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凰途之庶难从命》 第1章 豆蔻年华 大兴隆泰十三年,夏,立夏。 大兴的都城平京刚刚迎来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淋淋漓漓撒于大地上。 草地嫩绿如新,花朵娇艳芬芳,直接把夏日的炎热闷燥驱散了几分,倒使人轻松惬意了点。 平京富康街道上的宅邸门户,皆为权贵官宦之家,平民百姓与富贾人家则是住于朱雀街。仕民阶级,泾渭分明。 市坊分开,人来人往,商业贸易频繁。瓦子里,来此耍几把拿手绝活的数不胜数,说唱曲艺杂技的应有尽有,朱雀街与富康街毗邻,而瓦子正好就在街道的交叉口,以传承百年的潇湘楼作为分界线。 一户匾额用金黄色漆雕刻的“寿昌侯府”的勋贵人家里,朱门红漆,石狮子立于左右两侧,垂首敛目的小厮们皆神情严肃,一丝不苟地守着门口。檐角往上翘,风一吹,挂着的灯笼也跟着飘了起来,屋瓦被阳光照耀,金碧辉煌得很。远远望去,就是一户底蕴深厚的豪门家族。 此时,侯府里一处不起眼的院子里,正在发生着一场大事。 府中六小姐被三小姐推下了池塘,现如今昏迷不醒,高烧不退。侯夫人得知此事后,大夫是派过来了,可是六小姐迟迟不醒,大夫也说不准什么情况。 要知道六小姐的烧退是退了,但一直醒不过来也不是个事儿啊。正因如此,平日里与张姨娘多有不和的蔺姨娘亲自到侯爷跟前说惩处三小姐,为六小姐申冤做主。 不过,侯爷看样子是不太会为蔺姨娘做主的,张姨娘得宠多年,虽无诞下公子,却也是跟了侯爷多年的老人了,自是感情不一般。哪里像蔺姨娘由外室变成姨娘,无端让人看轻了。 不信看看,六小姐昏迷三天了,侯爷都没有派人问一句,或者亲自过来看一看,显然蔺姨娘这一房根本就是没有前途可言的,六小姐要是熬不过去,走了,蔺姨娘也就更无地位可说了。 芳华院里的下人对这一点看得很清楚,蔺姨娘母女不是个得宠的,不及张姨娘与徐姨娘那些人被侯爷看重喜欢,大家各怀心思,平日里伺候六小姐与蔺姨娘也不是个尽心的,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蔺姨娘不管这些下人想着什么,只就一心一意地守护着自己的女儿,愿她早日醒来。 “六小姐,你醒一醒,好不好?”偶尔,蔺姨娘低低的念叨声让人一听便泪流满面。 杨韶元觉得自己好像经历了一场不愉快的梦。前世的她温柔又懦弱,在侯府里不受宠爱与重视,及笄后,嫡母为了不落人口实,也不想让庶出子女抢尽风头,为了给嫡系一脉铺路,嫡母丘氏给她安排嫁给了大理寺卿曲家的嫡次子为夫人。大理寺卿虽非位高权重之辈,却也胜在名声极好,大少夫人出身咸宁长公主驸马家,是个说得上话的,对寿昌侯府很有帮助。 就是看重驸马的地位权势,丘氏才将她嫁进曲家了。曲家人口简单,夫君也算是个有才之辈,自打成亲以来也是极近呵护与敬重的。原本她以为这辈子会过得很幸福,然而好景不长,嫁进曲家两年后,夫君有了新欢冷落了她,并且还参奏了寿昌侯府一本,将侯府上上下下置于死地。 她不敢置信,跑去质问他,孰知他说:“曲家与寿昌侯府有不共戴天之仇,娶你,也是为了靠近寿昌侯府,要不是有血海深仇,我根本就懒得碰你、看你一眼。仇人的女儿,我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哼!” 如此绝情的话,将她逼上了绝路。更没有想到的是,因寿昌侯府满门抄斩,曲家不想再留着她这个碍眼的少夫人挡路,急于想要娶一位高门贵女进门,不欲被人诟病薄情寡义,于是冤枉她与他人有染,名声败坏,人人唾弃。她被关进柴房,饥一顿饱一顿,下人辱骂,宠妾嘲讽,最后是被庶姐与宠妾齐齐用一杯毒酒灌肠,死于十八岁。临死之前她只记得自己的庶姐杨芸玲与夫君宠妾说的话,她说:“做的不错,这样一来,贵人主子们就不会迁怒我们了,那个贱人一死,你就是曲家的二少夫人。” 如果有来世,她绝对会拉上这些人坠入地狱,让他们永世不得轮回! 第2章 姨娘蔺氏 满怀不甘与怨恨的她,好像……获得新生了。 杨韶元睁开了眼睛,望着熟悉的帷帐,以及她梦中见过无数次的蔺姨娘,当初蔺姨娘还说要是真的不喜欢曲家这门亲事,她就算是拼了老命也会替她推拒了这门亲事。 她没有放在心上,嫡母肯安排这门亲事已经够不错了,而且寿昌侯府当时也需要攀上咸宁长公主驸马的门路博得一线生机,哪里还容得她们挑三拣四的?却不想曲家居心不良,一心一意想要吞了寿昌侯府,寿昌侯府覆灭,她也跟着身败名裂、死于非命。 杨韶元不知道是该笑,还是哭。她回来了,那些前世害死她的人,今生她是绝对不会让他们阴谋得逞,为自己报仇雪恨。 蔺姨娘正垂着头,似乎是累着了,杨韶元起身时的动作,惊醒了她,她惊喜道:“六小姐醒了啊,饿不饿?姨娘给你拿点好吃的。” 看,这就是庶出的悲哀,明明她们是亲生母女,偏偏在外也好,又或者是私底下,都无法叫一句“娘”。 杨韶元忽觉鼻子酸酸的,前世她死于非命,不知道姨娘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嫡母磋磨? 在侯府里,她们母女二人本就不得重视,要不然也不会平安活到现在了。 “姨娘,我不饿。”说到这里时,杨韶元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点发痒发疼。 蔺姨娘心疼地看着她,目光温柔,关切说:“刚刚醒来,想必嗓子有点疼?姨娘这就去厨房给你弄蜂蜜茶,润润喉咙。” 从小到大,蔺姨娘对杨韶元照顾的无微不至,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多年,感情深厚,杨韶元也一直想着将来要好好孝敬蔺姨娘,让她享清福,结果前世的自己稀里糊涂就死了。 想到这里,杨韶元的心里便涌起了一股滔天的恨意。杨芸玲为什么会出现在曲家里?杨芸玲前世与自己在闺中素有不快,但大家纷纷出嫁后,交集减少,她自认自己从来没有得罪过她,为什么杨芸玲伙同曲家害死了她?明明曲家是杀人凶手,杨芸玲身为寿昌侯府三小姐,怎么就和曲家同流合污了? 杨芸玲是兵部尚书家的儿媳,平日与曲家八竿子打不着,无论如何她是想不通,杨芸玲害死她的动机。 杨韶元左思右想是怎么想都不明白,为什么杨芸玲要置她于死地?难道,是出于常年恩怨以及…… 不知不觉中,杨韶元在短短一瞬间内设想了无数种杀人的理由,但无凭无据的,这都是猜测,怎么猜都猜不准个信。 蔺姨娘见杨韶元发呆,没有回话,朝她眼前挥了挥手,疑惑又担忧:“六小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杨韶元一怔,牵了牵嘴角,平静说:“姨娘,我没事的,只是在想爹干嘛去了。” 杨韶元甚少主动问起过寿昌侯杨迁的话题,要知道杨韶元打从懂事懂事开始,就知道她与蔺姨娘母女是不受欢迎且被无视的存在,从小到大,杨迁压根就没有关心过杨韶元几次,府中子女排辈,她的名字既不是芸字辈,也不是平字辈。 韶元,韶,美好也,元,原始如一,做个美好如初的人,是个寓意不错的名字,小名康宁,一生安宁康健,怎么看都蕴含了父母对子女的爱。但不从府中小姐字辈,显得格格不入。 大名小名也非寿昌侯取得,全靠蔺姨娘翻了几本古籍,才给杨韶元取了这个名字。这么不待见她们,杨韶元也就养成了深居简出的脾性。 蔺姨娘颇为意外地看着杨韶元,似是被她的话所震惊,过了一会,蔺姨娘才用平静的语气回答说:“侯爷公务繁多,没空来看你。” 言外之意就是让杨韶元不要心存幻想,以为寿昌侯多关心她这个女儿。 杨韶元毫不意外这个答案,她只是转移一下话题而已,很是平静地“嗯”了一声,再无下文。 母女二人继续说着话,蔺姨娘见杨韶元无事,忙下去安排了丫鬟过来伺候,自己有事告辞离去。 杨韶元脸上的笑容登即消失不见。 重生一世,她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姨娘,然后为自己报仇,现在她已经十四岁了,两年后就是她嫁进曲家的时间。 第3章 三姐芸玲 她回来的时间点,应该就是杨芸玲故意推自己下池塘的那一天了。前世自己因此大病了一场,很是虚弱。 杨芸玲,杨韶元心中暗念着这个名字。她落水生病,无论是寿昌侯杨迁,还是张姨娘与杨芸玲,都没有关心过一句。这笔账她记住了,她是不会让杨芸玲好过的。 杨韶元猛吸了一口气,想要摆脱前世的悲剧,就绝对不能唯唯诺诺、低调下去了。唯有主子的宠爱,方可护住她与姨娘。 杨韶元仔细斟酌着这一切,门外一着蓝色衣裳的姑娘踏入房间,手里端着一杯热乎乎的茶,圆圆的小脸蛋扬起一抹笑容,递到杨韶元的面前说道:“姑娘,你总算是醒过来了,奴婢都担心死了。” 这是碧月,蔺姨娘派当年很小的她到杨韶元身边当贴身丫鬟,主仆二人一起长大,感情自然不一般。 杨韶元还记得前世这个丫头与管家的儿子看对眼了,正打算绣嫁妆嫁进去的,然后跟着自己嫁去曲家,当了随嫁丫鬟,这门亲事就不了了之了。后来自己被冤枉与男子私通之时,碧月就以“偷盗财物”的罪名,活活被曲家下人打死了。 杨韶元笑道:“我还想着你去哪里了,原来是给我弄蜂蜜茶了。”说完一饮而尽,干净见底。 碧月一听,连忙答了一句:“姑娘,你病着,我怎么敢走啊?姨娘吩咐奴婢下去煮茶,说是姑娘若是醒了就要喝,奴婢仔细一想觉得也是,就去厨房忙活了,没想到奴婢真的等到了小姐醒来,奴婢好生感动。” 摇头晃脑的碧月,别提多搞笑了。 杨韶元淡淡一笑,碧月一向对自己忠心耿耿,远比芳华院的下人们尽心尽力多了,前世自己太糊涂,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全然不知外面的世界,一朝魂归黄泉,这辈子,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正当杨韶元还想要说些什么时,一阵嘈杂喧哗的脚步声忽然从门外传了进来,似乎是有人往这边赶过来了。 杨韶元还在猜测何许人也时,那个人就主动出现在她的面前,并十分愤怒地瞪着她。 “杨韶元,你这个贱人,你去爹爹面前说什么了?爹爹现在罚我禁足与抄写经书十遍了,你满意了?你这个贱人!”杨芸玲毫不犹豫地往杨韶元的脸上扇去一巴掌。 杨韶元下意识地撇过脸去,躲开了这一巴掌。 杨芸玲见状,火气更大了,抬着手指着杨韶元的鼻子,又是一顿破口大骂,“本姑娘打你,你还敢躲?真是越来越目中无人了……” 喋喋不休的话语,吵得杨韶元与碧月主仆不约而同地齐皱眉头,杨芸玲后面的奴仆皆一脸无所谓地看着这里的闹剧,想来依照杨韶元温柔怯懦的性子,根本就不会反抗杨芸玲。 杨韶元将这一幕看在眼底,嘴角一勾,冲着还在辱骂她的杨芸玲就是一巴掌打过去。 “啪”的一声,清脆悦耳,把在场所有人都给惊呆住了,包括碧月。虽然杨韶元大病初愈,力气不是特别大,但她存了心让杨芸玲吃个教训,于是乎,杨芸玲成功地被这一巴掌打懵了,也打出了巨大的怒火。 她一脸愤恨地瞪着杨韶元,眼里尽是怨毒,声音夹杂着几分仇恨,“贱人,我打你,你还敢还手了?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杨芸玲一贯看不惯杨韶元,至于为什么,可能也与张姨娘一房与丘氏不和,连带着也厌恶起明哲保身的蔺姨娘与杨韶元有关。 虽然杨韶元不受宠,不是杨芸玲的威胁,但有时候寿昌侯与丘氏暧昧不清的态度也令张姨娘一房警铃大作。 比如说,杨芸玲现在被罚紧闭与抄写经书,就与杨韶元有关,杨芸玲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有些人一向喜欢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来证明自己的强大,寿昌侯因张姨娘缘故,很是宠爱杨芸玲,杨芸玲自然有一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但是大兴嫡庶有别,杨芸玲的庶出身份,成为了她的一大劣势。 大小姐杨芸晴与二小姐杨芸茜,在老太太那边可是挂过名的,又是侯府的嫡女,自然地位待遇不同,杨芸玲从小就羡慕嫉妒两位嫡姐的气派。 第4章 侯府亲人 不过,终究是井水不犯河水,就算是杨芸玲羡慕嫉妒恨,她也无法对杨芸晴杨芸茜做什么。 这样一来,对那些身份高又受宠的动不了手,挑个软柿子捏一捏还是可以的。 杨韶元与杨芸玲的梁子就此结下了。 面对杨芸玲自以为是的嘴脸,杨韶元弯了弯唇,回击道:“三姐姐说笑了,六妹自认这段时间谦让恭谨,恪守闺训,哪里有三姐姐说的无法无天?还请三姐姐赐教。” 以往这种场合,碧月早就跳出来为杨韶元鸣不平了,不过杨韶元不想让碧月被杨芸玲打,也就使了眼色别靠近。 杨芸玲没想到平日里懦弱乖巧的杨韶元今日竟变得伶牙俐齿,顿时一怔,后又傲慢地说道:“杨韶元,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只不过是一个外室所出的贱种,遇到我们这些真正的小姐,你是要行礼的。贱婢生的孩子,卑贱不堪。” 杨芸玲一直找杨韶元的麻烦,可不就是蔺姨娘当初作为寿昌侯外室带过来吗? 外室子女向来身份低贱,为人轻视看不起,仔细一算,连主子都不算的。杨韶元在侯府里虽然也是庶出小姐,但一些人计较的话,杨韶元的庶出压根就不能与杨芸玲这样的相提并论。 不过蔺姨娘被杨迁明确纳入侯府,成为妾室,这个计较的人也就少了。 杨韶元不甚在意地冷冷一笑,“三姐姐请慎言,我姨娘再不济也是爹爹的妾室,无论如何,我都是侯府的小姐,正儿八经的主子。三姐姐左一口贱种,右一口贱婢的,那么请问爹爹算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三姐姐不敬爹爹,瞧不上侯府呢。” 被杨韶元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上来,杨芸玲脸色阴沉,双目喷火,咬牙切齿道:“还真是伶牙俐齿,哼。我看就是你凭借着这张嘴哄得爹爹罚了我,果然是……” “果然是什么?三姐姐。爹爹罚你禁足抄写佛经,你可别忘了啊。”杨韶元非常贴心地提醒杨芸玲。 杨芸玲见讨不了便宜,嘴里恨恨地念了几句话,然后带走自己的仆从,甩袖而走。临走之前,还不忘砸了房间内的矮墩。 一下子,热闹的芳华院,安静了下来。 碧月在旁围观了杨芸玲嚣张跋扈的全过程,不禁气呼呼地打抱不平:“三小姐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说小姐?” 如果不是杨韶元阻止碧月替她出头,指不定杨芸玲与杨韶元的争吵还要继续下去。 杨韶元扯了扯嘴角,眯了眯眼,“反正三小姐说的话,我都会背了,不痛不痒的,三小姐接下来被关禁闭,我们是见不到她了。” 杨芸玲这样的性子,是谁都不喜欢,而且杨韶元与她还有血海深仇,更是不可能原谅她。 以后与杨芸玲的账,不会这样就算了。她被罚禁闭,虽然前世并没有,但今生多了这一件事,可不代表她会善罢甘休。 杨韶元与碧月不想再谈及杨芸玲,一个被宠坏的跋扈千金小姐,有什么好在意的? 碧月挠了挠头,似是想到什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杨韶元抱歉说道:“小姐,夫人之前在小姐昏迷时特意送来几套新衣服与几件首饰,说是等小姐醒来后穿好点,去宫里赴宴,奴婢这就给你送过来瞧瞧。” 说完,一溜烟的功夫,迅速消失在杨韶元的面前。杨韶元摇了摇头,感叹道:“这个丫头风风火火的。” 刚刚因杨芸玲过来捣乱,房间有些乱,杨韶元简单收拾了一下,来到梳妆台前,端详着自己青春朝气的脸蛋,或许是大病初愈的缘故,杨韶元的嘴唇看起来有些惨白,但双眸如秋水脉脉,俏鼻微挺,眉眼如画,肤如白玉,灿若春华,如瀑青丝披散在肩后,透出几分慵懒意味来。下巴显尖,抿唇一笑,宛如仙子一样清艳脱俗。 无论是谁,都不能否认这位小姐长开了以后,会有多么的亮眼夺目。 杨韶元看着铜镜中自己的青春美貌,只有一个想法:她是真的重生了。 杨韶元拾起梳子,轻轻给自己梳理着长发,小脸瘦削,长发一遮,倒是让杨韶元多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意。 她梳得不紧不慢,等到碧月带衣物首饰进来时,杨韶元才堪堪梳理好。 第5章 再见姊妹 碧月见状走上前去,接过她手里的梳子,笑问说:“小姐想要梳什么样的发髻?” 杨韶元戏谑说:“碧月觉得小姐我梳什么发髻比较好看,就梳什么发髻呗。” 难得这对主仆有了自己一点的闲暇空间,说话时也是尽是轻松自在,全无外人眼里的高高在上。 碧月很是为难,想了一会儿,然后才边说边梳:“小姐花容月貌,梳什么发髻都好看,奴婢给您梳一个飞仙髻,再配上夫人送来的宝蓝点翠珠钗,到时候小姐一定是艳惊四座,多少公子被小姐迷得七荤八素。” 碧月说话就是这样子,有些不着调,杨韶元与碧月多年主仆,根本就不会计较这点小事。 杨韶元噗嗤一笑,“官宦人家最是重嫡庶,我是庶出,那些人家不可能会要我,而且母亲怎么会允许我抢走二姐姐的风头?” 大小姐杨芸晴已经出嫁,二小姐杨芸茜的婚事还没有着落,杨韶元记得前世杨芸茜一直未嫁,拖成了老姑娘,若不是杨芸茜早早与杨迁摆明自己不愿婚嫁的想法,说不定丘氏有可能逼着杨芸茜嫁人。 杨芸茜不嫁,府中小姐可耽搁不起,自然只能越过杨芸茜给府里几个小姐筹谋婚事。 杨韶元其实挺佩服杨芸茜不嫁人的勇气,以及那股子自信张扬,不过事到如今,她离及笄嫁人还远得很,再加上明日发生的幺蛾子,对于婚配之事,杨韶元也无心考虑。 碧月一听,可就不同意了,“小姐长得美,性子又好,还是侯府小姐,哪个不长眼睛的,敢对小姐挑三拣四?” 世人对嫡庶看得很重,尤其是世家贵族之流,杨韶元天生的庶出身份以及蔺姨娘“不光彩”的外室过往,可想而知这些贵人们会对杨韶元报以什么态度了。 碧月的安慰,杨韶元但笑不语,只就一会儿的功夫,一亭亭玉立的少女正站在碧月面前,展颜一笑。 “正好,我这几天昏迷不醒,祖母与母亲都送了东西过来,我们亲自去给她们道谢。” 杨韶元带上自己的丫鬟碧月,先去了嫡母丘氏的院子——清荷苑。 清荷苑落于侯府前厅走廊的贯通拐角处,虽谈不上富丽堂皇,但也算是侯府里数一数二的院子。清荷苑的门口已有于嬷嬷守着,见杨韶元过来请安,立马进去通报了。 然后不出意外地,被拒绝了。丘氏正和杨芸茜说话,没时间搭理杨韶元这个庶女。 杨韶元微微一笑,与于嬷嬷说了几句关心丘氏身体、感激丘氏慈心的话后,告辞离去。 “六妹先别走,母亲刚刚与我说完贴心话了,你可以进去请安了。”丘氏嫡次女,也就是二小姐杨芸茜走了出来,对着杨韶元友好一笑。 杨韶元前世就对这位二姐颇有好感,不惧人言,恣意潇洒,真是让人羡慕的生活。 “多谢二姐。”杨韶元屈膝行礼,淡然一笑。 “哼!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这只上不了台面的野鸡。”一道充满不屑的声音,硬生生地打断杨韶元与杨芸茜的谈话。 这个声音,杨韶元认出来了,杨芸茜也听出来了,她冷冷一笑,“丘珊珊,这里是寿昌侯府,不是你的常远伯府,请你嘴巴放干净点。” 杨芸茜未必多喜欢杨韶元这个庶妹,但面对丘珊珊这个跋扈嚣张的外人时,杨芸茜自然就向着杨韶元了。 丘珊珊一愣,不敢置信地说道:“喂!表姐,我们可是一家人啊,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卑贱的庶女,开口说我?” 丘珊珊是丘氏娘家侄女,往日经常出入寿昌侯府,颇得丘氏的喜爱,连带着丘珊珊在侯府里不可一世,看谁都是带上三分不屑的。像杨韶元这样的庶女,前世就被丘珊珊不知说了多少次难听的话。 杨芸茜微微挑起眼尾,不屑道:“你只不过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论亲疏远近,六妹才是我的亲人,别以为我娘抬举了你,你就可以麻雀变凤凰,成为侯府千金。我告诉你,你姓丘,不姓杨。” 这样一番抢白下来,丘珊珊的脸色青白红交错,十分精彩。 第6章 嫡母丘氏 杨韶元见状,“哎哟”了一声,“表小姐,母亲看重你、喜欢你,是你的福气,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母亲与侯府的颜面。若是表小姐你方才说的话不小心传了出来,下人会如何看待表小姐与母亲?京城的贵人们又会怎么说侯府与母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表小姐是哪里来的戏子,嗓子那么好,偏又小家子气。而母亲也会被他们说一句识人不清、有眼无珠啊。” 拿丘珊珊与戏子相提并论,并口口声声说侯府声誉,丘珊珊的心,别提有多窝火与不满了。 “杨韶元,这件事是本姑娘与二表姐的事,你一个贱婢,插什么嘴?” 把所有的不甘与怨恨,全都宣泄在杨韶元一个人的身上了。丘珊珊神情愤恨,望着杨韶元的眼神里充满了刀子。 杨芸茜焉有袖手旁观之理?于是她挡在杨韶元的面前,冷冷说道:“六妹,你先进去给母亲请安,表小姐的事你不用插嘴了。” 杨韶元求之不得,故作为难一阵子之后,婷婷袅袅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踏进房门给丘氏请安。 杨韶元一走,丘珊珊更加愤愤不平了,她不满道:“二表姐,你别忘了我们是嫡女,切莫与那些卑贱庶女混在一起,有失身份的。” 嫡庶有别,况且杨韶元还是外室子女,即便蔺姨娘已经正式进了寿昌侯府的大门。 杨芸茜嗤之以鼻,“身份算什么?我与六妹乃手足情深的姊妹,自然得相亲相爱,而你,既非杨家人,又性子跋扈,本小姐不与你这种人走得近。我警告你,以后少在侯府耀武扬威,更不准欺负侯府千金,否则的话,本小姐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丘珊珊万万没想到一向不多管闲事的杨芸茜竟然为了没感情的庶妹,如此不留情面地呵斥敲打她。 心怀愤恨,又不能发泄不满的丘珊珊只能冲着杨芸茜露出一丝不太自然的微笑,“是表妹错了,表姐别气。”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一点,丘珊珊自认还是可以的。 杨芸茜嗤之以鼻,转过头去,不予理会,“做错了什么?明明白白说出来,从今往后别再明知故犯。” “……不该在侯府里与侯府小姐争吵。” 天知道,丘珊珊说这句话时是多么心不甘情不愿。若不是形势不准,预估丘珊珊真的会当场不管不顾地发飙了。 杨芸茜明白,过犹不及,像丘珊珊这样跋扈傲慢的人逼得狠了,反而于事无补,不如见好就收。 于是嘴角一勾,“知道就好。” 丘珊珊忍住心口的怒气,勉强扯了扯嘴角,第一次没有与杨芸茜打招呼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气势汹汹地撒野,灰溜溜地逃跑,还真是滑稽。 见她离去,杨芸茜轻哼一声,“欺软怕硬。” 没有多管丘珊珊的事情,杨芸茜转身进了清荷苑。 此时,杨韶元已然客客气气地对丘氏行完礼。 身为侯府主母与侯夫人,丘氏理所当然要接受姨娘小妾们与侯府庶子女们的问候请安,该有的礼节,杨韶元自然不会忘记,明面上绝对不会给对方留下把柄攻击。 丘氏还是跟以前一样,对杨韶元冷冷淡淡,面子上过得去。 “六小姐,你的病可好了点?” 大病初愈,杨韶元的面色依旧少不了一丝苍白,丘氏即便对庶子女再如何不耐烦与厌恶,这点应该的问候,肯定是不能少的。 第7章 真实情况 杨韶元如之前一样,客气回答:“回母亲的话,有了大夫开的药后,女儿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多谢母亲关心。” “嗯。”丘氏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该吃药就吃药,别太省。侯府不缺钱。” “是。” 杨韶元面色平静地点头。 丘氏当然不会不清楚方才的插曲,正欲询问,杨芸茜自己就过来了。 一见到自己是宝贝女儿,丘氏眉开眼笑,对比刚刚的客套疏离,完全是判若两人。 杨韶元坐在一边,面带微笑地围观嫡母与二姐的母女情深场景。 杨芸茜大大咧咧,很是直来直往,毫不客气地批评丘珊珊,“娘,丘珊珊这个常远伯府千金,整天在我们侯府耀武扬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侯府改姓了。” 丘珊珊是丘氏的侄女,常远伯府长房二小姐,在家中一直很得宠,而丘氏看在长兄长嫂的面子上,一向对丘珊珊疼宠不已。 丘珊珊也正是如此,在寿昌侯府得意张狂,对杨韶元这类不得宠庶女更加是“雄赳赳,气昂昂”。 杨韶元不喜丘珊珊的专横无礼,但不会说出来,然而这席话是侯府千金,也是丘氏的掌上明珠二小姐杨芸茜提出来的。 这样一来,分量不同,所起的效果也不同了。 丘氏不出意外地安抚杨芸茜了,她说道:“茜儿,珊姐儿是你的亲表妹,无论如何,一笔画不出两笔丘,她是你外祖家……” “娘!”杨芸茜厉声打断丘氏的话语,神色不虞,“丘珊珊正因为是我的表妹便可以在侯府作威作福,那出了门呢?难道贵人们就能容忍她吗?” 一语中的,丘氏登即脸色大变,目光不复之前的和蔼亲切。 常远伯府这些年领着从五品恩骑尉的官职,早已经是大不如前了,要不然丘氏的兄嫂也不会动了心思,想把丘珊珊送到宫里去,以博富贵。 当今天子隆泰帝,可不是一个好相与好说话的主子,更甭论那位一国之母了。 表面上看去贤良淑德,温婉可人,可在京城混了许久的老人们,有谁会对那位不清楚底细呢? 想到这里,丘氏抿了一口茶,先让自己冷静下来。 “茜儿,她毕竟是你的亲表妹,这得了恩典,你也有福气。” 丘氏既然是寿昌侯府的女主人,要考虑的肯定更多一点。 她膝下只得二女一子,大小姐杨芸晴已经出嫁为人妇,门当户对,二小姐杨芸茜亲事未定,大少爷杨平宇于国子监求学,颇得大儒称赞。 杨平宇还得等几年,但杨芸茜早已及笄,应该议亲了。 按照寿昌侯府的地位,想在京城里寻找一位如意郎君,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寿昌侯杨迁资质平庸,若非老侯爷只得一子,太夫人雷氏唯得一女,预估这个侯爵还轮不到他来继承。这些年依仗着寿昌侯府的名望,以及宫中嫡姐安妃的背景,寿昌侯杨迁官拜正三品户部侍郎,不说有功,却也让人挑不出毛病。 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一点丘氏看得清清楚楚,寿昌侯府的爵位三代始降,原本轮到老侯爷时要降一等的,但是当时的老侯爷带军有功,救了先帝一命,这才在老侯爷病逝后,现在的寿昌侯杨迁袭爵为侯。 等到寿昌侯府出了一位荣宠不已的安妃后,杨迁的爵位一直没变过,还被隆泰帝嘉恩加了两百户食邑。杨迁能力有限,沾了安妃的光进了户部,位置到现在还没有变过。 正因如此,丘氏才想着对丘珊珊报以最大善意,目的就是想让丘珊珊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多多提拔寿昌侯府。 寿昌侯府好了,丘氏的子女才能更好。 丘氏的算盘算得精,奈何丘珊珊的性格太容易招来敌人,杨芸茜非常不看好,给丘氏泼了冷水,“母亲,就表妹那等等闲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性子,要是进了宫,岂不是白白给外祖家与侯府招来祸端?” 常远伯府对杨芸茜三人素来不错,杨芸茜自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常远伯府被丘珊珊连累的。 第8章 将军王爷 丘氏一时语噎,加上还有杨韶元在,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转移话题,“此事母亲心中有数,不必再提。明日宫里要为定宣王接风洗尘,茜儿与六小姐要好好准备。” “是。” 杨芸茜杨韶元一一应答。 定宣王萧越,是大兴了不得的传奇人物,为他而办的宫宴,京城所有人不会等闲视之。 杨韶元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微笑,要是这个宫宴按照她预想的进展所进行,那么明日她可以好好准备。 杨芸茜不比杨韶元,对定宣王这位大名鼎鼎的威武将军很是崇拜,神色里带有一丝敬仰之情,说道:“定宣王一年到头在京城不长留,自打他镇守北境以来,那些蛮人皆不敢造次了。” 哪个儿女不慕英雄?而定宣王萧越便是大兴百姓眼中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无数儿女趋之若鹜的梦中情人。 定宣王萧越,与隆泰帝并非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更不是皇室宗亲,可他在大兴的地位远比宗勋贵人来得更重要、更显赫。 萧越父母双亡,自幼颠沛流离,仅靠好心人接济活下来,后来有一次入了当时的大将军武铭城的眼,觉得他天资聪颖,堪为大用。 于是带回去抚养认为养子,有了武铭城的点播教导,萧越的文韬武略是飞速进步,很快便是响当当的神勇将军一名。 在萧越十五岁那一年,他以一首诗惊动了当代大儒张知非,张知非很是欣喜,用“宰辅之才”高度评价了萧越的才学,看上去想要萧越走清流文人路线。 可惜,萧越骨子里是驰骋沙场的元帅将军,他于十八岁那一年以五千骑兵大退北境二万人马,一战封侯,接着一路披荆斩棘,一连斩杀了北境势力强大的三个部落,可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军功赫赫,加封国公。 再然后,转战依附北境部落的好几个小国,击退西华、南齐联军,功劳显赫,隆泰帝龙心大悦,破例封他为定宣王,加官右柱国,镇守北境。 需知,与北境接壤的英州有近三十万的兵权,且英州刺史好巧不巧正是萧越的部将。 明眼人看出来,定宣王萧越深得帝心,自然想方设法巴结他,奈何萧越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除了每年一次的回京述职,平常不会久留京城。 前些年萧越的养父武铭城去世,萧越的亲事也就愈发无人敢过问了。 这一次的接风洗尘,明面上是嘉奖萧越抓出奸细的大功,其实也是隆泰帝变相的相亲宴,给定宣王萧越找一位王妃,不过事实是否如隆泰帝所预想的那样,那就不好说了。 杨芸茜尊敬萧越,丘氏想得更多一点,她意有所指道,“此番定宣王好不容易留在京城,府中小姐千万别丢了侯府的颜面。” 太过直白的话丘氏不会说,可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很自然就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 杨韶元勾了勾唇,明日宫宴能否顺利进行还是未知数,嫡母操心这个,那是白费力气了。 况且,萧越待人疏离,从不与闺秀小姐来往密切,朝中大臣与他关系不错的,只有他的部将和武铭城带出来的将领。 她并不认为,萧越有心思记挂儿女情长。 当然,心里这样想,面上不显,杨韶元杨芸茜一并答话:“谨听母亲教诲。” “六小姐,”丘氏忽然唤了一声,“陛下为定宣王接风洗尘,广邀贵妇小姐参加,大意不得,待会我叫嬷嬷给你量尺寸裁衣,明日你就穿那一身衣服去赴宴。” 可以肯定的是,这是杨韶元有记忆以来,嫡母对她说过的话里字数最多的一次。 像裁衣置衣这种小事,丘氏一般是叮嘱下人去办,完全不会自己过问,她又不是丘氏的子女,得不到她的亲切关照。 真的有心为她裁衣,早应该数日前便开始准备了,等到现在才弄,明显只是敷衍之词。 第9章 后宅交锋 杨韶元甜甜一笑,“谢母亲好意。女儿不缺新衣,暂时不用母亲操心了。” 宫宴上要穿的衣服,杨韶元心里已有自己的打算,丘氏那套新衣送过来,也不能穿好。 丘氏眉头一皱,话语里隐含不满,“给六小姐裁衣,是我这个夫人应该的,小姐不想麻烦侯府破费,可本夫人不能不顾及侯府颜面。” 话说到这里,确实说得有点重。 丘氏为杨韶元裁定新衣服,的确如杨韶元所料只是面子功夫,她不想让杨韶元太出风头,进而夺走属于杨芸茜的风头无二。 杨韶元是侯府千金,自然不会缺衣少食,可额外的补贴少的可怜,丘氏不过问,杨迁不关心,是以杨韶元目前所拥有的衣服首饰,即便不过时,可多少不能穿出去见人。 明眼人一看这过去的款式,不提杨韶元会多么脸面无光,寿昌侯府的名声也不用要了。 丘氏派嬷嬷为杨韶元制定新衣服,最多是合身合礼罢了。 杨芸茜在旁觉得丘氏和杨韶元之间火药味有点浓,赶紧出来打圆场,“母亲给妹妹裁定新衣,时间上也来不及了,前些日子庄子上送来了两匹上好的云锦,刚好给六妹一匹。六妹穿云锦,是最合适不过的。” 杨韶元如今也就十四岁的少女,离及笄尚有一年半的生辰,搭配色彩鲜艳的云锦,的的确确衬得上杨韶元的肌白如雪,明眸皓齿。 杨芸茜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丘氏当然要给女儿面子,就坡下驴道:“茜姐儿思虑周详,关爱姊妹,母亲很欣慰。那匹云锦,刚好给六小姐穿上,合身。” “谢母亲、二姐。” 杨韶元客客气气地谢过杨芸茜与丘氏的好心好意。 参加宫宴准备的衣服就此告一段落,丘氏接着与杨韶元场面上寒暄了几句,杨韶元一一回答,看上去母慈女孝,和谐友好。 没过多久,杨韶元告辞离开清荷苑。 回到芳华院后,碧月便有一句没一句地说来了,“小姐,听闻定宣王英俊潇洒,器宇不凡,还是我们大兴的英雄呢。” “是啊,大兴的英雄,”杨韶元淡淡一笑,“多少贼寇一听到定宣王萧越的大名,便闻风丧胆,近些年北境的安宁,离不开定宣王的浴血奋战。大兴今时今日的太平,还真的是多亏了定宣王。” 杨韶元对萧越的认识仅限于传闻中他如何如何神机妙算,还有他那种种不知靠不靠谱的小故事。 当然,这些故事足够看出萧越是一位忠君爱国、一诺千金的真君子,做事坦坦荡荡,光明正大。就是如此光明磊落的大英雄,前世里在这次宫宴上爆发了一场不愉快的插曲,从此以后,萧越再也没有返回平京。 思及此,杨韶元眸光一闪。 碧月不知杨韶元心中想法,眼神里尽是敬仰与好奇,“奴婢倘若可以与定宣王见上一面,那属实三生有幸。” 大家都有英雄情结,更何况萧越长相出众,自是名声更上一层楼。 杨韶元却提及了另外一个问题,“定宣王这么好的人,于大兴是举世无双的盖世战神,那些被他打倒的北境戎族人,倒一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碧月,你说像定宣王这样的人,会被戎族的人刺伤吗?” “肯定不会。” 碧月无比自信地拍了拍胸口,“定宣王是不败将军,武功高强,谁能比拟?” 勿怪碧月对萧越这般自信,谁让萧越的名声是一次又一次的硬仗大胜仗打出来的? 在百姓眼里,他就是大兴的守护神。 杨韶元却笑而不语。 明日一切就知道了。 第10章 刺杀风波(上) 定宣王萧越是大兴建朝以来封的为数不多的异姓王之一,地位崇高,盛宠不衰,之前萧越长时间镇守北境,甚少留于京城。 如今不同,萧越俘虏了戎族的两位将军及戎族长老等八千余人,这样一来,为了昭显对萧越的器重,隆泰帝决定率领文武百官亲自到集安门接见他。 这种场合,本来是没有女眷的事情,不过隆泰帝有意给萧越做脸,吩咐命妇小姐也一块到集安门迎接萧越的到来。 杨韶元早早起身,从前些日子太夫人雷氏送过来的衣物里,挑了一件水青色长裙,配上蝶恋花嵌玉耳坠,在镜子前为自己描了一最近流行的花钿,一活脱脱的美丽俏佳人出现在大家面前。 盈盈一笑,眼如秋水,眉若远黛,鬓发如云。 碧月为自己的小姐的美貌大为赞叹,“小姐果真是美人胚子,穿什么都好看。” 杨韶元还小,穿得太艳丽或太华丽反而不伦不类,本身她的长相偏向于清水芙蓉似的清丽,但凡穿着打扮讲究以淡为主。 杨韶元嘴角含笑,与碧月一块出了房间,来到花厅。 其余小姐都来了,杨芸茜正站在丘氏身旁,好一阵低喃细语,不比往日的大红,今日的杨芸茜选择了粉衣,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杨韶元还注意到,杨芸玲与同胞妹妹、四小姐杨芸怡两姐妹并没有搭理对方,说来也怪,一样是张姨娘所生,杨芸玲跋扈傲慢,杨芸怡倒是清冷低调,完完全全与杨芸茜不是一个性格,更不用说她们之间还不和。 要是她们依旧不和下去,或许她可以想想办法。杨韶元心里想道。 五小姐杨芸薇今天和杨韶元一样,浅绿色上衣衬得她的圆脸可爱玉润,娇俏宜人。 由于张姨娘得宠,加上徐姨娘出身春源班,乃当台戏子,还是红角名旦,也就导致了杨芸薇一直被杨芸茜耻笑身份,杨芸薇预估是不敢跟杨芸茜对着干,长期以来沉默寡言,默不作声,真可谓是像透明人一样。 杨韶元的到来,引起了部分人的注意,当丘氏看见杨韶元额头点缀的花钿时,眸光一闪,“六小姐倒是很会打扮自己,走出去了,别丢了侯府的脸。” “多谢母亲教诲。” 杨韶元神色淡淡,丘氏看到她描绘的花钿心里不舒服是正常的,谁让当年张姨娘就是依靠这个花钿得宠至今的? 不过,她这样打扮,有自己的用意。 杨芸茜没有丘氏的小心思,点了点头,“六妹妹这样打扮甚好,很衬妹妹。” “谢谢二姐夸奖。”杨韶元含蓄地对着杨芸茜颔首示意。 “哼!狐媚子。”杨芸玲煞风景的一句话,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了。 “行了,六小姐既然到了,我们赶紧出发,文武百官他们已经集结在集安门了。” 今天这种特殊日子,丘氏自然不会继续费口舌,挥了挥手,众人跟着丘氏的脚步坐了马车。 侯府准备了十辆马车,小姐们各一辆,下人奴仆三辆,丘氏一辆。 侯府的车架,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由于杨平宇已经率先一步跟杨迁去了集安门,侯府也就只有内卷出发了。 太夫人年纪大了,不在此次出行行列,侯府二公子杨平度才五岁,自然也不需要去了。 第11章 刺杀风波(下) 杨韶元只带了碧月一个丫鬟出来,芳华院的下人们大多数对杨韶元不够忠心,甚至各为其主,杨韶元懒得一个两个拔出来,不过她会依靠和重用的,只有碧月一人。 碧月还是一个小姑娘,对萧越好奇得很,“小姐,这定宣王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要不然,他咋那么厉害啊?” 大致人类对未知的事物热衷于各种异想天开的想象,萧越距离碧月的生活太遥远,又经常听到他的名字,碧月好奇他的长相是很正常的。 杨韶元哭笑不得,“定宣王是人,怎么会有三头六臂?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一张嘴,就这样。” 前世嫁到曲家后,倒是曾远远看过定宣王,对方也确实是名副其实的美男子,天庭饱满,目似朗星,鼻如悬胆,进退容止,英姿如风,不过这样的人注定太受大众欢迎,不少名门闺秀都爱慕如此郎君。 也是因为这个年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大防,要不然定宣王走出去,还得担心一下自己哪一天会不会被哪位慕美色的夫人小姐打包回去当面首。 咳咳……杨韶元发现自己发散思维越来越远了,重点是接下来的事。 碧月显得有点失望,“定宣王可是响当当的美男子,就没有……” “啊!” 车外的一阵惨叫声,直接打断了主仆间的谈话。 杨韶元心里想道,终于来了,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藏在袖子下,紧紧地握住,面不改色地询问车夫,“发生何事?” “小姐,有歹徒……”车夫的话尚未说完,干脆被那群歹徒杀了。 一时之间,血迹飞溅到门帘上。 杨韶元不免心惊肉跳,虽然这一出她早有预料,但车夫之死仍旧在她的意料之外,毕竟前世里车夫最多是吓了一跳,人好好的。 而现在,人被歹徒杀了。 这出意外,令杨韶元本就冷静的心,愈发沉重了。 她不能慌乱,乱了就一切都不是了。 碧月猛吃一惊,顾不得主仆关系的限制,干脆拽住杨韶元的衣袖,神色惶恐,“小姐,这……他们好可怕。” 车夫被杀,震撼的不止杨韶元一个,还有碧月。她何尝见过如此阵仗? 杨韶元细心安抚着碧月,“碧月,现在我们不能害怕,越怕死得越快。那群人可以杀了车夫,也可以杀了我们。我们绝对不能畏惧,先冷静一下。” 有理有据的话,让原本惶恐不安的碧月,顿时镇定下来。蔺姨娘把碧月放在杨韶元身边,一是碧月忠诚,二是碧月胆大。 刚刚只是碧月猛然被吓,一时没忍住,眼下有了杨韶元的安抚,碧月自是恢复了理智。 “你们这对主仆,有时间在这里叙旧,不如一块去黄泉。” 话音刚落,刀光剑影之下,一把大刀直逼杨韶元碧月的喉咙,近乎一击毙命。 不过…… 杨韶元果断出声,“陛下正在通缉你们,若你们杀了我们,绝对会被陛下注意到。我的父亲是当今皇帝的宠妃安妃的兄弟,户部侍郎,谋杀皇亲国戚,罪当诛族。” 第12章 奸细犯上 女子的声音清晰明亮,带有不可置疑的态度,也令那群前来的歹徒有点惊讶了。 杀人的粗鲁地掀起门帘,杨韶元定睛一看,对方的脸上划着老长一道疤痕,且阴森恐怖,另一边画着一条蛟龙,青黑搭配,怎看都像是不好惹的。 杨韶元知道,对方是戎族的人,戎族崇拜苍龙,信仰苍龙,成年男子一般来说要么背上,要么脸上都会有这个苍龙图腾。 男子咧嘴一笑,带有不可一世地傲慢,“你说你父亲是皇帝老子的小舅子,有点意思,指不定杀了你,那皇帝老子岂不是颜面无存?” 说着,手中的刀依旧抵在杨韶元的喉咙口,一边的碧月却被一道而来的歹徒点住穴位,说不得话,只能怒目而视。 杨韶元淡淡一笑,丝毫不被眼前的危险所吓到,“安妃娘娘是我的姑姑,虽然她至今无子,可陛下出于对她的愧疚,一直以来十分照顾安妃娘娘。我父亲才能平庸,却高居户部侍郎,冲的就是安妃娘娘的面子。你们杀了我,诚然可以令陛下颜面无存,可更让陛下恼羞成怒,继而戎族的所有人将不得好死,为我殉葬。” 此话一出,马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 男子眯了眯眼,“戎族?呵,你们这群大兴人最虚伪了。一个萧越,挑拨离间了我们戎族的几大长老互相残杀,他是从天而降坐收渔翁之利,导致我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个仇,不报不行!” 眼里浓烈的嗜血的恨意,昭示着他报仇的决心。 萧越此番作战,于大兴来说大获成功,但对戎族而言是雪上加霜,因为前几年戎族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大雪连绵不绝,冻死了不少人,也导致戎族这一年颗粒无收,戎族百姓过不下去,逃跑的逃跑,饿死的饿死,总而言之,饿殍遍野。 戎族是由几个部落组成共同统治的,眼下出了大雪灾,想方设法让戎族度过难关,并且开始休养生息,不再大兴兵戈之乱,毕竟戎族饿殍遍野之际,大兴的军队已经踏入戎族的地盘,开始猛烈反攻。 戎族落于下风,只好避其锋芒,争取机会报仇,却不想,萧越设下连环圈套,一下子就把戎族内部争斗混乱的丑陋撕破在众目睽睽之下。 俗话说,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萧越和大兴这一边大获成功,戎族经过此役伤筋动骨不说,还实力倒退了百年前了。 如此一来,长期埋伏在平京的戎族奸细可就不高兴了于是挑在萧越回京、文武百官相迎的时机里,毅然决然挑起了腥风血雨。 不过,他们遇见了杨韶元,这个小姑娘来头还不小,倘若死了,带来的一系列反应应该不错。 杨韶元不以为然,“我只是官宦小姐,贸贸然杀我,除了侯府会在意我,其他人都不会,你们戎族的情况也根本得不到任何改变。定宣王想必这时候已经派人到处追捕你们,我沾了安妃娘家人的光,无缘无故死了,她会问几句,但不会再多问。戎族一向知道做聪明人的生意,怎么这时候只知道逞一时之快?我在,你们便好,我死,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第13章 抓捕贼寇 入情入理的一席话,其实只要戎族的奸细冷静下来,很快就能想明白的。 杨韶元却打着另一个主意——戎族奸细犯上作乱,定宣王萧越此次又立功,但隆泰帝赏无可赏,唯有允诺有朝一日,萧越可以随意和他提出一个条件。 相当于一个自由做主的权利了,不可谓是天恩。 但是萧越和隆泰帝提出有意驻守北境,不想再回平京,隆泰帝是很不高兴的,二人之间也是闹了好久,最终萧越被隆泰帝准许可以一直驻守北境,不用再回来。 本来,这件事和杨韶元无关的,可寿昌侯杨迁之后被隆泰帝任命为督军,派他去巡查英州各州郡的情况,后面的情况杨韶元一概不知,只清楚杨迁回来没多久,隆泰帝不知为何龙颜大怒,把他投入大牢,后面寿昌侯府被抄家,搜出不少大逆不道的证据。 于是也就奠定了寿昌侯府灰飞烟灭的结局。 杨韶元央求曲家出面营救,却被软禁在府里,在朝堂上,曲家极力攻击寿昌侯府,寿昌侯杨迁并府内男丁,全部被斩首,女眷世世代代为奴,而她,终究变成了曲家的踏脚石。 这些日子她认真梳理了一遍寿昌侯府覆灭前后的来龙去脉,发现杨迁是接手了萧越的任务才被隆泰帝迁怒,进而侯府倒台。 萧越当年提出的驻守北境的要求,在隆泰帝眼里属于割据一方,不认他了,要不然隆泰帝根本不可能派遣文弱书生出来的杨迁当督军,恰好是看上他贵为安妃兄弟且与萧越毫无瓜葛的前提下。 杨迁去了,却没有找到隆泰帝想要的东西,所以杨迁并寿昌侯府沦为了皇帝震怒下的烟灰。 不过,杨韶元皱了皱眉,隆泰帝和萧越之间的关系她总认为并不简单,北境战事需要萧越镇守,而萧越同样需要隆泰帝助他一臂之力。 寿昌侯府的倒霉也忒快了,好像这里面有人推波助澜,萧越一事只是引子罢了,真正想要寿昌侯府倒霉的反而不是隆泰帝。 杨韶元不管内心如何看待前世寿昌侯府灭门一事,现在她得拖住戎族内奸的脚步,好赶紧让定宣王的人马抓住他。 那个刀疤男冷冷一笑,“你们大兴人实在诡计多端,我不想多听你的话,反正杀了你,我也多了一个垫背的大兴皇帝有本事就把我千刀万剐了!” 刀光再次移动,这一次,杨韶元的喉咙口,是真真要被戎族内奸的大刀弄死了。 杨韶元心里一惊,难道上天垂怜她回到过去,只是让她多活几天的? 不,她不认输! 说时迟,那时快,杨韶元趁刀疤男大意之际,掏出匕首,狠狠地刺了刀疤男的胸口。 刀疤男猛的吃痛,胸口处的衣料沁出鲜血,很明显,杨韶元的反击让他受伤了。 刀疤男见状,愈发怒发冲冠,“贱人!我杀了你……” “噔!” 一记飞刀,直愣愣地从外面飞射而入,不仅把刀疤男的刀打下来了,甚至刀疤男的一只手竟被削去一根手指。 “是谁?” 刀疤男恨恨地抱手大叫,跟着他一块来了戎族奸细也一并警惕地往外看。 第14章 玄甲将军 明明灭灭的光影下,被阳光照射到的飞刀亮得惊人,而发射飞刀的人却面庞模糊得看不清脸蛋,唯有耳边一道清晰坚定的声音传来:“萧越。” “萧越?”刀疤男一愣,后嗜血一笑,“来得正好,我要杀了你,为戎族报仇。” 话音刚落,他的同伙一块跟着他去与自称萧越的人厮杀了,倒是杨韶元主仆被彻底无视了。 杨韶元一直没放下匕首,眼见情况发生变化,赶紧救下点了哑穴的碧月,不过杨韶元并不是习武之人,难以帮忙碧月点开穴道。 “换我来。” 不知何时,一个身穿玄甲白服的年轻男子来到了马车外面,面带微笑地看着杨韶元与碧月。 身材颀长,威风凛凛,大眼浓眉,目光却如实质般明亮锐利,昭示着此人久经沙场的气势与杀气。 杨韶元眯了眯眼,此人莫非就是…… 心念电转,杨韶元轻咳一声,“麻烦这位将军了。” 既然对方无意表露身份,那么杨韶元也乐意装聋作哑。 玄甲将军先冲着杨韶元点头,然后才跨步走进马车内,给受惊的碧月解开穴道。 碧月一解放,很快就哭了,“小姐,这群人太可怕了。” 