就不信还有人可以不读书。” 气死娃了气死娃了。 吼吼。 彭彩兰也给她气得半死。 范晓娟从屋里走出来,翻了个同款白眼:“哟,你们家韩鹏飞有户口啊,有户口干嘛问我们星星要户口呢,彭彩兰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户口的事你以为算完了,到我这还没完呢,老爷子又找我们韩江要钱,别以为我不知道钱都去了哪,你信不信我让韩江把钱要回来。” 彭彩兰被她吼得浑身一个哆嗦,嘴角瞅了瞅。 范晓娟:“不要脸,主意都打到别人身上了,就你们家孩子金贵,早早上了户口还找人要户口,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想发财想疯了吗,你那么能怎么不去抢!” 彭彩兰买房的钱就是韩老头给的。 这笔账她迟早要算,韩江结婚之前存在老头那里的钱,也没说将来不给,结果全部都喂了韩海,走到哪里去讲都不是这个道理。 户口没卖成,又找韩老头扒了老本,老头老太太现在没钱了,就想打韩江的主意。 结果韩江也咬死了没钱,他是真的没钱,家里的钱都买了房子,谁拿走钱的找谁要,可别怪他不给老人养老。 彭彩兰可没想到憋足了一口气来炫耀一把的,结果让范晓娟给呛得肝疼。 户口没拿到,惹了一身骚。 她家里现在才是家徒四壁,咬了牙买了房子,以后老头老太太要来养老的话,肯定要找二儿子。 范晓娟已经是今非昔比了,说起话来能呛死人,弄不好就用养老和嫂子的身份压她,再不就说她老思想,就不说韩江是大伯哥在农村的位置来说是非常崇高的,范晓娟真摆起嫂子的谱来,她也扛不住啊。 真是惹不起还能躲不起吗? 彭彩兰撒腿就跑,去找以前的老邻居聊八卦去了。 听人说起范晓娟跟人合伙做生意的事,服装厂升职当经理的事,总之人家怎么混怎么都好,韩江现在开了个培训学校,副业收入比主业还高,不消几年人家肯定能赚到几万块了。 本来是想回来炫耀一下的,这下心里头更堵得慌了。 偏人家赚钱她喝汤,她现在还是公交公司的勤杂工,还三天两头的被新来的勤杂工给威胁到现有地位,不得不克服懒病,勤劳做事。 韩星辰跟韩鹏飞打听:“你妈都跑了都不带你?” 韩鹏飞悲从中来:“我妈干啥都不带我。” 以前的伙伴麻蛋毛蛋这群孩子都搬走了。 胡同里渐渐没有以前的拥挤,孩子们也换了一茬又一茬,好多都是陌生的面孔。 刚开始搬到爸爸单位宿舍的时候,筒子楼里还有孩子一起玩,后来全家搬到新买的房子里头了,能玩的小伙伴又更少了,韩鹏飞受不了这么频繁的搬家,人都瘦了一大截。 他想跟小星星玩,但是小星星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她不大跟小男生一处玩,他拉着小星星的手臂晃呀晃。 韩星辰怒了:“韩鹏飞你咋回事呢,你就不能跟臭小子们一起玩吗?” 韩鹏飞委屈巴巴的:“我也不想打乒乓球。” 不打乒乓球绝对玩不到一路! “那你平常都玩什么?” “捉迷藏,打纸板,玩弹珠,我玩弹珠可厉害了。”韩鹏飞掏出一大包弹珠出来,这是他拿来跟妹妹分享的:“你可以跟我一起玩。” 韩星辰知道怎么把韩鹏飞赶远一点了,她指着乒乓球室说:“可我要去打球了,现在我爸是我教练,要是我不好好打球,他就他就会揍我。” 然后狠狠的劈下来几下,表示韩江真的会揍人。 里面传来了学员们打乒乓球清脆的砰砰砰的响声,还有韩江偶尔训斥小孩子的声音。 韩鹏飞问:“大伯,真的会揍人?” 韩星辰很严肃的跟他讲:“真的,一巴掌呼下来可疼了,打臭小子更舍得用力气。” 韩鹏飞仔细回忆了一下大伯的手,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韩江揍不揍人韩鹏飞是不知道,他知道大伯是体校教练,也就是老师的意思,这些熊孩子从小就怕老师,教练也在害怕的行列,韩鹏飞想了想就不敢进训练室了。 韩星辰一出门就跟彭彩兰撞了个正着。 “婶婶。” “星星,你妈现在在家干啥,还跟你爸吵架不?”以前他们住这里的时候,范晓娟三天两头的跟韩江吵,吵的内容不言而喻。 小星星多精明的孩子,这还能不知道是啥意思她就是个棒槌了,她端着乒乓球拍子警醒的看着彭彩兰:“我爸妈啥时候吵架了?” 范晓娟那熊样 彭彩兰嘴角哂笑了一下:“你不是搬出去住了吗,你爸妈吵架肯定背着你啊,说不定哪天上法院离婚了,你都不知道,你仔细想想你爸妈是不是背着你半夜吵架,你妈说不定还哭。” 范晓娟以前总跟她怄气,然后就跟韩江吵吵,最后躲着哭,彭彩兰都撞见好几回。 韩星辰突然警醒了一下,有一天半夜她尿急,从房间出来尿尿,是听见妈妈在哭来着,那声音又低又婉转,听起来跟唱歌似的,不过她可不会承认爸妈在吵架。 “我爸妈才没吵架。”韩星辰跟个复读机似的。 “你仔细想想,你爸是不是偷偷揍你妈了。” 韩星辰脸色一变,小脸一白。 彭彩兰继续煽风点火:“准保是这样啊,咱们韩家沟的男人就没有不打媳妇的。” 韩星辰:“那为啥你跟叔叔吵架,都是你打叔叔,你还拿手挠花了叔叔的脸。” 这事儿也不是啥秘密了,每次韩海两口子吵架,彭彩兰就往韩海脸上挠,第二天韩海就跟个花猫似的。 彭彩兰臊得慌,自己本来是要挤兑范晓娟呢,怎么扯到他们两口子头上去了。 韩星辰乌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然后说:“那叔叔打你肯定是偷偷打,半夜趁着人看不到的时候打,打完你还在外头装着没事人一样。” “” 太无语了。 没讨到便宜,彭彩兰继续逗她:“要是你爸妈离婚,你跟着谁啊,我听说你妈可凶了,她揍你不,你还是跟着爸爸好,以后爸爸找个后妈,肯定会疼你,回头你就跟你爸说,换个妈妈好了,换个妈妈不凶你,还给你买鸡蛋糕吃。” 韩星辰想到彭彩兰说的离婚什么的话,一嗓子就嚎出来:“我爸妈才不吵架!” 彭彩兰:“你看看这孩子,跟大人说话怎么就急上了呢,婶婶逗你玩呢。” 韩星辰气鼓鼓的:“你才离婚,你们全家都离婚!” 然后就胡搅蛮缠的,着实气人。 小丫头跟臭小子不一样,经不起逗,这样逗韩鹏飞玩最多转个身不理人了,但是小丫头心思敏感,特别容易较真,还推了她一把。 彭彩兰给她气坏了,一个劲说这孩子没礼貌云云,让她咧咧的周围邻居都知道了,她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就是要炫耀她住上了楼房,孩子上到了十三小嘛,结果没一个人搭理她。 虎子妈嘿嘿一笑:“那就奇怪了,小星星对谁都有礼貌,就对你没礼貌?”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也不知道是说彭彩兰说瞎话,还是说彭彩兰把个好好的孩子逼得乱讲话。 彭彩兰跟别人说:“你看看这小丫头片子,这么小一点点就知道跟大人对吼,长大还不一定是个啥样呢!” 她把这话学到韩江那里去了。 韩星辰哭着扑进爸爸怀里,稀里哗啦的鼻涕口水涂了韩江一身,在爸爸身上蹭了蹭,蹭得全是她的味道,哭的都打起嗝来了。 然后很委屈的说:“婶婶说,说,说你要跟妈妈离婚。” 自从江明铛跟胡子华在法院里过手一遭,现在胡同里的小孩都知道离婚不是什么好话。 说完还嗝了一下,伤心的泪水汇入了太平洋。 韩江最烦的就是彭彩兰这满嘴跑火车的性子,家里斗嘴每每都是她挑起来的,偏生妻子还吃她斗,一把就把姑娘抱起:“谁说这话的,爸妈好着呢,以后谁还要说,你就揍她,爸爸给你兜着,没人敢说你没礼貌。” 韩星辰抱着爸爸的脖子:“那你跟妈妈没吵架?” 韩江满脸黑线:“没有呢,爸妈咋会吵架呢,每次都是你妈骂我呢,爸爸都不敢还嘴。” 韩星辰嘟嘟囔囔:“可不许骗小孩子。”那妈妈晚上“哭”又是咋回事? 韩江:“爸爸才不骗小孩子。” 韩星辰:“骗人是小狗。” 韩江:“谁骗人谁嘴贱谁就是小狗。” 韩星辰没觉着这话哪里有毛病,满意的点点头。 彭彩兰:“”听起来好像是在骂她。 总有一些人逗孩子玩没底线,最喜欢看到孩子哭哭啼啼的囧样,韩星辰一个月总有那么几次要哭着回来问爸妈,到底是从哪个垃圾桶里把她捡回来的。 让韩江碰到一回就怼回去一回。 彭彩兰碰上了硬茬也只能认怂。 韩江最烦的就是有人弄得他跟妻子吵架,再就是那些坏嘴巴子的,咒他跟妻子离婚了,这回他连瞧都没瞧彭彩兰一眼,抱着娃转身就往屋里走。 韩星辰继续哭哭啼啼,跟婶婶的吵架以她哭着告状全剧终。 韩星辰聪明,可到底也是个孩子,越想彭彩兰说的话越不对劲,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怎么都不肯离开父母房间,抱着范晓娟的脖子就不撒手,说啥都不撒手。 听胡同里的小伙伴讲,爸妈要是爱孩子,就该看在她的面上也别吵架了。 妈妈也不要哭,爸爸也不要打妈妈。 韩江有些恼火,这是什么臭毛病,才睡过去自己的房子几天,就不肯过去了? 范晓娟抱着她哄她过去:“咱们得睡自己的房间,你都是个大孩子了。” 不能让妈妈“哭”,韩星辰说什么都不肯走,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不走。” 韩江就把白天女儿跟彭彩兰拌嘴的事情跟她说了。 范晓娟有点生气:“我就知道她过来没什么好事,以后看见她就用扫帚赶出去,院子都别给她进了,我不稀罕她这个亲戚,她也别来招我。” 哄了半天才算把女儿给哄睡着了,夫妻两个都不清楚女儿笃定他两会离婚的缘由是什么,明明上辈子都那么辛苦了,韩江还是任劳任怨的,半句离婚的话都没讲。 事实上出国以后,日子过得虽然很辛苦,但是再也没有吵架,也没有提过离婚这两个字了。 繁忙中奔生活,日子流水一样的从指缝中溜走。 再回到前一世,这个丈夫还是上辈子那个老实巴交的,任劳任怨的丈夫,可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到底是活过一回,也死过一回的人,范晓娟未免多愁善感,还感伤的叹了口气。 韩江把女儿小心放在小床里,靠近妻子,搂住她的腰抱紧她。 顺手把人往上一提,让她坐在自己怀里:“想什么呢,嗯?” 范晓娟低着头,鼻尖在他鼻尖轻轻摩擦着,鼻息缠绕在一起,水汪汪的眸子盯着他看,突然就笑出了声来。 韩江按住她狠狠的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刚开始是亲她。 两人不免又交缠在一起,做了一次亲密的零缝隙的交流以后,范晓娟一直都搂住他的脖子盯着他看。 就是觉得很神奇,陪伴过自己一辈子的人啊。 这样活生生的,重新再回到自己面前。 过去的岁月像是斑驳的万花筒,能看到各色各彩的东西,纠缠在一起无法思考。 韩江任她看。 他反正也不困,抱着她,用掌心在她背心上安抚的摩擦着,吻了吻她的额头:“还不困呢,还不睡?” 范晓娟心里装着心事,摇摇头,回答的有点任性:“我不想睡。” 不想睡就不睡。 韩江拉熄了台灯,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依旧是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背,当孩子一样的哄着她,空气里有点热,潮湿还缠绕在两人中间。 总算是困意上来了,听到她绵长的呼吸声,韩江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249章 转眼就是七月。 七月又是一个销售旺季,专卖店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反而是从六月份起沙发的销售进入到冷静期,主要是市面上模仿着做出来的太多了,产品质量良莠不齐。 对自家的沙发,范晓娟还是很有信心的,用价格策略吸引顾客,势必要降低成本。 一旦降低成本,沙发的质感跟品质肯定就跟不上。 沙发一卖少了,厂里有人就按捺不住。 就范晓娟不急,之前木工车间的加班加点,该给人补假补假,该休息休息,坚持住品质是最重要的。 前世好多些做餐饮的店,刚开始做的红红火火的,后来为啥不行了。 不是死在竞争者手里的。 一旦飞了,就想赚更多的钱,降低了成本降低了质量,给客户一种不能“从一而终”的感觉,是最最糟糕的。 盗版么,呵呵。 果然那些买了仿制的顾客就发现差别了,灯芯绒换成了复合棉麻布,高弹力海绵也换成了次一些的低弹海绵,榉木的厚度缩了水,整体质量看上去就撮了一大截。 果然一到七月份,沙发的销售额又开始回升。 木工车间又开始忙活了起来,华英厂的银饭碗算是暂时稳稳端在手里头。 大清早范晓娟到单位的时候,看见办公室的赵娜带着一个工人,正在拉着乱七八糟的什么线子,办公室的位置也给稍微挪了一下。 “对对对,就是这个位置,先把位置定在这里。”看见有人走近,推开了门,赵娜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范经理,你来了。” 以前都是叫范姐,自从专卖店开起来了,市场部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一个个的也从范姐变成了范经理。 范晓娟点点头,从空处挤了进来,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王小娥走了以后座位就空了下来,原来两人的工位并排,现在办公室的位置给挪了一下,靠窗的位置多了一个单人工位。 于是原本的四人工位两两面对面,旁边是走廊,再旁边又是一个面对面的两人工位。 “这是在弄什么?”范晓娟疑惑问。 “刚才主任通知我的,要在市场部办公室加个位子,然后加根电话线。” 靠窗户的位置隐私性好,整个部门的人都看不见在干啥,一看就是领导的位置,不光如此,朱厂长那边还给了她四个市场部的名额,另外把促销员的编制也划归市场部。 从今以后,市场部超越销售部,成为华英最最重要的部门之一。 这样一来促销员都不是临时的了,而是有一整个团队,也不用总去产线借人用。 当然以前没人重视这个,要用人就从全厂调人用,因为职权不清晰,导致很多人逮着机会就要浑水摸鱼,自从清理完邓贵这一帮人,单位里头风气好了不少,但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人多了,规矩就格外重要。 关键是促销员都挂了市场部的岗位,其实是给范晓娟增加了权利。 这样大的人事通知她也没有提前接到信息,只能去找办公室主任潘秦。 这会儿办公室的职权是监管的行政跟人事,部门里两个负责人事的干事,一个负责行政工作的干事,一个司机,两个保安,赵娜就是负责人事工作的。 “真不怪我没提前一点跟你说一声,今年单位给拉了电话线,以后每个部门都有一个座机了,联系起来也方便一些。” 总算是装上电话了,范晓娟忍俊不禁。 从前世回来,最不习惯的就是没有电话联络的日子,心灵相通的通讯方式总算是要结束了。 在不久之前,她还只是财务部的一个小会计,为了生计奔波,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单位能够按期发工资而已,现在她就成了单位一个部门的负责人了。 潘秦是华英厂的老人了,也是有资格叫范晓娟一句“小范”的其中一个之一,她觉得范晓娟本身就是财务出身,对财务规则都比较熟悉,前头办的好几件事,都让人大跌眼镜,她对这个晚辈的前途是相当看好的。 “这样,上午我们开个会简单聊一下,你们部门现在要正式招人,就要定岗,为此我还专门跟兄弟单位的一些专门负责人事工作的人讨论了一下,以后市场部要有任何问题,你可以直接找我,或者是找赵娜。” 这里面居然还含有考勤制度。 以前单位效益不好,管理比较松散,经常看见员工迟到早退,有时候找人根本就找不到,办事效率也不高。 管理的最好的,朝气最蓬勃的,反而是综合文化水平不高的生产线。 为此潘秦还专门肯定了马大姐:“马大姐在这方面做的好啊,产线半年没活干,她也没松散下来,这次开会我还请了她过来。” 九点半,会议室开会。 朱厂长简单讲了一下市场部正式成立,以及范晓娟领头,将要为部门招兵买马的事情,为了联络方便,甚至给各个部门专门配了电话。 单位还要正式成立设计部,招聘市场上高端的设计人员。 其他都好说,招聘设计人员的事情还真不太好办,朱厂长还把这件事情交托到她手上,美其名曰是:“设计部是跟着你们市场部的节奏走的,你去找合适咱们厂子风格的设计师,谈好了咱们再找这人谈待遇,以后厂子要发展起来,肯定要开多多的专卖店,也要有自己的设计师。” 其实还是在给范晓娟放权利。 潘秦也表示认可。 专卖店的经营模式让厂里尝到了甜头,第二家专卖店也在筹备中了。 以前友谊商店的采购经理多牛啊,来华英厂都是趾高气昂的,现在居然纡尊降贵的来了个副总来跟朱厂谈合作,想要拿到华英一部分的代理权。 朱厂长当着人面笑嘻嘻,等人一走很冷漠的说:“以前咱们贴着脸都不给咱们卖,现在倒是上杆子了,咱们厂还没那么大的销售盘子呢。” 啊,朱厂长以前也不这么拽啊。 背地里,小孟偷偷的跟范晓娟咬耳朵:“你看看咱厂长多拽。” 其实美得不行,这可是厂里实力提升的有利证明! 路子窄,销售途径也不多,以前说到友谊商店,在京市可是响当当的,能够进驻到友谊商店占个柜台,那都是多少服装厂想都想不到的,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友谊商店走到了今天。 不过话锋一转,朱厂长脸色就沉了下来:“从昨天看今天,从今天看明天,友谊商店的今天可不能成为咱们的明天,小范啊,咱们得想个办法抱住咱们的江湖地位啊。” 哟呵。 朱厂长能想到这一宗,就跟大部分的国企领导不一样。 市场部的位置一边,单位里面看热闹的都跑来看,一看见范晓娟坐在最里头经理的位置上,一个个都羡慕不已。 不过羡慕归羡慕,人家能做出业绩来。 现在华英厂两个赚钱的项目,都是范晓娟起的头,以后说不定还会更好,可是这又跟普通人有什么关系呢,拿着几百块钱的工资,操着蛋疼的心,做的可是一个月几十万现金流的业务,跑动跑西的还整天被人议论。 岗位工资现在是四百八。 外加奖金什么的,范晓娟没有弄油水,她跟自己说,要挣,也只挣厂里堂堂正正发出来的奖金。 但是跟私营企业的比,那简直是天上地下。 私人公司给员工开多少钱都可以,国企不能这么任性。 眼红的人自然不少,但是这一年京市收入水平大调整,四百八在京市这种消费水平下,也不值多少钱了。 小孟跑来替范晓娟不值:“一个月利润几十万,就给你发个四百八,啧啧啧。” 她不是叨叨朱厂长的坏话,就是觉得如果在私企,老板肯定至少拿出个几万块钱的奖金发给范晓娟,可她呢,就从库存奖励里面拿走了一万五,都不少人会眼红,难怪国营企业会滋生腐败,收入实在是太少了。 现在一平米商品房都要一千二呢。 很多国企能够拿到地,给老员工分房子,也算是个福利,只可惜华英厂这种国有企业的隐形福利没有,可工资水平也是向其他国企看齐。 “那你是在抱怨自己的工资少?” 专卖店刚开张的时候小孟就在那里帮忙,属于单位里面最了解专卖店运营的人,范晓娟打算给下面的四个岗位都冠上主管的称号,名头响,出去办事也方便,后世不都叫经理总监吗? 当领导这回事,她也是第一次,可做人谁有第二次机会呢,谁也不能给第一次干找借口。 “我可没抱怨,我这人啊,知足常乐。” “知足常乐就好,等咱们厂发展起来了,还能发奖金,到年底我肯定给你申请多一点的奖金。” “那就谢谢范姐啦。”小孟俏皮的一笑,顺手拿起镜子和梳子,对着镜子又是梳又是照的:“那我以后就是个主管了。” 可把孩子给得意的:“小孟,你没发觉自己照镜子的频率似乎是有些高啊。” 不对不对,情况不对,从法院回来以后就这样了。 范晓娟左看看,右看看,非要从小孟身上找到点端倪出来一般。 小孟的眼睛瞪得溜圆:“怎么了,我现在好歹也是个小主管嘛,注意注意自己的形象,是给咱们华英争光。” 范晓娟伸手在她头上抚了一把:“咱们部门五个人,四个主管,你领导谁啊。” 还有一个就是她这个经理了。 小孟瞬间就散了真气:“切!” 范姐果然是在跟她开玩笑,就她,她爸都说给她“荣养”着,到了年纪就放出宫,听听这都是什么话,当她是小宫女吗? 范晓娟一笑:“不过,你这个推广主管,可以管专卖店的店长,负责以后专卖店的协调跟运营。” 听起来不错耶! 小孟又提起精神来:“咱们专卖店也要铺起来了,店长是做什么的?” 能够管店长,听起来也够牛的啊。 “店长管整个店的运营,比如说导购啊,收银啊,还有跟总部的协商跟沟通,这个对接的窗口就是你了,咱们部门跟各门店,不是垂直领导的关系,但是咱们的决策关系了门店的销售策略,和销售政策,店长向你汇报,所以你算是半个领导。” 前世韩鹏飞就是干销售的,一张嘴能说会道,每回见她都要说上一大堆,她想着孩子无非是显摆自己有能耐,前几天看见了小纨绔,就想起他显摆的那些来,觉得还挺有用,总归时间还没过去太久,范晓娟还记得大半。 连夜又做了销售垂直体系。 别说小纨绔的爹妈不咋地,他本人看着也是一副不靠谱的模样,可对她这个伯娘倒是尊重又尊重,每次在她面前鲜亮的像个猴子似的,恨不得把自己能够炫耀的东西都跟她讲,到是跟彭彩兰那种干巴巴的显摆不一样,有一种想要伯娘认可自己的意思。 这臭小子说起销售来,头头是道,套在九零年代华英厂的市场部,居然也受用! 这样解释其实如果还不算太清楚。 从人事角度来说,店长跟店员不属于运营主管岗位直属下级。 店长管店员,对店里面的销售额负责,有足够大的权利,相当于一个大区经理。 总部制定政策,店长也只能看运营主管的脸色行事,因此在业务级别上,运营主管要高半级。 小孟:“听起来热血沸腾。”反正范姐跟她对路,跟她做同事总比跟别人做同事好得多。 范晓娟跟小孟夸下海口:“等咱们业绩做好了,我就申请给你们发奖金!”这已经是说第二回了。 销售奖金,业绩奖金,年度奖金,咱们能拿到手软。 小孟:“哎,望眼欲穿啊。” 怕就怕有人说酸话。 大锅饭吃习惯了,给人开小灶就连吃小灶的人都觉得不习惯不应该。 范晓娟:“那以后咱们就要别人习惯能干活的人开小灶,之前不是还给生产线多发了奖金吗?” 不光是缝纫车间,就连木工车间也都一起发了。 第一次还有人叨叨叨,后面都习惯了。 以后就得让那些不爱干活的人习惯。 当他们五点钟正常下班的时候,木工跟裁缝都没停,也都还在加班呢,除了加班费以外,这些人还都拿了销售奖励。 范晓娟又开始画起来大饼:“等咱们销售额正式稳定了,或者有增长了,咱们也去搞团建,吃吃饭,旅旅游什么的。” 小孟对旅游比较感兴趣,说道放假就更有激情了:“咱们能不能让厂里把年假给补了,过年还欠了咱们五天假呢。” 范晓娟:“” 她记得的,厂里面还欠了大家五天假期,过年的时候欠下来的,后面一直都没补上,最后干脆折算成年休假,不统一安排,怎么这个小丫头吃完了,嘴抹干净了,现在又回来找单位要假期了。 范晓娟一个爆栗子钉她脑袋上:“干活就要好好干活,咱们市场部不能比销售部差,知道么?” 小孟说:“知道了。” 可是销售部那边是成熟的部门,不像市场部刚刚成立,要人没人,要资源也要自己去跟单位要,范晓娟现在只有小孟一个职工。 当初财务主管潘峰跑来跟她商量:“少了会计一天两天都没事,少了出纳怎么行,这几天都快发工资了,说什么也要借小孟给我用到三十号。” 现在招了新的出纳,比小孟更听话,潘峰一看见小孟,就跟看见前女友一样。 眼睛斜着过的。 一说起来小孟就高兴的不得了,范晓娟走了以后小孟想做会计,那会儿潘峰怎么说。 “会计,别以为拿了个会计证就能做会计,小孟你就适合在这数钱。” 结果从外面招了个人。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现在小孟头顶上也挂着个主管的位置。 “嘁,当初让我做会计不就得了。”小孟有些不满,不过内心庆幸自己没有被调到会计岗,不然她会纠结死了。 出纳也不能干一辈子啊,她还是想当会计的,最好是全盘会计。 多亏范姐,她心说。 杭校长夫妇对范晓娟的印象也好的不得了。 八月份政府要换沙发,招标的厂家就有华英厂一个。 范晓娟这里持续招兵买马。 办公室是布置好了,工位也布置好了,可惜人马还没到位,总部岗位空缺三个,门店现在也只有五个人,因为高峰期需要调用了生产车间的熟练工,为这事马大姐还跟她发了好大一通牢骚。 第249章 转眼就是七月。 七月又是一个销售旺季,专卖店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反而是从六月份起沙发的销售进入到冷静期,主要是市面上模仿着做出来的太多了,产品质量良莠不齐。 对自家的沙发,范晓娟还是很有信心的,用价格策略吸引顾客,势必要降低成本。 一旦降低成本,沙发的质感跟品质肯定就跟不上。 沙发一卖少了,厂里有人就按捺不住。 就范晓娟不急,之前木工车间的加班加点,该给人补假补假,该休息休息,坚持住品质是最重要的。 前世好多些做餐饮的店,刚开始做的红红火火的,后来为啥不行了。 不是死在竞争者手里的。 一旦飞了,就想赚更多的钱,降低了成本降低了质量,给客户一种不能“从一而终”的感觉,是最最糟糕的。 盗版么,呵呵。 果然那些买了仿制的顾客就发现差别了,灯芯绒换成了复合棉麻布,高弹力海绵也换成了次一些的低弹海绵,榉木的厚度缩了水,整体质量看上去就撮了一大截。 果然一到七月份,沙发的销售额又开始回升。 木工车间又开始忙活了起来,华英厂的银饭碗算是暂时稳稳端在手里头。 大清早范晓娟到单位的时候,看见办公室的赵娜带着一个工人,正在拉着乱七八糟的什么线子,办公室的位置也给稍微挪了一下。 “对对对,就是这个位置,先把位置定在这里。”看见有人走近,推开了门,赵娜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范经理,你来了。” 以前都是叫范姐,自从专卖店开起来了,市场部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一个个的也从范姐变成了范经理。 范晓娟点点头,从空处挤了进来,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王小娥走了以后座位就空了下来,原来两人的工位并排,现在办公室的位置给挪了一下,靠窗的位置多了一个单人工位。 于是原本的四人工位两两面对面,旁边是走廊,再旁边又是一个面对面的两人工位。 “这是在弄什么?”范晓娟疑惑问。 “刚才主任通知我的,要在市场部办公室加个位子,然后加根电话线。” 靠窗户的位置隐私性好,整个部门的人都看不见在干啥,一看就是领导的位置,不光如此,朱厂长那边还给了她四个市场部的名额,另外把促销员的编制也划归市场部。 从今以后,市场部超越销售部,成为华英最最重要的部门之一。 这样一来促销员都不是临时的了,而是有一整个团队,也不用总去产线借人用。 