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花开处百花杀》 第1章 大婚之日 景国 盛京城 七月初七 京畿大道上游人如织,沿街商铺张灯结彩,十里红妆从柱国府铺到靖王府门外。 沈倾城睁眼,入目是铺天盖地的红色,耳畔是吹吹打打的奏乐声、沿街人声喧哗鼎沸,吵得沈倾城头疼。 这是哪? 等她彻底清醒后,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争先恐后往她脑海中涌。 这是穿越了? 接受完记忆后,沈倾城顿时怔在了原地。 她,二十一世纪的医蛊传人,竟然穿越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古时空,成为了景国安乐侯府最不受宠的嫡女。 前身也叫沈倾城,今天,是她的出阁之日。 只是,她是被继母连带着几个好姐妹绑上花轿的。 她要嫁的对象是传说中身患残疾、面露丑陋的靖王。 若仅是如此,那还算好。 可有传言,这靖王性格扭曲、手段残忍,凡是嫁过去靖王府的女人,都会在新婚之夜被他蹂躏至死。 前身因为害怕,便在喜轿上一头撞死。 了解完前因后果后,沈倾城陷入了沉思。 这开局似乎有点难啊。 …… 很快,花轿便到了靖王府。 没有拜堂成亲繁琐驳杂,她被直接送入了喜房。 等下人离开后,沈倾城第一时间起身,去拿桌案上的金丝鸳鸯剪断了捆缚在手脚上的绳索。 嫁给一个变态? 不可能! 她要趁着此刻,逃离出靖王府。 她可不是前身那个什么都不会的深闺小姐,离开男人连活都活不下去。 以她的本事,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生活的很好,完全没有必要委屈自己去当什么靖王妃。 刚想逃走,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沈倾城皱眉,来的真不是时候。 她坐了回去,将大红盖头盖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轻佻的荡笑声。 “靖王,反正你这副身子也不能行房,这美娇娘不如交于本世子,让本世子替你玩玩?” 听到这,沈倾城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一把拽下大红盖头,眼中闪过一道煞气。 “嘎吱”一声,门被推了开来。 沈倾城冷冷的看着推门而入的年轻男子。 冷冷道:“中气不足,脚下虚浮,眼袋乌青,肾水干涸,阳气亏虚,五蕴不调——” 说到这,沈倾城以一副打量菜市场猪肉的眼神瞧了瞧他。 “啧啧,一看就是短命之相。” “大胆!” 刚进来轻佻的男子气得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他那张苍白的脸瞬间扭曲。 “臭婊-子,本世子改变主意了,原本只打算玩玩你而已,现在,我要当着你男人靖王的面玩死你。” 在他身后,坐在木质肩辇的靖王钟离霄眼中闪过了一道狠厉。 不过,他遮掩的很快,转瞬又换成了那副颓废而冷漠的样子。 “这是当今国舅兰起轩。”靖王钟离霄看着沈倾城,用听不出喜怒的声音缓缓的说道。 沈倾城忍不住有几分失望,她蹙眉看了钟离霄一眼。 当面辱妻,这对男人而言,是绝不能忍的奇耻大辱,这靖王竟跟没事人似的,他还是个男人吗? 沈倾城摇了摇头,看来是指望不上这名义上的夫君了。 随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兰起轩身上。 兰起轩得意洋洋的看着沈倾城,眼中淫光大作。 随后,他毫无顾忌的朝沈倾城扑了过去。 第2章 这女人不简单 面对如狼似虎扑过来的兰起轩,沈倾城没有丝毫慌乱。 她嘴角微微扬起,道:“山根低,人中短,肾虚短命,要得马上风之相啊。” 兰起轩嘿嘿冷笑。 “本世子就喜欢嘴硬的,一会我看你怎么嘴硬。” 临近沈倾城时,他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处-子幽香,啧啧,这女人,不但外貌娇美,竟然还是个自带体香的极品。 这一发现让他淫心大作。 陡然—— 他感觉到了几分不对,眼前这个女人竟然没有任何惊惶。 非但没有惊惶,她还主动张开双手,似乎在等自己上前投怀送抱一般。 不对劲! 他刚想停下来,便感觉自己腰腹间被人按了几处地方。 一阵抽痛从他下腹处传来,兰起轩心中大惊,还没等他彻底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已经倒在了地上。 他抬头,刚好看见沈倾城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 “你……” 兰起轩刚想打骂,突然便失去了意识,整个人蜷在地上,翻着白眼口吐白沫。 “说了你会马上风,你偏不信。” 沈倾城不屑的看了兰起轩一眼。 一旁的钟离霄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他看了沈倾城一眼,又看了一眼倒地抽搐的兰起轩一眼,似有所思。 不过,他并没有出声。 沈倾城生出几分好奇,看来自己小觑了眼前这个名义上的丈夫。 想到这,沈倾城仔细打量了一番靖王钟离霄,只见他未带面具的半张脸上剑眉星目,冷冽的气质犹如暗夜优昙,引人攀折。 这男人,似乎是个有故事的人。 沈倾城收回了心绪,伸了个懒腰试探着问道:“我说夫君大人,你说这事该怎么处理?” 钟离霄没有理会她,而是冷冷的看着蜷在地上的兰起轩。 兰起轩的声响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蜷成个虾米,再无声息。 钟离霄突然出声。 “你可知道你惹出了多大的祸事?” 沈倾城突然笑了。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他是自己马上风死的,怪不得别人。” 说完,沈倾城上前,食指轻轻搔了搔钟离霄的下巴。 在钟离霄仿佛要把人冻死的眼神中继续说道:“其实,他怎么死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你靖王的眼里,他是不是死于马上风。” 钟离霄攥住了她作乱的手,微眯起饱含冷意的眼。 “你这是在威胁我?” 沈倾城将手从钟离霄手中抽出,她拍了拍钟离霄的肩,露出一副狼狈为奸的笑。 “别说的那么难听,我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如果你想继续藏下去的话,最好是选择配合。” 话音刚落,下一秒沈倾城脸色一变。 眼眶和鼻尖瞬间就红了,她顺手扯松了自己的领口,踢掉一只绣鞋,再将发髻扯得散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有人吗——来人啊!快来人啊!” 之后便是一阵兵荒马乱…… 府中医官对着兰起轩的尸首连连摇头。 沈倾城全程都是一副吓坏了的模样,衣衫散乱梨花带雨。 她无辜地趴在钟离霄膝头,只有钟离霄知道,这女人埋在他膝头笑。 待到众人抬着尸体走后,沈倾城的表情瞬间恢复了正常。 当她瞥见钟离霄那半张蹙着眉俊脸时,便道:“夫君大人,我演的如何?” 钟离霄半垂着眸。 “他是当今皇后兰绮儿的幼弟。” 这女人想的也太简单了些,难道她以为这么演上一场,就能脱身而出。 “哦——” 沈倾城捡起喜床上的花生磕了起来,两人沉默了一阵。 “本王不会帮你。”钟离霄眼神似有闪烁,喉结上下动了动,指尾微微攥住袖口。 “真的不帮?” 沈倾城将手里剥好的花生倒了一半给钟离霄:“花生一起吃、刀剑一起挡,怎么样,我的夫君大人?” 钟离霄:“……” 这女人,是算好了他没法独善其身么? 第3章 拐着弯骂他了 沈倾城没有理会钟离霄在想些什么,这一天可累得够呛。 她连衣物都未脱,直接躺在了床上。 脑袋一沾枕头便入了梦乡。 …… 鸡鸣三声后,沈倾城被一阵响动弄醒了。 一个丫鬟模样打扮的女子出现在沈倾城惺忪的眼前。 女子面容娇俏,下盘稳健,她不疾不徐地放下手中盆盂,冲她福了一福身子:“奴婢碧芜,见过王妃,从今日起,奴婢便是王妃的贴身婢女了。” 沈倾城起身。 一番洗漱过后,碧芜伺候起了沈倾城穿戴,头上挽的是望仙髻,身穿湖绿掐腰宫装,外披嫩绿绣迎春大袖。 这一身装扮,让原本就美艳的她愈发动人。 钟离霄起得更早,他坐在一旁靠椅上,眼见沈倾城打扮完毕,心思微微一动,他按住了欲起身的沈倾城的肩:“等等。” 碧芜识相地退开。 沈倾城不明就里,只见钟离霄从妆匣中去出一支细笔,轻轻几下勾勒。 笔尖划过她昨日撞伤的地方,他的手极稳,此刻离得近,近到沈倾城能从他眼中看到自己。 鼻息交缠间,有一股阳光晒过的薰衣草香,恍然有他们真是寻常夫妻的错觉。 沈倾城有些失神,直到钟离霄搁笔:“好了。” 沈倾城回头看向铜镜,额上未褪疤痕被钟离霄几笔勾勒成了一丛盛放的迎春花,衬着沈倾城那张姣好的小脸,美得不似凡间人。 她刚刚梳妆好,门外便又有侍女通报,说宫中传旨,让沈倾城和钟离霄进宫面圣。 沈倾城微微挑眉,这就来兴师问罪了? …… 皇宫 承宇殿 上首坐着的一男一女,男子身着明黄,衣襟绣盘龙,不怒自威。 女子长相艳绝,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宫装是时下流行的百花马面,髻高入云,环佩琳琅,恍然若仙,但她神态却温和婉约。 这是景国当今的九五之尊钟正霆和皇后兰绮儿。 沈倾城跪在殿前,双腿都已麻木。 但上首的皇帝钟正霆并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 一旁的钟离霄看了她一眼,见她悄不声挪了好几下膝盖。 是皇帝想给她个下马威? 还是皇后想给她个下马威呢? 沈倾城正想着,殿外踏进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在他身后,两个仆役抬着雪白的担架,担架里躺着个人,人从头到脚盖着白布。 盖着白布的是兰起轩,老头是兰起轩老子兰安瞿。 找茬的来了! 就在此刻,沈倾城一霎便红了眼,先声夺人:“父皇——您要为儿臣与靖王殿下做主啊!” 兰安瞿一愣,大概是没想到沈倾城动作这么快。 皇帝和皇后更是一愣。 沈倾城可不管众人愣还是不愣,她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儿臣出身安乐侯府,不敢称高门贵女,也敢说一句身世清白,儿臣昨夜大婚,正欲与靖王殿下歇下,哪知兰世子竟推门而入,欲强迫于儿臣。” 说到此处,沈倾城声泪俱下。 “儿臣不从,却也无可奈何,儿臣一介女子,哪里拗得过兰世子,正当兰世子欲行不轨之时,忽然倒地抽搐,儿臣畏惧,恐他突然暴起,缩在靖王殿下怀中不敢出声,待到世子不再动弹方才察觉异样…” 钟离霄瞥了她一眼,这女人…… 是拐着弯骂他无能呢?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才符合自己韬光养晦的人设。 第4章 演一处苦情大戏 沈倾城哭得梨花带雨。 坐在一旁的钟离霄不得不陪着她一起演。 于是,他卷起袖口为她擦泪,这幅情形,落在所有人眼中,端的是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 “虽说兰世子欲强迫于儿臣,儿臣还是害怕兰世子有恙,可兰世子为欺辱于儿臣,将府中仆役侍女均赶至前厅…… “等儿臣找到人,叫来医官,这一来一回,兰世子便没了气息,府上仆役及医官均可作证,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沈倾城将一个被人欺辱的女子形象演绎得淋淋尽致,临了,她一头磕在地上,做主二字在殿内回响,颇有哀转久绝,余音绕梁之势。 钟离霄沉默不语,沈倾城眼角扫过他时,却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丝笑意。 她心中不由得暗骂老狐狸。 原本打算兴师问罪的兰安瞿脸上顿时精彩无比。 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沈倾城竟然会主动出击,原本准备好的说辞竟然被沈倾城这一闹腾,结结实实的堵了回去。 他娘的,这真是憋屈。 话说回来,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性兰安瞿自然一清二楚。 这种事情没闹出来,他只会无所谓的笑笑,一个废物皇子罢了,可一旦闹到明面上,这就是有关皇室脸面的大事。 关键是,自己这不争气的儿子还马上风死了。 这事要闹出去的话…… 龙椅上。 皇后突然出声。 她指着沈倾城怒喝道:“一派胡言,兰世子上个月才及弱冠,年轻气盛,怎会死于马上风这种病?!” 听得自己女儿出头了,兰安瞿顿时胆气足了几分,他顺势跪下哭嚎道。 “皇上明鉴…这靖王府的医官仆役,自然是忠于靖王府,这证词做不得数…” 钟离霄一听,心中上游一丝不屑,这兰家父女,还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事到如今,他也没法再置身事外,于是,他冷冷开口出声。 “父皇,既然如此,那就请仵作来验尸。” 上首,钟正霆面色极为不耐烦。 这种阴私丑事竟然牵扯到了是皇后母族与自家儿子儿媳,这让他如何不恼。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寒声道:“兰起轩是否常在你府上如此行事?” 钟正霆虽然关注自己这个儿子,但此事,已然事关皇家脸面,他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来。 听到钟正霆的问话,钟离霄面沉如水,他咬紧了牙关,死死的扣紧了拳头。 “回父皇…是。” 钟正霆眉头紧皱。 一旁的兰安瞿刚想开口辩驳,便被钟正霆冷冷的一眼压了回去。 当着皇子的面肆意亵玩王妃,往小了说,这叫以下犯上;往大了说就是襄国公府公然打皇族的脸。 一旁的皇后也想到了这一层。 她立即使眼色让兰安瞿噤声,丢脸事小,若是兰起轩真的如此行事,那真是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皇后面上沉静柔婉,捏着手帕给钟正霆剥杏仁,美目闪过一丝阴狠。 钟正霆冷冷的扫了一眼众人。 突然挥手道:“准奏,刑部大理寺各宣一名仵作。 说完,他看了一眼跪在殿前的沈倾城,脸色突然柔和了几分。 他吩咐侧旁太监:“赵德忠,给靖王妃看座赐茶。” 沈倾城怯生生地谢恩:“谢父皇体恤。” 她几乎是被太监搀上凳子的,她膝盖以下都快跪得没有知觉了,但自己也不是白跪的。 “第一关总算是过了。” 她在心中舒了口气,还好这皇帝不是个昏君。 这边。 领了圣旨的两名仵作路上不敢耽搁,不一会儿就到了殿门口。 第5章 仵作验尸 见仵作前来,钟离霄看向沈倾城,只见她唇角微微扬了扬,似有几分不屑。 钟离霄心中稍安。 两位仵作绕着尸体仔细检验了一番,鉴于兹事体大,二人又仔细讨论过后,这才上前禀告。 “回禀圣上,这兰世子是死于马上风。” 此话一出,钟正霆的脸色沉了下来,真是如此的话,也就是说靖王妃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一旁的皇后瞬间察觉到了身边人的不对,她连忙岔开话题,问道:“再仔细查查,身上便没有什么伤口?” 这…… 两个仵作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上前道。 “禀皇后娘娘,兰世子身体完好…唯独,那物缩入了腹中,确是马上风,臣等不敢欺君!” 皇后压下心中怒火,手心攥出了血迹,她仍端得仪态万千,冲两位仵作微微颔首道:“好,本宫知晓。” 待到两位仵作离开,钟正霆将茶杯狠狠掷到地上,碎瓷将皇后凝霜赛雪的腕子划出一道血痕。 皇后应声而跪:“陛下息怒,臣妾不知家弟犯下此等丑事,如若臣妾知晓,用不着他马上风死在靖王家中,臣妾自己便动手清理门户。” 皇后说得言辞凿凿,钟正霆此刻却并不愿再听,拂袖而去。 皇后捂着腕上血痕,暗自咬牙。 一场闹剧总算散了,沈倾城和钟离霄坐上回府的马车。 沈倾城揉着膝盖,痛得直抽凉气,她不太能想明白,原主在家不受宠应该是个常跪的,怎的这么容易就腿疼。 钟离霄看了她一眼,难得地开口:“将腿放到我膝上来。” 沈倾城犹豫了片刻,将腿放了上去,钟离霄褪下她鞋袜,神情认真。 大掌自她膝盖以下开始按揉,他掌心似乎比常人更加温热些,原本沈倾城不报什么希望,但是几下按揉竟让她跪了许久的酸胀一扫而空。 沈倾城有些震惊,这个不通经络穴位的人,按摩竟然能按得这么好。 “你之前是帮别人按过吗?”沈倾城问道。 “不该问的别问。”钟离霄眼中滑过一丝冰凉,微微别过了脸。 想起自己的母亲,她不常在后宫。 多数时候都在为钟正霆的江山四处征战。 可是每次回来,钟正霆和他其他的女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让她跪。 他年幼时,只能在母亲被宫女搀回宫时,将手暖热,给她按按膝盖小腿。 …… 经过今天大殿上的对峙,沈倾城总算是有了已经穿越的实感。 她既然已经嫁给了这个…靖王,就已是局中人了。 要保全自身,她似乎只能暂时依附着靖王。 沈倾城打量了一会这个夫君。 只见他侧脸线条流畅,鼻梁高挺,眼眸清亮,鼻尖垂坠有肉感,人中棱角分明,额头开阔,多少沾点龙章凤姿。 钟离霄被沈倾城看得有些发毛,不由得道:“本王脸上有花?” 沈倾城伸手揭下了钟离霄的面具,钟离霄神情有些阴翳,但是顿住了抢回面具的手。 他总要学会面对他人,恐惧和自卑这种情绪还不足以控制他,由沈倾城做这揭下面具的第一人…倒也不错。 露出来的半张脸有多好看,面具下这半张脸就有多可怖,像是利器划烂之后再烧伤,皮肉都融到了一起。 “谁干的?”沈倾城微微眯了眯眼,她还是有些愤怒的,毕竟帅哥少见,这种行为叫做暴殄天物。 “本王自己。”钟离霄阖眸不再说下去。 第6章 我只想要一纸休书 确实是他自己。 在他母妃死后,多方势力都在盯着他。 他当时年轻气盛,硬要与大哥争出征的机会,结果被人暗害摔下马。 之后又被大哥以外祖家威逼,他为了证明自己毫无威胁,划烂了脸,却没想到外祖一家还是没逃过这一劫…… 沈倾城见他如此,便猜到事情有隐情,只不过钟离霄死鸭子嘴硬不愿说。 于是她便转移了话题。 “那你想不想,变得和正常人一样?”一句话,问到了钟离霄的心坎,他当然想,不只是站起来—— 他还想征战沙场,想离开皇城看看这大好河山,想登上皇位,为母亲与外祖一家沉冤昭雪! 但是首先,他要站起来。 但钟离霄习惯性将人推远,母亲生下他后被钟正霆怀疑,外祖照顾他被钟正霆猜忌,就连家破人亡后宫中愿意给他送热饭食的周姑姑也没能落个好。 “名医圣手苍梧子都对我束手无策,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 沈倾城道:“我说可以就可以,不信?” 钟离霄:“……” 沈倾城言罢,看着他的腿问道:“是怎么一回事?” “年少时,坠马。” 言罢,钟离霄的指节微微攥紧。 沈倾城回忆起他平日里的行动,估计他受伤的部位应该在尾椎骨以下,且没有高位截肢,就这个朝代医术上复原的可能微乎其微。 但是,他碰到的是自己。 “能好。” 沈倾城斩钉截铁的说道,随后,她覆上他攥紧的手。 “区区坠马小伤,给你拖这么多年,不是我针对谁,我是说所有断定你站不起来的医生,都是废物。” “钟离霄,我们能不能打个商量。”她目光灼灼,钟离霄认识她两日,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认真的神情。 “我们合作,脸和腿我都能给你治,治好后你可以做你所有想做的事,成就你的一番霸业,我只想要一纸休书,还有足够我后半生开销的银钱。” 钟离霄初时眼光微微亮,听到后面神色凝重起来,车厢中空气降至冰点。 “你可知道寻常女子得了休书那可是要上吊自尽的。” “我并非寻常女子…” “我不许。” 钟离霄的占有欲是刻在骨子里的,沈倾城满不在乎地提到离开,宛如在说吃饭喝水一般的小事时,他心脏一阵没由来地收紧。 他难得露出骨子里的冷然霸道:“便是足够你子孙后代的开销,王府也给得起,唯独休书,不行。” 见他反应那么大,沈倾城也没继续跟他犟下去:“行,那以后再说。” 男人都差不多嘛,患难的时候对不离不弃那一个格外珍惜,等到他腿和脸都恢复了,手中有权了。 再有喜欢的女人时指不定就嫌她没用嫌她烦了,到时再拿休书也一样。 这个世界的身体不过也才十七,她等得起。 …… 襄国公府。 “老臣问太子殿下安——” 兰安瞿颤巍巍行礼,钟离霁赶忙扶起外祖;“孤这次来,是想看看舅舅。” 祠堂内停着灵,兰起轩的尸体保存得尚还完好,钟离霁让兰安瞿屏退府中下人,唤来暗卫戮青。 “看看他身上有蹊跷的伤痕,连虫蚁叮咬不致命的口子都不要放过。” 戮青检查一番,“禀殿下,兰世子腰腹处,有不甚明显的淤青。” 钟离霁上前仔细探查,记下淤痕的位置,心中已有猜忌。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好一个靖王妃,好一个马上风。” 第7章 还敢嘚瑟 宫中给靖王府的新婚贺礼姗姗来迟,沈倾城也乐得笑纳。 其中皇后赏下来的也不少,沈倾城打算盘的手一顿,让府里下人将皇后赏的东西分了去。 这两日沈倾城都没再出门,虽说蛊术没有完备的材料无法研习,但是靖王府中有常备的药材和药房。 沈倾城这两天不是再算账就是把自己锁进药房,格外忙碌。 备好了几瓶毒药,又配置了其解药,同时算完府上的账,已经是第三天了。 蛊这东西来日方长,暂时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沈倾城叫来刚洗好李子的碧芜,问道:你们这,有轮椅吗?” 碧芜放下果篮:“何为…轮椅?” 沈倾城拿起李子咬了一口:“这就不懂了,来看你们王妃我如何在麻瓜面前使用魔法。” 她一开始就察觉到了,钟离霄总被人抬上抬下的很不方便,可能他自己也认为如此自尊有损却也无可奈何。 沈倾城赶工画了张轮椅图纸,带上碧芜,走访了好几家家具摆件定做的京中店铺,方才敲定合适了一家。 商谈了许久,沈倾城支付了定金,说好了地址,约定三日后送来。 碧芜道:“王妃这是为王爷做的么?” 沈倾城道:“钟离霄骨子里要强,我你们给他搬上搬下的时候,他脸色都不太好。” 沈倾城顿了顿:“不过你们千万别告诉他,算是我送他的一个惊喜。” 碧芜喜上眉梢,福了福身子道:“是。” 沈倾城刚刚穿越过来,对古人的街市格外有兴趣,拉着碧芜去了最近一个小摊上试簪子。 她对苗银情有独钟,带在头上哗啦啦的响声格外悦耳,偏偏原身喜欢的首饰是点翠珠花那一类的。 她刚刚将其中一支苗银放下,一只白皙幼嫩的手便出现在她眼前,捻起她刚放下那支苗银仔细打量。 “我当是哪个市井小妇人,在这看街边小摊的钗子,原来是倾姐儿啊。” 她看了一眼:“我当是哪个村口嚼闲的老太婆,原来是妍姐儿啊。” “你!” 沈倾城道:“哎,别瞪眼呀妍姐儿,这抬头纹这么明显,可不就像老太婆么?” 沈倾城将沈玉妍手中那支苗银扯回来,放到老板桌上:“麻烦都给我包起来。” 小摊贩生怕这二位姑奶奶掀了摊,连忙点头道。 “好嘞!”说完手脚迅速将摊上簪子一个不落地全部包好。 沈倾城将那支苗银簪提溜着一个角拿在手里,扔到了沈玉妍脚下。 碧芜惯会看主子眼色行事。 “这簪子脏了,靖王妃赏你,还不快收下?” 沈玉妍气得脸容扭曲。 “你以为你是谁,嫁了个废物丑八怪皇子便鸡犬升天了吗?” 沈倾城给碧芜使了个眼色,她第一眼见碧芜时就看出来了,她是有武功在身上的。 碧芜点头应是,上前一踹沈玉妍膝弯,沈玉妍腿上痛麻,直接跌跪在地,碧芜满面冷然。 “见王妃不跪,辱骂当今靖王,这是你应当受的!” 她的大丫鬟秋画连忙一同跪下:“主子,您人怎么样?” 沈玉妍索性将气撒到了秋画身上,她拧着秋画的脸一把推开她:“贱人!” 秋画敢怒不敢言,沈玉妍接着冲沈倾城叫骂道。 “我警告你,父亲已为我许了与兰起轩兰世子的婚约,你那个草包夫君,被兰世子欺负屁都不敢放一个!” 沈玉妍见沈倾城变了脸色,笑得更加猖狂:“怎么?怕了。” “太可怕了,”沈倾城几乎要笑出声来,这是谁做的媒,这么阴间,真是正和她意。 “兰起轩已经死了呀。妍姐儿不知道,不会是直接拉去配冥婚?” 沈玉妍的小脸一下变得煞白:“不可能,沈倾城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在这骗我?” 她将沈玉妍的脸色看在眼底,心下涌出快意,刀不在自己头上,她哪里知道怕呢? “妍姐儿大可以嫁过去之后看看,我是不是在骗你,只不过你有没有命看到答案之后还活着,”沈倾城笑颜如花道:“姐姐也打不了包票啊。” 大景国流行一个传统,便是男子为成婚前不可入祠堂,而且据说冥婚对象女子的身份越高,主家香火越旺盛。 沈父身为安乐侯乃朝中三品大员,沈玉妍是沈家庶女,既有配襄国公家兰世子的身份,又因为是庶女,不会引起太多人的不满。 这一层,沈玉妍自己想想也能明白,只是她不愿意去信罢了。 沈倾城懒得跟她折腾,显得自己掉价,招手欲带着碧芜离开。 沈玉妍似是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忽然膝行上前,一把抓住沈倾城的衣角。 “求求你王妃…姐…姐姐,帮帮我,我不想去配冥婚,我不想!” 沈倾城将衣角从沈玉妍手中一寸一寸拽出来,脑海中浮现的是原主一头撞上花轿的画面。 笑道:“靖王爷着实不受宠,姐姐这个靖王妃也爱莫能助啊。” 沈倾城将那支扔在地上的苗银踢到沈玉妍手边。 “不过我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给你支个招儿,你把你自己的脸划烂,我相信襄国公府就算是冥婚,也不会要个丑八怪。” 她蹲下身,指尖挑起沈玉妍的下巴冲她浅浅一笑:“妹妹你看,好不好?” 第8章 我可不是夜猫,是毒蝎 沈玉妍跪坐在地,眼眶通红,颤着手拿起那支苗银发簪。 沈倾城起身欲走,忽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靖王妃,我家主子想请你上楼一叙。”一名影卫打扮的男子上前拦住了沈倾城的去路。 碧芜拦在沈倾城身前,悍然出手,然而未过三招,碧芜便已见颓势。 沈倾城不是不讲情义的人,更何况一点小事让碧芜受伤得不偿失。 “住手!”沈倾城大声道。 对面停了手,碧芜也被推了回来,沈倾城扶住碧芜,暗叹这是个硬茬。 碧芜都打不过的暗卫…… 沈倾城冲他轻笑道:“我看你家主子不是让你来请我上去的,是来逼我上去的。” 但是输人可不能输阵,沈倾城提起裙摆跨进茶楼。 “既然如此,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倾城跟着戮青上到了二楼雅间,男子盘膝坐于案前,添茶品茗,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瞧着他月白衣襟上毫不掩饰的四爪蟒,端得是风光霁月器宇不凡,沈倾城顿时明白了他的身份。 沈倾城福一福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不等太子说话她便寻一旁椅凳坐下:“不止太子叫我前来有何要事。” 太子抬眸,看向沈倾城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靖王妃免礼,人人说我那三弟娶了个天仙王妃,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太子客气,只不过太子这般盯着弟妻看,不怕有损皇家颜面么?”沈倾城道。 “有事便说事,点下若只是请我上来称赞美貌,我便回府了,顺便让靖王问问太子殿下何故如此得空。” 钟离霁看向沈倾城的眼神中充满了戏谑。 “那孤便切入正题了,石门、天枢、下脘、气海,这几个穴位,王妃可知?” 他说完这几个穴位,正好为沈倾城斟上了一杯茶。 “孤猜猜,你先言语上让兰世子动怒,使其气血上涌,再趁其欲行不轨之时点中这几个穴位, 令其气血不畅。” 太子笑意微凉不达眼底:“加上孤这小舅舅本就气血亏虚,肾阳有损,这气血一岔,便马上风陨了命?” 沈倾城未看那茶,只赞叹道。 “瞒不过瞒不过,太子殿下聪慧过人,小女子好生佩服。” 不过沈倾城也不怕他告发皇帝,一是此事已定性,再审打的是皇上的脸; 二是兰世子以下犯上狎亵王妃在先,打的是皇室的脸。 但是皇后和襄国公那边,恐怕要与之为敌了。 沈倾城转身欲走,忽然被人牵制住手腕。 身体一轻,她落入了一个带着淡淡玉兰香的怀抱。 沈倾城不喜欢玉兰香,太冷,也太阴柔。 尤其配上钟离霁这个人,这香气像条缠着她不放的毒蛇。 钟离霁心下暗叹这个女人的聪慧狡诈。 但是此时此刻她躺在自己怀中无措皱眉的样子又格外惹人怜惜。 这等反差让钟离霁心中的征服欲蒸腾而起:“小舅舅未完成之事,不如就由孤代劳。” “王妃!”碧芜面色焦急,正要上前,被戮青直接拦下。 沈倾城对她道:“你保护好自己。” 钟离霁道:“若想活命,就在这好好看看孤是怎么让你家王妃化成滩春水的,回去和你家王爷细细禀告,”。 钟离霁笑得邪气,“好让他知道他这个废物享用不了的尤物有多诱人。” 沈倾城食指的蔻丹轻轻按在钟离霁唇上:“长得还算好看,能不能别学你那小舅舅‘勾唇一笑’。” “你还不配同孤谈条件。”言罢手指捏住沈倾城下颌,强行要吻下来,沈倾城挣扎着在他唇上挠下一道血痕。 钟离霁并未生气,手指点了点血痕淡笑道:“果真是只野猫。” 沈倾城一脸的嫌弃:“给我油麻了,油得我脚趾抓地抠出个靖王府,你们东宫炒菜是不是不用油啊全从太子你身上刮?” “孤看是你被孤吓到胡言乱语了。” 话音未落,钟离霁神色一变,只见指尖上那血赫然是黑色的,这女人,将毒下在指甲上! 钟离霁眼前一片虚影,身子也变得瘫软无力。 沈倾城迅速将钟离霁反制,往他嘴里塞了颗药丸,一根银簪递上他皮肤下蓬勃的大动脉:“真可惜,我不是野猫,是毒蝎。” 药丸入口即化,钟离霁想咳出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但太子你是油王,那可真是一点都没错。” 第9章 她今日出府是干什么 戮青等人纷纷抽出佩刀,事态瞬间剑拔弩张。 若不是人太多,碧芜简直想给王妃喝个彩。 沈倾城簪尖微微陷进钟离霁的皮肤,半威胁地道。 “这药名为九日仙,每九日便会疼得欲仙欲死,九日后来问我要解药,你们想杀我也可以,九日后便给你们主子收尸。” “你以为,区区小毒,我非得靠你才能解吗?”钟离霁语气嫌恶:“一介女流下的毒,我根本不放在眼里。” “那是再好不过了,”沈倾城道,“九日后别来跪着求我解毒。” 沈倾城将钟离霁扔了回去,冲碧芜道:“碧芜,我们回府。” 戮青正要上前阻拦,被钟离霁叫住:“让她走” 钟离霁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靖王妃沈倾城,我们走着瞧。” 除了茶楼,天色将晚,沈倾城只觉得今日真是倒霉,本想出来好好逛个集市,没成想他们一个两个出来搅局。 幸亏她在自己的蔻丹中下毒,只要被她指甲挠破一点便会中招,怪只怪钟离霁,想什么法子警告她不好,要用这种办法。 “王妃,”碧芜担心道:“太子殿下这些年明里暗里总针对王爷,就巴望着王爷露出把柄。” “看得出来,襄国公府敢踩在王爷头上作威作福,和太子脱不了干系,”沈倾城道。 “你是觉得我给王爷添麻烦了?” 碧芜连忙要跪:“奴婢不敢!” 沈倾城搀住她。 “若觉得我是麻烦,便让他亲自来同我说,若是这种程度的欺辱都要叫我忍,那我也没什么必要和他共存亡。” “是碧芜说错话了,王妃息怒。”碧芜福身道。 “我不怕事,他作为这权利中心之人,更不该怕。”沈倾城竖起跟手指晃了晃道。 “要敲打我让他自己来,也有利于沟通,强敌环伺之际我和他产生的任何误会,都容易被敌人抓住把柄。” “退一步讲,你在我们中间当夹气板,那没必要。” “奴婢…会如实告诉王爷。”碧芜心下一动。 她听得出来王妃此刻有些愠怒,却没想到王妃气的是她将自己当做夹气板。 沈倾城不置可否,她心里明镜似的,她知道碧芜是钟离霄的人,但那又怎样,既然现在在她手下,就当对她有一定的敬畏和服从。 “王妃为的是自保,王爷一定会体谅王妃的。” 沈倾城轻笑一声,没再说话,各取所需而已,什么体谅不体谅的。 回到王府寻梅阁,沈倾城允了碧芜的半天的假,她只觉得一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倒头便睡, 书房中,钟离霄听完碧芜的禀报,下笔一顿。 “你说…太子,对她有意?”碧芜点点头,却忍不住为沈倾城辩解:“王妃洁身自好,将毒下在指甲盖上,太子没能得逞。” 碧芜继续道:“王妃回来时还说,让王爷不要经过属下之口敲打她,她希望王爷有话直说。” 钟离霄脸色稍霁,但依旧很不好看:“那你今后不要与她说多余的话。” 碧芜点头应是。 钟离霄眼神晦暗,一旦想到下次沈倾城出门还会遇到这等事情,他就涌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和杀意:“她今日出府做什么?” 碧芜将今日定做椅子,出门遇到妹妹拦路,再被太子截胡的过程事无巨细说了一通,最终还是没有告诉钟离霄,那把椅子是为他做的。 第10章 这是同居了 钟离霄在碧芜走后,手中的玉核桃狠狠掷到地上。 他死死攥住自己毫无知觉的膝盖,气什么? 气太子,还是气沈倾城? 或许还是气自己无能多一些,要沈倾城自保到这个份上。 他长叹一口气,提笔习字静心。 不了片刻,他对着书房中唤道:“影一。” “属下在。”虚空中陡然出现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影:“去查一查,王妃出嫁前在家中处境如何。” 影一走后,钟离霄将纸页上不知不觉写满的“沈倾城”三个字攥紧,扔进一旁的火盆。 一夜未眠。 …… 两日后 清晨 一大清早,木匠便将轮椅送了过来,版制上漆打蜡都做得无可挑剔。 轮椅后靠专门做了个伞架,雨天不用钟离霄自己撑伞,格外方便。 将坐垫和背靠垫上,沈倾城拿出自己准备的暗器。 想了想,还是将暂时未涂上毒药的放进去。 顺便将毒药解药和迷药放在自己袖袋中。 待会要先教会钟离霄如何使用,再给暗器喂毒,免得他伤到自己。 沈倾城觉得自己真是个小机灵鬼。 碧芜在一边好奇:“王妃,这把椅子究竟怎么用啊?” “待会王爷坐上来你就知道了。” 沈倾城又检查了一遍轮椅的安全性,终于带着碧芜,推着轮椅,一路往栖梧院去。 栖梧院是钟离霄的居处,沈倾城赶到时,钟离霄正与影一在院中凉亭里对弈。 他目光落在那张与碧芜有说有笑的脸上,不经意间阳光越过院墙枝蔓,给沈倾城铎上层淡淡金光。 “你来了。”钟离霄别过脸去,眼神中带有一丝闪烁。 沈倾城早知道他别扭,捏着他下巴看向轮椅,笑嘻嘻道。 “送你个礼物,以后行动方便些。” 她对着影一招呼道:“影一,来来来,给我们王爷抱上去。” 影一看了看碧芜,见碧芜眼睛闪亮亮,又看钟离霄微微点头,这才将钟离霄抱了上去。 沈倾城耐心对着他道:“这一处是手柄,控制轮椅走向,前后左右推动就好。” 钟离霄学东西本身就快,沈倾城话音刚落,他便自己操纵着轮椅走了一圈。 沈倾城接着打开轮椅扶手的小匣子,轻轻按动左侧扶手的齿轮。 一根银针“咻”地飞出,钉在前方的树干上。 沈倾城将毒药迷药和解药一同交到钟离霄手中。 “扶手上我准备了三个齿轮,对应三个格子,喂毒,放迷药,还是用解药,全凭你自己……” “这是你…专门为本王设计的?” 钟离霄眼神微恸,常年古井无波的眼神似有坚冰乍融。 “也算是我与你结盟的礼物了,喜欢吗?”沈倾城冲他笑了笑。 那笑容像是天光穿破厚积的云层,终于落到他早以为已经不需要光的内心。 钟离霄被那光照得不敢直视:“……我很喜欢,谢谢。” 他用的不是“本王”,而是“我”。 影一和碧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欣喜。 很多年了,钟离霄几乎从来没有这样不是出于礼节和习惯,而是真心实意向人道谢。 王妃却做到了。 钟离霄抚摸着轮椅上精心的梧桐叶花纹,神色难得地柔和:“这个东西叫什么?” 沈倾城屈指敲敲椅背。 “它叫轮椅,一种代步工具,回头让王府里叫人把步梯石阶都填成斜坡,方便你行走。” 钟离霄应了声好,眼神有光闪烁:“你那天出门,便是…为本王做这个?” 沈倾城点点头,冲碧芜眨眨眼,碧芜忍俊不禁-地掩了唇。 钟离霄来回一看,便知晓当初碧芜为何瞒着自己这个主子了。 他心底似乎有一片柔软被人触动。 漾成了一汪暖融的泉。 见钟离霄心情一好,沈倾城便开始得寸进尺兴师问罪。 沈倾城俯下身,揽过钟离霄的肩,耀武扬威地抬抬下巴道。 “碧芜现在可是我这边的人了,还借她的嘴来敲打我么?” 沈倾城说完这话,钟离霄不动声色地看了碧芜一眼,碧芜立刻低头不语。 沈倾城佯装不满道:“你吓唬碧芜算怎么回事?” 钟离霄傲然道:“碧芜虽成了你的人,但你是本王的人,本王不亏。” 沈倾城一下被钟离霄噎个正着,正要跟钟离霄好好辩一辩人权这个话题,只听钟离霄对影一道。 “影一,将本王寝居搬去寻梅阁。” 沈倾城一下没弄明白,这就同居了? “误会的产生来自于沟通太少,你我嫌隙易成他人把柄,”钟离霄望着沈倾城,眼神中笑意直达眼底,“本王认为说得不错。” 第11章 他预判了我的预判 天刚刚擦黑,搬院子的工作就基本未完成了。 只不过,钟离霄的书房仍在栖梧院。 沈倾城劝钟离霄距离产生美,太近了更容易吵架,钟离霄听了进去,又没完全听进去。 夜凉如水,钟离霄接过影一手中文书,细细看过沈倾城的生平。 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虽是嫡女,母亲早亡。 沈倾城生母的信息却找不到只言片语,本人性情懦弱,常被继母庶妹踩在头顶上作威作福。 别的钟离霄都理解,唯独这个性情懦弱,钟离霄实在是没看出来。 影一道:“王爷可察觉有何端倪。” 钟离霄沉思片刻,内力将手中文书震成粉末,五指张开,粉末随风而逝。 “暂时没有。”这个性情懦弱可能也只是沈倾城在家中的保护色罢了。 不过无所谓,既然她嫁来了靖王府,钟离霄就决不会亏待她:“安乐侯府那边还有什么消息?” “捕风楼传来消息,襄国公请了皇后做主,要安乐侯府庶出三女儿沈玉妍,为兰世子配冥婚。” 钟离霄忽然想起那日碧芜的禀报,沈倾城在街上遇到沈玉妍的事。 钟离霄唇角微微勾起:“回寻梅阁。” 语毕开着轮椅往寻梅阁方向而去,影一紧随其后。 暗觉王爷对王妃许是真的动心,连提到寻梅阁眼中都多了几分人气。 虽说同在寻梅阁,但到底不是一间房,是以沈倾城很早就歇下了。 碧芜在门口守夜,见钟离霄同影一到了,连忙福身行礼。 钟离霄看了看他俩道:“碧芜先去歇息,后半夜来换影一。” 二人行礼称是,目送着钟离霄进屋,不约而同比了个暗卫之间表示任务顺利的手势。 钟离霄动作很轻,然而轮椅轱辘的响动还是惊醒了向来浅眠的沈倾城。 她听着声音近了,鼻腔中萦绕着淡淡的龙涎香的香气,间和着阳光照射过的味道。 是钟离霄。 沈倾城没有睁眼,她起了要吓唬钟离霄的坏心眼。 钟离霄看着她安详的睡颜,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他是习武之人,光是辨别气息便知道沈倾城是在装睡。 但钟离霄此刻又贪恋她毫无防备的睡颜,没有了平日里的锋芒冷静,反而格外惹人怜爱。 钟离霄掀开床帐,挪到沈倾城身侧躺下,他不自觉地伸出手。 指尖悬停在她鼻尖的上方,顺着她的眉眼唇珠细细描摹。 钟离霄的呼吸声凑得更近,连带有属于它独有的温度,还有愈演愈烈的薰衣草香,沈倾城蓦然睁眼。 她听到钟离霄的笑声闷在胸腔里,嗓音沉如涧泉落隙:“不装了。” 沈倾城:“?” 他预判了我的预判? “本想装睡吓唬你,大意了。”沈倾城声音难得地软,大概是没睡够还醒了的后遗症。 眼见钟离霄合衣躺下还戴着那张遮住半张脸的面具,沈倾城便将它取了下来,放在枕头一边。 钟离霄眼神微恸:“你…不怕么?” 沈倾城伸手抚上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心下惋惜:“长时间处于厌氧环境不利于伤口恢复。” 钟离霄:“什么?” 沈倾城觉得自己可能大半夜脑子不大能转弯。 同古人说厌氧环境也是没谁了,她按了按太阳穴,换了个说法。 “其实你当初不戴面具,伤口能恢复得好些。” 钟离霄默了半晌:“你也觉得不好看吗?” 沈倾城作为蛊医兼中医,看过比这恐怖的伤口不知凡几。 但是这类患者也有非常严重的自卑心理,沈倾城是知道的。 她接着凉薄的月光捧起钟离霄的脸:“看着我。” 第12章 两辈子的初吻没了 钟离霄直视着她,眼睫纤长卷翘,在眼下投了一片阴影。 沈倾城心里的小鹿一阵乱撞,她阖上眼,脑中便可以幻想出钟离霄假如未曾毁容的模样。 她吻了上去,估计是钟离霄被沈倾城这一举动整得微微发愣,轻易让沈倾城撬开了齿关。 但待钟离霄反应过来,便扣住了沈倾城的后颈将这份温存反客为主,侵入她的唇齿攻城略地。 钟离霄给她的感觉和兰起轩与钟离霁都不一样。 前者给他的感觉是明知危险却想要沉溺,而后两者她只想远离。 沈倾城还是有些惋惜,她两辈子的初吻呢… 唇分之时,银丝牵连。 钟离霄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满缱倦。 沈倾城红烫了面颊耳根,擦了擦唇上水渍,故作镇定道。 “若我觉得你不好看,断然是下不了口的。” 她摸了摸钟离霄手感粗糙的半张脸:“你今后单独与我相处时,不必戴上面具,我不讨厌,也不害怕。” 沈倾城听到钟离霄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他感觉到一双坚实有力的臂膀紧紧地将她搂住。 “以后遇事不必自己扛,本王让影二与影三听命于你。”上次茶楼之事太过危险。 太子又是个手段城府皆不差之人,又对沈倾城有心思,就算是如今细想,钟离霄也一阵心悸。 她伸出手轻轻拍着钟离霄的脊背以示安抚。 钟离霄搂着她道:“皇后和太子要将你三妹配给襄国公府冥婚,你作何想。” 沈倾城笑意不达眼底道:“自然是恭祝她新婚快乐。” 钟离霄微微蹙眉:“那若是他利用安乐侯府来对付你……” 沈倾城指尖卷了卷长发,眉梢微挑。 “他这…刀没砍肉上,我是不疼的,只要不对付靖王府,还算是为我除了一害。” 紧接着她安抚钟离霄道。 “你也别在意,钟离霁吃了个闷亏定不会善罢甘休,就当拿安乐侯府给他出出气。” 钟离霄一阵儿愣怔,他知道沈倾城虽然心思缜密多智近妖,但她并不是坏人,那么只能是…… 沈倾城解释道:“我相信你也查过了,我待字闺中那段日子,过得并不好。” 她脑海中至今还时不时涌现些原身的记忆片段。 “我已经记不清我娘的样子了,唯一还记得的就是她死得非常惨。” “我爹不闻不问,当今的沈夫人在她身边笑。” “沈家死就死,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钟离霄学着沈倾城方才的模样,搂着她的肩轻轻拍打。 沈倾城说出这话多少也同他猜的八九不离十。 他们是相似的人,一样恨透了那个所谓的“家”。 他们就像两只浑身伤口的兽,相互依偎着取暖和舔舐伤口。 “嗯。”钟离霄升起一股没由来的保护欲,他惯于故步自封。 从未想过要将谁纳入自己所保护的范围。 可是此时此刻,他忽然想为沈倾城撑起一方天地,这是他历经磨难后上天奖赏给他的宝藏。 泥潭深处惊鸿一瞥的明珠。 就算他是囚困于泥潭的恶龙,也要守护好这颗明珠。 “你今夜故意来我塌上谈心,是不是已经已经为我沉鱼落雁的美貌所倾倒了?”沈倾城刮了刮钟离霄鼻尖道,俏皮道。 “有些人啊,冷得像个大冰块,实际上一个轮椅就被我收买了。” 钟离霄顿时有些被人窥破了心思的心虚,他佯装镇定冷然道。 “本王只是担心安乐侯府坏了本王的计划。”钟离霄抿唇不语。 沈倾城心里明镜似的,要不是顾及她,钟离霄的计划会被一个安乐侯府左右吗? 她打了个哈欠:“王爷高瞻远瞩深谋远虑,可以放过小女子回房歇息了么?” “这是本王的王府,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想睡哪便睡哪。”钟离霄声音格外冷硬。 沈倾城暗自嘲笑钟离霄的别扭,只不过再纷杂的思绪也抗不过她此时的困意。 梦中好似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耳侧的男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她听不真切,只兀自睡去。 第13章 自毁容颜 沈倾城睁开眼时身侧床榻已然凉了,昨夜的触感却仿佛是梦一般。 她嗅了嗅袖口还残留的龙涎香,知道这不是梦。 沈玉妍婚期将近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安乐侯府一个月内双喜临门。 只不过沈倾城知道,安乐侯府今后的日子,怕是比不得秋后蚂蚱长久。 沈玉妍出嫁这天,沈倾城命人备礼回门,妹妹出嫁,她这个做长姐的怎么说也要回去看看。 下了轿辇行至院中,忽然见一个满脸血痕的红衣女子披头散发地跑出来,猛地撞到沈倾城怀里。 沈倾城看不见她的脸,只见她身着红衣喜服,跌跪在地上。 手中攥着的正是沈倾城那天扔给沈玉妍的苗银,上面全是干涸的血痕。 “妍姐儿,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沈倾城惋惜地说着。 拿出手绢仔细地给她擦拭脸上的血渍。 沈玉妍嗓音都哭得失了真,十指死死扣抓在沈倾城的衣袖上,拼了命的磕头。 “…姐姐…靖王妃…救救我靖王妃,我不想配冥婚…我不想死…” 沈倾城嫣红的唇轻轻勾起。 为沈玉妍将鬓发仔细别到耳后。 沈倾城眼见着襄国公府的人来了,沈玉妍也听到响动,慌忙钻进沈倾城怀里。 沈倾城也没有嫌她脏,声音依旧温柔道。 “妹妹,让他们看一看你的脸,说不定配冥婚的便不是你了。” 沈玉妍慌忙点头擦了擦活在血里的泪,撩起长发匆忙盘上。 “我如今这副模样,无颜…嫁与兰世子,还望兰世子另择佳人!” 沈玉妍说着呯呯磕头,追出来的兰国公府主事犯了难。 这时一人自襄国公府家丁身后走出,来人长相与皇后有几分相似,猿臂蜂腰,眉眼逼仄,端的是不怒自威。 襄国公府的家丁管事们各自为他让出道来:“参见大公子。” 这便是兰起轩的哥哥,襄国公府的长子——麓山大营营副兰伯劳。 沈倾城扶了扶鬓发,这是,冤家路窄啊… 兰伯劳几步上前,捏起沈玉妍的下巴仔细端详。 沈玉妍脸上起码划了有三十多道伤痕,无论如何医治,都已经无力回天。 这副尊容,就算是配冥婚给兰世子也着实牵强了些。 吴管事见主心骨到了,连忙道:“这沈家三小姐如今这般,配冥婚怕是大凶啊。” 兰伯劳沉声不语,一双鹰视狼顾的眼暗自扫过在场所有人。 沈倾城心下已有定论,这兰伯劳怕是比兰起轩和兰安瞿还要难对付得多。 这时沈夫人带着沈玉姒姗姗来迟,沈夫人看着沈玉妍那张满是血痕的脸,一霎便昏了过去。 沈玉姒连忙催促丫鬟去请医官,她跪下唤,“娘……” 看着安乐侯府中兵荒马乱,却独独不见沈父沈秀卓的影子,沈倾城已然料到。 这个男人虽然心疼妻儿,却到底是窝囊,他一个落魄侯爵,哪里敢得罪风头正盛的襄国公府。 他索性不露面眼不见为净罢了。 沈倾城眼底闪过一丝谋算,她唤道:“兰营副。” 兰伯劳那双眼微微眯起,正看向她,适才拱手抱拳道:“臣,参见靖王妃。” 沈倾城一霎红了眼道:“三妹妹容颜已毁,求襄国公放过安乐侯府罢。” “不如冥婚就此作罢,莫要连累了四妹妹,她如今方才十六,断然是不能配冥婚的呀!” 沈玉妍神情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便看向前方搀扶着沈夫人的妹妹。 沈玉妍心头一凉:“沈倾城,你什么意思?” 兰伯劳望了沈倾城一眼,暗含探究,嘴上跟吴管事吩咐道:“将沈四小姐带过来。” 第14章 报应不爽 沈倾城垂眸,掩下眼中的暗喜。 她蹲下身假装为沈玉妍整理衣襟,却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这不是救了你一命吗,可是襄国公府总要有个配冥婚的妻子交差,不是妹妹,便只能是玉姒了呀。” 沈倾城捏起沈玉妍的下巴,她往沈玉妍身上哑穴点了一下,蔻丹陷进她面上划得鲜血淋漓的伤口里,沈玉妍痛得浑身发抖。 沈倾城只觉得痛快。 “你好好看着,因为你的贪生怕死,沈玉姒是怎么替你去冥婚的。” 沈玉妍这才发现,沈倾城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如画的眉眼在精致妆容的衬托下凌厉而明艳。 华服锦裳下的皮囊欺霜赛雪,可沈玉妍不敢看向她眼底。 那里蛰伏着一只厉鬼,要索她们全家的命。 …… 沈玉姒自然肖似毁容前的沈玉妍,一张小脸也比姐姐更为幼嫩水灵。 她此刻守在母亲身旁,丝毫没有预料到自己接下来的遭遇。 她抬眼,看到姐姐身旁的襄国公府家丁如今朝自己走来。 沈玉姒站起身拦在沈夫人面前:“你们干什么,你们不要伤害我母亲!” 哪知家丁一把将沈玉姒抓住按倒在地,几下捆上绳子,半推半拽地拉到了兰伯劳面前。 沈玉姒的叫喊声无比地撕心裂肺,晕倒的沈夫人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想要抢回小女儿,却被襄国公府的家丁狠狠掀翻在地。 沈倾城上前扶起沈夫人,一边红着眼眶劝哄,一边使暗劲将她往外推:“夫人莫气坏了身子…您还有我这个女儿呢,节哀顺变……” 沈夫人如今连得体的神情都端不住:“沈倾城,毒妇,你给我让开,你以为老娘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吗?!” 沈倾城扑通一声跪下,双手死死抱住沈夫人的腰,眼神中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凌厉。 手肘假装不经意撞过沈夫人腿部麻筋。 沈夫人瞬间跌跪下来,捂着腿倒抽冷气。 身旁丫鬟仆役都以为是沈夫人悲伤过度跌在地上,沈倾城还孝顺地给她当肉垫。 沈夫人顿时没了挣脱沈倾城的力气,沈倾城低头垂泪。 “夫人要打要骂倾城悉听尊便,夫人莫要伤了自己身子。” 沈倾城梨花带雨声泪俱下。 “大喜之日家中发生口角,只怕妹妹嫁去了阴间不好过啊。” 沈夫人听完她楚楚可怜的一番话,气得仰倒,再次昏了过去。 沈倾城轻轻放下沈夫人起身,佯作坚强地擦干了眼泪,缎绣的鞋面悄无声息地踩上沈夫人的手。 她红着眼眶招呼着身旁安乐侯府的丫鬟侍从:“别在襄国公府跟前丢人了,扶夫人回房。” 这一幕安乐侯府的丫鬟侍从和襄国公府的家丁都看在眼里。 都纷纷暗赞靖王妃的孝顺和识大体。 另一边的沈玉姒直接被扒了衣服往花轿上拖,那些家丁拖拽的手摸在她赤-裸的肌肤上。 不知道有几双手,又摸了她多少次。 尊严告诉她她应该求死,可本能告诉她,她想活。 明明要冥婚的是姐姐,为什么会变成她?! 她看向划烂了脸的沈玉妍,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你要我替你死,沈玉妍你这个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贱人!!!” 第15章 你似乎并不开心 沈玉姒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口咬上一个家丁的手腕。 她挣脱了桎梏,红着眼冲向沈玉妍,将她按倒在地。 她死死掐住她的颈脖:“沈玉妍!我要你跟我一起死!!!” 沈玉妍脸色胀红,她无力的扣抓着沈玉姒的手指,已然出气多进气少。 沈倾城瞧见这一幕,嘴角上扬。 好一场相爱相杀的戏份啊,当初她出嫁的时候,可是这三母女亲自上场将她绑进花轿的。 她微微一笑,眼角却瞥见远处的兰伯劳张弓搭箭。 准心瞄着沈玉姒和后心,只一箭穿胸而过。 沈玉姒死前双手还紧紧捁在沈玉妍脖子上。 她双眼圆瞪径直仰面扑倒在沈玉妍身上,不再动弹了。 沈玉姒被冲入肺腑的空气呛得咳了许久,颤着手探了探妹妹的鼻息,尖叫一声大哭起来。 兰伯劳抬了抬手,意思是让家丁赶紧把尸体搬上花轿,说实话,他也不想干这晦气事。 但今晚是兰起轩停灵第七天,成完婚就该下葬了,他弟弟耽误不得。 沈倾城做下的事,自然要让沈家来还。 他轻笑一声,捧过兰起轩的牌位,招呼襄国公府的人吹吹打打地抬轿回府。 他用手帕给兰起轩的牌位擦了,神情难得的柔和:“弟弟,今日你大喜,开心些。” …… 沈倾城回程时天已擦黑,这是她家里的腌臜事,不想给碧芜看,也不想给钟离霄看。 故而她给碧芜放了半天假。 驾车前来接她的还是碧芜,像是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身上是男装打扮,还贴了个小胡子。 沈倾城记性好,她记得自己在府里见到过这个小胡子男人,好像就混在家丁里。 沈倾城:“……” 唉,放假了,但没完全放。 碧芜跪下行礼,道:“主子命奴婢寸步不离保护王妃安全,并非故意欺瞒王妃,还请王妃恕罪。” 沈倾城将她扶起来,颇有些心累:“罢了罢了,你今后便光明正大跟着我。” 碧芜福了福身子:“是。” 驾车的是影二影三,碧芜也在外面坐着。 沈倾城正想叫碧芜进来,忽然发现车里已经坐着一个人。 男人鬼面具外的半张脸剑眉星目,一双眼犹如寒潭,乌发齐齐束于玉冠。 举手投足间自有凛然贵气。 沈倾城微微愣怔,没想到钟离霄会专程来接她。 钟离霄向她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沈倾城自然回握,钟离霄手劲一提,沈倾城便轻巧地上了马车。 她这才发现,钟离霄拆了马车最宽处的椅凳,刚巧将轮椅停在后座的位置。 倒是挺会举一反三。 沈倾城道了谢,回到车上挨着钟离霄坐下。 她今天大仇得报,可她越想今日种种,越觉得悲凉。 钟离霄在一旁为她斟茶,嗓音温润清冷:“你今日似乎不开心。” 她捏了捏钟离霄的掌心:“你能来接我,我当然开心。” 钟离霄不置可否,许久才道:“本王命你,遇到何事都不许隐瞒。” 沈倾城叹了口气。 沈倾城盯着衣袖上的花纹出神,半晌才缓缓道:“我只是为这个时代的女人感到悲哀。” 她是受害者,杀死了兰起轩,但所有人都将错误怪到她头上,于是要沈玉妍配冥婚。 沈玉妍怕死,划烂了自己的脸,于是要沈玉姒冥婚。 沈玉姒却不怪无能的父亲,不怪襄国公府,到死都在怨恨划烂了脸只是想活命的沈玉妍。 沈倾城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的想法诉诸于钟离霄,她甚至不抱希望钟离霄能听懂。 她沾着茶水在桌上画出一个“井”字,在井的中央和四个缺口分别画上圆圈。 指着中间与世隔绝的圆圈道:“这是未出阁的女子。” 又指着缺口上的圆圈道:“这是已出阁的女子。” 她在“井”字外画上许多十字:“这些是男人。” “女人被困在‘井’里,完全割裂,男人在井外占据更大的世界,可以征战沙场,可以考取功名,女人只是为了活着,便要在井里同另一群女人斗到死。” 第16章 救治端王 见钟离霄盯着桌面沉思,沈倾城干脆用衣袖将桌上水渍擦干。 “算了,我跟你说什么呀…” 钟离霄蓦然拉住她的衣袖,眉峰紧紧拧起:“你在害怕。” 钟离霄道:“本王大概知道你的意思,其实在本王看来,女子走出闺阁,成就一番事业也无不可。” 沈倾城对于钟离霄这个古人能理解这些想法十分意外,对与钟离霄的感官似乎有些改变。 这个男人似乎在用行动告诉她自己值得托付。 她眼光微微闪烁着希冀:“我希望有那么一天。” 钟离霄看着沈倾城的样子,想到了母亲。 幼时的记忆单薄又深刻,他只记得母亲舞得一手好枪,却被逼着做女红,扎得满手是针孔。 他哭着给母亲擦药,问她能不能离开父皇。 母亲却说,没了父皇还有别人,她是女子,生来便在囚笼,一生都走不出去。 当时年幼的他告诉母亲:“若我长大了,定要封娘亲做护国大将军!” 母亲说的也是,我希望有那么一天。 可她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天。 车外。 碧芜掀开车帘,打破了车内明显有些低沉的气氛。 “禀王爷,王妃,前方路口停了辆瑞王府的马车,道路拦住了,方才问了随行侍从,说是瑞王犯病了” 瑞王钟离霂,自幼体弱多病,甚少出府,生母为颜贵妃。 钟离霄微微蹙眉,沈倾城却自有考量,钟离霄母妃早逝后宫无人帮衬。 若是能搭上颜贵妃和瑞王这条线,多一把和皇后太子分庭抗礼的助力也是好的。 思及此处,沈倾城连忙吩咐影三:“去王府将我的医药箱拿来,快去快回。” 影三领命,沈倾城提了裙摆便往要下车。 钟离霄拉住她手腕:“你作甚?” 沈倾城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钟离霄,钟离霄沉吟片刻,点点头。 他也想过拉拢瑞王与颜贵妃,只是没有合适的契机。 而瑞王又是完全中立的存在,如果沈倾城能通过此事拉拢瑞王,可以省下钟离霄许多功夫。 钟离霄道:“我和你一起去。” 瑞王府的马车停在路口已多时,堵了大片车马在路中间不上不下。 钟离霄和沈倾城向随行暗卫逐风说明了身份和来意,终于听得车帘后面瑞王虚弱的声音。 “逐风,是…三哥三嫂,让、让他们上来。” 影二搬下坡梯,扶着轮椅好方便钟离霄上车,逐风也跟着一同进入车厢。 好在瑞王马车车厢足够宽大,上来三个人和一台轮椅也不嫌挤。 沈倾城给他搭了脉,柳眉微蹙道。 “瑞王幼时中过毒,有余毒未清故而体弱多病,今日发作也是中毒引起。” “钟离霄,”沈倾城突然道:“你用内力将他体内毒素逼出一部分,我待会为他施针。” 钟离霄应下,内力沿着沈倾城所说的穴位经脉游走。 大概走了三四个来回,瑞王呛咳出一口鲜血。 逐风关心则乱正要上前,被磕着黑血的瑞王拦住:“…多亏三哥三嫂,本王好受许多,逐风你先退下。” 逐风只得领命。 沈倾城庆幸自己时常将针带在身上,她施针贯通几处大穴,又同钟离霄说了一套穴位经络,再游走完三四个周天,钟离霂的脸色已然有了好转。 此时影三才带着沈倾城的药箱匆匆赶来,沈倾城之前制作的毒药解药还有的剩。 解药能解常见的十余种毒,显然瑞王目前中的这一种在列。 吃下解药后瑞王感觉身心渐渐好转,虽然额上仍有虚汗,但还是比原先好了不少。 第17章 瞌睡来了送枕头 瑞王睁开眼。 刚好瞧见沈倾城,他只觉面前女子面若春桃欺霜赛雪,如画的眉目点缀其上,端得是倾国倾城。 还不等他打量多时,瑞王府的侍从带着医官姗姗来迟。 医官们有附近医馆的,有瑞王府上的,也有颜贵妃收到消息从宫中派来的。 他们见过瑞王纷纷上前请脉。 得出的结论都是虽然瑞王殿下脉象薄弱得宛如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但是现下以无大碍。 其中一位老太医上前拱手。 “瑞王殿下虽中毒不深,但若等到老臣到此早已无力回天,不知是得哪位杏林圣手相救。” 太医姓田,是颜贵妃养在宫中的心腹。 瑞王虚弱咳道:“这位圣手不是旁人,正是我三哥新娶的王妃。” 这…… 田太医虽信不过一个女子能有什么医术,但瑞王发了话。 他自然反驳不得,心下还是觉得这女子怕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沈倾城没再管他人的眼光,只是再上前为钟离霂搭了搭脉,确定他身上好了个大概。 “瑞王殿下回府后仔细检查马车与府中吃过用过,甚至哪怕是触碰过之物,看看可有人下毒。” 田太医道:“既是中毒,不若姑娘再开一张解毒药方出来,也好方便我们给殿下抓药。” 钟离霄皱了皱眉,声音里带着股寒意:“本王才知道,原来太医院是一帮吃闲饭不干事的。” 田太医战战兢兢行礼,他不是没看到靖王。 只是靖王以往表现出来的样子是似乎对谁都漠不关心,他实在没想到靖王会为一个女人出头。 田太医原本想着,此次出来为瑞王治病。 怎么说也算是在颜贵妃那立了大功一件,被什么德高望重的杏林前辈抢了先也就罢了。 没成想被一名女子抢了先。 田太医心下是有些不忿,便开口说了实话:“老臣,不信王妃一届深宅妇人,能解此等杂毒。” 钟离霄冷笑一声:“你是个几品官,也敢质疑王妃?” 眼见田太医被钟离霄吓得要跪,沈倾城急忙打断:“等等!” 沈倾城挑眉道:“既然田太医不信,在场又这么多医官同僚,不如我们各开一剂方子, 让在场医官们评评理,哪个对瑞王体内余毒最有效,便谁胜,如何?” 沈倾城对这种挑衅司空见惯,正值她瞌睡送枕头。 古代医者讲究一个名气口碑,她还愁自己一个深宅妇人怎么把名气打出去。 这一趟算是来对了,看来瑞王真不愧他这个封号,是条锦鲤啊。 众医官先是愣了一愣,暗觉这女子要么是脑子坏了,要么是胆大包天。 先不说太医院对医者来说有多么难进。 单是田太医能做太医做到须发皆白,他的医术定然是在某一方面拔尖的。 沈倾城一个十七岁的黄毛丫头,就算看过几本医书也只能说是纸上谈兵。 哪里能到和老太医叫板的程度? 田太医道:“比是可以…只是靖王妃倒时要说老臣欺负于你,老臣可不敢当啊…” 沈倾城问逐风拿过纸笔,递给田太医一份。 “二人不得互相看对方的药方,同意的话便开始。” 田太医细细考量,用药斟酌,光是每个药方的剂量都在心中默默配比。 而沈倾城似乎不需要思考,奋笔疾书,不一会就取了第二张纸。 田太医心中不免轻蔑,女子果然是女子,以为将医术上的背默下来便是金方。 殊不知要对症下药因人而异。 待到两人药方写好,一众太医争相品评。 田太医的药方温和滋养,用药考究,主疏通经络,温养慢调之效。 而沈倾城,她写了两份药方。 一分注明只抓十天的剂量,另一份则注明要吃半年。 两副药剂的配比用料都大胆新颖。 沈倾城道:“瑞王殿下幼时余毒至今未清,故而体弱多病,而今再次中毒, 若用药只清如今的余毒,不顾早年遗留肺腑之毒,病情只会越拖越坏,事倍功半。” 沈倾城道:“我的药,两剂都解的是两种毒。” 瑞王略显苍白的脸看向沈倾城,许多年了,这个怪病连太医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却被这女子一言道破。 瑞王望向一旁眼神一直落在沈倾城身上的钟离霄。 他那冷硬得像块石头的三哥,眼睛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柔情。 这个三嫂…究竟是何等的奇女子。 第18章 权力倾轧 各医官再次传阅起沈倾城的两份药方。 再对照瑞王的病症,不免啧啧称奇,尤其是田太医,为宫中贵人看病不比在外。 稍有不慎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故而大多太医被磨平了棱角,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药性凶猛的绝不敢用,稍微带毒的决不能用,故而开出来的都是温补方子。 他很多年没有见过如此大胆的方子了,偏偏每样药又都用在刀刃上,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好,好啊。”田太医拱手道:“老臣输得心服口服。” 沈倾城自谦道:“田太医过誉,本王妃还有许多要学习之处。” 紧接着又对钟离霂道:“若信得过我的医术,可以专程到靖王府来,我可以为瑞王寻找根治之法。” …… 瑞王好转,京中堵了许久的道路便顷刻畅通,没过多久,靖王妃医术过人的消息便会像长了脚一般传遍大街小巷。 钟离霄和沈倾城回到了靖王府,沈倾城突发奇想要推着钟离霄回寻梅院,碧芜和影一影二影三识趣退远。 钟离霄跟她走在一处,连自己府中的花都觉得比以往香些。 “你真的有把握治好瑞王吗?” 沈倾城同他说时,他并非不心动,只是如若治不好…… 沈倾城作为现代的蛊医传人,对于别人质疑自己的医术并不是没有忍耐限度。 只是从钟离霄口中说出来,还是有些因为不信任而产生的怒火。 “方才你都看见了,你为何不信我?” 钟离霄眼神中掺了些滞涩,他有能力保护好沈倾城。 但前提是这倾轧的权力场,沈倾城不要将自己参合进来。 沈倾城一下泄了气,钟离霄不爱说话,人也别扭,可她还是听出来了。 钟离霄的言外之意是关心她,还有… “你也担心,治好了瑞王,他联合太子对付我们。” 钟离霄赞许地看了一眼沈倾城,点头道:“正是此意。” 沈倾城松了口气,指尖轻轻搔了搔钟离霄面具之外的脸颊。 “这事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医毒不分家,既然我会治病,自然也会留后手,此其一;” 她顿了顿,露出狡黠一笑:“其二,我会将当年瑞王中毒之事和太子与皇后扯上些关联,至于他们怎么揣测,怎么怀疑,这就不关我们事了。” 钟离霄叹了口气,纠结两个字很少出现在他的词典里。 可是此时此刻与他心之所系绑在了一起。 “我们兄弟之间已然泥足深陷,这场权力倾轧的勾心斗角, 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我不希望你成为我们兄弟争权夺利的无辜牺牲者。” 他很少讲这么长的一段话,也很少用“我”,而不是“本王”。 钟离霄此番开口艰涩:“如若可以,我……”给她一纸休书?让她远离皇城的是非斗争? 钟离霄知道此时此刻应该将选择权交还给沈倾城。 可是他开不了这个口,一想到沈倾城会离开,他的心脏便开始收紧。 沈倾城打趣他道:“你这贼船我怕是下不来了,别忘了我嫁给你的第一夜,太子的小舅舅就死在我们新婚房中。” 她接着道:“这个事太子已察觉出端倪,若你休了我,只怕没有靖王府这棵大树,我还没离开京城,便会死在京中。”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况且我沈倾城有仇必报,不将太子和襄国公府搞垮,难解我心头之恨呐。” 钟离霄眼中闪过一丝温软,他故作凉薄道:“太子与襄国公府同你本身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沈倾城暗黑情话章口就来:“他们在我夫君头上作威作福,怎么,还不算深仇大恨?” 沈倾城目不转睛盯着别过脸的钟离霄,不愿错过他微微上扬的弧度。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 第19章 忌日 沈倾城推着钟离霄回了房。 洗漱过后便早早歇下,沈倾城今日似是累狠了,脑袋一沾枕头便陷入了梦乡。 钟离霄望着那张毫无防备的睡颜,神情阴郁。 如果他是沈倾城,这样聪慧,这样貌美,他会喜欢自己这样的人吗? 她安抚的话语却至今未能抹平他心中的疮痂,钟离霄眼神黯淡。 他阖眸,似乎又看见苏家军传令官手中捧着的带血衣衫和平安符,又听见那句,淑妃娘娘的尸首遭寮突铁骑当场踏碎无法收回…… 他睁开眼,看着冷冰冰的宫室。 往日种种,让他一夜根本法入眠。 钟离霄醒得很早,今日是他母亲淑妃的忌辰,每年的这一天钟离霄都会前往妃陵看看。 影一冲他拱手,道:“今日苏将军忌辰,王爷何不叫上王妃陪同?” 苏瑾岚,一代将门虎女,哪怕是到了宫中成为了妃子,在国家存亡大事前,她毅然领军出征。 最后,却因为朝中的种种原因,魂散边疆! 所以,钟离霄勒令整个靖王府不称淑妃、不称夫人,均尊称他母妃为苏将军。 钟离霄原本是打算叫上沈倾城一同去的。 最后,他还是决定不叫上她,因为,他不愿意让沈倾城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面对亡母,钟离霄总觉得自己很没用。 生时没让她享过一天福,死后别说报仇,连她不葬妃陵的愿望都未实现。 钟离霄看不起这样的自己,甚至有些厌弃,他更不希望沈倾城看到这样的自己。 他没有回答影一的话,只远目眺望京城远郊连绵的山:“走。” 钟离霄静靠在马车里,任由自己的脆弱放逐。 马车行过京郊官道,绕过皇陵,妃陵便在后面稍矮的一座山脉处。 这里埋的并不是苏瑾岚的遗骸,只是她沾满血的中衣,一柄她最爱的弓,还有苏家军的军旗。 苏瑾岚的墓只在妃陵占了个极小的地方,钟离霄屏退左右。 亲自操纵着轮椅摆上贡品,祭拜自己的生母。 他在炉上插了许多支香,静默了良久。 母亲与父皇是青梅竹马。 据说,父皇当年想娶的人只有母亲。 只是,他还娶了各色各样的女人。 在母妃战死沙场后的一个月,自己常在未央宫一坐就是一天。 父皇下朝后也回来陪他一同枯坐,偶尔怔然着看他的脸。 后来,自己得到了重用。 可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很快,自己便坠马了; 以至于为了自保,自己不得不亲手毁去自己的脸。 想到这,钟离宵眼中闪过了一丝痛楚。 一股不得抒发的憋闷,在他心里压抑了很久很久,他攥着轮椅扶手,无声地呐喊。 他似乎又看到母亲鲜衣怒马,满脸兴奋的道:“霄霄,娘亲去打仗了,你有什么要送给娘亲吗?” 他求着她不要去,这一次不要去。 “霄霄听话,娘亲回来前,要把苏家兵书背完哟!” …… 如今,苏家兵书他能倒背如流,可是她又在哪呢? 母亲、外祖、坠马、毁容,一桩桩一件件。 那些黑手,要将他珍视之物全部收走,一刀一刀的凌迟他意志与精神。 许久,钟离宵收回思绪。 山中林风习习。 影一和影四在远处等候。 每年的苏将军忌辰,王爷都要待上很久,回去以后再把自己闷上几日。 除了心疼主子的身体,他们也别无办法。 天色阴沉,风中裹挟着一股子湿气,像是马上就要下雨了。 云脚愈发压低,风有一瞬静止,豆大的雨点从一两颗汇聚成密密麻麻的雨线,从空中落下。 影一往祭祀专辟的洞中走去道:“王爷,下雨了,还是快回!” 影一见钟离霄没动静,走近试探叫了一声:“王爷?” 案上的贡品摆放整齐,香已烧尽了,只留下卷起的灰,钟离霄昏倒在椅背靠上,面色发青。 影一上前探查钟离霄的气息,十分微弱,依然昏迷,影一暗道不好。 他吩咐侍从将贡品尽数带回府中探查,自己抱起钟离霄,带着影四轻功冒雨往回赶。 第20章 中了混毒 赶回王府约莫只用了一刻钟,影一和影四轮流背着钟离霄赶路。 此刻,两人已浑身湿透了,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 影四道:“你看好王爷,我先去请太医。” 影一忽然想起昨天影二影三说的王妃救治瑞王一事,道:“等等,先去请王妃。” 影四匆匆赶到寻梅阁时,沈倾城还在教碧芜捣药。 影四远远地道:“不好了王妃,王爷昏过去了!” “钟离霄怎么了?”沈倾城神情顿时紧张起来。 影四也不清楚:“王妃你还是先去看看。” 沈倾城神色一变,听完影四的禀告,匆匆提了药箱冲进了雨幕之中,碧芜追在身后给她打伞。 赶到栖梧院时,沈倾城甚至来不及拧一拧湿透了的衣袖,匆忙上前为钟离霄搭脉。 中医望闻问切,沈倾城一看钟离霄的面色便是中毒之相。 稍稍诊脉才发现,这毒较为偏门,自己手头上的解毒丹并不能解。 沈倾城赶忙抽出银针封住钟离霄几处大穴,使毒性不再剧烈扩散,但此举治标不治本。 沈倾城看着影一寒声到:“王爷今晨吃了什么,又用了什么,都与我仔细说来。” “王爷今晨吃了府中煨的八仙粥,路上便没再吃喝什么了。”影一事无巨细。 将今日供桌上的贡品都让侍从搬了回来。 沈倾城一一验过,发现都没有毒。 不对,一定是有哪处遗漏。 沈倾城思考片刻,取下燃尽的香灰拌入剩下的八仙粥里,嗅起来味道诡异。 她让下人牵来一条狗,狗在吃下这八仙粥后,很快便四脚一瞪,口吐白沫、七窍流血而亡。 混毒! 将两样无毒之物混用便是剧毒! 沈倾城脸色一寒,这是个用毒高手。 下手之人算准了一切,这人真是心思缜密又歹毒。 沈倾城吩咐下去:“查一查,府中今日做早膳的与昨日准备香烛的究竟是哪两个下人。” 这时影三冒雨走入房中。 “禀王妃,这两人今晨和王府主事提了请辞,如今尸首在京西郊小树林中。” 沈倾城爆了句粗口。 她努力几个深呼吸平静下心思,伏案提笔为钟离霄写起了药方。 “王爷中的是混毒醉玲珑,原本三个时辰后便会殒命,但王爷有内功底子,加上我金针封穴,至多能抵三至五日,” 她执笔开始写药方。 “事不宜迟,最迟三日内,必须找出解药,否则……” 她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知道她话中的意思。 将药方递给影一后,沈倾城补充了一句。 “快去快回。” 影一领命道:“是。” 每逢大事有静气,这是沈倾城的优点之一。 她飞速的吩咐着周边的人。 “碧芜,取热水来,王爷光换干净衣服是不够的,这三日内务必不能让他生病。” 碧芜慌忙小跑着去取热水。 沈倾城也没闲着,她褪去钟离霄衣物为他细细擦拭干净。 尤其腰部以下没有知觉容易供血不足的地方,更是她重点擦拭的地方。 对于沈倾城而言,病人不过是案板上的一块肉。 但一旁的提着热水回来的碧芜可不是这么想。 她慌忙退开,暗暗感叹王爷王妃感情真好。 收拾完钟离宵后,沈倾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影一怎么还没回来? 以他的轻功,就算抱着钟离宵从京郊到王府,三里多路也只用了一刻钟。 可是买个药却小半时辰都未归。 难道…… 沈倾城望着如织的雨幕,指尖微微有些发冷。 第21章 做孤的女人 影一回来了,一身精干利落的暗卫服被雨水淋得紧贴在身上。 顾不上踩脏地毯,他一身湿漉漉的冲进了屋中。 “禀王妃,药方中一味透骨草属下寻遍京城大街小巷的医馆也未得见,甚至是京周郡县村落都没有透骨草。” 沈倾城并不意外:“能查到是何人买走吗?” 影一摇头:“属下已经派人查了,目前还没有头绪。” 这明显是被人设了套,一环扣一环,先让钟离霄中毒,再买断三日路程内所有药。 能有这个财力人力,又与靖王府不对付,一个名字缓缓浮上沈倾城心头。 王府管事此刻撑着伞拄着拐杖走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说是钉在了王府大门口上,信封上提字:靖王妃亲启。 沈倾城拆开信封,只见里面写着;“老地方,二楼雅间,透骨草。” 她指节将薄脆的信纸微微攥紧:“钟离霁,你很好。” 沈倾城忽然叫住影一:“王爷是否有私底下栽培过一些江湖势力,你让那些势力寻一寻?” 说不定有渠道能找到透骨草。 影一抱拳苦笑道:“没用的,王妃。” 他已经去联系过捕风阁了,捕风阁豢养了许多忠于钟离霄的江湖能人异士,由褚贺统一管辖。 褚贺的办事效率影卫们都有目共睹。 从他口中说出最快也要四日才能拿出透骨草,那便只能是四日了。 沈倾城看向信纸上铁画银钩的字迹,思绪纷杂沓至。 钟离霁就是想报复她,才想出这等邪门法子。 她吩咐影一道:“这段时间好好照顾王爷,剩下的交给我。” 她带着碧芜,往上一次见钟离霁的地方去。 茶楼叫临江仙,临江而建。 沈倾城推门而入,雅间从窗户看出去可见江水浩浩。 行船寥寥,两岸郁郁,烟波浩渺。 只是两次来都见着钟离霁,沈倾城不免有些倒胃口。 钟离霁也一样,这个女人上次让他在自己的主场吃瘪,他怎么也得扳回一城。 沈倾城当时只是指甲擦破他的唇,沾了他的血迹。 她便嫌恶地切掉自己多余的指甲,像是要抛除什么脏东西。 那枚指甲被钟离霁收了起来,他要时刻记住那一日的耻辱。 钟离霁开口道:“沈倾城,想救靖王那个废物可以,你先做孤的女人。” 沈倾城看他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脸上的厌恶不加掩饰。 随即她又像是想到什么,手帕掩唇轻笑起来,怎么看怎么嘲讽。 “说起来,这九日仙还有个副作用,”她将钟离霁上下打量了一番。 “男子用了这药不便行房,若是太子想同小舅舅一般死于马上风,大可以试试逼迫小女子。” 太子:“你!” 戮青拔出刀,双眼含煞望着沈倾城。 碧芜挡到了沈倾城身前,袖口滑出两把峨眉刺,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沈倾城拍了拍碧芜的肩示意她退后,在茶几上放下手中的药瓶。 接着吩咐站在钟离霁一旁候命的戮青道。 “解不掉,解药在这,服下三日后继续问我要九日仙。” 言罢沈倾城转身欲推门离开,临走时,她扭头开口,用一句话堵住正欲开口的钟离霁。 “你也可以三日后不问我要九日仙,只是这解药有成瘾性,解药的解药恰好是九日仙。” 钟离霁脸色顿时雷霆遍布,他胸膛剧烈起伏道:“你不要透骨草吗?” 他不行眼前这女人真的不慌?他那三弟眼下就要倾倒,她还能如此镇定。 这一切都是表象! 如此一想,他继续开口说道。 “孤用透骨草,换九日仙完全的解药。” 他昂着下颌,可是青黑的印堂依旧暴露了他现在的状态。 “我不想换。” 沈倾城勾唇一笑,推门离开。 “这九日仙可是本王妃的杰作,太子殿下可要好好享用才是啊。” 第22章 为何要如此帮他 碧芜匆匆跟上沈倾城。 “王妃…我们不要太子的透骨草,又去哪儿找药材呢。” 知道碧芜是担心钟离霄,沈倾城微微一笑,顺带着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 “山人自有妙计。” 穿过茶楼向西走两条街,便是瑞王府。 瑞王常年体弱多病,是以府中备的药材会更多些。 瑞王府门房见是靖王妃,恍惚间,他似乎又见到了靖王妃昨日解毒舌战群医的场景。 能做门房的都是人精,他当即就放了沈倾城进府,安顿在前厅后,前厅侍女对沈倾城道。 “靖王妃在此处歇歇脚,今日碰巧颜贵妃出宫前来探望瑞王殿下,还请王妃等奴婢通报一声。” 听到“颜贵妃”这三个字,沈倾城正想叫住丫鬟说她明日再来。 还没等她出声,便听得门口传来一阵尖细拖长的嗓音:“贵妃娘娘到——瑞王殿下到——” 沈倾城有些没底,她有办法分别说服颜贵妃和瑞王,却不知道能不能同时说服这母子俩。 更何况颜贵妃深宫沉浮多年,自然有她一套的权衡与准则。 但事到如今,她若此刻要打退堂鼓,明日瑞王收到消息,会另做考量也未可知。 只能上了—— 沈倾城放下茶盏,按着原身当年的记忆携着碧芜出来见礼。 瑞王同颜贵妃道:“母妃,这位便是三皇嫂,昨日救了儿子一命。” 颜贵妃昨日听说瑞王在大街上毒发心急如焚,今天便求了旨意出宫来看儿子。 听说瑞王是靖王妃所救,还想着哪日召靖王两口子进宫来当面答谢。 没成想今天就遇到了沈倾城登门拜访。 颜贵妃温声道:“好孩子,你先起来。” 别看端王都这么大了,可颜贵妃却丝毫都不显老。 她与沈倾城站在一起,不像是长辈与晚辈,反而像是姐妹一般 各自落座后,颜贵妃开门见山道:“今日前来瑞王府,可是有什么要事?” “不敢欺瞒贵妃与瑞王,倾城确有一事相求。” 瑞王拢着拳轻轻咳嗽,身后亲卫立刻醒悟,他默默转了个身位,挡住吹向瑞王的风。 沈倾城此刻内心天人交战,若只有瑞王一个还好对付一些。 加上颜贵妃也在场,怕是不好办。 为了凸显诚意,沈倾城决定说实话,将靖王中毒的来龙去脉尽数告知。 不过,她将太子与她的恩怨隐藏了去。 言里话间,顺带着将太子说得丧心病狂了些。 最后,她总结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相信贵妃娘娘和瑞王殿下比我更清楚唇亡齿寒的道理。” 说完,沈倾城演技爆棚,她眼眶一红,继续补充道:“就靖王的身子,对太子能有什么威胁呢?可是,就这样,他还是被人算计……”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但话中之意,颜贵妃母子却是清楚无比。 与靖王相比,端王对太子储君之位的威胁更大。 太子今日能对靖王下手,明日就能对端王下手。 见颜贵妃母子沉默,沈倾城知道自己的话有了一些效果,她趁热打铁的继续说道。 “为人-妻子,更希望的也不过是他能活着与我相伴到老,倾城恳求娘娘与瑞王赐药。” 颜贵妃的神色愈发严肃起来,与方才看小辈的慈爱模样截然不同。 “靖王着实可怜,但不是本宫与霂儿不救,而是靖王府目前的诚意还不够,你可知如果我们帮你,就彻底与太子对上了?” 果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这颜贵妃的确难缠。 到了此刻,沈倾城只能抛出她最后的筹码。 “事成之后,倾城会治好瑞王的病。” 她眼神中透露着坚定:“是完全的痊愈。” 这个筹码对于颜贵妃和瑞王来说诱惑太大了。 颜贵妃曾经有过将近十年的圣宠不衰,这并不是单靠容貌就可以做得到的。 当年淑妃苏瑾岚活着,后位便一直为她空悬,后来苏瑾岚死了。 封后的最佳人选便落到了当初她和兰绮儿身上。 若不是霂儿身体不好,后位和太子之位也不会落到兰绮儿和钟离霁身上。 想到这,颜贵妃心中生出了几分火热,但她表面却依旧保持着波澜不惊之色。 她凤眼睨了沈倾城一眼,带着几分质疑道:“你真的有完全的把握治好霂儿么?” 瑞王也在一边道:“若是瑞王府将透骨草给你,你到时翻脸不认账对付本王,又当如何。” 沈倾城不卑不亢,一脸镇定道:“靖王式微,在太子与端王身前,靖王府不过是坐危巢罢了。” 她话音一落,颜贵妃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 也不知为何,颜贵妃心中有一丝悸动,若不是靖王残了并毁了容,他得此女,当是逐鹿之途中的一大助力。 一旁的钟离霂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颜贵妃阖眸,也似在考量。 好一会。 钟离霂抬眸,眼中暗含探究道:“你与靖王成婚还不到一月,为何要如此帮他?” 第23章 哄他入睡 沈倾城眼光微微暗,啜茶道:“不过为求一条活路罢了。” 她说:“靖王府乃是我背靠的大树,这树倒了我也要死。” 钟离霂眼神闪过一丝算计。 “若本王答应你,不论是否痊愈,可保你性命无虞,平安离开京城,终生衣食无忧,你还会为了靖王如此奔走么?” 沈倾城摇头,嘴角挂着无畏又释然的笑。 “靖王殿下去了,倾城是绝不会独活的,谢谢瑞王殿下的好意,倾城心领了。” 钟离霂心意微动,知恩图报忠贞不渝,三哥好福气。 就冲这两点,钟离霂是动了想帮她的真心。 “母妃…” 颜舒华牵过钟离霂的手,轻轻拍了拍:“自己拿了主意便去做,母妃永远在你身后。” 钟离霂神情柔和:“儿子知晓。” 颜贵妃将腰间玉佩取下,递给沈倾城:“明日午时拿着玉佩来储秀宫,本宫会备好透骨草等你。” 沈倾城退了两步行礼:“倾城谢过瑞王殿下,谢过贵妃娘娘。” 直到离开瑞王府,沈倾城才将将松了口气。 碧芜跟在她身后道:“王妃方才真情实感,将奴婢也感动到了。” “人都喜欢结交忠贞之人,保证自己利益不受损,所以刚刚那种做派是最保险的。” 沈倾城唇角微微上扬,同碧芜娓娓道来。 “……虽然这种人不是千年狐狸也是万年王八,但是还是比太子这种疯批好相与得多。” 碧芜在一旁听得微微皱眉:“王妃,何谓疯批?” 啧,大意了。 沈倾城眨巴了眼强行解释道:“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疯子。” “还有王妃你上次骂太子那个什么什么油…” “那个叫油腻。”沈倾城道。 “何谓油腻?”碧芜问。 沈倾城绞了会脑汁,道:“你现在,想象一下吃肥肉的触感。” 碧芜梗着脖子,有些脸色不好。 沈倾城耐心解释:“太子调戏人的时候,就是有这种,肥肉卡在嗓子眼要上不下的感觉,这就叫油腻。” 碧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那王妃会不会觉得王爷油…” 沈倾城连忙打断:“不会,他是我的盛夏白瓷梅子汤。” 碧芜满头问号:“啊?” 沈倾城轻推了她一把:“专门学这些乱七八糟的,自己想。” …… 不知不觉走回了靖王府,沈倾城累得腰酸腿疼,但一刻也没歇,匆忙洗漱后便回到栖梧院。 见钟离霄浑身汗湿,沈倾城再次命人打来热水,一刻不停替他擦拭。 钟离霄昏迷中睡得很不好,似乎一直处在梦魇之中,沈倾城写了食材配方。 命厨房煮了食膳的安神汤,派了碧芜过去盯着以免他们动手脚。 睡梦中钟离霄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除了一句“母妃”旁的都听不真切。 碧芜端了安神汤过来时已经月至中天,她将安神汤放在一旁,又拿着饭盒布菜。 “王妃,多少吃一点。” 沈倾城抬了抬手示意她将安神汤拿来,然后让她先和影一他们吃饭,自己不饿。 沈倾城端起安神汤,忽然叫住碧芜:“一般宫妃哄孩子都哼些什么歌。” 碧芜一脸“你这就问对人了”的表情。 “一般都哼《春江花月夜》,不过殿下的母亲苏将军不同,她会给殿下唱敕勒歌。” “苏将军?” “是淑妃,”碧芜道:“可是王爷说,淑妃不愿做淑妃,她就是苏将军。” 沈倾城忽然想起从安乐侯府回程时,钟离霄说女子也可以建功立业的话语。 那时的目光像是透过她看到了什么,原来是他的母亲吗? “好了,快去吃饭。” 碧芜应声而退。 沈倾城的手掌轻轻拍在钟离霄的肩上,口中清唱着:“…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第24章 成交 沈倾城看着他山峦般的眉头渐渐舒缓下来,紧咬的齿关在歌声中松开,缓缓拍着他的脊背。 鬼使神差地用二十一世纪微博上某刀子成精的名句在他耳边说。 “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冰块作壁叮当响。” …… 第二日的太阳缓缓升起,沈倾城只觉得全身上下哪哪都疼。 原来她不是在床上睡着的,而是趴在床边支着头睡着的。 沈倾城艰难从地上爬起,骨头噼里啪啦一阵儿响。 只是沈倾城如今顾不得那么多了,午时她便要入宫,叫来碧芜拿脂粉遮盖她浓厚的黑眼圈。 稍稍梳妆打扮一番,沈倾城便立刻启程出发。 到储秀宫时恰恰好是午时一刻。 储秀宫门口的宫人谨慎,上前拦下与沈倾城一同前来的碧芜。 “姑娘请留步,娘娘吩咐,一枚玉佩只可进一人。” 碧芜道:“我只奉命保护王妃,为何不许我入内?” 沈倾城知晓她忠心,拍了拍她肩道:“碧芜你先在此处候着,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王妃。”碧芜满眼的担忧。 沈倾城食指竖在唇间。 “没有可是,我命令你原地待命等我回来,这里是皇宫大内,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沈倾城深深地望了碧芜一眼,碧芜只得应是。 储秀宫的掌事姑姑前来接应,她穿戴精致低调,上前福了一福身。 “奴婢想云,见过王妃,王妃请随我来。” 沈倾城冲想云姑姑微微颔首:“劳烦姑姑。” 想云带着沈倾城走过储秀宫庭院,院中挖了许多池子,里面种满的芙蕖。 环池生摇曳,步步菡萏香。 沈倾城暗叹这颜贵妃是真的受宠。 颜贵妃在品着茶,美人靠置于庭中,凉席用的是湘妃竹。 贵妃躺在塌中,怀里抱着只雪白的波斯猫。 身旁侍女剥着葡萄,不时给颜贵妃喂上一颗。 沈倾城上前见礼过后,颜贵妃并未立刻让她起身。 颜贵妃含笑的声音从沈倾城头顶响起。 “你很不错,也胆识过人。” 贵妃使了个眼色,身边的想云姑姑立刻应是,搬出圆凳请沈倾城坐下。 昨日那副怜惜后辈,为儿子鞠躬尽瘁的模样,是颜贵妃装出来的。 沈倾城算是知道了,这宫里头活久了的人,没一个是善茬。 颜贵妃吃着葡萄继续道。 “霂儿愿意给你药材,不代表本宫也愿意给,只是透骨草,只有本宫这能问太医院要” 沈倾城双手交叠于膝间:“不知贵妃娘娘又想同我想做什么交易?” 她今日的态度完全是一个平等谈判的姿态。 她懒懒抬眸:“本宫听闻,太子似乎对你很感兴趣,三番两次邀你茶楼密会,你真的是靖王这一边的么?” 贵妃想套她话,沈倾城心下警觉。 她仍旧镇定道。 “不敢欺瞒贵妃娘娘,自兰世子死在我房中后,太子一直为难于我,我与靖王是断不可能倒戈太子的。” 颜贵妃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打量。 她忽然轻笑一声,抚了抚怀中雪白的波斯猫。 “靖王妃不必太过紧张,太医断言我儿活不过明年春天,若能治那是再好不过了。” 她使了个眼色,身后想云拿出了一枚药瓶,放到了沈倾城手中。 “此药名为‘春日迟’,到了春季才会发作,也并非毒药。”波斯猫在贵妃怀中翻起了肚皮。 “只是到了春季会愈发嗜睡,每次睡醒后,记忆便退化三年,多睡几次就会变成傻子。” 颜贵妃松了手,将婢女剥好的葡萄放入口中:“若我儿痊愈,活过春日,便给你解药。” 颜贵妃怀中的波斯猫跃出,跳到地上玩起了沈倾城的裙角。 “靖王妃喝下这春日迟,我便将透骨草交予你。”颜贵妃盯着沈倾城,目光灼灼。 “成交。”沈倾城没有丝毫犹豫,将整瓶春日迟一饮而尽。 第25章 到手 “对了,”贵妃待到沈倾城放下手中药瓶,又道。 “昨日本宫见你臂上还有守宫砂,这药喝下去后,守宫砂会消失不见。”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来年春日服下解药便可再现。” 颜贵妃的眼神是算计得逞后的戏谑:“靖王妃相必不介意这个小小的副作用?” 沈倾城看了看小臂上,洁白如新,她希望钟离霄完全不介意这个。 但是意识里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他介意。 沈倾城对于颜贵妃的探究有些反感:“此乃靖王府家事,不便告知于贵妃。” 颜舒华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摆了摆手道:“既然靖王妃这般痛快,那我也不说什么了。” 颜贵妃命人将药材盒子交到沈倾城手中,沈倾城打开盒子,里面是足够钟离霄五天用药的透骨草。 沈倾城行礼道别:“倾城谢过贵妃娘娘,靖王身子耽搁不得,倾城就先行告退了。” 颜贵妃挥挥手,吩咐想云送沈倾城离开储秀宫。 宫中道路繁复错综,只是从储秀宫方向出宫必经东宫。 沈倾城暗道一声晦气,不由得携着碧芜加快了步伐,她在一个巷口被钟离霁拦住了去路。 钟离霁倚着门框,眉宇间带着一股阴狠:“靖王妃,巧啊。” 沈倾城轻笑,眉眼却尽是嘲讽。 “不是巧不巧的问题,倒是太子久等了,你说这东宫储君的事务真是少啊,对太子?” 宫中道路四通八达隔墙有耳,沈倾城没工夫跟太子瞎耗。 她拿到了透骨草,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回去配药。 但是沈倾城又不能明目张胆的叫他滚,不然有人借她参靖王府不知长幼尊卑公然侮辱储君。 如此罪名可就大了。 钟离霁听出来了,沈倾城拐着弯骂他游手好闲德不配位。 不过钟离霁既然亲自来拦路,当然知道沈倾城赶着去干什么。 沈倾城潦草地福了福身算见礼,提了裙摆便要过去,宫巷小门较窄,只的一人通行。 钟离霁抬腿踩上面前门框,口中戏谑道。 “弟妹想过去也可以,你家王爷不良于行,羞辱起来差些意思,不如你替他从孤胯-下钻过去?” 碧芜拦在沈倾城身前,柳眉倒竖:“太子殿下莫要欺人太甚了!” “他是靖王,孤是储君,怎么说看见孤也要行礼,孤欺人又如何?” 沈倾城气笑了,她越过碧芜,抬腿,猛地往太子跨间踹了过去。 钟离霁连忙躲开,沈倾城踹过的宫墙掉了层墙皮,扑簌簌地落灰。 她望着太子皮笑肉不笑:“弟妹这才抬脚,太子躲了便不怪我了。” 钟离霁眼神中闪过一丝危险,他收了折扇。 上前直取沈倾城手中药盒,沈倾城手腕翻转,将药盒扔给碧芜:“接着!” 沈倾城只觉一只手卡住了自己的腰,紧接着身体一轻,她被钟离霁带着翻入了东宫。 沈倾城:“?” 钟离霁带着沈倾城平稳落地,沈倾城总算搞明白了。 原来太子的目标是她啊。 沈倾城落地后猛地要推开钟离霁,却被钟离霁拽入怀中。 耳边喷薄的话语带着低哑的热意。 “做那个废物的女人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不做我的女人,太子妃难道不比靖王妃好听吗?” 沈倾城忍不住爆了粗口:“做你姑奶奶最好听,撒手!” 第26章 这是你自找的 沈倾城没有武功,对付钟离霁这一点上吃了大亏。 钟离霁一手捉她手腕,一手圈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制得她不能再动弹。 沈倾城一肘重锤他胸口,是下了死力道,然而钟离霁的手只松开片刻。 沈倾城还没跑上两步便被钟离霁再次搂住。 男人的声音在她耳侧咬牙切齿:“这是你自找的!” 钟离霁一口咬上了沈倾城的颈侧,沈倾城吃痛皱眉,双臂被钟离霁死死箍住。 沈倾城咬牙切齿:“……太子不当要当狗。” 她听得钟离霁一声轻笑,在钟离霁意犹未尽地抬头时向后狠狠一头槌。 沈倾城的身高刚好在钟离霁鼻尖的位置,这一头槌砸得他眼鼻发酸。 趁他被砸懵时沈倾城转身反手给了他一耳光。 碧芜的影二翻进宫墙,戮青在他们之后进来。 戮青抱拳道:“属下没能拦住他们,太子殿下恕罪。” 碧芜、影二:“属下来迟,望王妃恕罪。” 见透骨草没到戮青手上,沈倾城松了口气。 钟离霁舌尖顶了顶颊边腮肉,对戮青道:“他们是两个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言罢又看向碧芜和影二搀扶起的沈倾城。 钟离霁在扬声道:“沈倾城,你迟早要做孤的太子妃!” 碧芜和影二都看到了沈倾城颈侧那个渗出血的牙印,他们当然知道王爷和王妃感情甚笃。 定是钟离霁觊觎王妃在这做白日梦。 碧芜厌恶蹙眉,暗骂了声:“油腻!” 钟离霁展了折扇,在颊边轻摇,似笑非笑道。 “倾城故意在同孤投怀送抱,不然她为何把透骨草交给这丫头,让自己在孤怀里待这么久?” 碧芜淬他:“王妃那是怕你抢了透骨草!” 沈倾城没有半分心虚,看向钟离霁的眼神傲然又冷漠,像是脚边不起眼的垃圾。 影二也不大相信钟离霁的话,太子本身就处处与王爷作对。 他的挑拨离间影二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愿信。 沈倾城一甩袖,拿过碧芜手中的药盒:“影二碧芜,跟我走,王爷的身子拖延不得。” 沈倾城大步离开,影二与碧芜紧随其后,这些事情她又没做过,她问心无愧。 回到靖王府时,府中阳光正好,风过林声沙沙轻响,几尾锦鲤游出片片涟漪。 沈倾城回到栖梧院,之间一蓝衣男子坐于院中。 男子生得儒雅清俊,正坐在石墩棋盘上一边喝茶一边与自己对弈。 男子骨相清雅,有文人墨客之态,只是身形略显单薄瘦削,眉目间有疏离之感。 见到沈倾城从容行礼:“草民晏淮,现任捕风阁阁主,见过王妃。” 沈倾城觉着,他这从容之中似乎还带这些轻慢。 晏淮任捕风阁阁主多年,作为钟离霄布在暗处的棋子,极其信赖的左膀右臂。 晏淮的本事绝对是江湖人当中数一数二的。 沈倾城看向影二和碧芜,二人都轻轻朝她点头,沈倾城便道:“既然是王爷的‘朋友’来了,就麻烦碧芜你招待了,晏先生请随意,我还有事要忙,先不奉陪了。” 晏淮的面色有些不好,指尖死死捏着棋子没有发作,他已经来此处等了小半个时辰。 这靖王妃不在靖王跟前侍疾也就罢了,竟然还跑出去办事办这么久。 “不必王妃招呼,王府我亦不是第一次来了,王妃您忙去。” 沈倾城匆匆颔首,没来得及听出他话里有什么阴阳怪气,拿着药亲自进小厨房炖煮。 药材煎好后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药草香气,沈倾城将药碗上的水蒸气扇往鼻尖嗅了嗅。 确定煎出来的是她想要的效果,沈倾城这才端着药碗推开栖梧院寝居的门。 沈倾城心下有些欢喜,有了这碗药,钟离霄便能醒过来。 这让沈倾城奔波了两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她推门而入,碧芜影一和晏淮三人在桌案前坐着,见她端着药进来,晏淮满脸的错愕。 “这是什么药,你从哪弄来的?” 这种好像她是个外人的盘问语气让沈倾城皱起了眉头:“解药,我自己配的,让开。” 沈倾城端着药碗,拿起药匙轻轻吹气,忽然被晏淮劈手夺去。 沈倾城怒从心头起,阴阳怪气道:“喜欢喝药也不必抢王爷的,院子里有草根自己拔来煮。” 晏淮将药碗放在鼻尖闻了闻,还给了沈倾城:“是解药的药方,你也没有掺杂别的东西。” 他眉头微皱。 “只是透骨草三日路程内的皆售一空,我已派人快马加鞭去西北取,你又是如何拿到的?” 沈倾城喂着药,头也不抬:“怎么,拿不到就不许旁人许拿到?” 晏淮当然不能由一个女子当面质疑自己的能力,冷笑道。 “我只怕王妃拿到东西的渠道不光彩,让王爷寒了心。” 她气性上来了骂人从不嘴软,沈倾城放下喂空了的药碗,当即嘲讽道。 “知道的说你是王爷心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这靖王府当家主母。” 一句话说得在场所有人都瞪圆了眼。 晏淮也愣了,他是没想到沈倾城这么敢骂。 “不过小晏子你这当家主母也做得不是很好嘛,正事没办成一件捻酸呷醋倒学了个十成十。” 第27章 意犹未尽 沈倾城一句话说得晏淮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只幽幽挤出一句:“靖王妃真是牙尖嘴利。” 她没再顾上晏淮,拿出手帕轻柔给钟离霄擦拭唇上残留的药渍。 晏淮的视线落在沈倾城藕白的小臂上,上面干干净净一大片,没有该有的守宫砂。 而晏淮是知道钟离霄的身体情况的,他根本没法碰沈倾城。 晏淮的视线又移到了沈倾城颈肩,那里有个牙印若隐若现。 晏淮瞳孔微缩。 “还请靖王妃解释解释牙印与守宫砂的缘由。” “靖王病重你不侍疾,还跑出去整整半日,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有愧于靖王之事。” “本王妃问心无愧。”沈倾城直视着晏淮的眼睛,站起来,眼神清亮,没有丝毫的躲避。 对于晏淮的质疑她无所谓,可是她也不允许一个外人代替钟离霄反反复复地质问她。 “本王妃好像没有必要与你说,” 她微微眯起眼,上前一步,晏淮便后退一步。 “你以为搬着贞节牌坊往我身上压,便能压死我不成?” 床上靖王轻轻咳了两声,示意自己已经醒了。 他轻轻扯了扯沈倾城的衣袖,声音带着大病初愈后的沙哑。 “倾城…” 沈倾城神情迅速软化下来,握住钟离霄的手坐回床边:“我在,阿霄你怎么样?” 钟离霄冲晏淮道。 “你先出去,这是倾城和本王之间的事,本王已无大碍,但是有话要单独同倾城说。” 晏淮似是还有话要说,却被碧芜和影二一同扯走了。 沈倾城心中大石落地,待到他们走后,沈倾城有些心疼地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钟离霄似乎很用力地想起身,沈倾城怕他摔着,连忙扶着他起来。 钟离霄轻轻剥开沈倾城的衣襟:“怎么回事?” 他神情有些许暗哑,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惊涛骇浪。 虽然他刚醒的时候,听到晏淮的质问心中的怒火是久久难以平息的。 可是这一切又在看到沈倾城眼下那圈乌青时消弭了。 不管如何,沈倾城是救了他的命,就算结果是他想过的最坏的那样,他也只能去怪太子。 而不是像个窝囊的懦夫一样去怪自己的女人,他阖眸,胸膛起伏的动作大了些。 不像是在等一个答案,而像是在等头顶上的刀落下。 沈倾城为他顺着气:“你愿意听我解释吗?” “你解释,我听。”钟离霄眼神晦暗,微微攥紧了拳头。 沈倾城回握了握他的手。 “我去找了瑞王和颜贵妃,药是颜贵妃从太医院给我拿的,回程路上被太子挟持,他疯狗一般咬了我一口,别的什么都没做。” 整句话下来,钟离霄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唯独听到太子咬了沈倾城这一段时,眼神中的杀意怎么也藏不住。 沈倾城知道钟离霄难过,古代男人的占有欲会比现代的男人更加离谱,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沈倾城不知怎样才能让钟离霄安心:“我下次会尽量躲着太子,争取不让他近身……” 钟离霄眼神黯淡打断道:“过来。” 钟离霄的嗓音暗哑低沉,沈倾城没有犹豫靠近了他。 他命令般地道:“将衣襟拉开。” 沈倾城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太子咬的牙印已经结痂,周边却仍然红肿着。 她回来后一直在忙,甚至没有空闲为自己处理伤口。 她将衣襟解开,褪了半肩,以一副献祭的姿态凑近。 钟离霄盯着那红肿的牙印,沉默不语。 伤口处尤为敏感,因着舔弄的又是脖子这等敏感带,沈倾城怕动作太大会碰到钟离霄。 故而紧紧抓住床单。 她在浑身发颤。 第28章 性盛致灾,割以永治 钟离霄并不肯放过她,舔舐的位置已经从牙印游弋到了颈侧搏动。 