今日戎族奸细闹得这一出截杀风波,不仅官家小姐和贵妇人们吓了一跳,而且也令这些跟随的奴仆随从从此以后再度明白什么叫做人命如草芥。 杨韶元轻轻拍了拍碧月的手,柔声劝慰,“现在过去了,有将军带我们出去呢。” 她指的自然是救了碧月的玄甲将军,有对方出马,她们主仆二人的性命不必费心。 寿昌侯府的其余人自顾不暇,要不然直到现在也不会连人也没有来一个问问情况。 碧月闻言,左看右看玄甲将军,脸色一红,不知是羞涩还是尴尬的,她向对方郑重道谢。 “多谢将军救了奴婢一命。” 主人的命有人在意,但奴婢们的命,可就没有这么值钱且值得人在意了。 玄甲将军摇了摇头,“分内之事,不必言谢,今日你们受惊了,此乃我的过失,若我安排周密,也不至于逼得戎族奸细狗急跳墙下,选择对弱智女流下手,搅乱平京了。” 原本他以为隆泰帝跟他之间的细密安排会威震戎族奸细的,结果万万没想到,戎族奸细已然在平京里发展出不小的势力,又牵连下平京无数达官显贵命丧黄泉。 这对秉持保家卫国思想的他来说,无亚于是一个打击。 一般人不了解男子此言何意,杨韶元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将军威名震天下,但俗话说得好,做贼千日,防贼一时,十全十美的事情本就难求,更何况是战局瞬息万变的战场呢?将军从军多年,看惯生死,小女子只是闺房小姐,自然不如将军具有远见卓识,今日之祸,一是戎族贼心不死,二则我军尚未完全征服戎族。戎族再嚣张,只要将军彻底打败他们,他们也就是手下败将了。” “戎族对大兴野心勃勃,非一朝一夕功夫所能控制,将军可不必庸人自扰。戎族此次,不但伤筋动骨,甚至得一直臣服在大兴了。” 入情入理的一席话,对面的玄甲将军若有所思。 碧月听得一头雾水,却也附和,“我家小姐说得对啊,生死难料,谁又知道这一出呢?” “大将军,戎族奸细已被擒拿。” 第15章 萧越其人 一身穿银甲的小将军对着马车内坐着的萧越恭敬地禀报。 “大将军?”碧月惊呼一声,指着玄甲将军的脸,嘴唇上下张合不断,“原来,你是、你是当朝的大将军、兵马大元帅定宣王殿下!” 说到最后,声音拔高,得亏附近已被萧越的人团团包围,还将戎族奸细歼灭了,要不然,碧月这一嗓子,肯定引来不少人过来围观。 这时候,杨韶元客客气气地朝玄甲将军即萧越作揖行礼,“臣女谢过王爷的救命之恩。” 方才如果不是萧越亲自来,预估杨韶元和碧月主仆早已经被戎族奸细杀了。 本来侯府配备的侍卫还被拆散,导致杨韶元碧月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 是以,这句谢谢,萧越是当的起的。 萧越眉梢一挑,摆了摆手,“今日之祸,实乃萧越考虑不周,这才连累了诸位小姐夫人受惊,小姐不必挂记萧越的这点举手之劳。” 对于他这类人来说,保家卫国是天命,像杨韶元主仆就是必须保护的人了,萧越救她们,在他的思想里那是必须的。 碧月也跟着一块道谢,萧越连连表示不必放在心上,才堪堪令杨韶元碧月主仆不再客气下去。 刚刚禀报的小将军,萧越颔首示意,“京城遗存下来的那些戎族奸细,你得多多上心,一个不落。” “是,大将军。” 小将军随后转身下去办事,毕竟平京经历了一场风波,也得趁这个时候好好清洗一次京城的势力。 萧越走下马车,不再跟杨韶元碧月同车而坐,之前是事出有因,怕打草惊蛇才坐进去,眼下戎族奸细已然是瓮中捉鳖,萧越自然不用担心杨韶元碧月会被戎族奸细杀害了。 杨韶元注意到他的动作,眸光一闪,说道:“王爷之恩,寿昌侯府必会答谢,还望王爷切勿拒绝,毕竟父亲也是一片好心。” “寿昌侯府?”萧越语带深意地强调了一遍。 “是,父亲是户部侍郎寿昌侯杨迁。” 杨韶元主动报上家门。 萧越不会不认识平京的官员,寿昌侯的名声他也听说过,不过……他仔细瞧了瞧杨韶元的外貌,瞳孔有一瞬间是微缩的,但很快恢复平静。 “原来是杨大人家的千金,本王也是有所耳闻。” 萧越语气淡淡,安妃的弟弟、寿昌侯杨迁,他如何不知道?此人才能平平,但忠心隆泰帝,朝堂上的保皇派。不过他们一文一武,交集不多,且文武相轻,杨迁也不可能会和他有什么过密交情。 现在救了杨迁的女儿,也算是凑巧。 “父亲一向尊敬王爷,今日王爷出手相救之恩,父亲无以回报,唯有重礼酬谢。” 杨韶元这句话是表明寿昌侯府并没有赖上他的打算,仅仅是报恩之故。 二来,萧越功成名就,官居一品,爵位也是封无可封,寿昌侯府想要报答,也只能送送重金礼物了。 萧越若有所思,面前这位杨家小姐的容貌颇似她,真的是巧合吗? “杨小姐,重礼我不收,可若送一盒糕点,萧越倒会考虑考虑。” 第16章 议定报恩 萧越提出要一盒糕点时,杨韶元总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堂堂亲王,所讨要的谢礼却只是一盒糕点。 萧越府里不缺厨子,他不是重口腹之欲的公子哥,但定宣王府的厨师是出了名的好厨艺,定宣王府的菜肴糕点酒水那是味美鲜甜都不能形容的美味。 因此,杨韶元并不认为自己送过去的糕点会让萧越看在眼里。 似是瞧出杨韶元眼里的惊讶与不解,萧越脾气好地解释了一句,“我府上什么都不缺,金银珠宝、人参燕窝、绫罗绸缎在私库里放着。倘若杨大人有意报答救命之恩,常见的自然不用送。萧越平生最爱品九福斋的糕点,府上厨师所做,总差点火候。杨大人和杨小姐有意报答,就用九福斋的糕点报答。” 九福斋是平京鼎鼎有名的糕点铺子,制作的糕点甜而不腻,品种多样,很受欢迎。平日生意兴隆就不说了,九福斋在其余州郡亦有店铺,可以说是响当当的老字号了。 只不过,杨韶元没想到萧越也爱九福斋的糕点,毕竟一直没听说过定宣王热爱甜品的传闻。 杨韶元此时并不知道,萧越非爱甜之人,与之相反,他平生最不爱吃甜的。 眼下萧越提出让她送九福斋的糕点,不过是有意成全她的划清界限的心思,太珍贵的杨韶元送不起,萧越不想杨韶元太尴尬,干脆提出这个不算特别难的请求了。 杨韶元眉眼弯弯,“那好,还请大将军三天后静候臣女的九福斋糕点。” 只是一盒糕点,这答谢太容易了,她还想着欠人人情,以后难还人情呢。 萧越微笑点头。恰逢微风拂过,在场众人由衷感到一丝温暖。 答谢的事已经敲定,杨韶元不会打扰萧越,随后进了马车,准备与碧月返回寿昌侯府。 萧越指了指被杀害的车夫,询问杨韶元是否就地下葬。 杨韶元摇了摇头,“我已经和碧月说好,把尸体运回侯府,自请母亲做主。” 毕竟车夫是侯府的下人,此番遇难,于情于理,侯府都应该妥善安置车夫的。 萧越听完后,招来人找担架把车夫尸体放好,运车夫尸体去寿昌侯府。 “是。”办事的手脚麻利地搬着尸体,提前去寿昌侯府。 杨韶元见状,愈发感激不比,“大将军慈悲心肠,臣女感激涕零。” 区区车夫的生死,不足以让萧越这类尊贵人去过问,但是萧越偏偏这样做了,并且尽善尽美了。 杨韶元再度感觉到为什么萧越为万民敬仰的原因了。 萧越翻身一跃,高坐他的马驹奔雷背上,一听到杨韶元的感激之言,这一次,萧越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六小姐,六小姐!” 刚好,寿昌侯府派来的侍卫到了。 杨韶元碧月朝外面招了招手,“我们在这里。” “六小姐。”一个侍卫走上前,先是诚惶诚恐地跪下,“侯爷夫人派在下过来看看六小姐可安然无恙。” “无碍,那群戎族奸细杀了车夫,后得定宣王相救,我与碧月一切都好。” 杨韶元点了萧越的大名,正好萧越在附近。 侍卫一听,郑重地对萧越表示谢意。 萧越哭笑不得,今天他得被谢多少次啊,于是连连摆手,让他们不必放在心上。 侍卫谢完后,接下来得护送杨韶元回侯府了。 “六小姐,侯爷与夫人正在宫里,让卑职先护送小姐回府。” 第17章 宫廷暗流 “父亲他们在宫里?” 听着侍卫的禀报,杨韶元开始暗自嘀咕起来。 隆泰帝准备的接风洗尘宴,由于戎族奸细的插入便被迫取消了,按理来说官员女眷皆归府才是,现在寿昌侯与丘氏在宫里,那么只能说明有一些事情与他们有关。 杨韶元摸了摸自己额头的花钿,露齿一笑,也没白费功夫。 “行,我们回侯府去。” 杨韶元识趣地没有多问,侍卫见状,心中对这位六小姐有了一丝好感。 有侍卫护卫开路,萧越也不必担心杨韶元主仆会被戎族人抓去了。 目送马车渐渐离去后,萧越才一夹马腹,手持缰绳,前往宫中复命。 平京的戎族刺杀风波,到底是有惊无险,平京附近有京卫军与禁卫军,且都是隆泰帝的心腹任命,这样一来,平京的安稳是可以确保的。 戎族奸细埋伏平京多年,清缴的功夫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完成的,萧越平常不是不知道戎族奸细就在平京里,不过碍于隆泰帝与诸多因素,萧越选择按兵不动,待时机一到才一网打尽。 这一次的接风洗尘,与其说是突如其来的风波,倒不如说是萧越和隆泰帝心照不宣的一场棋局。 一些死去的官员说来也是凑巧,都跟戎族奸细背地里有联系,隆泰帝早已经收集了证据,就等这个机会全部铲除干净。 戎族暗探在平京的这一出戏可以闹得这么大,想当然离不开隆泰帝与萧越的推波助澜,造成的效果,君臣二人心知肚明,好歹虽有意外,却虚惊一场了。 此时的宣政殿上,人声鼎沸,高居龙椅的一着明黄龙袍的男人玉冠束发,因年岁的缘故,纵皮相不错,可眉眼额头皆有了皱纹,蓄着的胡须没有让他变得邋遢,反而比起年轻男人,更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成熟气质。 “陛下,戎族暗探在大兴兴风作浪,杀害无辜百姓与诸多大臣,还望陛下严加惩处戎族,为死去的人讨回公道。” 说话的这个着紫服圆领的中年男子是隆泰帝的老丈人,纳兰皇后的父亲纳兰丞相。 大兴开国以来一贯设有左右相,本朝以右相为尊,况且纳兰丞相不仅高居右相,还是当朝国丈,太子的外家,如此一来,更加奠定了纳兰丞相一派在朝堂上不可一世的地位。 此次戎族暗探闹出来的截杀风波,好巧不巧纳兰丞相的手下人折了好几个,实力大损,纳兰丞相自然是怒火中烧,打算要好好出一口恶气,得好好补偿自己的损失。 隆泰帝面上笑了笑,他是很给这位国丈的面子的,“丞相所言甚是,戎族暗探无法无天,罪不可赦,追查戎族暗探一事,便由京兆府尹管礼夫和刑部尚书左群全权负责。” “陛下……”纳兰丞相可是打算让自己的手下人接过这个任务,然后好狠狠打击一波左相马丞相的。 隆泰帝挑了挑眉,“岳父可有什么指教?” 每次皇帝陛下一在公开场合叫纳兰丞相岳父,反而证明皇帝陛下心情不好。 纳兰丞相惺惺闭嘴,“微臣冒昧了。” 第18章 芸茜亲事 既然纳兰丞相没有意见了,那么朝堂上其他大臣更加不可能有什么意见了。 当然,左相马丞相还是有点半想法的,不过隆泰帝一言九鼎,唯我独尊,马丞相知情识趣,不会公开让隆泰帝下不来台。 追查戎族暗探一事也就顺利敲板了,管礼夫与左群两位大臣的名字也随之在某些人的名单中了。 隆泰帝似是不知群臣间的波诡云谲,接着又接连慰问了几位大臣,其中就有萧越与寿昌侯杨迁。 杨迁是户部侍郎,戎族暗探在平京搞得大动作,同样也把户部的官员拉下水了,户部掌管钱粮,其重要性不言而喻,隆泰帝于情于理自然得吩咐杨迁一些事情。 蓄着黑须的白面虎目男子正聆听着上位者的叮嘱,等天子叮嘱完毕,白面男人才跪地:“是,陛下。” 白面男人就是杨迁,杨迁作为安妃的兄弟,寿昌侯府主人,手腕能力自然有一点,但杨迁能力平平,不能委以重任,这些年一直待在户部侍郎的位置没有动过,好在杨迁是侯爷,有点人脉与自保的能力,况且平京三品京官可真正的炙手可热,朝中一品大员大半是上了年纪,还是虚衔,不沾实权。 像杨迁这样的实权二三品官,才是平京无数权贵人家想要结交求亲的对象。 杨迁好歹算得上隆泰帝的心腹,明白隆泰帝想要他做什么。 领命后,杨迁下退,紧接着是萧越跟隆泰帝的对话。 此番叛乱多亏了萧越的人马及时赶到镇压,才没有造成过多的人员伤亡,隆泰帝肯定得给萧越进行褒奖。 萧越已然是一品王爵,更是大元帅,封无可封,天子最多给他多发一点俸禄与金银珠宝了。 隆泰帝萧越面上有说有笑,俨然是君臣相得的美好画面。 等到萧越例行公事完毕后,隆泰帝才宣布诸位散去。 大臣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要么议论着戎族暗探,要么是说萧越。 这些年萧越镇守北境,甚少回京,眼下隆泰帝有意挽留他长留平京,颇有让萧越震慑之意。 但是,萧越拒绝了。 老人精的大臣们纷纷猜测隆泰帝方才所言可是猜忌定宣王功高震主了,毕竟定宣王之名天下皆知,大兴的安定局面也少不了定宣王的南征北战与他亲自带出来的将领们浴血奋战。 可是,放在皇帝眼里,手底下的大臣太能干,名声太大,反而于他而言是一种威胁。隆泰帝挽留定宣王在平京长待,看上去是厚待,但仔细一想,很容易让人认为此乃卸磨杀驴之举。 不过这些猜测只能放在心里想想,明面上大家看见定宣王,都得客客气气。 谁让定宣王的王爵已然是整个大兴最高的了?超一品亲王,论谁见了也得低头。 此时的勤政殿后殿,隆泰帝的身边坐着一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妇人眼神犀利,不苟言笑,纵然姿容不俗,可年纪大了,皱纹是掩盖不了的。 “寿昌侯,陛下与本宫有意为太子求娶你家的二小姐。” 第19章 宫中拒婚 当今皇后纳兰皇后望着低头恭谨的杨迁,面色平淡。 纳兰皇后乃隆泰帝继室,是隆泰帝尚为太子时所立的良娣,深得君心,但膝下才得一对儿女,即当朝太子与五公主寿安公主。 隆泰帝在东宫时册立的太子妃昭德皇后早已在十四年前去世,由她所出的两位皇子也很不幸地在当年的娄氏之乱中被叛军所杀,其后隆泰帝追封他们为端慧太子、代恭王。 纳兰皇后直到昭德皇后去世七年后才入主中宫,母仪天下。 因此,立嫡立长,纳兰皇后的儿子即三皇子被立为太子,太子仁厚有度,很得朝中上下的赞誉。 眼下隆泰帝除了太子,还有纳兰贵妃所出的七皇子滇王,声势浩大,加上同为纳兰一族的外孙,滇王的呼声在朝堂上不比仁厚慈孝的太子逊色多少。 纳兰皇后为了太子可以顺利登基,自然是有意为他找一个得力岳家,但不想让隆泰帝忌讳,于是思前想后,决定选择隆泰帝心腹大臣家的千金为太子妃。 作为户部侍郎的杨迁,也就进入了纳兰皇后的眼睛里。 隆泰帝对纳兰皇后为太子提亲一事不予置评,颇有种默认的意思。 杨迁闻言,这种放在寻常人家里是天大荣耀的好事,换成他,果断出声,“谢皇后娘娘抬爱,只是小女顽劣不堪,既及笄以来,内子不知为小女提了多少人家的亲事,但小女皆看不上,推拒了亲事,如此性情,微臣恐怕小女配不得太子妃之位。” 换句话说,杨迁拒绝了。 纳兰皇后一听,即便杨迁找了一个好理由,可她依旧认为自己是面子挂不住,不禁冷冷道,“怎么?杨家二小姐看不上我儿吗?” 无论如何,太子妃之位是京城无数闺秀趋之若鹜的荣耀,未来的皇后,有谁拒绝得了母仪天下的荣华富贵呢? 不过,杨迁才能平平归平平,但还是有几分眼力劲的,他看得出来,朝堂夺嫡之争愈演愈烈,他是隆泰帝重用信任的臣子,绝不可随意站队支持哪位皇子。 且不说隆泰帝膝下皇子不止两个,还有一个不知事的九皇子,两位皇子针锋相对,说不定结果出人意料,最后便宜了九皇子。 杨迁认为,自己没有本事赢得从龙之功,就还是老老实实地当好自己的臣子,毕竟安妃还在后宫,虽然这些年里她修身养性,不曾承宠,可隆泰帝对她有愧疚,自是常常过问。 如此一来,杨迁更加没必要主动靠近纳兰皇后一派。 “微臣不敢,只是小女资质愚钝,心性顽劣,小女是万万当不得尊贵的太子妃。” 杨迁说道。 有隆泰帝在,他也不需要担心纳兰皇后找麻烦,至于纳兰丞相,反正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还能如何? 纳兰皇后被杨迁的态度刺激得心里窝火,正欲呵斥,旁边的隆泰帝说话了,“皇后,杨爱卿家的二小姐之前贵妃就与朕提议过,要许配给滇王,朕一直没说,今日皇后和杨爱卿都在场,不如问问二小姐的意见。” 第20章 天家亲情 纳兰皇后脸色大变。 纳兰贵妃一向与纳兰皇后面和心不和,纳兰家虽以纳兰丞相为首,但旁支众多,纳兰贵妃是纳兰皇后的堂妹,盛宠多年,有一子滇王,颇得隆泰帝的欢心。 如果被纳兰贵妃求娶到杨芸茜,那么连带着安妃也很支持纳兰贵妃。 思及此,纳兰皇后脑子飞快地计算着。 杨迁一听此话,顿觉一个头两个大,先是太子,再是滇王,这遭拒婚下去,那么平京里有谁敢娶一个拒绝天家的女人? 深感杨芸茜亲事难办的杨迁,回了回神,用无比郑重的语气对隆泰帝说,“承蒙陛下娘娘厚爱,小女年岁稍大,才疏学浅,心性顽劣,恐难登大雅之堂。京城名门闺秀众多,还望陛下娘娘另择贵女,聘为皇妃。” 反正杨迁是打死都不会跟皇帝结亲的,毕竟天家富贵权势至极,偏又勾心斗角,真情淡薄,隆泰帝对太子纳兰皇后态度暧昧,绝对不可轻易靠近。 深知杨芸茜不喜帝王家,杨迁自然是不可能眼睁睁地推下杨芸茜入火坑。 杨迁拒婚,还不止一次,纳兰皇后非常有意见,不过有个纳兰贵妃吸引火力了,这一次,杨迁拒婚,她倒是没意见了,只是冷冷道:“既然杨大人都这样说了,那只能说明太子和杨二小姐有缘无分了。” 理由再好听,终究是下了她的面子,金尊玉贵的纳兰皇后没有当场发怒,已经算是很理智客气了。 杨迁弯腰,再度表达了歉意,纳兰皇后见状,不屑地从鼻腔里轻哼一声。 隆泰帝笑了笑,“杨爱卿前些日子在户部管理的账本做得不错,户部尚书和朕夸奖了你不少次。” “陛下……”杨迁纳闷,他在户部管理的账本很多是陈年旧账,难管得很,户部尚书压根就没有夸过他。 “有功就要赏,爱卿是怕朕有功不赏吗?”隆泰帝面上在笑,但语气里透着一丝冷意。 杨迁一哆嗦,连连道不敢。 长期以来,杨迁一直十分畏惧隆泰帝,不仅是隆泰帝乃一国之君,掌握生杀大权,威严渐重,同时,某些原因也令杨迁对上隆泰帝时总有一种莫名的心虚感。 “这就好,爱卿无事便带上女眷回去。” 隆泰帝达成目的后,自是请杨迁离开了。 杨迁一跪,随即走出了后殿,前去与侯府中人汇合了。 人一走,后殿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无人说话。 纳兰皇后主动打破沉默,她笑容嫣然,“陛下,寿安宫里的宫女跟臣妾说,寿安不知为何食不知味,心情郁郁寡欢,太医过去看了,说心病还须心药医,若再继续下去,寿安恐怕是旧疾复发。” 说着说着,纳兰皇后便泪流满面了。 寿安公主出生后,因天生的体弱,时常卧病在床,一年大半时间是在喝药里度过的,可以说,寿安公主是隆泰帝诸多子女里实体最差的一个。 太医曾为寿安公主诊断可能活不过三十,这对于一个天之骄女来说,无亚于是晴天霹雳。是以,隆泰帝纳兰皇后素来对寿安公主愧疚心疼不已。 果不其然,听到寿安公主旧疾复发的消息后,隆泰帝果断下决定,“今晚去陪陪寿安,这孩子,也就只有朕多看看了。” 虽然寿安公主是出了名的病秧子,但从不盛气凌人,脾性温柔善良,懂事体贴,亦是喜爱花草,擅长书画。对比其他的公主皇子,寿安公主那可不是一般的懂事温柔了。 要不然,隆泰帝也断不会始终对寿安公主抱有一份怜爱与心疼。 “有父皇在,寿安她必会高兴的。”纳兰皇后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微笑。 寿昌侯府 杨迁与丘氏、小姐公子们一并在花厅里聚集。说起来,这也是杨韶元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名义上的父亲杨迁,不过…… 杨韶元打量着面无表情的杨迁,心中已有答案,于是做一派乖乖女姿态,不置一词。 杨迁扫视了一圈,没说什么,倒是丘氏开口了,“现在京城到处搜捕戎族暗探,我们侯府也得紧跟陛下脚步,不可姑息戎族暗探。这段日子,不干不净的人可别随意踏入侯府。否则,本夫人不介意直接移送到京兆府去。” 说到最后,重重地拍了拍椅把手,神色不善。 第21章 古怪亲情 戎族是大兴建朝以来长期面对的敌人,彼此之间可是有血海深仇了,如今戎族暗探贼心不死在平京搅弄风云,自然,隆泰帝是绝对不会轻易饶过的。 丘氏已经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架势,自是再三严令警告侯府上下。 “聆听夫人教诲。” 杨韶元一众人齐声说道。 就算丘氏不提,侯府也不可能随便带一个陌生人进府的,男女大防不说,事情传出去了,名声闺誉事小,连累侯府前程事大。 丘氏满意地点了点头,却仍旧言辞犀利,“诸位是杨家的人,一笔画不出两笔杨,有谁名声臭了,侯府的其他人又能有什么好前程?平日吵吵嘴、闹一闹,那是家事,可闹到外面去,就不是家事了,而是大事。诸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千万别因为一时的意气之争,连累侯府上下。” 嫡庶有别,相对的,府内嫡庶之争同样也有,丘氏管家严,肯定不允许有谁不长眼睛闹到外面去,导致侯府名声扫地。 一直以来,大家明面上的功夫做的不错,好歹平京里没有传出寿昌侯府嫡庶相争的坏名声。 不过,说是这样说,自知诸位小姐公子脾性的丘氏还是得继续提醒警告的。 杨韶元心里觉得讽刺,有杨芸玲在,侯府怎么可能安宁?况且,杨芸玲又不是那等善罢甘休的人。 上次和她闹得不欢而散,杨韶元都提防着杨芸玲来阴的,此次寿昌侯府这么长时间没有人过来找她,这里面没有杨芸玲的撺掇,她是不信的。 想到这里,杨韶元对丘氏的这番话面上维持着客套的微笑,看上去恭敬温顺。 敲打完毕后,丘氏心满意足,简单叮嘱了各位一席话后,挥挥手让他们走了。在这个过程中,杨迁从始至终没有说话,好像是哑巴了。 杨韶元正踏步往外走时,没想到杨迁叫住了她,“小六等一下。” 不似蔺姨娘与丘氏的六小姐称呼,杨迁叫杨韶元则是用排行。 和其他小姐的称呼对比,杨韶元真觉得自己和寿昌侯府完全是外人一样,格格不入。 杨韶元欠了欠身,福身问安,“爹爹有何吩咐?” 目光中充满着一如既往的孺慕与亲切,但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 平心而论,杨韶元重生以来,恨过不少人,杨芸玲她恨,曲家恨,对杨迁与丘氏,更多的是漠然。 前世今生两辈子彼此感情淡薄,没有爱,何谈恨? 杨迁是侯府主人,他对所有人都很关心爱护,唯独蔺姨娘和杨韶元一丝一毫得不到他的关心。 上次杨芸玲被禁足,其实也不过是杨迁忽然发现杨韶元若一命呜呼,杨芸玲得杀人偿命,这才罚她禁足了。 此次宫宴,杨芸玲像没事人一样放出来,要说杨韶元心里不失望是假的,在侯府生活这么久了,杨迁什么性子她不是一清二楚吗? 对杨芸玲视若珍宝,对杨芸茜重视培养,杨芸怡她们也得了杨迁的关心,日后联姻有用。 偏偏杨韶元,一句话也没有。 第22章 如此父亲 杨迁被眼前这个明媚少女的目光看得浑身一激灵,明明不过是黄毛丫头,在侯府默默无闻,这时候看她,却看不透她? 透过她的眼神,仿佛记忆里的某个角落复苏了,杨迁的神色不经意间变得凝重复杂。 他望着杨韶元,答非所问,“陛下与皇后之前过问过茜儿跟太子、滇王的亲事,本来,按照年纪匹配、生辰八字,应该是你去的。” 这个“你”,指的自然是杨韶元。 杨韶元一听,先是一怔,后回过神来,带着自己不易察觉的冷意,说道:“哦?父亲这是和陛下当了亲家,在此女儿恭贺父亲前程似锦了。” 话是这样说,但怎么看都是漠然。 杨迁语噎,一开始的理直气壮不知不觉中消失了一大半。 别人不知道,他难道还能不知道吗?小六绝对不可以许配天家的。 丘氏看不惯杨韶元这般横眉冷对的模样,不禁皱眉呵斥,“六小姐,侯府小姐贵重,将来联姻非富即贵,像太子殿下与滇王殿下此等人中龙凤,放在以前,六小姐也绝对没有机会接触。” 别忘记了,杨韶元的母亲蔺姨娘进府之前是外室,大兴看中嫡庶尊卑,像杨韶元这等外室所出的庶出中的庶出,日后议嫁,有头有脸的世家权贵是坚决不可能娶杨韶元为妻的,良妾是最有可能的。 不过,杨韶元到底是户部侍郎家的小姐,良妾的的确确是太低了,是以,杨韶元最好的归宿是许配寒门进士,特别是甲榜进士,他们前途光明,乃无数世家权贵拉拢的对象。 之于寿昌侯府来说,杨韶元的亲事一切得为侯府利益服务,要不然,前世杨迁被隆泰帝冷落时,丘氏也不至于想把杨韶元送进大理寺卿曲家当二少夫人了。 寒门进士诚然好,可有机会与皇家结亲,当然还是选择皇家了,这是丘氏的一贯逻辑,更是杨迁的想法。 丘氏自认为让杨韶元去东宫和滇王府,都算是抬举她了,不曾想到,杨韶元的反应是无比激烈的,她不想嫁给天潢贵胄。 ——忒不识抬举了,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货色。 丘氏心里想道,面上准备继续振振有词的教训杨韶元时,熟知杨韶元断然开口,“母亲难道认为太子殿下与滇王殿下一定瞧得上我们侯府吗?虽然侯府确实有权,但放眼整个京城,论才华品行、论出身容貌,女儿皆不是其中的佼佼者,父亲母亲拿女儿敲算盘,未免算早了点。” 虽然在此之前她已经预料到隆泰帝会过问杨芸茜的亲事,但是,杨迁丘氏恨不得将自己打包给贵人的姿态,让她既厌恶,又恶心。 她的人生应该是她自己说了算,才不是面前这对有口无心的亲人说了算。 被杨韶元这么一呛,杨迁似是回过神了轻咳一声,用语重心长的态度对杨韶元说,“小六,我们侯府正如你所说,还没有到让太子滇王必须拉拢的地步。可是……” 第23章 帝王之心 “陛下任用你父亲,可不是为了让你耍脾气的。” 不等杨迁把话说完,丘氏已经开始发表意见了,她睥睨了一眼杨韶元,似讽似骂,“六小姐,你是闺阁千金,朝堂上的事你懂得不多,也不必知道,皇恩浩荡,陛下想让我们杨家小姐当太子妃王妃,可是无上的尊崇,不管府内何人嫁过去,都会为侯府换得至高无上的荣耀富贵。六小姐不嫁,五小姐她们照样可以。” 丘氏爱女心切,不愿女儿嫁去天家受委屈,于是觉得,寿昌侯府其他小姐嫁入东宫和滇王府,荣华富贵少不了侯府的,还不用让女儿吃苦受累。 虽然庶女得势,丘氏很不乐意,但杨芸茜的终身大事,远比庶女的得势来得更让她在意。 杨韶元在侯府不得宠,还有一个外室姨娘,嫁进东宫和王府,有没有机会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说白了,丘氏心目中太子妃滇王妃的最佳人选是杨韶元,不过隆泰帝过问的是杨芸茜,杨迁也不想杨韶元当皇帝家的儿媳妇,否则就不会有宫中拒婚这一出了。 皇恩浩荡?这种福气咋不让她的嫡姐嫁过去?杨韶元无不漠然地想着,面上却说:“父亲当了这么多年的户部侍郎,虽然这是有陛下爱重安妃娘娘之故,但父亲之才有目共睹,陛下任用父亲,也正是看中这一点。祖父早年领军立功,在军中也有几分人脉,无论寿昌侯府哪位小姐嫁去东宫和滇王府,无疑是给夺嫡添加珐玛。而且,祖母是淮北雷氏家族出身,雷家名声在外,文人清流敬仰至极,如此好的人选,陛下会放心吗?” 这个问题一说出来,杨迁丘氏双双愣住了。 杨韶元比杨迁丘氏更清楚隆泰帝为何过问杨芸茜亲事的原因,隆泰帝膝下皇子因早年登基之前的娄氏之乱与汉王造反,导致被杀了不少,太子与滇王风头最大,年岁最大,不过隆泰帝却并不满意目前的情况。 太子是纳兰家的外孙,滇王也是,带有纳兰血脉的皇子,隆泰帝不放心,也不满意。 这一点,也是杨韶元后来慢慢察觉的。 杨迁前世被派去英州,说是巡查,但因刻板印象,都以为隆泰帝那是有意找萧越的麻烦,然而实际上,隆泰帝是想让杨迁寻找纳兰丞相于英州的把柄。 ——英州是纳兰一族未发迹前长时间所住之地。 偏偏,杨迁找不到,或者说找错了,隆泰帝顺理成章地冷落了杨迁,直到最后寿昌侯府以大逆无道的罪名灰飞烟灭。 隆泰帝早已有意对付纳兰家,他现在流露出聘娶杨芸茜为太子妃王妃的意思,那是双刃剑。 杨家是隆泰帝这一派的,无论花落谁家,那么与之对应,寿昌侯府必将只能牢牢抓住太子或滇王的手,不能背叛,否则,另一派的皇子绝对不会放过寿昌侯府。 隆泰帝拿寿昌侯府当挡箭牌,同时给自己覆灭纳兰家的计划埋下炸药。 杨韶元后背一冷,像寿昌侯府这种勋贵侯爵,隆泰帝早已不放心了。 第24章 彼此心思 杨迁到底是混迹朝堂多年的,敏锐度比起后宅夫人的丘氏来说,自然高得多。 他品出了杨韶元的话外之音,不禁皱眉感叹:以前小六温温柔柔,胆小谦卑,何曾有过这般的经验之谈? 倘若为男,未必不可撑起寿昌侯府,只可惜啊,可惜…… 无论心里是怎样的感慨万千,明面上,杨迁凝视着杨韶元那清澈明亮的眼眸,神色肃然,“侯府毕竟是依靠陛下起来的,侯爵落到我这一代本该降等,若非父亲生前功勋卓着,陛下也不会恩待侯府。无论是太子妃、滇王妃,侯府目前情况,也是捉襟见肘。” 杨迁才华平平,全靠祖辈福荫与安妃的关系,才可站稳脚跟。府中公子年纪尚小,瞧不出所以然,纵然要撑起侯府,也得过个好几年。 眼下皇子之间夺嫡愈演愈烈,胜负似在太子与滇王之间决胜出。不过,杨迁明白,隆泰帝压根就没有想过让哪位皇子继承皇位,包括名正言顺的太子。 春秋鼎盛的天子,怎么可能舍得割让权力给他人?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儿子。 从龙之功,杨迁没想过,也不敢想,老老实实当着他的户部侍郎,什么前程会没有呢? 在侯府后继无人的情况下,杨迁是绝对不会往火坑里跳。 杨韶元挑了挑眉,她这个父亲还是精明的,“父亲所言极是,大哥品行端正,兼得大儒指点,将来必定光宗耀祖,保证侯府一世荣华。” 现在寿昌侯府还没有请封世子,而且寿昌侯一爵,放到杨平宇身上肯定要降为伯了。 丘氏平常不喜欢杨韶元,可此时此刻杨韶元这句话说到她心坎里了,她说道:“宇儿聪明好学,放到整个京城里,也找不出几个像他那样的有才之辈。” 仗着祖辈是勋贵,京城不少公子哥是混吃等死、纨绔子弟的代名词。 杨平宇作为寿昌侯府大公子,的的确确是罕见的清流了。 杨迁丘氏皆不是傻子,隆泰帝想让杨家小姐当皇家儿媳妇是圈套,杨韶元点出了这一点,他们自然不会死皮赖脸地留下杨韶元,敲打她为侯府着想。 杨迁想起了往事,挥了挥手,暂时不想看见杨韶元,杨韶元乐见其成,屈膝行礼,转身就走。 芳华院 杨韶元回到屋子,碧月便紧张地问开了,“小姐,侯爷夫人他们叫你过去,是为了什么啊?” 平日不见多亲近,这一次忽然留下杨韶元,还谈了这么久,简直出人意料。 杨韶元似笑非笑,“陛下想让二姐当太子妃或滇王妃,父亲拒绝了。” “啊?”碧月吃了一惊,“这……侯爷是不是傻了?” 放到其他人身上肯定要欢欣鼓舞地同意了,但杨迁不按常理出牌,拒婚了。 “不仅如此,”杨韶元笑容中隐含讽刺,“他们还准备让我嫁进东宫王府呢,不过父亲不愿意。” 杨迁丘氏把杨芸茜当宝,却不会在意杨韶元的感受。 隆泰帝的忽然提亲,终究令杨迁丘氏沉不住气了。 第25章 副将封奕 对杨迁丘氏来说,杨芸茜最好是嫁给门当户对的权贵门阀当妻子,而非嫁进天家。 倒不是说他们多么疼惜女儿,主要还是杨芸茜心高气傲,且刚烈执着,天家人一贯是花下风流,杨芸茜绝对是容忍不了这等事情发生。 否则的话,杨迁自然是很乐意同意的,他不想卖女求荣,不代表不可以同意皇帝的提亲。 想到这里,杨韶元又说道,“二姐次等性格,岂能当皇妃?名门夫人反而更好一点。我去了,侯府更上一层楼,兼之我不像二姐火爆脾气,倒是和善得很。” 最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也不知是不是杨韶元的错觉,杨迁在和她谈匹配婚事时,杨迁的态度是不太乐意她跟天家人挂上联系的。 这一点多少让杨韶元在意,她再来一生,并不是重蹈覆辙的,若想不被他人践踏欺负,那么思来想去,皇权是她最需要,也最能依靠的。 杨迁不想她与皇帝一家联系紧密,这背后…… 杨韶元这边思绪飞扬之际,这头的碧月已然是怒不可遏,“侯爷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小姐?” 太子妃滇王妃听上去风光无限好,但在碧月眼里,太子和滇王身边注定是三妻四妾的,不可能独守杨韶元一人。 杨韶元本来就不得宠,一朝入宫,那更加暗无天日了。即便太子与滇王多宠新人,寿昌侯府也不可能为了区区庶女,跟皇子们闹不和。 这种日子,谁喜欢啊? 杨韶元回过神来,安抚着暴躁的碧月,“行了,陛下也就一问,我不会嫁进东宫或王府的。” 就算杨迁不说,她也不乐意跟诸多女人抢一个男人,这种生活上辈子就吃足了苦头,他又怎会再入火坑? 她摸了摸头上的花钿,她梳妆打扮,又画上这个花钿,本身就是冲着这门亲事的。 上辈子依照杨迁所言,隆泰帝所说的人选是她,流程跟今日一样,杨迁拒婚,隆泰帝随后再挑选人选。 重来一世,她不敢赌,只好提前画上这个花钿,据闻此花钿乃纳兰皇后最不喜欢的款式,认为轻浮浪荡,狐媚子才爱这种花钿。 打着这个小心思,杨韶元才大张旗鼓画上花钿,为的就是让纳兰皇后注意到,然后更改人选,不过她本以为会换成其他大家闺秀,然而兜兜转转,还是杨家小姐。 接风洗尘宴那一天盛大隆重,杨韶元可不认为她身边没有眼线在,反正多晃悠几圈,总归不错。 寿昌侯府各怀鬼胎,另一边,京城的定宣王府如往常一样,寂静冷清。 萧越忙着彻查戎族奸细的事情,公务繁多,抽不开身,留在王府也没几天,大多数时间是在书房里度过的。 府中上下习以为常,出入王府的,除去官员,就是萧越的部下。 之前假扮萧越骗得刀疤男出来的男子即副将封奕,手捧卷宗,脚步飞快地踏进萧越的书房。 “大将军,门房那边有寿昌侯府派人送来的点心。” 第26章 君臣关系 封奕颇感惊讶,平日大将军都不喜甜,府中大厨所做的菜品,最少做的就是甜品。 今儿个,府上为何多了一盒糕点? 说话间,封奕往桌案放下卷宗,自己随便找了位置坐下,目露好奇。 萧越从卷宗里抬起头,神色淡然,“之前我们所救的小姐,是寿昌侯府六小姐。” “啊?杨迁的女儿?”封奕一下子脸色古怪,“咋会是他的女儿?” 定宣王府与寿昌侯府素昧平生,杨迁和萧越一文一武,更加谈不上有什么过硬的交情。 只不过,出于文臣的一贯排武心态,杨迁和萧越纵然不结仇,也很难走在一起。 封奕惊奇的是,救了杨迁的女儿,会不会引来一些不太美好的反应? 似是瞧出封奕内心的忧虑,萧越倒是信誓旦旦地对封奕保证,“成器(封奕字表)不必担心,杨迁对这位六小姐并不是十分疼宠,若当初我们救下的是寿昌侯府二小姐她们,反而,杨迁会做点什么。” 杨芸茜杨韶元在寿昌侯府的分量不同,一个是千娇万宠的侯府嫡女,一个是备受冷落的侯府庶女,别说杨迁不会为了杨韶元做什么,就算是做了,萧越也可以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听完萧越的一席话后,封奕先是点了点头,后眼珠子转了转,脸上扬起一抹戏谑的笑容,“哟,大将军,你平常可不会对这等杂事费心的。今日,怎会多费口舌和我解释这些?” 一顿挤眉弄眼,别提多不正经了。 萧越是统率千军万马的元帅大将军,日理万机,公务繁忙,时间压根是不够用的,放在以前,他救了人,完全就是交代一句,下面的人保证完成得委托妥帖。 毕竟,稍有不慎,便对萧越的名誉造成不利影响。 哪像现在,又是让人送糕点到王府上,又是和心腹部下解释对方情况。 这哪像那位心细如发,又轻易不为外人牵挂的定宣王萧越啊? 封奕的眼神萧越视若无睹,比起这个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陛下留我长居平京,北境那边的情况,有劳成器了。” 既是信任,又是嘱托。 封奕随之脸色一肃,“是那老匹夫有动作了?” 老匹夫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萧越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的姿态,倒是让他看上去轻松惬意了许多,他漫不经心道,“纳兰家在十四年前敢做这些事,现在再做,也不奇怪。” 十四年前,萧越仅是一个少年,懵懂无知,跟着养父武铭城习武,心怀炽热浓烈的报国之志。 当年的动乱,离他又近,又远。 封奕冷冷一笑,“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仗着有皇后太子撑腰,纳兰氏这些年,愈发无法无天了。陛下早已经容忍不了他们的存在,更甭论……哼!” 要是没有多年前的叛乱发生,纳兰家会春风得意到现在? “依照陛下之意,再过不久他会派杨迁去一趟英州。” 萧越半阖眼,看不清神色。 封奕闻言,挑了挑眉。 第27章 雷老夫人 英州说是萧越的地盘,但说实话,英州那里盘踞的人,是纳兰一族。 隆泰帝派一个文弱书生去英州可不就是打幌子? 心念电转下,封奕面带微笑,“让杨迁去英州,我看杨迁得吓死。” 杨迁说白了能耐就那样,隆泰帝压根不指望从他那里知道什么。只不过,作为挡箭牌,还是效果超群的。 英州民风彪悍,加之地理位置特殊,寻常人去了那里,没有自保能力的,十有八九会被英州的民风教做人。 萧越合上卷宗,将其中内容整理了一遍,随后说道,“杨迁去是其次,你要密切关注宫中动态。皇后是不会眼睁睁看着杨迁去英州的。” “哎?皇后想要插手?” 说到这里,封奕开始变了脸色。 别人不清楚当朝皇后的所作所为,封奕萧越这些追随隆泰帝的老人,还能一无所知吗? 倘若纳兰皇后有意阻挠杨迁去英州一事,即便只是幌子,也不免引来纳兰皇后的敌视针对。 到时候坏了大计,就糟糕了。 “插手不至于,陛下对她防备甚严,纳兰丞相这些年由于纳兰贵妃和滇王的撺掇,不知不觉中和皇后起了不一样的心思,纳兰家内部,可是蠢蠢欲动的。” 萧越目光炯炯地看着封奕。 纳兰家动了,他们就有机会。皇太子与滇王渐渐长大,皇位只有一个,他们绝对不甘心屈居人下。 封奕心领神会,拱手行礼,“末将遵命。” 纳兰家看着,纳兰皇后同样也要看着。 “寿昌侯府的那盒糕点给我留着,待会我尝尝。” 正准备离开书房的封奕表示:“……” 以前不爱吃甜品的大将军,今儿个变了一个人啊。 …… 京城因戎族暗探闹出来的暗杀风波一直热闹不已,每日的刑场无不是热闹又血腥的。 不过,这些热闹和杨韶元无关,眼下,她前去侯府太夫人雷氏的院落荣寿堂拜见谢礼。 上次太夫人派人给落水发烧的杨韶元送来不少补品并一屋首饰,可以说是关怀备至,于情于理,杨韶元都得去一次荣寿堂。 荣寿堂的位置居于侯府中轴线上,重点突出太夫人尊贵无比的特殊地位,侯府当家人杨迁的院落稍在太夫人雷氏荣寿堂的旁边偏左,不远不近。 前院与后院靠走廊垂拱门相连,芳华院离荣寿堂偏远,路过时自然得走到花园。 花园花卉开放,颜色绚丽,换在以前,杨韶元是乐意欣赏的,现在她暂时没心情。 走走弯弯了一段时间,终于到了太夫人的院子门口。 太夫人雷氏身边颇受重视的嬷嬷魏嬷嬷笑着看杨韶元,“见过六小姐。六小姐可是前来拜见老夫人的?” “魏嬷嬷不必多礼,”杨韶元表现得很客气,“祖母挂记孙女,前些日子吩咐奴婢送来的衣物首饰,韶元感激不尽,只是祖母身子不适,孙女不敢打扰,眼下祖母身体精神均好,特意前来谢礼。” 语罢欠身一礼,礼数皆全。 第28章 祖孙之间 魏嬷嬷不敢接礼,稍回一礼后,转身去荣寿堂。 杨韶元面带微笑,于阳光金辉下,映得本人发光发亮,貌美不可方物。 没过多久,魏嬷嬷恭敬地说道:“六小姐,老夫人有请。” 杨韶元点头,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荣寿堂布置巧妙,不仅宽敞明亮,而且冬暖夏凉,开窗往外看还能瞧见花园的风景。 太夫人雷氏高坐堂上,鬓发微白,却双目凌厉,爬满皱纹的脸庞可见沧桑岁月。 杨韶元客客气气地对太夫人问礼,“孙女韶元见过祖母。” “嗯,元姐儿过来了。” 太夫人先看了看杨韶元的气色,见她神采奕奕,便知她身体康复,一切都好。 “有劳祖母关爱,孙女还好。孙女得蒙祖母关怀,感激涕零,特意前来谢过祖母。” 杨韶元简单说了一下缘由。 平常太夫人在侯府待一应公子小姐们一视同仁,从不表露得过分亲热或疏离。 侯府中得她看中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小姐杨芸晴。杨芸晴不仅有玲珑心思,还待人真诚,多才多艺,很得太夫人的喜爱。 杨芸茜纵然也让太夫人喜欢,可终究和自己的姐姐比起来差了一点。 杨韶元只是不得宠的庶女,前些日子太夫人送来的补品,贵重得很,杨韶元没道理不来谢恩。 雷氏闻言,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元姐儿不必这般客气。你是侯府千金,祖母关心你是应该的。况且,也是玲姐儿做事太过分了,才让你落水生病。” 提及杨芸玲,太夫人丝毫不掩盖自己的不喜。仗着有杨迁张姨娘撑腰,便恣意妄为,随意欺辱姐妹。 像这样的人,太夫人是万万看不上眼的。 当然,雷氏托人送来补品,不单单只是慰问,还有就是想着替杨迁描补一二,以免杨韶元心思敏感,恨起杨迁。 ——虽然杨韶元已然对杨迁彻底没感情了,此举于事无补。 杨韶元笑了笑,“三姐姐也是年纪小,做事情容易冲动,导致致我落水,我想三姐也非心存故意。只要父亲母亲提醒一二,我想三姐必定改正。” 不管明面上杨韶元多么多么厌恶杨芸玲,在太夫人这边,杨韶元必须做出姐妹情深的假面孔。 “改正?”太夫人吃过的盐比杨韶元多多了,她自然不相信所谓改正这套说辞,“玲姐儿被迁儿罚禁足,好几个月不会出来了,居然还去参加宫宴,侯爷真是糊涂过头了。” 说到最后,对杨迁的恨铁不成钢溢于言表。 其实,寿昌侯一爵如果不是雷氏多年只得一女,并无嫡子,要不然的话,轮不到杨迁来袭爵。 杨迁资质平平,各方面表现也不突出,这么多年在京城屹立不倒,仰仗的是老侯爷的威名人脉以及安妃的名头。 雷氏当年在杨迁身上花费了那么多心血,然而杨迁也仅限于守成,难以更上一层楼。 雷氏失望是不用多说的,可问题是在孙女杨韶元跟前表露出来,那就很有意思了。 杨韶元静等后文,果不其然,老夫人继续道:“玲姐儿已继续禁足,元姐儿不必看见她了。侯爷还是说话算话的。” 第29章 公主驸马 这番话就挺没头没脑,好像杨迁罚了杨芸玲,杨韶元就与杨迁父女情深了。 杨芸玲本来就不应该如此针对杨韶元,有错就罚是天经地义的,杨韶元才不会认为杨迁这么做是多么高看她。 说白了,情分早年便没有,眼下更不可能有。 不过,明面上杨韶元笑了笑,“父亲常年操劳公务,后宅小事,怎能劳烦父亲呢?韶元内心不安。” 太夫人想宽慰杨韶元,但杨韶元的心从重生的那一刻起,她就彻彻底底冰冷了。 太夫人雷氏仔细打量着印象中乖巧听话的孙女,见她眉眼带笑,表情如旧,可就是看不出喜怒,似乎这一切不值得她费心。 哎……雷氏心中叹气,到底是寒了心,一时半会也难以敞开心扉。 “元姐儿体谅父亲,是孝女。祖母甚是欣慰。”太夫人轻轻拍了拍杨韶元的肩膀,举止亲昵。 杨韶元后背一僵,并不习惯这样突如其来的亲热,但她没说什么。 太夫人见状,继而又道,“元姐儿眼下是亭亭玉立,豆蔻年华,祖母看着高兴,以后元姐儿没事,可以过来陪陪我这个老骨头。人老了,寂寞。” 面色落寞至极,仿佛太夫人的的确确感受到无人陪伴的孤寂。 杨韶元知道,太夫人是侯府至高无上的权威,不仅杨迁听她的话,嫡母丘氏也得孝顺她。 毕竟太夫人是老侯爷的原配夫人,加之处事果断冷静,令杨迁对其心悦诚服还有一个淮北雷氏的娘家,侯府上下有谁敢得罪太夫人? 倘若得了太夫人的欢心,那么她与姨娘在侯府中便无人敢欺辱无视了。 想到这里,杨韶元立刻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对太夫人撒娇道,“祖母,孙女可不是坐得住的人,闹腾得很,祖母不嫌弃孙女吗?” “怎么会嫌弃元姐儿呢?” 太夫人笑得像弥勒佛,“常来陪陪我这个老婆子,祖母都能年轻好几岁呢。” “哈哈哈……” 荣寿堂欢声笑语不断,引得侯府上下震惊无比。 以往那位不得宠性子怯懦的六小姐,不经意间就获得了太夫人的好感与看中。 这不,太夫人又赏赐了六小姐不少宝物,直把人看得眼馋不已。 杨韶元无视了芳华院内下人们那复杂的眼神,若无其事地回到闺房,手持锈活。 这个绣活是几天前杨韶元主动要绣的,再过不久是咸宁长公主之女淑顺郡主苏安宜的生辰宴。 咸宁长公主乃隆泰帝的异母妹妹,温柔端庄,颇得帝心,驸马还是定远侯府世子苏引章。 驸马苏引章深在简心,手握大权,乃朝中正三品京畿卫指挥使,长子次子也蒙恩封了散射都尉,封县公,其女苏安宜出生不久便被隆泰帝封了淑顺郡主,比起那些及笄出嫁才封县主的公主之女,可以说,咸宁长公主府就是权贵中的权贵不能得罪。 杨韶元当然不会马虎应对淑顺郡主的生辰宴,要知道,淑顺郡主前世就是她的闺中密友,感情深厚,她喜欢什么花样款式,杨韶元一清二楚。 第30章 生辰宴(一) 很快,就到了淑顺郡主的生辰宴。 淑顺郡主是京城贵女圈的领头羊,她的生辰宴,自是宾客满座,热闹非凡。 由于是女眷宴会,自然不会出现男宾,是以这场宴会上可以出现的男人除了是淑顺郡主的两个哥哥和驸马外,就剩下公主府的侍从了。 好歹,咸宁长公主府一直是京城的焦点,举办这种宴会不是一次两次了,下人们各司其职,倒是忙中有序。 杨韶元和寿昌侯府一应姐妹一块到咸宁长公主府为淑顺郡主庆生。 今日杨韶元特意挑了一件粉衣来穿,粉色特别挑肤色,一般人穿着只觉得黝黑土气,但杨韶元正是青春韶华,又皮肤白皙,穿上粉衣,愈发光艳绝伦,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套衣服还是太夫人送给杨韶元的,杨韶元一看到这裙子,自是喜不自胜。 既然有意报仇,和以前一样低调的风格是不可以的,况且自身没有实力,越低调越容易被欺负。 当然,杨韶元也掌握分寸,绝不会抢走淑顺郡主的风头,淑顺郡主再大度,也不可能不对她过于风光而心生疙瘩。 杨芸茜自然没错过杨韶元的打扮,不禁笑意盈盈,“六妹这一身是人衬衣了。” 侯府千金的待遇是一样的,可身为侯府嫡女,杨芸茜自是饮食起居方面比庶出优越不少。 杨芸茜身上穿的就是京城最近流行的一种纱裙,头上还插着红珊瑚簪,人面如花,不外乎如此。 杨韶元淡淡一笑,“二姐可比我美多了,我就是蒲柳之姿。” 杨芸玲这次没有出来,毕竟被雷氏再三下令禁足令解了后方可出府,没有谁敢对杨芸玲放水。 杨芸怡和杨芸薇皆不是爱惹事的,这一趟,耳根子是可以保证暂时清净的。 杨芸茜一听此话,得意地抬起下巴,“那是自然,我不漂亮还有谁漂亮啊?” 大家被逗得哈哈大笑。 杨韶元出府只带碧月一个丫鬟出来,按理来说至少是两个的,不过杨韶元心中另有打算,这个空缺还是空出来了。 杨韶元掀起帘子,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陷入沉思中。 碧月是闲不住的性子,但在外面,她不能给杨韶元丢脸,嘴巴是紧闭的,愣是不开口。 是以这一路上,安静得很。 “小姐,我们到了。” 车夫遇害后,侯府出了重金安抚车夫亲人,还给他的妻子儿女谋了差事,让他们不至于生活困难。 侯府这么做,也是赢得了上上下下的人心。 杨韶元毫不意外侯府的处置结果,丘氏这点手腕肯定不用多说,寿昌侯府的私密事,在京城里完全是打听不到的。 由此可见丘氏的掌家手段多么强悍了。 杨韶元对丘氏再有意见,单从这一点出发,杨韶元是敬佩丘氏的,方方面面考虑周到,让人拿不出把柄。 杨韶元点头,“碧月,我们下去。” 碧月正准备应下,熟知外头一阵骚动,马车相撞,波及了杨韶元的这一辆车。 第31章 生辰宴(二) 杨韶元瞅向碧月,碧月会意,扬声道:“可是发生何事?” “六小姐,和顺郡主的马车与纳兰家的马车撞上了。” 车夫脸色为难。 惹事的无论是哪一方,皆不是寿昌侯府可以得罪的。 杨韶元挑了挑眉,和顺郡主是福慧长公主的女儿,与咸宁长公主不同,福慧长公主与隆泰帝一母同胞,是当今的亲姐,当年叛乱中还出了一份力,因而盛宠优渥,深得君心。 隆泰帝不仅恩封了咸宁长公主的儿女,也给福慧长公主的子女一份恩典。和顺郡主就是因此而来的。 不过,淑顺郡主有兄弟,和顺郡主则没有兄弟,福慧长公主与驸马梁齐溟鹣鲽情深,奈何多年无子,和顺郡主出生时,恰好叛乱突起,怀孕时福慧长公主耗尽心血,从而导致和顺郡主早产,身体羸弱。 而福慧长公主也因难产从此无法育子。 可能也是这个缘故,隆泰帝对福慧长公主一家颇为愧疚,和顺郡主更是食邑封地可比郡王,梁齐溟封江南总督,福慧长公主增加食邑三百户。 