当然以前没人重视这个,要用人就从全厂调人用,因为职权不清晰,导致很多人逮着机会就要浑水摸鱼,自从清理完邓贵这一帮人,单位里头风气好了不少,但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人多了,规矩就格外重要。 关键是促销员都挂了市场部的岗位,其实是给范晓娟增加了权利。 这样大的人事通知她也没有提前接到信息,只能去找办公室主任潘秦。 这会儿办公室的职权是监管的行政跟人事,部门里两个负责人事的干事,一个负责行政工作的干事,一个司机,两个保安,赵娜就是负责人事工作的。 “真不怪我没提前一点跟你说一声,今年单位给拉了电话线,以后每个部门都有一个座机了,联系起来也方便一些。” 总算是装上电话了,范晓娟忍俊不禁。 从前世回来,最不习惯的就是没有电话联络的日子,心灵相通的通讯方式总算是要结束了。 在不久之前,她还只是财务部的一个小会计,为了生计奔波,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单位能够按期发工资而已,现在她就成了单位一个部门的负责人了。 潘秦是华英厂的老人了,也是有资格叫范晓娟一句“小范”的其中一个之一,她觉得范晓娟本身就是财务出身,对财务规则都比较熟悉,前头办的好几件事,都让人大跌眼镜,她对这个晚辈的前途是相当看好的。 “这样,上午我们开个会简单聊一下,你们部门现在要正式招人,就要定岗,为此我还专门跟兄弟单位的一些专门负责人事工作的人讨论了一下,以后市场部要有任何问题,你可以直接找我,或者是找赵娜。” 这里面居然还含有考勤制度。 以前单位效益不好,管理比较松散,经常看见员工迟到早退,有时候找人根本就找不到,办事效率也不高。 管理的最好的,朝气最蓬勃的,反而是综合文化水平不高的生产线。 为此潘秦还专门肯定了马大姐:“马大姐在这方面做的好啊,产线半年没活干,她也没松散下来,这次开会我还请了她过来。” 九点半,会议室开会。 朱厂长简单讲了一下市场部正式成立,以及范晓娟领头,将要为部门招兵买马的事情,为了联络方便,甚至给各个部门专门配了电话。 单位还要正式成立设计部,招聘市场上高端的设计人员。 其他都好说,招聘设计人员的事情还真不太好办,朱厂长还把这件事情交托到她手上,美其名曰是:“设计部是跟着你们市场部的节奏走的,你去找合适咱们厂子风格的设计师,谈好了咱们再找这人谈待遇,以后厂子要发展起来,肯定要开多多的专卖店,也要有自己的设计师。” 其实还是在给范晓娟放权利。 潘秦也表示认可。 专卖店的经营模式让厂里尝到了甜头,第二家专卖店也在筹备中了。 以前友谊商店的采购经理多牛啊,来华英厂都是趾高气昂的,现在居然纡尊降贵的来了个副总来跟朱厂谈合作,想要拿到华英一部分的代理权。 朱厂长当着人面笑嘻嘻,等人一走很冷漠的说:“以前咱们贴着脸都不给咱们卖,现在倒是上杆子了,咱们厂还没那么大的销售盘子呢。” 啊,朱厂长以前也不这么拽啊。 背地里,小孟偷偷的跟范晓娟咬耳朵:“你看看咱厂长多拽。” 其实美得不行,这可是厂里实力提升的有利证明! 路子窄,销售途径也不多,以前说到友谊商店,在京市可是响当当的,能够进驻到友谊商店占个柜台,那都是多少服装厂想都想不到的,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友谊商店走到了今天。 不过话锋一转,朱厂长脸色就沉了下来:“从昨天看今天,从今天看明天,友谊商店的今天可不能成为咱们的明天,小范啊,咱们得想个办法抱住咱们的江湖地位啊。” 哟呵。 朱厂长能想到这一宗,就跟大部分的国企领导不一样。 市场部的位置一边,单位里面看热闹的都跑来看,一看见范晓娟坐在最里头经理的位置上,一个个都羡慕不已。 不过羡慕归羡慕,人家能做出业绩来。 现在华英厂两个赚钱的项目,都是范晓娟起的头,以后说不定还会更好,可是这又跟普通人有什么关系呢,拿着几百块钱的工资,操着蛋疼的心,做的可是一个月几十万现金流的业务,跑动跑西的还整天被人议论。 岗位工资现在是四百八。 外加奖金什么的,范晓娟没有弄油水,她跟自己说,要挣,也只挣厂里堂堂正正发出来的奖金。 但是跟私营企业的比,那简直是天上地下。 私人公司给员工开多少钱都可以,国企不能这么任性。 眼红的人自然不少,但是这一年京市收入水平大调整,四百八在京市这种消费水平下,也不值多少钱了。 小孟跑来替范晓娟不值:“一个月利润几十万,就给你发个四百八,啧啧啧。” 她不是叨叨朱厂长的坏话,就是觉得如果在私企,老板肯定至少拿出个几万块钱的奖金发给范晓娟,可她呢,就从库存奖励里面拿走了一万五,都不少人会眼红,难怪国营企业会滋生腐败,收入实在是太少了。 现在一平米商品房都要一千二呢。 很多国企能够拿到地,给老员工分房子,也算是个福利,只可惜华英厂这种国有企业的隐形福利没有,可工资水平也是向其他国企看齐。 “那你是在抱怨自己的工资少?” 专卖店刚开张的时候小孟就在那里帮忙,属于单位里面最了解专卖店运营的人,范晓娟打算给下面的四个岗位都冠上主管的称号,名头响,出去办事也方便,后世不都叫经理总监吗? 当领导这回事,她也是第一次,可做人谁有第二次机会呢,谁也不能给第一次干找借口。 “我可没抱怨,我这人啊,知足常乐。” “知足常乐就好,等咱们厂发展起来了,还能发奖金,到年底我肯定给你申请多一点的奖金。” “那就谢谢范姐啦。”小孟俏皮的一笑,顺手拿起镜子和梳子,对着镜子又是梳又是照的:“那我以后就是个主管了。” 可把孩子给得意的:“小孟,你没发觉自己照镜子的频率似乎是有些高啊。” 不对不对,情况不对,从法院回来以后就这样了。 范晓娟左看看,右看看,非要从小孟身上找到点端倪出来一般。 小孟的眼睛瞪得溜圆:“怎么了,我现在好歹也是个小主管嘛,注意注意自己的形象,是给咱们华英争光。” 范晓娟伸手在她头上抚了一把:“咱们部门五个人,四个主管,你领导谁啊。” 还有一个就是她这个经理了。 小孟瞬间就散了真气:“切!” 范姐果然是在跟她开玩笑,就她,她爸都说给她“荣养”着,到了年纪就放出宫,听听这都是什么话,当她是小宫女吗? 范晓娟一笑:“不过,你这个推广主管,可以管专卖店的店长,负责以后专卖店的协调跟运营。” 听起来不错耶! 小孟又提起精神来:“咱们专卖店也要铺起来了,店长是做什么的?” 能够管店长,听起来也够牛的啊。 “店长管整个店的运营,比如说导购啊,收银啊,还有跟总部的协商跟沟通,这个对接的窗口就是你了,咱们部门跟各门店,不是垂直领导的关系,但是咱们的决策关系了门店的销售策略,和销售政策,店长向你汇报,所以你算是半个领导。” 前世韩鹏飞就是干销售的,一张嘴能说会道,每回见她都要说上一大堆,她想着孩子无非是显摆自己有能耐,前几天看见了小纨绔,就想起他显摆的那些来,觉得还挺有用,总归时间还没过去太久,范晓娟还记得大半。 连夜又做了销售垂直体系。 别说小纨绔的爹妈不咋地,他本人看着也是一副不靠谱的模样,可对她这个伯娘倒是尊重又尊重,每次在她面前鲜亮的像个猴子似的,恨不得把自己能够炫耀的东西都跟她讲,到是跟彭彩兰那种干巴巴的显摆不一样,有一种想要伯娘认可自己的意思。 这臭小子说起销售来,头头是道,套在九零年代华英厂的市场部,居然也受用! 这样解释其实如果还不算太清楚。 从人事角度来说,店长跟店员不属于运营主管岗位直属下级。 店长管店员,对店里面的销售额负责,有足够大的权利,相当于一个大区经理。 总部制定政策,店长也只能看运营主管的脸色行事,因此在业务级别上,运营主管要高半级。 小孟:“听起来热血沸腾。”反正范姐跟她对路,跟她做同事总比跟别人做同事好得多。 范晓娟跟小孟夸下海口:“等咱们业绩做好了,我就申请给你们发奖金!”这已经是说第二回了。 销售奖金,业绩奖金,年度奖金,咱们能拿到手软。 小孟:“哎,望眼欲穿啊。” 怕就怕有人说酸话。 大锅饭吃习惯了,给人开小灶就连吃小灶的人都觉得不习惯不应该。 范晓娟:“那以后咱们就要别人习惯能干活的人开小灶,之前不是还给生产线多发了奖金吗?” 不光是缝纫车间,就连木工车间也都一起发了。 第一次还有人叨叨叨,后面都习惯了。 以后就得让那些不爱干活的人习惯。 当他们五点钟正常下班的时候,木工跟裁缝都没停,也都还在加班呢,除了加班费以外,这些人还都拿了销售奖励。 范晓娟又开始画起来大饼:“等咱们销售额正式稳定了,或者有增长了,咱们也去搞团建,吃吃饭,旅旅游什么的。” 小孟对旅游比较感兴趣,说道放假就更有激情了:“咱们能不能让厂里把年假给补了,过年还欠了咱们五天假呢。” 范晓娟:“” 她记得的,厂里面还欠了大家五天假期,过年的时候欠下来的,后面一直都没补上,最后干脆折算成年休假,不统一安排,怎么这个小丫头吃完了,嘴抹干净了,现在又回来找单位要假期了。 范晓娟一个爆栗子钉她脑袋上:“干活就要好好干活,咱们市场部不能比销售部差,知道么?” 小孟说:“知道了。” 可是销售部那边是成熟的部门,不像市场部刚刚成立,要人没人,要资源也要自己去跟单位要,范晓娟现在只有小孟一个职工。 当初财务主管潘峰跑来跟她商量:“少了会计一天两天都没事,少了出纳怎么行,这几天都快发工资了,说什么也要借小孟给我用到三十号。” 现在招了新的出纳,比小孟更听话,潘峰一看见小孟,就跟看见前女友一样。 眼睛斜着过的。 一说起来小孟就高兴的不得了,范晓娟走了以后小孟想做会计,那会儿潘峰怎么说。 “会计,别以为拿了个会计证就能做会计,小孟你就适合在这数钱。” 结果从外面招了个人。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现在小孟头顶上也挂着个主管的位置。 “嘁,当初让我做会计不就得了。”小孟有些不满,不过内心庆幸自己没有被调到会计岗,不然她会纠结死了。 出纳也不能干一辈子啊,她还是想当会计的,最好是全盘会计。 多亏范姐,她心说。 杭校长夫妇对范晓娟的印象也好的不得了。 八月份政府要换沙发,招标的厂家就有华英厂一个。 范晓娟这里持续招兵买马。 办公室是布置好了,工位也布置好了,可惜人马还没到位,总部岗位空缺三个,门店现在也只有五个人,因为高峰期需要调用了生产车间的熟练工,为这事马大姐还跟她发了好大一通牢骚。 第250章 “哟哟哟,我瞧瞧,这是谁啊,这不是咱们新上任的范经理嘛,架势摆得倒挺足的,不知道你这个光杆经理好不好当,要不要去我们部门借点人啊。” 门口站着的高大的男士,是销售部的经理杨阳。 桃花眼,细白皮,身材高大,骚气冲天。 以后市场部可是要跟销售部打擂台,范晓娟耷拉着眼皮子懒得看他:“怎么,你很闲?” 要是别人这样说也还好,偏偏被范晓娟说。 销售部业绩不好,杨阳确实很闲。 以前,华英厂的业务全靠杨阳去谈,他当年也是风光无限。 小孟偶尔看见杨阳还说:“我觉得杨经理对你有那么点意思,他是不是不知道你已经结婚生孩子了,不应该啊,咱们单位的信息度还不够透明吗?” 这年头,上杆子给已婚男当小三的女的比比皆是。 男小三怕是有点少,属于稀有动物。 范晓娟是中专一毕业就分配到的华英厂,当时也才十八岁。 杨阳也是差不多时间点进来,在销售部当业务员,两人偶尔吃饭碰上了也能说说笑笑,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杨阳租的房子就离范晓娟家不远,当时她有一点事儿, 杨阳就能立马冲到她面前。 这事儿对于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来说怎么可能没有冲击力。 杨阳也很帅。 个子又很高,阳光帅气,渣不渣,一米八。 本来, 范晓娟能够感觉到对方的示好, 年纪差不多一般大,而且对方也没有不良嗜好,又是同一个单位的算是知根知底,范晓娟并不排斥跟他来往。 当时两人私底下有来往的事情单位的人不知道, 后来杨阳出了一趟差, 就对范晓娟冷了下来。 也没有任何解释,就是冷了下来。 范晓娟脸皮子薄,自然也不好意思去问人家为啥不搭理自己。 后来看杨阳跟王小娥又走得很近。 这人倒是挺有意思, 只玩暧昧不追求,再后来王小娥跟他闹掰了,跟姓冯的搞在了一起,可在她嘴里就成了被迫营业,搞得是姓冯的霸王硬上弓一样。 从那会儿开始她就不喜欢杨阳追女孩的方式。 后来她结婚生子,跟杨阳虽然有交集,但是从此以后就是正常的同事关系了。 此人很花,倒是也没闹出多大事出来。 杨阳抿了抿唇:“明天有个行业协会的会议, 朱厂长让我带你过去。” 原来是这事。 任何行业也都需要多扩展人脉, 现在华英厂还只是一个小厂,才起步而已, 离范晓娟设想中的, 把专卖店开到四五线县城,把专柜开到一线城市最大的商场里面还离得有老远呐。 多参加协会的聚会, 可以扩展人脉, 也有可能会挖到合适的人才。 范晓娟用手指擦着面前的一个相框, 里头是一家三口的合照, 照片的背景是北海公园的小白塔,范晓娟手里抱着孩子, 跟韩江依偎得很近,韩江的手有意无意的都护在范晓娟腰测, 给人一种特别沉稳的感觉。 “几点,你给我个地址。”这是要自己过去的意思了。 杨阳一抬眉,随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纸笔出来,把地址跟时间都写了下来。 范晓娟回去以后把第二天要开会的事情跟韩江一说:“明天我要去开会,可能要要点出去,你带着孩子,没事别让韩星辰到处跑。” 幼儿园已经正式放了暑假,胡同里头的孩子已经开始一窝窝的撒欢起来。 城市里头没有河,没有塘子, 倒是不用小心着孩子下水游泳,可现在路上车也不少, 孩子们到处跑每年都能听到一两个不幸的案例。 这一忙起来,韩江才有妻子当上大经理的感觉了。 他们家是双职工家庭,又跟一般家庭不一样, 他父母帮不上忙,工作之余还要带娃,全都得靠自己。 以前她收入少, 多少可以照顾到家里。 可现在一忙起来,韩江的事儿就得耽误不少。 “市队那边想从我们学校调几个人过去。”韩江说。 “啥意思?”范晓娟反问。 京市市体的乒乓球水平一般,好的运动员都是从外省“买”回来的,韩江这样的运动员在当时的市体都是种子选手,所以才能够在退役以后进到体校当教练。 一般来说学哪行的多,竞争力就贼大。 在后世叫内卷。 大家都强,就得比别人更强。 现在学乒乓球的人多,就算是从国家队退下来,也不见得能进省队级别的行政单位,就更不用说市队的竞争力了。 韩江是个很简单的人。 相处过一世,大家都非常了解了,他这人做小生意, 开餐馆干啥的都行, 但是不太适合混机关单位, 说白了内卷的机制就很不适合他。 韩江笨拙的把碗里面的黄瓜丝,辣椒油,蒜泥水, 各种调料一股脑的往凉面上面加,加完以后用筷子大力搅拌,其实他也不喜欢下厨,但是上辈子被她逼成了个大厨子。 范晓娟的眼睛盯着那碗卖相不佳的面看了很久。 韩江是想让她们过更好的日子,才考虑到要转行的。 去过江明铛家里接孩子,韩江才算是真正见识到富人家里的生活,即便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但以一个男人的野心,也未必不想让家里人过更好的生活。 靠他现在的收入是不行的。 就算是多带了一些班,一个月也就多了些收入,想要过更好的日子,还是远远不够的。 行政单位的收入一向都不高,要想发财靠的也是灰色地带。 以韩江的性格,收韩军的介绍银子,都要做很大的心里建设,他真的会想要进到这种单位去吗? 范晓娟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杯,看着茶杯里面的绿色茶叶荡漾起来的涟漪。 “如果是我的意见,你现在当教练也很好,培训学校慢慢做起来规模,你可以辞职专门搞这个。”她顿了顿:“不要觉得在体校教人才是教书育人,基层的体育培训工作,也关系到很多孩子的学习成长问题,咱们国家乒乓球之所以厉害,不就是因为基层人数够多么。” 教育的意义,不在乎你教了多厉害的人物,你享有多少荣誉,而在于教育的本身,是否能造福更多的人,是否给自己、他人,带来快乐和正面的影响。 撇开挣钱不说,韩江不就是典型的喜欢带着学员的那种老师吗,他能够在育人的过程中感觉到愉快,就算是牺牲掉周末时间带学员,他心里头也觉得高兴。 范晓娟就在想,上辈子的男人啊,之所以放下球拍拿起锅铲,也不完全是她的原因,欧洲也有不少俱乐部招乒乓球教练的,他就死活不肯走教练这条路了,有太多复杂的东西混杂在里面了,这辈子如果只是教球,他还会那样么? 韩江意外的看向她。 自从小孟到了市场部,给范晓娟把内务管了起来,市场部一派井井有条的景象。 市场部不让人抽烟,办公桌也要整理的整整齐齐,表格都放进文件柜里,进市场部的门口钉着个小牌牌,还有禁烟标识,范晓娟的座位前面摆了两个椅子,算是兼顾了会客区的职责。 杨阳看着眼热,回去看见自己部门几个销售还在抽烟侃大山,气得一脚踢在桌子上,骂了一句:“废物。” 以前全单位都靠着销售部吃饭,他能拿到手的油水不少,这年头国企都做几本帐,就算是会计主管也未必能搞清楚单位的具体账目,他杨阳知道,朱厂长知道,现在还有一个范晓娟知道。 而且这一年来靠着销售部就拉出来过业绩,风头都让范晓娟给抢干净了,就连新来的大学生,办公室也拨人给了市场部。 说道这个杨阳就更来气。 范晓娟是什么人,两人一道进的公司,他确确实实也喜欢过又漂亮又年轻的小姑娘,可那又能怎样,当时他大学才毕业,还没玩够呢,被范晓军发现这人不对,警告一番再也不敢动她。 从此以后范晓娟好像恨上他了一样,偶尔工作上有些交集,跟他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现在更好了,两个部门跟打擂台一样,反而是她后来者居上。 销售部门搞的那些烂摊子,还是在她手里头解决的,单位一般人不讲,但心里其实很清楚,现在单位里头市场部风头更劲,那他杨阳这些年给单位的付出就白干了? 真他娘的拔□□无情! 市场部很快又来了个新人,刚毕业的大学生,名字叫冯涛。 才二十一岁,个子高高大大的,形象也不错,刚到市场部的时候看见范晓娟讲话还脸红,支支吾吾的问自己的位置在哪。 范晓娟冲他笑笑,让小孟带着他领文具。 华英厂是小厂子,新员工入职也没个什么培训,但是领完文具办公室有发《员工手册》,上面有写公司的规范,比如说上下班的时间,单位的纪律,以及年休假等等事情,入职第一件事情这些首先要了解。 这些是最近弄出来的,自从厂里面有了制度,员工上班时的精神面貌也不一样了,再也没有人敢拿着毛线团来单位织毛衣,冯涛一进来,就感觉到华英厂的风气跟一般的国营单位不一样。 再就是熟悉单位各个部门。 换成大公司熟悉一下直接对接的一些部门即可,华英厂很小,各个部门都要认识一下,小孟带着他兜了一圈才回来。 冯涛去别的部门之前偷偷瞅了一眼范晓娟。 小孟偷偷跟她咬耳朵:“冯涛可能以为你也是大学生呢。” 范晓娟噗嗤一笑:“开什么玩笑。” 小孟说:“真的啊,谁叫你长得那么年轻,看着跟我差不多似的,要不说咱们市场部真是貌美如花两姐妹呢。” 还有这种说法! 不过女人么,谁不愿意被人说貌美如花呢。 我们要貌美,不要如花。 范晓娟笑着骂她:“嘴皮子倒是挺溜的,我叫你做的计划做的怎么样了,门店的培训,还有冯涛的新员工培训,你是老员工你可得担起责任来。” 小孟扁扁嘴:“我来咱们部门也没半个月呢,怎么就成了老油条了,我不服气。” 不过看见冯涛过来,她就不跟范晓娟耍嘴皮子了。 明着说范晓娟是她领导,在外面她是给足范晓娟面子的。 她给冯涛介绍了范晓娟,对方刚开始还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他的上级主管,再看范晓娟的时候眼神里面带着几分钦佩。 范晓娟看了一眼他的简历:“听说是大学生?” 又说:“你稍微等等。” 门口热水器里面的水开了。 她把水杯拿出来,从抽屉里拿出来茶叶,放进去了一小撮茶叶,转身去了门口放开水的地方倒了一杯茶,回到座位上坐下,跟冯涛说可以坐下说话。 冯涛的位置在她斜前方,他拘谨的报了一个大专院校的名字。 这年头能考上中专都很厉害了,大专生就是正经大学生。 范晓娟同他很认真的说:“那你是咱们部门第一个大学生了,理论知识肯定很扎实,会做表吗,咱们厂没有电脑,纸质表格也要会做。这个岗位说是主管,下面其实没有直接下属,只是名头好听在外头办事也方便一些,市场部的基础岗位就是主管。你刚来就学学做表做数据,等熟悉部门的业务以后,我让小孟带你熟悉门店。” 为了挖到一个大学生,她跟杨阳又较了一回劲。 以前大学生都是先让销售部挑,为了抢到这个人不容易,当然要好好培养。 冯涛憋红了脸:“好的,范经理。” 他把这几年做的兼职给范晓娟看了,他居然还给人做过助理类的岗位。 表格什么的做的也不错。 范晓娟点点头:“你还做过文职。” 冯涛家境不好,学校放暑假一般也就不回去了,在京市找个兼职做一做,他还做过社区的工作,工作经历很丰富嘛。 他就点点头:“什么都能做点。” 这种贫困大学生,抓到一个机会会很努力不松手的,总比培养那些二世祖强。 范晓娟把自己做的表格拿给他看:“你先熟悉一下。” 冯涛看了一眼就佩服的不得了。 表格格式清晰明了,比他做的那些简直不要太好,他有点后悔刚才的冒失跟无知,刚开始他还觉得范晓娟太年轻,又不像杨阳那样一看就是做销售的油滑样子,还生怕自己学不到东西。 范晓娟做过财务,前世也用过办公软件记账,对excel非常熟悉,做手工表格也融合了现代化的设计,比一般人的表格都做得漂亮。 于是他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求知欲。 范晓娟在心里赞许,很好,不像那帮酒囊饭袋。 范晓娟:“做任何事情都要打好基础,像我做了快十年的财务,小孟也工作了四年多了,我们都比较熟悉单位的业务跟数据,做起事情来就得心应手,要是没有这几年的铺垫,我两也会跟没头苍蝇一样的乱转,你沉得下来心做基础的事情,后头学起来就事半功倍。” 冯涛一愣,是没想到直属主管这么好说话。 他本来也知道工作刚起步有多艰辛,实习的时候就已经体会过了,上级主管架子大,刚开始什么都让他干,甚至还让他上班时间去帮主管接孩子。 越是小公司,越是不规范。 所以当时他分配到了这家单位,心都拔凉拔凉的了。 没有关系,又没有下海闯私营企业的准备,冯涛刚开始是准备先干着瞧一瞧的,没想到范晓娟一席话马上就打消了他的想法。 在这里一定能学到东西! 第250章 “哟哟哟,我瞧瞧,这是谁啊,这不是咱们新上任的范经理嘛,架势摆得倒挺足的,不知道你这个光杆经理好不好当,要不要去我们部门借点人啊。” 门口站着的高大的男士,是销售部的经理杨阳。 桃花眼,细白皮,身材高大,骚气冲天。 以后市场部可是要跟销售部打擂台,范晓娟耷拉着眼皮子懒得看他:“怎么,你很闲?” 要是别人这样说也还好,偏偏被范晓娟说。 销售部业绩不好,杨阳确实很闲。 以前,华英厂的业务全靠杨阳去谈,他当年也是风光无限。 小孟偶尔看见杨阳还说:“我觉得杨经理对你有那么点意思,他是不是不知道你已经结婚生孩子了,不应该啊,咱们单位的信息度还不够透明吗?” 这年头,上杆子给已婚男当小三的女的比比皆是。 男小三怕是有点少,属于稀有动物。 范晓娟是中专一毕业就分配到的华英厂,当时也才十八岁。 杨阳也是差不多时间点进来,在销售部当业务员,两人偶尔吃饭碰上了也能说说笑笑,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杨阳租的房子就离范晓娟家不远,当时她有一点事儿, 杨阳就能立马冲到她面前。 这事儿对于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来说怎么可能没有冲击力。 杨阳也很帅。 个子又很高,阳光帅气,渣不渣,一米八。 本来, 范晓娟能够感觉到对方的示好, 年纪差不多一般大,而且对方也没有不良嗜好,又是同一个单位的算是知根知底,范晓娟并不排斥跟他来往。 当时两人私底下有来往的事情单位的人不知道, 后来杨阳出了一趟差, 就对范晓娟冷了下来。 也没有任何解释,就是冷了下来。 范晓娟脸皮子薄,自然也不好意思去问人家为啥不搭理自己。 后来看杨阳跟王小娥又走得很近。 这人倒是挺有意思, 只玩暧昧不追求,再后来王小娥跟他闹掰了,跟姓冯的搞在了一起,可在她嘴里就成了被迫营业,搞得是姓冯的霸王硬上弓一样。 从那会儿开始她就不喜欢杨阳追女孩的方式。 后来她结婚生子,跟杨阳虽然有交集,但是从此以后就是正常的同事关系了。 此人很花,倒是也没闹出多大事出来。 杨阳抿了抿唇:“明天有个行业协会的会议, 朱厂长让我带你过去。” 原来是这事。 任何行业也都需要多扩展人脉, 现在华英厂还只是一个小厂,才起步而已, 离范晓娟设想中的, 把专卖店开到四五线县城,把专柜开到一线城市最大的商场里面还离得有老远呐。 多参加协会的聚会, 可以扩展人脉, 也有可能会挖到合适的人才。 范晓娟用手指擦着面前的一个相框, 里头是一家三口的合照, 照片的背景是北海公园的小白塔,范晓娟手里抱着孩子, 跟韩江依偎得很近,韩江的手有意无意的都护在范晓娟腰测, 给人一种特别沉稳的感觉。 “几点,你给我个地址。”这是要自己过去的意思了。 杨阳一抬眉,随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纸笔出来,把地址跟时间都写了下来。 范晓娟回去以后把第二天要开会的事情跟韩江一说:“明天我要去开会,可能要要点出去,你带着孩子,没事别让韩星辰到处跑。” 幼儿园已经正式放了暑假,胡同里头的孩子已经开始一窝窝的撒欢起来。 城市里头没有河,没有塘子, 倒是不用小心着孩子下水游泳,可现在路上车也不少, 孩子们到处跑每年都能听到一两个不幸的案例。 这一忙起来,韩江才有妻子当上大经理的感觉了。 他们家是双职工家庭,又跟一般家庭不一样, 他父母帮不上忙,工作之余还要带娃,全都得靠自己。 以前她收入少, 多少可以照顾到家里。 可现在一忙起来,韩江的事儿就得耽误不少。 “市队那边想从我们学校调几个人过去。”韩江说。 “啥意思?”范晓娟反问。 京市市体的乒乓球水平一般,好的运动员都是从外省“买”回来的,韩江这样的运动员在当时的市体都是种子选手,所以才能够在退役以后进到体校当教练。 一般来说学哪行的多,竞争力就贼大。 在后世叫内卷。 大家都强,就得比别人更强。 现在学乒乓球的人多,就算是从国家队退下来,也不见得能进省队级别的行政单位,就更不用说市队的竞争力了。 韩江是个很简单的人。 相处过一世,大家都非常了解了,他这人做小生意, 开餐馆干啥的都行, 但是不太适合混机关单位, 说白了内卷的机制就很不适合他。 韩江笨拙的把碗里面的黄瓜丝,辣椒油,蒜泥水, 各种调料一股脑的往凉面上面加,加完以后用筷子大力搅拌,其实他也不喜欢下厨,但是上辈子被她逼成了个大厨子。 范晓娟的眼睛盯着那碗卖相不佳的面看了很久。 韩江是想让她们过更好的日子,才考虑到要转行的。 