沈倾城肤色极白,钟离霄的犬齿下便是象征着生命的青色川流。 舌面粗粝,男人的气息喷薄在她的颈肩,沁满了侵略的意味。 像狼在仔细品尝主动献祭上门的羔羊,要掌控一切的欲望。 沈倾城的脖子和耳根已然是一片潮红,她不自觉地小声呜咽。 钟离霄按着她的脊背推向自己怀中,唇齿覆上了太子咬下的那个牙印。 他将指节塞入沈倾城微张的口中,“你疼也咬我。” 语毕他咬上了那个疤痕。 沈倾城被那根手指压住了舌尖,指节在她口中轻轻搅动,侵略的意味更为明显。 她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虾,有种要被拆吃入腹的错觉。 钟离霄将她肩上的血丝都舔舐干净,沈倾城这才回过神,红着脸离开他怀里。 她看了看肩上,钟离霄的牙印完美覆盖了原来的痕迹,新鲜的血液还丝丝缕缕的往外渗。 沈倾城碰了一下,轻轻嘶了一声。 比起疼痛,钟离霄送给她的这个痕迹,似乎对她来说或许是羞耻更多一些。 钟离霄似乎是被沈倾城的表情满足了某种心理,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还有点子意犹未尽? 沈倾城思及此处只觉得羞愤难当,转身欲走。 钟离霄决定不再逗她:“倾城,我想洗澡。” 沈倾城推门的动作一顿,是哦,钟离霄也睡了两日了。 她道:“等着。” 沈倾城招呼碧芜备热水,侍从拿来浴盐和澡盆,自己则翻出前两日的驱寒药材。 给钟离霄来了个病号的极致享受。 趁着钟离霄沐浴完后,沈倾城自己也去洗漱,今日太累了,索性陪钟离霄宿在栖梧院。 颈上的牙印一碰就有些疼,这一疼沈倾城就想起这牙印究竟是因何而来,脸上骤然红烫起来。 钟离霄摸了摸她光洁瓷白的脸,心中的柔软被忽然触动:“你为何突然脸红?” 沈倾城目光落在钟离霄完好的那张脸上,沉黑的眸子里似有星辰闪烁。 她心跳漏了一拍,说话难得结巴起来:“太…太热了。” 钟离霄将沈倾城越来越红的脸看在眼里,起了些捉弄的心思:“本王也觉得热。” 他解开衣襟的绑带,因为是刚刚沐浴完,身上只着了一件中衣。 他胸腹紧实块垒的肌肤上还沾染着水汽,起伏间线条精炼。 沈倾城虽然知道钟离霄多年不曾荒废武功。 但钟离霄一个坐轮椅的人还保持着腹肌线条也太逆天了。 沈倾城不由得想象若是钟离霄未曾遭受毁容与残疾等变故,该是何等的风流倜傥。 待她反应过来时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烫熟了。 “…性盛致灾,割以永治。”她凶巴巴地朝着他呲牙,恶狠狠地比了个“刀”的手势。 沈倾城不知道的是,在钟离霄眼里,她此刻眸中盈了一汪水光,脸上红晕未褪更衬得肌肤透亮。 瞪着眼还有些……可爱,像是一只小猫在朝他舞爪子。 钟离霄轻笑道:“我若是割了,今后如何满足于你,你后半生的幸福又怎么办?” 沈倾城用不屑掩盖自己的羞耻。 翻了个身给了钟离霄一个气呼呼的后脑勺:“没有男人一样过,我才不想生孩子。” “带孩子多累啊,影响我行走江湖治病救人。” 钟离霄扣住她腰间拽回来。 “待一切尘埃落定,你若想行走江湖治病救人,我便陪你一道去。” 沈倾城心下忽有暖流淌过:“那,一言为定。” 第29章 要如何行事 晏淮以为这夫妻二人会闹出一阵腥风血雨。 没想到这和风细雨一夜就停了,钟离霄和沈倾城的夫妻感情更加如胶似漆了起来。 沈倾城在案边翻阅医书,钟离霄伏案处理事务,二人时不时小声闲聊几句,彼此相视一笑。 虽然气氛闲适,但影一与碧芜还是识趣地退远,两人如今的情境怕是外人怎么也插不进去的。 这样的闲适持续了几日。 沈倾城和钟离霄这几日虽然难得地安逸,但二人也并未放过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 总有人要坐不住的。 这天沈倾城在看穴位图,她现在所处的朝代有别于她在现世所知的历史,现世的历史上没有景朝,所以这里应该是个平行时空的古代。 一些药材和人体穴位虽然医书上的标注还在原处,但是名称却天差地别。 比如这里的杜仲叫“付锦”,车前草叫“扇穗”。 沈倾城为了更好地融入这个时代,须得用这几日将新的穴位和药材名称掌握熟练,以防自己今后出什么漏子。 她正入神时,听到一阵儿急匆匆的脚步声,沈倾城抬头一看,世碧芜匆匆忙忙从院外跑进来。 沈倾城执着书卷问道:“何事这般慌张?” “王妃,现在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说是安乐侯私通方贵嫔。” “什么,安乐侯和方贵嫔私通?”沈倾城愣了愣,她知道会出事,但是没想到能出这么大的事。 据传是因为安乐侯乃太后子侄,昨日向太后请安之后,直至宫门下钥也未离宫。 禁卫察觉不对派人夜巡,寻到芳翠轩方贵嫔的床上,才找到安乐侯。 还是光着身子的安乐侯。 钟正霆勃然大怒,摔了好几个茶杯,当场赐死方贵嫔。 安乐侯府尽数捉拿,押入死牢,秋后问斩。 沈倾城是外嫁女,又嫁的是天家,故而不在诛九族的行列。 其实沈倾城不觉得安乐侯是这种人,没人会蠢到私会还堂而皇之地宫门下钥也不走。 安乐侯他也怕死,就算他色胆包天敢睡皇帝的女人,也不会心大到不顾宫门下钥的时辰,躺在温柔乡里等着皇帝捉奸。 可是就算是真的被人陷害又如何,纵使皇帝想得到这一点,碍于面子与威严,他也必须杀了安乐侯。 只怕他是被下了药,掩人耳目送到芳翠轩,再扒光了衣裳扔到同被下药的方贵嫔床上。 只是这个节骨眼上… 对沈家下手的除了那位的还能有谁。 他是断定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整不了她,便将火烧到沈家身上。 倾城的震惊缓缓化为平静,甚至略带喜色道:“好啊,这出狗咬狗着实精彩。” 她拿了些银钱,塞到碧芜手里:“买挂鞭炮,我在寻梅阁门口放放,喜事一桩啊这是。” …… 皇宫 御书房 钟离霁正在与皇帝商量如何惩处安乐侯府一事。 “父皇,儿臣认为,此举藐视皇家,秽乱宫闱,决计轻饶不得?”钟离霁此番言论斩钉截铁。 加上他平日被人冠以“风光霁月,温润如玉,浊世佳公子”的形象。 此时此刻稍重的语气便像是为了有人冒犯皇帝的天威而生气。 哄得还给龙心稍悦。 墙倒众人推,折子上沈侯爷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的罪名层出不穷,甚至还有人参他宠妾灭妻。 只是皇帝面上仍是不显,他手中持着折子,斯条慢理地翻看。 “那依你之见,要如何行事?” “儿臣以为,当诛九族,杀头太轻不若凌迟,以儆效尤。”钟离霁抱拳,掷地有声。 钟正霆眸中微光闪烁,嫡长子温润而不失锋芒,他是较欣慰的。 “若坊间传你手段酷辣?” 钟离霁说出早已想好的说词。 “为臣者,为君分忧为先,自身名利在后,如若手段酷辣的不是儿臣,那便要是父皇了。” 钟正霆哈哈大笑,抚掌赞叹道:“好,好啊,霁儿堪当大任,还有何要求要提?” 钟离霁道:“儿臣想请父皇下旨,由靖王与靖王妃监刑。” 钟正霆不置可否,示意钟离霁继续说下去。 “儿臣以为,靖王妃乃沈家人, 虽是外嫁女免于罪责,可活罪难逃,监刑一来为靖王妃敲响警钟, 二来彰显父皇仁慈,允她相送父母最后一程。” 钟离霁言罢,躬身行礼:“儿臣请父皇定夺。” 钟正霆当着他的面写下旨意按印,对身旁赵德忠道:“拿给太子。” 钟正霆复而对钟离霁道:“此事就交由太子你全权负责。” 钟离霁领旨:“谢父皇。” 第30章 连根拔起倒是好事 沈倾城领到圣旨是在傍晚,彼时正与钟离霄对弈。 不过看到除太后母族与沈倾城外要尽数诛杀,沈倾城还是仔仔细细算了一算沈家的族谱。 大致该有六百余人,还不算家中仆役。 沈倾城有些为难,该死的是沈秀卓、沈夫人还有沈玉妍,以及安乐侯府捧高踩低的奴才们。 与旁人都没关系,这样大肆地杀戮对于她一个现代人来说还是有违人道。 见她心神不宁,钟离霄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在想什么?” 沈倾城微微蹙眉:“除了安乐侯府,沈家旁的家族都不该死。” 沈倾城没有将沈家的仆役摘除在外,幼时她不受宠,寒冬腊月里连炭火份额都被下人抢去。 她病了也没人看顾,茶壶里的都是冷水。 下人们惯会捧高踩低,让她一个主子洗自己的衣裳还不算,还要下人们的,寒冬腊月里一双手肿得像萝卜,轻轻碰一下便痛痒难忍。 沈倾城眼里滑过一丝狠绝。 安乐侯府根子芯子一般烂透,连根拔起倒是好事。 钟离霄沉思片刻,握了握沈倾城的手。 “我会去禀明父皇,让他将沈家旁支的人都放了。” 沈倾城心中一阵温软,钟离霄到底是懂她的,她坐在钟离霄身旁,依赖地靠到他肩上。 接着钟离霄又道:“法场血腥,凌迟者到底是你血亲,如若你……” 沈倾城知晓他要说什么,连忙打断道:“我没关系,救下沈家旁支便可,安乐侯府…” 她眼中划过一丝冷厉:“死有余辜!” 见沈倾城这般神情,钟离霄又想起当初让影一查出的,沈倾城未出阁前的案卷。 自己的王妃心性这般纯善,能叫她如此记恨,只怕是有侯府中的日子比他想象中的更难熬。 钟离霄想起自己幼时的境遇,多多少少有些理解与触动,他抚着沈倾城背后顺了顺气,又给她倒了杯茶。 “夫人消消气,为夫去办便是。” 沈倾城被他这般伏低做小的姿态逗笑了。 只是沈倾城还是有些许担忧。 “如若不成就算了,沈家旁支虽然无辜,但你的命在我眼中是最重要的。” 钟离霄道:“你尽管放心。” 这时门房来报,说是太后差人送往靖王府的信件。 钟离霄从门房手中接过,当着沈倾城的面打开。 是两本佛经,没什么特别之处。 沈倾城问道:“怎么了?” 钟离霄将佛经收入袖袋,眉头更舒展了些,道:“没什么,太后给我们送筹码罢了。” 两人考虑再三,进宫面圣还是让钟离霄单独前去合适,沈倾城到底是沈家人,还是要避嫌。 许是钟正霆猜到钟离霄会前来面圣,玄武门外一队太监已然恭候多时。 钟离霄对于这个父亲情感淡薄。 当年母亲一走,这男人才幡然悔悟,时常下了朝便到未央宫里睹物思人。 他发落了母亲宫中曾经捧高踩低的宫人,还命人将未央宫翻了个新,拿着两人相许诺言的信物当着儿子的面痛哭。 那时的父皇像是三魂丢了七魄,浑浑噩噩地牵着他的手,抚过未央宫的一草一木, 他让这个多年未曾关心过的儿子,借着冰冷的物与他讲一讲已逝的人,然后在儿子的脸上找爱人存在过的痕迹。 他们的父子亲情是那时才薄弱催发的,但只是父皇单方面的父子情罢了。 迟到的正义不是正义,迟到的爱不是爱,迟到的亲情也不是亲情。 不过是背叛者毫无意义的自我感动,什么也弥补不了。 不知不觉,太监已推着他来到望月阁,此处是皇城的最高处,平日里鲜有人到访,可在宫中俯瞰大半个京城。 钟离霄看到负手而立的皇帝,听到身旁太监识趣地告退。 钟离霄抱拳道:“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懒懒道了声免礼。 还没等钟离霄开口,皇帝连忙制止了他。 钟离霄静静等着皇帝开头,毕竟派来太监接他,总不至于什么话也不想同他说。 “我这个父亲,是否做得很失败。”他问道。 他没有用朕这个称呼,显然是以自己作为父亲这个身份抛出的问题。 钟离霄却不能顺着他答,只能道。 “为君者,社稷为先,私情次之;二者难两全,故择社稷之,儿臣理解。” 皇帝叹了口气。 “你同太子,都喜欢与朕拐弯抹角,朕知道你的意思,你理解,但你不原谅。” 钟离霄看皇帝一副闲话家常的姿态,试探地换了个称呼:“儿臣不敢。” 皇帝轻笑出声。 第31章 可能是失去的东西多了 “当年朕与岚儿相许终身,便是在此处,她还与朕约好,此处是我二人的秘密据点, 在这里,我只是钟正霆,她只是苏瑾岚,我们可以在皇城中…喘上一口气。” 钟离霄沉静着不做回答,皇帝望着他未曾遮盖的半张脸,像是透过他再看向谁。 钟离霄不卑不亢地任他打量。 皇帝适才道:“你是为了安乐侯之事前来?” 钟离霄道:“安乐侯府死不足惜,只是沈家仍有许多许多旁支家族,这些旁系倒是无辜” 皇帝试探道:“可是朕诛九族旨意已下。” 钟离霄拱手:“请父皇收回成命,若是此番便诛九族,恐寒天下百姓之心。” 钟离霄再下一剂猛药,将太后命人送到他手上的佛经递出。 皇帝瞳孔微缩,这个字迹,正是已故的苏瑾岚的笔迹。 书页泛黄卷皱,却并无破损,显然是保存完好,扉页的年月是二十多年前。 正是他被先帝指派前往两江流域赈灾,回程遭遇山石滑坡生死未卜的那段日子。 苏瑾岚题字:“唯愿君心似我心,岁岁年年常相见。” “父皇,若是您真的下定决心诛沈氏九族,怕是也不会放儿臣觐见。” “请父皇收回成命。”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悲痛,但还是强行压下:“是沈氏差你来求的情?” 钟离霄道:“是,但她顾忌的并不是沈家人的性命,而是父皇您的名声。” 皇帝微眯起眼:“哦?” 钟离霄神情稳重,声线平缓。 “沈氏心知父母罪无可恕,虽有悲痛,但还是决定大义灭亲, 想要救下沈氏旁系,是为全陛下仁善贤名。” 钟正霆不知又想起什么,当年查抄苏家的时候。 似乎这个孩子也是这般恳求,可是他无法允诺。 自那之后,钟离霄的眼神也同记忆中苏瑾岚最后看他的眼神一样。 他抚着那一行“岁岁年年常相见。”心中宛如刀绞。 可能是年纪大了,也可能是失去的东西多了。 钟正霆开始恐惧起来,他恐惧失去。 恐惧想要的都从如同指间细沙那样流逝。 钟正霆还没想清楚自己是否需要这个仁善的贤名,嘴却先了脑子一步:“既如此便放了沈家旁支。” 九五至尊金口玉言,待他反应过来答应了什么,身后的钟离霄已经从善如流的谢恩了。 罢了,罢了—— 钟正霆乏了,他捏了捏山根,对赵德忠道。 “传朕口谕,今夜将沈家旁支均数无罪释放,抄没家财归还,秋后安乐侯府行刑,沈家全族集体观刑。” 赵德忠领命传旨,钟离霄再次行礼道:“谢主隆恩!” 钟正霆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得到满意的答复后,钟离霄推着轮椅离去 身后的烛火中,九五之尊的只影落在窗纸上,手中握着一卷什么,细细摩挲。 钟离霄看得懂他的忏悔,可也只仅仅是看懂,心上人都护不住,母亲看上他也是瞎了眼。 他也将父皇这副模样记在心里,要自己引以为戒,自己和沈倾城,决不能走到那个地步。 钟离霄刚刚回到靖王府门口,便看见沈倾城肩上搭着他的披风,身穿上襦与阔腿宋裤。 她半倚着门框打哈欠,极目远眺着等他回来。 沈倾城眼光落到了他脸上,她小鹿般的眼微微一亮,笑得宛如泉中月,她捉着披风领口小跑了过来。 头发是随手拿簪子挽的,随着她的跑动还散落了几缕在肩颈上,衬得脸更小些。 钟离霄心似镜湖,却被这几缕未束的发拨动阵阵涟漪。 沈倾城绕到他身后,接过影一的位置为他推起了轮椅。 “原先想陪你一同去,只我是沈家人,定要避嫌不得让你难堪。” 钟离霄离开后沈倾城一直在挂念着,上次中毒之事就已经足够让沈倾城草木皆兵。 更不用说此次在皇上余怒未消之时面圣求情,将最坏的结果都打算到是医者的通病。 她害怕皇帝一念之差,钟离霄就遭受迁怒,也害怕他来回途中受太子刁难该如何是好。 但是远远地听到轮椅声,再看到钟离霄出现在视线里时,她所有的担心都大石落地。 我可能,真的喜欢上他了。 沈倾城幽幽地想。 第32章 刑场 蓦然,钟离霄的手笼住她的柔荑,安抚一般拍了拍。 “无妨,你不去也好,安乐侯与沈夫人处凌迟,全府上下斩首,沈家旁支无罪释放,赵德忠今夜就拿着旨意去放人了。” 沈倾城彻彻底底地松了一口气,如果真的斩了那么多人,百姓恐怕会对靖王有非议。 连带她自己若是没有个名义上的母族,只怕会削弱钟离霄竞争皇位的助力。 如果只处死安乐侯府,沈家旁系定会感恩靖王府救命之恩。 多个朋友多条路,更不用说沈家旁支不乏家大业大的氏族。 若是能收为己用,今后行事都能方便许多。 沈倾城希望他们能成为钟离霄背后的依仗,她想为自己的男人铺路。 沈倾城并不明说,只是道:“靖王仁善,百姓定会称道。” …… 数日后 沈家旁系惊魂未定,他们并不全在京城,有些甚至是从各地押上京来的。 听闻诛九族处斩的旨意,远亲哪里还顾念什么血浓于水。 纷纷骂起沈秀卓为老不尊,连累他人,此时此刻托什么亲朋好友脱罪也晚了。 人人自危,谁都担心自己在“九族”之内。 还能如何呢,飞来横祸命运使然。 众人被关了两天,都已认了命,其中老弱妇幼不知凡几,均在死牢里过一日少一日。 然后他们便被放出来了,这人生的大起大落着实突然,各支旁系族长一问才知。 原来是靖王妃差靖王向圣上求情,沈氏几大族只需在京中住至秋后,观刑完毕便可离开。 一时间靖王妃的活菩萨名声,结合着之前闹市解毒的事情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甚至还有童谣唱靖王十世修来富贵命,瑶池仙子历劫下嫁云云。 不过这些事沈倾城并不知道罢了。 她如今忙的焦头烂额,沈家旁支们找好了住处安顿了家眷,便一个个上靖王府来感谢。 由于他们是被押上京,并未带上什么盘缠,故而家中有礼也送不出来。 有的干脆携家带口上来给沈倾城磕头,有的则列下长长礼单。 沈倾城一份,他们自己手中一份,说着到时家财田产解了封便要抬上京中送给沈倾城。 有的便同她匀起了商铺庄子,那是六叔伯家,与安乐侯府已经快十年未曾走动了。 六叔沈春恩在天津卫还是个巡抚,几个儿子经商做官都有所成。 听闻她嫁给靖王时安乐侯府一点嫁妆都没给,当即命人划了三个庄子五个商铺到她名下。 六叔抚着须髯,长叹一口气道:“我们沈家的姑娘,嫁人可不能这么委屈啊。” 虽然沈倾城对这个世界的沈家都没什么感情。 可是这个在原主记忆中都格外模糊的六叔却给了她一点家的温暖。 虽然这里边掺杂的报恩情绪多些。 大约是原主还留在身体里的残破灵魂使然,她竟有一丝鼻腔发酸的冲动。 最后因为沈家旁支的人太过热情,靖王府不得不闭门谢客了,理由是王妃准备监斩,需要时间调整心情。 终于到了监斩这天,立秋后的风比往日更有力度,吹散了暑气与夏日厚积的云层。 不再酷烈的天光撒向大地。 钟离霄和沈倾城这日早早来到了法场,禁卫将钟离霄和沈倾城请上了监斩台落座。 头一次亲眼见如此血腥的杀人场面,沈倾城说自己不紧张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虽然毫无感情,可是同是人类就难免产生共情。 “安乐侯府之人都是该死之人,你不必为他们伤怀,也不必被他们绊住脚步。” 钟离霄放低了声音哄慰道 沈倾城点点头道。 “我知道,他们死不足惜,可是我作为他们孝顺的‘女儿’必然不能表现得太过事不关己。” 钟离霄看她还是紧张,只得牵过她手道:“嗯,万事有我。” 沈倾城向下看去。 只见监斩台下乌泱泱围了大片的人,刑场上安乐侯府从主子到仆役密密麻麻也有小一百人。 其中沈秀卓沈夫人还有沈玉妍跪在最前方,凌迟由三位太医操刀,力求让沈氏一家痛够了再死。 沈夫人望着阳光下闪着银光的刀片,在众人面前哭求着失了禁。 沈玉妍顶着一张可怖的脸嘿嘿直笑,自从沈玉姒死后,她便疯了。 认不出父母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更不明白自己处在一个什么境况。 看着失禁的母亲道:“尿裤子,哈哈,这么大了还尿裤子。” 沈秀卓红着一双眼,怒瞪着监斩台上的沈倾城。 围观的人愈来愈多,沈倾城顶着沈秀卓几乎要将她扒皮抽筋的眼神,不为所动地看向日晷,默默计算着时辰。 当日晷的针影指向午时三刻之时,沈倾城将令箭狠狠掷下。 “时辰已到,行刑!” 这一声行刑,回荡在刑场上空,余音未绝。 刽子手喝下一碗酒,喷洒在刀上,斩下安乐侯府第一颗头颅。 骨肉分离鲜血飞溅之声不绝于耳。 除了沈秀卓沈夫人和沈玉妍是判凌迟外,家丁侍女门房还有众妾室均是斩首。 一声声“老爷夫人救命”贯穿了沈秀卓与沈夫人的耳膜。 沈夫人从哭喊到跌坐在自己的排泄物上,哪还有京城贵妇的形象可言? 近百人的安乐侯府,砍到只剩三人也并未花多久。 第33章 浮夸的演技 “时辰已到,行刑——” 沈倾城这一声行刑,回荡在刑场上空,余音未绝。 刽子手喝下一碗酒,喷洒在刀上,斩下安乐侯府第一颗头颅。 除了沈秀卓沈夫人和沈玉妍是判凌迟外,家丁侍女门房还有众妾室均是斩首。 咒骂求救声不绝于耳,最后却又尽数湮灭在刽子手手起刀落的骨肉分离声里。 沈夫人从哭喊到跌坐在自己的排泄物上,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哪还有半分京城贵妇的形象可言? 近百人的安乐侯府,砍到只剩三人也并未花多久。 三个刽子手便开始行刑,沈秀卓一开始咬着牙沈秀卓被割下第一块肉后忽然破口大骂,面目狰狞扭曲。 “沈倾城,老子当初就不该把那个贱婢生下来小杂种留下来, “你和你娘都是贱种,臭婊-子。他娘的养不熟的白眼狼! 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声嘶力竭得吼着,反正快要死了,沈秀卓只想骂个尽兴。 他似乎要对着沈倾城倾倒他毕生所学的脏字。 沈倾城漠然地听着,只觉得古代文化人的脏字实在是可笑,根本伤不到她分毫。 况且沈秀卓活着的时候都没能拿她怎么样,难道做了鬼就能转性? 要是真的有鬼,也是原主先化成厉鬼灭了沈家,哪用得着他沈秀卓来做鬼。 还没等沈倾城反应,监斩台下的沈家旁支们听着沈秀卓不堪入耳的叫骂时便坐不住了。 观刑的沈家旁支中站起来一个和沈秀卓差不多的男人,一把将手中鸡蛋砸到他脸上。 沈秀强忍着疼,额上青筋暴露着,正欲继续开口怒骂,蛋黄蛋液便流入他口中。 男人呸了一声。 “倾城能救下我们,不至于因为你这个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畜生让沈氏绝了后,你就该感恩戴德上天赐给你个好女儿!” “你自己做下的腌臜事儿,差点连累我们同你一起灭族,你有什么资格骂我们家的救命恩人!” 紧接着沈家旁支们的叫骂声四起,扔的东西也多了起开,有菜叶子也有果皮烂布。 不要钱似的砸在沈秀卓身上。 “遗臭万年!” “畜生!” “不配为人父!” 一声声戳着脊梁骨的骂名刺在沈秀卓心上。 连同那锋锐的刀,划开他的皮肉,撕下血淋淋的一块。 沈夫人在叫骂声中疼醒,她痛得浑身发抖,哭着求行刑的太医放过她。 太医充耳不闻,切割下她一块皮肉,手指捻住,再沿着边缘撕扯而下。 沈夫人发出了杀猪一般哭叫。 沈玉妍忽然发起了疯,为她执刑的徐太医一下没看住,让沈玉妍挣脱了钳制。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她便颈脖撞上了一旁刽子手的刀口,瞬间结束了性命。 …… 不知不觉,秋日的阳光已过中天,沈倾城被阳光耀得晃眼。 随着盘子上堆放的肉块增多,沈秀卓已然浑身鲜血淋漓,他叫骂的声音也微弱了下来。 沈夫人阖上了眼,要不是刽子手抓着,她此刻已经瘫倒在地了。 只是每次切下一块肉,浑身上下都要痛得一抖,都不得不让人怀疑她已经死了。 沈倾城不能变现得太无所谓,装出了一副不忍再看地模样掩过脸,微微颔首暗自垂泪。 钟离霄极为配合地轻轻握住她的指节,假作安抚的模样。 沈倾城如不胜衣地靠到了钟离霄怀里,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还有多久啊,他们命真硬。” 要不是血腥味太浓,沈倾城闻着刺鼻,现在怕是已经都睡过去了。 钟离霄看着她这副对仇人没有丝毫同情心的样子,非但没有觉得她冷血无情。 反而觉得她格外地可爱,装哭哭红的鼻尖可爱,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模样也可爱。 于是钟离霄解释道。 “史料记载,大多人两千刀左右就死了,身体健硕者有扛过三千刀才咽气的…” “更有甚者四千刀,只不过寥寥无几。”沈倾城补充道。 “你瞧瞧你,傻了唧的还跟我解释这个,我是医者我会不知道么。” 打趣完了钟离霄,沈倾城又想到原身与母亲的死,眼底闪过一丝恨意。 “我只恨,太子没给我亲自动手的机会。” 钟离霄道:“这种腌臜事用不着你去,莫要脏自己的手。” 沈倾城捉过他指节俏皮地亲了一口。 语毕,她跌跌撞撞地起身,面上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将已被鲜血染成乌黑色的监斩台尽收眼底。 沈家旁支与菜市口行人只看见她扶着扶着监斩台边缘的栏杆,才险些稳住身体,捂着脸在在监斩台上黯然垂泪。 “爹,女儿不孝,您的养育之恩,女儿没齿难忘!” “可自古忠孝难两全,女儿学过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道理,但更学过天地君亲师!” “您做下错事,必须付出代价,这是给所有人的交代,女儿不愚孝,知晓是非轻重。” “您的养育之恩恕女儿只能来世再报了!” “还望父亲…一路走好!” 言罢,沈倾城看向远处高台,太子和戮青正在上首。 这身“一路走好”,端得是凄婉哀绝,在场兵卒禁卫乃至京中民众刽子手。 不免纷纷赞叹,有更甚者潸然泪下,此等有情有义的女子世间罕见。 只有沈倾城感觉自己演得格外做作,但是既然有人信,那就是成功的。 她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暗暗点上自己几处大穴,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直直向后倒去。 碧芜早被知会过了,第一时间冲上前扶起沈倾城。 不愧是沈倾城教养地丫鬟,连演技都同他一般小题大做,她声泪俱下道。 “王妃,你不要吓奴婢啊!!” …… 高台上 钟离霁折扇轻敲掌心的动作一顿。 身旁戮青道:“靖王妃像是悲痛过度,晕过去了。” 他微眯起凤眼,原先他只想让沈倾城亲眼看着母族家破人亡。 没成想却让她狠狠赚了一笔京中名声。 “孤看到了。” 第34章 先放他们走 虽说沈倾城的悲痛不似作假,可是钟离霁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太子钟离霁又犯了多疑的毛病,她的悲痛倒是不像作假,但若是借父母之死来给夫君铺路。 这种女子未免也太过狠毒了。 正思绪之时,钟离霁身侧侍从来报。 “禀太子殿下,靖王那边来报,说是靖王妃身体不适,特来辞行。” 钟离霁眼中闪过一丝猜忌,这时离场,莫不是有什么猫腻? 钟离霁:“是吗?靖王府的医官难道比孤东宫带来的太医还好?” 他将折扇展开,又再次收拢,轻落于掌心:“沈玉妍已经死了,徐太医不是换了衣裳准备回去了么,让他留下,给靖王妃看诊。” 而另一边监斩台—— 钟离霄已经辞行了,却迟迟没有等来太子那边的回应。 沈倾城阖眸装死,心下也诧异,难道她演得太浮夸了,太子起了疑心? 影一附在靖王钟离霄耳边说了些什么,钟离霄脸色微微一变。 他用自己和沈倾城才能听到的音量道:“太子那边要给你叫太医。” 沈倾城警惕起来,虽然她确实吐了血,但是那血是她强行逼出来的。 同悲伤过度急火攻心那是两种概念,要是太医来了,那她不就露馅了吗。 正在她焦急思考的时候,忽然听得监斩台下一阵喧哗,其中最为洪亮的是她六叔的声音。 听这阵仗,像是台下观刑的沈家旁支。 沈倾城远远听到六叔的声音。 “我侄女已经晕过去了,叫刽子手上来做什么?!” 沈倾城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沈家旁支们一同拦在了监斩台下,不允徐太医上前半步。 “让刽子手来看病,你们是什么居心?!”这是三叔母。 被人叫“刽子手”,徐太医的脸色明显不好看,只是他刚刚处刑沈玉妍,却也反驳不得。 只好拱手道:“在下乃太医院徐诏林,并非刽子手,是奉太子之名来为王妃看诊的。” “看什么诊?王妃再深明大义坚韧忠贞,大喜大悲那也是伤身的,更何况还是个是个深宅妇人。” “靖王爷不良于行,到时王妃在你手里,还不是任你施为?!” “不说别的,单是你这么个手染鲜血的太医上去看诊,这是要看诊还是要害人?” “太子之命?太子也莫要欺人太甚,监斩也监了,刑也观了。 要我说,斩的是血亲,要罚也罚够了,你们是太子派来的人便能不顾人之常情了吗?!” 这些是沈倾城不知道跨了几家的表亲。 “说是看病,王妃也晕着,谁知道你们的太医究竟想上去动什么手脚?!” 沈家旁支群情激奋,各个抗议,有些甚至带着不明所以的群众也围聚过来。 一些挤入人群中询问发生了何事,一些则参与进拦着太医的队伍,监斩台下热闹非凡,挤得水泄不通。 禁卫自然是听命于太子,长枪剑戟一并架上,对准了手无寸铁的沈家旁支和京中百姓。 沈家旁支们有那么一瞬间的鸦雀无声。 钟离霄眼神微眯,监斩台的高度远不及高台上座,钟离霄向上望去,眼中却尽是睥睨。 他的视线与钟离霁隔空相对,二人竟是分毫不让。 他道:“沈家旁支乃陛下亲口下旨无罪释放,太子杀无罪之人,就不怕天下万民寒心么?” 钟离霁朗声道:“孤不过是关心弟妹,靖王此举,是要与我兄弟之间撕破脸么?” “多谢太子好意,只是好意,便让禁军的枪尖对准本王王妃的亲族,这好意靖王府怕是是受用不起。” 钟离霄表面暂退,实际上一句话说得寸步不让,只要太子不下令让禁卫撤后。 钟离霄就有机会想皇帝参他一本。 高台上。 钟离霁将一切看在眼里,扇子握在手中,面色沉得要滴水。 徐太医不敢直视钟离霁,只得拱手道:“启禀太子殿下,这…强行看诊恐引起民愤。” 钟离霁不置可否,只是居高临下看着钟离霄命人将沈倾城抱到他怀里。 他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自己这是为什么呢。 明知道沈倾城这个女人已经嫁为人妇,自己却还是这么执迷不悟。 他脑海中回忆着沈倾城昏厥之前,为家人送行的那段话,那个神情。 一遍遍地描摹,又一遍遍地不是滋味。 她像个悲悯的受难神女,监斩台上满地的鲜血,敌不过她落下的一滴泪。 钟离霁好像并没有得到报复的畅快,而是一阵接着一阵涌上心头的怅然若失。 自己好像是报复成功了,但是好像又没有,只是他又将这个原本就不是属于他的人推远了。 钟离霁还是那副清冽自持的模样,戮青却从他搭在扇柄上摩挲的指节品出一丝感伤。 戮青大着胆子上前拱手道:“这群沈家旁支不识好歹,不如属下前去…” 钟离霁抬手打断他。 “不必了,沈倾城这一闹,你还没看清楚民心向背?” 钟离霁眼底闪过一丝阴狠,紧接着又化为隐忍,将眸中寒芒掩去,道:“让禁军退下,这次先放他们走。” 第35章 有惊无险 这一场博弈,最后以太子暂时退步有惊无险而终。 待到禁卫甫一退开,钟离霄便亲自将人抱到自己膝上,一手紧箍她上身,一手开着轮椅,再由影一抬上马车。 钟离霁,将二人背影烙在眼底,直到看着靖王府的马车远去,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而另一边。 沈倾城和钟离霄回到府中,装病了一路的沈倾城此时此刻喝着茶吃着糕点,没事人似的好不滋润。 监斩之后还要写个类似于报告心得体会这类的东西,沈倾城干脆让碧芜代笔,钟离霄也将视物推给了影一。 两人非常不要脸地在栖梧院再次闲适下来。 沈倾城看着钟离霄翻看文书的侧脸,秋光乍透,映得他面具外的半张脸冠玉一般。 沈倾城蓦然很想让那张脸看向自己。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道:“钟离霄,我病了。” 钟离霄抬眸,黑曜石般的眼望向她,眼中满是紧张:“怎么了,原先不是好好的,影一——” 沈倾城嗤笑着拦下他:“傻乎乎的。” 钟离霄瞬间反应了过来:“你是想…装病?” 他眸色复而深了,操作着轮椅上前,捏过沈倾城的下巴轻轻含吻住她的唇,沈倾城也不是第一次接吻,同样不甘示弱地回吻,被钟离霄的齿关捉住了舌尖,狠狠吸咬欺负了一番。 “……小骗子,还敢不敢骗你夫君?” 沈倾城脸上红晕未褪,嗔怪着将人推开,眼神躲闪着岔开话题。 “我打算借此机会装病,钟离霁肯定还有后手,我打算用这段时间,研制出治疗瑞王的药物。” 钟离霄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他听碧芜他们禀报过。 沈倾城和钟离霂还有颜贵妃那边达成了盟友交易关系。 对于沈倾城打的包票,钟离霄眼中闪过一丝晦涩。 “瑞王被颜贵妃保护得极好,与他结盟我倒没有太过不放心,倒是颜贵妃,她能信你,本王完全没想到。” 钟离霄知道,颜贵妃对沈倾城用的药,不可能只为消除一枚守宫砂。 可是…… 他不能告诉沈倾城徒惹她担心,如果是毒,他会好好查清楚是什么毒。 钟离霄眼神闪烁:“和颜贵妃打交道,要提起一万个小心。” 沈倾城见钟离霄没有再追问她用什么方法让颜贵妃相信自己,不由得松了口气道:“我自会注意。” 沈倾城见他心不在焉,继续道。 “无事的,瑞王那里,我也动了手脚,我断不会做这种将刀把子赠与别人的蠢事。” 钟离霄沉吟片刻:“我相信。” 沈倾城将他搂住,哄孩子一般地轻声安慰。 “好啦,我的好夫君,不必太过担心,你的王妃会保护你的。” 钟离霄将下巴埋进她颈窝,狠狠吸了一口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幽兰香气。 “嗯。” 见人哄好了,沈倾城紧接着给钟离霄抛了个重磅炸弹。 “我这段时间装病,不止是要为瑞王治病,还要治好你的腿。” 钟离霄眼神微闪了闪,从来没有人这样,要拼尽全力地对他好。 他看着沈倾城,那张姣好的小脸上满是坚定。 钟离霄仿佛新中那个最柔软之处被什么东西击中,泄洪一般涌入盈盈暖意。 他忽然觉得就算是这辈子自己的腿都好不了,有一个沈倾城也就足矣。 钟离霄道:“好。” 他吩咐影一与影二放出风去,靖王妃沈倾城因为监斩悲伤过度病倒了,这段时间闭门谢客。 沈倾城明是非懂道义,大义灭亲的事迹不知不觉传得满京城都是,人人都道靖王取了个好王妃。 只不过沈倾城并不知道罢了。 钟离霄专门给她开辟了一间屋子,里面放满了这个世界的医书典籍。 沈倾城算着日子,先命影二将新的九日仙送往东宫,然后开始了为时三天的“闭关修炼”。 她用这三天融会贯通了这个世界的医术与之前世界的大致不同。 然后再将自己曾经背过的蛊医典籍全部默写出来。 脑海中将现代的注射器构造过了无数遍,沈倾城拿出纸笔,画一会思考一阵。 一个注射器的雏形缓缓跃现纸上。 沈倾城一夜画得忘我,也不觉时间流逝。 搁笔之时,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晨光微熹之中,沈倾城舒了口气,刚想伸个懒腰,颈肩骨头疼得她直抽冷气。 清晨的风带着些凉意,吹得沈倾城一哆嗦。 沈倾城头也未回:“碧芜,为我把窗关上!” 身后并没有响起什么声响,她正想看看碧芜是不是睡着了。 她拉伸这肩颈回头去看,紧接着对上了逆着晨光而来的钟离霄。 钟离霄推着轮椅,站在门口看着沈倾城眼下的乌青,有些许不满。 他沉声道:“我知道你成事心切,但是也不能空耗自己身体。” 沈倾城打哈哈道:“我这不是着急……” 钟离霄道:“现在去休息。” 沈倾城:“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 钟离霄道:“先去休息,”他放缓了声音哄慰道:“什么都比不上身体重要。” 第36章 闺阁之物 沈倾城拗不过,还是告诉他:“要不你先答应给我买橘子,我再睡。” 钟离霄沉吟:“橘子…?” 沈倾城打着哈欠道:“啊……对,橘子,多买一些,爱你。” 钟离霄赶忙应下:“好,你快睡,什么橘子我都给你买。” 沈倾城被钟离霄赶去了睡觉,她熬了一夜也并未觉得多困倦,打算装睡意思意思。 结果困意来得格外突然,一沾枕头沈倾城便进入了梦乡,一觉无梦。 她睡得昏沉,醒转睁开眼时还有些浑浑噩噩,分不清如今是黄昏还是早晨。 碧芜为她挂起床帐,道:“王妃你可总算是醒了,王爷买的橘子都到了,摆在寻梅阁院子里等你过目呢。” 沈倾城起床踩上鞋,快步走出寻梅阁寝房,推开门便看见院子里,摆了大大小小的竹筐。 竹筐里装满了橘子,从大到小从橘到柑,各式各样的都有,非常直观地告诉了沈倾城什么叫壕无人性。 钟离霄还在指挥着侍从将橘子往内搬,大有一副给她摘星星摘月亮的势头。 见她醒了,推着轮椅来到她身边,将外衫解下,命碧芜为她披上。 “这些是你要的橘子。” 钟离霄使了个眼色。 身侧影一指着那些橘子介绍道。 “这是邯郸贡橘,这个是西南小柑,这个是金桔……”影一事无巨细地介绍着,钟离霄也将目光投来此处。 等到影一报菜名一般地大大小的橘子介绍完,最后郑重其事地道。 “都是王爷专程给王妃买的。” 这时沈倾城看向钟离霄,方才从他古井无波的眼神中品出了几分邀功的味道。 沈倾城掩唇一笑。 钟离霄顿了顿,那副邀功的眼神还未曾收回来,似乎有点挫败:“不喜欢这些橘子么?” 沈倾城连忙安慰道:“并不是,你别多想,我要这些橘子是为了给瑞王治病的。” 碧芜拿起橘子端详:“这,奴婢倒是听说过,王妃要取橘皮还是橘络?” 沈倾城拿起橘子剥了,塞了一瓣到碧芜嘴里。 “都不是,你们现在想吃橘子的尽快拿,剩下的碧芜和影一帮我运到库房去,等这些橘子发霉。” 碧芜咀嚼的动作都顿住了:“王妃,这橘子好好的,为什么要发霉啊?” 影一也道:“是啊王妃,王爷为了买这些橘子,亲自试吃了许多呢。” 沈倾城道:“你们误会了,并不是我不喜欢王爷送的橘子,而是我需要用橘子上的霉来做药。” 钟离霄看向那一筐又一筐的橘子:“做药?” 沈倾城点头肯定道:“是的,做药。” 她拿起一颗橘子,仔细端详那散发着清新果香的橙色橘皮,然后抛到了碧芜怀里。 “要发成白绿色长毛那种菌,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和影一了,要大幅度发霉。” 影一和碧芜看向钟离霄,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钟离霄冲二人道: “王妃说什么,你们去办便是,” 影一还未回答,碧芜就立刻扯着影一领命道:“王妃放心,奴婢一定保证橘子长毛。” 沈倾城紧接着又从房间里拿出注射器图纸对钟离霄道。 “阿霄,我想把这个东西做出来,你有门路么?” 钟离霄看了看她的手笔,脑中根据她的图纸推演,这个……器物。 他俩身侧影一与碧芜都凑近来看了看。 “王妃这个东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究竟是做什么的?” 影一问道。 沈倾城挠了挠头,解释道:“这是将药物注射入血液中的器具,比吃药起效快。” 钟离霄眉头微微皱起:“此物…闻所未闻。” 沈倾城问:“究竟有没有门路?” 还没等钟离霄回答,一个清越温润的声音自远处插进来。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啊!” 沈倾城抬头,远远得便看到晏淮身着蓝衣,自寻梅阁门口款款走进。 晏淮的声音里带着讽刺,他在靖王府借住了几日,也道听途说了外边关于靖王妃的传言。 只是他一向相信自己听到和看到的东西。 在他眼里这个空有相貌的靖王妃不但水性杨花朝三暮四,性格还嚣张跋扈又不知廉耻。 还不知道用了什么狐媚手段骗取靖王的信任。 他心下轻慢,只是面上仍是不显。 晏淮行礼道:“草民见过靖王、王妃。” 钟离霄微微颔首,冲沈倾城道:“如果你想制作这个…注射器,晏淮可能会有门路。” 晏淮上前接过图纸,虽然不太能看懂,但是也并不能消除他心中的鄙夷。 “还请王妃说明,此为何物?”晏淮有些散漫地问道。 沈倾城耐心讲解道:“这个叫注射器,将药物通过针管注入血液之中,治病起效更快。” 晏淮像是看到什么好笑的事。 “王妃,不必拿这闺阁之物来硬打肿脸充胖子,这东西某闻所未闻,拿来医病也太勉强了些。” 第37章 比试之约 钟离霄有些头疼,这两人对他来说都很重要,偏偏一遇见就针尖对麦芒,拉架偏向谁都不好。 哪知沈倾城根本没有跟他吵起来。 沈倾城说道:“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我赢了,你便帮我做这个注射器,你赢了,我便跪下来同你磕头,承认你医术天下无双,如何?” 沈倾城神色傲然,气质犹如寒岭之梅。 “我们就比,你引以为傲的——医术。” 晏淮道:“这,恕草民不敢应下,若是王妃一个不高兴,说草民欺负于你,王爷这边我可不好应付啊。” 沈倾城道。 “我跟你约定好,输赢凭能力而定,王爷也在这,你莫不是怕了,怎么,怕被我这个小女子以医术打败,让你颜面扫地?” 晏淮心想沈倾城莫不是疯了。 她一个闺阁妇人,就算有懂得些医术,又有些天赋,那也是苦读医书闭门造车。 纵使再天赋异禀,那经验也不是能和江湖中四处行医治过无数疾病的江湖游医相提并论的。 钟离霄和影一碧芜也有此担心,因为晏淮的看家本事除了医术还有武功。 甚至还专门为钟离霄研制出了一门可以让残疾人修炼的内功。 医术的造诣更甚宫中一些老太医,当初有晏淮这样的门客找上他,是他可遇不可求的机遇。 晏淮当然受不了沈倾城这样的挑衅,尤其是在他最引以为傲的医术方面。 于是晏淮道:“既然王妃坚持,那草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不过王妃,我们比什么?” 沈倾城想起王府的老门房,于是道:“王府的门房荣老,常年转个风便要腿疼,谁能根治,谁便胜,如何?” 晏淮觉得虽然困难,却并不能够让他知难而退,故而道:“草民觉得尚可。” 沈倾城拍板道:“那正好,我们明日便比。” 晏淮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一言为定。” 碧芜知会了荣老,老人一听自己的风湿有得治,赶忙颤巍巍地赶来给沈倾城和晏淮行礼。 沈倾城一身蛊医之术是姥姥所传,人也是姥姥带大的。 故而她对老人家有由心而发的亲切感。 沈倾城不太看得老人家跪,连忙将门房荣老搀扶起来。 “荣老您年纪大了,这跪来跪去的寒湿极易入体,以后没什么事拱手礼就行。” 晏淮看了沈倾城一眼,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与赞赏。 他对她有了稍微那么一点点的改观。 毕竟在他眼里这些个京城少爷小姐,总不把平民百姓和下人的命当命。 也是晏淮明明有本事才学却不愿意科举做官的道理。 他江湖跑得多,世面也见得多,形形色色的人和故事多多少少在耳朵里走过一遭。 芸芸众生在庙堂与江湖中来来去去,个中辛酸他也听了个十之八九。 什么家国天下呀,什么海晏河清啊,什么江山永固什么登阁拜相。 说到底那只是梦想和少数人罢了。 深知官场中的身不由己,一不小心便会丢失本心的道理。 京城是如此,官场是如此,这个权力中心的大染缸,谁都逃不掉。 沈倾城身上,却看不到这种盛气凌人的姿态,她身上有一种物外超脱之感。 仿佛在她眼中,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人。 不会是棋子,不会是蝼蚁,不会是牲口,人就是人,人命都应该尊重。 不过只一瞬,晏淮又回悟过来,只是区区后宅妇人,自己怕是看错她了。 ———————— 与晏淮约定好赌局之后,沈倾城便开始为了明日做准备。 她先是命人将后院的艾叶全都拔了出来洗净烘干。 命令甫一下,整个寻梅阁的侍女小厮们便全都忙碌起来。 沈倾城带着碧芜一同换上窄袖男装,拿着药锄开始挖艾草。 碧芜在她身旁挥着锄头问,道:“王妃,我们这是要干什么呀?” 沈倾城挽着她的手卖关子道。 “碧芜啊,待会烘干了以后,我们把这些艾叶全都碾碎成粉末,然后用油纸卷起来,我明日自有妙用。” 语毕,沈倾城擦了擦脸上的汗,并没有丝毫停下挖艾草的意思。 碧芜看着土快被翻得朝天的小院,无语凝噎。 …… 来来回回这一忙活,不知不觉已经三更天了,沈倾城擦了把汗,还没觉得累,刚刚烘干一簸箕的艾草,又端来一簸箕。 碧芜看着换上男装忙前忙后的沈倾城,就想到人家王妃的小院种花修池养几尾锦鲤。 没事荡荡秋千喂喂鱼,绣绣花,没事再请别的夫人们来喝茶赏花,哥哥端得是衣香鬓影。 就只有他们家王妃,恨不得把院子改成个药铺,穿着打扮也像个郎中。 碧芜放下手里的活计,抢过沈倾城手里的簸箕。 “王妃,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这么造,您快去睡。” 沈倾城无所谓道:“还不困呢,碧芜,你再切点儿艾叶,我这边不够用了。” 碧芜强硬,道:“王爷说了,再不盯着你睡觉,奴婢就得挨罚了。” 沈倾城看着碧芜委屈巴拉的模样扶额妥协,将手中一簸箕的艾叶草交到了碧芜手中。 “行了行了,我去睡,你也早休息。” 碧芜点点头,他们习武之人两三天不睡还是撑得住的。 沈倾城还是个瞎操心的命,睡前还千叮咛万嘱咐了碧芜要烘几成干,油纸又如何包。 听得沈倾城絮絮叨叨,碧芜忍不住又喊了句。 “王妃!” 迫于婢女的淫威,沈倾城只得开展敷衍战略。 “行行行,本王妃遵命,我的好碧芜,我这就睡!” 第38章 跨越时代的知识 昼夜更替—— 第二日气温骤降。 京城的绿叶一夜之间被吹了个枯黄,碧芜给沈倾城添了衣裳,衣服是宫里赏下来的暖缎。 制了件孔雀绿的披风,穿在身上有别样质感,重要的是防风保暖。 碧芜还给沈倾城暖了汤婆子,在沈倾城的再三拒绝下还是没有抱出门。 沈倾城叹了口气,有种冷,叫碧芜觉得她冷。 …… 不知不觉沈倾城已经带着碧芜走到药房,便瞧见晏淮早早地就到了。 门房荣老也在候着,看见沈倾城正要起身,赶忙被沈倾城拦下。 沈倾城颜和悦色道:“荣老不必多礼,还是坐下,身体要紧。” 荣老连声道谢。 “今日不要论什么先生王妃,我二人只是为你医病的郎中罢了。” 沈倾城正说着,那边晏淮忽然掀了帘子出来,满院子药香阵阵扑鼻而来。 沈倾城看向晏淮道:“你先治还是我先治?” 晏淮道:“您是王妃,谁先治当然由您来选。” 沈倾城对晏淮的油盐不进有些不悦。 “我不是说了么,此时此刻,我们只是要为荣老看病的两个郎中。” “是,王妃。”晏淮格外冷硬道。 这种女子惯会蛊惑人心,打起交道来要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免得被她勾走了魂。 两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沈倾城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莫生气》,干脆不再理会晏淮阴阳怪气。 不过要是让他知道晏淮心中所想,只怕二人赌局之前还要爆发一场战争。 她平复下来了心情,冲晏淮问道:“你的药多久起效?” 晏淮沉声回答道:“风湿骨病乃慢性疾病,更何况荣老年事已高。” 沈倾城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哦——意思就是你要治得比我久是。” 晏淮只觉得额上青筋跳动:“风邪湿毒入骨,这是随意能解之症吗?” 沈倾城见他也被自己气到,瞬间就不是那么地生气了,她勾唇淡笑。 “那倒不是,不如我们各自治完一个教程,荣老觉得舒服,便是好的,如何?” “只是如此的话,先一个治的总要吃亏些。”晏淮道。 此时一直看着二位贵人讨论不休的荣老小心翼翼道。 “这…老奴身上有两处风湿,一处在膝,一处在肩,王妃与晏公子各治一处便可。” 这提议正中二人下怀,既不用分辨疗效,相互之间也有所对比,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沈倾城提出治疗荣老风湿作为这个赌局题干是有预谋的。 因为她发现这个世界上没有艾灸。 若是她的治疗效果初出成效,被晏淮揽了功那可太冤了。 沈倾城道:“不如晏先生医肩,我医腿,如何?” 晏淮施施然一抱拳:“王妃请。” 沈倾城见晏淮拿了一碗药给荣老喝下。 接着拿出药酒擦在他肩上,用剥了壳的熟鸡蛋包裹在纱布之中于肩胛骨处滚动。 沈倾城在一旁贴耳吩咐了碧芜几句,碧芜得令,将切好的姜片铺在荣老膝盖上。 沈倾城将昨日卷好的艾条夹成一排,点燃艾条,将艾叶的气息尽数熏在荣老膝盖上。 “王妃这是…”荣老不明所以地看着沈倾城。 沈倾城认真耐心地解释道。 “这个叫艾灸,如果荣老你这次做艾灸舒服了些,下次我再接着帮你做。” 荣老摆手道:“哎呦这可使不得,哪能回回劳烦王妃,王妃告知老奴,下次老奴自己就可以做了” 沈倾城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已经同荣老说了,今日沈倾城不过是个郎中,不是什么王妃,可记住了?” “这……老奴…一时糊涂,一时糊涂。” 此时钟离霄被影一推了进来,荣老与晏淮正要行礼,被他一个手势打断。 沈倾城还在熏着艾条,回过头去冲钟离霄笑了笑。 屋中烟雾缭绕,钟离霄用内力屏息才没呛咳起来。 可能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自从沈倾城渐渐展露她的才能与手腕。 钟离霄总会有种与她渐行渐远地患得患失。 相貌与不良于行的自卑仍然隐隐约约地刻在他的骨子里,他总算是想强大一点,再强大一点。 保护好他的女人,让她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扛。 沈倾城这时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姣好的小脸儿上就差没拿笔写着“我厉害?” 钟离霄的那点渐行渐远的患得患失又突然烟消云散,他被沈倾城看得不自在。 他偏过头去微微轻咳两声。 沈倾城轻笑,不再拿眼神逗他。 艾草燃烧的气味还是有些刺鼻。 沈倾城熏久了沈倾城也有些受不住,但确实这味道是很好闻的。 沈倾城将手中艾条熏完,将提前做好的艾草自热贴贴上了荣老的膝盖。 而另一边晏淮晏淮脸上满是挫败感,其实从沈倾城拿出“艾灸”这个闻所未闻之物出来时,晏淮就预感到自己会输了。 可即使是如此,晏淮的反应也格外地有医德,他关切地问道:“荣老,您的肩如何了?” 荣老活动了活动,道:“好…还好…” “就,还是有些疼,可能疗程没够,哈哈。” 沈倾城将沾了艾叶灰的姜片丢掉,拍了拍手上的灰。 “荣老,腿如何了?” 沈倾城问道。 荣老在碧芜的搀扶下尝试站起来,只觉得膝盖上滋滋冒着热意,膝盖上酸胀疼痛之处好上了许多,他尝试着扔下拐杖,走动了两步。 甚至自己在地上抬腿跺了两下,转了个圈:“这腿倒是…有知觉了,从前疼得啊,老奴只能跛着。” 虽然说这人是王府老奴,有偏帮着沈倾城的嫌疑。 但是自沈倾城嫁进来之前晏淮便见过这荣老。 风湿疼到跛腿确不做得假,自然也做不来沈倾城的托。 晏淮是聪明人,他想通了这一层,对沈倾城的医术瞬间心服口服。 晏淮抱拳福身一礼:“王妃医术高明,在下愿赌服输,今后晏淮但凭王爷王妃差遣。” 钟离霄开着轮椅上前来打圆场道。 “晏淮平日里心高气傲,但所幸本性不坏,他肯如此,是真的诚伏于你了。” 沈倾城将他搀扶起来,让碧芜将注射器图纸递给他,道。 “我听说只有你有门路,可以寻能工巧匠定制些稀奇玩意,你看看这注射器能不能做。” 晏淮这回才仔仔细细地看此物到底如何使用。 沈倾城画的图纸事无巨细,文字和图画均交代完全。 晏淮书画方面也有涉猎,对着平面图将此物映射于脑海中,他便越想越心惊。 虽说他不知道“血管”这个词的意思,但作为医者。 将药物打入血液之中治病的方式闻所未闻。 如若真的有效。 对于大景国的医者来说都是一场杏林界…… 不,对于整个时代来说,都是一场动荡。 第39章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沈倾城耐心想他解释各个部位的承接与关窍。 末了,道:“晏公子若有什么疑问,尽可以问我。” 晏淮这个人格外纯粹,凡是医术武功之类都肯苦心钻研。 更别提沈倾城手上这种闻所未闻的医术。 因为同样对医术的向往,两人从见面的不愉快到如今的相谈甚欢也并没有用多长时间。 沈倾城用古代的物品给晏淮举例子,力求讲得通俗易懂。 晏淮听完后提出疑问和猜测,沈倾城与他耐心解答。 影一和碧芜插不上话,只得看着钟离霄脸色越来越黑。 钟离霄不通医术,确实也根本插不上话。 但是不代表他不生气,虽然他非常了解自己王妃和自己手下的心性和为人。 但是在二人这种将他排除在外的气氛还是让钟离霄吃味极了。 索性晏淮的脑子还算聪明,两人不过探讨了两刻钟。 晏淮瞬间对于注射器的构造融会贯通。 他领了命匆忙出了王府,由于脑海中满是“注射器”一物究竟能造成怎样的轰动。 他忽略了顶头上司钟离霄那降至冰点的低气压。 留下修罗场之后头也不回地前去办事了。 钟离霄此刻有些后悔,觉得这二人关系还是水火不容的时候好些。 沈倾城忙完了,这才看到那个窝在轮椅上生闷气的夫君。 她屏退的影一和碧芜,叫他们远处守着。 自己则上前轻轻搂住钟离霄,钟离霄没有回抱她,而是将她推开。 沈倾城几步上前拦着他,蹲下来揭开他面具在人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堂堂靖王闹这种小孩子脾气,还是吃属下的醋,你真的太可爱了。” 钟离霄沉沉出声:“本王没有吃醋。” 沈倾城再次凑上前亲他一口,拿腔捏调地道:“哎呀,没醋我怎么尝到酸味了啊?” “醋味在这儿。”钟离霄捉住她犯上作乱的唇,轻轻啃了上去,含住下唇细细凌虐一番,再舔舐逗弄起她上唇的唇珠。 沈倾城唇形本身就好,此刻被钟离霄用力吻过,更显唇色红润,水光冽滟。 钟离霄的双手格外有力,将沈倾城箍在怀中时沈倾城轻易动弹不得。 那双手在她身上四处点火,仿佛要将她的敏感地带尽数掌控,沈倾城被吻到腰肢都发软。 却还要顾忌着不能挣动,不然一个不稳她的好夫君说不定会从轮椅上跌下来。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的投鼠忌器也正中钟离霄的下怀,也更方便钟离霄的为所欲为。 沈倾城被吻得喘息连连才勉强推开他,整张脸红烫得吓人。 “你……”沈倾城正气急败坏。 钟离霄立刻垂下眼帘:“倾城…我有时候恨不得你眼里只有我一个。” “本王可以将你锁起来,不让任何人觊觎。” 沈倾城愣了愣,知道他是占有欲加自卑心里作祟,回身抱了抱他。 “可以是可以,但我得先把你的腿治好,要不然你把我抱来抱去的还要坐轮椅,多麻烦?” 钟离霄将脸埋到了沈倾城颈间,用力地吸了一口。 “你不怕么,我不让你出去行医救人,不让你出门,把你关在暗无天日的小房间里。” 沈倾城想了想。 “嗐,小黑屋啊,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我每天有饭吃,还能看得见你,那不挺好的。” 沈倾城倒也不是不怕,只是爱情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只对面前这个人奏效,别人想关她小黑屋那肯定是不行的。 沈倾城 还是将话题拉回到钟离霄吃醋的根源。 “我跟晏淮什么也没聊,哪像跟王爷,什么热什么床帏帐中…唔…” 他往沈倾城腰上掐了一把,眼睛危险地眯起:“你还想和他聊这个?” 随着钟离霄脸色越来越黑,沈倾城不出意外又被啃了一回。 根据这段时间的了解,沈倾城悟了。 他是没在生气了,但是还是端着下不来台。 钟离霄不忿地捏过沈倾城的下巴,一把吻了上去。 男人的攻城略地极具侵略性,甚至还惩罚性地咬了咬她的唇瓣 唇齿交缠相依,沈倾城揪着他的衣襟发出阵阵呜咽。 还未出口又被钟离霄尽数吞下。 唇分时沈倾城发髻都有些散乱,她的唇嫣红得要命。 沈倾城眼神迷离,秋水一样的目波光盈盈。 钟离霄心中那点别扭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沈倾城捏捏他脸,像只在老虎脸上捋毛的小猫,老虎也格外纵容。 钟离霄道:“晏淮也对你有所信服,这是好事。” 沈倾城点头道:“有他帮忙,我们确实许多事情方便很多。” 只是沈倾城还是有些担心。 “注射器这个东西晏淮倒是明白了,可要是他找的匠人弄不清楚,那一样是没用的。” 钟离霄拍了拍沈倾城的手背:“相信他的办事能力。” 沈倾城迟疑地点了点头:“夫君说的倒也对,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影一和碧芜远远地看着王爷和王妃吵吵闹闹着和好。 纷纷觉得自己仿佛一条狗,走在路上被人踹了一脚。 碧芜憧憬道。 “王爷和王妃真好啊,可能就是王妃所说的磕到了。” 影一大惑不解,但还是关心道:“碧芜啊,你哪里磕到了,我这有伤药。” 碧芜扶着额,开始理解自己“十万个为什么”的时候王妃总说自己无奈了。 “哎呀不是啦,磕到了的意思就是看到别人的感情很好自己也被甜到的意思。” 影一总觉得和王妃待久了,碧芜也变得神叨了起来。 小丫头嘴里总冒出来些他听不懂的话。 于是影一道:“甜到又是何意?” 见碧芜欲言又止,影一立刻道。 “等等,你先不要说,我来猜一猜…是你看到王爷和王妃恩爱就容易磕伤碰伤对不对?” 影一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盒云片糕:“我看你没带糖,凑合吃?” 碧芜几个呼吸平息下将影一这个憨批打一顿的怒火。 她将云片糕接过来,愤然咬了一口:“你就是王妃说的钢铁直男。” “啊?”影一挠头,钢铁直男又是何意? 碧芜冷哼一声走了,留下摸不着头脑的影一,还有树上和墙后嘲笑影一的影二和影三。 影一还是怀念曾经在暗卫营的时候—— 碧芜的原名其实叫影四,算是靖王府四个暗卫当中最小的妹妹。 为了给沈倾城匀个丫鬟才改叫的碧芜。 当年碧芜一个一个哥哥叫得可甜了,哪像现在这个样子。 影一摇了摇头,觉得小姑娘大了翅膀也硬了。 他拿出记录钟离霄起居习惯吩咐的小本子,撕下一页,舔湿了笔尖。 将碧芜说的那几个不明所以的词记了下来,看来回头他有必要问问王妃。 第40章 七日之约 另一边。 晏淮已经回到了捕风楼,吩咐手下重金寻找老步的消息。 晏淮在江湖中有一熟识的匠人,人称“鲁班手”。 “鲁班手”姓步,无人知其名,认识的人都叫他步老头。 据传给他图纸什么都可以做出来,人很是厉害。 只是步老头行踪太过隐匿,而且惯于云游。 找到他的机会还真是格外的渺茫。 晏淮本不抱太大希望,结果老天有眼。 步老头如今人正在京城,来和他在工部任职的徒弟吃饭。 晏淮收到了消息便赶忙到了如意酒楼门下。 步老头此刻喝得熏醉,他徒弟衙里突然有事,正巧离开了。 晏淮与步老头还算熟识。 两人都有一身才能却不愿致士,故而成了忘年交。 老头须发皆白,酒糟鼻喝得通红,半仰躺在靠上挠肚子。 见到晏淮来了,看也不看是谁,只道:“徒弟你怎么换了身衣服。” 又缠着晏淮喝酒。 晏淮索性给他买了单,将人带去捕风阁醒醒酒。 几碗醒酒汤下肚,又在捕风阁鼾声如雷地睡了一觉。 老步头这才醒转过来。 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一个老头也能被绑架了,一看到晏淮当即没了戒心。 而晏淮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老步头一巴掌拍上晏淮的肩。 “呦晏小子,几年不见这么拉了在这当京官呢?” 晏淮低眉叹气道:“您就别打趣我了,毕竟人嘛还是要吃饭的。” 老步头也没说什么,只是打量了捕风阁的房间。 点头道:“小子混得不错。” 晏淮冲老步抱拳道:“这次请步老来主要还是有事相求。” 老步头道。 “晏小子,你也是知道我的,若不是天下奇工巧匠都难为之物,我是不接的。” 晏淮道。 “这一件,包您老步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您也没见过这玩意。” “哦——让我看看。”老步头不信了,真的有他没见过的东西。 晏淮将沈倾城的注射器图纸拿了出来。 老步头先是皱着眉看了一眼。 忽然眉头舒展,紧接着两眼忽然泛起光来。 “这…这是…”他拿着图纸离得远些,又眯着眼近看。 晏淮轻咳一声: “有疑问老步头尽管问,捕风阁众人也随您驱使,只是此物是什么,做什么用的,乃是机密,我无可奉告。” 老步头哈哈大笑:“此物我虽不知有何作用。” “但我老步头有预感,这东西生平仅见,又如此精巧,怕是会引起一番轰动。” 晏淮眼神闪烁,暗叹英雄所见略同。 两人一番探讨下来,老步头对于注射器的疑惑也慢慢解开了。 他神情激动,仿佛自己媳妇快要生儿子了一般。 临走时老步头拿走了图纸。 晏淮道:“老步头,几日为期?” 老步头道:“七日,我定做出来给你” 晏淮点头道:“好,我备好酬金,七日后在捕风阁等你消息。” …… 靖王府 寻梅阁。 沈倾城打了个哈欠,搁了手中的笔。 秋光正好,院外的海棠开得鲜艳,几只杜鹃在枝头蹦跳,看来今日有个好兆头。 碧芜紧赶慢赶着前来通报:“王妃,橘子长霉了!” 如今秋高气爽,橘子想发霉本是件难事。 还好碧芜聪明,专门收拾了一间暗室,在暗室里不时洒水,还叫上影一点了好几个火盆。 橘子如愿以偿三四日便发了霉。 沈倾城又忙碌了起来。 碧芜和影一将橘子都搬来了寻梅阁。 碧芜擦了擦汗道:“王妃,如今我们都依照您的意思,给橘子发好霉了。” 发霉的橘子传来一股浓郁的酒气,沈倾城观察了其上的绿霉的长起的毛,道。 “不错,这个霉成分发得挺好的,”她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酒味:“这个味道我也喜欢。” 沈倾城拿出自己首饰盒里的玛瑙翡翠,随便给影一和碧芜打了赏。 “你们俩这几日王府里忙里忙外还得帮我照看这些橘子,辛苦了,影一你带碧芜买俩身衣裳。” 沈倾城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有些事儿瞒不过她的眼睛。 影一连忙应了是,碧芜却和沈倾城撒起了娇。 “王妃,碧芜衣裳够穿,奴婢就想看看那您是怎么把发霉橘子做药的” 沈倾城刮了刮小丫头的鼻尖。 “你这几身衣服没穿腻本王妃都看腻了,现在不去量身裁衣服,冬日里便要挨冻了。” 沈倾城对着影一使了个眼色,影一得令,连拖带拽扯着碧芜走了。 第41章 所需之物成了 二人走后沈倾城便将自己关在门内,仔仔细细将橘子长霉的地方取下。 这些橘子虽然多,但是能够萃取出来的青霉素只能说寥寥无几。 待到所有工序完成后,沈倾城将刚刚好五十毫升的青霉素放入刚刚好消过毒的瓷瓶中。 万事俱备,就只差晏淮的注射器了。 忙完这一切已经入了夜,沈倾城将青霉素提取液放入冰窖静置分层。 她活动着肩胛放松紧绷了一天的神经。 碧芜这时换了一身秋日才穿浅蓝的小褂,偏高的领子更显她脸小。 扎在头上的双丫髻坠着浅蓝色的丝带,藕粉色的袄裙衬得人小丫头绰约又不失俏皮。 沈倾城眼前一亮,倒是碧芜站着不知所措,跺了跺脚道。 “都怪那个臭影一,女婢下次还是换回黑衣裳好了” 沈倾城牵着她衣袖:“别啊,多好看啊,怎么就骂人家影一不是了。” 碧芜声音里带了点撒娇的意味道:“王妃看奴婢笑话。” 沈倾城牵了她道:“可不是,牵出去看看谁比我家的小丫鬟漂亮。” 碧芜眼眶里含着些热意。 自从跟着王妃以后,王府里突然有了家的温暖。 说是遛遛,其实也到了晚饭点。 钟离霄留了晏淮晚饭,沈倾城虽未和晏淮坐在一处,两人却相谈甚欢,对于医术方面。 晏淮想问的太多了沈倾城结合现代的中医和西医给他讲两种医术的优势与弊端。 又讲了中西医结合的治疗模式,许多论调在现世听来太过离经叛道。 但是似乎又是一种全新的思路和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晏淮越听越难以掩饰目下激动之情,甚至恨不得跪下拜沈倾城为师。 “王妃所说的典籍究竟藏身于何处?”晏淮从未听说过。 沈倾城只得玄之又玄地道。“咳咳,其实并没有这方面的典籍。”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从我识字起便时长做梦,梦中有许多白衣仙人,据那些白衣仙人所说。” “他们那个地方叫‘医科大’,有老师讲学,有精明高端全透明的配药仪器,我给你画的注射器也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我从十岁到十五岁,每日都会做那个梦,梦中还有考试……” 沈倾城一副远目状:“我的医术便是在那仙境当中学来的。” 碧芜在沈倾城身后嘴角微抽,虽然王妃并没有同她说过这个事。 但每当王妃起什么坏心眼要骗人时,语气总要比平日正经许多。 碧芜敢赌一个影一,晏先生绝对被王妃骗了。 晏淮心中似有波涛翻涌,沈倾城看面相就姣好动人,一身气质高华犹如雪岭寒梅。 眉目如画不似凡间人,他不由得去想之前听到过的有关沈倾城的传闻。 愈发觉得坊间口耳相传的靖王妃乃神女下凡并非谣言。 最终还是钟离霄忍不住了,主动去将晏淮赶回捕风阁。 美其名曰督造注射器,不得有半分闪失。 沈倾城因为钟离霄两次吃属下飞醋,笑了他好几日。 等到沈倾城完全拿到青霉素萃取物时,晏淮那边也来了消息,说是注射器做好了。 这些日子,老步头眼里熬出了红血丝。 但他却连着几日都不大敢休息。 他虽然不知道此物是什么作何用途,但是多年作为工匠的经验告诉他,这东西一旦问世推广。 亲手制作它的自己定会名垂青史。 第42章 医者医民 他提前到捕风阁去找晏淮:“东西我做好了,晏小子你过目。” 晏淮打开盒子,将针头和针管都与老步头后边递上来的图纸进行比对。 按照王妃先前所说的那般将针管尾后液压泵轻轻推下。 又取来了水,检查能否吸入和注射。 他和老步头对视一眼,似乎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奇迹即将诞生的画面。 晏淮给了老步头一箱金子。 老步头开口便拒绝道:“我不要!” 晏淮看向他:“可是……” 老步头打断晏淮道:“将来还有这些东西做吗?” 晏淮想起昨日席间,沈倾城同他说的那些氧气瓶、吊针,血压仪等等。 他坚定道:“肯定还会有。” 老步头哈哈大笑道:“我人老了,想云游也游不动了,何况我云游多年,就是为了做出一样名垂青史的物件。” 他脸色红润,须发皆抖:“到老了临了能做出这些东西,痛快!痛快啊!” 晏淮道:“老步头这样更好,我捕风阁缺不了您一口饭吃。” 晏淮道了别,匆忙拿起注射器的格子赶往靖王府。 京城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秋雨。 沈倾城接过盒子,这个注射器超乎她意料地令她满意。 “这是谁做的?”沈倾城也分外感叹古人的智慧。 尤其是古代的匠人,连建模技术都没有,就能将注射器做出来。 鲁班在世也不外如是了。 晏淮道:“是我的一个老朋友,大到漆器玉雕,小到米粒刻字作画,都有广泛地涉猎。” 沈倾城眼睛一亮:“那可否让他留下…” “这不用王妃说,也是我今日带来的第二个好消息,他觉得王妃的东西做出来大约能名留青史,所以干脆就留在捕风阁不走了。” “好家伙,改天一定要见一面,忒有眼力见儿了。” 听到沈倾城又要和外人见面,钟离霄又面色不好起来。 又给晏淮布置了任务将人支走。 沈倾城揣了盒子里的注射器回小药房做消毒。 然后拿出她这几日等注射器的功夫,制出来的较为崇尚简易的蛊。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沈倾城将蛊虫放入内袋安置妥帖,才仔细端详起注射器。 如今是古代没有玻璃,注射器的瓶身是用象牙做的。 瓶身打磨得格外透亮,可以看清针管里的液体和刻度。 针尖用的是钻石,锋利硬度高也不容易坏。 沈倾城直接好家伙,这一个针筒的造价真是要贵上天了。 象牙白玉金刚石的,倒不像个注射器,像个收藏品。 沈倾城还是决定在这个世界发明一下玻璃制作技术。 医者主要是医民。 如果医疗器械的制造都这么贵,哪里是百姓能用得起的呢! …… 太子府。 “咣当——” “太子殿下,那是御赐之物,摔不得啊!” 小顺子扑通一声跪下,握住太子手中即将砸落在地的白玉花樽道。 “将孤捆起来!!你们都聋了吗?!”钟离霁身着中衣,眦目欲裂地怒吼。 哪还有半分当朝太子的威仪? 九日仙的解药具有成瘾性,想要消除解药的瘾,必须再次服用九日仙。 钟离霁哪里甘愿受一个女人摆布,故而前几日送来的九日仙毒药,他碰都没碰。 当天影一送了药来,钟离霁就发了好大一通火,沈倾城仿佛是踩在他头顶践踏他。 他要戒断,但是连找了几个太医,直说如果去除掉成瘾性。 解药将会失去作用,但是戒断九日仙更是难如登天。 就算戒断者真的成功了,下一次,下下一次见到九日仙也会疯狂地想要去服毒。 “孤不信这个邪…”钟离霁蹙着眉,死死地攥住衣领。 他不敢动用内功,因为只要动用了内功去瓦解毒素,那覆骨一般的蚁噬之痛便会缠绕在他身上。 但是不动用内功…… 他的五脏六腑都在乍暖还寒中刺痛,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滴落。 口鼻涎水淌了满脸。 东宫众人都不敢动作。 太子喘着粗气道:“将孤捆上,孤恕你们无罪!!” 小顺子和江守全对视了一眼,两个太监上前将钟离霁狠狠摁住,手脚将并捆在了床上。 钟离霁受不住地将被子咬在口中。 疼痛稍稍缓和时,钟离霁吩咐身侧宫人:“将…寝殿…清理干净……此事…不得……声张,尤其、尤其不能让父皇和母后知道,否则…否则唯你们试问。” 钟离霁吩咐完便疼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已至午夜。 他泡在浴桶里,手腕已经破了皮,勒出根根血印,戮青在他身后,伺候他沐浴。 戮青见他已然醒了,连忙行礼:“属下鲁莽,弄醒殿下了。” 钟离霁摆摆手示意他不碍事,缓缓开口,嗓音沙哑异常,“你…查得……如何。” 戮青附耳,在钟离霁耳边说出了自己在靖王府附近探查的消息。 “她…要救瑞王?”钟离霁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心中紧锣密鼓地织网。 第43章 娶妻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我们先救瑞王。”沈倾城在床头一边敷着面膜道。 面膜是沈倾城拿空闲时间自己用草药调配出来的。 草绿色,膏状物,每日睡前就鼓捣着往脸上涂。 钟离霄倒是不觉得难看,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况且王府里也经得起她瞎折腾。 倒是碧芜也跟她一块敷面膜,上次还把影一吓得夺门而出。 对于先救瑞王,钟离霄倒是没有意见,毕竟瑞王作为活不过明年春天的盟友自然更急一些。 沈倾城捏了捏他鼻尖:“你不会又捻酸呷醋?” 钟离霄道:“我只是不放心你卷入我们之中的斗争。” 顿了顿,他叹了口气。 还好她吃的药只是是消除守宫砂的药罢了,若是…… 沈倾城并没有告诉钟离霄自己吃下春日迟的事。 她也害怕钟离霄因为过分担心,或是因为颜贵妃有伤害她的意图而拒绝合作。 但沈倾城是想为了钟离霄铺路的。 “我其实,特别想看你站起来,到时候,我们就把这副轮椅拿去铺子里卖。” 钟离霄胸腔中似有热流奔涌,他吻了吻沈倾城颊侧:“好。” 沈倾城说着,揭下钟离霄的面具,拿出自己塞在枕头下的药膏面膜。 “夫君,涂点儿呗,有利于疤痕修复啊。” 钟离霄看着沈倾城出了两只眼睛一张嘴之外都变得绿莹莹的面孔。 瞳孔微缩,拿起面具便要覆上脸。 沈倾城扯着他道:“夫君——” 钟离霄皱眉:“本王不涂!” 影一在房顶上拿出笔尖舔了舔事无巨细记下。 “王妃欲强迫于王爷敷面膜,王爷不从。” 批注:“娶妻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碧芜从寻梅阁的侧寝走出,倒了一炉子灰。 倒完了还拍拍裙角,狠狠瞪了屋檐上隐踪的影一一眼。 影一眼尖,盯着炉灰看了半晌。 才发现有张没烧干净的纸上边似乎是他的字迹。 影一掏出另一个小本,将写情信可以增进感情这一条划掉。 …… 钟离霄和沈倾城早早便起了床。 沈倾城先去查看过一遍,确定青霉素和酒精都没有问题。 今天是场硬仗。 二人辰时便乘上了前往瑞王府的马车。 钟离霄见沈倾城还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凑上去吻她唇角。 “你检查过了,我们这里的药都没人动手脚。” 沈倾城还是蹙着眉,摸了摸袖里乾坤中装在盒子里的蛊虫。 沈倾城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无论是谁,只要对她与钟离霄不利,就别怪她不留情面。 约莫半刻钟,马车便停在了瑞王府门口。 瑞王府的门房认出二人,欢欢喜喜地迎了进来。 侍女们鱼贯而入,为钟离霄和沈倾城添茶倒水,待茶过三盏,钟离霂方才躺在肩辇上姗姗来迟。 他的脸色更透明了些,他们钟家的人都挺白的,即使是身在东宫不干正事那位,都白得鹤立鸡群。 只是白得这么病弱的只有钟离霂一个。 钟离霂咳了两声,看着钟离霄坐着的轮椅。 “上次还未来得及问呢,三哥这椅子究竟怎么做的,看起来挺方便,下回我也打一把。” 听钟离霂这么一问,钟离霄那张不近人情的脸上多了一分骄傲两分炫耀。 “你三嫂专门为我做的。” 钟离霄一句话给瑞王噎了回来,只能摸着鼻子讪讪。 还是沈倾城上前打断这兄弟俩看不见的较量。 “瑞王殿下,府中可有合适我看诊的内间。” 瑞王思索片刻,虽不知道看诊为何需要内间,不过王府找个房间也并不是难事。 瑞王带着沈倾城来到自己寝殿的耳房。 沈倾城问道:“瑞王殿下可耐得了疼,我这医治的法子,可同太医们都不一样。” 钟离霂听她言语一声轻笑:“我堂堂大景国王爷怎会怕……”疼。 但是等钟离霂眼见沈倾城从医药箱里掏出一个针管他还是咽了口唾沫。 “这是何物?” 第44章 尝毒 影一刚刚想劝他,钟离霂身体不好,应该对王妃没有太大的威胁。 正要开口,碧芜跟有读心术似的一肘怼了他肋侧。 他这才反应过来,王爷的心病也是自己的身体,他这句话不就是往主子心口上捅么? 倒是碧芜在一旁道:“王爷,我们就相信王妃,她一定能创造奇迹的。” 钟离霄掩下眼中惊涛骇浪,低低:“嗯。”了一声。 此刻房中,躺在床上的瑞王如临大敌。 “靖王妃,你要拿这个玩意捅本王?!针灸也不兴用这么大的针啊!” 沈倾城满脸无奈,将青霉素提取液抽入针管,对瑞王道。 “杀了你颜贵妃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靖王,性价比太低了,把袖子撩起来,这个是给你胳膊打的。” 瑞王半信半疑地撩起袖子,却并没有把手臂伸过来:“这个到底是怎么用的?” 沈倾城耐心解释:“这个呢叫注射器,待会会将药物打进你的血液里,这样比喝药更有效” 瑞王放下手臂,挑了挑眉新奇道:“还能这样啊…” 这时一个面生的小厮走了进来,在房中点上了熏香。 沈倾城没有管这小厮,在钟离霂胳膊上拍了拍,淡紫色的血管便展现出来。 沈倾城耐心地为他擦上药酒,针头入体时钟离霂轻声呜咽,沈倾城轻轻推完一管。 在一旁候命的侍女立刻用布巾压住钟离霂伤口,紧接着沈倾城拔针。 沈倾城心里难得地生出些忐忑来,要不是青霉素提取得不够,她应该给瑞王做个皮试的。 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正想着,疏忽了身侧和身后急匆匆离开的侍女和小厮。 钟离霂突然脸色一变,一口黑血呕出,脸色发青地倒在床上。 …… 午时已经过了。 京中的秋老虎说来就来,日头逐渐毒辣。 小厮和侍女匆匆从房中离开,向钟离霄见过礼便往门外走去。 碧芜拿了伞走过来,正巧撞见他俩匆匆离开。 “这瑞王府的人几个意思,看见我们王爷就这么避如蛇蝎?” 钟离霄斥了她一句:“别人的地方,慎言。” 已经过去了两刻钟左右,屋中没有半点动静,眼下不止是钟离霄。 连影一和碧芜都觉得太过反常。 钟离霄的眉间微微蹙起。 紧接着珠帘相击的脆响响起,沈倾城面色凝重地快步走了出来。 “刚刚走出那个小厮和侍女呢?” 作为一个对自己有自信的医者,沈倾城的第一反应是绝对有旁人下毒。 她不是没被吓到,只是越危急的时刻越强迫自己冷静是她本能的反应。 如果真是被人设局,她越慌乱,反而越容易错失找到洗清自己证据的良机。 碧芜和影一听她话音刚落,立马提气去追,两人不过离去几息,想来走不远。 沈倾城暂时没有管太多,连忙催促钟离霄:“你先跟我进来。” 房内的钟离霂时不时呕出一口黑血,沈倾城已然金针给他封了穴。 沈倾城道:“瑞王中毒了。” 钟离霄拧眉:“我知道。” 沈倾城拿出银针,探了探针眼上涌出的血液,银针微微变黑。 她又再取一次血,银针黑的程度渐渐地变深。 沈倾城瞳孔微缩,找到屋中香炉,直接灭了点香的火星。 她将蔻丹舀起一撮香灰,放在鼻尖轻嗅,脸色一变。 “好毒的计策。” 钟离霄推着轮椅来到她身边:“怎么?” 沈倾城指了指针眼道。 “侍女为钟离霂止血的那块布巾上有毒,但只是微量毒素,在它扩散之前,人体可以缓慢排除,不伤及根本。” “但是加上这香,毒便会迅速扩散,若是我方才迟疑片刻,任由瑞王呼吸这香,他便会立刻毒发。” “金针封穴也无用。” 这时影一碧芜忽然进入门内。 影一怀中抱着小厮的尸首,碧芜将五花大绑的侍女押了进来。 侍女唇边流血,碧芜将一颗镶着毒囊的牙扔在地上。 然后再将带着血的布巾递交给沈倾城。 “王妃,人赃并获。” 沈倾城拍了拍碧芜的肩:“做得不错。” 沈倾城拿过布巾便嗅,她之前在房中吸过一些“香” 这毒一下子就冲上了她的头。 她呛咳几声,大致知道这毒究竟是个什么配方。 钟离霄上前,一把捏住那丫鬟的下巴:“谁派你来的。” 那丫鬟咽下一口血沫,笑了一声。 “钟离霄,你杀我全家,不得好死!” 钟离霄冷着脸,眼见沈倾城尝毒自己却半分帮不上忙,一阵痛心,他操纵轮椅上去,直接掰断侍女一根指头。 “谁派你来的?” 侍女桀桀怪笑:“你不得好死,也保护不住自己的女人,很痛苦。” 钟离霄面沉如水,连掰断了侍女两根手指,她撕心裂肺地同叫,却还是用嘶哑的嗓子在笑。 她眼神好像看向房顶,有那么一刻的缱倦温柔。 第45章 将计就计 钟离霄瞳孔微缩,迅速操作轮椅闪身避让。 他一让,一线银光从天而降,没入了侍女的头顶。 她阖上眼时唇角带着些许笑意。 钟离霄束发的玉冠当啷一声落地。 三千青丝如瀑而泻,他坐在轮椅上半覆鬼面,犹如身居王座的阿修罗。 他手中铜簪灌注了内力,电射而出。 穿过没有瓦片遮挡的那一块空隙,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铜簪扎入皮肉的声音。 钟离霄拿过沈倾城常备的银针,同三人说了一声:“蹲下。” 手中银针四散而发,房顶瓦片被击碎的声响犹如落雨一般。 碧芜扯着沈倾城躲远,避免她被碎瓦片砸到头。 飞针落入皮肉的声音不绝于耳,隐隐夹杂着人的闷哼,钟离霄吩咐影一:“上去看看。” 影一没多久便回禀道:“王爷,那人跑了。” 钟离霄没抱希望能抓住他,来灭口之人,若是没有脱身之法,他主子也断不会派他来做这个差事。 影一接着道:“但是王爷,属下找到了这个。” 那是一块带血的布,暗蓝色,上面有织缎的花纹,还扎着一根歪折的银针。 沈倾城被钟离霄这一手整得震惊不已。 同时也分外欣慰这个城府极深的男人,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将自己纳入了他的保护范围。 想到这里,沈倾城上前来握住钟离霄微微攥紧的手:“没关系,起码我们有线索了。” 她拿起那块布:“我们到时便查查,这个布匹究竟是哪家出售的。” 钟离霄回握了握沈倾城的手:“好。” 沈倾城拿出备用银针封住钟离霂几处大穴,将他的脉象心跳都降到最低。 沈倾城已停了房中点燃的香,这毒来不及扩散,加上钟离霂体内有青霉素。 只需要休息两三天,将身上的毒代谢干净就能醒来。 沈倾城已然心生一计。 “此时此刻,我们的敌人计划已经进行到最后一环。” 沈倾城勾唇一笑道。 “将计就计——” 此处的动静已经引来了瑞王府的仆役。 逐风第一个闯入房中,探了探瑞王的鼻息,表情如遭雷击。 身后的仆役三三两两闯进来,只看见躺在床上口吐黑血的瑞王,手拿银针的沈倾城,坐在轮椅上握着沈倾城手的靖王。 还有一屋子的狼藉和一个死透了的侍女。 逐风嗓音哽咽:“没有,鼻息了…属下来迟了!” 不知仆役们是谁在人群中高喊的第一句:“不好啦——瑞王殿下薨啦!” 逐风怎么也想不到,只是殿下命他送京都巡抚回府的功夫,他就和殿下天人永隔了。 —— 没过多久颜贵妃也在宫中得到消息,连同皇上钟正霆一起赶到瑞王府。 颜贵妃见到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钟离霂,脸色唰的一下煞白。 她跑至床头便跌跪下来,哭得撕心裂肺。 “我儿…我儿啊!” 钟正霆对瑞王不能说没有感情,只是此时此刻的悲痛还不足以影响他的帝王威仪。 他早在路上听闻了沈倾城要为钟离霂治病一事,只觉得胡闹。 一介闺阁女子,怎敢妄言医治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 这时他身后,沈倾城与钟离霄同时见礼:“儿臣参见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钟正霆脸色并没有变好,他虽不如颜贵妃那般将伤心写在脸上,但他眼中已经有无尽雷霆堆积。 钟离霄将丫鬟的尸首,牙上的毒药,以及带着血的布料一应呈给钟正霆看。 他将事情事无巨细禀报了一遍,并隐瞒了钟离霂还活着这件事。 钟正霆还在思索,颜贵妃便从床上艰难爬起,一巴掌便要扇到沈倾城脸上。 钟离霄不知何时驱着轮椅来到沈倾城面前,接下了这一巴掌。 “事情还未有定论,贵妃娘娘何故打无辜之人?” 颜贵妃红着眼眶道。 “无辜?谁知道她是不是为了帮你扫清障碍故意杀死我儿,杀了两个下人找一片带血的布便能洗清罪责么?” 沈倾城冷静道。 “我知贵妃娘娘痛失爱子不好受,可若是我们真是无辜之人,贵妃娘娘难道要让真凶逍遥法外么?” “便是如此,你也不无辜!”颜贵妃咬牙切齿道。 “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你杀了我儿,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你没有!” “行了,都别吵,吵得朕心烦,”钟正霆放下茶碗:“将靖王妃沈氏收监,靖王戴罪立功,限期三日,彻查此案,若是没能查出凶手,便和靖王妃一同收押候审。” 第46章 风起云涌 “儿臣遵旨——” 钟离霄拱手道。 官兵们押着沈倾城要走,钟离霄下意识抬手。 在看到沈倾城示意他稍安勿躁的眼神后,又强迫自己将手放下,握拳置于轮椅扶手上。 丫鬟的死和沾了血的布料是非常明显的线索,先坐不住的一定是对面。 此时此刻,沈倾城正在牢里等待那些来帮她“畏罪自尽”的人。 这是她头一次见识古代的大牢,她非但没有觉得可怕,反而是有些新奇。 因为沈倾城身份特殊,加上没有定罪,故而她被关押的监室环境还算不错的。 沈倾城仔细检查了一遍牢里是否有什么地方藏着毒,确保安全后才坐回那张小木床上。 与此同时。 东宫。 钟离霁长发未束,身着月白长衫,指尖于琴上快速翻飞,一曲十面埋伏的流泻而出。 庭院中秋风萧瑟,暮色沉沉,宫墙中平添一股肃杀气氛。 戮青沾着一身血气出现在钟离霁身后,走路的姿势还带着些跛。 “伤口包过了?”钟离霄一曲终了,十指压于琴弦之上,空旷争鸣的肃杀之音尽了。 他还是那个温润如玉风光霁月的太子。 戮青道:“包过了,那个民间找来的郎中也处理干净了。” 太子眼睛微眯:“很好。” “布庄那边没有露什么马脚?” 戮青点头道:“没有,那身衣服是折玉自己买的布,亲手给我裁的衣裳。” 说这话时,戮青眼中有一闪而逝的落寞。 太子拍了拍他的肩,笑容温润道:“无毒不丈夫,你不是为儿女私情所拌住手脚之人,孤最欣赏的就是你这一点。” “这段时日多多留意靖王府动向,一有异动,定要向孤禀报。” 戮青抱拳道:“属下誓死效忠殿下!” …… 储秀宫。 “听闻贵妃妹妹悲伤过度,本宫特地让小厨房煨了一碗参汤。” 皇后施施然前来,让人搬了凳子在颜贵妃床边坐下。 颜贵妃躺在床上,执意要将瑞王钟离霂的尸首停在自己寝殿。 一双美目哭得红肿不堪,搂着瑞王小时候戴过的虎头帽怎么也不撒手。 “那个贱人…那个贱人生的儿子…”颜贵妃挣扎着要下床。 “她儿子要杀我儿子,推个什么沈倾城出来做替罪羊…” 皇后牵着她安抚:“妹妹,自己身子要紧,别气了,别气了。” “到时将沈倾城给你活剐了赔罪便是,依本宫看,沈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齐齐剐了下去便完了,还要分开死,这多造孽。” 贵妃也没喝汤,挣扎着下了床,冲人道:“打些热水来,我儿冷了,他好冷…” 皇后眼看着劝不动,放下汤叹了口气,径直回了坤宁宫。 回了坤宁宫后。 身旁彩屏给她披上了外衫,皇后突然道:“我总觉着,心神不宁。” 彩屏道:“娘娘,我们可要相信太子的能力,这招一石二鸟,太子以后的绊脚石,可算是清理干净了。” 皇后想起瑞王那张青白的脸,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她叹了口气道。 “但愿如此。” 说完,她将视线看向宫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此时的京中,表面虽然平静,但暗地里却风起云涌。 碧芜和影一马不停蹄的去探查了线索当中最具有指向性的布匹。 依照布匹的样式,他们查到了仁德布庄。 但是,线索在仁德布庄这边就断了。 那家店老板也不知晓她叫什么住哪里。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 她与影一带着查到的东西匆匆回了靖王府。 回到府上后,他们第一时间就去了靖王钟离宵的书房。 见他们回来,钟离宵一脸急色的问道。 “可有什么线索,那凶手的名字你们查到了吗?” 影一摇头道:“那女刺客的名字并没有查到,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 说完,影一从怀中掏出了一封银锭。 钟离霄接过一看,是纹银。 他眼中闪过了一丝喜色。 京城流通的纹银都是官府特制的,每一家炉局制作出来的纹银都有特定的标记。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眼中闪过了一道精芒。 这锭纹银的标记是永定标,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宫中特有的标记。 宫中… 钟离宵眉宇蹙起。 如此来看,东宫的嫌疑最大。 可是,这毕竟只是推测,并没有可靠的证据证明是东宫所为。 单凭这锭纹银,远远不够。 一个不慎,说不得还会被太子反咬一口。 钟离霄微微眯眼,看来得另想办法才行。 一旁的碧芜突然开口,道:“王爷,属下记得娘娘曾说过,那女刺客在临死前,看着屋顶的眼神满是柔色。” “嗯?” 钟离宵心中一动。 一旁的影一有些不解,插嘴道:“这能说明什么?” 钟离宵看了影一一眼,无奈的解释道:“也就是说,屋顶逃走那刺客,极有可能是那女刺客的恋人。” 说到这,影一恍然大悟。没等他开口,钟离宵立即吩咐道:“影一,放出消息,找医官上门,就说是治失忆之症。” “碧芜,易容成那个女子的模样,躺到床上装失忆。” 钟离霄道:“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第47章 擒获 东宫。 “治疗失忆症?”太子钟离霁落棋的手一顿:“可有问过那些个医官,治的是个什么人” 戮青抱拳道:“回禀殿下,说治的是个女子,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杏眼翘鼻,身材瘦削,鼻梁上,有痣。” 钟离霁一把将棋盘掀翻下去,凤眼斜睨着戮青。 “你不是说,折玉已经死了么?” 戮青低头跪在满地的棋子上,身子不由颤抖起来。 他有些艰涩的开口道:“属下确实已经杀了她。” “但……” 说到这时,戮青又有几分不确定,他组织了一番语言后,这才继续道。 “但是,从靖王府那边传来的消息来看,她可能没死,听探子说,靖王府中丫鬟说她们的王妃能不能回来,全靠她什么时候能想起往事。” 钟离霁越听越心惊,他不是不相信戮青。 而是,他担心沈倾城那一身神鬼莫测地医毒之术, 万一她真用什么法子将折玉给救了回来,那乐子可就大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是一个陷阱,可是…… 他不能赌。 “无论她是人是鬼…” 钟离霁捡起一枚棋子,在掌心碾碎:“杀了她!” …… 远处打更声传来。 宵禁之下,整座京城都陷入了沉睡。 戮青悄无声息摸入了靖王府。 他已打探清楚,听说靖王将折玉安置在靖王府中的依兰院,他悄然无声的摸了过去。 院子中有人声传来,戮青谨慎的躲进了假山之后。 靖王府两个侍女结伴从他身旁走过:“刚刚我听那姑娘说梦话呢…” 另一个侍女道:“说了什么,她要是想起来什么,我们王妃就能出来啦,我好想回王妃手下当差啊,之前碧芜姐姐守夜,王妃总赶她去睡觉。” 侍女道:“她说,…什么青,什么哥哥。” 戮青眼眶蓦然一烫,差一点掉下了泪。 他有那么一瞬间想要违背太子的命令,将折玉从这个吃人的权力斗争中带走,偷偷把她藏起来 可谁让他是个奴才。 太子也只是为了敲打他,将折玉作为舍弃的棋子,让自己动手。 这是磨练,也是警告。 戮青定了定心神,提气来到依兰院。 依兰院中漆黑一片,似是已经熄了灯。 他收起手中吹针的竹筒,猫一般轻巧落地。 戮青摸黑进入内寝,隐隐约约看见被褥中显露出的几丝乌发。 戮青疑心有诈,但斩草须除根,他将刀刃扎入被褥,却并未察觉到金属刺入皮肉的的触感。 戮青浑身一凉。 糟了! 他转身正欲跳窗逃出,谁料窗口一开,便扑进来一把石灰粉,戮青躲闪不及,关键时刻顾不上逃离,只能先护住双眼。 影一与影二破门而入,迅速制住他,碧芜用带鞘的匕首卡住他的齿关,迅速拔出了戮青镶着毒囊的牙。 钟离霄此刻驱着轮椅赶到,灯火照亮了戮青的脸,四周脚步纷乱,赫然是靖王府的影卫与护卫。 影一与影二上前拱手道:“主子,人犯已经抓获了。” 戮青瞪着钟离霄不语,他是戴着人皮面具来的,自己这张脸常在太子身边走动,靖王府的人都认识,他此刻专门易容,为的就是自己的死不会牵扯太子。 钟离霄问他道:“谁派你来的?” 戮青装聋作哑,别过脸不去应答。 钟离霄冷然道:“本王耐心有限。” 戮青换了声线,顾左右言他道:“我们全家命丧你手,钟离霄,我是自发来杀你的,我要你偿命!” “你要杀本王应该知道本王住栖梧院,不住依兰院。” 钟离霄顿了顿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抚向戮青的耳根,轻轻一撕,整张面皮陡然脱落,露出一张相熟的脸。 “戮青。”钟离霄淡淡叫出他的名字。 没了人皮面具的遮掩,他的整张脸暴露在钟离霄的面前,无数盏灯照在他的脸上,将他作为一个刺客的尊严照得一丝不剩。 他正打算咬舌自尽来个死无对证,碧芜提前将团好的手绢塞入他口中。 钟离霄挥了挥手,影一立刻将戮青打昏过去,五花大绑抬入了王府地牢。 这时碧芜无不担心道:“戮青虽是抓着了,可是太子树大根深,要是戮青一口咬定自己不是来杀人灭口的,我们想要治太子的罪也很难办。” 钟离霄轻笑一声,道:“这一点,倾城她早就料到了。” 第48章 活过来的瑞王 碧芜惊奇道:“什么?王妃这也能料到。” 钟离霄不语,面色间隐隐有些与有荣焉的自豪。 他又对碧芜道:“备车,我们去趟诏狱。” 此时的昭狱中。 沈倾城百无聊赖地玩着杯子。 这杯子看着很有年头了,应该是前朝留下来的,只不过破损太严重,黑黑黄黄的,也不知道拿来喝水会不会拉肚子。 正在这时,狱卒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沈倾城的思绪。 “贰壹肆号牢有人探监——” 随着狱卒略微有些懒散的声音响起,沈倾城还听到了落锁后诏狱大门敞开的声音。 还有轮椅熟悉的轱辘声,也传到了沈倾城的耳朵里。 沈倾城稍稍一想便明白目前计划进行到了哪一步。 想不到自己在牢里没有钓到鱼,府中却先钓到了。 她直接开口询问钟离霄道:“抓住了?” 钟离霄道:“嗯。” 沈倾城了然,她将怀中胭脂盒放到钟离霄手中,目光坚定地冲他点点头。 随后压低声音道:“将胭脂盒底座撬开便是了,里头的东西不要用手去碰。” 沈倾城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遍,才完全让钟离霄接过胭脂盒。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望一眼,她便目送着他离开。 胭脂盒中装的是沈倾城近日做出来的蛊虫。 苗蛊一道中,虽说她主要学的是蛊医,可是蛊毒才是苗蛊当中最基础的东西。 她将蛊医学得极好,可也证明了她的蛊毒同样不差。 她本不想用的,但是钟离霁将她逼到了这个份上,那就别怪她不择手段。 在她去给瑞王治病前,就将一些东西告诉过钟离霄,包括蛊虫的使用方法和禁忌。 等钟离宵的车轮声消失在大牢后。 她抬头望向诏狱牢房中的窗子,透过小窗能看到天上的一轮明月。 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出去了。 …… 靖王府。 影一将戮青从靖王府地牢提出时,他仍然在昏迷当中。 碧芜打开沈倾城的胭脂盒,划开戮青的手腕,将早已闻到血肉香气的蛊虫放到了戮青的伤口上。 戮青眉头紧皱,被绑缚的手脚肌肉崩起,浑身冒出来冷汗。 这蛊名为制心蛊,入蛊是痛若噬心,被中子蛊之人会对母蛊言听计从。 只是这蛊虫唯一的弊端便是只能存在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后会因为缺氧死在人的血肉里。 而且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钟离霄在此之前,已先向宫中传了信息。 言明案情的进展与眉目,随后便收到了大太监赵德忠立刻赶来的消息。 他又命影二和影一将戮青押出来,一盆凉水泼醒。 戮青的神智此刻浑浑噩噩,等到赵德忠来到靖王府私牢,钟离霄才让人暗暗摆出母蛊,开始问话。 “是谁派你来的?” 戮青知无不言:“是太子殿下。” 钟离霄又道:“派你来做什么?” 戮青道:“杀折玉灭口。” 钟离霄最后追问:“为什么要杀一个丫鬟灭口。” “因为…她栽赃靖王妃给瑞王下毒…失败了,所以太子要灭口。” 三个问题回答完,戮青的精神再次萎靡下去,他身体在承受格外难耐的疼痛,却因为被蛊虫操控了心智,还在反复地回答那三个问题。 “太子…杀瑞王,嫁祸…靖王妃,灭口。” 赵德忠是个人精,看完便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钟离霄道:“本王安排的这出戏,赵公公觉得如何?” 赵德忠本来就是奉皇命出来督查查案进度,这靖王也不是传说中那么废物啊。 在短短时间中就已抓住真凶。 这些皇子皇孙,就每一个是省油的灯。 想到这,他连带着说话都谄媚了些。 “自然是好看的,咱家可觉着这戏比那戏园子里头花银子的还好看呢。”赵德忠道。 “那就请公公到父皇面前,也能将这出戏原原本本地说给他听。” 钟离霄冲影一使了个眼色,影一将手中物事呈给赵德忠。 “听闻公公爱喝茶,一包老同兴茶饼,不成敬意。” “哎呦,真是,咱家怎么舍得让靖王破费呢…” 钟离霄道:“靖王府这点底蕴还是有的,又不是什么金银珠宝,一盒茶饼罢了。” “那这…”赵德忠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那这咱家便笑纳了。” 钟离霄冲他微微颔首。 赵德忠回到宫中后,马不停蹄的去了乾清宫。 听完他的回报后,哪怕钟正霆身为九五之尊,依旧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好一会,他才开口道:“你的意思是戮青是太子派去靖王府的?” 赵德忠可不敢有丝毫隐瞒,他微做思索,旁敲侧击的回道。 “这…皇上您也知道太子殿下有多倚重戮青,人的手总不能和脑子要做的事相反?” 钟正霆听完禀告脸色更沉了些,他冷哼一声,怒意掠过他的眼眸。 “连夜提审太子与戮青,无罪释放靖王妃沈氏。” 此时的颜贵妃正在偏殿整理瑞王幼时的衣物,看着这一件件一副,她眼泪漱漱而下。 殿外,她的贴身婢女想云突然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她走的颇急,不小心正踩中钟离霂小时候最喜欢戴的虎头帽。 颜贵妃勃然大怒。 呵斥道:“给本宫个不把你罚去辛者库的理由!”火 想云一脸惊喜,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娘娘——瑞王…瑞王他活过来了!” 颜贵妃赫然惊起。 “你说什么?!我儿!我儿活了,我儿没死!” 颜贵妃扶住想云:“走,快带本宫去看霂儿!” 第49章 醒来 颜贵妃甫一到正殿,便看到穿着中衣坐在灵床上的钟离霂。 他面色红润了些,几个太医围着他请脉诊治,侍女们端上茶水糕点。 几个与颜贵妃相熟的命妇念叨着:“活着好,活着好啊!” 钟离霂远远地看到了颜贵妃,屏退左右的侍女和太医们,颜贵妃疾步上前。 点翠步摇抖成蓝色残影,她眼眶含着泪,紧紧攥住儿子的手臂。 上下打量着面色比原先好了不少的儿子。 “母妃…” 颜贵妃一惊,连忙松开了手:“我儿,母妃抓痛你了吗?” 钟离霂摇了摇头道:“未曾,母妃不必挂心,儿子无事,甚至觉得精神都比之前好了不少。” 颜贵妃连说三声好,招呼小厨房道。 “快,做点清蒸鲈鱼,蟹粉狮子头,再煲一盅乳鸽汤,就用上次皇上赏那只,我儿今日一口饭没吃,都饿坏了。” 颜贵妃将钟离霂拉到一边,“靖王妃沈氏也下狱了,她害你罪有应得,还好我儿无事……” 钟离霂却皱起了眉:“…靖王妃?” “并非靖王妃要害儿臣。” 钟离霂使了个眼色,方才屏退一边的田太医立刻出列:“老臣见过贵妃。” 颜贵妃点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田太医道:“老臣方才诊脉,以往脉象的寒虚滞涩之感已除,虽说殿下还是底子薄弱,但是已脱离之前的药石罔顾之相,只要好好调理,莫说是明年春天,活到知天命也不成问题。” 颜贵妃喜上眉梢:“这靖王妃,本宫倒是错怪她了?” 钟离霂点头道。 “靖王妃治疗儿臣之后,儿臣明显感觉身子好转,中毒是因为有个面生的丫鬟用带毒的布巾按上了儿臣的伤口。” 颜贵妃神色一沉,一双美眸微微眯起:“究竟是谁这般心思歹毒。” —————— 诏狱。 沈倾城并未吃上什么苦,便被放出来了。 靖王府的马车停在了诏狱大门口,碧芜过来给沈倾城打伞,搀扶着她上了马车。 “…王爷都办妥了?”沈倾城头一回遇到事全程躺赢。 碧芜拍着胸脯道:“那当然了,王爷可关心王妃了,两日便破了案。” 沈倾城调笑道:“哟,抓了谁?” 碧芜稍稍在她耳边道:“太子那边的…戮青——” 听到碧芜这话,沈倾城眼中闪过了然之色。 此时,御书房中。 钟正霆气得须发皆抖,手中砚台狠狠砸在太子肩上。 太子钟离霁疼得晃了一下,肩上月白色衣袍染上一团乌黑。 兰绮儿到底心疼儿子,拿着丝绢为钟离霁轻轻擦拭。 钟正霆紧接着直指兰绮儿厉声道:“还有你!” “慈母多败儿,若不是你为他遮遮掩掩,叫他无法无天,他怎会做得出这种残害手足之事。” 钟正霆的声音在宣德殿回响。 此处一般用于举行皇家中型家宴,或是皇帝召见一众妃嫔时所用。 兰绮儿咬咬牙,跪伏道。 “臣妾知错,只是臣妾此次前来,是想同皇上说明,此事与太子无关。” 坐在一旁的钟离霄微微蹙眉。 果不其然戮青磕头道: “是奴才鬼迷心窍,想要帮助折玉向靖王寻仇,奴才对折玉有不轨之心。 太子劝阻奴才莫要被儿女情长迷了心神。 奴才一时记恨太子,鬼迷心窍,又身处困境,故而胡乱攀咬太子。” 兰绮儿顺水推舟:“刁奴,本宫与东宫多年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去害人!” 紧接着皇后又磕头道:“请皇上明鉴,太子御下不严理应受罚,但残害手足,霁儿如何做得出此事啊皇上。” 钟离霁正欲说些什么,却被兰绮儿死死掐住手背的皮肉。 他自知大势已去,将要说的话和血咽下。 戮青是他多年的心腹,是他的左膀右臂,是最顺手的刀,更是他超越阶层的兄弟。 皇家的兄弟情总暗含着明枪暗箭,可他与戮青不一样,他们是生死交付的亲人。 钟离霄将三人的情境看在眼里,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太子那边是准备弃车保帅了。 但是看父皇的意思,这个事他没有交给大理寺而是皇家内部审理。 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心里还是有皇后和钟离霁的,但是颜贵妃那里死了儿子不好交代罢了。 