也是如此,和顺郡主是京城中出了名的娇纵跋扈,好多贵女都被这位娇纵郡主弄得下不来台。 淑顺郡主与她同为郡主,身份地位相同,却依旧彼此互别苗头。 至于纳兰家,有纳兰皇后撑腰,纳兰家的小姐到哪里都是受追捧的,和顺郡主一向是不喜欢有人抢走她的风头,也是几次三番和纳兰家的小姐们发生冲突。 说白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现在杨韶元的马车因两家人争吵而堵在路上,说真的,一旦耽误了生辰宴,杨韶元在淑顺郡主这边肯定是印象不好了。 “看看去别的小路能不能走。” 杨韶元说道。侯府出行,一般是走官道的,从富康街走到咸宁长公主府所在的永兴街,这一路时间不长。 偏偏这时候和顺郡主与纳兰家小姐争吵起来,官道被堵住,杨韶元不可能等她们吵完再走,思来想去,弯道去小路,反而是最佳选择。 “是……”车夫正欲挥鞭拐头,然而那边争吵的源头忽然停止了,官道顺畅了。 车夫松了一口气,“小姐,官道通了,和顺郡主她们走了。” “那就好。” 杨韶元也放心了,在今天这个喜庆日子,她实在不想发生不愉快的事情。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当杨韶元带着碧月进来时,本以为风平浪静的杨韶元,这一次突然被点名了。 “要是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好像是寿昌侯府的六小姐,姨娘所生。” 说话的贵女小脸娇俏,小眼睛很似狗狗的眼睛,一笑起来甜美可爱。 可是,她此时此刻的表情是居高临下的鄙夷和歧视,实在浪费了这一张娇俏的脸蛋。 杨韶元闻言,不卑不亢,“我是寿昌侯府的六小姐,不知廖小姐有何指教?” 那个开口的贵女是廖总兵家的五小姐,廖长凤。 廖长凤嘴角一撇,“谁指教你一个庶出的?还是外室所生,卑贱。” 第32章 生辰宴(三) 贵女圈一直以来是划分派系的,其中当属纳兰家大小姐纳兰世嫣与和顺郡主风头最大。 纳兰世嫣是纳兰家长房千金,也是纳兰皇后的侄女,纳兰贵妃看中的晚辈,自幼便有才女之名,可谓是京城明珠。 对比和顺郡主的眼高于顶,很明显,纳兰世嫣会做人多了,落落大方,温柔善良,京城里不少世家公子爱慕着她。 廖长凤一向以纳兰世嫣马首是瞻,同气连枝,只要是得罪过纳兰世嫣的,都会被廖长凤冷嘲热讽,羞辱一番。 这次她针对起杨韶元,说是瞧不起庶出的,但是嘛…… 杨韶元脑筋动得快,明面上迅速做出反应,“廖五小姐此言差矣,我虽为庶出,但一直听说过廖五小姐的大名。人人皆说廖五小姐蕙质兰心,最是待人宽厚,我杨韶元今日若非被廖五小姐有意指教,廖五小姐如此的大贵人,怎么可能越过京城诸多千金而被注意到呢?韶元有自知之明,才疏学浅,又为侯府庶出,身份上逊于各位小姐。廖五小姐估计是有意体谅我的不易,是以这般处心积虑地不惜让我明白,人贵有自知之明,不可被辱。” 一番话说下来,杨韶元脸不红气不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并且有趣的是还用“你是大好人”的眼神看着廖长凤。 旁边围观的小姐们噗嗤一声笑了。 廖长凤听到这些笑声,脸色一黑,再对上杨韶元坦荡荡的目光,一脸嫌恶地转过头去,“既然知道,还不滚?淑顺郡主的宴会,哪里容得你……” “杨六小姐是我下帖子请来做客的,廖五小姐可有异议?” 一阵清脆却带有不容置疑态度的女子声音,直接响起。 廖长凤脸色顿变,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怎么把她请来了? 淑顺郡主苏安宜含笑扫视四周,却如威压般让人喘不过气。 天之骄女,谁没有一点傲气了?但问题是,淑顺郡主是天之骄女中的顶级权贵,得罪不得,敢在她宴会上闹事,不说别的,足够让苏安宜拒绝来往彻底厌恶了。 苏安宜看着廖长凤,似笑非笑,“廖五小姐,你这般看不起我请来的客人,那不好意思了,从今以后我的宴会你都不用来了。咸宁长公主府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倘若被苏安宜厌倦了,那么廖长凤纵然得了纳兰世嫣的青眼,有段时间她是在平京贵女圈里不好混了。 廖长凤闻言,似秋风中的落叶般抖得很,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却嘴皮打架,不知说何是好。 她完蛋了!脸色涮得一下变白了,垂头丧气,精气神都被抽走了。 杨韶元见状皱了皱眉,苏安宜这一出她没想过。毕竟苏安宜最先考虑的就是面子与影响,前世对她确实不错,可也没有到赶走冒犯她的人的地步。 廖长凤是廖总兵的千金,这么做难道不是…… 忽然之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郡主,廖五小姐心直口快,也不是存心不良,不如罚她为郡主绣花。” 第33章 生辰宴(四) 杨韶元嘴角含笑。 苏安宜落了廖长凤面子,表面上是给她撑腰,但实际上,廖长凤的父亲廖总兵涉嫌里通外敌,给戎族暗探通风报信,才导致当时那么多达官显贵遇害。 铁证如山,容不得廖总兵狡辩。 苏安宜想必是从驸马苏引章处得知了消息,才选择撇清关系,不与廖长凤走得太近。 苏安宜望了一眼人群外的杨韶元,见她神色平静,从刚才到现在从容不迫,丝毫不见怯,也无怯懦胆小愤恨之色。 这位杨六小姐,也许是人才。 苏安宜心里想着,面上再重复一遍,“怎么?需要本郡主亲自来请人走,才肯走吗?” 尾音拉长,意思不言而喻。 廖长凤被苏安宜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不给情面,早已愤恨莫名,如今见她铁了心要赶走她,更是心一横,冷冷一笑,“不用劳烦郡主,本小姐自己会走。” 语罢,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她的丫鬟只好也跟着廖长凤一块出府。 刚刚雄赳赳气昂昂的,结果是灰溜溜地逃跑,实在是滑稽可笑。 在场的小姐有不少与廖长凤有过结,眼见她被苏安宜厌弃赶走,不由得露出一丝快意。 廖长凤走了,苏安宜带领大家来到宴会厅,这是前院与后院相距颇远,周遭花红柳绿,芳香四溢。 银是苏安宜的生辰,酒水饭菜点心是少不了的,来的女眷也多,公主府想到这个情况,也安排了不少丫鬟轮流换班,随时随地在旁边候着,以免出事。 苏安宜坐于主宾席上,咸宁长公主与驸马苏引章未到,两位公子派人送了礼物,由于有女眷在,并未露脸。 苏安宜盈盈一笑,“感谢诸位小姐赏脸前来我的生辰宴,诸位,本郡主在此有礼了。” 无论如何,单从待人接物的层面上看,苏安宜这方面是有口皆碑的彬彬有礼。 贵族小姐们齐齐说道,“郡主客气了。” 可以参加淑顺郡主的生辰宴,那是多少人盼也盼不来的福气。 咸宁长公主府只邀请了三品官及以上的官员千金前来参加,未拘泥于嫡庶,有意让苏安宜的生辰宴热闹热闹,见见世面。 苏安宜举起酒杯,目光温柔,“今日是我的生辰,我先喝一杯,诸位自便。” 一饮而尽,好酒量。 杨韶元按照流程也喝了点酒,不过这是水果酒,度数不高,方便小姐们饮喝。 “郡主生辰,是大喜,我提议,不如大家来一把行酒令,郡主随意出一个字,大家吟诗作对,谁不会作诗或做错了答不出,就罚她自饮三杯。” 一位与苏安宜交好的小姐似是不经意地提议道。 杨韶元定睛一看,得,这人可不就是前世与杨平宇定亲的李彤云吗? 李彤云最后是主动退亲再许婚给苏安宜的大哥的,这里面她不能不多想。 杨芸茜、杨芸怡、杨芸薇三人反应不一,杨芸茜是自信,杨芸怡冷淡,杨芸薇则是兴奋。 苏安宜迟疑,“这……” “郡主,我第一个来。” 第34章 一鸣惊人 柳家二小姐柳馥玉笑吟吟地站起来,当即念了一句诗,“春风不度玉门关,用行酒令是风。” “刚好前线打仗胜利归来,就用风字造句。” 苏安宜同意了柳馥玉的意见。 杨韶元眨了眨眼,柳馥玉与苏安宜一直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柳馥玉提及这句诗,苏安宜接了,难道苏安宜是以此抒情吗? 这还真的被杨韶元猜对了,柳馥玉一诗刚好说到了她的心里。 柳馥玉开口了,接下来是其他官家千金,场面上热闹无比。 “忽如一夜春风来。” “长风破浪会有时。” …… 轮到杨韶元时,一个跟柳馥玉坐在一起的小姐忽然提议道,“听闻寿昌侯府六小姐蕙质兰心,才艺双绝,不知我们可有这个福气,看看杨六小姐的表演。” 这个说话的贵女是纳兰世嫣的妹妹纳兰纳兰世萍,她与纳兰世嫣非一母同胞,长房庶出二小姐,但才情颇好,长期以来名声不亚于她的嫡姐纳兰世嫣。 不过……好端端的,纳兰世萍咋让她表演才艺? 杨韶元潋住心中情绪,深吸一口气,出列缓缓道,“郡主纳兰二小姐,韶元才疏学浅,担不得二小姐如此称赞,今日是郡主生辰,韶元在此献丑,望郡主见谅。” “无碍,六小姐尽管表演就是,本郡主心中有数。” 苏安宜对着杨韶元友善地笑了笑。 这个笑容一直到杨韶元死去,都没有变过。 杨韶元心一沉,看样子苏安宜是铁了心要她表演了,不然她早就找借口让自己推辞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她也没打算不表现一下就离开。 打定主意后,杨韶元和苏安宜提要求说要一把琴。 苏安宜很痛快地答应了,仿佛下人把她要的琴搬过来。 厅堂上,很快就放置了一把琴。 杨韶元焚香沐浴,开始弹奏。少女肤白如雪,神色冷静,不知为何就有一种神奇魅力,令全场安静下来。 起初,曲调平平,好坏听不出,毫无波澜,旁边的小姐们还以为杨韶元才能平平,心中不免嘀咕起来。 然而,杨韶元弹到中间,高昂激情的曲调乐音如有实质,让人揪心。 这是一曲少女嫁人丧夫后的哀曲——《叹夫归》。 有女初长成,少女情窦初开,对着邻居家的小哥哥暗生情愫,彼此互定终身,定约白头偕老,成亲后夫妻恩爱,双方志趣相投,无话不谈,叹风引月,琴棋书画,天文地理,很快引为知己,感情越来越好。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的嫉妒,少女的丈夫三年后被应征入伍,自此没有下落,直到后来朝廷派人送过来的消息说她的丈夫死于贼寇之手,壮烈殉国。 少女哀不自胜,每日以泪洗面,渐渐的,这个少女用自己的感情弹奏出这曲《叹夫归》。 难也不难,只是少女情思的暗流涌动,结发夫妻后的情真意切,得知丧夫后的郁郁寡欢,到最后的悲愤哀怨,感情把握不到位,容易变成喜乐。 杨韶元觉得这首乐曲和她前世很像,于是多次弹奏,至于效果,毫无疑问是成功了。 不少少女闻之落泪。 第35章 易氏姊妹 苏安宜忍不住抚掌大赞,“善!善!善!” 《叹夫归》以往并非没有闺秀大家试着去弹奏,奈何效果一般,完全弹不出此曲哀怨凄伤的情调,此曲可以名扬天下,并不是依托思夫盼夫之情深让人潸然泪下,此曲的背景是因少女的丈夫死于昏君的昏聩政策下,进而酿就了一对有情人的阴阳两隔。 如果把握不出这一点,自然此曲只弹奏出凄凄惨惨之音,除却伤感别无其他,伤感归伤感,但终究少了振聋发聩的震撼人心。 这一点,杨韶元体会领悟到了,加之丧夫痛与国难哀两种情调的双重混合,《叹夫归》杨韶元弹奏大获成功。 纳兰世嫣难得赞了一句外人,“杨六小姐此曲哀怨至极,人中翘楚,至情至性矣。” “没想到寿昌侯府的六小姐琴艺高超,实在敬服。” 一个梳着两个小红包发髻的小姑娘无不崇拜地惊叹杨韶元的精湛琴艺。 明眼人一眼明白,寿昌侯府六小姐弹奏此曲之精妙绝伦,京城闺秀少有能及,不,应该说可能也就素有第一才女之名的纳兰世嫣可以相提并论了。 杨韶元谦虚地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功成身退。 回到座位后,杨芸薇试着凑近过来问她是如何弹奏出来的,《叹夫归》她试着弹奏多次,偏偏几次不得效果。 杨韶元面对杨芸薇的问题认真解答了一遍,“此曲虽为叹夫,却也叹国。国破家亡,山河破碎,满目疮痍,哀鸿遍野,百姓上无瓦片遮身,下无立锥之地,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哀哉惜哉悲哉!” 说到动情处,杨韶元不禁眼眶一红,脸颊两侧湿润了。 这种生活,哪里是她们这些过惯了太平日子的大家闺秀可以想象得了的? 杨韶元再自大也不会认为她前世的生活会比乱世百姓的日子苦得多。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杨芸薇听着,也是感慨万千,长叹一声,“前些日子偶得一书,言前朝覆灭之时,易子而食,两脚羊……” “妹妹,这里是长公主府,现在这些话回府再说。”杨芸茜是二姐,看到她的两个妹妹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乱世之苦,这可和今日主题一点关系也没有,喧宾夺主了,寿昌侯府在长公主府那边也落不了好。 “我们知道了。” 杨韶元杨芸薇深知事情要害,不会在这种问题上和人死磕,很痛快地和杨芸茜打包票。 杨芸茜见两个妹妹是真的把话听进去了,稍微放心了。 方才杨韶元表演是纳兰世萍提议的,虽然杨韶元并不清楚自己咋招惹了这位纳兰家二小姐的眼,不过面对敌人的挑衅,她是不可能轻轻放过的。 弹奏《叹夫归》,也是她故意要技压群芳,让那些挑衅轻视她的人知难而退,也是她直觉这曲子可以使纳兰世萍难堪。 果不其然,纳兰世萍见她弹奏完《叹夫归》,整个眼神就不好了。杨韶元不舒服的心见状也稍稍得了安慰,得了盛名,又给了纳兰世萍一个教训,两全其美。 杨韶元弹奏完毕,行酒令依旧继续,宴会风平浪静地过去了,中间虽然出了一点岔子,但好在不是丢脸的大事。 当然,今日苏安宜的生辰宴,讨论的话题自然少不了杨韶元的《叹夫归》,说是一战成名也不为过。 杨韶元崛起,有人欢喜有人愁,接下来,一些小姐想方设法地给杨芸茜杨芸怡杨芸薇她们找空子,想让她们出丑。 不过,寿昌侯府的栽培一直不错,几回合下来,杨芸茜杨芸怡杨芸薇三位也出了名。 这一次,寿昌侯府算是满载而归了。 杨韶元上车回府之前,苏安宜把她叫住,单独谈了一会儿话。 杨韶元很是吃惊,萍水相逢,总不至于一见如故。 苏安宜坦然地笑了笑,“廖小姐那件事多谢你了。” 廖长凤父亲犯事,寻常人联想不到,可杨韶元知道并配合了。 这一点,苏安宜是欣赏杨韶元的,心思玲珑剔透,也非恶意,是个值得深交的好友。 杨韶元嘴角上扬,不以为意,“郡主聪慧,韶元只是班门弄斧。” 前世今生,苏安宜都是极其聪明审时度势之人,杨韶元和她也是时常打交道,知晓她非心存恶念之辈,杨韶元自然乐见其成再度与苏安宜交好。 苏安宜平静地笑了笑,“一般人看不透其中的关卡,韶元却看懂了,安宜欠你人情。” 她说的是安宜不是郡主足见诚心诚意。 “郡主……”杨韶元话被打断,“叫我安宜即可,不必唤我郡主。” 她露出一抹友善亲和的微笑,这一点,在高高在上的淑顺郡主身上是极其少见的。 杨韶元自是心领神会,友善信号她也接受了。 因初初认识,杨韶元苏安宜没有说太久,各道珍重,各回各家。 杨韶元与苏安宜的交好落在旁人眼里什么感受暂时不提,回到寿昌侯府后,杨韶元并一众姊妹一块到丘氏跟前汇报情况。 丘氏心知杨芸茜的本事,从她嘴里得知淑顺郡主颇为赞赏她的才艺时,目露骄傲与得意,“茜姐儿切不可骄傲过头,回头还得勤学苦练,细心钻研。” “是,母亲。” 杨芸茜乖巧地应了。 接着,丘氏也顺带表扬了侯府中的庶出小姐们表现出色,未给侯府丢脸。 杨韶元成功弹奏《叹夫归》,不仅贵女们吃惊,丘氏也是倍觉惊讶。 六小姐在侯府时一直没有表现出这方面的天赋,此次宴会她咋就突然间有了这方面的体悟了? 若说是其他方面的,丘氏尚且可以说投机取巧,不成体统,但杨韶元弹奏的是《叹夫归》,不少大家也都弹奏不好,如今杨韶元弹奏出来了,毋庸置疑,杨韶元在京城里可谓是一鸣惊人,寿昌侯府的名声更上一层楼。 即便不喜杨韶元抢走杨芸茜的风头,丘氏深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杨韶元出彩出色,杨芸茜与侯府同样可以蒙荫获名。 “六小姐日后记得多多学习,切勿荒废了天赋。” 丘氏语气淡淡地提醒杨韶元。 伤仲永不在少数,丘氏也存着微妙的心思,想看看默默无闻的杨韶元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杨韶元故作不知,甜甜地保证说,“母亲教诲的是,正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女儿以后必将勤学苦练,不坠侯府声名。” “嗯。” 丘氏交待了有一些话后,大家各自散去不再逗留。 碧月对自己的小姐很有信心,这些天别人不知道的时候偷偷练着弹奏《叹夫归》,蔺姨娘亲自指点,小姐不可能弹奏出错。 得知杨韶元一曲惊人,碧月笑得合不拢嘴,差不多赶上那些喜得贵子的富贵家主了。 碧月高兴地在杨韶元面前恭贺,而杨韶元兴致缺缺地应着。 别人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弹奏《叹夫归》,她是知道这一切得益于蔺姨娘的指点迷津。 想起蔺姨娘这些日子以来的点播教导,杨韶元陷入了沉思。 以前没听说过蔺姨娘有什么才女之能,这会儿教她弹奏《叹夫归》,似是小菜一碟。 只不过,蔺姨娘为什么会比宫中的琴艺大家还要更擅长这一道呢? 疑问深藏在杨韶元的心里,她总觉得蔺姨娘的过去或许不简单,普通的姨娘是绝对不会对音乐一道信手拈来,信心十足的。 看蔺姨娘熟练地指点她礼仪规矩上的不足,她能拍着胸口保证,即便宫中的纳兰皇后也不比她的姨娘更熟悉这些礼仪规矩。 那么,她真的可能是一个普普通通、不得宠的姨娘吗? 若说蔺姨娘出生书香门第,未免贻笑大方,蔺姨娘是作为外室被带进侯府的,身份上绝对不是那些有头有脸的官家千金,如若不然,哪家权贵世家受得了这种奇耻大辱? 蔺姨娘的出身按照杨迁的交代仅是普通民女,因偶然为蔺姨娘所救,并且生下杨韶元,杨迁感恩之下,干脆抬了她为姨娘。 只是从此以后,再也不得宠,杨韶元也被一致地抛之脑后。 本来杨韶元是没有对蔺姨娘的身份抱有什么想法的,然而…… 杨韶元望着兴奋雀跃的碧月,低声对她吩咐了几句。 碧月疑惑不解,碍于杨韶元是主子,这段日子以来威严渐重,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下去办事了。 杨韶元敲了敲桌子,蔺姨娘一事暂时不急,反正她是她的母亲,还会存心害她吗? 京城郊外不远处的青山上,此山名为栖霞山,诗情画意的名字,却毫无诗意,处处凶险万分,人迹罕至。 栖霞山上坐落着凶神恶煞的三个女土匪,她们自打来到栖霞山后,处处抢占地盘,不仅如此,还下山劫掠富商与名门公子,关键是三个女土匪武功高强,一般人完全匹敌不了她们。 至于江湖中人,那就不好意思了,被杀死的江湖人不说入过江之鲫,却也是染红了栖霞山下的虎溪。 如此一来,栖霞山也就渐渐地成为大家避而远之的地方。 人人听说过栖霞山的土匪恶名,唯独不知,栖霞商行和栖霞山庄,和山上那三个女土匪息息相关。 此时的栖霞山一装修漂亮的屋子里,一扎着马尾身披玄衣的妙龄女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跪着的丫鬟。 这个丫鬟看打扮是从富贵人家里出来的,暗纹装饰华丽,衣服成色也好,一般人看了,不知情的会误以为她是主子。 玄衣女子听完丫鬟有理有据地分析后,轻笑一声,“也不知你家主子姓甚名谁,居然敢堂而皇之地来到栖霞山下。” 栖霞山的恶名早已妇孺皆知,有谁敢不要命地闯了这龙潭虎穴? 虽然这三个女土匪从未打劫过贫穷百姓家,可惜她们得罪了一波又一波有钱有势的大贵人后,栖霞山的大名便迅速成为了人人谈之色变的存在。 对此,栖霞山的大当家无可奈何,索性懒得解释,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只要别犯蠢犯到她们手里即可。 “易当家,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家主子说了,落草为寇虽是事出有因,但将来有一天沉冤得雪时,京城的那些达官显贵,并不会对当家们嘴下留情。” 丫鬟侃侃而谈,毫不怯场。 这年头土匪总归是为人鄙夷轻视的,好好的人不做,如果不是事出有因,有谁会乐意当一名臭名昭着的土匪呢? 被叫做易当家的玄衣女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丫鬟,“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易白若惧人言,何至于此?” 栖霞山有一响当当的贼寇聚集地——栖霞寨,栖霞寨有三位如花似玉的当家,分别是大当家易白,二当家易珂,三当家易润。 想当年,她们初初来到栖霞山时,不少穷凶极恶的匪徒见色起意,想要强娶她们为妻,结果自然是被她们群挑,人头落地。 随着名声越来越大,已经没有多少人敢对她们的容貌动歪心思了,更多的是恐惧与愤恨。 当年这么险恶的情况下,她都不为所动,到了现在,又有何惧? 这是易白实力给予她的底气与傲气。 丫鬟不紧不慢,道出一个名字,“齐婴。” 话音刚落,周遭的气氛变了。 易白一瞬间的表情是狰狞愤恨的,她咬牙切齿地看着丫鬟,“看来,你是有备而来。” 夺宝灭家之仇,不共戴天。 “齐婴现在是太子的跟前红人,皇帝那边也挂了名字,还是齐国公世子,春风得意马蹄疾,还有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再过不久就是他的大婚之日,想来不少男人渴望的升官发财,他都有了。” 丫鬟不甚在意易白那近乎淬毒的目光,娓娓道来。 前程似锦,贤妻孝子,多么美好的人生,可是、可是,这一切是建立在她的痛苦上抢走的。 齐婴,她是一定一定要让他断子绝孙、身败名裂、穷困潦倒。 “说了这么多,你的主子究竟何许人也?” 易白冷冷道,这些陈年旧事不是普通人会知道的。 “寿昌侯府六小姐。” 第36章 合作交易(上) “寿昌侯府?” 易白从木椅子上起身,睥睨着丫鬟,“你是这位六小姐的贴身丫鬟?” “正是,奴婢碧月自幼服侍六小姐。” 丫鬟碧月奉杨韶元的命令前去锦华当铺,联系栖霞山寨寨主易白。 锦华当铺在平京里算是很有名是当铺了,皆因店主无论接收何种物品,都可以典当出比原物更昂贵的价格,且当铺售卖物品讲究隐蔽保密性,绝不外露客人隐私,像这种当铺实实在在地为一些权贵人家解决了老大难问题。 是以,锦华当铺的名气很响亮。 锦华当铺背后的靠山是栖霞寨,信息流通渠道不少,堪称江湖百晓生。 杨韶元看中了这一点,打算用齐婴为局,来换与易白合作的机会。 对,是平等合作,不是居高临下的指使她们做什么,这一点,尤其引得易白在意。 易白一笑,“寿昌侯府可是勋贵侯家,你们小姐衣食无忧,用得着与我做刀口舔血的生意?” 语气里透着一丝郑重其事。 易白三姐妹自打来到栖霞山发展势力后,她们的过去不是没有人打听过,只不过全被易白她们表面上的“身份”哄骗了。 杨韶元可以查到易白与齐婴之间的关系,足够证明她是深不可测的人。 冲着这一点,易白才会比平常多了几分兴趣,聆听碧月所展现出来的诚意。 “易当家,”碧月客客气气,“小姐自幼不得宠,侯爷与夫人不会为了她精心考虑,小姐自然得多筹谋。” 既然谈合作,诚意最重要,杨韶元对易白拿捏不准到底是何种性格,可她能够表现出她想要的诚意,比如齐婴。 坦白自己合作动机不单纯,也是杨韶元不屑于为自己树立何为清风霁月人设。 易白笑意渐深,“后宅深深,锦衣玉食又步步惊心,你们这些高门大户,规矩忒多。” 她这辈子不就是被这些规矩害死了吗? 眼下多个高门千金谈合作,是命运的玩笑,还是冥冥之中的事。 “齐婴世子与您的事情,小姐素有成算,小姐也说了,如果易当家诚心和小姐做笔交易,她将以齐婴为赌注,赌齐婴一年之内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穷困潦倒。” 铿锵有力,又不容置疑,碧月这番话说得易白心潮澎湃。 不过…… 易白冷冷一笑,“齐国公世子和我有何关系?陌生人罢了。” 碧月不恼,微微一笑,“易当家巾帼不让须眉,当为人杰。” “哼!” 易白直直地瞅着碧月,“你们小姐口气真大,随随便便就是一条人命,我筹划了那么多年,尚且不能拿他怎样,这位六小姐,又有何种本事?” 易白三姐妹并非绣花枕头,短短六年,栖霞寨从一个无名土匪到闻风丧胆的匪徒,用的是易白她们夜以继日的努力,以及勤勤恳恳地拉拢壮大。 可就是她们,连拿齐婴都无可奈何,齐婴年少得志,又心思深沉,深得其父齐国公的喜爱,太子与隆泰帝也很欣赏他。 第37章 敲打警告 齐婴身份非同小可,有隆泰帝和太子护着,易白手眼通天,还真的暂时奈何不了他,况且齐婴多年前的事情早已刻意销毁证据,查无出处。 易白真的告御状,那还很有可能落得一身腥。 齐国公府罪行证据不缺,零零碎碎加起来,足够齐国公府上下死一千次了,但基于隆泰帝太子父子的信任,证据送上去了,怎么用,信不信那是另一回事了。 隆泰帝用得到齐婴,那就不会用齐婴。 易白对这一点看得透彻,她是真好奇杨韶元的本事。 碧月顺着易白的目光,从容不迫地分析利弊,“前不久定宣王萧越回京,他于北境战事接连得胜,他的回归,本身就是信号。” “怎么说?” 易白忽然被勾起好奇心。 萧越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是听说过的,他的回归跟齐婴有什么联系? “齐国公一直是武将之首,他是大兴开国以来硕果仅存的元勋后裔,而且军功赫赫,一直为武将推崇。定宣王一回来,着急上火的是齐国公,因为定宣王的回归务必让齐国公利益受损。” 说到这里,碧月笑了笑。 定宣王不缺功绩,他作为武铭城养子,号召力不亚于齐国公,况且北境这些年的安定,全靠定宣王的英勇善战。 这样一来,朝中大臣不知不觉分了好几个派系,齐国公乐意之前维持的局面被突如其来的萧越瓜分了吗? 肯定不同意,俗话说,病急乱投医,人一急,忙中出错。 如此一来,有心人的挑拨,齐国公自然会万劫不复。 体会到这层意思的易白,不禁哈哈大笑,“老匹夫啊,你这次是遇上对手了。” 萧越是什么人,齐国公是什么人,两者在隆泰帝心里的地位也不一样,倘若如此,她确实可以操作一把,直接推了齐国公府到地狱。 齐国公府不是安分守己的,自以为隐蔽的事情只不过是人家查不出来,或者说碍于局面隐忍不发。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相信这一点。 倘若寿昌侯府六小姐真的能够助她一臂之力,那她倒可以考虑考虑合作交易。 “齐国公老奸巨猾,他儿子不遑多让,齐国公夫人倒是一介妇孺,早年齐婴看上一个书香门第的千金,就被齐国公夫人棒打鸳鸯并警告了。齐国公夫人心高气傲,有意让齐婴尚主,特别是深得帝宠又性子柔和的公主,可以轻易被她拿捏住。” 碧月说到这里,不免嗤之以鼻。 公主不是想尚就尚的,隆泰帝可不是好说话的,他膝下儿女不多,特别看重照顾他们,公主更不用说了,普遍爱护的。 按照齐国公夫人的标准,她是看上寿安公主了。 公主至尊,岂容挑挑捡捡? “那个老太婆一向如此,眼皮子浅,”易白明显对齐国公府一家子了如指掌,她随意说道,“早年齐婴爱上谁,她就弄死谁,若不是有齐国公护着,她早应该下地狱了。” 说来讽刺,凶手罪大恶极却因身份逍遥法外,受害者与平头百姓,哪个会受得了呢? 易白深有体会,所以恨之入骨。 “攻心才是上上策,小姐说她言尽于此,不知易当家可有指教?” 碧月盈盈一拜,毕恭毕敬。 ——栖霞寨名气再大,充其量就是土匪窝,碧月正经侯府丫鬟,自然有身份对土匪嗤之以鼻。 易白目光沉了沉,许久未说话,时间似是过去了一年之久,停止未动。 “这笔买卖,我同意了。” 惊天雷平地炸起,碧月霎时抬眸,眼神中尽是惊讶与激动。 “奴婢替小姐谢谢易当家的。” 碧月高兴极了,她这么努力背下小姐交代她要说的话,总算是没有白费。 易白摆了摆手,“寿昌侯府六小姐既然知道锦华当铺的来源,看样子是有意让我们卖她消息了。只要齐国公府覆灭,我能一直做下这笔交易。” 言外之意,日期不定。 碧月简直要直接抱住大腿喊万岁了,当然,她克制住了,努力稍恢复情绪后,平静道谢。 易白见状,反而对杨韶元愈发好奇。一个丫鬟都被她调教得这般别有意思,那么见了本人,岂不是更有意思? 不过这想法她暂时没说出来,交易谈妥,她亲自护送碧月走出栖霞山寨,一开始她是被锦华当铺的人带过来的,现在人家走了,她得尽宾主之礼,送走这个丫鬟。 一路上,易白难得温和地与碧月攀谈几句,这阵仗差点没把沿途中的山寨士兵看得目瞪口呆。 等碧月一走,一群人叽叽喳喳问开了,“大当家,你这是转性了?对个小丫头这么客气温柔。” 说话的男子高高瘦瘦,脸庞比起常人要黑,而且他左臂是空荡荡的。 易白看了看那个高瘦男子,似笑非笑,“我开心,我乐意。” 说完,理也不理地走人了。 一众人:“……” 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 杨韶元满意地听完碧月的禀报,笑容满面,“碧月,此事你做得好,我一定要好好奖赏你。” 说服了易白,从今以后她的信息渠道毫无疑问是打通了。 以易白的人脉,甚至还能帮她做一件事。 心想事成的杨韶元此时此刻的心情是无比雀跃的。 碧月从未见过杨韶元这么开心过,即便是杨迁和蔺姨娘过来探望她,她也不可能露出这么舒心的笑容。 “小姐,不必犒赏奴婢了,奴婢什么都不缺。” 碧月柔柔一笑。 她是侯府家生子,自小被派到侯府不得宠的六小姐身边当一等丫鬟,一直到今天从未变过。 论主仆情谊,她们彼此是很亲近的。 杨韶元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碧月,打从你跟了我以后,就很少有什么赏钱。你的那些姐妹,个个风光无限,哪像你,一等丫鬟不像一等丫鬟。” 说到这里,杨韶元长叹一声。 由于主子不得宠,相对的赏赐自然就少了,杨韶元在侯府地位尴尬,碧月身为她的丫鬟,也不会落得有什么好处。 杨韶元没有母族撑腰,姨娘不得宠,父亲不疼,嫡母漠视,如此情形下,银钱肯定不会太多的。 最起码侯府开销大,她可以获得的只是千分之一。 杨韶元给碧月的,除了应得的月俸就没有了。 碧月捞不到好处,却一直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这样忠心的丫鬟,杨韶元的心不好受。 碧月赶紧否认,“不会的,我在小姐身边很舒服很习惯,而且小姐又不是没有本事的,太夫人不止一次派人过来给小姐送好吃好用的,甚至还多次请小姐去聊天。小姐苦尽甘来了,奴婢又怎么会不像一等丫鬟?” 碍于杨迁丘氏面热心冷的情况,杨韶元并不打算讨好他们以在侯府不被欺负,反其道而行之,选择太夫人这位祖母去亲近。 太夫人一向公私分明,刚正不阿,当年的寿昌侯府也是她苦苦维系的,对于这样的人,杨韶元放心,同样也要费心思,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 她承认,之前太夫人对她的温言软语她是出乎意料的,不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以来,她算是渐渐摸出太夫人的脾性,斟茶倒水不必多说,关键是舒服。 太夫人可能瞧出杨韶元的心思,有意成全她,杨韶元又表现出与众不同的聪明机灵,太夫人比起丘氏杨迁,倒是对杨韶元更上心几分,常常送去女孩子用的东西。 也是如此丰富的赏赐下,杨韶元从一开始的无人问津到现在的小有名气,这里面蕴含了不少太夫人的心血。 碧月的话一说完,杨韶元感慨万千,本欲再说什么,门外一阵骚动,一芳华院的洒扫丫鬟进屋匆匆禀报,“小姐……” “未经通报岂可乱闯?” 碧月大声呵斥。 一等丫鬟地位卓然,她可以随意指使或批评身份低于她的丫鬟仆从。 这个洒扫丫鬟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给杨韶元禀报的,只不过当时杨韶元不得宠,纵然说了丫鬟几句,人家还会怀恨在心。 今时不同往日,碧月可鼓着劲给杨韶元摆起小姐面子的。 丫鬟一听,脸上划过不耐烦的神情,不甘不愿,“小姐,奴婢有事禀报。” 姿势之敷衍,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了。 杨韶元冷冷一笑,老虎不发威,当她是好说话的病猫吗? 今天可以好好整顿芳华院的下人了。 “方才你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杨韶元随意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那丫鬟闻言,心想六小姐莫不是糊涂了?咋敢这样对她说话? 满怀怨恨下,丫鬟终于梗着脖子驳了杨韶元一句,“小姐,奴婢最近身子不适,嗓子疼,不能开口了,还望小姐见谅。” “见谅?我若不见谅了,你是不是准备给我扣上心胸狭窄的帽子?嗯?” 杨韶元尾音拉长,放下茶杯,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微笑,但在此情此景下,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丫鬟一惊,后背凉嗖嗖的。 第38章 丫鬟碧云 以前六小姐就是闷不吭声的性子,被怠慢也不说什么。 可眼前的六小姐…… 丫鬟下意识地求饶道歉,“小姐,奴婢错了,求小姐恕罪。” “错在哪里?” 杨韶元冷眼睥睨着。 要是不好好整顿一下,这群人迟早有一日踩着她的尸体往上爬。 吃里扒外的奴婢,她最留不得! 丫鬟缩了缩脖子,颤颤巍巍地回答,“奴婢……奴婢……不该对小姐不敬。” 主仆主仆,下人目无主子,完全是以下犯上了。 杨韶元冰冷的目光依旧在丫鬟身上萦绕,她母亲是厨房管事秦大娘,之前也在太夫人身边服侍过,绝对说的上一句有头有脸的丫鬟了。 要是杀了她,平白招惹非议不说,还给自己树立敌人。 脑筋飞快地运转着,杨韶元似笑非笑,“哦?看来你是忘记了前些年你偷窃我的首饰售卖,然后中饱私囊的事情了。” 杨韶元不得宠,但一应服饰首饰绝对不是一个丫鬟可以比的,当然,凭借秦大娘的关系,她确确实实得了太夫人的赏——鎏金蝶恋花耳环。 不过,丫鬟月银也就一两,压根不够用,眼见杨韶元有这么多名贵首饰,难免心里有了想法,而且杨韶元怯懦软弱,素来不喜张扬这些小事。 于是,丫鬟恶向胆边生,偷偷拿走杨韶元首饰奁里最昂贵的一套头面,拿去售卖,为自己中饱私囊。 这件事杨韶元是知道的,但她隐忍不发。 ——秦大娘是管厨房的,在太夫人跟前说得上话,无凭无据,贸贸然指认丫鬟偷卖首饰,反而会惹怒太夫人。 现在,杨韶元是打算秋后算账了。 丫鬟闻言,抖如筛糠,如秋风落叶般无力,“奴婢……奴婢……” 知道她售卖首饰的人不多不少,如果杨韶元铁了心彻查,那么丫鬟一家子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行了,”杨韶元摆了摆手,效果达成就行,她没想过杀了她,“仆盗主子金银,论罪当斩,你应该不想大好年纪,就这样结束。” 在死亡的威胁下,丫鬟终于屈服了,她哆哆嗦嗦地跪下磕头,“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碧云,我给你机会表现表现,倘若表现不错,那就既往不咎,可若不识好歹,里应外合,犯错了,侯府里也不缺一个洒扫丫鬟和厨娘管事。” “奴婢错了,再也不敢了……” 碧云在即将全家喝西北风的威胁下,总算是胆战心惊地后悔又懊恼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杨韶元嘴角一勾,“你娘是管厨房的,别的我不要求,就希望你娘可以给我好好看着我的膳食,别被动了手脚。不然……” 冷漠的语气,显示出她的心情。 “奴婢必会禀报母亲。”碧云擦了擦额头。 “光保证没用,碧月,拿保证书让碧云画押签字。” 杨韶元防着碧云给自己来一波釜底抽薪,干脆让她签字画押。 “是。” 碧月将保证书放到碧云面前,碧云一目十行看完,无奈地签名画押了。 第39章 昔年旧事 将碧云打发走后,碧月颇为担忧,“小姐不怕碧云怀恨在心狭恨报复吗?” “怕什么?”杨韶元笑了笑,“我只是让秦大娘看着厨房,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光的坏事。况且,她不是我的心腹。” “必要时用的上的棋子,她最合适。” 杨韶元笑容渐淡。 碧云前世虽说没做吃里扒外的背主行为,可是私底下小偷小摸一直少不了,直到有一次被丘氏的得力奴婢撞破,一力揭发,这才让碧云得到惩罚。 如今她有地方用的上碧云,暂时不论罪,以后做错事,新仇旧恨一起算。 碧月转了转眼珠子,“小姐有成算最好。” “对了,我身边的一等丫鬟还缺个人,我听说你和巧灵很熟,不如就让她替补了。” 杨韶元自打提拔了碧月当一等丫鬟后,也就没让其余人当第二个一等丫鬟了。 这里面固然有碧月能干忠心的缘故,也不乏芳华院奴仆人心不齐、另攀高枝的因素在。 杨韶元暂时没有权利将芳华院下人大换血一次,而且太麻烦,与其如此,还不如提拔一些她所知道的最靠谱的外围的奴婢,与另外的那些奴婢分开开。 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他已有打算。 巧灵是碧月十分看中的奴婢,机灵能干不说,听说她十分擅长美容养颜之道,走到哪里都很受欢迎,算得上是一个得心应手的好奴婢。 杨韶元观察过她一阵子,暂时没发现她有问题,于是干脆让巧灵帮助碧月一把。 当然,巧灵以后能否真正成为杨韶元的心腹,还有段路要走。 碧月喜笑颜开,“奴婢替巧灵谢过小姐恩赐。” 杨韶元挥了挥手。 …… 侯府的书房烛光摇曳,书桌上的暗青熏香炉袅袅青烟缓缓而升,外面的月光柔和美丽,穿窗而入,将人影照映得十分美丽。 杨迁拿着一本杂记阅读,神色专注,可认真观察的人会发现,他已经逗留在这一页好久了。 “侯爷,蔺姨娘求见。” 杨迁得力的长随春福前来禀报。 春福是杨迁还是侯府少爷时就一直追随的老人,等杨迁继承侯爵后,春福身份摇身一变,成为专管书房的人。 如今春福和杨迁一样有儿有女,中年大叔了,不过春福前段时间刚抱了大胖孙子,也是安享晚年了。 杨迁放下杂记,头也不抬道,“传。” “是。” 春福随后把蔺姨娘请了进来,并把门主动关上,在门前守着。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蔺姨娘今日一袭白衣襦裙,发间一根玉簪,简朴至极的打扮,不知为何,杨迁见着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见过侯爷。” 蔺姨娘一板一眼地行礼,面色平静,看着杨迁的目光似是熟悉的陌生人。 杨迁轻嗯一声,“是为小六的事情来的吗?她的事,我做不了主。” 那小丫头他是不敢插手她的生活的。 蔺姨娘扯了扯嘴角,“她已经十四岁了,论理来说该定亲了,不过侯爷应该明白,她现在不能定亲。” 第40章 美人心计 杨韶元的亲事,是蔺姨娘的底线。 在侯府,她可以不受宠,不被重视,但是,她的终身大事绝对不能被侯府中人拿去大做文章。 杨迁皱着眉头,“是不是丘氏拿小六的亲事说什么了?” 隆泰帝先前有意让杨芸茜许配皇子妃的事情,早已经被他们夫妻瞒得水泄不通,最起码没有第三人知道这个消息,包括侯府权威太夫人雷氏。 若雷氏知晓帝王心意,毋庸置疑,早早为杨芸茜定亲是她下意识的反应了。 丘氏戚戚然,短时间内,她是坚决不想把杨芸茜嫁出去的。 纵然拒婚,也得安抚一下隆泰帝的心。 这是一回事,另外,杨韶元在淑顺郡主的生辰宴上大放光彩,丘氏是很不乐意的,毕竟杨韶元是庶女,风头讨论度掩盖住其他小姐的,这令小心眼的丘氏如何受得了? 嫡母不悦,也就只能拿庶女亲事大做文章,敲打警告了。 明面上丘氏做得再大度坦然,但私心里,少不了心生疙瘩与心窝里挠痒痒。 蔺姨娘今早给丘氏请安时就少不了这样一通长篇大道理的“友善提醒”。 “夫人有夫人的定夺,小姐有小姐的路。” 蔺姨娘一改往昔在外人面前的平庸懦弱的外表,一番话说得漫不经心,话里话外很是漠然。 杨迁却听出了另外的意思——不屑。 丘氏身份别人认为是尊贵无比,然而放在蔺姨娘眼里,未免不够看了。 “小六的事情我会和她说明白的。” 杨迁并不想管杨韶元的事情,因为他管不着,管不了啊。 丘氏这些人不明就里,整天拿杨韶元当做头号敌人,只可惜啊…… 蔺姨娘却是抬起头,神色平静地问他,“侯爷这次管了,能够一辈子管住夫人?” 杨韶元名义上是侯府小姐,丘氏一日是寿昌侯府夫人,一日就是杨韶元的嫡母。 嫡母过问关心杨韶元的亲事,天经地义。 杨迁是外男,后宅之事不能插手太多,以免外人误解看低,丘氏是人,怎么可能不动呢? 杨迁语噎,被蔺姨娘这个隐藏在太平外衣下的问题呛住了。 丘氏是什么性子,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会不知道吗? “以后,小六的亲事转交母亲负责。” 杨迁想了想,决定以毒攻毒,让太夫人雷氏负责杨韶元的亲事。 太夫人于孝理上是丘氏的婆婆,于公上是老侯爷的妻子,但凡丘氏不是得了失心疯,不至于还和蔺姨娘杠杨韶元的终身大事。 蔺姨娘闻言,未置可否,“小姐的事,是我的事,我不能对不起她。” 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就无颜面对她了。 眼下到底委屈了小姐,不然这些人又如何伤害得了她? “小六是侯府的人,也是你的骨肉,精打细算是应该的。” 杨迁语气淡淡。 出了一点点差错,他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小六之前在生辰宴上风头太大,要是……”杨迁指了指上空,面色有点恐惧。 在平京当了这么多年的户部侍郎,能够屹立不倒,他并不是一个酒囊饭袋。 “小姐天资聪颖,又贵不可言,难不成,还要装作草包废物吗?” 蔺姨娘这时候倒是笑了。 她的小姐可是万里挑一的贵人,有如此好的天赋,那是正常的。 平平无奇,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杨迁想起了一件旧事。 当年他还是侯府的小公子时,前去入宫赴宴,远远瞧见那抹倩影,高不可攀,婀娜动人。 那时候,身边不少人议论着那位的卓越风采,话里话外掩盖不了那股欣赏与爱慕之意。 当然,在那位面前,谁也不敢放肆,生怕亵渎了她。 当时他也就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子罢了,即便侯府重压在身,却还坦然。 物是人非事事休,谁又能想得到? 思绪纷飞,杨迁的脸上露出一丝怀念,蔺姨娘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杨迁回过神来,长叹一声,“等到了时间,你替我烧柱香。” 蔺姨娘微怔,后又很快明白了杨迁的意思,颔首表示,“好。” 算算日子,差不多是她的祭日了,那个女人是绝对不允许还出现这种事情,一直以来,很少人知道,今天是她的祭日。 蔺姨娘忽的从心里蔓延出一丝悲凉,阴阳两隔,生死离别,活人不能记得她,死人也未必记得她。 “小六……” 杨迁苦笑,“算了,你负责就好,丘氏那边不成问题,以后我会看着她的。” “多谢侯爷。” 蔺姨娘福了福身,潇洒离去。 杨迁望着窗外,一夜无眠。 …… 杨韶元自是不知蔺姨娘半夜去书房与杨迁谈话的事情,要不然的话,丘氏可得恨不得把她们母女二人生吞活剥了。 不过,现在也差不离了,因为杨迁有令,因太夫人实在喜爱六小姐,特意将六小姐的大小事一应过问了,包括终身大事。 换句话说,太夫人将全权负责六小姐的亲事。 这样一来,丘氏从今以后便也不能再拿捏住杨韶元了。 面对丘氏近乎喷火的目光,杨韶元神色淡然,微微一笑。 得亏杨芸玲被禁足了,暂时不知这个消息,否则少不了一顿唇枪舌剑。 杨芸茜这帮姐妹就没有丘氏的复杂心情了,反而清一色是惊讶与羡慕。 “全靠祖母抬爱,才有韶元的今天。” 杨韶元是真心实意感谢太夫人的,没有太夫人的宠爱,她还真的一直是侯府不起眼的六小姐,而非现在人人畏惧的六小姐。 有了太夫人帮忙,她相信,前世的老路,她应该不会重蹈覆辙了。 丘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既然是老夫人看重你,就应该谨言慎行,不要丢了侯府的脸面,别整天尽做出一些不三不四的事情出来,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是,谨听母亲教诲。” 杨韶元自然把丘氏这一冷嘲热讽的话语左耳进右耳出了,不会当回事。 杨韶元一直是笑眯眯的反应,搞得丘氏都兴致缺缺了,挥了挥手,将那群碍眼的庶出小姐们赶走了,只留下杨芸茜。 “母亲,六妹好端端的怎么就被祖母看中了?” 杨芸茜不至于嫉妒杨韶元的狗屎运,但心里还是好奇,一向严肃不近人情的太夫人,为什么对杨韶元这般特殊? 丘氏冷哼一声,“还能如何?肯定是蔺氏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跑去和你父亲说了什么,你父亲才和太夫人去说,不然,六小姐样样不出众,单凭琴艺就能让老夫人看上她?笑话。” 太夫人雷氏,不单单只是侯府的权威,而且在当今即位之前的动荡日子里,是她带领侯府众人一心一意支持隆泰帝的。 隆泰帝登基后,投桃报李,提拔了杨迁,也封赏了太夫人超一品秦国夫人的诰命封号。 在大兴,爵位与诰命封赏是有一起的,妻随丈夫,丈夫什么品级,妻子就是什么品级,太夫人先前是一品侯爵夫人,算是很高了,眼下还再加封超一品,这品级放眼整个大兴也是少之又少。 最起码丘氏的诰命是随了杨迁的,只是三品,太夫人雷氏品级压过了她,还于辈分上狠狠压制她。 这样一尊大佛,丘氏不认为压力太大才奇了怪了。战战兢兢伺候了一辈子,太夫人也少给她好脸色看,她不敢反抗,只能愈发小心,不落人口舌。 如此的大人物,偏偏对杨韶元这个庶女额外欣赏,丘氏的滋味,愈发不好受了。 “这……” 杨芸茜不太相信。 蔺姨娘失宠多年,之前杨韶元被杨芸玲推下落水生病那些日子里,都不见杨迁有过一丝半点的关心举动。 怎么可能会是丘氏口中所说的跑去求情,杨迁就去管的样子? 丘氏似是看出了杨芸茜的不以为然,似笑非笑,“是啊,多少人以为你的爹爹喜爱张姨娘那对母女多于喜欢蔺姨娘母女,张姨娘母女春风得意,蔺姨娘母女失意极了。可是,我比谁都看得清楚,你的父亲分明对蔺姨娘母女在意得很。张姨娘母女,不过是幌子。” 咬牙切齿,又极度愤恨,在无人的时候,丘氏才可发泄一通积压在内心的不满与恨意。 “母亲……”杨芸茜的话被丘氏打断,“蔺姨娘当初是民女,起初救了你父亲,然后怀了六小姐这个丫头,才可以一朝入侯府,侯爷对人是这样说的,我还真的信了,以为蔺姨娘母女只是一个恩情,他完全不喜欢。” 丘氏继续道,“后来我才发现,只要侯府缺了六小姐什么吃的什么穿的,他都会过问一句,而且还会罚了下人,连我也被他呵斥过。并且他把六小姐安置在芳华院,离他主院最近的地方,呵,这么深的算计,我怎么忘记了?” 现在看来,从头到尾,杨迁对杨韶元并不是完全无视的态度,与之相反,他比大多数人想象中还要更在意杨韶元,生怕她出了岔子小心翼翼极了。 “可是,父亲为什么那么多年都不怎么亲近六妹呢?” 第41章 再见萧越 杨芸茜的想法,其实也是大多数人的看法。 毕竟真的心疼在意她们,又何必冷眼旁观蔺姨娘母女在侯府里苦苦生存呢? 一般人都是这种想法,丘氏自然料得到了,她对杨芸茜问出了一个问题,“张姨娘号称最得宠的姨娘,你父亲可曾为了她们给过什么好处吗?” 