去过江明铛家里接孩子,韩江才算是真正见识到富人家里的生活,即便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但以一个男人的野心,也未必不想让家里人过更好的生活。 靠他现在的收入是不行的。 就算是多带了一些班,一个月也就多了些收入,想要过更好的日子,还是远远不够的。 行政单位的收入一向都不高,要想发财靠的也是灰色地带。 以韩江的性格,收韩军的介绍银子,都要做很大的心里建设,他真的会想要进到这种单位去吗? 范晓娟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杯,看着茶杯里面的绿色茶叶荡漾起来的涟漪。 “如果是我的意见,你现在当教练也很好,培训学校慢慢做起来规模,你可以辞职专门搞这个。”她顿了顿:“不要觉得在体校教人才是教书育人,基层的体育培训工作,也关系到很多孩子的学习成长问题,咱们国家乒乓球之所以厉害,不就是因为基层人数够多么。” 教育的意义,不在乎你教了多厉害的人物,你享有多少荣誉,而在于教育的本身,是否能造福更多的人,是否给自己、他人,带来快乐和正面的影响。 撇开挣钱不说,韩江不就是典型的喜欢带着学员的那种老师吗,他能够在育人的过程中感觉到愉快,就算是牺牲掉周末时间带学员,他心里头也觉得高兴。 范晓娟就在想,上辈子的男人啊,之所以放下球拍拿起锅铲,也不完全是她的原因,欧洲也有不少俱乐部招乒乓球教练的,他就死活不肯走教练这条路了,有太多复杂的东西混杂在里面了,这辈子如果只是教球,他还会那样么? 韩江意外的看向她。 自从小孟到了市场部,给范晓娟把内务管了起来,市场部一派井井有条的景象。 市场部不让人抽烟,办公桌也要整理的整整齐齐,表格都放进文件柜里,进市场部的门口钉着个小牌牌,还有禁烟标识,范晓娟的座位前面摆了两个椅子,算是兼顾了会客区的职责。 杨阳看着眼热,回去看见自己部门几个销售还在抽烟侃大山,气得一脚踢在桌子上,骂了一句:“废物。” 以前全单位都靠着销售部吃饭,他能拿到手的油水不少,这年头国企都做几本帐,就算是会计主管也未必能搞清楚单位的具体账目,他杨阳知道,朱厂长知道,现在还有一个范晓娟知道。 而且这一年来靠着销售部就拉出来过业绩,风头都让范晓娟给抢干净了,就连新来的大学生,办公室也拨人给了市场部。 说道这个杨阳就更来气。 范晓娟是什么人,两人一道进的公司,他确确实实也喜欢过又漂亮又年轻的小姑娘,可那又能怎样,当时他大学才毕业,还没玩够呢,被范晓军发现这人不对,警告一番再也不敢动她。 从此以后范晓娟好像恨上他了一样,偶尔工作上有些交集,跟他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现在更好了,两个部门跟打擂台一样,反而是她后来者居上。 销售部门搞的那些烂摊子,还是在她手里头解决的,单位一般人不讲,但心里其实很清楚,现在单位里头市场部风头更劲,那他杨阳这些年给单位的付出就白干了? 真他娘的拔□□无情! 市场部很快又来了个新人,刚毕业的大学生,名字叫冯涛。 才二十一岁,个子高高大大的,形象也不错,刚到市场部的时候看见范晓娟讲话还脸红,支支吾吾的问自己的位置在哪。 范晓娟冲他笑笑,让小孟带着他领文具。 华英厂是小厂子,新员工入职也没个什么培训,但是领完文具办公室有发《员工手册》,上面有写公司的规范,比如说上下班的时间,单位的纪律,以及年休假等等事情,入职第一件事情这些首先要了解。 这些是最近弄出来的,自从厂里面有了制度,员工上班时的精神面貌也不一样了,再也没有人敢拿着毛线团来单位织毛衣,冯涛一进来,就感觉到华英厂的风气跟一般的国营单位不一样。 再就是熟悉单位各个部门。 换成大公司熟悉一下直接对接的一些部门即可,华英厂很小,各个部门都要认识一下,小孟带着他兜了一圈才回来。 冯涛去别的部门之前偷偷瞅了一眼范晓娟。 小孟偷偷跟她咬耳朵:“冯涛可能以为你也是大学生呢。” 范晓娟噗嗤一笑:“开什么玩笑。” 小孟说:“真的啊,谁叫你长得那么年轻,看着跟我差不多似的,要不说咱们市场部真是貌美如花两姐妹呢。” 还有这种说法! 不过女人么,谁不愿意被人说貌美如花呢。 我们要貌美,不要如花。 范晓娟笑着骂她:“嘴皮子倒是挺溜的,我叫你做的计划做的怎么样了,门店的培训,还有冯涛的新员工培训,你是老员工你可得担起责任来。” 小孟扁扁嘴:“我来咱们部门也没半个月呢,怎么就成了老油条了,我不服气。” 不过看见冯涛过来,她就不跟范晓娟耍嘴皮子了。 明着说范晓娟是她领导,在外面她是给足范晓娟面子的。 她给冯涛介绍了范晓娟,对方刚开始还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他的上级主管,再看范晓娟的时候眼神里面带着几分钦佩。 范晓娟看了一眼他的简历:“听说是大学生?” 又说:“你稍微等等。” 门口热水器里面的水开了。 她把水杯拿出来,从抽屉里拿出来茶叶,放进去了一小撮茶叶,转身去了门口放开水的地方倒了一杯茶,回到座位上坐下,跟冯涛说可以坐下说话。 冯涛的位置在她斜前方,他拘谨的报了一个大专院校的名字。 这年头能考上中专都很厉害了,大专生就是正经大学生。 范晓娟同他很认真的说:“那你是咱们部门第一个大学生了,理论知识肯定很扎实,会做表吗,咱们厂没有电脑,纸质表格也要会做。这个岗位说是主管,下面其实没有直接下属,只是名头好听在外头办事也方便一些,市场部的基础岗位就是主管。你刚来就学学做表做数据,等熟悉部门的业务以后,我让小孟带你熟悉门店。” 为了挖到一个大学生,她跟杨阳又较了一回劲。 以前大学生都是先让销售部挑,为了抢到这个人不容易,当然要好好培养。 冯涛憋红了脸:“好的,范经理。” 他把这几年做的兼职给范晓娟看了,他居然还给人做过助理类的岗位。 表格什么的做的也不错。 范晓娟点点头:“你还做过文职。” 冯涛家境不好,学校放暑假一般也就不回去了,在京市找个兼职做一做,他还做过社区的工作,工作经历很丰富嘛。 他就点点头:“什么都能做点。” 这种贫困大学生,抓到一个机会会很努力不松手的,总比培养那些二世祖强。 范晓娟把自己做的表格拿给他看:“你先熟悉一下。” 冯涛看了一眼就佩服的不得了。 表格格式清晰明了,比他做的那些简直不要太好,他有点后悔刚才的冒失跟无知,刚开始他还觉得范晓娟太年轻,又不像杨阳那样一看就是做销售的油滑样子,还生怕自己学不到东西。 范晓娟做过财务,前世也用过办公软件记账,对excel非常熟悉,做手工表格也融合了现代化的设计,比一般人的表格都做得漂亮。 于是他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求知欲。 范晓娟在心里赞许,很好,不像那帮酒囊饭袋。 范晓娟:“做任何事情都要打好基础,像我做了快十年的财务,小孟也工作了四年多了,我们都比较熟悉单位的业务跟数据,做起事情来就得心应手,要是没有这几年的铺垫,我两也会跟没头苍蝇一样的乱转,你沉得下来心做基础的事情,后头学起来就事半功倍。” 冯涛一愣,是没想到直属主管这么好说话。 他本来也知道工作刚起步有多艰辛,实习的时候就已经体会过了,上级主管架子大,刚开始什么都让他干,甚至还让他上班时间去帮主管接孩子。 越是小公司,越是不规范。 所以当时他分配到了这家单位,心都拔凉拔凉的了。 没有关系,又没有下海闯私营企业的准备,冯涛刚开始是准备先干着瞧一瞧的,没想到范晓娟一席话马上就打消了他的想法。 在这里一定能学到东西! 第251章 冯涛如范晓娟所想,对新的工作非常上心。 不到半个月,一张汇总了区域销售数据的数据统计表就做出来了。 冯涛这人做事还颇有些章法,不但细心细致,还非常有耐心,比起小孟来说更适合数据统计和区域链的工作,如果以后华英厂要开多家分点,做强做大,各种各样的人才都需要一点。 抽空出来,范晓娟也跟冯涛打听了一下现在大学招生的情况。 她现在的学历是中专,要先升大专,再考本科,现在自考都还是很难的,谁会想到多年以后自考本科都会失去含金量,大公司招人要的都是“全日制本科”学历。 “范姐,你现在要去参加函授,还真不如参加自学考试先考到大专学历。” 可范晓娟想要一个全日制的学历。 冯涛又说:“自学考试也是可以参加研究生统招考试的,要满一定的年限,到研究生结算,取得全日制学历更容易。” 别看是中专生,范晓娟也是那个年代的学霸一枚:“怎么说?” “大专和本科只能参加高考,高考的门槛高,所以同一学校,本科的含金量会略略高那么一点点,研究生考试的门槛低一些, 不过您要是取得了本科学历, 还能参加研究生招考呢,不过研究生考试可是要三十五岁截止啊。” 范晓娟明白,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 京市的行业协会会议一年举办一次,行业内的大佬们都会参加。 这样级别的会议,范晓娟以前是没有机会参加的。 正式到了行业协会开会那天,杨阳照常打扮的十分骚包, 上身是正式的衬衣, 下半身西装裤,看着人模人样的。 范晓娟穿了一身华英厂自己设计的连衣裙,头发束起,简单而又大方。 · 画了点淡妆, 涂了正红色的口红, 显得她皮肤更白,也更年轻。 扎在人堆里却像能发光。 杨阳看到了也恍惚了一下,范晓娟却连跟他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 哼! 目光垂了垂, 开着他那辆破蓝鸟就走了。 范晓娟到的时候杨阳也才停好车:“范晓娟,你别以为这种地方也是你能显摆的,咱们厂在行业协会里头,就算这个。” 他比了个小拇指。 华英厂是老牌厂,却也是规模很小的小厂子,多年来都没怎么发展起来。 跟大型的服装制造厂“朝阳”“红豆”不能比。 她能不知道迎头跑去当舔狗,你自己才那样干,范晓娟嗤之以鼻, 不理他继续往前面走。 杨阳在后面喊:“范晓娟, 范晓娟。” 范晓娟真觉得他不是一点半点的烦,赶紧快几步往前走好离他远一点。 杨阳一长腿一伸, 快步跟上她进了会场。 这个时间, 会场里头已经到了不少人,各个厂家按照预先发放的桌次顺序入座, 会议议程也发放到个人手里, 先是行业大佬们的讲话, 然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 当然更多的是差不多档次的厂家之间的交流。 除了大型的服装厂,这次会议还来了不少材料厂商, 比较出名的设计师,这才是范晓娟关心的。 果然到了现场有鄙视链, 纺织行业的大佬跟服装行业的大佬,还有零售行业的大佬们坐在一起,一般人融不进他们的圈子,范晓娟入行不久,还是靠着杨阳才过去跟人搭上话。 “这是唐帅,江阳纺织厂的销售副总。”杨阳介绍说:“这是我们厂范晓娟经理。” 江阳纺织厂不大不小,唐帅在中下游圈子里比较有影响力,唐帅笑着伸手过来:“看样子应该是杨总手底下的得力干将了。”华英分部门这种小事,外面人自然还不知道。 范晓娟长得着实漂亮, 而且还年轻。 杨阳并没有解释什么,而且这种误会对他总是有利的。 这个时候范晓娟要是跳出来说句什么, 反倒是显得自己没什么度量。 范晓娟微微一笑,伸出手来大大方方同唐帅握手:“我负责华英现在的市场体系,零售市场体系这一块, 以后有机会多多交流。” “零售市场?” “促销,或者是专卖店,针对零售客户的直销。” “那跟杨经理负责的方向不一样。”唐帅这种人精哪里会不懂, 心说杨阳可真是不厚道,制造这种擦边球误会,打了个哈哈继续说:“误会了误会了,都怪范经理长得太年轻太漂亮了,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部门负责人,你们单位专卖店的销售搞得很成功啊。” 唐帅为人圆滑,一看就知道是个老江湖。 “以后还需要唐总多多关照。”范晓娟谦虚的说。 杨阳在外面挂着副总的职,但是熟悉的人知道他只是销售部的负责人。 范晓娟又耐心跟唐帅解释,很多小公司市场销售不分开,但华英厂在当初分部门的时候,是明确把直销客户跟大客户分开了的,大客户也就是原来的销售部负责,现在杨阳主导工作。 市场部又是另外一块, 负责专卖店以及直营产品的促销。 其实从去年年底开始, 华英厂那几场翻身仗打得那叫一个漂亮,不少行业内的人也都知道这件事,只是没想到主导促销活动的,竟然是这么年轻的一位女士。 还有人甚至打起范晓娟的主意来,打有要挖角儿的意思。 一聊到这个话题,餐桌上话题一下子都围着范晓娟聊了起来。 有人甚至说华英厂打得这叫游击战,一枪一个点,个个都准。 唐帅对范晓娟说话的样子就更亲切了几分:“听说你们厂新搞的专卖店销售业绩不错啊,现在跟友谊那边不合作了吗?” “那就要问杨经理那边了,友谊商场那边属于大客户,我只负责零售客户,我们分工不同的。”一句话,又把她跟杨阳摘了开来。 在坐的都是人精,一看这两人就是面和心不和的样子,唐帅笑笑:“真是没看出来,范总年轻有为,前途可期,幸会幸会。” 都是部门级别的主管,叫她一句范总也当得。 跟着唐帅一起来的叫杨明敏,最近刚升上来江阳的采购经理,四十几岁的女人,本来看轻范晓娟也是个女人,没想到竟然是这么能干的,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看来小范跟小杨是要打擂台的了,有竞争好,以后小杨压力可是要大得很呐。” 杨阳陪着笑,但是笑容越来越勉强。 以前出席这种场合,来应付的都是他这个“杨总”。 一个个都是现实的不得了的东西! 都是女人,杨明敏看着范晓娟好久,见她不卑不亢,跟这群大男人打交道一点都不怵的,心头已经充满了好感。 杨明敏继续说:“你们厂搞的那个沙发,到底是谁负责的,上次我跟小杨说起这事,他还在跟我打马虎眼了,我们单位最近要采购一批,不知道找你打声招呼,有没有优惠的了” 范晓娟立刻表态:“买得多,送您一台也是可以的。” “哟,那我可真是找对人了。” “瞧您这话说的,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主的,不过沙发预订周期比较长,要一个月时间。” “理解理解,听说区政府招标,你们都入围了哇。” “是有这事。”在这方面范晓娟也不用谦虚:“预订的单都要做到一个月以后了。” 杨明敏顿时就笑开了花,撇开了杨阳跟范晓娟聊了起来,她觉得范晓娟很会讲话,也很会做人。 若是直接减价,便宜的是公家。 如果送赠品,到谁的手里就不言而喻了,于是杨明赫看范晓娟的眼神格外不同一些,觉得她年轻漂亮不说,在做人这方面真是面面俱到,眼神很好。 趁着这个机会,范晓娟把在场的人都认了一圈。 杨明敏是这个圈子的老人,人脉也广,很多人一听说华英厂这个是专卖店这个项目是她主导的,也都大吃一惊,年底的时候都听说华英厂没缓过来,没想到到过年前居然把工资发了下来,促销也是搞得红红火火,才几天的功夫就把厂里积压了几年的库存都销掉了。 是个人才。 跟杨阳那种交际花一样的花架子还真是不一样。 国企体质摆在那,搞这种新型的销售模式是需要魄力的,就华英厂那样垂垂老朽的样子,又碰上友谊商店故意整他们,就跟个缺了氧的病人一样,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这群人聊的热闹,离得不远处还有几桌安静很多。 范晓娟压低了声音问杨明敏:“杨姐,那边是干什么的?” 杨明敏看了那边一眼,笑了笑说:“那些都是设计师了,人家跟我们这些销售体系的不一样的,清高的很,一个个的你不服气我,我不服气你的了,文人相轻嘛。” 范晓娟问:“这回来的人可真多。” 杨阳吊儿郎当的凑近她:“眼睛放亮一点,有些人该结交的就结交,有些人不该打交道的就不打交道,你可别什么人都往前凑,看到那一桌没,那边不是咱们该去的地方。” 范晓娟没领他的情,对他这种贴上来的行为很反感。 杨阳讨了个没趣,扁扁嘴闪过去一边。 杨明敏眼尖:“你跟小杨是有点什么啦?” 范晓娟哼哼着应付她的八卦:“我是市场部,他是销售部,他能跟我对付嘛,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家孩子都快读一年级了。” 杨明敏眼睛一亮,跟她跟亲切了几分:“看不出来哇,你小孩都有六岁了。” 果然跟已婚女人要不聊老公,要不聊娃。 一说起孩子来,杨明敏的话匣子都止不住了:“我家里有个老二,也是六岁,下半年上一年级,你们送到哪里上学啦?” “您还生了老二!”范晓娟的声音止不住的惊讶。 “老实跟你说,我家里找了人,给老大办了个伤残证明,二胎还是很好批下来的啦,看你这么年轻,有机会也冲一下二胎,家里两个热热闹闹的啦。”杨明敏说。 “这个,我们是没这个条件。”不过杨明敏真的看不出来是生了两个孩子的妈妈。 照顾孩子很浪费精力的,能把事业做到这么好,真是佩服这个女人的精力。 范晓娟是真的很佩服这种家庭事业都能兼顾的女人。 像她,就算了,当初生韩星辰老人就没能帮上一天忙,孩子一周岁带到老家去,老头老太太嫌弃是个女儿,看都懒得看上一眼,等到韩星辰走的那天,老头才过来给了十块钱的红包。 这就是做爷爷奶奶的态度,想想就心寒。 杨明敏拉着范晓娟问:“我觉得小杨看你的眼神怪怪的,到底怎么回事啦?” 范晓娟嗤笑一声:“您放心,我跟他没任何关系。” 杨阳在圈子里的风评可不怎么好。 女朋友都没断过,风流成性。 以前华英好的时候,他也没少风光,赚了不少钱,做销售和做采购的都能捞到油水,这也是公认的。 范晓娟跟他年纪相仿,在外人看来两人出现的时候郎才女貌的。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杨明敏凑近她笑笑说:“很多大厂也想挖走几个有才华的设计师,但是哪有那么好挖的啦,我们去搭话都没人搭理的,看到没有那个是红豆的张总,也碰了个老大的钉子啦。” 走过去又走出来的那个秃顶男人,看来就是红豆的副总了。 范晓娟却在那一桌里面看到了江明铛。 江明铛的脸对着另外一个方向,在发着呆,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衣着不俗,打扮得妆容精致,身旁的人正怯怯的在跟她说着什么。 杨明敏冲着那个方向努努嘴,声音压得很低:“看到那位没有,她爷爷是国画大师南州。” 接着又说:“看着很年轻是不是,人家已经有了自主创立的品牌,对标了欧洲很有名的一个牌子,手底下的设计团队都有十几号人,肯定不会随便接国内的设计单子的。” 她说了一个轻奢品牌的名字,这个牌子在欧美都很有名气。 人倒是其次,南州是民国时期很有名的国画大师,成名很早,家学是家传,从小师从自己的父亲。 南州大师当时创作的画作,大部分都卖到了国外,而卖出来画作的钱,又在国外买了医疗用品,全部都捐给抗战时期的战士了。 到解放时期他还是一贫如洗,只买得起笔墨纸砚。 因为捐助的对象无差别捐赠,政治立场有污点,在□□期间还受到过清洗,南州的右手受伤,从此不能作画,因此市面上南州署名的画作更是一画难求。 因为儿子的天赋有限,南州的家传到了他这一代断了根,直到下一代孙女出生时,才续下自家的家学。 而南州的传人就是江明铛。 江明铛五岁学画,九岁就小有成就,十六岁就考入中|央美术学院,师父也是很有名的国画大师,却在十九岁这年休学了一年,回来转行做起设计这行。 杨明敏继续说:“这个江明铛很能干的了,她跟艺术家这几个字渐行渐远,却做了设计师,真是干啥都很厉害的一个人,这些年她已经不作画了,但是赚得盆满钵满的,人家赚的都是外国人的钱从她爷爷那辈都是赚美金的,这些人很难打交道的。” 她比了个数钞票的姿势。 她看见江明铛回头,目光里有些惊讶的样子,还冲着这边笑了笑。 杨明敏直接呆住了:“江明铛对这边笑?” 范晓娟却是张口结舌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只知道江明铛日后会很有名,旗下的一个品牌都走上了国际高端平台,号称是当时时尚圈尾数不多能赚老外钱的华国人,没想到现在的她就已经声名鹊起了。 但她只要想到江明铛那套能够看到故}宫的房子,也就不太意外。 也难怪胡子华抓紧了两个孩子死活不肯撒手。 他知道江明铛以后难得生育,只要有两个孩子在,以后江明铛的钱还不都是孩子们的,既然是孩子们的,那跟是他的也没有区别。 殊不知上辈子江明铛也跟她爷爷南州一样,把钱都捐了的。 她也是个烈性女子。 江明铛朝着这边看了一眼,再一次对范晓娟笑了笑, 杨明敏闪了舌头:“江明铛真的是冲着这边笑耶。” 第251章 冯涛如范晓娟所想,对新的工作非常上心。 不到半个月,一张汇总了区域销售数据的数据统计表就做出来了。 冯涛这人做事还颇有些章法,不但细心细致,还非常有耐心,比起小孟来说更适合数据统计和区域链的工作,如果以后华英厂要开多家分点,做强做大,各种各样的人才都需要一点。 抽空出来,范晓娟也跟冯涛打听了一下现在大学招生的情况。 她现在的学历是中专,要先升大专,再考本科,现在自考都还是很难的,谁会想到多年以后自考本科都会失去含金量,大公司招人要的都是“全日制本科”学历。 “范姐,你现在要去参加函授,还真不如参加自学考试先考到大专学历。” 可范晓娟想要一个全日制的学历。 冯涛又说:“自学考试也是可以参加研究生统招考试的,要满一定的年限,到研究生结算,取得全日制学历更容易。” 别看是中专生,范晓娟也是那个年代的学霸一枚:“怎么说?” “大专和本科只能参加高考,高考的门槛高,所以同一学校,本科的含金量会略略高那么一点点,研究生考试的门槛低一些, 不过您要是取得了本科学历, 还能参加研究生招考呢,不过研究生考试可是要三十五岁截止啊。” 范晓娟明白,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 京市的行业协会会议一年举办一次,行业内的大佬们都会参加。 这样级别的会议,范晓娟以前是没有机会参加的。 正式到了行业协会开会那天,杨阳照常打扮的十分骚包, 上身是正式的衬衣, 下半身西装裤,看着人模人样的。 范晓娟穿了一身华英厂自己设计的连衣裙,头发束起,简单而又大方。 · 画了点淡妆, 涂了正红色的口红, 显得她皮肤更白,也更年轻。 扎在人堆里却像能发光。 杨阳看到了也恍惚了一下,范晓娟却连跟他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 哼! 目光垂了垂, 开着他那辆破蓝鸟就走了。 范晓娟到的时候杨阳也才停好车:“范晓娟,你别以为这种地方也是你能显摆的,咱们厂在行业协会里头,就算这个。” 他比了个小拇指。 华英厂是老牌厂,却也是规模很小的小厂子,多年来都没怎么发展起来。 跟大型的服装制造厂“朝阳”“红豆”不能比。 她能不知道迎头跑去当舔狗,你自己才那样干,范晓娟嗤之以鼻, 不理他继续往前面走。 杨阳在后面喊:“范晓娟, 范晓娟。” 范晓娟真觉得他不是一点半点的烦,赶紧快几步往前走好离他远一点。 杨阳一长腿一伸, 快步跟上她进了会场。 这个时间, 会场里头已经到了不少人,各个厂家按照预先发放的桌次顺序入座, 会议议程也发放到个人手里, 先是行业大佬们的讲话, 然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 当然更多的是差不多档次的厂家之间的交流。 除了大型的服装厂,这次会议还来了不少材料厂商, 比较出名的设计师,这才是范晓娟关心的。 果然到了现场有鄙视链, 纺织行业的大佬跟服装行业的大佬,还有零售行业的大佬们坐在一起,一般人融不进他们的圈子,范晓娟入行不久,还是靠着杨阳才过去跟人搭上话。 “这是唐帅,江阳纺织厂的销售副总。”杨阳介绍说:“这是我们厂范晓娟经理。” 江阳纺织厂不大不小,唐帅在中下游圈子里比较有影响力,唐帅笑着伸手过来:“看样子应该是杨总手底下的得力干将了。”华英分部门这种小事,外面人自然还不知道。 范晓娟长得着实漂亮, 而且还年轻。 杨阳并没有解释什么,而且这种误会对他总是有利的。 这个时候范晓娟要是跳出来说句什么, 反倒是显得自己没什么度量。 范晓娟微微一笑,伸出手来大大方方同唐帅握手:“我负责华英现在的市场体系,零售市场体系这一块, 以后有机会多多交流。” “零售市场?” “促销,或者是专卖店,针对零售客户的直销。” “那跟杨经理负责的方向不一样。”唐帅这种人精哪里会不懂, 心说杨阳可真是不厚道,制造这种擦边球误会,打了个哈哈继续说:“误会了误会了,都怪范经理长得太年轻太漂亮了,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部门负责人,你们单位专卖店的销售搞得很成功啊。” 唐帅为人圆滑,一看就知道是个老江湖。 “以后还需要唐总多多关照。”范晓娟谦虚的说。 杨阳在外面挂着副总的职,但是熟悉的人知道他只是销售部的负责人。 范晓娟又耐心跟唐帅解释,很多小公司市场销售不分开,但华英厂在当初分部门的时候,是明确把直销客户跟大客户分开了的,大客户也就是原来的销售部负责,现在杨阳主导工作。 市场部又是另外一块, 负责专卖店以及直营产品的促销。 其实从去年年底开始, 华英厂那几场翻身仗打得那叫一个漂亮,不少行业内的人也都知道这件事,只是没想到主导促销活动的,竟然是这么年轻的一位女士。 还有人甚至打起范晓娟的主意来,打有要挖角儿的意思。 一聊到这个话题,餐桌上话题一下子都围着范晓娟聊了起来。 有人甚至说华英厂打得这叫游击战,一枪一个点,个个都准。 唐帅对范晓娟说话的样子就更亲切了几分:“听说你们厂新搞的专卖店销售业绩不错啊,现在跟友谊那边不合作了吗?” “那就要问杨经理那边了,友谊商场那边属于大客户,我只负责零售客户,我们分工不同的。”一句话,又把她跟杨阳摘了开来。 在坐的都是人精,一看这两人就是面和心不和的样子,唐帅笑笑:“真是没看出来,范总年轻有为,前途可期,幸会幸会。” 都是部门级别的主管,叫她一句范总也当得。 跟着唐帅一起来的叫杨明敏,最近刚升上来江阳的采购经理,四十几岁的女人,本来看轻范晓娟也是个女人,没想到竟然是这么能干的,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看来小范跟小杨是要打擂台的了,有竞争好,以后小杨压力可是要大得很呐。” 杨阳陪着笑,但是笑容越来越勉强。 以前出席这种场合,来应付的都是他这个“杨总”。 一个个都是现实的不得了的东西! 都是女人,杨明敏看着范晓娟好久,见她不卑不亢,跟这群大男人打交道一点都不怵的,心头已经充满了好感。 杨明敏继续说:“你们厂搞的那个沙发,到底是谁负责的,上次我跟小杨说起这事,他还在跟我打马虎眼了,我们单位最近要采购一批,不知道找你打声招呼,有没有优惠的了” 范晓娟立刻表态:“买得多,送您一台也是可以的。” “哟,那我可真是找对人了。” “瞧您这话说的,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主的,不过沙发预订周期比较长,要一个月时间。” “理解理解,听说区政府招标,你们都入围了哇。” “是有这事。”