而钟正霆子嗣较薄,除去钟离霄钟离霂与钟离霁三个年岁较长的儿子。 还有个夭折的二皇子,老五老六都是公主。 七皇子夭折,八皇子钟离霖与九皇子钟离霈都尚在襁褓。 而三个皇子当中,钟离霄和钟离霂的身体又一残一病。 没了钟离霁,钟正霆甚至都想不出来让谁分担国事。 钟离霄心下冷笑,要是救不活钟离霂,怕是皇帝最后的决定,还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钟离霁连太子之位都不会丢。 第50章 大事已定 就在皇后母子觉得此事已然化解时。 御书房外突然传来了颜贵妃等人的脚步声。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 太子与皇后听见这两道声音,扭头一看,顿时呆滞在原地。 两人的脸色很精彩,宛如活见鬼了一般。 只见瑞王钟离霂,身着朝服,深红的蟒袍穿在他身上更显得唇红齿白。 他一褪往日的病气,还礼貌的冲太子和皇后见了礼。 钟正霆眼见钟离霂还活着也是同样惊讶:“这……” 钟离霄操纵着轮椅上前道。 “启禀父皇,这是药效所致,沈倾城与儿臣说过,为瑞王治病之药会形成六致十二个时辰不等的假死之态,用于休养身体代谢毒素,但为了寻找真凶,故而将药效秘而不宣,未曾想歪打正着。” 钟离霂也一并行礼道。 “儿臣醒后太医为儿臣诊治,说是痼疾已然根除,全赖靖王妃妙手回春。” “已然根除?”钟正霆看向堂下钟离霂,红润了不少的面色不似作假。 此时此刻看向太子和皇后的眼神格外厌恶。 身为一国之君,他何尝不知道,太子和皇后是打定了注意他废不了太子也废不了后。 行事才这般乖戾,这般胆大妄为。 至于什么刁奴不忠擅作主张,他是完全不信的。 既然钟离霂身体好转,那么太子和皇后最后的依仗便也没有了。 兰绮儿脸色瞬间苍白。 此时飞彼时,千算万算,没算到瑞王竟然未死。 大势已去,饶是她统领后宫多年,也慌了,她不知所措的叫了一声皇上。 这一声却并没有让钟正霆改变他的决策。 钟正霆冷哼一声道。 “传朕旨意,戮青押入死牢,三日后问斩,太子戕害手足御下不严,遂剥夺监国职权,罚入皇陵守孝思过三年,无诏不得出。” “皇后教子无方,难堪大任,着令褫夺凤印,禁足坤宁宫静思己过。” 瑞王暂代东宫之位,行使监国职权,颜氏封皇贵妃,位同副后暂代皇后协理六宫。” “靖王品行上佳,仁善和静,端敏机警,智计无双,赏靖王府良田百亩黄金百两,今后辅助瑞王监国; 靖王妃沈氏妙手丹心、临危不乱、持家有方、秀外慧中,着封一品诰命妇人, 赐免死金牌,此外,特批沈氏太医院行走,明日便可在太医院挂牌。” 听到此处,殿中众人纷纷抬头。 景朝开国以来,还从未有女子能领到官职。 哪怕是当年,在战场上生下靖王的那位…也没有。 钟离霁自听到戮青斩首示众,便红了眼眶,他无声地想喊出什么。 嗓子却像被死死扼住了一般。 他十指死死攥起,磕在地上未抬的额头上青筋暴露。 钟离霄一抬头,对上了父皇钟正霆的眼神,那眼神中包含了许许多多的情绪。 有愧疚,有欣慰,有怀念。 钟离霄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父皇是想补偿他的,那目光越过他,落到了他母妃苏瑾岚身上。 这个迟到的补偿,是钟正霆的仁慈,也是时光的残忍。 也不算太坏,起码自家那女人算是如愿了。 贵妃与钟离霂急忙领旨谢恩,颜贵妃看向一旁失魂落魄的皇后。 想到钟离霂假死时青白的脸,蔻丹暗暗陷进掌心之中。 只是禁足未免太过便宜兰绮儿,这个毒妇生的儿子也这般蛇蝎心肠。 谁知道当年钟离霂中毒是不是他们所害。 钟离霄坐在轮椅上接旨,有关沈倾城的旨意则等她回到王府后由赵德忠代为宣读。 处理完一切事物,钟正霆也乏了,挥手让众人自行离去后便离开了宣德殿。 离开前,颜贵妃叫住了钟离霄。 颜贵妃难得放缓了声线。 “之前错怪靖王妃,还望靖王回去后能替我这个做长辈的表一表歉意。” 钟离霄回头颔首,不咸不淡道:“那是自然。” “只是此番…皇后与太子位份还在,只怕……” 钟离霄似有所思,道:“娘娘今后协理六宫,愿意让皇后犯什么事,便可以让她犯什么事。” 颜贵妃眼下划过一丝了然。 钟离霄不再言语,影一上前推着他,往靖王府回去。 听碧芜传信说王妃已经回来了,王爷虽然一句没说,但心里定是思念王妃的。 第51章 后招在那了 沈倾城从诏狱归来,匆忙洗漱过后便等在了靖王府会客。 这两日在诏狱甚是清闲,既无事可做又无书可看,她除了吃饭睡觉数稻草。 剩下的事便是想钟离霄。 哪知钟离霄是带着圣旨一同回来的,沈倾城难得地迎了出来。 钟离霄同她使了个眼色,大意应该是她待会有好事发生。 她听完赵德忠的宣读,不卑不亢地领旨谢恩。 寻常妇人下了诏狱断没有她如此神闲潇洒,封了诰命也断没有这般恬淡自得。 赵德忠从她仿佛觉得她像极了什么人,又觉得是自己年纪大了多心。 待赵德忠要走时,沈倾城便叫住了他:“公公留步。” 沈倾城作为一个医学生,对古代这些官职研究得确实不透彻。 “这太医院行走是何职位,我要每日都到太医院坐诊么?” 赵德忠笑着摆手道:“太医院虽然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郎中,但毕竟都是男子,王妃一个女子去坐诊多有不便。” “是以王妃虽无需坐诊,但也不得随意离京,宫中或王公贵族时常需得王妃候命看诊,毕竟宫中多女眷,王妃看诊倒是方便了许多。” 沈倾城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晓:“那劳烦公公回禀父皇,儿臣绝不辱命。” 赵德忠打哈哈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送走了赵公公钟离霄连忙上前握住沈倾城的手。 她的双手不似寻常女子的娇小,十指都较长。 若不是肌肤白皙,指掌薄而纤细,倒是有些像男子的手了。 只是他握在手中刚刚好,钟离霄想着她捻着针治病的模样,只觉着她从手到脸无一处不美。 钟离霄想着便看向沈倾城的脸:“这几日在诏狱都瘦了。” 沈倾城噗嗤一声笑出来。 “哪跟哪啊,才在诏狱待了两日,对了,我的封赏都这么厚,瑞王和颜贵妃怕是只多不少” 钟离霄脸色却并不好。 “瑞王和颜贵妃现在一家独大,太子没了监国职权,现在瑞王已经在接手宫中事物,你所说的后招……” 沈倾城拿出了她心口贴身袋中所装的胭脂盒,将盒底掰开,一颗通体蓝紫的药丸落在盒底。 钟离霄细看,发现这并不是什么“药丸”,蓝紫色的透明壳子内,沉睡着一只蓝紫色的蝶。 钟离霄蹙眉:“这是……” 沈倾城道:“这是蛊虫,或者说,瑞王体内蛊虫的母蛊。” 钟离霄有些震惊于沈倾城的聪慧,两人铲除逐风的计划一开始就是沈倾城所布置好的。 钟离霄没想到的是她从做药到治病再到给太子种蛊,这一环扣一环全都想好了。 沈倾城道: “此蛊名叫‘蝶双飞’蝴蝶是所有蛊中最不具有杀伤力的一种, 种这蛊也是为他好,今后无论他得的什么绝症,只要母蛊不灭,他便安然无恙” “但是想要他的命也简单,捏碎母蛊便可。”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沈倾城没有告诉钟离霄,那就是“春日迟”。 她不确定贵妃会不会食言而肥,总要为自己做好打算。 钟离霄苦笑一声:“我不愿你走进这尔虞我诈的斗争之中,却未曾想到你走得比我更深。” 沈倾城戳了戳钟离霄的面颊道:“我们本是夫妻,能陪着你,刀山火海又有何妨呢?” 言罢沈倾城又打探了皇后和太子的消息。 钟离霄将太子和皇后的判决事无巨细告诉了沈倾城,沈倾城点点头道 “守灵三年,京郊皇陵苦寒,冬日也无甚炭火; 太子就算是三年后能东山再起,只怕他那时的身子也撑不住他荣登大宝了。” 二人静默良久,忽而异口同声道。 “明日本王想去送送他” “明日可要去送送他?” 言罢二人相视一笑。 第52章 会不会有所不同 虽然穿越到景朝不过三两个月,沈倾城已经有了物是人非之感。 太子钟离霁坦然接受命运,只是说自己打算送了戮青最后一程再走。 当今皇上钟正霆看着折子沉默良久,最后也批准了。 刑场。 这天的秋雨有些凉了,冻得沈倾城执伞的手发白。 钟离霁提着烧鸡和酒,同戮青在监斩台上大口地吃喝着。 仿佛两人不是主仆,而是江湖上相识的好兄弟。 沈倾城和钟离霄混在观刑的人群里,看着钟离霁假借擦拭雨水抹掉落下的泪。 沈倾城觉得此情此景她有些触动。 不过几日前,他们和钟离霁的位置便掉了个个儿。 只是当时她不是真正地失去了重要的人,身后也站满了沈家的旁支们。 如今沈家旁支们一个个离京归家。 这天人永别的痛倒是真正痛在了钟离霁身上。 沈倾城见二人淋着雨喝酒,思索着自己要不要上前去。 这时钟离霄突然道:“若台上坐着的是我与影一,我也希望有人来打把伞。” 有时她和钟离霄的默契就在这不言之中。 沈倾城拾阶上前,伞撑在了钟离霁与戮青头上。 原本她无意打断二人借酒消愁知己相送。 但是一个死囚与一个废太子同时抬眼望向她,她还是开口道。 “太子此去经年,皇陵苦寒,此时更要好好将养身体,免得到时落下病根。” 原本以为钟离霁会出言刺回来,没想到他不再看沈倾城一眼,而是又于戮青碰上一杯。 酒过三巡,钟离霁自怀中掏出了戮青的身契,随手撕成粉碎,往天空中一扬。 他望着戮青道:“今日之后,你便不是奴才了,下地府前也不必背着身契,往后我们便是兄弟。” 戮青哑然失笑:“钟兄……” “好兄弟……” 沈倾城也不再说话,撑着伞通这场雨一起,等这俩天涯沦落人等到了午时三刻。 刽子手不耐烦了,对废太子也无甚好脸色,但还是客气道。 “太子殿下,已然午时三刻了,您且让让。” 钟离霁起身走下行刑台,强迫自己不再回首。 他的指甲死死掐在玉扳指上,裂出一道血痕。 直到他听见身后亡命牌的落地的声音,钟离霁猛然回头:“戮青——” 戮青在刀刃闪烁的寒光下望向钟离霁:“太子……珍重。” …… 秋雨仍在下,钟离霁不顾脏污捡起了戮青落在地上的头颅。 用袖口仔仔细细地擦拭脸上残留血污和雨水所沾染的尘土。 此时此刻的钟离霁早已没了那副风光霁月的模样,一双总是含笑的眼也黯淡无光。 沈倾城并未说话,依旧将伞挡到了他头上 钟离霁没有流泪,却仿佛在那一瞬间老了十岁。 沈倾城开口道:“我们可以帮你收殓他的尸首。” 钟离霁正想说不用,但这两个字又酸涩地卡在他的喉咙里。 他酉时之前须得到皇陵报道,若是帮戮青收殓,只怕是要误了时辰。 钟离霁最终望着沈倾城叹了口气。 “他不叫戮青,他叫江见欢。” 往事不可追,钟离霁记得他特别讨厌戮青这个名字。 毕竟生来也是个少爷,这个奴才的名字像个烙印一般。 从什么时候起,戮青成了他随叫随到的一个符号。 钟离霁抱着戮青…不,江见欢的头颅失魂落魄。 “墓碑上就写……钟离霁义弟江见欢,他不是戮青,不是奴才。” 沈倾城点点头道:“好,交给我和靖王。” 钟离霁此时觉得格外荒谬,他的外祖襄国公为了避嫌连个人影都未见。 他母亲皇后估计如何跪求皇帝也出不了宫相送。 这场秋雨里,送他的反倒是置他于此境地是沈倾城与靖王。 去往皇陵的马车候在京城门口,比之太子殿下曾经的座驾,说是囚车也不遑多让。 钟离霁却脸上没什么表情地便坐上去了,他让车夫稍等片刻,撩开车窗帘看向沈倾城。 他此刻对这个女子并没有太多占有和征服的情绪了,只是心头的苦闷与不甘快要淹没他。 “沈倾城——”钟离霁叫住了她。 “若当初你嫁与的人是孤,是不是…”是不是结局会有所不同? 第53章 暂时落幕 “我当初没这个命,如今也不稀罕。”沈倾城淡然道。 “其实沈家的死我并不惋惜,你若是当初查一查便会知晓,我在沈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钟离霁静静听她说,笑叹自己刚愎自用,一步错,步步错。 “你对我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只是看到兄弟的东西比你好,你也想要,若是你真正对我动了心。 又哪里会用监斩安乐侯府这种事来报复我。” 沈倾城释然一笑。 “不过也归于你的不了解,送了我这样一份大礼,作为答谢, 我会收殓江见欢的尸体。” “其实在你眼中,女人都是个物件,自己的思想不重要,只要能从兄弟手中抢到手, 只要能满足你的欲望,你的虚荣,就像就跟收藏的名家字画没有区别。” 钟离霁被沈倾城说得哑口无言,他确实,从未对一个女人动过要一辈子对她好的心思 他只能挤出一句:“这一点,难道靖王不与我一样么,我到底比他差在哪?” 沈倾城眨了眨眼道:“可能就差在他许诺我女子也可以建功立业的时候,你问我的是差在哪。” 沈倾城难得同他聊了这么多,临行前她将九日仙的解药放到钟离霁手中。 “解药每九日吃一次,半年便会好,这一副不成瘾,我希望你活着看钟离霄荣登大宝。” 钟离霁神色变了变,没再说什么。 “用守皇陵的三年,好好学学怎么爱人太子殿下,不过或许你知道如何爱人,只是还没开窍罢了?” 钟离霁眯起眼望向她,他不喜欢这种有人窥探他内心的感觉。 沈倾城言语蛊惑:“你有没有觉得,你把一个人当人看过,还总是放他不下?” 钟离霁心中隐约有了个影子…那是…… “戮青啊…哪个主子专门杀自己心腹喜欢的女人,你真的不是想独占他么?” 钟离霁忽然涨红了脸:“沈倾城你胡说八道!孤怎么可能!!你一个女子,所思所想竟这般乌遭!!” 沈倾城掩唇轻笑,无视他的骂声,对车夫道:“别误了时辰,送太子启程。” 沈倾城打着伞站了许久,远处避雨的影一推着钟离霄来到她身侧,钟离霄解下自己的外袍,让影一代为给沈倾城披上。 碧芜也探头探脑地凑了过来:“我叫影二回王府驾车了,王爷在前边小酒楼点了些热菜,我们快去吃。” 沈倾城紧了紧披风,道:“正跟钟离霁说得有些渴,走,去喝点茶暖暖身子。” “你们方才说了什么?”钟离霄这一问,沈倾城才恍然觉得周围气温实在有些低。 沈倾城道:“也没什么……” “方才他面红耳赤骂你,我可听得见。” 钟离霄望着她,一副“你最好给本王解释清楚”的模样 沈倾城心底暗暗叫惨,钟离霄内力深厚,自然耳力惊人。 “我跟他说谢谢他帮我灭了安乐侯府满门。”沈倾城想,确实说了,也不算她说谎话。 咳咳,她在钟离霄面前还是要点形象的,不能表现得那么懂。 钟离霄结合了下情景,觉得钟离霁骂成那样确实无可厚非,但心下仍有疑虑。 却在看向沈倾城和碧芜俩人嬉嬉闹闹的模样时打消了。 索性钟离霁回京也再掀不起风浪,他又如何不能允许沈倾城有那么点小秘密呢? 第54章 可以辞职吗 东宫与坤宁宫沉寂月余,太子党或辞或散,朝野上下颇有肃清之态。 瑞王自接手东宫事物之后忙得脚不沾地。 几次沈倾城拿着青霉素来复诊都要三催四请才能把钟离霂从成山的案牍中请出来。 沈倾城就不禁疑惑了,钟离霁当初怎么就这么闲呢? 对此钟离霂也给出了说法。 两人坐在里间,隔着一张檀木桌面对着面儿,钟离霂挽起袖口。 手臂血管处这青一片那青一片,他脸色是上刑场般的决然。 “如今正值秋雨季,南方闹水患,本王一接手便是这烂摊子。 何况新官上任,就算是多有不会也不能表现得勤勉不足,不然本王随时都可能跟着太子去守皇陵。” 沈倾城一想也是这么回事,看着青青肿肿的手臂无从下手:“换一边胳膊?” 钟离霂连忙道:“不行!扎不得右手,否则本王明日怕是提不起笔来了。” 沈倾城点点头,不过这胳膊确实是扎不得了:“那扎屁股?” 钟离霂脸色瞬间黑了绿,绿了黑,他颤抖的手指着沈倾城道。 “你…你你一个女子,怎么这么不知羞耻?!” 沈倾城弹了弹针管,挑眉道。 “胳膊血管不比臀-部丰富,你又不能扎右手,赶紧的最后一针了。” 钟离霂一脸屈辱,跟个要被恶霸强迫的少女一样誓死不从。 “不行…本王让你看…臀-部……成何体统?!” 沈恶霸无奈道:“你身上还有点余毒,能不能听话?” 最后双方僵持不下,选了个折中的办法…打肩膀。 钟离霂脸上的屈辱少了许多,揭开了半边肩上的衣物。 沈倾城无视掉钟离霂满脸的生无可恋,还有那么几乎一点微不可查的娇羞。 三下五除二地扎针、推药、再摁着药棉抽出针管。 药棉都是沈倾城自制的,为了防止上次针孔下毒的事件再次发生。 沈倾城倒是比他还想离开,吩咐了一句止了血再把药棉拿下来。 知道沈倾城比自己想的还要不想久待,鬼使神差地道。 “听闻靖王妃喜欢些古玩,本王这里的收藏还不错……” 沈倾城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是既然给不了人家许诺,那也不要对他抱有希望。 瑞王虽然封了王,但在要是放现代,他这个年纪对沈倾城来说也就是刚刚上大学的小孩罢了。 沈倾城一边收拾一边道:“下次再说瑞王殿下。” 沈倾城将药箱交给身侧碧芜,郑重地对他说道。 “南方水患旷日持久,你也事务繁忙,社稷为重君次之的道理我相信你都明白,回去忙,不用送我了。” 钟离霂不知为何,因着沈倾城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有些懊恼气闷,语气也生硬了些许。 “那三嫂嫂走,本王就不送了。” 在沈倾城看来,这个小王爷倒是别扭得很。 靖王府的马车等在瑞王府门口,碧芜走在身后为沈倾城翻了翻领子。 沈倾城上了马车后搂着抱枕开始葛优躺,这几天配药打针她几天都没太睡好。 上下眼皮子反复打架,半梦半醒正要会周公之时,忽然听到碧芜在车外唤她。 “王妃——有人来找!” 果然车门外传来的声音有些耳熟。 “见过靖王妃,奴才乃是襄国公府上门房,我家大公子感染时疫,特请靖王妃前来医治!” 沈倾城彻底醒了。 她听到襄国公府几个字本能地想推拒,更别说几日未睡让她心中格外暴躁。 但是她好像今天就在太医院挂职了。 啊啊啊——她可以辞职吗? 第55章 致命的疫病 襄国公府。 沈倾城头一回来襄国公府,还是以座上贵客的名义。 门房冲府中管事介绍:“这位便是靖王妃。” 管事脸上客气,但眼中却闪过了几分鄙夷。 他竟然毫不避讳的问道“传闻靖王爷极其疼爱王妃,怎的身上穿戴是这般…?” 沈倾城:“?” 她提着药箱不施粉黛,长发只用一根木簪挽起。 身上的衣服也不是现下京城命妇们流行的衣裳。 而是简单的窄袖长衫,配着皮靴,穿得连襄国公府的丫鬟都不如。 但是奈何她生得好看,气质高洁,胡乱穿衣也别有韵味,倒没叫人将她当丫鬟看。 沈倾城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她真的不闲,没有时间懒起画峨眉当窗理云鬓。 昨夜匆匆配好青霉素结果脑袋一沾枕头便要起了。 到了瑞王府帮忙看诊打针好不容易想睡一会。 又被叫来了襄国公府,再穿着得体些这些人一个二个地哪还用看病啊,等她化妆算了。 沈倾城朝天翻了个白眼,也没计较管事的大嗓门,上前速战速决道。 “病人在何处,带我去看。” 这个病人就是当初一箭射杀沈玉姒的兰伯劳。 男人的面相一看便不好相与,虽然是中原人少有的深邃英俊,但他的眼神犹如狼和鹰隼一般。 和他油头粉面的弟弟倒是相去甚远。 沈倾城隔着纱绢搭上他的脉,脉象滞涩,肠胃肝肾均不调。 她微微蹙眉,问道“兰公子今日可有什么不适。” 兰伯劳没有理她,反而看向前方候着的管事和侍女:“太医院是没有人了吗?请她来治?” 兰伯劳确实不太喜欢沈倾城,兰起轩是他一手养大的弟弟,都说长兄如父。 沈倾城这个杀害他弟弟的潜在凶手真是让兰伯劳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沈家覆灭并不能浇息他的怒火,他更希望的是沈倾城死前在他弟弟的灵位前忏悔赔罪。 管事擦了擦莫须有的汗道:“这…大公子,太医院的人听了您的病症…避如蛇蝎啊!” 兰伯劳没再说话。 沈倾城询问管事身旁的侍女道:“什么病症,详细与本王妃说说。” “这…大公子上吐下泻已有两日,喝进去的茶水也尽数吐出。” 沈倾城听完不由分说地拽出兰伯劳的手,十指螺纹处均由凹陷,她下定论道:“是螺痧。” 螺痧,又称霍乱,极具传染性,在她前世的西方国家制造了一场巨大的屠杀。 “螺痧……?”管事面色惨白,像是想起什么可怖的回忆。 兰伯劳自己也隐隐有这个猜测,虽然是个武将,但是他作为长子。 文武方面对自己的要求都比兰起轩高得多。 虽然大景朝从未发过螺痧,但是前朝螺痧疫病之时万里伏尸,他还是听说过的。 沈倾城面色凝重,神情比躺在病床上的兰伯劳还要强硬道。 “我以为你是个麓山大营的营副,好歹有点大局观。” “你知不知道你的螺痧若是不治,死的不仅仅会死襄国公府的人。” 兰伯劳将兰起轩惨死的气咽下,尽量平和地问道:“可有得治?” 沈倾城拿过兰伯劳桌案前的纸笔便开始奋笔疾书,嘴上吩咐道。 “襄国公府腾出一间屋子,府上处理过恭桶…尤其是兰大公子的恭桶的下人,严密隔离。” 沈倾城接着道。 “还有处理过呕吐物的也是,现在命人去买白绢,要能绑到后脑的,按照我写的配方抓药,多煮几锅。 将白绢浸泡要水过后烘干直接戴上,尤其是伺候病人的。 万不可手触汗液粪便与呕吐物,伺候大公子的人当天换下的衣物必须立刻销毁。” “沾有兰大公子和已隔离仆役汗液的衣物汗巾,粪便与呕吐物,用过的碗筷杯子 等等,现在全都不要动。” 沈倾城捏了捏鼻梁,一阵儿头疼,貌似这个时代的中国还没有发明漂白粉这种东西。 不过有石灰应该可以通过地糠法发酵反应,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每有疫病蔓延到京城,各地地方怕是已成人间炼狱。 第56章 霍乱 襄国公府陷入了一片忙碌,原本应该一片兵荒马乱。 只不过在沈倾城的指挥下还算得上是井井有条。 不过,兰家感染螺痧的事已经传遍京城大街小巷,宫中也已经知晓,已然人心惶惶。 她又给兰伯劳号了号脉,写了一份治疗热性霍乱的处方。 其实提取红霉素打针会更快捷有效,但是注射器这东西现在批量生产技术不支持。 而且这么多人使用同一个注射器容易引发别的什么血液疾病,这可比霍乱难治。 碧芜拿着沈倾城之前制作的艾草条,将房中织物都熏一熏。 沈倾城带着面纱一边在提笔在纸上书写,一边询问兰伯劳。 “兰营副这段时日去了何处,可有吃喝过什么东西,或者接触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兰伯劳沉思片刻,道。 “城郊的难民孩子骨瘦如柴,手里拿着半个脏兮兮的馒头,要换我手中的包子。” “我把包子给他,拿了他的馒头,到路口拐角扔掉了。” 沈倾城沉默了,她有些许感叹着兰家的基因的多样性。 能养出兰起轩和兰伯劳这样的两兄弟。 一个只会玩女人,一个心有慈悲胸怀社稷。 问题看来出在馒头上。 “那个馒头小孩吃过吗?” 兰伯劳道:“他应该是舍不得吃,上面胡乱咬了很多口,却没有吃完。” 沈倾城眼里闪过一丝敬佩,虽然兰伯劳是敌对阵营,但从他所说的这件事来看。 此人性子倒是不坏,这病来得倒是时候。 若是能借此机会收到靖王麾下,必定如虎添翼。 沈倾城将传染源写给兰伯劳后吩咐道。 “这段时间吩咐伺候你的人当心些,帮你浆洗衣物记得戴皮手套,我回府配药,争取将疫病结束在襄国公府。” 兰伯劳抬头,看着女子不施粉黛也细腻白皙的脸颊,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幽香。 他心中莫名有一丝悸动,只不过呕吐的反应将他拉回现实。 兰伯劳干咳一声,勉强忍住了。 “知道…如此便有劳靖王妃。” … 襄国公兰安瞿被管事几个知道此病传染性的仆役拦在兰伯劳院外。 老头在院外踌躇了许久,沈倾城是他命人请来的,为今之计只有死马当做活马医。 太医们各个对螺痧唯恐避之不及,怕是不请道圣旨点名点姓,那些个太医也不会出山。 也或许… 是有人专门不让太医们出山。 万般无奈下,兰安瞿才找上的沈倾城。 管事在一旁拱手道。 “小公子当初欲强迫于沈氏,大公子又一箭射杀了她妹妹。 太子也将沈氏一家灭了门,这桩桩件件加起来,沈氏若真是心无芥蒂地为襄国公府医病。 那可真算是菩萨再世了。” 襄国公捋着胡须喟叹:“我倒觉得,沈氏并没有多喜欢沈家。” “稍微想想靖王娶沈氏之前那暴虐的名声便能明白,更何况,我们还要相信陛下的眼光。” “沈氏能治好瑞王,能叫皇上一口封下个诰命夫人太医院行走,我看啊,她怕是当世医术最高之人。” 管事道:“老爷高瞻远瞩,奴才受教了。” 襄国公道;“且看,沈氏并非如此狭隘之人,我兰安瞿行事也不过为利而往,一个太子倒了,我兰家便要跟着倒么?” 兰安瞿眼中藏着宦海沉浮的老谋深算,绝无可能! 襄国公见沈倾城快在兰伯劳房中带上两刻钟了,不由得一阵后怕。 儿子已经没了一个了,这另一个说什么也得好好的。 兰安瞿正想着,便看见沈倾城背着药箱从院内走出来,身后跟着碧芜。 兰安瞿颤巍巍道:“老臣——参见靖王妃。” 沈倾城微微颔首算是回礼:“襄国公免礼。” 兰安瞿这老头其实身体康健得很,只不过身为文人他的身材从年轻到现在都很瘦削。 是以他只要端着架子微微抖一抖,一副枯树将倾的姿态的时候,都很难有几个晚辈敢为难他。 兰安瞿又颤巍巍地起身了,老泪纵横:“我儿如何了?” 沈倾城道。 “令公子正值壮年,如今暂时只是上吐下泻,我已开了药,做好隔离,每日三次按时服药,大公子即可痊愈。” 兰安瞿心脏才放回胸腔:“好…正好,若犬子痊愈,老朽定上靖王府登门答谢。” 沈倾城觉得兰安瞿态度有些怪异,但转念想想,自己何尝又不是抱着挖墙脚的心思。 只得笑道:“此事容后再议,城外还有许多难民,这几日只怕是我要忙不过来了。” “本王妃还要回府配药,不如兰老,我们改日再叙?” 兰安瞿:“哎哎,好。” 沈倾城招了招手,带着碧芜大步离开。 第57章 配药 靖王府。 钟离霄下朝回来听说沈倾城在襄国公府诊治螺痧,指尖都吓得微微冰凉。 他当然知道襄国公府是个什么东西,螺痧又是个什么东西。 他此刻端的是坐立难安,坐在正堂前见沈倾城回来了,连忙想操作着轮椅上前。 沈倾城连忙对钟离霄身后的影一道:“王爷,先别过来。” 她语速极快:“我们刚从襄国公府回来,这身衣服不能再留了,直接烧掉。” 紧接着冲身后吩咐道:“碧芜去烧水,烧我们俩的,待会洗洗药浴。” 沈倾城紧接着指了指面纱:“这东西也要烧掉。” 钟离霄曾经学过帝王之术,当然也读过各州县志中历史所记载的时疫解法。 阻断感染源,白巾覆口鼻,远离患者秽物,很大程度上能够控制时疫蔓延。 只是他还是不放心,专程守在寻梅阁门口等沈倾城洗澡……消毒结束。 今日无甚大事,钟离霄让影一去休息,叫影二过来换班。 影一头一次执拗地要顶影二的班。 钟离霄看向房中和沈倾城一起消毒的碧芜,像是明白过来了什么。 晏淮再次入住靖王府,不为别的,只为每天帮沈倾城和碧芜看诊。 钟离霄虽然信得过沈倾城的医术,担保不齐她自己病了自己隐瞒。 沈倾城感觉要不是古代技术没那么发达,钟离霄可能要给她拍个全身ct。 “号过脉了,都是说了没事,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钟离霄屏退了左右,冷如寒潭的眼此刻冰川瓦解,里面透露出些许担忧,他叹气道。 “你知我不是怕这个。” 沈倾城亲了亲他额角:“我知道,你是怕又出一次瑞王府上的事。” 钟离霄不置可否,面具外的半张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 只能从轻抿的唇和羽睫落在下睑的阴影述说他的担忧。 “你……切记万事当心。” 沈倾城扶正他的轮椅,整个拥抱住钟离霄,钟离霄也抱着她。 “我当然会当心,不过那个兰伯劳不一样。” 沈倾城顿了顿道:“我想将兰伯劳变成你的人,他和兰起轩完全不同,文成武就忧国忧民。” “而且他性子赤忱,说一不二,只要招到了麾下,就不必担心他不效忠。” 沈倾城娓娓道来,本意是想让钟离霄也同她一样对这个忠臣良将动心思。 于是便未曾注意到钟离霄越来越差的脸色。 钟离霄蓦然揽过沈倾城的肩,对准她的双唇吻了下去,他咬住她的唇瓣。 一个吻裹挟着暴风骤雨一般的占有欲。 他似乎想将自己所有要同沈倾城倾诉的爱意都放在这个吻里。 唇分时,沈倾城羞得要命,明明同这个男人已经吻过许多次了。 她还是止不住地觉得浑身发软。 钟离霄沙哑着开口道:“以后不许在我面前夸别的男人。” 沈倾城只感觉一只恶狼在她耳边低语。 沈倾城眼含水雾地看着他,红着脸点了点头。 似乎被她乖巧的模样取悦到了,钟离霄脸上的阴郁神色这才消减下来。 沈倾用手背冰了冰自己发烫的脸,尾指勾了勾他的手指头低声撒娇道。 “时候不早了,我要开始配药了。” 钟离霄有些不悦:“又要配药?” 沈倾城自从瑞王上任接手东宫事宜后,已经连续三天配药配到深夜了。 钟离霄看着她眼下乌青,更多的是心疼。 但是如今传进京城的是时疫,如何能够不叫人重视呢。 钟离霄问她道:“你今晚还能不能睡。” 沈倾城脑袋里过了一遍制作漂白剂的地糠法,乖巧道:“啊这……三更四更左右,定是能的。” 钟离霄心下略有挫败感,自己在医术这一途上帮不上一星半点儿的忙。 只是自尊心强烈的靖王爷还是不死心地问道:“我和晏淮能不能帮上什么?” 沈倾城想了想觉得教会他们俩的功夫自己也差不多忙完了。 “不如你们,守个门?” 钟离霄无视了晏淮的意愿:“好。” …… 寻梅阁门口。 夜风呼啸,秋日的夜晚总带着些干燥的寒气,树影婆娑,他和钟离霄外带着影一。 坐在冷风之中看门。 “就守门?就这?”晏淮发出了他的疑问,好歹他的医术在江湖中也算是数一数二。 不说什么都能治,起码有人要找他治病,那都得是看他愿不愿意治的。 现在竟然被扔出来守门? “还有王妃,虽然医术高明,但是身为妻子,把自己夫君也扔出来吹冷风算是怎么回事?” 晏淮还要开口,被钟离霄阴恻恻扫了一眼:“喝西北风还堵不住你的嘴。” 晏淮摸了摸鼻子,打哈哈:“堵得住,堵得住。” 沈倾城好几次差点睡着,但是双氧水的各种反应程度她也要观察。 虽然漂白剂的制作实验她初中就做过了,但耐不住双氧水消毒的需求量大,这儿的器材还这么不齐全。 碧芜还在守着她,沈倾城发现这几个暗卫里边最好学聪明的是碧芜。 大字没认识几个,元素周期表倒是背得贼快,现在已经会看化学式了,就是配平容易出错。 不过现在碧芜看她熬得辛苦,跑去小厨房又给她熬了碗参汤。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四更,用白瓷瓶装好的一百多瓶漂白剂已然陈列在小药房中。 沈倾城揉着酸涩的肩颈走了出来,只看见门口墙根上长了三个大男人,晏淮坐在地上睡着了。 钟离霄半靠在轮椅上阖眸,影一似乎背靠在墙上站着打盹。 听到沈倾城走出来的风吹草动又醒了。 他刚刚想唤一声“王妃”,沈倾城忽然单指竖在唇间,影一陡然噤声。 第58章 人心浮动 沈倾城轻轻地将钟离霄推回寝房。 无奈还是惊醒了他,钟离霄睁开的眼睛并未带有多少困意。 估计是眉眼距逼仄的观感,这种人通常都给人一种非常认真坚持或是专注的假象。 就比如钟离霄刚刚确实有刚睡醒的一瞬间晃神,却看着像是早有预谋地睁眼。 钟离霄见沈倾城将他推到了床边,径自双手撑着身体上了床,沈倾城合衣躺在他身边。 钟离霄此刻没了睡意:“我多希望你能多依靠我一些。” 沈倾城困倦地应着:“…嗯……” 钟离霄接着道:以后去哪看病都要报给我。” 这时沈倾城连应声都没有了,回应钟离霄的是平稳的呼吸声。 钟离霄叹了口气,搂住沈倾城的腰,将她圈禁在自己怀中。 ———— 储秀宫 想云执起颜贵妃的手,十指纤纤葱白玉柔。 细笔将蔻丹一寸寸勾勒成型,再贴上细碎的金箔。 贵妃的脸在烛光中半明半昧,美艳的脸庞此时此刻带着些许阴暗。 想云将此前路过乾清宫时的见闻上报。 “坤宁宫那位刚破例解了禁足,如今还在乾清宫门口跪着呢。” “说是想请陛下准她去见她弟弟。” 颜贵妃轻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这个弟弟,就是现在身患螺痧的兰伯劳。 “她倒是关心她母家,本宫可听说襄国公府预备着转投靖王了。” 想云抹了茉莉香膏,轻轻为颜贵妃按摩手骨。 “形式比人强,如今钟离霁倒了,襄国公府要求自保也情有可原。” 颜贵妃对着灯看手上的蔻丹,正趴在一旁金缕蚕丝猫窝睡着的白猫被主仆二人的谈话声吵醒。 它睁开一双黄蓝异色的鸳鸯眼,喵地一声跳进了颜贵妃怀里。 寻了个舒服的角落蜷住雪白柔软的身躯。 颜贵妃顺了顺它的毛,眼神暗了暗。 “只是…兰氏还活着,咱们不能把所有的宝都压在皇上不可能回心转意上。” 揣摩圣意这许多年,她早摸透了钟正霆的帝王威仪下藏着颗多软的心。 他能为钟离霄和苏瑾岚愧疚多年,自然也可能某日心回意转让太子回京。 到时太子还是太子,皇后还是皇后,又还有她儿子什么事呢? 颜贵妃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原本兰伯劳患上螺痧只是她给皇后的一个警告,目的就是让她安分一些。 谁知道皇后竟然以此为契机,跪在乾清宫门前求皇上放她出宫探视。 要她看,求探视兄弟是假,想让皇上心软才是真 想云用滚玉为她按摩指节。 “只是奴婢有一事不明,贵妃您拦下了去襄国公府的所有太医,为何没拦下靖王妃?” 颜贵妃缓缓道。 “我要是连靖王妃都拦得下,皇上就该怪我手太长了,和靖王合作是本宫的暗棋,还没到动的时候。” 颜贵妃抚着手中白猫,白猫半眯着鸳鸯眼,似是又要睡去。 她冷冷道:“皇后?…过几日便不是了。” ———————— 靖王府。 沈倾城照例起了个大早。 将足量的双氧水放入药箱,她不由得再次打了个哈欠。 这次影二影三随同,眼见着碧芜和沈倾城眼下都是一片乌青。 影二不由得感叹道,王妃真是医者父母心。 这种程度的忙碌连习过武的碧芜都受不了,更何况王妃。 影三也忍不住劝道:“王妃,这次回来要不咱还是早些休息,你这样太伤自己身子了。” 沈倾城颇有同感地点点头,将马车上备好的茶水一杯接一杯地灌:“我都感觉离猝死不远了。” 沈倾城已经在想自己要是猝死了下一个穿越者怎么接班的问题了。 说起来之前在医学院的时候每到考试周也是这么熬,只不过那会有咖啡。 真是想念咖啡啊,以后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自己种。 说起来六叔给她陪嫁那些个庄子和田地她还没去看呢…… 沈倾城想着想着便放空了思绪,在马车中睡沉了。 第59章 医者仁心 正到了襄国公府大门口。碧芜放低了声音道:“王妃,王妃醒一醒。” 沈倾城哼唧着挥开她的手,碧芜想了想,帮沈倾城摆弄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轻手轻脚地下了马车。 襄国公府的门房与管事都迎了出来,却只见碧芜掀了车帘,猫似的轻巧落地。 “在等三炷香时间,昨夜我们王妃为了配药,总共才睡了两个时辰。” 碧芜顿了顿道:“不介意我们王妃在襄国公府大门口睡会?” 门房客气道:“这大门口睡着多不方便,侧门那是进马车的,要睡便来院里睡。” 目送着马车驶入院中缓缓停靠,门房和管事暗暗唾弃昨日还怀疑靖王妃心怀不轨的自己。 配药配到废寝忘食,这不是医者仁心,这是菩萨再世了? 马车上。 沈倾城最终还是没睡过三炷香,她没多久便挣扎着醒了,按了按太阳穴,自己撩开了车帘。 碧芜连忙小跑了过来,搀着沈倾城下了车。 “王妃不再睡会儿么?” 沈倾城摆了摆手,道:“正事要紧。” 大门口直直向里进,便是襄国公府的会客厅。 襄国公备着茶等侯多时,几个侍女包括襄国公自己都谨遵医嘱地用白绢捂住口鼻。 沈倾城心下赞叹襄国公府的防疫做得确实不错。 襄国公迎出几步:“老朽见过靖王妃。” 沈倾城意思意思让他坐下,开门见山地取出医药箱里装有双氧水的白瓷瓶。 “府中恭桶全部用此水来清洗,这个东西再加些水稀释。可喷在织物上消毒。 切记是外用,坚决不可饮用” 襄国公听得认真,身侧小厮拿着笔飞快给他记了下来。 沈倾城又问道:“兰公子如何了?” ——————- 兰伯劳院中 睡一觉醒来,兰伯劳感觉好转了不少。 上吐下泻的症状好了很多,低热也渐渐退了,早晨喝过水和稀粥也没剩下多少恶心反应。 要不是螺痧有感染性在,他甚至今日就想结束病假回麓山大营练兵。 这时远处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打断了兰伯劳的思绪。 紧接着敲门声便在门外响起,兰伯劳的侍女音儿在门口道。 “少爷可还方便,靖王妃看诊来了。” 兰伯劳道:“进来。” 音儿开门先踏进房中,熟练地退至一旁。 女子逆着光而入,臻首乌发,眉目如画,纵使衣着饰品简单朴素。 脸上未施粉黛,纵使白绢负面,亦有种天然去雕饰之感。 就连眼下的些许乌青也不损半分美貌,说是花下洛神也半分不为过。 沈倾城看兰伯劳眼神有片刻愣怔,以为他精神不好,在他面前晃了晃五指:“兰大公子?” 兰伯劳意识到自己失态,拢拳偏首一旁咳嗽两声,才有些紧张道。 “咳咳,臣下见过靖王妃。” 他如今病着,见礼意思到了即可。 沈倾城也没多说,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伸手出来把脉。 这是他第三次见沈倾城,第一次在安乐侯府,她暗示自己将沈玉姒配冥婚…… 第二次是昨日,他还在病中,看得不太真切。 兰伯劳忽然生出了同她搭话的念头。 “之前那日…在安乐侯府,你是故意暗示我让沈玉姒配冥婚的?” 无他,兰伯劳只是觉得沈倾城这般冰雪聪明之人,若是真的将安乐侯府当做自己的娘家。 这般聪慧的女子,她是断然不会将这种事说漏嘴的。 沈倾城切完脉,垂眸道:“既然兰大公子看出来了,又何必再问呢?” 兰伯劳见她承认得如此爽快,反倒不知道接下来该问什么。 沈倾城道:“兰公子体质强健,又是习武之人,再不出三四日便可回营述职了。” 见兰伯劳确实无甚大事,沈倾城开了几副补气健脾的药。 转身欲走时兰伯劳忽然叫住了她。 第60章 宫中风云 “靖王妃,你与襄国公府到底不是一路人……”兰伯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虽然他文武双全,但毅然决然地选择从武而非从文。 十之八九是过于厌恶官场上文官那些勾心斗角的龌龊。 “你如此费尽心力地医治襄国公府,到头来,襄国公府着手对付你与靖王,你不是得不偿失?” 兰伯劳问出这段话时格外忐忑,但是冥冥中他又觉得,此番话不说出来的后果,他不想看到。 沈倾城看了看左右,确认无人才回身关上门,道。 “治了便治了,医者父母心,哪会看自己孩子病了不闻不问呢?” 兰伯劳:“……” 医者父母心是这般用的吗? 沈倾城又道:“孩子再叛逆,也只是该在做错事时管教,而不是生病时置之不理。” 沈倾城将药箱向上扯了扯,低头掩下眸中那一抹算计。 兰伯劳是纯臣,他性格刚直率真,为人处世赤诚忠义。 他能问出这一段话,就已经证明他对于还要不要与靖王府为敌这件事已经开始动摇了。 沈倾城决定推波助澜一把。 “襄国公府已然失去太子庇护,而瑞王那边绝不会放过皇后和你们,你们要保全自身,唯有投靠靖王。” “可否给襄国公府一些时间考虑?”兰伯劳可以说服自己,老爹襄国公兰安瞿也从会将兰家立于危墙之下。 她说完看了看兰伯劳凝眉沉思的神色,下最后一记猛药道。 “我和靖王可以给你们考虑的时间,但是贵妃和瑞王会不会给这个时间,本王妃就不得而知了,而且我怀疑贵妃近水楼台先得月,第一个下手的对象——” “只会是皇后!” …… 储秀宫 “……这贵妃看起来也不像有什么大病啊?” 新进太医院的吴太医在储秀宫门口悄悄问前辈道。 “慎言——”徐太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皇后和太子倒了之后,后宫是谁的地盘不知道?当心隔墙有耳。” 徐太医和小吴太医交接完了之后便进了殿,田太医几个老臣已经跪在百鸟朝凤的雕花大床前。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之间都看不出贵妃到底哪里犯了什么毛病。 “臣妾…胸口闷胀,似有淤堵,好像……针刺一般地痛。” 颜贵妃说完,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田太医。 下了朝的皇帝只来得及摘下冕鎏,便赶来了储秀宫,他拉着颜贵妃的手道。 “没事的,舒华,朕在这呢,一定能叫太医看出你是什么病。” 如今的颜贵妃更为炙手可热,毕竟是位同副后,协理六宫。 加上这段时日瑞王在朝中事事尽心尽力,虽有些许错处,但是态度是放得一等一的好。 才接手事务没几日,便有了能够减轻皇帝工作量的势头。 是以皇帝看这对母子越来越顺眼。 田太医不愧为颜贵妃心腹,在贵妃说到“针刺一般痛”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立刻膝行两步,上前道:“回禀陛下,老臣…应当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皇帝面色如常,道:“说。” 田太医道:“贵妃面色不佳,心口闷堵刺痛,但脉象无虞,臣…恐是巫蛊厌胜之术啊!” 颜贵妃极其配合地面色一白,捂着心口轻轻呻吟。 “皇上……呃……究竟是谁…是谁要害臣妾?” 第61章 杀人何须刀 钟正霆蹙起眉,脸上明显地不悦。 田太医几人眼观鼻鼻观心地低下头。 无他,钟正霆作为皇帝,最厌恶巫蛊厌胜等等邪门歪道。 听到颜贵妃的声音,钟正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只听钟正霆问道:“舒华,你近日可有在宫中得罪何人?” 颜贵妃一愣,面色柔怯:“臣妾并未得罪何人,这段时日与姐妹们相处甚佳,臣妾还道是宫外之人。” 钟正霆对于颜贵妃小女人般的柔和婉约感到非常满意,于是问田太医道。 “可能看出是何人要害贵妃?” 这…… 田太医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 “回禀陛下,老臣对巫蛊之术只通皮毛,还请贵妃回答老臣几个问题” 田太医与颜贵妃逢场作戏,先是问了贵妃何时开始疼痛。 又问了些是断续疼痛还是持续疼痛的问题。 贵妃虚弱着一一回答。 田太医随口胡诌了些奇门遁甲天支地干一类的玄奥推测,才试探着对皇帝道。 “回禀陛下,要害娘娘之人,大致在东南方向。” 东南方向…… 储秀宫的东南方向…… 钟正霆眼里暗藏着山雨欲来的暴戾,那个地方,可不就是皇后的坤宁宫么? 此时此刻,坤宁宫—— 皇后兰绮儿拿着钟离霁寄回的信,看过一遍又一遍。 每次她都止不住流泪,却又怕打湿儿子寄来的信纸,是以每次都自己亲手誉抄一份。 她再拿出一遍又一遍地看。 归玉拿起木梳为她盘好发,精挑细选地插簪,与之前皇后受宠时别无二致。 皇后摘下绢花,将点翠戴上。 “本宫年纪大了,再戴这些鲜艳的也无用了,况且本宫如今同打入冷宫无甚区别 那些妹妹们也用不着来请安,本宫没那些争奇斗艳的心思。” 归玉是折玉的亲生姐姐,眼见皇后如此,归玉格外痛心。 “皇后娘娘说什么胡话,娘娘国色天香,哪用得着争奇斗艳,奴婢不服,娘娘当是美给自己看。” 兰绮儿道:“你说得对。” 她摘下头上的点翠,将绢花和金钗佩戴其上。 还未来得及看看是否戴正,门外便传来了太监尖细的声音。 “皇上驾到——” 皇后蓦地一怔,她怎么也没想到皇上真的回来看她,她连忙问身旁的归月道。 “本宫……本宫这身,好看么?” “好看。”归玉顺着她夸赞道:“当然好看,娘娘我们快出去迎陛下。” 归玉搀着兰绮儿道殿外相迎,两人甚至没察觉到钟正霆脸上压抑着的暴戾。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万岁。” 钟正霆没有叫平身,他压抑着怒气坐到了皇后正殿那张凤头椅上,皇后战战兢兢着跟了过去。 皇帝身后带了好几个太监内侍,坠在队伍后的还有四个带刀侍卫。 “皇上,这是……?” 钟正霆的面色极为不耐烦,他直接抬手打断皇后,冲内侍和带刀侍卫们道:“给朕搜。” 兰绮儿连忙跪下。 “皇上恕罪,皇上臣妾糊涂,臣妾不知做错了何事,皇上要派人搜臣妾寝宫。” 见他们要搜到钟离霁的信纸,归月连忙起身阻拦:“你们不可以碰太子殿下的信纸,你们……啊!” 归玉的力气哪里敌得过常干粗活的内侍,她立刻被掀翻在地。 兰绮儿妆匣中叠好的信纸纷纷扬扬洒落在地上,被搜宫的内侍们踩得乌七八糟。 归玉和兰绮儿连忙伸手去捡,她们收拾信纸的手背来来回回走动的内侍们踩得发紫。 皇后看着那些信纸,阖上了发红的眼。 第62章 密约 坤宁宫中该搜的搜了,该砸的也砸了。 一个佩刀侍卫忽然拿着两个丑得不分男女的娃娃来到钟正霆面前单膝下跪。 “回皇上,属下在偏殿西厢房一人高的花瓶里发现了此物。” 钟正霆拿过两个娃娃,红衣娃娃应当是颜贵妃,胸口上贴着她的生辰八字。 整个娃娃身上的针眼密密麻麻,足以见皇后有多恨颜贵妃。 另一个娃娃则没有在胸口上贴生辰八字,钟正霆将娃娃递给侍卫,示意他撕开。 娃娃身体里用红线帮着几缕头发,头发下面盖着扎满了针孔的生辰八字。 这个生辰八字赫然就是钟正霆本人的。 皇帝一把将两个巫蛊娃娃扔到皇后膝边,怒极反笑。 “皇后,朕真是看不出来,你有这般熊心豹子胆。” —————————— 靖王府。 寻梅阁。 沈倾城正午从襄国公府回来就被钟离霄勒令睡下了。 她还么来得及炫耀自己即将招安一员大将的完美计策,便被钟离霄不由分说地按在了床榻上。 然后以休息为由给她带上了门。 沈倾城忙碌了多日,难得好好睡一觉,自然是听从夫君的吩咐一沾枕头便入了梦乡。 一觉无梦,沈倾城醒来时已经到了黄昏。 沈倾城难得睡得这么好,也全赖这副身体实在年轻。 熬那么多晚上,睡一觉便如同充满了电似的补回来了。 沈倾城换好衣裳正洗漱着,碧芜忽然又敲门进来。 “王妃,门房传来封信,说是襄国公府来的,叫您过目一下。” 沈倾城吐了一口漱口水,道:“你给我念念。” “是,王妃。” 碧芜道:“问靖王妃安:今夜湖心小筑相见欢雅间小聚,酒菜已备,事具见面详谈。 落款是襄国公。” 碧芜皱眉道:“难道是襄国公府又出什么事了么,神神秘秘地” 沈倾城拿着毛巾一边擦脸上的自制药草洗面奶一边道:“也未必,可能是皇后出事了。” 碧芜不解道:“皇后和太子素来与我们不对付,真的要帮皇后和襄国公府么?” 沈倾城道:“之前太子式大,我们式微,所以要联合瑞王与贵妃;如今瑞王式大,皇后与襄国公府式微,我们要联合襄国公府做两手准备。” 沈倾城没良心地道:“况且襄国公府要是倒了,贵妃和瑞王怕是马上就要将矛头对准靖王府。” 沈倾城心里明镜似的,她知道这个三足鼎立的局面可以削弱。 但是在钟离霄完全治好双腿之前,这个局面必须牢不可破。 沈倾城匆匆梳妆,作男装打扮。 再吩咐碧芜先知会一声钟离霄自己不回来吃饭,碧芜轻功最是拿手,知道地点的情况下追上她不成问题。 顾名思义,湖心小筑就是湖中一出小岛。 这里四面环水,倒是一个谈事的绝佳之地。 湖上的画舫都依据词牌名而建,像什么“忆秦娥”、“念奴娇”、“如梦令”。 沈倾城来来回回看了一会,只觉得这心思用得甚巧,几艘画舫绕着圈游湖。 湖上安有栈桥似的小码头,方便画舫停靠,每到一艘画舫靠岸,便有船夫高唱词牌名。方便宾客进入包间。 沈倾城驻足了一会儿,赏了赏湖心小筑的景致,不多时便听船夫唱到:“相见欢——” 沈倾城出示襄国公随信寄来的“相见欢”字号牌。 船夫一扫眼,便喜笑颜开道:“公子请——” 第63章 求救 她下了画舫,进了湖心小筑,此处确实别有洞天。 香笼神龛一应俱全,连地毯都是镶金线绣的,端得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 而前来会面者,只有一个襄国公。 襄国公穿着常服,桌上备着精致的酒菜,画舫中乐声潺潺如涓流,几个美婢在桌旁素手抚琴。 兰安瞿眼见沈倾城前来,便挥手让婢子们退了下去。 等婢女们退下后,他一步上前跪下道:“求靖王妃救救绮儿——” 沈倾城被他跪得一愣,赶忙将人扶起,反射弧转了一会才想起“绮儿”是皇后的闺名。 “襄国公请起,不知皇后出了何事?” 襄国公将宫中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番,说得沈倾城犯了难。 襄国公说得老泪纵横:“皇后是万万不敢巫蛊厌胜诅咒陛下的呀” 沈倾城清楚皇后不会,古代女人都是以夫为天,会去厌恶的也只有与她分享丈夫的女人。 是以皇后会用巫蛊厌胜之术来诅咒贵妃她相信,但是诅咒皇帝着实不可能。 古往今来,后宫妃嫔行使巫蛊厌胜之术的下场都不会好。 不管是不是被冤枉都难逃死罪,就算可以活下来,兰绮儿皇后的位置也保不住了。 沈倾城皱起了眉头,颜贵妃下手狠绝,没有给皇后一丝一毫的余地。 若只是贵妃自己的,说不准还有些余地…… 沈倾城思索片刻,问兰安瞿道:“如今还能不能见着皇后?” 襄国公摇了摇头,放柔了声线对沈倾城道。 “这便是老臣来找靖王妃的原因了,靖王妃身为太医院行走,又是一品诰命夫人,前去后宫比太医们方便得多。” “况且如今后宫是颜氏的天下,曾经皇后手底下的宫人都被她找由头除去了,如今想知道皇后的消息也难上加难。 太医院如今大多前往济州控制螺痧,根本抽不开人手。” 兰安瞿说着又要跪,:“恳请靖王妃替老臣前去看望皇后!” 他身后带来的侍从推上成箱的金银珠宝,令沈倾城看花了眼。 沈倾城还要回去和钟离霄定夺,面不改色将金银珠宝都推了回去。 “国公不比如此,本王妃不过前去治病,担不得如此大礼。” 襄国公赶忙挽留道:“老臣还有一事相求,求靖王妃查一查巫蛊之事,绮儿定是被冤枉的!” 沈倾城冷着脸起身,“这就不再我的职权范围内了…” 襄国公快步上前,抛出一个重磅消息道。 “靖王妃请留步,王妃难道不想知道,当年是谁将王爷害成如今这副样子吗? 沈倾城猛地转过身,直视兰安瞿的眼里带着煞气道:“你说什么?” …… 坤宁宫 归月端着药碗轻手轻脚地进了寝宫,宫中满地狼藉,整个坤宁宫只剩下她一个宫人。 她还没来得及收拾,皇后便病倒了,她只能尽快拾缀出一张还算躺得舒服的床。 再扶皇后上床躺下。 皇后没日没夜地梦魇,醒来也吃不下东西,御膳房送来坤宁宫的伙食愈发地敷衍。 她卖了对和田玉镯,只换来御膳房一斤馊米,和太医院给不足斤两的药材。 归月走到床前,方才她煎药前才哄着睡下的皇后此刻又在梦魇。 女人保养得宜的脸瘦得塌陷下去,双眼紧紧闭合,眼下乌青浓重,像是一朵盛开极艳的牡丹。 枯萎下去的速度也极快。 “…不要杀我,本宫没有做!本宫什么都没做!”兰绮儿骤然睁大了双眼。 她从梦魇中惊醒,指甲死死扣抓着百鸟朝凤被的被面儿。 “不是臣妾…皇上你听臣妾解释啊…不是臣妾做的。” 归月一把抱住皇后,轻轻拍着她的肩胛:“娘娘醒醒,娘娘没事了…没事了……” 她将皇后满是冷汗的额头抱入怀中安抚,皇后才缓过神来。 身躯终于不再发抖,呼吸也逐渐归于平静。 “皇上不在,也没有下旨意处置娘娘,我们或许还有转机。”归玉劝慰道。 兰绮儿正想说些什么,忽然猛烈地咳起来。 归玉连忙给她倒了热水,“娘娘当心烫。” 兰绮儿脸色惨白着,眼底精光一闪而逝,喘息着道。 “陛下不处置,是还顾念着往日的情分…咳咳…颜舒华,从前是本宫小瞧了她。” 归玉为她顺着后背沉声不语。 “襄国公府那边收到消息了么?”皇后问道 归玉道:“在我们的线被贵妃拔光之前,已经告知老爷去请沈倾城来治病了。” 兰绮儿眼中燃烧着决绝:“再让父亲想想法子……将伯劳患病时未曾销毁的衣物带来。” “颜舒华这个毒妇…想协理六宫,本宫就算是倒了,她也别想碰这份权柄。” 第64章 你且让她们斗便是 等沈倾城离开湖心小筑上岸时,碧芜正在登船处等她。 眼见她下船,碧芜拿着狐皮坎肩给她围上。 “如今快十月了,昼夜温差大得很,王妃应多注意保暖。” 沈倾城道了谢,围着狐皮坎肩上了马车。 碧芜打趣道:“王妃谢也是谢王爷,这是王爷当年第一次秋猎所得,今日赶着让影一拿去给您制的。” 沈倾城低头抚了抚颈边毛绒,想起钟离霄曾说自己少时坠马,他天赋异禀,性子又要强。 这么多年秋猎,看着众皇子和王公子弟驰骋猎场,对他又是多酷烈的折磨呢? 沈倾城不敢想。 “这……” 碧芜眼见着她脸上有些感伤的模样,大致也能猜出王妃此刻所感所想,于是便道。 “王爷至今为止,也只打过一次秋猎,那次王爷以第一名大放异彩,便遭了人妒恨。” 沈倾城摸了摸狐裘,眼神颇有些黯淡—— 如果当年没有人害他,他又何至于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如果当年没有遭此横祸,他该是何等地耀眼夺目,何等地公子世无双。 如果当年…… 沈倾城后悔没早些认识他,若是自己早些穿越,早些同他相认,是不是他也能少吃些苦? 她瞒着钟离霄答应了兰安瞿的请求,帮助皇后查巫蛊一案。 她要知道伤害钟离霄之人是谁,然后为他报仇。 正想着,马车已经到了靖王府。 沈倾城回府后第一时间去了栖梧院,诊治皇后是要事,她须得和钟离霄商议。 栖梧院亮着灯,钟离霄还在书房中忙碌着,现今连日暴雨水灾,许多郡县不同程度受害。 济州州府将螺痧时疫隐瞒不报,导致现在时疫已经蔓延到京城,皇帝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钟离霄正撑着额,手边扔着好几本写废了的文书。 正当他无比烦躁之时,便远远地听到了沈倾城的脚步声。 她的脚步声轻又快,像林间漫步的小鹿。 钟离霄不太美丽的心情又稍微好了那么一点。 沈倾城提着裙摆走过去轻轻叩响书房的门。 “进——” 沈倾城“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脖子上的狐裘没有脱,毛茸茸地显得脸格外小。 笑盈盈看自己的样子像只撒娇的小狐狸。 格外闲适地搬了凳子坐在钟离霄对面。 钟离霄也盯着狐裘:“当时从仓库将皮毛拿出来,便觉得合适你。” 沈倾城非常刻意地将毛绒向上堆了堆。 然后她非常唾弃自己的装嫩嫌疑,又将毛绒向下按了按。 她托腮欣赏了一会夫君的美貌,见钟离霄还在处理文书,沈倾城问道:“你不问襄国公都和我说了些什么吗?” 钟离霄提笔写起了呈报总结,也未曾抬头。 “除了皇后巫蛊厌胜,没有旁的事能让襄国公着急。” 钟离霄一向对时局看得很透彻,夫妻俩之间一点就通,不必说多余的话。 “我明日打算去给皇后看病。”沈倾城道,“她们俩这么快就斗出胜负对我们不利。 钟离霄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轻轻搁下手中的紫毫。 “不错,贵妃比皇后更有野心,也更孤注一掷。”钟离霄道,“她比皇后难把控。” “贵妃的娘家并不显赫,在她嫁入皇家之后,家里才领了些闲差。” 沈倾城知晓他要说什么,接道。 “她没有后路,如果我们这次不帮皇后,她可就完全倒了。” 沈倾城眼中闪过一丝谋算:“皇后可以倒,但不能完全倒,不然我们无法制衡贵妃。” 钟离霄点点头,将手中的文书盖上私印,灯火明晦。眼中闪过一丝犹疑。 “明日看病定要一万分当心,皇后的后手并不比贵妃少,当心卷进去。” 钟离霄眼神暗了暗:“你且让她们斗便是。” 第65章 皇后染疫 次日清晨。 钟离霄亲自将沈倾城送上了马车。 临走时将手中的汤婆子递到沈倾城手中 沈倾城还想再还回去。 “你身子没法运动,这东西还是你拿着,我给人看病哪好意思再抱个汤婆子?” 影一在一旁替钟离霄劝道:“王妃,王爷有武功有内力,不冷的,当心您自己。” 沈倾城最后还是抱过了手炉,自觉不伦不类地上了车。 她自从领了个太医院行走的闲差后,出入宫禁就再也不用手令信物一类的了。 扫个脸便能使禁军放行。 到了坤宁宫门口,本该辉煌大气的门楣如今因为无人打扫落了灰。 宫门紧闭,一派静匿,竟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沈倾城连敲了四次门,等了三刻钟,归玉才匆匆出来开门,她正要行礼,沈倾城抬手制止道。 “我是以太医院行走的身份前来为皇后看诊,不必行大礼。” 归玉有些滞涩,福了福身子顺着她道:“奴婢归玉,见过大人。” 沈倾城抬手向前微微点了点下巴:“带路。” 跟着归玉走向寝殿的路程中,沈倾城才发现。 坤宁宫修得很大,只是宫人们都走光了,空落落的宫室格外荒凉,似乎阳光照到此处都冷些。 “靖王妃久等了,娘娘正在禁足,今早禁军见着是您来了,才退至暗处。” 沈倾城点点头表示已经知晓。 跨过寝殿门槛时忽然被一股气味掠住心神。 她转头看向归玉,忽然问道:“皇后娘娘最近有什么异常?!” 归玉看她谨慎的神色,低下头避开她的眼神,微微红了眼圈,猝然跪倒在地。 “王妃救救我们家娘娘!螺痧,是螺痧!贵妃要害死我们!” 沈倾城退出来戴好防护,再次跨入寝殿,许多摔在地上的摆件还未收拾。 灯烛倾倒,书本信件散落一地,可以看得出曾经有多富丽堂皇。 如今只剩下内间皇后睡的那张紫檀木雕花大床还算干净以外,满地都没有落脚点。 沈倾城搭着她的脉,紧蹙上眉头。 和兰伯劳一模一样的脉象,只是皇后要虚弱许多,隐约有油尽灯枯之态。 沈倾城拿出纸笔,直接在膝头写起了药方。 她写东西一向快,开药方也不过几息的事,将纸上墨水吹干后,她正要让归玉前去抓药。 忽然又将药方收回来,问归玉道:“你可曾接触过娘娘的汗液,唾液,还有泌尿?” “奴婢…都有。” 沈倾城看向她,像在看个大病毒,她嘱咐归玉道。 “你现在回自己房间,马上洗澡,将占有皇后秽物的衣服全部烧掉,待会抓回来的药你也要喝。” 归玉一脸惊愕:“奴婢…身子骨还行,以前村里闹过螺痧,奴婢跟着发了场高烧又自己好了。” 沈倾城扶额倒抽一口冷气:“你还是先去隔离,以防万一。” 她干脆不写药方了,直接叫下坤宁宫寝殿屋顶上候命的碧芜,两人自己去太医院开药。 皇宫真的很大,沈倾城光知道现代看病难,没成想古代看病也难。 从坤宁宫到太医院拿个药来回就要一个半时辰。 沈倾城刚回来准备问问归玉坤宁宫何处储水,便看见归玉在婢女房门口干呕。 沈倾城口罩没有带够,连忙让碧芜待在原地不要靠近。 她道冲归玉道:“方才不是说没事吗?” 归玉面色肉眼可见地青了,她双眼躲闪:“我方才洗过澡,喝了杯水,便如此了。” 沈倾城没看出她的异样,只觉得这大丫鬟还想着照顾皇后,不愿让自己看出来她病发。 “你方才说…水?” 宫中的水都是又源头的,且专门又一群人负责每日运水。 虽说每个住人的宫室都打了不少井。 井水也都还算清澈,却是没人敢喝的,因为皇城历经多代。 谁也不敢打包票自己喝的那口井里没有死过人。 所以宫中的饮用水全都是派人从京郊玉泉山专门送来的 坤宁宫中还保存着三缸半的水,若是水源有污染…… 第66章 必不辱命 沈倾城给碧芜使了眼色,碧芜点头去了三炷香时间,回来时手中多了只羽翼受伤的鸟雀。 是只鹧鸪。 沈倾城看着小半个母鸡大的鹧鸪,对归玉道:“拿个鸟笼子。” 归玉不明所以,在库房中翻出了个极小的竹笼,让碧芜将鹧鸪放了进去。 沈倾城在给鸟喂食的瓷杯中放入了水,眼见着鹧鸪喝了几口。 这时归玉恍然:“王妃这是要…看鸟会不会生病么?” 碧芜戴着白绢,离她很远地点点头。 沈倾城这一观察,便观察了许久。 鹧鸪的眼瞳慢慢扩大,呕出了许多东西,稀拉的鸟便挂在尾毛上,整个鸟都失去了光泽。 是了。 就是了…… 沈倾城将身上的衣衫面巾和皮质手套全都扔在坤宁宫,让归玉待会捡起烧掉。 自己从医药箱中再取了一件,并用双氧水给全身消毒。 这才离开坤宁宫。 如果只是坤宁宫的水遭受污染,那问题还好解决…… 如果是玉泉山的水遭受污染,那整个宫中不是都危险了? ———— 乾清宫 钟正霆啜了口茶,对于济州螺痧一事焦头烂额。 目前所有太医派往济州,济州巡抚也已经革职。 只是派谁去前去赈灾,朝野上上下下都在踢皮球,让钟正霆烦得不行。 这时赵德忠突然来报:“皇上……” 钟正霆以为是哪个跟他唱反调的大臣前来求见。 他今日已经见了十几个了,再见下去起码折寿十年,于是他道:“不见。” “……是靖王妃、太医院行走,说有人命关天的要事要求见陛下。” 钟正霆想起那个个性颇有些像苏瑾岚的儿媳,被朝臣们折磨的心情忽然好上了那么一点点。 “宣。” 沈倾城背着药箱几乎是冲进来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钟正霆立马冲赵德忠道:“看座。” “何事如此慌张。” 沈倾城没有上座,而是先将坤宁宫水源污染之事一五一十说与皇帝听,末了道。 “儿臣有两种猜测,一种是有人要加害皇后,二是有人污染的玉泉山水源。” 皇帝越听神色越凝重,赵德忠看向皇帝手边刚刚啜了一口的茶,那是他方才刚刚泡好的。 他看着茶杯慌忙下跪:“奴才有罪,奴才罪该万死。” 皇帝倒是不慌不忙,看向沈倾城道,浑身充满着九五之尊生杀予夺的压迫感:“你说的可是事实?” 沈倾城不卑不亢道:“若皇上不嫌乌遭,可捉只狗,尝一口乾清宫中存储的水试试。” 赵德忠反应极快,还不等皇帝眼色瞥来,连忙自觉道:“奴才这就去安排!” 赵德忠出了殿门,招呼小太监们牵来条狗,打了碗玉泉山运来乾清宫的水,摁着狗头喝了。 一盏茶过后,狗开始耷拉着眼皮上吐下泄。 乾清宫内 赵德忠回到乾清宫向皇帝禀道。 “回皇上,奴才刚刚遵循靖王妃所言,给狗饮了水,狗的症状与螺痧一模一样?” 皇帝深吸几口气,拿起手中茶盏,又缓缓放下,皇帝几下脸色骤变,似乎在克制什么。 半晌才瓮声道:“赵德忠…痰盂……” “哎…哎……” 接着乾清宫内也是一片兵荒马乱,沈倾城一边指挥一边递送手套道。 “公公不可直接接触父皇呕吐物的排泄物,不然到时公公也病倒,便无人照顾陛下了。” 给赵德忠戴上口罩,又在手上裹上羊皮套,她才允许赵德忠端走痰盂。 钟正霆清楚这是为了隔离疫病,眼见这个儿媳临危不乱的模样,他又想起了当年的苏瑾岚。 皇帝道:“若朕…将整个皇城的安危交于你手中,你当如何?” “太医院此时已然空置,朕将能用的太医全都调往了济州,如今京城染疫,能挑起大梁的只有你了。” 沈倾城连忙跪下行礼:“儿臣必不辱命。” 第67章 不知该当何罪 次日 宫中大面积感染螺痧之事震动朝野。 京郊巡防、大理寺、水利察督均前往京郊玉泉山检查水源。 两日后,终于在玉泉山泉水之中打捞到一些灾民的衣物,并在玉泉山附近找到了这些灾民的尸骨。 而这些灾民,均在五日前在颜府赈灾粥棚食过粥,今日便全都死了。 而颜府正是颜贵妃的母家。 皇宫—— 沈倾城这几天都住在宫中,她忙到连会靖王府的时间都没有。 宫中各处上皇帝下至宫婢太监均有发病症状。 沈倾城将所有昨夜饮用过水源以及清洗过恭桶主子衣物处理过排泄物的宫婢太监们隔离。 紧接着又让妃子和皇帝单独隔离。 之前做的一百瓶双氧水早已经不够用了,别无他法。 沈倾城现在只能白天开药看病晚上做双氧水,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一百个用。 她还连夜设计出一套防护服,有幸没病的宫女太监乃至宫嫔,全都要穿,以防感染。 皇帝为她招来了几十个民间郎中,虽然对沈倾城的治疗方式颇有微词。 但是因为不敢抗旨只得完全按照沈倾城所教授的方法去做,疫病出奇地得到了控制。 死亡人数一直控制在五十人以内,虽然感染人数仍在上涨,但也比之前不可控时好了太多。 才第三天钟离霄便也忍不住来探望。 只是沈倾城怕传染他,隔着门缝拿了他亲自送来的饭便把人赶走了。 第五天,皇帝痊愈,终于可以上朝了。 皇上刚刚上朝,济州那边的病情便因为太医们的全力以赴得到控制。 如今赶早的一批太医已经回到了皇城。 沈倾城照例起了个大早,带领着穿好防护服的碧芜,和之前病情好转得较快的几个太监宫女。 给空置出来隔离病患的屋子进行消毒。 两个个身穿太医院官服的老头忽然推门而入,声如洪钟道:“你们在干什么?” 有宫人认出了太医,当即行礼道:“奴婢、奴才,见过何太医、刘太医。” 沈倾城道。 “这是我特制的消毒水,这里是之前用于隔离的宫室,不消毒的话下一批病人进来容易交叉感染。” 而且两位太医进来时没有穿防护服,为了保证二人不会感染,沈倾城将手中的消毒水往两人身上喷道。 “二位有什么事么,没事的话消毒完全之前不要来这间屋子为好,也是为二位身体着想。” 何太医与刘太医被消毒水的气味呛得咳嗽,刘太医仿佛鼻孔通不出气,吹胡子瞪眼地怒骂道。 “简直是瞎胡闹!” “你这身上穿的,手中喷的又是何物?” 何太医也瓮声哼道:“怕不是什么民间跳大神之物,登不得大雅之堂。” 沈倾城拿着消毒水,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口中还是解释道。 “身上这个名为防护服,隔绝五感,保证身体不接触到病人身上的汗液秽物等感染源,手中这瓶叫消毒水,用于杀死病毒防患于未然。” “邪物入体才称之为病,如何能在体外杀死,靖王妃怕是嫁给靖王个不能人事的,憋到说胡话了。” 碧芜气得不行,压低了声音道:“王妃,他们嘴真脏。” 沈倾城也道:“皇宫大内,妄议亲王,不知该当何罪?” “你……”两个太医宛如被拔了毛的鹌鹑瞬间噤声。 第68章 可还觉得我治不得 紧接着何太医放柔了声,语气中还是透露着高高在上的轻蔑。 “如今宫中疫情我二人全权接管,靖王妃没别的什么事的话,可以先回去歇息了。” 沈倾城道。 “本王妃也正有歇息的意思,只是二位什么都不过问便要接我的班么。 连个交接过程都没有,本王妃如何能放下心将宫中万条性命交到二位手中?” 刘太医愤愤道:“老何,同这黄毛丫头废什么话,一介女流之辈,能稳定住局势怕只是碰了巧。” “我等乃济州回来的太医,控制住了济州及附近好几个郡县的疫病,哪用得着同你交接?” 何太医捋着胡须道:“医术一道王妃一介女流还是莫要再老夫面前班门弄斧了……” 碧芜上前冷笑着打断他道:“当初你们田太医也是这般说的。” 刘太医冷哼一声道。 “术业有专攻,或许解毒一道老夫甘拜王妃下风,可是疫病与解毒那可是两回事情——” 沈倾城猛地一拍桌子:“行啊,那本王妃来同你们辩一辩!” “尔等前去济州太医几何?济州城病患几何?济州病死之人几何?” 刘太医算道:“前往济州太医七十二人,济州城病患八万余,病死三千余人。” 刘太医的神情格外骄傲,无疑,就算是打仗,八万只去三千余,那也是个大胜仗。 沈倾城踱着步,点着头同他们算道:“也就是说你们72名太医总共救回七万六千余百姓。” 沈倾城又道:“可知皇城几人?未患病几人?本王妃又救回几人?” 玉泉山的水几乎人人接触过,上至皇帝妃嫔下至宫女太监。 沈倾城道。 “宫中4万余人,未患病者231人,算三万余,本王妃一人全权诊治,迄今为止只死了48个,而且是瞒报病情的宫人。” 刘、何二位太医均面面相觑,沉声不再言语。 沈倾城轻笑一声,问道:“可还觉得我治不得?” 刘太医仍是不服,脸红脖子粗道:“一顿歪理邪说!” 何太医在一边唱着红脸儿,拿出明黄色的丝帛道:“靖王妃说得在理,只是圣旨允我二位接手,实在是圣命不可违啊。” 沈倾城见着圣旨,只得低头行礼。 听着圣旨里褒奖了一顿劳苦功高,沈倾城心中还是觉得一阵憋屈难受。 她接了旨,手中明黄色丝织格外柔软,却又好像烙烫在她掌心上。 像是否定了她多日以来的努力,像个随时可以拆卸替换的螺丝钉。 她曾经在二十一世纪,虽然医科大研究生还未毕业,可她一直是导师眼里不可或缺的学生。 只是,在这个时代,她的很多手段都不能被理解。 无奈之下,她只能遵旨离开了宫中。 而与此同时,储秀宫中。 听到想云的声音,颜贵妃才刚从睡梦中惊醒,病了几日的身子提不起什么力气。 玉泉山水污染一事令朝野震荡,储秀宫上上下下也感染了螺痧,但是索幸沈倾城救治及时。 想云第一个痊愈便起来伺候贵妃,一切遵照沈倾城交代的照办。 不多时阖宫上下就好了个七七八八。 除了个年岁已高的老嬷嬷实在是没撑过去,颜贵妃已然自己掏了钱吩咐厚葬。 贵妃悠悠醒转,只是宫里的时日着实无聊,更何况如今各宫螺痧横行 皇帝下了旨意,如无要事,所有宫嫔都得在自个宫中禁足。 是以贵妃只能撸猫看话本打发这痊愈后的隔离时光。 “不好了,不好了娘娘!” 想云赶忙跑入寝殿,在贵妃身边附耳道。 “巡城御史府那边传来消息,老爷死了个小妾,偏偏那小妾的同玉泉山水污染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百口莫辩,老爷夫人都下狱了!” 颜贵妃陡然坐起身:“什么?!” 怀中白猫被她薅得生疼,喵喵喵叫骂着跳了下去。 “还有一事……”想云接着说道。 “皇后…有孕了,皇上原本要将人削了位份打入冷宫,现在又不了了之了。” 颜贵妃拿过桌上茶盏花瓶,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她咬牙切齿道:“被那个贱妇耍了!” 第69章 暖心 靖王府。 钟离霄今日沐休,听闻沈倾城回来了,他赶忙丢下手中事务,吩咐影一去叫厨房做饭。 沈倾城脱了防护服,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在洗澡水里放了点消毒水。 仔仔细细洗漱过后,才敢去栖梧院找钟离霄。 她来时钟离霄正在练字,见沈倾城来了,他搁下笔,开着轮椅来到沈倾城面前。 沈倾城憋屈极了,整个人蹲下来埋进了钟离霄怀里。 钟离霄不明所以,将人抱了个满怀。 心中不由自主地想起沈倾城是不是从嘴里冒出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比喻。 “委屈成了一坨球。”大致是她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个模样? 他伸手顺了顺沈倾城的后背,摸到了她微微凉的发丝,细软顺滑,像是什么上好的锦缎。 “面色这么差,莫不是染了病?” 沈倾城对他的打趣表示看不起,朝天翻了个白眼道。 “本王妃要是染了病,才不会跟你贴这么近” 钟离霄当然能猜出来她为何回来:“大部分太医都回京了,太医院里倚老卖老是常态” 沈倾城叹了口气,摆正钟离霄的鬼面具。 “说到底我也不能如何,既然太医们愿意治那便治,只要之后不用我来为他们收拾烂摊子就行。” 沈倾城说完,又想起了什么,问钟离霄道:“贵妃和皇后那边有什么动作么?” 不怪沈倾城多想,虽然她近日没有关注贵妃和皇后的明争暗斗。 但她也清楚京郊玉泉山水源污染一事定与二人脱不开关系。 钟离霄点头道:“颜家…也就是巡城御史府,如今下狱查办了。” 沈倾城问道:“是为何事?” “颜老爷子的小妾,前些日子专门给几个乞丐施粥,而死在玉泉山的就是那几个乞丐。” 钟离霄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敲门声,影一扬了声道:“王爷王妃,属下来传膳,房中可方便?” 沈倾城隔着门缝便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儿,空空如也的五脏庙缓慢苏醒。 什么贵妃啊皇后啊,哪能有吃饭重要? 沈倾城也扬声道:“进来,我正饿着呢!” 影一推开门,侍女们鱼贯而入,手中端着的菜品不一而足,且都是沈倾城爱吃的。 沈倾城一向对口腹之欲兴致缺缺,且她自从为瑞王治病以来。 她已经有月余都是在小药房凑合着啃个馒头就算是果腹了,此时此刻真是嘴里要淡出鸟来。 沈倾城看着他们端进来的似乎都是生菜,切成薄片的牛肉和鱼肉,剁成泥的虾滑。 藕片笋片和冻豆腐片放一起,还有切薄的五花肉,鸡胸肉,牛毛肚…… 最后影一搬进来了一个铜锅,锅中的汤汁上飘着辣椒,汤面上浮着滚油。 沈倾城整个都愣了,她记得火锅这个东西,好像她只和碧芜说过。 而且她和碧芜说的只是现代的海底捞,可能钟离霄会错了意,给她整了一出重庆老火锅。 虽然但是,还能把虾滑复刻出来,只能说钟离霄真的很用心了。 “今日是…什么日子啊,整这一出?”沈倾城嘴上这般说,心里还是高兴得很。 “前些日子让碧芜问过,你爱吃什么。”钟离霄驱着轮椅上前道:“倾城,今日是你生辰。” 沈倾城微微有些愣怔,今日不是原主的生辰,而是她某次睡前和钟离霄说的,自己的生辰。 第70章 天价虾滑 她近日太忙,都已经忙忘了。 “只是王妃说的海底捞月,属下和碧芜都不太能意会。”影一挠挠头道:“索性这火锅是有的。” 影一接着道。 “本来是想大宴宾客的,可是想来想去,可以请的宾客也只有沈家那些个旁支们。 但京中和济州疫病闹得人心慌慌,属下怕请了他们也来不了,只得明年再说了,但王妃又是个爱清静的性子,京城的人请来,王妃怕是也要嫌吵闹,故而王爷也说不必了。” 影一又问道:“王妃,可要再叫个戏班子?” 沈倾城摆手道:“别别,又不是什么六十大寿,而且戏班子咿咿呀呀的我不大能听懂。” 影一自觉多了嘴,低头退下…… 正在这时,沈倾城突然道。 “哎,对了影一,去碧芜和影二影三都叫来,吃火锅嘛人多才好吃啊!” 影一一愣,又复而看向钟离霄,像是在等钟离霄反驳,没等到便求助般地看向主子。 钟离霄神情淡定,仿佛主子和下属一桌吃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愣着干什么,叫人。” 沈倾城头也不回地烫菜:“来,可好吃了,骗你们我是小狗。” 影一道:“哎,可不敢当王妃是小狗——” 适才钟离霄开口道:“若你喜欢热闹,今夜本王还安排了烟火。” 这正中沈倾城下怀:“真的?” 钟离霄颔首道:“嗯。” 沈倾城又开心了,她那点怀才不遇在一顿火锅之中烟消云散。 不多时,影一带着碧芜和影二影三也赶来房中。 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汤汁鲜香浓郁,吸饱了汤汁的肉蜷卧在雪白的瓷盘之中。 它们蒸腾地冒着热气,然后落到了王妃盛着酱汁的小碟中。 香气四溢,令所有人都忍耐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几人一开始不大信自己能上桌吃饭,几个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的暗卫紧张地面面相觑。 直到看见影一泰然落座,又看了王爷的格外平和的眼色后才各自搬了凳子围坐一圈。 沈倾城专门腾出来一个“公碗”道。 “都吃都吃,别客气,今天本王妃是寿星,本王妃最大,都听我的。” 钟离霄在一旁嘴角勾出了无奈的弧度:“好好,都听你的,你最大。” 她见几人都不敢动虾滑,索性自己撸袖子将虾滑下进锅里。 “你们不吃这个么?”沈倾城诧异地问:“虾滑很好吃的。” 几人面色犹豫,才道出了实情:“京城买海虾格外贵,这是王爷从派人从渤海加急送来的,六个虾丸便用了三百两银子。” 沈倾城扶额,她忘了这个时代的运输成本了。 于是她将虾滑分给在场所有人各一个,道:“既然这么贵,那更得每个人都尝一尝。” 沈倾城点了点酱油,将最后一个最大虾滑送到钟离霄嘴边:“最大的就奖励王爷了,张嘴——” 钟离霄张嘴,沈倾城便将虾滑投喂了进去,在一众属下不忍直视的目光中。 钟离霄缓慢地咀嚼着五十两银子一个的虾滑,他望向沈倾城亮晶晶的眸子,被看得微微偏首。 “好吃……” 沈倾城也笑着也将虾滑塞到了嘴里。 这个时代目前还没有胡椒这个调料,是以虾滑虽然有些葱姜水的味儿,但还是有些腥。 可这大概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一次虾滑了。 第71章 别样的烟花 沈倾城终于等到了夜里。 其实二十一世纪的烟火做得比现在炫丽得多,但此时此刻看的是是钟离霄专门为她放的烟花。 那感觉还是不大一样的。 沈倾城让碧芜给她挽了个朝云近香髻,头上的苗银饰品叮叮当当。 沈倾城穿了身藕荷色绣海棠的广袖裙,鬓边也簪了支海棠。 眉心钿是碧芜贴上的,选了深红色,沈倾城虽不知是什么花型,但管他呢,好看就完了。 她兴高采烈地跟着钟离霄出街,沈倾城推着轮椅。 行人们都时不时用怪异的眼神看一看钟离霄,钟离霄似乎面上对这些目光司空见惯。 但指节还时不时紧紧攥住轮椅的扶手。 沈倾城知道,行人的每一眼,都是对钟离霄尊严方面的凌迟,就算钟离霄的性子坚忍。 可并不代表他不在意。 沈倾城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他素日里都不爱出门,总要将自己关得严严实实地。 她想了想,便寻了个小巷将人推进去,蹲下来抱住了轮椅上的钟离霄。 “阿霄,你不开心,我们在王府看烟花也是一样的。”沈倾城神色认真。 钟离霄微微别过脸,某种似有光影流动:“我无事,不必将我想得太过脆弱。” 沈倾城道:“可是……” 钟离霄抿了抿唇:“流言蜚语,他人的目光,总要面对,我不会躲一辈子,也不愿躲一辈子。” 钟离霄眸光中难明的情绪化为坚定,他将脸上的鬼首半脸面具摘了下来:“倾城,走。” 沈倾城对上他的目光,深吸一口气道:“好。” 她在路上一直注意着与钟离霄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其实众人迥异的目光也没有什么。 只要自己表现得足够自然,别人的想法其实是不需要在意的。 二人像一对寻常夫妻一般走着,从靖王府门口一直走到了了望台。 京城初建之时有二十一个了望台,用来巡防和监视火情。 如今还启用的也就只有九处了。 影一与影二自黑暗中闪现而出,沈倾城先走,影一和影二随后,将钟离霄抬上去。 了望台有些高,只是影一和影二非但不累,还相视一笑。 钟离霄除了每年前往皇陵祭拜苏将军,还有例行的上朝,几乎连门都不会出。 但是为了陪王妃,他不仅自发出门,还摘掉了鬼首面具。 两人只觉得王妃一定是上天派遣下来拯救王爷的神女。 自她出现在王爷身边以后,一切事情都向着好处发展。 了望台顶终于到了。 此处其实又叫仙鹤居,还是前朝宰辅大人所提。 站在此处登高望远,可以看见环城水涓涓涌流,京中华灯初上,游人如织。 夜风习习,吹拂二人细软的发梢,沈倾城总算知道为何古人都喜欢登高远眺时作诗一首。 长风万里,极目之处尽握繁华。 钟离霄握住她的手,指了指远方夜幕中的一处。 沈倾城听到了“咻——”地一声响动,天幕绽开了绚丽的火树银花。 火星化为星点,簌簌洒落夜空,街上百姓不明所以,听见烟火的声响也为之驻足,仰头望去。 旧的烟火已然泯灭,新的又前赴后继,炸开了绚丽的光彩,映在沈倾城眼底。 沈倾城看得格外认真,古代没有照相机,她只能拼命地去记住这一刻的每一个瞬间。 叫自己永生不忘。 —————————————————— 储秀宫 颜贵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她多方打探下大理寺那边已经传出风声,颜家一家死罪难逃。 她的协理六宫之权也被卸了下来,只是事发突然,还没有人告诉瑞王。 皇后解了禁足,皇帝最终还是因着她腹中胎儿顾念起了夫妻情分。 不过执掌六宫的权利还是没有还给她,皇后也终于有了解释的余地。 巫蛊之术的线索被她攀扯上一个宫女,那宫女曾是贵妃在她这安排的眼线。 钟正霆被前朝后宫烦扰地心情不佳,这巫蛊之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贵妃十指蔻丹陷入掌心,颓然倒在美人靠上:“…皇后是在警告本宫。” 想云扶着她顺气,安静不语。 颜贵妃道:“她在逼迫本宫舍弃颜家。” 想云问道:“那娘娘的意思是……” 颜贵妃咬碎一口银牙,似乎每个字都从牙缝中挤出来。 “本宫能如何,当然是舍;只要他们不牵扯到我儿瑞王,这个废物母族,舍便舍了。” 颜贵妃道:“好不容易给皇后整垮下来,这个孩子,决不能让她生下来!” 颜贵妃打点好妆容,抿上口脂:“想云备礼,我们去瞧瞧皇后——” 第72章 不够,完全不够 坤宁宫 皇后兰绮儿是在病中被沈倾城诊出的胎儿,这几乎是天不亡她。 如今巫蛊一事翻了案,皇上三天两头便会来坤宁宫坐坐。 她不仅得了许多赏赐,待遇还更胜从前。 兰绮儿看着书敲棋子,似乎在等待什么。 归玉冲她福了福身道。 “娘娘,陛下今日翻的是林充容的牌子,大抵今夜是不会过来了,可要奴婢现在去给大门落钥?” 兰绮儿精致的指节支着下颔:“不,今夜有人要来,现将门开着。” 归玉是个难得糊涂的人,有些事情她知道不去想,她也不会问,平添主子烦忧,不如闭嘴。 归玉刚刚掩上寝殿的门退出去,却见坤宁宫外有灯光近了。 拐角处前来的,正是颜贵妃。 归玉暗叹皇后料事如神,一边想着,一边来到坤宁宫门口将二人请了进来。 归玉福身道:“奴婢见过贵妃娘娘。” 颜贵妃一路风尘仆仆,身上还携着夜里的寒露。 她将手中装着孩童小衣的盒子递到归玉手中,开口问道:“皇后睡下了么?” 归玉道:“回贵妃娘娘,皇后娘娘在等您呢。” 颜贵妃嗤笑一声,暗道果然都是玩聊斋的千年狐狸,她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她扶着鬓边花,一张面容极其娇妍 对着归玉道。 “那就带本宫去和娘娘谈谈心,我们姐妹好久没有单独聚聚了。” 坤宁宫正殿 皇后一身华贵,披着银鼠坎肩,刮着茶盏中雨前龙井的茶末,屏退了二人带来的宫人,道。 “妹妹最近可是有些上火?本宫看这眼中都有些红血丝了。” “别装了,兰绮儿,颜家是不是你害的?!”颜舒华的面容扭曲眼中隐隐有怒。 “是本宫又如何,这个母家如此拖累于你,本宫是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帮你啊。” 她没有帮的意思,一双杏核眼中满是事不关己。 “本宫劝妹妹说话小心些,姐姐动了胎气,受罪的是你啊。” 颜舒华深吸了几口气,道。 “好,兰绮儿,你很好,但是只是颜家,你报复不了我,你肯定还有别的底牌。” “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啊——”兰绮儿笑道。 “我确实手里有你的把柄,但你之前乖顺,为我马首是瞻,我便护着你,结果呢?” 她捏住了颜舒华的下巴,指甲轻轻划在她吹弹可破的脸上:“你想骑到本宫头上来!” “你以为和靖王妃联手便能对本宫下手么?”兰绮儿在她颊边呵气道:“若她知道,当初靖王骑的马是你动的手脚…你说,她会不会和瑞王……” “——鱼、死、网、破!” 颜贵妃跌坐在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不可能!不可能!你是如何知道的?!” 她瞪着双眼,贝齿将唇咬出血线,浅尝满口腥甜。 那是皇帝…皇帝给她下的旨意! 兰绮儿又怎么会知道?! 兰绮儿轻笑一声,仿佛在笑她机关算尽。 “妹妹执掌六宫还差些火候,不懂得为自己留后路也是常事,今日本宫便教你第一课,永远不要以为一个把柄便能打倒一个人。” 兰绮儿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妹妹来得倒是巧,本宫差一点便叫人将信送去靖王府了。” 颜贵妃咬牙道:“我可以放弃母族,求皇后将信给我。” “不够——”兰绮儿拿出那对巫蛊娃娃,扔到了颜贵妃膝边:“完全不够,” 她拖着下巴,缓慢踱步:“这对巫蛊娃娃,本宫都留着一线,没有牵扯到你呢。” “这些布料,只要查查织造,谁母家做出来的,一目了然?” 兰绮儿捡起娃娃欲走,连忙被颜贵妃扯住衣摆:“我…我错了,娘娘想如何?” 兰绮儿用布娃娃拍拍她的脸,道:“让你的好儿子去跟皇上说,放弃监国的位置,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她阴恻恻地道。 “要是三天之后,本宫看不到皇上取消他监国职权的旨意,你们母子两便下去陪颜氏。” 第73章 宫里宫外 灯烛幽微,灯下薄施粉黛的皇后半明半昧的面容,犹如鬼魅。 “你也不要想着向靖王府求助,要是本宫一个不小心跟他们说漏嘴,你可就是腹背受敌了。” “本宫为孩子行善积德,并不想要你和瑞王的性命,妹妹还不赶紧谢恩?” 颜舒华哽咽着,艰涩地谢恩。 “臣妾还有一事相求娘娘,我的几个侄儿……” 皇后端得一副仁善模样,倾身将颜贵妃扶起。 “无事的妹妹,你未满十二岁的侄儿侄女,都判流放发配,能否活下来便看他们的造化了。” 皇后扶着肚子,还未显形的肚子,缓慢坐下。 颜贵妃的指甲将衣摆刮毛了边儿,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 为什么还会被皇后绝地反击反将一军。 “本宫与龙胎要歇下了,归玉,送客——” 颜贵妃浑浑噩噩地向坤宁宫外走去,她仰头,失魂落魄地看向天幕,大概是皇城外。 有一束束炸开的烟火。 …… 沈倾城先下了了望台,影一与影二将钟离霄抬了下来 街上人已经见少,大多数都回了家,快到宵禁的点儿了。 两个人就这样吹着夜风向靖王府走去,钟离霄虽然已经不惧他人目光。 但到底还是自在了一些。 大部分的摊贩都已经收摊了,街角开着的只剩下个馄饨摊。 赵记的题字仍在迎风飘扬。 沈倾城看着钟离霄看着赵记馄饨的摊子,眼神似是有些缅怀,便福至心灵地推着他上前。 馄饨摊老板还在擦着桌椅,不多时便将擦布又扔回到肩上。 老板看着年纪不大,面白无须,长相也显得整个人格外小巧。 他见沈倾城和钟离霄走上近前,便堆着笑问道:“二位客官想来些什么?” 沈倾城还未开口,钟离霄便道:“赵老可还好?” 老板脸上的笑下去了些,面色染上了些缅怀:“家父,年前去了。” 紧接着小赵老板又“嗐”了一声。 “客官是老客,我的手艺比不得家父,要是不好吃便少收您一文钱。” 钟离霄微微颔首:“不必,来两碗馄饨,就要鲜肉的”说着他将手中银锭直接放在馄饨摊上。 “哟,客官,这真的找不开,您还是拿铜板……” 小赵老板将银锭往回推,又被钟离霄制止住了。 钟离霄难得地耐心道:“这是赵老作为苏家军旧部应得的,拿着。” 小赵老板有一瞬间红了眼眶,复而又堆上小:“好嘞,我便…代家父手下了。” 拿了银子,小赵老板来到摊前忙活,沈倾城看向钟离霄询问道:“苏家军,是你母亲……” “自她和外祖走后,父皇便将苏家军将领斩杀的斩杀,流放的流放。 “还愿意为大景效忠的打散编入各部,不愿意的就直接开除军籍,饷银军费和抚恤全部充公。” “赵老便是誓死效忠苏家军的人之一,本王当年光顾得最多的也是这个馄饨摊。” 沈倾城不知晓说什么好,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脊背。 “若是明日有空,我们便也去给赵老上柱香。” 钟离霄道:“难得你生辰,我却让你听这些…” 沈倾城哄慰道。 “无妨的,有关苏将军的故事我还想再多听些,若是她如今还活着,我想我二人能成忘年交也说不定。” 二人正谈着,小赵老板便从热气腾腾中抬起头。 “来喽,二位客官请慢用——” 他手中端着两碗皮薄陷大的馄饨,高声吆喝着将两大碗馄饨放到二人桌面上。 沈倾城低头看去。 元宝一般圆滚滚的,浮在冒着油花的汤面上,周边浮着生菜,翠绿的葱花星星点点。 沈倾城舀起一颗馄饨,轻轻吹凉,递到了钟离霄嘴边。 第74章 有情有义 老天终究还是待他不薄的。 带走了母亲,却送给他一个沈倾城。 带走了赵老,却还给他一个小赵老板。 钟离霄想道,随即他又自嘲笑笑,他什么时候又开始信命了? 一顿馄饨吃到了小赵老板收摊,钟离霄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冲小赵老板问道。 “老板叫什么?” 小赵老板见是熟客,也未多想,便道:“叫赵是闻。” 钟离霄沉吟片刻,道:“如是我闻…好名字,可愿参军?” “我当然愿意!”赵是闻的武功底子遗传自赵老,自幼便喜欢舞枪弄棒,只是父亲被开除军藉。 他的参军梦便早早地就断了。 只是这人什么来头,能许诺他参军…… 小赵老板定睛看着钟离霄,似乎找到了苏将军眉眼的模样, 他似是悲喜交加,又有些近乡情怯…… “您是……三殿下?”赵是闻语毕,泪水便断了线一般落了下来。 钟离霄道:“如今是靖王了。” 赵是闻记得钟离霄,自己当年还是稚子时,苏将军战死,爹爹因为不愿背弃苏家被革职。 寒冬腊月里缺衣少穿,这位小殿下便三番五彩给他和快要饿死的爹爹送来碎银。 他身上穿着也格外单薄,但是每一次只要他来过,那晚便能吃上顿好饭。 馄饨摊老板握住钟离霄的手,上下打量一番,泪水夺眶而出。 “若是苏家还在,苏家军还在,断不会让殿下变成这副模样……” 沈倾城退居一边,让钟离霄同故人之子好好说说话。 见沈倾城落了单,碧芜便也凑上前来,沈倾城看着二人回忆过往若有所思,碧芜便从旁解释道。 “王爷还是三殿下的时候,拼命学读书骑射,得过许多赏赐,都给苏将军曾经的旧部置办产业去了。” “当时王爷说绝不让苏家军任何一人饿死,他说到做到。” 沈倾城看向钟离霄,恍惚间眼中浮现出一个突遭变故的少年。 在风雨飘摇中亦不曾低头认输,而是用稚嫩的臂膀,为落魄的故人撑起了一片天地。 沈倾城正想着,轮椅轧过地面之声便缓缓地近了,钟离霄牵上她的手,示意她该走了。 他们身后收摊赵是闻冲二人招手:“王爷王妃百年好合!” 他手中拿着钟离霄的信物,明日就可以到军营报道,继续完成父亲保家卫国的梦想。 似乎是锅中的馄饨汤熏了眼,他拿着那张手令,缓缓落下泪来。 影二赶来马车,沈倾城和钟离霄在宵禁前回了王府。 钟离霄近来没有事务,陪着沈倾城回了寻梅阁。 洗漱完毕,两人躺在一张塌上,天气渐冷。 沈倾城这个体质也不知道怎么养出来的,娇气得很,既怕冷又怕热。 她糯动着钻进了钟离霄怀里。 眼见钟离霄正要动手动脚,沈倾城便在他后背拍了一巴掌,接着瞥了他一眼。 “既然睡觉都不老实,那我们便来谈正事。” 钟离霄面色如常:“在本王看来王妃亲近也是正事。” 沈倾城将被子蒙着钟离霄盖过头,钟离霄用力一翻,将沈倾城连同被子按在身下。 沈倾城顾忌他身体,不敢再大幅度动弹了,只嬉笑着想将人挤下去。 结果钟离霄有些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动,不然我不保证能不能控制得住……” 沈倾城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整个人要冒烟儿了一样。 她在二十一世纪不入流小书籍也是看过不少的,当然清楚此时此刻钟离霄为什么声音低哑。 也非常清楚,那个隔着被子都要烫到她的究竟是个什么物件。 “你你你先从我身上下去……”沈倾城闭着眼睛掩耳盗铃道。 啊啊啊啊怎么回事明明她博览群书这种时候还会反应这么大? 她不是老司机吗? 然而沈倾城没想到的是下一秒,钟离霄便从她身上下去了,非常地听话。 沈倾城红烫着脸道:“现在…现在你身子不合适行房……会损伤腰椎,你别这么急,等我帮你治好就……” 钟离霄眼中含笑:“就如何?” 沈倾城刚刚脱离某人的魔爪,便开始故态复萌道:“…就…你就能如愿上战场了,我的夫君。” 钟离霄猝不及防地一吻落上她眉心。 她真好,钟离霄想。 第75章 后果来了 沈倾城没有猜错,其实沙场也是钟离霄的梦。 太子倒了,颜贵妃还未完全得势,她们如今斗得焦头烂额。 他正好用这个千载难逢的空档找回母亲的旧部。 次日。 钟离霄起得很早,自太子前往皇陵守孝之后,钟离霄也开始恢复了上朝。 从前他只是韬光养晦做个闲王,如今也缓慢地接触到了权利的中心。 碧芜进来伺候钟离霄洗漱,正要将床帐挂上帘勾,忽然被钟离霄示意将帐幔放下。 沈倾城还在梦中,一张小脸睡得通红,实际上过了昨夜,她也才刚刚十八岁。 眉眼还留着些稚嫩,脸上些许婴儿肥还未褪。 这睡颜,倒看着想让人掐上一把。 钟离霄谁也未曾惊动,撑着身子在影一和碧芜的看护下缓慢地从床上上爬到了轮椅上。 他穿衣服的声音也格外小,中途还听得沈倾城嘤咛一声,碧芜赶忙偷偷撩起帘子一角看看。 未曾想到沈倾城只是翻了个身,又睡下了。 正在更衣的钟离霄真是觉着她可爱又好笑。 朝服衣冠,揭下鬼面,钟离霄平静地看着被自己掩盖在面具下的,面目全非的半张脸。 道:“走。” 影一还是担心他在路上会忍受不住再次戴上面具,斟酌着道:“王爷……” 钟离霄道:“将面具放下,送我去上朝。” 影一最后看了一眼静置在桌上的鬼面具,忍不住道:“王爷,要不属下还是替您将面具戴上?” 钟离霄道:“不必。” 面具才是他的软肋,而这疤痕才是他的铠甲。 …… 金銮殿 因着王爵是从一品,钟离霄站的位置还算较前,如今各地疫病大多已平,属于灾后重建阶段。 议事大都在议这些方面,钟离霄是队伍中唯一坐着的,灾后重建事宜他不必插手。 他索性开始思索如何同皇帝提复编苏家军一事。 这时,这段时间表现尚好的瑞王忽然出列,跪下道。 “启禀父皇,儿臣恳请卸下监国之职!” 他这一席话一石激起千层浪,朝臣们瞬间哗然。 这从古至今,众皇子抢夺之物,无非就是皇权,他瑞王只是治好了病便唾手可得。 如今竟敢不要? 更有已经站了瑞王一队的官员恨不得将他脑子里的水骂干净 龙椅上首坐着的钟正霆也同众臣一般困惑:“哦?瑞王为何不要?” 钟离霄也望向他,面上的表情不是惊讶,而是…意料之中。 钟离霂仍是低着头,他想起母妃信中所说,对不起苏瑾岚和钟离霄的种种。 更将头埋下不敢看他。 “儿臣外祖家出此龌龊,害得宫中上下染上螺痧,实在无颜在做东宫监国” 钟离霂咬牙:“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在钟离霂背后站队的朝臣们也扑通一声跪下。 “瑞王殿下,此事不过是一介小妾所为祸及颜家已经是从重处罚,殿下乃是天家,陛下仁德,断不会为此事怪罪殿下!” 钟正霆此时却在上首道:“瑞王殿下自知避嫌,急流勇退,不算坏事,只是瑞王这一避……” 钟正霆话未说完,忽然扶住龙椅,脸色发青地呕了起来。 赵德忠连忙喊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早朝终止,但是“担心陛下龙体”的朝臣们没有一个离开。 小太监去了两炷香的功夫,跑得大汗淋漓,只带回来一个资历尚浅面色惨白的太医。 显然是还在病中。 回来冲赵德忠禀告道:“师父,不好了,太医们也都上吐下泻地,病倒了!” 钟离霄天天听沈倾城念叨,自然也知道情况,他赶忙用衣袖捂住口鼻,对众朝臣道。 “陛下得的是螺痧,大家后退,远离秽物!” 朝臣们听后赶忙退开,学着钟离霄掩住口鼻,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赵德忠不敢退,趁着皇帝清醒,掐着尖细的嗓音问小太监道。 “这…怎么回事,前段日子,靖王妃不是把皇城上下的病情都控制得好好的吗,靖王妃呢?” 第76章 疫病变种了 太医在金銮殿上回话,身躯不自觉地抖,不知道是病的还是被吓的。 “前些日子前去济州的刘、何二位太医回来了,他二人觉着靖王妃治病太过儿戏,便和靖王妃大吵了一架,将靖王妃赶走了。” “还将靖王妃之前制作的防护服暂时先放着,往后寻个机会让宫人们拿去扔,如今又感染了好几个宫人,但是被二位太医压下来了。 他们说死几个宫人不妨事儿,只要病没过给主子就行,只是昨日,他二人也染病了,传染了整个太医院。” 钟正霆听完,压着怒火道:“胡闹!” 说完他看向钟离霄,复而又瞥过了脸。 “去,宣靖王妃,太医院那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直接革职查办。” 钟正霆挥了挥手示意赶紧退朝,先让沈倾城来治病再说。 一个跟过沈倾城治病的小太监换上了防护服,拿出剩在房中的双氧水喷瓶。 将金銮殿中的秽物打扫干净,众臣也纷纷山呼万岁恭送陛下。 瑞王的请辞也因为皇帝这猝不及防地第二次染病打得措手不及。 他愣怔着跪在地上,看着三哥开着轮椅过来。 他想起颜贵妃信上所说,还是心虚地避开与钟离霄对视。 他的三哥忍辱负重多年,是一只蛰伏的凶兽。 他母妃只是在沈倾城身上下了毒,能不能牵制钟离霄是两说,若是让他知道事情的真相。 只怕他就算豁出命,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害他的人。 钟离霄的脸上无悲无喜:“既然你想卸任,那这个位置谁坐,你想好了吗?” “……大概,父皇会召回太子?” 钟离霄摇摇头:“罢了,还是先等他病好。” 钟离霂道:“怕是又要累着三嫂了。” 兄弟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寒暄了几句,钟离霂自觉没让钟离霄察觉出异样。 二人及其表面兄弟地告别,别说兄弟之情,可能除却血缘,连欣赏都不会有。 ———— 靖王府与瑞王府,本就是南辕北辙的两条路。 钟离霄和圣旨一同到了寻梅阁。 沈倾城刚刚洗漱穿戴完毕,便赶出来跪接了圣旨,前半截听得她昏昏欲睡,后半截直接精神了。 皇帝莫名其妙地将她升了正三品安治太医。 正三品啊,她就算跟钟离霄和离都能靠俸禄养活自己了。 咳咳,打住,她只是做个比喻,钟离霄还是很好的,没必要和离。 沈倾城接了圣旨,便火速赶往宫中,连前来宣旨的赵德忠都道。 “看你们这夫妻俩,夫君前一脚回府,妻子便后一脚出府,小俩口都没机会温存温存……” 沈倾城听着赵德忠打趣,不卑不亢地回道。 “公公说的哪的话,本王妃为陛下分忧便是为王爷尽孝,虽不在身边,却胜过许多温存。” 赵德忠溜须拍马道:“要不坊间怎么称赞王妃乃大家闺秀呢,这说出来的话都不一般。” 沈倾城谦虚推脱:“公公见笑了。” 跟老太监打了一路太极,不多时便到了乾清殿。 赵德忠接沈倾城下了车,沈倾城开的依旧是之前的药方,只不过似乎加了几味进去。 她蹙着眉,穿上了防护服检查皇帝的排泄物,将非要进来也看看的赵德忠赶了出去。 “不对,这疫病似乎…变种了。” 沈倾城头一回在医术这个方面犯了难,并非是她不会治,而是古代条件有限。 若是疫病催生出来变种毒株,没有显微镜和实验器材。 她很难判断进化的方向究竟是传染性还是致死率。 沈倾城想着,换下了防护服,一边用消毒液洗手,一边询问赵德忠道。 “赵公公,你可知如今疫病闹得最厉害的地方是宫中何处?” 赵德忠想起金銮殿上那一幕,不确定道:“约莫是太医院。” 沈倾城接着追问:“可知是哪一位太医先患病?” 赵德忠道:“这,王妃具体要去太医院看看了。” 沈倾城揣着手,点点头道:“走。” 第77章 来势汹汹 太医院里专门设了隔间,将患病的太医们一个个单独隔离起来。 太医院这边病情太重,只能自给自足,少数几个病不那么重的照顾着同僚忙里忙外。 沈倾城换了新的防护服来到了太医院,身侧赵德忠也穿上了防护服。 她问方才金銮殿上的那名太医道:“那两位大人病情重些?” 那太医道。 “是何源何太医,螺痧主要是上吐下泻使人脱水,可何大人今晨已然开始吐血了” 沈倾城整个人怔住,道:“带我去看看。” 她走进里间,及时面上戴着防护也闻到一股子恶臭。 何太医不复两日前跟她吵架那般精神气,恹恹地躺在隔间小窗上。 沈倾城不顾脏污上前摸了他的脉,一阵儿皱眉。 她可以确定的是螺痧——就是霍乱,变异了。 而且皇城中的病情在何太医回来前就已经得到了控制,那么何太医定不是在京中染的病。 ——而是在济州或是从济州回京的途中。 沈倾城写了副方子,犹觉不够,只是这个时代,若要研制出疫苗也太难了,血清倒是有机会。 只是血清…也需要从痊愈之人身上提取。 何太医见到那身防护服,估计也知晓了沈倾城的身份,他梗着脖子虚弱道。 “我……不需女流之辈……看病……” 沈倾城翻了个白眼道。 “本王妃也不想为你看病,只是你死了无所谓,你想要太医院和全皇城的人都为你陪葬吗?” 何太医似是气得不行,可偏偏沈倾城所说是事实。 他索性偏过脸去但并未将沈倾城搭脉的手收回。 沈倾城开好了方子,又寻到了刘太医隔间,刘太医年纪轻些,症状并没有何太医那般严重。 沈倾城搭了脉,又问了些素日里的症状,刘太医没有何太医那般“有骨气”。 被病痛折磨得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是说了。 沈倾城确定了,二人就是感染了疫病变异的毒株。 沈倾城道:“你与何太医,主要负责济州城那个城区的疫病?” 刘太医摇头道:“并非城区,我等负责的乃是永安县。” 沈倾城沉吟片刻,问:“你等在永安县,可见什么异常?” 刘太医摇了摇头。 沈倾城指节轻轻敲击在隔板上:“饮水进食,事无巨细,都同我说一说” 刘太医道。 “病情控制住那日……永安县民众说是烤了羊,送了羊肉到县郡,那羊肉味道古怪,我并未多食,倒是老何吃了不少……” 刘太医似是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惊恐,道。 “当地饥荒,吃蛇虫鼠蚁之人不及其数,只是我等走时,县中说杀了羊…感激我和刘太医……” “水灾刚过,农田畜圈均被淹没……他们、他们何来的羊?!” 刘太医被自己突如其来的猜测吓得不轻,可是越往细思越觉得这猜测怕是真的。 “那羊肉……味道极其古怪…莫不是…” 沈倾城也有些毛骨悚然,但是如此便能说通的。 食人,尤其是灾病时期食人,感染率是极高的。 看来不多时,济州那边又要再爆发一场疫病了,沈倾城想。 因为双氧水需求量过大,沈倾城找来了脑子灵光的内侍,教授了地糠法双氧水的制作。 接着诊过其他太医,下令将刘、何二人单独隔离。 接着便换了防护服前往乾清宫禀告。 沈倾城估计济州那边又要出事,可能还会牵连周边城镇,造成大批死亡。 第78章 各有心思 皇帝钟正霆如今也在病中,身边管事太监伺候宫女也全都换上了沈倾城专门要求制造局赶出来的防护服。 是以沈倾城前来禀告时,刚刚睡醒的皇帝还将她看成是哪个宫女。 直到穿着厚实防护服的赵德忠在皇帝身边道:“奴才见过靖王妃。” 钟正霆庆幸此刻迷瞪时的梦话没说出口,轻咳了两声,冲赵德忠摆手道:“给靖王妃看座。” 沈倾城先是观察了皇帝和病情和用药情况,确保他是有所好转,才说出济州方面恐怕会疫病变种的消息。 钟正霆听后微微皱眉,他询问沈倾城道:“你那,扶护……” 沈倾城提醒道:“回父皇,那个叫防护服。” 钟正霆道:“哦哦,防护服,可还足够,朕欲召大臣们勤政殿议事。” 沈倾城道:“回父皇,此物暂时没有这么多,您不若缓缓,让瑞王与靖王处理此事。” 