这个问题,无疑是问住了杨芸茜。 因为张姨娘在侯府里素来深得杨迁的欢心,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跟丘氏一样,张姨娘喜得二女,虽然没有诞下公子,无奈杨迁的心早已经偏向这对母女。 杨芸玲出生以后,除了杨芸晴杨芸玲姐妹外,几乎没有人的风头可以比得过杨芸玲,包括她一母同胞的妹妹杨芸怡。 杨芸怡性格跟杨芸玲截然不同,冷冷清清的,轻易不开口,也不爱讨好人。小姑娘家家的,嘴巴不甜又太冷,纵然有张姨娘这个生母在,两姐妹天差地别的性格区别下,杨迁张姨娘肯定是更宠杨芸玲而忽略了杨芸怡。 如此情形下,杨芸玲脱颖而出,在侯府里作威作福,并不是奇怪的事情。 杨芸玲得宠,自然爱挤兑欺负那些不如她的姐妹,杨韶元就是这样经常和杨芸玲发生冲突的,只不过之前的杨韶元不是爱张扬的,或者说性格隐忍懦弱,纵得杨芸玲越来越胆大妄为,这才有了杨韶元落水生病一事。 然后杨芸玲被禁足,张姨娘连带着失宠多日,侯府的格局一下子变了。 杨芸茜回想了一下杨芸玲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喃喃自语,“之前父亲不管不问,纵容杨芸玲,不过是杨芸玲小打小闹,没有闹大,可若闹出大事情出来,父亲肯定是雷霆万钧,狠狠敲打的。” 说到最后,杨芸茜倒吸一口凉气。 起初她还替杨韶元愤愤不平,觉得六妹太不得父亲的关心过问,只一心宠着那跋扈无礼的杨芸玲。 这下可好,丘氏的一席话便让她颠覆了以往的认知。 杨芸茜发现自己的内心并不平静得下来。 知我者,女儿也! 丘氏朝杨芸茜投去赞许的目光,“当年张姨娘怀了孩子,便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还真的沾沾自喜地认为自己一定生个公子,只可惜,她没有这个福气。” 若说丘氏多讨厌蔺姨娘杨韶元母女也不至于,无非是杨韶元一朝崛起,蔺姨娘又不如她想象中的毫无地位,卑贱可欺,心里存了气,自是夹枪带棒地嘲讽。 对比老敌人张姨娘,丘氏很快就转移注意力了。 “杨芸玲也是不知分寸,早年对你大呼小叫的,先前晴姐儿的亲事,她还想着搞破坏,这种人,我最是容不下。” 丘氏谈起张姨娘母女,话里话外掩盖不了对她们的嗤之以鼻。 张姨娘勉强算得上城府深的老人,偏偏两个女儿,一个冷淡一个刁蛮,完全没有遗传到她的聪明,这还真是妙得很。 尤其是杨芸玲,仗着杨迁的宠爱,到大到嫉妒嫡姐亲事,竟有意散播流言,毁坏杨芸晴的名声。 这般心思恶毒又刁钻嚣张的人,丘氏再想到让她如鲠在喉的张姨娘,别提多腻味了。 哦,现在多了一个轻不得重不得的杨韶元,丘氏的滋味愈发不好受了。 杨芸茜皱了皱眉,“竟有这等事?” 看来,是她小看了杨芸玲的歹毒心思。 “我和你说,六小姐那边现在是春风得意得很,只不过,侯爷对她们母女并没有到爱女爱妾的地步,这么久了老是漠不关心,骗谁呢?我看是姓蔺的女人跟你父亲有什么秘密,才需要这样维护六小姐罢了。” 当了这么多年的当家女主人,丘氏还能不了解杨迁的性子吗? 杨迁骨子里是淡薄无情的,对他不在意、不喜欢、与之无关的事情上,他是绝对不可能花心思在意的。 杨韶元张姨娘老母女,说好听点是他的爱妾爱女,说难听点,只是侯府里住着的与他有点关系的陌生人而已。 丘氏比谁都看透了。 张姨娘他之前多么疼宠,恨不得摘星星摘月亮的,结果呢?杨芸玲被禁足了,张姨娘也跟着一块失宠,再也不得杨迁的欢心。 男人的爱情,靠不住! 杨芸茜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反正六妹是我们侯府的人,父亲爱宠谁就宠谁呗,我相信六妹不是那种小人得志便猖狂的。” 有了太夫人撑腰的杨韶元,丘氏纵然是想对杨韶元做什么手脚,添堵也不够的。 丘氏却并不乐观,她有一种直觉,以后侯府的天是会变的,不知是好是坏。 …… 可能是有了太夫人和杨迁的双双担保,现在的杨韶元走到侯府的哪个角落,都会受到奴婢们莫大的热情的招待。 对比重生回来不久时的冷清状况,这还真是有趣得很。 不过,这会儿杨韶元是有事要做的。 之前她答应了萧越要给他送去九福斋的糕点作为答谢礼,她礼送了,寿昌侯府这边还从公中拨款,备去一份厚礼答谢萧越的恩情。 萧越这边的反应也奇怪,杨韶元的糕点他收下了,但寿昌侯府的那一份他原封不动地退回去了。 这可真是怪哉。 杨韶元是和寿昌侯府说过萧越只要求她送九福斋的糕点作为谢礼,寿昌侯府那是一个不以为然,认为此乃定宣王客套说辞,当不得真。 于是就有了寿昌侯府的重礼被退回,只收下杨韶元的甜点的故事。 定宣王府还传来消息,以后每天定时给萧越送去九福斋的甜点,品种类型不限。 得亏定宣王府不是爱张扬的,要不然的话,一贯疏离客套的定宣王居然收了寿昌侯府一个庶出小姐的礼物,传出去了,第一个恨不得把杨韶元剥皮抽筋的,那就是爱慕萧越的闺秀小姐们了。 风度翩翩,威风凛凛,王府也无公公婆婆要伺候,的的确确是乘龙快婿。 杨韶元嘴角抽搐,九福斋的糕点说稀奇也不稀奇,为什么这定宣王一副吃着新鲜的态度啊? 心里腹诽,明面上还是得客客气气地应付萧越。 九福斋的东西贵是真的贵,一般人去了那边一次,好几个月的生活费都得剥去多半。 既然萧越喜欢那边的口味,杨韶元咬了咬牙,买了九福斋一款清新又甜口的甜点——芸豆糕。 轻轻舀一口,爽滑甜蜜就不说了,还滋润皮肤,好多夫人小姐就爱这一口芸豆糕。 拿着寿昌侯府的名义,杨韶元很快就拿到了属于自己的芸豆糕。 杨韶元先检查了一遍有何不妥之处,然后才仔细放置盒中,扎紧。 挑了一个萧越在王府办事的时辰,杨韶元给定宣王府送去请帖,门房应了,殷勤地请她进府。 之前只是让下人代送进府,压根没踏足王府的杨韶元发现,定宣王府的气派富贵是寿昌侯府远远不能比的。 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汉白玉台阶,栩栩如生的石雕,四季如春的花园…… 饶是见多识广如杨韶元,依旧不免为定宣王府的富丽堂皇倒吸一口凉气。 隆泰帝真真是宠幸萧越这个左膀右臂了,王府的一应规格不仅有,还比正经的宗室亲王府更来得好。 难怪京城这么多名门闺秀想方设法要嫁进定宣王府,预估是这份财力,一般人是万不能比的。 思及此,杨韶元心里有点沉重。 定宣王这样的大贵人,她贸贸然与之接触,是否适合? 带路的是王府里为数不多的丫鬟,这个丫鬟看上去可爱俏丽,衣着打扮还比杨韶元这个正经侯府千金还要来得好些,打量完后,杨韶元心想,萧越善待下人的传言,想必不是子虚乌有了。 距离书房大约三米距离,丫鬟对杨韶元眨了眨眼,“大将军在里面,杨六小姐进去。” 叫的是大将军,不是王爷。 杨韶元挑了挑眉,“大将军在办公,臣女贸然叨扰,会不会……” “哟,原来是杨六小姐,失敬失敬,”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银甲将军封奕嬉皮笑脸地从书房里走出来,冲着杨韶元就是拱手作揖,“杨六小姐,大将军很喜欢你送过来的糕点,你进去了,大将军肯定欣喜莫名。” 不知是不是杨韶元的错觉,封奕竟对她戏谑地笑了。 杨韶元无奈,感觉这位将军很是靠不住啊,咋就她和萧越有一点见不得光的牵扯了? “封成器,吩咐你办的事,做完了吗?” 一铿锵有力的声音穿透木门直直地钻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杨韶元笑了,这声音她没记错的话那就是…… 封奕原本还嬉皮笑脸的神情,一下子垮了,跑得比兔子还快,耳边似乎还传来他的打趣,“大将军我把你想见的小姑娘带过来了,我不打扰你了。” 杨韶元:“……” 这人咋就这么不正经啊? 丫鬟噗嗤一笑,“封副将一直是这个性子,小姐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副将封奕,萧越麾下的得力干将之一,人称笑面虎。 杨韶元了然,“封副将是贵人,贵人说几句玩笑话,臣女又何须太过计较呢?” 第42章 语重心长 封奕是萧越的心腹大将,又是隆泰帝重用的三品骁勇将军,她是犯傻了才跟这种人斤斤计较。 这里是定宣王府,不可能会有人真心替封奕的几句玩笑话为她这不相干的外人做主的。 杨韶元的顾及小丫鬟不知是否有所察觉,只是又说道,“大将军最为刚正,眼里容不得沙子,封副将倘若有地方冒犯了杨六小姐,小姐不必顾虑太多,尽管找大将军去诉说。” 定宣王萧越的人品有目共睹,在王府中的丫鬟侍卫们,又如何不以他为榜样呢? 杨韶元一愣。 定宣王府的气氛跟其他王侯府邸截然不同,欣欣向荣就不说了,一团和气,又讲究礼节。 难怪萧越荣宠冠于全朝大臣宗亲之上,却传不出一丝一毫不利于他的消息。 治府有道,以身作则,像这样的正人君子,应该是比寻常人更值得信任的。 杨韶元掩下心中情绪,客客气气地对丫鬟道谢,“姑娘的指教,韶元铭记于心。” 因不知丫鬟在王府里何等身份,杨韶元只能称呼她为姑娘。 丫鬟香儿闻言,掩唇一笑,“六小姐客气了,我不过是王府里的洒扫丫鬟,顺便管管厨房,当不得小姐这般客气。” 香儿的来历比较简单,就是萧越有一次路过一个乡镇时救下的失去亲人的小丫头,当时的小丫头不过七岁,年岁虽小,但成熟稳重,也因家庭渊源,颇为懂医。 是以,萧越收留了她以后,安排她去了一个有名的神医下当学徒,从初步开始学习。 香儿留在王府,凭借的自然是她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让萧越倚重不已。 香儿还有另外一个本事,就是擅长制毒下毒解毒,不过这项本事知晓的人就不多了,杨韶元自然也不知道面前这个和气的小丫鬟居然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杨韶元抿了抿唇,“你是大将军身边的丫鬟……” “哎,小姐,我不是哦,”香儿俏皮地纠正杨韶元话语里的错误,“大将军只让侍卫小厮那些人跟着,从不让我们这些丫鬟太靠近,大将军是有洁癖的。” “啊?” 杨韶元顿时觉得不可思议。 谁能想象堂堂一个大将军,会有洁癖这毛病? 还是萧越这种能征善战的武将身上,这荒谬感就更大了。 香儿被杨韶元的反应逗乐了,差点要下意识地摸头,等意识过来这是萧越要见的人后,香儿才正了正脸色,“以后你就会知道为什么了。你快进去。” 说完,迎着杨韶元踏入书房,做出加油鼓劲的手势来,还主动关闭了大门。 杨韶元:“……” 定宣王府的人都这么宝气的吗? 反正无论如何,杨韶元终于再次见到了萧越。 比起上一次见到的模样,此时此刻的萧越多了一份潇洒从容。 只见他蓝衣长袍挂身,玉冠束之,醒目的五官因常年经受风吹雨打而显得刚毅有力,杨韶元还发现,他的头发乌黑发亮,要是打散下来,就是一头好头发。 “寿昌侯府六小姐杨韶元拜见定宣王,王爷千岁。” 杨韶元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额头置手中间,态度虔诚。 论品级,萧越是大兴所有王侯将相都必须行礼的最高品级的亲王,而她只是没有爵位的侯府小姐,自然要行大礼的。 萧越却从书桌后的高椅上起身,亲自用手扶起她的袖子,温声说道:“六小姐轻起,以后不必行此大礼。” 别人对他这样恭敬,萧越尚且要让人起来,何况是杨韶元这种正儿八经的名门闺秀呢。 杨韶元也不推拒,笑了笑,“多谢王爷抬爱。” 萧越的脾气她也听说过一二,太过客气拘束了,反而让他尴尬不舒服。 萧越示意杨韶元坐在离书案前不远的一木椅上,杨韶元会意,便坐了下来。甫一坐下,杨韶元发现,这张木椅铺了今年才有的暖绒毛毯,现在还是春日,天气有点燥热,杨韶元方才踏进书房里,就被书房里的较低气温给冻着了,打了喷嚏。 冷热交替下,打喷嚏是很正常的,不过萧越应该是放在心上了,于是就让杨韶元坐在铺了暖绒毛毯的花梨木椅上,怕她又不舒服着凉了。 果然是心细如尘的人,杨韶元心里感慨着,目光里隐含感激。 萧越点点头,书房里放了冰块,还点了熏香,加上书房附近种了竹林,温度较低,他是习惯了,杨韶元身子柔弱的,反而容易着凉。 杨韶元将手中的食盒递给萧越,“大将军,这是之前你说的九福斋的糕点,今日是芸豆糕,爽滑甜口,大将军可得趁热品尝。” 九福斋的芸豆糕配料和其他糕点铺的芸豆糕不同,质地更软更脆,而且还有养生功效。 九福斋的生意能够一直兴隆,靠的自然是硬实力。 萧越没有拆开食盒,看了一眼包装,挑眉说道,“九福斋的糕点之前吃过一次,味道还不错,就是太甜了,芸豆糕预估也一样。” 其实他是不喜欢吃甜品的,特别是九福斋的糕点,更甜,吃着牙疼,不过杨韶元有意报恩,他也只能说出这个相对容易找到的谢礼了。 杨韶元听出他话语里的不喜欢情绪,有点疑惑,“大将军莫非并不喜欢九福斋做的糕点?要其他店铺做的?” 如果是这样,那她得去找找另外一些糕点铺子了。 萧越语塞,搞了半天,他差点说漏嘴了,人家一片好心,他咋还拆台了? 于是打了圆场,“倒也不是,九福斋的糕点很不错,担得起大兴第一点心铺的名号,不过,常吃山珍海味也是会腻味的,我之前虽说不至于天天买九福斋的甜点来食用,但对我来说,九福斋的甜点于皇宫的无二。实在是有点难下口。” 皇宫的御膳房制作的糕点味道,九福斋的糕点味道混合在一起,萧越一时之间都分不清了。 他经常出入皇宫议事,糕点吃了不少,九福斋的糕点在他眼里没有多稀奇。 杨韶元了然,道理确实是这样的,九福斋糕点又不是一日三餐,不能当饭吃,况且,萧越是武将,嗜甜过度反而不利于他的军旅生涯。 既然如此,杨韶元便想到了另一道传闻中萧越很喜欢的一道菜——红烧狮子头。 淮扬菜之一的红烧狮子头,又甜又嫩,当地的名菜。 “那么,大将军可是需要天一楼的红烧狮子头?” 杨韶元说话不疾不徐,目光湛亮。 柳眉弯弯下的一双大眼睛,近乎明亮清澈,就如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从未变过。 萧越算是发现了,面前的这位寿昌侯府六小姐,长大了必定是美人胚子,说亲的媒人必是纷至沓来。 虽然大兴素有规矩,言女子十四议亲,但名门有名门的规矩,杨韶元作为侯府千金,也不愁没有名门贵族求亲,留得晚一些出嫁,不足为怪。 长得漂亮的姑娘,如若婚姻不顺,岂不是…… 萧越的脑海里已经开始想起十万八千里远的事情了,明面上却说,“天一楼的红烧狮子头不错是不错,但差了点味道。” “啊?是这样吗?” 杨韶元有些尴尬。 天一楼是先帝宪宗特意为这家酒楼撰写的牌名——天下第一酒楼,此后,大兴人便称呼它为天一楼了。 天一楼的菜肴出了名的精致美味,不然难以获得嘴刁要求高的宪宗的青眼。 红烧狮子头是天一楼的招牌菜,也是宪宗最爱的一道菜品,如今萧越却如此埋汰天一楼的拿手好菜,不得不说,杨韶元再度感觉自己孤陋寡闻了。 大概是知道自己太不给杨韶元面子了,萧越轻咳一声,缓和气氛,“天一楼的狮子头的确可以,成器就很喜欢,陛下也尝过几次,觉得它妙不可言。我毕竟是武将,粗人一个,吃不出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到底觉得火候不足。” 杨韶元:“……” 咋感觉萧越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不过不管如何,表面上杨韶元是得给萧越台阶下的,谁让对方财大气粗不好惹呢? “大将军所言极是,常言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我与大将军皆不是这擅长美食品鉴的,自然容易意见向佐。有时候,我说的仅是个人意见。狮子头味道如何,未品尝过,韶元不予置评。” 杨韶元微微一笑,端的是“我懂你心思”的默契感。 萧越含笑,这位杨六小姐心思玲珑剔透,说话幽默风趣,和她交谈一点也不无聊。 聊到了狮子头,萧越不想再纠结下去,直接岔开话题,“杨六小姐,这段时间你从未少送过一次甜点,这一点,我明白,王府上下也看在眼里。杨六小姐是守信用的人,萧越在此谢过六小姐。” 得,再一次道谢,一举把之前纠缠彼此中间的救命之恩也一笔勾销的。 人情难还,是因为有时候不知如何偿还人情。 而这一点对杨韶元来说,特别明显。 萧越功成名就,不缺金银珠宝,她送什么都显得锦上添花,不足够显示出她的心意。 是萧越自己察觉到杨韶元的难为,索性提议送来了九福斋的糕点,一直到今天才正式停止。 想到这里,杨韶元对着萧越,便是客气疏离的笑容,“大将军救的是我和碧月的命,两条人命,用几盒糕点当谢礼,未免太轻。有劳大将军体谅,此番种种,韶元铭记。” 只能说,她和萧越终究不是一路人,毕竟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她只是侯府里不起眼的庶女,萧越拥有着大兴儿女们的爱戴与尊敬。 浮云与泥土,又如何可以相提并论? 没想到,她居然有一天萌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想法。 光风霁月的萧越,跟她这种默默无闻的人走在一起,实在是没看头。 杨韶元一瞬间的情绪低沉,萧越很敏感地发现了,不知为何,他平生第一次大胆地对一个见面只有两次的大家闺秀提出这样匪夷所思的要求,“杨六小姐既然认为这样的谢礼太轻,不如帮萧越一个忙。” “但请大将军吩咐。” 杨韶元欠了欠身,恩情难报,若有要求,责无旁贷。 “杨六小姐听说过纳兰家的名声。” 萧越直直地望着杨韶元,这一次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之前未曾有过的打量与深思。 纳兰家? 杨韶元第一反应是前世杨迁前去英州的真实目的,心里一跳。 萧越都注意到了纳兰家,那么,隆泰帝想对纳兰家动手的想法,有多久了? 直觉到自己可能窥探到皇宫隐私的杨韶元,后背起了一层薄汗。 萧越继续说道,“杨六小姐,陛下膝下太子与滇王殿下皆为纳兰家的女儿所出,不出意外,陛下百年后,无论谁登基,纳兰家将会是大兴第一家族,荣华富贵,惠及三代。” 太子与滇王都对外家感情深厚,朝中的大臣眼睛雪亮,平常没少跟纳兰家的人沾亲带故。 不过,也有一些例外的人,比如说萧越。 萧越是隆泰帝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纳兰家的事情,他若跟纳兰家的人走得太近,不出意外,隆泰帝第一时间会把他废了,然后找人取代他的位置。 这就是皇帝的心思。 杨韶元眉梢一挑,历朝历代,哪有惠及三代的外戚家族?而且,外戚干政,宦官专政,一直为历朝历代的帝王所痛恨。 大兴建朝以来,太祖再三下了禁令,严禁宦官与朝中大臣往来,也禁止宦官任职封爵,当然,特殊情况下封爵任职是允许的。 轮到隆泰帝登基,那就更不用说了,先帝宪宗晚年宠幸皇贵妃娄氏与大宦官王达开,娄氏党羽与王达开沆瀣一气,助纣为虐,几次三番陷害隆泰帝,宪宗更是在朝中多次申斥尚为太子的隆泰帝。 隆泰帝自是对他们深恶痛绝,本朝别说任职的宦官了,就连封爵得宠的宦官太监也没有,全部只是后宫里服侍贵人的。 纳兰家是外戚,很难说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娄氏。 第43章 互惠互利 杨韶元联系到了娄氏之乱,当下沉了沉脸,“纳兰家已有野心,恐不利于大兴。” 高居丞相的纳兰丞相,常与左丞相马丞相互别苗头,因为马丞相也有女儿在后宫,是为马昭仪,不过马昭仪多年无子,新帝外公的身份,马丞相是怎么盼也盼不来了。 没有皇嗣,争宠也不等于彻底放弃,马昭仪与纳兰皇后也是各怀鬼胎,不和已久。万淑妃李贤妃两位嫔妃虽看不惯马昭仪,但对于纳兰皇后,万淑妃是咬牙切齿地痛恨,李贤妃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李贤妃是番邦公主,且这个藩国许多年前就被大兴吞并,归入大兴版图,自然李贤妃也就谈不上有什么强力外援。 和亲公主的宿命多半是苦涩寂寞的,李贤妃的无子无女,同样是隆泰帝有意而为之,他不想拥有一个流着番邦血统的皇嗣,公主也不行。 可能也是这个原因,李贤妃一直和和气气的,从不与妃嫔发生争执,她又不得宠,纳兰皇后也就不会拿她当眼中钉。 至于万淑妃,比起李贤妃的失意失宠,她显然是枚狠角色。 昭德皇后尚在时,她与昭德皇后交情颇深,等昭德皇后一朝香消玉殒,她有了昭德皇后好友作为旗子,十分得隆泰帝的宠爱,接连诞下二女,即六公主惠康公主与八公主玉华公主。 宫中皇嗣除了早夭的四公主,以及生母为宫女的九皇子以外,有谁不是宠妃母亲所出的? 万淑妃在后宫里深得帝心,即便膝下无子,宫中也无人敢小看了她。 再加上,隆泰帝暗中默许万淑妃与纳兰皇后的平分秋色,甚至是西风压倒东风,万淑妃的阵仗只会越来越大。 万家有了万淑妃作为靠山,在朝堂上不可能默默无闻。隆泰帝提拔了万淑妃的舅舅与一个表哥分别入了军中和担任布政使司布政使,拱卫京城的南山大营也是万家人负责的,可谓是繁花似锦,富贵荣华。 眼下局势是太子与滇王互掰手腕,要是谁拉拢了万家,还真是如虎添翼。 “万淑妃与皇后不和多年,她虽膝下只有两个公主,但陛下对她总是格外偏爱。” 萧越不知是不是和杨韶元联想到一块了,也说到了万淑妃。 杨韶元眉梢一挑,“难道是昭德皇后的缘故吗?” 昭德皇后,一个为世人遗忘好久好久的名字。世人只记得当今皇后是纳兰皇后,而非那魂归九天的昭德皇后。 萧越的心情看上去沉重多了,“万淑妃是昭德皇后的生前好友,二人情同姐妹,还曾经想过做儿女亲家。后来……皇后崩逝,淑妃痛不欲生,她一直认为,是纳兰皇后抢走了昭德皇后的一切。太子之位也是。” 昭德皇后的两个儿子倘若还活着,还真的不好说皇太子之位是否轮到纳兰皇后的孩子。 原配正妻所出的嫡子,立嫡立长,纳兰皇后的孩子是哪样都不占。 杨韶元对那位传闻中端庄温婉的昭德皇后亦是唏嘘敬佩,“淑妃娘娘想必是痛惜昭德皇后的红颜薄命,可怜了昭德皇后与两位皇子。” 端慧太子与代恭王早在宪宗朝挂了名字,双生子聪慧过人,很得宪宗的喜爱。 要是娄氏叛党没有丧心病狂到抓走两位皇子并系数杀害,那么他们活下来,可能比现在的储君反而来得更好。 昭德皇后亦然,不被叛军抓获,昭德皇后又怎么会身受重伤,命不久矣了呢? 杨韶元第一次对一位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起了一丝怜悯。 萧越不知杨韶元的心里感受,不过他明显看出杨韶元的伤感,叹气一声,“纳兰家狼子野心,早已不被陛下所容纳,杨六小姐,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牵扯进这种朝堂大事离,萧越本心是不乐意的,可是,他心里有一个大胆的念头,急需验证,就是不知道面前的少女同不同意了。 杨韶元愣了愣,“这……怎么做?” 她是想过对付齐国公府一家子,因为齐婴乃易白的仇人,而她同样对齐国公府恨之入骨,谁让齐国公府当年也和曲家一块对寿昌侯府喊打喊杀呢? 寿昌侯府没有优待过她,但她可以活到现在,同样是寿昌侯府的庇护。 齐国公府和曲家居心不良,迫害寿昌侯府,连累侯府上下命丧黄泉,这笔账,她是必须报的。 闺阁千金,对上朝中大臣,难度不可谓不大,她要兵没兵,要权无权,哪里可以对抗齐国公府? 更不用说比齐国公府更势大的纳兰一族了。 可杨韶元怕吗?她不怕,死了一次了,还能再怕什么? 世间还有什么事比死亡来得更可怕呢? 察觉到杨韶元的为难与顾及,萧越笑了,“你是侯府小姐,平日里打交道的肯定少不了和纳兰家的小姐来往。你可以试试探探风。” “大将军是想让我当间谍?” 杨韶元若有所思。 她的内心深处一直告诉她,要是答应了萧越的要求,那么她会知道前世一些她所不知道的真相。 就好比说杨芸玲嘴中透露出来的贵人。 大兴能够数得上贵人的,也就那几个。 纳兰家的那些人,可以让她知晓答案吗? 贵女圈看似风平浪静,但派系划分明显,以纳兰世嫣和和顺郡主势头最大,上次的生辰宴上,杨韶元发现和顺郡主竟然掉头回去了。 这么不给淑顺郡主颜面,难怪苏安宜前世老是跟和顺郡主合不来。 至于纳兰世嫣,始终是那熟悉的做派,纳兰世萍的挑衅,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些贵女无一不是家中十分重视或爱护的娇娇女,要是她有机会跟这些贵女来往交好,毋庸置疑,她可能获得一些消息。 这大概是萧越想要的结果了。 萧越摇摇头,“并不需要。纳兰家居心叵测,你一个无权无势的闺阁少女,贸然靠近只会被纳兰家排挤打压,甚至死无葬身之地。杨六小姐,无论如何,一切当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任务归任务,人命关天。 萧越不能拿杨韶元的性命开玩笑的。 感受到萧越的关心,杨韶元的内心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动与感激,“大将军说笑了,我还年轻,我怎么可能会想不开呢?” 再恨那些仇人,她也坚决不会拿自己的命做赌注,和他们同归于尽。 死是世间最容易的事情,死亡的惩罚太轻松了。 寿昌侯府的人不会真情实意地关心她,为她流泪,除了蔺姨娘和太夫人。 如今一个陌生人待她如此,她是感激尊敬的。 “不需要当探子,贵女圈的那些贵女们,玲珑八面,总归不错的。” 萧越说道。 不要小看了那帮贵女的能耐,一些消息就是从她们的嘴中透露出来的。 定宣王府并无女眷,萧越平常也不跟官员来往,自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当然,不是争风吃醋这些琐碎事,而是家族隐私。 萧越自己掌握着强大的人脉资源,想要知道什么,那是一句话的事情,不过,多一个渠道,总比没有的好。 杨韶元刚好是不错的人选,户部侍郎家的女儿,绝对可以和贵女们打成一片了。 杨韶元会意,盈盈一拜,“大将军所托,臣女必定竭尽全力。” 有了萧越的这句话,以后她想做什么就容易多了。 况且,易白那边,她同样可以圆满完成了。 萧越还从衣袖里拿出一木牌,递给杨韶元,对她说道,“我以后长留京城,不过事务繁多,未必随时随地都在王府。有什么事情,你用这块木牌联系封奕,地址便是永安街上的卢氏药铺。” “谢大将军。” 杨韶元握着这块木牌,心脏怦怦直跳。 卢氏药铺不是非常有名气,只是一个乡野郎中开的店,这个地方和萧越肯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既然是木牌联系人,杨韶元自然珍而重之,好好放在胸口处。 木牌上只有龙飞凤舞的一个字——衡。 萧越轻轻一笑,笑若春花,让人看花了眼,“杨六小姐,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主动伸出手,想跟杨韶元握手。 杨韶元果断回握,自信一笑,“接了你的任务,我杨韶元就是扑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赴汤蹈火就不用了,只需要给人好好的就够了。” 萧越哭笑不得。 彼此看了对方一眼,愉快的气氛一直笼罩在书房中。 …… 从定宣王府回来后,杨韶元将木牌放在别人都不知道的一床侧木匣里。 别问为什么不给碧月管理,碧月到底是奴婢,她身上放着木牌,难免引来非议,招惹祸事。 而且,碧月知道得太多也不是好事。 目前来说,杨韶元与萧越的合作,她不想被第三人知道。 深呼吸了几回合后,杨韶元卸下妆容,把碧月唤来。 熟知,碧月一进来便跟她说了一个不美妙的消息,“小姐,表小姐失踪了。” 丘珊珊失踪了! 杨韶元瞳孔微缩,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丘珊珊前世入了宫不得宠,没几天便病逝了。 第44章 珊珊踪迹 “表小姐上次被二小姐训斥过后,一个人待在常远伯府里,夫人派人去慰问,结果表小姐人失踪了。” 碧月口齿清晰地说了一遍丘珊珊失踪前后的来龙去脉。 丘珊珊向来心气高,一心一意想着往上爬,在寿昌侯府里瞧不起庶女,自诩名门嫡女,派头很大。 不过,她这个派头放到杨芸茜面前,显然不够看,三言两语就把她说退下,丘珊珊又羞又恼,跑回了常远伯府。 到底是吃了亏,丘珊珊一个人在闺房里又哭又闹,不知折腾了多久。 丫鬟们不敢在盛怒时期的丘珊珊面前劝解,只能去禀报丘珊珊的父母常远伯和伯夫人。 丘珊珊在伯府里还是很得宠的,一听说爱女哭闹,常远伯和伯夫人亲自过来探望一下丘珊珊。 丘珊珊发泄完脾气后,心情好过了一点,等一见到常远伯夫妻时,泪眼汪汪,把在寿昌侯府受得欺辱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当然,她给杨韶元狠狠地上了眼药。 常远伯和伯夫人自然是心向着自己的女儿,把寿昌侯府的一干人等骂得狗血淋头后,才将丘珊珊安抚住了。 本来此事不过是小儿女之间的争风吃醋,劝过骂过也就算了,偏偏,之后丘珊珊越想越生气,索性用完饭后,坐着马车出去了。 这么一走,丘珊珊便再也没有回来了。 丘氏派过去的人和伯府人马自发去寻找丘珊珊,然而丘珊珊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影子都没有。 消息传回寿昌侯府,丘氏没少食不知味,坐不安稳。 杨韶元听完后,摇了摇头,“我看是丘珊珊想要出去发泄脾气,结果路途中遇见了什么,然后就没有找到了。” 京城并不是十分太平的,前不久戎族暗探闹出来的风波刚刚平息,是个人出去都恨不得多带几个人出来,省的吃了亏。 丘珊珊因在盛怒之中,这方面心眼没有多长几个,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出行,那不就是上好的肥肉等人宰割吗? 栖霞山寨的恶名人尽皆知,可除了这一家以外,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山寨土匪窝,希望丘珊珊别被他们碰见,否则,丘珊珊只能自求多福。 京禁卫与禁卫军是负责平京治安的,禁卫军是内城包括皇宫的安危,京禁卫更多的是负责外城的安危。 丘珊珊跑出去,要么是去她以前常逛的胭脂水粉铺子,要么是去酒楼茶馆听书喝茶。 除此之外,杨韶元真的想不出丘珊珊活动的其他范围了。 “小姐,各大酒楼茶馆完全找不到表小姐,就连表小姐的手帕交都说没遇见过表小姐。” 碧月这时候倒是纳闷了,“表小姐好好的大活人,到底去了哪里?遇见什么了?” 最怕是土匪贼窝,再差劲点是戎族暗探,当然,稍好一点是秦楼楚馆。 可是,这样一来,丘珊珊的闺誉算毁了,入宫恐怕是去不成了。 丘珊珊和杨韶元毕竟不是过硬的交情,而且说实话,丘珊珊眼高于顶,羞辱轻蔑杨韶元,杨韶元暂时不想理丘珊珊的事情。 “等有消息再说。” 杨韶元兴致缺缺。 第45章 名声性命 丘珊珊的失踪引得两府的人兵荒马乱地出动所有人马去寻人,京兆府尹那边常远伯府暂时不愿去惊动。 哪家的小姐失踪了还傻傻地往外闹大了?不提丘珊珊的闺誉,单单从常远伯府来说,丢不起这个脸。 常远伯府本已没落,若不是有如日中天的寿昌侯府做亲家,预估平京的达官显宦,有谁会把区区伯府放在眼里? 丘珊珊的失踪,到底惊动了吃斋念佛的太夫人。太夫人自打丧夫后便深居庵堂,为亡夫与常远伯府念经祈福,平日常远伯府的大小事全权交给伯夫人了,伯府里的公子小姐们几乎没见过这位名义上的祖母。 此次太夫人的出山,如何不让常远伯夫妇惊骇万分? 常远伯羞惭万分,“是儿子的错,惊扰了母亲的清净。只是这不孝女的小事,何须令母亲伤神?” 不提别的,常远伯对太夫人一向是孝顺有加的,特别是老伯爷去世后,母子二人的感情愈发亲近了一点。 太夫人年事已高,却神采奕奕,因常年在佛堂里念佛,周遭不免沾了些佛堂的檀香味,她身上穿着一袭道袍,简朴至极。 “无碍,孙女出了事,我于情于理都该问问。” 太夫人声音不冷不热。 常远伯娶了伯夫人过门后,膝下子女不多,只得了一子一女,长女丘珊珊沾了第一个孩子的光,十分得常远伯与伯夫人的喜爱。 除了伯夫人外,常远伯纳进府的姨娘一共三个(早年还有一些,都被伯夫人想方设法地赶走)。 也不知是不是常远伯的风水有问题,老伯爷儿子不少,到了常远伯这一代,反而男丁稀少,满打满算,伯夫人的嫡子一个,再一个生母是秦楼楚馆出来的风尘女子的庶子,不到周岁。 没有男人是不要儿子继承香火的,即便有,也不是常远伯这种传统型大男人。 因此,常远伯这些年要么是到处找姨娘努力生更多儿子,要么就是求神拜佛,希望老天保佑常远伯府人丁兴旺。 ——高门大户的公子哥那都是二十多个了,常远伯府才两个,当然算少了。 太夫人自然是希望伯府多子多福,不过在此前提是伯府太平和谐,老伯爷那一代的夺爵风波,始终让她心有余悸。 多子多福也抵不过常远伯府的永宁安乐。 所以,丘珊珊的失踪一事,引起了太夫人的关注。她没见过这个孙女,谈不上多少感情,丘珊珊昔日作风又很张扬,很是目中无人,太夫人欣喜不来此等娇纵的女子。 现在丘珊珊还闹出失踪的风波,差点连累常远伯府小姐们的名声,太夫人更加厌恶起这个从未见面的孙女了。 伯夫人一脸悻悻然,“母亲,珊珊不懂事,惊动了您念经,儿媳妇给您道个不是。” “珊珊是你的女儿,也是伯府的小姐,她都多大了,应该懂点规矩了,”太夫人丝毫不给伯夫人脸面,一上来就是一顿责骂,“作为常远伯府的女主人,我不在,你应该担起管理伯府的重任。若是当不好,我们常远伯府也要不起你这个大佛了。” 说到最后,冷冷地哼了一声。 常远伯府的后宅比起老伯爷在世时,还算是风和日丽了,但是依旧暗流涌动。常远伯遗传了老伯爷的风流无情,伯夫人并没有太夫人的眼界手腕,对妾室非害即赶,十足十的容不得人。 常远伯到现在才两个儿子,其实这里面就离不开伯夫人的手笔,当年多少怀孕的姨娘就被面善心狠的伯夫人下了毒手,或流产,或母子俱丧,或不安于室被常远伯厌弃,郁郁寡欢病逝。 后宅的肮脏事,太夫人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管,不屑管。她已经为常远伯和老伯爷斗了一辈子,难道还要为了孙子再继续斗下去吗? 那是不可能的,太夫人才一直待在佛堂里与世隔绝,吃斋念佛。 伯夫人的娘家其实一开始就比常远伯府硬气多了,出自二品总管家的庶出九小姐。常远伯府只不过是日落西山的空有爵位的勋贵,按理来说,也不可能娶得到总管的掌上明珠。 奈何,造化弄人,这位九小姐与常远伯阴差阳错下一同待了一晚,如此一来,即便是九小姐不想嫁,也只能捏着鼻子嫁了。 起初,常远伯念着总管岳父的权势地位,给了伯夫人脸面与尊宠,伯夫人也凭借这股东风,接连生下丘珊珊姐弟。 不过,月有阴晴圆缺,天有不测风云,常远伯看在伯夫人的娘家的份上,愿意忍气吞声,暂时不纳姨娘,小心翼翼独宠伯夫人。 并不代表这是永远,伯夫人的父亲去世后,娘家彻彻底底不景气了,之后又因牵扯进双王之乱里,直接被流放了。 伯夫人得宠时,没少给常远伯的旧宠找麻烦,常远伯为了岳父,忍了,等伯夫人的娘家倒台了,常远伯原形毕露,开始流连风月场所,还抬进一个又一个姨娘进府。 若不是伯夫人硬气,还有嫡子,按照常远伯的尿性,早就把伯夫人忘到九霄云外了。 常远伯不着调,伯夫人也好不了哪里去,因而,太夫人是能少管就少管他们两夫妻的事情。 丘珊珊失踪,说到底,这两夫妻都有问题。 伯夫人觉得很委屈,眼眶红红的,“母亲,我哪里做得不对还请母亲指教,母亲千万千万不要把我休了。” 娘家早已灰飞烟灭,几位出嫁的姊妹论生活滋润,甚至还不如她这个伯夫人,苦苦地挣扎在后宅里,年复一日的消耗与争斗,让她们早早就病逝了。 现在娘家也就剩下她和几个在边关服刑的堂兄弟了,若被休弃,她还能去哪里呢? 太夫人懒得管伯夫人那后宅争宠的小把戏,看过一眼便移开视线,开始诘问常远伯,“儿子,珊珊去了哪里尽快寻回最好,不然拖久了,发生了什么事,麻烦事大了。” 此话一出,常远伯夫妻双双变了脸色。 女儿家的名声闺誉最要紧,一旦在外逗留的时间太长,或者和外男接触过密,这女儿家的后半辈子相当于被毁了。 这种情况下,大家族名门要脸面的,要么剃了头发当姑子,要么是安排“病逝”。 第二种情况更多一点,毕竟哪个世家名门要得起声名狼藉的女子呢? 闻弦音而知雅意,伯夫人犹豫地拧紧眉头,“珊珊这孩子是我们的亲骨肉,而且她指不定是发生了什么才迟迟没有归来。应该不会发生什么。” 说到后面,尽是不确定与猜测。 伯夫人自己都没有把握说丘珊珊一定安然无恙,要不然丘珊珊早就活蹦乱跳地返回伯府了。何须玩失踪这把戏? 除了她已经出事了,别无其他解释。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伯夫人的心就揪得紧。没有了名声,以后丘珊珊铁定不能入宫了,十有八九…… 常远伯的心肠比伯夫人硬多了,“哼!不孝女,尽干出这种丑事来,害得我们伯府成为了京城笑话,她要是知道羞耻,最好是拿一条白绫上吊去,省得连累伯府姑娘们不能出嫁。” 这时候,常远伯也不会顾及丘珊珊是他最为疼爱的长女的往昔情感了,十分干脆地给丘珊珊判了死刑。 伯夫人闻言,两眼瞪大,“这……珊珊是我们的孩子,你不能这样做啊。” 无论如何,伯夫人是绝对不允许常远伯想要对自己的女儿动手的。 常远伯冷眼瞪着她,“怎么不行?伯府养得她这么大,可不是让她丢人现眼的。出了事,她最好是以死谢罪,全了伯府的颜面,也算是不负伯府的养育之恩了。” 冷酷无情的话语,寸寸侵蚀着伯夫人那颗受伤的心。 虎毒不食子,可是,面前的男人可是连至亲骨肉都全然不顾了。 此时此刻,伯夫人只觉得齿缝发冷,脊背也比以前佝偻了。 太夫人冷眼旁观了一阵子后,最后一锤定音,“珊珊是常远伯府的小姐,一日姓丘,那么伯府就应该顾及人言可畏。言尽于此。” 语罢,太夫人被嬷嬷搀扶着离开了伯府。 伯夫人依旧沉浸在方才的打击中,还未回神,而常远伯却已发话了,“等那不孝女找到了,该如何处理就如何处理,伯府绝对不会养着一个伤风败俗的姑娘来毁坏伯府清名。” “常远伯府……哈哈哈……” 伯夫人随着常远伯的话音刚落,终于明白过来了,她双目死死地瞪着常远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推了常远伯一把,“我和你拼了!” 丘珊珊失踪,常远伯府的鸡飞狗跳暂且不说,杨韶元在寿昌侯府的日子算是舒适。 每日去太夫人处请安,轻松愉悦,顺便蹭了不少糕点茗茶,可没把杨韶元乐得不想回芳华院了。 日子如水,丘珊珊始终下落不明,寻不到人的常远伯府对外宣布大小姐丘珊珊染病去山庄养病,一月后便“病逝”。 杨韶元得知后讽刺一笑。 第46章 后宅波澜 那些所谓的名门贵族,为了名声可以无所顾忌地做尽一切,包括人命。 清流名声里,谁知道有多少女儿家的血泪? 反正杨韶元是看不起且深恶痛绝的,常远伯府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同样也不是最后一个。 丘珊珊有错,不讨喜,她不喜欢她,但罪不至死,常远伯府竟然为了所谓的清流名声,强行扼杀了一个年轻生命。 不得不说,恐怖又无情。 “小姐,碧云回来了。” 随着杨韶元思绪万千之时,被她安排去盯着厨房的碧云回来了。 碧月说完,杨韶元豁的抬头,“让她进来。” 正襟危坐,神色自若,等碧云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杨韶元。 碧云心一震,赶紧行礼,“奴婢见过小姐。” 自从被杨韶元抓住把柄后,碧云在芳华院里老实多了,做事勤快,还带着一帮小丫头仆从认认真真地做着手中活。 碧云本来就是聪明人,只不过先前被贪欲蒙蔽了双眼,做错了一些事,杨韶元一点出来,碧云反而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现在,碧云是一点小心思也不敢有了,这位六小姐,实在是深不可测。 杨韶元笑容嫣然,“碧云起来。你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说的?” 秦大娘是太夫人跟前的人,又管着厨房,秦大娘的丈夫还是管理侯府温泉庄子的庄主,两夫妻在侯府里的地位可见一斑。 杨韶元敲打碧云,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碧云犹豫了一会儿,后见大厅无人,附耳低语了几句。 杨韶元听完后,笑了笑,“你可是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碧云点头,“奶娘和他亲亲热热的,二人一看就是亲戚。” 碧云透露了一个消息,张姨娘的奶娘的表兄的儿子前来探望奶娘,奶娘和这个亲戚关系亲近。 若说这只是下人小事,杨韶元犯不着在意,可对方是张姨娘的人,杨韶元自然多个心眼。 张姨娘的奶娘是来自楚湘之地的,那个地方多奇兽沼泽,而且跟南方未开发地区一样有瘴气。 一个百八十里的亲戚过来找奶娘,奶娘还很高兴,显然这里面不简单。 “对了,小姐,临走时不知是不是奴婢听错了,就听到那个男的对奶娘说了一句娘这些年发达了,他想见娘。”碧云随后又爆出一个消息。 那个表兄的儿子想要见谁,干嘛来到侯府里? 杨韶元越想越觉得此事不简单。 她望着碧云,“你先让人瞧着这个田家的(奶娘姓田),有何风吹草动,立刻禀报我。” 杨韶元果断下令。 有个直觉,如果她顺藤摸瓜的话,能够发现一个惊天大秘密。 碧云浅笑,“奴婢已让画眉去盯着她了,奶娘一无所知。” 杨韶元会有什么反应,碧云自有预料,早早安排了。 杨韶元满意地表扬了碧云,“很好,此事你做的不错,事成之后,我必有赏。” “谢小姐。” 杨韶元挥挥手,碧云领命离去。 …… 早晨的微光舒服地贴在杨韶元的肌肤上,此次她要去一趟玲珑阁买下她心心念念已久的袖箭手镯。 如有此物,她就不需要像上次那样任人宰割了。 第47章 收留与否 一路上,杨韶元情绪高涨,与碧月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京城时兴的花样子与新料子。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存心搞人,当杨韶元的马车拐到玲珑阁所在的华平巷角时,突然,有一孩子的尖叫声传到了马车里,“救命啊!” 杨韶元皱着眉,颇为心里不安。 上次出现这种情况,就是戎族暗探挑起风浪时。这一次,又是什么? 车夫很有眼色地对着杨韶元主动禀报,“小姐,前面有一孩童被人殴打,疑似发生了争执。” 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发生打架斗殴的丑事,也实在是人生百态。 杨韶元不发话,碧月主动递话,“小姐,这打架斗殴,要是时间一长,不好说。” 上次出发去咸宁长公主府,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这一次再来,杨韶元感觉心情很复杂。 杨韶元掀起车帘一看,只见马车正对面不远方,两个力气大体型也大的男孩子正对着地上躺着的一瘦弱男孩拳打脚踢,话里话外都是“野种”、“贱种”诸如此类的话。 杨韶元听着直皱眉头,她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但是这几个小孩子实在是太过分了,对人拳打脚踢的,要是打死人了该怎么办? 死了人,又是被自己遇见的,难免多嘴的人会说她袖手旁观。 这么一想,杨韶元忽然对那被殴打的孩子有了一丝同情,冷声命令侯府的护卫将那几个小孩子拉开,没见他们打架斗殴影响了后面路人的来往吗? 那两个打人的孩子还不依不饶的,颇有一种打死人的阵仗。 杨韶元索性一边瞧着,不下车,见状冷冷一笑,“你们尽管闹,要是惊动了京兆府尹管大人叫来禁卫军和京禁卫,那你们几个还真的要委屈一下,先去京兆府的大牢待着了。大理寺和刑部的大牢,暂时轮不到你们去。” 此话一出,周遭围观的路人噗嗤一笑。 这哪里来的千金小姐,说话这么伶牙俐齿不留情面? 那几个打人的一听,脸色涨红,憋不出几句话来反驳杨韶元。 管礼夫因前段时间维持京城治安,并抓捕戎族暗探有功,皇帝大喜,还被隆泰帝提拔了家中的子侄,孙女又被隆泰帝许婚给一宗室郡王为世子妃了。 深得帝心,目前还在升职进行中,傻子才跟管礼夫过不去。 而且,管礼夫刚正不阿,在京城里一直有青天威名,若是撞到这位青天大老爷的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想到这里,打人的几个小毛孩终于害怕了,他们恶狠狠地瞪了瞪那在地上瘫软成一团骨瘦如柴的小男孩,轻哼一声,“算你走运,有人给你帮忙,才让你这个四野种没死成。我们走。” 大概是孩子里的领头羊,这群打人的总算是一块走了。 路人们之前还对打人的孩子们议论纷纷,现在没有热闹看了,反而做鸟兽散。 打人的孩子附近的百姓都认识,凑巧是朱雀街上有钱的几个员外家的小公子,他们家中的长辈跟京城贵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才得以长留京城。 要不然,发生了恶性的打架斗殴事件,于情于理会有人站出来阻拦的。 杨韶元懒得管那么多弯弯绕绕,她插手管这件事,不是因为她心地善良,路见不平,只是单纯不想被耽误时间,加上有点同情小男孩,才会管上一管。 眼下人走了,她的任务完成了,杨韶元选择继续前行。 当然,她也让碧月去给小男孩叫个大夫看看伤势,那几个人高马大的孩子打起人来真的是毫不客气,差不多打得那个瘦弱的小男孩进气少,出气多了。 如若不是被杨韶元遇见了,预估瘦弱的小男孩会被活活打死。 碧月领命,手脚麻利地去喊了大夫。 马车里杨韶元没有准备金疮药,不过有一些祛瘀止痛的药膏,杨韶元沉思片刻,还是自己下车,来到那个小男孩面前,把药膏放下,告诉他:“这些药膏是祛瘀止痛的,你可以擦擦用。” 小男孩整个头埋在地上,完全看不清模样,但他身上那狰狞的伤疤还是清晰地映入杨韶元的眼帘中。 饶是杨韶元见惯大场面,也依旧不免被小男孩的伤势所震撼到。 一道又一道或深或浅的疤痕横贯在小男孩的脊背上,并且小男孩的后脑勺流着血,疑似旧伤添新伤。 自诩铁石心肠的杨韶元都觉得太过分了,这分明是要人命啊。 小男孩缓慢地转过脸来,出人意料,他面目清秀,五官端正,看起来像精致的年娃娃。 若是等个几年,这个精致的小男孩会是一个美男子。 身上伤痕累累,脸庞却白皙清隽,不得不说,杨韶元吓了一跳。 小男孩那明亮如琉璃的眼珠子在杨韶元的身上打转,可能是在考虑什么,许久才缓慢开口,“谢……谢……” 说句谢谢,都说得十分吃力,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小男孩的衣服破破烂烂的,都被那群孩子撕烂了,就连屁股也少不了一顿拳打脚踢,乌青发黑,可以想象这个小男孩经历了常人难以承受的暴力殴打。 杨韶元深吸一口气,这个小男孩实在可怜了点,也不知这小男孩的父母在哪里,不然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孩子被人如此对待? “我……只有……我……” 断断续续的话,却让杨韶元听明白了——这个清秀的小男孩只有一个人,没有亲人。 难怪了,杨韶元心里一叹,面上问道,“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没有……” 小男孩艰难地发出声音,每一次开口说话,都是一种折磨,喉咙那近乎火烧的痛苦,像钜子磨人。 杨韶元不想再问下去了,打开药膏,小心地想给他嘴角那块淤青擦上药膏。 小男孩却转头抗拒。 杨韶元好声好气地开口,“觉得疼不想擦吗?” 小男孩不说话了,似乎很抗拒回答这个问题。 长期承受暴力攻击,换个人都得自闭了,小男孩这情况还算好了。 杨韶元起身,想让车夫拿件小孩子可以穿的衣服给他披上,恍然间忆起,小孩子尺寸的衣服她也没有啊。 