在这方面范晓娟也不用谦虚:“预订的单都要做到一个月以后了。” 杨明敏顿时就笑开了花,撇开了杨阳跟范晓娟聊了起来,她觉得范晓娟很会讲话,也很会做人。 若是直接减价,便宜的是公家。 如果送赠品,到谁的手里就不言而喻了,于是杨明赫看范晓娟的眼神格外不同一些,觉得她年轻漂亮不说,在做人这方面真是面面俱到,眼神很好。 趁着这个机会,范晓娟把在场的人都认了一圈。 杨明敏是这个圈子的老人,人脉也广,很多人一听说华英厂这个是专卖店这个项目是她主导的,也都大吃一惊,年底的时候都听说华英厂没缓过来,没想到到过年前居然把工资发了下来,促销也是搞得红红火火,才几天的功夫就把厂里积压了几年的库存都销掉了。 是个人才。 跟杨阳那种交际花一样的花架子还真是不一样。 国企体质摆在那,搞这种新型的销售模式是需要魄力的,就华英厂那样垂垂老朽的样子,又碰上友谊商店故意整他们,就跟个缺了氧的病人一样,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这群人聊的热闹,离得不远处还有几桌安静很多。 范晓娟压低了声音问杨明敏:“杨姐,那边是干什么的?” 杨明敏看了那边一眼,笑了笑说:“那些都是设计师了,人家跟我们这些销售体系的不一样的,清高的很,一个个的你不服气我,我不服气你的了,文人相轻嘛。” 范晓娟问:“这回来的人可真多。” 杨阳吊儿郎当的凑近她:“眼睛放亮一点,有些人该结交的就结交,有些人不该打交道的就不打交道,你可别什么人都往前凑,看到那一桌没,那边不是咱们该去的地方。” 范晓娟没领他的情,对他这种贴上来的行为很反感。 杨阳讨了个没趣,扁扁嘴闪过去一边。 杨明敏眼尖:“你跟小杨是有点什么啦?” 范晓娟哼哼着应付她的八卦:“我是市场部,他是销售部,他能跟我对付嘛,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家孩子都快读一年级了。” 杨明敏眼睛一亮,跟她跟亲切了几分:“看不出来哇,你小孩都有六岁了。” 果然跟已婚女人要不聊老公,要不聊娃。 一说起孩子来,杨明敏的话匣子都止不住了:“我家里有个老二,也是六岁,下半年上一年级,你们送到哪里上学啦?” “您还生了老二!”范晓娟的声音止不住的惊讶。 “老实跟你说,我家里找了人,给老大办了个伤残证明,二胎还是很好批下来的啦,看你这么年轻,有机会也冲一下二胎,家里两个热热闹闹的啦。”杨明敏说。 “这个,我们是没这个条件。”不过杨明敏真的看不出来是生了两个孩子的妈妈。 照顾孩子很浪费精力的,能把事业做到这么好,真是佩服这个女人的精力。 范晓娟是真的很佩服这种家庭事业都能兼顾的女人。 像她,就算了,当初生韩星辰老人就没能帮上一天忙,孩子一周岁带到老家去,老头老太太嫌弃是个女儿,看都懒得看上一眼,等到韩星辰走的那天,老头才过来给了十块钱的红包。 这就是做爷爷奶奶的态度,想想就心寒。 杨明敏拉着范晓娟问:“我觉得小杨看你的眼神怪怪的,到底怎么回事啦?” 范晓娟嗤笑一声:“您放心,我跟他没任何关系。” 杨阳在圈子里的风评可不怎么好。 女朋友都没断过,风流成性。 以前华英好的时候,他也没少风光,赚了不少钱,做销售和做采购的都能捞到油水,这也是公认的。 范晓娟跟他年纪相仿,在外人看来两人出现的时候郎才女貌的。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杨明敏凑近她笑笑说:“很多大厂也想挖走几个有才华的设计师,但是哪有那么好挖的啦,我们去搭话都没人搭理的,看到没有那个是红豆的张总,也碰了个老大的钉子啦。” 走过去又走出来的那个秃顶男人,看来就是红豆的副总了。 范晓娟却在那一桌里面看到了江明铛。 江明铛的脸对着另外一个方向,在发着呆,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衣着不俗,打扮得妆容精致,身旁的人正怯怯的在跟她说着什么。 杨明敏冲着那个方向努努嘴,声音压得很低:“看到那位没有,她爷爷是国画大师南州。” 接着又说:“看着很年轻是不是,人家已经有了自主创立的品牌,对标了欧洲很有名的一个牌子,手底下的设计团队都有十几号人,肯定不会随便接国内的设计单子的。” 她说了一个轻奢品牌的名字,这个牌子在欧美都很有名气。 人倒是其次,南州是民国时期很有名的国画大师,成名很早,家学是家传,从小师从自己的父亲。 南州大师当时创作的画作,大部分都卖到了国外,而卖出来画作的钱,又在国外买了医疗用品,全部都捐给抗战时期的战士了。 到解放时期他还是一贫如洗,只买得起笔墨纸砚。 因为捐助的对象无差别捐赠,政治立场有污点,在□□期间还受到过清洗,南州的右手受伤,从此不能作画,因此市面上南州署名的画作更是一画难求。 因为儿子的天赋有限,南州的家传到了他这一代断了根,直到下一代孙女出生时,才续下自家的家学。 而南州的传人就是江明铛。 江明铛五岁学画,九岁就小有成就,十六岁就考入中|央美术学院,师父也是很有名的国画大师,却在十九岁这年休学了一年,回来转行做起设计这行。 杨明敏继续说:“这个江明铛很能干的了,她跟艺术家这几个字渐行渐远,却做了设计师,真是干啥都很厉害的一个人,这些年她已经不作画了,但是赚得盆满钵满的,人家赚的都是外国人的钱从她爷爷那辈都是赚美金的,这些人很难打交道的。” 她比了个数钞票的姿势。 她看见江明铛回头,目光里有些惊讶的样子,还冲着这边笑了笑。 杨明敏直接呆住了:“江明铛对这边笑?” 范晓娟却是张口结舌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只知道江明铛日后会很有名,旗下的一个品牌都走上了国际高端平台,号称是当时时尚圈尾数不多能赚老外钱的华国人,没想到现在的她就已经声名鹊起了。 但她只要想到江明铛那套能够看到故}宫的房子,也就不太意外。 也难怪胡子华抓紧了两个孩子死活不肯撒手。 他知道江明铛以后难得生育,只要有两个孩子在,以后江明铛的钱还不都是孩子们的,既然是孩子们的,那跟是他的也没有区别。 殊不知上辈子江明铛也跟她爷爷南州一样,把钱都捐了的。 她也是个烈性女子。 江明铛朝着这边看了一眼,再一次对范晓娟笑了笑, 杨明敏闪了舌头:“江明铛真的是冲着这边笑耶。” 第252章 江明铛很少会出席这种聚会。 刚到会场,过来打招呼的人就络绎不绝,她的秘书一个个的给她介绍,这位是谁谁谁,那位是谁谁谁的,期间过来了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端着红酒杯,脸上挂着笑容。 “这是红豆的张总,他父亲是红豆的创始人,有可能下一代继承红豆的就是张总了。”助理凑到她面前说:“张总跟教育局负责招生的蔡副局长是连襟。” 也就是说,蔡副局长娶的是张总妻子的姐妹。 教育口子上一向都是人上杆子巴结着的。 这么复杂的人际关系,放在以前江明铛是懒得理会,可如今有了孩子,一打听到跟孩子周边有关的事情就会格外的上心,张总过来敬酒的时候也因此喝了一杯。 甚至张总提到以后有没有机会跟她的工作室交流,她都没有拒绝。 才二十六岁的美女老总,又是这样有才华的一个人,上哪里都是金光闪闪blgblg的存在。 张总临走前还意犹未尽的跟身边的人说:“江小姐还真是漂亮啊。” 皮肤白皙,气质冷漠。 对方跟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压低了声音说:“别看长那样,好像跟地球人都不熟的模样,听说私生活也是个不检点的,私生女都有两个,已经六七岁啦。” 比了个“二”。 张总说:“真是没想到,是这么开放的。”刚才应该跟她要张名片。 多大年纪的男人都会觉得自己魅力无穷, 尽管张总头也秃了, 肚子也大了,在美女们一声声张总的呼唤下, 不仅觉得自己没老,反而激发出年轻小伙都没有的荷尔蒙出来,自信心爆棚。 对方语气里酸溜溜的:“很难追的,我有个朋友给江小姐递过名片, 很不客气的就拒绝了, 漂亮女人么,调子又高又古怪,不光会作画,会设计, 人家还会经营。” 有人在传, 南州的手没有受伤。 说不能画了,不过是自炒身家的手段而已。 大部分画家只有死了,才会名声鹊起, 南州为什么能在活的时候出名,大概跟他不能画了有关,他的画家生涯是彻底的死了,画作也更稀罕,名气也才能更甚往昔。 张总很古怪的笑了几声,目光随着江明铛离开而移动。 男人么,互相之间猥琐的讨论一番女人,就能加深彼此的敢情。 江明铛这种清高又难接触到的女人, 他们是嘴上鄙视, 可心里却无限向往的。 接近不了,弄不到手, 又不想丢了这个面子, 互相之间还要表示出嫌弃出来,于是一苟即和, 互相打成默契。 就在这个时候看见江明铛端着酒杯, 落落大方的朝着边角处的一个桌子走了过去。 “江明铛还有朋友在那一桌?”果然漂亮女人只跟漂亮女人玩。 “不会, 坐在那里的都是些小厂家。” “能跟江明铛搭上话的, 怎么会是小厂家,你查查到底是谁?” 十分钟之前 所以来跟范晓娟说话的, 刚开始都是带着好奇,想看看到底什么人能够让华英厂打出来这么漂亮的一个翻身仗。 但不得不承认, 范晓娟跟这些人迅速打成一片,不是得益于她超高的社交手段,而是真正得到了这些人的认可,一想到这里,杨阳的心里就更不是滋味。 有些事他不想承认也得承认,只有自身实力强大了,才能交往到真正的“朋友”。 杨明敏一走,杨阳就凑了过来,低低的跟她说:“你可真厉害, 才多久就跟杨姐打成一片。” 范晓娟斜睨他一眼:“你有意见?” 杨阳随口就说:“我能对你有什么意见,怕是你对我有意见, 我说一句你能呛回去好几句。” 呵呵。 她看到江明铛站起身,往这边走了过来:“不好意思,我有个朋友过来了。” 杨阳“嗤”的一声就笑出声来:“你能有什么朋友, 你知不知道,能进这里的,华英只是这个, 谁没事跟你攀朋友”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江明铛笑容满面的走过来:“范姐,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杨阳的笑容僵在一半。 江明铛跟范晓娟是朋友。 别说他,就连张总这样的行业大佬,都从没跟江明铛这个级别的人搭上过话。 但是江明铛能主动跟范晓娟攀谈,还很尊重的叫她“范姐! 还不等一桌子人做出什么反应,江明铛又说:“这里闷得很,我看外面有个西餐厅,过去坐坐?” —————— 两人一同走出来,在酒店外头的西餐厅点了杯咖啡,看见江明铛精致的手指端起黑咖啡优雅的喝着。 江明铛开口:“我不知道原来你就在服装厂上班。” 她工作室里的一些订单也是找外包厂做的,不过他们对外包厂的要求很高,华英这种小厂子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不过另外有一些朋友的单子,也可以考虑让华英厂做,反正是个顺水人情。 范晓娟拿起两小盒咖啡伴侣丢进里面,白色的液体在黑色的咖啡里面融合, 随着勺子的搅拌两种颜色的液体变成了浅咖色。 谁能想到,昨天两人还一起带着孩子去公园玩。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是干嘛的。” 两人相视一笑,范晓娟马上又开口:“我倒是真的有事情想找你帮忙。” “你说。”江明铛微微一笑,不过很快就笑容就松懈下来:“范姐,跟你说话我就不想板着一张脸了,脸都绷得累了,你有什么事情只管跟我讲,我能帮上忙的绝对能帮。” “是这样的,我们厂的设计能力有限,你如果认识有比较有潜力的设计师,能不能介绍给我们两个,待遇方面都好说,也不会亏待你的。”这种东西未必要她自己出马,她肯定有带学生,江明铛自己未必能看上华英这点钱,但她团队里的人也难说。 江明铛沉默了一下,她轻轻切开旁边的司康,一小块一小块的插到叉子上,丢进嘴里,然后呡了一小口咖啡。 范晓娟的心提了起来。 私教是私教,做生意的事情怎么说的好。 就在范晓娟以为她不想继续谈下去的时候,江明铛开口:“范姐,我突然想问你,不过就是个工作而已,你怎么干的这么起劲呢,据我所知,这种国企干得好跟干得不好,差别也不大对。” 她知道有些人会以权谋私,捞点油水,在收入跟付出并不均等的体系里,也只有这种办法能够让手里掌握着权利的人,跟基层明显的不同了。 她也以为范晓娟会提这种要求。 结果她没有。 江明铛去过范晓娟的家里,简简单单的,非常有生活气息,两个女儿喜欢范妈妈甚至都超过喜欢她,这样的人总有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的,今天她算是发现了范晓娟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当初江家捐完了家产抗日救国,最后一贫如洗,到祖父生病的时候,家里连几块钱都拿不出来的时候,竟然没人相信他们没钱。 祖父不能画画了,家里也就没有了来源,都靠她那个在中学当老师的父亲一个月三十块钱的工资生活,少年时期的江明铛过得其实非常拮据,她到现在还记得家里吃不饱饭的日子。 到她这一代就不画画了,她要赚钱。 她利用祖父的几幅画作做为创业的资金,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或许是运气好,后面的机会也无限多,很多时候她都忘记自己当初要赚钱的初衷是什么了。 而让她比较意外的是,范晓娟是那个没有忘记初衷的人。 范晓娟说:“干得好,干得不好,总会有差别的。” 国企在任何人眼里都是铁饭碗,端上了一辈子平平稳稳。 可未来,即便是国家的亲生仔,也会面临着下岗、重组、等一系列的事情。 干得不好,亲生父母都不会给你兜底。 她笑了笑:“至少我得到了尊重任何,单位一百多号人都按时发了工资,对于我来说,这也是一种认可,对于很多人来说工作不好可以换,老公不好可以离,可对于我来说,我想让这个单位好,想让里面的人都好。” 也想让韩江好好的。 没有人绝对适合干什么,她觉得华英厂适合她,是她让华英厂发的起工资,这种成就感和厂里的人对她的认同感,是上辈子下海了一辈子都没能挣得来的。 更何况,朱厂长从来不曾亏待过她呢! 江明铛答应了下来。 她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范晓娟对工作的热忱也算是打动了她。 接着跟江明铛聊了一会儿女儿的事情,读书的事情,不知不觉里面的人都散场了。 坐着江明铛的车回到家里,韩江已经领着女儿回来了。 天气热,她什么都吃不下,一进门先喝了一肚子的凉水,总算是舒服了一点。 韩星辰居然还能蹦跶得起来。 韩江也热得不行,用他自己的话说热起来真是连抱着媳妇的欲望都没有了,晚上他要吹风扇才能睡。 范晓娟怕冷,还得盖着东西。 她进门的时候韩江手里头搓着什么,韩星辰蹲在旁边,胖乎乎的小手端在脸颊边上,看见江明铛走了进来,高兴的喊了一声:“江妈妈!” 贼溜溜的大眼睛就冲着外头看。 香香跟玲玲都没有来。 她失望的跑过去跟江明铛撒娇:“江妈妈,什么时候带香香跟玲玲来玩,好久没看见她们啦。” 韩星辰小姐姐活力四射。 一天到晚的胡同里蹦跶,干的最多的还是玩,体力也比一般的孩子要好。 香香跟玲玲去了妈妈那里却是没有以前自由了,以前没学什么东西,江明铛也很焦虑,这段时间在补幼小链接的课呢。 江明铛抱了一下她,亲了亲她的小脸蛋,笑得嘴角的梨涡都出来了:“香香要学钢琴,玲玲在跟我学画画,小星星呢?” 韩星辰高兴的举举手:“我会打球,我超会打球。” 江明铛逗她:“哇,那小星星打得好不好啊?” 韩星辰很骄傲:“我打得可好了,咱们胡同里一般的大孩子都打不过我。” 这话倒是真的,韩江说韩星辰的水平进体校都绰绰有余。 范晓娟却想着的是让女儿做一些体能训练,性格也活泼一点,不要像上辈子那样变得内向就好。 江明铛也觉得这样挺好,学什么都没有高中低等,只要适合孩子,但是学前教育也要抓紧了,她同范晓娟说:“我有个朋友,孩子学前没学多少基础,到了小学以后好吃力,光拼音就折磨了她两年,还有英语,现在不学以后要吃好大的亏我替香香跟玲玲找了个培训机构提前学,你看要不要送小星星去啦?” 她介绍的教育机构,肯定是很正规的教育机构。 香香现在练钢琴的启蒙老师,也都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一次课程的费用都相当不菲,江明铛孩子的基本功这方面看得很重。 就好像他们江家学国画,也是很讲究入门。 基本功先磨上几年,把性子先磨起来了,才能学下去。 韩星辰一听是要送她去培训机构学拼音的,眼神里面充满了抗拒。 真是打了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范晓娟跟韩江都没有时间教孩子,而且她自己也找不到什么好的教育机构,外面有一些老师开的班,但教得也是马马虎虎,像韩星辰这么皮的孩子一刻都不能松懈的。 现在不鸡娃,以后等孩子落后人家了才想要哭,马大姐家的孩子读书成绩不错,她就去跟马大姐取经,结果人家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都是读的那个片区最好的,就连幼儿园的时候都没有放松,马大姐还专门找过人给孩子补课! 在教育这方面永远是女人比较上心。 范晓娟把想要找教育机构的事情跟韩江说了,韩江还表示不理解:“大家不都是这样过来的,拼音还要找地方学,还学什么英语,你看我一句外语不会说,还不是跑到国外去啦。” 言下之意,那些懂英语的,还没有机会走出国门呢。 男人么,都是这样,永远觉得生娃容易,带娃更容易。 生娃跟老母鸡下蛋没有两样,咯咯哒几声,孩子就出来了。 养孩子就是多一双筷子,连浇浇水都不用,自然而然就长大啦。 范晓娟一口就答应下来也要报班的事情。 这事儿说给韩江听完,他果然就觉得没必要:“拼音多简单的事,还要额外学,到了一年级不是会教的吗?” 他手里的东西弄好了,加了草木灰,镇静下来了居然是凉粉。 范晓娟一到夏天胃口就不大好,乐意吃这个东西,韩星辰每次也能吃上一大碗。 韩江把凉粉舀了三碗出来,多的那一碗放在范晓娟面前,然后冲外面喊了一声,韩星辰应了一声,人半天都没见进来。 范晓娟忍住心里的怒气:“你看看,我都说了到现在还没定性。” 韩江下意识就说:“学校不教还要家长教不成?” 看看,就是这个口气。 以后多少家长都说,老师不教难不成要家长教,他们在学校是干啥的。 事实上是,你愿不愿意教都随你,老师的能力精力都有限,能干的不能干的也就只有孩子们在学校那点子时间,这年头上班族谁想下班时间加个班了? 人家就算是加班开小灶,也会去办培训班。 这年头老师私底下办培训班的不少了。 结果就是基础都没打好,到了三年级以后更跟不上,到了初中开始分层,到了高中成绩好的跟成绩差的相差就很明显了。 孩子学不好吃力,到后面就更不想学。 韩星辰不知道的时候,她妈妈已经开始焦虑起来鸡娃的事情了。 第252章 江明铛很少会出席这种聚会。 刚到会场,过来打招呼的人就络绎不绝,她的秘书一个个的给她介绍,这位是谁谁谁,那位是谁谁谁的,期间过来了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端着红酒杯,脸上挂着笑容。 “这是红豆的张总,他父亲是红豆的创始人,有可能下一代继承红豆的就是张总了。”助理凑到她面前说:“张总跟教育局负责招生的蔡副局长是连襟。” 也就是说,蔡副局长娶的是张总妻子的姐妹。 教育口子上一向都是人上杆子巴结着的。 这么复杂的人际关系,放在以前江明铛是懒得理会,可如今有了孩子,一打听到跟孩子周边有关的事情就会格外的上心,张总过来敬酒的时候也因此喝了一杯。 甚至张总提到以后有没有机会跟她的工作室交流,她都没有拒绝。 才二十六岁的美女老总,又是这样有才华的一个人,上哪里都是金光闪闪blgblg的存在。 张总临走前还意犹未尽的跟身边的人说:“江小姐还真是漂亮啊。” 皮肤白皙,气质冷漠。 对方跟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压低了声音说:“别看长那样,好像跟地球人都不熟的模样,听说私生活也是个不检点的,私生女都有两个,已经六七岁啦。” 比了个“二”。 张总说:“真是没想到,是这么开放的。”刚才应该跟她要张名片。 多大年纪的男人都会觉得自己魅力无穷, 尽管张总头也秃了, 肚子也大了,在美女们一声声张总的呼唤下, 不仅觉得自己没老,反而激发出年轻小伙都没有的荷尔蒙出来,自信心爆棚。 对方语气里酸溜溜的:“很难追的,我有个朋友给江小姐递过名片, 很不客气的就拒绝了, 漂亮女人么,调子又高又古怪,不光会作画,会设计, 人家还会经营。” 有人在传, 南州的手没有受伤。 说不能画了,不过是自炒身家的手段而已。 大部分画家只有死了,才会名声鹊起, 南州为什么能在活的时候出名,大概跟他不能画了有关,他的画家生涯是彻底的死了,画作也更稀罕,名气也才能更甚往昔。 张总很古怪的笑了几声,目光随着江明铛离开而移动。 男人么,互相之间猥琐的讨论一番女人,就能加深彼此的敢情。 江明铛这种清高又难接触到的女人, 他们是嘴上鄙视, 可心里却无限向往的。 接近不了,弄不到手, 又不想丢了这个面子, 互相之间还要表示出嫌弃出来,于是一苟即和, 互相打成默契。 就在这个时候看见江明铛端着酒杯, 落落大方的朝着边角处的一个桌子走了过去。 “江明铛还有朋友在那一桌?”果然漂亮女人只跟漂亮女人玩。 “不会, 坐在那里的都是些小厂家。” “能跟江明铛搭上话的, 怎么会是小厂家,你查查到底是谁?” 十分钟之前 所以来跟范晓娟说话的, 刚开始都是带着好奇,想看看到底什么人能够让华英厂打出来这么漂亮的一个翻身仗。 但不得不承认, 范晓娟跟这些人迅速打成一片,不是得益于她超高的社交手段,而是真正得到了这些人的认可,一想到这里,杨阳的心里就更不是滋味。 有些事他不想承认也得承认,只有自身实力强大了,才能交往到真正的“朋友”。 杨明敏一走,杨阳就凑了过来,低低的跟她说:“你可真厉害, 才多久就跟杨姐打成一片。” 范晓娟斜睨他一眼:“你有意见?” 杨阳随口就说:“我能对你有什么意见,怕是你对我有意见, 我说一句你能呛回去好几句。” 呵呵。 她看到江明铛站起身,往这边走了过来:“不好意思,我有个朋友过来了。” 杨阳“嗤”的一声就笑出声来:“你能有什么朋友, 你知不知道,能进这里的,华英只是这个, 谁没事跟你攀朋友”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江明铛笑容满面的走过来:“范姐,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杨阳的笑容僵在一半。 江明铛跟范晓娟是朋友。 别说他,就连张总这样的行业大佬,都从没跟江明铛这个级别的人搭上过话。 但是江明铛能主动跟范晓娟攀谈,还很尊重的叫她“范姐! 还不等一桌子人做出什么反应,江明铛又说:“这里闷得很,我看外面有个西餐厅,过去坐坐?” —————— 两人一同走出来,在酒店外头的西餐厅点了杯咖啡,看见江明铛精致的手指端起黑咖啡优雅的喝着。 江明铛开口:“我不知道原来你就在服装厂上班。” 她工作室里的一些订单也是找外包厂做的,不过他们对外包厂的要求很高,华英这种小厂子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不过另外有一些朋友的单子,也可以考虑让华英厂做,反正是个顺水人情。 范晓娟拿起两小盒咖啡伴侣丢进里面,白色的液体在黑色的咖啡里面融合, 随着勺子的搅拌两种颜色的液体变成了浅咖色。 谁能想到,昨天两人还一起带着孩子去公园玩。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是干嘛的。” 两人相视一笑,范晓娟马上又开口:“我倒是真的有事情想找你帮忙。” “你说。”江明铛微微一笑,不过很快就笑容就松懈下来:“范姐,跟你说话我就不想板着一张脸了,脸都绷得累了,你有什么事情只管跟我讲,我能帮上忙的绝对能帮。” “是这样的,我们厂的设计能力有限,你如果认识有比较有潜力的设计师,能不能介绍给我们两个,待遇方面都好说,也不会亏待你的。”这种东西未必要她自己出马,她肯定有带学生,江明铛自己未必能看上华英这点钱,但她团队里的人也难说。 江明铛沉默了一下,她轻轻切开旁边的司康,一小块一小块的插到叉子上,丢进嘴里,然后呡了一小口咖啡。 范晓娟的心提了起来。 私教是私教,做生意的事情怎么说的好。 就在范晓娟以为她不想继续谈下去的时候,江明铛开口:“范姐,我突然想问你,不过就是个工作而已,你怎么干的这么起劲呢,据我所知,这种国企干得好跟干得不好,差别也不大对。” 她知道有些人会以权谋私,捞点油水,在收入跟付出并不均等的体系里,也只有这种办法能够让手里掌握着权利的人,跟基层明显的不同了。 她也以为范晓娟会提这种要求。 结果她没有。 江明铛去过范晓娟的家里,简简单单的,非常有生活气息,两个女儿喜欢范妈妈甚至都超过喜欢她,这样的人总有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的,今天她算是发现了范晓娟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当初江家捐完了家产抗日救国,最后一贫如洗,到祖父生病的时候,家里连几块钱都拿不出来的时候,竟然没人相信他们没钱。 祖父不能画画了,家里也就没有了来源,都靠她那个在中学当老师的父亲一个月三十块钱的工资生活,少年时期的江明铛过得其实非常拮据,她到现在还记得家里吃不饱饭的日子。 到她这一代就不画画了,她要赚钱。 她利用祖父的几幅画作做为创业的资金,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或许是运气好,后面的机会也无限多,很多时候她都忘记自己当初要赚钱的初衷是什么了。 而让她比较意外的是,范晓娟是那个没有忘记初衷的人。 范晓娟说:“干得好,干得不好,总会有差别的。” 国企在任何人眼里都是铁饭碗,端上了一辈子平平稳稳。 可未来,即便是国家的亲生仔,也会面临着下岗、重组、等一系列的事情。 干得不好,亲生父母都不会给你兜底。 她笑了笑:“至少我得到了尊重任何,单位一百多号人都按时发了工资,对于我来说,这也是一种认可,对于很多人来说工作不好可以换,老公不好可以离,可对于我来说,我想让这个单位好,想让里面的人都好。” 