皇帝面色稍稍沉下,只是他这病就算自己能起身,也怕是会传染他人,着实不合适再继续处理政事。 只是沈倾城靖王妃的身份,很难让皇帝不怀疑她想要为自己夫君分一份权。 只是皇帝面上不显,他状似询问沈倾城道:“那你属意何人?” 沈倾城不卑不亢道。 “父皇如今可用有两个儿子,大可以不用专门将监国职权交予谁手,只是将这件事同瑞王与靖王吩咐下去即可,他二人自己协商调度调配,至于功劳,和苦劳,端看二人能力即可。” 皇帝面色稍霁,只是对沈倾城的目的仍有怀疑。 “你身为医者,此次若是要前往济州,你怕是推脱不开的,若是靖王与瑞王生了嫌隙,你这治病的功劳,倒是归谁。” 沈倾城依旧对答如流,眼中不见半分迟疑和偏颇:“回父皇,自是归儿臣自己。” 沈倾城直觉皇帝这精神头真是不错,还有闲心猜忌这猜忌那地。 钟正霆听着沈倾城的答话,哈哈大笑,道。 “朕总算明白老三为何这般喜欢你了。” 沈倾城垂眸,一副泰然受之的模样,钟正霆看着她,忽然改了主意,吩咐身旁赵德忠道。 “叫靖王和瑞王来乾清宫前殿见朕,快去。” …… 沈倾城饮下两壶茶的功夫,钟离霄和钟离霂便陆续赶到了。 赵德忠带二人换过防护服,便入了乾清宫寝殿。 二人跪下行礼异口同声道:“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 钟正霆道:“平身。” 钟离霄福至心灵,隔着防护服瞧了沈倾城一眼,沈倾城刻意没有看他,拒绝眉来眼去。 钟正霆没把这俩的眼神交锋放在眼里,只是对沈倾城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将自己的发现详细说明。 沈倾城上前清了清嗓子,将自己今日治病的见闻以及刘太医的猜测都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钟正霆适才接到:“朕近日养病,赈灾与监国的担子便交到你二人手中。” 钟离霄在轮椅上抱拳道:“儿臣遵旨——” 钟离霂神情紧张,他跪在地上将身子伏得更低。 “儿臣…恐难当监国之位,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钟正霆的脸色有些难看,靖王这边身有残疾都能将责任担下,娶的王妃也妙手仁心。 而瑞王这边大病初愈身体健全还推三阻四,不得不让皇帝心生厌烦。 钟正霆冷哼道:“这监国之位,不要便不要。” 只是问题又来了,谁担这监国职权,谁便要下到济州去视察民情,去赈灾安抚民心。 若是钟离霂还好,钟离霄这般,哪里受得起一路上舟车劳顿? 钟正霆犯了难,可是既然帝王的威仪不允许他收回成命。 于是他便道:“你若能让你三哥九日内站起来,这监国职权,不要便不要——” 钟离霂几乎要咬碎一口牙,可是母亲与自己的把柄都在皇后手中…… 多年来的努力与蛰伏不仅付诸东流还要拱手让人让他心中更为不甘。 可是权衡利弊下,让给残废的靖王总好过让给身体健全的太子。 如果不趁这个时候把钟离霄扶上监国这个位置,那皇帝说不定会将太子召回来。 这样他们之前的布置便都功亏一篑了。 可是太医和民间郎中都找过不知凡几,都断定钟离霄的残疾是药石罔顾了,这怎么可能还救得回来呢? 第79章 不是什么裂纹都可以修补 钟离霂叩首道:“儿臣愿代三哥前往济州体察疫情,大哥在朝中监国即可。” 沈倾城却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钟离霄断不能留在京中监国。 这些年他因为身体缘故,下了苦功夫学习文书庶务,如今再继续处理这些对他毫无益处。 他现在需要的是历练。 赈灾、抗疫、甚至征战沙场,并不是什么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相反这些事情若是做得好,可以积累与多民意与威望。 有个词叫众望所归,积攒民愿,提升自身能力,对于钟离霄将来的夺嫡之争大有裨益。 是以沈倾城上前道:“父皇,儿臣有法子,九日内让靖王站起来。” 钟正霆的眼神微微发亮,十年了,曾经为钟离霄遍寻名医的皇榜都泡烂了。 他和苏瑾岚的孩子,真能够再如同健全人一般站起来吗? 可是…… 此话一出,殿中所有人都看向沈倾城。 虽然沈倾城的医术有目共睹,她也用实力证明了她绝不是泛泛之辈。 可是三日之内,让残疾了十年的靖王站起来,众人除了觉得她在说笑外不做他想。 就连钟离霄也压低了声音冲她道:“倾城!” 沈倾城看向他眉眼微微一弯,是以他不要担心。 皇帝对于沈倾城的医术也不可谓不信任。 只是他早已见过无数信誓旦旦的医者对着钟离霄的腿摇头扼腕的模样,他迟疑道。 “朕可以给你九日治好钟离霄,但若是九日后他无法站起来,延误了疫情,这个责任你如何担起?” 沈倾城行礼道。 “九日后儿臣会加紧赶往济州参与医治,控制住疫情回京后,听凭父皇处置。” 钟正霆听沈倾城说到这个份上,自然也再挑不出毛病,便回头冲钟离霄与钟离霂道。 “你二人现今均有开放勤政殿的职权,和大臣们讨论出结果了便呈给朕看,朕乏了,你们便各自退下。” 三人各自告退,前往偏殿换下防护服。 沈倾城身量较高,走在两个男子当中并不显矮,三人又都穿着防护服,恍然间竟分辨不出男女。 钟正霆说是乏了,却目送着三人走出乾清殿。 末了,钟正霆才道:“若朕的儿子里,有一个像靖王妃这般,朕也不至于如此操心劳神…” “老三是个好的,朕曾经最属意他,可惜那身子……” 身旁赵德忠道:“靖王妃得体大方,妙手仁心,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不还是天家的人么?” 钟正霆被这些话哄得欣慰,又道。 “她若能见到岚儿,婆媳二人一定关系很好,一医一武,各有傲骨,彼此欣赏——” 钟正霆忽然对赵德忠道:“将那对水红金鱼佩拿来……” 赵德忠知道,皇帝此时此刻又欲睹物思人,便从储物柜中将他索要之物取了出来。 钟正霆拿着那对玉佩,这是白玉在自然生长中含了矿中朱砂。 一切浑然天成,工匠心思巧妙,没有将朱砂剃除,反而雕成了两尾红白相间的锦鲤。 莹白的玉似如当年,浅浅的鳞纹凹凸有致,触上去暖玉升温,眼前的场景缓缓模糊了。 恍惚间,苏瑾岚的笑颜再次浮现在眼前,她拿出两位栩栩如生的锦鲤,一尾佩在自己腰间。 一尾佩在钟正霆腰间,两尾玉鲤洁碧无暇,触手温凉…… 一切思绪在钟正霆触到一尾玉鲤上的裂痕时戛然而止。 那裂痕此时此刻裂在他的心口,他指节机械性地想要将裂纹搓平,可是裂痕越来越大。 他的心口随之也越来越痛。 像越碰越裂的伤口,像到不了彼岸的鸿沟,有些事他到暮年才明白,不是什么事都可以挽回。 也不是什么疤痕都能修补,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重来。 他习惯性地将泪忍了回去。 他又将那对栩栩如生的锦鲤给到赵德忠手中:“且收好罢。” 赵德忠哄劝道:“陛下且先休息,淑妃也希望您好好的呢。” 钟正霆轻笑一声,没有答话,她并不希望他好,她若是能化作厉鬼,第一个便要索他的命。 第80章 磕到了 靖王府 钟离霄回府的路上一路都没有和沈倾城说话。 沈倾城估摸着他大概是气到了,不然不会板着一张脸闭目养神不理自己。 直到下车,钟离霄才说出一句:“太莽撞了。” 接着就回了栖梧院。 碧芜给了个沈倾城一个“王妃加油”的眼色,最终选择和沈倾城回寻梅阁。 沈倾城最终还是没空去哄钟离霄,她将隔离方案和药方全都送往宫中,叫宫里严格执行。 又给太医院那边修书一封,说是如果刘、何二位太医有了好转可以提醒她一声,她得去取血清。 做好这一切,沈倾城又再次闭关,将手术所需材料和器械全部画出来。 要找一个无菌又采光良好的房子格外难,寻遍了王府,沈倾城也只发觉会客主殿合适,于是马不停蹄地给钟离霄改造手术室。 影一将沈倾城给他的图纸分门别类叠好,送往了捕风阁。 做完这一切已经入夜了,侍女们备好饭菜,送往栖梧院。 沈倾城厚着脸皮也来了。 今天的菜简单些,一只炖鸡,一碟炒青菜,一盘清蒸鲈鱼,还有一碗芙蓉蛋。 沈倾城大大咧咧在钟离霄身边坐下,将炖鸡的鸡腿夹到了钟离霄碗里。 钟离霄面沉如水,将鸡腿夹回沈倾城碗里。 沈倾城夹过去,然后迅速将另一只鸡腿夹到自己碗里。 钟离霄正要将鸡腿夹过去,却发现无处可放了。 钟离霄眼角抽抽,似是要给沈倾城气笑了。 他放下了筷子,语气冷硬道:“你吃,本王饱了。” 他已经甚少在自己面前用本王这个称呼了,沈倾城想着,上前拦住正欲操作着轮椅出门吹风的钟离霄。 “不要生气了嘛我的好夫君……” 钟离霄偏过头,语气也难掩急促:“你行事也太过莽撞了,若是治不好,便是砍头你也认么?” “嗯…”沈倾城点点头,复而又摇摇头。 她完全没了在皇帝寝殿时那样地胸有成竹,而是半撒娇地道:“我不会治不好,你要信我。” 沈倾城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睛。 她眉目如画,眼皮极薄,衬得眼睛很大,加上睫毛纤长,红了眼眶的样子让人看得我见犹怜。 钟离霄见过她上次使这个伎俩还是兰起轩死的时候。 彼时他并不觉得哭哭啼啼的女人究竟有什么好。 更不觉得这个一秒便能眼中涌出泪花的女人是什么省油的灯。 但是此刻就算钟离霄清楚明白她的眼泪是装出来的仍然忍不住轻轻搂进怀中。 他清了清嗓子:“本王原谅你了。” 沈倾城红着眼睛,乌溜溜的眼珠看着他,像是什么小动物。 他气早就消了,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怎么都别扭着说不出“我只是关心你”这种话。 沈倾城立马破涕为笑,翻脸比翻书还快,她猛地朝钟离霄亲了口,脚步不停地向外走去。 “夫君,吃饱了,我回去配药了——” 钟离霄指节拂过她亲过的位置,摩挲着指腹,淡笑着摇头。 他返身回房,桌上的饭食一口未动。 钟离霄叹了口气,叫出还在因为主子的笑容愣怔的影一。 影一落在他身侧,抱拳行礼道:“属下在。” 钟离霄挥了挥手,道:“将桌上饭菜都包上一半,往寻梅阁送去。” 影一呐呐应是,想起碧芜教他的王妃语:“磕到了……” 影二这时传音入耳,询问影一道:“哥,你磕哪了,我看你刚刚落地也没摔啊?” 影一传音:“去去去滚一边儿去!” 第81章 跨时代的手术 寻梅阁 收到了捕风阁那边在加急制作器械的消息,沈倾城难得潜下心来,回忆起自己那个世界的中医。 她并不太希望在这个世界用太多的西医法子,历史进程所在,还是顺其发展为好。 沈倾城也研读过许多有关那时医术的记载,古人发明过一个叫做“刺血法”的手段,好像这个世界也并没有。 沈倾城沉吟片刻,将脑海中关于刺血法的典籍默写下来,准备第二日进宫找刘、何二人实行。 只是她睡不着,碧芜又被她遣去买药材,索性只能将寻梅阁小药房的器械都擦上一遍。 她似乎是忘了什么事。 直到身后响起轮椅的轱辘声,她转过头去,便瞧见驱着轮椅单独来找她的钟离霄。 “送来寻梅阁的饭,你一口都没吃。”他眼神映着幽微的灯光,闪着些许落寞。 沈倾城一拍脑袋:“我…我给忘了…” 索性要忙碌之事搞一段落,沈倾城绕到后方推着钟离霄前去寻梅阁主楼吃饭。 钟离霄吃过了,是以只叫侍女热了饭菜,他坐着看沈倾城吃饭。 两人安静了有那么一盏茶的功夫,钟离霄忽然道:“若是你到时从济州回来有什么惩罚,我来领。” 沈倾城挑鱼刺的动作僵住了:“我都说不会的,我一定,一定能治好你,济州我们一同去。” 她嚼着鲈鱼肉送饭道:“我也仔细考量过,你在民间太缺威望,也太缺历练。” “这次赈灾还有视察疫情是一次重大的机会,我会与你同去。” 沈倾城刚想握住他的双手,发现自己手中还有鱼刺,故而讪讪收回。 “以我的医术,解除济州疫情,百姓人人都会称颂靖王爱民如子。” 钟离霄道:“倾城,我……” 他想叫她不要对自己这么好,不要对一个身处寒渊之人散发如此暖热的光。 那会让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抱紧她,独占她,纠缠她一辈子,甚至有可能的话是永生永世—— —————— 三日后 京城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犹如软绒的鹅毛。 寻梅阁中的梅花傲雪凌霜,满院都散发着淡淡幽香,园中银装素裹,一派美景不胜收。 赏赐也是这天从宫里过来—— 沈倾城推行的刺血法初见成效,加上消毒水使用得当和宫中都分发了防护服的缘故,疫情得到了大面积控制。 除了何太医还有些反复,太医院的人几乎都好全了。 许多太医来靖王府找沈倾城,或是为了感谢,或是想取经,全都被碧芜拒之门外。 无他—— 捕风楼的医疗器械也到了,沈倾城为了给钟离霄做手术,干脆闭关。 她命人买了些市场上的肉狗,打断了腰椎腿脚再尝试动手术,将狗的神经接上。 沈倾城作为医学生,虽然手中兔子比格小白鼠的性命不胜凡几,可到底是对生命有敬畏之心的。 更何况这些毛茸茸的生物她本来也很喜欢。 她冲手下人吩咐道。 “买回来那些狗无论是我治好的还是没治好的,都放王府里养着,没事给口饭吃,都是通灵性的生命。” 底下侍女全都听令,各自领了狗狗。 说来也巧,抱着这样的心思,沈倾城将每只狗的骨头都接了回来。 人的神经比狗大一些,肯定会没事的。 她这样想着,给手术刀消毒的手却累得微微发抖。 第82章 对她最后的保护 沈倾城给钟离霄摸了骨,他腰椎以下是有知觉的,站不起来,大概是骨中有淤血压迫了神经。 她一时间还不敢下手,是以先给钟离霄按摩了一番。 他裸着上身,平趴在沈倾城面前,裤子刚刚盖过人鱼线。 沈倾城忍不住问出口他一个残疾人哪里来的人鱼线,又反应过来他一个残疾人内力还很强悍。 算了…… 这是她男人,有人鱼线还不是饱她的眼福么,怎么来的不重要。 钟离霄忍不住开口道:“倾城…” “哦,怎么了,是尾椎以下有知觉么。”沈倾城摒弃了之前涌起来的那点色心。 她十分正经地询问钟离霄的感受,手上还在机械地按摩着。 钟离霄忍无可忍地把她手从自己裤子里拽出来。 两人此刻的神色都有些晦涩,眼神都有那么点飘忽。 沈倾城有些瀑布汗,啊这… 不是她的错嘛,是钟离霄腰椎往下那个地方的皮肉手感太好了。 沈倾城神色讪讪。 钟离霄咳了两声。 沈倾城破罐子破摔厚脸皮道:“不管了,反正我们是结发夫妻……大不了,你到时候摸回来不就完了!” 钟离霄似是没想到她能说出这话,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啊。” 沈倾城摸了摸鼻子,自觉已经按摩到位了,便将钟离霄又扶回了轮椅上。 她昨日同晏淮谈过了,听到要动刀,不止晏淮,包括碧芜影一等人在内全都如临大敌,紧张得很。 纷纷表示要看着王爷动刀。 沈倾城只能道手术特别干净,稍有不慎就会感染。 最后众人各退而求次—— 晏淮必须从旁协助。 是以手术定在明日,因为晏淮在外有事,明日才回京。 沈倾城推着钟离霄在府中散步透气。 王府初冬的景致很好看,雪色给红墙绿瓦裹上了淡银色的妆点。 轮椅轧过雪地,留下两道并行的痕迹。 王府的湖水结了冰,夜色中宛如一块圆磨的镜,映着月光和树影。 钟离霄握住沈倾城有些冻的手,温暖的掌心贴着她通红的指尖,十指连心,丝丝热意顺着指尖熨烫到沈倾城心里。 沈倾城吻了吻钟离霄的手,状似不经意问:“明日…你怕不怕?” 钟离霄低头沉吟片刻道:“我信你的医术,而且我也总不会比如今更糟了……” 沈倾城不再言语,这一句“我信你”已经足以让她全力以赴。 …… 这一夜流水而逝,次日鸡鸣三声时,沈倾城便已经起身,她让影一为钟离霄呈上早朝的告假折子。 自己则在府中准备钟离霄的手术。 她从隔间搬出来晏淮做好的一整套手术刀,在拿出之前土法制作的酒精,将每一把刀和剪子都反复消毒了好几遍,接着翻出了新的防护服。 晏淮也赶早来了,他还算清俊的脸上顶着两个巨大的熊猫眼。 他浑身风尘仆仆——他刚去了南疆办事回来,通宵骑马,就为了赶上钟离霄的手术。 他甫一进府就冲影一问道:“如何了,王爷可还好。王妃开始动刀了么?” 影一还未答话,晏淮便眼尖地瞧见了掀帘出来的沈倾城,手里端着一碗乌黑的药汁,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苦味。 晏淮仔细嗅了嗅,辨别药的成分,有些不确定道:“麻沸散?” 沈倾城点点头,轻轻将帐帘放下:“你来了,先去洗个澡,问影一要一套干净的防护服。” 她看着晏淮一身上下的灰,补充道:“开刀的环境与要保持干净,半点儿灰都不许有,否则王爷极容易伤口感染。” 晏淮看着她笃定的眼神,道:“好。” 沈倾城点点头,吩咐影一带晏淮去沐浴。 钟离霄接过麻沸散,问道:“现在便要喝了么?” 沈倾城道:“趁热喝倒是没有这么苦。” 其实对沈倾城来说最好是给钟离霄做局部麻醉,这样患者意识清醒,手术中还能有些交流,能更加准确地了解他的状况。 但古代做局麻格外麻烦,而且钟离霄身上有内力,局部麻醉很快就会被他代谢掉。 但是如果是全麻,便只能靠沈倾城自己盲人摸象,对错都一力承担,而且她动作还必须要快,即使用了满剂量的麻沸散,钟离霄昏迷的时间也起码会比常人少一倍。 钟离霄似是想明白了沈倾城为何犹豫,他手指点上自己几处大穴,道:“身上的内力被我封住了,我会尽量晚些醒过来,你不必有太大压力。” 其实钟离霄昨日半夜秘密召了影一,写下了遗嘱和休书。 若他因为沈倾城的失误不慎身死,府中任何人不得找沈倾城的麻烦,同时还将王府中三分之一的财产天地转于她名下,再由影一影二护送她下江南。 对外就宣称自己急病突发,临死前不愿拖累王妃故而休妻。 这是钟离霄不愿说出口的,对她最后的保护。 第83章 手术成功 沈倾城并不知道钟离霄面上丝毫不显的盘算,跟不知道那盘算下掩藏的难得情深。 她看着钟离霄将碗中汤药饮尽,在她身侧睡了过去。 沈倾城招呼影一影二吩咐道:“给王爷换上我专门洗过的那套中衣,推到正厅里去。” 这时穿着防护服手拿消毒水的碧芜从腾空了的正厅中探出头来,道:“王妃!都准备好了,可以抬王爷进来了!” 沈倾城点点头,穿着消过毒的防护服的影一和影二将钟离霄抬进了正厅。 她身旁的晏淮在一旁看着托盘,拿着布巾,他唯一要做的事就是为沈倾城擦汗。 厅中灯火通明,更架了几面铜镜来照射,整个正厅亮如白昼。 沈倾城额上也戴了片铜镜,众人看着她这装束都颇觉怪异,但是能让王爷有痊愈的希望,谁也不敢质疑王妃。 她穿戴上皮革特制的无菌手套,几个深呼吸让自己集中注意,隔空吻了吻昏迷中钟离霄的面颊。 沈倾城定下心神,手稳得仿佛用精密的仪器测量过一般,在钟离霄的腰椎处划下第一刀。 ———— 碧芜和影一在门外踌躇,来来回回得踱了一个小时的步。 这场面倒不像主子在治病,而是像二人的老婆都在里间生孩子。 影二也紧张,但也被二人来回走动的姿势晃得眼晕,影二道。 “一个时辰了,你们能不能别晃了,我眼睛晕。” 影一立刻怒瞪影二道:“还能眼睛晕,看来你也不是那么忠心!” 碧芜难得和影一相同战线:“就是就是,你们一点都不关心主子。” 影二不再说话,他反复叼起一根草,又再次吐掉:“你们急也没用,这还是主要看王妃。” 虽然影二说得没错,但是影一和碧芜还是不太能接受主子有事自己只能干等着的境况。 影二虽然看似不着调,但是已经拿着佛珠念起了经,还拉上影三一同念经。 好好一个靖王府,整得像什么法事现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不觉四个暗卫已经在正厅大门口坐了两个时辰了。 碧芜道:“王妃说这麻沸散在王爷身上最多只能支撑四个时辰,如今怎么还没出来?” 影三道:“不如我们从窗户上开个小洞看看?” 碧芜一巴掌打上影三脑壳:“不行,王妃说要无菌环境,一点脏都不能有!” 影三还想反驳,却见两个师兄都瞪着他,索性讪讪摸了摸头不再说话。 而此时手术室内—— 沈倾城放下手术刀,长吁了一口气,将最后一针缝合,用镊子夹着特制的药棉仔仔细细地消毒,再将伤口用棉布和绸缎包扎好。 她这时候不得不感叹王府的有钱,经得起她用象牙造针筒用锦缎当纱布。 她摘下沾染了血迹的鹿皮手套,扔到了侧旁托盘之中,冲身边的晏淮道:“擦汗。” 晏淮忙不迭重复了一遍两个时辰内重复了快有百遍的动作。 若是曾经在他的认知里,沈倾城的医术只是比他强一些,那么现在晏淮可以说,当世无人能超过沈倾城。 这两个时辰完全颠覆他的认知,他所知的医病便是望闻问切开药处方,剩下便是听天由命。 可是沈倾城的医病,却是给人体这样精细的皮肉骨头做连接和缝补。 晏淮越看越心惊,甚至都不舍得眨眼,生怕错过沈倾城手中的哪一步细节。 这场面对于晏淮冲击力极大,大到他要高呼神迹的地步。 如果此时沈倾城能听到他心中所念所想,一定会满头黑线地跟他说没这么夸张。 两个时辰的精力高度集中让沈倾城大脑发蒙,她这两个时辰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已经造成了她一定程度的缺氧,加上一直裸眼暴露在强光下,看什么东西都蒙着层白光。 沈倾城推门出来,正看见坐在门口的四个影卫,齐齐抬头看向她,人人都带着重影。 沈倾城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对四人道:“王爷已无大碍,大概过个两三天就能尝试下地了…” 她话音未落,一脚踏出正厅时被门槛狠狠一拌,直接昏了过去。 第84章 术后恢复期 沈倾城醒来的时候,晏淮已经按照她的交代将事情都处理好了。 她敲着发晕的头才想起自己滴水未进粒米未食,全神贯注地做了一台四个小时的手术。 加上原主身体又是个自幼营养不好的,不晕才怪了。 碧芜在院外隐约听到沈倾城醒转的响动,赶忙小跑了进来,手中端着刚刚炖好的鸡汤。 “王妃可算行了,晏淮大夫说你今日没吃东西有太过操劳才会晕的,让我炖点鸡汤给你补补身子。” 沈倾城艰难从床上爬起,接过鸡汤一饮而尽,满不在乎地一抹嘴道:“王爷如何了?” 她不等碧芜说话,赶紧将碗放到床头柜上:“也罢,我自己去看。” 碧芜道:“王妃,奴婢和您一块去,王爷还没醒,但是晏淮大夫一口咬定王爷有九成几率能再站起来。” 碧芜将高兴写在脸上,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若不是要搀着沈倾城,她现在就想跪下来行礼拜一拜王妃。 沈倾城却拿出手帕给她揩了眼泪,道:“多大的事儿啊,一台小手术,王爷也没有伤及根本,不要紧。” 她顿了顿,点点碧芜的鼻子:“都哭成小花猫了我的碧芜,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啊?” “王妃,奴婢就是高兴,王爷终于能站起来了……”沈倾城拿着手绢食指竖在她唇间。 “八字儿还没一撇呢,先别高兴得太早,王爷虽然筋骨接上了,但是多年未曾站立行走,他的腿部肌肉和骨骼是有退化的。” 碧芜被这些名词说得一愣,但是联系着“多年未曾行走”这话来理解又明白了。 “王妃的意思是王爷那么多年没走路,现在要重新学走路了。” 沈倾城点点头道:“是这个理,但是我们现在没有时间让王爷慢慢复健。” 碧芜知道沈倾城的意思,现在她治好了王爷,那么他们六日后便要赶往济州,一路舟车劳顿,根本不利于复健。 但是这个赈灾也至关重要非去不可。 “没关系的,”碧芜说道:“王爷是个对自己要求很严苛的人,而且学东西也非常快,残疾多年不能影响他,何况是区区一个复健呢。” “王妃请放宽心。”碧芜神色坚定地说道。 沈倾城不知怎么的总有种婆家人在夸他们家儿郎多好多好的错觉。 不知不觉沈倾城已经伴着碧芜来到了栖梧院。 院中梧桐古树参天,白雪积了层厚毯。 影一这时迎了出来,看见是沈倾城和碧芜,连忙压低了声音冲沈倾城见礼道:“王妃。” 沈倾城点点头,也察觉出影一压低的声音,同样小声问道:“怎么,王爷睡了么?” 影一道。 “禀王妃,是的,王爷醒来后不顾伤口疼痛说要找您,但是他失血过多必须休息,适才晏大夫点了安神香,王爷他才刚刚睡下。” 沈倾城挽着碧芜道:“那他先睡着……” 语毕沈倾城顿了顿,取下衣服上的披帛,放到影一手中道。 “不若这样,你将此物放到王爷枕边,可能王爷睡梦中能安心些。” 影一看了一眼便明悟过来,王爷和王妃感情太好,他光是旁观一会就感觉自己像条狗被人踹了一脚。 但他面上不显,接过披帛应了是。 沈倾城抻着脖子往院中张望了一会,直到看着影一拿着她的披帛入了里间,才携着碧芜回寻梅阁。 钟离霄这两日休息,她可有事要做。 沈倾城又回到了她的小药房,拿出纸笔,照着记忆中的模样画出现代残障人士用的拐杖和助行器。 然后再自己设计出了一副外骨骼,手术之前摸骨的时候沈倾城就已经有此想法了,她专门量过钟离霄的身材,设计的外骨骼完美地贴合了他的身形和一些自身状况。 待她标注好尺寸和一些小细节,京城已经入了夜,她点上灯,将图纸递给碧芜道:“送去捕风阁给晏淮,照着图纸上的东西做,记得加急,六日之内就要。” 碧芜福身应是。 六天复健道能够站起来那是痴人说梦,且就算钟离霄强行让自己站起来,也会损伤他的腰椎和膝盖。 是以沈倾城想到了外骨骼,穿戴上去不仅能顺利通过和皇帝的赌约,还方便了济州之行,更有助于钟离霄复健。 可谓是一举三得,就是不知道钟离霄……喜欢这个礼物么? 五日后 靖王府 捕风楼的效率极高,拐杖和外骨骼都在清晨送到。 钟离霄身上的伤口两日前已经拆线,加上他身体底子不错,此时此刻正让影一影二搀扶着他行走。 那条道路上清得干干净净,一个下人也没有,钟离霄骨子傲得很,除了两个心腹,他不愿让任何人看他这般脆弱的一面。 走了一个多时辰,他的腿依旧不太能使上力,但腰部以下的腿可以凭借自己的意愿抬起来,已经是影一和影二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影二将钟离霄扶回了轮椅上,影一正在为钟离霄擦汗,接着便远远地便看见沈倾城拿着什么东西走了过来。 这是五天来钟离霄头一回醒着见沈倾城。 他看向她的目光中早已无了曾经那冰冻三尺的寒冰,它早已被犹如岩浆喷涌的爱意化开。 第85章 这辈子都别想离开 “倾城……”钟离霄唤道。 “唉,这呢!”沈倾城招了招手,将过长的裙摆提起,拿着拐杖的她和身后拿着外骨骼的碧芜一齐加快了步伐。 沈倾城和碧芜到了钟离霄和影一影二跟前,影一和影二给沈倾城见了礼,便问道:“王妃,你手上这个是拐棍吗?” “啊对,助行器。”沈倾城一边说一边将跑乱了的鬓发别至耳后。 影二指着碧芜手中零零碎碎的器械道:“这个又是什么,也是拐棍么?” 沈倾城道:“这个就是我送给王爷的新礼物。” 她拿着自己五日前画的图纸一个个对比道,冲影一影二指挥道:“待会按我说的,给王爷将这个穿上。” 影一和影二应是,对沈倾城的话无比盲从地说干就干。 碧芜在一边加油打气,影一影二对着外骨骼抓耳挠腮,沈倾城做狗头指挥,被摆弄的钟离霄一脸无奈。 半晌后,影一二人为钟离霄将外骨骼穿戴固定好。 外骨骼的是昆仑山开采的玄铁,一斤造价就是十两黄金,贵的令人发指。 不过这玄铁倒不知是什么矿物,在太阳光下流光溢彩的,钟离霄穿戴上以后颇有些古风博赛朋克的风格。 沈倾城绕着钟离霄的轮椅打量了一圈道:“穿上还挺帅的,起来走两步?” “这…王妃,王爷如今还不能自己走……”影二说着,起身要去扶钟离霄,钟离霄却并未将手递给他。 他站起来时轻微有些摇晃,但还是站起来了。 衣摆顺着他起身的动作缓缓垂下,干练的束腰衣袍配合深黑色钢铁的外骨骼。 将这个躯体的每一处起伏都勾勒得细致,他的双腿笔直,肩宽腰窄这具身躯大概符合每个少女梦中情郎的模样。 男人以往坐着的时候就十分具有威慑力,此时站起来后压迫感更甚。 而且多年坐轮椅也并没有影响钟离霄的身高,以沈倾城土法量出来的自己身高一米七五为例。 对比可得,钟离霄怕是有个一米八五。站在她跟前像超有安全感。 钟离霄穿着外骨骼还有些不实感:“本王觉得,身子轻了许多。” 众人看着他,惊愕几乎要从眼里泄出来。 他不可置信地走了几步,起初有些艰涩,可是越走就越顺遂,像是他多年的不良于行只是一场梦,又或者这次站起来时他的一场梦。 沈倾城拉过他的手,陪着他缓慢地又走了几步,道:“先不要急,迈步慢些,稳住腰腹。” 钟离霄此刻握着那只手,触手温热,告诉他此处并非梦中。 他道:“倾城,我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上天将神女送来他身边,神女倾心于貌丑残疾的他,于是赐予他重新再站起来的权利。 沈倾城还未说话,钟离霄忽然一把将人搂到怀里,他用了很大的力道,几乎要将沈倾城箍入他的胸膛,二人再也不分开。 沈倾城有些吃痛,但知晓钟离霄高兴,她抬手轻轻拍了拍钟离霄的肩,幽幽哄慰。 “你能站起来,能保护我,就算是对我最好的感谢了。” 钟离霄的呼吸有些许急促,鼻尖嗅闻着沈倾城身上的馨香。 沈倾城感觉到颈脖间又些许的湿意,复而又伸手到后边抚了抚他的发。 “没事了,都过来了,你站起来了,夫君,你的苦都到头了,以后我都会陪着你……” 沈倾城话音未落,便感觉钟离霄抱得更紧了些,他扳过沈倾城的下巴,狠狠吻了上来,将沈倾城温柔的劝慰变成低声的喘息。 他的手侵略性地落在沈倾城身上每一个角落,逼得沈倾城眼角泛泪。 钟离霄嗓音低沉,将沈倾城迫至墙边,声音低哑道。 “你敢离开我试试,是你自己招惹上来的,这辈子都别想让我放你走。” 第86章 你想要什么赏 沈倾城红着面颊推开他,往四周望去,碧芜他们早早没了影,她伸手弹了钟离霄一个脑瓜崩外强中干地凶道:“白日宣淫!” 紧接着她又将钟离霄再次揽上她腰间的手打开:“而且你复健完毕之前……”沈倾城地别过脸,却不知道自己耳根变成了红色:“你、你不许碰我。” 钟离霄脸上笑意未减,尤其是看到沈倾城通红的耳廓时,但是他问的话还是正经的:“何谓复健?” 沈倾城抱臂道:“就是你能脱离外骨骼站起来之前,不许碰我!” 钟离霄终于收敛了笑意,顺着沈倾城的话头意有所指道:“为夫会努力复健的。” 沈倾城当然知道他这句话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脸上红得更加厉害,但是好歹好好复健是个积极影响。 沈倾城也不扭捏,直白道:“到时候看你表现。” …… 同皇帝约定好的第九日很快便到来了。 钟离霄穿着外骨骼走得越来越平稳,与不良于行时两个极端,钟离霄现在几乎撤下了书房和寝房所有的椅子。 估计是坐了十年憋屈坏了,他现在能站着绝不坐着。 沈倾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和三寸不烂之舌,终于请靖王爷坐下梳了个头。 当初沈倾城在皇帝夸下海口让钟离霄站起来,如今所有人都在真心实意地等着看他们靖王府的笑话。 她劝钟离霄道:“我知道你很享受能够站起来的快乐,但我还是要同你说,老站着容易损伤腰椎,你现在才刚刚好,别逞能。” 钟离霄十分遵循医嘱地点点头。 待钟离霄束好发,二人一同乘马车进宫。 到达宣武门时,沈倾城先下车,然后牵着穿戴了外骨骼的钟离霄,此时正值下朝。 文武百官走出金銮殿路过宣武门,都看见那个不良于行的靖王爷此时此刻不仅站了起来。 步履还颇为稳健,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臣甚至以为自己花了眼,揉了眼睛好几下,才看着靖王爷与靖王妃往远处走去 “刚刚那位是…哪位皇子?”哪位?脸上带着半张鬼面又能穿蟒袍的,除了靖王还能是哪位? 不说老臣,一些年轻的官员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靖王妃…真有这么神?” “真真地,在场不止一个,可都看见那个…靖王爷,站起来了?” 所有人都愣愣点了点头。 靖王妃华佗再世,靖王爷医学奇迹的消息不胫而走,只怕近日京中大街小巷又要传遍这些新闻了。 然而处在事件中心的二人并不知晓,只跟着老早便等在宫道上的赵德全前往了乾清殿。 ——乾清殿中。 钟离霄抱拳给皇帝行了个暌违多年的单膝抱拳礼,膝盖还没碰地,便被老泪纵横的皇帝扶了起来。 原先钟正霆是觉得不行的,甚至都算好了给大放厥词的沈倾城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就完了。 他的螺痧三日前已经好全,实在不行自己前去济州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他真的没想到钟离霄能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 “好!真好啊!”皇帝的声音有些许哽咽,他扶起钟离霄,上下打量,道:“再走走给朕看看?” 钟离霄依言:“是父皇。” 他来回走了几步,皇帝几近要喜极而泣:“好好,走得好啊,这步子都像你娘。” 紧接着他又看向钟离霄身边的沈倾城,以往儿子坐在轮椅上不觉着,如今钟离霄站在沈倾城旁边,他才发现,二人郎才女貌登对又般配。 一晃眼又让他想起和苏瑾岚的当年。 他此刻看这个儿媳不能更顺眼:“说罢,你想要什么赏赐?” 沈倾城连忙行礼跪谢。 “谢过父皇,只是父皇一月内给儿臣这许多赏赐,儿臣惶恐,只不过儿臣却有所求。” 沈倾城顿了顿,又不卑不亢道:“此次济州疫病之源,乃刘、何二位太医曾经诊治过的乡镇,儿臣想同您讨这两个太医一同前往。” 皇帝淡然笑道:“这还用求么。你治好霄儿的时候朕便准了。” 复而钟正霆又语重心长道。 “你明事理、知进退,秀外慧中又宜家宜室,更重要的是一手医术出神入化,连太医院那帮老头子都甘拜下风,朕赏你你便收着,旁人眼红归眼红,不过是没你有本事罢了。” 沈倾城颔首道:“父皇说得是。” 第87章 启程 皇帝思来想去,着实没什么好赏的,便将自己手边砚台递过去道。 “这砚台也跟着朕许多年了,上好的徽砚,你便拿去太医院放着,用它来磨墨写方子,朕看哪个太医院的老家伙敢说你不是。” 沈倾城接了砚台叫碧芜仔细收好,自己则躬身谢过皇帝。 待赏赐完了,皇帝便道:“你们明日便去济州?” 沈倾城道:“回父皇,儿臣同靖王合计过了,疫情耽误不得,我同靖王半个时辰后便出发。” 钟正霆看向钟离霄,他丝毫没有反对的神情。 他摇摇头,啜了口茶,发觉自己这儿子真的彻彻底底地栽在了这个女人手里。 钟正霆从善如流道:“既如此,朕便不在宫中留你们的膳了,走,路上当心些。” 接着钟正霆顿了顿,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对沈倾城道:“你多照应着霄儿些。” 二人最后冲皇帝见一礼,齐声道:“谢父皇体恤,儿臣告退。” 钟正霆挥了挥手道:“去。” 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他喃喃道:“岚儿…你可,看到了吗?” …… 二人回到靖王府时,影二已经将行李和车马上下打点好了。 影三则接了碧芜的活,帮忙备齐双氧水之类的物品。 刘、何二位太医被沈倾城从太医院请了出来,安置在靖王府最末那辆马车上。 沈倾城看着一马车的双氧水抽了抽嘴角,但是理智告诉她,若是疫病大幅度爆发,这点双氧水根本不够。 她扶着钟离霄上车,一行坐定后一行驶出靖王府,向京城外走去。 沈倾城是穿越过来后第一次离京,半点不困,掀开车帘看着京郊的景色,一切都新奇得很。 只是刚出京郊,她便看见大雪中瘦骨如柴衣衫褴褛的人。 沈倾城愣住了:“疫病不是…已经控制住了么?” 钟离霄在车厢中闭目养神:“只是灾民还在,还有人颗粒无收。” 沈倾城幽幽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她其实对民生更有代入感,毕竟她只是京城里寄居的一缕幽魂,在前世的现代。 除却蛊医这个身份,她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公民罢了。 家之不家,又何来的国呢? 钟离霄问她道:“你要下去给他们些吃的么?” “灾民数之不尽,你若下去救了一两个,便会来一群,你若救了一群,他们便会跟你一路。” “王府的粮食倒是够的,只是这些灾民会拖慢我们前去济州的进程,济州会死跟多的人。” 沈倾城沉思片刻道:“人命不分贵贱也不分轻重缓急,我眼见处便忍不得百姓饥寒。” 她复而又看向钟离霄道:“只是粮食是你的,钱财也是你的,我不得慷他人之慨,若你不允,我选择闭眼。” 钟离霄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他叫住车夫停下,又唤影一道:“下去给路边灾民们一些吃的。” 影一领命,拿了几张饼馍分发下去,老老少少的乞丐们一哄而上,嘴里念叨着好人好人,手中将饼馍抢了个干净。 钟离霄掀开车帘,将眼前景象展露给沈倾城看,问道:“若是他们来着我们不走怎么办?” 沈倾城冷淡答道:“升米恩斗米仇,总想着不劳而获之人,打出去。” 钟离霄淡笑着看了沈倾城一眼:“雷霆手段菩萨心肠,我有些庆幸,上天没把你生成男子。” 沈倾城掩唇轻笑道:“无视,上天就算将我生成男子,喜欢你这点还是不会变的。” 钟离霄搂过她,轻轻在颊上啄一口:“当真?” 沈倾城扭着身子躲他,柔荑推着他胸膛。 “你莫不是嫌弃,我若生成男子定要长胡渣,扎得你吱哇乱叫!” 这时车上影一扬了声道:“王爷、王妃,前方过养蜂夹道,山势陡峭得很,你们莫再车里晃了。” 沈倾城隐隐约约听到身后碧芜和丫鬟们乘的车厢都传来笑声。 她恼羞成怒地将钟离霄推远,寻了马车上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掀了车帘吹冷风,降一降脸上的热意。 沈倾城犹嫌不够,拿手冰了冰脸颊,给钟离霄留下个生气的后脑勺。 养蜂夹道冻得很,冷风呼啸着从车窗帘处灌进来,沈倾城冻了一会儿又缩了回来。 钟离霄将身上盖着的大氅披上她的肩:“别老看窗外,当心还没到济州便着了凉。” 她将大氅在身上紧了紧,将自己整个包住,只留下一张冻白了的小脸儿。 钟离霄将茶桌上的热茶端到她手中:“这手也冰,暖暖。” 沈倾城觉得他认错态度良好,勉强将大氅打开,将钟离霄也裹进来。 钟离霄身上内力运转,加上大氅厚实,虽然脸仍旧冻着,两人裹在大氅中却暖如春日。 第88章 住店 不知不觉沈倾城便睡了过去,钟离霄神色格外柔和,轻轻将人揽入怀中。 钟离霄用大氅将她裹得密不透风,两人紧贴,倒是维持着舒适的温度。 沈倾城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她发现自己躺在钟离霄怀里,还把大氅整个裹在身上。 钟离霄吹了一路的风,后背更是完全没被大氅盖到,甚至还专门挡在风口上, 沈倾城神色讪讪,她赶紧坐起来,将大氅盖到钟离霄身上:“你冷不冷啊!” 她低头将大氅的暗扣给钟离霄扣上,抱怨道:“你也是的,冷到了也不与我说……” “不冷。”钟离霄的双手甚至比沈倾城还温热些。 钟离霄用温热的手搓了搓她的脸颊问道:“连夜赶路,还是住店?” 沈倾城是要想早日前往济州的,只是又不能不顾影一影二还有两个太医的身体。 她掀起车帘向外望了望,风雪中的小城分外静匿,北风呼啸之声清晰可闻,月至中天,小城中还有幽幽远远地打更声。 “这里是……” 身后钟离霄开口道:“端阳县。” 端阳县是隶属于徽州城的郡县,距离京城有七百多里。 因为他们一行都无法骑马赶路,不然现在应该能到兰陵。 沈倾城叹了口气道:“今夜要不然便先住店休整,明日加急赶路,要休息便直接在路上扎营,进城住店还是太耗费时间了。” 钟离霄其实是为沈倾城提的住店,沈倾城是头一回离京,身为女子,跟男人一般连夜赶路多有不便。 他这样想着,只听沈倾城忽然道:“要是我会骑马就好了,我可以带着物资先到。” 钟离霄打趣她道:“看不出来,王妃比本王想的还要忧国忧民。” 沈倾城道:“这叫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沈倾城低了声音嘟囔。 “你们封建帝制就是搞不清楚主次关系,要不是生产力水平达不到我都想整个共和制……” 钟离霄听着她的嘟囔,似乎她说的每个字他都认识,又似乎组在一起他又听不懂了。 “你在嘀咕些什么?”钟离霄微微凝眉。 沈倾城嬉皮笑脸地伸了个懒腰:“在说,这次你要是身子恢复好了,便教我学骑马。” 来古代这么久,深宅大院都要闷得她长毛了。 她以前看穿越剧向往的可是一剑一马走江湖的快乐,不过习武是童子功。 自己应该没戏了,但是学骑马应当是不晚的。 原本她以为钟离霄会直说一句“哪有女子学这个的?” 但是钟离霄只是轻声道:“好。” 这时车帘外传来碧芜的声音:“少爷少夫人可方便?到店了,该下车了。” 沈倾城不由得暗叹这碧芜就是聪明,她这位“少夫人”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刚刚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钟离霄牵着沈倾城掀开车帘,碧芜扶着二人絮絮叨叨道:“客栈里也没几间房了,少爷同少夫人同一间,旁的人每三人住一间,刚刚好够分。” 沈倾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碧芜给二人订的是客栈上房,虽然小县城的客栈简陋了些,但是胜在还算干净。 一行人便住下了,沈倾城下午睡饱了,晚上便来了精神,拿着医书读了大半宿,天不亮一行人又起来赶路,沈倾城到了马车上才接着睡。 不知睡了多久,沈倾城在梦中听到道了纷乱的马蹄声,以及箭矢的嘀鸣声。 那声音和场面格外真实,沈倾城还能察觉到箭矢钉入肩胛那寒冷的刺痛。 她猛地惊醒,梦境中的一切烟消云散,她还坐在四平八稳的马车里,睡在钟离霄的膝上。 沈倾城搓了搓睡红的小脸,问道:“出什么事了?!” 钟离霄道:“无事,只是到黔都了,可要下来走走?” 沈倾城想起方才的梦,掀开帘子看去,黔都的城门口在侧首,前方是笔直的官道。 而这条官道渐渐与沈倾城梦中的场景相重叠,她心头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于是她下意识地对车帘外车夫道:“停车!” 他们停在黔都的城区入口处,随着车夫“吁——”了一声, 影一也探头进来,搓着手问道:“少爷和少夫人可是要进城?” 影一做在王府中做暗卫时表情肃穆处事利落,平日里身姿也板正,如今做了小厮打扮。 便谄媚了许多,点头哈腰地,嘴角还带着笑意,一看便格外讨喜。 沈倾城将马车中没用上的手炉塞到影一手里,道:“先进城,我…”她总不能说自己因为做了个梦心有余悸,故而道:“我进城在采买些药材。” 影一接过手炉,没什么异议地应下:“好嘞少夫人!” 沈倾城蔻丹微微攥紧了手中帕子,掩下眼底些许不安。 第89章 掌柜的有问题 钟离霄没有放过沈倾城一闪而逝的不安,但也并未戳破。 他牵起沈倾城的手道:“走,陪你去药铺看看。” 黔都是个不算大的小城,处于大景国腹地,小城的经济不算景气,但是小桥流水自成一派。 沈倾城甫一下车,便听到几个车夫的念叨声,估计是干体力活的人嗓门确实不容小觑。 她隔着一条丈宽的大马路,也能听见几个挑夫的声音。 “近来生意不好做啊……” “是啊,官府征税也就罢了,这土匪也征税……” 另一人道:“呸,这土匪算什么东西,交税给他又有什么用……” 老些的挑夫语重心长道:“还是交税,上次我有个同乡,拒不缴税,结果怎么着?” 老挑夫用手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惨啊,惨不忍睹。” 沈倾城听着他们的话,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怪异的梦,于是她上前问道:“诸位大哥好,小女子与夫君准备回乡省亲,敢问这土匪是……” “嗐,”挑夫一摆手,道:“小娘子还是跟你夫君赶紧打道回府,我们这些个糙老爷们,土匪都能蚊子腿上刮二两油,你这……” 挑夫顿了顿道:“也别怪大哥我说话不中听,若是遇到土匪,凭你这相貌…你怕是此生都再难见你夫君了……” 她从容不迫地福了福身子道:“多谢大哥提醒,忠言逆耳,我还是晓得的。” 沈倾城转身回去,刚下车的钟离霄自然而然地牵过她的手暖上:“去问了什么?” “挑夫们说,此处有山匪,而我恰巧在车上做了个刀光血影的梦……” 钟离霄将她揽入怀中:“莫怕,我在。” 沈倾城艰涩道:“我只是觉着那个梦也太真实了些,心中便有了防范。” 男人抚了抚她后背道。 “无事,我们不如先买药,再做打算,大不了待会我们不走这一侧城门,换条路绕道去济州,不过是赶一些罢了。” 沈倾城点点头,眸中疑云未消。 城中人声鼎沸,钟离霄一行人沿路问了几家商贩,终于寻到了城中最大的药铺。 同记药铺—— 药铺开门很早,伙计一车车地往药铺中运送药材。 药铺掌柜是个有些驼背的清瘦老头,双手揣在袖中,今晨刚刚开张,正坐在柜台的八仙椅上打着算盘。 忽然听得门吱呀一声,只见一名衣料华贵,容色姣好的女子携着侍女推门而入。 来人身着妃色罗仙袄裙,头梳凌虚髻,上饰玉簪花,斜插两支海棠步摇。 更显气质淑雅,眉目如画。 沈倾城此刻注意到,药铺掌柜看她的眼神带有些许的审视和探究。 只是这些情绪一下就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连忙堆起笑脸,迎了上来:“客官想要买些什么?” 沈倾城点了几味药的名字,并表示有多少要多少,药铺老板欣然同意 采买意料之外地很顺利,沈倾城虽然觉着这药铺老板有些许古怪,但他最终也没有作什么妖。 一行人采买完毕,影一招呼着侍从们将一箱箱药材搬上马车。 沈倾城清点了药材,方才发觉有些许不对。 她叫来影一问道:“这黄芪为何少了三包?还有这半枝莲,多了三包。” 影一低头点了点,道:“是属下疏忽,确实拿错了,属下这就命人回去拿。” “哎——”沈倾城叫住他道:“你不识得药材,还是我同碧芜去,有碧芜保护我也够了。” 身后钟离霄也从马车上下来:“如何了?” 沈倾城将药材错拿这事一五一十和钟离霄说明。 钟离霄沉吟片刻道:“那你和碧芜快去快回。” 待到沈倾城带着碧芜走到街头拐角处,碧芜才道:“王妃,那三箱药材,奴婢看到您是故意装错的。” 沈倾城神色一凛,对碧芜道:“对,因为我觉着这掌柜的有大问题。” 第90章 设伏袭杀 她和碧芜提着药回到店铺,铺中空荡荡,沈倾城换了两声掌柜,那人才匆忙从里间出来。 掌柜对着沈倾城笑道:“贵人可还有事吩咐?” 沈倾城拿出手中的三包半枝莲道:“换成三包黄芪,这个是半枝莲,您给我拿错了。” “好好…”掌柜点头哈腰道,他从沈倾城手中接过半枝莲,回到库房中,给她换了三包黄芪。 沈倾城佯作一个没拿稳,手中半枝莲便落到了地上,油纸破开,半枝莲散落了一地。 掌柜下意识也蹲了下来,沈倾城手放在半枝莲的纸包上,掌柜的手一不当心落到可沈倾城的手上。 掌柜见沈倾城梳的是妇人髻,连忙收回手道。 “哎呦,夫人对不住,对不住,老朽这手,可不是故意碰夫人的。” 沈倾城眼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了然,她爽朗笑道。 “无妨无妨,我还要跟您道谦呢,这药材被我糟蹋了,要赔多少您开个价。” “哎呦这,您是贵人,您这次买的药材也挺对,这进账都从您这进,怪不好意思的……” 随即,老掌柜顿了顿又道:“您往后常来我们这看看,便是对老朽开药铺的支持了。” 沈倾城拿出几锭银子,不由分说放到他手中,再趁机将此人手中落茧的位置几下,眼底闪过一丝暗色。 沈倾城在他起疑之前,轻笑道。 “实不相瞒,掌柜,我自京城过来,怕是今后不能常来此处买药。 看您年纪在这,为人又仁信,这钱您收好,便是我弄坏这半枝莲赔的不是,剩下的钱…过年了,给儿孙包个红包也是好的。” 掌柜捋着白须笑道:“如此,老朽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笑眯眯地收好了半枝莲,将黄芪打包好在递给沈倾城,相送道:“妇人慢走。” 沈倾城辞别了药铺掌柜,快步往马车停留处赶去,只见钟离霄携着影一还在原处等她。 钟离霄看见沈倾城归来,几步迎了上来:“如何去了这么久?” 沈倾城来不及回答钟离霄,只得冷然道。 “将药分批装上车,让车夫赶车出城,身上戴些防护,什么软甲之类的都穿上。” “影一和影二轻功在暗处,务必保护车夫们,遇到可疑之人能捉就捉,不能捉便就地诛杀。” 紧接着沈倾城看向钟离霄道:“我们很有可能被人盯上了。” 影一问道:“王妃可是看出了什么?” 影二此时也道:“对啊,可是这城中有何问题,要不我们在黔都城报官……” 影二作为王府专养的暗卫,某些时候确实颇有些天真,是以被影一捅了一肘子。 才“哎呦”一声闭了嘴。 沈倾城摇摇头道:“莫要多问了,按我说的做就是。” 影一与影二看向钟离霄,钟离霄一瞬间便想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冲影一影二道。 “照她说的做。” 影一与影二即刻跪地领命。 “是!” …… 半个时辰后 黔都城郊 凛风口 “他们是往这条路走么?” “准没错儿。”来人一口北地乡音。 全然不似黔都人,明明脸皱的宛若橘皮,说话却声如洪钟。 身子挺得笔直板正,身上穿的赫然是药铺中老掌柜的那身衣服。 他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露出一张有些凶相毕露的中年人的脸。 “从靖王那个婆娘嘴里套的话,别说,那婆娘长得挺漂亮的,还摸老子,老子要不是知道自己顶的是张橘皮老脸,还真以为这妞看上老子了。” “路刃嘉,你这吃货,就别惦记婆娘了。”说话的人整张脸有些方,脸上留着腮络胡:“那个老头的尸体处理好了?” “好了。”路刃嘉道:“我说方镰你这是不是小心过头了,那人我给扔井里了,估计给人发现都死透了。” 方镰神色这才稍霁,“你处事不够细致,我总担心你露出什么马脚。” 路刃嘉满不在乎地笑道:“老子要是露了马脚,就直接把那娘们杀了,放心。” 她和碧芜提着药回到店铺,铺中空荡荡,沈倾城换了两声掌柜,那人才匆忙从里间出来。 掌柜对着沈倾城笑道:“贵人可还有事吩咐?” 沈倾城拿出手中的三包半枝莲道:“换成三包黄芪,这个是半枝莲,您给我拿错了。” “好好…”掌柜点头哈腰道,他从沈倾城手中接过半枝莲,回到库房中,给她换了三包黄芪。 沈倾城佯作一个没拿稳,手中半枝莲便落到了地上,油纸破开,半枝莲散落了一地。 掌柜下意识也蹲了下来,沈倾城手放在半枝莲的纸包上,掌柜的手一不当心落到可沈倾城的手上。 掌柜见沈倾城梳的是妇人髻,连忙收回手道。 “哎呦,夫人对不住,对不住,老朽这手,可不是故意碰夫人的。” 沈倾城眼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了然,她爽朗笑道。 “无妨无妨,我还要跟您道谦呢,这药材被我糟蹋了,要赔多少您开个价。” “哎呦这,您是贵人,您这次买的药材也挺对,这进账都从您这进,怪不好意思的……” 随即,老掌柜顿了顿又道:“您往后常来我们这看看,便是对老朽开药铺的支持了。” 沈倾城拿出几锭银子,不由分说放到他手中,再趁机将此人手中落茧的位置几下,眼底闪过一丝暗色。 沈倾城在他起疑之前,轻笑道。 “实不相瞒,掌柜,我自京城过来,怕是今后不能常来此处买药。 看您年纪在这,为人又仁信,这钱您收好,便是我弄坏这半枝莲赔的不是,剩下的钱…过年了,给儿孙包个红包也是好的。” 掌柜捋着白须笑道:“如此,老朽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笑眯眯地收好了半枝莲,将黄芪打包好在递给沈倾城,相送道:“妇人慢走。” 沈倾城辞别了药铺掌柜,快步往马车停留处赶去,只见钟离霄携着影一还在原处等她。 钟离霄看见沈倾城归来,几步迎了上来:“如何去了这么久?” 沈倾城来不及回答钟离霄,只得冷然道。 “将药分批装上车,让车夫赶车出城,身上戴些防护,什么软甲之类的都穿上。” “影一和影二轻功在暗处,务必保护车夫们,遇到可疑之人能捉就捉,不能捉便就地诛杀。” 紧接着沈倾城看向钟离霄道:“我们很有可能被人盯上了。” 影一问道:“王妃可是看出了什么?” 影二此时也道:“对啊,可是这城中有何问题,要不我们在黔都城报官……” 影二作为王府专养的暗卫,某些时候确实颇有些天真,是以被影一捅了一肘子。 才“哎呦”一声闭了嘴。 沈倾城摇摇头道:“莫要多问了,按我说的做就是。” 影一与影二看向钟离霄,钟离霄一瞬间便想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冲影一影二道。 “照她说的做。” 影一与影二即刻跪地领命。 “是!” …… 半个时辰后 黔都城郊 凛风口 “他们是往这条路走么?” “准没错儿。”来人一口北地乡音。 全然不似黔都人,明明脸皱的宛若橘皮,说话却声如洪钟。 身子挺得笔直板正,身上穿的赫然是药铺中老掌柜的那身衣服。 他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露出一张有些凶相毕露的中年人的脸。 “从靖王那个婆娘嘴里套的话,别说,那婆娘长得挺漂亮的,还摸老子,老子要不是知道自己顶的是张橘皮老脸,还真以为这妞看上老子了。” “路刃嘉,你这吃货,就别惦记婆娘了。”说话的人整张脸有些方,脸上留着腮络胡:“那个老头的尸体处理好了?” “好了。”路刃嘉道:“我说方镰你这是不是小心过头了,那人我给扔井里了,估计给人发现都死透了。” 方镰神色这才稍霁,“你处事不够细致,我总担心你露出什么马脚。” 路刃嘉满不在乎地笑道:“老子要是露了马脚,就直接把那娘们杀了,放心。” 她和碧芜提着药回到店铺,铺中空荡荡,沈倾城换了两声掌柜,那人才匆忙从里间出来。 掌柜对着沈倾城笑道:“贵人可还有事吩咐?” 沈倾城拿出手中的三包半枝莲道:“换成三包黄芪,这个是半枝莲,您给我拿错了。” “好好…”掌柜点头哈腰道,他从沈倾城手中接过半枝莲,回到库房中,给她换了三包黄芪。 沈倾城佯作一个没拿稳,手中半枝莲便落到了地上,油纸破开,半枝莲散落了一地。 掌柜下意识也蹲了下来,沈倾城手放在半枝莲的纸包上,掌柜的手一不当心落到可沈倾城的手上。 掌柜见沈倾城梳的是妇人髻,连忙收回手道。 “哎呦,夫人对不住,对不住,老朽这手,可不是故意碰夫人的。” 沈倾城眼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了然,她爽朗笑道。 “无妨无妨,我还要跟您道谦呢,这药材被我糟蹋了,要赔多少您开个价。” “哎呦这,您是贵人,您这次买的药材也挺对,这进账都从您这进,怪不好意思的……” 随即,老掌柜顿了顿又道:“您往后常来我们这看看,便是对老朽开药铺的支持了。” 沈倾城拿出几锭银子,不由分说放到他手中,再趁机将此人手中落茧的位置几下,眼底闪过一丝暗色。 沈倾城在他起疑之前,轻笑道。 “实不相瞒,掌柜,我自京城过来,怕是今后不能常来此处买药。 看您年纪在这,为人又仁信,这钱您收好,便是我弄坏这半枝莲赔的不是,剩下的钱…过年了,给儿孙包个红包也是好的。” 掌柜捋着白须笑道:“如此,老朽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笑眯眯地收好了半枝莲,将黄芪打包好在递给沈倾城,相送道:“妇人慢走。” 沈倾城辞别了药铺掌柜,快步往马车停留处赶去,只见钟离霄携着影一还在原处等她。 钟离霄看见沈倾城归来,几步迎了上来:“如何去了这么久?” 沈倾城来不及回答钟离霄,只得冷然道。 “将药分批装上车,让车夫赶车出城,身上戴些防护,什么软甲之类的都穿上。” “影一和影二轻功在暗处,务必保护车夫们,遇到可疑之人能捉就捉,不能捉便就地诛杀。” 紧接着沈倾城看向钟离霄道:“我们很有可能被人盯上了。” 影一问道:“王妃可是看出了什么?” 影二此时也道:“对啊,可是这城中有何问题,要不我们在黔都城报官……” 影二作为王府专养的暗卫,某些时候确实颇有些天真,是以被影一捅了一肘子。 才“哎呦”一声闭了嘴。 沈倾城摇摇头道:“莫要多问了,按我说的做就是。” 影一与影二看向钟离霄,钟离霄一瞬间便想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冲影一影二道。 “照她说的做。” 影一与影二即刻跪地领命。 “是!” …… 半个时辰后 黔都城郊 凛风口 “他们是往这条路走么?” “准没错儿。”来人一口北地乡音。 全然不似黔都人,明明脸皱的宛若橘皮,说话却声如洪钟。 身子挺得笔直板正,身上穿的赫然是药铺中老掌柜的那身衣服。 他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露出一张有些凶相毕露的中年人的脸。 “从靖王那个婆娘嘴里套的话,别说,那婆娘长得挺漂亮的,还摸老子,老子要不是知道自己顶的是张橘皮老脸,还真以为这妞看上老子了。” “路刃嘉,你这吃货,就别惦记婆娘了。”说话的人整张脸有些方,脸上留着腮络胡:“那个老头的尸体处理好了?” “好了。”路刃嘉道:“我说方镰你这是不是小心过头了,那人我给扔井里了,估计给人发现都死透了。” 方镰神色这才稍霁,“你处事不够细致,我总担心你露出什么马脚。” 路刃嘉满不在乎地笑道:“老子要是露了马脚,就直接把那娘们杀了,放心。” 第91章 有埋伏,快撤 方镰对自己这个二大当家无话可说,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吩咐身边土匪喽啰道。 “加强戒备。” 此时远方雪线尽处,忽然驶出来一列马车车队,自山壁上望下去,雪尘茫茫,浩浩荡荡。 方镰正打算下令观察一番再动手,身后路刃嘉立刻高声招呼身后山匪道:“小的们,大鱼来了,随我上!” 路刃嘉带着方镰带出来的四十余山匪,将箭矢朝天而发。 箭雨簌簌落下,有的扎进马车内,有的扎进了车夫的胸膛。 可能是喊杀声震天,方镰没有听到车厢内任何响动,但是此时他想要叫停已经来不及了。 山匪们吱哇乱叫着冲了下去,尤其是听到路刃嘉说车上的小娘子格外漂亮之后,众兴更起。 第一个山匪掀开马车车帘,只见车中堆满药材,车厢空无一人。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直到所有马车车帘被掀开,里面都满满地装着药材,什么人也没有。 此时此刻,路刃嘉再傻也意识到了此处有诈。 方镰意识到究竟是何处不对了,马车压出来的雪深,根本不是乘坐过人的样子! 他嘶声力竭地大喊道:“撤!有埋伏!弟兄们快撤!!” 然而为时已晚,他听到了身后的轰隆声。 只见巨大的落石滚着雪从山顶上朝他轧来,这就是方镰生命中最后的影像。 山下官道中的所有山匪还沉浸在大当家惨死的画面中,身后中箭的车夫已然暴起,摁住就近的山匪们抹了脖子。 影一影二从山林中阴影处陡然显形,迅速加入战局。 此时此刻,靖王府护卫对阵山匪形成了一面倒的局势。 不到三炷香时间,战斗便结束了,路刃嘉正欲自刎,只是刀握在手中不住发抖,看到影一走近便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刀也落到了雪地上。 “不要杀我!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小儿……求您别杀我……” 这时沈倾城搀扶着钟离霄从山顶上下来。 影一回身冲二人抱拳道:“王爷,王妃。” 路刃嘉仍然跪在雪地中,他看向钟离霄,男人身上有上位者的威压,还有些许几乎可以具象的杀气,只是被扫了一眼,他便吓得魂不附体。 新雪上冒起了些许热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骚味。 定睛一看,路刃嘉的裤裆处一片湿濡,钟离霄仿佛眼见了什么脏东西,不耐地挥挥手道:“捆起来。” 影一抱拳应是。 沈倾城看着钟离霄不堪忍受的模样,噗嗤一笑,轻轻拉着他走到背风口。 “靖王爷身份尊贵,跟个小喽啰置什么气?” 钟离霄没理会她的嘲笑,只问她道:“你是何时瞧出端倪的?” 沈倾城道:“原先第一次进去买药,我便察觉有些不对。” 她有条不紊地娓娓道来:“他扮演的掌柜可谓是漏洞百出,鸡毛掸子便放在柜台上,我买药时手指揩了揩,便有一层薄灰。” “若他是真的掌柜,将鸡毛掸子放在手边便是常要打扫的表现,但是他让桌上积了灰,这便是矛盾所在。” 钟离霄点头道:“之后呢?” 沈倾城眸光凌厉,接着道:“若说买药之时我只是怀疑,那么后来刻意拿半枝莲去换时,我才察觉到不对。” “老人的手通常都粗糙又斑驳,掌柜的面上又老人斑,自然手上逃不脱,但是他手背上明显没有老人斑。 且作为一名药铺先生,指甲里或多或少会有些泥,或是药材碎屑,但是他的指甲里只有血垢。” 沈倾城抱臂踱步,层层分析道:“第三,虽说经常磨药之人与经常使刀兵之人,掌心都有茧。” “但是我观药铺中有许多叠着的药方,那掌柜手中也拿着账本,里头密密麻麻全是墨迹。” “这种程度的书写必然会在无名指处形成握笔的茧,但是那个假掌柜,无名指格外光滑。” 沈倾城道。 “加上城门口几个挑夫所言,于是我猜测,真正的掌柜已经死了,这人是混迹在城中的山匪。” “至于我为何不打算报官,是因为此处交通闭塞,天高皇帝远,我担心他们是官匪相护……” 沈倾城说完自己的猜测,忽然看向一直在看着她的钟离霄,她抚了抚脸颊,问道。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么?” 钟离霄凑近前,吻了吻她额角:“你太聪明了,这次我们多亏了有你,才化险为夷。” “没关系,多大的事嘛——” 沈倾城正说着,忽然眼前一黑,她整个人都被钟离霄身穿的大氅罩住。 钟离霄低头,衔住她的唇瓣,灵舌轻轻舔弄沈倾城的唇珠,沈倾城微微启唇。 他便得寸进尺地探了进去,逼得沈倾城的小舌避无可避,只得同他勾缠到一处去。 沈倾城软着身子扶住他肩颈,任人予取予求,她全身心地将自己的见识、聪慧、抱负交付与他,毫无半点保留。 第92章 我有一计 因为山匪之事,钟离霄一行再次回到了黔都城中。 路刃嘉关在马车当中,由影一提审。 那个土匪寨所谓的二当家是个软骨头,一天一夜时间,他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的事都说了。 原来黔都城守备早就与山匪暗通有无,黔都城郊的山匪寨也不止一家,而是十几个寨子拼在一起。 路刃嘉做二当家的寨子是最小的寨子,只有四十余个人,已经被钟离霄和沈倾城灭了口。 而最大的寨子是潜龙寨,约有上千号人,大当家叫龙虎,据说是黔都守备王尧永的过命兄弟。 同记药铺的掌柜也是他杀的,老掌柜面皮被他剥了下来做面具。 尸体如今就扔在后院的地窖里,准备过段时间见烂得没人样了再扔到乱葬岗去掩埋。 钟离霄听闻此事后面色沉郁,但是如今人在黔都守备的地盘,是以钟离霄传信都用上了暗卫们才用的隼。 沈倾城此刻不敢催促钟离霄,毕竟这江山社稷,钟离霄此刻并不是不上心的。 而沈倾城也没想到,前往济州一趟,竟会遇到此等蛀虫。 只是她也猜测若只是个小小的黔都守备,下令杀王爷这种事应当是不想他能够干得出来的。 他的背后,甚至是京中,肯定是有人的,如今抓黔都守备的尾巴已经不是难事。 难的是如何通过黔都守备,来钓出京中这条大鱼。 见钟离霄有些颓靡,沈倾城只是上前轻轻按了按他的肩。 此事他已经传信给了皇帝,有皇上钟正霆兜底,他可以放手一搏。 沈倾城贴服他耳侧道:“我有一计,你要不要听听?” …… 次日 黔都布庄门口 一个小贩询问身边的屠夫道:“怎么这一处这么多人围着?” “嗐,不知道怎么回事,京城来的贵人隔这吵架呢。” 小贩伸长了脖子:“哎——让我看看?!” 人都有八卦的本性,更不用说人群中心的男女都精致亮眼。 沈倾城和碧芜手中拿着大包小包的衣裙胭脂眉黛发簪。 钟离霄在一旁怒骂道:“本王出来是要去赈灾,而不是陪着你这妇人买东西,本王岂容你这般放肆!!” 沈倾城扬了声道:“你赈灾?你拿着赈灾的钱搁这喝花酒以为老娘不知道吗?!” “贱妇!”钟离霄指着沈倾城鼻子道:“本王娶的是王妃,不是母夜叉,管天管地的,本王娶你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沈倾城骂道:“好啊,你想休便休,老娘人在太医院任职,养活自己绰绰有余!” “是老娘休你,水性杨花的臭男人,呸,脏过鞋边泥。” 二人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大,丫鬟小厮各劝一处。 正当沈倾城和钟离霄吵得口干舌燥正欲词穷之时。 人群散开,只见一个眉目英武的中年男子,身着官服走了过来,他踏着官步,头上带着乌纱。 身后跟着巡防的守卫,他上前冲钟离霄作揖道。 “臣黔都守备王尧永,参见靖王殿下,参见靖王妃!” 钟离霄和沈倾城互看一眼,冷哼一声,接着都对王尧永微微颔首。 王尧永看了一眼这对京城来的王爷王妃,心下有些轻蔑。 只道是皇城多草包,投个龙子凤孙的好胎,便能享尽荣华富贵。 沈倾城道:“莫叫什么靖王妃,老娘跟他从今日起便不是一路人。” 钟离霄轻蔑一笑:“本王也不想同你一路。” 王尧永脸色上不显,仍是毕恭毕敬地道。 “靖王爷与沈御医这边请,微臣消息闭塞,有失远迎,如若靖王爷与沈御医不嫌弃,还望下榻黔都驿馆,如今臣已经派人收拾好了。” 沈倾城高昂了下巴道:“走,我与他分房。” 王尧永拱手道:“是,这边请。” 钟离霄微微颔首,他一肩撞开沈倾城,那一下看着撞得重,事实上并没有撞得沈倾城有多痛。 二人眼神一霎交汇,相撞后又再次错开,二人心中的想法也都相互明悟了。 王尧永叫过身侧小厮,吩咐道。 “去,送他们二人回驿站,顺便叫桐华会的人盯着他们,黔都地界上不能出乱子。” 小厮送了二人赶到驿站,见到二人进了房才放心离去。 影一眼见着尾巴离开,猫一般落了地,上前敲了钟离霄和沈倾城的门,压低嗓音道。 “王爷、王妃,快出来,盯梢的走了。” 沈倾城遛了出来,悄悄蹿到了钟离霄房间里。 这也是沈倾城的计划之一。只有两人一开始便给王尧永留下夫妻不和贪图享乐的印象。 两人之后便会好行事许多。 沈倾城甫一进房间,钟离霄便上前,轻手轻脚地扶着她肩膀道:“如何,本王撞着你了么?” 她看着钟离霄一脸关切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道:“无事地,也不痛。” 钟离霄满眼的关切,哪里还有刚才那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我刚刚那副样子,你讨不讨厌?”沈倾城亮着眼睛问道。 第93章 花魁 钟离霄掩唇轻咳两声,微微别过脸:“可爱。” 沈倾城道:“我也觉得你可爱。” 两个人甜腻了一会儿,沈倾城才起身离去。 如今是非常时期,若是被人发现了两人人后关系不错,只怕是影响计划实施。 果不其然,沈倾城前脚一走,后脚王尧永的人便来递了请帖。 钟离霄拿过请帖,低声念出那个地名:“……摘月楼?” 男人拧起一双好看的眉,半张俊逸无双的脸色有些沉。 似乎是理解错了钟离修的意思,小厮露出来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道。 “守备大人知晓王爷后宅不宁,特地包下了黔都城最大的享乐之地,王爷不必担心,我们摘月楼的姑娘各个温柔如水……” 钟离霄犹豫片刻,微微勾起了嘴角:“既如此,本王便应下了。” 他心下一阵淡漠,眼中却含着些玩味:“希望这摘月楼,能让本王不虚此行。” 碧芜站在房顶,将房中人的谈话一字不落地听入耳中,脸上带着些幸灾乐祸。 她听到此处,悄悄地敲开了沈倾城的窗口,沈倾城打开窗,碧芜便跳进来神秘兮兮地道。 “王妃,王守备要带王爷去逛青楼。” 沈倾城一不留神衣袖将茶杯带倒在地,但她神色还是定了定,她垂眸掩下眼中落寞:“我相信王爷。” 碧芜道:“奴婢也相信王爷。” 沈倾城坐到床边半躺下来,话锋一转道。 “你说,我要不要为了做戏做全套,去捉个奸,要不要给他一巴掌,用多大力道呢?” 碧芜听完后,眼角抽了一抽,王妃的上一句话,还是当她在说笑好了。 …… 摘月楼 楼中此刻沸反盈天,张灯结彩地铺了满街,姑娘们身上穿着薄纱,冲过路的人招着手。 王守备在不远处候着钟离霄,见人来了,远远地作揖道:“臣,参见靖王。” 钟离霄为了显得风流些,专程从行李中拿了把扇子,外骨骼的合金扣在一身深紫色锦袍上。 锦袍扣着深黑色大氅,更显得人气度不凡。 半张连俊逸无双,剑眉星目,落在摘月阁女子的眼里,和街上这些泛泛之辈是天壤之别。 一位红衣女子携着香风飘来,乌发半散,身姿摇曳,她半倚到王尧永身上,道。 “爷,这又是哪位贵客,真俊啊,妾身之前从未见过这般有气度的男子。” 王尧永指了指钟离霄,拍了拍女子的臀-部笑道。 “这位可是大贵人,京城来的三皇子靖王爷,傍上他,有你被看的好日子过。” 钟离霄此时此刻闻着这刺鼻的香粉气味,更加觉得这摘月楼名不副实。 只是他面上不显,任由被看倚在他怀中,深吸了一口气,僵着手搭在了被看肩上。 被看在他怀中娇怯道:“靖王爷,到楼里坐坐,这在外头,奴家可冷着呢。” 女子未等他动作,掀了钟离霄大氅一角,正要进去避避风,却被钟离霄猛然推开。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钟离霄面沉如水道:“这等货色还要送到本王手里,王守备是在质疑本王的品味?” 被看一脸气恼,王守备却在此刻心念电转,心中暗暗责怪自己忘了这茬。 眼看靖王妃那相貌,便知道这靖王爷不是一般地挑嘴。 被看虽不如王尧永想得多,但倒是做皮肉生意的,不一会便换上了笑脸。 “既然王爷看不上奴家,那便更要到楼中坐坐,众姐妹中被看是最不出挑的,幸得嘴甜些,出来迎客倒是贻笑大方了。” 钟离霄不置可否,学着当年钟离霁的模样将折扇展开来又合上。 紧接着又将折扇置于掌心敲了敲。 王尧永了悟,躬身作出“请”地手势:“来,请王爷走前边。” 被看领着一行人来到揽月厢房,这一处视角最好,抬眼望去便能得见漫天星斗,拥月入怀,是以称“揽月”。 钟离霄走进大堂,掀袍落座。 因着被看的先例,姑娘们此时此刻也不敢随意往钟离霄身上贴。 只是糕点茶水一应往这桌上,都想尽办法在钟离霄跟前露了脸,谁道钟离霄竟没有一个看上的。 钟离霄只觉得烦闷,他此时此刻有点怀念沈倾城身上那淡淡的药香,没有这么艳丽也没有这么刺鼻。 就是分外地好闻舒心。 被看此时上前来,附在王尧永耳边轻声说了两句,王守备稍稍展颜,对钟离霄道。 “王爷这面子可真够大的。” 钟离霄不明所以:“怎么?” 王尧永道:“嗐,这不是,王爷来了,摘月楼的‘月亮’今日都挂牌了么?” 紧接着王尧永又同钟离霄解释道:“这摘月楼每三年选一次头牌,每次的头牌便都称‘月亮’。” 被看在一旁笑着接话道:“是,如今的‘月亮’便是白檀姑娘,我已命人去唤了,白檀姑娘听说王爷前来,可是欢心呢。” 被看话音未落,一身着白纱的女子便抱着琵琶翩翩而来。 她生得芝兰一般柔美,行步间犹如扶风弱柳,面覆白纱更显神秘清幽。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宛如懵懂幼鹿,泪痣点缀其间,不见半点妖媚,反而平添一份楚楚可怜。 女子略略一福身道:“奴家白檀,见过王爷。” 第94章 探话 白檀的相貌着实是美,但是也有气氛烘托和同行衬托的成分。 但论才识气质五官底子,却还是差了沈倾城不止一星半点。 钟离霄勉强接受,面上神色不显,折扇在手中漫不经心地开合,问她道:“会弹什么曲子?” 白檀垂眸毕恭毕敬地答:“回王爷,您点什么,奴家便会弹什么。” 那副柔和顺从的样子倒是真的有京中贵女的仪态,在黔都这个小地方足以哄得男人为之疯狂。 钟离霄道:“再叫几个脂粉味不这么浓的,给本王弹弹琴唱唱曲儿。” 被看连忙拉远了距离福身娇笑道。 “王爷莫急,奴家这就给您挑几个姐妹上来,您就吃点点心酒水,奴家去去就回。” 那边白檀也抚着裙摆坐下,琴音自她葱白如玉的指尖流泻而出,她开口是一段春江花月夜。 白檀不仅长相柔美,嗓音更是清灵婉转,钟离霄听得脸色稍稍好了一些。 他来摘月楼从进门到现在,也就听头牌唱歌像那么回事。 只是钟离霄心下还有些惴惴,身上脂粉气这么重,回去又该如何同沈倾城解释? 要不是这个王尧永硬要带他来这种青楼…… 钟离霄深深地望了王尧永一眼,微微凝眉,眼中有三分狠厉。 王尧永显然又会错了意,脸色瞬间几下变幻。 思考自己究竟是何处照顾不周,不得这位王爷的心思。 不过他转念又想起京中对靖王爷的传闻,虽说残废这一点和传闻中不似。 但是关于靖王“不行”这点,他还是略略有耳闻。 他也未曾在意靖王残废的名声,只道是不能人事,也算是种“残废”罢了。 谣言从京中传来黔都,定有夸张或者删减,王尧永不疑有他。 他举起手中酒盏对钟离霄道:“王爷如此雅兴,下官定要敬王爷一杯。” 钟离霄微微颔首:“好说——” 这时被看领着几个懂乐器的清倌上来,穿得终于不是那么的省布料了。 手中拿着乐器,也不多话,只是和着白檀唱曲的旋律弹了起来。 王尧永喝得满面涨红,再次冲钟离霄举杯道:“下官再敬王爷,就敬这,曲美人美!” 钟离霄颔首,再次同他碰杯,将酒一饮而尽,内功运转。 他将体内酒气发散出去,眼神却装得愈发迷离。 酒过三巡。 王尧永终于被钟离霄喝得迷离的眼神所蒙骗。 他自诩早年上过战场,而后退下来,才回家乡做的守备,可以说一身酒量都是在边塞苦寒之地练出来的。 看着京中来的王爷只剩下一个端着的架子,他暗暗想到套话的机会终于来了。 王尧永道:“王爷…这下官斗胆问一句,这次疫情,只有王爷独自前来么?” “治个病而已……”钟离霄非常做作地打了个酒嗝:“本王到,便是给那群蚁民面子了……” “京城多好,要不是父皇…也罢,各人有各命,本王呀,便是个操劳,又比不得你滋润的命。” 王尧永见钟离霄话匣子打开,便也不再拘束:“这话说得…折煞下官,折煞下官。” 他客气地暗示道:“其实下官这滋润,靠的是平时多赚些外快来的。” “哦?” 王尧永道:“嗐,城中有几个商行,我早年呢,攒了点钱,每个商行都投了些,你猜这么着?” 他乐得胡子乱抖:“下官每月都多出几文银进账啊!” 王尧永顿了顿,手中搂过被看,被看抬手给他喂酒,他顺着被看的手饮了一口道。 “下官生平无甚大志,有酒喝着,有美人抱着,便觉得一生足以,贪万万是不敢贪的。” 钟离霄听着他话锋一转,心中暗道了声老狐狸。 面上附和着王尧永笑道:“本王敬王大人一杯,就敬王大人是清官!” “敬我大景国万里河山,哈哈!” 觥筹交错间,是二人不见血的交锋。 钟离霄用内力将酒气逼上头,开始大着舌头胡言乱语:“王守备,你可知道,本王…不想去济州。” “……还,不如待在黔都,”钟离霄哼唧着继续道:“还要送赈灾粮…又、又要本王亲自去。” “粮食到了不就行了吗,那群蚁民,让他们吃饱饭不造反不就…行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钟离霄用余光偷偷瞥向王尧永,只见王尧永脸上闪过一丝惊异,紧接着眉宇间透露出算计来。 他心念电转,状似不经意道:“这粮食王爷打算从何处运过?” 第95章 鱼儿上勾了 钟离霄单手遮着额,盖住眼中清明,浑身酒气散发更甚,假作语无伦次道。 “不知……嗝…是父王定下的,本王将匪患一事上报了,父皇便又安排了一条路线。” 王尧永暗道天助我也,只觉得请这草包王爷吃花酒的雪花银完完全全没白花。 运粮一事应当是机密,结果钟离霄不用他套话便合盘托住。 这粮食他王尧永不派山匪去劫都于理不合。 若是运粮走黔济官道,粮食被劫,他黔都守备定要首当其冲追责;王尧永都快想好让谁做替死鬼了,靖王便告诉他粮食不走黔都。 从京城运粮道济州,不走黔都,便要从吉水郡走,仅此两条道,一条水路一条陆路。 这真是瞌睡逢人送枕头,他连脱罪都免了,粮食在吉水郡被劫,横竖左右都不干他黔都守备的事。 赈灾粮只多不少,若是真能劫下一笔…… 这头王尧永已经想到了赈灾粮到手后换来的雪花银要添置个如何样式的温泉山庄。 便没有看清那一头的钟离霄一副鱼已上钩的神情。 王尧永回过头,看见的靖王依旧是那副酩酊大醉的模样。 他得了便宜还卖乖道:“王爷,这赈灾粮一事,同下官说说便可以了,万万不得再告知旁人。” 钟离霄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本王知道…嗝……王守备是忠贞之臣。” “本王说与王守备听……不碍事…”钟离霄的朦胧的醉眼似乎死死攥住了他的视线。 那黑曜石一般无机质的眼似乎要整个将王尧永看穿,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像狼王露出的爪牙。 “对,王守备?” 王尧永回过神,身后已是一声冷汗,他惊魂将将附体,方才钟离霄那副神情又消失了。 钟离霄半躺着打了个酒隔,白檀在他身侧给他喂楼里单独做的桂花糕。 刚刚的心悸,仿佛是王尧永的错觉。 直到钟离霄尿遁,王尧永才在房中缓过一口气来。 他在门口处未走,听着王尧永似乎啐了一口,因着内力强劲的缘故,钟离霄耳力过人。 听着王尧永骂他“废物皇子”的动静自然也落到了他的耳朵里。 钟离霄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行至楼道拐角处。 候在暗处的影一此时闪现身形,抱拳站在钟离霄面前。 钟离霄此刻神色清明,眸光锐利,除却身上用内力散出的酒味,竟半点不像个酩酊大醉之人。 钟离霄对影一吩咐道:“这段时间不必跟着我,看着王尧永的动作,尤其是书信往来,一有消息立刻报给我。” 影一抱拳道:“是,属下遵命。” 钟离霄挥了挥手道:“去。” …… 驿馆 因着这段时日影卫行事都要隐蔽,是以碧芜出门时常乔装改扮成男子。 沈倾城熄了灯正欲睡下,忽然窗户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格子稍矮的男人灵巧翻了进来。 她吓得连忙拿过桌上的烛台准备防身,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王妃,是我!” 沈倾城将烛台放下,长吁一口气,重新点上了灯。 “我的好碧芜,下回敲敲窗,我可要被你吓死了。” 碧芜揭下人皮面具,吐了吐舌头,她跟着王妃的时间最久,王妃身边的尊卑关系也最是淡薄。 是以她跟在王妃身边也放肆了许多,要搁在往常早被罚了。 只是如今王爷见王妃疼她,对她也格外宽容,睁只眼闭只眼的。 碧芜福了身行礼道:“王妃,是奴婢太过冒失,往后……” “哎哎哎哎——打住打住,旁人也就算了,我呢早把你当半个妹妹看,别拿那些尊卑主仆的规矩来我显摆。” 沈倾城将她扶起来:“你不打招呼就进来定是有急事,快说,别为这些繁文缛节耽误时间。” 碧芜道:“王妃,是京中那边有消息了——” 第96章 继续演一出好戏 碧芜眼睛亮闪闪的:“皇上那边传来秘信,说已经按照我们的计划,送了十车米掺泥沙过来。” “运粮官派的是兰家大公子,运粮的士卒换成了御林军禁卫,若真是黔都官匪勾结,圣上说了,决不轻饶。” 沈倾城点点头,眸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 若黔都真的是官匪勾结,那么将王尧永和山匪一行一网打尽后,赈灾的钱粮,不久有现成的了么? 只是…… 这次原本只是前往济州治病,暗杀的山匪却早已知晓他们的行踪,且草蛇灰线地设伏等待。 若不是自己那场突如其来有预感的梦,只怕早就着了王尧永和山匪的道了。 只是一个黔都守备,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沈倾城觉得他断没有如此胆识和动机去杀一个亲王。 可是钟离霄身上除了皇室血统的身份,又有什么值得他人记恨的呢? 何况皇帝子嗣稀薄,算得上是正值壮年又有些气候的,除了钟离霄,不过就只有太子钟离霁与瑞王钟离霂。 先不说太子人在皇陵,自然掀不起风浪,且运粮官都是兰家人。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皇帝这一次敢用兰家人,就足以证明他们同山匪和王尧永牵扯不大。 钟正霆这个皇帝虽然感情方面是个渣男,但治国理政确实一把好手,断不会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 那么是瑞王钟离霂要害钟离霄吗? 钟离霂与颜贵妃确实是有害人的动机,可是瑞王早年的身体不足以让他谋定如此长远的暗线。 皇贵妃颜氏的母家又式微,将手伸进朝堂都困难,更不用说伸到黔都。 何况瑞王又才刚刚入朝,支持他的臣子不过是些翰林刚刚熬出头的读书人,还未成大气候。 太子和瑞王一个有能力没动机,一个有动机没能力,就算二人其中一个跳到她面前来说是自己布的局,她都不见得信。 可若非如此……还有何人,能够又如此手段和能力,又对钟离霄恨之入骨呢? 沈倾城将桌上茶杯摆成金字塔,却始终求不得答案,沈倾城很不喜欢这种事情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感觉。 他们似乎被一个状况外、藏身在暗处,还极为有手段的人针对了。 “王妃…”碧芜的声音唤回了沈倾城的思绪,其实碧芜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唤王妃。 她只是觉着王妃刚才的神情可怕极了。 王妃那种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地里揪出来的表情看得她全身发冷。 于是碧芜只能顾左右而言他道:“王妃,王爷还没回来,要不…” 沈倾城摇摇头:“他有他的事要办,我们静观其变。” 碧芜伺候着沈倾城歇下,熄了灯便退了出去。 沈倾城瞪着床帐上一角花纹,一夜未眠。 …… 次日 天色将明时分,影二前往摘月楼接钟离霄回驿馆。 沈倾城早早地便起了,看见钟离霄回来,神情一变,露出来一副像是看见什么脏东西的神情。 她连忙捂着鼻子倒退几步,碧芜惊呼了一声:“王妃!” 这才将将接住差点踩了裙摆摔倒的沈倾城。 沈倾城阴阳怪气道:“呦,昨晚出去个人,怎么回来条狗啊。” 即使知道沈倾城是因为自己身后跟着的尾巴故意做戏,钟离霄还是忍不住眼角抽抽。 于是钟离霄亦换上一副针尖对麦芒的架势:“本王从未见过你这般刁蛮的妒妇。” 沈倾城冷笑一声,道。 “我也没见过你这般无趣的男人,自己出去狎妓,却有脸拦着老娘养面首!” “你非要把靖王府和本王的名声搞得一团乱才甘心?” “是啊,正有此意!” 驿站里的侍从们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言语,只能听着这对身份尊贵的夫妻越吵越不堪入耳。 门外的小厮看得若有所思,确定了二人关系还是这般糟糕,便回守备府复命去了。 王尧永听完小厮一五一十的禀告,不由得被二人争吵的内容逗得哈哈大笑。 “这靖王妃倒是个妙人啊,她养面首,怕是能有男人不要钱都往上贴?” 小厮也附和着笑,笑容中带着些对于香艳猜测的窥探。 影一藏身在暗处,不知何时手中停了只隼,它正歪着脑袋瞪着一双圆眼,与他四目相对。 他将几个时辰内王尧永所作之事事无巨细写在信纸上,塞进了隼脚边挂着的小筒中,盖好筒盖,再将信隼放飞。 信隼张开双翅,朝着驿馆的方向飞去。 信隼落到了驿馆正对钟离霄房间窗口的枝丫上。 压散了簌簌落雪,钟离霄刚刚和沈倾城吵完架,眼见着王尧永的尾巴离开,二人才偃旗息鼓。 钟离霄从信隼腿上取了信,细细读过才发觉。 这王尧永安插的尾巴也不过如此,没有武功也就罢了,连自己已经被察觉了也不知道。 他回信嘱咐影一万事小心,如无必要,不需频繁传信,便将纸条塞进小筒之中,让信隼送了过去。 第97章 来了 沈倾城推开窗,便眼见着信隼往天边飞去。 信隼格外眼熟,正是影一自京城带回来那一只,身后碧芜顺着沈倾城视线看去,也落到影一常带着的那只扁毛畜生身上。 ——这隼就叫扁毛畜生,是影一给取的名字。 沈倾城对着窗外雪景喝了杯茶,吩咐碧芜道。 “这几日静观其变,我和王爷最近还是莫要多次见面,虽说王尧永的眼线水平一般,但是我俩常呆在一块总有湿鞋的时候。” 三日后。 沈倾城闲了三日,将黔都城所有店铺大街小巷逛了个遍。 钟离霄忙了三日,不是去喝酒就是去花楼。 沈倾城从碧芜和影二那里有所耳闻。 听说那个叫白檀的头牌已经三番五次地向钟离霄献殷勤,而且还每次弹琵琶弹着弹着就弹到了钟离霄身上。 沈倾城对钟离霄相信归相信,生气也是真的生气,干脆假戏真做,和钟离霄冷战了。 钟离霄这头却在忙着运粮的事,竟也未曾发现沈倾城和他冷战了。 沈倾城…沈倾城更生气了。 两人就这样牛头不对马嘴地过了三天。 沈倾城和钟离霄忽然就收到了兰伯劳的秘密传信,说运粮车队明日就会过吉水郡让他们早做准备。 冷战由钟离霄单方面结束,他当夜直接敲开了沈倾城的门。 沈倾城开门便看见穿戴者外骨骼的钟离霄,他此刻摘下了脸上的半张鬼面,明晦的灯光中,他优美凌厉的骨相填平了皮肤上沟壑纵横的缺陷。 残缺的神只也是神只,沈倾城忽然想到这一句话。 她回过神来时,钟离霄已经将驿馆房间的门关上了,钟离霄将她楼在怀中。 沈倾城并未有动作,因为她并没有消气,但还是询问正事道:“是有什么消息了么?” 钟离霄点头道:“是的,兰伯劳送来的消息,说是他们明日便要过吉水郡了。” 紧接着,他又拿出影一誉抄下来的,王尧永和匪寨的所有通信,道:“他们今晚亥时便要行动。” 沈倾城叫来碧芜和影二,道:“你二人今夜乔装改扮成我和王爷的模样留在驿馆,我和王爷今夜有要事。” 影二和碧芜点头称是。 沈倾城和钟离霄一同换上挑夫的衣服,戴上人皮面具,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出城去。 钟离霄将信纸卷好,再放入信隼的小筒中,信隼长唳一声,朝着吉水郡飞去。 …… 兰伯劳远远看着盘旋在天空中的信隼,吹了一声口哨,信隼滑翼直降,落到兰伯劳的小臂上。 趾高气昂地收了翅,这段时日全靠这小家伙给众人来回送信。 兰伯劳是个爱隼之人,取了自己的肉干给信隼喂去。 信隼吃惯了靖王府的鲜肉,对肉干倒不是很感兴趣。 它索性叮了两便不吃了,还低头啄了啄腿上的信筒,示意兰伯劳有信没看。 兰伯劳取下信件,粗略一看便记住了埋伏的时间地点以及人数,他吩咐道。 “一队羽林卫听令,埋伏至吉水郡东潮渡口处,轻装简从,除了弓箭和火油什么都没有必要带。” 东潮渡口是水流最为湍急之处,稍有不慎,便会触礁或是卷入漩涡,用东潮渡口作为伏击点,不可谓心思不缜密。 身着侍从衣裳的一队羽林卫大声应是。 紧接着兰伯劳继续道:“其余人随我休整,我们半个时辰后登船。” …… 东潮渡口 龙虎坐在一张虎皮大椅上,四周围着的喽啰都穿得十分乡土,身上的气质却分外凝练,不像是山匪,倒像是军人。 就连坐在上首的大当家龙虎,一身肌肉虬结,浑身气质铁血,决计不是寻常山匪能够比拟的。 军师罗易在他身侧道:“将军,我以为这次埋伏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龙虎问道:“哦,你以为,是如何从长计议呢?” 他虽然从过军,但到底是个大老粗,虽然打仗是一把好手,偏偏识文断字方面格外疲软。 天生便不是读书的料。 而这个罗易虽是个落榜书生,但到底脑子还是比这些个大老粗好使的。 罗易沉思片刻道:“王守备那边传来的消息如何?” 龙虎道:“说是派飓风寨那边的斥候去打探过了,就是今晚渡江,也没什么异样,都在休整。” 他微微有些皱眉,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不像这个所谓的“大当家”、“将军”。 倒是这个军师才像是发号施令的人。 他有时对此格外厌烦,有时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谋略方面确实格外弱向。 而这个军师…偏偏又是“那个人”让王守备向他举荐的。 龙虎不得不听,只是心情愈加烦闷。 罗易道:“我总觉得事情过分顺遂了些,那个靖王几乎是将把柄交到了我们手上。” 他顿了顿,又道:“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王守备身为武人,心思也不算细腻,我担心是圈套,正等着我们往里跳呢。” 第98章 绞杀 龙虎听着满脸不耐道:“这又能如何,老王说可以干,我们跟着干不就完了,你一个落榜书生,哪里来的脸去质疑人家一方守备?” 罗易面色不好,只是身周哄笑声四起,他只得将一口气闷在心里。 一土匪道:“罗先生,这可不是你的教书堂,我们做土匪哪能这般瞻前顾后的是不是?” 另一土匪又道:“就是啊罗先生,大家伙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怎么讨不是讨呢。” “十车粮食啊,抢到了够咱们寨子上下过个冬啊。” “不当家不知晓柴米油盐贵,这趟不截,兄弟们吃什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将罗易架在火上烤,罗易被说得脸色发青,愤而拂袖离去。 土匪们等到了亥时,远远地便看见航船行驶时黑水之上航船缓缓而来。 那帆扬得格外高,船吃水很深,带的兵士却不多。 土匪寨里有个叫六耳猴的,目极好,他爬上山头顶上看了一会儿,船上的人格外闲适,兵士在打牌喝酒,侍从们坐在甲板上休息。 六耳猴将近况向龙虎禀报过后,龙虎哈哈大笑,道:“好啊,开船出来,上去把那艘官船给我堵搁浅!” 一群土匪乌泱泱地下了山,从山的阴影中开出了巨大的船。 每一艘的造价精良都宛如官船,丝毫没有湍急水流中吃水的困扰,船与船之间用铁锁相连。 一艘艘相连的巨兽咆哮而至,中间铁索链桥相连,相排并行地朝官船围拢过来。 两艘巨船从远处撞了过来,官船的官兵们刚刚拿起长戟,便被撞得东倒西歪。 甚至有一些直直被撞进了湍急的水流中,一下便没了踪影。 土匪甲道:“这也太顺利了。” “管他呢,说不定这些官兵就是孬种。”土匪乙说道。 土匪丙道:“当心些,说不动船舱中有埋伏。” 土匪丁道:“待会我们下船舱一个一个来,谁发现不对便拉信号通风报信。” 几个土匪头目商定好后,架船而至,船与船之间横起了木板,土匪们跨过木板上船,兵卒们逃的逃跑的跑,一个接一个下饺子一般的掉进江中。 乌泱泱的土匪们杀到了船舱之中,高昂着叫喊着,找到了船舱中堆放的米袋子。 其中一个土匪用匕首划开了米袋,只见里头是白花花的大米,山匪高呼一声“呜呼”, 雪白晶莹的米粒稀里哗啦地流泻下来。 土匪们被一时的喜悦砸昏了头脑,连忙将米袋往肩上背去,准备返程。 一袋袋粮食被扔上返程的船只,船上的铁索震得琳琅乱响,土匪们载歌载舞着将大米向船上搬。 有人察觉到身后的光亮与热意,回头只见满天火树银花的星斗,忽然有人嗅到了火油的气味。 接着大声叫喊道:“快逃!” 只见东潮渡口上空一下亮如白昼,无数带火的箭矢齐齐发射当空,箭矢落到米袋之上,“腾——”地一声,炸起熊熊烈火,烧得半面江水红透。 紧接着有靠近米袋的山匪被炸得飞了出去,混乱中有人扯着嗓子出声:“快离开船上,有埋伏,米袋里边是砂石和桐油!” 无数坠河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一些土匪是根本不会水的,落到江流中便是死路一条。 与此同时,正在山顶上望风的六耳猴暗叫不好,匆忙摸黑寻至半山坡,只听到大当家和罗易吵了起来。 “有埋伏,我让你赶紧撤退你是听不懂吗?!”罗易被龙虎揪住了领子,大声怒骂道。 龙虎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孬种撤什么?!你这个抛弃兄弟的王八蛋,懦夫!” 罗易觉得他简直是不可理喻,都已经中人埋伏了还在这里争谁是懦夫。 然而这些人都是龙虎当年过命的兄弟,当然不能够仅仅凭罗易这个外人的一句轻飘飘的有埋伏,便弃兄弟于不顾。 “到底是谁有道理并不是现在争吵的当务之急。”罗易怒道。 龙虎却盯着船只冲在场还在的兄弟们道:“救人啊!你们快去救人啊!” 山匪们大多跟着龙虎参过军,落草为寇也是以龙虎马首是瞻。 潜龙寨的山匪们正要向下冲去,忽然退了回来。 只见几个宛如水猴子一般的兵士势不可挡,将山下杀出来了一条血路,山脚下死亡无数,竟没有一个人来得及上来报信。 潜龙寨的人此刻被这群人身上的血腥气惊到,纷纷向后退去。 此时六耳猴向众人看去,这群人身上的衣服赫然是运粮船上的兵卒。 第99章 剿灭 他们一反原先懒散庸碌的常态,一个个眼光亮的吓人他们身上亚红色的官兵制服被水浸泡成深红色。 即使从湍急的水流中泅渡而来,他们脸上亦不见半分疲态。 他们浑身的气质犹如刀锋出鞘,单单只是环视一圈下来,山匪们瞬间噤若寒蝉。 龙虎被看得声音都有些滞涩,他高声叫喊道:“不过几十人,不足为惧!弟兄们,随我杀!” 眼见大当家龙虎手持双斧便冲了上去,潜龙寨的山匪们便也起了血性。 一个个抄起家伙事向“运粮官兵”们喊打喊杀着冲去。 这些山匪装备不似那些自己落草为寇的,打起架来什么鱼叉锄头都能用来做武器。 他们装备精良,枪、矛、刀钺斧戟一应俱全。 但兰伯劳所带的羽林卫又是何许人也? 天子座下第一骑! 他们几十人宛如一柄尖刀直刺潜龙寨心腹而去,在几百山匪组成的屏障之中撕开一条血流漂橹的口子。 一个人杀十个也根本不在话下 这群人根本不像一群只会混吃等死的散兵游勇运粮官! 乔装成运粮官的羽林卫们手持长刀,一下便斩一个人头。 为首的男人眼神如同鹰隼一般,他刀尖滴着血,气势犹如煞神修罗,越战越狂。 六耳猴站在队伍最后,因着目力过人,他也最能感受到前方那人凛冽的杀意。 ——那人正是兰伯劳! 兰伯劳很快就杀到了龙虎的身后,龙虎刚刚杀死一个连砍十五人的羽林卫,一脚将人踹下了山崖。 兰伯劳怒目圆瞪,虎口紧攥长刀,抡圆了刀锋,直直往龙虎后颈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山匪二当家余抛辉不管不顾地上前,声嘶力竭一声:“大当家!!!” 龙虎正好回头,便看见兰伯劳讲二当家余抛辉斩成了两半。 “啊——!!!!” 龙虎眦目欲裂,二当家是自从他参军起就跟着他的兄弟。 二人是过命的交情,龙虎此人能做到大当家这个位置,最大的原因就是他讲义气。 龙虎毫无章法地舞着双斧,他力有千钧,还从军时便被人戏称。 一斧开山,一斧断流。 兰伯劳也头一次见如此难缠的对手。 龙虎其实速度并不快,但是每一次兵刃相交,那可怖的力道都几乎要将兰伯劳手中的武器震脱手。 两人过了百招依然胜负难分,刀斧之间起了火星,兰伯劳险之又险地错开一刀划过龙虎的腹部。 两人才极其勉强地拉开距离。 军师罗易在拼杀中左右腾挪,他本不会武,索性“那个人”专门教了他一些逃跑的步法。 让他一个书生在土匪寨中有些许保命的本钱。 但是此时此刻,眼见着龙虎受伤倒下,罗易还是吓得魂不附体。 那个眼神凶戾的男人此时此刻看向他,然后不由分说,一刀斩下了龙虎的臂膀。 罗易不是没见过血腥场面,但是大当家被砍了手,那确实是大势已去了。 罗易瞳孔微微一缩,软着腿跌坐到地上。 龙虎没了一只手,整个脸色都痛得白了一白,但他浑身上下还是那副硬汉的模样。 他余光瞥向躲在山隙暗处的六耳猴,悄悄用仅剩的左手打出了求援的手势。 接着满脸鲜血地看着兰伯劳,淬出一口血沫道:“要杀要剐随便来,别跟老子废话。” 六耳猴接到命令,悄悄向后山跑去,后山有个笔直的山崖。 跳下去便能直接到江水之中,他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游过对岸,再去叫上飓风寨和黑熊寨…… 他正向前跑着,忽然鼻尖差点装上寒光闪闪的刀刃。 要不是他反应及时刹住了脚步,只怕是鼻子都要被削下来。 六耳猴看着前方佩着刀的乌泱泱的人群。 恐惧地咽下一口唾沫。 他数不清这里有多少人,只觉得自己报信的机会也断了。 说不定他的命今天也要断了。 那群人持着火把包围了上来,金甲相撞之声犹然在耳,六耳猴站在此处,都能感受到山路在震颤,不知对方究竟多少人。 他看向前方,只见一明艳女子身做男装打扮,一双眉目如画一般,仍半点不减英姿飒爽。 她身侧的男子身形颀长,宽肩窄腰,露在面具外的下颌线刀削斧凿一般精致,周身气场格外具有压迫感。 他们身后领着的是吉水郡驻扎的兵士,浩浩荡荡竟有千余人。 为首正是沈倾城和钟离霄。 二人自乔装出城后,就架着马车赶往吉水郡,吉水郡的郡守也知晓了此事。 派出九百名守城将士,前往东潮渡口阻截土匪。 第100章 威逼利诱 沈倾城表面上撑着一副还算不错的模样,其实身体酸软得要命。 她这时才觉着自己这副身子是真的需要锻炼了。 她和钟离霄还有吉水郡的官兵们全都是从峭壁下爬绳索上来的。 这绳索经过沈倾城的改造,危险系数下降了许多,但还是不好爬的。 是以沈倾城累得气喘吁吁,还惹了一身的灰。 但是钟离霄这人,不良于行快十年,爬起绳索来跟士兵也没有两样。 脸不红气不喘,要不是沈倾城担心他腰椎再出问题,都想叫他稍带自己一把。 咱就是说,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只不过此时此刻她也顾不得想太多了。 眼前这个根据情报来看应该是土匪寨子里算是“望远镜”一类的人。 他们选择峭壁作为登陆点,一是方便奇袭,二是为了堵住土匪寨里逃跑的小喽啰,方便瓮中捉鳖。 瞧,这不就捉着一个了? 小喽啰尖嘴猴腮的,似乎不太习惯在人少露脸,他哆哆嗦嗦地跪到了地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说!!!” “真的?”沈倾城挑了挑眉,手中拿出一粒药丸,药丸圆圆的,有些蓝紫色,看上去格外瑰丽,又像是有什么剧毒。 六耳猴瑟瑟发抖,他也不用仔细看那粒药丸,他只觉得面前这个女子笑容格外可怖,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到,她手中这颗是毒药。 沈倾城似是胳膊累了,悻悻收回了药丸,对身后的吉水郡驻军头领吴千户道。 “既如此,还请千户将此人处理了,免得坏了我们的计策。” 吴千户还未言语。 尖嘴猴腮的六耳猴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跪地磕头道:“我吃药!我都吃!!各位大人饶小的一命!!!” 沈倾城将药丸再次递到六耳猴面前,道:“吃下去。” 六耳猴将药吃到口中,忽然察觉到一道冷厉如刀的视线,他看向那个戴着鬼面的男人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他战战兢兢地咽了口唾沫,药丸顺着唾液滑入他的咽喉。 他猛烈地咳了几声,却什么都没有咳出来。 沈倾城轻笑一声,道:“现在,你可以去搬救兵了,你就说,潜龙寨大当家的接了大活,在东潮渡口独吞了十船粮食,明白了吗?” 六耳猴听完沈倾城的话瞬间明悟过来她要干什么。 她要将几个大寨子一网打尽。 可是…这女人真的不怕自己跑去找人偷偷解毒吗? 那女子似乎能看到自己心中所想,她道。 “你也尽可以逃跑,六个时辰内,这药便会发作,解药只此一家,且过期不候,药石无医。” 沈倾城拍拍他的头道:“你应该清楚,多少人的命加起来,都不如自己得重要。” 她抬了抬手,驻军们意识到这是要将这个小俘虏放走。 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 吓坏了的六耳猴赶忙纵身一跃跳进了江水之中。 沈倾城和钟离霄看着江水中涌起的阵阵涟漪,颇有些不安。 吴千户似乎看出了他们的顾虑,对一旁一个较为年轻的士卒道。 “庞裕。” “是!”年轻士卒从队伍中踏出来,对吴千户行了个军礼。 吴千户道。 “你下去,偷偷跟着他,如果他不要命了想通风报信,那就把他做掉。” 士卒似乎水性上佳,也直接从峭壁上越下,落入水中飞快朝着六耳猴上岸之处游去。 沈倾城冲吴千户抱一抱拳,以示敬意。 一行人下到山腰,只见兰伯劳带着羽林军在此处休整。 两个御林军士兵在扔着尸首残肢打理战场,一群土匪死的死,降的降,已经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了。 大当家龙虎和军师罗易均被俘虏,龙虎断了一臂还在破口大骂,罗易沉默着坐在一旁,似乎已经被吓得呆傻了。 兰伯劳见着沈倾城和钟离霄下来,略略抱拳,就算见过礼。 沈倾城和钟离霄还不太想太早透露身份,兰伯劳也非常自觉地没有称呼“王爷”和“王妃”。 龙虎看见兰伯劳冲钟离霄见礼,怒骂忽然转了向。 “我瞧着这是什么东西,脸都不敢露,这便是京城的达官贵人么,这般怕死,倒还不如身边那个娘们。” 罗易更加不敢动弹,将自己整个人往被俘虏的土匪堆里缩。 直到沈倾城将目光转向他,然后抬步走近,让人拎着罗易后脖领给他揪了出来。 罗易身材矮小,他本就是南方人,进京考取功名才留在北方。 是以身材比沈倾城还要矮小,在一众土匪当中显得格格不入。 沈倾城让人将他揪出来后,问道:“你是什么人?” 第101章 那个人是谁 土匪寨中通常都会有个类似于“军师”、“文书”这样的人。 一般的土匪并没有太大的文化,是以总是需要一些能够帮他们参谋事务的人。 