心情沮丧,杨韶元也失去了一开始出来时的明媚心情了。 这时候,碧月回来了。 她身后跟着一大夫,这个大夫大概是认识这个小男孩,说了一句,“果然是你。” 然后给小男孩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一遍,接着就是擦药,大夫指了指杨韶元送的药膏,说道,“这些药膏效果很好,祛瘀止痛,很适合伤口恢复,你得多擦擦。” “……嗯……”不搭理人的小男孩难得回了一句大夫。 杨韶元望向碧月,目光隐含询问。 碧月低声道,“这大夫是卢氏药铺的坐堂大夫,掌柜的出去采药了,只剩下这个坐堂大夫。” “卢氏药铺?” 杨韶元猛地一惊,那不是萧越叮嘱自己的联络点吗? 这厢若有所思,小男孩那边已经包扎好了,大夫拍了拍袍子,一脸淡然,“你这算是旧伤新伤反反复复了,可得注意点,晚上睡觉不要动着伤口,知道吗?” 小男孩乖乖地听着,点了点头。 大夫复又道,“药铺是你的家,没事可以多来。药铺很缺打杂的。” 小男孩没说话,但神色是温和的。 大夫见状,收起药箱,对杨韶元主仆拱手道,“他的伤口我已经包扎完毕,也无大碍,照常擦药就行。” “那就好。”杨韶元想要付诊金,结果大夫连忙推却不要,一溜烟跑了。 杨韶元:“……” 这年头还有不要钱的人存在吗? 不提那大夫,杨韶元对包扎完毕的小男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询问了,“你想不想和我一块走?我可以送你去学堂读书,也可以让你从军习武。” 寿昌侯府不养闲人,特别是小男孩这种受伤的小孩子,更加不方便。 她又无权无势的,无法庇护小男孩,那么,小男孩是绝对不可以留在她身边的。 去萧越那边,更好。 萧越是定宣王,可以资助这孩子去学堂,或入军营,这样子小男孩才有未来。 小男孩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似琉璃的眼珠子打量了杨韶元好一会儿,方才开口,“……去。” “那好,我带你走。” 杨韶元招来碧月,把小男孩小心地抱进马车里,得亏小男孩只有五岁,倒不至于男女授受不亲。 小男孩老老实实地坐在离杨韶元一寸左右的对面,绝不过分亲近,也是个心眼多的孩子。 杨韶元对车夫吩咐道,“去定宣王府。” 这孩子只有追随萧越,才有光明的未来。 “是,小姐。” 车夫什么都没问,调转方向去了定宣王府。 杨韶元瞧着小男孩那安静的侧脸,游神天外。 她一直觉得,这个小男孩好像跟她有什么联系,这张脸让她似曾相识。 可是,她从未离开过京城,又怎么会有这种错觉呢? 杨韶元兀自想着,碧月反而没心没肺,对着小男孩仔细介绍了一遍京城的街巷。 第48章 改头换面 定宣王府 萧越本人不在,副将封奕和另一副将荀致清正在萧越书房的隔壁探讨朝政。 萧越回京,北境的兵防调动须得上心一点。封奕和荀致清是萧越的心腹,对这方面自然是熟稔得很。 荀致清是本朝第一女将军,见她束起青发,悉数用冠巾包着,身形高大,四肢强壮,双目亮神地点缀在小麦色的脸庞,从外表上一点也瞧不出弱柳扶风的样子。 杨韶元第一次与传闻中的女将碰面,机缘总是充满着巧合性。 荀致清对杨韶元的到来很是感兴趣,特别是她从封奕的嘴里听到一些“隐蔽消息”后,那笑得就和小狐狸一样。 杨韶元发现自己扛不住荀致清这么笑,下意识摸了摸胳膊,只能不好意思地看着荀致清,“荀将军,这个孩子……” “哎,这孩子交给我,刚好府上缺个书童,让他当个书童。” 封奕横插一杠,打算讨走小男孩到身边。 也不知是萧越交代的还是如何,反正杨韶元来定宣王府一路上是畅通无阻。 这种感觉给了杨韶元一种前所未有的信任。 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咋能自由出入定宣王府?也不怕王府进了密探贼寇吗? 荀致清白了一眼封奕,“这孩子年纪那么小,肯定要送去学堂启蒙读书的,怎么可能当书童啊?” 可能是长期营养不足,小男孩面黄肌瘦,骨瘦如柴,又加上身体上的伤口,荀致清与杨韶元都认为这孩子应该去学堂读书比较好。 封奕“啊”了一声,有点不敢置信,“难不成要王府资助他读书吗?” 说实话,萧越的确是平日多有收留孤儿的好心之举,但这也是有前提条件的,一般来说不是特别贫苦人家的孩子,萧越最多是给一笔钱就够了。 防止讹诈或拿孩子当摇钱树,萧越可谓是慎之又慎,不给外人各式各样的空子去钻。 香儿亲人皆丧,孤身一人,又是女孩,萧越收留她自有道理,且香儿后面表现出卓越的医毒天赋后,变成了萧越班底的人。 荀致清点了点头,“那是自然,笔墨纸砚和束修费,都得王府想办法去支付的。” “哎哟,这孩子还挺幸运,能够被大将军收留下来也就算了,还费心费力把他送去学堂念书。” 封奕脸色一肃。 定宣王府的管家得了萧越的特别吩咐,以后杨韶元过来就无需禀报,直接请进来即可,所以杨韶元这一路才畅通无阻。 可是这小男孩却不一样,萧越没见过他,对他肯定是不信任,不过谁让他是杨韶元亲自上门请求收留的? 寿昌侯府那环境也确实不能把这个小孩子丢进去,想来想去,定宣王府是最好的选择了。 荀致清主动上前和小男孩打招呼,“你可有姓名?改如何称呼你?” 小男孩不搭话,像是封闭自己一样。 封奕嘴角抽搐,“这孩子即便有名字也登不了大雅之堂,我看给他赐名算了。” “赐名?”荀致清眼珠子一算,一拍手,“男人嘛,迟早是要一飞冲天,当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不就叫你飞扬,姓就冠上唐姓,前朝有一武将姓唐,英勇善战,最后战死沙场,可谓是人中豪杰,你以后要以他为榜样啊。” 唐飞扬,这个姓名就这样被定下来了。 小男孩唐飞扬忽然瞅向荀致清,低声哑气,“……好。” 声音沙哑,大概是喉咙处受伤,导致他发声困难。 荀致清见状,眉开眼笑,“飞扬真棒!” 那高兴劲差不多赶上她打了大胜仗了。 封奕有点不爽,“这个小屁孩竟如此让你牵肠挂肚吗?” 平常他也没得这个女人多么关心呢,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反而比他更得宠,凭什么啊? “牵肠挂肚?”荀致清扫了有一封奕,“你是病了吗?需不需要卢神医给你看看?” 封奕:“……” 什么鬼啊? 当做背景板的杨韶元在旁瞧着,直被笑岔了气,差点维持不住形象。 “……喂!”封奕被笑声闹得恼羞成怒,“这小屁孩,你们负责,我不管了。” 撇过头去,抱起一堆书卷地图离开了此地。 荀致清见状,愈发觉得封奕不可理喻了,“什么鬼哟?这飞扬才多少岁啊,闹得和小孩子争风吃醋。无聊。” 翻了翻白眼,看上去就像是有情人打情骂俏。 杨韶元心神恍惚,难不成封奕和荀致清彼此互生好感吗? 也对,封奕荀致清成名时间没有隔太久,而且同为萧越部属,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战友情谊很深的。 彼此还未有婚约,如果产生了感情,不足为怪。 杨韶元这边想入非非之际,荀致清已经毫不客气地击碎她心中的幻想了,“想太多了,封成器是有未婚妻的,就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我才看不上有妇之夫。” 杨韶元顿觉尴尬,后又回神,她都没有听说过封奕有未婚妻的事情,前世封奕一直是京城人士眼里的黄金未婚大龄青年。 好端端的,冒出来一未婚妻,颠覆想象了。 荀致清十分好心地帮杨韶元解答疑惑,“封奕的父母在封奕一出生时,就把他放在舅舅家里抚养,因为舅舅无子,封奕也就成为了他舅舅家的嗣子,而他青梅竹马的表妹其实名义上说是表兄妹,但也就一孤女,自小得他舅舅抚养长大,感情深厚。因封奕和舅舅父子关系不错,而且封奕父母家里出了事,之后封奕还是回到了他父母身边了,依旧待舅舅如父。于是,舅舅亲自为他和表妹定下亲事,打算等表妹及笄后成婚。不过表妹几年前生了大病,常卧病在床,不知何时能好,怕有心人打主意到表妹身上,封奕也就对外从来不提这门亲事。” 封奕出身富商家庭康家,家里是经营丝绸生意的,他是长房长子,封奕的父亲是一家之主,所以一开始才能被过继到舅舅家为嗣子。 姓氏也是起初随着母姓封姓而姓氏的,不过封奕父亲家出了事,需要封奕过来主持大局,这才有了封奕结束嗣子生活重回父亲一家子的故事。 一码归一码,感情是不能改变的,封奕自小和舅舅相处比较多,父子相称多年,一时半会,封奕还不能把康家当做自己的家族。 封奕父亲和封奕母亲还算通情达理,没有强求儿子必须只尊敬他们,毕竟他们还有两个儿子,不缺封奕一个。 舅舅这边可能知道妹妹妹夫的心思,主动提出亲上加亲,也就是寄居他家里多年的养女孙凝贞与康家长子封奕定亲。 封家家大业大,就是子嗣单薄,一脉单传,到了封奕舅舅这一辈,也就得了风母与舅舅二人。 封母嫁进康家,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而舅舅却多年无子,连女儿也没有。 出于利益关系的权衡再三,封母是很乐意接受这门亲事的。孙凝贞顶着封家养女的名分,入了族谱,封奕入了康家的族谱,康家长子娶了封家养女,康封二家强强联合,有谁敢小瞧封家? 就连封父也很赞同,封家百年基业毫无疑问,轮到他儿子继承了。 封奕自然也清楚这门亲事的实质,名义上他对孙凝贞是很尊重的,直到现在,封奕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进出伺候的只有小厮。 孙凝贞几年前外出烧香拜佛,不知为何染了怪病,大病一场,常常需要汤药伺候,卧病在床,病殃殃的样子很令人担心活不过及笄之年。 荀致清和他是多年好友,还能不知道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吗? 杨韶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家族联姻,难怪封奕只字不提。 荀致清甩了甩手,“反正那是他的事,我可没心情理他。飞扬这孩子留在我们这边你就放心,绝对不会让他缺衣少食的,该学的也会让他学习,你担心的话,以后可以常来王府看他。” “不必了,我相信大将军的人品。” 杨韶元微微一笑。 换做旁人她铁定是要怀疑的,但那是威风凛凛的萧越,她还有什么不放心不相信的呢? 荀致清一听,戏谑她,“哟,难道我们大将军在六小姐眼里形象这么好吗?” 他人眼里的萧越堪比是魔鬼,偏偏杨韶元各种崇拜,很像是那些不明真相的路人啊。 荀致清忽然之间有点同情不知情的杨韶元了。 杨韶元挑了挑眉,“保家卫国的大英雄,他不值得我信任吗?” 荀致清语噎,也对,萧越再怎么说,都是大兴战无不胜的顶梁柱。 不相信他,还能信谁? 又转念一想,摇摇头,“哎,当我没说,没说,大将军的的确确是你最能相信的人了。” 话里有话,杨韶元心里一想,面上没多问。 这一趟王府之行,杨韶元还是满意的,唐飞扬有了好去处,她也得了新武器——袖箭。 玲珑阁的价格比她想象中的要便宜多了,轻轻松松就买下来,别提多乐了。 第49章 侯府秘闻 不过,当她回到寿昌侯府时,侯府内的气氛很奇怪。 侯府下人严阵以待守在外面,主子们守在里面。 杨韶元好奇极了,面上淡定,先去了一趟厅堂。 大厅 杨迁与丘氏正襟危坐,一左一右,下首跪着一秀丽妇女,却见她头发凌乱,妆容惨淡,神色紧张。 杨韶元过来时,杨迁压根没有抬头看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瞪着秀丽妇女。 被禁足的杨芸玲也出现在此地,她双目含泪地看着秀丽妇女,言语恳切地祈求杨迁,“父亲,姨娘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父亲是不是查错了?” “查错了?” 杨迁从牙齿缝里蹦出几个字,“她骗得我好苦!” 下跪的秀丽妇女就是杨芸玲杨芸怡的生母张姨娘。张姨娘是杨迁十分疼宠的女人,在后宅的地位丝毫不亚于侯夫人丘氏。 张姨娘得宠,她的孩子自然地位非同凡响,杨芸玲这么嚣张,也是因为张姨娘和杨迁宠溺的缘故。 有了张姨娘,丘氏和徐姨娘、华姨娘、秋燕等等,都变成可怜兮兮的背景板,别说争宠,能否被杨迁记得有这号人物还是个谜题。 徐姨娘有个儿子杨平度,杨迁好歹重视一点,可怜华姨娘秋燕这些没有子女的小妾通房,完完全全就是透明人。 本来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张姨娘被杨迁当做珍宝重视的样子,不过现在杨迁一副恨不得千刀万剐的神态,简直钓足了胃口。 被叫过来的人,无一不是侯府中有点地位的主子。杨平宇杨平度两位公子哥年纪小,杨迁丘氏没有把他们留下来的道理,小姐姨娘们倒是全部到齐了。 杨芸玲脖子一缩,杨迁那冷嗖嗖的目光让她扛不住,含刀夹恨。 曾几何时,杨迁面对杨芸玲这个女儿,那是恨不得摘星星摘月亮给她,宠溺不已,而如今呢?差不多把对方当做生死仇人了。 到底是接受不了这个反差,杨芸玲嘤嘤嘤地哭泣了。 那副惨兮兮的模样落入各色人眼里,反应不一。 杨韶元心里冷笑,单纯只是哭还不足以解恨,要知道,她的一条命是死在杨芸玲的手里。 今日,绝对要让杨芸玲元气大伤。 丘氏皱了皱眉,很不悦地呵斥杨芸玲,“三小姐,张姨娘还未死,别在这里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早年张姨娘母女得宠已让丘氏记恨上了,再加上杨芸玲不知死活地要破坏杨芸晴的婚事,丘氏没有立即手撕了张姨娘母女,已经算是涵养好了。 被丘氏训斥,杨芸玲继续抽泣着,眼泪汪汪,活脱脱得像个被抛弃的小狗狗,楚楚可怜。 丘氏见状愈发不耐烦,干脆向杨迁请求,“侯爷,这三小姐于众人面前失礼,规矩不好,妾身觉得应该得给三小姐找个嬷嬷教教她,嬷嬷在她身边提醒她,也算是体面。等到三小姐什么时候懂了规矩这嬷嬷就不需要再教了。” 丘氏此招可谓是杀人不见血,照这样下去,杨芸玲预估以后都不用出门了,就等着被人嘲笑规矩不好。 杨芸玲肯定是接受不了的,当即停止了继续哭泣的举动,恨恨地看着丘氏,咬牙切齿,“母亲,女儿的规矩很好,之前姨娘就教过女儿了,母亲不必浪费力气再找嬷嬷。” 张姨娘被杨迁的人死死地看着,杨芸玲失去了以往的聪明劲,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杨芸玲的话立即被丘氏大做文章,“区区姨娘,懂什么规矩?莫非侯爷的夫人,还能是她张姨娘不成?张姨娘不过是姨娘,不是侯府的主人,寿昌侯府的规矩,由不得她说了算。” 身为小妾,目无主母,已经算是很严重的罪名了。 丘氏的话听在杨迁的耳朵里,等于是再度提醒了他张姨娘背地里的勾当,脸色阴沉如六月雷雨天,语气冰冷,“三小姐规矩不佳,有劳夫人好好给三小姐找个教养嬷嬷了。侯府的小姐,绝对不能被卑贱之人带坏。” “是,侯爷。” 丘氏满意地笑了,张姨娘那贱女人没想到也有今天,敢在侯府里兴风作浪,甚至…… 张姨娘面色一白,她苦心孤诣筹谋多年,为的就是将来有一天不被他人轻易践踏,获得荣华富贵,她为了今日这一切,牺牲了所有。 两个女儿是她的心头肉,为什么……为什么要被侯爷发现这一切呢? 杨芸玲可不领情,直截了当地骂人了,“我姨娘有什么错?都说姨娘是父亲最宠爱的女人,但为什么侯府夫人不是姨娘,偏偏是丘氏这个歹毒妇人?我姨娘温柔善良,知书达理,论出身,还比丘氏的娘家更好,要不是发生了事,姨娘怎么会屈居姨娘之位,成为父亲的宠妾?明明,她可以当正头娘子的!” 这番话一说出来,大家无不被杨芸玲的胆大妄为有了全新的认识,尤其是杨韶元。 前世她死于杨芸玲和曲家之手,到底是她棋差一着,没有提防杨芸玲,而这一世,杨芸玲依旧如此,不管不顾,稍有不如意便破口大骂。 这不,杨芸玲连正头娘子这句话也敢说了,还真是野心勃勃。 张姨娘吓死了,心跳都停止了一瞬,赶紧呵斥自己人女儿,“三小姐,不要再说了。” 她就不应该贪图侯府富贵,想方设法攀上杨迁这棵大树,明明,她之前的日子就很好。 “知书达理?”杨迁凉凉地讽刺道,“真的知书达理,那她的儿子哪里来的?这是知书达理的人可以做出来的事情吗?” 说到最后,怒气已到最高点。 杨迁一生气,大家也不敢多说话,即便是陪伴他多年,很得好心的张姨娘,此时此刻,唯有沉默以对。 丘氏半笑不笑,“张姨娘,你进侯府之前,本来就已经是他人的媳妇了,还有了孩子,幸福的一家三口生活,你不知足,你为了荣华富贵,不惜抛夫弃子,远嫁京城,成为侯爷的宠妾,还有了两位小姐。张姨娘,你如此苦心积虑地攀附侯府,对得起侯爷和你的孩子吗?” 杨芸玲杨芸怡是张姨娘的孩子,若是张姨娘昔日抛夫弃子的丑闻传了出去,别说侯府的声誉了,从此以后,侯府的小姐公子们议亲都很麻烦了。有谁要得起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的孩子呢? 丘氏愤怒是真愤怒,高兴也是真高兴,毕竟张姨娘经此一遭,那是彻彻底底“查无此人”了。 张姨娘喃喃自语,“他不是我儿子,不是我儿子,讨债鬼来了,讨债鬼……” 神神叨叨的,张姨娘似乎神志不清了。 不过杨迁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张氏,你谎称自己父母双亡,寄人篱下,日子凄苦,兄嫂贪图钱财,想把你嫁给一恶霸为妻,你不愿,逃跑了出来。我本以为你贞洁烈女,不为五斗米折腰,却不想……哼!不知廉耻的贱货,有了孩子还敢勾引本侯?若不是念在两位姐儿的份上,张氏,你就等着死。” 张姨娘在进侯府之前,本身就有一个丈夫和儿子,丈夫木讷没本事,但对她不错,儿子聪明伶俐乖巧可爱,如果张姨娘一直守着自己的小家庭,等以后儿子长大成人,未必不可出人头地。 只可惜……这一切都是如果了,张姨娘鬼迷心窍,选择抛夫弃子隐姓埋名,毅然决然嫁进京城,凭借恩宠诞下两个小姐,在侯府里俨然就是不能得罪的架势,到头来忽然想念起自己的儿子,跑去认亲,却发现儿子走了歪路,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眠宿花柳,好吃懒做,纨绔子弟的做派他学了十足十。 性子已然难以掰回,丈夫更是她选择离开后没过多久抑郁病逝,只剩下儿子被亲戚和邻居嘲笑欺负,小小年纪不学好,到最后变成了这副人人讨厌的恶霸形象。 心虚愧疚也罢,张姨娘委托了自己的奶娘把儿子放在他们家里生活,然后想方设法和他见面,为的就是接济他。 没想到,这一次见面出了那么大纰漏,被杨迁当场抓住,张姨娘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此次,张姨娘没有希望过自己可以全身而退,杨迁眼里容不得沙子,特别是自己抛夫弃子的过去,绝对让他恨之入骨。 只是祈求杨迁可以放过杨芸玲杨芸怡姐妹二人,毕竟是侯府小姐,没道理牵连到她们身上的。 杨芸怡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不管哭天抢地的杨芸玲,杨韶元见此,心底有点同情杨芸怡。 摊上这堆事,杨芸怡也是不容易。 徐姨娘华姨娘秋燕都受过张姨娘的苦头,对张姨娘的倒霉乐见其成,自然不会替她求情。 张姨娘望着无情的杨迁,淡淡道,“妾身但求一死,只求换得两位小姐的安然无恙。” “你想死?”杨迁开口了,“不,你先去自己的院落好好反省,死,是绝对不会让你这么快就死的。把她带下去。” 杨迁的人不由分说就把颓废绝望的张姨娘带走了,哭天抢地的杨芸玲则被杨迁再次下令禁足。 第50章 芸怡之心 张姨娘母女离开了漩涡中心,杨芸怡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也做不到往日的淡然如水,只好面带羞愧,“姨娘……女儿有愧。” “唉……” 杨迁看着杨芸怡,长叹一声。 以前他多偏爱张姨娘母女,现如今他就有多恨,抛夫弃子,甚至还和前夫的儿子有来往,这样寡鲜廉耻的女人,他是绝对不会容她在侯府里待着了。 杨芸玲的禁足令是随着丘氏寻找的教养嬷嬷一块进行的,相当于无限期禁足了。 说真的,杨迁有一瞬间是想掐死张姨娘的,毕竟张姨娘往日在他心里的形象多么美好,等到真相大白之际,他心中的恨就很深。 杨芸玲这个被宠坏的姑娘,他是暂时不想看见她了,可杨芸怡呢? 从头到尾无辜极了,杨迁张姨娘都是更偏爱杨芸玲的,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杨芸怡不哭不闹,性子冷淡,张姨娘杨迁自然这颗心更偏向于爱玩爱闹的杨芸玲。 杨芸怡没有像杨芸玲那样一开始就给张姨娘求情,反而替张姨娘道歉。 杨迁一时之间也是无言以对。 丘氏看着杨芸怡,“张氏是张氏的错,你和她不同,你依旧是侯府的四小姐。” 出了张姨娘抛夫弃子这件事,以后杨芸玲杨芸怡姐妹俩的亲事就有困难了。 丘氏犯不着跟一个前程尽毁的庶女过不去,乐意做出大度的样子博得好感。 杨芸怡勉强一笑,“女儿但求去庵堂祈福念佛三年,为姨娘恕罪。” 说完,重重地磕了响头。 她本就无心情爱,心意淡然。杨芸玲的所作所为她看不惯,也反对了好多次,杨芸玲置若罔闻,张姨娘还支持杨芸玲,这样一来,她和张姨娘杨芸玲她们自然是感情疏远多了。 可是,张姨娘她为什么要做错事呢? 杨芸怡也是一枚才女,喜爱诗书,常有诗集,杨韶元讨厌张姨娘这一房人,却无论如何讨厌不起杨芸怡。 大概就是杨芸怡与世无争,仍就要为亲人的过错负责的悲哀。 杨芸怡请求出家祈福,杨迁顿时不答应了,“怡姐儿,此事和你无关,你好好地留在侯府里,没有人敢对你不敬的。你的婚事,也有我看着。” “父亲……”杨芸怡泪眼婆娑,无语凝噎。 父女情深的场景,有的人感动,有的人漠然。 杨迁好说歹说把杨芸怡劝住了,她打消了去庵堂祈福的念头,但仍旧坚持在侯府佛堂下跪恕罪。 杨迁还能说什么?只好吩咐下人好好照顾四小姐,不要怠慢了她,佛堂地板冷,容易着凉,饭菜与垫子香炉都得准备好了。 丘氏见杨迁对杨芸怡忽然这么上心,忽然间有点酸酸的,“侯爷只关心怡姐儿,不关心一下其他小姐吗?” 她说的是杨芸晴,她老大不小了,还差点被隆泰帝看中当皇子妃,亲事是时候定下来了。 杨迁却误以为是杨韶元,“小六啊,你和怡姐儿平日来往也颇多,这阵子你们二人一块。” 第51章 世子齐婴 杨韶元挑了挑眉,她和杨芸怡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不像?杨芸玲那样针锋相对,但绝对谈不上剖心置腹。 她也不能庇护杨芸怡,杨迁这句话那是看中自己这段时间陪着太夫人很得欢心,才想要她拉着杨芸怡一把。 想到这里,杨韶元愈发觉得杨芸怡起码比自己幸运多了,有亲人替自己苦心积虑地筹谋,不像她,单打独斗,姨娘那边…… 丘氏当即不悦地提醒道,“侯爷,茜姐儿可是你的嫡女,晴姐儿出嫁后,府里就剩下她这么一个嫡女了。” 杨芸晴与杨芸茜在侯府里一直地位很高,不提丘氏如何如何爱护,杨迁对自己的这双嫡女也是费尽心思栽培的。 如今,杨芸晴嫁到一将军家为正头娘子,杨芸茜大龄未嫁,在丘氏的世界观里,可不得百般呵护着杨芸茜吗? 杨迁语噎,顿觉自己表错情了,尴尬一笑,“茜儿的婚事,我已有初步打算,夫人近日可以帮忙着给晴儿准备嫁妆了。” “此话当真?” 丘氏眼睛一亮,上次隆泰帝问候杨芸茜的亲事,已然让她警铃大作,生怕好好的女儿一朝进了深宫,人影都找不到了。 这会儿好了,杨迁给杨芸茜定的亲事,毋庸置疑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 杨迁点头,“千真万确,我探过对方的口风,他们也很喜欢茜儿。” “是吗?”丘氏满意了,她的女儿,自然是万里挑一的好,哪里像那些小门小户出来的人,一点用都没有? 被杨迁和丘氏兴致勃勃地议论亲事,杨芸茜坐不住了,直言不讳,“父亲,女儿不想嫁人。” “茜儿别胡闹,”杨迁给大家使了脸色意欲众人退下,众人会意,鱼贯而出。 杨韶元踏出大厅时,耳朵敏锐地听见一个人名:“齐婴……” 她皱着眉,齐婴不是近段日子筹谋着大婚一事吗?怎么想,都和寿昌侯府无关。 事关重大,又关系到与易白的合作,杨韶元脚步飞快地走回芳华院。 芳华院内,杨韶元左想右想都认为齐婴的近况她得让人查清楚,当然,她也是有计划的。碧月是她的丫鬟,她想好好培养,这种事,自然让她去,碧云表现还可以,可信任不足,杨韶元不动。 怕被人发现什么,杨韶元摊开纸张,研墨,提字。每日的书法功课,她是不会落下的,静心提神,亦能昭显风骨。 杨韶元呼吸了一会儿,她承认自己急躁了,这可不行,仇未报,自己先乱了阵脚,岂不是令敌人快意? 连续写了好几个字后,杨韶元终于可以冷静下来,细细思索她所了解和听到的一切。 齐婴身为炙手可热的齐国公世子,亲事却一波三折。年幼定亲的生母娘家侄女因病夭折,过了几年后齐婴父亲为他和另一九门提督家的千金议亲,偏偏中途出了差错,对方被隆泰帝的远房堂叔成王的孙子看中,强娶为妃,女方进门没几年便暴毙了。 无可奈何下,这门亲事再度搁浅。 到最后,齐婴便与近日北境战事里立下大功而封侯拜将的威远侯的三女儿俞初云定亲,俞初云端庄伶俐,重点是父亲威远侯现在是隆泰帝新晋的宠臣,之前定亲时只不过为一千牛卫,可胜在属于萧越部属,前途似锦,屡立战功,眼下终于封侯拜将,春风得意。 齐国公府是开国元勋老牌世家,到底历经几朝,实权大不如前,而俞初云的父亲威远侯正好满足了齐国公府的要求。 要不然,按照齐国公府的一贯原则,威远侯府属于骤然富贵的暴发户,不值得他们放在眼里。 距离齐婴和俞初云的大婚之日,还不到一个月。 她答应了易白,一定让齐婴血债血偿,可若这里面多了杨芸茜的事,那就难办了。 心思凌乱,杨韶元将纸张卷起,束之高阁。 “小姐,齐国公府有消息。” 碧月匆匆而入,赶紧分享她最新得到的八卦。 杨韶元深知手眼通天的重要性,懵懵懂懂全然不知的后果就是她的前世,重来一世,她不想重蹈覆辙。 所以,她有意给碧月一些散银子,让她想方设法和街上的乞丐接触,务必想办法让他们听从碧月的安排,这些乞丐就是杨韶元的眼线。 乞丐不扎眼,可人多力量大,能够潜伏在各大高门府邸里获得到不少内幕,这是杨韶元给予他们的任务。 当然,好处自然是有的,乞丐在本朝属于贱籍,若是可以帮助他们脱离贱籍,最后求得一技之长,也算是一种新的人生。 乞丐们毕竟经历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不太相信杨韶元所提的要求,不过杨韶元并不急着,只是和他们谈合作。 银货两讫,一手拿钱一手交货。 而合作下来,乞丐们相信了杨韶元绝非有意戏耍他们,是以乐意帮杨韶元做点事。 杨韶元面色一肃,“齐婴与俞初云的亲事有变故?” 杨迁提的那一嘴,让她起了疑心,按照寿昌侯府的地位,绝对不会允许嫡出小姐去给齐婴当姨娘的,即便是庶出小姐也不行。 杨迁肯舍了女儿讨好齐国公府,丘氏也不会同意。那么,想来想去只有齐国公府那边有问题了。 俞初云没问题,杨芸茜不会许配齐婴,除非,俞初云有差错,齐国公府是苦主,届时和杨芸茜的定亲便是合情合理了。 这么一想,杨韶元心里对齐国公府更加厌恶了。早年利用易白一家子,现在又来利用俞初云,果然是没脸没皮的人。 碧月脸色古怪,“小姐,那位俞家三小姐出外上香时,不小心失踪了。” “失踪了?多久了?”杨韶元觉得荒谬,前边一个丘珊珊上香失踪,至今无影,眼下又多了一个俞初云上香失踪。 难不成,京城的治安这么差劲了吗?出门上香如此不安全,干脆一个两个待在家里大门不出算了。 “和表小姐那次一样。而且,齐国公府这段时间和威远侯府一起去寻找,俞家三小姐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找到了。” 碧月说道。 无巧不成书,二人失踪的时间都是之前了,丘珊珊如今是“死人”了,俞初云呢?莫非也是死人? 杨韶元一听完,心里产生了大胆的想法,“该不会……” 丘珊珊的失踪纯属意外,俞初云的失踪则是意料之中。 不能怪她这么揣测,毕竟丘珊珊和俞初云同样地方出了事,又同样是去上香。 再凑巧的事情,也不会巧到这个地步。 那么,丘珊珊是当了俞初云的替死鬼吗? “俞家三小姐被找到时,情况怎样?” 杨韶元得进一步确认情况。 碧月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听说外表上俞家三小姐很好,只是头发散了一点,威远侯和夫人都抱着俞小姐喜极而泣。” 杨韶元听到这里,似笑非笑,“俞家三小姐被找到时,可是大张旗鼓?” “这……”碧月摇摇头,“齐国公府的人找到的,还是白天,一路上不少人知道了俞家三小姐被劫持一事。” “原来是这个主意。” 杨韶元面色一沉,“英雄救美,最后再矢口否认,还真是够狠。” 俞初云的失踪十之八九和齐国公府有关,他们自导自演了这出戏,目的是破坏这门联姻。 然后嘛……威远侯好歹这段日子炙手可热,不是随意拿捏的蚂蚁,思来想去,只能把目光放在俞初云身上了。 指不定,过段时间就有所谓俞初云已非完璧的谣言满天飞,到了大婚那一天,便是齐国公府翻脸无情的时刻。 碧月听得稀里糊涂,“小姐,那俞家三小姐被救出来时,土匪逃跑了。” “料是如此,过段时间他们就会出现的。”杨韶元讽刺一笑,“齐国公府对联姻一事毫无诚意,意图陷害俞初云,俞家三小姐无端遭祸啊。” 俞初云她没见过,可也听说过对方娴静温柔,完全不像是将门之女,好好的姑娘家,还被齐国公府那群人渣祸害,真是不爽。 碧月觉得不可思议,“齐国公府不喜欢俞小姐,为什么不直接退亲?” “因为……”杨韶元拉长了声音,“他们不想得罪威远侯府啊,威远侯府大权在握,比齐国公府更得陛下信任,别看齐国公府这些年名声响亮,靠的只是齐婴的名气罢了。齐国公府历经数代皇帝,爵位未夺,代代相承,的确是世家。不过,齐国公府到底不比当年威风八面了,他们当然想要一个威风八面的亲家了。齐婴为陛下办事,除了他以外,齐家全都是一些酒囊饭袋。混吃等死的贵族垂死挣扎,想到的办法只会是联姻了,而联姻,他们又想要攀高枝,嫌弃之前的亲家门第不高,这种人,无耻之徒。” 杨韶元骨子里厌恶齐国公府的做派,不提易白的遭遇,单从他们对俞初云的做法,足够看出这家子人的卑劣无耻。 “火要烧得更旺,齐婴抛妻弃子,夺宝灭门的故事,大家应该很感兴趣的。” 第52章 流言蜚语 齐国公世子齐婴,在平京里一直是诸位公子小姐尊敬仰慕的对象。仪表堂堂,风流潇洒,年纪轻轻便为隆泰帝办了很多事,实实在在的青年才俊,名门闺秀将其视为夫婿人选,见了他的姑娘们,无不春心萌动。 只不过,这样女婿丈夫大热门的公子,婚事却一波三折,先是未婚妻夭折,再是被皇室抢亲,简直够倒霉。 不过,齐婴出身好,前程好,多的是人家乐意跟齐国公府定亲。 这不,齐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人选花落威远侯府三小姐俞初云身上。 俞初云一时之间成为了名门闺秀们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不知是不是老天爷觉得好事多磨,俞初云即将大婚前夕,居然失踪了,虽然后面很快被齐国公府威远侯府寻回,可是京城私底下的流言蜚语就不少。 比如说,俞初云已非完璧,再比如说,俞初云和劫掠她的人情投意合,拉拉扯扯…… 总而言之,市井流言对俞初云不友好。 威远侯府自是听说了这些谣言,怒不可遏,用了强势手段对付那些嚼舌根的人后,也没多少人敢对俞初云指指点点了。 毕竟威远侯府家大业大,而且齐国公府也不好惹,对方没打算退亲,他们在这里说个不停,不是平白惹人厌? 再者,俞初云再不济也是威远侯府的小姐,即使将来被退亲,她依旧是威远侯府的掌上明珠。 这下子,嚼舌根的人歇了心思,威远侯府和齐国公府也紧锣密鼓地筹办大婚之事。 就在两府人忙活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一夜之间,京城里不少人传言齐国公世子齐婴多年前夺宝灭门,抛妻弃子。 传言的人还挺绝,把时间地点说的有理有据,看上去头头是道,反正是唬住了不少围观群众。 而且啊,对方指名道姓了男女双方的姓名,比如说齐婴与女方白伊伊。 齐婴和白伊伊情投意合,可惜齐婴狼子野心,贪图白家珍宝七星凤凰珠,趁娘子生产危在旦夕之际,屠杀灭门,抢走宝物,甚至连妻儿也不放过。 说这个故事的人也是够绝,念得抑扬顿挫不说,还讲得长吁短叹,仿佛只是一个打抱不平的路人一样。 围观群众愤怒了,纷纷表示这种人不就是禽兽不如吗?怎么可以如此对待自己的妻儿? 于是乎,有关齐婴抛妻弃子夺宝灭门的故事悄悄地在民间传播开来。 以至于,一些权贵世家也开始讨论此事,认为此事一定是齐婴做的。 齐国公府的人很快知道了流言的源头,当即下令抓来那一开始散播流言的书生,可是书生此时此刻不见了,还留下一封信如有不测,杀人灭口。 一下子,齐国公府再次被民间推到风口浪尖上,本来这种捕风捉影的故事,老百姓听个新鲜,没凭没据的,传个两三个月也就无人再说了。 偏偏齐国公府在意面子,把这件事扩大化处理了,事情于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第53章 各方反应 出现流言,寻常人通常采取澄清驳斥的方法,但也有人选择另一种方法——堵嘴。 堵不如疏,越堵流言越猖狂。 随着书生失踪带来的连锁反应,京城达官显贵已经开始关注这条无人在意的丑闻了。 齐国公府的气氛十分压抑,受此影响,国公府的小厮丫鬟们无不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生怕招惹了主子的眼。 神色阴沉的齐国公与面相严肃的国公夫人看着一俊朗倜傥的青年,青年即世子齐婴倒是从容淡定,完全看不出受外面流言困扰的模样。 不过,仔细观察的话便会发现,以往自信淡然的世子齐婴,此时此刻的齐婴反而有点急躁与不满了。 齐国公重重地拍了拍桌子,“阿婴,怎么回事?这种流言如何出现在京城里?” 事发至今已有十年之久了,当事人要么死去,要么失踪,线索彻彻底底断了。 本身京城当时经历过叛乱,满目疮痍,重新修建须得一些日子,齐国公府之前并不在京城里,留在乡下几年后,才选择了进京。 白伊伊……这个姓名在京城里掀不起风浪,迅速平息,而对于齐国公府而言,却是不能说的隐秘。 国公夫人郝氏皱着眉头,语气带着一丝理直气壮的指责,“不过是那贱丫头没福气,当不得你这么爱护珍重。我们齐国公府勋贵仕阀,焉是区区乐人可以比的?” 良贱之分,尊卑有别,白伊伊只是出身在世代当乐妓的家庭里,哪里配得上国公世子? 当年只是一次无意间的恩情,结果老国公非得要报恩,把唯一的孙子许配那家人的女儿,简直是不知所谓! 直到现在,郝氏依旧不满老国公亲自定下来的这门亲事。 齐国公横了郝氏一眼,“我没问你,后宅妇人不要插嘴。” “……是。” 基于齐国公威严甚重,国公夫人也不得反抗,只好不情不愿地应了。 齐国公随后看向齐婴,“当初我问过你,问你对白家姑娘有何看法?你说履行婚约,本来我还想着到底委屈了你,想办法给你多找几个良妾,却不想,白家区区乐妓之家,竟藏着那等宝物。” 七星凤凰珠,传闻中美容养颜、包治百病的神奇彩珠,不仅如此,此物可以调动一支神秘军队,还可以挖掘出一个宝藏,天空形成七星联纵,便是宝藏现身之际。 这样一来,齐国公府的心就大了,先假意温情哄得白家上下对齐国公府放下戒心,然后想方设法骗得七星凤凰珠的下落,最后就是夺宝灭门了。 白伊伊,便是当年老国公为齐婴定下的未婚妻,外界传言夭折的未婚妻,说起来那是很后面的事情了。 白伊伊姿色艳丽,活泼可爱,一开始齐婴即便带有不轨之心去接触,可日久天长下,不免多了几分真心,更不用说,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孩子。 虽然这个孩子很不幸地随着白伊伊的尸骨化为烟灰,不复存在,但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曾几何时,他与白伊伊共同商量过要给这个孩子最好的一切。 只是,贪欲战胜了一切,白伊伊得知真相后痛不欲生,提前诞下儿子,最后流血过多,一命呜呼。 那个早产的儿子,齐婴并没有放过他,一把火,烧光了白家,同样也烧毁了齐婴与白伊伊的一切。 十年过去了,齐婴即将有新的人生,也即将会有其他的孩子,可不知是不是报应,齐婴这些年常常梦见巧笑嫣然的白伊伊抱着孩子向他索命报仇的场景。 齐婴自诩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偏偏忘记人心是最不可控制的,他逢场作戏中也丢了自己的一点真心。 当然,这点真心并不够说服他放弃一切。 齐婴淡淡道,“七星凤凰珠的存在只是传说,他们也没见过七星凤凰珠,任凭他们怎么说,清者自清。” 好歹齐国公府不是无名氏,是赫赫有名的国公勋贵,敢在背地里指手画脚的,那纯属寿星公上吊嫌命长。 齐婴不怕流言,最怕的就是有理有据的流言,一开始传流言的书生的失踪,多多少少使他烦躁。 国公夫人撇了撇嘴,“七星凤凰珠此等宝物,最应该留在我们家里,白家卑贱,如何能留下?” 七星凤凰珠的神秘色彩,就连后宅妇人的郝氏也听说过。 对此,郝氏并不认为自己儿子夺宝灭门有什么做得不对的,毕竟白家说到底就是奴才,命贱福薄,哪里可以用七星凤凰珠? 即便当了主子,命依旧是奴才命。 “现在不是清者自清的问题了,”齐国公很是不悦,“我去衙门时,御史频频对我使眼色,此事已经惊动了都察院,阿婴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都察院御史是大兴贵族官员的梦魇,有他们看着,哪个人不把自己的屁股藏严实一点,省得被这群疯子一样的御史发现了,穷追不舍? 齐国公也不例外,他和都察院是有结仇的,若是这则流言被他们重视起来,那么齐国公府…… 一想到灰暗的未来,齐国公顿觉天旋地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趁着现在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的时候,赶紧把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齐婴傲然不已,“威远侯府不是和都察院那边有点关系吗?现在也是他们报答我们的时候了。” 他对俞初云无情,但必要时,可以利用一下威远侯府。 “威远侯府你就别提了,”齐国公一说起此事便肺管子爆炸,“也不知他们是不是吃错药了,对我横眉冷对也就算了,甚至跑去和陛下说要严查此事,威远侯府果然是暴发户,上不了台面。” 愤愤不平的齐国公连威远侯的祖宗也拉出来慰问了,毕竟人心情不好,自然得上升到祖宗十八代。 齐婴却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心里产生了不祥的预感,“父亲,威远侯府这么做,难不成是知道了什么?” “知道什么?能知道什么?” 齐国公满不在乎,“威远侯府自己屁颠屁颠地答应亲事,人要脸树要皮,自己都不要脸了,还要怪我们不要他们吗?” 起初就是看中了威远侯府很得帝心,在军中有人脉的面子上,齐国公府才屈尊纡贵地和这家起来不久的侯府定亲。 威远侯府自己答应了,不也是看中他们齐国公府吗? 话音刚落,门外一奴婢匆匆而入,对他们禀报了一则晴天霹雳的消息,“国公,夫人,世子,威远侯府派人来退亲了。” “退亲?” 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快,威远侯府决定与齐国公府解除婚约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 杨韶元笑容嫣然,齐国公府想把威远侯府当踏脚石,也不看看威远侯府人家乐不乐意。 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哪能被齐国公府如此糟蹋羞辱? 碧月绘声绘色地描述威远侯府退亲的全过程,“那威远侯派来的下人,一个两个神赳赳气昂昂的,比国公府下人还要威风。搞得那齐国公好大一个下不来台,然后那威远侯府的人也是够妙,把齐国公府背地里对威远侯府的算计和不满全部说了出来,听说当时齐国公和国公夫人几乎维持不了好脸色,想把威远侯赶走。不仅如此,威远侯还把齐国公府的所作所为宣扬得满大街都知道了,真的是够绝!” 碧月此话是真心实意地赞叹,哪家权贵门阀做事情不讲究留人一线,日后好见面的? 唯独威远侯府不但要撕破脸皮,还要把齐国公府的名声搞臭。 这绝对算得上是平京近些年以来的大新闻了。 杨韶元挑了挑眉,“威远侯府估计是知道了什么,才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对。” 毕竟威远侯府也是要在京城里混的,哪能做事这般混不吝? 思来想去,应该是他们知晓了齐国公府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丑事,且对他们的打算。 也是齐国公府倒霉,那么多权贵,非得和威远侯府定亲,定亲也就算了,还要利用人家踩一脚。 这么厚颜无耻地过河拆桥之举,的确需要威远侯府教一教齐国公府做人的道理。 碧月好奇,“小姐,威远侯府接下来会怎么做?” 这件事谁也想不到有杨韶元的推波助澜,单纯市井流言肯定要不了齐国公府的命脉,打蛇打七寸,杨韶元就是要把齐国公府那见不得光的鬼魅伎俩堂而皇之地告诉威远侯府,有威远侯府出面,齐国公府得吃大亏了。 威远侯府行动迅速,暂时引开了齐国公府的注意力,接下来,就看易白那边的操作了。 杨韶元似笑非笑,“威远侯府的事情不会瞒过陛下,陛下知道了,那么齐国公府倒霉了。” 隆泰帝十分乐意寻找那些世家的麻烦,尤其是齐国公府,这些年愈发胆大了,什么事也敢插手,贩卖私盐,私吞官银。 “齐国公府……” 皇宫中的隆泰帝望着奏折,神色肃然。 萧越拱手作揖,“齐国公和世子也是戎族的暗线。” 第54章 合作伙伴 隆泰帝一听,嗤笑一声,“戎族也就擅长这些阴谋诡计了,只是不曾想到,还有人真的和戎族关系密切。” “戎族经常被人认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可是,戎族密探长时间潜伏在平京,显然戎族的长老那些人就不能小看。” 萧越作为时常和戎族人打交道的经验丰富的人,这方面他最有发言权。 戎族人现在是越来越狡猾了,打残了还不至于让他们大吐血,可是,打蛇打七寸,剁碎他们的爪牙,他们也无能为力。 隆泰帝后背一靠,似笑非笑,“这些天你负责戎族长老的审讯,辛苦了。那群人不老实,也就只有你可以降得住他们。” 功高盖主,那是做帝王的忌讳,隆泰帝内心自然忌讳萧越在大兴的影响力,可是,在此之前要是找不到可以取代或抗衡萧越的人,那么隆泰帝唯有对萧越委以重任。 不可否认,萧越是他的左膀右臂,贸然除去自己的心腹,那是杀鸡取卵的行为。 因而,隆泰帝绝大多数看着萧越是比较顺眼的。 萧越正色道,“陛下言重了,这是微臣的分内之事。” “越之(萧越字表)不必客气,”隆泰帝倒是扬起一丝微笑,“放眼整个朝堂上,办事利索又让我省心的,只有越之了。” 朝中大臣或结党营私,或各怀鬼胎,或心术不正,或才德一般,反正隆泰帝是怎么看都觉得这群人很不及格。 萧越不同,省心不用多说,从不误事,也不沾染任何坏习俗,该做的事办得妥妥当当,不能做的,也坚决不做,对隆泰帝大兴忠诚不二。 如此省心能干的大臣,多一个都算是隆泰帝的福气了。 仔细一想隆泰帝觉得自己以前对萧越并不是十分关心,他需要什么也不知道。 于是趁此机会,隆泰帝询问萧越,“越之,你出生入死,战无不胜,屡立战功,朕对你已是封无可封,今日越之不妨说说有何心愿,那朕替你做主。” 萧越不近女色,也不贪杯,生活朴素,私生活干净到不可思议,有时候隆泰帝都暗暗佩服萧越的这份忍耐力与克制力。 萧越一愣,眼见隆泰帝兴致勃勃的样子,也不好驳了好意。 只不过…… “陛下,文定公的孙子找到了。” 萧越知道这是隆泰帝最想知道的消息。 “你……”隆泰帝罕见地有些失态语气里尽是欣喜与谨慎,“可确认是他的孙子?” 文定公作为他多年恩师兼岳丈,偏偏一家子人口稀少,唯一的女儿还以那样的结局死去。 本身隆泰帝便对文定公充满愧疚,如今得到他孙子的下落,自然欣喜难言。 萧越点头,“此人在微臣府上,前些日子寿昌侯府六小姐偶遇过他,救了他一命。” “哦?寿昌侯府六小姐?” 隆泰帝笑了笑,“杨迁的女儿,难怪了,越之之前救了这位杨六小姐,现在人家又救了人,还是爱卿带得好榜样。” 萧越:“……” 跟他也没多大关系啊。 第55章 故人旧事 提及了文定公,隆泰帝不免触景生情,想起了他与文定公的女儿昔日之美好。 物是人非,故人离去…… 隆泰帝的心情忽而沉重起来,“越之,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也是知道我的心思。” 此地是御书房,太监宫女遣去外面了,但隆泰帝依旧忌讳隔墙有耳,不会把话说得太明白。 萧越会意,颔首答道,“陛下之心,无人可变。” 当年那场叛乱,死了太多太多人,这里面就有隆泰帝心爱的妻子与爱子。娄氏叛乱先起,后又起汉王之乱,隆泰帝忙于镇压叛乱,一时半会没注意到发妻病入膏肓的情况,等到他发现时,回天乏术。 为此,隆泰帝痛定思痛,这些年费尽心思寻找病因,他一直怀疑,或者应该说肯定他的发妻昭德皇后不是因病而死,而是死于他人的毒害。 凶手他已确定,只是苦于无凭无据,加之对方势大,贸然行动,反而打草惊蛇,起不了为妻报仇的目的。 昭德皇后之死,自始至终是隆泰帝的心病,同样是他的伤疤。 他与昭德皇后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如若不是晚年宪宗朝政治局势恶劣,敌人势猛,宪宗昏聩多疑,昭德皇后又何须呕心沥血地扶持隆泰帝呢? 每每想到昭德皇后,隆泰帝的心便揪得紧。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毋庸置疑是昭德皇后,可是,他对不起她,也对不起文定公一家人。 为了他的江山大业,昭德皇后一家人失去了一切,其中包括性命。 昭德皇后所出儿子端慧太子、代恭王死于娄氏之手,文定公的儿子也同样为了镇压叛乱付出了宝贵的生命,文定公中年丧子又丧女,即便后来隆泰帝给予文定公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依旧弥补不了丧子丧女的哀痛欲绝。 面对发妻与她的娘家,隆泰帝总是免不了几分愧疚与伤痛。 精于算计隐忍的隆泰帝,难以不对一开始扶持帮助他的文定公产生恩情。 他当年在宪宗朝名义上是太子,但生母早逝不得宠,外家势单力薄,君父好权多忌,宪宗晚年又得宠妃,膝下子女众多,他一个没有母亲外家帮扶的人,又有谁会真的把他放在眼里? 宪宗可以连续三天赐死他的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其心狠无情一目了然。 因此,隆泰帝这个太子当的是战战兢兢,小心谨慎。他不是宪宗立的第一个太子,却是最无依仗的大皇子。 宪宗也是看中他空有大皇子之名,毫无实力的劣势,十分干脆地立了他为皇太子。这样一来,就不会出现一个年富力强又深得人心的储君威胁到他的统治了。 宪宗无心,隆泰帝这个太子当得不如意,朝中大臣各有心思,他这个太子,也就部分拥戴正统的老臣子会看面子支持他,至于其他人,可得好好算一算得失利益。 这时候,文定公这个颇得宪宗信任的老臣对隆泰帝的支持,显得至关重要。 他不仅明面上力排众议和宦官王达开派、娄氏党羽针锋相对,更是暗地里指点隆泰帝该如何一步一步获得宪宗的信任。 当然,与此同时,他还把自己的唯一掌上明珠许配给他当太子妃。 宪宗立太子,无非是堵住悠悠众口,以及不愿提前退位养老,太子妃人选他自是压根没过问过。 