也想让韩江好好的。 没有人绝对适合干什么,她觉得华英厂适合她,是她让华英厂发的起工资,这种成就感和厂里的人对她的认同感,是上辈子下海了一辈子都没能挣得来的。 更何况,朱厂长从来不曾亏待过她呢! 江明铛答应了下来。 她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范晓娟对工作的热忱也算是打动了她。 接着跟江明铛聊了一会儿女儿的事情,读书的事情,不知不觉里面的人都散场了。 坐着江明铛的车回到家里,韩江已经领着女儿回来了。 天气热,她什么都吃不下,一进门先喝了一肚子的凉水,总算是舒服了一点。 韩星辰居然还能蹦跶得起来。 韩江也热得不行,用他自己的话说热起来真是连抱着媳妇的欲望都没有了,晚上他要吹风扇才能睡。 范晓娟怕冷,还得盖着东西。 她进门的时候韩江手里头搓着什么,韩星辰蹲在旁边,胖乎乎的小手端在脸颊边上,看见江明铛走了进来,高兴的喊了一声:“江妈妈!” 贼溜溜的大眼睛就冲着外头看。 香香跟玲玲都没有来。 她失望的跑过去跟江明铛撒娇:“江妈妈,什么时候带香香跟玲玲来玩,好久没看见她们啦。” 韩星辰小姐姐活力四射。 一天到晚的胡同里蹦跶,干的最多的还是玩,体力也比一般的孩子要好。 香香跟玲玲去了妈妈那里却是没有以前自由了,以前没学什么东西,江明铛也很焦虑,这段时间在补幼小链接的课呢。 江明铛抱了一下她,亲了亲她的小脸蛋,笑得嘴角的梨涡都出来了:“香香要学钢琴,玲玲在跟我学画画,小星星呢?” 韩星辰高兴的举举手:“我会打球,我超会打球。” 江明铛逗她:“哇,那小星星打得好不好啊?” 韩星辰很骄傲:“我打得可好了,咱们胡同里一般的大孩子都打不过我。” 这话倒是真的,韩江说韩星辰的水平进体校都绰绰有余。 范晓娟却想着的是让女儿做一些体能训练,性格也活泼一点,不要像上辈子那样变得内向就好。 江明铛也觉得这样挺好,学什么都没有高中低等,只要适合孩子,但是学前教育也要抓紧了,她同范晓娟说:“我有个朋友,孩子学前没学多少基础,到了小学以后好吃力,光拼音就折磨了她两年,还有英语,现在不学以后要吃好大的亏我替香香跟玲玲找了个培训机构提前学,你看要不要送小星星去啦?” 她介绍的教育机构,肯定是很正规的教育机构。 香香现在练钢琴的启蒙老师,也都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一次课程的费用都相当不菲,江明铛孩子的基本功这方面看得很重。 就好像他们江家学国画,也是很讲究入门。 基本功先磨上几年,把性子先磨起来了,才能学下去。 韩星辰一听是要送她去培训机构学拼音的,眼神里面充满了抗拒。 真是打了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范晓娟跟韩江都没有时间教孩子,而且她自己也找不到什么好的教育机构,外面有一些老师开的班,但教得也是马马虎虎,像韩星辰这么皮的孩子一刻都不能松懈的。 现在不鸡娃,以后等孩子落后人家了才想要哭,马大姐家的孩子读书成绩不错,她就去跟马大姐取经,结果人家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都是读的那个片区最好的,就连幼儿园的时候都没有放松,马大姐还专门找过人给孩子补课! 在教育这方面永远是女人比较上心。 范晓娟把想要找教育机构的事情跟韩江说了,韩江还表示不理解:“大家不都是这样过来的,拼音还要找地方学,还学什么英语,你看我一句外语不会说,还不是跑到国外去啦。” 言下之意,那些懂英语的,还没有机会走出国门呢。 男人么,都是这样,永远觉得生娃容易,带娃更容易。 生娃跟老母鸡下蛋没有两样,咯咯哒几声,孩子就出来了。 养孩子就是多一双筷子,连浇浇水都不用,自然而然就长大啦。 范晓娟一口就答应下来也要报班的事情。 这事儿说给韩江听完,他果然就觉得没必要:“拼音多简单的事,还要额外学,到了一年级不是会教的吗?” 他手里的东西弄好了,加了草木灰,镇静下来了居然是凉粉。 范晓娟一到夏天胃口就不大好,乐意吃这个东西,韩星辰每次也能吃上一大碗。 韩江把凉粉舀了三碗出来,多的那一碗放在范晓娟面前,然后冲外面喊了一声,韩星辰应了一声,人半天都没见进来。 范晓娟忍住心里的怒气:“你看看,我都说了到现在还没定性。” 韩江下意识就说:“学校不教还要家长教不成?” 看看,就是这个口气。 以后多少家长都说,老师不教难不成要家长教,他们在学校是干啥的。 事实上是,你愿不愿意教都随你,老师的能力精力都有限,能干的不能干的也就只有孩子们在学校那点子时间,这年头上班族谁想下班时间加个班了? 人家就算是加班开小灶,也会去办培训班。 这年头老师私底下办培训班的不少了。 结果就是基础都没打好,到了三年级以后更跟不上,到了初中开始分层,到了高中成绩好的跟成绩差的相差就很明显了。 孩子学不好吃力,到后面就更不想学。 韩星辰不知道的时候,她妈妈已经开始焦虑起来鸡娃的事情了。 第253章 范晓娟同江明铛约好了去给孩子报名。 她给韩星辰选了一个英语口语,一个拼音课程,江明铛还另外给孩子报了一堆围棋、速算乱七八糟的。 她解释说:“我也不知道孩子适合学什么,我家香香还想报名学素描呢。” 乱七八糟的学了一大堆。 范晓娟问:“你自己不就是画画的吗?” 江明铛抿嘴一笑:“中画跟西画还是不一样的,我不擅长这个。” 用她的话来讲,要用最合适的人干最恰当的事。 出了教育机构的门,她暗自感慨,在鸡娃这个领域,她可是远远不如江明铛啊。 简直是魔鬼老妈。 她带过韩星辰去江明铛家里玩过,家里有堆满成山一样的玩具,看不完的连环画,吃不完的零食,就连小孩子的房间都装修的非常精致。 她偷偷问了香香跟玲玲怀念胡同里的生活不? 两个孩子想了想,然后很坚定的摇了摇头。 香香说:“妈妈是为我们好。” 玲玲绞着衣角说:“我也愿意跟着妈妈,她给我们吃多少好吃的。” 跟着妈妈就有漂亮的衣服穿,还能吃饱饭,再也不用给弟弟洗尿布受后娘的气了。 两个孩子自然而然愿意接受妈妈安排的这些。 不光这样,江明铛准备送香香跟玲玲去双语小学,按她的话来讲,能够提供给女儿最好的,都要给她们。 韩星辰不像她们,没有失去过幸福的生活,不知道得来的容易,她就没有香香玲玲那样服从,对于报班这种事, 内心里是抗拒的。 好, 范晓娟觉得韩星辰真是太幸福了。 放学还有球打,还能胡跑胡玩。 上个拼音班跟英语班就能让她要死要活的, 也该在上小学之前好好约束约束她这个性子了。 ———————— 很快,江明铛那边就给了几个设计师的履历和设计稿过来。 “都是我手底下的设计师,我们可以给设计方案,但是咱们是以合作的形式。”江明铛下面的于特助说:“我们要市场份额的百分之十作为提成, 作为回报, 华英厂可以挂我们工作室的合作方。” 公事公办,合作之前江明铛调查过华英,其实已经有点底,这家工厂虽然说是个老国企, 但最近却表现的可圈可点, 若非如此,江明铛也不会把手底下比较得力的设计师介绍给范晓娟。 最开始她也只打算找江明铛要几个在她工作室实习过的大学生而已,谁知道她会同意让自己工作室的设计师亲自上阵。 看过设计稿, 就知道江明铛此次合作诚意十足。 挂合作商,也就是抱上江明铛大腿。 而且江明铛工作室的设计师亲手设计,在国际上卖得都算是很好了,设计理念领先于国内任何一家服装厂。 就算是国内的厂子要模仿,也不见得能做出大设计师设计出来的版型。 定版,在服装设计方面也相当重要! 拿不到原装厂家的定版,做出来的东西也只能形似,穿上身的感觉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华英厂作为中端品牌的定位, 面对的也都是白领级别的消费用户,她们一般会更在意产品的品质。 于特助很委婉的说:“江小姐跟你们合作也不完全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 您只要好好做产品, 给我们公司合理的回报,我们的合作才能进行的长久。” 在商言商, 江明铛是个商人。 她的团队没有生产能力, 在国内这种跟风很快的风气下想要做出自己品牌很难。 跟大公司合作也体现不出优势出来。 而像华英这种冉冉升起的小厂是她首选的目标, 无他, 华英有一定的生产能力,而且在小厂家里面算是精英中的精英了。 朱厂长看到范晓娟给过来的合同和设计稿激动不已:“行啊小范, 那咱们厂以后一季产品都做两季卖了。” 这样就不用担心外头人跟风模仿了。 等他们仿着华英打好了版,咱们都换过一季了。 服装行业就是这样, 哪怕领先对手一个月,都会创造出不一样的成绩。 “厂长,咱们先把质量控制好,以后说不定还有大单子做。”虽然于特助没有说出口,但是江家在海外销售的单子绝大部分还是国内代工:“咱们厂里还能接过来一些海外代工的活。” 她把想法跟朱厂长说了。 专卖店肯定开出来不止一家,既然这种生产模式能够做,做出来又有盈利,厂里可以拿着盈利在各处买商铺。 以后就不用租人家的店面了! 对于厂子来说,有现金盈利, 一般也拿来扩大投产,或者是买地置业, 手里头有地的国营企业有不少,大部分在几十年以后,经营不下去的时候, 还能出租房产为生,有些厂子自由地比较多,还能自己成立物业公司, 安置不少职工。 国营厂嘛,不仅仅是要为国家创造利润,还有自己的使命感跟责任感,不能轻易放弃任何一个为厂子奉献过青春跟鲜血的工人。 大部分还是因为给地方上做出了贡献,地方政府给的地。 华英厂只是一个规模很小的老牌国企,政府当年划拨出来这样一块地做厂房已经是破天荒了,想要跟别的厂子一样等着政府拨地显然不可能。 “咱们刚好手里头有钱,我建议是做两个方向的投资,第一是在京沪广这种大城市买中心地段的店面,作为咱们的储备资产,第二是培养更多的人才出来,尤其是咱们生产线上的员工, 华英做的不是流水线,员工是厂里最重要的资产。” 朱厂长表示同意。 “再就是,咱们不能当守财奴,得让钱生钱,现金贬值速度快,咱们也不是私营业主,这钱赚来说花了就花了,说分了就分了,得对国家有交代,买个固定资产在那里,总比放着钱,出了大太阳拿出来晒晒好。” 朱厂长忍俊不禁:“我看你啊,才是个大财主,满脑子就是赚钱了。” 范晓娟打趣他,他还反过来说上她了。 现在厂子办好了,现金流哗哗的,上门求合作的也不断,这里面有好项目,也有不好的,华英厂现在生产力不足,人才储备也不够,目前只够多开一到两家专卖店。 朱厂长现在也觉得另外买几个店铺的主意不错。 “行,这件事情就都交给你办了,目前厂子里面的资金也不算太多,咱们再增加一倍的生产车间的产能,再招一些人,另外再办两个店铺” “另外,咱们厂子里以后增加销售奖励,按照比例给销售部门发奖金,你们市场部跟销售部形成竞争关系,以后很有可能要抢产能哦。”朱厂长戏谑道。 顺便报了个数字给她,一部分是她们销售部的奖金,小孟跟冯涛到的时间不长,大部分都是给她的,一部分是单位给的买店铺的预算,剩下的一部分应该拨给了马向华,给生产车间做扩产预算。 这么多,范晓娟的眼睛都亮了。 而且,朱厂长这是打算把赚来的钱都花了啊。 她没有白信任单位,为了公司的事情连自己的私人关系都动用了,厂里也给了她相应的回报! 真正让她兴奋的是以后的计划,三年内,要在京沪广三个城市都开上专卖店! 专柜要进驻到京市的大商场里。 花钱真不愧是最让女人兴奋的事情,范晓娟算了算自己的奖金,还有张烨这半年来给的分红,鸡血就打起来了。 她的第一桶金。 范晓娟有个老朋友朱莉,也是跟她一样在唐人街干了一辈子苦力的,到了五十几岁还在感慨,为什么咱们赚钱就这么难,出国之前以为国外处处是金矿,出去了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赚钱难上难,特别是听到有人说赚来了第一桶金,利用这个钱又发了大财的故事的时候。 朱莉就摇摇头:“卖鸡蛋起家,赚了几百亿,这种事儿谁信呢,咱们年轻那会儿钱多难挣,一个月两三百,根本存不下来钱,还以为国外是天堂能遍地捡金子呢,切!” 赚不到钱的人,永远都不相信别人能赚到钱。 刚回来那会儿要她讲,赚几万这种好事,她觉得绝对落不到自己头上,明明做的事情也没有改变多少,可是生活的轨迹改变了很多。 重生回来那会儿范晓娟也在想,她可能并不适合做生意。 会做东西的人很多,但是并不见得都适合做生意,前世做个小本生意还能把生活搞得一团糟,钱也没赚到什么大钱,都是一家人辛苦省下来的,女儿还给养废了。 为什么之前那么迷信自己做生意会赚到钱呢? 大概因为给人打了小半辈子的工,总觉得自己的不得志是因为无法掌控自己人生的缘故,但事实是没有用脑子做,或者是做不适合自己的事情,只能事倍功半。 这辈子她要反着来,不做老板梦了。 可偏偏,赚到钱了。 神奇不是神奇。 外头传来了响动,吓得范晓娟把钱往抽屉里慌慌张张的一塞,一回头看见韩江从外头进来。 狐疑的打量她:“你做贼了?” 这人怎么讲话的呢! 范晓娟哼哼:“你才做贼,你们全家都做贼。” 外头冒出来个小脑袋出来:“妈妈,我没有做贼呀。” 韩星辰眨巴眼睛,冲妈妈做了个鬼脸,这是刚从培训学校回来了? 果然孩子有无限潜能,最开始去学校哭的不要不要的,现在也习惯了。 韩江去接娃,一路上都听孩子吐槽妈妈的残酷,以前周六下午都可以玩,现在要上两节拼音课,这还不算,周二周四晚上还有两节英语口语课。 小孩子家家的学什么英语! 韩江是不理解这种不能输在线的想法,可面对着女儿吐槽老婆,他还是必须要站在老婆这一边的,耐心同她讲:“妈妈这样做是有道理的,她怕你在小学学不懂。” 韩星辰都快哭了:“拼音那么难。” 以前韩江还不觉得提前学拼音有必要,听到韩星辰吐槽,他也觉得该提前一点学。 进小学以后,老师也不会刻意去拖慢进度等谁慢慢理解。 不是靠父母教,就是要靠孩子自己努力,韩星辰这样大的玩心肯定是不行的。 韩江:“难也要学,拼音是基础,拼音都不会,以后看故事书都不会看,高年级的更是学不了。”他小时候是怎么学拼音的呢,不记得了。 但是也因为韩星辰的抱怨和撒娇,让他硬起来心肠。 女儿以后还是要靠自己的。 体育学校不会全天上课,一般是上半天文化课,做半天操练,看韩星辰这情况,上体操学校还适合她一些,可惜妻子不愿意。 而且送进市级体校也是要门槛的! 干什么都难。 读书难,难道打球就不难? 跟背韵母表和声母表不一样,拼音的组合其实对入门的孩子来说挺难的。 说得不好听的,学不好拼音以后玩手机打字都困难,上辈子韩星辰就只能用笔画打字。 为啥,还不是因为拼音没学好呗,在国外也没有人专门教她拼音。 回国聚会让同学看到了,还笑了她好一阵,哪有年轻的姑娘家用笔画打字,用手写功能的! 韩星辰回来就吐槽,那些女同学背后都笑话她像个老太太,话里话外都是酸。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国外回来的么,这年头海归也不吃香了,文凭没什么文凭,在国内连个工作都找不到。” “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就是个花架子。” 韩星辰回来又要哭一场,然后越发不愿意去见老同学。 这辈子可千万不能让她走上辈子的老路,一定要学,不说像江明铛那样疯狂鸡娃,至少不能太落后于人。 看见妈妈,韩星辰委屈巴巴的扑向妈妈怀里,呜呜咽咽的。 知道哭没有用,她只是想发泄一下小情绪。 范晓娟抱着她说:“看看咱们韩星星,今天上了一堂课,学了什么?” 都说练过体育的孩子性子沉稳,毅力好,她在女儿身上是没有发现,跟着韩江学了半年乒乓球,性子越发野,在家里根本就窝不住。 韩江笑着摸摸女儿小脸蛋:“老师说她声母表跟韵母表背得很好,还说咱们囡囡记性特别好呢。” 韩星辰抬起小脑袋:“真哒?” 当然,韩江还有些话没说,老师说这孩子屁股跟长了钉子似的,坐不住。 不过小孩子嘛,都喜欢表扬,他蹲下来委婉的说:“要是能够认认真真的听老师讲课就更好了,咱们上课时间不能乱动,也不能扭来扭去的,好不好?” 范晓娟“噗嗤”一声就笑出声来。 这批评也是够委婉的。 小孩子都喜欢大人夸,韩星辰也不例外。 结果韩星辰还臭美上了:“我就说嘛,老师也表扬我了。” 她是第一次没有因为漂亮而受到表扬,因为她的声母表跟韵母表背诵得很好。 她把老师表扬她的话原封不动的叙述一遍,至于批评她的,就一概不提。 范晓娟很耐心的跟她说:“那咱们好好学,等到上一年级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吃力了,好不好,这就像你们幼儿园的跑步比赛一样,咱们在枪响之前就出发。” 颇有运动精神的韩星辰皱眉:“妈妈,这样是犯规的!” 第253章 范晓娟同江明铛约好了去给孩子报名。 她给韩星辰选了一个英语口语,一个拼音课程,江明铛还另外给孩子报了一堆围棋、速算乱七八糟的。 她解释说:“我也不知道孩子适合学什么,我家香香还想报名学素描呢。” 乱七八糟的学了一大堆。 范晓娟问:“你自己不就是画画的吗?” 江明铛抿嘴一笑:“中画跟西画还是不一样的,我不擅长这个。” 用她的话来讲,要用最合适的人干最恰当的事。 出了教育机构的门,她暗自感慨,在鸡娃这个领域,她可是远远不如江明铛啊。 简直是魔鬼老妈。 她带过韩星辰去江明铛家里玩过,家里有堆满成山一样的玩具,看不完的连环画,吃不完的零食,就连小孩子的房间都装修的非常精致。 她偷偷问了香香跟玲玲怀念胡同里的生活不? 两个孩子想了想,然后很坚定的摇了摇头。 香香说:“妈妈是为我们好。” 玲玲绞着衣角说:“我也愿意跟着妈妈,她给我们吃多少好吃的。” 跟着妈妈就有漂亮的衣服穿,还能吃饱饭,再也不用给弟弟洗尿布受后娘的气了。 两个孩子自然而然愿意接受妈妈安排的这些。 不光这样,江明铛准备送香香跟玲玲去双语小学,按她的话来讲,能够提供给女儿最好的,都要给她们。 韩星辰不像她们,没有失去过幸福的生活,不知道得来的容易,她就没有香香玲玲那样服从,对于报班这种事, 内心里是抗拒的。 好, 范晓娟觉得韩星辰真是太幸福了。 放学还有球打,还能胡跑胡玩。 上个拼音班跟英语班就能让她要死要活的, 也该在上小学之前好好约束约束她这个性子了。 ———————— 很快,江明铛那边就给了几个设计师的履历和设计稿过来。 “都是我手底下的设计师,我们可以给设计方案,但是咱们是以合作的形式。”江明铛下面的于特助说:“我们要市场份额的百分之十作为提成, 作为回报, 华英厂可以挂我们工作室的合作方。” 公事公办,合作之前江明铛调查过华英,其实已经有点底,这家工厂虽然说是个老国企, 但最近却表现的可圈可点, 若非如此,江明铛也不会把手底下比较得力的设计师介绍给范晓娟。 最开始她也只打算找江明铛要几个在她工作室实习过的大学生而已,谁知道她会同意让自己工作室的设计师亲自上阵。 看过设计稿, 就知道江明铛此次合作诚意十足。 挂合作商,也就是抱上江明铛大腿。 而且江明铛工作室的设计师亲手设计,在国际上卖得都算是很好了,设计理念领先于国内任何一家服装厂。 就算是国内的厂子要模仿,也不见得能做出大设计师设计出来的版型。 定版,在服装设计方面也相当重要! 拿不到原装厂家的定版,做出来的东西也只能形似,穿上身的感觉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华英厂作为中端品牌的定位, 面对的也都是白领级别的消费用户,她们一般会更在意产品的品质。 于特助很委婉的说:“江小姐跟你们合作也不完全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 您只要好好做产品, 给我们公司合理的回报,我们的合作才能进行的长久。” 在商言商, 江明铛是个商人。 她的团队没有生产能力, 在国内这种跟风很快的风气下想要做出自己品牌很难。 跟大公司合作也体现不出优势出来。 而像华英这种冉冉升起的小厂是她首选的目标, 无他, 华英有一定的生产能力,而且在小厂家里面算是精英中的精英了。 朱厂长看到范晓娟给过来的合同和设计稿激动不已:“行啊小范, 那咱们厂以后一季产品都做两季卖了。” 这样就不用担心外头人跟风模仿了。 等他们仿着华英打好了版,咱们都换过一季了。 服装行业就是这样, 哪怕领先对手一个月,都会创造出不一样的成绩。 “厂长,咱们先把质量控制好,以后说不定还有大单子做。”虽然于特助没有说出口,但是江家在海外销售的单子绝大部分还是国内代工:“咱们厂里还能接过来一些海外代工的活。” 她把想法跟朱厂长说了。 专卖店肯定开出来不止一家,既然这种生产模式能够做,做出来又有盈利,厂里可以拿着盈利在各处买商铺。 以后就不用租人家的店面了! 对于厂子来说,有现金盈利, 一般也拿来扩大投产,或者是买地置业, 手里头有地的国营企业有不少,大部分在几十年以后,经营不下去的时候, 还能出租房产为生,有些厂子自由地比较多,还能自己成立物业公司, 安置不少职工。 国营厂嘛,不仅仅是要为国家创造利润,还有自己的使命感跟责任感,不能轻易放弃任何一个为厂子奉献过青春跟鲜血的工人。 大部分还是因为给地方上做出了贡献,地方政府给的地。 华英厂只是一个规模很小的老牌国企,政府当年划拨出来这样一块地做厂房已经是破天荒了,想要跟别的厂子一样等着政府拨地显然不可能。 “咱们刚好手里头有钱,我建议是做两个方向的投资,第一是在京沪广这种大城市买中心地段的店面,作为咱们的储备资产,第二是培养更多的人才出来,尤其是咱们生产线上的员工, 华英做的不是流水线,员工是厂里最重要的资产。” 朱厂长表示同意。 “再就是,咱们不能当守财奴,得让钱生钱,现金贬值速度快,咱们也不是私营业主,这钱赚来说花了就花了,说分了就分了,得对国家有交代,买个固定资产在那里,总比放着钱,出了大太阳拿出来晒晒好。” 朱厂长忍俊不禁:“我看你啊,才是个大财主,满脑子就是赚钱了。” 范晓娟打趣他,他还反过来说上她了。 现在厂子办好了,现金流哗哗的,上门求合作的也不断,这里面有好项目,也有不好的,华英厂现在生产力不足,人才储备也不够,目前只够多开一到两家专卖店。 朱厂长现在也觉得另外买几个店铺的主意不错。 “行,这件事情就都交给你办了,目前厂子里面的资金也不算太多,咱们再增加一倍的生产车间的产能,再招一些人,另外再办两个店铺” “另外,咱们厂子里以后增加销售奖励,按照比例给销售部门发奖金,你们市场部跟销售部形成竞争关系,以后很有可能要抢产能哦。”朱厂长戏谑道。 顺便报了个数字给她,一部分是她们销售部的奖金,小孟跟冯涛到的时间不长,大部分都是给她的,一部分是单位给的买店铺的预算,剩下的一部分应该拨给了马向华,给生产车间做扩产预算。 这么多,范晓娟的眼睛都亮了。 而且,朱厂长这是打算把赚来的钱都花了啊。 她没有白信任单位,为了公司的事情连自己的私人关系都动用了,厂里也给了她相应的回报! 真正让她兴奋的是以后的计划,三年内,要在京沪广三个城市都开上专卖店! 专柜要进驻到京市的大商场里。 花钱真不愧是最让女人兴奋的事情,范晓娟算了算自己的奖金,还有张烨这半年来给的分红,鸡血就打起来了。 她的第一桶金。 范晓娟有个老朋友朱莉,也是跟她一样在唐人街干了一辈子苦力的,到了五十几岁还在感慨,为什么咱们赚钱就这么难,出国之前以为国外处处是金矿,出去了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赚钱难上难,特别是听到有人说赚来了第一桶金,利用这个钱又发了大财的故事的时候。 朱莉就摇摇头:“卖鸡蛋起家,赚了几百亿,这种事儿谁信呢,咱们年轻那会儿钱多难挣,一个月两三百,根本存不下来钱,还以为国外是天堂能遍地捡金子呢,切!” 赚不到钱的人,永远都不相信别人能赚到钱。 刚回来那会儿要她讲,赚几万这种好事,她觉得绝对落不到自己头上,明明做的事情也没有改变多少,可是生活的轨迹改变了很多。 重生回来那会儿范晓娟也在想,她可能并不适合做生意。 会做东西的人很多,但是并不见得都适合做生意,前世做个小本生意还能把生活搞得一团糟,钱也没赚到什么大钱,都是一家人辛苦省下来的,女儿还给养废了。 为什么之前那么迷信自己做生意会赚到钱呢? 大概因为给人打了小半辈子的工,总觉得自己的不得志是因为无法掌控自己人生的缘故,但事实是没有用脑子做,或者是做不适合自己的事情,只能事倍功半。 这辈子她要反着来,不做老板梦了。 可偏偏,赚到钱了。 神奇不是神奇。 外头传来了响动,吓得范晓娟把钱往抽屉里慌慌张张的一塞,一回头看见韩江从外头进来。 狐疑的打量她:“你做贼了?” 这人怎么讲话的呢! 范晓娟哼哼:“你才做贼,你们全家都做贼。” 外头冒出来个小脑袋出来:“妈妈,我没有做贼呀。” 韩星辰眨巴眼睛,冲妈妈做了个鬼脸,这是刚从培训学校回来了? 果然孩子有无限潜能,最开始去学校哭的不要不要的,现在也习惯了。 韩江去接娃,一路上都听孩子吐槽妈妈的残酷,以前周六下午都可以玩,现在要上两节拼音课,这还不算,周二周四晚上还有两节英语口语课。 小孩子家家的学什么英语! 韩江是不理解这种不能输在线的想法,可面对着女儿吐槽老婆,他还是必须要站在老婆这一边的,耐心同她讲:“妈妈这样做是有道理的,她怕你在小学学不懂。” 韩星辰都快哭了:“拼音那么难。” 以前韩江还不觉得提前学拼音有必要,听到韩星辰吐槽,他也觉得该提前一点学。 进小学以后,老师也不会刻意去拖慢进度等谁慢慢理解。 不是靠父母教,就是要靠孩子自己努力,韩星辰这样大的玩心肯定是不行的。 韩江:“难也要学,拼音是基础,拼音都不会,以后看故事书都不会看,高年级的更是学不了。”他小时候是怎么学拼音的呢,不记得了。 但是也因为韩星辰的抱怨和撒娇,让他硬起来心肠。 女儿以后还是要靠自己的。 体育学校不会全天上课,一般是上半天文化课,做半天操练,看韩星辰这情况,上体操学校还适合她一些,可惜妻子不愿意。 而且送进市级体校也是要门槛的! 干什么都难。 读书难,难道打球就不难? 跟背韵母表和声母表不一样,拼音的组合其实对入门的孩子来说挺难的。 说得不好听的,学不好拼音以后玩手机打字都困难,上辈子韩星辰就只能用笔画打字。 为啥,还不是因为拼音没学好呗,在国外也没有人专门教她拼音。 回国聚会让同学看到了,还笑了她好一阵,哪有年轻的姑娘家用笔画打字,用手写功能的! 韩星辰回来就吐槽,那些女同学背后都笑话她像个老太太,话里话外都是酸。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国外回来的么,这年头海归也不吃香了,文凭没什么文凭,在国内连个工作都找不到。” “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就是个花架子。” 韩星辰回来又要哭一场,然后越发不愿意去见老同学。 