这些人不需要多高的才华,但一定得有些才华。 而沈倾城第一眼便觉得,罗易是这个“军师”。 “小的!!小的是冤枉的!!”罗易高声喊到,跪在满是鲜血的地上磕头:“小的是被绑到土匪寨做军师的,饶了小的…” 一旁的龙虎冷哼一声:“你真的怕么?老子怎么看你想做大当家呢?!” 沈倾城懒得再听他们扯皮,转身对兰伯劳道。 “将旁的土匪提去别处,尤其是那个龙虎。” 兰伯劳问道:“审什么?” 沈倾城条理清晰道:“问他们这事跟王尧永有什么关系,再问他们王尧永背后之人是谁。” “还有,待会就按照计划好的设计好埋伏,我们的鱼还没有钓完呢。” 月光半明半昧打在沈倾城的脸上,翩然若仙子。 都说灯下看美人才越看越美,月下看美人亦是相同的道理。 兰伯劳一霎被那容颜迷惑了双眼,她比那时在沈府遇见时更加耀眼,心机、谋算、手段与果决样样不输男人。 花开在荆棘中才艳丽,美人也因这些谋略更加惹人心动。 那样的明艳是令人不敢触碰,又让人想要触碰的。 兰伯劳痴了一会,又迅速缓过神来抱拳道:“是。” 沈倾城并没有发现兰伯劳的异样,只是微微颔首 两拨人各自提着人犯下去。 沈倾城身上带着蛊虫,她懒得再多走什么程序,直接简单粗暴地挑开罗易的皮肤,将蛊虫塞了进去。 罗易眦目欲裂:“不要!!不要!!!我什么都说,不要虫子!!!啊!!!!!!” 他吼得声嘶力竭,沈倾城在一旁用食指缠着自己鬓发绕圈。 蛊虫完完全全钻进来罗易的皮肉里,罗易这个穷书生已经吓得出气多进气少了。 沈倾城淡然道:“并不是怕你不说,这个蛊虫呢,是增加你的记忆。” 她拿出母蛊,那虫子五彩斑斓,一双复眼死死盯在中了子蛊的罗易身上。 沈倾城手中的针,扎入了母蛊尾部。 母蛊并没有什么反应,可是罗易体内的子蛊却宛如被开启了什么阀门一般四处挣动乱窜,罗易惨叫出了声,喊得声嘶力竭。 罗易涕泪横流,想要上前摁住沈倾城扎母蛊的手,却被官兵们死死摁住在原地上。 沈倾城道:“来,告诉我,指使你的人究竟是谁。” 她心中自有一份考量,从俘虏堆里沈倾城便看出这个罗易身上有端倪。 这个土匪窝比她想象中的要讲义气,首先是龙虎的怒骂,和他手底下土匪都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说明没有人在怪这个大当家,大家都非常自觉的把命交给了他,并且认为为这个大当家赴死也在所不惜。 可是这个罗易不同,不同于北地山匪的长相,不同于众人的穿衣风格,不同于众人的习惯,还有那一身戳一下一个坑的软骨头。 都和这帮子山匪们格格不入。 况且沈倾城还发现自己将人提溜出来的时候太过于轻易,那些五大三粗的山匪们要是稍稍阻拦一下,沈倾城都不好把他们的军师扔到地上啃泥巴。 而且他也观察了一下身侧山匪的表情,大当家龙虎一脸与我无关,甚至还落井下石。 别的土匪要么低头,要么幸灾乐祸。 这根本不是一个“军师”应该在土匪寨中拥有的待遇。 要知道在《水浒传》当中,智多星吴用的地位之高,连宋江都要礼让三分。 只是既然匪寨中上下都不服罗易,那么又为何将他捧到军师这个位置。 沈倾城稍稍一想便有了答案。 她幽幽道:“或者说,王守备身后之人,究竟是谁?” 罗易瞳孔瞬间缩小,那显然是人惊惧到了极点之后的表现。 她…她如何会知道…… 沈倾城嗤笑一声,道:“因为你根本不像个军师,土匪寨中并不是没有受人敬重的文化人,而你根本不是。” “寨子里所有人都觉得你是累赘,但是因为你是‘那个人’通过王守备安插进来的‘眼睛’所以没有人为难你。 但是也没有人信服你,你在土匪寨里过的每一天,都比科举落榜还要憋屈,对,罗易?” 罗易忍着剧痛,苦笑一声:“那您都知道了,还要问我什么呢?” 沈倾城幽幽道:“自然是问你,那个人是谁?” 第102章 灭口 罗易摇了摇头道:“不知道,那人出现在我们面前时,脸上都蒙着面,声音嘶哑难听,至于名字,我更是不知道从何得知。” 他浑身打着抖道:“这一个,我真的说不出来,我们都叫他主人,却不知道他的名字。” 沈倾城微微皱起了眉头,她想了想,复而又问道:“你可懂丹青?” 罗易点点头道:“……略、略通一二。” 沈倾城招呼身边官兵道:“取纸笔来。” 紧接着沈倾城又给他服下一枚药丸,刚刚吃下去,体内蛊虫便如同沉睡了一般,不再动作,罗易也能稍稍喘上两口气。 纸笔到了,沈倾城拿过笔墨纸砚,在一旁还算平整的山石上铺展开来。 她冲罗易道:“将你的‘主人’画出来。” 罗易不敢不从,她将手中纸笔接过,颤颤巍巍地运笔作画。 三炷香后 他将画作递给沈倾城,画上的男人脸戴面具,长发披散,身上中衣散乱,露出的下颔线条精致流畅。 沈倾城越看越觉得眼熟,她仔仔细细将画中细节刻印到脑海之中。 这人…很像中钟离霄。 虽然只是一幅画,可是那显露的下颌线,确确实实像极了钟离霄。 沈倾城拿过画作,这时身后传来吴千户急匆匆的脚步声。 吴千户来报道:“六耳猴死了。” 沈倾城面色一惊,从画作中抬起头:“什么?!” 吴千户说道:“方才小庞回来向我禀告,说是六耳猴刚刚上到飓风寨去对暗号,他也不知道暗号对不对,六耳猴喊了几声发现无人响应,便转身打算去别的寨子碰运气。” “结果,他身后不知从何方射来一支箭矢,穿胸而过,六耳猴当场便毙了命。” 沈倾城道:“可有沿途找过匪寨的踪迹。” 这时跟着吴千户回来的小才道:“找过了,毫无匪寨踪迹。” 沈倾城心念电转,暗道“那个人”胆子也太大了些,他肯定是早已经猜到了这部分。 如果劫粮成功皆大欢喜,如果失败就直接弃掉王尧永和潜龙寨。 以他这般果断迅速的动作来看,王尧永和潜龙寨并不是他很重要的棋子。 正思考间,钟离霄上前来给沈倾城披上了大氅,道:“夜里风大,别着了凉。” 就在这时,罗易忽然指着钟离霄浑身发抖,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 紧接着他忽然瞪圆了双眼,翻出了眼白开始不断地呕血,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众人一时间都慌了神。 沈倾城刚想上前为他号脉,忽然看见他的喉间忽然浮现出一个青黑色的凸起,一直在上下蠕动,像是下一刻便要破皮而出。 罗易的喉咙一寸寸地裂开,那虫子没了皮肉束缚,只差一点便要冲出来。 沈倾城瞳孔微缩,说时迟那时快,她一把将钟离霄推远,手中抓起腰包内药粉直接往他喉口处的甲虫上一撒。 甲虫又往外爬了一些,紧接着化成一滩血水,从罗易被挖出了一个洞的颈脖间流淌下来。 吴千户和兰伯劳也看呆了,盯着罗易喉咙上的血洞一阵恶寒。 小庞甚至走到了旁边干呕起来。 沈倾城拍了拍胸口,安抚自己刚刚差点吓得裂开的小心脏。 钟离霄回过神来,被沈倾城刚才主动要让他离开危险的举动。 感动得格外动容。 他也匆忙上前,关切地上下打量起沈倾城。 “你受伤没有?” 沈倾城摇摇头,指了指罗易的喉口道:“这是蛊虫,不是我种的蛊虫,而是之前便有人给她种下的。” 钟离霄不明所以:“给他种蛊?” 沈倾城神色凝重道:“对,”她的视线落在罗易喉口宛如洞穴一样的伤口道。 “这个蛊名叫寒蝉蛊,一种格外阴毒的蛊术,它初时是个蛹,养在被种蛊者声带之内,如果被种蛊者想要将这句话说出,蛹便会化为成虫,破开茧,也就是被种蛊者的喉咙而出。” 钟离霄纵使身居上位杀伐果断多年,看着这颈脖上被活生生小虫一点点出来的伤口还是不由得脊背发凉。 “您为何又要这般紧张地杀死成虫呢?”兰伯劳在一旁不解道。 沈倾城叹了口气道:“这成虫喜欢飞进人的耳朵里产卵,将虫卵养在人耳道内,若有虫卵取不出来,能吃掉你半边脑子。” 兰伯劳不免一阵毛骨悚然。 “这人自己不会说话么,肯定不会只听到一个词句啊。”吴千户道。 兰伯劳解释道:“那个用来养蛊的人,说不定会被毒哑。” 钟离霄僵着一张脸深吸一口气,听沈倾城继续道。 “被种蛊之人会被幼虫吃掉半边脑子,幼虫会在尸首上化蛹,再将蛹寄生到他人的喉咙里,直到这个人想要说出寒蝉蛊特定的词句,寒蝉蛊便会成为成虫,从这人的喉咙之中爬出来。” 她指了指罗易:“便是这样。” 第103章 挖出一窝蛀虫 沈倾城解释得事无巨细,但是大家通过沈倾城的描述都不免去想象这东西的阴毒恶心。 兰伯劳不可置信道:“这一只小虫,要长成成虫居然就要两条人命?!” 小庞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跑到一旁继续干呕看了起来。 就连钟离霄都面色发绿:“说得很细致,下次可以不用描述得这么具体。” 沈倾城嗤笑一声,没再打趣在场几个大男人,再次拿起手中的画,画上的男子起码有三分神似钟离霄。 加上罗易横死的反应和寒蝉蛊的功效…… 沈倾城将看似一个个松散的线索串联起来,打了个响指道。 “我知道了。” 众人又再次围拢过来。 沈倾城眉飞色舞道:“我猜,罗易骗了我们,他知道他‘主人’的名字,可能也知道寒蝉蛊的存在,是以我怎么审讯,他一个软骨头都不敢说‘主人’的名字。” “但是他看到…阿霄的时候,寒蝉蛊却发作了。”沈倾城捏了捏山根道:“这说明什么?” 钟离霄道:“说明我长得和他的‘主人’很像,像到他感觉活见了鬼。” “是,”沈倾城说,“他可能要脱口而出主人的名字,然后寒蝉蛊便发作了。” 几人打哑谜一般地谈,吴千户满头问号,小庞也摸不着头脑,其实二人连钟离霄和沈倾城的身份都不知道,还以为他两应当是什么大人物的暗卫之类的。 兰伯劳倒是听懂了,只是越听越心惊。 什么人才能长得和钟离霄差不多呢? 众人不敢往深往细再想,沈倾城拿出画轴,道:“抓不到土匪,我们大致是可以打道回府了。” 她和钟离霄交换一个眼神,彼此之间都心知肚明。 二人异口同声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兰伯劳则命羽林卫穿上山匪们的衣服回到空无一人的潜龙寨附近驻扎,同时将原先活捉的山匪押入寨中地牢。 沈倾城和钟离霄一行人将吉水郡守军送还,又辞谢过吉水郡守,这才赶在天亮之前回到黔都。 黔都城 守备府 王尧永枯坐了一夜,未曾等到潜龙寨回信,只觉得心急如焚。 一直照顾他的小厮见他整夜未睡,便端来吃食劝道:“老爷您还是休息休息,潜龙寨的消息有奴才帮您盯着呢。” 王尧永半分也吃不下,他将这几日靖王进城后的种种举动一一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他越想越觉得事情太过顺利,甚至可以说是顺利得有些蹊跷。 怪只怪她被那巨额的赈灾粮冲昏了头脑,竟也真的就不管不顾地要去劫粮,简直如同鬼迷了心窍一般。 烦忧间,他不知不觉喝尽了小厮送来的粳米粥,这时小厮忽然来给他送信道:“那位大人来信了!” 王尧永此刻像是一只惊弓之鸟,慌忙打开了信件,之间心中写的是“午时,老地方,十船粮食嘉奖。” 他整个心花怒放,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一旁小厮顺着他谄媚道。 “老爷当年在战场上都没被阎王爷收了命去,这晚年必定是事事顺遂的。” 王尧永一时间感叹上天眷顾,走起路来的姿势都更飘逸些。 他询问道:“距离午时还有多久?罢了罢了,更衣备马,到了午时便去顺德酒楼腊梅间。” 与此同时,暗处的影一听完王尧永屋内的动静,抚了抚手中的信隼。 瘦了两圈的信隼脑袋一点一点地啄着信筒。 它小小的眼神里写满了大大的疲倦,影一隔着物种读懂了它的心思。 他叹了口气,将信件塞进他脚上的信筒里。 信隼天天跑来跑去地传信,都瘦了,信隼要罢工了。 影一摸着他的脑袋,小声道:“你乖点,回去给你吃梅花鹿肉拌石斑鱼,你说说,你这只隼,要不是跟着王爷和我,你的食物链能链上梅花鹿和石斑鱼吗……” 要不是行为生理限制,信隼真的想对影一翻个白眼,它很干脆地起飞了,只给影一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影一扼腕叹息:“儿大不中留啊。” 约莫一刻钟后,信隼落到了沈倾城窗前,沈倾城通宵未眠,熬了碗参汤给自己续命。 沈倾城拿了鸡肉喂给信隼,信隼亲昵地冲她歪了歪头,沈倾城摸了摸它的额头,道:“放假了,扁毛……” 她思来想去还是说不出畜生二字,只得到:“本王妃放你假了,自己飞出去玩。” 信隼似是听懂了,从一个硕大的鸡腿中抬起了头似乎连眼神都亮了。 沈倾城感叹道:“看看,鸟都不喜欢零零七上班。” 这时钟离霄推门而入,道:“干什么呢,跟影一的鸟都能聊起来?” 沈倾城道:“这不算是传好消息来了么?” 她看着钟离霄,将影一送来的信件总结道。“信送到了,王尧永并未起疑。” 其实多亏了他们捣毁了潜龙寨窝点,这帮土匪竟然还有未曾销毁的“那个人”的信件。 钟离霄仿了一夜,他学习能力本来就强,硬是仿出来一份土匪都看不出真假的信。 加上钟离霄带上面具后和“那个人”十分相似,于是沈倾城便想出了这个计策。 虽然王尧永已经是弃子,但是作为在位十几年的贪官污吏,他所收的贿赂定然不会是小数目。 将王尧永整倒台,他们此去济州,便将赈灾和治病一道做了。 也好过留着这毒瘤刮民脂民膏。 信隼啃完了鸡腿,到底还是认主的,还是不自觉地向影一所在的顺德酒楼飞去。 王尧永战战兢兢上了楼,推开门,果不其然黑色面具之人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钟离霄此时此刻将时常束起的长发放下,带着一张只露出下颔的面具,身上穿着月白底的广袖文士袍,一下就唬住了王尧永。 不得不说,沈倾城将“那个人”的气质拿捏得格外准确。 王尧永毕恭毕敬道:“参见大人。” 钟离霄奉行多说多错的缘由,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王尧永一时间猜不准这位“大人”的心思,颇有些惶恐地道:“大人这不是…说要赏赐小的么?” 钟离霄将坐姿调整得更为放肆些,声音上扬道:“你倒是同本座说清楚,因何赏你,你又想要什么?” 男人上位者的气势端得很足,王尧永自行在心底将“难道不是您叫我来的吗”这点疑惑打消。 谁让他是“大人”呢,有些怪癖,比如想掌控属下的想法,确实也不能说是不合理。 第104章 藏在暗地里的皇子 王尧永双膝跪下,毕恭毕敬道:“回主人,是属下这次劫粮成功,主人才决定赏赐属下的……。” 钟离霄伸手为自己倒茶,端得一副高深莫测。 实际上他也在想“那个人”的身份。 到底是什么人,名不见经传,却能让一方守备这般卑躬屈膝。 钟离霄玉着般的指节持着茶杯,轻轻啜了一口,面上仍是不显,道:“赈灾粮在潜龙寨,你们自行去分便是。” 王尧永听罢眼前一亮,磕头狂喜道:“谢谢主人,谢谢主人,恭祝主人荣登大宝!” 钟离霄放下茶杯的动作微微一顿,抓住了一个“荣登大宝”的关键词。 这个所谓的“主人”他的身份呼之欲出,试想一下,一个让人坚信能荣登大宝之人。 绝对不会只是个反贼这么简单。 钟离霄心思微微一动,觉得自己的猜测距离真相已经很近了。 他正思索间,只听得王尧永又继续道:“主人,这靖王和靖王妃还在此处,当初他赈灾粮之事,是他醉后与属下说的,如今赈灾粮被劫,属下这边……” 钟离霄指节摩挲着茶杯边缘,冷冷道:“寻个由头,将人处理了便是,在什么地方动手,这个用不用本座教你?” 王尧永打哈哈道:“不必…不必,主人日理万机,此事全权交给属下便是。” “只是,您怎么过来了,以往不都是派人传信么?” 王尧永最终还是将心底的疑问托出,他觉得今日的“主人”有些怪异。 虽然他并未见过“主人”几面,但就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钟离霄淡漠道:“本座来黔都干什么,也是你能问的么?” 王尧永察觉到身周空气降至冰点,连忙磕头道:“属下知错,属下知错!” 钟离霄将杯子掷到他膝边,滚烫的热茶溅上他的衣袍。 王尧永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钟离霄这时只是远目看向窗外,淡淡对王尧永道:“滚。” 王尧永连滚带爬地出了包间。 …… 王尧永从包间内出来,已经浑身冒了一层冷汗,身侧小厮拿出布巾揩了揩他额角。 他想写方才包间中“主人”那身令人窒息的气场,只觉得如坠冰窟。 所幸万事大吉,赈灾粮许是能直接到手了。 王尧永感叹自己正值不幸中的万幸,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一个戴着椎帽的熟悉身影擦肩而过,正往他刚刚走出来的厢房而去。 沈倾城戴着椎帽,穿着一身看不出身材的男装,推门走进包间之中。 门内满室茶香,钟离霄将第一道茶水淋到茶宠上,手中又沏了一壶,腕间翻转,一杯澄澈的茶汤,呈在了沈倾城面前的桌上。 沈倾城拿过茶盏,轻啜一口。 钟离霄和钟离霁虽然茶之一道上,手势举止都格外赏心悦目。 但是钟离霄更爱黑茶,茶具也多用的紫砂,钟离霁更爱绿茶,是以都是盖碗。 钟离霁比较做作些,钟离霄的动作中透露着难以言喻的干脆利落。 沈倾城放下茶盏,问道:“可有什么收获吗” 钟离霄思衬片刻道:“‘那个人’大概也是我的兄弟,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他从未露过面。” 要不然王尧永也不可能说得出来恭贺荣登大宝这种话。 沈倾城道:“可是除了你、太子钟离霁还有瑞王钟离霂,父皇哪还有旁的成年皇子?” “宫中没有不代表宫外也没有。”钟离霄冷着一张俊颜道。 “我面容有损,钟离霂心思单纯,钟离霁在守皇陵……” 钟离霄凝重道:“如果‘那个人’清楚自己的身世,并且暗自筹谋多年,选择这样一个时机复出,他定然不是个好对付的。” “只是…他到底是谁,藏身在何方呢?” 第105章 设计 寿康宫 佛香袅袅,贡果摆在长案之上,香灰散了满炉。 佛像观音慈眉善目,吹着眼帘悲悯地俯视众生。 满头花白的老妇穿着朴素典雅,依旧不减半分雍容华贵,她一手持着佛珠,一手单合,口中反反复复念着佛经。 老妇面容也格外慈祥和蔼,身周端得一片祥和宁静,就连她身边常常贴身伺候的李嬷嬷也不忍打破这片宁静。 她轻手轻脚地将珠帘掀起,见太后还在礼佛,便冲身后之人摇了摇头。 那人冲李嬷嬷微微颔首,摘下了自己的鬼脸面具。 那张脸赫然与钟离霄如出一辙,只是比之钟离霄有些许阴郁的冰冷,他更多了些文气。 虽然是几近一模一样的,可是到底还是与钟离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他身穿水天青色的文士大袖长衫,静静执笛立于松柏之下,乌发薄唇,连雪色也输他三分。 银狐皮领裹挟一圈,将他整个人围拢在内,周身气质宛如春雨中的湖心涟漪,温润如水波澜不惊。 太后礼佛出来,便看得到了这幅画面。 她这个做祖母的哪能不知晓,这孩子其实是以武功见长,穿着这身文士打扮,只不过是为了将自己和钟离霄区别开来罢了。 江清远上前,对着太后作揖道:“祖母。” 他的脸一看便知和钟离霄是兄弟,虽说如今的名字叫江清远,可是照实来说,理应当姓钟。 太后颔首,算是同他见了一礼,也没多话,只问道。 “你准备何时同皇帝认祖归宗?” 江清远脸上有一丝不豫一闪而逝。 他道:“等冬猎,到时各国使臣也会前来朝贺,”他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神情:“父皇的皇子们骑射上都不出彩,那时才是我出风头的时候。” 太后不置可否道:“你要哀家将你安排进秋猎队伍?” 江清远摇摇头道:“孙儿今年刚考了武状元,秋猎有名在案,只是孙儿相请皇祖母陪孙儿演一场戏。” 太后抬了抬眼道:“伤害皇帝或者你那些兄弟们的事,哀家可不做。” 江清远轻笑道:“您做太后这些年,皇帝可有真的相信过您?” 太后仿佛是想起什么,脸上闪过一丝不快。 当今帝王钟正霆的母亲是个身份低微的贵人,为人也懦弱,在深宫中死相凄惨也是既成定局的事,那个贵人死后,先帝才将钟正霆过继给当时是贵为皇后的她。 太后与钟正霆并不亲近,但是也不疏远。 她对皇帝尽了一切皇后对后宫中的皇子应该尽的责任,却没有去尽一个母亲该尽的义务。 因为当时的太后就很清楚,这个孩子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过度的关心和疏远都会适得其反。 是以因为她对钟正霆点到为止的关照,和不贸然站队的谨慎,她在前朝的腥风血雨中获胜,并且稳稳当当地坐上了太后的位置。 年纪稍长的钟正霆也同她关系缓和了许多,隐隐约约有了母子的氛围。 可是她也是不甘心的,她何尝不想掌握实权,又何尝不想满足自己的野心。 她的野心已经深藏了几十年了,她不想藏上一辈子,她不想只做个在后宫不问世事潜心礼佛的太后。 许 许是她面色上的不对被这个年轻后辈看透了去。 江清远对她道:“皇祖母…若将来登基的是我,孙儿还望您能垂帘听政……” “一派胡言!”太后骂道:“后宫不得干-政,哀家又岂会坏祖宗的规矩?” “还有你,这宫中和墙有耳,再这样口无遮拦,哀家也保不住你。” 江清远自是明白太后的意思,他道:“孙儿知错。” 紧接着他又道:“只是皇祖母,难道真的想让别的皇子登上那个位置吗?” 太后道:“无论今后是谁…都得尊哀家为太皇太后。” “可您最看好孙儿不是吗?” 江清远道:“我文韬武略,身体康健,容貌无损,毫无背景根基也没有站队。” “只是单单握在您手里的一把刀,您真的没有心动么,皇祖母?” 太后紧紧攥起手帕,阖眸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时,哪还有曾经那副淡然如水无欲无求的模样? 她问道:“说罢,你要什么?” 江清远将自己秋猎上的计划贴服在太后耳边细细道来,太后听得面色几变。 “这事情若是败露……” “您相信孙儿,必然能保陛下无虞!” 太后心念电转,连眼瞳闪烁的速度都快了起来。 最后她看着江清远那坚定的眼神,鬼使神差地一锤定音道。 “好,哀家可以帮你,但是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哀家会将所有事情推到你身上,根本不会保你。” 江清远脸上露出喜色道:“孙儿知晓,请皇祖母千万放心。” 他低头,眼神冰冷,笑意不达眼底。 他的一身武功都是做暗卫上战场拼杀出来的,上天让他吃这么多的苦,凭什么允许一个残废剥夺原本该属于他的位置。 第106章 巨贪 三日后。 将粮库商行置办妥当,王尧永轻车简从前往潜龙寨。 潜龙寨看门的土匪是个生面孔,只是匪寨王尧永并不常来,来来去去的人少说也有千个百个。 王尧永并未起疑,只是询问他道:“新来的,怎么没见过你?” 那小土匪道:“俺是新来的,吉水郡那头来滴。” 王尧永点点头,辞过守门山匪,径直往土匪寨里去了。 他和龙虎乃是至交好友,只要钱货两讫,龙虎低价卖他点东西也不是不可能。 这兄弟讲义气讲得有些魔怔,但是谁不喜欢和这种讲义气的笨蛋交朋友呢。 王尧永踏入聚义堂,多时察觉不对,聚义堂里以往都是土匪们吃香的喝辣的的地方。 这里经常凳子东倒西歪,酒罐滚满地,吃剩的骨头扔的满地都是。 但是现在,聚义堂里干净如新,空无一人,他正回头要走时,忽然一把长刀直抵上他咽喉。 王尧永猛然后退一步。 紧接着,一群身穿土匪服饰的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压住他的胳膊将他制得单膝跪下。 王尧永看着这群人的神情,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不见棺材不落泪地高声喊道。 “你们无诏逮捕朝廷命官究竟是何居心?!” 兰伯劳懒得在听他废话,直接将人押入匪寨大牢。 沈倾城已经将蛊虫交到了他手上,可用的刑罚多样又不重复,何况他们身上罪证确凿,就算不认罪也翻不出什么新的浪花来。 不过几日内,王尧永的罪状已经上答天听,皇帝勃然大怒,下旨将王尧永革职抄家,和土匪头目一同下狱问斩。 土匪喽啰则均罚徭役三年,以儆效尤。 不抄不知道,一抄吓一跳,这王尧永家中的财产加起来的数目竟有六百万两纹银之多。 钟离霄上了折子奏请那这批银子赈灾,又惹得千里之外的皇帝龙颜大悦,户部官员们也甭管派属。 少从腰包里掏六百万两纹银,自然人人都对靖王这一举措赞不绝口。 一场风波过去后,钟离霄和沈倾城终于到达了济州。 如今二人身上带着六百万两纹银,自然也就豪横许多,当地官员只管出力,还有钱拿,自然毫无怨言,百姓们分作两拨。 一拨是病了的,专门腾出客栈隔离,沈倾城事无巨细每日消毒上下打理,有时经常连轴转三日不睡觉。 一拨是没病的饥荒灾民,钟离霄买得城中商贩开放粮仓,城中二十步布一粥点,百姓们每日领粥和馒头,起码在灾情当中还不至于立刻饿死。 百姓们都是好懂的,饿了有饭吃,病了有的治,王爷王妃还亲自施粥看诊,又哪能不让他们赞不绝口呢 加上刘、何二位太医与沈倾城冰释前嫌后,完全统一的抗疫步调,是以济州城的疫情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控制。 沈倾城前去探访了刘太医所说的那个食人小镇,一问才知道,人肉是他们在一家摊贩上买的,现在那个摊贩找不到了,事情便不了了之。 但沈倾城总觉得事情的背后并不简单。 二人在济州待到了将近年关,此时济州的情形大大转好。 这天沈倾城脱下了防护服,对着在驿馆等待她的钟离霄飞身一扑。 两人直接滚进了屋门前的雪堆里。 钟离霄这段时间坚持复健,也不知道他的身子骨到底是什么做的,复健还不到一个月,就能脱离拐棍走路,一个月才多几天,竟然能轻功上屋顶了。 沈倾城气呼呼道:“我这是欺负你呢,你上来接我干什么呀,真不怕自己闪着腰啊!” 钟离霄对着她笑道:“我高兴,身体在一天天好转,我感受的到,所以我高兴。” 沈倾城嗔怪看他一眼道:“傻样儿。” 钟离霄放远了目光道。 “这段时日在济州月余,疫病是控制住了,京中那边来了消息,说是要冬猎了。” 沈倾城点点头,今年秋季是多事之秋,济州的疫病也让皇帝大臣们腾不出手来举办什么秋猎。 但是今年的冬天却是个好兆头,整倒了一个贪官污吏,又控制住了疫病,临近年末的峰回路转,让皇帝又兴起了办冬猎的心思。 钟正霆的意思是让钟离霄在冬猎之前回京,因为此次不仅是大景国皇室自己的冬猎,邻国邻邦也会前来朝贺。 名义上是朝贺,其实实际上是各国各邦之间不动声色的较量。 作为东道主,在冬猎上有所收获,不仅是自己的荣耀,更是会大扬景国的国威。 沈倾城也同钟离霄想到了一处,她道:“不如就让刘、何二位太医先在此处坐镇。” “我们先回去参加冬猎,这段时日你一定要调养好身体,我们这次冬猎,须得让皇帝刮目相看才行。” 钟离霄轻轻吻上她额头道:“好,都听你的。” 第107章 善意的谎言 沈倾城和钟离霄辞别待了月余的济州城。 痊愈的济州百姓们夹道相送,一个个喊着“靖王爷靖王妃菩萨再世!”一些百姓还想上来送些鸡蛋腌菜。 钟离霄和沈倾城盛情难却,是以回去的时候又堆满了一个车厢。 一行人紧赶慢赶了两三日,终于又回到了京城。 此时距离冬猎只剩一日了。 虽然钟离霄嘴上不说,但是沈倾城还是能够察觉到他的心花怒放。 具体表现为钟离霄一回府便翻出自己落了灰的弓箭,然后一把搂住沈倾城叫她来看自己射靶子。 沈倾城磨不过,跟着他来了演武场,影一给空置已久的演武场掌了灯。 钟离霄拿起弓箭,箭尾卡在玉扳指上,此时此刻如夜的星眸映着一点寒芒,箭矢“倏——”地一声向远处飞去。 箭矢尾羽震颤,钉在箭靶中心。 不知为何,沈倾城这样对骑射武功一窍不通的人都觉得看着这场景有些心潮澎湃。 紧接着,钟离霄又射出一箭,直直穿过原先钉在箭靶上的箭矢,将木制的箭身穿刺成一条炸开的花。 沈倾城鼓掌高声道:“好!” “好啊,百步穿杨!” “靖王骁勇无匹!!鼓掌!” 影一在一旁忍俊不禁,明明王妃只有一个人,硬是喝出了满堂彩的效果。 钟离霄看向她的眼神中也满是笑意,他放下弓箭,来到沈倾城身边道。 “这一副能张弓搭箭,能百步穿杨的身体,是你在我母亲之后,重新赐予我的。” 沈倾城一下子不大习惯他这么煽情,于是道:“也亏你恢复得好,要是换个人指不定还得坐半年轮椅呢。” 见着王爷与王妃相互诉起了衷肠,影一渐渐将自己的身形隐没到了暗处。 钟离霄道:“我有时候,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沈倾城,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人人都说你是九天仙子垂怜于我,可你知不知道,自你来到我身边,我便绝不可能放你回天上。” 两人凑得很近,沈倾城甚至能够看清钟离霄眼睫毛下的阴影。 钟离霄的情绪外露都格外霸道不讲理,可是沈倾城却觉得现在的他大概像个抢到肉骨头不愿意松嘴的大狗狗。 沈倾城抚着他后背,哄慰道:“我不会走的,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阿霄。” 钟离霄没有再说话,两人就这样依偎了半晌,钟离霄忽然道:“倾城,你知道吗,我觉得你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沈倾城拍在他后背的手微微一顿,她沉默了,她和钟离霄这段时日离得最近,更何况她并未有掩饰一些从现代带来的知识和手段。 旁人可能对她知之甚少,但钟离霄是她来到古代后唯一一个动过手术的人。 再愚昧没心机,也该发现她的与众不同了。 只是沈倾城想了想,还是决定编一个谎言 沈倾城远目道:“我从小到大都在做梦,梦中是个仙界,我做的医疗器械…就是法器,是那个仙界的复刻低配版。” 她望着钟离霄,表情诚恳道。 “我在花轿上撞的那一下,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所有仙界的医术都在我的脑子里融会贯通,但是与此同时,我也有过一段时间短暂失忆。” 她看着钟离霄,忽然有些不确定起来,他爱的是能够救他帮助他的自己,还是爱本身这个沈倾城呢? 沈倾城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她其实也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但是一下子突然说出来了。 她自己又患得患失起来。 “我跟你说这些,你会不会觉得我脑子不正常,毕竟这种梦里有仙境这种事……” 钟离霄知道她或许有她的难言之隐,但是他并不急于这一时便要问出来,他们将来的日子很长很长。 他叹了口气道:“我相信。” 沈倾城看向他,脸上有些不可置信。 却见男人望向她的眼里都是她自己。 初见时铁血,到相处至今的柔情,都令沈倾城格外动容。 钟离霄道:“我永远相信你所说的每一句话。” “因为我们是夫妻,恩爱两不疑。” 说完钟离霄牵起她的手道:“你可以和我说你梦中的仙境,告诉我那是怎样一个地方,能生出你这般令我魂牵梦萦的人。” “只是一点,答应我,不需私自离开。” 沈倾城看着他有些怔然,钟离霄可能已经猜出了什么来,只是他没有戳破自己 她不由得轻笑出声,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好。” 次日便是大雪初晴,御林军早早便将山中野兽尽数驱赶出来,户部和工部忙了一夜,总算是在雪中清理出此次冬猎大本营的高台。 金吾卫将整个鹿林山围得水泄不通。 冬猎的规模尤为盛大,大景国作为东道主万邦来朝的东道主。 此次除了王公贵族世家子弟,以及京中六品以上文武官员及其家眷外。 还邀请了跶坍、高丽,赫赫等外族前来参加。 写作互邻友好,读作扬我国威,一行浩浩荡荡的马车驶入山林小道。 马车各有各地华贵,远远地看不到尽头。 碧芜将帘子放下下来,看着昏昏欲睡的沈倾城道:“王妃,你不看看王爷骑马么?” 是的,女眷都坐车,男人都骑马,沈倾城昨晚上刚刚说过不会离开钟离霄,现在又反悔了。 什么劳什子古代,穿成个王妃马都不能骑,这王妃当来好没意思。 第108章 围猎 沈倾城用带着兔毛帽兜的披风将整个头盖住,翻了个身接着倚车厢躺倒。 “他骑马,又不是我骑马,等着,本王妃冬猎完了一定学骑马。” 碧芜在一旁笑道:“王妃想学碧芜也可以教。” 沈倾城摘下帽兜眼前一亮:“真的吗?!” 碧芜点点头,有摇摇头道:“不过王妃,既然你治好王爷了,那骑马便同我没什么事了呀。” 不大的小姑娘没了曾经刚见面时的冷淡,关系破冰是好事。 可是搁在碧芜这边着实有些用力过猛,尚未婚配的小丫头此时此刻笑得宛如个媒婆。 沈倾城:“?” 她道,“不是,难道女子教女子骑马不是更加尽心些么,怎么就没你事了?” 沈倾城恼羞成怒,将手放在窗外冰了冰,直接伸进碧芜的脖领子。 “碧芜,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脑子里想什么呢。” 在沈倾城“冰脖颈”的酷刑之下,碧芜左躲右闪嬉皮笑脸地告饶:“王妃!我错了……啊!好冷!” 她的靖王妃殿下抱着汤婆子,高昂着下巴:“你可知错了?” 碧芜:“呜呜,王妃…我下次还敢!” 在两人打闹的不知不觉间,马车缓缓停靠在猎场边缘,命妇们都下了车,在内侍的指引下来到围猎场大本营的高台侧旁就坐。 高台上正首坐着的是皇帝钟离霄,他的左右分别是皇后兰绮儿和贵妃颜舒华。 皇后的孕肚已经凸显,此时此刻由侍女搀扶着落座。 她还记得月前,皇后几乎跌到谷底的样子,这个孩子来得也太过及时了些。 沈倾城思考着那些零碎的线索,不知道为何又想起兰安瞿那一句话。 ……究竟是谁,当年害了钟离霄 台下第一排桌子便是王侯贵卿及女眷,只不过男人们大都不在座上,而是去后方敞篷穿戴骑服去了。 侧旁多出来的一排桌子,坐着的便是外邦之人。 其中辫子头高鼻深肤的是跶坍人,戴着绒毛帽子脸型较圆扩的是赫赫人。 长相和汉人最像,又低着头畏畏缩缩的是高丽人。 此时此刻,猎场四周忽然响起悠扬绵长的号角声,身着骑服的勋贵与世家子弟们接连出场。 在他们后面是京中新晋的六品以上武官,再然后是外邦前来朝贺的使臣。 沈倾城与钟离霄眼神交汇片刻,沈倾城偷偷做了个加油打气的手势。 钟离霄在马上忍俊不禁低眉一笑,虽然被鬼面遮去半张脸。 但是副冰川乍融的样子还是直击沈倾城那颗不算太嫩的少女心。 钟离霄几人上前走去,蹬鞍下马,上前给皇帝见礼。 皇帝身穿明黄龙袍,站立在高台之上,身旁赵德忠为他念出对此次冬猎的致辞。 内侍端上酒盏,众人向皇帝敬酒,山呼万岁。 雪霁初晴,天高云阔,八方鼓声敲响,天地震颤,惊起百鸟无数,扑簌簌向天边飞去。 紧接着士官们也依次按照品阶上前,皇帝致辞、士官敬酒一切循规蹈矩地进行着。 终于到了六品士官的队列,其中有个青年将领,神态尤为突出,身下胯着一批夜照玉狮子 。 他脊背直挺,身形犹如松柏,露出的下颌线,和钟离霄几乎如出一辙。 沈倾城揉了揉眼角,再次定睛看向前去,之间那人影淹没在人群之中走远了。 碧芜眼见着沈倾城出神的模样,五指在他眼前晃晃:“王妃在看哪家青年才俊?回神啦。” 沈倾城指向那人对碧芜道:“你有没有觉着,他很像王爷?” 碧芜望去,却只见一大片乌泱泱的人头,别的啥也没看到。 她对沈倾城道:“王妃,是不是你多心了?” 沈倾城不信邪,再极目远眺过去,只见人已经走到了后边。 这个开场式有点像阅兵式,沈倾城看他们山呼万岁,感觉跟“为人民服务”有那么点异曲同工之妙。 直到侍女们流水一般端上糕点和酒水,男人们才陆陆续续回到台下的座位上。 此时跶坍使臣离座上前,冲上首皇帝行草原上宾礼道。 “中原的皇帝你好,为了展现我们跶坍最诚挚的敬意,这次的冬猎,我们草原上最美明珠扎尔兰公主,想要为巩固邻邦友谊献舞一曲,还希望中原的皇帝给我们草原明珠一个机会。” 他的中文抑扬顿挫,带着一股羊肉味。 皇帝声音威严,听不出喜怒,只道了声:“朕准了。” 远处雪中的空地上,女子一身红衣策马而来,英姿飒爽,她的皮肤不同于跶坍人普遍的黑,而是非常健康的麦色。 她在场中勒马,马蹄高扬而落,带起一片雪尘。 扎尔兰接下红色面纱,那张面容高鼻深目,精致艳丽,一双忽闪的大眼顾盼神飞,长睫宛如蝶翅振翼。 她身形一轻,足尖踏上马鞍,舞蹈轻盈中带着野性,身上银铃阵阵轻响,跶坍男人们敲起了羊皮鼓,口中唱着粗犷的跶坍语歌谣。 那舞不同于中原舞种的柔美精致,直让人想到十丈软红,温香艳玉。 她扑面而来的气息便是金戈铁马,边塞沙雪,是朔风万里的寒,也是荒野无际的阔。 更不用说这位扎尔兰公主的身材格外火辣,胸前饱满呼之欲出,腰肢线条骤然收紧,马甲线格外明显。 沈倾城连糕点都忘了吃,光顾着欣赏美人了,连钟离霄回座都没有察觉。 她正以为身后是碧芜,分外有兴致地道:“碧芜啊,你看看,这草原公主真带劲啊。” 碧芜:“……” 她看着兴致盎然的王妃,又看了看面色沉沉的王爷,清咳了两声,开始研究自己鞋上的花纹。 第109章 熟悉的人 沈倾城听着这两声咳嗽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她顺着碧芜的视线向后看去。 她讪讪摸了摸鼻尖,打了个哈哈道:“啊这,嗨,夫君——” 钟离霄神色有些不虞,一双星眸沉得像磨砂的黑曜石。 “本王可没有草原公主带劲啊…” 沈倾城一愣,她闻到了一股陈年老醋的酸味,轻笑出声,手指是爬进他指缝间搔搔他掌心。 “是吗,你都没跟我证明过你有多带劲呢,你要证明一下吗?” 钟离霄掐住她在自己掌心间作乱的手,颇具威胁意味地道。 “这是在冬猎场,今晚回帐里再收拾你。” 沈倾城不怵他,挑着眉手上非常作死地在他腰上拍了拍:“你真的…好全了?要不再复健几天?” 钟离霄深潭一般的眼眸瞬间波翻浪涌起来:“几天?” 沈倾城立马别过脸,脸上因着他一个眼神烫得吓人,此时此刻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撩得有点过了,见好就收道。 “阿霄你别扒拉我了,我们说正事。” 钟离霄见她微红的耳根,轻笑一声,端起温酒盏抿上一口。 按下眼底某些最近因为身体技能恢复而有些复苏的欲望,他暂时放过了沈倾城道。 “你又有什么发现了?” 沈倾城将之前看到的那个和钟离霄相貌近乎如出一辙的男子的事情同钟离霄娓娓道来。 钟离霄沉思片刻,道:“你确定是在六品士官当中吗?” 他的脸色此时此刻不太好看。 看着沈倾城确认一般地点头,钟离霄叹了口气道:“如此那便阻止不住他认祖归宗了。” 沈倾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这人打算在冬猎上寻到契机,回来做皇子?” 钟离霄非常郑重地点了点头,又道:“你昨夜同我说,你失忆过一段时日,是嫁给我的当日?” 沈倾城有些不明所以,他们在说“那个人”,钟离霄的话题为什么会突然跳到他们成亲那日? 只听钟离霄接着道。 “你当初困在深宅大院,且没进过朝堂,再加上那段时日失忆。 自然不知,景国与大西北的羯部打了有十余年的仗,羯部去年才将将投降,羯人蛮横善战,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且西北本就是他们的地盘……” “这一场仗,打得旷日持久,死伤无数,无论兵士将领何止是十不存一,简直百不存一。” 他遥遥看向新晋的六品以上武官席位。 “当年伐羯百万人,如今只剩不到千人,这些人告老的都衣锦还乡,残疾的赏巨额抚恤,若是还想做官身体情况又允许的,全都在京中领了六品以上的官职,赐了封厚田产。” 沈倾城完全听懂了。 无论是她的丈夫钟离霄,还是太子钟离霁,亦或是瑞王钟离霂,他们在“那个人”眼中都是京城圈养的笼中雀。 景帝钟正霆子嗣凋零,老弱病残一应俱全。 若是此时此刻回来一个身上战功赫赫的、流落在外的亲生儿子,那对于钟离霄三人来说,就是皇位竞争上的降维打击。 想到此处,沈倾城后背整个一凉。 他们甚至连阻止这人与景帝相认都做不到,稍有不慎就会背上残害忠良的骂名,这是万万做不得的。 甚至沈倾城怀疑,黔都山匪之患可能都是他安排给自己增添功绩的一个不痛不痒的手笔,只是误打误撞被钟离霄拿了去。 若这帮子山匪正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不至于在自己苦心经营全盘覆灭的时候,还有心思意气风发地参加冬猎。 沈倾城没什么头绪,不抱希望地询问钟离霄道。 “只是跟你长得像这一点也不足以证明什么,万一是你母亲那边的亲族,是没有办法跟你争的……” 她安慰的声音越来越小,虽然大家都会猜测有这种可能,但是这个可能也微乎其微。 混淆皇室血脉乃欺君之罪,再说景帝手底下的暗卫和情报网也不是吃干饭的。 钟离霄这时答道:“我确实…知道母亲曾经育有过一个孩子。” “那时她和父皇矛盾严重,父皇怀疑她和曾经交好的一个御前侍卫私通,但是母亲与那御前侍卫确实只是知己。” “那时我在寝殿午睡得半梦半醒,听见太医隐隐约约在说什么喜脉。” “没半个月母亲便又上了前线,将近一年才回来…而那个御前侍卫,在母亲出征的时日便莫名其妙地被杀死了…” 沈倾城上前为钟离霄揉了揉太阳穴,又拍了拍他的背:“你还行么?” 钟离霄道。 “这件事我也不太确定,毕竟当时我也才三四岁,因为好奇偷偷去看了那个御前侍卫的尸体,惨不忍睹,故而印象深刻。” 沈倾城给他塞了块栗子糕,感叹道不愧是皇天贵胄的子孙,记事都比常人早。 两人谈天说地间,未曾注意周遭,忽然四面八方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沈倾城也下意识地鼓起了掌。 抬眼只看见扎尔兰公主一个鹞子翻身利落地下马,牵着马匹上前,在景帝面前行了一个得体又不拘束的中原使臣礼。 第110章 草原明珠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个美丽的异域公主身上。 她的侧颜仿佛被白雪映射的阳光铎上一层金边,乌黑柔亮的长发变成小股小股的长辫。 扎尔兰行礼的动作间,身上点缀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动,她轻轻一笑便令天光雪色失了颜色。 在场无论是勋贵还是武将们,几乎全都看直了眼睛。 谁人能够不知道跶坍的用意呢,带着被誉为“草原明珠”的扎尔兰公主来参加冬猎,怕是明晃晃将要和亲的意思写在脸上了。 只是不知道如此尤物究竟能花落谁家,只见公主的眼神环视一圈,身上带着不同于中原女子的大胆与火辣。 大家都期待她的眼神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秒也好。 钟离霄却是个例外,他对扎尔兰停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感到格外不适,甚至是有些坐立难安。 他看向沈倾城,只见这女人一点也没有靖王妃的自觉,在一旁和碧芜聊起了塞外女人到底有多好看。 钟离霄扶起额来,不过那目光没有停留太久,此时此刻又收了回去。 扎尔兰垂下蝶翼般的羽睫,冲上首景帝福一福身道:“此次扎尔兰代表跶坍王庭向景国皇帝献舞,愿景国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同时,扎尔兰此次前来中原,也是想借着此次冬猎盛会,在京城众多青年才俊中择一佳婿,以此来巩固跶坍与大景邻邦友好。” 扎尔兰公主的中原话与那位大胡子使臣不同,她的口音微乎其微,但是那婉转又爽朗的嗓音让她的口音都带有些异域风情。 她的中原话毫无半点滞涩,应该是专门请过中原的先生教授。 此话一出,台下沸腾一片,自古以来,香车财宝骏马美人都是男子实力与身份的象征。 被这样一位大胆的异域美人青睐,更是对自己魅力的一大证明。 这个时候,景帝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吵闹声便逐渐歇了下来。 他在上座威严道。 “扎尔兰公主明艳大方,姿容绝佳,能与我朝和亲连理,着实是一桩美谈佳话,只是不知道公主看中了哪一位青年才俊,朕也好下旨赐婚,促成一对良缘啊——” 长风卷起扎尔兰身上的衣摆,红衣烈烈的女子美若雪中精怪。 她似乎丝毫不冷,即使上半身的衣服露出大半腰肢,她亦站得身姿笔挺。 那身影落在钟离霄眼里,他却并未察觉到半分美,而是觉得这个女子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她是有武功在身上的,钟离霄微微眯起眼想到。 常年残疾的自卑打磨过他的意志,女色金银等外物,他几乎能够做到透过现象看本质般的不为所动。 红粉皆骷髅的道理几乎刻在骨子里,即使是沈倾城,他爱上她也无关容颜,而是她那个与众不同又闪闪发亮的灵魂。 他再次看向场中,打算观察出一些更加深层的东西。 果不其然,这位异域公主并没有打算掩饰自己会武功这件事,而是福了一福身道。 “回陛下,扎尔兰如今还没有具体的人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立个彩头。”扎尔兰浅浅一笑,卖了个关子。 “到底是什么彩头?!”勋贵那边的世家子弟坐不住了,第一个发问道。 扎尔兰扬声道:“当然是此次秋猎拔得头筹者,才有权利迎娶扎尔兰为妻。” 景帝饶有兴致地问道:“若是头筹不愿意,或是已有妻室又当如何?” 扎尔兰的神色依旧神采飞扬,似乎没有被这些话刁难到,她朗声说道。 “若是第一名不愿意,便与我比试一场,骑射还是武艺由他来定;若是有妻室,男子三妻四妾是常态,我便与他妻子比上一场; 若我输了我便自行打道回府,若我赢了,没有妻室便要娶我为妻,有妻室的,他妻子也要为本公主让位。”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 还从来没有哪个女子敢提如此大胆的要求,一个外邦女人竟逼着人家的正妻禅位,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扎尔兰丝毫没有怯场,扫视一圈目光灼灼:“在我们跶坍,风俗便是强者为尊,不论男女,你比试输了,还不认,这不是赖账么,何况我这么美,又有几个男人不愿意娶呢。” “本公主自认骑射武功不输男子,琴棋书画刺绣也不输女子,如何比不得?” 此时此刻,景帝开始觉得这女子有些不识好歹了,让她挑夫婿只是客气,哪知道她还顺杆子往上爬。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钟正霆有些不悦,但是面上不显。 他笑意不达眼底道:“这个提议倒是不错,只是让人家禅让正妻之位于理不合啊——” “不若便如此,若是有妻室者,让其正妻与你比试一番,若你赢了,便许做平妻,正妻也不能轻易欺负了去,如何?” 扎尔兰大方道:“大景皇帝说话了,扎尔兰岂有不从的道理?只是嫁妆的首饰珠宝,以及骏马肥羊,怕都是要减半了。” 大景皇帝道:“我大景幅员辽阔,物产富饶,公主的嫁妆到了意思即可;就连京城的勋贵子弟们也不乏青年才俊,公主可要挑仔细才是啊。” 扎尔兰服了服身谢恩便下了场,步子不疾不徐,似乎对周遭的眼光和议论毫不在意。 第111章 莫名被殃及 此时擂鼓和号角声再次响起,青年才俊们跨马负弓前往猎场围猎,内侍们一批上前引着女眷们回帐篷,一批则收走了猎场中心空地上摆放的桌案。 男子们入场围猎之前还有个小小的仪式,便是由女眷们送上代表着祝福或是牵挂寓意的平安符。 女眷可以是妻子、小妾;也可以是家中女性长辈或者家中姐妹,更可以是恋慕那位青年才俊的未出阁女子。 是以许许多多是勋贵子弟们都以身上的平安符多为荣。 沈倾城也给钟离霄准备了一个,她不懂女红,一块红布缝个四边形,用毛笔题上平安二字完事儿。 钟离霄接过平安符,分外珍重地收进怀里,看着沈倾城冲他招手的身影,他吻了一下手中的平安符,便踏入了林子里。 沈倾城目送着钟离霄穿着骑装离开,开始无聊了起来。 她在帐篷中叫道:“碧芜——” 碧芜刚刚在门口接到了内侍们打包送来的点心膳食,听见沈倾城呼唤,急忙进去探头问道:“王妃,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倾城道:“没什么,不是说要让我学骑马么,我们这就去牵马。” 看着沈倾城亮晶晶的眼神和已经换妥帖的骑装,碧芜的眼角抽了抽:“王妃,王爷不在,你真的要学这个么?” 她点点头道:“对啊,弓箭我也要学。” 沈倾城从穿越来古代的第一天便想着要学会骑射和武功了,奈何一直在深宅后院关着,格外身不由己。 碧芜拗不过沈倾城,最后带着她来马厩里牵马。 碧芜牵来了一匹枣红色的小母马,性格格外温驯,凑近沈倾城时打了个响鼻。 沈倾城默默它的脑袋,给它喂了一把草料,小母马格外乖巧地舔了舔沈倾城的手掌心。 她被小母马舔得咯咯直笑。 碧芜牵出另外一匹白马,为它套上鞍具,那匹马年纪大了些,但是好像也很听碧芜的话。 沈倾城看碧芜示范了几次上马的技巧,她点点头,巴拉着马镫一踩一跨。几乎是格外顺利地上了马。 紧接着碧芜事无巨细地教导道:“王妃身子要前倾些,踩稳脚蹬,然后这样……”碧芜说着,将缰绳在手上绕了几圈攥住,“王妃要把缰绳扯得紧一些。” 沈倾城点点头说:“好。” 碧芜又再教了沈倾城一两个动作,比如轻轻拽紧缰绳,双腿放松,马便会悠闲地载着人走。 夹马腹是小跑,鞭子抽马屁股便是疾行。 沈倾城不知疲倦地练了两个时辰,已经可以骑着马在空地上跑小圈了。 她正乐此不疲地跑着,却不知道自己这副情形落在旁人眼里是什么样子。 扎尔兰微微皱起好看的眉,看着远处雪地中开怀的女子,虽然骑马骑得东倒西歪,还差点几次摔下来,她都没有因为恐惧而放弃,而是越骑越欢。 她有些不悦,扎尔兰得知父亲想让她嫁来中原时她就格外不悦。 且不说跶坍王庭多少男人愿意为了她赴汤蹈火,当个面首也在所不惜。 何况她自诩年轻貌美,压根还根本没玩够呢,她可不想在这深宅大院之中望眼欲穿。 过中原女子这样和一群女人抢一个男人,一抢一辈子这种一眼便望得到头的人生。 就连这次冬猎她也过得不甚开心,原本在跶坍王庭并没有女子不能参与围猎一说。 可是在中原,连她的草包王兄都能进场,她却因为身为女子被排除在外。 但她却第一眼便属意了钟离霄,那个男人虽然戴着半张鬼脸面具,露出的半张脸却是惊为天人。 扎尔兰看了那张脸便立刻沦陷,剑眉星目,鼻梁耸直高挺,薄唇轻抿,浑身上下气度不凡。 尤其是他的眼神,似水一般的温柔,不过那样的温柔却不在扎尔兰身上,而是落在他身边的女子身上。 那个女子,就是眼前这个骑马连圈都跑不圆的沈倾城。 骑马是要下苦工学的,扎尔兰做好了等到她放弃就上前嘲笑她的准备。 但是这个准备落空了,取而代之地,她还对自己这个屡败屡战的“对手”有些许欣赏。 扎尔兰走上前,对着差点摔下来的沈倾城喊道:“把身体往前压,你压得不够低!” “保持平衡,稳住,是你骑马,不要被马左右你!” 沈倾城听后似乎奇迹般地找到了感觉,她努力将身子前倾,差点翻下马的身子忽然又正了回来。 她一头高束的长发跑得散乱,并未带妆的脸颊欺霜赛雪,此刻跑得满面通红,她却是神采奕奕地。 沈倾城再次跑了几圈,身下的枣红小马忽然不动了,打了个响鼻站在原地,沈倾城怎么夹马腹它也不走了。 扎尔兰远远便道:“王妃,这马累了,跑了这么久,你与它都歇歇。” 紧接着她便看到沈倾城望向她,扎尔兰回望了过去,福了福身子道:“王妃…” 沈倾城连忙打断她道:“你是公主,我是王妃,我们两个好像谁跟谁见礼都有点放低自己的意思,干脆就握手。” “握手?这是什么礼节,我学过那么多中原礼节,却没听说过这个。”扎尔兰有些疑惑道。 紧接着她便看到碧芜将沈倾城扶了下马,沈倾城踩着马镫直接跳到雪地上,伸出手道。 “喏,把手同我这样伸出来。” 扎尔兰依言照做,沈倾城握上她的手,上下晃了晃:“这便是握手礼了,在京城女子中常见。” 沈倾城面不改色地编瞎话道,“谢谢公主殿下刚刚教我如何骑马,不然我刚刚怕是要摔下来被踩碎骨头了。” 紧接着她又继续说道:“我看公主骑射一绝,能不能教教我呀?” 钟离霄老说这个公主不是省油的灯沈倾城却并不这样认为,她反倒觉得这个女子或许比京中的金丝雀们更能同她合得来。 第112章 逗逗小姑娘 扎尔兰有些许别扭,有人肯夸她她自然是高兴的,可是这人是她的“情敌”啊。 沈倾城将马鞭递到她手中,冲人晃了晃:“教教我呗,我会给你付学费的。” 扎尔兰道:“倒也不用靖王妃,陪我跑跑马就可以了,来一趟中原,我可得憋坏了。” 既然靖王妃递上来了橄榄枝,那她顺杆爬一爬,接近接近靖王爷也不错,但是靖王妃这人如此爽朗,扎尔兰没有瞒着她的道理。 于是扎尔兰对沈倾城说道:“这个学费靖王妃想付也可以,只不过我说出来,靖王妃可不许生气。” 沈倾城眨巴眨巴眼问道:“是什么?” 扎尔兰道:“我想让…你夫君给我个拥抱。” 沈倾城扑哧一声笑出来:“就为这事?” 扎尔兰被她这一笑整得有些手足无措,道:“你…我要抢你夫君你不该生气吗?” 沈倾城虽然性子不及她火辣,但好歹身高上确确实实有那么一点优势。 她上前微微挑起扎尔兰的下巴,凑得极近道:“不生气啊,你抢我夫君做什么,你以为我就对你没有意图了么?” 扎尔兰一双美目瞬间瞪大,蹭蹭蹭往后退了几步:“你你你……” 沈倾城丝毫没有羞耻的意思,变本加利地吓唬她道。 “公主殿下可曾听过磨镜一词,你要是嫁来王府当平妻,怕是要伺候我与我夫君两个人了。” 她贴着扎尔兰耳际缓缓说了什么,扎尔兰看着沈倾城脸色爆红。 扎尔兰愣住了,曾经每次她同女子抢男人,都以对方因为美貌或是手段不如她而愤然离去或是破口大骂而告终。 她从来没有踢到过这样的铁板。 怎么会…… 她看向沈倾城,只觉得中原的后宅女子太过可怖,都已经被关得变态了。 扎尔兰看着沈倾城的眼神,只觉得犹如实质,像是要给她扒光似的。 她宣战失败提着小裙摆便想跑。 沈倾城在她身后招手道:“明天我还来骑马,妹妹可还得空来教?” 扎尔兰没再回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碧芜在她身后牵着马道:“王妃,这扎尔兰跟你宣战呢,你说什么她就跑了?” 沈倾城掩唇一笑:“小姑娘不禁逗,何况我觉得她也不是真的喜欢钟离霄。” “只是每个小姑娘都想要被爱罢了,她应当是喜欢阿霄看我的眼神,当她意识到自己不会被爱,被捧在手心里,她就自然而然放弃了。” 碧芜有些惊诧道:“王妃,你们也没聊多久啊,你怎么看出来这么多?” 沈倾城弹了弹指甲。 “她本性不坏,不然也不会方才告诉我如何稳住身形,加上方才猎场上那席话,也说明了她是个不愿意委屈自己的人。” “而我相信王爷,他怕是很讨厌这位公主殿下。”沈倾城不是很喜欢这种女人间相互争男人的戏码。 她觉得无聊而且没必要,要是她穿过来的时候钟离霄便是那种三妻四妾的人,那么她如今早就想办法和离了。 “顺其自然。” 紧接着沈倾城的目光看向覆盖了薄雪的山林,微微蹙眉,一双如画的眼眸染上了忧色。 她真正担心的不是什么草原明珠扎尔兰公主,而是“那个人”他会不会害钟离霄。 似乎察觉到了沈倾城的思念,钟离霄又再次将平安符拿在了手里仔细端详。 他今日的收获不可谓是不丰,兔子狍子全都有,只不过这些都还算是小的。 如果想拔得头筹,起码也得猎上三两猛兽,才有稳坐榜首的资格。 他身侧的瑞王钟离霂自然也是如此想的,只是钟离霂大病初愈,骑射不精。 目前手中唯一一只大雁还是钟离霄给他打下来的。 是以钟离霄和影一等人一直在搜寻猛兽的足印或是粪便等踪迹。 眼见钟离霄不紧不慢,钟离霂更是心急如焚,他迫切地想要猎头猛兽来证明自己。 这时影一忽然来报道:“王爷,前方发现了新鲜的粪便,初步判定应当是虎类。” 钟离霄沉吟片刻,一夹马腹纵马上前道:“走,我们上前去看看。” 影一抱拳应是,带着钟离霄来到发现虎粪的现场,钟离霄端详片刻道:“走,西北方向深入。” 钟离霂眼见着虎 的脚印往东北而去,不免道:“三哥,虎的脚印在东北处……” 钟离霄淡漠地看他一眼:“那你认为又虎,便去就是了,同我说做什么?” 钟离霂一时气节——他如何能这样呢?! 钟离霄往西北而去,钟离霂愤愤站在原地,身侧逐风拱手询问道:“瑞王爷,我们追这虎的踪迹么?” 钟离霂一咬牙心一横道:“追,为什么不追?” 第113章 杀狼为觐见 觅星藏在树后,听到此处便闪身而出,操着绝佳的轻功在树影间疾行,不一会而便落到了一个青衣男子跟前。 觅星抱拳道:“主人。” 江清远负着手站在林间,微微点头,示意觅星继续说下去。 觅星道:“主子,靖王钟离霄似乎识破了我们的布置,但是并没有告诉他身侧的瑞王钟离霂,如今我们的计策还是行得通的。” 江清远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他一想到自己能够恢复身份,承袭王爵,便做梦都要笑醒。 如今这一天就快要来临了,他的指尖都颤抖着述说这兴奋,他询问觅星道:“都追备好了么?” 觅星略略一抱拳,答道:“是。” 江清远抬了抬手,道:“去办。” 他看着觅星的背影,在心里有些幸灾乐祸地道歉,对不起啊,钟离霂,整不了我亲哥,那只能让你受些皮肉之苦了。 与此同时,钟离霂正在向着深林中走去,逐风在钟离霂身侧道:“王爷,天色已经擦黑了,林中会更暗些,要不今日便算了。” 钟离霂紧皱眉头,背起那张快将他肩背压出血痕的弓,不耐对逐风道。 “要走你走,三哥的猎物起码要运三匹马,我呢,我就把这只大雁拿到父皇面前邀功么?” “可是……”逐风还想再劝,便被钟离霂一把拦住了,他道:“我意已决,你休要再说。” 逐风无法,只得跟在钟离霂身边保护他,钟离霂继续向前行进着。 这个深度和这个时间,林中早已看不到其他参猎者了,树影间鸦啼回荡,逐风心下的不安又多了几分。 侧旁较为低矮的灌木传来簌簌几声响动,完全黑下去的林中亮起了几道幽绿的鬼火。 钟离霂脚下的马匹分外不安地嘶鸣起来,足下的蹄神经质地刨着地上的土。 那幽绿的鬼火成双成对,一对对地越靠越近,钟离霂方才知道那不是什么鬼火。 “是…是狼!” 钟离霂骑着马掉头便想跑,却见身后的狼也缓缓围了过来。 狼群是最通人性的动物族群,他们有战术,有服从性,有团队协作。 甚至还更为嗜血悍勇,他们在捕猎中无往不利,被狼群缠上的人则很难有逃生机会。 钟离霂恐惧到了极点,他根本发不出声来,只是冷气从脚底往头顶拼命地冒。 他觉得自己可能今日便要交代在这了。 逐风守在他身旁,牵了马匹挡在二人身前,让钟离霂背靠着树,自己则持刀护在他跟前。 第一只扑上来撕咬马匹的狼狈逐风一刀斩落,紧接着下一只狼狠狠咬上了逐风的小臂。 逐风痛呼出声,将狼甩掉,自己小臂上亦是鲜血淋漓的一大片。 “逐…逐风……”钟离霂的声音染上了哭腔,他腿都吓软了,根本动不了,看着马匹被分食,逐风被撕下一块肉,他的恐惧和求生欲瞬间达到顶点。 钟离霂拿出自己背包当中存放的火折子,颤颤巍巍地点燃,向逐风面前凑近的狼怼过去。 狼群有一霎时地后退,但并没有退远,狼爪子还十分有精神地刨着地面。 血腥味对狼有格外强横地诱惑力,幽绿色鬼火般的眼珠里写满了对血肉的渴望。 夜风有些凉,将狼身上的腥味送入钟离霂的鼻腔,手中的火光有一瞬间的暗淡,三只体格雄健的狼便朝着他拿火折子的手扑来。 钟离霂吓得将手中的火折子跌落在地上,紧接着一匹狼咬上了挡在他身前的逐风的大腿! 逐风强忍着疼痛一刀插入狼的眼睛,活活搅碎半边狼脑。 这个时候突然狼群中最矫健的一匹狼从狼群中央飞身跃出,血盆大口直冲钟离霂咽喉而来! 钟离霂躲不开也避不掉,他那一刹那放弃了思考,只等着死亡地到来。 紧接着他听见了箭矢破空的声音! 仿佛有什么温热腥臭的液体溅到了他的脸上,只见那跃起的头狼被死死钉在了树干上,一双幽绿的狼眼黯淡下来,皮毛上还沾着鲜血。 钟离霂朝箭矢来处看去,只看到一个带着银白面具的年轻男子,露出的下颌线似曾相识,身上的气质又完全不同。 他骑在马上,腰身挺得板正,手中长弓弓弦仍在嗡鸣。 那人样貌看着清瘦,但确实也是他,一箭便将头狼钉在了树干上。 “弟兄们,保护瑞王!”他高声喊道,这声音也让钟离霂觉得似曾相识,但是又跟现在他认识的人对不上号。 硬要说的话,大概有些像年前的钟离霄。 只是年前的钟离霄,又哪能这么意气风发的策马拉弓呢? 还没等钟离霂想出来一个所以然,一群身着六品士官骑服的人高声应道:“是!” 这群人骁勇善战,嗜血的狼群在他们眼中宛如菜场待宰的狗,不消几个来回,狼尸便横了满场,一场狼对人的围猎瞬间局势逆转。 那个看似文弱的青衣人尤甚,他手段酷辣令人发指,除却搭弓射死的头狼之外,手中所杀的每一条狼全都死于开膛破腹。 这个年轻人此时此刻青衣上沾满了狼血,钟离霂看不清他的眼神,只察觉到此人逆光走来,身形修长挺拔,刀尖向下滴着血,浑身都压抑着一股比狼更凶悍的气息。 他执着刀,单膝跪在钟离霂面前,温声道:“瑞王殿下,臣来迟了,还好您没事。” 钟离霂将唾沫咽了回去。 …… 猎场空地。 钟离霂是被江清远搀回来的,逐风则是被江清远的弟兄们抬回来的。 被狼群吓坏的瑞王殿下在他们的言谈中才得知,原来救下自己这个很像三哥的年轻人叫江清远。 他们这群六品官全都是抗击羯族时存活下来的兵士,一个个都战功赫赫。 身后几匹马驮着狼群的尸首,踏出林子时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看了一眼,直到好家伙,狼尸! 狼群是最难缠的猎物,更何况是这么庞大的狼群,猎上一只便难如登天,如今他们竟把所有狼都猎了,这该是个怎样恐怖的战斗力? 这个动静就连在篝火前烤着狍子肉的景帝钟正霆都惊动了。 钟正霆看了一眼狼尸,又看了一眼狼狈的钟离霂,神情凝重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钟离霂只得将自己遇狼获救之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钟正霆越听神色越缓,听到钟离霂死里逃生竟是因为身侧那个叫江清远的年轻将领的时候,更是将目光转向他。 景帝看着他脸上的面具,道:“为何在朕面前,还带着这副面具,你是景朝光明正大的六品官,不是暗卫。” 第114章 沧海遗珠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名叫江清远的年轻将领身上。 目光或多或少都抱着好奇和探究,“骁勇善战”和“英雄出少年”的褒奖,在四周的窃窃私语中暴露得尤为清晰。 他的战友们倒没有多好奇,江清远的相貌生得太过好看,在战场上佩戴面具也有震慑敌方的作用。 江清远低头,面具的掩盖下,他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声音却格外平稳:“……是。” 他伸手摸向后脑,将面具的搭扣取下,展露出自己那张能够惊得景帝失去表情管理的面容。 他眼皮薄而上折,同样是剑眉星目,钟离霄有几分阴沉,他便有几分舒朗,铁血的军旅生活 也没有磨灭他身上的文气。 在场所有人无不惊愕地在看向他后,又看向远处篝火旁的钟离霄。 太像了,这两个人,若是钟离霄没有毁容,四年前便该是这副模样。 江清远抬头,漫天星子落入眼中,钟正霆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回到了初见苏瑾岚的那一日。 钟正霆眼睛越过他,显得自己不那么失态,问道:“你家住何处,可还有亲族?” 江清远垂眸娓娓道来。 “臣是曲阳白沙县人,父母是养父母,育有一子,之前每年都有人往家里送银子,臣的日子过得还算顺遂;后来有一年送银子之人没有来。” 他顿了顿,似是在压下什么情绪。 “养父母便将臣扔了出去,臣走投无路,讨了两年饭,一次饥荒实在太饿,便和一群小叫花子到军队的粮仓里偷粮食吃,被抓了个正着。” “还好军营里那位将军仁善,决定放我们一马,臣想着与其饿死,不如做个饱死鬼,便投军了。” 钟正霆看着他,目光逐渐柔和:“你是哪一年生人?” 江清远面上似是疑惑不解,口中却早已念出那个他编排过无数次的答案:“回陛下,微臣是景成七年生人。” 钟正霆回忆了片刻,景成七年,苏瑾岚曾经去过曲阳,是因为什么出征钟正霆还清晰地记得。 他也记得自己当初和苏瑾岚因为她青梅竹马的好友闹矛盾,他甚至因为嫉妒杀死了那个男人。 在这种境况下,苏瑾岚又怎么敢将怀孕的事情告诉他呢? 估计她便是在出征的路上偷偷将孩子生下来,然后找到江清远的养父母抚养的…… 钟正霆的眼中涌现出对苏瑾岚的愧疚,在看到江清远的脸时尤甚。 他将江清远搀扶起来,之间这个孩子虽然眼看着弱不禁风。 但是衣袖下的肌肉却蓬勃有力,一张年轻的脸经过了风霜的打磨,却并未见风霜的痕迹。 钟正霆一时间对江清远这个沧海遗孤的欣赏又达到了高-潮。 他养在身边的几个儿子,病的病,残的残,剩下一个太子政见不见得出色,残害手足的手段倒是狠辣无匹。 自己眼看着见老,儿子们却一个个地无望继承大统,此时此刻杀出来一个身体康健又身负军功的儿子。 钟正霆严重不自觉的流露出欣慰:“你如今任何官职?” 江清远抱拳道:“臣在京中任职昭武校尉。” 钟正霆点点头道:“好。” 紧接着,钟正霆对着身后赵德忠吩咐下去道:“拟旨,昭武校尉江清远骁勇善战、功勋卓着,着封忠武将军。” 江清远喜上眉梢,将少年人的纯粹与澄澈展现得淋漓尽致。 “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钟正霆似乎感觉只赏赐江清远未免太过突兀,边对江清远的身后的战友们同时吩咐道:“剩下所有人均将围猎的分数记上,三日后统一论功行赏。” “至于你,”钟正霆看向江清远,后者立刻抱拳应是,钟正霆点点头:“这次封赏完了,便不为你计分了。” 江清远朗声道:“臣当然毫无异议。” 江清远身后的兄弟们放了嗓子道:“嘿,陛下,您是不知道,我们这大多数狼都是江校尉杀的,别看他跟个瘦猴似的,战场上可悍勇得很啊!” 然后他身旁那个比较稳重的兵士便捅了这个兄弟一肘,让他闭嘴。 钟正霆哈哈大笑,连连摆手表示不碍事。 他拿起那副面具,又询问江清远道:“既然已经入京任职,又为何带着这副面具?” 江清远回禀道:“有人说臣长得肖似靖王,臣担心有人以此做文章,故而一直戴面具。” 钟正霆拍了拍他的肩,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虽然非常希望江清远就是她与苏瑾岚的另一个孩子,但是还是不打算在真相完全查明之前就与他相认。 “你是个好孩子,朕那边还有些许烤兔肉,你可愿陪朕喝喝酒?” 江清远似是有些惶恐,惶恐中又透露着些许受宠若惊,这样的神态大大地取悦了景帝。 “微臣遵旨。”他温声道。 第115章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看着江清远向前走去的背影,钟离霄看了看身侧黑影,道:“去曲阳查一查他的底细,看看所言是否属实。” 黑影显露了身形,这是皇家暗卫最精良的一批人,无论是逐风、影一还是已经为主而死的戮青,或多或少都受过他的指点。 季昭抱拳领命道:“是。” 钟正霆难得地心情好,轻轻挥了挥手道:“去。” 季昭接了任务,轻装简从地便准备直接动身前往,只是在前往之前,他看向了钟离霄的方向。 京城从来都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地方。 他不由得想如今如果查实了这个“江清远”也是主子和苏将军的孩子,那么钟离霄的地位,便会立刻尴尬起来。 影一是他最欣赏的徒弟,他不希望影一跟着一个没有前程的主子,只是影一若是会做出背主的事,他便也不是影一了。 季昭叹了口气,还是几个闪身向远处而去。 主子之间的事情,哪能由他们这些个暗卫说了算呢? 其实不止季昭一人这样想,所有看到了江清远相貌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钟离霄。 不由得心头涌现出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悲哀。 只是位于谣言中心的人很淡定地坐着,手中镶嵌着宝石的小刀为沈倾城割下烤得冒油的狍子肉。 狍子肉鲜美劲道,这样烤熟后更显香滑,沈倾城就着小刀吃上一口,复而又递到钟离霄唇边。 钟离霄也咬上一口,赞叹道:“口味还不错。” 狍子肉的肚子里有沈倾城配的大料,烤出来后甚至比旁人的更香一些。 沈倾城笑了笑,还是有些忧心地道:“阿霄,那个江清远如今爬得过快了。” 两人都心知肚明他很可能是黔都的“那个人”,可是他们都苦于没有证据,江清远也完全可以不认。 更何况如果他证实了自己的血统,皇帝就更没有将他弃置的道理了。 钟离霄的神情却格外冷静,他道。 “我们现在应该韬光养晦,济州赈灾之事刚刚办完,父皇不会将我太边缘化处置,反倒是我们现在不宜对上气焰正盛的江清远。 钟离霄将狍子肉切小块,往口中塞了一块。 “一则他是半路皇子,身上有军功,我们想得到的,自然父皇也能想到,这段时间父皇的眼睛一定会盯着他身上,就看是什么人要害他。” “二则这个江清远也并不是什么好拿捏的人,我们动手很有可能会着了他的道,不如等别人先坐不住,试试他的深浅,再下定论。” 沈倾城一想,认为钟离霄所说也不是毫无道理,于是她道:“这段时间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她思衬片刻道:“不如你给晏淮修书一封,打探一下江清远这些年在江湖中都做过哪些事,认识过哪些人,让晏淮查过之后,给我列上一个名单。” 钟离霄看着沈倾城,目光中饱含赞许。 她接着道:“沈家六叔那边的钱庄开遍景国,我到时查一查江清远和他密切交往这些人的钱财往来和名下商铺钱庄,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找到他的把柄。” 沈倾城心思缜密又事无巨细,将钟离霄所想全都猜了出来。 钟离霄未曾毁容的半张脸因着火光变得柔和,他牵住沈倾城的手,叹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二人将将说到此处,正打算坐得靠近前些,忽然一个身影插入二人当中。 来人满头金饰宝石丁零当啷,换下了一身鲜红的舞服,穿着却仍旧华丽,深蓝色织缎的胡服襄着一圈毛边领。 来人正是那跶坍来的小公主,扎尔兰。 扎尔兰笑盈盈地道:“你们在聊什么啊,我能不能分一块狍子肉?” 沈倾城将盘中狍子肉递过去,扎尔兰看也不看一眼,直接忽视沈倾城手中的碗碟,将钟离霄晚盘中的狍子肉捏了一块吃进嘴里。 钟离霄眼神中写满了嫌恶,他干脆起身,坐到了沈倾城身边。 沈倾城看着两人的别扭情形嗤笑一声,将扎尔兰直接揽到怀里:“我夫君不喜欢你,不如你便从了我,嗯?” 扎尔兰看了看钟离霄,最终压下和沈倾城打一架的欲望。 钟离霄看着两人肌肤相接之处,眼神一霎间犹如万里冰封。 扎尔兰忽然间扑簌簌地掉下泪来:“我知道姐姐不喜欢我,但是也别直接掐我呀……” 还没等沈倾城开口自我辩护,钟离霄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 他冷冷地望着扎尔兰道:“闹够了没有,若你再不放开本王的王妃,本王便叫人了。” 倒是沈倾城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扎尔兰的脸道:“别介啊,多可爱一个小姑娘,本王妃还没盘顺手呢……哎哎哎,你干什么?!” 钟离霄一把将沈倾城扛到肩上,沈倾城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天地倒转,半趴在钟离霄肩上的他在钟离霄后背抽了一巴掌。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第116章 猝不及防的争吵 沈倾城一路被钟离霄扛回帐内,然后摔在简易的大床上。 她仰起头,愤愤然扔了个枕头道:“钟离霄你发什么疯啊?” 钟离霄自从腿好了之后脾气也见长,取下外骨骼也不见得身体有什么后遗症。 如今更是张狂了许多,一言不合就扛人,还有没有道理可讲了? 钟离霄并不理会她的控诉,只是自顾自地道:“好像本王和你说过,扎尔兰不是个省油的灯?” 又用本王了,又用这个自称了,估计是这个称呼太过遥远也太过疏远,平白就拉开了二人的关系。 沈倾城整个疑惑:“就算不是省油的灯也不妨碍我有我的方法让她省油啊?” 钟离霄冷笑一声道:“你让她省油的方法,便是和她搂在一起?便是同她磨镜?” “你从哪里听来的?” 沈倾城轻笑一声道:“我从成婚起便说过,我们之间要有信任与合作,原来现在碧芜还是你的传声筒啊。” 钟离霄道:“是又如何,你不打算解释解释‘磨镜’这个说法么?” 沈倾城原本被这话说得讪讪,正要解释,却听得他咄咄逼人,气便不打一处来:“我便是‘磨镜’又如何,影响你三妻四妾了?” 钟离霄拿着抱枕,冷言冷语道:“沈倾城,你但凡心中有我这个夫君,都不会说出来这种话。” 沈倾城看向钟离霄,只见那双眼睛里的情绪似乎不愿叫她再窥探到端倪,寸寸冰封下再次看不透起来。 沈倾城有些头痛,他们之间是第一次爆发争吵,也爆发得让她猝不及防。 “你瞒着我的事也并不少,怎么,要翻翻旧账么?”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钟离霄对她的占有欲强到了这个地步,对于女人也一样吃醋。 “沈倾城,我有时候总觉得,你对世上的人和物都非常无所谓。” “你的思想更不是一个闺阁女性所有,你不想说,我不会逼迫,但是你想走,想找别人,那就是不可以。” 沈倾城此时此刻也上来了气性。 “我每次,每一次,不是为你铺路煞费苦心,就是为你的声望声望尽心尽力,不是为了救你的命到处奔波,就是为了你的事不舍昼夜,我沈倾城哪一点对不起你了?” “你便是连相信我都不愿意?!” 钟离霄冷然道:“你做的事是你做的事,你撒的谎是你撒的谎,何必混为一谈?” “你心里就是这样打算的,你认为只要将皇位送到我手中,你就可以远走高飞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他顿了顿,似在求一个否定的答案。 “你是不是这般想的?” 沈倾城眼中几下闪烁,她没有否认。 事到如今,就算是已经在景国对钟离霄产生了爱情,沈倾城还是抱有有朝一日可以回到现代的妄念。 她或许真的不属于这里,她不习惯没有辣椒的古代,也不愿意服从女子就该束之高阁的训诫。 自己答应过姥姥要发扬蛊医的目标还没有完成,她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在古代虚耗一生。 “你身上有一股超脱感,凌驾于众人之上的超脱,这让我格外不舒服。” 钟离霄说完,便掀开帐帘走了,留下沈倾城在身后有些扬高了的声音:“你走啊,走了便别回来。” 她气得眼睛都有些红,沈倾城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泪腺这么发达,稍稍被说重了两句便红了眼。 小声嘟囔着说:“走便走,分开睡便分开睡,大不了给我一纸休书一了百了。” 沈倾城扯过被褥,大被蒙过头,阖上眼便一觉到了天亮。 钟离霄则在夜风中,练了一宿的箭。 次日清晨。 沈倾城早早便醒了,身着板正熨帖骑装的钟离霄掀了帐帘,裹着一身寒气正要将剑放回帐中。 她干脆阖上了双眼装睡,谁知钟离霄也没有叫醒她的意图。 放完了剑便匆匆走了,好像他俩只是两个住同一间营帐的陌生人。 沈倾城觉得自讨了个儿没趣,在钟离霄离开后,唤来碧芜梳洗,期间她也没有和碧芜再说话。 碧芜几次寻了话题逗沈倾城开心,都被她以一声浅浅淡淡的“嗯”敷衍了过去。 她这才猜到王妃估计是生气了,而且是生她和王爷共同的气,偏偏还气得不轻,碧芜叹了口气,规规矩矩地为沈倾城梳好发髻画好妆容,再挑上一身衣服穿上。 然后再规规矩矩地退了下来。 沈倾城托着腮,坐在帐篷里百无聊赖,索性道猎场正中央去看看。 此时此刻的猎场正中央围了许多女眷,女眷之间的活动便雅趣很多,插花投壶打络子应有尽有。 甚至还私底下开了赌局。 沈倾城对赌局起了兴趣,挤进了满是脂粉味的人群。 只见赌局上大大小小写着京城勋贵们的名字。从王侯皇亲国戚,到京中武官武将,名字全都在上边。 小姐夫人们将碎银发钗桌子耳坠,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地押在了自己看好能拿榜首的名字上。 第117章 失策了,正吵架了! 其中押得最多的是那个半路杀出来的江清远赔率已经涨到了16:1 而钟离霄的赔率达到了1:20 沈倾城听着未出阁的女眷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你们有没有偷偷去看小将军啊?”其中一个女子团扇遮面道。 另一个道:“江小将军么,昨日陛下封赏他时,我出来看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团扇女子道:“而且有传闻说小将军生得有些像靖王…” 她身侧带着珍珠抹额的女子道:“可不是,听说江小将军马上便是皇子了。” “若…若我能被许给江小将军……”团扇女子一扇子打向她额头:“想得倒美——” 一群人将身上的首饰银钱扔在“江清远”的名字上,便都走了。 沈倾城拿出自己的银钱袋子,全数倒在了钟离霄的名字上。 开赌局的是个不学无术的勋贵子弟,抽着手中水烟,看着沈倾城出手阔绰,抓着银子便往钟离霄名字上倒,瞬间直了眼睛。 “夫人,这位夫人,您这是……?” 沈倾城开始拔头上的钗子,什么玉芙蓉,金步摇,珠翠,点翠烧蓝掐金丝,一应俱全地放在了钟离霄的名字上。 她成功将他的赔率压到了2:1 众人看着沈倾城出手阔绰的样子,的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 “靖…靖王妃?” 沈倾城点点头:“嗯。” 她头上如今只剩下珠花了,索性再褪下腕上的镯子,一起放在了钟离霄的名字上。 输人可不能输阵啊,沈倾城想,他们虽然懒得去争什么第一,可是沈倾城就是不愿意靖王屈居人下。 等她做完这一切事情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和钟离霄正在吵架,而且吵得格外地凶。 沈倾城暗自磨牙,正想要将自己的银钱首饰全都取回来,转念又想这样岂不是太掉靖王妃的价了? 于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沈倾城干脆头也不回地去了马厩,牵了自己昨日那匹枣红马,攥着马缰再次摇摇晃晃的练起马术来。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 幽林深深,高大的树冠遮天蔽日。 各个参与围猎的勋贵们已经深入林中小半个时辰了。 钟离霄带着影一影二和影三,围剿了一整个鹿群。 鹿群的幼鹿们都被刻意放跑,母鹿还有几个怀有身孕的也幸免于难。 这是围猎场的规矩,除非是昨夜钟离霂他们遇到的狼群。 否则鹿群之类较为温顺的族群,一般是不会赶尽杀绝的,这也是为了来年的猎场还有动物可以围猎。 这次收获颇丰,为首的鹿鹿角大而雄健,是上好的极品鹿茸,估计这头鹿也是靠着这把鹿角才成为整个鹿群的首领。 剩下的雄鹿斤两也十足,钟离霄命影三让马匹驮着猎获的鹿群前往猎场中心,给自己名字往后记上一笔。 他则带着影一和影二继续深入。 鹿林苑很大,林间还有溪水,钟离霄对身后影一影二道:“休整片刻,到溪边歇歇脚。” 钟离霄和影一影二刚刚走到溪边,便得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江清远,还有一个竟是景帝钟正霆。 钟正霆身后带着许许多多的护卫和羽林卫,站位格外密不透风。 钟离霄上前,朝着钟正霆微微一拱手道:“儿臣参见父皇。” 与此同时江清远也朝钟离霄拱手道:“参见靖王爷。” 钟正霆朗声道:“都别太客气拘谨,便都免礼。” 钟离霄心头布满疑惑,钟正霆虽然年轻时也曾经文武双全过,但到底是上了年纪,对于骑射一道 早便没有了想法。 以往秋猎冬猎他根本都不会参与,只坐在台上便好,如今怎么…… 似是在回答他的疑惑,钟正霆道。 “年年都坐镇中军帐实在是没意思,难得今年得此良将,朕非得来猎场感受感受。” 钟离霄接话道:“父皇身体康健,大景国祚长安,实乃国之幸事。” 钟正霆似是心情极好,伸出手指虚点了点钟离霄鼻尖道:“你啊,嘴甜可在父皇这讨不着好。” 钟离霄不被不吭拱手道:“父皇,儿臣只会说实话罢了。” 江清远见二人将要把天聊死,索性上前来道:“皇上,王爷,臣在此处看到了一个较大的足印,目测应当是只熊瞎子。” 熊瞎子!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景帝和钟离霄先后走向他所说的位置,果然见到一个较大的足印,落在河床边缘。 河床将泥土冲刷得湿软,熊瞎子的足印落在河床上,便格外明显。 景帝大喜过望,打算借着这熊瞎子好好展示展示身手,钟离霄却面色凝重。 他看向江清远,江清远也看向他,目光交错间两人伪装出的表面和善似乎要崩开一条裂缝,但是瞬间又像是再次合上,几乎不复存在。 第118章 猎场惊魂 景帝不知他们这边的兄弟交锋,他对这个“熊瞎子”格外感兴趣。 这世上又有哪个皇帝是真正服老的呢? 看着景帝策马向前,钟离霄行至江清远身侧,压低嗓音暗含威胁道:“最好别让本王知道你耍什么花招…” 江清远轻笑一声,声音比起钟离霄的低沉,要清润许多:“否则,哥哥要怎样呢?” 钟离霄看着那张与母亲格外肖似的脸,沉默不语,在二人气氛降至冰点的一刹那,江清远一声:“驾——” 甲胄映着天光策马向前,转瞬便到了景帝身后。 钟离霄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也策马追了上去。 一行人走遍了大半个山林,但都未曾遇到黑熊的踪迹,眼看天要擦黑,众人虽然手头上都有些兔子,马鹿,鹧鸪穿山甲一类的猎物,但是收获还是不丰。 不过也有例外,钟离霄白日里一进林子便得了一个鹿群,即使他今日除了鹿群外啥也没猎到,这个本钱也够他在猎场里闲逛到围猎结束。 钟正霆也是个见好就收的皇帝,他看了看天色,虽然有些悻悻然,但还是抬起手及时止损道:“今日便到这,看来这黑熊瞎并不瞎,躲着咱们呢。” 身后侍从自动让开了一条道,钟离霄和江清远各自应是。 紧接着,忽然深林之中传来一声兽吼,一霎时间天地震颤,树林间落雪簌簌,均是被震下的陈雪。 钟离霄瞳孔微缩,只见一只比人还高的黑熊从林间奔来。 地面震颤。 江清远迅速拦在了景帝面前,兵士护卫们一字排开,拦在了江清远面前,众人全都面色凝重起来。 这只黑熊来者不善,似乎格外狂躁,看见人群径直便冲了过来,一下撞开了三四人。 其中一个算是少爷兵的侍卫一矛刺向黑熊的眼睛,钟离霄还未来得及阻止,那个少爷兵便被暴怒的熊瞎子当场撕碎。 围猎见人血,是很不好的兆头,众人被突如其来的死亡震慑得后退,黑熊更是肆无忌惮地更进一步。 钟离霄越过人群,看向江清远,他神色也有着慌张惊惧,与常人没什么不同,钟离霄再次将目光转回到黑熊身上。 它似乎起了逗弄这群人类的性致,时不时一声巨吼,吓得前方的侍卫跌坐在地。 钟离霄这时往下吩咐,道:“本王将它注意力引开,并且射瞎它的眼睛和鼻子,方便你们将陛下护送离开,还有另一部分人留下,协助本王杀了这熊瞎。” 众人立刻散开,争取不给钟离霄拖后腿。 他张弓一箭灌注着内力朝着黑瞎子眼睛上被扎出伤口的地方射去! 黑熊瞎闭了眼,眼皮和血肉模糊的眼珠被齐齐贯穿,黑熊瞎怒意更盛,怒吼着一掌朝钟离霄拍去。 钟离霄一个闪身避过,肩胛却被熊掌连皮带肉刮下一层,他顾不得疼痛,身体一轻,倒挂上了树梢,再次一箭,正中黑熊瞎的另一只眼睛! 黑熊彻底发了狂,怒吼着朝钟离霄所在那棵树冲去,钟离霄早已离开了那棵树。 正打算第三箭摧毁黑熊嗅觉的时候,只见这头熊竟不管不顾地朝着景帝的方向冲去。 钟离霄忍着伤痛运起轻功在树梢上几近飞起,将将追上景帝时,黑熊已经一掌便要朝着景帝的头部拍下! 说时迟那时快,江清远和钟离霄同时作出了反应。 江清远冲回景帝身后,一把将人向前推去;钟离霄张弓搭箭,正中黑熊鼻头。 黑熊吃痛,一掌打偏,在江清远后背竟划下五道十余寸长的血迹,江清远没有犹豫,立刻翻身滚向一边,躲过熊爪,痛得倒抽一口凉气。 钟离霄见黑熊还要朝着景帝的方向跑去,干脆三步并作两步助跑踏上树梢下落,跨坐上黑熊的脖子。 他朝着黑熊的头上便是一拳。 黑熊吃痛,短肥的熊掌向上抓去,钟离霄并不给它这个个机会,而是一刀再次捅进了黑熊的眼眶。 他反复在捅几刀,双腿已经被熊爪抓得鲜血淋漓。 钟离霄一身大吼,将刀刃插入熊脑之中,用力搅碎。 而此时江清远拿起长矛,奋力一投,长矛穿过黑熊颈间,这头在林间称王的巨兽才将将倒下。 第119章 受伤 黑熊倒地时惊起一片翻卷的尘土。 众人都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死人的场面还历历在目,纵使景帝上过战场也见惯了杀伐,可还是不太能接受在京城、在自己的地界,有护卫死得如此的蹊跷。 侍卫们上前将黑熊尸首装上马匹,两匹马才堪堪驮动这只大黑熊,看得景帝是一阵欣慰又心疼。 他此时此刻想问,也不好问什么,两个儿子都为了保护他受了重伤,还是两个都是他最爱的女人留下来的血脉。 其中钟离霄的伤更重些,双腿上都是几近见骨的挠痕。 当然江清远和后背也不差,几道伤痕触目惊心,怕是再深些就要抓入肺腑。 伤成血葫芦的两个人都在说着“先带父皇/陛下走”又怎么能让钟正霆不动容呢? 然而还没等钟正霆感动完,深林中再次传来一声兽吼,又奔出来了一头熊。 这头熊竟然更加高壮些,不同于黑熊的颜色纯正,这头熊身上黑中带着些棕色,它的毛油光水滑,四肢更为健硕。 景帝身侧的亲卫拉响了求助的信号,却发现这烟花哑火了。 钟离霄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所有人散开,我与江小将军去把黑熊引开,待父皇撤,撤出林子!快!” 众人都没动,但是钟离霄所说无疑是最好的办法,他和江清远身上的血腥味最重。 而且黑熊又是他们所杀,打了小的来老的,那么棕熊的重点复仇对象定然就是钟离霄和江清远。 “对,听靖王爷的,先撤,不要拖我和靖王爷的后腿。”江清远神色凝重咬牙道。 钟离霄这会相信,这一出并不随江清远的手笔了,江清远没那么蠢,一个苦肉计把自己玩死这种事情他干不出来。 只不过时间不允许钟离霄细想,他和江清远对视一眼,两人的眼中都有决绝与不甘。 他俩不想死在这里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他俩不想和对方死一起。 钟离霄又想起沈倾城,虽然进场之前他们俩在吵架,可是如今将死,自己倒是想起她的好了。 他拿出粘上自己血迹的平安符,轻轻吻了吻。 …… 正在给钟离霄打围巾的沈倾城突然被毛衣针扎出了血珠,雪白的羊毛线上留了个血点 ,瞧得她一阵儿心神不宁。 沈倾城放下了打到一半的围巾,正打算出帐到林子口去迎钟离霄。 还没等沈倾城掀开帐帘,便看到碧芜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王妃!不好了王妃!” 沈倾城连忙拿出手绢,擦擦她眼泪道:“什么事这般慌张?!” 碧芜急得出了眼泪:“王妃,刚刚奴婢听着皇上的羽林卫来报,说是王爷、皇上还有江清远在围猎途中遇到了两头黑熊,王爷和江清远将黑熊引开,保护陛下出来。” “听说陛下离开时王爷身上的伤最重,如今二人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沈倾城听完几乎是两眼一黑,险些昏厥过去。 只是在昏厥的关头,她又死死撑住了身边的桌案,强迫自己不许倒下去。 沈倾城魂不守舍地问道:“影一影二呢,他们回来了么?” 碧芜点点头道。 “王爷也叫他们回来了,说是不许拖他后腿,影一和影二如今跟随着羽林卫和金吾卫们进林子里找王爷去了,只吩咐了我保护王妃。” 这次的情况比上一次中毒更加凶险,上一次好歹是在沈倾城的眼皮子底下,一切都是可控的。 ……可是现在,生死未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种事情发展到不可控地步的感觉令沈倾城更加焦虑。 她屏退碧芜,在房中换上请便的骑装,神色凝重地向马厩走去。 碧芜忧心忡忡道:“王妃,奴婢知道您心系王爷,可是这林中有许多野兽,王妃一个人去……” 沈倾城打断她道:“你同我一起牵马,我们去找王爷。” 碧芜道:“可是王妃,奴婢的骑射之术……” 沈倾城从怀中掏出十几个药瓶,药瓶上贴着许许多多标签,又掏出一支短笛道。 “仔细记好药瓶上的标签,有遇到狼和野猪等猛兽用的,虎和熊的药瓶你开盖后便往远处扔,能拖延些逃跑的时间。” 碧芜又指着沈倾城手中的短笛问:“那这是……” 沈倾城答道:“催眠蛇类用的,如今这个季节蛇都在冬眠,怕是催眠效果更好一些,我的蛊术还算不错,运气好的话,林中毒蛇蟒蛇怕是都能为我所用。” 碧芜:“那是不是还能让蛇帮忙找人?” 沈倾城叹了口气道:“范围不行,林子太大,我只能操纵蛇在能够听得到笛音的地方找。” 碧芜点点头,虽然范围不大,但是王妃这个技能对于狩猎来说还是太逆天了些…… 沈倾城不愿再耽搁,道:“我们上马走。” 第120章 太子的手段 然而沈倾城没有看到的是,她的身后,一个隐没在黑暗中的人影目送着她远去。 人影确定沈倾城走远后,悄无声息地回到瑞王钟离霂帐中禀告。 那人影赫然是逐风,他撑着一身伤痛,将猎场内部的情形一五一十同钟离霂说完,钟离霂的脸色却整个白了。 “三哥…三哥他……”钟离霂抖着手,“本王…本王究竟做了什么?!” 他身侧唯一没有屏退的内侍翘着腿,将果盘中的枣子塞入口中,一派闲适模样。 这人长相平庸,神情也格外僵硬,开口的声音却格外令人熟悉。 “妇人之仁,皇权之争岂能如你这般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温润的嗓音染上了些许阴暗,狠毒之意几近溢出,这声音,正是太子钟离霁的声音。 “可是三哥三嫂,他们助我良多,尤其是三嫂治好了我的病,害我之人却是你!” 钟离霁冷笑一声道:“那不如你去与他们告发孤,别忘了,钟离霄的腿是谁害的,他母亲又是谁母亲害的。” 钟离霂打了个寒战,他确实对夺嫡之事知之甚少,他因为身体病弱,加上年龄小些,颜贵妃在世且得宠,从小便没受过什么挫折,不过是锦衣玉食着等死罢了。 这权利漩涡的中心,他来得太晚太迟,又被卷得太深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 “你以为你还有争的权利么,你文不成武不就,从前病着,大家都以为你是要死的,故而对你多上几分好脸色,你便以为自己处处得人心了?” 钟离霁见钟离霂如此恐惧,继续给他下猛药:“孤会害你,那只是担心你威胁孤夺得皇位,只要孤做了皇帝,你和颜贵妃自然可以前往封地暗度晚年。” “可要是钟离霄做了皇帝,你也知道,他活了这么多年,不过就是为了复仇,报自己的仇,报淑妃的仇。” 钟离霁淡淡道:“他是决不能容许你活着的。” “还有那个江清远,孤也在查他,孤这些兄弟已经够多了,但很不幸的是,他确实也是孤多出来的一个兄弟。” “他的底细孤并不清楚,但是这人心思深沉不在孤与钟离霄之下。” “何况淑妃也是他母亲,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放过你?” 钟离霂战战兢兢地思索片刻,犹疑道:“若我帮了你,你到时候卸磨杀驴,我与母亲又能如何?” “你敢拿你和皇后还有兰家发誓吗,太子?” 太子抬起手,并起四指,道:“若孤荣登大宝,必留瑞王钟离霂与颜贵妃颜舒华一命,允其母子二人前往封地安度余生,若孤违背誓言,孤与母后、兰家,均永无宁日、家破人亡!” 他话音刚落,天边传来一声巨响,霎时间雷声轰鸣—— …… “轰隆——” 雨点夹着雪窸窸窣窣落下,京城的冻雨罕见到了极点,也给搜寻工作增添了前所未有的难度。 沈倾城和碧芜打着伞,不顾个人安危地穿行于林间,落雪已经被踩碎成了乌黑色,紧接着再被雨夹雪冲刷到了泥土里。 轰鸣的雷声宛如鼓槌重击在沈倾城的心头,沈倾城愈发难受。 如今在雨中,她的药起码失去了成倍的作用,但是聊胜于无,许多动物也因为雨夹雪缘故不在出现而是各自寻了温暖之处躲雨。 沈倾城此时也不方便吹动短笛,笛声被雨声和雷声混淆,最是容易大打折扣。 可她也不愿意无功而返,沈倾城来之前问过景帝身边的侍从最后一次看到钟离霄究竟是在什么方位,是以一开始便冲着这个方向而来。 但是因为下雨的缘故,连钟离霄和江清远的血迹都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沈倾城的全身上下已经被雨夹雪打得湿透,一对毛靴重的能够挤出水来。 碧芜眼看着她家王妃的嘴唇究竟是如何被冻到乌紫的,一时间心疼不已,可是王爷如今也不知所踪。 她自小便跟着钟离霄,忧心王爷是胜过忧心王妃的。 沈倾城还在四处寻找着,她嗓子都喊哑了,一遍又一遍地叫着钟离霄的名字,冰冻一般的雨水在她脸上结成了冰,有些冻在发梢上,有些冻在睫毛上。 她还是冷静地,可是碧芜已经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慌乱了,那是掩饰不住的着急和情深意切。 碧芜道:“王妃,不如我们等雨停了再找王妃,你这样淋下去身子骨会受损的。” “不会,碧芜,我们再找半个时辰,我在帐中熬好了药,只要回去以后灌下去,我们明日很大概率不会病倒,我们明日便接着来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121章 强弩之末 沈倾城再次骑着马向前,她将钟离霄和江清远最后一次在众人眼中所在的位置标上了点。 然后一圈又一圈地扩大范围开展地毯式地搜索。 沈倾城说是在搜半个时辰,但其实还没到一刻钟,她便在雨中昏了过去。 若不是碧芜眼疾手快,沈倾城已经栽到了地上。 碧芜赶忙将沈倾城抱上自己的马,冒着雨赶回帐中。 帐中还熬着药,碧芜为沈倾城换下了潮湿的衣服,将汤药一点点给沈倾城灌了下去。 沈倾城喝了药明显好转,有上升趋势的体温维持在了正常水平线上,还有了往下降的趋势。 她没躺一会就行了,碧芜连忙上前搀着她道:“王妃,影一他们还在搜呢,你在等等,王爷受伤这么重,王妃若是再病倒了,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如何同王爷交到?” 沈倾城喝完药一抹嘴道,沙哑:“王爷生死未卜,我又哪里放得下心。” 她道:“我还要去,碧芜,替我备上斗笠和蓑衣……” “王妃!” 沈倾城叹了口气,从帐中翻橱柜翻出斗笠和蓑衣,为自己穿戴上,再次向帐外走去。 雨小了许多,林中的道路依旧泥泞,沈倾城将之前道路记得烂熟于心,再次一圈绕一圈地地毯式搜索。 她虽然没有发烧,但是身体已然很不好受,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掏空了那样地疲劳。 沈倾城四肢一软,直接从马上跌了下来,蓑衣上沾了大片泥巴,却还是没有摔伤。 她缓慢地从泥坑和雨水中爬了出来,发现身下的灌木丛中多了一道缺口。 缺口下是许许多多的灌木枝蔓和树叶,沈倾城拿过一根断掉的树枝仔细端详,发现这并不是新茬。 而且她刚刚摔下来,砸中了灌木丛,按理说她应该被灌木的木刺扎到的,可她没有。 这一丛灌木仿佛碰一碰便散架了,很显然是有人堆在此处的! 沈倾城一边用小刀劈着灌木,一边往深处走去,走过灌木丛,她忽然发现了一条自己搜了那么长时间却从未见过的一条小道。 小道格外长,蜿蜒绵延,几乎看不到头,在电闪雷鸣的雨夜中,像是一条通往冥府的道路。 沈倾城看不清小路上的脚印,顺着水洼继续向下走去,她不知道何事才能走到头,但是找到钟离霄这个念想,总能给予她无上的勇气。 作为皇家狩猎场的鹿林苑很大,两座山一个山涧全都囊括其中,除了此地本就钟灵毓秀。 传闻猎场最深处还并未有人前往过,是以每次狩猎,都划定了一条边界线,过线扣除的分数是极为严重的,同时也保证了许多勋贵子弟的人身安全。 但是凡事总有例外,这猎场深处也总会迎来那么些失足到访的不速之客。 钟离霄悠悠醒转之时,身旁的江清远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他拖着伤病的身躯探了探江清远的鼻息,虽然微弱,但人到底是还活着。 两人身上的伤口都红紫相间,汨汨渗血,有些地方甚至还深可见骨。 钟离霄微微一动,身体反应给他的便是钻心的痛。 疼痛缓过劲儿来后,钟离霄开始打量四周,外面雨声窸窸窣窣,此处却干燥舒适,只能闻到雨天的潮气,也吹得道刺骨的寒风。 那只棕灰色的熊躺在二人身,已然没了生息。 这里应当是一处山洞,雨吹不进来。钟离霄扶着洞壁,解下潮湿的衣物,将身体挪到了棕熊身边取暖。 额叶生疼,上边留了一块疤,轻轻摸上去还有刚刚凝结的血痂。 身上暖和了,钟离霄的记忆也逐渐回笼。 四个时辰前。 钟离霄和江清远几乎抱着必死的心态,将棕熊向树林深处引去。 棕熊怒吼着向沾满血腥味的二人冲了过来,他和江清远对视一眼道:“分两边跑。” 末了钟离霄又补充道:“若是他朝你那边追,我便过去救你。” 江清远脸上显然是不太相信,但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寻至岔路口,他们不约而同地朝不同的方向奔去。 棕熊和愣了愣,选择去追身上血腥味更重的钟离霄。 钟离霄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的腿也并没有好上多久,这一刻便迎接死亡还是心有不甘。 他旋身上书,射出一箭,瞄准的方向仍是熊的眼睛。 江清远大概跑了便不会再回来了。 箭矢在钉入中心眼眶之前被它拍掉了。 钟离霄顾不得再多想什么,再次从天而降落到棕熊背上,一道直插他脑干而去,然而这头棕熊的皮毛格外厚实,而且油光水滑。 它只是做了一个转身的动作,钟离霄手中的刀便从它的皮毛上滑开,什么也没留下。 但这个动作却成功激怒了棕熊,于是它愤怒地吼起来,并将钟离霄从后背上摔下! 第122章 残血反杀 钟离霄滚落在地,前额一阵钝痛,眼前染上了血迹,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血红色。 他只觉得自己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钟离霄耐心地等死,却未曾想,江清远杀了回来。 江清远体力还算充沛,身上有伤,却也伤得不重,轻功助跑上树,再将刀刃卡到棕熊的血盆大口之中,动作一气呵成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棕熊的熊爪袭向江清远,之间他一个鹞子翻身偏离原地,熊掌才落到地面,溅起飞沙无数。 江清远一把拽起钟离霄:“给我起来,我的亲哥,我还什么都没有从你手中夺走,你现在死可不是时候。” 钟离霄正欲说什么,最后只呛咳出了一口血。 江清远抓着钟离霄又闪躲了几个间隙,那头棕熊似乎被彻底激怒,不杀死二人决不罢休。 只是江清远也不是全盛的状态,他手中还抓着个钟离霄,若是他拼尽全力去杀棕熊,少不得钟离霄就会死。 他蹙了蹙眉,终于暴露出本性:“罢了,哥哥,你还是死。” 江清远将钟离霄扔到一旁,从靴中拿出一对双刀。 钟离霄看到这对刀时便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这是一对极其凶险的刀,血槽刻得很深,一看便是用来杀人的,那双刀还锋利异常,在雪中隐现幽蓝寒芒。 刀是一种诡异的十字刃的形态,怕是被它割过的流血都够流半条命。 江清远此时此刻身上煞气极重,展露出来的是强于狩猎场上十倍的实力,他与那头力有千钧的棕熊起码缠斗了三刻钟。 一人一熊身上都是旧伤叠着新伤。 钟离霄躺在一旁艰难道:“削鼻子……毁了他的嗅觉器官……” 江清远将眼神转向他,看他的眼神和看棕熊的一模一样,都存在着杀意。 钟离霄想了想便也明白了,这一身诡异的杀招是江清远最大的底牌,他本来不想透露。 如今暴露了,那么只能把钟离霄杀了。 然而就在这时,远方朝着江清远射来了一支箭矢。 江清远险之又险地躲过那只箭矢,他身后却冒出一名黑衣人,在江清远的身后扬起了刀。 他直接吐出一口血,被一刀砍倒在地。 钟离霄躺在地上,用龟息大法装起了死。 他浑身上下看着惨烈,大致装死能蒙混过关。 棕熊身上的伤也纵横交错,但是棕熊失去了黑熊,自己又伤筋动骨,它怎么也不甘心将自己打死的两个人类猎物拱手让人。 棕熊对着前来灭口的黑衣人一声怒吼,紧接着叼起的钟离霄和江清远,朝远处跑去。 钟离霄在被叼着跑的过程中又撞了一次脑袋,于是干脆真的昏过去了。 …… 回忆到此时结束,钟离霄不由得感叹,这局布得可是真够乱的。 但是棕熊又是怎么死的呢? 钟离霄将熊尸来来回回摸了一遍,发现了问题,棕熊的背后插着好几支箭的尾羽,这些箭都没有伤及肺腑,甚至对棕熊来说不过是皮外伤,但是棕熊却死了。 他猜测,这些箭矢上很可能都喂了毒。 只是棕熊为什么又要将二人的“尸首”带回来呢? 钟离霄叹了口气,摸了摸棕熊的皮毛,想了想,还是将江清远也扯了过来不,一起用棕熊的尸体挡风。