如此一来,文定公的支持与帮助,对于隆泰帝来说,相当于雪中送炭了。 时至今日,隆泰帝依旧感恩文定公对他的指点迷津与倾力辅佐。 只可惜,文定公的结局并不如意,他一开始许诺的愿望,也并没有实现。 隆泰帝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哀伤的神色,“那孩子在你府上,你就替我好好照顾他。等尘埃落定了,我一定叫他认祖归宗。” 身上流着文定公的血,无论如何,他是绝对不允许让这孩子孤零零地活着。 萧越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只不过他另有想法,“陛下,那孩子虽说与文定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文定公的两个儿子英年早逝,膝下子女也都四散各地,那孩子……到底不好说究竟是不是文定公的孙子。” 文定公一生与夫人也就得了二子一女,和一般人家不同的是,文定公并没有纳妾,府里除了夫人就没有其他女人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文定公是少数做得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人,文定公的夫人长期作为最值得艳羡的女人的存在而被大兴贵妇赞叹羡慕。 萧越相信文定公的人品,认为他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夫人的事情,是以在一开始遇见唐飞扬时,发现他的眉目和文定公有几分相似,就潜意识觉得此人应该是文定公的孙子。 而且他进行了一番调查,发现他的父母或许就是当年文定公下落不明的幼子和儿媳妇了,只不过,好端端的,既然选择了隐姓埋名,那为什么选择出现在京城里? 现在的京城,可是没有文定公的亲属。 要不然,就是唐飞扬的父母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导致这孩子流落街头,被杨韶元所救。 杨韶元? 萧越仔细想了想他们二人的样貌,突然间有点吓了一跳,他发现杨韶元的脸型和唐飞扬的竟有点相似。 只是杨韶元身为女子,唐飞扬是男孩子,大人和小孩的样貌长得再像,也会被以为是兄弟姐妹或父母子女的。 不过这只是他的怀疑,毕竟二人走在一起,一般人是看不出他们二人的相似程度,若不是萧越多想了一下,还真的发现不了。 隆泰帝皱了皱眉,“越之是说那孩子有问题?” 没有十足的把握,萧越何必多此一举提及唐飞扬? 萧越摇头,“非也,文定公幼子失踪多年,至今没有下落,这孩子也不好说到底是不是文定公的亲属。” 事关重大,萧越不敢胡言乱语,自得再三确认了,方会禀报天子。 经他提醒,隆泰帝恍然忆及,文定公生前确实提过他早年失踪了一幼子,迄今毫无结果,望他以后可以多多费心找一找。 “朕糊涂了,”隆泰帝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他一共就三个儿子的,只是幼子失踪,岳母悲痛欲绝,拒绝承认此事,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提此事了。” 说着说着,语调高了一倍不止,“唐飞扬,他……一定和文定公有关,就麻烦你照顾了。” 刚刚看过唐飞扬的画像,他已经开始相信这孩子肯定是文定公的孙子了。 否则的话,那眉目长相,不就是翻版文定公吗? “陛下吩咐,不敢不从。” 萧越说道。 自打文定公病逝后,文定公夫人亦两年后去世,偌大的一个东平郡公霍家,转眼间就接连不断走了不少人。 霍家长子次子英年早逝,膝下子女年幼无知,经此打击,霍家的妇人孩子离开了京城,再也没有回来过。 按照隆泰帝得到的消息,文定公的长子次子留下来的孩子里,也就活了两个孙女,孙子悉数夭折。 东平郡公这个爵位无人继承,朝廷自然要收回来,但隆泰帝不愿,一直想方设法找机会给东平郡公寻找可以袭爵的合适人选。 两个孙女招婿生子也罢,又或者过继侄子,反正隆泰帝要的是东平郡公一爵有人继承。 不过现在好了,有了名正言顺的孙子,隆泰帝不必担心东平郡公的爵位被旁系继承了。 “飞扬有天赋,微臣必当倾囊相授。” 萧越此话不是恭维隆泰帝的废话,唐飞扬年幼却力气大,之前不反抗那些孩子的暴打,也不过是不想和这些孩子背后的亲人作对,干脆躲了去,是以他才能平安活下来。 根骨奇佳,力大无穷,若好好栽培,勤加苦练下,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文定公这辈子叱咤风云,却是文弱书生,不曾想到,他的后人反而有习武的天赋。 隆泰帝满意一笑,“好,爱卿辛苦了。找到飞扬的杨六小姐立了功,朕得谢谢她。” 不过杨韶元默默无闻,又无大功,好端端的封赏她,反而引起旁人非议与怀疑。 萧越心明眼亮,赶紧说道,“陛下,杨六小姐是寿昌侯府的千金,不愁吃不愁穿,金银财宝那是锦上添花,而且杨六小姐并无亮眼的功绩,陛下倘若封赏她,皇后那边……” 后宫里,纳兰皇后俨然就是女主人的架势,毕竟她是隆泰帝册立的继后,纳兰家在前朝又手握大权,太子是纳兰皇后所生。 中宫想低调,也低调不来。 提到了纳兰皇后,隆泰帝面色一变,肃了肃脸色,“也罢,杨六小姐的这份恩情,朕暂时记着,待日后有机会了,便一块封赏了。” “谢陛下。” 萧越明白,杨韶元此时此刻要的不是出风头,而是立足之地。 寿昌侯府那边她尚且没有到只手遮天的地步,风头太大,小心惹来了一些人的注意。 “那位杨六小姐的情况,越之且细细说一下,朕大概能够投其所好。” 第56章 和顺郡主 隆泰帝心血来潮,有点兴趣了解了解杨韶元的情况。 萧越很快便把杨韶元的情况说了一遍,不过也隐去了部分情况,单纯说了一遍她与蔺姨娘的遭遇。 隆泰帝笑了笑,“这样容易办了,等有机会捧一捧那位杨六小姐,朕可以给她和她的母亲一次风光无限的机会。” 唐飞扬的身份暂时不宜泄露出去,东平郡公府短短两三年间接连出事,不是没有人产生怀疑,可碍于种种原因,彼此心照不宣。 隆泰帝自然不需要忌讳这些,唐飞扬他得护着,一些不怀好意的贼子,同样要砍了。 萧越顺势拱手,“臣替杨六小姐,谢过陛下恩典。” 杨韶元是外室所出的庶女,在侯府地位尴尬,与其给她用不上的金银珠宝,倒不如赐予她一个崭新的身份,盖住这层尴尬的缺点,让她能够在侯府里不被欺负无视。 君臣二人商定后,陆续谈了一些内容,萧越顿悟,大致谈妥后,萧越领命而去。 隆泰帝笑容渐失。 烦心事挤压在一块,加之勾起了陈年旧事…… 隆泰帝走出了御书房,去了养心殿,有意歇息一会儿。 不过此时,有人瞅准时机求见他了。 “陛下,福慧长公主、和顺郡主求见。” 内监总管赵德全不紧不慢地步入殿中,俯身在隆泰帝的耳边,低语道。 隆泰帝一皱眉,福慧长公主进宫,素来是只身一人来,要不然带着驸马梁齐溟一块拜见他,和顺郡主不同,纳兰皇后十分喜爱这个外甥女,经常宣召她入宫小住。 和顺郡主与福慧长公主一同前来拜见他,还真是生平第一次了。 “让她们进来。” 福慧长公主是隆泰帝的同胞姐姐,感情至深不同一般的姐弟,而且福慧长公主为了隆泰帝,可谓是煞费苦心,也因此落下旧疾,久治不愈,这么多年和驸马才得了和顺郡主。 出于对姐姐的感情回报,隆泰帝自然对和顺郡主疼宠爱护,不仅封了郡主,还让她的食邑封地等同郡王,真可谓是荣宠无二了。 “是。” 赵德全客客气气地请了福慧长公主母女入殿,自己主动到殿外守着。 福慧长公主许是常年养病的缘故,眉宇间总是皱得很紧,面色苍白,却胜在不是太过雪白。 双目含笑,身披一袭对襟襦裙,衬以披帛,端庄秀雅,让人见之欢喜。 在她旁边的和顺郡主倒是不同,在锦衣玉食的环境下长大,使她肤白胜雪,樊素口,尖下巴,俏丽活泼。又由于她是受尽宠爱的天之骄女,神色间不免带出几分高高在上的傲慢。 隆泰帝见到自己的亲姐姐,心情算不错,在她们二位分别见礼后,隆泰帝对和顺郡主招了招手,逗乐她,“和顺近日可有何喜事啊?” 和顺郡主歪了歪头,调皮一笑,“皇帝舅舅,我本来想去淑顺郡主的生辰宴,只是路上出了事,我就没去了。” “哦?” 隆泰帝挑了挑眉。 “舅舅,我想见见那位杨六小姐,听说她弹奏了《叹夫归》,我想听听。” 第57章 贵女心机 “杨六小姐?” 隆泰帝这下子真的乐了。刚刚还在议论这位杨六小姐,这会儿和顺郡主也提及了杨六小姐。 看这样子,杨六小姐算得上一枚人物了。 兴致一来,隆泰帝对和顺郡主颇为亲切,“你想听杨六小姐弹奏《叹夫归》?” 《叹夫归》的弹奏难度,隆泰帝自是有所了解,毕竟他身为皇室子弟,音律也在他的学习范畴。不过他是真没想到,杨韶元这个大家闺秀,竟擅长此曲。 《叹夫归》的感情基调,并不是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所能体会的,身逢乱世,少女的欢喜又如何抵得了山河破碎的悲凉? 大兴即便目前谈不上多么太平,却也离乱世远得很。 也是如此,一般的千金小姐弹奏此曲属于不伦不类了。 杨韶元做到了,隆泰帝不由由她想起来另外一个记忆中的故人了。 和顺郡主满脸娇憨,“对啊,杨六小姐之琴艺高绝,只恨菲菲竟不能亲耳聆听,实在是遗憾。” 抛开其他,和顺郡主于琴之一道也是素有心得,要不然,大家闺秀连琴棋书画都不过关,日后婚嫁难就不说了,还被人嗤笑草包无能。 和顺郡主心高气傲,又处处想和淑顺郡主别苗头,淑顺郡主有哥哥撑腰,和顺郡主没有,可其他方面,和顺郡主是铁了心要赢了淑顺郡主的。 这样一来,也就导致了淑顺郡主与和顺郡主面和心不和的局面了,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和顺郡主自认高人一等,有意挑剔淑顺郡主喜欢夸奖的人,杨韶元就这样入了她的眼帘。 杨韶元以《叹夫归》扬名有人欢喜有人愁,讨厌嫉妒的自然也有,和顺郡主点名杨韶元,本意如何,那是一目了然。 隆泰帝不知是不是知道女儿家们争风吃醋的心理,淡淡一笑,“菲菲想听杨六小姐弹奏《叹夫归》,哪有何难?你母亲大病初愈,自是要点喜事冲冲,杨六小姐擅长《叹夫归》,虽说曲调悲凉,但演奏得好了,同样是个调养身体的灵丹妙药。” 之前杨韶元帮了唐飞扬一把,隆泰帝有意给她一个恩典,不过碍于对方没名没姓的,又无显赫功勋,暂时寻不到由头封赏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他的心声,打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了,和顺郡主的这个提议深得他心。 当然,杨韶元堂堂侯府千金,并不是乐妓歌姬,哪能这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呢? 由头肯定不能像和顺郡主那样只是想见她弹奏《叹夫归》就把她叫过来了,这天底下能够如此随意召唤人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一国之君。 和顺郡主眨了眨眼,“舅舅是说娘给寿昌侯府六小姐送去请帖,邀她过府吗?” 由福慧长公主出面,总比和顺郡主来得合理。 和顺郡主的话迅速引得一边的福慧长公主回应,她说道,“杨六小姐既然会弹奏《叹夫归》,我看她很像弟妹。” 福慧长公主口中的弟妹指的自然不是当今皇后,而是隆泰帝的结发妻子昭德皇后。 在福慧长公主看来,纳兰皇后好当不得她叫一声弟妹。 妻子的音容笑貌再度浮现在脑海里,隆泰帝神色恍惚,“或许。杨六小姐与她冥冥之中很有缘。” 此时此刻,和顺郡主知情识趣地不插话。作为简在帝心的皇室郡主,她能够盛宠多年而不衰,靠的不单单是隆泰帝与福慧长公主的姐弟感情,这其中也有和顺郡主听话懂事,伶俐知礼的因素。 在外人面前,和顺郡主再如何嚣张跋扈,隆泰帝不会管太多,可在帝后这些皇室宗亲面前,和顺郡主那得转变嘴脸的。 也是如此,和顺郡主比旁人更清楚一些不为人知的皇室隐秘。 当年的昭德皇后,姿容倾城,京城才女,美名冠京城,《叹夫归》她弹奏过,而且不止一次。 却不想,一语成箴,《叹夫归》成真,只是主人公变成了隆泰帝。 “若是这位杨六小姐弹奏的《叹夫归》名副其实,那么……”隆泰帝语出惊人,“朕就封她为一品德贤夫人,德才兼备,贤昭淑德。” 此话一出,在座的人无不目瞪口呆。 大兴爵位与诰命的封赏向来是一体的,一品的诰命夫人那都是朝中老大臣家的那些人了,但与诰命夫人做区别的,自然是一品国夫人。 封国夫人的,本朝规矩一般是作为后妃娘家人的封赏,俗称外戚。娄皇贵妃家的几个姊妹便是封了国夫人,权倾一时。 杨韶元尚未出阁,诰命夫人肯定是不能封的,国夫人也不合规矩,可这有封号的夫人倒是可以,此类是嘉奖具有高尚情操与才学深厚的女子,杨韶元在这行列中,也是荣耀非凡了。 福慧长公主皱着眉,“弟弟,这杨六小姐,到底是还未及笄,如此封赏,会不会名不副实?” 单凭一首曲子就给杨韶元这么高的封赏,怎么说,放在外面,那是引得不少非议的。 德贤夫人?本朝数来数去有多少女子荣封此号的? 和顺郡主也觉得有点过了,况且她提议杨韶元来福慧长公主府弹奏《叹夫归》,不是让她出风头的于是也出声,“舅舅,我听说这个杨六小姐出身卑贱,母亲不过是一外室,无非是母凭女贵,抬做姨娘。外室子女,哪配德贤二字?” 上一个封德贤夫人的女人,刚好是昭德皇后的母亲文定公夫人。 文定公什么身份,杨韶元又是什么身份?岂能相提并论? 已然把杨韶元当做昭德皇后一部分的隆泰帝闻听此言,有点不满,“朕说她配,那就配得上。而且,杨六小姐是否像上次那样一鸣惊人,犹未可知。姐姐也别急。” 即便杨韶元弹奏效果不好,铁了心要封赏她的隆泰帝,机会多了去了。 大不了,暗示一下咸宁长公主给那个丫头一点恩典,他再顺理成章地下旨,刚刚好。 福慧长公主何等聪明人?听出了隆泰帝的心意已决,叹了一口气,“姐姐还能不听弟弟的吗?” 当年,隆泰帝不过是不得势的太子,而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主,不如咸宁长公主得宠,日子却也算得上舒心。 嫁给梁齐溟,她煞费苦心筹谋了这门亲事,成功为隆泰帝拉来了一位得力助手。隆泰帝感恩戴德,在她出嫁后多次关心慰问她,怕她受委屈。 只是多年忧思,伤了身子,又在当年叛乱中早产,导致她这辈子也只得了和顺郡主这个宝贝闺女。 姐弟感情做不得假,却无法挥霍,隆泰帝终究不是她一个人的弟弟。 隆泰帝想起福慧长公主对他的鼎力相助,神色缓和了不少,“姐姐对弟弟的教导,弟弟永生难忘。” 永生难忘吗?福慧长公主心里苦笑一声,明面上做出诚惶诚恐的模样,连道不敢。 隆泰帝亦做出亲近姐姐的好弟弟姿态,场面上一时其乐融融,仿佛之前的剑拔弩张只是幌子。 …… 杨韶元接到福慧长公主府送来的请帖时,第一反应是——糟糕了。 谁还不知道和顺郡主与淑顺郡主那点矛盾呢?和顺郡主心眼小,见不得有人比她出彩,纳兰世嫣都被她找茬,差点颜面尽失,这位目中无人的郡主,来者不善啊。 杨韶元把那大红绘着兰花的请帖往桌上一丢,神色漠然,“福慧长公主府的帖子里说要我三天后就去长公主府,说郡主很喜欢我,过府一谈。” 面都没见过的两个人,何来的喜不喜欢? 面对这场鸿门宴,杨韶元冷冷一笑,既然有人存心找她麻烦,她逃也逃不了,还不如就此了断,也好让大家瞧瞧,她杨韶元从不是软弱可欺的。 碧月对传闻中的跋扈郡主印象深刻,拍了拍胸口,满是畏惧,“小姐,和顺郡主可不好惹,你去了,郡主存心刁难你,长公主他们也……” “长公主是何等贵人?凭什么要为我这个庶女撑腰?” 杨韶元半笑不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人觉得我走了狗屎运,先是淑顺郡主,再是和顺郡主,我这是麻雀变凤凰了。” 说到最后,冷意逼人。 淑顺郡主她有所了解,苏安宜从不会做出使人难堪的事情,但和顺郡主不同,傲慢惯了,哪里管别人的意愿呢? 碧月为难极了,“小姐就不能不去吗?” 说白了,福慧长公主府的确不好惹,但寿昌侯府亦不是随便拿捏的对象,驸马梁齐溟的官职跟杨迁一比,还真不好说谁赢谁输。 杨韶元挑了挑眉,“长公主府给我下请帖,我这一次不去,下一次还能不去吗?传到别人耳朵里,就该说我不识抬举了。” 福慧长公主府目前来说是绝对不能得罪的,寿昌侯府前世落难,她的亲事是丘氏走投无路下选择了咸宁长公主府那边的门路,只可惜依旧挽救不了侯府。 她对侯府没感情,却也不想见它渐渐衰败。 “我去,再是龙潭虎穴,也没什么害怕的。” 第58章 蜚短流长 有关齐婴的传闻,到底惊动了部分御史。 当官的谁敢不怕御史呢?御史督察百官,即便官居一品,也不免被御史“关怀”。 御史是绝对不能得罪,也不能小看的人群。 齐婴的故事引起了御史的兴趣后,自然会有人去挖料,看看翩翩公子俏郎君的齐婴,是不是表里如一。 杨韶元推波助澜后,后续事态发展她就没有再插手了。时隔多年,白伊伊是过去式,还是不属于京城的过去式,齐国公府这批代表元勋利益的党派,哪能这么容易就被区区流言被打倒? 隆泰帝倚重齐婴,齐婴就一日安然无恙。齐国公也舍得老脸,哭天喊地表示自己太冤了,在此之前,他们在老家那边明明就是苟且偷生,担心汉王的叛军踏入老家,之后他们便是黄泉路上的鬼魂了。 齐国公府全家避难,无端招来他人污蔑,是可忍孰不可忍! 齐国公舌灿莲花,几乎说动了部分利益共同体的心。 今日能够诽谤齐国公府,明日就会轮到他们了。 是以,齐国公话音刚落,立马便有人跳出来给齐国公和齐婴做担保,表示父子二人忠心耿耿,清清白白,绝对不会做出此等泯灭良心的丑事。 说着说着,此人还不忘磕头,表现自己的诚意。 他一磕,别人也跟着磕头,一下子,朝堂上几乎成为磕头的海洋了。 隆泰帝坐于上首,冕冠下的天子,漠然视之。 元勋集团是一块不可动摇的铁板,遇事很团结,绝不让外人占便宜,即便太祖皇帝陆陆续续杀或流放了不少功臣,可不代表元勋集团是好欺负和小瞧的。 隆泰帝冷眼旁观,不置一词。这时候,有人出来了。 威远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齐国公,质问他道:“齐国公,是不是诽谤,恐怕未能断定。” “威远侯,此话何解?” 齐国公的脸色阴沉如墨,接亲不成反结怨,威远侯是记恨上齐国公府了,恨不得咬死齐国公府。 可是,齐国公府财大气粗,枝繁叶茂,威远侯府根基不稳,一时半会,朝堂上是暂时不存在威远侯的亲信的。 威远侯倒是笑了,或许是被齐国公的表情逗到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七星凤凰珠的确宝贵,只可惜啊……那可不止一颗,它是一对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上沸腾起来了。 一位老臣望着威远侯,语气肃然,“威远侯,说话要讲究证据,古籍都说七星凤凰珠这世上只有一颗,哪有一对的道理?” 七星凤凰珠的珍贵程度,不亚于帮助太祖皇帝夺得帝位的前朝玉玺。 “的的确确是一对的,不是一颗,”威远侯胸有成竹地对上首的天子拱手道,“那七星凤凰珠,正好在微臣的府上。而且,白家的后人也在府里。” 白家? 一些大臣回味过来,那不就是传闻中齐婴的妻族吗? 齐国公脸色大变,义正言辞地指责威远侯信口开河,危言耸听。 “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一绽放着七彩光芒的蓝色宝珠,出现在威远侯的手掌心里。 第59章 心思博弈 “七星凤凰珠?” 颤抖又带着不可思议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炸起一地波澜。 隆泰帝看着威远侯,意味深长,“怎么?这七星凤凰珠,还有一颗?” 七星凤凰珠的传说,他也略有耳闻。比起神乎其神的医药效果传说,隆泰帝反而更看重其背后的价值。 七星凤凰珠不是一般的宝珠,它曾是上古时期桑族部落的传家之宝,拥有此宝珠,可保万世太平,富泰繁华。 只可惜,上古时期战乱频起,七星凤凰珠也随着桑族的消失而彻底离开众人的视线。 此时此刻,七星凤凰珠出现在大家面前,不讨论威远侯如何得来的,就单单这吉祥意头,隆泰帝颇为高兴。 这不就是证明大兴得天庇护,乃天命所归吗? 天人感应,天意如此,他怎么不高兴呢? 威远侯满意地欣赏着大家那惊叹又疑惑的目光,然后视线转向上首的天子,笑容满面,“陛下,七星凤凰珠一直传说只有一颗,但事实上,七星凤凰珠想要发挥效果,是需要一对的。凑不齐一对,充其量只是一颗漂亮的宝珠罢了,不信,诸位瞧瞧这颗宝珠可有特殊之处。” 说完,手掌心高抬,把七星凤凰珠那七彩的光芒转了一圈受其光芒照耀的人们发现,七星凤凰珠的光芒并没有像传说中的那样,令其沐浴者浑身上下充满力量。 一位头发须白、偻背弯腰的老大臣指了指七星凤凰珠,嘴里忍不住道,“这……要一对的,当年,先帝曾经见过七星凤凰珠的,那宝珠,是有一对的。” 老大臣地位不低,说起来算得上是三朝元老了,宪宗恩寡多疑,大臣们稍有不慎人头落地是常有的事情,抄家灭族者数不胜数。能够在他的高压统治下平安活下来的大臣,那几乎是老人精了。 老大臣是老人精,活过了宪宗,全家福禄双全,等到改朝换代了,在隆泰帝眼皮子底下混日子,也不从来出风头招惹是非。 有如此知情识趣的老大臣,隆泰帝自是表现出自己体恤臣子的慈爱君王风范,封官加爵不用多说,老大臣家的那些孙子孙女重孙子,隆泰帝但凡可以过问的,也都问了几句。 隆泰帝不会怀疑老大臣撒谎骗人,因为当年他就是为数不多可以轻易靠近晚年宪宗的大臣之一。 人证有了,一时之间,众人瞧着齐国公的眼神那叫一个有色眼镜了。 齐国公差点气得绝倒,就算威远侯拿出七星凤凰珠又如何?有谁可以证明他得到了七星凤凰珠? 等等,威远侯之前还说白家的人在他府上,拿要是人证物证都在,齐国公府在劫难逃! 深知大难临头的齐国公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只好强颜欢笑,“威远侯,七星凤凰珠珍贵异常,寻常人哪敢随意触碰占据?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同样的,奇珍异宝也都该属于陛下的。威远侯这么好运得到了七星凤凰珠,就是可惜,陛下无缘见一见啊,更别说拥有一颗七星凤凰珠了。” 一番长篇大论,说白了就是要给威远侯扣一个目无君上的罪名。 威远侯十分不屑齐国公这点小伎俩,直言不讳,“齐国公,我敢拿出七星凤凰珠,那是因为我问心无愧,而且这七星凤凰珠,本来就不是我的,那是白家人给我留作证据的。一般来说,拥有了其中一颗七星凤凰珠,就可以找到另外一颗七星凤凰珠,二者呼应,发出皎月般的光彩。齐国公应该不清楚这件事。” 说到最后,尾音拉长,威远侯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微笑,此情此景下却多了几分嘲讽。 齐国公面色一黑,捂着胸口,佯做痛苦的样子,“威远侯,欺人太甚,我……” “别转移话题了,”威远侯冷冷一笑,“一切皆由陛下做主。” “请陛下彻查白家灭门案。” 一人开口,大众响应。 “请陛下彻查白家灭门案。” “请陛下彻查……” 喊了差不多三遍,众人的意见前所未有的一致,逼得站在中间的齐国公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隆泰帝缓缓开口,“准奏!大理寺与刑部严查白家灭门案,若有隐情,彻查到底。” 一锤定音。 …… 杨韶元得到齐国公府被彻查的消息后,提起毛笔在纸张上简单写了几个字:朝廷彻查齐家。 有了朝廷的插手,什么隐情最终皆会浮出水面。 她是不相信所谓的死人等于隐藏真相的说法。 确实,天下间的的确确还有着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不公平的黑暗事情,但是,只要世道一日需要丹心存在,任何不公平、黑暗血污的丑事,都会被清除出原来的样子。 “把它交给锦华当铺。” 杨韶元折好纸张,把它交给碧月。 一般人拿到这纸张,所能看见的就是一堆文字,毫无头绪。 但杨韶元和易白的特殊联络方式,易白轻轻松松便能看透其中的关键信息。 碧月深知事情的严重性,点了点头,“奴婢会尽力办妥。” “齐国公府一时半会不会倒的,皇太子那边是会保他的。” 杨韶元半笑不笑。 前世今生,她与这位储君殿下都没有接触过,可不妨碍她揣测出太子的心思。 太子是纳兰皇后所出,众人皆知,一国储君,由于无忧无虑地长大,到底太子的心机城府不算很深,对比滇王,太子身上体现更多的是仁爱宽厚。 换句话说,就是妇人之仁。 太子宽厚,体察民情,又体恤臣子,齐国公府这么重要的一条臂膀,他怎么会允许随随便便被毁了? 太子与滇王,一个占了嫡长子的合法身份,一个是宠妃所生,深得帝心,二者针锋相对,夺嫡白热化,齐国公府关键时刻掉链子,太子没反应才有鬼。 滇王一派会煽风点火,推波助澜,努力推进齐国公府覆灭,太子要保,想方设法到隆泰帝跟前求情,放了齐国公府一马。 太子……杨韶元眉头一皱,隆泰帝对太子毕竟是很喜欢的,他和暴戾恣睢的滇王不同,为人处世皆是光明正大的帝王之道,滇王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所作所为落了下乘,急功近利不说,还残暴不仁。 这样的皇子,隆泰帝即便再喜欢他,也是有限的。 纳兰皇后与纳兰贵妃水火不容,都想要爬上皇太后的宝座,笑到最后。 要是太子铁了心要维护齐国公府,说实话,按照隆泰帝对太子的一贯纵容,岂不是齐国公府这一次也就罢官除爵吗? 伤及不了齐国公府的命脉,齐国公府还会东山再起。 这一点,杨韶元绝对不会答应。 碧月这段时间也跟着长进不少,和杨韶元搭话也能迅速反应过来了,她略有怀疑,“齐国公府可是隐瞒下七星凤凰珠这么大的宝物,陛下再器重,总不能容忍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可大可小。 尤其是七星凤凰珠此等宝物,没有第一时间上交皇帝陛下,而是独吞私吞,很难不让皇帝陛下多想。 杨韶元轻轻一笑,“碧月冰雪聪明,欺君之罪,这一次齐国公府逃脱不了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白家毕竟只是乐妓之家,良贱有别,隆泰帝不可能为了区区白家,就要了齐国公府上上下下的性命。 想要齐国公府永不翻身,除非齐国公府自己犯了大错被人找了出来。 “威远侯府那边,可以加快一点了。” 话音刚落,抿了一口茶,杨韶元渐渐地收回笑容,眸光闪烁。 福慧长公主府下的帖子,只邀请了杨韶元一人。此事在贵女圈里掀起了波澜。 寿昌侯府的六小姐,她们自然有点印象,可对方区区庶女,并不值得她们费心费力,偏偏对方不知走了哪门子的狗屎运,竟然让福慧长公主府为了和顺郡主,来专门请她过府一叙。 讨论此事的贵女们,无不羡慕嫉妒恨。 淑顺郡主欣赏杨六小姐也就算了,怎么那眼高于顶的和顺郡主也看上了这个杨六小姐? 也有小部分贵女如苏安宜的好友李彤云猜出了和顺郡主的心思,内心里不免同情起杨韶元飞来横祸,被和顺郡主那等小气恶毒人嫉恨上了。 不过,有心人知情识趣地没有说穿这一点,省得得罪了福慧长公主和顺郡主母女。 杨韶元出门的那一天,丘氏十分难得地劝杨韶元,若被为难了,可以到她面前说说,侯府会替她做主的,千万别哑忍这口气。 一听到丘氏的话后,杨韶元心里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丘氏一向对她不冷不热,又腻歪她这等庶女扎眼,前阵子她比杨芸茜更出风头,丘氏的脸拉得老长了。 这一次,丘氏好端端的,为什么对她这么吩咐? 杨韶元扬起一抹笑容,客客气气地推辞了丘氏的好意,伏低做小,乖巧懂事极了,明面上亲亲热热的如亲母女。 丘氏似是松了一口气,吩咐完毕后,终于把她放开了。 杨韶元踏上了前往福慧长公主府的路程。 第60章 霍氏芫初 福慧长公主府较之咸宁长公主府,只会更大更气派。 咸宁长公主是隆泰帝的异母妹妹,当年受了娄皇贵妃一家子的苦,等隆泰帝一登基,相关弥补自然有,但都抵不过同母姐姐的感情。 福慧长公主和咸宁长公主不同,旧疾缠身下甚少出现在大众面前,比起女儿和顺郡主来说,的确是陌生。 不过,不出现不意味着软弱可欺,也不代表着可以忽视,杨韶元面对这位圣宠优渥的长公主,小心再小心是必然的。 由长公主府的侍女带领,穿廊而入,垂拱花门,远处长公主府附赠的园子风景雅致,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小阑斜护,此时气候渐渐转热,一些花儿的花瓣有点耷拉,看似是被晒热了。 杨韶元不禁感叹,长公主府到底和侯府不同,一应规制那是比拟亲王府的。 福慧长公主的驸马梁齐溟好读书游玩,今日不在长公主府陪伴妻子女儿,出了趟远门,一时半会回不来。 杨韶元挑眉,那位驸马如果在这里,长公主和顺郡主母女干什么,多多少少得被管住。 “杨六小姐,长公主与郡主在亭子里,奴婢就此候着。” 一梳着飞天髻扎着红绳的小丫鬟对着杨韶元,恭敬地欠了欠身。 杨韶元点头一笑,“麻烦这位姑娘了。” 因不知对方何等身份,杨韶元选择以礼相待,反正礼多人不怪。 小丫鬟含笑不语,杨韶元转过身去,目光视线瞬时转移到凉亭内正襟危坐的那对母女。 既然是被邀请的,杨韶元自然要行礼的。 凉亭四周有丫鬟婆子守着,而且杨韶元眼尖地发现,不远处还有侍卫巡逻此地。看得出来,长公主府戒备森严,轻易靠近不得。 杨韶元向前走一步,对上首的福慧长公主和顺郡主行大礼,“臣女见过长公主殿下、郡主。” “抬起头来。”一冷冷清清不含一丝感情的女声传入杨韶元的耳朵中,她抬起头一看,只见上首的一年轻妇人身着浅绿宫装,繁重华贵至极,脸上的脂粉涂得很厚,嘴唇色泽嫣红,双目不怒而威,当她的目光毫不客气地放在杨韶元身上时,顿时后背发凉。 杨韶元很快认出此人的身份来,低声道,“长公主万福金安。” “你……” 孰知,打量杨韶元一会儿后的福慧长公主脸色大变,似是不敢置信,死死地盯着杨韶元的脸庞。 杨韶元颇觉纳闷,她这长相漂亮是漂亮,可还没有到倾国倾城的地步。 和福慧长公主坐在一起的和顺郡主才管不了那么多,直接问杨韶元,“你就是当初在苏安宜的生辰宴上弹奏《叹夫归》的杨韶元?” “回郡主,正是臣女。” 杨韶元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和顺郡主满是不屑地望着杨韶元,“也不知道你走了什么门道,居然能够弹奏出《叹夫归》,下次,你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和顺郡主自认自己有才,不逊色于任何一个人,结果还不如一个小丫头,她的心不舒服。 “杨六小姐,你可认识一个叫霍芫初的女子?” 冷不防下,福慧长公主忽然开口询问杨韶元。 霍芫初? 杨韶元摇摇头,“回长公主,臣女孤陋寡闻,从未见过这位女子。” 不知怎的,她的内心深处对这位叫霍芫初的女子有一种很想亲近、非常熟悉的感觉。 奇了怪了,她两辈子加起来,都不认识这位所谓的霍芫初。何来的亲切又熟悉呢? 福慧长公主蹙眉,神色漠然,似是反应到了什么,衣袖一挥,周遭服侍的侍女婆子依次退出,只留下福慧长公主最信任的贴身嬷嬷姜嬷嬷。 和顺郡主不解其意,拉着福慧长公主的手,撒娇询问,“娘亲,你好端端的,咋让那些丫头们退下了?” 福慧长公主没有答话,只是淡淡地把手抽回,然后瞅向低眉顺眼的杨韶元,语气较之刚刚的冷冰冰缓和了不少,“昭德皇后,当今陛下的结发妻子,你应该听说过她的大名。芫初,就是她的闺名,她乃已逝的东平郡公文定公之女。” 昭德皇后吗?杨韶元了然,听说此人国色天香,才华横溢,巾帼不让须眉,是鼎鼎有名的大家闺秀。 奈何,天不假年,红颜薄命,昭德皇后连带着她的两个儿子双双归西。以至于纳兰皇后取代了她的位置后,现在越来越少的人知道这位皇后了。 “素闻昭德皇后贤明有爱,臣女无不尊敬。” 杨韶元说道。 她没有见过昭德皇后,可不妨碍她了解到福慧长公主对昭德皇后的感情。 都说纳兰皇后内宠优渥,膝下又有皇太子,百年之后必是纳兰皇后的天下,但她却觉得,一切未定。 纳兰皇后势大,纳兰贵妃同样不好惹,前世她死去时,纳兰皇后这一派的名声越来越大,几乎要压过滇王党了。 滇王有纳兰贵妃帮忙,加上纳兰丞相对滇王态度暧昧,或许打算投靠这个可以给予他更多好处的外孙了。 这辈子,也不好说世事如旧了。 福慧长公主闻言,却是讽刺一笑,“贤明有爱?再有爱,也不过是红颜枯骨,一抔黄土了。” 昭德皇后与隆泰帝是少年夫妻,一路扶持走来,感情浓厚,而且晚年宪宗朝政治局势紧张,多亏了昭德皇后从中斡旋,隆泰帝才不至于陷入十分被动的局面。 某种意义上来说,昭德皇后比起隆泰帝的结发妻子这层身份来说,更像是隆泰帝的得力助手,他的左膀右臂。 “昔日,芫初待我极好,护我这个早早出嫁的小姑子,千方百计让我获得了如今无人能比的富贵生活。按理来说,我是要好好谢谢她的。” 福慧长公主陷入对往昔的美好回忆里,目光幽幽。 初时,一听到福慧长公主嘲讽昭德皇后红颜薄命,杨韶元打心眼里很不舒服,对福慧长公主有了几分芥蒂。 不过,等福慧长公主回忆到昭德皇后庇护小姑、后宫斡旋的故事是,杨韶元的心一下子飞了,顺着她的回忆忆起许多她早已忘记的往事。 见杨韶元神情恍惚,福慧长公主话锋一转,“芫初,还未嫁给弟弟之前,就是我的好姐妹。嫁到东宫为太子妃后,我和她来往愈发亲密。我一直觉得,弟弟拥有芫初,是他的福气。芫初多么美好的姑娘啊,嫁给他后,殚精竭虑,夙兴夜寐,苦心积虑为他出谋划策,就连她诞下双生子,同样也是想给他谋得父皇的恩宠。” 说着说着,福慧长公主的眼角落下了泪珠。 昭德皇后,一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女子,即便如今已是纳兰皇后的天下,越来越少的人闻听那位昭德皇后的故事。 可是,通过福慧长公主寥寥数语的回忆,杨韶元觉得,昭德皇后是一位美好温柔的女子,如若她还在,可能后宫前朝就不一样了。 “你长得很像她,眉毛像,鼻子像。”福慧长公主指着杨韶元的五官,开始兴致勃勃地点评,“近年来,我身子骨越来越不争气,精神不济,也不知何时就走了。奇怪的就是,一见到你,我就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仿佛芫初还在我身边。” 语罢,福慧长公主低着头,咳嗽了。 姜嬷嬷上前为福慧长公主抚拍后背,顺顺气,和顺郡主亦然关心地问候她,“母亲,是不是旧疾复发了?要不要服药啊?” 福慧长公主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还好,本公主……一切都好。” 加重了语气,意思不言而喻。 她唇色苍白如纸,好像刚才的一阵咳嗽,也把她的妆容咳没了,那厚厚的一层一下子脱落而下,将她那张掩盖不住衰老疲惫的脸庞展现在众人面前。 杨韶元赶紧下跪,“臣女卑贱,昭德皇后睿智,岂敢攀比?” 她长得再像昭德皇后,也不是她本人,更何况,她与昭德皇后毫无瓜葛。 福慧长公主这番话,传出去了,她就等着贵女圈的排挤嘲讽。 福慧长公主却忽然挣开了姜嬷嬷的安抚,迅速下了台阶,来到杨韶元跟前,又是好一番感慨万千,“这世间,怎么会出现长相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呢?” 昭德皇后这一辈子也就得了端慧太子与代恭王二子,而霍家一直是阳盛阴衰,女儿稀少,并不存在所谓的表姑娘。 文定公夫人即德贤夫人娘家衰败,当年她嫁给文定公,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文定公夫人是独女,亲戚少,娘家落败后更是不见人影。 左思右想,杨韶元和昭德皇后容貌酷似,或许只是一个巧合。 想到这里,福慧长公主正了正脸色,似笑非笑,“杨六小姐,和昭德皇后容貌相似,是你的福气。你的运气在后面呢。” 依照隆泰帝对昭德皇后的感情,他见到杨韶元,十之八九会寄情于她。 到时候,杨韶元那还真是一飞冲天了。 杨韶元福身行礼,“有殿下在,臣女自是福泽绵长。” 第61章 神秘木盒 “嗯。” 福慧长公主坐回原位,不置可否,“今日请你过来是想要你再弹奏一次《叹夫归》,本公主沾了菲菲的光,也好凑个热闹。” 说是凑热闹,但在场众人无人敢放松。 杨韶元盈盈一笑,“是长公主。” 长公主的侍女很快搬来一架琴,置于堂前。说来也巧,此琴是焦尾琴,杨韶元在侯府时便时常抚摸。 杨韶元挑了挑眉,纤纤玉指一动,先进行一套仪式。 和顺郡主却忽然叫停,“杨六小姐,你这手似有不妥。” 此话一出,福慧长公主瞅向一贯爱闹的女儿,严肃警告,“杨六小姐是大家闺秀,哪里来什么问题?” 说杨韶元不妥,其实是侮辱她卑贱如草,可能沾染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杨韶元闻言,心里对这位传闻中的跋扈郡主愈发谢敬不敏,无缘无故地飞来横祸也就算了,还被和顺郡主羞辱不干不净。 于是,杨韶元半笑不笑地回答,“和顺郡主,臣女生于侯府,长于侯府,是在锦衣玉食中长大的,臣女不是民间百姓,不用下地干活也不用洗衣做饭,更不用操持一家老小的生活起居。郡主方才所言,或许是看错了。” 好好的小姑娘,哪里来看错了?可不就是老眼昏花? 和顺郡主当即大怒,整张脸扭曲起来,皱巴巴得如那惹人厌的老人脸,“杨韶元,你说什么?在这里,哪有你一个庶女说话的余地?本郡主说你不妥,你当然不妥,难不成,你比本郡主更冰雪聪明吗?” 说到这里,和顺郡主眯了眯眼,眼神不善,似淬毒的刀子一刀一刀刮在面无表情的杨韶元脸上,“外室子女,本就低贱,你姨娘不守闺训,勾引男人,这才有了你。你不知羞耻,还引以为荣,本郡主替你感到恶心。” 语落,狠狠地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杨韶元被和顺郡主这番话说得火冒三丈,蔺姨娘有什么错?她只是一个普通民女,谁问过她乐不乐意成为寿昌侯杨迁的妾室? 蔺姨娘人微言轻,反抗不得,杨迁看上她,她就得从,二般,蔺姨娘小命休矣。 人一旦高高在上太久,便会忘记底层人士如何挣扎痛苦地生存下来。 杨韶元深吸一口气,她最容不得有人嘲笑她的姨娘了,即便对方是郡主也忍不得,她说道,“郡主,你生来爹疼娘爱,出身显赫,陛下宠你,京城里无人敢欺负你。我的姨娘只不过是普通民女,论身份,比不得郡主,也不如父亲。父亲宠爱姨娘,姨娘自是受着。姨娘要是投胎好一点,何必为人妾室?” 但凡有个好背景,有谁肯成为一个男人的小妾呢? 况且,世道给予女人的选择本来就不多,蔺姨娘也只能在少数的选择里,选择一种相对不错的人生。 可是,这种选择同样是可怜的。 杨韶元打心眼里并不认为杨迁和蔺姨娘就应该在一块的,都不能为人正妻,若有机会,杨迁预估也配不上蔺姨娘。 “你!”和顺郡主气得脸颊涨红,活脱脱一个火人,她怒目而视,“杨韶元,你以下犯上,侮辱皇族,该当何罪?” 再怎么说,和顺郡主是福慧长公主的女儿,隆泰帝的外甥女,虽然不姓纪,却不是杨韶元这个大臣之女能够冒犯的。 杨韶元不急不慢,盈盈一拜,“臣女所言,句句属实,姨娘鄙陋,郡主尊贵,可姨娘是臣女的生母,无论如何,生恩大于天,臣女是郡主眼里的泥土,姨娘终究是我的姨娘,任何人鄙夷姨娘,臣女这个当女儿的,都不能坐视不管。俗话说,子不嫌母丑,大兴以孝治天下,没有道理臣女到头来,白白不理那些瞧不起姨娘的。这道理放到陛下那边,陛下英明果断,想必可以体察臣女的心情。” 打从一开始和顺郡主出言羞辱蔺姨娘开始,杨韶元心里便打算好如何有理有据地反驳和顺郡主。 和顺郡主自视甚高,又是隆泰帝的外甥女,杨韶元奈何不了她,却能够逼她从此不敢随便出言谩骂蔺姨娘。 和顺郡主自己尊贵,就误以为天底下所有人和她一样不用为生计发愁,还真是天真得可怕。 杨韶元掩住内心情绪,字字句句戳在和顺郡主的肺管子上。 如果此事闹大被隆泰帝知道了,隆泰帝即便看在往日舅甥情谊上不会怪罪于和顺郡主,不过从此以后,和顺郡主估计得失宠于隆泰帝了。 ——皇帝陛下可以宽容晚辈们的一些小打小闹,但不能允许晚辈们品行不端。 一个不得宠的郡主,纵然母亲是皇帝陛下的同胞姐姐,京城里又有多少人把她放在眼里? 更遑论,过去被和顺郡主狠狠得罪过侮辱过的人们了,人家不趁机落井下石都算是好脾气了。 和顺郡主几近要出口骂人,果断被眼明手快的福慧长公主拦住了,她神色意味深长地望着凉亭外不卑不亢的杨韶元,“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这一点,倒是和芫初很像。” 昭德皇后知书达理,出口成章,论口才,一般人皆不是她的对手。 福慧长公主又看了一眼犹自愤愤不平的和顺郡主,叹了口气,又复道,“菲菲出言不逊,无礼在先,本公主教女无方,在这里替菲菲给杨六小姐和你的姨娘赔个不是。” 说话做事,福慧长公主面面俱到,不像和顺郡主,随心所欲惯了,以个人喜好随意指点他人。 杨韶元连忙回礼,“长公主言重了,臣女方才也有失礼之处,望殿下恕罪。” 福慧长公主肯为了和顺郡主给她道歉,已经很不错了,她也没必要死缠烂打下去,省得得不偿失。 知进退,是个聪明人,福慧长公主心里一叹,面上轻声道,“杨六小姐大方得体,又有何失礼之处呢?” 此事小事化小是最好的方法,和顺郡主的名声要紧,虽然对外人来说,和顺郡主相当于女魔头了。 杨韶元面上连道不敢,与福慧长公主有来有往的交谈着。 这一番谈话下来,倒是使福慧长公主收起了一开始的倨傲之心,转而渐渐欣赏起杨韶元的聪慧知礼了。 她冲姜嬷嬷使了眼色,姜嬷嬷会意,转身去办事。 过了一会儿,只见姜嬷嬷手捧一木盒来到杨韶元面前,杨韶元不解,福慧长公主饶有兴致地解释一句,“此木盒是芫初生前送给我的嫁妆,本公主一直珍藏着,从未露于人前。今儿正好,遇见杨六小姐,甚合我意。俗话说宝刀配英雄,此木盒,依本公主来看,很合适杨六小姐。” 语出惊人,不提和顺郡主什么反应,杨韶元只觉得诧异纳闷。 昭德皇后生前的物品,她一介臣女,岂能随意占有? 估计是清楚杨韶元的内心想法,福慧长公主得意一笑,“这个木盒是昭德皇后送给本公主的,本公主一直打开不了,问了许多能人异士,他们一样难以开启这个木盒。或许,这个木盒的有缘人,是你。” 寿昌侯府的六小姐不单单是长相酷似昭德皇后,刚好她出生那一年,昭德皇后病逝了。 世间凑巧事,大概就是这么奇妙,她有一种直觉,面前这个少女应该有办法解开这个木盒的秘密。 福慧长公主的态度显然是不容置疑的,杨韶元说什么也白费功夫只好咽下到了嘴边的话,接过木盒,福礼谢过福慧长公主恩赏。 福慧长公主甩了甩手,“这木盒你要是也不能开锁,那你就把木盒还给本公主。毕竟,这是内造之物。” 寿昌侯府再势大,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得到宫廷内造之物的。 杨韶元了然,抿唇一笑,“臣女谨遵谕令。” …… 从福慧长公主府回来后,杨韶元一直抱着木盒子专心致志地研究。 碧月很不理解,她在长公主府时刻意被隔得远了,看不清凉亭内福慧长公主母女与杨韶元的唇枪舌剑,自然无从得知这个木盒的来源。 指了指木盒,她果断问了,“小姐,这盒子有何稀奇之处?” 杨韶元拉过碧月的手,轻轻捂住她的嘴巴,低声在她的耳边解释了一番木盒的故事。 碧月瞪大眼睛,“这盒子那么珍贵啊?” 先皇后遗留下来的宝物,寻常人得到了,还不得供奉到祠堂里? 杨韶元歪了歪头,“福慧长公主说这木盒她这么多年依旧不解其意,或许我可以帮她解决这个问题。” 这话她是不太信的,她跟昭德皇后无亲无故的,又如何有办法开得了昭德皇后遗留下来的木盒? 碧月“啊”了一句,“小姐又没见过先皇后,怎么可能开得了木盒呢?” 说强人所难都算是轻了,那简直是故意为难啊。不过福慧长公主也非存心刁难,把木盒送给杨韶元,一是解决问题,二是堵嘴的好处费。 杨韶元耸了耸肩,“所以我在研究开锁的办法。” 一共有四把锁,每把锁皆有密码。 第62章 古怪反应 如果用密码解开了四把锁,那么这个木盒便能打开了。 只是…… “碧月,对昭德皇后,你了解多少?” 杨韶元苦于毫无头绪,只好询问别人了。 密码锁普遍是挑着有意义、有意思的纪念而特意设立的,杨韶元对昭德皇后生前知之甚少,密码锁要解开,就只能问问那些了解昭德皇后的。 碧月为难地挠挠后脑勺,“小姐,奴婢不清楚。先皇后去世,奴婢还没有出生呢。” 碧月比杨韶元小一岁,昭德皇后崩逝时,碧月尚未出生。 等碧月年纪到了,纳兰皇后又刻意压制昭德皇后的信息,于是渐渐的,压根没有多少人记得这位皇帝陛下的原配了。 杨韶元一听,长叹一声,“算了,以后再说,不急。” 她居然跟昭德皇后长得像,实在是不可思议。无亲无故的两个陌生人长相酷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会是一对亲人呢。 碧月感觉很抱歉,帮不到六小姐的忙,无意地说了一句,“小姐和姨娘血浓于水,姨娘或许知道什么。” 到底是过来人,没道理没听说过昭德皇后。像碧月这种晚出生的年轻人,不认识不清楚是很正常的。 杨韶元眼睛一亮,“我怎么忘了呢?碧月,多亏你提醒我。” 赶紧起身,抱起木盒,微微一笑,“碧月,走,我们去见见姨娘。” “是,小姐。” 侯府的小姐和公子素来不与生母住在一起,即便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也会放到隔壁房间。 杨韶元与蔺姨娘的院落离得不远也不近,芳华院位于侯府偏角,走去哪里自然费点时间。 蔺姨娘所待的院子叫宜芳园,对比侯府夫人的院子,十分逊色了。 等杨韶元来时,园子内枯叶凋败,草木枯萎,花枝上的花儿们也是蔫的。 宜芳园的下人不是特别多,有的直接大白天打起盹了,可谓是懒散怠慢至极。 杨韶元暂时不与这些捧高踩低的下人们计较,径直越过他们,从后门一入,敲了敲门。 “姨娘,女儿来了。” 杨韶元轻声呼喊。 按理来说,蔺姨娘作为侯府姨娘,总该配置有嬷嬷丫鬟的,不过宜芳园荒凉至极,都没有多少下人来,还不如她的芳华院热闹。 守门的小厮也不见得多么热情,就是敷衍过日子。 心知蔺姨娘不得宠,侯府中人多有怠慢的,可真正见到时,杨韶元不免升起一股火气。 这群跟红顶白的奴才们,迟早有一天,她要把蔺姨娘接出去,让所有人不敢小看欺负姨娘。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老嬷嬷突然开了门,是杨韶元认识的蔺姨娘多年心腹乳娘蒋江氏,蒋江氏本已出嫁为妇,但遇人不淑,蒋江氏带着孩子和离了,跑来投奔蔺姨娘了。 蔺姨娘之后让她喂奶杨韶元,照顾小姐。说起来,乳娘算是杨韶元的半个娘亲,从小就很照顾杨韶元。 蒋江氏有点惊讶,又略带畏惧,“小姐,主子在绣花,要是她看见小姐来了,想来会很高兴的。” 杨韶元微笑,“我去探望姨娘。” 不知为何,蒋江氏每次见到她,那眼神十分怪异,又怕又敬的,一点也不像侯府下人对她的态度。 第63章 姨娘心事 努力忽略掉心中的那点怪异,杨韶元婷婷袅袅地来到大厅内,只见一着白衣的中年妇人小心绣着手中的花样,专注认真极了。 杨韶元神色恍惚,姨娘常年绣花,这眼睛早就看得不太清楚了,现在再绣花,预估面临失明的严重后果。 于是她果断出声,“姨娘,你眼睛不太好使,以后少拿绣花针了。” 白衣妇人,即蔺姨娘抬起头,发现是杨韶元,眸光有一瞬间产生了波澜,后又归于平静,语气淡淡,“姨娘这里清净人少,漫漫长夜下,也就只能绣花打发时间了。” 蔺姨娘不得宠,杨迁不来这个院落,后院中的女人也只能望着天空到天亮了。 杨韶元叹气,语气带着一丝歉意,“对不起,姨娘,我不该这么说话。” 饱汉不知饿汉饥,杨韶元如今日子好过了点,却忘记昔日她们母女二人如何独自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晚。 