这辈子可千万不能让她走上辈子的老路,一定要学,不说像江明铛那样疯狂鸡娃,至少不能太落后于人。 看见妈妈,韩星辰委屈巴巴的扑向妈妈怀里,呜呜咽咽的。 知道哭没有用,她只是想发泄一下小情绪。 范晓娟抱着她说:“看看咱们韩星星,今天上了一堂课,学了什么?” 都说练过体育的孩子性子沉稳,毅力好,她在女儿身上是没有发现,跟着韩江学了半年乒乓球,性子越发野,在家里根本就窝不住。 韩江笑着摸摸女儿小脸蛋:“老师说她声母表跟韵母表背得很好,还说咱们囡囡记性特别好呢。” 韩星辰抬起小脑袋:“真哒?” 当然,韩江还有些话没说,老师说这孩子屁股跟长了钉子似的,坐不住。 不过小孩子嘛,都喜欢表扬,他蹲下来委婉的说:“要是能够认认真真的听老师讲课就更好了,咱们上课时间不能乱动,也不能扭来扭去的,好不好?” 范晓娟“噗嗤”一声就笑出声来。 这批评也是够委婉的。 小孩子都喜欢大人夸,韩星辰也不例外。 结果韩星辰还臭美上了:“我就说嘛,老师也表扬我了。” 她是第一次没有因为漂亮而受到表扬,因为她的声母表跟韵母表背诵得很好。 她把老师表扬她的话原封不动的叙述一遍,至于批评她的,就一概不提。 范晓娟很耐心的跟她说:“那咱们好好学,等到上一年级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吃力了,好不好,这就像你们幼儿园的跑步比赛一样,咱们在枪响之前就出发。” 颇有运动精神的韩星辰皱眉:“妈妈,这样是犯规的!” 第254章 支开了孩子,韩江促狭的靠着门看着妻子:“刚才偷摸摸的在干啥呢?” 范晓娟沉浸在数钱的喜悦中。 数钱和花钱真是太爽了,后世人用上电子支付以后,再也体会不到数钱的快乐,花钱也只是一个数字,这段时间给单位买商铺,一下子花去了几十万,再看看手里的这一沓,都感觉这不是钱。 不不不,这是钱! 给韩星辰报了两个班,轻轻松松花出去三百多,那是一般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花在女儿身上她不心疼。 要不几十年以后的女儿开玩笑说:我妈那几个钱真的就是牙缝里面省出来的,就连开灯,都是能开多暗开多暗,一分一毛都要花在刀刃上。 最后来了一句:活着真没劲。 赚了钱是为了啥,居然不是为了花,是不是有点反人|类? 现在她不想存钱了,想花掉,最好改善改善生活。 真放开花钱过才知道,原来花钱是这么愉悦的事。 既不会心脏抽搐,也不会手抽筋。 范晓娟淡定的掏出一沓钱出来。 张烨给的都是大团结,一千块钱一叠,还有今天从财务领回来的一万多的奖金,摆在桌面上特别壮观。 钱很多,前些年省吃俭用的也才存下两万多, 这下子有种一夜暴富的既视感, 韩江有点傻眼:“这是要干嘛?” 分家产的节奏吗? 完了完了,韩江以为媳妇有钱了要抛弃我鸟! 范晓娟特别淡定的说:“这是上半年我单位给发的销售奖金, 还有张烨给我分红的钱,我都攒着了,今天数了数有两万多。” “这这么多钱。”韩江知道她去张烨饭馆里帮忙,也知道张烨有给她分红, 但是不知道具体有多少。 媳妇突然能赚钱了, 他突然感觉到了压力。 脑子里蹦出个念头出来:她到底要干嘛!!!! “我是这样想的,咱们今年收入还不错,是不是该把生活条件改善一下,我想买台冰箱, 再添点别的东西。” 彩电, 其他的家电都可以不要,但是冰箱是她一直想买的。 可冰箱要两千多呢! 韩江肯定不同意。 但是冰箱太有必要买了,张烨餐馆里就有两台冰箱, 夏天冻点饮料西瓜什么的,特别爽。 身为从现代社会过来的灵魂,她实在是不习惯冬天把饺子冻在外面,绿豆沙放进井水里 原来只是买个冰箱啊。 韩江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你觉得有必要买,就买。” 范晓娟却觉得,他觉得没有必要买的意思了。 丈夫拒绝她的话术,她都能琢磨的一清二楚。 冰箱在这个年代可是奢侈品,一般小康家庭嫁娶才会陪嫁, 谁没事儿人家里买个冰箱, 夏天要吃冰棍不知道出去买吗? 而且这时候人,也只有在夏天吃冰棍的季节才会开着冰箱。 韩江没有明确反对, 韩星辰却是乐坏了。 “妈妈, 咱家是要开小卖部吗?”在小孩子眼里,冰箱算得上小卖部才能有的奢侈品了。 “哈?” “咱家可以开个小卖部, 卖冰棍赚钱。”这小孩, 已经让妈妈熏陶出商业思维来了, 掰着小手指头数数:“一只冰棍赚三分钱, 十个冰棍能赚三毛钱。” 她在张烨店里待久了,都熏陶出“铜臭味”来了。 张烨经常在店里算账:“所以说卖卤肉还是最划算的, 省人工,一斤卤肉多少多少钱” 最后才发现卖卤货最省力气, 焯好水往里面一丢,算好时间捞起来就行,利润也高。 大人们说这些也没避讳孩子。 孩子很会有样学样。 “咱们家有冰箱以后可以卖绿豆冰棍啊。” “不错,咱们韩星辰以后可以经商,拼音还学不利索呢,算账确实是算得很好了。”范晓娟把女儿抱在腿上,捏捏她的小胳膊,惊呼一声:“肉紧紧实实的了。” 她看向韩江一眼,这是打球打的吗? 她还很少会去观摩小女孩打球, 会是吭哧吭哧的吗。 想想就可可爱爱。 韩星辰习惯性忽略掉说她不好的那部分,得意洋洋的:“那是, 老师都说我算数算得可好了。” 启发了范晓娟的思维,她觉得也可以给孩子机会让她试着赚钱。 不是还有人专门培养孩子去做点事情赚钱,送牛奶, 拿报纸什么的。 她抱着韩星辰说:“那好,等咱们家冰箱买回来,可以给韩星辰十块钱成本做点小生意。” 韩星辰马上跟妈妈笑着搂成一团。 这会儿的孩子, 家里要有个冰箱,夏天能冻绿豆糕吃,是最大的享受,还没等大人打好招呼,她就已经换上了小裙子。 出门逛街,要换新衣服,洗把脸,弄得漂漂亮亮的。 范晓娟也换了一身新衣。 韩江斜眼看她,也觉得她现在打扮越来越时髦,果然金钱的味道不单单是铜臭的。 他是穷地方出身,省习惯了的,从六岁开始就进了体校,靠着打球养活自己, 那会儿全国人民都吃不饱饭,在体校不用花家里的粮食供应, 韩家老头老太太巴不得。 到了大一点,能够打比赛了,有奖金了,可节省的习惯养成了。 一个人,从小养成的习惯可不好改。 就算是现在,他身上也很少放着余钱,出门基本上就是买个早餐,连衣服都是学校发的。 范晓娟说:“咱们赚了钱,不就是为了花吗,等以后咱们还买彩电,买洗衣机,买空调,啥都要买。” 韩江差点给口水呛到,光听着这些,他就已经头皮发麻。 人穷惯了,花钱可是一件让人很恐惧的事。 范晓娟心说,以后这房子这院子就是他们自己的了,当然要一步到位。 电冰箱和彩电那些还好,国产的慢慢出来了以后,价格肯定会降啊,尽管现在很贵,但是她也不能等到十年以后才买冰箱,该买的也会慢慢买起来。 韩星辰看着妈妈,脸上露出惊讶的小表情出来:“妈妈,咱们家是发财了吗,我感觉妈妈成了土财主。” 韩江觉得自己不同意也没有什么用,她反正有话说。 最后还会跟他吵一架,东西照样还是要买,钱花了两口子也吵了架还伤了感情。 他现在也是生活的哲学家,学会不吐槽只努力赚钱,她从另外一个抽屉里面翻出两千多块钱出来,给到范晓娟手上:“暑假班的学费,都给你。”多给她一点,花的时候也不用扣扣索索的,他只要想到花掉的钱,很快就能挣回来,心里也舒服了很多,反正他有的是大把力气。 零零散散的一大包钱,都交到范晓娟的手上。 范晓娟:“你还接了暑假班?” 韩江说:“暑假班都报满了,这两个月估计我都不得闲。” 范晓娟脑子一转:“哟呵,那你好好给我带孩子,反正韩星辰有球打,就不会乱跑,周三跟周六的课程暑假也要上,你能送吗?” 韩星辰的喜悦转瞬而逝:“暑假还要上课?” 培训班的课程跟幼儿园可不一样,可不是玩闹做游戏。 韩江想了想:“还是韩星辰读书要紧,我尽量把时间错开。” 对老家那边就说韩星辰快要读小学了,不得空,暑假也不回去了。 估计韩老头会暴走,因为每年还不到放假时间,他们就已经韩江那两个月时间安排的明明白白,现在谁还管他高不高兴,老人如果有个老人养,该孝顺就销售,老人若是没有老人样,该哪凉快哪凉快去,像韩老头那种极品就不能依着他。 明明能请人干的也不要,能用劳动力谁要去外头请人啊。 韩江的人工可比那些人要贵! 老人从不管,能用的就要用的,他也不管你一个小时带学生能赚多少钱。 这种“好事”自然落不到韩海头上,他是开公交车的,没有韩江那么多假,回老家自然是要享福享受。 韩江教的是小孩子,暑假会放接近两个月的假,一般这个时候他趁着放假会回趟老家,韩家沟那边的老房子缝缝补补的都靠他。 每年还没到放假的时候韩老头就已经打电话来催了,要么是家里要盖猪圈,要么是修围墙,总之年年都有事。 家里头的房子盖好是两个老人操持的,可后续的事情,样样都是韩江来。 今年,他是不打算回去了? 范晓娟隐隐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自从户口事件发生以后,韩江甚至连电话都很少打了,特别是上次韩老头一个电话过来就找他要一万,不不,一万五,好像韩江挣来的不是人|民|币一样。 她现在也不直接在韩江面前说他父母的不是,这种事情得男人自己去体会,在男人面前数落他的父母,首先不说他良心过不过的去,面子上都是挂不住的。 她现在不跟男人哭,也不跟他闹,他自己反而砸出味道出来了。 看看,是好是坏得自己细品,旁人说破嘴皮子都没用。 一家三口于是一起出了门。 跟打球比,小星星最喜欢的第二就是出门逛街。 全家人都换上好看的衣服,妈妈擦了点粉,抹了点口红,还喷了一点点香水,妈妈是个又香又美丽的妈妈。 进商场之前刚好碰见张烨,刚好她也是急吼吼的要去商场。 钱是越挣越多了,可闲暇时间是一刻钟都没。 外面的团单越来越多了以后,张烨那家小店铺就显得不太够用,以前只开面馆,做点炸酱什么的,光现在那个厨房的面积,看起来就是个很大的大厨房,可现在几台冰箱往里头摆着,店里面积就有点不够用。 而且人也是越请越多。 看见范晓娟,难得的在抱怨:“最近忙的呀,都没时间出来,楼上也太热了,佳栋整夜整夜的睡不好,我刚好也要去商场买空调。” 张烨住的那里比不了小区房,通风也不好,冬冷夏热的。 冬天还能想办法捂着,夏天怎么办,吹风扇都是热风,她都说了好久要买个空调,一直都没时间去看。 范晓娟看她匆匆忙忙的样子,可气色却是不一般的好,白里透红的,果然事业才是女人的春|药,笑着上去挽着她的手:“那咱们一起去。” 韩星辰笑着叫了一声“嬢嬢”,然后左顾右盼的。 张烨笑着跟她打招呼,捏捏她肥嘟嘟的小脸蛋:“找韩佳栋,他最近快考试了,暑假我还给他找了个教练练习呢,一个暑假肯定要晒成黑炭,到时候咱们星辰都认不出来了。” 两个孩子明明相差了十几岁,这个小的就总惦记大的。 小家伙超级喜欢韩佳栋。 韩星辰于是很失望,最开始看见张烨的那点子高兴劲儿也没了。 范晓娟“哟”了一声:“那教练不好找。” 学网球老贵了,教练费用是韩江的好几倍,国内的网球教练少,人家还要挑着学员教。 张烨最近见人就要说:“经常和我合作的那家公司的林先生给我介绍了个教练,倒是挺适合佳栋的,他说佳栋苗子好,暑假我就让他密集带着佳栋打一段时间,价格也不算太贵。”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外头走去。 范晓娟心里头嘀咕,就一个暑假的私教课,没准韩江日夜带班都赚不回来,果然是张烨豪气啊。 豪姐! 她也要努力赚钱才行,以后花在闺女身上才会不心疼。 张烨又问韩江什么时候回老家。 范晓娟又说了一遍:“今年韩江他们不回去。” 张烨吃了一惊:“不回?” 看着坐在外面一起过来的韩江,压低了声音就问:“往年不都是回家的嘛。” 大人们说着自己的话,韩星辰的目光被商场一楼新开的游乐园吸引住了。 偌大的城堡,彩色的球球,才六岁大的韩星辰抵挡不住诱惑,瞬间就挪不动腿了。 门口站着的服务员热情招呼:“开心果游乐园,十块钱一位。” 好多小孩子,还有小球球,挺热闹的。 “妈妈,我能进去玩一会儿吗?” 范晓娟答应过她玩的,之前带着玲玲她们几个玩过好几次,小孩子见到这种地方都挪不动腿,大人只能在这里干守着。 这要是进去了,没半天就别想出来,范晓娟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三点,她们还要去买空调买冰箱什么的呢! 张烨觉得她很可爱,马上就要掏钱。 好,到哪里都有人惯着她。 范晓娟在这里是不会让别人给女儿掏钱的,忙拦下了,孩子也是这样,撒娇也会看场合,要是只有“铁匠”妈妈在身边,她不会这样赖皮。 还不是看嬢嬢喜欢她! 韩江拗不过闺女:“我带着囡囡在这里玩一会儿,你们逛。” 商城顶楼才是卖电器的,两个女人可以慢慢逛上去。 两个女人刚好想聊点男人不能听的。 范晓娟眉开眼笑的:“今年不回。”这话就另有深意了。 往年回家,还要带上韩星辰,父女两个都是回家做苦力的,双双晒成黑炭。 还好韩星辰皮肤天生的白,稍微养个几天就回来了。 韩江可是晒成了内地版古仔,皮肤愣是成了古铜色。 张烨笑了一声,不明觉厉的:“他自己说的不回?” 她以为是范晓娟拘着他的。 范晓娟摇摇头:“韩星辰快上一年级了,暑假得给她补补,我听说很多孩子幼儿园就已经把拼音都学的滚瓜乱熟了,到了一年级会轻松很多,我们之前没有时间教,怎么着也不能让孩子太落后了。” 张烨点头:“公办学校一般不教这些的。” 范晓娟疑惑问:“你们佳栋什么时候来京市的?” 她想起韩佳栋比韩星辰还要大好几岁呢。 张烨噗嗤一笑:“他刚来京市的时候连普通话都讲不利索,在班上总被人笑,到后来才慢慢学会讲普通话,不过那会儿我们也没那么难,我们读的是私立。” 老凡尔赛了。 范晓娟忘了人家是小老板,包工头,当然跟他们不一样了。 韩佳栋从小读的私立学校,也是学费老贵了的那种。 “不去培训班我还不知道,现在的孩子都在铆足劲了学东西呢,什么跆拳道,舞蹈班,围棋,学那么多不知道有没有人,你当时怎么给孩子选了网球?” “他爱打,那会儿我们楼下有个网球教练,偶尔教他比划两下,他就磨着我要学,你们家小星星不是在学乒乓球吗?”张烨接着说:“能学一个是一个,不用图多,我还听说有些国企招人,专门捡着有特长的招。” 那是! 国企还专门招那种有特长的职工,但是必须要是特长能够占得一席之地的。 范晓娟心里定了下来,既然韩星辰喜欢打,就给她打,反正家里有个现成的教练,她给孩子报班学东西也没有什么kpi,不用图多。 两人的注意力又转到韩家屯。 韩家那点子事,一个小屯子里住着,张烨哪能不知道,范晓娟也不打算瞒着她,一五一十的跟她讲了韩老头那些偏心眼子的事,以及她的疑惑——韩海在京市买房,八成还是花了韩江当年存在老头老太太那里的钱。 “当年单位分房,几千块钱的定金都不肯给,韩海在京市买房,他们没掏出来个几万谁信,韩江心里膈应这事儿还没过去呢。” 范晓娟又把韩海在京市买房的事情同张烨吐槽。 一问老头,就说没钱,反正各种哭穷。 家里头起房子,弟弟娶媳妇,你娘腿疼,三舅伯儿子娶媳妇要上礼金啊,除了起房子这花了万把块钱,这个范晓娟心里头有数,其他的都是毛毛雨。 到了韩海这里又不一样了。 一个公交车司机,一个勤杂工,这么快就在京市买房? 当京市房价是大白菜呢! 算上韩海从老家来京市,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年,就算这三年不吃不喝不用房租,全存下来,也只够买个卧室的,可韩海在京市买了个七十多平米的两房。 九十年代房价是不贵,可工资也不高,韩海两口子一年到头的工资加福|利,一年到头下来也就五千来块钱。 房子,尤其是一线城市的房子,放在哪个年代都不便宜。 张烨沉思了片刻,想到了一个传言。 第254章 支开了孩子,韩江促狭的靠着门看着妻子:“刚才偷摸摸的在干啥呢?” 范晓娟沉浸在数钱的喜悦中。 数钱和花钱真是太爽了,后世人用上电子支付以后,再也体会不到数钱的快乐,花钱也只是一个数字,这段时间给单位买商铺,一下子花去了几十万,再看看手里的这一沓,都感觉这不是钱。 不不不,这是钱! 给韩星辰报了两个班,轻轻松松花出去三百多,那是一般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花在女儿身上她不心疼。 要不几十年以后的女儿开玩笑说:我妈那几个钱真的就是牙缝里面省出来的,就连开灯,都是能开多暗开多暗,一分一毛都要花在刀刃上。 最后来了一句:活着真没劲。 赚了钱是为了啥,居然不是为了花,是不是有点反人|类? 现在她不想存钱了,想花掉,最好改善改善生活。 真放开花钱过才知道,原来花钱是这么愉悦的事。 既不会心脏抽搐,也不会手抽筋。 范晓娟淡定的掏出一沓钱出来。 张烨给的都是大团结,一千块钱一叠,还有今天从财务领回来的一万多的奖金,摆在桌面上特别壮观。 钱很多,前些年省吃俭用的也才存下两万多, 这下子有种一夜暴富的既视感, 韩江有点傻眼:“这是要干嘛?” 分家产的节奏吗? 完了完了,韩江以为媳妇有钱了要抛弃我鸟! 范晓娟特别淡定的说:“这是上半年我单位给发的销售奖金, 还有张烨给我分红的钱,我都攒着了,今天数了数有两万多。” “这这么多钱。”韩江知道她去张烨饭馆里帮忙,也知道张烨有给她分红, 但是不知道具体有多少。 媳妇突然能赚钱了, 他突然感觉到了压力。 脑子里蹦出个念头出来:她到底要干嘛!!!! “我是这样想的,咱们今年收入还不错,是不是该把生活条件改善一下,我想买台冰箱, 再添点别的东西。” 彩电, 其他的家电都可以不要,但是冰箱是她一直想买的。 可冰箱要两千多呢! 韩江肯定不同意。 但是冰箱太有必要买了,张烨餐馆里就有两台冰箱, 夏天冻点饮料西瓜什么的,特别爽。 身为从现代社会过来的灵魂,她实在是不习惯冬天把饺子冻在外面,绿豆沙放进井水里 原来只是买个冰箱啊。 韩江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你觉得有必要买,就买。” 范晓娟却觉得,他觉得没有必要买的意思了。 丈夫拒绝她的话术,她都能琢磨的一清二楚。 冰箱在这个年代可是奢侈品,一般小康家庭嫁娶才会陪嫁, 谁没事儿人家里买个冰箱, 夏天要吃冰棍不知道出去买吗? 而且这时候人,也只有在夏天吃冰棍的季节才会开着冰箱。 韩江没有明确反对, 韩星辰却是乐坏了。 “妈妈, 咱家是要开小卖部吗?”在小孩子眼里,冰箱算得上小卖部才能有的奢侈品了。 “哈?” “咱家可以开个小卖部, 卖冰棍赚钱。”这小孩, 已经让妈妈熏陶出商业思维来了, 掰着小手指头数数:“一只冰棍赚三分钱, 十个冰棍能赚三毛钱。” 她在张烨店里待久了,都熏陶出“铜臭味”来了。 张烨经常在店里算账:“所以说卖卤肉还是最划算的, 省人工,一斤卤肉多少多少钱” 最后才发现卖卤货最省力气, 焯好水往里面一丢,算好时间捞起来就行,利润也高。 大人们说这些也没避讳孩子。 孩子很会有样学样。 “咱们家有冰箱以后可以卖绿豆冰棍啊。” “不错,咱们韩星辰以后可以经商,拼音还学不利索呢,算账确实是算得很好了。”范晓娟把女儿抱在腿上,捏捏她的小胳膊,惊呼一声:“肉紧紧实实的了。” 她看向韩江一眼,这是打球打的吗? 她还很少会去观摩小女孩打球, 会是吭哧吭哧的吗。 想想就可可爱爱。 韩星辰习惯性忽略掉说她不好的那部分,得意洋洋的:“那是, 老师都说我算数算得可好了。” 启发了范晓娟的思维,她觉得也可以给孩子机会让她试着赚钱。 不是还有人专门培养孩子去做点事情赚钱,送牛奶, 拿报纸什么的。 她抱着韩星辰说:“那好,等咱们家冰箱买回来,可以给韩星辰十块钱成本做点小生意。” 韩星辰马上跟妈妈笑着搂成一团。 这会儿的孩子, 家里要有个冰箱,夏天能冻绿豆糕吃,是最大的享受,还没等大人打好招呼,她就已经换上了小裙子。 出门逛街,要换新衣服,洗把脸,弄得漂漂亮亮的。 范晓娟也换了一身新衣。 韩江斜眼看她,也觉得她现在打扮越来越时髦,果然金钱的味道不单单是铜臭的。 他是穷地方出身,省习惯了的,从六岁开始就进了体校,靠着打球养活自己, 那会儿全国人民都吃不饱饭,在体校不用花家里的粮食供应, 韩家老头老太太巴不得。 到了大一点,能够打比赛了,有奖金了,可节省的习惯养成了。 一个人,从小养成的习惯可不好改。 就算是现在,他身上也很少放着余钱,出门基本上就是买个早餐,连衣服都是学校发的。 范晓娟说:“咱们赚了钱,不就是为了花吗,等以后咱们还买彩电,买洗衣机,买空调,啥都要买。” 韩江差点给口水呛到,光听着这些,他就已经头皮发麻。 人穷惯了,花钱可是一件让人很恐惧的事。 范晓娟心说,以后这房子这院子就是他们自己的了,当然要一步到位。 电冰箱和彩电那些还好,国产的慢慢出来了以后,价格肯定会降啊,尽管现在很贵,但是她也不能等到十年以后才买冰箱,该买的也会慢慢买起来。 韩星辰看着妈妈,脸上露出惊讶的小表情出来:“妈妈,咱们家是发财了吗,我感觉妈妈成了土财主。” 韩江觉得自己不同意也没有什么用,她反正有话说。 最后还会跟他吵一架,东西照样还是要买,钱花了两口子也吵了架还伤了感情。 他现在也是生活的哲学家,学会不吐槽只努力赚钱,她从另外一个抽屉里面翻出两千多块钱出来,给到范晓娟手上:“暑假班的学费,都给你。”多给她一点,花的时候也不用扣扣索索的,他只要想到花掉的钱,很快就能挣回来,心里也舒服了很多,反正他有的是大把力气。 零零散散的一大包钱,都交到范晓娟的手上。 范晓娟:“你还接了暑假班?” 韩江说:“暑假班都报满了,这两个月估计我都不得闲。” 范晓娟脑子一转:“哟呵,那你好好给我带孩子,反正韩星辰有球打,就不会乱跑,周三跟周六的课程暑假也要上,你能送吗?” 韩星辰的喜悦转瞬而逝:“暑假还要上课?” 培训班的课程跟幼儿园可不一样,可不是玩闹做游戏。 韩江想了想:“还是韩星辰读书要紧,我尽量把时间错开。” 对老家那边就说韩星辰快要读小学了,不得空,暑假也不回去了。 估计韩老头会暴走,因为每年还不到放假时间,他们就已经韩江那两个月时间安排的明明白白,现在谁还管他高不高兴,老人如果有个老人养,该孝顺就销售,老人若是没有老人样,该哪凉快哪凉快去,像韩老头那种极品就不能依着他。 明明能请人干的也不要,能用劳动力谁要去外头请人啊。 韩江的人工可比那些人要贵! 老人从不管,能用的就要用的,他也不管你一个小时带学生能赚多少钱。 这种“好事”自然落不到韩海头上,他是开公交车的,没有韩江那么多假,回老家自然是要享福享受。 韩江教的是小孩子,暑假会放接近两个月的假,一般这个时候他趁着放假会回趟老家,韩家沟那边的老房子缝缝补补的都靠他。 每年还没到放假的时候韩老头就已经打电话来催了,要么是家里要盖猪圈,要么是修围墙,总之年年都有事。 家里头的房子盖好是两个老人操持的,可后续的事情,样样都是韩江来。 今年,他是不打算回去了? 范晓娟隐隐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自从户口事件发生以后,韩江甚至连电话都很少打了,特别是上次韩老头一个电话过来就找他要一万,不不,一万五,好像韩江挣来的不是人|民|币一样。 她现在也不直接在韩江面前说他父母的不是,这种事情得男人自己去体会,在男人面前数落他的父母,首先不说他良心过不过的去,面子上都是挂不住的。 她现在不跟男人哭,也不跟他闹,他自己反而砸出味道出来了。 看看,是好是坏得自己细品,旁人说破嘴皮子都没用。 一家三口于是一起出了门。 跟打球比,小星星最喜欢的第二就是出门逛街。 全家人都换上好看的衣服,妈妈擦了点粉,抹了点口红,还喷了一点点香水,妈妈是个又香又美丽的妈妈。 进商场之前刚好碰见张烨,刚好她也是急吼吼的要去商场。 钱是越挣越多了,可闲暇时间是一刻钟都没。 外面的团单越来越多了以后,张烨那家小店铺就显得不太够用,以前只开面馆,做点炸酱什么的,光现在那个厨房的面积,看起来就是个很大的大厨房,可现在几台冰箱往里头摆着,店里面积就有点不够用。 而且人也是越请越多。 看见范晓娟,难得的在抱怨:“最近忙的呀,都没时间出来,楼上也太热了,佳栋整夜整夜的睡不好,我刚好也要去商场买空调。” 张烨住的那里比不了小区房,通风也不好,冬冷夏热的。 冬天还能想办法捂着,夏天怎么办,吹风扇都是热风,她都说了好久要买个空调,一直都没时间去看。 范晓娟看她匆匆忙忙的样子,可气色却是不一般的好,白里透红的,果然事业才是女人的春|药,笑着上去挽着她的手:“那咱们一起去。” 韩星辰笑着叫了一声“嬢嬢”,然后左顾右盼的。 张烨笑着跟她打招呼,捏捏她肥嘟嘟的小脸蛋:“找韩佳栋,他最近快考试了,暑假我还给他找了个教练练习呢,一个暑假肯定要晒成黑炭,到时候咱们星辰都认不出来了。” 两个孩子明明相差了十几岁,这个小的就总惦记大的。 小家伙超级喜欢韩佳栋。 韩星辰于是很失望,最开始看见张烨的那点子高兴劲儿也没了。 范晓娟“哟”了一声:“那教练不好找。” 学网球老贵了,教练费用是韩江的好几倍,国内的网球教练少,人家还要挑着学员教。 张烨最近见人就要说:“经常和我合作的那家公司的林先生给我介绍了个教练,倒是挺适合佳栋的,他说佳栋苗子好,暑假我就让他密集带着佳栋打一段时间,价格也不算太贵。”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外头走去。 范晓娟心里头嘀咕,就一个暑假的私教课,没准韩江日夜带班都赚不回来,果然是张烨豪气啊。 豪姐! 她也要努力赚钱才行,以后花在闺女身上才会不心疼。 张烨又问韩江什么时候回老家。 范晓娟又说了一遍:“今年韩江他们不回去。” 张烨吃了一惊:“不回?” 看着坐在外面一起过来的韩江,压低了声音就问:“往年不都是回家的嘛。” 大人们说着自己的话,韩星辰的目光被商场一楼新开的游乐园吸引住了。 偌大的城堡,彩色的球球,才六岁大的韩星辰抵挡不住诱惑,瞬间就挪不动腿了。 门口站着的服务员热情招呼:“开心果游乐园,十块钱一位。” 好多小孩子,还有小球球,挺热闹的。 “妈妈,我能进去玩一会儿吗?” 范晓娟答应过她玩的,之前带着玲玲她们几个玩过好几次,小孩子见到这种地方都挪不动腿,大人只能在这里干守着。 这要是进去了,没半天就别想出来,范晓娟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三点,她们还要去买空调买冰箱什么的呢! 张烨觉得她很可爱,马上就要掏钱。 好,到哪里都有人惯着她。 范晓娟在这里是不会让别人给女儿掏钱的,忙拦下了,孩子也是这样,撒娇也会看场合,要是只有“铁匠”妈妈在身边,她不会这样赖皮。 还不是看嬢嬢喜欢她! 韩江拗不过闺女:“我带着囡囡在这里玩一会儿,你们逛。” 商城顶楼才是卖电器的,两个女人可以慢慢逛上去。 两个女人刚好想聊点男人不能听的。 范晓娟眉开眼笑的:“今年不回。”这话就另有深意了。 往年回家,还要带上韩星辰,父女两个都是回家做苦力的,双双晒成黑炭。 还好韩星辰皮肤天生的白,稍微养个几天就回来了。 