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钟离霄想洞穴深处走去,隐隐听到了什么东西在呜呜咽咽地叫唤。 钟离霄点起了火折子,到那一看,才发现是几只棕黑相间的小熊。 小熊一共有四只,显然是刚刚断奶的模样,它们没头没脑地拱到了钟离霄怀里,显然是饿坏了的模样。 钟离霄:“……” 他总算知道了棕熊为什么拼死也要将两个奄奄一息的人叼回洞中,原来它在洞里还有四个小的。 就在这时,身后也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伤号在此时此刻达到了短暂的和平。 江清远在钟离霄面前也没有装出那套少年人的澄澈来,他毫无心理压力地打趣自己亲哥道:“哟,怎么,隔这以身饲熊呢?” 钟离霄看了他一眼。冷漠道:“我们在这养伤,营养定是跟不上,棕熊中了毒箭,肉能不能吃还是两说。” 他提溜起其中一只幼熊的后颈皮,道:“这幼熊有四只,我三你一,勉强果腹还是可以的。” 江清远道:“四只幼熊,当时我二你二!” 钟离霄斜他一眼道:“方才没趁你还没醒过来时谁杀了你,便是本王最大的仁慈。” 江清远道:“怎么,看来那时我便不该回去救你。” 钟离霄面不改色,他眼中不含半分愧疚:“你并非是回来 救本王。” 江清远神色带着些戏谑:“哦?” 钟离霄道:“你是看到了有追兵,引过来打算拉着我一起死。” 江清远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他的笑带动了后背的伤口,笑声犹如扯风箱一般难听。 “哈哈……不愧是我亲哥,你真的了解我,咳咳、咳咳咳…不知道,还以为我们真是一起长大的呢。” 第123章 终于寻来 钟离霄不愿与这种人套近乎,他不置可否地在一旁正襟危坐着闭目养神。 江清远笑够了,也提溜了一只幼熊抱了过去。 两人相顾无言了半晌,江清远开口道:“要不我们先合作一下。” 钟离霄没有说话,但二人都是习武之人,对方是醒着还是睡着了这件事根本不用过问。 通过气息便可以准确判断。 并且两人都不是会在仇敌死对头面前能够酣睡之人。 江清远自顾自地道:“你也看出来了,这帮刺客应当不是我找的,不然也不会连我都杀。” 他说完又咳嗽了几声,此时此刻显得格外虚弱。 江清远继续道:“黑熊也不是我布置的,我……” 阖着双眸的钟离霄此时此刻才说话:“本王知道。” 江清远轻笑一声,没再说话,一头幼熊凑过去拱了拱他,他才继续道。 “那群杀手可能与陛下一样,现在都在搜寻我们的踪迹,而且杀手会更加容易找到我们。” 因为杀手见到他们的时间距离他们消失更近,掌握的线索也更多。 江清远想到这层,顿了顿又道。 “我们两个伤病号可以暂时结盟,这个时候自相残杀,要是遇到那帮杀手,便会被坐收渔翁之利,你意下如何?” 钟离霄一个眼神也欠奉,但是江清远所说确实是他所想,于是他应了一声:“嗯。” 不知不觉便到了二更天,这夜越来越冷,二人睡不着除了仇敌在身侧外,天气也占了相当一部分原因。 钟离霄起身,找了些还算干燥的枯枝树叶,支成了“井”字形——这是沈倾城教他的,说是什么野外求生知识。 柴禾这样摆放,火能烧得更旺些。 他想起沈倾城,望着火光的眼神难得地柔和,他从扔在一旁烤火的衣服中拿出了那枚沈倾城做的吗,丑丑的平安符,细细摩挲。 江清远也没睡,他看着钟离霄拿着平安符一副出神的模样,嗤笑道。 “我还以为靖王爷是个人物,没想到啊,被一个女人左右了心神,今后终将成不得大事。” 钟离霄毫不客气地反讽回去:“连个女人都没有,还想成什么大事。” 江清远被堵了一句,便道:“女人又有什么用,养在后宅里,除了生儿育女什么也不会……” 钟离霄打断他道:“曲阳当年战乱,是母亲不仅将外敌赶出去,还连拔了羯族十一寨,便是你出生的那一年。” 江清远一愣,他只知道自己是皇室血脉,父亲便是皇帝,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羯族我也……” 钟离霄再次开口,颇有训诫的意味:“你可以打仗,母亲也可以;母亲可以生孩子,你却不可以。” 江清远道:“母亲是母亲,你敢说天底下还有如母亲这般的女子?” 钟离霄道:“有。” 江清远满脸的不屑和鄙夷:“莫不是你那被吹得神乎其神的王妃?” 钟离霄再懒得同他扯皮,兀自运起内功疗伤。 江清远还未死心,仍然嘲笑他道:“她要是真的这么厉害,怎么还没有找到你呢?” 钟离霄刚刚运功一个周天,隐隐约约就听到了沈倾城的声音。 虽然钟离霄耳力过人,但是此处过分偏僻,路上的危险不及其数,而且此时已经是三更天了,密林中危险数不胜数。 沈倾城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可是他不消一会儿,又听到了沈倾城的声音。 “阿霄——” 那声音远远地传过来,不是那么真切,却令钟离霄魂牵梦绕起来。 江清远睁开眼,他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玩世不恭地吹了声口哨道:“你老婆找来了。” 钟离霄走到了山洞门口,他尝试着唤了一声:“倾城!” 接着他听到了女人在山路上奔跑的声音,紧接着,沈倾城缓缓出现在了钟离霄面前。 她浑身裹得厚实,全身上下被雨水沾了个湿透,一双鹿皮靴上沾着厚厚的泥。 身上的蓑衣斗笠泛着水光,一张小脸冻得煞白,但好歹人还算精神,也没收什么伤。 沈倾城看到门前的棕熊尸首时还吓了一跳,钟离霄道:“没什么,这头熊已经死了,放在门口遮挡寒风。” 她点点头,钟离霄却往她身后张望:“旁人没有跟来么?” 沈倾城道:“我寻你时从马上跌下,走过一段满是荆棘的灌木丛,灌木丛窄的地方真的很窄,只能由较为瘦的女子才能通过,所以我便打算探探路。” “这一探路便走到了现在,不过路我已经记熟了,我们明日可以原路返回。” 钟离霄道:“好,外头冷,你先进来。” 沈倾城松开钟离霄的手道:“我自己进来,你好好休息着,别牵动了伤口。” 钟离霄心中微微一热。 沈倾城进了山洞,才看到那个和钟离霄几近肖似的人。 第124章 困境 那人生得比钟离霄还要年轻些,长发披散,上半身未着一物,他身形穿着衣服看格外瘦削,脱了看却是有料的。 甚至上边刀枪剑戟的疤痕只多不少。 此时此刻江清远脸上挂着戏谑的笑,他见沈倾城毫无顾忌地往他身上打量便对钟离霄道。 “你媳妇这般看我,我可是惶恐至极啊。” 沈倾城和钟离霄都没有理会他,江清远自讨了个没趣,忽然觉得风吹过来有些冷,他又将自己烤干了的衣服拿过来披上。 钟离霄问沈倾城道:“你不带人过来,我如今重伤,如何护你周全?” 沈倾城轻轻一笑,吹起手中短笛,无数五彩斑斓的蛇便越过棕熊的尸首爬了进来。 她紧接着又吹起短笛,足边的蛇又爬了出去。 沈倾城道:“我能找到你,也有这些蛇的一份功劳。” 钟离霄点点头,将人带入山洞中坐下,二人看了江清远一眼,江清远自动让出了火堆旁的位置。 开玩笑,沈倾城召唤出来的蛇他可看见了。 沈倾城微微颔首算是致谢,坐下后,钟离霄同她讲了一路上他们遇到的事。 她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在来的路上,看到有树木挂着这个。” 沈倾城将一块黑布拿出来道:“我让催眠的蛇找到了你和熊厮杀的最后的位置,找到了淬了毒的折断箭矢。” 她看向江清远道:“你还留在这里,不怕我杀你么?” 江清远无所畏惧地道:“杀了我?” 沈倾城点点头。 江清远道:“那群势力的人巴不得你们杀了我。”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或许你认为,你可以直接操纵你的毒蛇咬死我,可是既然那一方人派来了杀手,肯定就不止要我的命这么简单,” “还得要你夫君的命。” “我们任何一方死了,另一方活着回去,想必他都准备好了栽赃嫁祸的证据。” 江清远轻笑道:“能一石二鸟的计策,没有人会放过另一只鸟;从京城道曲阳,快马加鞭也不过日,你们说,景帝如果确认了我的身份,又知道是你们杀了我,他会善罢甘休么?” 沈倾城道:“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是一根线身上的蚂蚱?” 江清远道:“是不是你自己想呗,如果不想被扣上一个巫蛊杀人的罪名,我劝靖王妃还是不要杀我。” 沈倾城冷笑道:“诈一诈你笨不笨,能不能当我夫君的盟友罢了。” 江清远回以一笑,笑意却根本不达眼底:“承让了,嫂嫂。” 三人火堆枯坐,沈倾城拿出了疗伤的药,想了想还是给江清远分了一瓶,江清远无甚感激地道了声谢谢嫂嫂,沈倾城懒得应那轻浮的语气。 她提溜过钟离霄手中的那几只小熊。倒是觉得很可爱,熊从皮毛到手掌都是好东西,内脏还可以入药,是最不可多得的药。 小熊似乎是饿极,半点察觉不到沈倾城的恶意,可能因为她是在场当中唯一一个女性。 四只小熊都呜呜咽咽地凑到了沈倾城身边,沈倾城一时间看着这些幼熊,颇有些母爱泛滥。 她一下子摸摸这个,一下子撸撸那个,将手中的肉干都喂了出去。。 小熊们像是找到了再生父母一般,黏在沈倾城身侧睡着了。 钟离霄和江清远也在一旁歇下了,沈倾城没有武功不能确定他们俩到底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但是此时此刻两人身上有伤也走不远,索性沈倾城与他们一同在山洞中养养伤在从长计议。 此刻沈倾城来了,两人也不再把储备粮的眼神盯在四只小熊身上。 天色蒙蒙亮,沈倾城便醒了过来。 他们此时的位置正在半山腰上,山洞纵深不知去向何方,山脚是有着大片滩涂的河水,沈倾城向下望去,冰封,雪混着脏污的水和泥。 沈倾城叹了口气,他们可没有工具去砸冰捉鱼。 她又看向山洞中,这山洞并不浅,也不知道里头究竟藏着什么,她观察了片刻,确定这是个有水的溶洞,于是捡来了粗树枝,将头部削尖做成简易的鱼叉。 沈倾城拿起鱼叉点上火折子向内走去。 不知为何,她隐隐闻到水流的潮气,山洞壁上有些许湿意,沈倾城将耳朵贴上,还能听到水声。 沈倾城心中一喜,她拿着火折子继续向山洞深处走去,大概走了半个时辰,水声更大了,视野也更为开阔。 她看着山洞的水中,赫然卧着几条灰褐色还长着蛙腿的鱼。 沈倾城将手中的火折子对得更往下些,清晰地看到了河中鱼类的模样。那长相奇丑无比,但是沈倾城却惊喜地叫了一声。 这是大鲵啊! 在还没有濒危物种保护的古代,这是可以吃的野生大鲵啊! 大鲵是一种很惰性的生物,加上常年待在昏暗的地方,眼睛退化得严重,是以沈倾城很快就得手了一条。 决定可持续发展的沈倾城带着这条最大的大鲵,回到了洞口。 钟离霄和江清远此时也已经醒了,看着沈倾城手中拿着的鱼不像鱼蛙不像蛙的生物,感到一阵古怪。 钟离霄率先开口问她:“这是……” 沈倾城提溜起娃娃鱼,歪了歪头道:“这个啊,叫大鲵,很好吃的。” 说是好吃,但沈倾城其实自己也并没有吃过,只听人说因为大鲵过分鲜美,遭到了大肆捕杀。 但是此时此刻也是没办法,要不是饿得不行,她也不想做这个第一个吃娃娃鱼的罪魁祸首。 虽然世界不同,但到底还是黄皮肤,对吃这一方面应该是都能接受的,沈倾城只说了一句这东西非常好吃,钟离霄和江清远便再没有异议。 沈倾城道:“昨夜带了信号弹出来的,可惜被雨淋湿了用不得,吃完这一顿你们便在山洞中歇歇,我去叫人。” 言罢,沈倾城便开始烤起了大鲵,她身上带着姜葱磨碎的酱,还有在王府准备好的紫苏和椒碎,破开鱼腹清理内脏一气呵成,之后便将大鲵分成两半架在火上烤。 滋滋的油汪裹挟着鱼肉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沈倾城将盐一层一层细细洒在大鲵的身周, 香气将洞中的四只幼熊也引了过来,沈倾城掰下鱼头,丢给了四只小熊。 饿坏了的幼熊赶忙将鱼头分食殆尽,连骨头都没有放过。 钟离霄道:“你不吃鱼头么?” 沈倾城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钟离霄看着她,示意自己记下了,沈倾城掰了一点鱼肉,撒上一些盐,递到了钟离霄嘴边。 他就着沈倾城的手轻轻咬了一口,发现竟是意外地好吃。 第125章 千钧一发 鱼肉鲜滑细嫩,还有些许嚼劲,生长在洞穴之中的鱼类并不腥,甚至还有些口齿留香。 姜葱磨成的酱与椒碎紫苏混合在一起,给鱼肉添上了更加爽口的口感。 让人吃上一口,还想吃第二口。 江清远道伸手取了另一半娃娃鱼,还未拿走,便被沈倾城抬手按住。 她冷淡道:“一分钱一分货,你什么力都没出,便想在这骗吃骗喝?” 江清远脸色扭曲了片刻,他将自己头上束冠的玉扣和玉簪放到了沈倾城手中:“上好的白玉,够不够换半条鱼?” 沈倾城收乐玉冠与玉佩,轻笑一声道:“请弟弟。” 这声“弟弟”,可以咬得很重,江清远没再搭理她,只是抱过娃娃鱼轻轻嗅了嗅,确认没有毒才啃了起来。 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是怎样一个情况,不进食他就没有办法运功愈合伤口,与其在这个时候和沈倾城还有钟离霄二人对着干,不如他先示弱。 江清远一向是个非常识时务的人。 沈倾城也不吝啬半条鱼换一个短暂的安宁,她率先吃饱,道:“我先去探探路。” 语毕,沈倾城披上披肩走了出去,天寒地冻下沈倾城不由得紧了紧衣领。 她没走出几步,忽然听得一连串细碎的脚步声。 脚步声虽然刻意压得很低,可是头顶上雪混着枯叶被踩碎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到了沈倾城的耳朵里。 沈倾城刚刚想要呼唤上边的人,忽然警醒过来。 如果是来找人的,为什么要压低脚步声,为什么没有呼唤钟离霄和江清远的名字。 这些人行踪如此隐秘,怕不是来找人的,而是来杀人的。 就算沈倾城并不是他们要杀的目标,对于一个即将撞破他们存在,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一定是会被灭口的。 怎么办呢…… 沈倾城没有武功,除却医术高明之外,她的自保能力还是欠缺的,沈倾城拿出短笛,攥在手中,手心微微出汗。 那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几乎就像踩在沈倾城的耳边,沈倾城死死屏住呼吸,不让自己挪动半步。 她想起钟离霄曾经说过,内力深厚的人是可以察觉到身边所有人的气息的。 那么她的气息…… 沈倾城不敢再往下想下去,她感觉到脚步声停在自己头顶的一刹那,几乎是呼吸骤停。 她听见其中一个人道:“头儿,东边一无所获。” 另一个脚步声也停了下来,道:“头儿,西边也没有。” 为首的人声音并无什么辨识度,道:“继续搜,天黑前没找到人便撤。” 东边回来那人道:“头,不是说这两人格杀么?” 为首那人解释是道:“杀不了便走,不暴露雇主才是我们这次任务的主要目的。” 紧接着四边都响起了一声:“是!” 随着脚步声远去,沈倾城的恐惧达到了极点。 她听得格外清楚,离去的脚步声约莫是四个人,也就是说,还有五个人并没有离开。 这是个陷阱,这群人一定是发现她了! 只是他们现在并没有动手…… 沈倾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她是杀手头子,一定会选择放长线钓大鱼。 他们一定会跟随着自己去寻找钟离霄的位置。 沈倾城装作松了一口气地样子,慌张地向远处山洞的反方向跑去。 虽然这回没有察觉到脚步声,但是沈倾城的直觉告诉她,她身上的几道视线一直都没有消退。 她连续几次回头,什么都没有,可是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碧芜也曾经告诉过她,走正常人视线的死角,是暗卫的一项基本功,通常刚会轻功便要学会这一项。 但是沈倾城也不敢去仔细寻找林间的暗影,她努力将自己表现得像一个引狼入室的慌乱女人,待到真的什么也没看见时,终于假作松了一口气似的拍了拍胸口。 她拿起短笛,缓缓吹奏起来,似是在放松方才险象环生的心情。 冬眠的蛇悄无声息地爬出了洞穴,在沈倾城的召唤中蜿蜒而出。 沈倾城接着向前走去,短笛的音调是轻快而欢愉的,只是在这密林之中,这轻快的笛声有些许的诡异。 一个跟随而来的刺客忽然察觉到什么东西攀上他的小腿,在他动刀将其斩落之前,小腿上便传来一阵麻痹的刺痛。 蛇,是蛇! 为首的刺客看着手下被蛇咬,瞬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在暗处模仿了两声鹧鸪的叫声,示意所有人加强戒备。 手中弩箭则对准了正在吹奏短笛的沈倾城。 忽然他的身侧也出现了一条五彩斑斓的蛇,对他吐着信子。 刺客首领身形往旁边避开,手中刀刃将蛇头断成了两半,蛇啪嗒一声摔落在地,于此同时,弩箭也破空而至。 沈倾城则在蛇落地的那一刹那间便抱着头向侧旁滚去,放下的斗笠挡住了射向后心的箭矢,她整个人被弩箭的力道向前推去。 刺客首领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一抬手,无数黑衣人自树影之中显露身形,手中的刀和弩箭都泛着悠悠寒芒。 他用一口宛如机械ai的语调毫无感情地开口:“靖王妃,看来你觉得耍我们很好玩?” 沈倾城不说话,满脸戒备地与众人拉开距离。 侧身躲开射来的弩箭,沈倾城再次吹向短笛,一头蟒蛇自刺客首领头顶落下,直取他首级而去。 刺客首领也躲开了,飞镖朝着沈倾城射来。一条银环蛇飞身而出,蛇身接下飞镖,整条蛇当场断成了两截。 沈倾城吹奏的短笛拔高了两个调,密密麻麻的蛇从地缝中凭空钻出。 正在冬眠的蛇类双眼昏暗,品种倒是五彩斑斓,全都应和着沈倾城短笛的吹奏飞速地扑上来,张开血盆大口和毒牙,要在刺客们身上留下一个牙印来。 此处正是毒蛇最多的林间,因为低洼地处较低,又有树木和丰厚松软的土壤,是蛇类大洞冬眠的好去处。 蛇越来越多,刺客们根本砍不过来,他们每个人都避免不了被蛇咬上一口,毒素顺着血流蔓延。 虽然武功高强一些的可以将蛇毒用内力逼出来,但是武功差些的就只能等死了。 沈倾城不确定刺客们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索性一人给他们喂下一颗昏睡三个时辰的丹药 她用短笛吹奏了乐曲的收尾,还在冬眠的毒蛇们晃了晃身躯,再次钻回了自己洞中。 第126章 驱蛇杀敌 沈倾城放下短笛时,已经出了一身的汗,短笛的吹奏十分需要体力,而且蛇所听到的音律和人听到的其实是不同的。 而且她必须保证在慌乱中不吹错任何音符,不然冬眠中突然醒过来的蛇会第一时间攻击吹奏短笛的人。 沈倾城揭下他们的黑色面纱,不出所料,全都是她不认识的生面孔,且一个个都长得并不出挑,属于扔到街上便再也找不回踪迹的类型。 说起来,刺客应该也是分等级的,像影一和碧芜就长得金童玉女的。 沈倾城喂了药,确定他们段时间内不会醒来,便原路返回去找钟离霄和江清远所在的洞穴。 约莫小半个时辰,沈倾城才将将回到山洞,钟离霄在洞外等她,却并未见沈倾城带着人回来。 江清远听到动静也出了山洞,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沈倾城将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讲了出来,最后道。 “我已经给那些此刻们喂了药,武功不高的可能现在已经被蛇毒夺走了性命,但是我喂的迷魂药只够支撑三个时辰,这段时间里,看好那些刺客,我们说不定能摸到幕后主使是谁。” 钟离霄听罢,一把搂住了沈倾城道:“方才如此凶险,我却什么都不知道,我……” 沈倾城拍了拍他的肩道:“好了,喽啰而已,收拾几个无名小卒的手段我还是有的。” 她说完,对着钟离霄道:“快去,”说完她将手中的药瓶递给钟离霄:“这是解蛇毒的,这是给他们补迷魂药的。” 沈倾城将药瓶放到他们手中,道:“时间紧迫,可能不太来得及了,路上我画有箭头标识,你们赶紧在刺客醒过来之前赶过去。” “你是怕他们醒过来么?”江清远忽然问道。 沈倾城难得回答了他:“不是,我是担心他们全部被蛇毒毒死了,便没了活口,快去!” 江清远:“……” 他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就此三人兵分两路,虽然钟离霄非常不愿意跟尸体和江清远待在一块,奈何二人此时此刻都不合适长途跋涉。 沈倾城以“好不容易治好你了,不能落下病根。”为由,驳回了钟离霄所有想要离江清远远一点的挣扎。 目送钟离霄二人离去后,沈倾城跋涉了快一个半时辰的山路,终于回到了开放狩猎的林子当中。 有前往搜寻的羽林卫看到了她满身泥泞,差点当成难民给赶出去。 不过还好,直管那几名羽林卫的小头目见过沈倾城,给哪几个小羽林卫一人训了一通,再将疲惫不堪的沈倾城搀扶上了马。 沈倾城未来得及洗漱,便跪到了景帝面前。 景帝钟正霆眼下乌青,一下子两个儿子失踪,他也着实没有睡得太好。 江清远的身份已经被皇帝放在外的眼线证实,确确实实是苏瑾岚偷偷在外给他生的皇子。 怪只怪当时他自己猪油蒙了心,竟然不相信苏瑾岚的清白。 手下人找了一夜,钟正霆便守了一夜,越守越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他已经够对不起苏瑾岚了,还要连她留下来的两个儿子都保不住。 是以看到沈倾城风尘仆仆地回来,景帝也没太计较,而是直接问情况到底如何。 沈倾城将二人遭到追杀,被棕熊叼回窝中,在山洞中养伤,自己回来禀告路途中又遇刺客的事,除了召唤蛇出洞杀人以外,种种事无巨细调理清晰地说了一遍。 钟正霆越听眉头一越皱,他狠狠一甩袖道:“真是,反了天了不成?!” 紧接着他又问沈倾城道:“靖王和江小将军此刻在何处?” 沈倾城行礼道:“回父皇,儿臣见二人腿脚不便,便命他们看刺客去了。” “看刺客?”钟正霆眉头紧皱。 沈倾城不卑不亢道。 “儿臣略施小计,布了个陷阱,刺客多数已然伏诛,少数身中蛇毒,仍未醒转,儿臣不过是让他们去叫刺客死得慢些。” 钟正霆眉头微微舒展,对沈倾城的赞是更上一层楼。 连男子都束手无策的刺客,沈倾城却能一言不发地将其放倒,这个儿媳也越发引起钟正霆的好奇来。 “朕好奇的是,这么多个刺客,你究竟是如何放倒的呢。” 沈倾城叹了口气道:“儿臣跑进了一个蛇窟,在身上泼了雄黄酒,刺客们追了进来,惊醒了冬眠的蛇,便被都被蛇咬了,儿臣等到他们尽数中毒才跑了出来。” 钟正霆觉得哪里怪异,却不疑有他,沈倾城的目的不过是为了保护钟离霄,与钟正霆的意图并不冲突。 她想要留些底牌保命才是正常人的逻辑,自己这个做父皇的要是刨根问底也太咄咄逼人了些。 只是这一会儿功夫,深林中又亮起了火把,钟离霄和江清远率先骑在马上走了出来。 他们身后的板车中放着八九具尸体,还有一头巨大的棕熊,在后边拉着个笼子,四只小熊也在里边。 刺客还活着的唯有一人,剩余的都死了个透彻。 为首那头领一言不发,被锁链扣在板车上,面上的神情与等死没甚差别。 他唇角流着血,据说是钟离霄打的,因为他想要咬破毒囊自尽,钟离霄便一拳打下了他的牙。 江清远和钟离霄好不狼狈,站在狩猎场中的模样与乞丐也不遑多让。 但是景帝钟正霆还是迎了上去,看着两个儿子笑出了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紧接着钟正霆话锋一转,吩咐赵德忠道。 “赶紧安排医官给他们看诊,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把那个刺客头目抓过来提审。” 钟离霄的脉是沈倾城搭的,其实他身体康健,又是习武之人,见骨的伤旁人起码疼个月余,他倒好,已经结痂了。 沈倾城让他脱下一副查看他的伤口,之间伤口边缘还泛着深红的紫色,只是大部分都已经结痂了。 第127章 你又要瞒我么 “恢复得不错,近期不要见水。”沈倾城说完拿出她自制的生理盐水,调配好后用上次手术的镊子夹着药棉,一点点地为钟离霄擦拭着伤口消毒。 但是她还是不放心,因为古代有狂犬病的存在,而且还没有狂犬病疫苗。 然而狼是一种比狗还要容易传染狂犬病的生物,沈倾城一阵忧心,钟离霄大半辈子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不会再狂犬病这条阴沟里翻船。 沈倾城转念又想到,万一真的翻了怎么办呢,人还是不要太抱有侥幸心理…… 她正思索着,忽然听到钟离霄抖着身子“嘶——”了一声。 这声倒抽冷气的声音将沈倾城的思绪拉回了现实,钟离霄也发现了她的异样,问道:“在想什么呢?” 沈倾城连忙下手轻了些,道:“怕你得狂犬病。” 钟离霄还在微微颤抖,这伤口深可见骨,盐水里没有麻药,流过伤口时还是非常痛的。 但是伤口发炎更疼,所以沈倾城才不得不狠下心肠为他消毒。 “何谓…狂犬病?” 沈倾城思索了片刻,猜测是这个世界估计同他们以往的世界对于狂犬病的称呼不同。 于是她道。 “便是被猫狗或是别的什么动物咬上之后,人出现了眼睛发红,流涎水,见人就咬,还怕水等症状,然后没几天便死的那种病。” 钟离霄思考良久,却从未记起有见过这种病,于是他道:“真的有这种病,我从未听说过。” 沈倾城不以为意,开始在绷带上抹药草:“大约是你没见过,宫中如何会出现染狂犬病的猫狗呢?” 钟离霄却摇摇头道:“不对,幼时我们也学过《博物志》,此等病症毫无记载。” 沈倾城一愣,是了,她不该拿自己之前那个世界的思想来完完全全套用到这个世界。 说不定这个世界没有狂犬病呢? 沈倾城打了个哈哈道:“我…我可能这段时间太累,记错了。” 她将手中的绷带打好漂亮的蝴蝶结,再将钟离霄换下的衣服放进铜盆里装好,准备拿下去让人浆洗。 钟离霄却忽然叫住了她:“沈倾城,你又要瞒我么?” 沈倾城无奈扶额,她没事提什么狂犬病,出bug了,出大bug了。 自己隐瞒的东西像是埋在两人关系中的定时炸弹,再怎么粉饰太平终究还是会炸的。 钟离霄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夫妻,却连一句实话也不肯与我说。” 沈倾城端着他的衣服没好气道:“该同你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你身为一个男子便不能宽宏大量些么?” “对于自己妻子终究要走这件事,我想没有一个男人会宽宏大量?” 钟离霄顿了顿,又道:“在你那个‘仙境’你可有与人许过婚约,可曾喜欢过别的什么人?” 沈倾城此时此刻有些气又有些心疼,她气的是钟离霄的脑洞太大了些,一个古人活这么聪明做什么,心疼的也是他这般自卑,却又因为某些古代大男子主义的因素畏惧又在意她的离开。 她道:“我只能告诉你,我还没那么快能‘飞升’回去。” 钟离霄点点头,又将话题绕了回来:“你有同别的男神仙许过婚约么?” 沈倾城已经整个人都无语了,不是,这村这店过不去了是? “没有,真的没有,什么男神仙什么未婚夫都没有,从始至终就你一个!” 钟离霄道:“既如此,又有什么不能同我说的呢?” 沈倾城沉默了,和钟离霄越深入了解,越明白他这个人除却外表的生人勿进,内里便只是一只需要顺毛撸的大狗。 她叹了口气,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等你登上皇位,我便将一切事情告诉你,在此之前我不会离开,你满意了么?” 钟离霄的声音再次严肃起来:“沈倾城,你既承诺了,便不许再反悔。” 沈倾城郁闷着点了点头,抱着衣物出去了。 她将钟离霄的脏衣服交给了随行一个粗使丫头,便坐在帐篷外对着星空发呆。 才四个月,她才来到古代四个月,对现代的一切除了医学知识,都已经变得很模糊了。 仿佛自己便真的是个生在古代的人,可是她既想要融入,又格格不入,连钟离霄都能发现端倪,是不是证明她这个穿越者挺失败的。 忽然一阵呼唤声打断她的思绪。 “王妃——” 沈倾城回头看向她,招招手道:“碧芜,我在这呢!” 碧芜跑到沈倾城面前时脸不红气不喘:“王妃,你可叫奴婢一阵好找。” 沈倾城掏着耳朵问道:“咋了?” “那个刺客头子扛不住重刑坦白了,说是来下单的客人戴着面具,他真不知道是谁。” 紧接着碧芜顿了顿又道:“但是他说,陛下马鞍里的见熊草,是…是王妃你命一个小太监放的。” 沈倾城直接从身下石凳上站了起来,满脸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 紧接着赵德忠也到了,将沈倾城请到了景帝的主账之中。 主账如今热闹非凡,颜贵妃陪着景帝坐镇上首,台阶下跪着奄奄一息的刺客,和浑身发抖的小太监。 太监一见沈倾城进来,便跪爬着扑到她脚边:“靖王妃,小的是受您指示在做下这等事的啊靖王妃!” 沈倾城面色冷然地越过他向前走去:“皇上明鉴,儿臣一介妇道人家,万万没有残害陛下的心思,这见熊草,儿臣也不敢……” 钟正霆捏了捏胡须,心中虽有疑虑,但还是让人呈上了一大堆首饰,这些正是沈倾城当时在官家赌局中所押的首饰! 那个小太监更是磕头道:“这,都是靖王妃给奴才,命奴才拿来害人之物,奴才……不敢有半点隐瞒啊!” 钟正霆道:“靖王妃,可能够解释清楚,这些个首饰究竟是不是你的?” 沈倾城环视四周,目光有隐晦的,猜忌的,不可置信的,还有幸灾乐祸的,这些目光将她抵到了悬崖边上,等着她往下跳,或是上前推她一把。 她沉下心思道:“这是儿臣之前为靖王爷押下的赌局,儿臣见王爷赔率过高才押下的,在场所有人均可以作证。” 钟正霆道:“那么在场都有哪些人呢?” 沈倾城一愣,是啊,在场都有哪些人,她根本不屑与京中名媛为伍,想整她的人大都位高权重,怕就算是没有人收买她们,她们也会为了明哲保身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她依旧不卑不亢道:“清者自清,此次事件王爷伤得最重,儿臣在意王爷到了极点,若是儿臣的主意,定不会叫王爷受这么重的伤。” 颜贵妃在上座冷哼一声道:“狡辩。” 她复而又唤想云:“呈上来!” 紧接着,一封遗嘱被呈到了众人面前,那是钟离霄的笔迹,说的是如若自己身死。 靖王府三分之二的财产归靖王妃所有,碧芜和影一亦归沈倾城所有,不仅要将她护送出京,还要照顾她一辈子。 这份遗嘱是钟离霄在手术前立的,而沈倾城根本不知情。 这个证据一环扣着一环,像一道锁链一般拽着沈倾城下坠。 有人要害她,蓄谋已久地要害她! 第128章 百口莫辩 沈倾城此时此刻百口莫辩,可是她仍旧抱着一丝侥幸。 这些一环扣着一环的杀机,究竟是谁布下的,又是谁出于是什么目的,一定要让她死? 她看向颜贵妃,这个曾经与她建立了薄弱联盟的女人。 看向自己的眼神此时此刻却充满了怨毒,好像自己根本不是她儿子的救命恩人。 沈倾城手心捏了大把的汗,她认识钟离霄的笔迹,这封遗嘱应该是瞒着她立的,她不敢确定,也不敢直接说遗嘱造假。 如果说遗嘱是真的,那么只有两种可能,那就是钟离霄真的立过这一封遗嘱,是背着她立的,出卖她的是钟离霄身边的人。 还有一种可能,沈倾城不愿意去想,那便是钟离霄要除掉她。 但沈倾城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她看向那个小太监,眼中带了杀意道:“你在宫中何处当值?” 见那小太监支支吾吾,沈倾城一声怒喝道:“说啊!” “永巷!奴才在永巷!” 沈倾城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本王妃从未去过宫中永巷,你是如何认识的本王妃,本王妃又是如何找上的你?” 小太监面上的冷汗直往下淌:“是…宫中螺痧期间,王妃在宫中诊治疫病,小的……小的见过王妃。” 沈倾城嗤笑一声,道:“宫中治病,本王妃治了有上万人,凭什么信得过你,又凭什么记住你?” 小太监答道:“因为,奴才是永巷御马司的,王妃…是王妃买通奴才,让奴才行事的啊!” 沈倾城觉得自己或许治过这个小太监,也或许没有,但确实是被他记住了脸,此时此刻是真的百口莫辩。 紧接着那小太监又道。 “王妃……王妃您可要救我啊王妃。” 颜贵妃冷厉道:“沈倾城,你还有什么可以抵赖?!” 钟正霆看她眼神也格外凉:“靖王妃,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么?” 沈倾城叹了口气,手中的蛊虫顺着她的宽袖爬下,缓缓爬到了小太监的脚边,咬破衣服钻了进去。 她余光眼见着小虫消失,冲钟正霆不卑不亢道:“儿臣自认清者自清,无话可说,只是想再见一面靖王爷。” 沈倾城担心对面还有后招,她勾了勾指节,爬到小太监体内的蛊虫陷入了暂时休眠的状态。 然而这时,她话音刚落便见一个身影掀帘而入。 那人面色还苍白着,一声雍容半分未减,可是他神情还是格外坚定,他长发高束,身着紫色蟒袍,肩上披着是深黑色的大氅。 他单膝跪到了沈倾城身侧,微微垂下的眼睫在眼睑处投下一片疏朗的阴影。 景帝给赵德忠使了个眼色,赵德忠立刻上前扶住钟离霄:“呦,靖王爷您不好好养伤,来这掺和什么呢。” 钟离霄执意要跪,赵德忠脸上也出现了为难的神色:“这,王爷地上凉,要不您先起来?” 他自顾自跪下道:“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 景帝端起茶盏,叹了口气道:“你想说什么便说。” 钟离霄抱拳道:“是,父皇,那封遗嘱确是儿臣所写,只是因为当时倾城要为儿臣治好双腿,儿臣才私自立下这个遗嘱,她确实不知情,更不会为了靖王府的财产去害儿臣。” 他一双淬着寒锋的眼眸紧盯着小太监:“你的意思是,靖王妃是在宫中治疗疫病之时认识的你?” 钟离霄咄咄逼人道:“那时本王还未写下这封遗嘱,王妃又何来害我的筹谋?” 上座的景帝听到这一段略微有些不悦:“你竟然为了一个女子,立这样的遗嘱……” “回父皇,”钟离霄道,“儿臣以为,夫妻之间并无尊卑,倾城愿意为儿臣与父皇赌约九日之内治好儿臣,儿臣便愿意为她立这份遗嘱,一切都是儿臣自愿的。” 景帝略略一扶额道:“罢了,你们儿孙自有儿孙福,朕不问便是。” 紧接着景帝又看向堂下跪着那小太监道:“若靖王爷所言属实,你又是如何未卜先知的呢” “奴才,奴才听闻靖王爷与靖王妃伉俪情深,若是,靖王爷愿为王妃作假证……” 钟离霄厉声打断他道:“荒谬!” 紧接着他顿了顿,似是在等小太监下一步动作,这小太监此时却已经被吓得讪讪然不敢说话了。 钟离霄冷笑一声道:“你不见棺材便不掉泪是?” “那本王治好满足你了。” 他掩着唇,重重地咳了两声,向后看了一眼,冷然道:“带进来!” 影一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扔了进来,那人嘴上贴着封条,正呜呜咽咽地要说什么。 沈倾城定睛一看,这人竟然是……影三?! 钟离霄看着影三的眼神也格外冷,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而小太监看到影三的那一刻,脸上的神情则一霎变得又青又白。 沈倾城眼中满是讶异,不过倒也说得通,若不是有内鬼,钟离霄的遗嘱,除了他身边的人,哪里还有别人能够接触得到? 可是…… 沈倾城终究是个现代人,影三也算是她穿越过来后为数不多接触过的人。 一想到这种内鬼就在自己身边,还是自己相熟之人,沈倾城就有些不寒而栗。 钟离霄将影三口中的封条揭下,接着道:“儿臣自在猎场当中遇到那第一头黑熊便察觉到了不对。” “哦?”钟正霆的指节轻轻敲在座椅扶手上。 这会儿钟离霄便接着道。 “那头黑熊是臣刻意引开的,可是它没有继续攻击臣,反而朝着父皇奔去,儿臣便觉有异,只是当时情况实在紧急,儿臣不便细说。” 钟正霆点点头,示意钟离霄继续说下去。 钟离霄道:“儿臣当时便觉察出,父皇马或者马鞍上定有吸引熊类的东西。” 钟正霆捋了捋胡须:“那你又如何确定,是你手下的影三是所做之事?” 钟离霄抬了抬手,示意影一与碧芜将什么东西带上来。 影一和碧芜听令上前,怀中抱着四个乌漆嘛黑的团子,赫然是沈倾城从山洞中捡来的四只小熊。 四只小熊都被遮上了眼睛,影一和碧芜将小熊扔到了地上,四只小熊便呜呜咽咽着朝影一身上凑过去。 用它们不够锋利的牙齿撕扯着影三的衣摆。 钟离霄道:“见熊草的气味消散得慢,亦很难从织物上完全把气味洗去,除了等天气味自然消散外别无他法。” “这三只小熊在洞中时最亲沈倾城,出来后便贴影三贴得紧了,叫儿臣好生奇怪,便让影二多盯着他些。” “哪曾想,竟盯出来他往儿臣香炉中扔迷魂香!” 第129章 栽赃陷害 钟离霄这话一出满座皆惊,首先颜贵妃那里脸色便开始不好起来,其次是景帝钟正霆,一对威严的眉紧锁,似是在思考什么。 刺客头领满身是血地闭目养神,影三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小太监抖若筛糠面如土色的。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唯独沈倾城,她头一次有这种置身于状况外的感觉。 这时钟正霆的目光落到了帐中央言辞凿凿控诉沈倾城的小太监头上。 景帝开口问他道:“究竟是谁指使你栽赃陷害靖王妃的,说不说?” 小太监浑身战栗以头抢地:“回…回陛下,奴才不知…奴才不知!!” 他眼中涕泪横流,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这时钟离霄看向他,淡淡道:“若不招供,也唯有用重刑了。” 小太监似是更害怕了些,他颤抖的手指向影三道。 “是…是影三大人,是影三大人叫奴才办的……说…说事成之后,便放奴才出宫,奴才不答应便是……便是死路一条!”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影三,影三嘴角还残留着血迹, 他微微弓着腰,可能来的路上便被人打过了。 他冲沈倾城微微低头,五花大绑的姿势让他无法行跪拜礼。 “王妃,一切皆为属下之过,是属下鬼迷了心窍。” “本王妃想问你,有没有幕后主使?”沈倾城道。 “一切皆是影三之过,影三愿意受死。” 沈倾城不死心地又问了两遍,最终还是只得到影三的这一个答案,心中难免生气不忿。 最后她别过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钟离霄则在暗处轻轻勾了勾她掌心,像是在暗示她一切都过去了。 沈倾城闷闷地将指节勾了回去。 钟正霆坐在上首,声如洪钟道:“既如此,那便将太监德顺跟靖王府影三带再去,连夜押回大理寺听候受审。” 影三走之前,对沈倾城最后一句还是:“属下有罪,愿王爷王妃身体安康,百年好合。” 一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只是沈倾城再怎样也不相信影三就是全权的幕后主使。 当然,钟离霄也不相信。 “影三的家中,可还有什么人?”沈倾城在回帐的路上问道。 钟离霄沉声道:“听闻他还有个眼盲的妹妹,租住在京城东四巷,是前些年找回来的。” 沈倾城听罢点了点头,影三是暗卫,自幼便在暗卫营长大,身家底细最是干净不过,若不是足够强大忠诚,也不能来到靖王府领下“影三”这个名字。 而且钟离霄对这些为自己出生入死的暗卫们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该有的关照一样不少。 找回了影三流落在外的妹妹便是其中之一。 沈倾城道:“我看影三的反应非常怪异,他对我与你的愧疚之情是假装不出来的,但是他只是道歉,却对自己的动机、如何行的事、自己的苦衷,全都闭口不言。” “影三不会撒谎,”钟离霄若无其事地为沈倾城顺了一绺头发。 “他尤其不会在我面前撒谎,但是我看得出来,影三在说没有幕后主使的时候,眼神是飘忽的。” 沈倾城道:“如今还在冬猎,我们走不得,不如让碧芜和影一他们到影三家里看看他妹妹。” 她叹了口气道:“若是遭遇不测,死要见尸,若是还活着,带回来养在王府里罢。” 说实话,他俩都不太相信影三的妹妹还活着,或者就算活着,现在应该也不在东四巷了。 但是如果人不见了,更能证明影三背后的人很可能用妹妹来胁迫他。 这也算是一条线索。 钟离霄将影一和碧芜叫出来吩咐了下去。 影一的神情没有看出多少端倪。 倒是碧芜,明显有些难受,但她下一刻就将这情绪掩藏了下去,似乎刚才的怪异只是沈倾城的错觉。 但沈倾城知道这并不是错觉,她揽过碧芜的肩颈,轻轻抚了抚她肩胛,复而又拍了拍。 “我知道,你们暗卫之间的情感很好,都是出生入死过的感情。” 沈倾城叹了口气道:“没事的,想难过不用掩藏,人怎么能没有感情呢。” 碧芜声音带上哽咽:“王妃…” 她早把碧芜当成妹妹,又哪有不心疼的道理:“好了好了没事儿了,如果影三妹妹还活着,我们便接过来,你没事也可以去看看她。” 见碧芜哭得不可收拾,沈倾城用求助的目光看了钟离霄一眼。 她最后还是道:“碧芜,要是你太难求的话,我便同王爷说一声,影一一个人去便好了,你不用去了。” 碧芜擦了擦眼泪道:“无视,碧芜没这么娇气,碧芜这便和影一去。” 沈倾城道:“你也不放心他妹妹,既然想去那便去。” 碧芜点点头,和影一一同出去了。 眼见碧芜走远,钟离霄此时此刻才同沈倾城道:“这丫头,都要被你惯坏了。” 沈倾城反应了一会才发现钟离霄是在开她玩笑。 她回忆起第一日见碧芜那天,这姑娘脸上满是和年纪不相符的坚毅和冷然,如今被她惯得倒更像个小姑娘了。 沈倾城轻笑一声道:“你不是连碧芜的醋也吃,她心里你可比我重要啊,要吃醋也该是我吃?” 钟离霄还没说话,这时一个声音在营帐外通报:“王爷,有人递了信来。” 他同沈倾城对视一眼,沈倾城扬了声道:“进来!” 进来的是从王府带来的小厮,影一和碧芜去寻影三妹妹,影二因为找钟离霄时骑马摔下山跌伤了腿,如今二人身边倒没了惯用的人。 只能这小厮顶上来了。 信封用火漆烙了朵干花,花不知是什么花,就是整个信封都散发着一股女人的香味。 沈倾城瞥了钟离霄一眼,钟离霄单手拢在唇边清咳一声。 她拿着信无所谓道:“算了,你拿去。” 钟离霄拿过信,一把扔进火盆里。 第130章 情动难抑 复而又将转身欲走得沈倾城拽了回来,他扶住她的肩,两人四目相对片刻,便吻在了一起。 沈倾城察觉到了钟离霄火烫的欲望,他的手恨不能将自己整个揉入怀中,身下挺立炙得她心慌。 她连忙推开他,脸上绯得层红尽染:“钟离霄!明日,明日还有正事,要不…下次。” 钟离霄平日里眼眸深邃入寒潭,此时此刻竟有些欲海翻波之势。 他敛眸掩下眼中的诉求,吻了吻沈倾城嘴角,道。 “无事,左右你我已结为夫妻,这事情你终归跑不掉的。” 他吻的是沈倾城的唇角,面上极尽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浓郁的占有欲。 沈倾城不自在地别过了脸,笑骂道:“没羞没臊的。” “倾城,我出去练练剑,你先歇下。” 钟离霄说完,拿上剑架上的宝剑掀帘出帐。 一脸不知所以的沈倾城开口道:“大半夜的练什么…” 她还未说完,就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般脸色猛然红透,整个像被蒸熟了的虾。 沈倾城生在现代网络大爆炸的时代,脑子里的某些知识掌握得格外好。 她稍微想想就明白了,钟离霄哪里是去练剑啊就是找个理由去外面冻一会下火。 抬手搓了搓脸颊,沈倾城还是止不住地想钟离霄的状态。 她羞得将整个人埋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个乌黑的发顶。 果然理论知识终究只是理论知识吗,真正到了实践的时候雏还真的就是雏,一言不合就羞得装鹌鹑。 沈鹌鹑缩在被子里,可能是因为这两日太累,也可能是因为钟离霄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味刻印在这个被子里。 她潜意识放松了心神,安然入睡了。 …… 一灯如豆,映着沈倾城安然的睡颜,她睡着了很乖,钟离霄想。 他抬起手指,在虚空之中描绘沈倾城的面庞,指节轻轻点上柔软的唇。 沈倾城在梦中皱了皱眉,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 钟离霄只觉着在心中某一处柔软像是被狠狠击中了。 其实钟离霄心中,影三的背叛,以及差点将沈倾城拉到万劫不复之地这件事,就足够他想杀影三一万次。 可是他不愿意让沈倾城看到自己冷血的一面,也不愿意摧毁沈倾城和这个时代不大相符的善良。 所以愿意纵容,愿意呵护,但是不代表他会放任。 他在对峙当中,也发现了颜贵妃的一些问题,比如,她急切着对沈倾城落井下石, 可是为什么她会这么急切,她是不是又有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钟离霄一边思考,一边轻手轻脚地褪下外衣,将被子掀开一个不那么透风的角,钻进去轻轻搂着沈倾城。 一夜宁静—— 第二日,沈倾城是被猎场的号角声吵醒的。 号角声传遍的震颤着整个山林,沈倾城匆匆起床,一摸身后被褥,便发现触手生凉。 昨夜她迷迷糊糊察觉到钟离霄回来了,但是这个冰冷的被褥就好像她昨夜在做梦一般。 她下了床,门外便响起匆匆的脚步声,碧芜掀了帘进来:“王妃醒了?快些洗漱。” 沈倾城一边洗漱一边问道:“昨夜你同影一查得如何?” 碧芜摇摇头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房中虽然东西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了,但是床下还留着鞋子。” 沈倾城洗脸的动作微微一顿:“鞋子?” 碧芜道:“一双有些破旧的鞋子,只留下一双鞋子,难道穿着新鞋走的?” 沈倾城道:“不可能,普通人家每年只有过年才舍得添置新衣新鞋,东四巷叫做东四巷,又称京种流民巷,租住在此处的人断称不上富裕……” 她顿了顿又问道:“流民巷,可有联系过房主?或是问问邻居?” 碧芜摇摇头道:“邻居们都不知道,直叹她晦气,影三当年找回她的时候据说她已经被卖到地主家里,他收集证据把那个地主报了官才接回妹妹。” “东四巷的邻居们都不待见她,说什么明明大家住一个院子,她却总要往地上镶些砖块瓦片,同住的邻居 好些而都被扎伤了脚。” 沈倾城叹了口气,又问道:“那房主呢?” 碧芜道:“那位房主行踪似乎分外隐蔽,奴婢和影一走访了一夜也没有丝毫线索。” 沈倾城沉默了,她不喜欢这种事情超出掌控的无力感,还有这种线索断裂的迷茫感。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问碧芜道:“她房中有什么留下的东西,包括那双鞋,你和影一拿回来了吗?” 碧芜道:“带回来了,王妃,我这便去拿。” 她应声而退,未过多久用托盘将这些东西端了上来。 落下的东西是一只碎裂的茶盏,一双布鞋,还有一盆发蔫的绿植。 沈倾城摩挲布鞋片刻,道:“她应当是被掳走的。” 她拿着布鞋道:“这鞋底很薄,影三妹妹又是独自居住的盲女,我推测她不穿厚的鞋子应当是怕走错路?” 古代的鞋底没有花纹,但是影三妹妹的鞋底都有几处类似凹陷出来的痕迹:“她租住之处的地面时不时镶着凸起的石头。” 碧芜有些不解道:“也是些砖块瓦片。” “这就是了,”沈倾城道:“她要用那些砖块瓦片来行走,足够痛的记忆,能让她记住回家的路,没有人会轻易放弃自己为之努力的东西,所以这双鞋她不会丢,也不会自己离开东四巷。” 碧芜有些懊恼道:“那怎么办,王妃你如今也只能猜出她是被掳走的,我们没有下一步线索。” 沈倾城道:“我觉得没那么简单,这双鞋既然没被收走,我推测,这可能是影三的盲女妹妹留给我们的线索。” 她扶了扶额道:“罢了,先不想了,冬猎结束我再亲自去东四巷看看,我们先去猎场中心,碧芜你先替我洗漱。” …… 今日是冬猎的最后一日,基本上算是已经封林了,但是达官贵人们的活动才刚刚开始。 青年才俊们按照狩猎的分数拍成一列站在场上,手中拿着有自己名字的签筒,属意这名青年的未婚女眷可以在他手中的签筒中留下一枚属于自己的花签。 美其名曰良缘天定,佳偶天成。 沈倾城打了一眼,颇觉无趣,转头便撞见钟离霄也拿着签筒站在人群当中。 那位鞑坍公主,将手中的木棉花花签投到了钟离霄的签筒里。 第131章 洛水神女 沈倾城朝钟离霄看了一眼,扎尔兰便看了过来,向沈倾城笑得挑衅。 这一幕看在碧芜眼里,碧芜不忿道:“王妃你看她!” 碧芜平心而论,虽然她大部分时候还是会向着王爷,但是她确实不会愿意再认新的主子。 她转头看向上首,只见鞑坍使者巴勒在上首与景帝谈论什么,景帝的目光时不时投向扎尔兰的方向。 碧芜那还有什么不懂:“王妃,你给个话啊!” 沈倾城叹了口气道:“一切便看王爷,”他抬眼看向此次狩猎的首榜,是江清远的名字,第二名才是钟离霄。 因为扎尔兰要嫁榜首的缘故,钟离霄将一头熊的功绩让给了江清远,拒绝的意味摆得格外明显 她微微昂起下巴道:“公主说看上的是榜首,王爷并不是,我们先不要自乱阵脚。” 若是这公主执意要嫁钟离霄必须得娶,她把这正室的位置让出来也未尝不可。 沈倾城虽然穿越到了古代,但她沈倾城也不是那种将半辈子空耗在男人后宅中的女人。 凭她一己之力治螺痧的功绩,凭她在太医院的官职,还怕不能离开钟离霄立足吗。 她抓了把瓜子,对碧芜道:“我去练练骑马。” 碧芜望着她低喃:“王妃……” 这时鞑坍使臣巴勒走下台,在众人面前冲上首景帝道:“大景国的陛下,请准许我鞑坍联姻所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鞑坍使臣和扎尔兰身上,钟正霆捋着胡须哈哈大笑:“好啊,朕记得,公主想嫁之人,是此次冬猎榜首,而榜首正是京种新晋的青年才俊,威武将军江清远。” 四周恭贺声此起彼伏,有恭贺江清远的,也有恭贺景帝的,更甚者将钟离霄和江清远并列提起,道是江山代有人才出,给景帝夸得心花怒放。 江清远不卑不亢,对着恭贺之人施施然拱手,那动作比文人还文人。 钟正霆看着榜首自己的两个儿子,怎么看怎么喜欢,更有方才鞑坍使臣恭贺的什么大景繁荣昌盛,子孙后代年少有为,他只觉得两个儿子都为他长透了脸。 如今赵德忠和季昭都已将这孩子的身世呈上,钟正霆打算回去就拟旨公开江清远的身份,如此再添一个联姻外族公主,更是喜上加喜的好事。 谁料扎尔兰忽然上前道:“回景国陛下,扎尔兰属意之人并非是江清远,而是靖王钟离霄!”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虽然这二人生得极其肖似,但江清远容貌未毁,还年轻上几岁,重点是尚未婚配。 许给江清远是能做正妻的,可是许给靖王钟离霄,怕就是要做妾室甚至受欺负了。 谁人不知靖王与靖王妃伉俪情深,都快传成京中佳话了,这扎尔兰公主,只怕嫁进去了也要被往死里穿小鞋? 景帝面上倒没有多余的表情,反正是与他儿子联姻,与景国联姻,这女人嫁给谁对他都毫无影像,倒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江清远的条件比钟离霄好上不少,扎尔兰选择钟离霄这点实在是让大家都匪夷所思。 钟正霆便问出了所有人心中所想:“朕能问问,你为何看上了靖王,却看不上威远将军么?” 扎尔兰眨巴着一双忽闪的眼道:“扎尔兰只是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罢了,我专门去打听,发现两头熊都是靖王猎的,靖王不愿意娶我,才让了一头熊给将小将军。” “我们草原女孩儿从来不在一男人长得像水中月还是地上草,我们在意的只有这个男人够不够男人!” 四周众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我记得靖王爷去年还站不起来呢,今年便能狩猎那榜首了么,两头熊,这该是何等骁勇?” “这你就不知道了,全赖靖王妃神乎其神,一手医术出神入化,靖王是被靖王妃治好的。” “还真没听说过,我记得之前治过靖王的医官都说药石罔顾只能床上躺一辈子呢。” “切,靖王妃人家是医仙,和凡夫俗子如何比得?” “靖王好艳福啊,既有草原明珠,又有下凡医仙……” 沈倾城听着他们所说的话,只觉得心中一阵阵的抽痛,好像自己是个什么较珍贵的玩意儿似地。 她几个深呼吸极力忍耐自己的脾气,强迫自己不立刻甩袖离开。 可她又不死心地抱着些希冀,她希望钟离霄拒绝。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冷然的嗓音打断了所有的议论,只见钟离霄抱拳行礼道:“启禀父皇,儿臣不愿意!” 这等惊天艳福,这样好的联姻机会,靖王居然说不愿意?! 他们没听错? 王公大臣的亲贵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 就连沈倾城也微微一愣,直道碧芜拽着她的衣袖道:“王妃,奴婢就说王爷是最爱您的!” 沈倾城笑骂着给了她一巴掌,脸上却已然有了笑意。 而王公贵胄们此刻则还陷在费解和嫉妒的酸劲儿之中。 怎么可能呢,送上门的女人,大家肖想了三日的草原明珠,心心念念着靖王,这个男人居然胆敢说不要,就算靠着王妃恢复了那双腿。 可他那张可怖的脸又有什么资格拒绝鞑坍公主扎尔兰这样等级的美人?! 就在众人的唾弃和鄙夷中,钟离霄又开口了。 他淡淡道:“想必父皇也知晓,儿臣已有王妃,闺字沈倾城。” “她一手医术名动天下,她为了治好身有残疾的儿臣,不舍昼夜翻阅古籍,殚精竭虑医病,医治照顾端茶奉水擦身亲历亲为,父皇知晓,许多名医都断言儿臣再无可能直立行走。” 钟离霄越过遥遥人群看向她,冷若寒潭的双眸此刻盈着三春池水。 “可她不止让儿臣站了起来,还让儿臣与常人无异,甚至让儿臣捡回了曾经的武艺,她不止是儿臣的妻,还是儿臣的救命恩人,儿臣的洛水神女,儿臣的心头血” “儿臣若再娶,不是风流,而是忘恩负义,是恩将仇报,是为不齿,恳请父皇令公主再择佳婿!” 钟离霄一言,振聋发聩! 第132章 比试 沈倾城甚少见他说这么多话,还是当着众人的面,为自己说上这么多的话。 可是,沈倾城没有忘记,那位公主说的是若是驸马拒娶,便要夫妻俩都同她比试,比试赢了才可以拒婚。 虽说有钟正霆这个皇帝在,他们也可以直接拒婚,可是说到底还是有损景国的大国威仪,连一个女子的擂台都不敢上去比试,钟离霄怕是在京中也会遭人嘲笑。 可是他身上还带着伤,那位扎尔兰公主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模样。 沈倾城正想到此处,像是要证明她的猜测一般,景帝发话了:“既如此,那边按照扎尔兰公主前日所求,老三,你便上去同她比试一场。” 还没等钟离霄开口应下,沈倾城忽然站起身,向景帝福一福身致歉,道:“扎尔兰公主当初不是说,要同正妻比试一场么,怎么说话不算话?” 扎尔兰上前丝毫无畏:“比骑射也太强王妃所难了,王妃你怕是骑马都会是摔下来?” 众人听后一阵哄笑,尤其是跶坍来的使臣团,笑得尤为大声。 沈倾城肩背直挺,丝毫没有怯场的意思:“不是说了么,若与京中女眷比试,可以由女眷拟定比试内容。” 扎尔兰道:“旁的女眷扎尔兰倒是无所谓,可是王妃你…刚刚大家所说的我也听到了,若是王妃你要比医术,扎尔兰必输无疑,王妃这未免太过欺负人了。” 沈倾城道:“这也正是本王妃要说的,我们不比医术和骑射,我们比化妆。” 她高昂着下巴,衣饰华贵,缓缓走动的模样像只即将要翱翔九天的凤,缓慢踱步道。 “为了显示公平,我二人化妆须得选择他人,但断不能选择对方,且要让被化妆的对象展现旁人从未察觉过的美,这个挑战,不知公主敢不敢接?” 扎尔兰思索片刻,颇为赞同地点点头:“王妃这个提议不错,就这么办。” 沈倾城微微颔首表示收到了她的同意。 二人刚刚达成协商,这时人群中好忽然冒出反对的声音。 “我不同意!” 扎尔兰狠狠瞪了他一眼:“罕谢尔,回去!” 名为罕谢尔的男子高大壮硕,虎背熊腰,肌肉虬结,满目凶相,双手提着两把钵大的铁锤。 他上前,开口中气十足宛若狮吼:“虽然靖王妃站出来要同公主比试,可是我跶坍断没有男人躲在女人身后的道理。” 罕谢尔一拍自己胸脯道:“所以我来替我们公主挑战靖王爷,靖王爷和靖王妃任何一个输了,靖王府都得娶我们公主回去!” 沈倾城看向钟离霄,他的面色还是有些许苍白的,他的伤明显就还没有好,而且骨头也是她刚刚接起来的,骑射已经很损失上腰椎了。 若是还要再打一场……沈倾城不敢想,原本是不想让钟离霄上场应战沈倾城才出此下策。 没想到正中了跶坍人的下怀。 然而钟离霄却并没有丝毫的露怯,他抱拳冲罕谢尔微微颔首,神情冷傲,眼中甚至还带着些许轻蔑嘲讽。 “本王正有此意,同公主一介女子比武,纵使赢了亦有些胜之不武,赢你正好。” 曾经的钟离霄从未在众人面前展露过什么锋芒,太子监国,瑞王文采斐然,钟离霄作为一个残废皇子不上不下,连狩猎都没有参与过一次完整的。 而沈倾城此时此刻看他,像一个主角,一个苦尽甘来,终于掌握了自己人生的主角。 碧芜道:“可是王爷要怎么打,王爷虽然有武功,可是倒低…了十年,这才刚刚站起来月余。” 沈倾城此时此刻也紧张,她拍了拍碧芜的手背道:“莫怕,我们要相信王爷,输人也不能输阵。” 此时此刻,坐在上首的景帝听完两边的讨论,道:“那便这般比试,你们年轻人自己解决,不必拘谨。” 沈倾城这时也冲景帝道。 “父皇说的是,我等不过小打小闹,只是事关两国邻邦,具体谁先比试,如何比试的事宜,儿臣还请父皇定夺!” 钟正霆捋了捋自己灰白是须髯,道:“不若就公主与靖王妃先比,正好靖王与那位……” 他顿了顿道,“那位跶坍勇士后比,武斗嘛,伤场地,大家看完武斗估计也没心思看你们女儿家的比试了。” 沈倾城与钟离霄躬身道:“谢父皇。” 钟正霆呵呵一笑:“靖王和跶坍勇士如今可以挑武器了,武器不限,武斗方式也不限,你们还有什么要为朕补充的么?” 钟离霄遥遥看了一眼罕谢尔,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挑衅的意味。 在看沈倾城这一边,她和扎尔兰已经开始物色起了在场中其貌不扬的人。 不消片刻,扎尔兰便走了出来,手中牵着一个其貌不扬的宫女,她的五官平平无奇,脸上还有雀斑。 看得出来人也格外的自卑,走到人前时满脸畏缩,弓腰驼背的。 沈倾城则从人群中拽出了一个眼角有青色胎记的内侍,那内侍矮小瘦弱,五官甚至还有些丑。 她怀中抱着一匹白绢,身后碧芜手中端着的托盘里满是色彩斑斓的妆点的颜料。 他在人群中表现得比那个小宫女更加害怕。 扎尔兰看着沈倾城挑出来的人,不免嘲笑道:“靖王妃,你真的能看出来这个内侍他又半分好看的地方么,他的眼睛这么小,你怕是怎么画也画不大?” 沈倾城不理会她的嘲讽道:“那你便拭目以待。” 她复而询问那个内侍道:“待会的打扮可能会将你往女子的形象妆点,不然不大好与扎尔兰的妆点评判,你若是觉得不愿或有损尊严,本王妃可以再挑人来。” 那内侍摇摇头,道:“不必了,王妃,能被王妃挑中是奴才的福分,能被王妃这般关心,就足够令奴才受宠若惊了。” 沈倾城点点头道:“这样便好,事成之后可来找本王妃领赏赐,算作是本王妃的谢礼。” 那内侍诚惶诚恐地道:“奴才万万不敢当,这些都是、都是奴才应当做的,哪里当得起王妃一个谢字?” 第133章 我愿意认输 沈倾城无所谓地拿出一身裁剪简易的圆领大袖白衣,和一条灰色绘墨竹的发带。 她将内侍的一头乌发打散,烧烫了两根细扁铁杆,将内侍的前额发卷出修饰脸型的形状,再喷上刨花水定型。 然后用墨竹发带为他将垂落的长发尾部束起,她做完这一切后,扎尔兰公主看过来轻笑道。 “靖王妃,要不你问问他能不能剪头发,正好将那个见不得人的胎记盖住,虽然你们中原人常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他都是内侍了,怕是剪剪头发也没什么关系。” 四周跶坍人哄笑一片,沈倾城手中那名小内侍更是憋红了脸。 沈倾城没再理会他们,手上专心致志地帮助小内侍修眉。 她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内侍怯怯开口:“奴才贱名简生。” “这名字可不贱啊。”沈倾城调笑着拍拍简生的肩:“你睫毛其实挺长的,倒省了我贴假睫毛的功夫。” 简生呐呐地:“啊?”了一声,被沈倾城摁住了头:“闭眼,小心刮下来的眉毛扫进你眼睛里。” 沈倾城这边一派安静和谐,倒是扎尔兰那边鸡飞狗跳。 “这头发怎么卷一卷便炸了,还有这腰…布加达神在上,怎么会有女子的腰这么多圈肥肉?!” 扎尔兰的手狠狠在宫女的腰上拧了一把,宫女痛出了眼泪,腰上已然青紫,仍是不敢作声。 看着草原明珠满脸嫌弃的眼神,宫女原本就塌腰驼背的体态此时此刻更加像个鹌鹑。 扎尔兰看得更为光火,没好气地吩咐侍女道:“带她到帐中,换我那身宝蓝色的半腰的薄纱宝莲裙,她穿完也不用拿回来了,直接便送她。” 侍女低头应是,扎尔兰看她不惯,侍女自然也对她没什么好脸色:“真是倒霉挑中你,那可是公主最喜欢的一条裙子,就为了给你遮肚子上的肉。” 她顿了顿,看见那宫女边走边垂泪更为气愤:“哭什么,把你全身上下的肉割了卖都赔不了公主的裙子,中原母猪!” 不过不要紧,扎尔兰的侍女想,再怎么样他们这边找的好歹是个女人,沈倾城那边找的却是男人,侍女嗤笑道:“怎么可能有男人能漂亮过女人呢?” “男人可以漂亮过女人,”沈倾城笃定道,“不要妄自菲薄。” 她将白绢铺陈开来,在上面绘满了山石兰草和墨竹,她的画工并不算精湛,构图也十分诡异。但是沈倾城却仿佛一处落笔便要思考上很久。 众人连带着内侍简生都看得大为不解,不是为人做妆么,为何要画一匹白布? 跶坍人那边更是嗤笑一片:“我看不只是靖王爷,这靖王妃定也要在我们公主手里输一遍。” 连上首钟正霆面色都十分不虞,扎尔兰都将宫女妆点好后去换衣裳了,沈倾城竟还在这里摆弄一匹白布? 虽然他不介意这点女儿家的小比试,可是沈倾城输得太难看也有损皇室威严…… 众人各怀心思,唯独目光中心的沈倾城似是无知无觉一般,她揭下那匹满绘的白绢,包裹到了简生身上。 那块白绢刚刚好将简生裹携其间,沈倾城用力将白布按压至能够看到简生的轮廓,不放过全身任何一个角落,静静地等了两刻钟,直到墨迹干涸。 她手法带着一股强烈的自信从容,吸引了在场的所有目光,大家全都屏住的呼吸,想要看看沈倾城究竟要搞出什么花样来。 而就在这时,那位小宫女被扎尔兰的侍女带了出来,她的五官小巧玲珑,遮盖住雀斑和蜡黄的肤色之后,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格外动人,还颇具有灵气。 身上的宝蓝色半腰裙为她平添了几许异域风情,可是就算如此,同扎尔兰比也差了太远。 穿着这身衣服的小宫女冻得浑身发抖,由于过多目光集中在她身上而略显怯场,这一畏缩,身上那点灵气便荡然无存,一张清秀不出彩的脸哪里撑得起异域风情如此浓厚的打扮? 但是确实比原先好看不少,所以扎尔兰也并没有觉得自己会输,她将目光投向沈倾城和内侍简生,打算看看她能交出怎样的答卷。 未等片刻,扎尔兰便听到身后布匹破空之声陡然响起,她回头看去,只见原本站在布匹内唯唯诺诺的小内侍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个雌雄莫辨的仙人,他长发般挽,慵懒随意,面容精致,上挑的眼尾妖媚如狐,面容勾魂摄魄。 简生眉眼间的青色胎记并没有被完全遮盖,而是刚刚好显露出一株兰草的模样,兰草便是他本身青黑的胎记。 却被沈倾城画得和他身上的墨竹相得益彰,他眼睫微微一颤,仿若逗留在兰草侧旁的蝴蝶。 他身上的白色大袖被印上了笔锋凌厉的墨竹,半点不见方才满身缟素的尴尬,仿若又泼墨成裳的恣意姿态。 虽然简生现在看不到自己的样貌,但是沈倾城之前的话语给了他莫大的底气,简生挺直了腰背,垂眸淡淡扫视一圈,半点不露怯,宛如画中仙。 猎场上所有人惊愕的目光全都落到了简生脸上,几刻钟前还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内侍官,如今在沈倾城手中摇身一变竟然成了个惊艳绝伦的美人。 这是所有人想都不太敢想的事情,这场比试的结果自不用说,那个站在场中央,宛如雪中鹤一般的内侍,硬生生将穿上公主衣裙的宫女比了下去。 被人用惊羡目光看待的简生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他撩了撩自己鬓边的头发,问沈倾城道。 “王妃,可否给奴才一面铜镜?” 沈倾城从碧芜托盘当中拿了铜镜递到了简生面前,简生看着镜子的脸,脸上同样写着不可置信。 “这是……是奴才么?” 简生抖着手,不敢去触摸自己的脸。 他脸上的胎记困扰了他的大半辈子 他自由因为生的丑爹不疼娘不爱,兄弟们和邻里街坊的小孩都欺负他,后来进了宫,宫人们也常常因为他生得丑为难他。 只有沈倾城,不止没有为难,还专门告诉他,他是好看的,甚至真的将它变成了好看的人。 简生眼中有泪盈盈。 沈倾城挠了挠头想,要是外貌真的在这个时代都这么被人看中的的话,要不,她把医美行业也带来? 她正想着医美行业在古代发展起来的可行性,比如用什么代替硅胶,什么代替膨体,还有用什么代替水光针。 沈倾城正出神,忽然扎尔兰窜到了她的面前,碧芜还没等沈倾城反应过来便拦在了扎尔兰面前。 “扎尔兰殿下不会是输不起?!” 碧芜恶狠狠地大了嗓门道。 扎尔兰弯眸一笑:“怎么会呢,本公主哪会是这种人。”她探头探脑地越过碧芜冲沈倾城道。 “这真是太美了,靖王妃,我愿意认输!” 这边的动静并不小,整个猎场中央都能听到,既然跶坍那边认输,众人也没有再讨论个高下的欲望了。 更何况沈倾城做的那一身妆造本身就是碾压性的胜利,众人也明白了她为何摆弄那块白布这么久。 试想一下,若是一寸一寸在那个内侍身上画上这么多东西,要的时间定然不少,但是沈倾城画在一张布上拓印上去,就方便了不知道多少倍。 第134章 芝兰当道 沈倾城此时此刻扯着简生的手腕向上首景帝跪拜道:“回父皇,儿臣此妆亦有深意。” “哦,给朕说来听听?” 她顿了顿道:“竹,古有君子之意,虚怀若谷,节节高升,儿臣做此妆造,正是要进献父皇,祝大景国运犹如此墨竹,节节高升,蒸蒸日上!” 景帝钟正霆抚掌夸赞道:“好,好啊,好一个节节高升蒸蒸日上,无愧靖王妃马良神笔,蕙质兰心!” 众人也附和起了景帝来:“靖王妃在妆造上可谓是登峰造极啊。” “这赢得不止我等心服口服,连跶坍来的公主都心服口服。” “听谣言听得神乎其神,说靖王妃是神女,老臣还不信,如今啊,不得不信咯。” 钟正霆此时此刻也为自己方才对儿媳的误判感到了些许愧疚,便开口问沈倾城道。 “来人,给今年进贡的蜀锦缎子,挑上几匹,给靖王府送去。” “儿臣这些不过是微末小技,不贻笑大方已是万幸。” “若父皇执意要赏,便连同扎尔兰公主一齐赏,毕竟比试的提议是公主殿下,我二人也算冰释前嫌,为在场的贵人们博个彩头,助助兴罢了。” 沈倾城说完,再次冲着景帝恭顺拜谢。 景帝心中只觉得这个儿媳每次都能给他这个做父皇的些惊喜。 她结束这一段话,既自谦又不是大国风范,将抢她正妃之位的比试轻描淡写一个“博彩头”便盖了回去,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挑不出半分毛病。 不止如此,还给了景帝和跶坍一个就着下驴的坡,景帝也好一视同仁的赏赐,跶坍也好说自己不过就是为大家助了个性。 跶坍使臣看了沈倾城一眼,从方才的漠视和看不起换成了另眼相看。 景帝道:“既然靖王妃如此要求,这蜀锦朕便多赏两段,给扎尔兰公主拿回跶坍做身新衣裳。” 扎尔兰福身拜道:“谢过景国皇上,愿布加达神保佑您长生。” 平身过后,扎尔兰冲进来一边摸简生的脸一边惊愕道:“天哪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沈倾城凑过来摁住她作乱的手道:“别动!” 这层粉霜可是她拿颜料调的,不然也不能够有这么强的遮瑕效果,不过还好简生是比较白的。 不然她把颜料调得这么白,一般人还真的不太能够驾驭得了。 那个兰草的图案也是用粉霜盖出来的,留下了一个兰草的边框不上色,胎记的青黑刚好与晕染在白衣上的水墨是一个颜色。 扎尔兰这看看,那看看,高声惊呼道:“真神奇!” 她复而又看向沈倾城,喜不自胜道:“要是嫁过来了,我要同你学化妆。” 沈倾城抿了抿唇,问道:“你为什么喜欢钟离霄,图什么?” 扎尔兰撇撇嘴道:“我知道女人都不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男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倾城顿了顿道:“你看过钟离霄面具下的脸么?” 扎尔兰道:“我都说了,我们草原女子并不在意男人的脸,更何况靖王面具外的那半张脸是很好看的。” “如果他不爱你,你还要选择他么?”沈倾城再次问道。 扎尔兰满不在乎地说:“怎么会有男人不喜欢我呢,我那么美,性格又那么火辣,身份也尊贵……” 沈倾城扬起脸凑近她道:“抱歉一直没有同你说实话,”她如画的眼望进那双美目当中:“那么你认为我美么?” 扎尔兰看着沈倾城如画的眉目,挺俏而直的鼻梁,欺霜赛雪的肤色,花瓣状晶莹红润的唇。 沈倾城甚至根本没有上妆,她的脸上还能看到清晰细小的绒毛。 扎尔兰想了想,平心而论道:“你还是美的,只是你的美太过娇弱了,男人看着你会比看我更有想要保护的感觉,我不喜欢,所以你没有我美。” 沈倾城被她这段有点孩子气的话语逗得开怀大笑。 “男人不会有什么保护的欲望。”沈倾城淡笑道:“至少不会光凭容貌就产生保护的欲望。” “任何无条件的保护都是要收取利息的,一些人想要的是名声,而一些人想要的是你的身体。” “公主殿下,不让男人产生保护欲是好事,”沈倾城顿了顿又远目道。 “况且男人的保护欲只会发生在你比他弱的情况下,这说明你符合他对被掌控者的幻想,若是你比他更强,或是依附比他更强的人,那么他的保护欲便不存在了。” “中原有一句话叫做‘芝兰当道亦除之’依附男人,你我便皆是芝兰。” 扎尔兰听得云里雾里:“靖王妃,看来你们中原的文化,我还要多学学。” 沈倾城屈指敲了敲她脑门,道:“那我们换一个说,钟离霄他一开始并不想保护我,我嫁给他的当天差点就死了。” 扎尔兰整个直接愣住:“为什么,你们难道不是感情很好才在一起的么?” 沈倾城摇摇头:“他当初是走不了路的,我花十倍的努力去对他好他才爱上我。” 扎尔兰不知要说些什么,她不太能理解:“既然他要杀你,你为什么又要嫁给他?!” 她复而又想起什么道:“不对啊,我肯定不会被他如此对待……” 沈倾城打断她道:“钟离霄是一个认死理的人,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我给了他足够的诚意,我治好了他的腿。” 紧接着她又继续说道。 “况且你敢赌吗,那你的一辈子去赌一个男人的爱,你赌不赢便是春去秋来,老死内宅,再不能看天高云阔,水草丰美,再不能纵马放歌,你的一生都只为一个男人的宠爱而活。” 沈倾城牵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 “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说我有多惨,而是想告诉你,你身为草原女儿,可以不像大景的京城女子这样活,你有出路。” “你可以嫁一个同你一起纵马放歌的草原汉子,他陪你从科尔扎湖走到暮雪千山,或者你们腻了,可以来京城看看,我和靖王爷带你游玩。” “大多数闺阁妇人,是每年出门的日子都屈指可数的,这样金丝笼一般的日子,过多了会死人的,你是草原上空翱翔的鹰隼,何苦来做笼中雀?” 第135章 认不认输 扎尔兰有些不解这些痛苦,但是想到之前因为淘气被父汗禁足王帐那段日子,她简直要整个人都无聊到疯掉。 原来京城的姑娘们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吗? 沈倾城歪了歪头道:“听完我所说,你还想嫁靖王吗?” 扎尔兰皱了皱眉道:“其实我也理解,我也知道大景对女子的诸多约束,可是…你不是就过得很好吗?” 沈倾城道:“这个‘好’并不是我自己创造的,而是我的夫君愿意对我好,这份好凭他的意愿给予,亦凭他的意愿收回。” 扎尔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就是看他对你好…我才选择他的,因为我也害怕,嫁到京中,被困在四四方方的院墙里生孩子……” 沈倾城拍了拍她的头道:“你这么美,一定能遇到奔你而来的人,而不是你拼命奔向他的人。” “他是奔我而来的月亮,你可抢不到。” 沈倾城和扎尔兰的比试落下了帷幕,可是罕谢尔与钟离霄的比试才刚刚开始。 擂台挂上了战旗,四周兵器架擦得锃亮,罕谢尔穿戴上了铠甲,钟离霄则穿上了外骨骼。 碧芜拽走了和扎尔兰扯皮的沈倾城,出来观看钟离霄和罕谢尔的对决。 沈倾城颇有些担心,那副外骨骼现在对钟离霄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除了保护脊椎以外,外骨骼于钟离霄而言甚至可以说是个累赘。 然而罕谢尔的铠甲确实实打实的硬东西。 只不过也只有他这种膀大腰圆的人才能够穿戴这样的铠甲,普通人怕是根本撑不住这样的甲。 “这甲看着倒是重啊。”沈倾城喃喃道。 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她身后插进来:“是啊,罕谢尔这身甲胄可是请草原着名工匠鲁图用玄铁打的,常人都撑不动这甲,就罕谢尔一人能撑得动。” 沈倾城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两分与有荣焉,她便什么都懂了。 这姑娘虽然说话张狂些,可是行事便像草原一样,天高云阔,毫不藏私。 沈倾城问道:“你希望罕谢尔赢吗?” “那当然了,他赢了我不就能嫁给靖王了吗?”扎尔兰愉快道。 沈倾城苦笑着摇了摇头。 她不喜欢钟离霄,因为她根本不像自己一般担心钟离霄。 沈倾城看向台上,钟离霄一脚挑起武器架上的唐刀,攥在手中,似乎半点不怵那个膀大腰圆的罕谢尔。 罕谢尔换了双板斧,浑身上下杀气更浓,他狼虎一般的眼睛紧盯着钟离霄,一双板斧猛地舞了上去。 钟离霄不与其正面对上,身形犹如鬼魅险险擦他刀刃而过,板斧因着惯性砸向地面,砖石破裂的刺耳声响起,霎时间尘土碎瓦飞扬。 待尘土散去,可以清晰得见地面上蛛网般的皲裂。 沈倾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有那么一瞬间在想,要不让钟离霄纳妾也不是不可以。 她紧张至了极点,那一瞬间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手死死地攥紧了绣帕,四周大片大片的叫好声,她却在拼命地将眼泪往回咽。 沈倾城只能攥住了碧芜的手,这个力量她看在眼里,太过悬殊了,钟离霄的武功多来自于技巧,然而罕谢尔能够一力破十会。 而让沈倾城牵肠挂肚之人,此时已经在罕谢尔手中走过了十余招。 罕谢尔是力量型的战士,加上的甲胄的加成,他的动作绝对不会太灵活,反而会因为钟离霄的拖延,越来越乏力。 显然,罕谢尔也发现了钟离霄在同他拖延时间。 罕谢尔发动的进攻更为急骤,砖石飞溅的碎块将钟离霄面颊上擦出数道伤口,几乎将钟离霄逼到擂台的边角。 钟离霄以退为进,唐刀凌空出手,罕谢尔险险一躲,刀锋擦着他眉骨飞出,留下了一丝血痕。 罕谢尔看他唐刀脱手,心中一喜,正要回头将手中板斧劈下,却已然不见钟离霄人影! 他仰头,只见黑影飞来,太阳穴一阵剧痛,整个身躯飞了出去几尺才倒下。 钟离霄斜挂在战旗上,因着惯性多转了一圈才落下。 他在刀脱手的一瞬间抓着战旗旗杆腾空,转了一圈借着惯性将罕谢尔一膝顶飞! 四下一片叫好之声,钟离霄一个滑铲上前,死死用臂膀勒住欲起身摸板斧的罕谢尔的颈脖。 他低吼一声,一肘再砸他百会穴,这一肘灌注了内力,揍得罕谢尔眼冒金星。 罕谢尔同样回以一肘,不偏不倚砸在钟离霄的伤口上。 钟离霄同样被那一肘痛得眼前发黑,但他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他恢复的实现盯在沈倾城的方向,沈倾城满眼含着焦急,他将满口血咽下,朝他露出一个笑,反手往罕谢尔太阳穴又砸了一拳。 “认不认输?”钟离霄嘶哑的声音高声问道。 第136章 男人啊男人 罕谢尔的额头上爆出了青筋,他被钟离霄砸了两拳,头痛到无以复加。 他听见自己的颅腔在嗡鸣,周遭的事物摇摇欲坠,他没说话,而是奋力想要挣脱钟离霄的桎梏。 钟离霄此时此刻却贴上他的耳畔道:“你真的就对你们家公主没有半点心思吗?” 罕谢尔挣脱的动作停了下来,钟离霄接着压低了声音又道:“你赢了我,你们公主便要嫁给我了,跶坍在关外,距离京城千里之遥,此生再相见怕是难了。” “你,你是如何……”罕谢尔艰涩道:“你是如何看出来,我对公主?” 钟离霄道:“这还需要看么,反正你现在快输了,赢了我,你便是亲手将你心爱的女人送给我做妾。” 罕谢尔还想再动作,却被钟离霄的臂膀勒地脱力气喘脸颊涨紫。 这时,使臣巴勒立马上前高声喊道:“我们认输!跶坍认输!” 景国作为胜利者的叫好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钟离霄终于松开了勒紧罕谢尔颈脖的手臂,袖中掩下呛咳出来的一口血,罕谢尔此时此刻摊到在地,捂着头颅大口喘息。 钟离霄看到了台下扎尔兰心忧的眼神,她快步上前手足无措地看着罕谢尔道:“你…你还好吗,布加达神在上,一定要保佑你平安无事!” 钟离霄看着二人的模样,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在一片恭贺和夸赞声中下了擂台。 他对旁人的欢呼声感觉仿若水过鸭背,视线一直在搜寻沈倾城的方向,然后看到了自己满脸焦急的王妃。 沈倾城见着钟离霄终于下场,提起裙摆便冲了过去,她亲眼看着钟离霄被狠狠砸了几肘在胸腹,情况肯定不容乐观。 加上她对气味格外敏感,虽然钟离霄将身上的血迹隐藏起来,但沈倾城还是很快地就察觉出了异样,她拽着钟离霄的衣袖口,含着泪厉声道:“拿出来!” 钟离霄沉默了良久,最后将袖口拿了出来,窄袖上有一块浸深的色泽,上面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儿。 沈倾城端详起他的袖口,满眼的心疼难受,向景帝辞了假,她赶忙扶着钟离霄回到营帐之中,甚至都不让碧芜与影一假手。 她将帐帘放下,亲自为钟离霄卸下了外骨骼,她强忍下哽咽,对钟离霄道。 “衣服掀起来,让我看看。” 钟离霄叹了口气:“其实没有什么……” 沈倾城忽然气不打一处来:“你能不能在意点儿自己身子?!” 他上前打算将钟离霄的衣服直接扒开,扯到一半,钟离霄忽然“嘶——”了一声。 沈倾城便骂道:“你还知道疼啊,大英雄?!” 她骂归骂,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最后还是关切道:“哪疼,弄疼你了么?” 接下来一双大掌便握住了沈倾城的柔荑,钟离霄望着她,表情似乎没什么变化,眼中却隐隐约约带着笑意。 “咳……王妃如此热情,光天化日的倒叫本王挂不住面子。” 沈倾城见他还有心思调笑,大抵不算太严重,挑了挑眉端出一副恶霸模样。 “我今日还偏要看,你别想叫人,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救你。” 她从袖袋中拿出药来,抬了抬下巴示意钟离霄道:“脱,自己脱。” 钟离霄有点无奈,解下了腰封,将衣摆缓缓卷起,展露出伤痕青紫的身体。 沈倾城拿出药棉,沾了药膏,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擦在了钟离霄深紫色的伤口上。 钟离霄强忍着疼痛,但在沈倾城上药的时候身体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忍得额间青筋暴露,面上涌起细密的汗。 她拿出手绢,为钟离霄轻轻擦拭额上汗珠,再将衣料向上卷,钟离霄胸前后背是伤口全都裂开,上面布满了血迹。 一些伤结好的痂都被再次撞开,沈倾城入目一阵心疼。 她下意识爆了句粗口道:“那他妈是头公猩猩,这样打人,我非得整死他!” 钟离霄道:“倾城,擂台上输赢生死不论,没必要再去找他的麻烦。” 沈倾城冷哼一声,上药的手却轻了许多钟离霄手中死死攥住床单,攥得骨节都要泛白。 她将此情此景看在眼里,生气之余,心中更是涌现出来一阵儿暖流。 钟离霄在反复告诉她,他很爱她,为了不纳扎尔兰做妾,豁命到了这个份上。 她不是不感动的,那种感情有了守护,有了安全感和回报的感觉,是陷在蜜糖里的甘甜滋味。 秋猎结束于今日的黄昏,侍从们收拾仪仗,送沈倾城和钟离霄回到了靖王府。 回府时已然入夜,钟离霄因为受伤的缘故头一次歇得比沈倾城早,沈倾城为他擦过身后吩咐影一道。 “你留在府中看好王爷,按照我留下来的方子给王爷上药,如今正值隆冬,想来伤口不是这么容易发炎的。” 影一应是,只是不免有些疑问:“王妃这是要去……” 沈倾城也满不在乎地同他道:“影三的妹妹至今活未见人死不见尸,我今晚再带着碧芜去东四巷看看。” 影一看向沈倾城,只见她换上了黛色的轻便男装,长发高高竖起,身上绑着药瓶,正在往护腕里藏毒针。 他道:“王妃,今夜真的不用我跟去么?” 沈倾城摆摆手道:“能有什么事儿,你在王府里照看着王爷和影二便好。” 影二如今落马坠崖的伤已经好了,就是他之前和影三的关系太好,为了避嫌,还有避免影二伤心,沈倾城决定这是不要让影二插手为好。 眼见影一因着没能参与行动有些失落,沈倾城连忙给他安排任务。 “这样,你不如趁这个机会去套一套影二的话,看看影三的事有什么线索和眉目,然后我们拿着证据去见影三,说不定就能查到幕后主使了。” 影一看到任务就好像一条退役警犬再次被委以重任,几乎尾巴都要摇了起来。 沈倾城强忍住拍拍影一脑袋的欲望,给了身后憋笑的碧芜一肘子,十分正色道 “咳咳,影一,别看交给你的任务简单,但是你任重而道远,解决我和碧芜的后顾之忧,这个任务只有你能够胜任,你明白了吗。” 影一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属下定全力以赴!” 沈倾城点点头,颇意味深长地看了影一一眼,然后携着碧芜扬长而去。 其实影一很有责任心,办事效率也高,但是从沈倾城和他与碧芜两人上一次探查东四巷所汇总过来的情报看,影一这个大老粗的缺点确实是不够细心。 这也是她这一回只带碧芜的原因。 影一目送着沈倾城远去,才有些回过神来,为什么他隐隐感觉,自己被骗了? 第137章 你跟我姓沈吧 半个时辰后,沈倾城和碧芜来到了东四巷。 这里是京中有名的流民巷,房屋几文钱便可租住一间,小小的几平房间一家人蜗居,丢了什么人还是死了什么人有时候也无人知晓。 沈倾城这算是穿越以来头一次来这样的地方,这里的墙体逼仄窄小,房屋与房屋之间杂乱无章,有时一户人家在家里打个喷嚏说不定就打到了对面的灶台上。 碧芜倒是轻车熟路地领着她走街串巷,这里同时也是倒卖拐卖一类“生意人”的好去处,这里租借房屋在户部那的登记造册都是乱的。 久而久之户部也不再管东四巷的房屋租借。 许多暗娼馆,奴隶贩卖,甚至一些接私活养家糊口的娼妓都居住在此处。 沈倾城身高腿长些,加上夜色浓重看不清人的相貌,身上带着脂粉气的暗娼忽然贴了上来,几乎暴露的酥乳整个怼道到沈倾城的肩膀上。 她实实在在地愣了一会,街角低矮门楣上的纸灯笼忽然亮起,映着还有些潮湿的青石板路。 一个脸上生着痦子的跛腿男人挂上了灯笼,冲着沈倾城嘿嘿一笑。 这时沈倾城才看清搂着她那名女子,肩胛瘦削,面容精明算计,黑发斜挽,簪着朵满是油污的海棠绒花。 五官其实生得不错,但是即使妆容浓重,也看得出来年纪确实看着见老。 沈倾城还未来得及开口,身侧碧芜便跑了过来,一把将这暗娼挤开:“不知羞的,揽我夫君做什么?!” 她见着碧芜宛如见着救星,下意识往碧芜的方向走了两步。 那女子一脸嘲讽:“哟,哪里来的小蹄子敢跟老娘叫板,男人玩玩天经地义,管这管那,当心你夫君休了你!” “我当是谁呢,大半夜的不睡觉,陈二娘,又干起老本行来了?” 黑暗中一个稍年轻些的女子出现了,这女子生得倒是好看,蛾眉臻首,凤眼俏鼻,虽然穿着朴素检点,身上却依旧有股子风尘气。 “何凤三,别以为在那阴阳怪气的老娘就不知道,怎么不就是花钱赎身嫁了个老实人吗,敢不敢跟你家那老实人说说你怎么勾搭男人的?!” 何凤三凤眼瞪大,指着她鼻子骂道:“别以为我跟你似的自愿当破鞋,”她复而又打量了打量沈倾城,眼前一亮,“呦,这回你陈二娘的眼神倒是好使了。” “我说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碧芜宣誓主权一般揽着沈倾城道:“这是!我夫君!,看见了吗,我夫君!” “既如此,怎么他不叫你娘子?!”陈二娘问道。 何凤三也道:“是啊,总能说点话出来听听,他不说,我自当他是愿意的。” 沈倾城从善如流地搂上碧芜的腰,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她冲碧芜张了张嘴,食指又在她掌心写下什么,碧芜意会道:“我夫君不能说话,你们俩也太过欺负人了!” 陈二娘“嘁”了一声,“我道东四巷哪来这么好的客,原来是个哑巴。” 何凤三道:“姐姐便走,不过是个哑巴,这丫头还当宝似的,看着也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好看能当饭吃不成?” 两个女人作势要走,然后便落下了东西,一个落下了海棠绒花,一个落下了丝绢手帕。 两人都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仿佛落下的东西是催命符一般。 沈倾城将两样东西都捡了起来。 眼见着二人走远,碧芜才询问沈倾城道:“王妃为何要装哑巴。” 她开口,赫然是银铃般悦耳的女声:“做个哑子,因为说不出话,他们才肯对我说心里话。” 碧芜道:“那您,如何确定他们与影三妹妹的失踪有关系?” 沈倾城道:“不能确定,但…你觉得影三长得如何?” “啊?”碧芜没跟着沈倾城转过弯来。 “只是一个猜测,”沈倾城压低了声音道:“我猜测她们也想过办法把影三拉上床,至于得逞与否,不好说,当然这也不是重点。” “其二,”沈倾城敲了敲逼仄的墙,听到了空而清脆的声响:“这里的隔音并不好,但事实何凤三和陈二娘刚刚那么大嗓门都没人制止,说明两点。” 碧芜跟着沈倾城的思路向下走:“那这两点是……?” 沈倾城竖起第一根手指,道。 “一,街坊邻里不喜欢何凤三和陈二娘,嫌她们晦气,但又因为这两个娘们太凶悍不愿意去讨霉头,所以何凤三和陈二娘可能是帮助过影三妹妹的人;” 紧接着沈倾城又竖起第二根手指道:“第二,就是她们便是带头孤立影三妹妹之人,不过总之,在东四巷这个地方,大部分人不敢惹陈二娘和何凤三。” 听完沈倾城的分析,碧芜有些似懂非懂:“为什么她们既可能是帮助她的人,也可能是伤害她的人?” 沈倾城淡淡道:“因为人是吃人的,一个孤女,又双目失明,每过段时间便会有个英俊男子悄无声息地来看她,可想而知这女子的谣言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我猜何凤三和陈二娘会帮助她的原因,大概只有同为底层女人的一点怜悯或者感同身受。” “但是排挤她的理由,我却数不完。” 碧芜听着沈倾城叹了口气,还是上前拍了拍她的后背道:“王妃别怕,一切有碧芜呢!” 她说着,牵着沈倾城的手绕过面前一个水坑。指了指右前方一处歪歪斜斜的低矮门楣道:“到了王妃,影三妹妹之前便是住在这儿。” 沈倾城取下门把上快成朽木的一块木牌,上边刻着字,模模糊糊却依稀可辨 “叶桃”二字 碧芜看沈倾城望得出神,便随口道:“这是影三妹妹的名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沈倾城状似随口问道:“那你可还记得,影三叫什么?” 小丫鬟不由得回忆起了还在暗卫营时候的时光,其实影三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大的。 他被“师父”评判为不好教化那一类,但是他就因为这一块上面刻着“叶桃”的木牌死死撑了下来。 碧芜努力将这段回忆丢了出去,道:“不知道,他从未和我们说起过他的名字,连影二都不知道。” “其实王妃,我本名就叫碧芜,伺候王妃能把这个名字拿回来,我很开心。” 沈倾城问道:“就叫碧芜么,你可还记得你姓什么?” 碧芜摇摇头道:“不记得了,隐隐约约一点幼年的记忆便是我娘唤我碧芜。” 沈倾城吱呀一声推开门,被满室灰尘呛了个正着,沈倾城扇了扇灰尘道。 “不嫌弃便跟着我姓沈,”她点起火折子对碧芜道:“虽然也不是什么好姓氏,但我心里早把你当妹妹一般亲近的人了。” 碧芜察觉到眼眶隐隐有热意。 第138章 重要发现 沈倾城推门而入,碧芜在她身后跟了进来。 “王……先生,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沈倾城点燃了火折子,照亮了布满灰尘的室内,家徒四壁连床铺都是破烂的旧门板。 结成团的蛛网逐队成球打着转,干涸的灯油长出了乌黑的霉斑。 地面脏污不堪,上面的碎瓦砖块扎得双足生疼。 沈倾城道:“你们是查不到这里的房主对么?” 碧芜点点头道:“是,我与影一不敢打草惊蛇,在这里看过之后便去户部查的,只是东四巷这边的租住买卖卷宗实在是太乱了,我们查不出什么。” 沈倾城道:“我也是刚刚才想出来的计策,我们假扮夫妻,租住这间屋子。” 碧芜道:“啊?王妃,这……” 沈倾城摆摆手道:“这里的环境并不算太差,我可以住。” 她脑海中原身的记忆时不时便会涌现,原身所住之处还要更为寒酸些,还不时要遭受两个庶妹欺负,还有仆役们的刁难。 沈倾城继续道:“这段时日,我们便好好装一装哑巴丈夫和他的妻子。” 碧芜道:“可是王妃,你又打算如何拿到情报啊?” 沈倾城道:“这个我自有妙计,你先回王府传信,我们上西约街买些日常用的东西,就说要搬进来便是,房主应当会联系我们。” “那便依王妃所说,那王爷那边……” 沈倾城道:“王爷那边自有王爷的事,调查影三之前的行踪,接触过什么人之类的线索便靠他与影一来查了。” 她说完,在屋中环顾四周,床是砖块堆垒起来的,拿下门板才发现是个炕,沈倾城从们班上扯下来一堆旧棉絮,一只老鼠便吱吱吱地蹿了出来。 沈倾城袖中毒针下意识出手,射进老鼠体内,老鼠没跑上两步便不再继续动了。 她叹了口气,继续拿着火折子翻炕底的洞,洞中有许多燃尽的灰,沈倾城从灰中翻到了一抹亮色的白瓷,她扒开炕底燃尽的灰,将白瓷取了出来。 白瓷在火折子中映着暖黄色的光芒,白瓷的边缘,有泥土的痕迹。 泥土……白瓷…… 沈倾城像是抓到了什么线索一般:“碧芜,我知道了!” 碧芜似乎这回也动了,她接过瓷片道:“这是叶桃姑娘给我们的线索,那盆绿植…还有那盏碎茶杯,以及那双鞋!” “没错。”沈倾城道:“我们先回去,挖开那盆绿植,看看叶桃姑娘究竟想要告诉我们什么!” 沈倾城和碧芜决定好后,连夜赶回靖王府,沈倾城牵肠挂肚钟离霄的伤,是以回去第一件事便是进屋看钟离霄的情况。 沈倾城摸了摸他的脉搏,又探了探他的体温,发现钟离霄除了疲劳过度和身体虚弱失血过多以外,还有一点低烧。 这一点儿低烧十分地不寻常,钟离霄的身体格外好,又有内功护体,加上现在是冬日,伤口虽然开裂,但却并没有发炎,怎么会变成低烧呢。 沈倾城给他扎了几处穴,又唤了影一来守夜,自己去将药熬好。 忙到天将未明,钟离霄终于退了烧,沈倾城露出些许欣慰的神情,终于歇下。 她昨夜唤过碧芜去采买二人到东四巷居住的生活用品,是以碧芜一早便不在府中了。 沈倾城也没让自己闲下来,来到了库房,在冬猎拿回来的一大堆东西当中找到了那盆从东四巷叶桃屋子里拿出来的盆栽。 那是一盆枯黄芦荟,沈倾城拿出瓷片,发现那土层格外硬实,瓷片刨开泥土,隐隐得见蜡黄色的油纸边缘。 她将整盆芦荟连根拔起,里面两油纸包的东西也见了天日。 沈倾城将油纸包拿出来仔细端详,隐隐约约闻到一股不详的气味。 她即刻拆开油纸包,只见里面放着乌黑色巴掌大的硬块。 沈倾城知道这种东西。,她只觉得不寒而栗,这个东西祸害她曾经的国家长达一百多年。 它叫阿芙蓉,俗称鸦/片。 沈倾城在继续看向花盆,里面在没有旁的了。 鸦片…鸦片,为什么一个小姑娘的居所当中会有这种东西? 沈倾城不由得猜想,这究竟是叶桃自己的预谋,还是叶桃想要向他人求救而留下的线索。 她还没来得及仔细往下想,便听到了叩门的声音。 沈倾城回过神来,将手中几块鸦片装回油纸包,扬了声道:“进来。” 影一推门而入,向沈倾城抱拳施以一礼,沈倾城微微颔首,道:“你可有什么发现么?” 他点点头道:“回王妃,属下昨夜和影二讨论了一会,影二说影三前段日子有些不寻常,拿了您小药房几本医书在房中边看边批注,而且,影三还向影二借了钱。” 沈倾城像是抓住了什么线索问道:“借了多少?” 影一道:“五千两银子。” 沈倾城这段时间忙忙碌碌,竟也没机会关注下属们的身心健康,她隐隐觉得已经猜测到了什么。 叹了口气道:“那你便带本王妃去影三的房中看看。” 影三的房间在栖梧院一旁的厢房当中,王府对暗卫们的待遇还算是不错的,厢房当中还有隔间用于洗漱,装潢摆件皆清雅别致,还配有衣柜和桌案。 他的房间也收拾得格外整齐,小小的书柜上摆放着些《刑讯话术》《药毒》《人体经络分布》等书籍 还有些剑谱和刀枪兵器谱,连相马相关的书籍这里也能找到一二。 沈倾城将所有书拿出来,果不其然见到了几本医书,书页卷了边,还贴上了签条,沈倾城翻开几页签条,书中记载的无一例外都是克服成瘾性词条。 王府的暗卫们当年进入靖王府后,钟离霄并没有为了将他们变成方便控制的傀儡阻止他们识文断字,反而请了先生专门教授他们知识。 他一直都坚信着这些暗卫们是他出生入死的同伴,而不仅仅是一把刀。 沈倾城叹了口气想,想必对于影三的背叛,钟离霄是很寒心的。 她将手上医书交给影一道:“这个也算是证据,到时便拿给影三看看。” 紧接着沈倾城又将影三的房间整个都翻动了一遍,在博物架的最底,发现了一个带锁的木匣。 “罢了,为了查案。”沈倾城低低呢喃了声得罪,将头上的钗子摘下来用手掰直,几下将锁眼捅开。 这里面是几张票据,都是顺德钱庄的,一处地契,是京郊庄子上的大杂院,还有影三给影二打的欠条,和影三快要预支到三月后的银子。 沈倾城思索片刻道:“有眉目了。” 影一问道:“王妃可是猜出了什么?” 沈倾城道:“我猜,叶桃没有死,但是影三也并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她顿了顿,决定代过自己发现鸦片的事,淡淡道:“影三应当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想要将妹妹送到安全的地方,于是置办了这个庄子,想将叶桃接过去……” “等等,王妃!”影一忽然急声道。 沈倾城抬眸:“怎么……” 影一揭开木匣底部,这一处竟然有个不甚明显的夹层,天光缓缓泄露到着漆黑的盒底,里边赫然放着半截女子的手指。 这手指应该放得有些时日,开盖时散发着一股浓郁的尸臭,沈倾城忍不住面露难色地“呕”了一声。 影一赶紧接过木匣想要盖上,沈倾城却道:“等等,让我看看。” 她接过影一刚刚拿走的木匣,道:“如今正值隆冬,盒中温度不高也不见日光,虽说已有腐臭,但并未生蛆。” 沈倾城拿着手帕将断指捏出,仔细端详片刻,道:“影三拿到这只手指,应当时七天前的事。” 第139章 越查越心寒 沈倾城面露难色,看来冲影三下手这件事是早有预谋。 而且影三那有那么多钱,很有可能是想赎回妹妹,却正中幕后主使的圈套。 “背主和花钱,是唯一能够救回妹妹的两种办法,影三万般无奈,凑不够钱便只能选择背主。” 沈倾城总结道。 影一不解道:“可是…我们暗卫的补贴确实是挺高的。” 沈倾城还未曾关注过影一的生活近况,不免探头问道:“有多高?” 影一挠头憨笑:“其实,京郊的庄子,一个月的俸禄买上半个不成问题。” 沈倾城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就是国企靖王府的待遇么?! 想当初自己还很心疼碧芜和影一他们996又007,果然是自己未出社会见识过分浅薄。 “只是这话又说回来,你们几人的饷银是差不多的,为何影三一个月前便要预支三个月的饷银?” 影一的问题也是沈倾城的问题,只不过沈倾城比他多一条线索,那便是花盆里的鸦片。 沈倾城最后还是道:“我们先去大理寺问问影三。” 影一道:“可是王妃,您……” 她摆了摆手道:“多大的事儿嘛,我直接向皇上打个申请,然后说是去大理寺看诊便可。” 就在沈倾城为了逐渐明朗的局势松了口气时,采买归来的碧芜已经把去东四巷居住所要用到的物件全都扔给了府中的粗使婆子。 见着沈倾城和影一急忙运着轻功过来,甫一落地便道:“不好了王妃!” 沈倾城心中咯噔一声,脱口而出道:“可是影三出什么事了?” 碧芜点点头道:“据说影三什么都招供了,签字画押的罪状都陈在菜市口,明日午时便要问斩。” 沈倾城道:“时间赶不及了,我们现在便去大理寺问问。” “怎会如此之快呢,影三才刚刚定罪不过一日,莫不是大理寺屈打成招?” 影一忧心忡忡道。 于情影三是曾经的兄弟,知道他遭人胁迫背叛,虽有不忿,亦有怜悯。 于理影三并非幕后主使,若是轻易死去,幕后黑手却稳坐钓鱼台,只怕是亲者痛仇者快。 这闷亏别说沈倾城和钟离霄,就连影一和碧芜也不愿与吃。 沈倾城眼见二人都在,吩咐道:“此事先别告诉王爷,让他安心养伤,我们处理便可。” 影一和碧芜抱拳应道:“是!” 沈倾城点点头,对着影一道:“先去备车,我们到大理寺走一趟。” 大理寺位于城西卫戍旁,因着与大牢相邻,故而建得偏离人烟。 沈倾城踩着步梯下车,自她穿越以来还是第一次来大理寺,这个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牢狱,除了门口两座石狴犴外,看着与普通的建筑并无不同, 只是里面藏着多少乌凝血垢,所镇之魂是忠臣良将还是奸佞蛀虫,都不足为外人道也。 沈倾城入内后,便瞧见门口坐在长案后的大理寺主簿。 主簿上了年纪,须发灰白,身着官服,提笔正写着什么,虽然年纪大,看上去倒是还算精神矍铄。 他似也听得响动,看向了是沈倾城的方向,官场之人各个人精,这位主簿见着沈倾城前来,离座行了个下官礼,毕恭毕敬道:“靖王妃——” 她微微颔首应了,虽然沈倾城如今有官职在身,但到底还是太医院正二品的奉上太医。 靖王妃后面跟着个一品诰命夫人,是以官职一般往大了叫,出门在外还是称呼靖王妃,而不是沈太医。 主簿礼毕,问沈倾城道:“王妃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沈倾城道:“人犯影三不是明日便要处斩了么,到底是我们靖王府的人,主仆一场,”她身后的碧芜正巧拿着食盒过来,沈倾城便接上一句:“我们好送他一程。” 语毕沈倾城双手搭于小腹冲人颔首,劳烦李主簿了。 李主簿没成想王妃还记得他,施施然行一礼,往沈倾城手中递上了一块大理寺的腰牌道:“一块腰牌可探视一炷香的时间,王妃这边请——” 沈倾城踏入大理寺的监牢之中,的灯烛幽微映在砖石晦暗的墙上,牢狱中弥漫着一股子血腥混着霉味。 她路过的几间刑室都空荡荡的,刑具上沾着陈年的血垢,沈倾城走了许久,方才见到坐在牢狱中的影三。 和沈倾城所想的有些出入,影三除了入狱必受的十鞭子意外,并没有吃什么皮肉之苦。 影三看到沈倾城站定在房门前,目光从希冀到躲闪,最后他膝行至此来行礼道:“王妃,此处血煞之气太重,王妃还是请回。” 沈倾城将打开的木匣子拿到了他的面前:“你就不愿意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吗?” 影三看着木匣,缓缓别过脸。 沈倾城咄咄逼人道:“她是叫叶桃吗,你觉得你死了,他们就会放过她吗?” 影三苦笑一声道:“王妃料事如神,也怪影三愚笨,竟然认为能够糊弄王妃。” 沈倾城没再理他不够理性的自言自语,道:“影三,你妹妹的事,如果当初同我与王爷说,定然不会出这样的事……” “没用的,”影三道,“王妃如今能来看看影三,影三已经很知足了,一步错步步错罢了,影三走到今日这一步,断不能算后悔。” “他们是怎么逼你的,到这份上你还不愿意说么?”沈倾城诘问道,声音都高昂起来。 影三叩首道:“王妃,一切是我之过,影三愿意赴死,以全您与王爷之恩德。” 沈倾城指着证据道:“想全我与王爷的恩德,便将这钱财如何用,用去了何处,给本王妃一五一十说出来!” 她复而拿出鸦片,摆在了他面前:“这个东西是什么?!你的钱是不是在为叶桃买这个东西,你说啊!” 影三脸上沉静的面具出现了裂痕。 沈倾城继续道:“你若是能说出是谁将这个东西给叶桃的,叶桃又是如何染上此物的,我便救她,怎么样,我救她脱离苦海,保她一世平安喜乐。” 