忆及往事,杨韶元的脸上不可避免地带上几分伤感与无奈。 蔺姨娘见状,把绣花的架子放到篮子里,缓缓起身,关心地看着杨韶元,“小姐近日身子骨可还好?前段时间你落水发烧,大夫给你开药,你昏迷了三天。后面小姐醒了,但这身子骨虚弱,也不知道有没有病情复发。” 慰问的话语,一下子暖了杨韶元的心,她不以为意地一笑,“姨娘,我没事了,身子骨好了。” 喝了蜂蜜水,还有大夫开的药,她早就病好了。 杨韶元还特意转了一圈,表示自己强健的体魄。 蔺姨娘见此情景,目光却有点奇怪,似乎是通过杨韶元在怀念谁。 杨韶元不明真相,还以为蔺姨娘伤感她之前的话,不禁安慰她,“姨娘,以后我天天过来陪你。” 之前是事多,没时间陪陪蔺姨娘,现在好了,太夫人那边给了她较大的自由,侯府活动也方便多了,她想去做什么,倒比过去轻松。 蔺姨娘一怔,后摇头,“不必了,小姐应该去陪陪太夫人。太夫人近年来深居简出,轻易不亲近晚辈,小姐能被她看上,也是福气。” 从以前到现在,蔺姨娘称呼杨韶元一直是小姐,却从未叫过她的名字。 这一点,杨韶元清楚但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目前…… “姨娘,女儿去了福慧长公主府,长公主十分欣赏我,赏赐了我这个木盒。” 杨韶元将她此行的目的娓娓道来,提及福慧长公主所赏赐的木盒乃昭德皇后遗物之时,蔺姨娘忽然激动了起来。 “是她的?” 蔺姨娘的眼神充满了欣喜与缅怀。 杨韶元挑了挑眉,蔺姨娘未进侯府之前,不过是普通民女,若不是偶然被杨迁看上,可能她这辈子都不会与京城权贵有所交集。 昭德皇后去世后不久,蔺姨娘就进府了,按理来说她与昭德皇后绝对不会有什么亲密联系的。 想来想去,杨韶元只能把蔺姨娘的反应解释为昭德皇后的人格魅力太强大,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人。 杨韶元点头,“长公主出嫁时,昭德皇后便送给她这个木盒。长公主说,这木盒她一直难以开锁,可能……” “皇后的宝物,你可得好好保管。” 蔺姨娘拔高了音调,不等杨韶元说完,情绪激动地立马说道。 杨韶元越发觉得古怪,蒋江氏看见她就像看见什么很害怕一样,连蔺姨娘对昭德皇后的态度,仿佛是故人。 哪里来的故人?昭德皇后的亲人皆已不在人间,她的孩子也死在叛乱里,彻底无亲无故了。 杨韶元掩住内心的怀疑,甜甜一笑,“昭德皇后之物,女儿自是好好珍藏的。姨娘不必担心。” 寿昌侯府是臣子,昭德皇后是君,皇帝家赏赐遗留的宝物,那肯定要小心再小心地好好保管起来了。 只不过……杨韶元小心瞅着蔺姨娘,见她有点失神,心里开始嘀咕起来。 蔺姨娘的古怪反应,她还是不放心。 ——普通民女怎么会对昭德皇后抱有这么大的感情?除非她们生前就有交集。 蔺姨娘揉了揉眉心,感觉是反应过来自己之前的态度很是不妥,长叹一声,对着杨韶元,语气温和,“昭德皇后是一个很好的人,小姐能够拥有她的遗物,实属三生有幸。姨娘此生无缘得见昭德皇后,也是十分遗憾的。” 没见过面,那干嘛一副怀念故人的姿态呢? 杨韶元越来越好奇蔺姨娘的过去了。 之前,蔺姨娘指点她弹奏《叹夫归》时,她心底已经开始起疑,而现在蔺姨娘话里话外透露出对昭德皇后的一股熟稔劲,这疑窦是越来越大了。 普普通通的一个姨娘,居然跟当朝皇后熟悉异常,且情比金坚。 这要是传出去了,指不定被人笑话异想天开呢。 当然,目前来说,杨韶元也知道强行逼问蔺姨娘,蔺姨娘还不一定跟她说。 有些事,注定是要藏在心里的。 不过,蔺姨娘这态度,倒是成功让她寻找到询问昭德皇后旧事的好人选。 于是,杨韶元开口了,“姨娘,你没见过皇后,却对皇后崇拜至极,不知这位皇后,到底有着怎么样的传奇故事呢?” 说实话,即便不看在木盒解锁的份上,杨韶元也十分好奇这位传闻中的昭德皇后究竟有着何等风采,能够在多年以后引得无数人为之叹服。 对上杨韶元无辜天真的眼神,蔺姨娘觉得嗓子眼堵着一块棉花,想说也说不出来什么。 只是,她若一直不说,将怎么对得起她呢? “昭德皇后,是当今陛下的结发妻子,他们情投意合,两情相悦。” 蔺姨娘开始讲述,“昭德皇后还是太子妃时,早已经名扬京城。皇后冰雪聪明,盛名远扬,兼得国色天香,长着一副倾国倾城貌,在未嫁给陛下之前,也是一个让无数名门公子梦牵魂萦的女子。昭德皇后自幼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她瞧不起那些混吃等死、浑浑噩噩的平庸之辈。是以,皇后的婚事,迟迟未定。” 长得美貌,家世不俗,又才华盖世,难怪京城里无数儿郎打破头也要娶她了。 而昭德皇后作为一个才女,她自然是心高气傲的,哪里会看得上那些徒有其表的贵族子弟呢? 文定公这一辈也就得了昭德皇后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加之幼子失踪,文定公夫妻把更多的爱投注在昭德皇后身上。对昭德皇后,文定公夫妻可谓是煞费苦心。 琴棋书画这类女子必备才能的栽培就不说了,文定公还亲自辅导她阅读四书五经,可以说,文定公的这一举动,是颠覆世俗的。 因为这个世道只要求女子贤良淑德,三从四德,却未提及女子必须和男子一样才华横溢。 只不过是,世道需要男子保家卫国,入朝参军,而女子却是不被允许的。 昭德皇后也不负众望,出落得艳冠群芳就不说了,偏偏又是第一才女,对这个掌上明珠,文定公夫妻既是骄傲,又是担忧。 “文定公心疼女儿,原本不愿皇后入宫的,只不过,皇后偶然一次机会与陛下见面,并与他进行作诗吟对,这颗心便落在了陛下身上。” 说到这里,蔺姨娘的心情有点复杂。 一入深宫深似海,昭德皇后明知会粉身碎骨,依旧不管不顾地跳进了这个大染缸里。 到了最后,昭德皇后母子香消玉殒,另一个女人取代了她的位置,她的存在,也逐渐地不为人知。 “陛下也心仪皇后,所以在文定公提出许配爱女的要求时,陛下和皇后都很高兴。皇后在闺阁中无忧无虑,人缘极好,不少贵女对她印象深刻,万淑妃便是其中之一。等昭德皇后嫁进东宫,有了太子妃与良娣等等,东宫越来越热闹。皇后与陛下很快也有了一对双生子,双生子生辰八字好,宪宗皇帝也对他们十分喜欢,刚一出生便齐齐封了郡王。纳兰皇后,不,当时还只是昭德皇后跟前伏低做小的良娣罢了。” 不急不慢的语速听得人如痴如醉,而杨韶元敏感地察觉到,蔺姨娘似对纳兰皇后不满,不,或许说怨恨。 蔺姨娘大半辈子从未出过侯府,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怨恨纳兰皇后? 蔺姨娘闭了闭眼睛,“因为她是良娣,出身不俗,陛下对她也是十分宠爱的。当今皇后也是在双生子诞生后,很快就生下了如今的太子。当时,文定公清名在外,纳兰家是新贵,比不得霍家,皇后还有一对双生子护着,太子妃之位不可动摇。只是,等到王达开与娄氏余孽犯上作乱时,皇后很不幸地被娄氏余孽抓住,就连那两个孩子,一并的……” 说着说着,蔺姨娘就说不下去了,泪流满面,眼眶湿润。 杨韶元上前,出声宽慰,“姨娘别太难过,皇后与端慧太子他们,应该是母子团聚了。” 昭德皇后与纳兰皇后之间有何恩怨,她不清楚,不过蔺姨娘显然是知之甚详。 第64章 突如其来 蔺姨娘勉强一笑,“或许。” “这么久了,早被人抛之脑后了,还有谁记得端慧太子他们呢?” 人死不能复生,人走茶凉,昭德皇后并两位皇子双双离世后,东平郡公府又在几年内接连死人,霍家随后离开京城,避居家乡。 与昭德皇后有联系的人要么走了,要么不在人世。如今还有一个新皇后和新太子,一切看上去其乐融融,死了皇后和两个皇子,感觉并不算什么。 蔺姨娘只觉得悲凉讽刺。 杨韶元语噎,纳兰皇后之名越来越大,昭德皇后愈发不为人知。 这就是区别。活人抢不过死人,那是自我宽慰的假话,死人就是死人,又怎么可能一直占据在活人的心里? 人是善变的,世间没有任何一份感情足够长期存在。怀念伤感是一时,生活要继续,死人的影子会渐渐地淡化在岁月长河里。 对隆泰帝来说亦然如此。表面上看他对昭德皇后母子念念不忘,但实际上呢?也未见他不宠纳兰皇后母子了。 这大概就是现实里的悲哀了。 蔺姨娘甩了甩手,面上扯了扯嘴角,“皇后崩逝多年,我不过是小小的姨娘,又如何置喙得了呢?” 如果她这番话被那个女人听见了,不提她会如何,那就有可能连累到六小姐。 六小姐绝对不能出事的。 杨韶元皱眉,“姨娘很熟悉昭德皇后,要不多和我说说……” “不必再说了,”蔺姨娘忽然斩钉截铁道,“斯人已逝,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不必再说。” 刚刚还念念不忘,眼下倒是避而不谈了。 杨韶元颇为兴味地看了看蔺姨娘,见她执意如此,并不打算谈下去了,只好道,“女儿多有叨扰,请姨娘见谅。” 蔺姨娘……客气有余,亲近不足。这个态度难不成就是蒋江氏对她十分畏惧的原因吗? 那就有意思了。 蔺姨娘神色淡淡,“无碍,小姐没事多出去走走,不必老是待在侯府里。” “好。” 杨韶元嫣然一笑。 母女俩的谈话,最终以十分诡异的结果结束了。 杨韶元回院子时,满心思琢磨蔺姨娘蒋江氏的那个反应。 一个畏惧,一个客气,都不像是对待一个正经侯府千金的态度。蔺姨娘总不至于不爱自己的孩子,从小到大,她最关心的就是杨韶元。 可是,今日蔺姨娘的奇怪反应,实在不像是母亲对女儿的。 而且,蔺姨娘是通过她怀念谁呢?昭德皇后吗? 杨韶元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菱花镜中青春明媚的自己。 她为什么长得像昭德皇后?蔺姨娘姿容不算特别好看,与之相反,姿色普通极了,杨韶元却出落得艳冠群芳,完全不像蔺姨娘的平平无奇。 至于杨迁,也更不像了。 杨韶元挑了挑眉,该不会她不是寿昌侯府的小姐? 如果她真的不是,那么她的亲生父母何许人也? 心思纷飞,杨韶元揉了揉太阳穴。 “小姐,齐国公府出事了。” 第65章 纳兰皇后 杨韶元挑了挑眉,“齐婴是不是……” 齐国公府里的东西,易白想必准备完毕了,就等隆泰帝的人搜查出来,给齐国公府一个猛烈的打击。 “小姐猜错了,”碧月脸色轻快,“齐国公世子被人扒光了衣服,吊在大树上,而且……还被人割掉了那部位。” 碧月是未出嫁的女子,聊起此事时,整张脸羞赫极了,支支吾吾,不敢说得太明白了。 前世为人妇的杨韶元自然听懂了,不过她起了逗弄之心,好笑地看着碧月,“我的好碧月,这个所谓的那部位,是哪里啊?嗯?” 拉长了尾音,话语里的调笑意味,敲击在碧月的内心。 碧月尴尬得脸颊通红,跺了跺脚,“小姐!” “哈哈哈哈……” 杨韶元乐不可支,“好了,我知道那齐婴出什么事了。” 一个大男人,如果不是要入宫当差,有谁愿意被去势呢? 齐婴至今无子,这下可好,相当于是断子绝孙了。 齐国公府如今不用多说,自然焦头烂额,怒不可遏。 杨韶元好奇得是,是哪个仁人志士敢得罪齐国公府,不惜把世子齐婴搞废了,还闹得堂而皇之。 想必过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知道世子齐婴变成太监的消息了。 齐国公府得力的子弟数来数去不超过一半,齐婴是这一辈最出色的,结果…… 杨韶元承认自己拍手称快了,谁让齐婴竟干些恶心事膈应人呢?易白一家子被他害得有多惨啊,他还活得好好的,压根就不公平。 现在好了,齐婴废了,齐国公府后继无人,预估没落也是几年内的事情了。 报复一个人渣,最痛快的办法就是让他一辈子颠沛流离,生不如死,贫困交加。 “威远侯府那边可有什么反应?” 杨韶元说道。 自从威远侯府知道了齐国公府那点小心思后,很快与齐国公府撕破脸皮,销毁婚约了。 两家人闹得不可开交,俞初云和齐婴的亲事自然就自动解除了。 眼下齐国公府飞来横祸,不用多想,俞初云和齐婴若一直维持婚约,很有可能齐国公府会厚颜无耻地强迫对方姑娘嫁进来守活寡。 碧月面色一肃,“威远侯府那边没有太大的反应,上次威远侯揭穿齐国公府私藏宝物,大理寺和刑部奉旨调查白家灭门案,齐国公府的态度非常不配合,威远侯府暗地里给刑部施压,且推波助澜白家灭门案在民间的传播。各大酒楼茶馆纷纷传言那白家的案子就是齐国公府做的,齐国公府知晓后,很是恼火。” 结亲不成反成仇,这就是齐国公府与威远侯府当下的状态了。 威远侯恼怒齐国公府心怀叵测,过河拆桥,齐国公府则是厌烦威远侯府的死缠烂打,不给面子。 齐婴这会儿被人挂在大树上,还变成了太监,齐国公府十之八九把这笔账记在威远侯府身上了。 突然之间,杨韶元觉得有点对不起威远侯府了。 能够出这么损的招报复齐婴的,她想了想可能是易白的人动手了。 这么多年隐忍不发,眼见即将大功告成,易白心里的怨恨也是要找地方发泄的。 有个现成的背锅侠威远侯府,加上朝堂民间的压力,齐国公府只会焦头烂额,难以脱身。 杨韶元撑着下巴,“啧,如今看情况,齐国公府只会更恨威远侯府做事不留后路了,齐婴废了,齐国公很有可能做出疯狂的举动,你小心看着点齐国公府,然后再想方设法让威远侯府知道,齐婴两任未婚妻的死亡,不是巧合。” “是。” 碧月领命退下。 对付齐国公府,杨韶元不单单只是为了与易白的合作,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齐国公府日后与大理寺卿曲家走得近,寿昌侯府灭门,这背后,一样少不了那对父子的手笔。 齐婴是个无耻的,看中寿昌侯府的人脉,但杨迁不想与齐国公府一块合作,齐婴恼羞成怒下,自有逼死了寿昌侯府上下。 杨韶元冷冷一笑,曲家欠她的,她会一笔一笔地讨回来。 …… 大兴历代皇后都居住在翊坤宫,除了少数与帝王恩爱的后妃可以居住在皇帝才能待的长生殿外,翊坤宫一直是皇后的住所。 翊坤宫内,头戴九根凤钗、身着大红凤袍绣金丝线的一富态妇人慵懒地倚卧在贵妃榻上,侍女们小心翼翼地为她捏腿捶背,寝殿里摆放的兽首衔珠熏炉纹理清晰,青烟袅袅。 “娘娘,太子殿下求见。” 纳兰皇后跟前最得宠的女官夏雨到贵妃榻上的主子跟前,轻声禀报了此事。 一听到宝贝儿子过来了,纳兰皇后眉开眼笑,“来,请太子殿下进来。” “是。” 夏雨脚步飞快地把当朝太子请进殿中。 随着人影攒动,一袭明黄衣袍的太子纪常赫神色飞扬地来给纳兰皇后请安,“儿臣见过母后。” 纪常赫的容貌选取了隆泰帝和纳兰皇后五官最好的来长,美姿仪,剑眉星目,端的是朗朗美男子。 “赫儿快快请起,”纳兰皇后一见到自己的儿子,欣喜的神色遮掩不住,“赫儿,你已有数日未曾进宫请安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从隆泰帝册封纳兰皇后开始,纳兰皇后便着手在宫中各处角落安插人手,就连隆泰帝身边的太监,她也想方设法去收买了。 不过,隆泰帝素来严查宫人,无论是宫女太监,绝不敢私收贿赂,以免天子震怒。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了,那么纳兰皇后转而去用一些不为重视的宫人,好将来有一天派上用场。 目前来说,效果不错,隆泰帝身边的那些宫人也给纳兰皇后几分薄面,必要时乐意卖她一个人情。 而在后宫,除了纳兰贵妃整天跟她作对以外,其余妃嫔有谁敢给纳兰皇后脸色看呢? 这日子,纳兰皇后算得上过得惬意。 提及近日烦心事,纪常赫的眉宇间多了几分忧郁,“母后,齐国公府出了事,母后应该有所耳闻。” “原来是首鼠两端的齐国公府,”纳兰皇后语气森寒,“以前你母后还只是贵妃时,多次想拉拢齐国公府都未成功,等先皇后一走了,他倒是主动靠近我们了。” 当时隆泰帝名正言顺的皇后是昭德皇后,纳兰皇后只不过是一介妃妾,前头还有两个嫡出兄长阻拦,难怪眼高于顶的齐国公府不给面子了。 不过,昭德皇后并端慧太子兄弟双双殡天后,齐国公府对待今非昔比的纳兰皇后母子时,态度缓和了不少,甚至还挺巴结,主动把世子齐婴放在纪常赫身边当伴读,也是十分有心思了。 纳兰皇后记恨着当初齐国公府毫不客气的事,只是齐国公府是老牌贵族,开国元勋为数不多硕果仅存的勋贵之一,于武将里很有名望,和齐国公府一块的那都是元勋。 看中这份影响力,纳兰皇后哑忍了齐国公府在此之前的轻视傲慢的气,可到底心里有疙瘩,纳兰皇后想着将来有一天纪常赫登基后,一定要让他好好敲打一下齐国公府。 还未等纳兰皇后出气,齐国公府自己就先出事了。 面对纳兰皇后的不满,纪常赫主动替他们说好话,“母后,齐国公府当时秉持的是祖宗礼制,母后不是父皇的……” “闭嘴!” 纳兰皇后面色阴沉了下来,欣喜的神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谁说母后不是你父皇的妻子的?母后现在就是他的妻子,没有谁可以当他的皇后,除了母后!” 怒气与恨意,一下子淹没了纳兰皇后的头盖顶。 未入东宫之前,纳兰皇后何尝不是京城里的名门闺秀?若不是一朝看上了隆泰帝,纳兰皇后何须看人脸色那么久,心甘情愿当了十几年的妃妾? 这段经历,对纳兰皇后来说就是耻辱,她不允许有任何人提及她当贵妃良娣的过去。 她才是隆泰帝名正言顺的妻子,大兴皇后。 纳兰皇后发火,纪常赫心里一跳,面上依旧道,“母后又不是不知道,在此之前父皇明明就有一位妻子的!” 重视正统的皇太子,心里依旧尊敬那位仙逝多年的昭德皇后。 话音刚落,一阵巴掌声响起。 “放肆!”纳兰皇后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地瞪着纪常赫,那目光是恨不得将纪常赫生吞活剥了,“她算什么东西?狐媚子罢了,还福薄命短。” 昭德皇后多么完美,之于纳兰皇后来说,那就有多恨。 母仪天下了这么多年,纳兰皇后自认样样不逊色于昭德皇后,偏偏那些人,一个劲怀念起短命的霍芫初了。 该死的贱秧子,死了这么久还不安分,纳兰皇后心里咒骂道。 纪常赫不以为然,“母后以后不要再说这些话了,父皇说了,这辈子他的妻子永远都会是母亲的。” 昭德皇后生前一直十分照顾纪常赫,纪常赫自然感恩戴德,尊敬爱戴嫡母。 纳兰皇后感觉不敢置信,“你们……岂有此理!” 那她算什么呢? 第66章 切肤之痛 面对纳兰皇后的怨恨,纪常赫先是眉头一皱,接着就对纳兰皇后郑重其事地说道,“母后,她是儿臣的母亲,母后何必为难母亲呢?” 皇族玉牒上,昭德皇后的大名永远记录在上,绝非纳兰皇后三言两语便可抹杀得干干净净。 若按照一些老古板的想法,纳兰皇后作为继后,还得给昭德皇后的牌位行礼呢。 纪常赫清楚纳兰皇后内心之恨,可他不苟同,昭德皇后当年对待他们母子这么好,纳兰皇后凭什么要对昭德皇后心怀怨恨呢? 说句不好听的,纳兰皇后如今的地位,还是沾了昭德皇后已逝的光。 纳兰皇后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养育的儿子居然对昭德皇后那个女人这么推崇孺慕,不禁恼羞成怒道,“母亲?赫儿,你要清楚,是我十月怀胎养了你,和那个女人有什么关系?” 在东宫时,昭德皇后那对双生子不仅宪宗喜欢,隆泰帝也喜欢那对双生子,整天就和他们相处在一起,他们母子二人完全是被无视的。 纳兰皇后从不觉得自己逊色于人,只可惜在昭德皇后跟前,她狠狠地摔了一个跟头。 丈夫还想着那个贱人也就算了,为什么她的亲儿子也想着她?就因为她是陛下的原配吗? “纪常赫,我告诉你,霍芫初已经死了,她是死人,而我才是你应该尊敬孝顺的母亲。齐国公府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了,你父皇铁了心要法办他们,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作为储君,手底下不缺能干的大臣,而且齐国公府一旦落网,空出来的位置你也得想想办法填补上去。” 纳兰皇后的语气坚决又冷漠。 本来,纳兰皇后的心肠就比常人硬,谁敢忤逆她,她就和谁过不去。 这道理放在亲生子女身上,同样成立。儿子不听话了,她自然要想方设法掰正过来。 纪常赫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纳兰皇后毕竟是他的生母,忤逆母亲,他是不愿意的。 见纪常赫没有多说什么,纳兰皇后心口的气消散了点,稍微面色缓和了些,继而又道,“赫儿,别看你现在是太子,看起来高不可攀,可是,你上面还有你父皇在。陛下在一天,你永远只是太子,他随时随地会废了你。你必须警惕,没有永远的太子,只有永远的皇帝。” 她的眼神里尽是狠厉。 入宫后,她就抛弃了一切,她要的生活,一定一定得逐步实现。 纪常赫面色一正,“儿臣明白。” 再怎么淡泊名利,纪常赫也不可能主动让出自己的位置给其他兄弟,况且,他想让,对方未必承情放过他。 夺嫡之争,深入其中,难以逃脱了。 …… 养心殿内的隆泰帝闭目养神,却又似乎思索什么。 “德全,阿芫的祭日很快要到了,你替我准备点阿芫生前爱吃的东西,置于芜蘅殿。” 芜蘅殿是昭德皇后殡天之地,每当昭德皇后祭日一到,隆泰帝都要自己一个人待在那里独自悼念。 “是。” 第67章 痛彻心扉 赵德全是自小跟着尚是皇子的隆泰帝一路过来的老人,某种意义上来说,最了解隆泰帝的人不是宪宗他们,反而是这个不起眼的内监总管。 赵德全见隆泰帝满是伤感的神情,直言道,“皇后娘娘最是关心陛下了,每次陛下生辰都要自己下厨做一份长寿面给陛下庆祝,那碗长寿面的味道,陛下和奴才迄今为止也无人做得出那个味道呢。” 正因为是老人,别人不敢提的人,赵德全倒是没有太多顾及,可以在隆泰帝面前说上一两句话。 忆及爱妻,隆泰帝神色一柔,“我自幼不得父皇的欢心,成年后侥幸熬过上面的那些兄弟位居东宫,只是,父皇终究是宠妃爱子常在他心,而我,也就只有阿芫了。” 长幼有序,隆泰帝作为宪宗的大皇子,即便母亲早逝不得宠,却也为人客气着。 等宪宗废黜先太子,又接连处死几个皇子后,隆泰帝的机会也就来了。 不过,宪宗立他,本是使他不至于掣肘威胁到帝位,却不想,马失前蹄,鹰眼被啄伤,娄氏党羽与汉王造反接踵而至,打出清君侧的口号,令大兴很长一段时间内处于内乱中。 这时候,是隆泰帝率先站出来,联系了禁军中反娄情绪高涨的将领们,当机立断避其宪宗赐死了娄皇贵妃,然后再擒拿住娄丞相等人,这场叛乱才堪堪平息。 只不过,娄丞相丧心病狂,抓走了昭德皇后并端慧太子、代恭王母子三人,等隆泰帝费心力寻找到昭德皇后时,端慧太子兄弟双双殒命,昭德皇后又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对,昭德皇后不是病逝,是毒发身亡。 昭德皇后是封后大典前的几日前一命呜呼的,隆泰帝痛不欲生,先是耗费巨资为昭德皇后修建了巨大的后陵,接着又命令大臣为昭德皇后题诗作词,歌颂皇后仁德显功,母仪天下。 谥号隆泰帝反复斟酌了一个多月才最终确定,昭,有功为昭,立德为仁,这也算是隆泰帝肯定并承认昭德皇后一生的体现。 昭德皇后归西后,葬礼一应礼制比拟历代皇后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文武百官并命妇女眷、公主皇子们皆要吊唁昭德皇后,并且数月内要在灵堂内哭灵守灵。 上一个在昭德皇后葬礼上失礼的人,已经被隆泰帝贬去岭南,没过多久便得了疫病去世。 天子之殇,导致大兴上下再也不敢轻易提及昭德皇后的大名。 小心翼翼的皇子生活,母亲早逝,父亲不爱,得封太子的如履薄冰,小人作祟,内忧外患。 在那个时候,也就只有昭德皇后义无反顾地支持他,扶持他了。 奈何,红颜薄命,即便隆泰帝用极刑处死了娄氏党羽,为昭德皇后报仇,依旧抵消不了妻儿皆丧的痛苦。 “阿芫对我那么好,我没有保护好她……” 隆泰帝语气忽然低沉了下去,“也对不起宝儿贤儿。” 端慧太子、代恭王因为他,惨遭娄氏党羽杀害,如果他们还在,或许昭德皇后就不会心灰意冷,回宫后大概可以撑着一点日子了。 那么,阿芫也就不会一心求死了。 赵德全心知隆泰帝此时此刻的心情,稍加劝慰,“这么久了,想必皇后娘娘早已经和太子殿下他们团聚了。” 距离那场叛乱已经过去了十四年,尘归尘,土归土,死人不能复生,活下来的人,也只能想方设法做好一切。 隆泰帝苦笑一声,“阿芫会恨我的,恨我对仇人的孩子这么好,偏偏没有照顾好霍家。” 霍家举家离开京城,这背后到底是谁动手脚,他明明最清楚,却默不作声。 昭德皇后在天有灵,又怎么可能原谅他的所作所为?即便是卧薪尝胆,那苦果凭什么要让霍家一力承担呢? 赵德全语噎。 昭德皇后去世的真相,他这个老人还能不知道?要不然,隆泰帝也不会至今对纳兰皇后漠然视之了。 隆泰帝摇摇头,“让我好好和她忏悔,要是……” 皇帝的叹息声隐藏在袅袅青烟中。 …… 齐国公府的气氛较之过往,那不是雷雨天,倒像是大地震来临前的风雨欲来了。 齐国公世子齐婴得知自己今生今世无法再拥有自己的孩子后,愤怒地提剑砍伤了那些给他看病的大夫。 那些大夫摄于齐国公府的威名,婉言劝告齐婴现在应该修身养性,不然日后复原的机会不大。 当然,一个大男人被去势了,相当于宣布了死刑。纵然是当世的神医,也很难帮他解决这个问题。 毕竟人的器官部位是很复杂的,由各种经络连接而成,被人恶意去势了,那伤口很大,怎么可能补得回去? 那些大夫们考虑到齐婴的心情和齐国公府的背景,自然不会说得太绝对,然而,齐婴那架势,是把他们恨上了。 齐婴愤怒地想要杀人,大夫们不是笨蛋白白被他砍,随便找了理由溜之大吉,连齐国公过来挽留也没用。 ——断子绝孙,哪个志在仕途的男人接受得了? 齐婴的心情,也是齐国公的反应。齐国公也就得了齐婴这个儿子,结果齐婴还没有成家,却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齐国公的心情可想而知了。 齐婴这情况已然不合适再当齐国公府的世子,齐国公府不可以后继无人。 改立世子,势在必得。 为了此事,齐国公夫人这几天没少和齐国公争执不休。 可是,齐国公府想要改立世子,问题是隆泰帝乐意见到这个情况发生吗? “威远侯,我和他不共戴天!” 齐婴恨恨地骂着威远侯,就连俞初云也没幸免于难,还被他骂了一句一辈子嫁不出去,老姑婆没人要。 齐婴的愤怒是可以想象到的,而齐国公府今时今日的遭遇,也同样和威远侯府结下了死仇。 即便没有证据表明那是威远侯府派人干的,可事情的源头是威远侯府挑起的。 若不是威远侯府多此一举,齐国公府何至于此?齐婴早就风风光光地当着他的世子,谋划他的事业了。 威远侯府的横插一杠改变了齐国公府的命运,齐国公府自然把账算在威远侯府身上。 “明天那威远侯所谓的白家后人会过来和你对质,你做好准备。” 齐国公神色冰冷。 走到今天这步田地,齐国公府退无可退,太子殿下那边也已经选择放弃他们了,刑部大理寺穷追不舍,前阵子七星凤凰珠被搜查到后,已然上交国库里。 此等宝物,国公府一介大臣据为己有,隆泰帝自是心里算账,要和齐国公府好好谈谈。 既然皇帝和太子都不打算启用齐国公府了,齐国公不会坐以待毙,选择一条生路。 齐婴霍然抬头,“威远侯和白家,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没有那群搅屎棍,他肯定是封官加爵,春风得意。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 对于齐国公府的一干反应,杨韶元了如指掌,心如明镜。 自从和萧越结盟后,她多多少少也可以借用一些萧越的人脉做事,比如说此事给威远侯府通风报信,用的是萧越埋在威远侯府的桩子。 虽说萧越有权有势,但一品侯爵的府邸里都可以有他的眼线在,这个强大的联络网,令杨韶元胆战心惊,不敢小瞧。 一个异姓王屹立不倒多年,靠的自然是手段与功劳。 齐国公府那堆糟心事,她一并听着,齐国公府打死也不会想到,国公府的人并不是牢不可破,最起码对萧越来说漏洞百出。 “告诉那边,可以动手了。” 迅速浏览完纸条后,杨韶元将其焚毁,低声和碧月交代了几句。 碧月眼睛一亮,“小姐,这一次可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跟易白合作还算比较愉快,易白快人快语,豪迈大气,不会存心给杨韶元挖坑跳,答应的就会做到。 这么好的合作伙伴,杨韶元肯定得报答一下的,只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多年前白家灭门案里,竟有小人作祟通风报信,此人还冠冕堂皇地留在易白的身边。 对了,此人说起来和杨韶元有点恩怨,此人还是张姨娘杨芸玲有意寻来轻薄她的土匪。 换句话说,杨韶元上次独自面对戎族暗探不是巧合事件,而是有心人的算计。 歪打正着,杨韶元不会放过他,易白更不会。 那人不得好死,杨韶元放了心,也偷偷寻来机会跟太夫人雷氏提了一嘴。 不出意外,太夫人十分生气,对张姨娘母女的处罚又有了变化。 张姨娘,不,应该说张氏被丢去侯府庄子里佯称生病休养,本来杨迁和太夫人的意见是慢慢地让她“去世”。 等被揭发出暗害侯府千金的事情后,张氏这一次只能尽快去下面了。 杨芸玲上次禁足是因为推杨韶元落水导致生命垂危,这一次依旧如此。 杨迁由于张氏的过去,对杨芸玲有了疙瘩,没有了过去的疼惜,反而给了丘氏机会,趁机“报答”杨芸玲的“大恩大德”。 第68章 殃及池鱼 齐婴变太监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杨芸茜都跑过来说了一嘴。 之前杨迁与丘氏议亲时,就考虑过齐婴,不过事情还没有敲定,齐婴自己出了事。 为此,丘氏庆幸不已,认为此乃上天保佑。 杨芸茜撇了撇嘴,“中看不中用,我才不会喜欢他的。” 就算之前齐婴意气风发,杨芸茜也不会看上他。 齐婴端的是谦谦君子,骨子里又自视甚高,杨芸茜看透本质,自然瞧不上。 杨韶元噗嗤一笑,给杨芸茜递了一块苹果,神色认真,“杀妻夺宝的人,还能有用到哪里去?” 易白不是白家的人,这一点杨韶元也是后知后觉,当然,无论是不是白家人,反正齐国公府的人就是人渣败类。 “七星凤凰珠……”杨芸茜似笑非笑,“他们私吞,预估是齐国公府想要借此做什么。” 七星凤凰珠是珍贵,珍贵到拥有一对了才能发挥效用,就是不知齐国公府的心思了。 杨韶元若有所思,“齐婴的两个未婚妻,一个夭折一个病逝,那也不是巧合。” 被宗室看上的那位未婚妻,没过多久就去世了,这件事,齐国公府也是“功不可没”。 好好都一个大姑娘,咋就被齐国公府折腾成这样了? “要我说,齐国公府是当了婊子还有治疗立贞节牌坊,”杨芸茜不屑齐国公府,“不敢得罪那些人,又想退婚,这才出了昏招,坑害那些小姑娘。” 威远侯府透露消息给之前曾与齐国公府齐婴定亲的两户人家,让他们知道,他们家姑娘的死因没有这么简单。 孩子夭折?齐国公府派人偷偷使孩子着凉,得了风寒一命呜呼的。 被宗室强娶?也是齐国公府撺掇宗室的。 桩桩件件,齐国公府罄竹难书。 齐国公府眼高于顶,有意尚主,偏偏舍不得那等好处,可不就是想方设法找机会败坏小姑娘名声? 这一次,威远侯府为了俞初云报复齐国公府,不留余力,把齐国公府的老底挖了出来。 杨韶元笑容可掬,“其实也是齐国公府出阴招,有意让那些人为他所用,齐国公府要做的事情大了。” 齐国公和世子齐婴,这些年苦心积虑谋划,如今惨遭重创,他们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杨芸茜奇怪极了,“他们要做什么?该不会是造反?” 京城禁军掌握在天子手里,另一半则是在隆泰帝的亲信手中,萧越也掌握了其中一部分兵力,东山大营的人马就是听萧越差遣。 “造反还不至于,不过……也差不多。” 杨韶元所料不差,当威远侯府的人带着白家的人一块去齐国公府时,齐国公府胆大妄为,竟有意斩草除根。 幸亏大理寺与刑部有备无患,才让齐国公府算计落空。 齐国公大概是知道翻身无望了,于是主动亮出底牌,彻底搅浑了京城的池水。 一夜之间,齐国公府的人马扣留了部分官员女眷,里面就包括寿昌侯府。 杨韶元:“……” 殃及池鱼,莫过于此。 第69章 书房警告 寿昌侯府倒是气氛友好,毕竟齐国公府还没有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也就暂时出不了侯府罢了。 齐国公府派人包围寿昌侯府,无非是忌讳杨迁的户部侍郎身份,担心他要去给隆泰帝通风报信,索性先下手为强,把侯府女眷率先扣押了。 京禁卫与禁卫军不是吃素的,当接到齐国公府造反一事后,很是快速地兵分几路,拯救人质。 杨韶元提前给萧越透露消息了,道齐国公府有异动,望调兵遣将。 ——齐国公府但凡不闹这一出,还真的不好说能否东山再起。 萧越对此非常重视,派遣封奕与荀致清调兵,分别看住齐国公府与保护寿昌侯府。 寿昌侯府出了事,荀致清当下三下五除二,将一众反贼擒拿归案,那飒爽英姿,唯有不绝于耳的惨叫声可知一二了。 杨迁丘氏见寿昌侯府危机解除,松了一口气,赶紧过来谢过荀致清。 荀致清平静一笑,“奉命行事,无需多言。” 奉命也只能奉了定宣王的命令了,杨迁心中一叹,面上依旧诚惶诚恐,“荀将军英勇当先,臣敬仰叹服至极,此次侯府危机,有劳将军出力。” 荀致清是从三品飞虎将军,比封奕的骁勇将军低了一级,但谁也不会瞧不起荀致清封奕。 谁让他们听命于定宣王,且天子信任的将领呢?荀致清还替天子掌管着只听从于他的骁骑营。 不比京禁卫禁卫军和西山大营等兵力部属,骁骑营真正意义上是只属于隆泰帝一人的心腹部队。 骁骑营的选拔非比寻常,能够进去的人,祖辈父辈无一不是忠烈之士,换句话说,这些人是功臣孤儿,自然是不一样的。 骁骑营是宪宗专门设立出来安抚这些功臣遗孤的,却不想隆泰帝将其发扬光大,反而成为了一把锋利的宝剑,一剑封喉。 荀致清是女将军,本身不比朝堂上那些文臣武将容易立足,女子的身份天然使她招惹非议,即便是现在她屡立战功,可暗地里嘴碎的人依旧很多。 当然,荀致清前程似锦,碎嘴的人也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荀致清也心知肚明,直到现在她只跟那些军营中的将领士兵来往较多,和京城这群老狐狸倒是关系平平,过得去罢了。 正因如此,隆泰帝比一般人更信任荀致清,任命她为骁骑营统领也是看中了她这一劣势。 换做别人,隆泰帝或许得提防他有什么小心思,但荀致清不同,除了隆泰帝和定宣王萧越,她无人可依。 寒门出身,还是女子,荀致清选择的道路本身就比其他人更加艰难。 杨迁看得多,想得也多,官阶上他确实高了荀致清一等,但论天子重用,他远远不如荀致清。 对荀致清,他是客气有礼的。 荀致清手中的银枪染着鲜血,背上的铠甲也渗着血,刚刚经历了一场混战,敌人放了冷箭,她一时不防,中了一箭。 即便如此,她神色灼灼,飞扬自信,“杨大人有礼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京城出了乱,致清当然有义务去保护京城的。” 杨迁作揖,“荀将军这次又立了功,老夫在此给荀将军贺喜了。” 毋庸置疑,荀致清可能会升官封爵,面对天子跟前的大红人,杨迁又如何做得到心如止水不闻不问? 荀致清扯了扯嘴角,“借杨大人吉言了。”然后回头看着士兵,高声命令,“我们去齐国公府,支援骁勇将军。” “是。” 一列秩序良好、排列整齐、军容严肃的士兵们随即有序地跟着荀致清离开。 临走前,荀致清还说了一句话,“杨大人,致清代大将军给令爱杨六小姐问个好,上次她送过来的九福斋的糕点他很喜欢,杨六小姐有心了。” 杨迁闻言,讪讪一笑。 以前不受重视的庶女如今是得了贵人的眼,眼看着是前景大好,可他的心,一日比一日紧张。 要是被人瞧见了,被人认出来了,那他和侯府可就麻烦大了。 思及此,杨迁决定,今天晚上单独找蔺姨娘谈谈。 不管心里打着什么算盘,面上杨迁反应平静地谢过荀致清与萧越的关心。 等荀致清一走,杨迁对丘氏说道,“夫人,你去叫小六来一趟书房。” “去书房?” 丘氏吃了一惊,书房杨迁素来不肯让侯府女眷靠近,就连昔日得宠如张姨娘母女,书房都不允许靠近半步。 而现在,杨韶元一个外室生的庶女竟然可以出入书房,丘氏觉得自己是无论如何也难以说服得了自己相信对方区区庶女不足挂齿了。 丘氏的反应,杨迁看在眼中,但他没解释,只是又强调了一句。 他必须好好和小六说一说,侯府绝对不能在他手里出事,小六……以免日后大难临头。 丘氏平复了心情,神色淡淡,“妾身这就去办。” 丘珊珊失踪,本就让她挠心挠肺,现在多了一个不好惹的杨韶元,丘氏的头疼得厉害。 “宇哥儿近日读书,可是得了先生的赞赏,用功读书是好事,你得好好看着宇哥儿,别让他病了。” 杨迁对杨平宇这个嫡长子是十分重视的,更别提,他才得了两个儿子。 杨平度还太小,生母也就姨娘出身,暂时难当重任,杨平宇不同,正室嫡出,读书有天赋,性子沉稳,没有沾染了那些纨绔子弟的坏毛病,确实是一个好苗子。 一谈及自己的儿子,丘氏脸上的笑容立即灿烂了许多,她笑道,“宇哥儿近日写的字帖得了先生的夸奖,说他练得不错,有柳骨风范,而且,他的策论写得也好,谈的是治水,纵然是夸夸其谈,胜在角度新颖,先生看见了,很是高兴。” 杨平宇是侯府公子,还是丘氏的儿子,寿昌侯府给他寻找的先生自然不同一般,启蒙时在学堂教书的先生乃是前任大儒的学生,文采风流,傲骨铮铮,志不在仕途,除了撰书教书,清流学子都十分敬仰。 寿昌侯府借了老太爷对这个学生昔日的一饭之恩,才请到他给杨平宇启蒙教书。 等杨平宇学成考入国子监后,这个学生自是功成身退,回到家乡里了。 可想而知,杨平宇的才学即便不是第一,可也非末流。 杨迁满意地点了点头,“宇哥儿争气,以后,说不定我们侯府可以出个一品大员。” 这年头总归是重官轻爵的,杨迁这个寿昌侯轮到杨平宇身上,肯定要降一级,变成寿昌伯的。 对爵位,杨迁还不是特别看重,毕竟不能掌握实权的贵族,也就名头好听而已。 只要杨平宇争气,即便不能袭爵压根算不了什么,甚至可以比寿昌侯府更加风光。 丘氏一笑,“宇哥儿必然会撑起侯府,使侯府越来越兴盛。” 天底下的父母要的无非是光宗耀祖,子孙满堂,儿女孝顺,平安喜乐。 “嗯。” …… 当被杨迁叫到书房时,杨韶元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叙父女情肯定不是,这么久了他也没有太关心过她,那么想来想去,也就只能是公事公办了。 萧越托人送进来的口信,杨迁估计是警铃大作了。 杨韶元似笑非笑,蔺姨娘和蒋江氏藏着秘密支支吾吾,杨迁呢?是不是也知道这个秘密? 她究竟是不是侯府的小姐? 带着重重顾虑,杨韶元踏入了书房,书房外面是杨迁十分信任的管家守着。 杨韶元见状笑而不语。 甫一踏入,杨迁便开口了,“小六,你与定宣王可是十分熟悉?” 萧越或许在别人眼里光风霁月,权势滔天,但在杨迁看来,此人心思深沉,心狠手辣,万万不能随便靠近。 要是杨韶元认识萧越,还与萧越结下了深厚的友谊,那么,杨迁得考虑一些事情了。 杨韶元坦然说道,“父亲,定宣王是何等的人物?怎么会和我这个小小的侯府小姐熟悉呢?” 熟悉如何?不熟又如何?她跟萧越之间的关系,还轮不到杨迁指手画脚。 面对杨韶元的装傻充愣,杨迁皱了皱眉,“小六,你不要撒谎。要是定宣王对你不熟,又何必拜托荀将军给你带口信问安呢?” 仔细算一算二人的交集,当初戎族暗探兴风作浪,杨韶元危在旦夕,是萧越出手救了她。 然后,杨韶元才天天托人给定宣王府送去九福斋的糕点,彼此看上去好像因此有了联系。 不过…… 杨迁眯了眯眼,定宣王是何等眼高于顶,武铭城大将军还在世时,曾经想给萧越定亲,却不想被萧越一口回绝,说大丈夫当效仿班定远(定远侯班超)立功于异域,北境未定,何以为家? 颇有历史上那位骁勇善战的名将的豪气,武铭城正是看中萧越这一点,才没有继续给他定亲。 萧越至今没有王妃,不是没有人想过给这个定宣王送美人滕妾的,然而,萧越要么打包送回,要么是扭过头给这些美人滕妾找了人家嫁过去。 如此一来,压根就没有多少人敢给萧越送美人了。 ——他确实怜香惜玉,但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绵羊。 杨韶元长相确实漂亮,但如此就可以让阅人无数的定宣王看上,未免太小看这位名扬天下的战神了。 杨韶元嘴角一撇,“定宣王感念之前女儿送去糕点的事,这才拜托了荀将军问女儿安。父亲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开什么玩笑?萧越跟她清清白白的关系,咋还被杨迁误会成情人关系了? “这……”杨迁对上杨韶元坦坦荡荡的眼神,一时无话,只能语气生硬地提醒她,“小六,那定宣王终究跟你不是一路的,男女授受不亲,传出去了,你的名声就糟糕了。” 萧越是男子,这种事放到他身上,顶破天被人议论一句风流韵事,反倒名声无碍,不像杨韶元是闺阁少女,世道待女子要求较为严苛,这种事落到杨韶元身上,毋庸置疑会被外人骂一句不守闺训。 杨韶元挑了挑眉,“女儿明白。” 萧越委托荀致清给她送口信,端的是光明正大,提的都是明面上的来往,还是荀致清说的,反而不容易被人误会什么。 杨迁继而又道,“小六,你是侯府千金,日后亲事自然有侯府替你操心,为父不会轻易把你嫁给那等人面兽心的人。” 好端端的,提起婚事,杨韶元心中一跳,果不其然,下一句杨迁就说道,“京城里名门贵女无数,淑顺郡主和顺郡主她们都是一等一的,她们与陛下关系紧密,不像你,到底是大臣的女儿,容易吃亏。有时候风头过了,反而易招人眼红。” 言外之意,那就是杨韶元这阵子太招摇了,早已经得罪了和顺郡主淑顺郡主这些贵女。 杨韶元只觉得好笑,她前世倒是不显不露的,但结局又如何呢?杨芸玲肆意践踏她的人生,致使她死不瞑目,那个时候,杨迁又在哪里呢? 哦,早已经落进大牢,无能为力了。 她自认从未亏欠过人,为什么会落得这步田地? 说白了,就是自己太弱小了,才能肆意被杨芸玲这等人欺负践踏。 她重来一世,为的就是报仇雪恨,不再让自己和蔺姨娘重蹈覆辙,为人轻蔑。 杨迁两辈子为她做了多少呢?生命垂危时,他在他人处,她大病初愈,他就一句话也不问。 她未质问过杨迁是否尽了为人父亲的责任,他倒是好意思,指手画脚她的人生。 “父亲,”杨韶元面色一冷,“当初是纳兰家二小姐要女儿表演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回之。女儿如果出丑了,丢脸的不是寿昌侯府吗?女儿确实不是父亲疼爱的女儿,但父亲不能厚此薄彼,二姐姐她们也都出了名,为什么父亲不责怪她们,反而怪女儿太招摇呢?” 对杨迁,她已心无挂念,可是,杨迁的厚此薄彼,老是令她火大。 “因为她们才是父亲的……” 话说到一半,杨迁忽然打住不说了,神色尴尬。 杨韶元挑了挑眉,“她们才是父亲的女儿,而我不是。” 第70章 色厉内荏 “不,不是的……你是……你是的……” 杨迁立马板着脸反驳了杨韶元的话。 杨韶元却无话可说,她究竟是不是寿昌侯府的小姐,她眼下无心理会,反正…… ——杨迁从始至终都未曾将她当做侯府的人看待。 既是如此,计较那些又有何用? “我与二姐她们一样,生于侯府长于侯府,我再有好名声,最后得益的,不依旧是寿昌侯府吗?” 杨韶元的目光恢复了平静,神色间近乎淡然。 她若像之前那样不争不抢,到头来,还是会被杨芸玲害死,没有好下场。 杨迁看着她,意味深长,“定宣王是大兴第一个异姓王,单从这一点来看,他确实是贵不可言。可是,小六,有些时候,离得越近,反而死得更快。定宣王,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武铭城一生无妻儿,唯独到老了收养了萧越,萧越的姓氏偏偏不是武姓,这人的来历说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可实际上,谁说得清楚他父母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呢? 武铭城很喜欢萧越,萧这个姓,还是武铭城特意问萧越抓阄而取得姓氏,萧越不负众望,年纪轻轻屡立战功,很有武铭城的风骨。 况且,近些年来他平定北境,镇压戎族,攻克数个王国部落,真真是所向披靡。 功高盖世,封个异姓王,那还是小事,更重要的还是萧越此人城府极深,不是简单的武将。 武将五大三粗不懂政治纯属刻板印象了,要知道,深得帝心在大兴屹立不倒,这种事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将军可以做到的。 武铭城在世时,宪宗皇帝很是猜忌他,兵权收了大半,但对他膝下的养子却青眼有加,实在怪异。 甚至,宪宗与隆泰帝私底下还悄悄议定了一件事。 杨迁胆战心惊,她走了这么久了,按理来说应该是不算数的,即便算数,也有人不会同意的。 不过,谁又能保证得了一定不会变成真的? 杨迁的内心活动,杨韶元无从得知,只是她好奇杨迁干嘛和她耳提面命萧越不是好人要远离他,淡淡一笑,“父亲多虑了,定宣王非等闲之辈,女儿只是黄毛丫头,恐是心有余力不足。” 说句不好听的,纵然萧越有意利用她,那也是她的事情,杨迁以前这个对她不闻不问的人忽然跑过来一篇长篇大论,警告她远离萧越,不觉得荒诞可笑吗? 杨迁定定地盯着杨韶元的眼睛,许久后,叹气道,“女大不由娘,蔺姨娘比我说的话有用。” 这是想要让蔺姨娘提醒她吗? 杨韶元笑容一收,变得冷冰冰,“父亲,你与姨娘井水不犯河水,姨娘素日教导女儿要孝顺爹娘,不可任性,女儿自是日日牢记于心。眼下,女儿出了名,父亲担忧我会为人嫉恨,想要我收着尾巴做人,可是父亲忘记了,女儿即便有意退,别人未必给这个面子。” 杨韶元可以退吗?当然不行,和顺郡主因为福慧长公主府里没有达成心愿,早已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怀恨在心。 和顺郡主这种天之骄女,哪里管得了她死活?她真的要退了,第一个对付她的人便是和顺郡主。 杨迁认为她扎眼,或许应该说扎的是侯府千金的眼。 杨韶元讽刺一笑,没想到,寿昌侯杨迁也有一日会变得这么天真。 一番话下来,杨迁已经彻底无话可说了,他摇了摇头,道理他都懂,可是这些话从默不吭声的小六的嘴里来说,越想越怪异。 “好自为之。” 最后,杨迁丢下了这句话,挥了挥手,让杨韶元退下。 杨韶元转身离开。 杨迁凝视着杨韶元的背影,心里却产生起深深的忧虑:她现在是越来越像她了,他尽力隐瞒的事情,很有可能不会继续隐藏了。 …… 碧月瞧着回到芳华院后的杨韶元心事重重,不置一词,不禁狐疑道,“小姐方才去书房,可是发生了什么?” “也没什么,父亲认为我太招摇,想要我和以前一样,不争不抢。” 杨韶元以前所未有的冷淡语气陈述一件事。 其实,杨迁待她和蔺姨娘态度冷淡早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了,蔺姨娘自从生下她这个女儿后,彻底见不到杨迁,几乎和杨韶元相依为命。 杨迁宠着张姨娘母女,宠徐姨娘,也宠杨芸茜,唯独不爱蔺姨娘和杨韶元。 杨韶元打从懂事开始,和杨迁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五次,很多时候,蔺姨娘是默默陪着她认字说话的。 她是侯府小姐,却不得父亲的喜爱与重视。侯府的奴仆也看菜下碟,待她们母女俩有口无心。 若说杨韶元心里不渴望父爱的话,那绝对是唬人的。 曾几何时,杨韶元也想过自己被杨迁抱在怀里哄一下,哪怕只是一下。当然,这只是一个美好愿望,杨迁没有抱过她,蔺姨娘却抱了不止十次。 不过,事到如今,杨韶元是一个大姑娘了,心里有了成算,命中注定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也不再期待盼望。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她不愿当着寿昌侯府背景板般默默无闻的六小姐,她要当名扬京城的杨六小姐。 蔺姨娘藏着什么秘密她暂时不追究,但是,报仇之路,她会继续走下去。 撇开那些烦人的头绪,杨韶元复而又道,“碧月,听说你认识一个叫虎子的乞丐?” “啊,正是,小姐有何吩咐?” 碧月严阵以待。 