韩江可是晒成了内地版古仔,皮肤愣是成了古铜色。 张烨笑了一声,不明觉厉的:“他自己说的不回?” 她以为是范晓娟拘着他的。 范晓娟摇摇头:“韩星辰快上一年级了,暑假得给她补补,我听说很多孩子幼儿园就已经把拼音都学的滚瓜乱熟了,到了一年级会轻松很多,我们之前没有时间教,怎么着也不能让孩子太落后了。” 张烨点头:“公办学校一般不教这些的。” 范晓娟疑惑问:“你们佳栋什么时候来京市的?” 她想起韩佳栋比韩星辰还要大好几岁呢。 张烨噗嗤一笑:“他刚来京市的时候连普通话都讲不利索,在班上总被人笑,到后来才慢慢学会讲普通话,不过那会儿我们也没那么难,我们读的是私立。” 老凡尔赛了。 范晓娟忘了人家是小老板,包工头,当然跟他们不一样了。 韩佳栋从小读的私立学校,也是学费老贵了的那种。 “不去培训班我还不知道,现在的孩子都在铆足劲了学东西呢,什么跆拳道,舞蹈班,围棋,学那么多不知道有没有人,你当时怎么给孩子选了网球?” “他爱打,那会儿我们楼下有个网球教练,偶尔教他比划两下,他就磨着我要学,你们家小星星不是在学乒乓球吗?”张烨接着说:“能学一个是一个,不用图多,我还听说有些国企招人,专门捡着有特长的招。” 那是! 国企还专门招那种有特长的职工,但是必须要是特长能够占得一席之地的。 范晓娟心里定了下来,既然韩星辰喜欢打,就给她打,反正家里有个现成的教练,她给孩子报班学东西也没有什么kpi,不用图多。 两人的注意力又转到韩家屯。 韩家那点子事,一个小屯子里住着,张烨哪能不知道,范晓娟也不打算瞒着她,一五一十的跟她讲了韩老头那些偏心眼子的事,以及她的疑惑——韩海在京市买房,八成还是花了韩江当年存在老头老太太那里的钱。 “当年单位分房,几千块钱的定金都不肯给,韩海在京市买房,他们没掏出来个几万谁信,韩江心里膈应这事儿还没过去呢。” 范晓娟又把韩海在京市买房的事情同张烨吐槽。 一问老头,就说没钱,反正各种哭穷。 家里头起房子,弟弟娶媳妇,你娘腿疼,三舅伯儿子娶媳妇要上礼金啊,除了起房子这花了万把块钱,这个范晓娟心里头有数,其他的都是毛毛雨。 到了韩海这里又不一样了。 一个公交车司机,一个勤杂工,这么快就在京市买房? 当京市房价是大白菜呢! 算上韩海从老家来京市,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年,就算这三年不吃不喝不用房租,全存下来,也只够买个卧室的,可韩海在京市买了个七十多平米的两房。 九十年代房价是不贵,可工资也不高,韩海两口子一年到头的工资加福|利,一年到头下来也就五千来块钱。 房子,尤其是一线城市的房子,放在哪个年代都不便宜。 张烨沉思了片刻,想到了一个传言。 第255章 有张烨是实打实的在韩家沟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她听到的传言绝对比韩江本人要多,比范晓娟这个很少在沟沟里面生活的媳妇就更多了。 韩江的父母,也就是韩老爷子,跟韩老太太结婚了很久都没生孩子,韩家沟的人都说他们生不出来。 在那个年代,娶老婆的成本实在是太高,韩老头也不能确定到底是谁的毛病,停妻再娶是不可能了,两口子就这样凑合过着,流言蜚语太多,没多久两人就出了沟子里,再回来的时候,就抱着个孩子了。 韩老头对外面人说,他跟韩老太太在外头寻医问药好几载,好容易才找到了个老中医,也寻到了良药,才生下来的这孩子,就是韩江。 那会儿也没人发现有什么异常,韩老太太和韩老头起初对韩江也还不错,毕竟家里就这么一个娃。 可后来,韩老太太竟然又怀孕了。 似乎是真要印证了自己能够生育的传言。 三十好几的人了,一连生了两个——韩海跟妹妹韩兰兰。 从韩海出生以后,韩家两位对韩江的态度的变化就很微妙了。 从韩江不记事的时候起,就要承担家里大部分的家务, 扯猪草喂鸡什么的, 幸好这孩子天赋不错,当时村里有一个下放过来的运动员, 没事就教他打打球,韩江六岁多就被市体校招到体校读书,也从此不用韩家的钱读书吃饭。 要不然,后面被饿死都不是不可能。 张烨想开口, 又觉得是搅人是非,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如何开口。 对,她先回去打听打听,到底韩老爷子离开韩家沟那段时间,是在外头做着什么工作。 打听清楚再跟范晓娟讲也不迟。 电器区里面各种商品琳琅满目。 范晓娟就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 瞧个不停。 这么多老家电在她面前出现, 记忆拉回到三十几年前,一下子觉得很新奇,比刚回到胡同里的时候还稀奇。 回来以后她一直忙着赚钱, 还很少出来逛街呢。 “两位老板,想买点什么?”售货员看见张烨手里拎着的大哥大,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看看空调,还要看看冰箱。”张烨豪气。 “春兰就没有,你可以看看别的小牌子的。”拎着大哥大的女人都是狠角色,售货员说话也是看人下菜碟。 这年头,空调只要生产出来了就好卖,春兰空调的销售员走出去, 那都是昂首挺胸的, 去哪里都是老板们给他们装烟,赚得也是盆满钵满的, 光回扣都不知道能吃多少。 但这也只是九十年代初期的事情。 后期因为售后不给力, 又进军了太多产业,其他行业没发展起来反而拖了原来春兰空调的后腿, 到了九十年代末期, 春兰空调的销售额就远不如格力, 后期不给你导致要维修起来都很麻烦。 空调这种东西, 一用起来就要用好多年的,压缩机不好, 售后不好都是很麻烦的事情,卖东西的都这么拽, 售后起来不是更麻烦? 张烨本来皱皱眉准备问加价能不能买,被范晓娟轻轻推了一把。 “看别的也行。”她指着格力:“这种多少钱?” 格力比春兰还要略便宜一些,一匹四千多。 她偷偷拉着张烨说:“等安装售后肯定有很长的周期,以后要修起来麻烦,还不如买小厂家,服务好一点。” 张烨想了想也是,钱不是问题,春兰空调一直都很难等,上次店里面买完等安装都花了半个月, 后来来了几个人安装,安装师傅还吐槽她店里太老旧了, 她可是着急要用的,再等半个月孩子不都热死了。 就指着格力的机器豪爽的说:“这个能有现货?” 售货员笑着说:“有的有的,格力的买完就能装, 有现货。” 张烨拍板:“要是今天就能安装,我就买。” 看了一眼时间,也才三点多, 现在装好刚好晚上就可以用。 等开好了单,范晓娟那边也利索的选了一台双开门的冰箱,效率果然是很高。 逛完一圈,东西都买完,还没花半小时,两人出去转了转。 找到一家咖啡馆。 张烨以前也会去吃个牛排喝个咖啡啥的,拉着范晓娟进去坐会儿。 至于孩子,不是有男人带着吗。 她现在很洒脱:“你别舍不得使唤他,我现在总算明白了,能让别人干的事儿最好自己别插手。” 升了肖姐做了店长,张烨也准备把手里头的权放一放, 一直绷紧的神经也该放轻松一些。 有专门负责擀面的大师傅,负责店里财务收银的大丫, 肖姐负责卫生跟总厨,杨珍负责做凉皮, 另外招了两个服务员。 韩军死了以后, 张烨就把原来的房子给卖了,转手买了现在店里那两间商铺,二楼简单装修了一下住着人。 母子两个平常的吃住就在店里,花销其实也不大。 两人一走出去,张烨的大哥大就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一看是老家母亲打过来的,一张口就是给娘家人借钱:“借钱,三舅舅的二儿子结婚?” 语气里她露出很为难,又不好拒绝的样子。 老家那边的亲戚总觉得在京市这边挣钱容易,你手里头漏点财,得旺人家几个年头。 前段时间她母亲从老家送来了个小姑娘,说是来做事的,还没干两个月的活,就哭着喊着回去了,觉得没意思,回到老家还不忘数落张烨—— “跟地主黄世仁一样,没日没夜的压榨人干活,早上六点多就要起呢。” 决口不提一个月工资就有二百多,比老家很多事业单位上班的都强。 这样也好,现在老家的亲戚一点不敢往这边跑,倒是省下了打发他们的时间,变成了直接要钱。 反正张烨的男人也死了,跟婆家也断了来往,你一个女人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大哥大的声音传了出来:“你男人死了,又没人管你,娘家人你都不帮帮,以后老了没人会管你,三舅舅好歹也是我亲弟弟,要不是拘在老家没个出头的日子,也不至于娶不到媳妇,他儿子结婚你都不出点力,你没有良心!!” 对面传来老人苍老的咆哮声:“我不管你忙不忙,开着车回来,还要带上韩佳栋,你们回来了才风光,另外还要带一台彩电,你家里不是有车吗,怎么不会开,不会开你给你推都要推回来” 张烨随便敷衍了几句,挂上电话苦笑。 老家的亲戚结婚,母亲想要她开着桑塔纳回去,这可是能在十里八乡风光露脸的好机会,她也不管张烨有没有驾照,会不会开车,一千多公里的路在当时没有高速路的情况下,开回去得要几天几夜。 总之不管,你得给我开回来,给这一个镇子的人看看,老娘的女儿现在得有多风光。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无奈。 张烨现在是有点钱,但也填不满无底洞。 自从韩军死了,韩军老娘分走一笔钱也就罢了,她娘家那边的亲戚又冒了头。 张烨她父亲死的早,她娘年轻时候带着她东奔西跑,靠着给人当保姆,甚至讨饭养活了她,那会儿也没听说外婆家舅舅们拉扯母女两一把,等到她嫁了人,在韩家沟受足了一肚子的气,也没见住在隔壁村的舅舅们给她出个头。 ——但凡娘家人给力一点,婆家也不至于这么猖狂。 等到韩军一死,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就跟僵尸一样,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击。 张烨是面上温和,同她母亲轻声细语的讲,语气温和的像对待孩子。 等挂了电话以后,面色冷冰冰的:“我娘真是越活越糊涂了,我爸死的早,族里头看我是个女娃,就把我娘赶了出去。回到娘家舅舅也不管,我妈背着我到处讨米,我还记得那年在市集看见我舅舅在卖山货,看见我娘,他就偷偷躲起来,我娘背着我一边走,一边往县城走,到了县城干一些最苦最累的,勉强才够养活我。” 所以对母亲她是尊重的。 可人也是会变的,母亲老了,也糊涂了,把面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女人之间关系好了,会交流这些内心深处最深层次的伤疤。 范晓娟好奇问:“那你回去吗?” 张烨沉着脸:“我哪有时间回,不回。” 变脸比翻书还快。 从京市到韩家沟,开车要三天三夜,就为了赶那个什么三舅舅的二儿子结婚。 疯了。 再说韩军的车也给她卖了,她总不能找一辆车专门回去显摆。 反正讲给老人听他们也不能理解,张烨就温声细语跟她娘糊弄着,好歹老人也不闹了。 要她回去,没门儿。 就算是祖坟被火烧了,也是不可能回去的。 她有一套自己的人生哲学:“我对我娘是尊敬,她跟我讲话我绝不会出声顶她,那是因为她把我从小养大,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我拉扯大,那么困难的时候,也没有丢了我卖了我,倘若那个时候,我舅舅偷偷塞给我妈一个馍,我也不会跟他们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不来往,不得罪,大家相互之间当做不认识才好。 话锋一转:“我哄她开心是一回事,那些娘家的舅舅姨妈什么的,关我什么事,他们闲言碎语能影响到我赚钱吗,能影响到我开开心心的生活吗,我不会因为这些人眼里的厌恶和欢喜觉得舒服或者是难受的,要钱没有,电话我也不会接!” 漂亮话说出去也不会损失什么,但是足够让该心塞的人心塞,该难受的人难受了。 这些人—— 不就是韩老太太那些人吗? 她发飙她发狂影响她范晓娟吃喝拉撒吗,她厌恶她诅咒能影响她范晓娟赚钱吗? 跟她较真你就输了。 要是因为这些人影响了心情,才是跟自己过不去。 范晓娟突然明白张烨为什么能够整天笑容满面,开开心心的了。 别人的事自己的事分得清清楚楚。 帮过她的得罪她的理得明明白白。 张烨尝了一口咖啡,点点头:“这家咖啡馆的咖啡还不错哦”她不知道想到什么了一样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我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了。” 范晓娟很八卦:“啥?” 张烨凑近问她:“你小时候,有没有好玩的事?” 范晓娟想想:“我有一个哥哥。” 比她大四岁,年龄差得不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范晓军会打跑那些欺负她的孩子,但是最会欺负她,还理直气壮的说:“不是我护着你,你早就被别人打扁了。” 那会儿他们爸爸下了乡,所有人都叫她“坏分子”“小坏蛋”。 他们不敢欺负范晓军。 那个时候她就很恨自己有个能打的哥哥,周围的小孩子们把不敢宣泄的仇恨都发泄在她身上,虽然让哥哥知道了也会疯了一样的打回去。 但是她已经被人揍伤了。 回来还哭了鼻子,后来范晓军就不出去打架跟人斗狠,他会玩阴的。 她也不知道范晓军在干嘛,兄妹两个宛如陌生人,没人知道他混得好不好,对于她来说还没有能给自己赚钱的张烨来的亲切呢。 张烨也没有兄弟姐妹,心里头拿范晓娟当妹子一样。 她笑得眉眼弯弯的,凑过去跟张烨耳语:“张烨姐,我觉得你可真是厉害。” 张烨面不改色的接受她的夸奖:“我也觉得。” 范晓娟:“”说好的套路呢,您可真是反套路达人。 “娟子,你看看这里怎样?”张烨指着外头人来人往的人流,同她轻声细语的讲:“在这里摆一个咱们的专柜怎样。” 开分店? 原来张烨一直盯着外面看,是看人流量,顺便看看来这边逛的人到底是个什么层次。 因为一楼商场里头孩子们一般都能玩一天,中午吃饭就凑合凑合吃几口算了,要跑到附近很快的地方才能吃到饭,另外没有特别适合孩子们吃的东西。 范晓娟心头一谨,张烨这眼光不错啊。 第一次投资,是在上班族密集的地方开小餐馆,目标客户是附近上班下班的上班族,因为,主要做中午的生意。 第255章 有张烨是实打实的在韩家沟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她听到的传言绝对比韩江本人要多,比范晓娟这个很少在沟沟里面生活的媳妇就更多了。 韩江的父母,也就是韩老爷子,跟韩老太太结婚了很久都没生孩子,韩家沟的人都说他们生不出来。 在那个年代,娶老婆的成本实在是太高,韩老头也不能确定到底是谁的毛病,停妻再娶是不可能了,两口子就这样凑合过着,流言蜚语太多,没多久两人就出了沟子里,再回来的时候,就抱着个孩子了。 韩老头对外面人说,他跟韩老太太在外头寻医问药好几载,好容易才找到了个老中医,也寻到了良药,才生下来的这孩子,就是韩江。 那会儿也没人发现有什么异常,韩老太太和韩老头起初对韩江也还不错,毕竟家里就这么一个娃。 可后来,韩老太太竟然又怀孕了。 似乎是真要印证了自己能够生育的传言。 三十好几的人了,一连生了两个——韩海跟妹妹韩兰兰。 从韩海出生以后,韩家两位对韩江的态度的变化就很微妙了。 从韩江不记事的时候起,就要承担家里大部分的家务, 扯猪草喂鸡什么的, 幸好这孩子天赋不错,当时村里有一个下放过来的运动员, 没事就教他打打球,韩江六岁多就被市体校招到体校读书,也从此不用韩家的钱读书吃饭。 要不然,后面被饿死都不是不可能。 张烨想开口, 又觉得是搅人是非,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如何开口。 对,她先回去打听打听,到底韩老爷子离开韩家沟那段时间,是在外头做着什么工作。 打听清楚再跟范晓娟讲也不迟。 电器区里面各种商品琳琅满目。 范晓娟就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 瞧个不停。 这么多老家电在她面前出现, 记忆拉回到三十几年前,一下子觉得很新奇,比刚回到胡同里的时候还稀奇。 回来以后她一直忙着赚钱, 还很少出来逛街呢。 “两位老板,想买点什么?”售货员看见张烨手里拎着的大哥大,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看看空调,还要看看冰箱。”张烨豪气。 “春兰就没有,你可以看看别的小牌子的。”拎着大哥大的女人都是狠角色,售货员说话也是看人下菜碟。 这年头,空调只要生产出来了就好卖,春兰空调的销售员走出去, 那都是昂首挺胸的, 去哪里都是老板们给他们装烟,赚得也是盆满钵满的, 光回扣都不知道能吃多少。 但这也只是九十年代初期的事情。 后期因为售后不给力, 又进军了太多产业,其他行业没发展起来反而拖了原来春兰空调的后腿, 到了九十年代末期, 春兰空调的销售额就远不如格力, 后期不给你导致要维修起来都很麻烦。 空调这种东西, 一用起来就要用好多年的,压缩机不好, 售后不好都是很麻烦的事情,卖东西的都这么拽, 售后起来不是更麻烦? 张烨本来皱皱眉准备问加价能不能买,被范晓娟轻轻推了一把。 “看别的也行。”她指着格力:“这种多少钱?” 格力比春兰还要略便宜一些,一匹四千多。 她偷偷拉着张烨说:“等安装售后肯定有很长的周期,以后要修起来麻烦,还不如买小厂家,服务好一点。” 张烨想了想也是,钱不是问题,春兰空调一直都很难等,上次店里面买完等安装都花了半个月, 后来来了几个人安装,安装师傅还吐槽她店里太老旧了, 她可是着急要用的,再等半个月孩子不都热死了。 就指着格力的机器豪爽的说:“这个能有现货?” 售货员笑着说:“有的有的,格力的买完就能装, 有现货。” 张烨拍板:“要是今天就能安装,我就买。” 看了一眼时间,也才三点多, 现在装好刚好晚上就可以用。 等开好了单,范晓娟那边也利索的选了一台双开门的冰箱,效率果然是很高。 逛完一圈,东西都买完,还没花半小时,两人出去转了转。 找到一家咖啡馆。 张烨以前也会去吃个牛排喝个咖啡啥的,拉着范晓娟进去坐会儿。 至于孩子,不是有男人带着吗。 她现在很洒脱:“你别舍不得使唤他,我现在总算明白了,能让别人干的事儿最好自己别插手。” 升了肖姐做了店长,张烨也准备把手里头的权放一放, 一直绷紧的神经也该放轻松一些。 有专门负责擀面的大师傅,负责店里财务收银的大丫, 肖姐负责卫生跟总厨,杨珍负责做凉皮, 另外招了两个服务员。 韩军死了以后, 张烨就把原来的房子给卖了,转手买了现在店里那两间商铺,二楼简单装修了一下住着人。 母子两个平常的吃住就在店里,花销其实也不大。 两人一走出去,张烨的大哥大就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一看是老家母亲打过来的,一张口就是给娘家人借钱:“借钱,三舅舅的二儿子结婚?” 语气里她露出很为难,又不好拒绝的样子。 老家那边的亲戚总觉得在京市这边挣钱容易,你手里头漏点财,得旺人家几个年头。 前段时间她母亲从老家送来了个小姑娘,说是来做事的,还没干两个月的活,就哭着喊着回去了,觉得没意思,回到老家还不忘数落张烨—— “跟地主黄世仁一样,没日没夜的压榨人干活,早上六点多就要起呢。” 决口不提一个月工资就有二百多,比老家很多事业单位上班的都强。 这样也好,现在老家的亲戚一点不敢往这边跑,倒是省下了打发他们的时间,变成了直接要钱。 反正张烨的男人也死了,跟婆家也断了来往,你一个女人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大哥大的声音传了出来:“你男人死了,又没人管你,娘家人你都不帮帮,以后老了没人会管你,三舅舅好歹也是我亲弟弟,要不是拘在老家没个出头的日子,也不至于娶不到媳妇,他儿子结婚你都不出点力,你没有良心!!” 对面传来老人苍老的咆哮声:“我不管你忙不忙,开着车回来,还要带上韩佳栋,你们回来了才风光,另外还要带一台彩电,你家里不是有车吗,怎么不会开,不会开你给你推都要推回来” 张烨随便敷衍了几句,挂上电话苦笑。 老家的亲戚结婚,母亲想要她开着桑塔纳回去,这可是能在十里八乡风光露脸的好机会,她也不管张烨有没有驾照,会不会开车,一千多公里的路在当时没有高速路的情况下,开回去得要几天几夜。 总之不管,你得给我开回来,给这一个镇子的人看看,老娘的女儿现在得有多风光。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无奈。 张烨现在是有点钱,但也填不满无底洞。 自从韩军死了,韩军老娘分走一笔钱也就罢了,她娘家那边的亲戚又冒了头。 张烨她父亲死的早,她娘年轻时候带着她东奔西跑,靠着给人当保姆,甚至讨饭养活了她,那会儿也没听说外婆家舅舅们拉扯母女两一把,等到她嫁了人,在韩家沟受足了一肚子的气,也没见住在隔壁村的舅舅们给她出个头。 ——但凡娘家人给力一点,婆家也不至于这么猖狂。 等到韩军一死,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就跟僵尸一样,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击。 张烨是面上温和,同她母亲轻声细语的讲,语气温和的像对待孩子。 等挂了电话以后,面色冷冰冰的:“我娘真是越活越糊涂了,我爸死的早,族里头看我是个女娃,就把我娘赶了出去。回到娘家舅舅也不管,我妈背着我到处讨米,我还记得那年在市集看见我舅舅在卖山货,看见我娘,他就偷偷躲起来,我娘背着我一边走,一边往县城走,到了县城干一些最苦最累的,勉强才够养活我。” 所以对母亲她是尊重的。 可人也是会变的,母亲老了,也糊涂了,把面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女人之间关系好了,会交流这些内心深处最深层次的伤疤。 范晓娟好奇问:“那你回去吗?” 张烨沉着脸:“我哪有时间回,不回。” 变脸比翻书还快。 从京市到韩家沟,开车要三天三夜,就为了赶那个什么三舅舅的二儿子结婚。 疯了。 再说韩军的车也给她卖了,她总不能找一辆车专门回去显摆。 反正讲给老人听他们也不能理解,张烨就温声细语跟她娘糊弄着,好歹老人也不闹了。 要她回去,没门儿。 就算是祖坟被火烧了,也是不可能回去的。 她有一套自己的人生哲学:“我对我娘是尊敬,她跟我讲话我绝不会出声顶她,那是因为她把我从小养大,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我拉扯大,那么困难的时候,也没有丢了我卖了我,倘若那个时候,我舅舅偷偷塞给我妈一个馍,我也不会跟他们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不来往,不得罪,大家相互之间当做不认识才好。 话锋一转:“我哄她开心是一回事,那些娘家的舅舅姨妈什么的,关我什么事,他们闲言碎语能影响到我赚钱吗,能影响到我开开心心的生活吗,我不会因为这些人眼里的厌恶和欢喜觉得舒服或者是难受的,要钱没有,电话我也不会接!” 漂亮话说出去也不会损失什么,但是足够让该心塞的人心塞,该难受的人难受了。 这些人—— 不就是韩老太太那些人吗? 她发飙她发狂影响她范晓娟吃喝拉撒吗,她厌恶她诅咒能影响她范晓娟赚钱吗? 跟她较真你就输了。 要是因为这些人影响了心情,才是跟自己过不去。 范晓娟突然明白张烨为什么能够整天笑容满面,开开心心的了。 别人的事自己的事分得清清楚楚。 帮过她的得罪她的理得明明白白。 张烨尝了一口咖啡,点点头:“这家咖啡馆的咖啡还不错哦”她不知道想到什么了一样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我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了。” 范晓娟很八卦:“啥?” 张烨凑近问她:“你小时候,有没有好玩的事?” 范晓娟想想:“我有一个哥哥。” 比她大四岁,年龄差得不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范晓军会打跑那些欺负她的孩子,但是最会欺负她,还理直气壮的说:“不是我护着你,你早就被别人打扁了。” 那会儿他们爸爸下了乡,所有人都叫她“坏分子”“小坏蛋”。 他们不敢欺负范晓军。 那个时候她就很恨自己有个能打的哥哥,周围的小孩子们把不敢宣泄的仇恨都发泄在她身上,虽然让哥哥知道了也会疯了一样的打回去。 但是她已经被人揍伤了。 回来还哭了鼻子,后来范晓军就不出去打架跟人斗狠,他会玩阴的。 她也不知道范晓军在干嘛,兄妹两个宛如陌生人,没人知道他混得好不好,对于她来说还没有能给自己赚钱的张烨来的亲切呢。 张烨也没有兄弟姐妹,心里头拿范晓娟当妹子一样。 她笑得眉眼弯弯的,凑过去跟张烨耳语:“张烨姐,我觉得你可真是厉害。” 张烨面不改色的接受她的夸奖:“我也觉得。” 范晓娟:“”说好的套路呢,您可真是反套路达人。 “娟子,你看看这里怎样?”张烨指着外头人来人往的人流,同她轻声细语的讲:“在这里摆一个咱们的专柜怎样。” 开分店? 原来张烨一直盯着外面看,是看人流量,顺便看看来这边逛的人到底是个什么层次。 因为一楼商场里头孩子们一般都能玩一天,中午吃饭就凑合凑合吃几口算了,要跑到附近很快的地方才能吃到饭,另外没有特别适合孩子们吃的东西。 范晓娟心头一谨,张烨这眼光不错啊。 第一次投资,是在上班族密集的地方开小餐馆,目标客户是附近上班下班的上班族,因为,主要做中午的生意。 第256章 范晓娟有点兴奋起来:“赚女人的钱,赚小孩子的钱。” 张烨投了个赞许的目光给她。 两人真是想到一处去了。 这边人流量大,儿童乐园里来玩的人不少,一玩就是一整天的,出去吃饭肯定也不方便,范晓娟掰着手指头说:“咱们得卖环境,卖女人跟孩子喜欢的东西,卖能够打包带走的东西,炸鸡,薯条,披萨,还有咱们的鸭货卤味那些都可以。” 在肯爷爷还没进驻华国市场的时候,炸鸡跟薯条也算是很新颖的东西了。 不用明火,而且还能打包! 范晓娟的直觉就是,张烨专门叫她坐在这里看着面前的人来人往,绝对不是因为她是好姐妹,她下意识的看向张烨。 张烨跟她商量:“我手里头钱不够,你看你要不要用资金入股,我想把商铺也买下来” 原来这才是她找范晓娟喝茶的目的。 她手里头拿着一个小本子,上面记满了电话号码。 都是这个商场转让或者是出售铺面的消息。 这种繁华地段的商铺,一平米要四五千,买下来三十平米就要十万块钱了,加上装修,后期的投资,第一期起码要二十万。 