影三拿着预支的银钱,沉默了会,才开口道:“属下并不知道叶桃从哪里来弄的阿芙蓉,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吸上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属下忍不得她难受,每次为她戒断她都像疯了一样,咬我,骂我,打我,挠我。” “属下没有办法,只好去问何处有卖阿芙蓉,但是那物稀少又极其珍贵,属下每个月的饷银只能够买上一些。” 他顿了顿,似是在回想:“后来属下饷银不够的,卖阿芙蓉的老板便说,让我用靖王府中的情报来换也可以。” 第140章 用死宣战 “属下不换,只得从店家那里赊账,打借条,可是小桃对阿芙蓉的需求越来越大了,属下每个月的饷银几乎要问影二借上一下才够吃饭。” “冬猎前属下又问影二借了笔银子,置办了一户庄子,打算送小桃过去住,安全些,顺便帮她将阿芙蓉戒掉,属下也同阿芙蓉卖家谈妥了,冬猎完后便将钱给他们。” “但是就在冬猎前一天,属下便收到了来信,说是因为我欠下的阿芙蓉发太多,他们绑了小桃抵债,现在要求属下拿出一千两黄金的赎金,要么便照他们的要求办事。” “一千两黄金……就算属下的俸禄加王爷的赏赐足够丰富,想要拿出来也得东拼西凑,更别说属下的银钱已经买阿芙蓉买得所剩无几了。” 他艰涩道:“属下只能,只能铤而走险……他们办事。” “影三,本王妃问你,你可愿意沉冤昭雪?” 他还算英武正派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属下说完这些话,就没有想过要再活下去了,人死后的名声,好坏都无所谓了。” 沈倾城说到底是一个现代人的灵魂,无法像现在的高位者,可以漠视生命,她叹了口气道:“你怎么……” 影三手中拿着稻草编织着什么,已经隐约得见一根麻绳的雏形,只道:“王妃还是不要再属下身上下功夫了,见过幕后主使之人应当只有叶桃,属下临死前唯有一事相求。” 沈倾城微微别过脸道:“你说。” 影三道:“若是叶桃真的能回来,希望王妃能帮她戒掉这瘾,也希望影三能用这条贱命换叶桃今后平安。” “你…可还记得你的名字,我与王爷为你立个坟冢也不是难事。” 他摇摇头道:“不必理,影三便是影三,自入靖王府起,前尘往事皆已抛却,坟冢也不必立了。” 紧接着,影三又一头磕在地上:“若小桃没能活着,属下也不会怪王爷与王妃,时也命也,我的尸首不用收殓,乱葬岗野狗分食便可,这是叛主的下场,影三理当如此。” 沈倾城沉默良久,道:“……这般便如你所愿。” 她正转身欲走,忽然又顿住脚步道:“可还有话要带给王爷?” 影三点点头道:“便祝王爷洪福齐天,阖家美满,事事顺遂,若我到地府还有些阴功,定要好好保佑王爷与王妃。” 沈倾城最终还是离去了,影三目送着她的背影,将手中编织好的麻绳打好了结,然后悬挂到牢狱的梁上。 他看了看手边陈情认罪的遗书,轻轻将其放到了狱中的床榻上。 腐朽的木桌撑不住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发出了刺耳的吱呀声。 影三最后看向铁窗外被分割的天空,内力将桌子震得粉碎。 …… 次日 沈倾城是被碧芜他们在外间压低的讨论声吵醒的,她昨夜累极,未曾用过晚饭便睡下了。 听到沈倾城睡醒的响动,碧芜赶忙端着洗漱用的盆盂热水进来。 “王妃,先洗漱,待会早膳便传上来了。” 沈倾城掩唇打了个哈欠道:“现在是几时了?” “午时了。” 沈倾城听完,打哈欠的动作都顿了一顿,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碧芜拿布巾给她擦手,沈倾城则拿过盐来漱口,将漱口水吐回痰盂,沈倾城再次问道:“今日可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影三昨夜在狱中畏罪自尽了,临走前将罪名认了下来,但是王爷今晨上了折子给皇上,这个罪名被按下不批了。”碧芜说完,沈倾城也刚刚洗漱完毕。 “王爷怎么说的?”沈倾城问道,其实她也做好了影三必须得死的准备,因为叶桃只能威胁他一人,靖王府的立场说难听点,不会在意一个暗卫和他家人的死活。 影三一死,靖王府便不必再瞻前顾后,陷入被动房局面的反而会是隐藏在暗处的那一方。 他在用他的死向绑架他妹妹强迫他背主之人宣战。 可是这样就会将叶桃陷入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钟离霄这封折子递上之后,叶桃在幕后之人的手中就彻底没有价值了。 一个弃子的性命,幕后之人留她与不留她,只在一念之间。 碧芜回沈倾城的话道:“王爷说的便是此案还有蹊跷,列举了种种疑点,事关靖王府乃至皇家的颜面,皇上也不会允许这个幕后推手如此嚣张草菅人命。” 沈倾城点点头道:“但愿,但愿我们真能抓到这位幕后之人。” “说起来,”碧芜顿了顿道:“叶桃住过的那间房子,屋主人听闻我们要租住,便来消息了,待会未时三刻,他邀我们去福星酒楼吃饭呢。” 沈倾城让碧芜将发髻换成男子束法,道:“租个屋子,还得去酒楼中吃上一顿?” 碧芜摇摇头道:“这奴婢便不知道了,说起来,消息还是陈二娘递来的,说是屋主行迹神秘,想来是什么大人物,随手买了个流民巷的屋子供人租住。” 沈倾城也不疑有他,换上了一身皂青色圆领棉袍,头戴黑色细抹额,长发高束成一股扎在脑后,加上她五官姣好,碧芜便只用铅粉给她修了修轮廓。 这一捯饬,镜子前的人活脱脱便是一个浊世佳公子的形象。 沈倾城对这副模样格外满意,揣了把地毯淘的纸质折扇,在手中展开又合上。 碧芜则同一个身量差不多的府中粗使丫鬟换了套磨损严重的麻布衣。 她将头上的假发垫子全摘下来,木簪将长发挽起,在用粗布做头巾将长发围上。 两人如今外表看着还真是一副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模样。 沈倾城觉得还是不够,于是在脸上添了添,将眼睛画小,颧骨画高,虽说看着还是这张脸,却透露出了不同以往的穷酸模样。 碧芜道:“王妃如今看着,倒像是个挨过饿的模样。” 沈倾城将脸颊也上了些灰色,视觉上竟有些凹陷之感。 碧芜看着心痒眼馋:“王妃,要不我也擦上一点儿?” 沈倾城道:“你既然扮演的是我媳妇那便不用了,哪有男人让老婆挨饿的道理。” 两人装扮完成后,便朝着福星酒楼进发。 其实福星酒楼开在货仓附近,并不是什么大酒楼,还有些寒酸,担货运货的挑夫们坐在一楼,男人不洗澡的酸臭味几乎要将酒楼楼顶掀翻。 一楼专门有个挑夫们消费得起的餐单,点上一两盘菜,一两壶劣等酒他们就能对付一餐。 见沈倾城和碧芜二人,小二看菜下碟道:“哟,客官,这不好意思,我们一楼散座没地方了,您要不……” 小二看着这两人也不像有钱的模样,心中不免鄙夷,虽说那些个挑夫们脸黑红黑红的,但好歹身体壮实像是能拿得出手几个铜板的。 这小白脸带个女人,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不会是来吃霸王餐的? 第141章 迷心蛊 二人忙忙碌碌一日,便安心睡下了,这个炕足够大,烧起来也不太冷。 第二日沈倾城便去卖字画,虽然书画方面原身半点不通,但是沈倾城全都会,字画整出来也颇具几分神韵,其实要不是这个人设在这,沈倾城觉得画点什么春宫图册比这花鸟鱼虫的字画赚钱得多。 其实倒也不用遵循什么人设,沈倾城想,凭她现代纵横多年的经验,写点话本子什么的那赚起钱来可是日进斗金。 虽然沈倾城的想法美好又大胆,但是在在旁人眼里便是一个穷书生的穷酸样,畏畏缩缩地推着一车字画,一看就格外好欺负拿捏。 沈倾城卖字画的地方选在井字街,这里常有官员走动,也是字画摊最多的地方,沈倾城也不叫卖,也不招呼,就脚下放着个牌子,一幅画十文钱,一幅字八文钱。 她卖着卖着便困了,撑着摊子打起来哈欠,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这位秀才,敢问字画怎么卖?” 沈倾城一个激灵醒了,只见钟离霄身穿黑色云锦暗纹镶银鼠皮便服,头戴鎏金矮冠,半脸遮着獠牙鬼面,此时天边已然下起小雪。 雪中更衬得钟离霄身形颀长,半张脸面冠如玉,眼尾被懂得有些微微泛红,更为惹人心动。 沈倾城 虽然刚刚会周公会来,但是还记得他哑巴男人的人设,于是张着嘴假装自己发不出声音,手中指着木牌上的“画十文、字八文”。 钟离霄点头,袖袋中掏出一枚金锭,放到了沈倾城的面前:“小秀才 ,这字画我全要了,你往后也不用到这儿来摆摊,字画全往靖王府送便是。” 沈倾城眼角微微抽搐,拿着金锭唯唯诺诺应是。 说实话,钟离霄这个养尊处优的龙子凤孙时不时对金钱半点概念都没有啊,一锭金子是什么概念?萍水相逢一个王爷给一个穷秀才一锭金子卖字画是什么概念? 他真的不觉得这很像要搞断袖的前奏吗,沈倾城脑瓜子嗡嗡的,这锭金子她也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她感觉自己可能会戴上社会性绿帽,虽然这个绿帽的主人也是她自己。 于是沈倾城拿过了金锭,无所谓,不拿白不拿,办个事还要亏待自己一点都不值当。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影一憋笑将她一车字画推走,听着周围跟他一起卖字画的秀才们所讨论的话题。 一个说:“这个秀才的字画也不出彩…为何王爷偏偏挑中他的…” 另一个说:“达官贵人,哪里懂什么欣赏,依我看仁兄画的最好,那山石嶙峋,我都模仿不来!” 还有一个帮腔道:“达官贵人也是人,既然是人审美都是差不多的,莫兄,你没看那穷秀才生得好看么?” 那位姓莫的道:“这我倒是看出来了,我听闻京中贵人玩得花,男女不忌,这穷秀才人倒是长得不错……” 第一个发话的人诧异道:“这男子与男子要如何……?” “这你就不懂了……” 沈倾城冷着一张脸,装作这几人声音也不是很大,收起自己的一锭金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远处的姜茶铺子,钟离霄喝着茶汤,看着沈倾城收摊远去,吩咐影一道:“去,跟着她到地方再离开,她一个人走东四巷那地方,我不放心。” 影一应是,身形一闪便遥遥缀在了沈倾城的身后。 沈倾城走回东四巷时已经到了陈二娘揽客的时候,东四巷的路有些地方窄得吓人,陈二娘便在此处拦着沈倾城道:“小郎君,往哪儿走呀?” 她手中有蛊虫,完全可以成全陈二娘一夜春宵,所以沈倾城心中并不惊慌,但她仍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冲女人打手势,最后陈二娘的胸部便压在了她的手上。 沈倾城:“……” 是虽然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同为女人,陈二娘的…手感真得很好。 沈倾城装出了一副良家妇男要被人上下其手的模样,因着她只能在陈二娘手中写字,陈二娘便显而易见地会错了意。 “小郎君这么着急?也别急着回去了,来姐姐这儿暖暖,姐姐今儿男人不在家……” 陈二娘端的是媚眼如丝,她的力道大得不像个女子,半拖半拽便将沈倾城扯进了房中。 房里点着煤油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味,蛛网排布在屋顶地角落和地板的暗处,墙上生着乌漆嘛黑的霉。 沈倾城被陈二娘往床上强行推去,沈倾城跌回床上,指甲中的蛊虫顺着二人双手交叠之处爬进了陈二娘的皮肤里爬了进去。 她被扒得左支右拙,手中捏着母蛊轻轻掐死,陈二娘便陷入了被催眠的境地。 沈倾城将陈二娘从身上推下来,只见陈二娘满面潮红,躺在床上呻吟着扭动身躯,床板咯吱作响。 她晃着床铺,在陈二娘耳边问道:“你可还记得叶桃?” 陈二娘的精神此时此刻陷入了恍惚当中:“那个破鞋…小婊-子…官人别在这时说她。” 紧接着,沈倾城又在她耳边问道:“阿芙蓉?” 陈二娘的记忆十分紊乱,说话也带着浓厚的喘息:“好…好东西,给我,阿芙蓉,叶桃,小蹄子把阿芙蓉藏哪去了……给我!!!” 沈倾城暗道一声不好,她的话语很可能勾起陈二娘潜意识当中对于阿芙蓉的瘾,她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开始凄厉地叫喊起来,沈倾城赶紧再放了蛊虫到她体内。 陈二娘的声音 渐渐平息,转瞬便躺在床上睡熟了。 今天发生的一切,大概在陈二娘眼中便会只是一个毒瘾发作的梦。 陈二娘今天所说的话,也相当一是沈倾城从她潜意识当中挖出来的了,参考价值是非常强的。 比如她如今可以确定,欺负叶桃的人当中有陈二娘一份,并且叶桃沾上阿芙蓉肯定和她有关。 沈倾城披上夜色和重重思虑,推开了住所的门。 第142章 巷中人家 碧芜推门迎了出来,见沈倾城衣衫有些散乱,问道:“您怎的回来这么晚?” 沈倾城也没有藏私,道:“陈二娘要将我拉进屋子里‘做生意’耽误了一会儿,但我将计就计,问出来了点消息。” 碧芜凑近沈倾城,正想要说些什么,忽然被沈倾城身上的劣质香粉味熏了个喷嚏。 她鼻子适应了一会,才将门闩闸上,道:“这可熏死我了,王妃可问出什么了?” 沈倾城拽起衣领嗅了嗅,也被呛得打了个喷嚏,她干脆捏起鼻子道:“我给她种了迷心蛊,其实就是制造几个幻觉套着幻觉的梦……” “我问了她阿芙蓉和叶桃的事,我初步判断,她也吸食了阿芙蓉,并且成了瘾,还有就是,陈二娘很讨厌叶桃。” 碧芜道:“之前王妃所说的两种可能,这便是其中一种?” 沈倾城点点头道:“是的,我怀疑叶桃接触阿芙蓉和他们有关。” “或者,陈二娘接触阿芙蓉,和叶桃有关。” 碧芜不解道:“可是这与王妃你之前的推论并不相符,您也是说了,这个地方的邻里是很怕陈二娘和何凤三的。” 沈倾城思索片刻,道。 “这个定论我也是刚刚才推翻的,因为陈二娘提起叶桃,语气里充满了憎恨和厌恶,如果假设叶桃什么都没有做,在陈二娘手里逆来顺受,那么陈二娘对她的态度应该会轻蔑一些。” 碧芜跟着沈倾城的思绪道:“王妃的意思是,叶桃曾经甚至反欺负过陈二娘?” 沈倾城道:“叶桃曾经的信息并不全面,但是如今的世道并不好,她一个盲女,单是能独自一人活到这么大,还被能影三找回来,这其中的曲折不是常人能够想透彻的。” “她可能没有什么武功,但是论起智谋和狠毒,只怕是许多男人都不如她。” 沈倾城的视线盯着地面上镶嵌的碎瓦瓷片:“能对自己都这么狠的人,她怎么可能对欺负她的人宽容?” 碧芜道:“王妃,我们还要待在东四巷接着查吗?” 沈倾城撩袍在炕上坐下,为自己和碧芜各斟了杯茶,茶汤用的书劣质茶梗,不知道陈了几年的茶叶,入口偏苦,回味还滞涩。 沈倾城倒并不觉得有多难喝,反正穿越前她也就是个俗人,硬要说的话她爱喝奶茶。 她将茶水一饮而尽道:“查,当然查,陈二娘和何凤三的底我都得给她俩掀出来。” 此时此刻,蹲在沈倾城和碧芜房顶上的影一打了个哈欠,打道回府准备跟钟离霄复命了。 影一携着一身夜露回到了靖王府,钟离霄正坐在寻梅阁中,单肩披着银鼠看见,玉着般的手执棋落子,冠玉般的容貌映着漫天星点。 他落地悄无声息,不惊起半片尘土。 影一半跪行礼道:“主子。” 钟离霄手中落棋未乱,只淡淡:“嗯”了一声。 影一会意,将一路见闻事无巨细地报与钟离霄,钟离霄听到沈倾城被陈二娘扯进房时,执棋的手微微一顿。 “那女人什么来头,查清楚。” 影一抱拳应是,身形一闪便在寻梅阁的雪景中消失了,一片衣角也未留下。 仿佛空寂的院中只留下一个与自己对弈的执棋人。 钟离霄将心底泛酸的醋意压了下去,他不由得想起沈倾城,才半日不见,思念便如泉涌。 他从怀襟中拿出沈倾城在猎场送给他的,制作奇丑无比的平安符,拿在手中轻轻吻了吻。 他在心中默念道:沈倾城,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我在思念你,你也在思念我吗? 正在被某人心心念念的沈倾城这时忽然打了个喷嚏。 碧芜上前给刚刚洗漱完的沈倾城披上棉衣,道。 “方才也没见着风,屋子里暖得很,莫不是…”她眼波流转似笑非笑道,“那位又想您了?” 沈倾城半是羞恼半是嬉笑地对碧芜做了个作势要打的手势:“你这丫头,倒是会打趣你‘夫君’了?” 碧芜连忙讨饶:“‘好夫君’,饶过奴家这一回……” 两人戏瘾大发地演了一会儿,然后一同躺倒在炕上笑作一团。 沈倾城今夜做了个好梦,梦中她回到了现代,将蛊医发扬光大,然后发现有一本小说的女主角叫沈倾城,男主角叫钟离霄,她刚刚点开小说的页面,便醒过来了。 沈倾城醒来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诧异自己怎么会做这么离奇的梦,此时已经天光大亮,但是这间房屋的采光明显不好。 天光被对角线斜插过来的屋檐挡住了,室内甚至昏暗到要点煤油灯。 沈倾城顶着一蓬杂乱无章的头发起身,便瞧见碧芜在厨房中忙活,沈倾城见碧芜还忙着。 自己洗漱完后便打扫起了房间,她今天醒得早些,收拾了些字画便对着碧芜道:“我先出去了。” 她可以瞅着碧芜出来的时候说这句话,她如今在屋中说话都刻意压低声音,就是担心自己的声音会因为隔音过差而传到隔壁。 这时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巷口的宁静,男人的叫骂声和女人的哭喊声从巷口的另一端传来。 沈倾城隔着门缝望去,只见一个满身肥膘的男人在打一个瘦弱的女人。 女人面色蜡黄,但依稀可见无光精致秀丽,女孩上前拦着父亲,被一脚踹出很远。 民众都有看热闹的爱好,加上东四巷邻里之间一个喷嚏都能打着邻居后脚跟,自己的一亩地没了乐子,自然就看看别家的三分地有没有。 碧芜探出头,正巧隔壁的大婶也探出了头,两家窗户相对,做个饭都能差点把盐倒别家锅里。 她看着隔壁大婶探头探脑找热闹的模样,努努嘴道:“对面是怎么回事儿啊?” 大婶倒是不认生,随口答道。 “那户人家姓刘,两年前搬来的,刘家嫂子人还不错,经常帮邻里洗洗衣服,收钱也便宜,这家男人倒不是个东西,天天赌钱,输了打老婆,没钱就给老婆下跪。” 碧芜道:“那也太不是东西了…” 大婶又道:“他三天两头疑心刘嫂子到外面找男人,不让刘嫂子洗巷子里男人的衣服,这哪能不洗呢,不洗哪来的钱给他赌啊?” 碧芜道:“可不是就是这么说么,”言罢碧芜听见那哭喊,还有打在血肉之躯上的闷响,又问大婶道,“那大婶,都这种程度了,不报官么?” 大婶摆摆手,将手上的水擦在衣裤上到:“哪能啊,这人家家务事儿,我们管不着,你待会帮了刘嫂子,她要转头过来嫌你多管闲事咋办?” “哦,您说的也是,”碧芜说完,便看见一只细小的虫蟊爬到了刘大的小腿上,咬破了皮便钻了进去。 第143章 绯色流言 碧芜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紧接着便听得大婶道:“小丫头发什么愣啊,还没跟大婶说叫什么呢。” 她看向大婶,这才回过神来:“哦哦,大婶问我呀,我叫沈碧芜,和夫君从云津那边来的。” “那大婶再给你说一次,大婶姓钱,虽然没钱,讨个彩头嘛,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嫩生生的,未曾想这么早嫁人,倒是之前那位……” 钱大婶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立马住了嘴:“你瞧我这…晦气、晦气,不提她也罢。” 碧芜警觉地察觉到了话语中的线索:“曾经住这…也是个姑娘?” 钱大婶一脸讳莫如深:“哎呦,这可不兴说、不兴说啊!” 碧芜乘胜追击道:“钱大婶,你便同我说,什么晦气,之前姑娘可是死在这间屋里了?” 钱大婶一副不愿意再说的模样,碧芜接着问道:“您人善心好,便告诉我,实在不行我与夫君搬屋子,可不敢住死过人的地方!” 那位对门大婶直接将厌恶摆到了脸上,“呯——”地一声关上了窗子。 碧芜吃了个闭门灰,但她并不着急,只要再继续住下去,总还会再有机会的。 叫骂声和哭喊声渐渐消了下去,碧芜和钱大婶的对话也传进了沈倾城的耳朵里,沈倾城背着要拿出去卖钱的字画,站在门口,似乎在等这场单方面施以的暴力结束。 沈倾城眼中看到的,绝对不是只有钱大婶所说只是喝了酒这么简单。 那个刘大的状态更像是喝了酒又吸食了阿芙蓉才变成的这副模样。 沈倾城操纵着蛊虫爬入他的心脉,刘大身躯几下抽动,瞬间便倒地不起。 刘家嫂子有出气没进气,她鼻青脸肿的女儿抱着她大声哭嚎着叫娘亲,沈倾城低低道了声借过一下,便从男人肥硕的身躯上跨了过去。 沈倾城想了想,还是决定在蛊虫蚕食完毕刘大的心脉之前,将母蛊攥在手中掐死,这个刘大留着还有用,沈倾城有些惋惜地看着手中被掐死的母蛊。 这种男人其实应该亲手杀掉的,但是她靖王妃的人设树立在这里,为了不让他人察觉出异样,她便不能随心所欲地杀人。 沈倾城将手中的母蛊扔在地上,滴上了一滴化尸水,母蛊便整个化成浓水消失殆尽了。 她思考了片刻,究竟是要以自己的字画本事赚钱,还是将字画送回靖王府接受嗟来之食,这是一个考验人性的问题。 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井字街。 井字街离太学很近,四周都有人贩卖字画书籍,也有很多太学学生借着课业之便自己创作一些字画或是话本子出来卖钱。 一次能得一笔不小的收入,沈倾城刚刚摆下摊,便见昨日那“莫兄三人组”又来了。 另外两人分别是“宋兄”和“唐兄”。 昨日沈倾城大半时候睡过去了,是以并不知道这“莫、宋、唐”三位是何许人也,今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三人也拿着一堆字画,摆着摊在街口坐下,身上穿的则是太学学子的衣服。 沈倾城整个一愣,原来古代太学的学子真的不是死读书的吗,他们为什么会那么懂,嘴怎么会这么碎,这群人真的就是备选的国家栋梁吗? 然而她殊不知的是,她在打量别人时别人也在打量着她—— 莫兄道:“你看,昨日被王爷看上的那个小白脸近日又来了。” 唐兄道:“莫不是王爷不要他了?” 宋兄摇头道:“不对不对,你们怎么回事,才一天,再怎么样也可能一日就腻?” 莫兄虚心求教道:“宋兄可有何高见?” 宋兄遭人恭维,折扇一笼微微抱拳道。 “不敢当不敢当,高见倒是没有,就是某觉着应该是这位仁兄坚持本心,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如此气节,当真令我等钦佩啊!” 唐兄道:“若他真是这般品性高洁之人,岂不是我等真的错怪他了?” “罢了,今日且再看看,若是今日王爷来了,他还是卖完字画便走的话,我等便上去同人家道个歉、” 莫兄深以为然道:“若真是这位仁兄不愿意,靖王强迫与他,那便是轻贱大景朝所有寒门学子的意思啊!” “是啊,若是这位仁兄抵死不从,坚持清贫不依附于达官贵人,我等定要结交如此志趣高雅之人。” 沈倾城听得双眼皮子大架,这些人只能说不愧是写话本子的,想象力也可谓是一流,想到一群书生因在脑补她水深火热而群情激奋不免觉得搞笑。 同时沈倾城也觉得他们真的有点太闲了些。 只是这些书生们很快便不闲了,可能是打着太学的招牌,莫唐宋三位的字画和话本子卖得比旁的摊位都好,三人很快便可以收摊了。 他们三人看向沈倾城的方向,只见她一幅字画都没有卖出去。 沈倾城懒得理会三人,只根据天色算了算时辰,再做一会要是还没有人买字画,她走便是。 这时三人当中的那位“宋兄”上前来挑选沈倾城的字画。 沈倾城的字还是不错的,半点不显女气,笔走龙蛇间挥斥方遒,大气又不失古朴。 “宋兄”问道:“一幅字几文钱?” 沈倾城张嘴指指自己的喉咙,示意自己说不了话,复而又指了指手中木牌,上的一幅字八文钱。 宋雁行还算喜欢沈倾城的字,也没有讨价还价,而是细数了袖袋中八文钱,在沈倾城面前一字排开。 发现沈倾城是个哑巴的宋雁行有些许愧疚。 说实话,他和莫、唐二人昨日对于沈倾城要被王爷包养的猜测便来自于沈倾城没有对钟离霄严词拒绝。 文人是比较容易共情的男性,尤其是文人抱团起来更是水泼不进,历朝历代多少搅弄风云者便是文人。 他们将自己带入了昨日那个近况,都会觉得如果是自己要如何破口大骂一番,如何表明自己坚定不屈的人格不可侮辱云云。 宋雁行回去了,似乎跟自己几个同伴低声说了些什么,三人便一齐来到沈倾城面前给她道歉。 三人不仅道歉,还各买了沈倾城几幅字画。 沈倾城:“……” 不是,别啊你们还想结交我不成,就因为我有一堆金子摆在面前我不去领么? 可是那堆金子本身就是我的啊…… 沈倾城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有但还是笑眯眯地接下了三人递来的银钱,将字画递了出去。 “从今往后,这个字画摊便是你的了,你说不了话的事情,我们兄弟三人帮你解决便是。” 宋雁行拍着胸脯道。 沈倾城: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不详的预感立即就应验了,一个男子忽然出现在了唐宋莫三人的身后。 他浑身贵气逼人,身着鸦青色宽袖交领文士衫,墨发银冠高束,发尾如长河般曳下。 身披银鼠毛领坎肩,腰间配白玉蟠龙坠,端得是低调奢华有内涵。 再加上那张显眼的半脸面积,任谁看上第一眼都能立马猜出这个人便是大景国的靖王爷。 第144章 乔装暗访 钟离霄依言扫向唐宋莫三人,刚刚叫嚣着豪言壮志的三个书生当即鸦雀无声。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倾城,似乎丝毫不在意中间三个点灯泡或怪异或谴责的目光。 沈倾城此时此刻不知道做什么表情比较合适,她暗自叹了口气,扶额想着,这究竟叫什么事。 钟离霄又递给沈倾城一枚金锭,道:“这个,买你摊上所有的字画,你看如何。” 好啊,怎么不好,钟离霄愿意天天当冤大头,自己当然乐意天天拿。 沈倾城拿过金锭,施施然行一礼,钟离霄便命影一和身侧侍从将字画全都收纳起来放进马车里带走。 在搬字画的过程中,钟离霄又问沈倾城道:“本王昨日不是让你将字画送上靖王府了么?” 沈倾城只能张着嘴巴双手比划。 钟离霄装作不理解她的意思道:“你是不知道靖王府往哪里走么?” 沈倾城继续比划,终于身边的宋雁行看不下去了,给沈倾城递上了纸笔。 然后沈倾城写:“谢谢王爷好意,草民心领了,但是草民更希望凭借自己的劳动赚钱。” 钟离霄看了看点头道:“为本王做画师不算是凭借自己的劳动赚钱么?” 沈倾城又写到:“王爷一次给得太多了,草民……” 钟离霄拿过纸笔,倨傲道:“你既然愿意每次都在这里卖字画,本王便每次都来你这买如何?” 看着旁边的太学三人组看自己的眼神越描越黑,沈倾城已经再懒得解释了。只抢过纸笔写了句:“王爷请便。” 此时此刻平日里鲜有人问津的字画摊人满为患,人的天性就是爱凑热闹,此时听说又活的王爷,摊也不摆了画也不买了,一个劲儿上来凑热闹。 沈倾城还看见身边宋雁行一副看着什么财富密码的眼神看着他俩,她恍惚记起宋雁行摊上卖得最多的是话本子…… 不是不是,她要成什么话本主角了吗? 沈倾城不由得脑补了一个格外恶俗的书名。 《王爷的清冷哑秀才:拒嫁王府九十九次》 她一瞬间被自己这个猜想吓得不轻,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仿佛在演杂技,她做了个告辞的手势,匆匆忙忙出了人群。 从井字街到东四巷不过半个时辰的脚程,这短短的半个时辰,谣言发酵的速度也十分迅速,比如靖王爷似乎看上了一个卖字画的穷秀才。 沈倾城回到东四巷,谣言已经变成了靖王妃为难穷秀才,王爷怒欲休妻了。 古人没有手机,信息传播也只能靠口耳相授,传出去被夸张了事实还是扭曲了事情经过也没法辟谣。 沈倾城想着东四巷的事儿办完之后,便立刻回靖王府,这样谣言也不攻自破了。 她正向前走,思绪纷杂间,前方的路又被拦住了,这一次拦住她的是何凤三。 女人扭着水生一般的腰,将柔弱无骨的身子贴了上来,沈倾城有些感叹自己的奇妙女人缘。 但还是双手按住何凤三的肩膀,将人推远,做足了一副被调戏的良家妇男的模样。 何凤三半推半拉的姿势和陈二娘一模一样,手段并不算高明,但是这种攻势没几个男人能卸下心理防线去抵抗。 沈倾城也跟着何凤三进了屋,她的屋子更加脏乱差一点,沈倾城还从她身上闻到了阿芙蓉的味道。 何凤三精神似乎有些错乱,对着沈倾城叫道:“杜郎…杜郎……” 沈倾城没有回答,只是跟着何凤三往里走,何凤三整个人飘飘欲仙地在沈倾城面前跳起舞来,几次想要将衣物脱下,都被沈倾城摁住了手。 她气喘吁吁,何凤三似乎也没力气了,往床上一躺便开始叫道:“杜郎,来嘛,我给你,你也给我阿芙蓉,好不好?” 沈倾城一愣,三个人了,小小的东四巷,竟已经有三个人吸食过阿芙蓉了。 她眼中晦暗难明,何凤三这时候整个人扑到了沈倾城怀里,娇软的身躯扭动着,叫声越来越急促难耐:“杜郎…杜郎……” 沈倾城双手将她扶住,蛊虫自她颈脖刺入身体,何凤三瞬间也躺倒在床,眼神迷离,却没有在发出声音。 她操纵着母蛊,问何凤三道:“叶桃失踪于你有什么关系?” “杜郎…啊…是杜郎,她和陈二娘那老女人打起来了…嘻嘻……” 沈倾城这时接着问道:“谁是杜郎?” 何凤三似乎根本听不进沈倾城的话,涎水从口中不住地往外流:“小婊-子和老女人打起来了……嘻嘻……” 沈倾城见再问不出什么,便将母蛊掐死,扔到何凤三炕中的烧火洞里。 沈倾城又回晚了。 碧芜早早地便做好的饭,她还偷偷蒸了条鲈鱼给沈倾城加餐。 她这一次回来得比上次去陈二娘那早一些,现在沈倾城可以初步判定,叶桃在东四巷中曾经发生过什么。 她披着一身寒气进门,碧芜便迎出来,给门上好了栓,接着便问沈倾城道:“王妃可是从何凤三房中出来?” 沈倾城也闻了闻,道:“你的鼻子倒是挺灵的。” 碧芜道:“今日可查到什么线索?” 沈倾城坐下,夹了一筷子鲈鱼放入口中,鲜甜的滋味直冲脑门,白米饭中溅了点蒸过鱼的酱油,搬到饭粒上,咸鲜滋味涌上味蕾,沈倾城忍不住道了句:“好吃!” 眼见碧芜还在等她发话,她索性说道:“其实这事很简单,三个女人在东四巷演了一台戏。” 见碧芜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沈倾城便道:“一开始吸食上阿芙蓉的人是叶桃。” 沈倾城看着碧芜不可置信的眼神,缓缓道:“只不过她应该不是自愿的。” “今日我前去何凤三家中,何凤三一直在叫‘杜郎’这个人很可能是她的什么老相好。” “这位老相好带来了一种叫阿芙蓉的东西,说是吸食之后能让人飘飘欲仙,还能减重使身材更加曼妙。” “何凤三大概是拿回了阿芙蓉,不过长了个心眼不敢自己直接以身试药。” 沈倾城顿了顿,又道:“于是她将阿芙蓉给了陈二娘。” “陈二娘也不敢试药,于是便想到了逆来顺受任由她欺负的叶桃。” “她很有可能逼着叶桃吸食阿芙蓉,导致叶桃上瘾,并以此取乐。” “但是叶桃在拼命地抵抗成瘾性,她非常想解除阿芙蓉,却像跌落沼泽的人一样越陷越深。” “叶桃终于有一日忍不住发了疯,在成瘾性发作的那一刻,逼着陈二娘也吸食了阿芙蓉。” “而且很有可能这一次的阿芙蓉是她直接灌给陈二娘的,所以她提起叶桃的时候才会如此憎恶。” 碧芜还是没有理清,便问沈倾城道:“可是,既如此,陈凤三又为什么吸食上了阿芙蓉。” 沈倾城道:“不排除其实她给阿芙蓉陈二娘之前就已经吸过了,也不排除是她的‘杜郎’为了控制她而要求她吸的。” 第145章 重伤 “不过让我费解的是,为什么陈凤三潜意识中保持的状态是一种类似于坐山观虎斗的状态?”沈倾城单手支着下颔,手中不解地把玩着青花颜色涣散的茶杯。 碧芜劝她道:“王妃还是莫要心急,有些答案我们可以找到叶桃再问。” “对。”沈倾城点点头:“这段时间我们便挂上牌子说是寻到亲戚了要外出,便回一趟靖王府,还有近日要严密盯梢何凤三的行踪,务必抓到这个杜郎。” …… 次日清晨 沈倾城和碧芜打包好行李,掩人耳目地换了几处地方,最后道靖王府自家产业下的客栈换了身衣服,上了马车回靖王府。 钟离霄和影一听说二人要回来,也没管什么线索不线索,直接安排了一大桌子菜给沈倾城和碧芜接风洗尘。 沈倾城点名批评钟离霄尤为过分,竟然吩咐厨子做了一大堆红烧烧狮子头,香煎小牛肉,糖醋肋排、片皮烤鸭来蚕丝自己忆苦思甜的心智。 她夹了片皮鸭送入口中,点着钟离霄道:“你真的个坏男人。” 钟离霄在一旁端着茶盏品茗,闻言挑眉道:“你不喜欢么?” 沈倾城夹了块狮子头放入碗中,虽然吃得很快,但是吃相也没有丝毫不雅。 一语双关道:“喜欢,我可太喜欢了。” 钟离霄轻笑了声,一边往沈倾城碗中盛冬瓜竹荪汤一边道:“喜欢便多吃些。” 沈倾城虽然这两日也没有觉得过得有多穷困,但是看着这一桌子珍馐还是觉得这种日子是东四巷里边不能比的。 这一顿吃饱喝足,沈倾城都觉得自己被喂胖了一圈,沈倾城吃饱后便寻了栖梧院的靠椅秋千坐下。 晃荡晃荡美其名曰不动消食法。 钟离霄对她这种行为也格外纵容,但也是正事要紧,于是便问沈倾城道:“东四巷那边情况如何?” 沈倾城将东四巷和阿芙蓉的事一五一十地说明,钟离霄的眉头也微微皱起。 他的关注点和沈倾城有着天差地别:“这个幕后黑手,定然与东瀛倭寇有什么勾结。” 沈倾城思虑片刻,为自己作为一个现代人政治敏感性还不如一个古人感到懊恼:“你是说,有人勾结东瀛,意图将阿芙蓉从东四巷为突破口,引进到京中?” “正是如此。” 她望向钟离霄笃定的眼神,浑身上下不寒而栗,她清楚地记得穿越前的国家一百多年以前背负的历史。 被鸦片打开国门,全国上下无论贫富,八成以上的人粘上大烟,典妻卖女也要吸食此物,最后变成死在荒郊野外街头巷口的一具具尸体。 那段历史发生的时候,沈倾城没有出生,她无法阻止,只能看着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财政数字,看着那一段段记载人吃人的文字,身为人还是难免会去共情。 沈倾城不敢想象,若是这个世界也这样被鸦片打开国门,国力会如何衰退,会有多少尸横遍野、饿殍遍地。 钟离霄的手轻轻覆上沈倾城的手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他见沈倾城这副模样,安抚着说道:“没事的,已经派影一去跟踪何凤三了,这次事件必定要掐灭在襁褓之中。” 沈倾城点头笃定道:“不管你相信与否,我都得告诉你,阿芙蓉这种东西一但流传开来,即将国之不国。” 就在此时,影一匆匆忙忙地敲门进来,道:“王爷王妃,碧芜…受伤了。” 沈倾城豁然起身向外跑去,碧芜的住所在寻梅阁侧畔的厢房之中,沈倾城专门栽了一株梅树到碧芜的屋前。 她推门跑过的动作惊落一身梅花,推门而入,沈倾城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碧芜见着沈倾城,爬起身来想要迎她,沈倾城连忙呵斥到:“给我躺回去,身子不想要了不成?” 她看着沈倾城语气极重,说出来的话却满是关切,心中微微有些暖意,但还是告罪道:“王妃,奴婢出师不利,打草惊蛇,恳请王爷与王妃责罚。” 钟离霄跟在沈倾城身后进来,看见沈倾城那一副紧张的模样,叹了口气道:“你先养好身子再说。” 影一缀在钟离霄身后,看向碧芜的眼神更为关切,只是碍于两位主子都在床边,他也不好贸然上前。 只得向钟离霄和请示道:“王爷,厨房那边的鸡汤煨好了,属下去拿……” “站住,”沈倾城发话道:“什么时候这小事也要你去了,先这陪陪碧芜。” 影一匆忙行礼谢过。 沈倾城不再看影一这愣头青,转头将碧芜审视了一遍,身上擦伤极多,后背有一条长而规整的刀伤,小腹更是几乎被捅穿的伤势。 碧芜呼吸间就能痛得脸色惨白,伤口也只是用了暗卫常备的止血药草草铺上,根本不起太多作用。 沈倾城对钟离霄道:“你和影一都先出去,我替碧芜看看伤,她到底是个未出阁女子,你们两个男人在这不好。” 碧芜这时匆忙道:“王妃,这点伤不碍事的,奴婢得先同您和王爷说奴婢这次查到的情报……” 沈倾城听着她拼尽全力才只比蚊子叫大点的声音,赶忙捂住她的嘴道:“省些力气,你是病人,病人便要听医生的话。” 言毕,沈倾城又看向钟离霄和影一:“你们两个还不快出去?” 钟离霄点头,起身向门口走去,影一只得跟着他离开,关门前影一还格外担忧地道:“王妃,若是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唤影一,属下就守在外边。” 沈倾城摆摆手示意知道了。 寻梅阁中医用之物数不胜数,沈倾城很快找来了纱布刀剪和缝线,也不知碧芜遭遇了什么,浑身上下伤重得宛如血葫芦一般。 她剪开碧芜伤处的衣裳,和她大致估摸的不错,碧芜身上伤最重的便是小腹处。 碧芜的嘴唇如今都是难见的惨白色,口中一直说着不疼,单薄的身躯却在发着抖,尤其是沈倾城用消过毒的剪刀剪下她伤口处沾上血的布料时,她都痛得浑身发抖。 沈倾城不忍心,将打湿的布巾拧干了水,让碧芜咬在口唇间,然后用力将血肉沾上的布料撕下。 碧芜痛得呜咽,沈倾城也在这时看清了她小腹上的伤口,伤得比她想象中还要深,虽然这种程度的外伤在沈倾城手中时可以痊愈的。 但是碧芜恐怕…今后再也不能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了 一句话在沈倾城口中打了个转儿,最终被沈倾城咽了下去,她拿着另一块布巾擦了擦碧芜额上的汗,道:“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第146章 医术终非神力 碧芜难受,沈倾城也打心底跟着难受,毕竟穿越以来,碧芜是她相处得最久的姑娘家,私心里沈倾城早就将她当成姐妹了。 伤口的缝合并不顺利,碧芜 紧咬着牙关,疼得仿佛立刻便要 昏过去,偏偏这事不能放轻手脚,沈倾城只能速战速决。 伤口缝合后沈倾城再次为她上药,这一次是将止疼药和伤口愈合的药物混在一起涂抹到伤口上,然后再用纱布包起来。 让碧芜好好休息后,沈倾城退出了房间。 影一和钟离霄守在门外,影一眼见沈倾城推门出来,连忙迎了上来:“王妃,碧芜怎样了?” 沈倾城摇摇头道:“不算太好,”她说完,看了一眼钟离霄,将影一拽到一边来。 其实影一对于碧芜的那点心思她也是知晓的,碧芜可能还有些别扭,影一的目光其实从来都没有从碧芜身上离开过。 “王妃,您要痛属下说什么,碧芜她如何了,是有性命危险么?” 影一的语气格外急促,一连串地问了沈倾城好几个问题。 沈倾城叹了口气道:“影一,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影一道:“属下知晓,王妃…明言。” 沈倾城深吸了一口气道:“影一,碧芜可能今后都不会再有孩子了,你还会喜欢她么?” “什么?”影一的眼神有些不可置信:“这…便是王妃也治不好么?” 她叹息着摇了摇头。 “我是医者,手上会的也都 只是医术,而非神力,碧芜的身子,想要痊愈其实并没有问题,但是想要恢复生育能力,很难,而且就算恢复了在强行生育,对她身体的损害也极大。” 影一苦笑着道:“谢王妃,影一明白了,不过碧芜的心中是非常喜爱孩子的,还望王妃在她身体情况稳定之前不要同她说这件事。” 沈倾城托着下巴道:“这也是 我要对你所说的话,碧芜如今刚刚睡下,你可以进去陪陪她了。” 影一像是明白了什么,抱拳对沈倾城道:“影一此身已是个无名无姓的暗卫,家不知何处,父母不知姓名,没有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念想。” 他顿了顿,又道:“属下方才惊慌,不过是因为担心碧芜难过罢了。” 古人对血脉的看重总是尤甚自身的,影一能说出这番话,沈倾城的心也稍稍放下来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影一冲向沈倾城抱拳请辞,转身向卧房中走去,路过钟离霄时,向目光从未从王妃身上移开的王爷见了礼便进入房中。 沈倾城也走回到钟离霄身边。 “我们的暗卫是不是该添置些人手了。”沈倾城问道。 不怪沈倾城这样问,如今影三身死,影二避嫌,碧芜受伤,原本就四个暗卫鞍前马后脚不沾地地忙,现在一下子便倒了三个。 钟离霄沉吟片刻,道:“如今暗卫营那边也挑出来了新的影三。” 沈倾城道:“既然如此,那再好不过,只是碧芜此事,我们怕是打草惊蛇了。” 钟离霄道:“那你认为,碧芜…究竟该不该罚?” 沈倾城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下不为例,罚了一次,只怕事要大家寒心了。” 钟离霄叹了口气,轻轻握住沈倾城略微冰凉的手,轻轻放入自己怀中:“你啊,还是这般善良。” 沈倾城回握他的手:“我相信碧芜这次事情是尽了全力的,等她醒来再说。” 这时影一忽然神色焦急地推门而出,看着沈倾城和钟离霄道:“王爷、王妃、碧芜说她一定要把当时的情况告诉你们,你们先进去。” 沈倾城和钟离霄进屋,碧芜的神情更虚弱了些,她还是强撑着道:“王爷、王妃。” 钟离霄道:“罢了,你直说。” 沈倾城也在他身边点头道:“是啊,碧芜,你直接说。” 碧芜颔首道:“是,那个人,打伤我的人,是岳开。” 她将之前遇到的事情娓娓道来。 时间回到四个时辰之前,碧芜独自监视何凤三的行踪,何凤三巳时三刻出门虽然身上衣饰不算暴露,但是仍然看得出何凤三有精心打扮过自己。 碧芜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她确定自己没有暴露什么,因为何凤三似乎一路都 沉浸在什么喜悦中,根本没发现有人跟上她。 紧接着,她到了一家果脯铺子当中,到了这里她终于有些警惕地左右看了看,最后踏入了铺子中。 碧芜的易容平平无奇,普通到落进人群里也找不到,她也跟进了果脯铺子,假作自己是年关将近为一家人挑选年货的年轻工人。 掌柜的打着算盘朝她看了一眼,并未出什么异样 他看着碧芜挑捡了半斤乌梅和半斤盐枣,热情招揽道:“客官,这两个可是今年年货的大热门啊,包两斤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碧芜点头,开口是普通至极的男子嗓音:“好啊,麻烦掌柜的给我包了。” 掌柜的到了声:“好嘞,”正要接过碧芜手中的油纸包,忽然便见面前的客人弯下腰捂住了肚子,并清楚地听到了一生咕嘟声,掌柜的愣了愣:“客人怎的了?” 碧芜掐着男声道:“掌柜的,你这店中后院可有茅厕……哎呦…不成,怕是今日吃了些什么不干净的。” 掌柜愣了愣:“这,小店没有茅厕,客人可以去街对角那边……” 碧芜还没等他说完话,单手一把掐住掌柜的手腕:“麻烦掌柜的行行好……这我真是要憋不住了……” 掌柜见她一副马上要“喷涌而出”的样子,又将银钱攥在手中,捂着鼻子道:“客官赶紧去,茅房推门直走就是了,莫要进旁的地方。” 碧芜连声道好,急忙推门往里去了。 掌柜的捂着鼻子眼见着她进了茅房才放下心来,又谨慎着看了看阁楼上方,手中打着算盘沉吟低喃:“……希望没什么事。” 然而这个时候的碧芜早已经离开了茅房。 她摸上了阁楼处,却只看到了一个躺在床上休憩的中年男子,根本不见何凤三的身影。 碧芜多长了个心眼,戳破了窗纸,往屋中放了两管迷烟,自己含了解药这才悄悄摸了进去。 这间屋子布置倒是雅致,屏风绘雪景,前方立了木桌,上插半支梅。 那个休憩的男子没有丝毫动弹,碧芜将人反过来,才发现此人正是自己跟丢的何凤三,她双眼圆瞪死不瞑目,额头有一血洞,像是一击毙命。 碧芜暗道不好! 第147章 杀局 她一个鹞子翻身远离床榻,头顶的机关霎那间万箭齐发,将她之前所站的位置扎成了筛子。 这时窗口翻进了好几个黑衣人,手中均拿着短刃,团团将碧芜围住。 碧芜说到此处,又咳嗽了几声,影一沾着茶水为她润唇。 她说到道:“那些人的武功路数都…格外阴毒,碧芜不当心阴沟翻了船……” 沈倾城也凑过去揽着她的肩胛轻轻拍打:“没关系,你先说后来你是怎么发现这人就是岳开的?” 碧芜艰难道:“何凤三…还算聪明……也可能是……岳开走得急…”碧芜从怀中掏出了带血的钥匙。 一般租贸房屋的房主,手中都会带有自己租借的房子的备用钥匙。 碧芜道:“我比对过…何凤三手中的钥匙,和我们在东四巷居住的‘叶桃居’是同一把。” 沈倾城沉吟片刻道:“若真是岳开,为何何凤三能将钥匙拿到?” 碧芜将钥匙取出,指了指钥匙环上明显的磨损痕迹:“岳开…应当是…有很多钥匙串在一起,这个所以才会有…这个磨损……” 她强撑着说完最后一句:“而且…何凤三身上有行房的痕迹。” 线索串联,沈倾城也知道碧芜想说的是什么了,她安慰道:“不是你的错,是敌人太过狡猾了,你好好休息,能查到这些线索已经很不错了,剩下的便交给我和王爷。” 碧芜终于安心歇下,沈倾城叫来了好几个寻梅阁的侍女看着碧芜,才没叫影一鞍前马后地守着。 沈倾城此时此刻有些心乱如麻,她正欲和钟离霄说些什么,忽然迎面走上来的影二冲着她和钟离霄行礼道:“王爷、王妃,此次事情,这次调查叶桃下落的行动,属下也想要参加。” 此时此刻钟离霄却微微蹙眉,道:“可是你如今的状态……” 影二行了礼,言辞凿凿道:“回王爷,属下无事,身为暗卫,本不应该太过感情用事,若如此,岂非违背属下入府初衷。” 钟离霄颔首道:“如此便好 ,你和影一一同去查查这个叫岳开之人是个什么底细。” 影一影二领命,抱拳应是。 钟离霄道:“你现在是如何想的?” 沈倾城和钟离霄对视了一眼,彼此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此次查案的核心脉络。 “我想,我们可以去户部看看。”沈倾城道。 钟离霄眼中也隐隐含有笑意:“正有此意。” 二人出门时不太巧,原本还是晴日的京城飘起了鹅毛大雪,山河表里银装素裹,街头巷尾都过早地响起了爆竹声。 糖画小贩走街串巷地开始吆喝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然而沈倾城和钟离霄此时都无法欣赏这幅年味儿愈加浓郁的雪景。 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他们不尽快将此事的幕后黑手查明,这幅国泰民安图,便会成为枯骨地狱赋。 钟离霄得见沈倾城满眼担忧,不动声色地将人揽到怀里。 “在想什么?” 沈倾城道:“我担心,‘岳开’这条线索很可能是断开的。” 她捏了捏自己的山根,无不心忧道:“如果影二和影一查不到…我们在户部也查不到……” 钟离霄将人往怀中揽得更紧,他其实隐隐有猜测到过,沈倾城或是仙人也好,神女也罢,总之并非此间红尘之人。 可是她却始终怀着一刻悲悯众生,忧国忧民之心,并为之付出奔走,耗费心血。 让他越来越庆幸如今明月便在己怀,这是求了几辈子都不敢想之事。 “会好的,”钟离霄捧着沈倾城的双颊:“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沈倾城颤着羽睫,点了点头。 户部调看户籍并不是多机密的事情,打点一番便可,只是这‘岳开’此人无妻无子,三年前还失踪过一月,户部还有案卷记录。 沈倾城指着那失踪的一月道:“我认为是这一处出了问题。” 钟离霄看了看卷宗,也点头对沈倾城道:“是岳开的酒楼老板报的案,岳开那时只是个店小二。” 然后钟离霄将近三年的卷宗叠好,放到了沈倾城面前,自从岳开失踪会来后,便辞却了酒楼店小二的身份。 接下来便是他开店购房的书契,一切都来得稀奇古怪,就是他好像在什么地方发了一笔横财,然后改变了一辈子的命运似的。 种种迹象都表现,他的发迹仿佛就是一夜直接的事,金银直接砸到了他脸上,然后他拿着财宝置办住房产业庄园店铺。 沈倾城漫翻着卷宗,再次将岳开这离奇的人生翻回到三年前。 钟离霄看着她的动作,若有所思道:“我有两个猜测。” 沈倾城颔首,示意钟离霄说下去,钟离霄便道。 “第一个猜测,真的岳开已经死了,回来的岳开顶替了他的身份,他背后有势力,足够让他成为一个京城中小有身份的商人。” 他顿了顿,又道:“第二个猜测,便是他本人在这一年中结识了什么‘贵人’,我暂且猜测这与阿芙蓉有关,他利用贩卖阿芙蓉的横财,迅速三年内起家。” 沈倾城听完道:“与我猜测的相近,不过钟离霄,我们还得去证实。” 她指着三年前岳开相关的那场失踪案:“云端酒楼如今还开着,当年因为岳开失踪报案的也是他。” “走,我们去云端酒楼。”二人异口同声道。 京中这样那样的酒楼客栈并不少,沈倾城找到的这家云端酒楼,可以说是她穿越以来见过最寒酸的了。 沈倾城眼见着小二迎出来,酒楼中到处堆着杂物与空酒罐,店中冷清,店面也偏僻,掌柜胡子花白,穿着深褐色沾着油污的夹袄。 看这个样子,还比不上发迹的岳开。 老人家腿脚不好,连着沈倾城和钟离霄衣着华贵,当即就跛着腿出来迎客,被申请叫住了。 沈倾城也不拘谨,谁在现代没吃过几餐烧烤大排档,这云端酒楼倒还有几分烟火气。 眼看快到用晚膳的时候,沈倾城便询问钟离霄道:“在这儿吃?” 钟离霄没有表现出来丝毫的嫌弃,曾经他在宫中,母亲在沙场驰骋的时候,他时常饥一顿饱一顿,宫人们剩的菜他都吃过,这个店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148章 酒楼 沈倾城和钟离霄点了几个家常的菜,趁上菜的功夫,她同老掌柜闲聊了起来。 “掌柜听口音…并非京城人…?” 掌柜打算盘的手顿了顿道:“姑娘耳朵倒是灵啊…” 沈倾城低眉笑到:“我和夫君是云津人,不知掌柜是哪里人?” 她也算是套话的老手了,干脆便将之前她和碧芜假户籍上的家长说出来。 老掌柜哈哈一笑:“投缘啊,老头子我也是云津人,姑娘云津何处?” “云津城东,我出嫁时年幼,早早便跟着考功名的夫君上京了。” 老掌柜也不疑有他,看着钟离霄道:“我们云津的姑娘就是眼光高,你这夫君,老头子看着面相便是个人中龙凤。” 沈倾城娇怯掩唇一笑:“倒是您谬赞了,不过,老掌柜这店不知道还同不同三年前一般好吃。” 她出这个话头,老掌柜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变化:“姑娘是老客么,老头子我怎么没印象了?” 沈倾城道:“无事,便只是三年前来吃过一次,我是记忆犹新,只是您经营一家铺子这般忙碌,不记得小女子是正常的。” 三年前她确确实实没有吃过这家店,她连穿越都味曾穿越过来。 掌柜笑了几声道:“人老了容易糊涂,老朽怕是真的不记事…” 沈倾城丝毫不觉尴尬,接着道:“老伯您不记得,我可记得,三年前您这有个也是外乡来的伙计。” “伙计?”老掌柜想了一会儿,“确实,三年前是有个伙计,倒不是外乡,就是云津的,听说也是城东那块,刚来的时候干活可勤快了。” 老掌柜说完顿了顿,摇了摇头,接着打算盘:“后来啊,人不知道怎么就得了场大病,瘦了许多,我放他回去养病七天。” 他看着沈倾城托着腮,听得津津有味,于是便继续讲了下去。 “然后他人便丢了,住所也人去楼空,足足失踪了一个月,回来的时候,便来我这辞工了,连工钱也没要,人就走了。” “哎,世事难料啊,如今听说,嘿,人可混得比我这老头子好多了。” 老人话音刚落,那个将沈倾城和钟离霄迎进门的伙计便从后厨端着热烫的饭菜出来了。 “你要的蚂蚁上树来喽!” “四喜丸子上来咯,让一让哎让一让。” 小二的吆喝让清冷的酒店多了几分烟火气,沈倾城和钟离霄拿起筷子,开始用起了晚膳。 钟离霄倒了被酒,这里的梨花白酿得竟比百花楼那边的还要绝,钟离霄饮完一口便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沈倾城拿过他的酒盏也尝了一口:“居然没人知道此处的梨花白?” 钟离霄道:“酒香也怕巷子深。” 沈倾城这种不爱喝酒的也忍不住给自己倒了一杯,只觉得香得不行。 “案子办完了,我们便给这酒楼做个广告宣传,干脆拿到靖王府名名下养着。” 钟离霄轻笑一声倒酒,感叹沈倾城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趁沈倾城的脑子还没有歪到梨花白致富道路之前,钟离霄问她道:“刚刚你问出来了什么?” 沈倾城压低了声音道:“问出来了,岳开很可能是云津人,如果他人没有被调包……”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若他是云津人,很可能就识破了我和碧芜当初的身份。” “也就是说,他一开始可能就误打误撞地拿捏了我和碧芜的破绽。” 钟离霄没再说话,沈倾城问了掌柜才知晓,那位岳开房主便是云津城东住的人。 这条线索说明朗也称不上明朗,说断裂也不能算断裂。 沈倾城结账前又旁敲侧击问了云津伙计的住处,准备着到时候去查一查他老家,也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二人吃完饭后便匆匆回了靖王府,沈倾城回府后洗漱了一番,影一和影二才接连风尘仆仆地回到栖梧院复命, 钟离霄正在为沈倾城擦头发,眼见着影一和影二进来,钟离霄便问到:“各个钱庄查得如何了?” 影一与影二对视一眼,影一上前抱拳说道:“回王爷,王妃,岳开名下存款不定存有福来钱庄,百汇钱庄等十六个钱庄…” “其中在福来钱庄林林总总存了有三十万两白银,是他存储最多的钱庄之一…” “等等,”沈倾城叫停道:“来福钱庄?若我没记错的话,那是六叔子侄所开的钱庄。” 沈倾城拿过钟离霄手边的纸笔,道。 “我给六叔那边修书一封,看看能否查查钱庄中岳开究竟存储了些什么东西,说不定能再有新的线索。” 六叔人在天津卫,送信的路程并不算远,一天一夜便可以一个来回。 影一又唤来了那只,信隼济州一行到回京城冬猎,这一途几乎用不着它,信隼这段日子每天睡到自然醒。 想吃肉吃肉,想吃虫吃虫,没事撵着山雀飞,还时不时去逗些野生的雌鸟,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然而它现在又要上班了。 信隼舔了舔爪子,影一将信纸卷成小筒,放入了信隼的信筒当中,信隼一展翅,便扑棱棱地飞入夜空之中。 沈倾城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准备进行难得的早睡。 今日天气见冷,沈倾城也懒得拉着钟离霄回寻梅阁了,索性和他歇在栖梧院。 许是床太暖,也许是今日之事太过纷杂扰乱,沈倾城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窗外的雪沙沙不停,有人一夜好梦,有人彻夜难眠。 …… “沈倾城还在查?”颜贵妃的声音格外惊愕,甚至将发钗扯下时都勾了一大把的头发。 想云道:“回娘娘,消息确实如此。” 颜贵妃一把将桌上的东西一并扫下了桌。 “皇后这是要将我推出去做替罪羊么,明明都是她做的,都是废太子做的,怎么他们手底下的人这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颜贵妃像是忽然心生一计,道:“明日你将霂儿叫进宫,让逐风,逐风去把岳开杀掉。” 想云道。 “万万不可呀贵妃,颜家倒台,我们可是靠着岳开此人才勉勉强强够瑞王上下打点朝臣,以及储秀宫封赏月度的开支,若是岳开没了…” 颜贵妃一巴掌抽在了想云脸上。 第149章 疯子 她凤目圆瞪,怒骂道:“蠢货,死之前威胁他将钱全都提出来不就行了?” 想云挨了一巴掌,此刻只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不敢再言语,只淡淡道:“是,贵妃英明。” 颜贵妃道:“不过本宫倒想起来一点,不能用霂儿的暗卫来做这个事…罢了,你先退下,叫德喜传个信,让霂儿明日来见本宫。” 想云福身应是,退出了门外,又给颜贵妃掩上了门。 德喜是颜贵妃的大太监,平常得了恩典能随意进出宫闱,还是近日提拔上来的,比较得颜贵妃青眼。 只是想云非常不喜欢德喜看自己的眼神,一个太监,又有什么资格用那种眼神来看女人? 可是没办法,她还得同德喜共事,而且德喜身上,也有她想要知道的东西。 到了德喜门前,想云瞅着屋中还亮着灯,便收了伞,还未敲门,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穿着常服的德喜面容也见老,他在颜贵妃身边当了快八年的小太监,近日才得提拔,可是他身量却比寻常太监高不少。 想云站在他身侧,还是察觉到一些压迫感。 “姑姑找杂家何事?”德喜说话虽然拿腔捏调,手却不住往想云身上摸,想云一巴掌拍开他。 她急忙退到一旁,吩咐完颜贵妃明日的安排便转身欲走。 然后却被德喜死死地扣住了腰肢,紧接着德喜一脚将门给踹上。 想云正要叫喊,却听德喜在她耳畔道:“你叫那么大声,是不想听你爹娘怎么死的了吗?” 她一瞬间止住了声音,也松懈下了反抗的力道,然而这一松懈,她便被德喜拖到了床榻之上。 想云愤然反抗道:“德喜!我爹娘…” 德喜不管不顾便对着想云啃了下去:“那我便告诉你,你原本是工部侍郎家的小姐,你爹,你全家,都是颜氏害的……” 剩下的话语低得听不真切,但是却像是在想云快四十年寡淡无味的人生中放下一颗平地惊雷。 “这不可能?!”想云不愿意接受他所说的是事实,一口咬在德喜手上,紧接着她用尽全身力气将德喜从她身上推开。 她甚至顾不上衣衫凌乱的羞耻,夺门而出,德喜也并未阻拦,太监得发髻都没乱,他从床头拿了支水烟,在床脚磕了磕,复而点上。 像是想起了什么,德喜披了外裳,径自出了储秀宫,似有心事一般,在御花园假山石旁看了许久的夜雪,又返程回去了。 一旁一个不起眼的小内侍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走到假山石旁,在石洞缝隙中摸到一块松动的山石。 小内侍将假山石拿开,里面赫然是一张字条。 小内侍四下张望,确定此处无人,也不敢看字条内容,便将字条迅速塞入袖口之中,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 内侍回到慈宁宫时,太后正在抄写佛经,屋内置办得亮堂,也丝毫不损老人的眼睛。 太后身旁则是已经秘密定下来的新王爷,江清远。 小内侍不敢抬头看,虽然他也好奇,这位还未定下封号府邸的内定新王,如何半夜前来太后宫中,但是他更明白好奇没有命重要。 他将字条呈给了太后身边伺候的雪晴姑姑,便退下了。 此时此刻,偌大的殿中,只剩下太后,江清远,与雪晴三人。 佛像观音悲悯,但太后的神情却不耐烦到了极点。 她停下了念经,对身后雪晴道:“念。” 雪晴福一福神道:“是。” 她素手展开那张短短的字条,里面写着贵妃明日要招钟离霂进宫,后边便没了下文。 太后不屑道:“纸放火上烤一烤,德喜要真给哀家传这么没用的消息,这太监总管他也不必当了。” 江清远从雪晴手中接过字条,温声道:“我来,姑姑仔细烫着手。” 雪晴恭敬地将手中的信纸呈到江清远手中,说真的,江清远这样的人真的很会讨女人喜欢,若是雪晴在自己再年轻个二十岁,定要在这将来的新王面前闹得个大红脸。 江清远却仿佛并不知道雪晴内心的所思所想,他连用火烤纸的动作都格外让人赏心悦目。 太后垂着眸,掩下眼中疑虑,手中还抄着《金刚经》,她只是开口问江清远道:“上边写的什么?” 江清远将纸条点燃道:“祖母,贵妃那边的动作,初步猜测是他要杀岳开。” 太后眼中疑虑尽数打散:“颜淑华一直都没有兰琦儿聪明,”她松了口气,道:“如此也好,倒省了我们旁敲侧击她去动手,既然她这般想将罪名揽下来,那便揽。” 江清远望着那团被烧成灰烬的字条,道:“是啊,用阿芙蓉这条线的杂鱼岳开,试出靖王府的深浅,让颜氏自乱阵脚,孙儿还真是要敬佩祖母深谋远虑啊。” 太后懒懒抬眼,嗤笑一声道:“你恭维我这个老太婆?” 她顿了顿,又道:“你连皇后和废太子那边都算计进去了,哀家可是真没想到的。” 江清远笑道:“祖母慧眼,如何看出来的?” 太后道:“皇帝马鞍中的见熊草,还有那批刺客,你的手段干不来这种 惹自己一身臊的事,瑞王没有这么手眼通天的本事,靖王和靖王妃那边已经摘干净了,那便只有废太子了。” 江清远拱手道:“论手眼通天,祖母才让孙儿自叹弗如。” 太后懒得再同江清远互相恭维,道:“阿芙蓉那条线,拔了不觉得可惜么?” 江清远抱臂托腮踱步,灯烛的光影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昧:“当初我是怨恨,凭什么钟离霄钟离霁这两个废物都能安享荣华富贵,我却要苟且偷生。” “所以我想毁了景国,再造一个。” 他说完一声低笑,夜空中有些森冷:“但是如今,这龙椅马上就是我的了,我怎么可能让阿芙蓉毁了我的江山呢?” 太后转着佛珠,低低喃道:“……疯子。” 第150章 因妒生怖 靖王府 沈倾城起了个大早,透过只开了一线的窗户,看到了蒙蒙亮的天空,隐隐约约有鸟鸣之声,雪已然停了,栖梧院中静得出奇。 钟离霄已经起身在床下穿戴朝服,伺候的人是个面熟的小厮。 听到沈倾城要起床的响动,钟离霄回过头,问道:“吵醒你了么?” 沈倾城摇摇头,推开被子起身,服侍钟离霄穿衣的小厮十分会看眼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钟离霄的腰封递到了沈倾城手中,紧接着立刻出声告退。 她拿过钟离霄的腰封为他束上,道:“昨夜睡得早些,今日当然便起得早些。” 沈倾城上前,指节丈量过他的腰间,将腰封上的褶皱扯平:“好了。” 钟离霄在镜前左右看了看,心下倒是满意。 沈倾城也端详着他的官服道:“其实我觉得这样也不错,每日晨起,都能为自己夫君穿穿官服。” 男人听完这番话,忽然凑近了沈倾城:“你可是说真的?” 沈倾城起了玩心,曲着指节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尖:“我都叫出口了,你还要我再叫一遍么?” 钟离霄的额抵着她的,男人的双手搂在沈倾城腰上,断了她逃跑的后路:“便是再叫一遍又如何,你夫君爱听,你不能叫么?” 如此近的距离,让沈倾城脸上满是热意,她正以为钟离霄下一步要做什么,红着耳根满怀期待地阖上了眼,然而钟离霄却松开了她。 沈倾城察觉到脸上靠近的热源离去,钟离霄也松开了桎梏在她腰上的手臂,她再睁眼,便看见钟离霄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钟离霄道:“为夫今日还要早朝,便不陪夫人温存了,夫人且等本王回来。” 沈倾城再迷糊也知道自己被戏弄了,她坐到离钟离霄最远的茶几凳上,瞪了他一眼。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此刻刚刚睡醒,眼神还有些朦胧的迷离,屋中燃着地龙暖炉,蒸得她面颊绯红,端的是腮若春桃,肤如香雪。 在钟离霄眼里更像是只气得脸都粉了的小猫。 沈倾城的脸颊更烫,她拿过桌上的茶盏,斟了杯茶,一饮而尽,对着钟离霄恶狠狠道:“你最好别回来!” 钟离霄还要说什么,这时影一忽然在门外敲门道:“王爷,车马已经备好了,属下送您去上早朝。” 他心中暗道了一声影一的不识趣,转身推门欲走,忽然听得沈倾城在他身后道:“朝中万事小心。” 钟离霄看沈倾城的眼神蕴含有万般温柔,他道:“谨遵夫人之命。” 王府道路上的雪积成了一层厚厚的毯,人踩过去,便会有陷入雪中的嘎吱声。 钟离霄上了马车,向着玄武门去。 下车前,他又拿出沈倾城上次在冬猎场上送给他的那枚极其丑陋的平安符,轻轻吻了吻。 今日的早朝内容,钟离霄猜得八九不离十,他甫一入金銮殿,便听到朝臣们议论纷纷。 而这议论的主要人物,便是冬猎上大放异彩的新晋威远将军,江清远。 说实话,一个武将无论战功如何彪炳,一下自六品晋升到四品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个皇子,无论怎样下放,都不可能直接对上羯族,而且很难能活着拿下这般显赫的战功。 但是江清远便是这等奇人。 朝晖在云层中铺展开来,织成一幅绚烂的锦卷。 悠长的钟声敲响,三声过后,臣子们便持着勿板站到了相应的位置,景帝钟正霆自帘后而出,身后跟着大内总管赵德忠。 钟正霆理了理衣袍,坐上龙椅,朝臣们便尽数跪下行礼山呼万岁。 此次上朝,江清远破天荒地站在了皇子这一列,身侧紧挨着的便是钟离霄。 钟离霄没有说话,也没有过问。 例行公事地过问众臣可有奏后,分管各个部门,的大臣便开始从户部往下报财政税收和近来工作概况,然后陈词自己部门哪里不足,又哪里需改进。 钟离霄听得想冷笑,上报的时候每个月盈余税收都有个十几两几十两,要钱的时候便只会同国库哭穷。 百无聊赖地听完六部扯皮,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许多大臣站得都是腰酸背痛。 要不是钟离霄身上武功底子并不薄,此刻怕是要同他们一起痛。 正在这时,上首钟正霆似乎终于是等得不耐烦了,道:“你们都停一停。” 吵得快要互相揪胡子的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终于停了下来。 钟正霆环视一周,将目光停留在了前方的江清远身上:“朕有一事要宣布。” 所有人的目光也跟随着皇帝停留在了这位同皇子站在一处的威远将军身上。 还有一些人,间或看了看钟离霄和钟离霂,前者面色沉静,不悲不喜;后者有些羡艳,但更多的是有些狰狞的嫉妒。 钟正霆无视了朝臣们眼神中暗藏的各种机锋,接着道:“最近京中也流言尘嚣,朕想借今日早朝的机会宣布一下此事。” 他顿了顿道:“威远将军。” 江清远出列一步,手持勿板行跪礼道:“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钟正霆脸上的细纹都含了笑意:“朕查过了威远将军的身世,正是当年淑妃征战时意外流落在民间的皇嗣,如今不仅长大成人,还已然功成名就。” 他顿了顿道:“朕心甚悦,因此也惋惜非常,是以朕不愿再将认祖归宗之事再三拖延,即日起着封威远将军江清远为宁王,赐名钟离曜,礼部择吉日与工部拟旨建王府。” 此旨意一出,全场哗然。 这一代皇子名姓从离从雨,曜这一字跳脱雨之外,只是这寓意不必说,跳出众皇子名字的从字,隐隐有抬高之意。 此时此刻,这一片哗然声瑞王钟离霂都听不见,只是他看向江清远的眼神,带了些与曾经的单纯不符合的怨毒。 凭什么呢,三哥那样的残废能娶到三嫂,能重新站起来;江清远这样名不正言不顺被生在外面的野种能堂而皇之地拿着战功回来。 而他呢,他的天资也不差,连儿时被下毒也是他人所害,凭什么风光都是这两兄弟的,他只能做个边缘人,连病都是三嫂治好的?! 钟离霂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有什么用,他本就分不到父皇多少宠爱。 一直到下朝,钟离霂都恍恍惚惚地,连赵德忠高唱的“退朝”二字也未曾听到。 钟离霂失魂落魄地往回走,他刚刚走到西直门口准备乘轿,忽然看见母妃身边正得宠的德喜,正在与逐风攀谈着什么。 第151章 分什么你我 德喜见着钟离霂,哈腰上前捏着嗓子道:“奴才参见瑞王殿下,瑞王殿下安。” 钟离霂见是德喜,便开门见山道:“可是我母妃有何吩咐?” 德喜身后几个小内侍抬着肩辇,放下,德喜移步侧旁,做了个“请”的动作:“王爷还是先上辇,这贵妃娘娘只让奴才请您,这旁的,奴才也不敢问啊。” 德喜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钟离霂眼见确实是母妃常用的肩辇,也不再说什么,直接上去坐着,底下人便抬了轿起来。 钟离霂心中想的却是,母妃这般着急地将他唤入宫究竟是为何。 难道和今日江清远…不,钟离曜的认祖归宗有关吗? 思及此处,沉闷的肩辇落地声召回了他纷杂的思绪。 德喜那张低眉顺眼的脸又出现在了钟离霂面前,他卑微而恭顺地将钟离霂掺起,道:“王爷,已经到储秀宫了。” 钟离霂淡淡地应了声,将手从德喜手中拽了出去,道:“带我去见母妃。” 德喜带路,将钟离霂引到了颜贵妃跟前,颜贵妃已经等候了钟离霂多时了。 见到钟离霂急匆匆上前来,拉着钟离霂的手左看右看:“我儿,母妃好久未曾见你了,凑近些,让我看看我儿。” 钟离霂走进了,颜贵妃摸了摸他的脸:“我儿,这些日子怎么身体好了,人却瘦了。” 他感受着母亲的拳拳舐犊之情,挽着她的手道:“母妃,我们母子不如进殿再说。” 颜贵妃连连道好,她牵着钟离霂进了殿,眼泪擦干后便是一派正色。 “霂儿,你想办法,找人杀了岳开。,” 钟离霂四下看了看有没有窗户门没关好,这才道:“母妃,你疯了,他死了我们去哪里拿钱?!” 他今时不同以往,以往他不争,他短命,他花钱自己逍遥玩乐便好,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用得着管什么钱不钱的问题,左右不过是把瑞王府直接败空,明日死了一了百了。 可现在他身体康健了,哪里又不想争,怎么会不愿争? 但是官员之间上下打点要钱,请客吃饭大摆宴席要钱,礼贤寒门下士也要钱,这些钱混在一起林林总总不够花还要他从自己的牙缝里抠出来一点省着花。 他现在已经没有外戚支撑了,处境只会更加艰难,要是没了岳开这条线,钟离霂怕是明日直接荷包见底。 颜贵妃道:“你便装作是旁人要杀他,总归不是我们,然后告诉他,多少钱可以买得到他的命……我们把他的全拿光,再杀也不迟。” 钟离霂思考片刻,还是不太放心地道:“可是母妃,那靖王和靖王妃那边正在秘密调查此事……” 她将手中“春日迟”的空药瓶,放在了钟离霂面前:“这个,你还记得靖王妃她第一次来求本宫要透骨草么?” 钟离霂道:“…儿臣记得,”他顿了顿又指着颜贵妃手中的瓷瓶,问道:“母妃可是…用透骨草,逼着沈倾城服下了这春日迟?” 颜贵妃道:“正是,只要沈倾城敢将此事查到本宫头上,她和靖王只要告发你和本宫,本宫便将春日迟的解药配方,带到坟墓里去。” 钟离霂道:“母妃…这……” 颜贵妃攥着钟离霂的手道:“不这么做的话,沈倾城查到岳开,再从岳开手中寻到钱款走向,那便全完了。” 思衬片刻,钟离霂还是点头,为今之计唯有如此了。 储秀宫的上空,一只身形矫健的隼盘旋了片刻俯冲向下,朝着靖王府的方向飞去。 沈倾城正在剥炒好的松子,剥了一小盘,准备等钟离霄回来拿给他尝尝,忽然听到什么东西敲击窗棱的声音,沈倾城抬头一看,原来是影一那只扁毛…信隼飞回来了。 可能是信件不够放,信隼的两只爪子都背上了信筒。 沈倾城将信件取出,只见里边岳开账户取款的明细全都罗列在了里面,另一封信则是六叔写给沈倾城的,前半篇问她在京城安好与否。 后半部分则是问她需不需要留意岳开的行踪,比如在所有钱庄的取款点设伏抓他。 沈倾城拿出那几张卷得有些褶皱的存取记录,发现虽然取款人的名字对不上号,但到底是同一块地方。 她发现,今日取款的位置均在天津卫,虽然取款的地点格外分散,但是都是在天津卫城中的。 “天津卫……”沈倾城思考片刻,暗道了一声不好,天津卫有南下的漕运码头,且比邻秦港。 一旦逃到天津卫,岳开无论是想南下往南海湾出海还是乘车前往秦港出海,都是格外便捷的。 然而即便是大景国的官府也管不了海上之事,一旦出了海,叶桃的线索就断了,再要想办法揪出其他阿芙蓉的贩卖者更是难上加难。 沈倾城也顾不上剥松子了,立刻提笔写上了回信,信中先是让六叔不要打草惊蛇, 接着再写上若有人疑似是岳开,以什么方法应对,一气呵成落笔收尾后。 她将信卷成小小一轴,塞到了信筒当中,之后再将信隼放飞。 钟离霄回到栖梧院时,刚刚看到沈倾城放飞信隼的动作,道:“可是六叔那边有什么发现了?” 沈倾城嗔怪瞪他:“什么六叔,这是我六叔。” 钟离霄道:“早便是一家人了,分什么你我。” 沈倾城懒得跟他继续嘴贫,将自个儿之前剥好的松子放到钟离霄面前道:“吃,今天剥松子剥得我手都麻了,够堵上你的嘴了没有?” 第151章 分什么你我 德喜见着钟离霂,哈腰上前捏着嗓子道:“奴才参见瑞王殿下,瑞王殿下安。” 钟离霂见是德喜,便开门见山道:“可是我母妃有何吩咐?” 德喜身后几个小内侍抬着肩辇,放下,德喜移步侧旁,做了个“请”的动作:“王爷还是先上辇,这贵妃娘娘只让奴才请您,这旁的,奴才也不敢问啊。” 德喜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钟离霂眼见确实是母妃常用的肩辇,也不再说什么,直接上去坐着,底下人便抬了轿起来。 钟离霂心中想的却是,母妃这般着急地将他唤入宫究竟是为何。 难道和今日江清远…不,钟离曜的认祖归宗有关吗? 思及此处,沉闷的肩辇落地声召回了他纷杂的思绪。 德喜那张低眉顺眼的脸又出现在了钟离霂面前,他卑微而恭顺地将钟离霂掺起,道:“王爷,已经到储秀宫了。” 钟离霂淡淡地应了声,将手从德喜手中拽了出去,道:“带我去见母妃。” 德喜带路,将钟离霂引到了颜贵妃跟前,颜贵妃已经等候了钟离霂多时了。 见到钟离霂急匆匆上前来,拉着钟离霂的手左看右看:“我儿,母妃好久未曾见你了,凑近些,让我看看我儿。” 钟离霂走进了,颜贵妃摸了摸他的脸:“我儿,这些日子怎么身体好了,人却瘦了。” 他感受着母亲的拳拳舐犊之情,挽着她的手道:“母妃,我们母子不如进殿再说。” 颜贵妃连连道好,她牵着钟离霂进了殿,眼泪擦干后便是一派正色。 “霂儿,你想办法,找人杀了岳开。,” 钟离霂四下看了看有没有窗户门没关好,这才道:“母妃,你疯了,他死了我们去哪里拿钱?!” 他今时不同以往,以往他不争,他短命,他花钱自己逍遥玩乐便好,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用得着管什么钱不钱的问题,左右不过是把瑞王府直接败空,明日死了一了百了。 可现在他身体康健了,哪里又不想争,怎么会不愿争? 但是官员之间上下打点要钱,请客吃饭大摆宴席要钱,礼贤寒门下士也要钱,这些钱混在一起林林总总不够花还要他从自己的牙缝里抠出来一点省着花。 他现在已经没有外戚支撑了,处境只会更加艰难,要是没了岳开这条线,钟离霂怕是明日直接荷包见底。 颜贵妃道:“你便装作是旁人要杀他,总归不是我们,然后告诉他,多少钱可以买得到他的命……我们把他的全拿光,再杀也不迟。” 钟离霂思考片刻,还是不太放心地道:“可是母妃,那靖王和靖王妃那边正在秘密调查此事……” 她将手中“春日迟”的空药瓶,放在了钟离霂面前:“这个,你还记得靖王妃她第一次来求本宫要透骨草么?” 钟离霂道:“…儿臣记得,”他顿了顿又指着颜贵妃手中的瓷瓶,问道:“母妃可是…用透骨草,逼着沈倾城服下了这春日迟?” 颜贵妃道:“正是,只要沈倾城敢将此事查到本宫头上,她和靖王只要告发你和本宫,本宫便将春日迟的解药配方,带到坟墓里去。” 钟离霂道:“母妃…这……” 颜贵妃攥着钟离霂的手道:“不这么做的话,沈倾城查到岳开,再从岳开手中寻到钱款走向,那便全完了。” 思衬片刻,钟离霂还是点头,为今之计唯有如此了。 储秀宫的上空,一只身形矫健的隼盘旋了片刻俯冲向下,朝着靖王府的方向飞去。 沈倾城正在剥炒好的松子,剥了一小盘,准备等钟离霄回来拿给他尝尝,忽然听到什么东西敲击窗棱的声音,沈倾城抬头一看,原来是影一那只扁毛…信隼飞回来了。 可能是信件不够放,信隼的两只爪子都背上了信筒。 沈倾城将信件取出,只见里边岳开账户取款的明细全都罗列在了里面,另一封信则是六叔写给沈倾城的,前半篇问她在京城安好与否。 后半部分则是问她需不需要留意岳开的行踪,比如在所有钱庄的取款点设伏抓他。 沈倾城拿出那几张卷得有些褶皱的存取记录,发现虽然取款人的名字对不上号,但到底是同一块地方。 她发现,今日取款的位置均在天津卫,虽然取款的地点格外分散,但是都是在天津卫城中的。 “天津卫……”沈倾城思考片刻,暗道了一声不好,天津卫有南下的漕运码头,且比邻秦港。 一旦逃到天津卫,岳开无论是想南下往南海湾出海还是乘车前往秦港出海,都是格外便捷的。 然而即便是大景国的官府也管不了海上之事,一旦出了海,叶桃的线索就断了,再要想办法揪出其他阿芙蓉的贩卖者更是难上加难。 沈倾城也顾不上剥松子了,立刻提笔写上了回信,信中先是让六叔不要打草惊蛇, 接着再写上若有人疑似是岳开,以什么方法应对,一气呵成落笔收尾后。 她将信卷成小小一轴,塞到了信筒当中,之后再将信隼放飞。 钟离霄回到栖梧院时,刚刚看到沈倾城放飞信隼的动作,道:“可是六叔那边有什么发现了?” 沈倾城嗔怪瞪他:“什么六叔,这是我六叔。” 钟离霄道:“早便是一家人了,分什么你我。” 沈倾城懒得跟他继续嘴贫,将自个儿之前剥好的松子放到钟离霄面前道:“吃,今天剥松子剥得我手都麻了,够堵上你的嘴了没有?” 第152章 来福钱庄 钟离霄看着一旁的松子壳,结过沈倾城的手放到嘴边吹了吹,道:“如今碧芜病了,你身边也没个贴身的侍女,不如我再指派两个。” 沈倾城拿了颗松子扔嘴里,道:“倒也不用,我这么大个人了洗衣做饭熬药什么都会,自己照顾自己就行。” 钟离霄见她不愿要,也不再强求,复而看向一旁散落的账单道:“可有看出什么?” 沈倾城非常直接地摇头,道:“我暂时还看不出什么,只是需要一份天津卫的地图。” 她顿了顿,将松子咽下:“而且是标注了天津卫所有来福钱庄位置名称的地图。” 钟离霄叫出房梁上坐着的影一,道:“按照王妃说的办。” 影一一闪身,便直接落在了二人面前:“是,属下这就去办。” 眼见影一闪身消失,钟离霄便道:“不必过于担心,福来钱庄一直都算是大地标。” 他撩了官袍袖,给沈倾城和自己各斟了杯茶吗,道:“不必担心,来福钱庄是大地标,一般城镇地图上都会表得明白的。” 沈倾城点点头不置可否。 她当然知道同福客栈是大地标,就类似于现代的中国银行。 那六叔的那边的子侄也多多少少是个人物,中国银行行长可能是堂哥堂弟这种事谁又敢想呢? 钟离霄喝了茶磕过松子儿,便到书桌上处理起自己的政务来,沈倾城看着正午难得好天,铺展了一张纸,开始画窗外映着冬日暖阳的雪景。 约莫半个时辰后,影一便带着一大堆地图回来了。 他将印着天津卫图绘的一大堆画轴简图全都放在了钟离霄和沈倾城面前,说道。 “基本上没有非常全的地图,这些地图都是属下一张张仔细看过的……” 紧接着影一展开了一副署着去年日期的画轴道,“这一幅是去年最齐全的钱庄分布。” 言罢,影一拿出一张小一些的天津卫地图道:“这张到底地标并不全面,但是似乎绘制了三家来福钱庄新开的钱庄。” 沈倾城点点头,道:“所以我们的第一步,便是将钱庄的所在地汇总到一张地图。” 她拿过两张图比对了一会,在地标最全的那张地图上新标上了今年开的三家来福钱庄。 接下来便是钱庄的名字,虽然都是来福钱庄,但是该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说所处城区街巷不同,全称自然也是不同的。 沈倾城紧接着又挑了几张图来标上全称。 她复而又找出来账单,比对着将“岳开”此账户前去存取过钱款的钱庄全都圈上。 影一看着疑惑不已,便询问沈倾城道:“这个是什么意思?” 沈倾城在距离中心点最远的一处钱庄标上了点,然后拽下了自己的发带一段绑在钉子上,另一端绑在笔上,然后绕着画了一个规整的圆。 “这是……”影一不解道。 沈倾城指着那个远道:“接下来我们便去天津卫,找这个圆圈内岳开名下的所有房屋,客栈,如果找不到,那么这个圆周范围内,一个客栈也不要放过。” 影一道:“可是王妃,我们的人手不够,要同上次那样接着请兰伯劳么?” 沈倾城摇摇头道:“请兰伯劳必定会惊动皇上,京城出现阿芙蓉这种事,必定会闹得人心惶惶,就连皇上自己也会乱阵脚。” 她顿了顿,手指轻轻敲击在桌面上:“一旦发生什么变故,现在浮在水面的线索可能到时都会因为波翻浪涌而沉入水底,反而对我们不利。” 钟离霄回应道:“你说得对,”他手指压在天津卫巡防营的位置,思考了片刻道,“我们可以向六叔借人手,正好这件事办完后,我们可以去天津卫过个年。” 沈倾城点点头:“听说天津卫的相声评书都是一绝,正巧到时候过年我们去听一听。” 说完沈倾城又有些懊恼:“瞧瞧我,案子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便先想着玩了。” 钟离霄揽过她的肩道:“等事情办完了,这个年我们可要好好玩一玩。” …… 沈倾城决定第二日便启程出发前往天津卫,她回到寻梅阁后便自己打包好了行礼,钟离霄则暂时脱不开身。 朝中刚刚封新王,加上阿芙蓉之事不宜太早宣扬,故而钟离霄也实在是找不到理由陪沈倾城一同去天津卫,碧芜又受了伤需要静养,钟离霄实在不放心只能叫影一陪同沈倾城前往。 自己则带着影二驻守京城。 沈倾城自己也点了叫绯月的侍女跟着,绯月虽不比碧芜武功高强,但是胜在事事心细,手脚麻利。 临行前的钟离霄像个老妈子似的,事无巨细叮嘱了沈倾城还不够,甚至一样一样检查了沈倾城的冬衣靴袜暖炉汤婆子一类物件有没有备齐。 最终才目送着沈倾城上车离去。 去天津卫的路途并不远,沈倾城抱着汤婆子睡了一天一夜便到了,装扮成小厮模样的影一掀开帘子,道:“王妃,到沈宅了。” 沈倾城下了车,徐徐多多的丫鬟婆子迎了出来,走在最后的穿着华贵,望仙髻盘于头顶,额上戴着珠翠垂坠下来,发梢襄着白绒,衣领用的都是银狐皮。 见沈倾城下车来,女子赶忙上前道:“臣妇参见靖王妃,靖王妃安好。” 女子说话间戴着点吴侬口音,听着便不像京津人。 沈倾城道:“免礼免礼,敢问夫人如何称呼。” 女子也不怕生道:“臣妇原来当得王妃一声三堂嫂,我夫君在巡抚府行三,便是你要找的来福钱庄总管事儿的。” 她顿了顿,羞怯一笑道:“你若愿意,唤堂嫂折枝便可。” 沈倾城也笑道:“好,折枝。” 许折枝挽起沈倾城的手道。 “堂嫂又千恩万谢没能同你说,当日要不是你求靖王爷向皇上谏言放了沈家,只怕我相公现已身首异处,我也不知在哪个勾栏投井自缢,若不是倾城堂妹……” 她回挽许折枝的手道:“无事的,堂嫂,堂妹不过是为沈家尽一份力罢了,六叔这边家大业大,本无罪责,何苦要同京城安乐侯沈家一并死,断没有这道理,折枝不如此。” 沈倾城点点头,只见折枝领着她穿过小叶松林和假山园景,便来到了沈宅院庭中。 第152章 来福钱庄 钟离霄看着一旁的松子壳,结过沈倾城的手放到嘴边吹了吹,道:“如今碧芜病了,你身边也没个贴身的侍女,不如我再指派两个。” 沈倾城拿了颗松子扔嘴里,道:“倒也不用,我这么大个人了洗衣做饭熬药什么都会,自己照顾自己就行。” 钟离霄见她不愿要,也不再强求,复而看向一旁散落的账单道:“可有看出什么?” 沈倾城非常直接地摇头,道:“我暂时还看不出什么,只是需要一份天津卫的地图。” 她顿了顿,将松子咽下:“而且是标注了天津卫所有来福钱庄位置名称的地图。” 钟离霄叫出房梁上坐着的影一,道:“按照王妃说的办。” 影一一闪身,便直接落在了二人面前:“是,属下这就去办。” 眼见影一闪身消失,钟离霄便道:“不必过于担心,福来钱庄一直都算是大地标。” 他撩了官袍袖,给沈倾城和自己各斟了杯茶吗,道:“不必担心,来福钱庄是大地标,一般城镇地图上都会表得明白的。” 沈倾城点点头不置可否。 她当然知道同福客栈是大地标,就类似于现代的中国银行。 那六叔的那边的子侄也多多少少是个人物,中国银行行长可能是堂哥堂弟这种事谁又敢想呢? 钟离霄喝了茶磕过松子儿,便到书桌上处理起自己的政务来,沈倾城看着正午难得好天,铺展了一张纸,开始画窗外映着冬日暖阳的雪景。 约莫半个时辰后,影一便带着一大堆地图回来了。 他将印着天津卫图绘的一大堆画轴简图全都放在了钟离霄和沈倾城面前,说道。 “基本上没有非常全的地图,这些地图都是属下一张张仔细看过的……” 紧接着影一展开了一副署着去年日期的画轴道,“这一幅是去年最齐全的钱庄分布。” 言罢,影一拿出一张小一些的天津卫地图道:“这张到底地标并不全面,但是似乎绘制了三家来福钱庄新开的钱庄。” 沈倾城点点头,道:“所以我们的第一步,便是将钱庄的所在地汇总到一张地图。” 她拿过两张图比对了一会,在地标最全的那张地图上新标上了今年开的三家来福钱庄。 接下来便是钱庄的名字,虽然都是来福钱庄,但是该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说所处城区街巷不同,全称自然也是不同的。 沈倾城紧接着又挑了几张图来标上全称。 她复而又找出来账单,比对着将“岳开”此账户前去存取过钱款的钱庄全都圈上。 影一看着疑惑不已,便询问沈倾城道:“这个是什么意思?” 沈倾城在距离中心点最远的一处钱庄标上了点,然后拽下了自己的发带一段绑在钉子上,另一端绑在笔上,然后绕着画了一个规整的圆。 “这是……”影一不解道。 沈倾城指着那个远道:“接下来我们便去天津卫,找这个圆圈内岳开名下的所有房屋,客栈,如果找不到,那么这个圆周范围内,一个客栈也不要放过。” 影一道:“可是王妃,我们的人手不够,要同上次那样接着请兰伯劳么?” 沈倾城摇摇头道:“请兰伯劳必定会惊动皇上,京城出现阿芙蓉这种事,必定会闹得人心惶惶,就连皇上自己也会乱阵脚。” 她顿了顿,手指轻轻敲击在桌面上:“一旦发生什么变故,现在浮在水面的线索可能到时都会因为波翻浪涌而沉入水底,反而对我们不利。” 钟离霄回应道:“你说得对,”他手指压在天津卫巡防营的位置,思考了片刻道,“我们可以向六叔借人手,正好这件事办完后,我们可以去天津卫过个年。” 沈倾城点点头:“听说天津卫的相声评书都是一绝,正巧到时候过年我们去听一听。” 说完沈倾城又有些懊恼:“瞧瞧我,案子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便先想着玩了。” 钟离霄揽过她的肩道:“等事情办完了,这个年我们可要好好玩一玩。” …… 沈倾城决定第二日便启程出发前往天津卫,她回到寻梅阁后便自己打包好了行礼,钟离霄则暂时脱不开身。 朝中刚刚封新王,加上阿芙蓉之事不宜太早宣扬,故而钟离霄也实在是找不到理由陪沈倾城一同去天津卫,碧芜又受了伤需要静养,钟离霄实在不放心只能叫影一陪同沈倾城前往。 自己则带着影二驻守京城。 沈倾城自己也点了叫绯月的侍女跟着,绯月虽不比碧芜武功高强,但是胜在事事心细,手脚麻利。 临行前的钟离霄像个老妈子似的,事无巨细叮嘱了沈倾城还不够,甚至一样一样检查了沈倾城的冬衣靴袜暖炉汤婆子一类物件有没有备齐。 最终才目送着沈倾城上车离去。 去天津卫的路途并不远,沈倾城抱着汤婆子睡了一天一夜便到了,装扮成小厮模样的影一掀开帘子,道:“王妃,到沈宅了。” 沈倾城下了车,徐徐多多的丫鬟婆子迎了出来,走在最后的穿着华贵,望仙髻盘于头顶,额上戴着珠翠垂坠下来,发梢襄着白绒,衣领用的都是银狐皮。 见沈倾城下车来,女子赶忙上前道:“臣妇参见靖王妃,靖王妃安好。” 女子说话间戴着点吴侬口音,听着便不像京津人。 沈倾城道:“免礼免礼,敢问夫人如何称呼。” 女子也不怕生道:“臣妇原来当得王妃一声三堂嫂,我夫君在巡抚府行三,便是你要找的来福钱庄总管事儿的。” 她顿了顿,羞怯一笑道:“你若愿意,唤堂嫂折枝便可。” 沈倾城也笑道:“好,折枝。” 许折枝挽起沈倾城的手道。 “堂嫂又千恩万谢没能同你说,当日要不是你求靖王爷向皇上谏言放了沈家,只怕我相公现已身首异处,我也不知在哪个勾栏投井自缢,若不是倾城堂妹……” 她回挽许折枝的手道:“无事的,堂嫂,堂妹不过是为沈家尽一份力罢了,六叔这边家大业大,本无罪责,何苦要同京城安乐侯沈家一并死,断没有这道理,折枝不如此。” 沈倾城点点头,只见折枝领着她穿过小叶松林和假山园景,便来到了沈宅院庭中。 第153章 难得的热闹 一大户人家其乐融融,流水席间觥筹交错,侍女们衣香鬓影,手中端着的菜品也精致非常。 庭中台上有侍女怀抱琵琶管弦奏乐,孩子们在结了冰的湖面上嬉戏。 沈倾城头一次对救下了沈家许多人这件事情有了真切的实感。 要是她当时没有这一念的心软,这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人,就都会因为沈秀卓这个人犯的错,化为几百具枯骨。 沈倾城上前,坐在首座的是满头花白的老太君,沈家当年分家得早,沈倾城依稀记得六叔的母亲是妾室,六叔发迹之后,才专程将母亲从旧沈氏那边接过来安享晚年。 老太君拄着风头杖站了起来,手中端着酒盏,腰背挺得板正笔直朝着沈倾城的方向遥遥相敬。 紧接着六叔也跟随着起身,家中所有人,老老少少也全都持着酒盏站了起来。 这时一个丫鬟端着托盘来到沈倾城面前,她的托盘中放着的便是酒盏和酒壶。 沈倾城会意,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老太君这时声如洪钟地发话道:“这杯酒,敬沈家的救命恩人,保得沈家全族平安,香火永传!” 接下来大家都顺着老太君的话喊道:“沈家全族平安,香火永传!” 紧接着,老太君将酒一饮而尽,六叔和剩下的族人们也将酒液一饮而尽。 沈倾城道:“这是倾城应该做的事,没有谁活该被安乐侯府连累,也没有谁应该为父亲做下的恶事买单。” 言罢,沈倾城将酒盏谣敬半圈,再一饮而尽,道:“本来应该每人敬上一杯,只是倾城不胜酒力,这酒,我便自罚三杯好了。” 言罢,沈倾城连灌三杯酒下腹,酒盏一倒,滴酒未漏。 老太君这时上前来,搀着挽着沈倾城入座,那位置正巧在老太君的旁边,甚至比六叔还要高一个座次。 沈倾城愣了一下,如坐针毡道:“这…这可使不得啊,老太君,我是小辈,万万不能坐老祖宗旁边。” 老太君一把将沈倾城肩膀按了下来,道:“你一是天津卫沈家的救命恩人,二是靖王府正妃,两重身份放一块,老太君我说你坐得你便坐得!” 沈倾城不愿意忤逆老太君,将目光转到了三堂嫂折枝那边,折枝冲沈倾城笑了笑,抬了抬下巴。 大概是示意沈倾城安心坐着。 这个宴会是专门给沈倾城开的接风洗尘宴,老太君席间还很热情地问沈倾城喜欢哪个戏班子,直接便叫过来唱,沈倾城一个现代人又听不懂戏,盛情难却下只能说老太君喜欢的她都喜欢。 沈倾城听着戏,又听得六叔道:“倾姐儿啊,往后呢,就把天津卫这儿当娘家,有事就回,被欺负了也跟六叔说,开春了也多走动,别一个人在京城闷着。” 六叔喝得有些醉了,说话大着舌头,老太君不耐烦地将儿子的头推到一边:“你六叔喝多了就这个德行,你说说也没个长辈样儿。” 沈倾城轻笑出声,只是她也感觉自己喝得有点多,她在穿越前,道穿越后,都没有感受到过这些大家族的温暖,安乐侯府拜高踩低是常态。 钟离霄身在皇家,却是权利倾轧尔虞我诈。 沈倾城难得感受到这种,一个大家族人的温暖和热闹。 她觉得自己也喝得多了些,但是这具身体的酒量还算过得去,六叔是知道沈倾城主要是来办事的,也专程叫出来了三唐兄,几人在宗祠旁边的忠义堂商讨起了岳开之事。 沈倾城拿出来带来的地图,在六叔沈秉诚和三堂兄沈复驿面前铺展开来。 两人看着沈倾城画的圈,问道:“这是……?” 沈倾城道:“是一项缉凶理论,”沈倾城尽量斟酌古人能够听懂的字句说道。 “意思就是一个人如果在城池中,连环犯凶作案,那么可以通过他丢弃尸首的地点,以城中心道到最远点画一个圆,那么这块位置便是凶手居住的位置。” 沈倾城顿了顿,像是在给沈秉诚和沈复驿一个思考缓冲的时间。 紧接着沈倾城又道:“我们重点排查三年内置办下来的客栈、屋舍、民居…” 六叔道:“如今的天津卫巡防营是老大在管,倒是可以让他带人前去秘密探查。” 沈倾城道:“谢谢六叔。” 紧接着三堂兄又道:“倾城堂妹,说起来,我们用你那法子,留了好些人的住址,你要不要看看?” 沈倾城看着堂兄战战兢兢的样子颇为忍俊不禁,道:“堂兄有什么线索,都可以拿来给我看的。” “好好……”三堂兄道:“妹子你说的法子真的太有用了,便是那个一次取银子超过五十两,便要冷却七天再取那个法子。” 三堂兄道:“我们便用来追欠款,更好使,欠了十两的第二次取钱不得超过十两,第二次不得超过五两,最近别的钱庄也在效仿我们,运用此法,之前借钱的商户也都将钱还了会来。” 沈倾城听后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三堂兄将这段时日取钱数额较大次数过多的都记录再案 ,沈倾城翻阅了几遍,都没有找到可疑的人选,但是她也并不气馁。 岳开不是傻子,很可能取钱被限制的时候他就已经发觉问题了。 沈倾城道:“这段时日,封城了么?” 三堂兄点头道:“从你将信件传来天津卫那时起,父亲和二哥便已经封城了。” 沈倾城道:“将海路放开。” 三堂兄正要反驳,忽然浑身一激灵,是啊,这种江湖商人的手段了得花样众多,若是真的将城封死,他怕是会做出什么井水投毒这种鱼死网破之事。 沈倾城接着道:“近段时间不是有过螺痧么 ,放出话便说是担心有身患螺痧的难民进入天津卫,不要提抓捕谁。” 若说之前沈秉诚和沈复驿,只是敬佩于沈倾城的仁义善良,现在则对她的才智肃然起敬。 沈秉诚道:“今日舟车劳顿,时候也不早了,倾姐儿也早些歇息,万事有六叔和堂兄呢。” 沈倾城心下一暖,点头道:“是,多谢六叔。” 第153章 难得的热闹 一大户人家其乐融融,流水席间觥筹交错,侍女们衣香鬓影,手中端着的菜品也精致非常。 庭中台上有侍女怀抱琵琶管弦奏乐,孩子们在结了冰的湖面上嬉戏。 沈倾城头一次对救下了沈家许多人这件事情有了真切的实感。 要是她当时没有这一念的心软,这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人,就都会因为沈秀卓这个人犯的错,化为几百具枯骨。 沈倾城上前,坐在首座的是满头花白的老太君,沈家当年分家得早,沈倾城依稀记得六叔的母亲是妾室,六叔发迹之后,才专程将母亲从旧沈氏那边接过来安享晚年。 老太君拄着风头杖站了起来,手中端着酒盏,腰背挺得板正笔直朝着沈倾城的方向遥遥相敬。 紧接着六叔也跟随着起身,家中所有人,老老少少也全都持着酒盏站了起来。 这时一个丫鬟端着托盘来到沈倾城面前,她的托盘中放着的便是酒盏和酒壶。 沈倾城会意,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老太君这时声如洪钟地发话道:“这杯酒,敬沈家的救命恩人,保得沈家全族平安,香火永传!” 接下来大家都顺着老太君的话喊道:“沈家全族平安,香火永传!” 紧接着,老太君将酒一饮而尽,六叔和剩下的族人们也将酒液一饮而尽。 沈倾城道:“这是倾城应该做的事,没有谁活该被安乐侯府连累,也没有谁应该为父亲做下的恶事买单。” 言罢,沈倾城将酒盏谣敬半圈,再一饮而尽,道:“本来应该每人敬上一杯,只是倾城不胜酒力,这酒,我便自罚三杯好了。” 言罢,沈倾城连灌三杯酒下腹,酒盏一倒,滴酒未漏。 老太君这时上前来,搀着挽着沈倾城入座,那位置正巧在老太君的旁边,甚至比六叔还要高一个座次。 沈倾城愣了一下,如坐针毡道:“这…这可使不得啊,老太君,我是小辈,万万不能坐老祖宗旁边。” 老太君一把将沈倾城肩膀按了下来,道:“你一是天津卫沈家的救命恩人,二是靖王府正妃,两重身份放一块,老太君我说你坐得你便坐得!” 沈倾城不愿意忤逆老太君,将目光转到了三堂嫂折枝那边,折枝冲沈倾城笑了笑,抬了抬下巴。 大概是示意沈倾城安心坐着。 这个宴会是专门给沈倾城开的接风洗尘宴,老太君席间还很热情地问沈倾城喜欢哪个戏班子,直接便叫过来唱,沈倾城一个现代人又听不懂戏,盛情难却下只能说老太君喜欢的她都喜欢。 沈倾城听着戏,又听得六叔道:“倾姐儿啊,往后呢,就把天津卫这儿当娘家,有事就回,被欺负了也跟六叔说,开春了也多走动,别一个人在京城闷着。” 六叔喝得有些醉了,说话大着舌头,老太君不耐烦地将儿子的头推到一边:“你六叔喝多了就这个德行,你说说也没个长辈样儿。” 沈倾城轻笑出声,只是她也感觉自己喝得有点多,她在穿越前,道穿越后,都没有感受到过这些大家族的温暖,安乐侯府拜高踩低是常态。 钟离霄身在皇家,却是权利倾轧尔虞我诈。 沈倾城难得感受到这种,一个大家族人的温暖和热闹。 她觉得自己也喝得多了些,但是这具身体的酒量还算过得去,六叔是知道沈倾城主要是来办事的,也专程叫出来了三唐兄,几人在宗祠旁边的忠义堂商讨起了岳开之事。 沈倾城拿出来带来的地图,在六叔沈秉诚和三堂兄沈复驿面前铺展开来。 两人看着沈倾城画的圈,问道:“这是……?” 沈倾城道:“是一项缉凶理论,”沈倾城尽量斟酌古人能够听懂的字句说道。 “意思就是一个人如果在城池中,连环犯凶作案,那么可以通过他丢弃尸首的地点,以城中心道到最远点画一个圆,那么这块位置便是凶手居住的位置。” 沈倾城顿了顿,像是在给沈秉诚和沈复驿一个思考缓冲的时间。 紧接着沈倾城又道:“我们重点排查三年内置办下来的客栈、屋舍、民居…” 六叔道:“如今的天津卫巡防营是老大在管,倒是可以让他带人前去秘密探查。” 沈倾城道:“谢谢六叔。” 紧接着三堂兄又道:“倾城堂妹,说起来,我们用你那法子,留了好些人的住址,你要不要看看?” 沈倾城看着堂兄战战兢兢的样子颇为忍俊不禁,道:“堂兄有什么线索,都可以拿来给我看的。” “好好……”三堂兄道:“妹子你说的法子真的太有用了,便是那个一次取银子超过五十两,便要冷却七天再取那个法子。” 三堂兄道:“我们便用来追欠款,更好使,欠了十两的第二次取钱不得超过十两,第二次不得超过五两,最近别的钱庄也在效仿我们,运用此法,之前借钱的商户也都将钱还了会来。” 沈倾城听后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三堂兄将这段时日取钱数额较大次数过多的都记录再案 ,沈倾城翻阅了几遍,都没有找到可疑的人选,但是她也并不气馁。 岳开不是傻子,很可能取钱被限制的时候他就已经发觉问题了。 沈倾城道:“这段时日,封城了么?” 三堂兄点头道:“从你将信件传来天津卫那时起,父亲和二哥便已经封城了。” 沈倾城道:“将海路放开。” 三堂兄正要反驳,忽然浑身一激灵,是啊,这种江湖商人的手段了得花样众多,若是真的将城封死,他怕是会做出什么井水投毒这种鱼死网破之事。 沈倾城接着道:“近段时间不是有过螺痧么 ,放出话便说是担心有身患螺痧的难民进入天津卫,不要提抓捕谁。” 若说之前沈秉诚和沈复驿,只是敬佩于沈倾城的仁义善良,现在则对她的才智肃然起敬。 沈秉诚道:“今日舟车劳顿,时候也不早了,倾姐儿也早些歇息,万事有六叔和堂兄呢。” 沈倾城心下一暖,点头道:“是,多谢六叔。” 第154章 天津沈家有内鬼 天津卫的夜只余幽幽打更声,沈倾城洗漱过后,绯月前来为她添了炭火和汤婆子。 沈倾城下意识地叫住她,正想说些什么。 绯月回头关切道:“王妃,怎么了?” 沈倾城最终还是摇摇头:“无事,你先回去,早些休息,今夜不用你守夜。” 绯月焦急忙慌道:“不行的,王妃,这不合规矩啊。” 沈倾城道:“让你睡便睡,去。” 绯月还想说些什么,最终看着沈倾城有些落寞的神情还是松了口:“王妃可是想念碧芜姐姐了?” 沈倾城叹了口气,道:“是也不是,你不必太自责,是我习惯碧芜了些,你并没有伺候得不好,下去歇息。” 绯月只福了福身子道:“是,王妃,那奴婢便下去了。” 沈倾城点点头,道了声嗯。 她让绯月不要熄灯,待绯月离开后,沈倾城又拿出那幅天津卫的地图来,反复图画又复而被拉开折上,一些的地方已经供起来毛边一般的折痕。 沈倾城仔仔细细将地图再看了一遍,争取将天津卫的地标全都记忆到脑海之中,然后她的目光移向码头,如果岳开已经在随时随地准备着逃跑的话。 漕运码头附近的客栈民居也是重中之重的排查对象…… 沈倾城抓不住自己思维的细枝末节,方才似乎真的有什么猜测闪过,但是又一闪而逝了。 就在她苦思冥想的这时,似乎有什么东西“笃笃笃”地敲响了她的窗户。 沈倾城推开窗一看,赫然影一养的那只扁毛信隼。 信隼似乎受了些伤,翅膀上一块秃了毛,上边沾染了淋漓的血迹,沈倾城打开信筒一看,是钟离霄送来的信件。 里面只有两句话:“叶桃不在天津卫,天津沈家有内鬼。” 沈倾城端详着这字有些脊背发凉,这字她看不出是谁的笔迹,但确实有钟离霄书写的影子。 她拿出伤药,倒在信隼伤口上,抚了抚它脊背的羽毛,道:“你这两日便养养伤,我换个地儿放你去送信。” 沈倾城看着字条上短短两句话,心中所想则是,京城那边的计划已经成了。 三个时辰前,京城,靖王府。 钟离霄和沈倾城其实一早便发现了不对劲。 比如何凤三和陈二娘的敌对关系,比如何凤三的死,同样是接私活的暗娼,同样接触了阿芙蓉,为什么陈二娘没事,何凤三却死了。 根据沈倾城用蛊虫套出的话来看,陈二娘最讨厌的人并非何凤三,而是叶桃,她当时便猜测,叶桃失踪之事岳开可能知情,但是他所为的可能性很小。 有过露水情缘的何凤三他都能发狠下毒手,更别提现在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叶桃。 这几天钟离霄也一直让人盯着刑部和乱葬岗,连成年女尸都没有。 钟离霄和沈倾城不谋而合,他的责任也就是留在京城将此事解决,以断绝沈倾城的后顾之忧。 影二听完钟离霄所说,当即道:“王爷若有何吩咐,属下定然万死不辞!” 钟离霄点点头,忽然被门外的吵闹声引走了思绪,钟离霄端着茶盏,不紧不慢道:“怎么回事?” 影二附耳倾听道:“似乎是碧芜的声音。” 栖梧院的小厮拦着道:“碧芜姑娘,快回去歇息。” 此时此刻照看着碧芜的丫鬟也道:“碧芜姐姐还是尽快养好身子要紧,养好了身子才能照顾王妃啊!” 碧芜在门外道:“不用你们操心,我自有分寸,让我进去见王爷。” 钟离霄扬了声道:“你们两个也不用拦着了,让碧芜进来。” 碧芜进门后第一件事便是行礼请罪:“奴婢在王爷寝居内大声喧哗,请王爷降罪。” 钟离霄盖碗边缘刮了刮茶末,道:“若说清楚事情原委,本王恕你无罪。” 