张烨无奈道:“我现在手里的资金有限, 能够拿出来的只有十五万块钱, 你如果愿意搭伙,咱两就一起干, 实在不行,我租个店铺也要干。” 她数着外头人来人往就说:“你看看这外头的人,有多少,一个周末, 光带孩子来玩的人都有几千, 他们中午上哪里吃饭,小孩子的零嘴儿在哪里吃,别看周末人多,平常人更多。” 不光是游乐场玩的那些, 过来过去的人也会在商场买东西吃的。 “卖卖凉皮凉面的是不是也还行!” 晓烨家离这里不远, 就当做这边的后厨房。 现在就已经很繁华了,未来会更繁华。 租店铺就要转让费了。 几万块钱的转让费,要她说还不如买个店铺好, 店面是自己的,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范晓娟一听就跟打了鸡血。 张烨知道要她出钱可能有点为难,范晓娟家不久前还是一贫如洗,可她太想盘下来眼前的铺面了。 而且手里头留有余钱,身边的亲戚们都会打主意。 上次从京市仓皇回去的小表妹到了老家以后就很夸张的说,什么韩佳栋一节课都要花掉五十块啦,张烨一天都赚一千多啦。 一千多那是营收! 但是在老家的亲戚眼里,张烨是发了大财了。 那么多的钱, 指缝里头漏一点出来都不得了, 更何况她又没有男人。 在老家亲戚看来,死了男人的姑娘要大归, 回去了一切都要听舅舅交代, 张烨老娘又有点老年痴呆,听那些甥女外甥胡吹一通, 真当她闺女一个月在京市赚几万块, 连给舅舅们开养老金的单据都给她写好了。 张烨看过也不过是一笑置之, 但是老家那些亲戚跟苍蝇一样时不时的往脸上凑。 所以她是最理解范晓娟的那个。 要么你要强大到完全无需搭理这些人, 疏远他们,以后再也不要联系。 要么就任他们吸血。 她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韩家沟的两个姑子, 是绝对不会回到娘家让娘家亲戚吸血的。 所以钱都花出去,也省得亲戚们有花头讲。 那些有钱的富豪们, 不都是钱生钱的吗,能贷款绝对不全款,能把钱投出去绝对不放在手里头,张烨现在还有个“晓烨家”日日周转,一天一千多的营业收入给收进来,她就不相信这边的投资会亏。 即便是运营不好,还有个店铺呢,一铺养三代,一个铺面在手里头, 啥都不怕。 两人越说越兴奋,越说越投契, 连店里卖什么东西,针对什么样的客户,再说下去连开业要怎么庆祝都聊好了。 回去以后兴奋的准备跟韩江说。 因为要买商铺, 前期的投资会大一点。 但是后期不用付房租,即便是店铺做不下去了,还能转租出去。 在韩江看来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大胆了, 两个女人胃口怎么那么大,守着那么一间铺面还不好,还要再开第二间。 范晓娟想起上辈子被贷款买房支配的恐惧。 那会儿的韩江就跟个重生者一样的笃定:“娟儿,咱们别看以后,就看看眼下,房子一平米三千块钱,砖头真有这么值钱,房子最终要回归居住属性的,这房子依我看,也就值个一千块钱一平米。” 当时好友朱莉笑着调侃:“我看你们家韩江可能是二十年以后回来的,肯定见到了房价暴跌。” 真是昏了头,信了他的邪,眼看着房价涨了二十倍。 钱放在手里也没生出崽儿来,倒是见天就贬值。 她当时怎么就那么傻,手里头留着钱干嘛? 买房不香吗,创业不香吗? 她还没开口, 韩江就很兴奋的同她讲:“今天我带着囡囡在商场玩,碰到了以前的一个老伙计,他现在在做生意,问我们有没有兴趣投资他,回报率保底,每年至少能有两成的分红,我算了算,做什么投资都到不了两成这么多。” 范晓娟一听,愣了一下。 保底,分红,听起来好诱人的。 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就算是九十年代遍地黄金,也没人愿意给人家兜这种保底的话。 后头有人总结了一句话:你想要人家的利息,人家想要你的本金。 投进来,出不去的还少吗? 这倒是让她想起一件事情来,当年出国之前韩江有个老朋友搞了个投资项目,不少人往里头投了钱进去,刚开始利息那些拿得挺好,这些人不断往里头投钱,还介绍朋友,当时介绍朋友还有返点可以拿。 韩江当时还很遗憾的说,要是有钱他也想投,这种捡钱的好事情,钱生钱,利滚利。 后来才知道这人卷了上亿的资金,直到资金链断裂,卷款直接跑到漂亮国去了。 人生从此走向快乐之路,直到三十年以后,人家还没引渡回来。 后来人还专门开了个小黑书炫富,整天h牌包包背着,国内不少朋友介绍的朋友,翻脸的翻脸,离婚的离婚,跳楼的跳楼。 韩江这个马后炮还傻不愣登的说,幸好出了国。 在他看来,出国了,至少就保住了本金,否则像这种朋友圈都能如龙卷风过境卷了个干净的货色,是不会放过身边任何一个人手里头的闲置资金的。 苦了那些投资的家庭,一个个的家破人亡。 韩江为什么能上当。 也不是他傻,没经济头脑,设局者太了解人的心理。 范晓娟一个激灵,猛的回头问他:“你投了吗?” 韩江被她的动作吓了一大跳:“怎么了,我还没投啊,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嘛,他们是按股数买,一万块钱一股,还不一定能买进去呢。” 一年保底两成,投资一万块钱就是两千块。 现在利息最多也就八个点呢,还要定存八年! 这种投资,每年都能看到利息,又划算利息有高,加上成功掌握了投资者的心理,刚开始并不会劝你买多,而且还会跟你讲,这种股票还要抢,仿佛给你投一万块钱,那都是靠着朋友关系才能弄到手的。 不光韩江动心,想投进去的家庭真不少,不然也不会在九十年代能卷走一个多亿。 韩江:“我朋友说能分给咱们一股,要不咱们也投一股试试?” 范晓娟很想知道他朋友到底是谁,抽他一大嘴巴子才好。 介绍一个人买一股,就能拿几百块钱的好处费,还能弄得跟抢来来的好事一样,这人怎么这么有才呢? 就在这个时候从后头小跑过来了一个人,冲韩江挥挥手:“韩教练,等等。” 大概是找韩江学过球的学员,年龄看上去四十岁上下,肚皮鼓鼓的像个青蛙,范晓娟从没有见过这人。 见到了她,那人笑眯眯的跟她讲:“这是韩教练的太太,看着好年轻啊。对了韩教练,刚刚跟你说的事情,你要尽快决定哦,我这里剩下的股数也不多了呀。你要是不要,我手里头的要分给同事了呀,你放心好的啦,有中资委下面的直属单位兜底的,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最不济没有利息,本金还是能拿到的呀。” 韩江听完又是很心动的样子。 范晓娟咬牙:你过来了我要同你好好聊聊。 那人笑眯眯的看向范晓娟。 “不行,我不打算投资。”不知道怎么的,范晓娟脑子里面突然出现了张烨说的那些话。 有些人,跟你没有任何干系,得罪了又能怎么样,又不是得罪不起。 那人似乎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回答,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惊讶的跟韩江说:“哎呀,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一副很讨嫌很欠扁的样子。 韩江也没想到范晓娟是这种反应,明明她平常在赚钱这个方面还挺感兴趣的。 范晓娟直接说:“我现在有别的地方要投资,没有钱,而且我还缺了一点钱,你如果有钱就投资我的项目,说不定比两成更多呢。” “那什么,这种机会很好的呀,不会亏的呀。” “我没钱,再好的项目我也投资不了,对不对,今天我跟张烨去看了一个商铺,我们两准备再开个店,对不起你这个项目再好我也投资不了,我没钱。” 如果那人继续说下去,范晓娟就准备拆穿他了。 什么中资委旗下的公司保底,欺负这个年代的人没有互联网不可以上网百度是不是? 压根就没有什么中资委! 范晓娟气鼓鼓的,一般人就该知难而退。 那人还在不依不饶的撩拨韩江:“韩教练,这个机会真的千载难逢啊,你这点钱,拿去做生意能做个什么,不是谁都能当老板的啦,不是我泼不一瓢冷水,赚几个钱不容易,万一砸到了生意场上,连水泡泡都起不来的” 哪有这样子的,人家还没做生意就咒人家亏本。 “哪有人像你这样拉人家投资的,不过就是一万块钱嘛,你找到哪里去找不到人投,非要搞得好像全世界只剩下这一股似的,有多稀罕,你是空气吗?”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不知道好歹呢。” “真有这么好的事,还用满大街去找人投,光投资你们的大老板都不知道有多少了,说白了这就是在骗钱,先给你点利息让你尝到点甜头,后面再多投一点,你想人家的利息,人家还惦记你本金呢,好自为之您呐!” 拉着一脸懵逼的韩江跟韩星辰掉头就走。 韩江:“” 今天的媳妇儿怎么跟吃了枪药一样,一点都不好惹。 回到家以后韩江还在惦记着这事儿:“你咋就把话给人说死了呢。” “说死了才好,看到那张臭嘴就烦。” “你消消气,说话别这么冲,说不定人这项目真赚钱。” “赚钱我也不投。” 韩江屁股都坐不稳了:“娟儿,你别是真的想做生意,我跟你说生意可没这么好做。” 范晓娟一下子就想起上辈子要买房时候他说的那些话了,于是就更生气了:“你再说,再说!”她想起朱莉同她半开玩笑半认真说的那些话:“家里头女孩子越多越发财的呀,你要当家做主才有好日子过的,知道不?” 韩江:“” 他偷偷对女儿使眼色。 韩星辰瞧瞧看了妈妈一眼,知道是真的生气了,假装没看见。 韩江:“” 这闺女也是薄情寡义之徒,关键时候就不顶用了。 “你是真的不知道,我们单位好几个人都投了,去年投的,我观察了一年,人家真没跑,还发了利息了,上月发的利息,刚才这人也是好心,转给咱们一股,利息也按照五月份买的发,就怎么不好了。” 韩江叹了一口气,还在尽力说服她:“你上次说的,买房的事听了你的,下回你听我的。” 要说轴,还真没人比韩江更轴。 上辈子打死都不肯贷款买房就是证明。 一直到第二年发股息的时候,韩江还在感慨,错失了一个亿的既视感。 范晓娟:“呵呵,世界上没有白白得来的便宜,这句话你需的记得。” 用手指头戳了戳他的太阳穴,吐气如兰:“还有一句话,老婆大人说的话绝对正确,这句话,你要深刻记在心里。” 又用耳语一般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还需要记得的是——” 韩江一把把她拉到胸口抱着,俯身去亲她。 范晓娟:“”咳咳,小伙子你需知道美男计是犯规的。 韩星辰半大的小姑娘了,从门缝里面看到父母的亲热行为,从手指刮刮脸:“羞羞。” 小丫头转身就跑。 韩江咧嘴一笑:“没事。” 范晓娟强装着淡定,脸蛋上红扑扑的,用食指戳他脑门子:“算了,不想说你。” “不怪你心动,所有人都心动,但你要知道任何生意都不可能保本,就算是最稳当的买了块地皮盖房子,也有各种风险,比如说卖不掉怎么办,办不下来手续怎么办,交楼过程中有问题怎么办如何如何,这种妥妥的,送钱的项目,自古以来是没有的。” 韩江知道她是学财务的,门外看她觉得很专业,此刻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了。 但范晓娟说完以后,再说自己的计划。 一听说要投资五万块钱进去,韩江立刻傻了眼:“开店,开店是那么好做的呢!” 他刚刚接受过一轮洗脑,就知道生意不好做,房地产迟早要崩盘,以后这房子便宜的简直没人要,总之除了买股,喝水都有几分被呛死的风险。 “做生意可不是很好做,你知道我小姨,做生意一毛没赚到,一套房子倒是亏进去了,你可不能小瞧了做生意啊,赚不到什么钱的!” 好,跟前世一样,依旧对投资充满了恐惧,要是韩江能够t到经济发展的真谛,这个世界应该都停止运转了。 他就适合打球,教球,投资界的大废废一只。 范晓娟也不指望他这个榆木脑袋能转圜过来了,手里头拨打着小算盘。 家里头有多少钱,之前装修房子还剩下多少钱,算来算去还差多少钱。 就算卖掉她范晓娟,还是不够五万块! 还差了一万三千块! 为了一万三千块几乎要愁断肠子的范晓娟,现在有些后悔去买了刚才那台电冰箱。 要是不买,差的可不就是一万一千块了嘛。 她真不该花钱的。 听见爸妈在大声说话,韩星辰紧张的跑了过来。 一会儿看看爸爸,一会儿看看妈妈,有她在这里两口子就吵不起来。 范晓娟啼笑皆非:“大小姐,你看着我做什么?” 韩星辰撅着嘴巴:“不喜欢你两吵架。” 夫妻两个对视了一眼,觉得好笑。 范晓娟又逗她:“吵架怎么了,我看你跟香香玲玲也吵架。” 韩星辰想说那能一样么? 最后不知道怎么反驳:“反正爸爸妈妈不能吵架!” 范晓娟索性不理丈夫了。 韩江叨叨了一阵,没有得到妻子的认可,兴趣缺缺的,又在她面前晃了一会儿,见妻子没有半分要理睬他的意思,伤心难过的洗洗睡了。 但是因为范晓娟的坚持,韩江最终也没能买上那边的股。 第256章 范晓娟有点兴奋起来:“赚女人的钱,赚小孩子的钱。” 张烨投了个赞许的目光给她。 两人真是想到一处去了。 这边人流量大,儿童乐园里来玩的人不少,一玩就是一整天的,出去吃饭肯定也不方便,范晓娟掰着手指头说:“咱们得卖环境,卖女人跟孩子喜欢的东西,卖能够打包带走的东西,炸鸡,薯条,披萨,还有咱们的鸭货卤味那些都可以。” 在肯爷爷还没进驻华国市场的时候,炸鸡跟薯条也算是很新颖的东西了。 不用明火,而且还能打包! 范晓娟的直觉就是,张烨专门叫她坐在这里看着面前的人来人往,绝对不是因为她是好姐妹,她下意识的看向张烨。 张烨跟她商量:“我手里头钱不够,你看你要不要用资金入股,我想把商铺也买下来” 原来这才是她找范晓娟喝茶的目的。 她手里头拿着一个小本子,上面记满了电话号码。 都是这个商场转让或者是出售铺面的消息。 这种繁华地段的商铺,一平米要四五千,买下来三十平米就要十万块钱了,加上装修,后期的投资,第一期起码要二十万。 张烨无奈道:“我现在手里的资金有限, 能够拿出来的只有十五万块钱, 你如果愿意搭伙,咱两就一起干, 实在不行,我租个店铺也要干。” 她数着外头人来人往就说:“你看看这外头的人,有多少,一个周末, 光带孩子来玩的人都有几千, 他们中午上哪里吃饭,小孩子的零嘴儿在哪里吃,别看周末人多,平常人更多。” 不光是游乐场玩的那些, 过来过去的人也会在商场买东西吃的。 “卖卖凉皮凉面的是不是也还行!” 晓烨家离这里不远, 就当做这边的后厨房。 现在就已经很繁华了,未来会更繁华。 租店铺就要转让费了。 几万块钱的转让费,要她说还不如买个店铺好, 店面是自己的,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范晓娟一听就跟打了鸡血。 张烨知道要她出钱可能有点为难,范晓娟家不久前还是一贫如洗,可她太想盘下来眼前的铺面了。 而且手里头留有余钱,身边的亲戚们都会打主意。 上次从京市仓皇回去的小表妹到了老家以后就很夸张的说,什么韩佳栋一节课都要花掉五十块啦,张烨一天都赚一千多啦。 一千多那是营收! 但是在老家的亲戚眼里,张烨是发了大财了。 那么多的钱, 指缝里头漏一点出来都不得了, 更何况她又没有男人。 在老家亲戚看来,死了男人的姑娘要大归, 回去了一切都要听舅舅交代, 张烨老娘又有点老年痴呆,听那些甥女外甥胡吹一通, 真当她闺女一个月在京市赚几万块, 连给舅舅们开养老金的单据都给她写好了。 张烨看过也不过是一笑置之, 但是老家那些亲戚跟苍蝇一样时不时的往脸上凑。 所以她是最理解范晓娟的那个。 要么你要强大到完全无需搭理这些人, 疏远他们,以后再也不要联系。 要么就任他们吸血。 她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韩家沟的两个姑子, 是绝对不会回到娘家让娘家亲戚吸血的。 所以钱都花出去,也省得亲戚们有花头讲。 那些有钱的富豪们, 不都是钱生钱的吗,能贷款绝对不全款,能把钱投出去绝对不放在手里头,张烨现在还有个“晓烨家”日日周转,一天一千多的营业收入给收进来,她就不相信这边的投资会亏。 即便是运营不好,还有个店铺呢,一铺养三代,一个铺面在手里头, 啥都不怕。 两人越说越兴奋,越说越投契, 连店里卖什么东西,针对什么样的客户,再说下去连开业要怎么庆祝都聊好了。 回去以后兴奋的准备跟韩江说。 因为要买商铺, 前期的投资会大一点。 但是后期不用付房租,即便是店铺做不下去了,还能转租出去。 在韩江看来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大胆了, 两个女人胃口怎么那么大,守着那么一间铺面还不好,还要再开第二间。 范晓娟想起上辈子被贷款买房支配的恐惧。 那会儿的韩江就跟个重生者一样的笃定:“娟儿,咱们别看以后,就看看眼下,房子一平米三千块钱,砖头真有这么值钱,房子最终要回归居住属性的,这房子依我看,也就值个一千块钱一平米。” 当时好友朱莉笑着调侃:“我看你们家韩江可能是二十年以后回来的,肯定见到了房价暴跌。” 真是昏了头,信了他的邪,眼看着房价涨了二十倍。 钱放在手里也没生出崽儿来,倒是见天就贬值。 她当时怎么就那么傻,手里头留着钱干嘛? 买房不香吗,创业不香吗? 她还没开口, 韩江就很兴奋的同她讲:“今天我带着囡囡在商场玩,碰到了以前的一个老伙计,他现在在做生意,问我们有没有兴趣投资他,回报率保底,每年至少能有两成的分红,我算了算,做什么投资都到不了两成这么多。” 范晓娟一听,愣了一下。 保底,分红,听起来好诱人的。 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就算是九十年代遍地黄金,也没人愿意给人家兜这种保底的话。 后头有人总结了一句话:你想要人家的利息,人家想要你的本金。 投进来,出不去的还少吗? 这倒是让她想起一件事情来,当年出国之前韩江有个老朋友搞了个投资项目,不少人往里头投了钱进去,刚开始利息那些拿得挺好,这些人不断往里头投钱,还介绍朋友,当时介绍朋友还有返点可以拿。 韩江当时还很遗憾的说,要是有钱他也想投,这种捡钱的好事情,钱生钱,利滚利。 后来才知道这人卷了上亿的资金,直到资金链断裂,卷款直接跑到漂亮国去了。 人生从此走向快乐之路,直到三十年以后,人家还没引渡回来。 后来人还专门开了个小黑书炫富,整天h牌包包背着,国内不少朋友介绍的朋友,翻脸的翻脸,离婚的离婚,跳楼的跳楼。 韩江这个马后炮还傻不愣登的说,幸好出了国。 在他看来,出国了,至少就保住了本金,否则像这种朋友圈都能如龙卷风过境卷了个干净的货色,是不会放过身边任何一个人手里头的闲置资金的。 苦了那些投资的家庭,一个个的家破人亡。 韩江为什么能上当。 也不是他傻,没经济头脑,设局者太了解人的心理。 范晓娟一个激灵,猛的回头问他:“你投了吗?” 韩江被她的动作吓了一大跳:“怎么了,我还没投啊,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嘛,他们是按股数买,一万块钱一股,还不一定能买进去呢。” 一年保底两成,投资一万块钱就是两千块。 现在利息最多也就八个点呢,还要定存八年! 这种投资,每年都能看到利息,又划算利息有高,加上成功掌握了投资者的心理,刚开始并不会劝你买多,而且还会跟你讲,这种股票还要抢,仿佛给你投一万块钱,那都是靠着朋友关系才能弄到手的。 不光韩江动心,想投进去的家庭真不少,不然也不会在九十年代能卷走一个多亿。 韩江:“我朋友说能分给咱们一股,要不咱们也投一股试试?” 范晓娟很想知道他朋友到底是谁,抽他一大嘴巴子才好。 介绍一个人买一股,就能拿几百块钱的好处费,还能弄得跟抢来来的好事一样,这人怎么这么有才呢? 就在这个时候从后头小跑过来了一个人,冲韩江挥挥手:“韩教练,等等。” 大概是找韩江学过球的学员,年龄看上去四十岁上下,肚皮鼓鼓的像个青蛙,范晓娟从没有见过这人。 见到了她,那人笑眯眯的跟她讲:“这是韩教练的太太,看着好年轻啊。对了韩教练,刚刚跟你说的事情,你要尽快决定哦,我这里剩下的股数也不多了呀。你要是不要,我手里头的要分给同事了呀,你放心好的啦,有中资委下面的直属单位兜底的,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最不济没有利息,本金还是能拿到的呀。” 韩江听完又是很心动的样子。 范晓娟咬牙:你过来了我要同你好好聊聊。 那人笑眯眯的看向范晓娟。 “不行,我不打算投资。”不知道怎么的,范晓娟脑子里面突然出现了张烨说的那些话。 有些人,跟你没有任何干系,得罪了又能怎么样,又不是得罪不起。 那人似乎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回答,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惊讶的跟韩江说:“哎呀,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一副很讨嫌很欠扁的样子。 韩江也没想到范晓娟是这种反应,明明她平常在赚钱这个方面还挺感兴趣的。 范晓娟直接说:“我现在有别的地方要投资,没有钱,而且我还缺了一点钱,你如果有钱就投资我的项目,说不定比两成更多呢。” “那什么,这种机会很好的呀,不会亏的呀。” “我没钱,再好的项目我也投资不了,对不对,今天我跟张烨去看了一个商铺,我们两准备再开个店,对不起你这个项目再好我也投资不了,我没钱。” 如果那人继续说下去,范晓娟就准备拆穿他了。 什么中资委旗下的公司保底,欺负这个年代的人没有互联网不可以上网百度是不是? 压根就没有什么中资委! 范晓娟气鼓鼓的,一般人就该知难而退。 那人还在不依不饶的撩拨韩江:“韩教练,这个机会真的千载难逢啊,你这点钱,拿去做生意能做个什么,不是谁都能当老板的啦,不是我泼不一瓢冷水,赚几个钱不容易,万一砸到了生意场上,连水泡泡都起不来的” 哪有这样子的,人家还没做生意就咒人家亏本。 “哪有人像你这样拉人家投资的,不过就是一万块钱嘛,你找到哪里去找不到人投,非要搞得好像全世界只剩下这一股似的,有多稀罕,你是空气吗?”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不知道好歹呢。” “真有这么好的事,还用满大街去找人投,光投资你们的大老板都不知道有多少了,说白了这就是在骗钱,先给你点利息让你尝到点甜头,后面再多投一点,你想人家的利息,人家还惦记你本金呢,好自为之您呐!” 拉着一脸懵逼的韩江跟韩星辰掉头就走。 韩江:“” 今天的媳妇儿怎么跟吃了枪药一样,一点都不好惹。 回到家以后韩江还在惦记着这事儿:“你咋就把话给人说死了呢。” “说死了才好,看到那张臭嘴就烦。” “你消消气,说话别这么冲,说不定人这项目真赚钱。” “赚钱我也不投。” 韩江屁股都坐不稳了:“娟儿,你别是真的想做生意,我跟你说生意可没这么好做。” 范晓娟一下子就想起上辈子要买房时候他说的那些话了,于是就更生气了:“你再说,再说!”她想起朱莉同她半开玩笑半认真说的那些话:“家里头女孩子越多越发财的呀,你要当家做主才有好日子过的,知道不?” 韩江:“” 他偷偷对女儿使眼色。 韩星辰瞧瞧看了妈妈一眼,知道是真的生气了,假装没看见。 韩江:“” 这闺女也是薄情寡义之徒,关键时候就不顶用了。 “你是真的不知道,我们单位好几个人都投了,去年投的,我观察了一年,人家真没跑,还发了利息了,上月发的利息,刚才这人也是好心,转给咱们一股,利息也按照五月份买的发,就怎么不好了。” 韩江叹了一口气,还在尽力说服她:“你上次说的,买房的事听了你的,下回你听我的。” 要说轴,还真没人比韩江更轴。 上辈子打死都不肯贷款买房就是证明。 一直到第二年发股息的时候,韩江还在感慨,错失了一个亿的既视感。 范晓娟:“呵呵,世界上没有白白得来的便宜,这句话你需的记得。” 用手指头戳了戳他的太阳穴,吐气如兰:“还有一句话,老婆大人说的话绝对正确,这句话,你要深刻记在心里。” 又用耳语一般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还需要记得的是——” 韩江一把把她拉到胸口抱着,俯身去亲她。 范晓娟:“”咳咳,小伙子你需知道美男计是犯规的。 韩星辰半大的小姑娘了,从门缝里面看到父母的亲热行为,从手指刮刮脸:“羞羞。” 小丫头转身就跑。 韩江咧嘴一笑:“没事。” 范晓娟强装着淡定,脸蛋上红扑扑的,用食指戳他脑门子:“算了,不想说你。” “不怪你心动,所有人都心动,但你要知道任何生意都不可能保本,就算是最稳当的买了块地皮盖房子,也有各种风险,比如说卖不掉怎么办,办不下来手续怎么办,交楼过程中有问题怎么办如何如何,这种妥妥的,送钱的项目,自古以来是没有的。” 韩江知道她是学财务的,门外看她觉得很专业,此刻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了。 但范晓娟说完以后,再说自己的计划。 一听说要投资五万块钱进去,韩江立刻傻了眼:“开店,开店是那么好做的呢!” 他刚刚接受过一轮洗脑,就知道生意不好做,房地产迟早要崩盘,以后这房子便宜的简直没人要,总之除了买股,喝水都有几分被呛死的风险。 “做生意可不是很好做,你知道我小姨,做生意一毛没赚到,一套房子倒是亏进去了,你可不能小瞧了做生意啊,赚不到什么钱的!” 好,跟前世一样,依旧对投资充满了恐惧,要是韩江能够t到经济发展的真谛,这个世界应该都停止运转了。 他就适合打球,教球,投资界的大废废一只。 范晓娟也不指望他这个榆木脑袋能转圜过来了,手里头拨打着小算盘。 家里头有多少钱,之前装修房子还剩下多少钱,算来算去还差多少钱。 就算卖掉她范晓娟,还是不够五万块! 还差了一万三千块! 为了一万三千块几乎要愁断肠子的范晓娟,现在有些后悔去买了刚才那台电冰箱。 要是不买,差的可不就是一万一千块了嘛。 她真不该花钱的。 听见爸妈在大声说话,韩星辰紧张的跑了过来。 一会儿看看爸爸,一会儿看看妈妈,有她在这里两口子就吵不起来。 范晓娟啼笑皆非:“大小姐,你看着我做什么?” 韩星辰撅着嘴巴:“不喜欢你两吵架。” 夫妻两个对视了一眼,觉得好笑。 范晓娟又逗她:“吵架怎么了,我看你跟香香玲玲也吵架。” 韩星辰想说那能一样么? 最后不知道怎么反驳:“反正爸爸妈妈不能吵架!” 范晓娟索性不理丈夫了。 韩江叨叨了一阵,没有得到妻子的认可,兴趣缺缺的,又在她面前晃了一会儿,见妻子没有半分要理睬他的意思,伤心难过的洗洗睡了。 但是因为范晓娟的坚持,韩江最终也没能买上那边的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