碧芜道:“王妃与我说过,陈二娘,很憎恨叶桃。” “很可能叶桃如今在陈二娘手上,或者陈二娘知晓她的下落,奴婢觉得,可以诈陈二娘一诈。” 钟离霄挑了眉道:“说说看?” 碧芜微微低头,道:“是,只是王爷还需等到入夜。” 他们并不用等太久,京城的冬夜来的很早,尤其在东四巷这样的地方,似乎像是连太阳也不愿意照耀到这个角落。 天还未曾完全黑,陈二娘便对着家中那个裂痕犹如蛛网一般的铜镜上起妆容。 她穿着艳丽中透了些俗气,一头乌发挽成堕马髻,要不是容颜苍老些,五官倒也能压住这艳色,只是陈二娘的面相始终都带了些酸苦和刻薄。 “抬抬脚,你脚下还有瓜子壳。”陈二娘一抬头,便看到自己那个老得半截棺材要入土的丈夫,此时此刻哈着腰在她身边扫地。 陈二娘心中一阵儿烦闷,要不是自己年轻时没投个好胎,生在了勾栏院里,也不必骗这个宫里出来的太监将她赎身回来重操旧业。 宫里拿出来的钱也因为给陈二娘赎身尽数花完了,她只能继续出来接客做暗娼,有时什么都要接,混得甚至还不如她之前的那些个姐妹。 陈二娘伸脚踢了踢她的丈夫:“何凤三他们处理干净了?” 她丈夫哈着腰道:“死了死了,死的可惨了。” 陈二娘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道:“也不知道是谁去对门嫖得欢快。” 她的丈夫摸了摸鼻尖讪讪一笑,没再言语。 陈二娘说完也懒得管有没有人听到,在她眼里,这东四巷鸟不拉屎的一个地方,自然也没有隔墙有耳这回事。 她出了门站着,大冷的天身上却露着肉,但是陈二娘已经习惯了,只要站着的时候她在动,那就暂时还冷不死。 只是冻是一回事,冻了半天没有客是一回事,要是在以往,她站上一两个时辰,巷子内邻舍的男人偶尔也会来照顾她的生意。 但是今夜连只耗子都没遇到。 陈二娘已经打起了盹,困意逐渐袭上陈二娘的大脑,陈二娘打了个哈欠,裹紧了身上那件廉价的拼接皮草坎肩。 紧接着陈二娘 忽然听得啪嗒一声脆响,她猛然睁开眼,前后方都是黑漆漆一片的颜色,呜呜咽咽的风声吹进巷子里,凄凄惨惨,哀转久绝。 陈二娘多打了一个哆嗦。 第154章 天津沈家有内鬼 天津卫的夜只余幽幽打更声,沈倾城洗漱过后,绯月前来为她添了炭火和汤婆子。 沈倾城下意识地叫住她,正想说些什么。 绯月回头关切道:“王妃,怎么了?” 沈倾城最终还是摇摇头:“无事,你先回去,早些休息,今夜不用你守夜。” 绯月焦急忙慌道:“不行的,王妃,这不合规矩啊。” 沈倾城道:“让你睡便睡,去。” 绯月还想说些什么,最终看着沈倾城有些落寞的神情还是松了口:“王妃可是想念碧芜姐姐了?” 沈倾城叹了口气,道:“是也不是,你不必太自责,是我习惯碧芜了些,你并没有伺候得不好,下去歇息。” 绯月只福了福身子道:“是,王妃,那奴婢便下去了。” 沈倾城点点头,道了声嗯。 她让绯月不要熄灯,待绯月离开后,沈倾城又拿出那幅天津卫的地图来,反复图画又复而被拉开折上,一些的地方已经供起来毛边一般的折痕。 沈倾城仔仔细细将地图再看了一遍,争取将天津卫的地标全都记忆到脑海之中,然后她的目光移向码头,如果岳开已经在随时随地准备着逃跑的话。 漕运码头附近的客栈民居也是重中之重的排查对象…… 沈倾城抓不住自己思维的细枝末节,方才似乎真的有什么猜测闪过,但是又一闪而逝了。 就在她苦思冥想的这时,似乎有什么东西“笃笃笃”地敲响了她的窗户。 沈倾城推开窗一看,赫然影一养的那只扁毛信隼。 信隼似乎受了些伤,翅膀上一块秃了毛,上边沾染了淋漓的血迹,沈倾城打开信筒一看,是钟离霄送来的信件。 里面只有两句话:“叶桃不在天津卫,天津沈家有内鬼。” 沈倾城端详着这字有些脊背发凉,这字她看不出是谁的笔迹,但确实有钟离霄书写的影子。 她拿出伤药,倒在信隼伤口上,抚了抚它脊背的羽毛,道:“你这两日便养养伤,我换个地儿放你去送信。” 沈倾城看着字条上短短两句话,心中所想则是,京城那边的计划已经成了。 三个时辰前,京城,靖王府。 钟离霄和沈倾城其实一早便发现了不对劲。 比如何凤三和陈二娘的敌对关系,比如何凤三的死,同样是接私活的暗娼,同样接触了阿芙蓉,为什么陈二娘没事,何凤三却死了。 根据沈倾城用蛊虫套出的话来看,陈二娘最讨厌的人并非何凤三,而是叶桃,她当时便猜测,叶桃失踪之事岳开可能知情,但是他所为的可能性很小。 有过露水情缘的何凤三他都能发狠下毒手,更别提现在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叶桃。 这几天钟离霄也一直让人盯着刑部和乱葬岗,连成年女尸都没有。 钟离霄和沈倾城不谋而合,他的责任也就是留在京城将此事解决,以断绝沈倾城的后顾之忧。 影二听完钟离霄所说,当即道:“王爷若有何吩咐,属下定然万死不辞!” 钟离霄点点头,忽然被门外的吵闹声引走了思绪,钟离霄端着茶盏,不紧不慢道:“怎么回事?” 影二附耳倾听道:“似乎是碧芜的声音。” 栖梧院的小厮拦着道:“碧芜姑娘,快回去歇息。” 此时此刻照看着碧芜的丫鬟也道:“碧芜姐姐还是尽快养好身子要紧,养好了身子才能照顾王妃啊!” 碧芜在门外道:“不用你们操心,我自有分寸,让我进去见王爷。” 钟离霄扬了声道:“你们两个也不用拦着了,让碧芜进来。” 碧芜进门后第一件事便是行礼请罪:“奴婢在王爷寝居内大声喧哗,请王爷降罪。” 钟离霄盖碗边缘刮了刮茶末,道:“若说清楚事情原委,本王恕你无罪。” 碧芜道:“王妃与我说过,陈二娘,很憎恨叶桃。” “很可能叶桃如今在陈二娘手上,或者陈二娘知晓她的下落,奴婢觉得,可以诈陈二娘一诈。” 钟离霄挑了眉道:“说说看?” 碧芜微微低头,道:“是,只是王爷还需等到入夜。” 他们并不用等太久,京城的冬夜来的很早,尤其在东四巷这样的地方,似乎像是连太阳也不愿意照耀到这个角落。 天还未曾完全黑,陈二娘便对着家中那个裂痕犹如蛛网一般的铜镜上起妆容。 她穿着艳丽中透了些俗气,一头乌发挽成堕马髻,要不是容颜苍老些,五官倒也能压住这艳色,只是陈二娘的面相始终都带了些酸苦和刻薄。 “抬抬脚,你脚下还有瓜子壳。”陈二娘一抬头,便看到自己那个老得半截棺材要入土的丈夫,此时此刻哈着腰在她身边扫地。 陈二娘心中一阵儿烦闷,要不是自己年轻时没投个好胎,生在了勾栏院里,也不必骗这个宫里出来的太监将她赎身回来重操旧业。 宫里拿出来的钱也因为给陈二娘赎身尽数花完了,她只能继续出来接客做暗娼,有时什么都要接,混得甚至还不如她之前的那些个姐妹。 陈二娘伸脚踢了踢她的丈夫:“何凤三他们处理干净了?” 她丈夫哈着腰道:“死了死了,死的可惨了。” 陈二娘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道:“也不知道是谁去对门嫖得欢快。” 她的丈夫摸了摸鼻尖讪讪一笑,没再言语。 陈二娘说完也懒得管有没有人听到,在她眼里,这东四巷鸟不拉屎的一个地方,自然也没有隔墙有耳这回事。 她出了门站着,大冷的天身上却露着肉,但是陈二娘已经习惯了,只要站着的时候她在动,那就暂时还冷不死。 只是冻是一回事,冻了半天没有客是一回事,要是在以往,她站上一两个时辰,巷子内邻舍的男人偶尔也会来照顾她的生意。 但是今夜连只耗子都没遇到。 陈二娘已经打起了盹,困意逐渐袭上陈二娘的大脑,陈二娘打了个哈欠,裹紧了身上那件廉价的拼接皮草坎肩。 紧接着陈二娘 忽然听得啪嗒一声脆响,她猛然睁开眼,前后方都是黑漆漆一片的颜色,呜呜咽咽的风声吹进巷子里,凄凄惨惨,哀转久绝。 陈二娘多打了一个哆嗦。 第155章 见见世面 东四巷本来就是由许许多多多的违章建筑改成的,当年还是先帝在位的时候,西北旱灾、又正逢羯族入侵,许许多多的难民携家带口地逃亡入京, 那并不是一个小数目,起初京城接入了一部分,但是因为难民身上携带着天花疫病,上至京畿巡抚,下至巡城守备。 全都被革职查办。 而这些西北来的难民也不能够赶出京城,只能将其全都打发到一片空地上隔离起来自生自灭。 然而人的求生欲望总归是顽强的,这些难民不仅没事,甚至还每几人以户为单位,在这儿扎起了根。 这的房屋建成了两三年后官府才出手介入管理,是以现在东四巷许多房屋是挤挨在一块的,有些位置根本不能让人通行。 可是陈二娘总觉得有什么人在暗处看着她。 难道是何凤三?! 陈二娘立刻打消了自己的念头,怎么可能呢,何凤三已经死了,她早发现了租住叶桃那间屋子的两人气度不凡,不像是贫民窟中的人,故意向岳开说何凤三泄了秘。 不然那两人便立刻要怀疑到她头上。 如今两人已经人去楼空,想必也是追着岳开那老小子往海上去了, 陈二娘正想回屋,忽然看见一个人影走远,东四巷里好看的女人屈指可数,好看又敢半夜出来走动的女人更加少见。 她有那么一瞬间被吓到,那个人影,像极了何凤三。 陈二娘看着门前那盏还闪着幽微火光的灯笼,又看了看远处的身影,还是觉得有些瘆得慌。 她索性将灯笼放回原处,继续在门口站着,今日的钱还没入账,要是一个客都揽不到,她和老太监怕是明日便要喝西北风去了。 只是东四巷的人数众多,一名女子说明不了什么,万一就有人长得像何凤三呢? 终于女人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陈二娘才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心口。 寒风中她将敞开的衣物都裹了回去,索性现在还没有人看,陈二娘这样想着,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然而这个时候,她面前又出现了一次那个人影,似乎这回出现的位置离陈二娘近了些,陈二娘也看见了何凤三头上常常佩戴的鸾钗。 鸾钗是鎏金的,何凤三都已经镀金的那一层都盘掉色了,里边的铜都露出了绿锈,她也不肯扔那钗子。 陈二娘看着那钗子,只觉得被她搓下来的鸡皮疙瘩又立刻长了回来。 她不信这个邪,眦目欲裂地等着那背影消失在黑夜中的街角。 然而更诡异的事情接着发生,那背影又从离她更近的地方开始往前走,似乎要引诱她跟着去什么地方。 陈二娘刚刚跟着那个类似何凤三的背影踏出去一步,立马将自己的脚收了回来。 她在干什么啊?! 陈二娘壮着胆子破口大骂道:“何凤三,死贱人,你没死是,装什么鬼吓老娘,你当老娘是吓大的吗?!” 她的嗓音在东四巷乱七八糟的街道上回响,回应她的却只有风声。 就在这时,她身侧的灯笼忽然熄灭了,熄灭之前灯笼内的烛火啪地炸了个灯花。 陈二娘的恐惧终于堆叠到了极点,她手心发着汗,几次钥匙都没插进门锁里。 匆忙进屋后,呯的一声关上了房门还仔仔细细地上了门栓。 老太监姓徐,单名一个明字,这也是陈二娘第一次叫老太监的名字。 她涕泪横流着攥紧徐明的手:“有鬼,有鬼啊,徐明!” 徐明揽她到怀里,拍了拍背道:“莫怕莫怕。” 他打开门看了看,只看到夜色中孤零零的街道,只听到冷风吹过街道的呜咽声。 徐明将她扔在地上的灯笼也捡起来,拍了拍灰:“你自己吓自己罢了,世上要真的有鬼。” 他惨然一笑道:“不知道宫里多少冤魂要朝我索命呢。” 陈二娘泪迹未干:“那我们要怎么办?” 徐明眼珠微微一转,道:“应该不是为了何凤三来找你寻仇的。” 他道:“不然她应该先杀岳开,岳开还好好的呢,凭什么找上你?” 陈二娘道:“那,这鬼图我什么?” 徐明看着这女人,他早已不能人事,当初却鬼迷心窍地为她一掷千金,徐明对她也算愧疚,穷这么多年,苦这么多年,如今风烛残年,还要连累她陪着自己受苦。 但是他在宫闱中混迹多年,装鬼吓人这一套他见得多了,但被吓着的多数也是自己做了亏心事。 只一次却不同,与其说装鬼吓人,倒不如说是个警告,徐明微微眯眼道。 “把那妮子交给靖王府罢,他们是为这个来的。” 陈二娘蹙着眉,满面都是疑惑道:“靖王?” 徐明沉吟道:“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老徐精明得很,叶桃屋子里新来那对夫妻,怕就是来查我们的。” 陈二娘脑子跟不上趟了,道:“什么?他们…他们是靖王府的人?!” 徐明拿了主意道:“大概是,这次只是吓我们。下次怕是直接抓去逼供,我们不过是民,如何同官争?” “那……”陈二娘道:“他们所求到底什么?” 徐明道:“反正岳开也跑了,那妮子就送靖王府罢。” “那妮子?!”陈二娘道:“叶桃?” 徐明道:“除了她还能是谁,我们不如就跟靖王府要个一百两银子,把叶桃给他们,然后我们俩去学门手艺,别待京城了。” 陈二娘已经找不到话了,只能连声道:“好…好……” 徐明捏了捏胡子,道:“今夜便送去,把我们知道的事儿都说了。” 陈二娘道:“我们两个小民,靖王府如何会……” 徐明道:“把叶桃带去靖王府,剩下的我来。” 陈二娘第一次觉得这个字迹看不上的跛腿老太监竟然这般地有安全感。 她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红着眼道:“行,老太监,我都听你的。” 第155章 见见世面 东四巷本来就是由许许多多多的违章建筑改成的,当年还是先帝在位的时候,西北旱灾、又正逢羯族入侵,许许多多的难民携家带口地逃亡入京, 那并不是一个小数目,起初京城接入了一部分,但是因为难民身上携带着天花疫病,上至京畿巡抚,下至巡城守备。 全都被革职查办。 而这些西北来的难民也不能够赶出京城,只能将其全都打发到一片空地上隔离起来自生自灭。 然而人的求生欲望总归是顽强的,这些难民不仅没事,甚至还每几人以户为单位,在这儿扎起了根。 这的房屋建成了两三年后官府才出手介入管理,是以现在东四巷许多房屋是挤挨在一块的,有些位置根本不能让人通行。 可是陈二娘总觉得有什么人在暗处看着她。 难道是何凤三?! 陈二娘立刻打消了自己的念头,怎么可能呢,何凤三已经死了,她早发现了租住叶桃那间屋子的两人气度不凡,不像是贫民窟中的人,故意向岳开说何凤三泄了秘。 不然那两人便立刻要怀疑到她头上。 如今两人已经人去楼空,想必也是追着岳开那老小子往海上去了, 陈二娘正想回屋,忽然看见一个人影走远,东四巷里好看的女人屈指可数,好看又敢半夜出来走动的女人更加少见。 她有那么一瞬间被吓到,那个人影,像极了何凤三。 陈二娘看着门前那盏还闪着幽微火光的灯笼,又看了看远处的身影,还是觉得有些瘆得慌。 她索性将灯笼放回原处,继续在门口站着,今日的钱还没入账,要是一个客都揽不到,她和老太监怕是明日便要喝西北风去了。 只是东四巷的人数众多,一名女子说明不了什么,万一就有人长得像何凤三呢? 终于女人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陈二娘才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心口。 寒风中她将敞开的衣物都裹了回去,索性现在还没有人看,陈二娘这样想着,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然而这个时候,她面前又出现了一次那个人影,似乎这回出现的位置离陈二娘近了些,陈二娘也看见了何凤三头上常常佩戴的鸾钗。 鸾钗是鎏金的,何凤三都已经镀金的那一层都盘掉色了,里边的铜都露出了绿锈,她也不肯扔那钗子。 陈二娘看着那钗子,只觉得被她搓下来的鸡皮疙瘩又立刻长了回来。 她不信这个邪,眦目欲裂地等着那背影消失在黑夜中的街角。 然而更诡异的事情接着发生,那背影又从离她更近的地方开始往前走,似乎要引诱她跟着去什么地方。 陈二娘刚刚跟着那个类似何凤三的背影踏出去一步,立马将自己的脚收了回来。 她在干什么啊?! 陈二娘壮着胆子破口大骂道:“何凤三,死贱人,你没死是,装什么鬼吓老娘,你当老娘是吓大的吗?!” 她的嗓音在东四巷乱七八糟的街道上回响,回应她的却只有风声。 就在这时,她身侧的灯笼忽然熄灭了,熄灭之前灯笼内的烛火啪地炸了个灯花。 陈二娘的恐惧终于堆叠到了极点,她手心发着汗,几次钥匙都没插进门锁里。 匆忙进屋后,呯的一声关上了房门还仔仔细细地上了门栓。 老太监姓徐,单名一个明字,这也是陈二娘第一次叫老太监的名字。 她涕泪横流着攥紧徐明的手:“有鬼,有鬼啊,徐明!” 徐明揽她到怀里,拍了拍背道:“莫怕莫怕。” 他打开门看了看,只看到夜色中孤零零的街道,只听到冷风吹过街道的呜咽声。 徐明将她扔在地上的灯笼也捡起来,拍了拍灰:“你自己吓自己罢了,世上要真的有鬼。” 他惨然一笑道:“不知道宫里多少冤魂要朝我索命呢。” 陈二娘泪迹未干:“那我们要怎么办?” 徐明眼珠微微一转,道:“应该不是为了何凤三来找你寻仇的。” 他道:“不然她应该先杀岳开,岳开还好好的呢,凭什么找上你?” 陈二娘道:“那,这鬼图我什么?” 徐明看着这女人,他早已不能人事,当初却鬼迷心窍地为她一掷千金,徐明对她也算愧疚,穷这么多年,苦这么多年,如今风烛残年,还要连累她陪着自己受苦。 但是他在宫闱中混迹多年,装鬼吓人这一套他见得多了,但被吓着的多数也是自己做了亏心事。 只一次却不同,与其说装鬼吓人,倒不如说是个警告,徐明微微眯眼道。 “把那妮子交给靖王府罢,他们是为这个来的。” 陈二娘蹙着眉,满面都是疑惑道:“靖王?” 徐明沉吟道:“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老徐精明得很,叶桃屋子里新来那对夫妻,怕就是来查我们的。” 陈二娘脑子跟不上趟了,道:“什么?他们…他们是靖王府的人?!” 徐明拿了主意道:“大概是,这次只是吓我们。下次怕是直接抓去逼供,我们不过是民,如何同官争?” “那……”陈二娘道:“他们所求到底什么?” 徐明道:“反正岳开也跑了,那妮子就送靖王府罢。” “那妮子?!”陈二娘道:“叶桃?” 徐明道:“除了她还能是谁,我们不如就跟靖王府要个一百两银子,把叶桃给他们,然后我们俩去学门手艺,别待京城了。” 陈二娘已经找不到话了,只能连声道:“好…好……” 徐明捏了捏胡子,道:“今夜便送去,把我们知道的事儿都说了。” 陈二娘道:“我们两个小民,靖王府如何会……” 徐明道:“把叶桃带去靖王府,剩下的我来。” 陈二娘第一次觉得这个字迹看不上的跛腿老太监竟然这般地有安全感。 她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红着眼道:“行,老太监,我都听你的。” 第156章 漕帮码头 影二在暗处听到此处不免面上疑惑,这般便成了? 一旁脸色还有些惨白的碧芜将头上的鸾钗取了下来,冲影二比了个大拇指。 影二觉得,碧芜已经被王妃完完全全地同化了。 碧芜将长发拆下来,束起高马尾道:“收工,影二,我们这便可以回去了。” 影二愣道:“啊?这便回去了?” 碧芜道:“对,我们等等,最多两日他们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影二道:“哦哦,好。” 二人如今距离问题解决只差临门一脚,回府禀告过钟离霄后,碧芜便回到自己的小院歇下。 她身上的伤还不算好全,今夜这些动作也太耗费体力了。 碧芜点起了沈倾城之前还在府中时自制的那副冷梅香,不免有些惦念王妃,或许是这香太过好闻,没多久碧芜便入了梦乡。 第二日很快到来,碧芜本就习惯性醒得早,照顾她的兰叶还没起,碧芜也懒得再唤了,她洗漱完毕,径直去了栖梧院。 果然不出碧芜所料,两人如今已经带着叶桃来到了靖王府。 叶桃并未出什么事,好吃好喝地将养着,除了被关得精神有些恍惚以外,连外伤都没受,甚至之前那枚手指都不是叶桃的。 她的指头好端端地长在她的手上。 陈二娘的夫君是宫中放出来的老太监,他跪礼行得标准,开口便对着钟离霄称靖王爷。 但钟离霄显然没有买他的账,非但没有让那个老太监平身,反而将茶盏狠狠一掷,茶盏碎裂在老太监膝盖前,飞溅的瓷片划过他的皮肉。 老太监颇有些破罐子破摔,他不顾地面潮湿,俯首道:“王爷息怒。” 钟离霄如何能息怒,这群人差点将他和沈倾城害死,还直接害了影三,怎么能够叫他息怒呢? 老太监道:“我与贱内性命不足惜,可若我二人死了,恐坏靖王大计。” 钟离霄起立踱了两步,仍是觉得余怒未消,冷笑道:“本王当然知道你们所求为何。” 徐明不语,只磕头道:“王爷英明。” “你二人想求稳,想以诚意,搏我靖王府一个庇护,本王未曾说错?” 徐明道:“王爷,草民想以自己与贱内只命,搏一条生路。” 靖王抬眸:“哦?” 徐明叹了口气道:“我二人今年春时接触的阿芙蓉,叶桃是东四巷第一个吸食上阿芙蓉的人,也怪贱内多管闲事,带头排挤叶桃,被叶桃狠心报复,逼着吸食了阿芙蓉,从此患上瘾症。” 一旁的陈二娘已然低头不语,显然已经默认了他所说的。 叶桃则在一旁道:“你们胡扯,在我吸食之前,陈二娘便针对于我!” 徐明并没有理会叶桃,又道“贱内原不愿碰此物,但是既已上瘾,她只能去询问叶桃如何买得此物。于是我们便认识了岳开。” “估计是二娘已然吸食了阿芙蓉,所以岳开将我二人也当做了自己人,某一日他突然联系我们说,要绑架叶桃,事成之后会给我们一笔钱,让我二人远走高飞。” 徐明顿了顿,又道:“但是他同样也说,若是此事败露,他会死,我们也会死。” 他缓缓道来:“靖王可以放出风去,说已经平安找回了叶桃,然后给我二人一笔盘缠归乡。” “我二人定会在路上遭遇灭口,靖王瓮中捉鳖拿下刺客便是。” “我二人愿意性命,向王爷效忠,若是我夫妻侥幸生还,请靖王允我二人归乡,远离京城是非。” 钟离霄眼眸深如寒潭,他食指不断敲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半脸如美玉精雕细琢,半脸修罗敷面,他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你们的诚意打动了本王,这段时日便在王府住下,” 钟离霄招了招手,老管事上前来,对着徐明和陈二娘道:“二位随老奴来。” 陈二娘看着王府的雕梁画栋,红墙绿瓦,这一步一景震慑得她都有些发愣,她对着徐明道:“我的乖乖啊,老太监,这么大的地方真的是拿来住人的么?” 徐明看着这景致,颇有些找回当年做大太监时候的风光,道:“不住人,拿来养仙鹤么?” “你就是见识少,宫中比这还要气派呢。” 碧芜和影一身在暗处,看着二人随着老管事被安置回厢房之中。 影二脸上带着些许敬佩,看着碧芜道:“真有你的,碧芜。” 碧芜淡淡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主要还是跟王妃学的,玩战术的心都脏嘛,你长大了就懂了。” 影二不屑地嘁了一声。 碧芜扯了影二的耳朵道:“嘁什么?敢质疑我们王妃,看姑奶奶怎么教训你。” 然而此时此刻,远在天津卫的沈倾城因着二人别样的思念,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 三堂兄沈复弈忧心忡忡道:“堂妹这是怎么了,可是开窗透了风?” 沈倾城看了看窗口。自觉是有些冷,便对沈复弈道:“三堂兄还是讲窗户关上,我可能确实是觉得有些冷。” 沈复弈点点头,起身关了窗,将手上天津卫当中近三年被外地人买地契建的客栈和屋舍都整理好了。 其中还有一本小册子,是岳开自己名下的房产。 沈倾城豁然站起身道:“堂兄,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去看看。” 沈复弈看了看册子,又看了看沈倾城:“天津卫那么大,铺子客栈甚至说宽敞些的宅子,少说也有上千家,堂妹,这……” 沈倾城摆摆手道:“并不是每家每户都去查,走,山人自有妙计。” 沈复弈觉得自己要猜这位堂妹的心思,还是有些困难的,他叹了口气,认命地跟在沈倾城身后上街。 沈倾城当然不是去看岳开的名下房产,要问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即使她自己是岳开,都不会躲到自己的房子里。 若说是躲到什么朋友的地盘,那可就海了去了。 哪个做生意的没有几个交情过硬又有利可图的朋友? 岳开这三年在天津卫和京城混得如此如鱼得水,那肯定跟京城和天津卫的水脱不开关系。 京城是谁暂且不知,可是天津卫,除了沈家,最大的就是商行和漕帮了。 如果她是岳开,敢往天津卫逃,不说沈家有人,漕帮定然有人。 所以沈倾城一开始的目的明确,就是奔着码头去的。 第156章 漕帮码头 影二在暗处听到此处不免面上疑惑,这般便成了? 一旁脸色还有些惨白的碧芜将头上的鸾钗取了下来,冲影二比了个大拇指。 影二觉得,碧芜已经被王妃完完全全地同化了。 碧芜将长发拆下来,束起高马尾道:“收工,影二,我们这便可以回去了。” 影二愣道:“啊?这便回去了?” 碧芜道:“对,我们等等,最多两日他们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影二道:“哦哦,好。” 二人如今距离问题解决只差临门一脚,回府禀告过钟离霄后,碧芜便回到自己的小院歇下。 她身上的伤还不算好全,今夜这些动作也太耗费体力了。 碧芜点起了沈倾城之前还在府中时自制的那副冷梅香,不免有些惦念王妃,或许是这香太过好闻,没多久碧芜便入了梦乡。 第二日很快到来,碧芜本就习惯性醒得早,照顾她的兰叶还没起,碧芜也懒得再唤了,她洗漱完毕,径直去了栖梧院。 果然不出碧芜所料,两人如今已经带着叶桃来到了靖王府。 叶桃并未出什么事,好吃好喝地将养着,除了被关得精神有些恍惚以外,连外伤都没受,甚至之前那枚手指都不是叶桃的。 她的指头好端端地长在她的手上。 陈二娘的夫君是宫中放出来的老太监,他跪礼行得标准,开口便对着钟离霄称靖王爷。 但钟离霄显然没有买他的账,非但没有让那个老太监平身,反而将茶盏狠狠一掷,茶盏碎裂在老太监膝盖前,飞溅的瓷片划过他的皮肉。 老太监颇有些破罐子破摔,他不顾地面潮湿,俯首道:“王爷息怒。” 钟离霄如何能息怒,这群人差点将他和沈倾城害死,还直接害了影三,怎么能够叫他息怒呢? 老太监道:“我与贱内性命不足惜,可若我二人死了,恐坏靖王大计。” 钟离霄起立踱了两步,仍是觉得余怒未消,冷笑道:“本王当然知道你们所求为何。” 徐明不语,只磕头道:“王爷英明。” “你二人想求稳,想以诚意,搏我靖王府一个庇护,本王未曾说错?” 徐明道:“王爷,草民想以自己与贱内只命,搏一条生路。” 靖王抬眸:“哦?” 徐明叹了口气道:“我二人今年春时接触的阿芙蓉,叶桃是东四巷第一个吸食上阿芙蓉的人,也怪贱内多管闲事,带头排挤叶桃,被叶桃狠心报复,逼着吸食了阿芙蓉,从此患上瘾症。” 一旁的陈二娘已然低头不语,显然已经默认了他所说的。 叶桃则在一旁道:“你们胡扯,在我吸食之前,陈二娘便针对于我!” 徐明并没有理会叶桃,又道“贱内原不愿碰此物,但是既已上瘾,她只能去询问叶桃如何买得此物。于是我们便认识了岳开。” “估计是二娘已然吸食了阿芙蓉,所以岳开将我二人也当做了自己人,某一日他突然联系我们说,要绑架叶桃,事成之后会给我们一笔钱,让我二人远走高飞。” 徐明顿了顿,又道:“但是他同样也说,若是此事败露,他会死,我们也会死。” 他缓缓道来:“靖王可以放出风去,说已经平安找回了叶桃,然后给我二人一笔盘缠归乡。” “我二人定会在路上遭遇灭口,靖王瓮中捉鳖拿下刺客便是。” “我二人愿意性命,向王爷效忠,若是我夫妻侥幸生还,请靖王允我二人归乡,远离京城是非。” 钟离霄眼眸深如寒潭,他食指不断敲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半脸如美玉精雕细琢,半脸修罗敷面,他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你们的诚意打动了本王,这段时日便在王府住下,” 钟离霄招了招手,老管事上前来,对着徐明和陈二娘道:“二位随老奴来。” 陈二娘看着王府的雕梁画栋,红墙绿瓦,这一步一景震慑得她都有些发愣,她对着徐明道:“我的乖乖啊,老太监,这么大的地方真的是拿来住人的么?” 徐明看着这景致,颇有些找回当年做大太监时候的风光,道:“不住人,拿来养仙鹤么?” “你就是见识少,宫中比这还要气派呢。” 碧芜和影一身在暗处,看着二人随着老管事被安置回厢房之中。 影二脸上带着些许敬佩,看着碧芜道:“真有你的,碧芜。” 碧芜淡淡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主要还是跟王妃学的,玩战术的心都脏嘛,你长大了就懂了。” 影二不屑地嘁了一声。 碧芜扯了影二的耳朵道:“嘁什么?敢质疑我们王妃,看姑奶奶怎么教训你。” 然而此时此刻,远在天津卫的沈倾城因着二人别样的思念,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 三堂兄沈复弈忧心忡忡道:“堂妹这是怎么了,可是开窗透了风?” 沈倾城看了看窗口。自觉是有些冷,便对沈复弈道:“三堂兄还是讲窗户关上,我可能确实是觉得有些冷。” 沈复弈点点头,起身关了窗,将手上天津卫当中近三年被外地人买地契建的客栈和屋舍都整理好了。 其中还有一本小册子,是岳开自己名下的房产。 沈倾城豁然站起身道:“堂兄,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去看看。” 沈复弈看了看册子,又看了看沈倾城:“天津卫那么大,铺子客栈甚至说宽敞些的宅子,少说也有上千家,堂妹,这……” 沈倾城摆摆手道:“并不是每家每户都去查,走,山人自有妙计。” 沈复弈觉得自己要猜这位堂妹的心思,还是有些困难的,他叹了口气,认命地跟在沈倾城身后上街。 沈倾城当然不是去看岳开的名下房产,要问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即使她自己是岳开,都不会躲到自己的房子里。 若说是躲到什么朋友的地盘,那可就海了去了。 哪个做生意的没有几个交情过硬又有利可图的朋友? 岳开这三年在天津卫和京城混得如此如鱼得水,那肯定跟京城和天津卫的水脱不开关系。 京城是谁暂且不知,可是天津卫,除了沈家,最大的就是商行和漕帮了。 如果她是岳开,敢往天津卫逃,不说沈家有人,漕帮定然有人。 所以沈倾城一开始的目的明确,就是奔着码头去的。 第157章 被钓鱼执法 沈复弈倒是有些忧心,眼见沈倾城要在码头下车赶忙扯住她道:“那边都是漕帮的地盘,还有些东瀛人互市来往,你一个女儿家,也太不安全了。” 沈倾城弯眸一笑:“有堂兄在呢,我倒不算怕,索性没有头绪,不如到这儿来先逛逛,我瞧这新奇玩意儿还挺多的。” 沈复弈摇摇头顺着她了,心中想到到底还是女儿家,吃吃玩玩的都比正事儿重要。 沈倾城却始终记着字条上沈家有内鬼这句话。 她昨夜思考到深夜,还是没能弄清楚这究竟是误导,还是谁刻意要告知她此事。 只是沈倾城没走两步,便发现自己和三堂兄身后,跟着两个东瀛人。 三堂兄一届儒商,根本看不出来身后有人,但是沈倾城却发现无论走到哪个摊附近,那两名东瀛人似乎永远缀在身后。 沈倾城决定做个实验,她猝然一捂肚子,对着身边三堂兄问道:“何处有茅厕?” 三堂兄还未达,旁边一个贩卖珠贝手钏饰品的小贩便道:“姑娘往西北边上一直走,走到头有个修鞋铺子和伞铺子中间,有条小巷,进去就是了。” 沈倾城道了谢,匆匆忙忙便朝着西北边走去。 她眼见着跟踪的有一人朝着她这边过来。 漕帮码头的互市人流如织,沈倾城稍微走得快了一些,便将三堂兄也摔在了身后。 眼见那人一路跟着,沈倾城也干脆先去找了茅厕。 她手中的毒针蛊虫一应俱全,要是这个东瀛人真的跟进茅厕里来,她有一百种法子让他死在这儿。 但是好在这个东瀛人并没有进来。 沈倾城躲在茅厕的角落,隔着门缝向外看去,只见那个东瀛人远远的缀着,像是在朝这边张望。 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推开房门走了出来,假装并未看见那个东瀛人的模样,伸了个懒腰,四处悠闲地走走看看。 沈倾城见那东瀛人跟得差不了,脑海中浮现出来陈二娘她们发瘾症的模样。 忽然捂住心口开始踉跄,涎水涕泪流了满脸,她忽然扯住自己的头发,愕然狰狞地喊:“阿芙蓉!” 沈倾城觉得自己的意识和行为都要被分成两半,一半在全力演一个“瘾君子”,一半则在冷静思考,这个东瀛人,有多少可能就是岳开贩卖阿芙蓉的同伙。 她的异样引起了许多人的围观驻足,众人指指点点,并不知道这个女人在街上发的到底是什么疯。 在如今的大景国,阿芙蓉毕竟还是小众人才吸食过的东西,大部分人并不认识,是以看到个发瘾症的都稀奇。 但是下一秒围观群众便不这么觉得了。 沈倾城演得格外卖力,恨不得马上让那个东瀛人知道自己缺阿芙蓉。 她上前抓住其中一名男子的衣襟,瞪着一双通红的眼问道:“阿芙蓉呢…你是不是……偷了我的阿芙蓉??”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窃窃私语着问何为阿芙蓉,也有人直接对着沈倾城破口大骂疯子。 沈倾城的双手青筋暴起,她跪在地上时不时蜷缩,间或拉扯自己的头发,还一边干呕着又哭又笑,也有人看不过眼她一个女子这般模样。 想将她扶起来去瞧郎中,但是没什么用,一律被沈倾城嘶吼般的质问吓得后退。 这时沈倾城终于发现那个东瀛人动了。 他将沈倾城扶了起来,用非常生涩的大景官话道:“跟我…回去,我有…阿芙蓉。” 沈倾城喉咙中发出掺杂了口水声音的嗬嗬声,状态也几近癫狂:“阿芙蓉,给我,我要阿芙蓉,嗬嗬…给我!!!你为什么要偷我的阿芙蓉???!!!!” 东瀛人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将沈倾城拽出人群,他们还没有完全用阿芙蓉打开市场。 如果有人因为阿芙蓉犯瘾症这件事情过早地被民众发现,甚至传到官府的耳朵里。 大景国一定会立刻停止与东瀛的通商贸易往来,接下来立刻彻查东瀛送货过来的所有物资,这样阿芙蓉的隐藏灰色贸易链就会彻底断裂。 所以沈倾城断定,这个东瀛人绝对不会允许她大庭广众之下发起瘾症来。 沈倾城被他拖拽到远离人群的角落,东瀛男子矮小,拖拽她一个有一米七五左右的女子都废了不少力气。 正当沈倾城察觉到这人要将自己打晕时,便脱力一倒,在这个身量和自己差不离的东瀛人肩上昏了过去。 东瀛人见无法将沈倾城抱起,干脆将她整个人背上。 向着港口停泊的船只走去。 沈倾城的意识还是清醒的,甚至她通过蛊虫的感应,将这一道的路线给记了下来。 她一到船上便被扔进了船舱里,这一船都是东瀛人,他们说的话全都是日语,沈倾城在现代的时候什么圈子都玩,老二次元了属于是。 日语纯粹是自学的,听说读写占了个听说,除了一些不常见的词汇,日常交流在她耳朵里听着完全没问题。 沈倾城感叹,天津卫出来一趟,自己真是捡到鬼了。 她听到门口有开锁的响动,这才睁开眼睛装作悠悠醒转的模样。 沈倾城装作一副刚刚恢复神智发现双手已经被绑缚住的模样,紧接着满脸震惊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绑架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进来的是三个东瀛男人,为首那个虽然穿着大景国漕帮常穿的衣裳,但是可能还是本性难移,鼻子下方那一撮太君胡还是让沈倾城格外串戏。 但是沈倾城虽然心中鄙夷,面上的演技依旧还是十分稳定,她满脸惊慌,眼珠微微有些颤抖,她外强中干道:“……我可可…是天津卫沈、沈家的人,你们,不要乱来!” 第157章 被钓鱼执法 沈复弈倒是有些忧心,眼见沈倾城要在码头下车赶忙扯住她道:“那边都是漕帮的地盘,还有些东瀛人互市来往,你一个女儿家,也太不安全了。” 沈倾城弯眸一笑:“有堂兄在呢,我倒不算怕,索性没有头绪,不如到这儿来先逛逛,我瞧这新奇玩意儿还挺多的。” 沈复弈摇摇头顺着她了,心中想到到底还是女儿家,吃吃玩玩的都比正事儿重要。 沈倾城却始终记着字条上沈家有内鬼这句话。 她昨夜思考到深夜,还是没能弄清楚这究竟是误导,还是谁刻意要告知她此事。 只是沈倾城没走两步,便发现自己和三堂兄身后,跟着两个东瀛人。 三堂兄一届儒商,根本看不出来身后有人,但是沈倾城却发现无论走到哪个摊附近,那两名东瀛人似乎永远缀在身后。 沈倾城决定做个实验,她猝然一捂肚子,对着身边三堂兄问道:“何处有茅厕?” 三堂兄还未达,旁边一个贩卖珠贝手钏饰品的小贩便道:“姑娘往西北边上一直走,走到头有个修鞋铺子和伞铺子中间,有条小巷,进去就是了。” 沈倾城道了谢,匆匆忙忙便朝着西北边走去。 她眼见着跟踪的有一人朝着她这边过来。 漕帮码头的互市人流如织,沈倾城稍微走得快了一些,便将三堂兄也摔在了身后。 眼见那人一路跟着,沈倾城也干脆先去找了茅厕。 她手中的毒针蛊虫一应俱全,要是这个东瀛人真的跟进茅厕里来,她有一百种法子让他死在这儿。 但是好在这个东瀛人并没有进来。 沈倾城躲在茅厕的角落,隔着门缝向外看去,只见那个东瀛人远远的缀着,像是在朝这边张望。 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推开房门走了出来,假装并未看见那个东瀛人的模样,伸了个懒腰,四处悠闲地走走看看。 沈倾城见那东瀛人跟得差不了,脑海中浮现出来陈二娘她们发瘾症的模样。 忽然捂住心口开始踉跄,涎水涕泪流了满脸,她忽然扯住自己的头发,愕然狰狞地喊:“阿芙蓉!” 沈倾城觉得自己的意识和行为都要被分成两半,一半在全力演一个“瘾君子”,一半则在冷静思考,这个东瀛人,有多少可能就是岳开贩卖阿芙蓉的同伙。 她的异样引起了许多人的围观驻足,众人指指点点,并不知道这个女人在街上发的到底是什么疯。 在如今的大景国,阿芙蓉毕竟还是小众人才吸食过的东西,大部分人并不认识,是以看到个发瘾症的都稀奇。 但是下一秒围观群众便不这么觉得了。 沈倾城演得格外卖力,恨不得马上让那个东瀛人知道自己缺阿芙蓉。 她上前抓住其中一名男子的衣襟,瞪着一双通红的眼问道:“阿芙蓉呢…你是不是……偷了我的阿芙蓉??”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窃窃私语着问何为阿芙蓉,也有人直接对着沈倾城破口大骂疯子。 沈倾城的双手青筋暴起,她跪在地上时不时蜷缩,间或拉扯自己的头发,还一边干呕着又哭又笑,也有人看不过眼她一个女子这般模样。 想将她扶起来去瞧郎中,但是没什么用,一律被沈倾城嘶吼般的质问吓得后退。 这时沈倾城终于发现那个东瀛人动了。 他将沈倾城扶了起来,用非常生涩的大景官话道:“跟我…回去,我有…阿芙蓉。” 沈倾城喉咙中发出掺杂了口水声音的嗬嗬声,状态也几近癫狂:“阿芙蓉,给我,我要阿芙蓉,嗬嗬…给我!!!你为什么要偷我的阿芙蓉???!!!!” 东瀛人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将沈倾城拽出人群,他们还没有完全用阿芙蓉打开市场。 如果有人因为阿芙蓉犯瘾症这件事情过早地被民众发现,甚至传到官府的耳朵里。 大景国一定会立刻停止与东瀛的通商贸易往来,接下来立刻彻查东瀛送货过来的所有物资,这样阿芙蓉的隐藏灰色贸易链就会彻底断裂。 所以沈倾城断定,这个东瀛人绝对不会允许她大庭广众之下发起瘾症来。 沈倾城被他拖拽到远离人群的角落,东瀛男子矮小,拖拽她一个有一米七五左右的女子都废了不少力气。 正当沈倾城察觉到这人要将自己打晕时,便脱力一倒,在这个身量和自己差不离的东瀛人肩上昏了过去。 东瀛人见无法将沈倾城抱起,干脆将她整个人背上。 向着港口停泊的船只走去。 沈倾城的意识还是清醒的,甚至她通过蛊虫的感应,将这一道的路线给记了下来。 她一到船上便被扔进了船舱里,这一船都是东瀛人,他们说的话全都是日语,沈倾城在现代的时候什么圈子都玩,老二次元了属于是。 日语纯粹是自学的,听说读写占了个听说,除了一些不常见的词汇,日常交流在她耳朵里听着完全没问题。 沈倾城感叹,天津卫出来一趟,自己真是捡到鬼了。 她听到门口有开锁的响动,这才睁开眼睛装作悠悠醒转的模样。 沈倾城装作一副刚刚恢复神智发现双手已经被绑缚住的模样,紧接着满脸震惊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绑架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进来的是三个东瀛男人,为首那个虽然穿着大景国漕帮常穿的衣裳,但是可能还是本性难移,鼻子下方那一撮太君胡还是让沈倾城格外串戏。 但是沈倾城虽然心中鄙夷,面上的演技依旧还是十分稳定,她满脸惊慌,眼珠微微有些颤抖,她外强中干道:“……我可可…是天津卫沈、沈家的人,你们,不要乱来!” 第158章 乔装上船 为首那东瀛人看了眼沈倾城,对着身旁将沈倾城绑进来的那名男子用日语夸赞道:“非常好。” 沈倾城假装听不懂他们在说着什么,其实二人的语言在她耳朵里跟裸奔一样无处遁形。 他听到了那个叫赤坂弘一的日本人夸赞把她搬回来的那个叫崎田惠的年轻人。 赤坂弘一夸一句,崎田惠就鞠个躬,这鞠躬看得沈倾城眼睛都累,不知道他们弯腰弯得累不累。 估计两个人也觉得在这鞠躬比较尴尬,于是二人停止了交谈。 赤坂弘一对沈倾城道:“你是沈家人?” 那大景话中带着浓郁的日语口音,沈倾城思考了片刻,尽力忍住开口说日语的欲望。 她硬撑着底气道:“我确实是沈家人,你们…你们怕了,就赶紧放了我!” 赤坂弘一邪狞一笑,道:“哼,沈小姐,就算我们放了你,你还敢回去吗?” 沈倾城装出被吓了一跳的神情,眼神犹疑道:“如…如何不敢?!” 赤坂弘一道:“天津卫沈家一门忠烈,怕是你这样吸食阿芙蓉的人,是要因为丢脸被直接扔到宗祠处死的?” 沈倾城心说中文实在学得不错,连“宗祠”这种词汇也清漪的掌握了。 但她的脸上还是一副极度惊惧的神情,道:“你…你怎么知道” 赤坂弘一道:“你不是想要阿芙蓉么,把天津卫的巡防图画出来,今日就给你一钱阿芙蓉。” 纸笔被摆在了沈倾城的面前,沈倾城看着纸笔,脸色有些不好:“我一介女子,如何得知父兄管辖的东西?” 这是崎田惠道:“画出来便有阿芙蓉,画不出来,那就等死。” 沈倾城像是被吓到了,终于颤着手拿起毛笔,看着两个东瀛人神色满意地离去,叹了口气放下笔,接着将纸裁下一条细边,她屈指敲了敲船舱内的通气孔。 信隼探讨探脑地飞了进来,气孔刚好够它的鸟身经过,沈倾城抚了抚它的后颈毛,将刚刚裁好的信纸写上文字,对信隼道:“去,传给影一。” 信隼眨巴眨巴眼,扑棱棱地飞了出去。 沈倾城坐在船上若有所思,她画在地图上的那个圆,似乎也涵盖可港口的部分,漕帮当中似乎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东瀛人。 这些东瀛人并不上岸,他们将船只当做自己的房屋,这些屋船造得精致,且人就在船上,方便省事不说,还能既跑和尚又跑庙,可不比陆地港口边上住客栈强么? 沈倾城便是想到了这个节点才召唤的扁毛畜生,让影一想办法上船,在顺便杀两个人做人皮面具冒名顶替。 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沈倾城虽然一开始上船是想查案,但是她察觉到岳开很有可能也借住在某座屋船里,她就不得不防了。 当时见岳开用的是真容,这回便决不能再用了。 沈倾城思考完毕后,拿上纸笔胡乱诌了一个天津卫布防图,开玩笑,她还没去参观呢,她怎么会知道天津卫布放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她画完后便敲着舱门呼唤守门口的东瀛人,东瀛人也看不懂这是什么东西,卷卷便去船长室找他们的头儿了。 沈倾城坐在原地装出一副毒瘾发作神情恍惚的样子,开始瞪着双眼干呕。 这是舱门外响起一阵钥匙开锁的声响,崎田惠打开门进来,将阿芙蓉膏放到了沈倾城面前。 崎田惠看着神色狰狞的沈倾城一把冲上前将黑膏质的阿芙蓉拼命一般塞入口中,冷笑了一声,退了出去。 沈倾城拿过地上的阿芙蓉膏,就手顺着透气窗口扔到了海里。 再将手中致幻蛊虫的母蛊塞回妆盒之中。 …… 信隼在屋舍飞檐处盘旋,然后落到了飞檐上纯黑色的人形身上,信隼亲昵地蹭了蹭影一的脸,在它并不大的小脑袋瓜里。 人类总是十分笨重的生物,除了它的主人,因为仿佛只有它的主人能和它一样经常在高出落脚。 影一呼噜了一会儿扁毛畜生的后背,将它的爪子托起,然后取下它足上的信筒,紧接着再次将信隼又放回到天上玩。 他打开信笺,只见里面是他家王妃的笔迹,对于自家王妃的大胆,影一一向有较好的心理接受能力。 但是再好的心理接受能力也禁不住沈倾城这么造,之前二话不说去试探土匪探子,这回二话不说直接闯东瀛寇窝。 影一也不敢怠慢,赶紧按照沈倾城所说的路线,前往东瀛人的泊船区域踩点。 下午的码头人来船往,影一跟随着信隼找了过来,信隼盘旋着落上了影一右前方那艘两层大轮的某个船舱处,笃笃叮了两下木板,接着又盘旋着飞了起来。 影一确定了船只,剩下的就好办了,正巧船上一个换防正要下来放水的东瀛人被影一逮了个正着,干脆利落地一刀抹了脖子。 血红喷涌,将将洒落入江河之中,河水翻涌,将血色尽数掩盖。 影一将尸体拖到船舱暗处,然后用刀飞快地剥下了这人的面皮。 一盏茶的功夫,一个其貌不扬的东瀛人再次从暗处走了出来,而他刚刚待过的地方,只留下了一滩水渍。 影一用的这张脸似乎还是个什么小头目的脸,他若无其事地走上船时,还有人向他鞠躬,虽然他并不能听懂这些人口中叽里呱啦地说些什么。 但是有人朝他鞠躬,他便装作非常高高在上的样子冲人点头。 这一套屡试不爽,但是影一仍然想着速战速决,他按照这在船下看到的舷窗位置,找到 了 沈倾城被关押的地方,果不其然只有那一间船舱有人把守。 影一与这群东瀛人语言不通,也不敢毛让上去询问逗留打草惊蛇。 还好船上是每个船员一个船舱,影一虽然不认识东瀛文字,但是他有这人的腰牌。 对着那鬼画符一样的文字,影一终于找到了作为自己房间的那个船舱。 他一闪身到房中苟到入夜。 夜幕刚刚降临,所有人都去船下一层吃晚饭,影一耳力极好,只是听着他们叽里哇啦的东瀛语加密通话也难免有些心焦。 他虽然听得见,但是什么信息也得不到,这事真是让影一想想就烦。 好在这些东瀛人都惯常穿木屐,鞋子敲击在甲板上的声音十分明显,影一在门内听着他们的脚步声全都远去了,这才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门。 他又寻到那个有人看守的船舱,估计是看守也没有想到真的会有人来救沈倾城,他才刚刚倚着门框打了个哈欠,便忽然被人抹了脖子。 影一将他的摁出甲板外放干了血,从他后腰处拔出了船舱的钥匙,紧接着便打开了关押沈倾城的船舱的门。 第158章 乔装上船 为首那东瀛人看了眼沈倾城,对着身旁将沈倾城绑进来的那名男子用日语夸赞道:“非常好。” 沈倾城假装听不懂他们在说着什么,其实二人的语言在她耳朵里跟裸奔一样无处遁形。 他听到了那个叫赤坂弘一的日本人夸赞把她搬回来的那个叫崎田惠的年轻人。 赤坂弘一夸一句,崎田惠就鞠个躬,这鞠躬看得沈倾城眼睛都累,不知道他们弯腰弯得累不累。 估计两个人也觉得在这鞠躬比较尴尬,于是二人停止了交谈。 赤坂弘一对沈倾城道:“你是沈家人?” 那大景话中带着浓郁的日语口音,沈倾城思考了片刻,尽力忍住开口说日语的欲望。 她硬撑着底气道:“我确实是沈家人,你们…你们怕了,就赶紧放了我!” 赤坂弘一邪狞一笑,道:“哼,沈小姐,就算我们放了你,你还敢回去吗?” 沈倾城装出被吓了一跳的神情,眼神犹疑道:“如…如何不敢?!” 赤坂弘一道:“天津卫沈家一门忠烈,怕是你这样吸食阿芙蓉的人,是要因为丢脸被直接扔到宗祠处死的?” 沈倾城心说中文实在学得不错,连“宗祠”这种词汇也清漪的掌握了。 但她的脸上还是一副极度惊惧的神情,道:“你…你怎么知道” 赤坂弘一道:“你不是想要阿芙蓉么,把天津卫的巡防图画出来,今日就给你一钱阿芙蓉。” 纸笔被摆在了沈倾城的面前,沈倾城看着纸笔,脸色有些不好:“我一介女子,如何得知父兄管辖的东西?” 这是崎田惠道:“画出来便有阿芙蓉,画不出来,那就等死。” 沈倾城像是被吓到了,终于颤着手拿起毛笔,看着两个东瀛人神色满意地离去,叹了口气放下笔,接着将纸裁下一条细边,她屈指敲了敲船舱内的通气孔。 信隼探讨探脑地飞了进来,气孔刚好够它的鸟身经过,沈倾城抚了抚它的后颈毛,将刚刚裁好的信纸写上文字,对信隼道:“去,传给影一。” 信隼眨巴眨巴眼,扑棱棱地飞了出去。 沈倾城坐在船上若有所思,她画在地图上的那个圆,似乎也涵盖可港口的部分,漕帮当中似乎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东瀛人。 这些东瀛人并不上岸,他们将船只当做自己的房屋,这些屋船造得精致,且人就在船上,方便省事不说,还能既跑和尚又跑庙,可不比陆地港口边上住客栈强么? 沈倾城便是想到了这个节点才召唤的扁毛畜生,让影一想办法上船,在顺便杀两个人做人皮面具冒名顶替。 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沈倾城虽然一开始上船是想查案,但是她察觉到岳开很有可能也借住在某座屋船里,她就不得不防了。 当时见岳开用的是真容,这回便决不能再用了。 沈倾城思考完毕后,拿上纸笔胡乱诌了一个天津卫布防图,开玩笑,她还没去参观呢,她怎么会知道天津卫布放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她画完后便敲着舱门呼唤守门口的东瀛人,东瀛人也看不懂这是什么东西,卷卷便去船长室找他们的头儿了。 沈倾城坐在原地装出一副毒瘾发作神情恍惚的样子,开始瞪着双眼干呕。 这是舱门外响起一阵钥匙开锁的声响,崎田惠打开门进来,将阿芙蓉膏放到了沈倾城面前。 崎田惠看着神色狰狞的沈倾城一把冲上前将黑膏质的阿芙蓉拼命一般塞入口中,冷笑了一声,退了出去。 沈倾城拿过地上的阿芙蓉膏,就手顺着透气窗口扔到了海里。 再将手中致幻蛊虫的母蛊塞回妆盒之中。 …… 信隼在屋舍飞檐处盘旋,然后落到了飞檐上纯黑色的人形身上,信隼亲昵地蹭了蹭影一的脸,在它并不大的小脑袋瓜里。 人类总是十分笨重的生物,除了它的主人,因为仿佛只有它的主人能和它一样经常在高出落脚。 影一呼噜了一会儿扁毛畜生的后背,将它的爪子托起,然后取下它足上的信筒,紧接着再次将信隼又放回到天上玩。 他打开信笺,只见里面是他家王妃的笔迹,对于自家王妃的大胆,影一一向有较好的心理接受能力。 但是再好的心理接受能力也禁不住沈倾城这么造,之前二话不说去试探土匪探子,这回二话不说直接闯东瀛寇窝。 影一也不敢怠慢,赶紧按照沈倾城所说的路线,前往东瀛人的泊船区域踩点。 下午的码头人来船往,影一跟随着信隼找了过来,信隼盘旋着落上了影一右前方那艘两层大轮的某个船舱处,笃笃叮了两下木板,接着又盘旋着飞了起来。 影一确定了船只,剩下的就好办了,正巧船上一个换防正要下来放水的东瀛人被影一逮了个正着,干脆利落地一刀抹了脖子。 血红喷涌,将将洒落入江河之中,河水翻涌,将血色尽数掩盖。 影一将尸体拖到船舱暗处,然后用刀飞快地剥下了这人的面皮。 一盏茶的功夫,一个其貌不扬的东瀛人再次从暗处走了出来,而他刚刚待过的地方,只留下了一滩水渍。 影一用的这张脸似乎还是个什么小头目的脸,他若无其事地走上船时,还有人向他鞠躬,虽然他并不能听懂这些人口中叽里呱啦地说些什么。 但是有人朝他鞠躬,他便装作非常高高在上的样子冲人点头。 这一套屡试不爽,但是影一仍然想着速战速决,他按照这在船下看到的舷窗位置,找到 了 沈倾城被关押的地方,果不其然只有那一间船舱有人把守。 影一与这群东瀛人语言不通,也不敢毛让上去询问逗留打草惊蛇。 还好船上是每个船员一个船舱,影一虽然不认识东瀛文字,但是他有这人的腰牌。 对着那鬼画符一样的文字,影一终于找到了作为自己房间的那个船舱。 他一闪身到房中苟到入夜。 夜幕刚刚降临,所有人都去船下一层吃晚饭,影一耳力极好,只是听着他们叽里哇啦的东瀛语加密通话也难免有些心焦。 他虽然听得见,但是什么信息也得不到,这事真是让影一想想就烦。 好在这些东瀛人都惯常穿木屐,鞋子敲击在甲板上的声音十分明显,影一在门内听着他们的脚步声全都远去了,这才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门。 他又寻到那个有人看守的船舱,估计是看守也没有想到真的会有人来救沈倾城,他才刚刚倚着门框打了个哈欠,便忽然被人抹了脖子。 影一将他的摁出甲板外放干了血,从他后腰处拔出了船舱的钥匙,紧接着便打开了关押沈倾城的船舱的门。 第159章 装哑 沈倾城正百无聊来地坐在地上玩她的蛊虫,在开门的一瞬间。蛊虫全都爬回到了沈倾城的袖子里。 她抬头只见一个生面孔,便开始习惯性的演戏:“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这时影一揭下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对着沈倾城道:“王妃,是我。” 紧接着,影一将他一刀宰掉的看守尸体拖了出来:“现在怎么办?” 沈倾城立马将牢门掩上,脸上的表情管理有点失控道:“这……” 影一道:“王妃,要不我们先走。” 沈倾城道:“不行,不能打草惊蛇这帮东瀛人,要抓就一网打尽,决不能证据不足给他们苟且偷生的机会。” 影一道:“可是要怎么找证据,我们根本听不懂他们所说的话。” 沈倾城开口,便是一串叽里哇啦的日语,听得影一一愣一愣的。 “王妃…你这也太厉害了,才被抓过来半天,东瀛话你都学会了?” 沈倾城:“……” 算了,影一好骗,也省得她在想办法解释什么。 沈倾城道:“你先做两件事,第一件,把他的面皮剥下来做面具,第二件事,怎么将女人的声音伪装成男人的,死马当活马医,在他们吃饱饭之前将活干完,快!” 信隼盘旋着落到船只的桅杆上,它歪了歪脑袋鸟瞰船舱中吃饱了饭,陆陆续续回到甲板上透气的东瀛人。 崎田惠吃饱喝足后走上甲板,过来唤守门的川岛狩道:“我帮你在这里看着,你现在先去吃饭。” 哪知他话音刚落,川岛狩忽然道:“崎田君,屋子里那个女人不见了。” 崎田听着川岛的声音似乎和平常有着很大的的区别,但这沈家的人质丢了这件事完完全全占据了他大脑的所有位置。 他根本顾不上查看川岛的不对劲,连忙推门而入,果不其然,除了断裂的绳子之外人影都不见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背后,他只感觉颈脖上一线刺痛猛然爆开,刹那间血液都在向外奔涌,死亡只是在一瞬间发生,崎田惠还未曾反应过来,便倒在了地上。 然而他身后的川岛狩却丝毫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开口也是女性的声音。 这声音正是沈倾城的声音,她淡淡道:“影一,现在你同我换身衣服,然后你把自己的的位置划一个口子,就说有人将我救走,你竭力阻拦,但是脖子上被划了一刀。” 沈倾城拿过两人的腰牌来看,东瀛是大景国的附属国,人民用的也都是汉字,并无什么太大区别。 她拿走了崎田惠的腰牌,将川岛狩的递给影一,道:“我们当中必须要有一个懂的东瀛话帮对方圆谎的,所以影一,这个哑巴只能你来做了。” 影一道:“但是我之前,还杀了一个东瀛人冒充他。” 沈倾城问道:“毁尸灭迹赶紧了么?” 影一点点头道:“毁得很干净,王妃放心。” 沈倾城思衬片刻说道:“那便不管他,栽赃嫁祸一下,就说我是被他放走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做好的人皮面具,和从川岛和崎田身上扒了下来的东瀛人武士服。 对着影一道:“赶紧换。” 沈倾城说完掏出蛊虫,将整具尸首蚕食殆尽后,滴了化骨水到 剩下的骸骨上。 屋船的一天是平静又平静的,但是谁也不知道船下的暗潮开始偷偷地涌动了起来。 关押人犯的船舱,大门被呯的一声推开了,最先出来的是崎田惠,他身后背着喉口被割了一道的川岛狩。 舱门一开,船上的东瀛人们便都被血腥味熏了个正着。 “崎田惠”开口道:“告诉弘一君,那个沈家女逃了,应该是有人来接应她,还有叫人来看看川岛君,他喉咙被沈家人的护卫割破了。” 东瀛人手忙脚乱一哄而散,叫医生的叫医生,冲进船舱中探查的则只看得到了一滩血迹,还有人检查起了舷窗,只见木制的小窗被硬生生拓宽成一个一人能通过的洞, 四面都是刀砍斧凿过的痕迹,有人顺着窗口望向水面,却已经连人影都见不到了。 还有人询问崎田惠,道:“不过船副,你为什么没有事?” “崎田惠”道:“是川岛,川岛桑为我挡下了这一刀,我非常…感谢川岛桑。” 沈倾城披着崎田惠的皮,鞠躬的动作都格外地诚至意切。 这时,赤坂弘一来到了甲板上,他看着人群最中心的崎田惠和川岛狩,问道:“怎么回事?” “崎田惠”对着赤坂弘一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全都说了一遍,赤坂弘一的眉头拧成了川字:“这就让她跑了?” 赤坂弘一按照众人说解释的那样将船舱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又看了看崎田惠和川岛狩两人。 他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但是他的感觉又告诉他,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于蹊跷。 但是无论是大景国本土的漕帮,还是东瀛的外来漕帮,通病还是过于讲义气。 于是赤坂弘一没有再追究下去,但是仍然让人盯紧了崎田惠和传道受业,不知为何,他开始隐隐约约察觉这两个人有些古怪了。 沈倾城也察觉到了赤坂弘一的眼神,他迎上了那眼神没有躲闪,似乎在表明自己的忠诚。 没错,这个崎田惠,便是沈倾城扮演的。 赤坂弘一对着崎田惠道:“你上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沈倾城心中咯噔了一下,确信自己的易容以假乱真,但是现在很可能还不是应对盘问的时候,因为沈倾城还根本不知道崎田惠的底细。 但她最终还是上去了,也罢,大不了偷偷在赤坂弘一身上种个蛊,还能要了她的命不成? 沈倾城跟着赤坂弘来到了船长舱,舱中的摆设完全是和风,间或糅杂了大景前身的韵味,看来这个世界的东瀛跟她当初的那个世界是最为相似的。 墙上挂着画卷,桌子是矮几,矮几上燃着博山炉,地面是榻榻米桌上下铺着蒲团,两人面对这面跪到了上边去。 沈倾城跟着跪了上去,蛊虫已经从她袖中爬出,朝着赤坂弘一身上去了。 赤坂弘一问道:“是你先进船舱发现人不见了,还是川岛狩告诉你的?” 沈倾城道:“是川岛狩告诉我的。” 赤坂弘一道:“川岛狩为什么受伤?” 沈倾城道:“为我挡刀,被人割了喉咙。” 赤坂弘一为自己斟了一盏清酒,问道:“他如今不能再说话了对,那么他可以将昨日的事情书写给我吗?” 沈倾城道:“原来赤坂君是怀疑我了么?” 她顿了顿,那口日语丝毫不滞涩:“赤坂君,川岛狩根本大字不识,又怎么把事情的经过写给你看呢?” 第159章 装哑 沈倾城正百无聊来地坐在地上玩她的蛊虫,在开门的一瞬间。蛊虫全都爬回到了沈倾城的袖子里。 她抬头只见一个生面孔,便开始习惯性的演戏:“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这时影一揭下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对着沈倾城道:“王妃,是我。” 紧接着,影一将他一刀宰掉的看守尸体拖了出来:“现在怎么办?” 沈倾城立马将牢门掩上,脸上的表情管理有点失控道:“这……” 影一道:“王妃,要不我们先走。” 沈倾城道:“不行,不能打草惊蛇这帮东瀛人,要抓就一网打尽,决不能证据不足给他们苟且偷生的机会。” 影一道:“可是要怎么找证据,我们根本听不懂他们所说的话。” 沈倾城开口,便是一串叽里哇啦的日语,听得影一一愣一愣的。 “王妃…你这也太厉害了,才被抓过来半天,东瀛话你都学会了?” 沈倾城:“……” 算了,影一好骗,也省得她在想办法解释什么。 沈倾城道:“你先做两件事,第一件,把他的面皮剥下来做面具,第二件事,怎么将女人的声音伪装成男人的,死马当活马医,在他们吃饱饭之前将活干完,快!” 信隼盘旋着落到船只的桅杆上,它歪了歪脑袋鸟瞰船舱中吃饱了饭,陆陆续续回到甲板上透气的东瀛人。 崎田惠吃饱喝足后走上甲板,过来唤守门的川岛狩道:“我帮你在这里看着,你现在先去吃饭。” 哪知他话音刚落,川岛狩忽然道:“崎田君,屋子里那个女人不见了。” 崎田听着川岛的声音似乎和平常有着很大的的区别,但这沈家的人质丢了这件事完完全全占据了他大脑的所有位置。 他根本顾不上查看川岛的不对劲,连忙推门而入,果不其然,除了断裂的绳子之外人影都不见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背后,他只感觉颈脖上一线刺痛猛然爆开,刹那间血液都在向外奔涌,死亡只是在一瞬间发生,崎田惠还未曾反应过来,便倒在了地上。 然而他身后的川岛狩却丝毫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开口也是女性的声音。 这声音正是沈倾城的声音,她淡淡道:“影一,现在你同我换身衣服,然后你把自己的的位置划一个口子,就说有人将我救走,你竭力阻拦,但是脖子上被划了一刀。” 沈倾城拿过两人的腰牌来看,东瀛是大景国的附属国,人民用的也都是汉字,并无什么太大区别。 她拿走了崎田惠的腰牌,将川岛狩的递给影一,道:“我们当中必须要有一个懂的东瀛话帮对方圆谎的,所以影一,这个哑巴只能你来做了。” 影一道:“但是我之前,还杀了一个东瀛人冒充他。” 沈倾城问道:“毁尸灭迹赶紧了么?” 影一点点头道:“毁得很干净,王妃放心。” 沈倾城思衬片刻说道:“那便不管他,栽赃嫁祸一下,就说我是被他放走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做好的人皮面具,和从川岛和崎田身上扒了下来的东瀛人武士服。 对着影一道:“赶紧换。” 沈倾城说完掏出蛊虫,将整具尸首蚕食殆尽后,滴了化骨水到 剩下的骸骨上。 屋船的一天是平静又平静的,但是谁也不知道船下的暗潮开始偷偷地涌动了起来。 关押人犯的船舱,大门被呯的一声推开了,最先出来的是崎田惠,他身后背着喉口被割了一道的川岛狩。 舱门一开,船上的东瀛人们便都被血腥味熏了个正着。 “崎田惠”开口道:“告诉弘一君,那个沈家女逃了,应该是有人来接应她,还有叫人来看看川岛君,他喉咙被沈家人的护卫割破了。” 东瀛人手忙脚乱一哄而散,叫医生的叫医生,冲进船舱中探查的则只看得到了一滩血迹,还有人检查起了舷窗,只见木制的小窗被硬生生拓宽成一个一人能通过的洞, 四面都是刀砍斧凿过的痕迹,有人顺着窗口望向水面,却已经连人影都见不到了。 还有人询问崎田惠,道:“不过船副,你为什么没有事?” “崎田惠”道:“是川岛,川岛桑为我挡下了这一刀,我非常…感谢川岛桑。” 沈倾城披着崎田惠的皮,鞠躬的动作都格外地诚至意切。 这时,赤坂弘一来到了甲板上,他看着人群最中心的崎田惠和川岛狩,问道:“怎么回事?” “崎田惠”对着赤坂弘一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全都说了一遍,赤坂弘一的眉头拧成了川字:“这就让她跑了?” 赤坂弘一按照众人说解释的那样将船舱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又看了看崎田惠和川岛狩两人。 他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但是他的感觉又告诉他,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于蹊跷。 但是无论是大景国本土的漕帮,还是东瀛的外来漕帮,通病还是过于讲义气。 于是赤坂弘一没有再追究下去,但是仍然让人盯紧了崎田惠和传道受业,不知为何,他开始隐隐约约察觉这两个人有些古怪了。 沈倾城也察觉到了赤坂弘一的眼神,他迎上了那眼神没有躲闪,似乎在表明自己的忠诚。 没错,这个崎田惠,便是沈倾城扮演的。 赤坂弘一对着崎田惠道:“你上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沈倾城心中咯噔了一下,确信自己的易容以假乱真,但是现在很可能还不是应对盘问的时候,因为沈倾城还根本不知道崎田惠的底细。 但她最终还是上去了,也罢,大不了偷偷在赤坂弘一身上种个蛊,还能要了她的命不成? 沈倾城跟着赤坂弘来到了船长舱,舱中的摆设完全是和风,间或糅杂了大景前身的韵味,看来这个世界的东瀛跟她当初的那个世界是最为相似的。 墙上挂着画卷,桌子是矮几,矮几上燃着博山炉,地面是榻榻米桌上下铺着蒲团,两人面对这面跪到了上边去。 沈倾城跟着跪了上去,蛊虫已经从她袖中爬出,朝着赤坂弘一身上去了。 赤坂弘一问道:“是你先进船舱发现人不见了,还是川岛狩告诉你的?” 沈倾城道:“是川岛狩告诉我的。” 赤坂弘一道:“川岛狩为什么受伤?” 沈倾城道:“为我挡刀,被人割了喉咙。” 赤坂弘一为自己斟了一盏清酒,问道:“他如今不能再说话了对,那么他可以将昨日的事情书写给我吗?” 沈倾城道:“原来赤坂君是怀疑我了么?” 她顿了顿,那口日语丝毫不滞涩:“赤坂君,川岛狩根本大字不识,又怎么把事情的经过写给你看呢?” 第160章 漕帮比试 沈倾城此时此刻听得见自己如鼓擂一般的心跳声,但是这个试探她偏偏留心过,川岛狩的手指和掌心皮肤都很粗糙,脸颊黝黑,显然是自幼便时长干粗活的那种人。 然而她摸过川岛狩所有用于握笔的位置,都没有厚于寻常处的茧。 看着她但笑不语的赤坂弘一,更是给沈倾城增添了无形的心理压力,他拿着一旁的日本刀,似乎在极其爱惜地擦拭它。 几个呼吸间,沈倾城仿佛在等头顶铡刀落下,冷汗在一霎间浸湿了她的脊背。 就在这时,赤坂弘一哈哈大笑,道:“崎田君,我觉的你好像突然变聪明了,连怀和试探都能一语道破。” 沈倾城手心中捏了一把冷汗,但她的表现还是可以称得上是临危不乱的,她道:“是吗,可能是赤坂君太过不信任我了,就连蠢笨如我也会有所察觉。” 赤坂弘一道:“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他将那杯清酒敬向沈倾城道:“我看到舷窗上的痕迹,是刀斧等利器所至。” “可是,你进去的时候又听到什么东西开凿窗户的声音么?” 紧接着,赤坂弘一顿了顿,又道:“那么如果你没有听到的话,川岛狩有没有听到呢?” 沈倾城面上的冷汗径直往下坠,她道:“哈哈……这个就要问川岛君了,只是川岛君不会书写,这又该如何是好呢?” 这时,赤坂弘一道:“没有关系,我问他话,他便点头或者摇头即可,我相信你们都是好船员,是一心向着天/皇的大和子民,也是我赤坂的过命兄弟。” “你们两人的答案,一定是一样的,你们一定不会骗我,的对不对,崎田君?” …… 直到沈倾城从船长室出来,她仍然还有些惊魂未定,她回到了自己的船舱,将影一唤了过来。开始思考如何躲过盘问。 影一的喉咙上包裹着层层叠叠的绷带,沈倾城下刀时格外小心,虽然看着出了许许多多的血,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伤到影一的气管声带还有大动脉。 也不过就是看着有些许吓人罢了。 沈倾城给他看了看伤,道:“辛苦你了,应该过几日就没事了。” 影一也格外忧心,他已经做好冲进船长室杀人抢沈倾城的准备了,谢天谢地,幸好他们家王妃全须全尾地走了出来。 不过同时影一也惊异于沈倾城的天赋,伪男声她也就学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竟然能捏着嗓子说这么久的话不被发现。 影一压低了声音道:“王妃,你没被为难?” 沈倾城道:“为难倒是没有,我这一关应该已经过了,倒是你,影一,你的问题来了。” 影一一脸懵逼地看着沈倾城。 沈倾城叹了口气道:“事情是这样,那个,他们的船长,要问你一些事,就是你有没有看到俘虏往哪逃,怎么逃,还有有没有听到舷窗被劈开的声音。” 影一道:“可是王妃,这些全都是我做的啊。” 沈倾城道:“罢了,到时是或不是,你看我眼色,我眼睛往下看就是不是,眼睛往上看便是是。” 影一想了想,确实沈倾城的这个办法要稳妥一些,于是抱拳应道:“是。” 沈倾城叹了口气,半躺下身道:“罢了,今夜先睡一觉,明日之事明日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影一深以为然,将沈倾城的话牢牢记在心里后,他便回了房。 只是今夜的漕帮注定不太平。 沈倾城并不是个认床的人,但是可能是今天的和风原素接触过多,沈倾城梦见自己又回到了21世纪。 学校门口新开了一家日料馆,她点上了一大盘寿司手握决定要犒劳自己在古代连日料都吃不上的胃,终于她的寿司端上来了,沈倾城刚刚夹上一块蟹子寿司放到嘴里的时候,突然变故发生! 她被一阵儿奇怪的号角声给吵醒了! 沈倾城爬起床,仔细分辨那些嘶吼得叽里哇啦的日语,才辨别出一句话:“有敌袭。” 她脑子还在反应,身体却开始先一步去穿衣服,虽说她的第一反应想的是天津卫这种京城脚下的比邻城镇怎么会大半夜有敌袭。 而后才反应过来,天津卫的漕帮打起来可是连官府都害怕的存在。 沈倾城顾不上那么多,拿起房中刀架上的日本刀便推了房门出去。 甲板上燃着火把,两条船缓慢接轨,一霎时灯火通明,看样子两边都是东瀛人,船接轨前双方的日语对骂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端的是分外激烈。 沈倾城也在甲板上看到了影一,还有披着衣裳来到甲板最前方的赤坂弘一。 她听了一耳朵,好像就是有关赤坂弘一将阿芙蓉压价,对面觉得血亏来和赤坂弘一打架的事。 听说是打赢了就让赤坂这边跟着他们一起抬价,打输了他们就咬牙吃这个闷亏的意思。 而赤坂弘一这边认为没毛病决定应战。 沈倾城说好嘛,都想来大景国吸血,两拨东瀛人狗咬狗那真是妙啊。 紧接着沈倾城回过头,便同装扮成川岛狩的影一对上了视线。 影一的小表情可以说是迷茫到了极点,他双眼怔怔然,愣愣地望着前方正欲接轨的船只,看着身边人手中都拿着刀。 沈倾城趁着人群熙攘走上近前,在影一耳边简单概括了一遍现在的具体情况。 影一眼中若有所思,沈倾城思考了一会,和影一的脑电波对上了频率。 就在这时,赤坂弘一用日语高声对对面喊道:“开战!” 沈倾城看到两边船只上的木板搭建在了一起,双方各派一人走上木板。 她曾经在现代的时候对中世纪海盗相关的故事十分感兴趣,只是没想到穿越一番还能见着个真人版。 这边派上的人她并没有什么印象,长相是比较东瀛人的类型,发髻也是东瀛男子常扎的,个头偏矮小,双手拿着一把和身量不符的刀。 对面上来的则明显高大一些,木板都被他的身量压得弯下去。 在众人的高喊欢呼声中两人的刀刃撞到了一起,在黑夜中闪烁出一星的火花,紧接着刀锋相离,两船交接的木板一抖,那个高个子身形不稳了一瞬,被矮个抓住了机会,一腿扫他下盘。 高个却趁此机会不退反进,一把扑向矮个,将他往水中撞去。 四面鸦雀无声,漕帮这是河而非海,闹出太大人命官府还是会插手的。 是以二人落水之后都不再纠缠,而是各自游回到船上。 这场平局的比试让双方都很不满,于是都决定派遣第二人上台。 这边的第二人要上台前被影一拦了下来。 所有人看着川岛狩的那张脸都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沈倾城这时便听着身旁一个东瀛人说道:“川岛,他上去干什么,他连黑目都打不过。” “川岛他是疯了,只是上一局没杀人而已,他不会以为自己真的不会死?” 只不过这些叽里呱啦的议论在影一耳朵里都是鸟语,他此时此刻成竹在胸目光坚定,倒还真像那么回事。 沈倾城在人群中压着嗓子给他加油,赤坂漕帮这边的风向也瞬间转了过来。 第160章 漕帮比试 沈倾城此时此刻听得见自己如鼓擂一般的心跳声,但是这个试探她偏偏留心过,川岛狩的手指和掌心皮肤都很粗糙,脸颊黝黑,显然是自幼便时长干粗活的那种人。 然而她摸过川岛狩所有用于握笔的位置,都没有厚于寻常处的茧。 看着她但笑不语的赤坂弘一,更是给沈倾城增添了无形的心理压力,他拿着一旁的日本刀,似乎在极其爱惜地擦拭它。 几个呼吸间,沈倾城仿佛在等头顶铡刀落下,冷汗在一霎间浸湿了她的脊背。 就在这时,赤坂弘一哈哈大笑,道:“崎田君,我觉的你好像突然变聪明了,连怀和试探都能一语道破。” 沈倾城手心中捏了一把冷汗,但她的表现还是可以称得上是临危不乱的,她道:“是吗,可能是赤坂君太过不信任我了,就连蠢笨如我也会有所察觉。” 赤坂弘一道:“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他将那杯清酒敬向沈倾城道:“我看到舷窗上的痕迹,是刀斧等利器所至。” “可是,你进去的时候又听到什么东西开凿窗户的声音么?” 紧接着,赤坂弘一顿了顿,又道:“那么如果你没有听到的话,川岛狩有没有听到呢?” 沈倾城面上的冷汗径直往下坠,她道:“哈哈……这个就要问川岛君了,只是川岛君不会书写,这又该如何是好呢?” 这时,赤坂弘一道:“没有关系,我问他话,他便点头或者摇头即可,我相信你们都是好船员,是一心向着天/皇的大和子民,也是我赤坂的过命兄弟。” “你们两人的答案,一定是一样的,你们一定不会骗我,的对不对,崎田君?” …… 直到沈倾城从船长室出来,她仍然还有些惊魂未定,她回到了自己的船舱,将影一唤了过来。开始思考如何躲过盘问。 影一的喉咙上包裹着层层叠叠的绷带,沈倾城下刀时格外小心,虽然看着出了许许多多的血,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伤到影一的气管声带还有大动脉。 也不过就是看着有些许吓人罢了。 沈倾城给他看了看伤,道:“辛苦你了,应该过几日就没事了。” 影一也格外忧心,他已经做好冲进船长室杀人抢沈倾城的准备了,谢天谢地,幸好他们家王妃全须全尾地走了出来。 不过同时影一也惊异于沈倾城的天赋,伪男声她也就学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竟然能捏着嗓子说这么久的话不被发现。 影一压低了声音道:“王妃,你没被为难?” 沈倾城道:“为难倒是没有,我这一关应该已经过了,倒是你,影一,你的问题来了。” 影一一脸懵逼地看着沈倾城。 沈倾城叹了口气道:“事情是这样,那个,他们的船长,要问你一些事,就是你有没有看到俘虏往哪逃,怎么逃,还有有没有听到舷窗被劈开的声音。” 影一道:“可是王妃,这些全都是我做的啊。” 沈倾城道:“罢了,到时是或不是,你看我眼色,我眼睛往下看就是不是,眼睛往上看便是是。” 影一想了想,确实沈倾城的这个办法要稳妥一些,于是抱拳应道:“是。” 沈倾城叹了口气,半躺下身道:“罢了,今夜先睡一觉,明日之事明日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影一深以为然,将沈倾城的话牢牢记在心里后,他便回了房。 只是今夜的漕帮注定不太平。 沈倾城并不是个认床的人,但是可能是今天的和风原素接触过多,沈倾城梦见自己又回到了21世纪。 学校门口新开了一家日料馆,她点上了一大盘寿司手握决定要犒劳自己在古代连日料都吃不上的胃,终于她的寿司端上来了,沈倾城刚刚夹上一块蟹子寿司放到嘴里的时候,突然变故发生! 她被一阵儿奇怪的号角声给吵醒了! 沈倾城爬起床,仔细分辨那些嘶吼得叽里哇啦的日语,才辨别出一句话:“有敌袭。” 她脑子还在反应,身体却开始先一步去穿衣服,虽说她的第一反应想的是天津卫这种京城脚下的比邻城镇怎么会大半夜有敌袭。 而后才反应过来,天津卫的漕帮打起来可是连官府都害怕的存在。 沈倾城顾不上那么多,拿起房中刀架上的日本刀便推了房门出去。 甲板上燃着火把,两条船缓慢接轨,一霎时灯火通明,看样子两边都是东瀛人,船接轨前双方的日语对骂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端的是分外激烈。 沈倾城也在甲板上看到了影一,还有披着衣裳来到甲板最前方的赤坂弘一。 她听了一耳朵,好像就是有关赤坂弘一将阿芙蓉压价,对面觉得血亏来和赤坂弘一打架的事。 听说是打赢了就让赤坂这边跟着他们一起抬价,打输了他们就咬牙吃这个闷亏的意思。 而赤坂弘一这边认为没毛病决定应战。 沈倾城说好嘛,都想来大景国吸血,两拨东瀛人狗咬狗那真是妙啊。 紧接着沈倾城回过头,便同装扮成川岛狩的影一对上了视线。 影一的小表情可以说是迷茫到了极点,他双眼怔怔然,愣愣地望着前方正欲接轨的船只,看着身边人手中都拿着刀。 沈倾城趁着人群熙攘走上近前,在影一耳边简单概括了一遍现在的具体情况。 影一眼中若有所思,沈倾城思考了一会,和影一的脑电波对上了频率。 就在这时,赤坂弘一用日语高声对对面喊道:“开战!” 沈倾城看到两边船只上的木板搭建在了一起,双方各派一人走上木板。 她曾经在现代的时候对中世纪海盗相关的故事十分感兴趣,只是没想到穿越一番还能见着个真人版。 这边派上的人她并没有什么印象,长相是比较东瀛人的类型,发髻也是东瀛男子常扎的,个头偏矮小,双手拿着一把和身量不符的刀。 对面上来的则明显高大一些,木板都被他的身量压得弯下去。 在众人的高喊欢呼声中两人的刀刃撞到了一起,在黑夜中闪烁出一星的火花,紧接着刀锋相离,两船交接的木板一抖,那个高个子身形不稳了一瞬,被矮个抓住了机会,一腿扫他下盘。 高个却趁此机会不退反进,一把扑向矮个,将他往水中撞去。 四面鸦雀无声,漕帮这是河而非海,闹出太大人命官府还是会插手的。 是以二人落水之后都不再纠缠,而是各自游回到船上。 这场平局的比试让双方都很不满,于是都决定派遣第二人上台。 这边的第二人要上台前被影一拦了下来。 所有人看着川岛狩的那张脸都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沈倾城这时便听着身旁一个东瀛人说道:“川岛,他上去干什么,他连黑目都打不过。” “川岛他是疯了,只是上一局没杀人而已,他不会以为自己真的不会死?” 只不过这些叽里呱啦的议论在影一耳朵里都是鸟语,他此时此刻成竹在胸目光坚定,倒还真像那么回事。 沈倾城在人群中压着嗓子给他加油,赤坂漕帮这边的风向也瞬间转了过来。 第161章 人都会变的 影一踏上了船舷衔接的木板,对面上来的那个东瀛人中等身量,较为敦实。 沈倾城忽然觉得对面人群中有什么人脸一闪而过,她捕捉到了那一点,目力之所及看了过去。 只见那人在人群中只露出了半张脸,平平无奇的五官透露出难以言喻的精明和算计。 沈倾城的视线牢牢锁定在了那人身上,但是那人似乎并没有发现沈倾城,他正在和身侧一人交谈着什么,沈倾城看着他张合的唇读了片刻,说的竟然是东瀛话。 她向身旁的东瀛人问道:“对面的船长姓什么来着。” 那个东瀛人上下打量了她几下,道:“崎田,你不会是糊涂了?” “对面是我们老仇家北原的船啊。” 那人调笑着一拳撞在沈倾城肩上,别说那力道还挺大。 沈倾城一个后撤步稳住身形才没被他撞得一踉跄,她反手打回去一拳:“就你小子记性好是?!” 那人也被砸了一个踉跄,哈哈一笑,紧接着视线便被两艘船中间的比试吸引走了目光。 沈倾城松了口气,要是这人真的与原来的崎田相熟自己叫不出他的名字岂不是真的穿帮? 她一口气还没松完,只停的身边四周的人群忽然爆发一阵儿惊天动地的叫好声。 沈倾城抬眼望去,只见影一的对面已经无人了,冰冷的河水中扑腾的身影也在片刻之间淹入河水之中。 而木板桥上的影一则将刀背夹在肘弯,擦干净了刀上残存的血渍。 这场面小小漕帮的争斗哪里见过,影一可是千百人中杀出来的王府暗卫,身上的杀气那要全开的时候真是实打实的铺天盖地。 沈倾城这时听到赤坂弘一气焰拔升的声音。 他冲着对面道:“北原小子,还有什么猛将,尽管拿上来啊。” 对面的北原前额光洁,后脑的头发束成小辫盘起,他满脸横肉虎目圆瞪,对着赤坂破口大骂道:“不过才赢了一场,有什么好骄傲的,我们再比!” 这时,北原穿上又走上来一个矮个子,比之前不同的是,这个矮个东瀛人手中拿的是双刀。 沈倾城仔细看去,那双刀的放血槽很深,被它划上一刀只怕伤口要很长时间才能好。 紧接着沈倾城又看向那人的下盘,不同于前几个人,那人的下盘格外稳健,应该也是刺客出身的,这人双目紧凑,人中短,却生着鹰钩一样的鼻。 让人一看就能感受到这人的阴霾,申请车鞥隐隐约约察觉到此人不是善茬。 就在影一遵循他们的武士礼节,想对面行了的时候,那个鹰钩鼻突然动了,他鬼魅一般的身影舞着双刀忽然下压。 影一反应的动作也很快,迅速抽刀格挡,发力转刀一错,踉跄着身形后退几步。 木板被影一回退的动作踏得直响。 两人这时突然相互发力,双刀再次角力在一起,船身都因为两人踏板的动作微微颤动,刀锋映着寒芒,照亮了影一的脸庞。 双刀在鹰钩鼻手中犹如绞肉的钩,影一旋身堪堪躲过,脚下的木板一霎间便被双刀绞得皴裂。 沈倾城虽然知晓影一的实力,但是还是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汗。 这个鹰钩鼻绝对不是善茬,沈倾城害怕他再出些什么阴招,手中的毒针此时此刻已经落在了她的手掌心之中。 沈倾城一向奉行先下手为强,她也不是习武之人,自然是不讲武德的。 正当沈倾城这一针要瞄准的时候,变故横生! 鹰钩鼻的双刀自肋下袭来,影一用上了刀与刀鞘,直接死死将其锁住,鹰钩鼻目光一冷,双手脱刀狠狠往影一格挡的姿态上踹去,影一急退几步,反手刀鞘锁住鹰钩鼻的脚。 二人动作迅猛,霎时间练过十几招,四周叫好声不绝,火把舞得亮如白昼。 哪知这时鹰钩鼻返身抓住身下木板边缘,竟然借着自己的身量欲将影一翻下木板。 影一立刻松手,手中的刀跟着鹰钩鼻的双刀一同跌落水中,鹰钩鼻脸朝下落水被水面砸得生疼。 这个天气的江河冰得刺骨,鹰钩鼻在水中对着上方破口大骂,只是叽里咕噜的日语影一实在听不懂。 索性便站在那儿一脸高深地抱臂站着,仿佛对身周的事物不悲不喜,然而他身后的赤坂漕帮便炸了锅。 这帮东瀛人说得太快了,沈倾城都听得一知半解的,好像在说什么,影一打败的这个人据说是东瀛那边王侯将相花费重金都请不到的护卫。 沈倾城听得满脸问号,你们花重金就聘请这种玩应? 鹰钩鼻灰溜溜地上了岸,然后跪下在众人面前拿着他的刀切腹自尽了。 对面的北原看着他切腹悲痛欲绝,不仅认了输,同意了阿芙蓉一同压价,影一不明所以,他依旧高冷地站着,面无表情目视前方,似乎他人的悲喜都与他无关。 赤坂看着影一,由衷得对着从木板上下来的他夸赞道:“你今后必成大气啊!” 影一虽然听不懂日语,但是从赤坂的神情中影一看得到对他的赞赏和看重,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扮演的是一个哑巴的角色,于是不管赤坂说什么,他都鞠躬。 ——这是沈倾城教他的,反正对付东瀛人,鞠躬就对了。 赤坂掏心掏肺说了好一阵儿,影一努力做出能够听懂并若有所悟还非常感激的神情。 两人就这样鸡同鸭讲了一炷香时间,大家便熄了火把各自散了。 正当沈倾城也准备回船舱休息时 ,忽然被人叫住。 是赤坂,叫的她崎田。 沈倾城还真的不大习惯这个称呼,但他还是回身深深朝赤坂一鞠躬道:“什么事,头儿?” 赤坂思考了片刻道:“川岛真的有这么厉害吗,他之前不是连看到血和死人都会害怕?” 沈倾城打了哈哈道:“人都会变的,船长。” 赤坂的眼睛似乎要看穿沈倾城一般:“不,不对。” 沈倾城眼神微眯,面上不显露任何多余的神情:“哦,是哪里不对?” 赤坂道:“他的刀术究竟是谁教的?” 第161章 人都会变的 影一踏上了船舷衔接的木板,对面上来的那个东瀛人中等身量,较为敦实。 沈倾城忽然觉得对面人群中有什么人脸一闪而过,她捕捉到了那一点,目力之所及看了过去。 只见那人在人群中只露出了半张脸,平平无奇的五官透露出难以言喻的精明和算计。 沈倾城的视线牢牢锁定在了那人身上,但是那人似乎并没有发现沈倾城,他正在和身侧一人交谈着什么,沈倾城看着他张合的唇读了片刻,说的竟然是东瀛话。 她向身旁的东瀛人问道:“对面的船长姓什么来着。” 那个东瀛人上下打量了她几下,道:“崎田,你不会是糊涂了?” “对面是我们老仇家北原的船啊。” 那人调笑着一拳撞在沈倾城肩上,别说那力道还挺大。 沈倾城一个后撤步稳住身形才没被他撞得一踉跄,她反手打回去一拳:“就你小子记性好是?!” 那人也被砸了一个踉跄,哈哈一笑,紧接着视线便被两艘船中间的比试吸引走了目光。 沈倾城松了口气,要是这人真的与原来的崎田相熟自己叫不出他的名字岂不是真的穿帮? 她一口气还没松完,只停的身边四周的人群忽然爆发一阵儿惊天动地的叫好声。 沈倾城抬眼望去,只见影一的对面已经无人了,冰冷的河水中扑腾的身影也在片刻之间淹入河水之中。 而木板桥上的影一则将刀背夹在肘弯,擦干净了刀上残存的血渍。 这场面小小漕帮的争斗哪里见过,影一可是千百人中杀出来的王府暗卫,身上的杀气那要全开的时候真是实打实的铺天盖地。 沈倾城这时听到赤坂弘一气焰拔升的声音。 他冲着对面道:“北原小子,还有什么猛将,尽管拿上来啊。” 对面的北原前额光洁,后脑的头发束成小辫盘起,他满脸横肉虎目圆瞪,对着赤坂破口大骂道:“不过才赢了一场,有什么好骄傲的,我们再比!” 这时,北原穿上又走上来一个矮个子,比之前不同的是,这个矮个东瀛人手中拿的是双刀。 沈倾城仔细看去,那双刀的放血槽很深,被它划上一刀只怕伤口要很长时间才能好。 紧接着沈倾城又看向那人的下盘,不同于前几个人,那人的下盘格外稳健,应该也是刺客出身的,这人双目紧凑,人中短,却生着鹰钩一样的鼻。 让人一看就能感受到这人的阴霾,申请车鞥隐隐约约察觉到此人不是善茬。 就在影一遵循他们的武士礼节,想对面行了的时候,那个鹰钩鼻突然动了,他鬼魅一般的身影舞着双刀忽然下压。 影一反应的动作也很快,迅速抽刀格挡,发力转刀一错,踉跄着身形后退几步。 木板被影一回退的动作踏得直响。 两人这时突然相互发力,双刀再次角力在一起,船身都因为两人踏板的动作微微颤动,刀锋映着寒芒,照亮了影一的脸庞。 双刀在鹰钩鼻手中犹如绞肉的钩,影一旋身堪堪躲过,脚下的木板一霎间便被双刀绞得皴裂。 沈倾城虽然知晓影一的实力,但是还是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汗。 这个鹰钩鼻绝对不是善茬,沈倾城害怕他再出些什么阴招,手中的毒针此时此刻已经落在了她的手掌心之中。 沈倾城一向奉行先下手为强,她也不是习武之人,自然是不讲武德的。 正当沈倾城这一针要瞄准的时候,变故横生! 鹰钩鼻的双刀自肋下袭来,影一用上了刀与刀鞘,直接死死将其锁住,鹰钩鼻目光一冷,双手脱刀狠狠往影一格挡的姿态上踹去,影一急退几步,反手刀鞘锁住鹰钩鼻的脚。 二人动作迅猛,霎时间练过十几招,四周叫好声不绝,火把舞得亮如白昼。 哪知这时鹰钩鼻返身抓住身下木板边缘,竟然借着自己的身量欲将影一翻下木板。 影一立刻松手,手中的刀跟着鹰钩鼻的双刀一同跌落水中,鹰钩鼻脸朝下落水被水面砸得生疼。 这个天气的江河冰得刺骨,鹰钩鼻在水中对着上方破口大骂,只是叽里咕噜的日语影一实在听不懂。 索性便站在那儿一脸高深地抱臂站着,仿佛对身周的事物不悲不喜,然而他身后的赤坂漕帮便炸了锅。 这帮东瀛人说得太快了,沈倾城都听得一知半解的,好像在说什么,影一打败的这个人据说是东瀛那边王侯将相花费重金都请不到的护卫。 沈倾城听得满脸问号,你们花重金就聘请这种玩应? 鹰钩鼻灰溜溜地上了岸,然后跪下在众人面前拿着他的刀切腹自尽了。 对面的北原看着他切腹悲痛欲绝,不仅认了输,同意了阿芙蓉一同压价,影一不明所以,他依旧高冷地站着,面无表情目视前方,似乎他人的悲喜都与他无关。 赤坂看着影一,由衷得对着从木板上下来的他夸赞道:“你今后必成大气啊!” 影一虽然听不懂日语,但是从赤坂的神情中影一看得到对他的赞赏和看重,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扮演的是一个哑巴的角色,于是不管赤坂说什么,他都鞠躬。 ——这是沈倾城教他的,反正对付东瀛人,鞠躬就对了。 赤坂掏心掏肺说了好一阵儿,影一努力做出能够听懂并若有所悟还非常感激的神情。 两人就这样鸡同鸭讲了一炷香时间,大家便熄了火把各自散了。 正当沈倾城也准备回船舱休息时 ,忽然被人叫住。 是赤坂,叫的她崎田。 沈倾城还真的不大习惯这个称呼,但他还是回身深深朝赤坂一鞠躬道:“什么事,头儿?” 赤坂思考了片刻道:“川岛真的有这么厉害吗,他之前不是连看到血和死人都会害怕?” 沈倾城打了哈哈道:“人都会变的,船长。” 赤坂的眼睛似乎要看穿沈倾城一般:“不,不对。” 沈倾城眼神微眯,面上不显露任何多余的神情:“哦,是哪里不对?” 赤坂道:“他的刀术究竟是谁教的?” 第163章 刑讯逼问 前方积雪厚重,一线寒刃伏于雪中,刺客们有条不紊地埋伏在京郊山林的过道间。 马蹄落下的刹那间,粗麻绳抖落雪尘而起,,马蹄惯性一拌,拉车的马儿一声嘶鸣,连车带马一同摔落雪地之中,陈二娘并未摔出车内,只是被马车车壁撞的头晕眼花。 然而赶车的徐明便没有这么幸运了,他直接摔出几尺远,浑身滚落了沾雪的泥,加上本就跛着腿,更是摔得七荤八素。 陈二娘捂着撞出了血的额头,勉力爬出马车,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她扶起雪地中捂着腿哀嚎的徐明,泣不成声道:“老太监?你怎么样啊老太监?!” 还没等徐明回话,千万支弩箭便朝着二人全身上下射来。 陈二娘做的最后的动作,便是将跛腿的老太监晶晶地搂在怀中,二人的双手死死地十指交握,再也没能分开。 碧芜领着王府的普通侍卫们一拥而上,呈包围之势将刺客们一网打尽,然而走到近前时却发现一切都已经晚了。 战场中心除了些许刺客的尸首外,只剩下交叠在一块的两个人,双手紧握,十指相扣,似乎在许一个,下一世也定不分离的决定。 这个死亡或许是在钟离霄的意料之内的,毕竟他的吩咐是等刺客们动手了再动手。 如果这件事是沈倾城来处理的话,陈二娘和徐明或许不会死,但是没有如果。 如果这二人不死,钟离霄也没有能拿来上达天听的文章,也不能言说这阿芙蓉大的贩卖网络有多么恶劣。 不,不知是这样,也可能是沈倾城默许的,只是下不了这个狠手,便交给钟离霄罢了。 但是碧芜对着二人也并没有多少怜悯,陈二娘错在目光短浅,欺凌弱小,徐明错在纵容和懦弱。 两人本不用是这样的结局,又合该是这样的结局。 她思考完后,便吩咐侍卫们一拨收殓尸首,一拨将活口的此刻押回靖王府中的私牢。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 靖王府,私牢。 钟离霄命人拿出之前沈倾城留下来的股重合,一只只植进了几个此刻的身体里。 审讯期间,惨叫声回荡在整个靖王府中,尤其是私牢内宛如炼狱。 沈倾城留下的蛊虫是非常简单的毒物,能控制人心智的沈倾城已经带走了,不过对钟离霄来说,这些蛊虫就足够了。 他将所有被俘的刺客集中到一个牢房内,然后让人随意提一个出来,用铁链锁到对面的牢房中。 钟离霄带着半张鬼面具,此时此刻的光影照射下宛如索命的玉面修罗,他身着玄色长袍,白玉束冠,一身华贵,却并不与这牢狱格格不入,相反,他像是鲜血和惨叫的主人。 那个刺客被钟离霄扒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才可以得见是个女人。 女人皮肤苍白,被扒了面具也不说话,对面牢房中有人想起身,被她瞪了一眼,看来是个小头目级别的。 钟离霄缓缓打开手中装着蛊虫的盒子道:“此蛊名为‘吸髓’,顾名思义,吸的是脑髓。” 他一边踱步,一边格外轻松道:“现在,我们开始做一个游戏,规则便是,每次我从你们当中抽取一个人,询问一个问题。” 钟离霄脸上带着笑意,眼中却杀意正盛。 “回答上来这个问题的人,可以活着,剩下的便都得死,还有,问你之前不要回答问题,犹豫的机会并不多。” “如果这个蛊虫种到你体内的时候,你还没有将问题答上来,那么很遗憾,你也要死。” 钟离霄说完,死死捏住了那个女刺客的下巴道:“你好好想一想,是你们的幕后主使是谁?” 女刺客没有说话,她只是冷冷地看了钟离霄一眼。 钟离霄非常善解人意地点点头道:“很好。” 紧接着,他将蛊虫交到了影二的手中,影二拿着蛊虫,种到了女刺客的后颈中。 剩下的刺客看着女刺客开始撕心裂肺地叫喊,她的眼耳口鼻都渗出的红到泛黑的血迹。 女刺客似乎根本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她的头拼了命地向后撞,口中反复留着血。 接下来便开始淌起了黄白相间的浆水。 许多刺客见惯了杀戮和恶意,还是忍不住恶心干呕,脊背发凉。 甚至有些人摸着自己的后颈便吓晕了过去。 处刑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女人睁着的眼睛掉落下来,眼珠变成了一块空瘪的皮质。 终于,眼球中爬出来了一只雪白的蛊虫,它浑身上下沾着血,在碎肉当中蠕动。 不少刺客在对面干呕了起来。 他们思维简单,可以接受死亡,但是不代表他们真的愿意这么痛苦地去死。 紧接着,下一个人又被拖了上来,那人犹豫了一瞬。 “……我说!!”他高声喊道,然而这个时候影二已经将蛊虫放到了他的后颈皮上。 钟离霄淡淡冷笑道:“没机会了。” 接下来的场景和刚才一样,又是短短的一炷香时间,人已经空着双眼倒在了地上。 剩下的刺客们人人自危,第三个被从人群中揪出来的刺客已然尿了裤子。 他刚刚进对面牢房,便看见影二手中蠕动的虫子,看见像垃圾一般扔在近旁的两具尸体,刺客抖着双腿跪了下来,哭喊道:“我说!!!不要杀我,我什么都说!!” 钟离霄示意侍卫将人放开,刺客战战兢兢地道:“我们,我们不知道幕后主使,我们不是领头的,我们不知道是跟谁交易。” 钟离霄听候淡淡一笑,一旁的影二会意,继续拿着蛊虫靠近他的后颈。 那个刺客连忙再磕下一个头,涕泪横流地道:“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我们组织叫问莲台,我们头…要去…要去杀一个叫岳开的人,已经到天津卫了!!” 钟离霄微微蹙眉:“你们的头儿?” 那个刺客吓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我们的头儿,叫郑维,三十岁…” 钟离霄逼供完成后,对于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有些厌烦。 刺客组织受雇于人,并非死有余辜,但是他们也不得不死,谁让他们受雇于贩卖阿芙蓉的组织? 第163章 刑讯逼问 前方积雪厚重,一线寒刃伏于雪中,刺客们有条不紊地埋伏在京郊山林的过道间。 马蹄落下的刹那间,粗麻绳抖落雪尘而起,,马蹄惯性一拌,拉车的马儿一声嘶鸣,连车带马一同摔落雪地之中,陈二娘并未摔出车内,只是被马车车壁撞的头晕眼花。 然而赶车的徐明便没有这么幸运了,他直接摔出几尺远,浑身滚落了沾雪的泥,加上本就跛着腿,更是摔得七荤八素。 陈二娘捂着撞出了血的额头,勉力爬出马车,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她扶起雪地中捂着腿哀嚎的徐明,泣不成声道:“老太监?你怎么样啊老太监?!” 还没等徐明回话,千万支弩箭便朝着二人全身上下射来。 陈二娘做的最后的动作,便是将跛腿的老太监晶晶地搂在怀中,二人的双手死死地十指交握,再也没能分开。 碧芜领着王府的普通侍卫们一拥而上,呈包围之势将刺客们一网打尽,然而走到近前时却发现一切都已经晚了。 战场中心除了些许刺客的尸首外,只剩下交叠在一块的两个人,双手紧握,十指相扣,似乎在许一个,下一世也定不分离的决定。 这个死亡或许是在钟离霄的意料之内的,毕竟他的吩咐是等刺客们动手了再动手。 如果这件事是沈倾城来处理的话,陈二娘和徐明或许不会死,但是没有如果。 如果这二人不死,钟离霄也没有能拿来上达天听的文章,也不能言说这阿芙蓉大的贩卖网络有多么恶劣。 不,不知是这样,也可能是沈倾城默许的,只是下不了这个狠手,便交给钟离霄罢了。 但是碧芜对着二人也并没有多少怜悯,陈二娘错在目光短浅,欺凌弱小,徐明错在纵容和懦弱。 两人本不用是这样的结局,又合该是这样的结局。 她思考完后,便吩咐侍卫们一拨收殓尸首,一拨将活口的此刻押回靖王府中的私牢。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 靖王府,私牢。 钟离霄命人拿出之前沈倾城留下来的股重合,一只只植进了几个此刻的身体里。 审讯期间,惨叫声回荡在整个靖王府中,尤其是私牢内宛如炼狱。 沈倾城留下的蛊虫是非常简单的毒物,能控制人心智的沈倾城已经带走了,不过对钟离霄来说,这些蛊虫就足够了。 他将所有被俘的刺客集中到一个牢房内,然后让人随意提一个出来,用铁链锁到对面的牢房中。 钟离霄带着半张鬼面具,此时此刻的光影照射下宛如索命的玉面修罗,他身着玄色长袍,白玉束冠,一身华贵,却并不与这牢狱格格不入,相反,他像是鲜血和惨叫的主人。 那个刺客被钟离霄扒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才可以得见是个女人。 女人皮肤苍白,被扒了面具也不说话,对面牢房中有人想起身,被她瞪了一眼,看来是个小头目级别的。 钟离霄缓缓打开手中装着蛊虫的盒子道:“此蛊名为‘吸髓’,顾名思义,吸的是脑髓。” 他一边踱步,一边格外轻松道:“现在,我们开始做一个游戏,规则便是,每次我从你们当中抽取一个人,询问一个问题。” 钟离霄脸上带着笑意,眼中却杀意正盛。 “回答上来这个问题的人,可以活着,剩下的便都得死,还有,问你之前不要回答问题,犹豫的机会并不多。” “如果这个蛊虫种到你体内的时候,你还没有将问题答上来,那么很遗憾,你也要死。” 钟离霄说完,死死捏住了那个女刺客的下巴道:“你好好想一想,是你们的幕后主使是谁?” 女刺客没有说话,她只是冷冷地看了钟离霄一眼。 钟离霄非常善解人意地点点头道:“很好。” 紧接着,他将蛊虫交到了影二的手中,影二拿着蛊虫,种到了女刺客的后颈中。 剩下的刺客看着女刺客开始撕心裂肺地叫喊,她的眼耳口鼻都渗出的红到泛黑的血迹。 女刺客似乎根本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她的头拼了命地向后撞,口中反复留着血。 接下来便开始淌起了黄白相间的浆水。 许多刺客见惯了杀戮和恶意,还是忍不住恶心干呕,脊背发凉。 甚至有些人摸着自己的后颈便吓晕了过去。 处刑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女人睁着的眼睛掉落下来,眼珠变成了一块空瘪的皮质。 终于,眼球中爬出来了一只雪白的蛊虫,它浑身上下沾着血,在碎肉当中蠕动。 不少刺客在对面干呕了起来。 他们思维简单,可以接受死亡,但是不代表他们真的愿意这么痛苦地去死。 紧接着,下一个人又被拖了上来,那人犹豫了一瞬。 “……我说!!”他高声喊道,然而这个时候影二已经将蛊虫放到了他的后颈皮上。 钟离霄淡淡冷笑道:“没机会了。” 接下来的场景和刚才一样,又是短短的一炷香时间,人已经空着双眼倒在了地上。 剩下的刺客们人人自危,第三个被从人群中揪出来的刺客已然尿了裤子。 他刚刚进对面牢房,便看见影二手中蠕动的虫子,看见像垃圾一般扔在近旁的两具尸体,刺客抖着双腿跪了下来,哭喊道:“我说!!!不要杀我,我什么都说!!” 钟离霄示意侍卫将人放开,刺客战战兢兢地道:“我们,我们不知道幕后主使,我们不是领头的,我们不知道是跟谁交易。” 钟离霄听候淡淡一笑,一旁的影二会意,继续拿着蛊虫靠近他的后颈。 那个刺客连忙再磕下一个头,涕泪横流地道:“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我们组织叫问莲台,我们头…要去…要去杀一个叫岳开的人,已经到天津卫了!!” 钟离霄微微蹙眉:“你们的头儿?” 那个刺客吓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我们的头儿,叫郑维,三十岁…” 钟离霄逼供完成后,对于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有些厌烦。 刺客组织受雇于人,并非死有余辜,但是他们也不得不死,谁让他们受雇于贩卖阿芙蓉的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