杨韶元和定宣王萧越结盟,也和易白谈了合作,碧月可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外面消息的渠道全靠碧月去沟通交流。 虎子是那群待在京城的乞丐之一,也是之前杨韶元有意差使他们打探消息的乞丐群里的一个头头。 虎子古灵精怪,人高胆大,打探到的消息又多又准确,杨韶元很欣赏她。 眼下,有件事想要他帮把手。 “齐国公府肆意扣押官员女眷,是大罪,可最多贬为庶民,不足以致命,我察觉到,齐国公府私底下吞并了百姓不少田宅,卖官鬻爵,南方的盐场盐价他们中饱私囊,暗自与戎族暗探勾结,意图荣华富贵子子孙孙。” 杨韶元的声音泛着冷意。 打虎最忌讳打虎不死,她既然出手对付齐国公府,那么齐国公府就非死不可了。 况且,易白想要的结果,也是让他们不得好死,一命赔一命。 碧月闻言,目瞪口呆,“齐国公府太胆大妄为了。” 她不会质疑杨韶元话里的真假,毕竟无凭无据的话杨韶元从来不说。 齐国公府看起来风光霁月,但实际上内里已经腐败不堪,否则,他们绝对不会盯上七星凤凰珠了。 七星凤凰珠传得神乎其神,对齐国公府而言,最大的好处也就招财了。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齐国公府这些年暗地里的账本那是相当有意思。 盐场的盐价有问题,齐国公府做得假账骗过不少人,精明的隆泰帝也没发现,任凭齐国公府逍遥法外这么多年。 如今,齐国公府摊上威远侯府如此一个下得了狠手的狠角色对手,这些麻烦事,自然会抖落出来。 她要的,便是齐国公府的灭亡。 杨韶元挑了挑眉,“这件事非你莫办,虎子会说话,让他去几个大官员的府邸门前说几句齐国公府的人太嚣张,霸占了一些人的田地还不够,连盐也抢走。不要说得太明白,想必会有人调查的。” 点到即止,说得太明白,对方会怀疑。 碧月了然,赶紧道:“小姐放心,此事奴婢会尽快办妥。” 齐国公府完了,私吞田宅,中饱私囊,卖官鬻爵,桩桩件件足够国公府上下千刀万剐了。 杨韶元把玩着太夫人送来的宝珠,目光幽深。 这些日子,齐国公府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上,一会是私藏七星凤凰珠的事情揭发出来,一些大臣便嚷嚷着惩办齐国公府。 紧接着,威远侯府控诉齐国公府下毒手迫害俞初云与之前齐婴两任未婚妻,此事一出,再度引起轩然大波。 有了白家的例子在,如今京城百姓纷纷唾骂齐国公世子弃婴人面兽心,狼子野心,杀妻灭子,残害姑娘云云。 那骂人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齐国公府欺负的人是他们呢。 齐国公府的人这段时间出门,不得不掩袖遮面,省得被愤怒的百姓砸臭鸡蛋烂菜叶子。晚上,齐国公的大门几乎是菜叶石头与臭鸡蛋粪便,脏兮兮得很。 威远侯府有备而来,带着板上钉钉的证据呈现堂前,引得众人哗然。 买通土匪暗害俞家三小姐清白,再是联络宗室强娶人妻…… 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众人面前,大家不禁感叹无毒不丈夫,这齐国公府分明是存心要人死啊。 第一任未婚妻的夭折也非偶然,乃是齐国公府的人买通人做手脚的。 这件事一被揭穿,那位姑娘的父亲便大受打击地晕了过去,差点要喊太医了。 好在,有人掐了人中,唤醒了这个大臣。 那位老父亲算得上老当益壮,女儿年幼夭折,害得妻子郁郁寡欢病逝,一把年纪了也就得了一女,只可惜被齐国公府的人下了毒手,导致阴阳两隔,天各一方。 老大臣愤怒地请求隆泰帝秉公处理,还他们家一个公道。 好好的清白姑娘,就这样被丧心病狂的齐国公府害死了,隆泰帝心有戚戚然,忆及发妻昭德皇后的悲惨遭遇,不免同病相怜,便允奏了老大臣的要求。 这样一来,齐国公府几乎是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故意针对齐国公府,没过多久,齐国公府可能是自认为翻身无望,第二天就对上门问讯的大理寺刑部官员动手,甚至打算杀人灭口。 好在,威远侯府护住了白家的人,刑部大理寺的官员也不是任人宰割,齐国公府的算盘再度落空。 齐国公府见一招不成再出昏招,他们把国公府培养的死士全部叫出来,有意来一个同归于尽,扣押京城官员女眷还不算,听说已有人遇难。 这样一来,齐国公府罪恶滔天,惹得天怒人怨,朝中大臣纷纷请奏隆泰帝秉公处理齐国公府。 隆泰帝允准,齐国公府的人当日打入刑部天牢,由专门的官吏看管。 齐国公府顿时乱成一盘散沙,府中奴婢卷款的卷款,逃跑的逃跑,压根就没有多少人乐意陪着齐国公府一块死。 齐国公府已被大理寺卿查封,任何人皆不得靠近或进出国公府。 天牢是一个死人聚集地,常年昏暗潮湿,且老鼠肆虐,有时候大半夜睡不着觉时,耳朵里永远少不了那些老鼠的吱吱声。 刑部尚书左群与大理寺卿朱智生对齐国公府一案重视非常,派了大量官吏看管还不算,门里门外都有重兵看押,若是仔细辨认的话就会发现,这些兵士的铠甲和禁卫军等截然不同,清一色黑白色交织。 齐国公和齐婴大半辈子一直生活在锦衣玉食的环境中,何曾吃过这种苦头? 女眷和男人是分开关押的,为了防止他们窜供,彼此之间的墙厚得完全打不穿,而且牢房离得远,看不见听不见。 齐婴从事发到现在从始至终低着头默默无语,披头散发,一半脸还被人打出一道疤痕狰狞恐怖极了。 这样的齐婴,哪里有过去意气风发的样子? 齐国公和国公夫人郝氏少年夫妻老来伴,到头来二人一条心也做不到,国公夫人郝氏在见到官差的第一面时,口口声声说这些事与她无关,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他们父子自作主张,她是受害者,她是无辜的,叫嚣着官差把她放了,不能对女眷无礼。 事情到了这一步,国公夫人郝氏还天真地以为自己撇清了关系必然可以逃出生天,不用死了。 官差肯定不会听信她的这一套,十分痛快地绑了郝氏到另一间牢房里待着,以免出来膈应人。 郝氏的矢口否认,齐国公出奇地沉默了。 第71章 仇人相见 郝氏在隔壁牢房哭哭啼啼,动不动就怨天怨地,平日骂的人最多的就是齐国公。 老夫老妻这么久了,彼此有什么把柄,还能不知道?狱卒闲着没事干时,最爱听郝氏唠叨齐国公的黑历史,最好笑的就是郝氏连齐国公看哪些女人看呆了眼也拿出来说嘴。 由此可见,两夫妻的感情在大难临头之际,真可谓是互相怨怼。 齐国公好在牢房隔音效果好,听不见郝氏的大放厥词,但齐婴不同,他和齐国公夫妻不在一起关押,但距离近,郝氏说嘴他靠在栏杆上,还真是备受折磨,耳朵茧子都起了,郝氏还在那喋喋不休。 齐婴不耐烦地顶嘴一句,“够了,不要再说了。” 从未有一刻,他这般痛恨自己的生母,明明在此之前,他们两母子感情好到感天动地。 郝氏说在兴头上,偏偏被好儿子不留情面地顶嘴,一时尴尬愤恨,直言不讳地骂起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了,“你别忘了,你是谁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那是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你的。不是你那死鬼爹爹,你爹爹整天去那个不要脸的屋子过夜,我们母子俩,他完全不放在心上。如果不是我带大你,你早就被那不要脸的害死了!” 不管不顾地扒着牢房的门大喊大叫,得亏那些囚犯清一色关在其他地方和他们一块的也只有齐国公府在朝内的党羽与支持者了,倒是自己人不见怪。 齐婴听得厌恶地皱眉,“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你还要说多少次?你老是这样,永远只考虑自己,压根就没想过我这个儿子。” 郝氏的确疼爱齐婴这个儿子,但那是因为齐婴是她的底气,还是齐国公唯一的子嗣,要是不疼爱他,郝氏这个眼皮子浅又尖酸刻薄的女人以后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说来讽刺,齐国公之所以只能拥有他齐婴一个孩子,还是因为他风流惹得祸,被人怀恨报复,最后齐国公府千刀万剐了那个报复的人也无济于事,造成的损失无法弥补。 否则,齐国公这类好女色的人,咋可能看得上原配夫人生的孩子? 齐婴打小就知道他的父母光鲜亮丽的背后龌龊不堪的本质,内心厌烦透顶,又逃离不了。 遇见白伊伊,算得上他这辈子最大的意外与幸福了。白伊伊不像齐国公夫妇对他另有心思,对他说一心一意的好,眼里心里都是他。 这份前所未有的感动与甜蜜于齐婴偶然无意间发现白家藏着七星凤凰珠的秘密便荡然无存了。 七星凤凰珠的珍贵他是知道的,齐国公府更知道。于是,从那一刻起,齐婴和齐国公夫妇鬼迷心窍,想要夺宝灭门,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为的就是逼死白家上下,私吞下七星凤凰珠。 齐婴大概也意想不到,白伊伊居然怀了他的儿子,而且他真的心软了,想要孩子活下来,留下白伊伊。 可是,齐国公夫妇却警告他白家人一个都不能留,齐国公府的子嗣不能有乐妓出身的母亲。 白伊伊的孩子齐国公夫妇不是不想要,但更害怕这孩子将来长大后报复齐国公府,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选择结束了白伊伊母子的命。 人到了生死关头,大概想到的那是自己年轻的过往,齐婴这些日子闭上眼睛时,脑海里充斥着白伊伊的身影。 他永远忘不了白伊伊那双静如秋水的眸子死在他手下时那心如死灰的时刻。 伊伊,是你吗?齐国公府近日的遭遇,你可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齐婴本以为自己会忘记白伊伊的模样,会选择性遗忘他当时的心情。 但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他压根就不可能忘记她,伊伊是他这一世唯一爱过的女子。 齐婴闭目养神,脸上的神情近乎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郝氏的大吼大叫结束时,紧随其后的便是一阵绣鞋踩在枯枝上的咯吱声。 齐婴受不了牢门打开时那一瞬间钻进来的日光,刺激得眼睛不舒服 他关在牢房也就一个月左右,却不想这么快便难以适应太阳的存在了。 “姑娘,这边请。”牢头热情地往前带路,把一戴着面具的女子带到齐婴牢房的门前,门锁未开。 面具女子微微一笑,“有劳牢头了,这是给牢头的一点辛苦费。” 给出的是一荷包,牢头一掂量,眉开眼笑,“多谢姑娘赏,多谢姑娘。” 分量不小,有银票也有自助,果然是大手笔。 面具女子挥了挥手,牢头识趣地带领后面的狱卒往外面退去,把这里的空间留给面具女子与齐婴。 齐婴的牢房只有他一个人,旁边是齐国公府的亲眷并若干党羽。 对比昔日不可一世的架势,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面具女子望着躲在角落里没有开口的齐婴,冷冷一笑,“齐婴,你在这里应该很不习惯,不过像你这种人面兽心的垃圾,待在牢房里才是最合适的。” “你……是谁?” 从牢头殷勤带人来开始,齐婴就好奇来者何人。 齐国公府出事这么久,连太子都不想见他们了,那么还有谁乐意见阶下囚的他们呢? 想来想去,齐婴的心里浮现出一个姓名——白伊伊。 不,白伊伊已经死了,这个世上已经不存在白伊伊这个人了。 就连那个孩子,也被他捂死了。 面具女子神色漠然,“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清楚,你是欠我债的。” “你是替白家报仇的人?”齐婴此时此刻的神情是出人意料的冷静平淡,“白家当时广交友人,若不是我们想了法子让官府镇压,大概……白家是不会死的。” 白家可以拥有七星凤凰珠不是偶然,外表上看白家区区乐妓之家,谈不上大富大贵,殷实清贵,但是,白家的祖先一直传承着上古部落的秘密,活到今日,那是守护七星凤凰珠。 七星凤凰珠于上古是吉祥法宝,于当世那是难得一见的灵丹妙药,无论何种作用,七星凤凰珠绝对不能流失在外,它的作用是守候这个世道与维护太平。 齐国公府的人发现了七星凤凰珠,起了贪念,有意振兴齐国公府,便占为己有,导致白家上下横死。 可是,七星凤凰珠不只有一个,还有另一颗,齐国公府拥有了其中一颗,又控制不了难以使用,到最后齐国公府所有的,不过是一颗发光宝珠。 这是七星凤凰珠给予齐国公府的报复,白家是它的守护人,万物有灵,相生相克,齐国公府的所作所为,已经冒犯了七星凤凰珠。 七星凤凰珠的传说多半牵强附会,可它维护世间太平,那是事实。 面具女子嗤笑,“本想说什么的,但见你这样,不想多说什么了。一饮一啄,皆有因果,齐婴,你欠下的债,自然得千百倍奉还。” 白家的人命,齐国公府上下还不足够抵押。 想到这里,面具女子摸了摸肚子,目光隐含悲切。 齐婴注意到她的动作,不禁面色一滞,“你是……伊伊?” 不敢置信又欣喜的复杂语气,听在别人耳朵里就不是一回事了。 齐婴是靠在栏杆上说的,自然被一旁大喊大叫的郝氏听个正着,她愣了愣,说道,“是那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害死我们?该死的千刀万剐的贱人,怎么如此歹毒心肠?” 事到如今,郝氏不知悔改,只觉得那是齐国公父子一意孤行,自作主张,而她完全不知情。 可实际上,当年白伊伊难产生子,这里面就少不了郝氏的故意刺激。 她早就看不惯白伊伊抢走她儿子了,更不用说儿子天天拿她当做宝贝,即便只是逢场作戏,郝氏仍旧看不惯。 这不,齐国公父子动手之际,郝氏便瞅准时机,专门叫人到她房间里好一阵大放厥词。 最后,气得白伊伊血崩难产,两母子命断齐婴手中。 郝氏手里沾着的人血也不少,这厮也忒好意思说自己清清白白,哼! 一边想着,面具女子来到郝氏的面前,恶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那一巴掌,简直打出了郝氏的血牙了。 郝氏捂着半边脸,满是不可置信,“你!你这个……” “啪!” 面具女子目光冰冷,几乎恨不得要把郝氏焚烧殆尽,“你在这里叫嚣一次,今天晚上你就饿着肚子,明天干脆去睡大街上,活活饿死。” 狠厉的威胁逼迫郝氏很快就投降了,她心不甘情不愿道,“你……” “齐国公府,早年你们心狠手辣残害白家,私吞七星凤凰珠,如今,七星凤凰珠归入国库,而你们,也要死了,有些话,我得和你们说说了。我不是白家人,白家的人全部死了,一个不留。” 面具女子冷眼瞧着瑟瑟发抖的郝氏跟一边默不作声的齐婴,然后再望着面无表情的齐国公,接着又道,“齐婴不是你们齐家的孩子,他姓白,与白伊伊是亲兄妹!” 第72章 太子选妃 齐国公的眼睛瞪得老大,惊骇万分。 齐婴皱了皱眉,“你乱说什么?我怎么会与……” 白伊伊是他妹妹的事实远比白伊伊被他杀了更难接受。 面具女子声音清冷,“这件事,齐国公夫人最清楚了,要知道,她可是石女,咋可能怀得上孩子?” 郝氏过门多年,也就生了齐婴这个儿子,齐国公不算对后宅女人上心的,自然没有认真想过。 齐婴的脑子远转飞快,“你这么说,可有证据?” 无凭无据,人家可没有必要污蔑郝氏。 郝氏离得较远,听得不甚清楚,但齐国公有意拔高音量了,“那个女人给我戴绿帽子?” 郝氏是石女的话,那就不可能生下孩子了。齐婴,也就成为来路不明的野种。 想到这里,齐国公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恐怖阴森了,果然男人最在意的就是上半身和下半身了。 上半身事关脸面,下半身事关尊严。 郝氏一听,当即便说,“什么绿帽子?你什么样子还没有搞清楚吗?就你那表现,我三辈子也不可能怀孕。齐婴,是我的孩子,不是你的。” 大概是快要死了,郝氏也随之口无遮拦了,她笑了笑,满眼讽刺,“齐国公又如何?还不是床上一点用都没有?我是石女,但我也知道好歹,齐婴那小子,是我抱走别人家的送给你当儿子的,这么说起来,你还得谢谢我呢,妻妾成群,唯独一个孩子也没有。说出去了,多少人背地里笑话啊?” 说着说着,她的笑声越来越大刺激了敏感脆弱的齐国公。近些日子的接连打击本已让他绝望非常,却不想,郝氏还偷偷地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 “贱妇!厚颜无耻……” 噼里啪啦一顿响声,牢房内外是不一样的天地。 面具女子功成身退,缓缓退出了这片狭隘的空间,从此以后,她便可堂堂正正地过日子了。 …… 齐国公府的判决很快就下来了,因罪恶滔天,隆泰帝判处斩立决,齐国公府男丁皆斩首示众,女眷流放到西北服役。 这样一来,昔日的高门大族彻底坍塌。京城权贵士官心有戚戚然,约束族中子弟越来越严苛,不愿步入齐国公府后尘。 齐国公府的结局还有后续,齐国公府的女眷在上路之前一律服毒自尽了,死前死状凄惨,疑似备受折磨。 不过,这种事官方也不想查太多,简单了解案子便成了。 齐国公府的风波告一段落,萧越从年前忙到现在,脚不沾地是常态,身体还算吃得消,毕竟风吹雨打过来的,不过征讨戎族的作战里不小心中了敌人的箭,伤不重,但得静养。 因萧越身体素质不错,即便一直像陀螺一样转着,精神劲头一直好好的。 倒是不想,此次一忙,工作停下来,他就生病了。 为此,定宣王府上下忙得不可开交。 杨韶元也小心派人慰问了几句,不过在此之前,她得操心另一件事——太子要选妃了。 太子妃之位空悬已久,是时候有人坐上去了。 第73章 安妃旧事 说实话,杨韶元对成为太子妃一点兴趣都没有,天家情薄,后妃如云,今朝得宠,明日失宠,渐渐凋萎在后宫中。 她不愿意和诸多女人一起分享一个男人,然后又为了这个男人疯狂偏执,泯灭良心,到头来,连个体面结局都没有。 杨韶元两辈子都有自己的坚持,那就是她的丈夫必须今生今世只有她一个人,不可二心,也不许做娥皇女英的美梦。 坐享齐人之福是男人的本性,而她想要的,绝对不是依靠男人的道德变成其中的一员。 曲家门第和寿昌侯府刚刚好,新婚燕尔,她也曾经度过一段郎情妾意、甜蜜幸福的时光。 不过,假的终究是假的,她与曲家,如今是陌路人,是仇人了。 杨韶元握住手中的玉佩,这块玉佩是昨天晚上蔺姨娘忽然到访,送给她的,说是叮嘱她太子选妃的宴会上务必戴上。 她觉得奇怪,但也收着,瞧蔺姨娘郑重其事的模样,好像她若去了选妃宴,会发生点什么一样。 太子和滇王是夺嫡的热门人选,他们的外租家纳兰一族也会在他们身上投注,纳兰家两位适龄小姐清纯貌美,待字闺中,很合适当皇子妃。 杨韶元挑了挑眉,论门第和权势,寿昌侯府还没有到太子和滇王争相拉拢的地步,杨迁这个户部侍郎听着好听,可也升不了了。 宫里的安妃自从早年丧子后,便闭门不出,吃斋念佛。隆泰帝自觉愧疚,倒是赏赐恩宠如旧,不过安妃到底是越来越少出现在大众面前,以至于不少人遗忘了这位从二品妃的存在。 杨韶元对这个姑姑印象深刻,主要是安妃前世看上去默默无闻,膝下无子,偏偏隆泰帝对她愧疚异常,她的寝殿一应用度不比贵妃差多少。 这样的人,杨韶元无论如何也不会小看她的。并且,安妃前世与她的最后一次见面,便是寿昌侯府入狱一事,那时候的她面容苍老,双目沧桑,已然是心如死灰。 安妃入了宫后,整个人就完全不同了。 杨韶元叹了一口气,入宫有什么好的?丘珊珊还因此倒霉地失踪了,安妃也是人不人,鬼不鬼,饱受折磨。 一入宫门深似海,太子妃皇子妃什么的,谁想当就去当。 有纳兰家在,寿昌侯府还不至于有个太子妃之类,杨芸茜上次无缘,这一次应该也不会。 杨芸怡她们,感觉更不可能。庶出之女为太子妃,落在老古板眼里,那不就是乱了伦理纲常?为太子良娣这些滕妾身份,寿昌侯府不介意,太子身边那些人就不会想方设法挤走吗? 一顿分析利弊自认为入选无望的杨韶元,心情稍稍放松了,拿着蔺姨娘所赠送的玉佩细细打量起来。 若说这块玉佩多珍贵也不见得,毕竟玉佩所刻图案乃一只兔子,不是贵人喜爱的龙凤云雀等等。 况且,不知是不是年岁已久的缘故,这块玉佩的色彩不似那些常见的玉佩碧绿,偶尔摩挲起来,倒是发出一丝金灿灿的亮光。 这块玉佩蔺姨娘赠送于她所为何事? 杨韶元看来看去也没看出特殊之处,蔺姨娘叮嘱她将其佩戴至最显眼的腰带处。 “玉佩……皇后……” 杨韶元突然之间有了大胆的想法——莫非,这枚玉佩和昭德皇后有关? 深吸一口气,她直觉蔺姨娘的来历越来越神秘了,连昭德皇后她都熟稔,总不至于之前是宫中的老人。 想到这里,玉佩对杨韶元来说如烫手山芋,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处理了。 带着重重心思,杨韶元也只好写信问候萧越情况可好、是否服药、有无大碍云云。 客客气气,又恰到好处,即便纸条被人劫走,杨韶元也能保证那群人瞧不出是谁写的。 …… 很快,太子选妃的日子到了。寿昌侯府杨迁丘氏带着一众小姐赴宴,杨平宇杨平度还太小,不适宜参加。 太夫人雷氏在杨韶元离开前,专门叫了过去,语重心长地交代一些话。 这些日子相处以来,杨韶元对雷氏打心眼里多了几分尊敬与亲近,太夫人待她很好,教会她许多道理,而且从不为难她,嘘寒问暖一直未缺过,就像是一位和善的长辈,确确实实是寿昌侯府中除了蔺姨娘,再关心杨韶元的人了。 杨韶元欠了欠身,“祖母,孙女不想入宫。” 直白了当,态度明确,她也无意扭扭捏捏,让人误会。 太夫人一愣,后笑了,“元姐儿是美人胚子,无需入宫,也可以有自己的天地。” 安妃入宫,可以说是太夫人雷氏心中不能言说的心病了。 她好好的闺女,却被隆泰帝看上,应诏入宫,几度生死轮回,差点活不下来。 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小皇子却得了急惊风,不足满月便夭折。 每次一想到这些,太夫人心如刀绞,悔恨与痛苦如潮水般没入她的脑顶。 安妃当初已有了心上人,二人感情朦朦胧胧,就等着捅破窗户纸,结果……一道圣旨打破了安妃心中最美的期待。 安妃不是没想过一走了之,但她还有寿昌侯府,咋能任性得了? 太夫人雷氏雷厉风行大半辈子,在唯一爱女的事情上,却难得软了心肠,感情用事。太夫人有意想让她身边看好的小姑娘代替安妃入宫,小姑娘进宫,安妃则是和对方隐姓埋名,离开京城,安妃从此以后便可天高任鸟飞。 不过,安妃劝阻了太夫人的举动,她担心寿昌侯府因她被隆泰帝迁怒出事,偷天换日的计划太大胆,漏洞也多,一旦被隆泰帝发现了寿昌侯府蒙蔽圣意,以假乱真,那么寿昌侯府就会满门问斩。 太夫人当时抱着安妃泣不成声,只觉得自己的女儿命太苦,明明可以幸福平安一辈子,偏偏天意弄人,导致安妃自此难以安宁。 谁也不知安妃对她的心上人说了什么,只知道安妃入宫的第二天,那个心上人也随之离开了京城,下放地方了。 安妃入宫后,很得隆泰帝的欢心,三天两头,隆泰帝大半时间都在她这边过夜。 原本妃嫔入宫,品级多半是答应常在,安妃不同凡响,直接以从三品婕妤当起,封号是“安”。 有封号,还是婕妤的新妃嫔,不少人对这位婕妤的看法就是又是一个冉冉升起的后宫新星。 果不其然,安妃入宫后,风头无二,隆泰帝对她几近呵护疼宠。安妃想看腊梅,隆泰帝下令宫人移种腊梅,安妃不喜御膳房的点心,隆泰帝大手一挥,干脆允许安妃的寝宫可以有个自己的小厨房,一应款项皆由内务府负责。 如此恩遇荣宠,自然使得安妃引起了无数妃嫔的羡慕嫉妒恨。 安妃心性恬淡,与世无争,并不代表她软弱可欺,一些老人仗着自己品级高过安妃、资历又老,堂而皇之地拉帮结派,孤立安妃,并且下套使安妃出丑。 安妃将计就计,成功引得那些煽动害人的妃嫔自食其果,让她赢得了隆泰帝更多的怜悯疼惜。 有时候,安妃想要说服自己干脆就这么在宫里过一辈子,可是事实往往无情又残忍地打击她的内心。 安妃年轻貌美,隆泰帝正当盛年,承宠雨露又多,想当然的,安妃的肚子很快传来了好消息——她有喜了。 隆泰帝登基以来,后宫一直无所出,这其中自然有妃嫔年老色衰、皇帝年迈的因素,可这里面,同样也有后妃存心不想让更多的皇嗣出生。 纳兰皇后有儿有女,不愁日后,不过她也不是个大度的,她坚决不允许妃嫔再度生下和太子殿下争夺皇位的威胁。 这些年,不是没有人传出好消息,但很快就会失去这个孩子。 安妃有喜,犹如平地惊雷,引起了不小的风浪。 隆泰帝喜在心上,如水的赏赐不用多说,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补品药材等等,有什么好吃好用好玩的,几乎隆泰帝第一时间就会将其送到安妃的寝宫里。 安妃的荣宠本就惹人眼红,这一次安妃怀孕,可谓是刺中了无数人的心窝。 安妃怀胎十月,反应极大,一直吐个不行,隆泰帝倒是有耐心地安抚陪伴她,而且,安妃有孕,隆泰帝要么去安妃那边过夜,要么是批奏折,去养心殿。 这样一来,有的人便不乐意了,不乐意就要对安妃动手。 自打有孕以来,安妃精神绷得紧紧的,生怕有人害了自己的孩子,明枪暗箭不用多说,她小心翼翼处处提防。终于,一朝分娩,生下的是皇子,天子大喜,当场赐名。 还扬言皇子满月酒,立即封王。 安妃的喜庆日子,就在小皇子出生后得病夭折的时候结束了。 彼时,她因诞下皇嗣,封了安妃,压在大多数妃嫔头上。 春风得意是有的,只是小皇子夭折的悲剧,打击了安妃。 安妃痛不欲生,入宫后她第一次如此失态,为她的孩子,为她的人生,也为她的爱情。 皇子夭折,明面上说的理由是得了急惊风,可实际上,那是妃嫔动手,才害死了小皇子。 安妃得知真相后,本想找她们算账血债血偿,却不想,隆泰帝拦住了她,不允许她报仇,也不能提及此事。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隆泰帝这些日子对她所有的温柔与爱意,几乎是基于另外一个女人。 她是她的替身,但又不是她。 安妃彻底心如死灰,主动求旨为爱子祈福,吃斋念佛。 隆泰帝一犹豫,允准了。 隆泰九年,安妃入宫,过去了几年,有些事情也渐渐地不为人知。 太夫人难得流露出一丝痛苦,“皇宫不是元姐的天地,找个本分的人,嫁过去就行,后宫,吃人啊。” 皇子夭折,安妃念佛,桩桩件件,无疑令太夫人的心揪得很紧。 曾有批命大师说她的闺女贵不可言,她还以为那只是一句唬人的话。 现在回想起来,一语成箴。 杨韶元乖巧懂事地说道,“祖母,孙女不会进宫,也不可能当皇子妃。” 她不想变成一个乌鸡眼的女人,也不愿孤零零地死在后宫里。 太夫人哀叹,摸了摸杨韶元的手掌,半饷无话。 “侯府不会送姑娘们去宫里的……” 杨韶元在马车里想起太夫人的最后一句话,神色严肃。 皇宫是财富权势的中心,富丽堂皇,威严慑人。 杨迁和丘氏不止一次来过这里,但杨韶元是第一次来,小心打量四方,达官显贵的轿子相继抵达,可谓是热闹非凡,这种场合下,也没多少人敢闹事。 官员和女眷要分开,丘氏带领杨韶元等一众姐妹很快就进入宴会大殿福明殿。 福明殿面积大,兼得冬暖夏凉,景色动人,每次宫中举办大型宴会时,都会选择福明殿。 福明殿前方是一众文武百官,后方才是夫人小姐们。 杨韶元的位置不前不后,刚好跟杨芸薇分在一起。 因太子选妃不分嫡庶,不仅杨韶元可以过来,其他官员的庶出小姐们一样可以。 杨芸薇小声咬耳朵,“纳兰家的几位小姐们果真是倾国倾城色。” 杨韶元想笑,这个时候还有时间关注别人的长相,杨芸薇看上去心宽体胖。 轻咳一声,杨韶元轻声道:“太子妃、滇王妃十之八九会落入纳兰家姑娘们的手中。” 帝后和纳兰贵妃、滇王未到,一些夫人小姐们窃窃私语,纷纷打探到底谁会这么好运,成为太子妃或滇王妃。 太子选妃事关重大,帝后亲至是必然的,纳兰贵妃这个后宫一人之下的妃嫔,也会来。 当然,那些品级不如纳兰贵妃的,自然没资格没机会来了。 太子选妃,滇王也到了年纪选择皇子妃。 这一次宴会,冲着太子妃来的不少,看中滇王妃位置的,更不少。 窃窃私语中,杨韶元敏锐发现部分人对和顺郡主淑顺郡主颇怀敌意。 隆泰帝喜爱的外甥女,父母得力,的的确确可能是竞争对手。 第74章 天子震惊 杨韶元笑了笑,和顺郡主淑顺郡主好是好,但是二位前世对皇子们可是避而远之。 皇子妃别人眼里高不可攀,而淑顺郡主和顺郡主身份够高了,除了王妃公主帝后皇子这些人,在大兴,压根无人能比。 当皇子妃,表面上看风光无限,还能更进一步,郡主品级低于皇子妃,也难以再升一级,可实际上,郡主可以有食邑俸银,皇子妃却没有。 自古以来,夺嫡之争失败者全家遭殃者不在少数,皇子妃成则进一步,败则香消玉殒,家族覆灭。 两害相权取其轻,和顺郡主与淑顺郡主皆是有傲气的女人,她们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而这些,皇子们是不能给与她们的。 杨韶元承认,和顺郡主讨厌归讨厌,但她的一些想法还是值得肯定的。 不理会周遭人的打量目光,杨韶元盈盈一笑,“五姐,我们侯府要做的便是恰到好处,恰如其分。” 若说杨迁丘氏两夫妻没有把女儿送进宫的念头,那属实高看他们了。 丘珊珊在寿昌侯府不可一世,还不就是杨迁丘氏特意放纵的结果?寿昌侯府已到顶点,再升也得不到多少好处,可侯府里杨平宇杨平度年纪小,是可以提拔栽培的。 说白了,杨平宇的前程,是他们最先考虑的。 要不是丘珊珊失踪了,指不定,杨韶元还要跟丘珊珊玩一把勾心斗角。 送女儿入宫为皇子妃,目前来说,杨迁丘氏是暂时不考虑了。 杨芸薇点点头,抿唇轻笑,“火药味很浓呢。” 太子妃之位的诱惑力太大,不少名门闺秀已经趁着主人公未到,你一言我一语地针锋相对起来。 不过好在,这里是皇宫,不是那等莫名其妙的小门小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大家闺秀很看重脸面,才不会疯婆子似的大喊大叫。 就是这火药味,啧,掩盖不住的浓烈。 杨韶元垂下眼帘,红颜祸水念叨得再多,皆不如那蓝颜祸水啊。 丘氏身边是杨芸茜,杨芸茜今日出人意料的盛装打扮,红衣和粉色衣服一样,考验肤色,杨芸茜穿着倒是凸显出肤白如玉的气质。头上插着几根最近新出的发钗,少女的清新年轻,一目了然。 杨芸茜神色肃穆,严阵以待,对比她一边坐着的冷冷清清的杨芸怡,莫名地有意思。 杨芸玲依旧禁足着,张氏已被侯府休弃,贬为通房,赶出了侯府,丢到庄子里就等着哪一天“暴毙”。 张氏抛夫弃子再嫁侯府,已然刺激得杨迁火气旺盛,自认平日待张氏不薄,结果到头来,很早很早以前,她就跟他耍心眼了。 当然,不止如此,张氏仗着自己盛得欢心,下毒手残害侯府子嗣,比如前些年华姨娘的流产、秋燕的无子,都是张氏的手笔。 查出这些事情后,杨迁的忍耐度已到了顶点,大为恼火。 男人啊,宠爱你时予取予求,不爱你时,抛弃起来比谁都快。 张氏成为弃子,杨迁已有杀意,奈何张氏有一对女儿,随意处置了,连累寿昌侯府名声就不好了。 于是,才有了张氏的自生自灭,杨芸玲的禁足。 忌讳着以前杨芸玲的所作所为,太夫人雷氏发话了,杨芸玲的禁足一直到她出嫁,才可解除,对外宣称侍疾姨娘,无意出门。 杨芸怡不比杨芸薇的劣迹斑斑,她自始至终与张氏杨芸玲面和心不和,不过,到底是亲生母女,血脉相连,这些日子看下来,杨芸怡的神情较之以前愈发冷冰冰了。 “陛下、皇后娘娘驾到!” 大太监高声一喝,将寝殿内原本喧闹的气氛顿时一静。 之前是贵人未到,大家才敢无所顾忌,现在主人公来了,各位自然得站起来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伴随着大殿回旋的问候声,一对明黄衣影的男女前后走进来,身后跟着宫人太监,肃穆庄重。 隆泰帝与纳兰皇后先后坐下,隆泰帝平声道,“诸位请起。” “夫人小姐们也快快请起。”纳兰皇后面色和煦。 “谢陛下、皇后娘娘。” 众人缓缓起身,杨韶元眼尖地发现,当今太子纪常赫与滇王纪常峥皆落座于隆泰帝的右手边。 这个场合,纳兰贵妃也到了,如果说纳兰皇后雍容华贵,那么纳兰贵妃则是妩媚多情,眼波流转间,倾国倾城。 咸宁长公主、福慧长公主是外命妇,她们的座位是跟着各自的驸马。 苏引章与梁齐溟昔日也是大兴有名的美男子,即便年华逝去,脸庞多了岁月的痕迹,可他们身姿挺拔,岁月沉淀的气质使之卓然不群。 杨韶元默默赞叹,两位驸马的容貌在和顺郡主淑顺郡主的身上也可看到,年轻时的英俊风流。不仅如此,苏引章与梁齐溟待两位长公主一心一意,绝无二心,洁身自好,伉俪情深,引得无数贵妇小姐们羡慕嫉妒恨。 相比之下,宁阳长公主便没有这么好的福气了。宁阳长公主的生母只是宫女,很不起眼,年纪轻轻便走了,生了公主后宪宗追封为嫔,可以说是感情一般。 宪宗对这个长公主也很一般,素来不得宠,选择的驸马是三品护军参领闻轩。闻轩年轻时貌不惊人,也就孔武有力,考了武举,得了榜眼,宪宗还算十分欣赏闻轩,不过闻轩样貌上不突出(本朝选官看中官员仪表仪态),加上是寒门出身,仕途上谈不上特别得意。 机缘巧合下,使他奉旨尚了宁阳长公主,两夫妻相敬如宾,虽然没有福慧咸宁两位长公主的恩泽,但好在,公主至尊,宁阳长公主不会受委屈。 等隆泰帝登基,宁阳长公主也得了几分怜悯,食邑益封,闻轩族中的兄弟子侄也有提拔封赏的。说起来,宁阳长公主算得上过得顺遂如意了。 宁阳长公主和闻轩一直无子,原因如何不得而知,如今太子选妃,自然没有她的份了。 杨韶元在这些大人物的情况记在心里,面色如常。 “陛下,本宫看着这些名门闺秀,年轻貌美,清秀端庄,很是出挑啊。” 寒暄过后,纳兰皇后率先开口,称赞了一番在场的千金小姐们。 隆泰帝十分给面子地赞许说,“嗯,大方端庄,都是爱卿们教导得好。” 不出意外,底下皆是一众齐呼的“谢恩”。 隆泰帝笑看着纪常赫,“太子,你可认为这些姑娘们端庄优雅?” “正如父皇所说,大家闺秀,端庄大方。” 纪常赫很客气地说道。 一听太子殿下开口表扬她们,有一些小姐们的眼神便亮晶晶的。 杨韶元嘴角抽搐,蓝颜祸水,不外如此。 握着长佩的玉佩,杨韶元忽而冷静了下来。 “既然太子都这样说了……”隆泰帝眯了眯眼,“今日算是诸位小姐的竞技日了,才艺表演,爱表演什么就表演什么。近日戎族暗探一一抓获,定宣王立了大功,扬我大兴军威,朕欣喜万分,诸位的表演,也是添添喜庆,庆贺庆贺。” 此话一出,大家热情高涨,积极配合。 定宣王萧越因养病未能到达今日的宫宴,本身就很遗憾了,更别说今天是太子选妃,多多少少欠了点意思。不过,隆泰帝依旧对萧越表示出一番关心。 定宣王果真是大兴的定海神针,天子的左膀右臂。 大家闺秀是不能随便抛头露脸表现才艺的,若名头是庆贺大兴对外战争的胜利,那自然就截然不同了。 “陛下,皇后娘娘,”纳兰世嫣第一个出列,落落大方地福礼问安,“臣女愿邀请寿昌侯府六小姐与我一并弹奏《凤求凰》。” “哦?寿昌侯府六小姐何在?” 隆泰帝再度被勾起了记忆,之前说好的封赏,因福慧长公主坦言等见了杨韶元本人另做打算暂时搁置了。 这会儿,纳兰世嫣点名杨韶元,不得不说,隆泰帝很好奇对方何许人也了。 杨韶元也没想到,自己第一个就被注意到了,屏息静气,安抚好担心的杨芸薇后,杨韶元走出了座位,来到帝后跟前,乖巧行礼。 “臣女见过陛下、皇后娘娘。” 话音未落,只听到宝座上帝王的震惊声传来,“你!你……再说一遍。” 隆泰帝只觉得跟前少女的容貌与记忆中的故人重合起来了,一举一动,完全是她的翻版。 杨韶元讶异极了,不等隆泰帝反应,直接便说:“臣女户部侍郎之女杨韶元参见陛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是……寿昌侯府的六小姐?” 隆泰帝按耐住激动的情绪,小心翼翼地询问着跟下的少女。 杨韶元点头,“是,陛下,臣女是寿昌侯府的六小姐。” “太像了,太像了,”隆泰帝喃喃自语,接着又问,“杨六小姐,你的母亲何许人也?” 容貌相似到这般,或许,她应该是上天的恩赐。 “臣女是蔺姨娘所生。” 杨韶元不卑不亢地回答。 第75章 风波骤起 她是庶女,这一点无可否认,也无需否认。 话音刚落,和顺郡主便不合时宜地讥笑道,“庶女就是庶女,岂配与我等同座?” 和顺郡主嚣张惯了,隆泰帝又偏爱她,和顺郡主自是无所顾忌地挤兑杨韶元。 至于当初福慧长公主府内福慧的一席话,不好意思,和顺郡主选择性遗忘了。 被人挤兑,还是宫里,杨韶元不方便开口,只就神色淡然地等候天子的旨意。 “和顺!”出乎意料,隆泰帝开口训斥了和顺郡主,“不可无礼!杨六小姐是大家闺秀,你怎能这么侮辱她?赶紧给她道歉。” 语气加重了不说,还让人家道歉,太出人意料了。 底下看戏的人倒吸一口凉气,原本以为和顺郡主这一次是挤兑个没名没姓的庶女,不会怎样,却不想,隆泰帝给这个小姑娘撑腰,还呵斥了以往他最疼爱的外甥女。 ——莫非,这个杨六小姐,会是京城红人了? 一些不明就里的人只觉得隆泰帝似乎对杨韶元有些特殊,而少数知情者,例如福慧长公主与纳兰皇后,则是不出所料。 福慧长公主见状嘴角上扬,事情果然如她所料,弟弟还是想着阿芫呢。 纳兰皇后没有福慧长公主的神闲气定,她被突然冒出来的杨韶元吃了一惊,或许应该说恐惧。 她的这张脸,仿佛昭德皇后再次站在她的面前,不屑地说,“雕虫小技,不成气候。” 是啊,她的雕虫小技不成气候,只是直接让她和那两个杂种去到阴曹地府了。 纳兰皇后面色阴晴不定,还未发话,和顺郡主这边闹开了,直接跺了跺脚,对着隆泰帝大喊大叫,“舅舅,你偏心。你心里到现在还想着那个死女人,对舅母不公平!” 四周寂静无声,皆被和顺郡主的语出惊人吓到了。 文武百官一个个低眉顺眼,恨不得捂住耳朵,不想听见这出皇家八卦。 果不其然,隆泰帝脸色阴沉,一拍桌子,“郡主失仪天子,侮辱皇族,着褫夺郡主封号,贬为乡君。” 什么叫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隆泰帝竟是把和顺郡主贬为乡君了,连封号也取消了。 当然,她的食邑封地估计再过不久,便不再拥有了。 和顺郡主,不,梁菲菲一听,顿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她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哭哭啼啼的声音吵闹得不行,实在呱噪,隆泰帝冷眼扫了福慧长公主夫妇一眼,福慧长公主会意,当即拉着哭喊的梁菲菲跪地谢罪,“姐姐教女无方,望陛下处罚姐姐。” “姐姐,菲菲这性子,再不约束就不好教了。”隆泰帝余怒未消,语气生硬得很,他是知道梁菲菲和福慧长公主之间的矛盾,可福慧长公主不管不顾,还是不应该的。 “以后菲菲请姐姐多管管,好歹是乡君。” 隆泰帝挥了挥手,敢出言咒骂昭德皇后,打死都是便宜了,到底梁菲菲是亲外甥女,直接处死伤了情面。 “狗皇帝!” 未等福慧长公主母女退下,身旁一内侍跳了出来,要行刺天子。 随驾的御林军当下火速救驾,不过因事发突然,身边一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杨韶元离得近,纳兰皇后也近,纪常赫与滇王来不及大喊“父皇小心”,只见得那内侍刀光一闪,杀气腾腾。 赵德全甩了甩拂尘,“行刺陛下,火速护驾!” 纳兰皇后纳兰贵妃花容失色,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镇定自若,在死亡威胁下,竟是忘记了替隆泰帝挡刀,唯有惊慌失措的“啊”。 “啊……” 一少女毅然决然站在隆泰帝跟前,挡住了致命一击。 隆泰帝大惊失色,“六小姐!” 本来这一出戏,隆泰帝胸有成竹,且有把握的,结果中途杀出一个程咬金。 杨韶元最后关头对着隆泰帝微微一笑,嘴角流血,然后双目一闭,不省人事。 隆泰帝顾不得仪态,见状连忙扶住昏迷不醒的杨韶元,又清晰地看见那把匕首直中要害,几乎瞠目结舌,双眼通红。 这个场景,他太熟悉了。多年前,阿芫在他怀里活生生被毒素折磨,面色憔悴,没有了气息。 那一刻,他心如死灰,六神无主。 这一刻,阿芫不在,可另一个与她相似的少女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如果这个少女出了事,那么他真的永永远远失去了阿芫。 电光一闪间,隆泰帝当机立断,“把杨六小姐带去芜蘅殿,传召太医院御医为其诊治。” 刚才大胆行刺的内侍已被左右的御林军控制住了,那内侍见势不妙,有意自尽,却被御林军统领卸了下巴,拔出毒药,让他想死也死不了了。 御林军统领冷笑一声,“带去大牢好好审问。” “是。” 此统领与萧越共事过,为人处世颇有他的风格。今日萧越不在场,可不代表他什么都没有安排好。 不过,杨韶元的挡刀之举,属于萧越的意料之外了。 宫女们按照隆泰帝的吩咐有意抱着杨韶元去芜蘅殿,不过…… 隆泰帝摆了摆手,“杨六小姐救驾有功,就让朕陪着她一块去。”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要知道,杨韶元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还未出嫁,男女授受不亲,隆泰帝大了杨韶元一轮不止,二人本不该如此亲密,为何一贯冷心冷肺的隆泰帝会这般对待杨韶元? 若是杨韶元一路上皆由隆泰帝抱着或背着,那么,杨韶元的闺誉相当于是毁了。 她跟天子之间实在太过亲密,讲究规矩的人家哪敢娶她? 杨迁本欲婉拒,可是一想到杨韶元身上的一些事情后,选择了默不作声。 至于丘氏,她还不能发表意见,毕竟纳兰皇后在这里呢。 而且,杨韶元有没有出事,她自是懒得管,名声如何,只要不影响到侯府声誉就行了。 当然,救驾这种大功劳,丘氏眼馋得很,心里嘀咕再怎么爱出风头,还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杨芸茜急得不行,“陛下怎能这般……” 其余的话她没有说出来,她是心直口快,不是没有脑子。 杨芸薇皱了皱眉,“陛下对妹妹好像是十分在意的。” 且不说之前隆泰帝对杨韶元表现出来的失态,单单讨论眼下隆泰帝出于杨韶元救驾的重视关心,种种行为,看得出来,隆泰帝应该是在杨韶元身上寄托了一种感情。 她们去劝阻,指不定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说不定,妹妹是时来运转了。” 没想到,不声不响的杨芸怡这时候说话了。 杨芸茜有点不明白,“四妹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抖机灵,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杨芸怡反而闭紧嘴巴了。 杨芸茜见状,兴致阑珊,又实在放心不下杨韶元,咬了咬牙,“陛下那边……” “陛下,由本公主抱着杨六小姐。” 隆泰帝的姑姑,升平大长公主此时此刻语出惊人。 升平大长公主可真真是宗室里声望很高的人了,不仅对隆泰帝有养育之恩,而且于国有功。 升平大长公主一生坎坷不平,虽衣食无忧锦衣玉食,但终究是寂寞孤单。 几段婚姻皆因各种因素分崩离析,多年来形单影只,宪宗与隆泰帝自知皇室欠了大长公主的,荣宠不衰不说,甚至升平大长公主还是唯一一个无需对帝后行礼的公主。 当然,传闻中升平大长公主还得到了一支神秘的天子卫队作为补偿,由于众说纷纭,大家也没见过,是以从来属于八卦。 升平大长公主一出马,大家自是心悦诚服,隆泰帝也回过神来,方才举动很是不妥当,于杨韶元不公平,便顺势而为,“你们几个小心抱着六小姐到大长公主怀中。” “是。” 宫女们小心翼翼地从隆泰帝怀中抱起杨韶元,转而抱到升平大长公主怀中。 大长公主双手快速地一把抱起,动作潇洒,但不至于颠簸了杨韶元。 出了意外,宴会肯定是解散了。文武百官、命妇小姐们自觉离开,只是偶尔看向寿昌侯府众人时,难掩羡慕嫉妒恨。 杨迁是百般滋味在心头难以言喻,其余人则是一致的忧心忡忡。 纪常赫与滇王担心刚刚的行刺风波再来,索性一路跟着隆泰帝。 隆泰帝如今是心烦意乱,不想说话,兴致缺缺地打发他们去各自母亲身边照顾着。 纪常赫看在眼里,听话地走了。滇王有些不服气,撇了撇嘴,“父皇,那杨六小姐救了你,是应该的,父皇何必……” “闭嘴!不得对她无礼。” 隆泰帝的火气再次爆发,肖似阿芫的杨韶元,他绝对不允许有人伤害了她。 当时凑近了一看,无意间他瞅见了杨韶元身上佩戴的玉佩是故人之物,昭德皇后当年收下来的他的生辰贺礼。 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千金小姐的手里?她与阿芫,莫非真的有关系? 不管她是谁,他一定一定要留下她。 滇王一听,不管不顾了,“什么嘛?她只不过是攀龙附凤的庶女罢了。” “啪!” 第76章 帝王疑心 隆泰帝生平第一次打了纪常峥一巴掌,他双目喷火,“就算如此,她也救了朕。有功之臣,难道朕不该关心吗?” 以前,隆泰帝宠爱纪常峥,其中固然有分化纳兰家的想法,但心里也有几分慈父之情。 然而,纪常峥被宠坏了,纳兰贵妃宠溺无度,纳兰皇后不闻不问,隆泰帝政务繁忙没有及时约束,这样一来,纪常峥也就养成了骄狂的性子了。 纪常峥满是不可置信,他不相信疼爱他的父皇会动手打他,他咬了咬牙,“父皇,我是你的儿子,她只是外人,和你没有关系啊。你凭什么打儿子?” 心思深沉如滇王,在隆泰帝面前,还是稚嫩的。 隆泰帝收回手,心底有点懊恼自己太过严苛了,面色一缓,“父皇方才心情不佳,才打了你。峥儿,你是皇子,可杨六小姐是救驾有功的人,换句话说,她是功臣,父皇关心则乱,有点失态,这也是难免的。” 他也不知怎回事,对那个小姑娘莫名的熟悉和亲近,就好像是一种联系。 莫非,这是阿芫在天之灵的庇护吗? 隆泰帝思绪纷飞,暂时想不到为何这般对待杨韶元的原因,倒是纪常峥不服气地上纲上线,“父皇,你为了区区臣女,就打了儿子一巴掌。儿臣的心,不高兴。” 被人打了,还是自己的父亲,纪常峥的心别提多别扭。他是不敢埋怨隆泰帝,可是杨韶元他是可以名正言顺的迁怒排挤了。 那个死丫头连累自己无端被父皇责骂,这笔账迟早要讨回来。 隆泰帝瞥了他一眼,“人家小姑娘大仁大义,不怕死地冲在朕面前挡刀,很显然,她比大多数人更加忠诚。” 他是知道不会发生危险所以不懂,但是其他人不知道啊,一群吓得鸡飞狗跳不知东南西北的大臣们,可曾记得平日天天嘴边挂着的“忠于陛下”、“肝脑涂地”的话? 没想到一场小小的动乱,倒是刺激得众人原形毕露。 想到这里,隆泰帝忽而又对杨韶元多了几分好感。 不仅长得像阿芫,这做事心性,也像阿芫。 纪常峥不明就里,不以为然,“忠诚是应该的,父皇是天子,谁敢不替父皇死呢?那个小丫头,能替父皇死,也是她的福气。要不然,她只不过是一卑贱庶女,何德何能面见父皇呢?” 高高在上久了,人自然多了傲慢之心。纪常峥就是这种情况,太子纪常赫温厚有礼,七皇子滇王纪常峥则是轻狂妄为。 也是,堂堂皇子,皇帝宠爱,母妃宠妃,哪里来的人敢给皇子脸色看呢? 隆泰帝不喜地皱了皱眉,纪常峥的脾性他以前也知道,不过没想到纪常峥如此不分大小,暴戾恣睢,这样的人…… “行了,芜蘅殿那边,没有朕的允许,太子和你都不能靠近半步,包括皇后和贵妃。” 隆泰帝说道。 失去了昭德皇后,他早已心如止水世间再也无人可以引起他的种种情思。 却不想,天不绝人之路,他看见了与昭德皇后近乎一样的杨韶元。 杨六小姐比起昭德皇后年轻多了,面庞稚嫩,而且,冲出来保护他的样子,很像昭德皇后斡旋后宫。 霍芫初已死,他失去了阿芫,就再也不能失去一个相似她的小姑娘了。 这一次杨韶元救驾有功,倘若挺了过来,他会给予这个孩子至高无上的荣宠恩遇,让大兴所有人不敢小看她。 如若她一时挺不过去…… 隆泰帝摇了摇头,有他在,希望那个孩子一定一定要挺过去。 “父……”纪常峥还想再说什么,就被隆泰帝一记冷冰冰的眼神警告了。 纪常峥不情不愿地作揖退去。 …… 芜蘅殿 不比后妃寝殿的富丽堂皇,此地因常年供奉着观音佛像,沾满了檀香味。摆设的观音佛一如既往的笑容浅浅,普度众生。佛像下放着的是一牌位,上面镌刻“大兴昭德皇后霍氏芫初之灵位”。 杨韶元昏迷不醒地躺在大殿中央的床榻上,唇色发白,面色如雪,胸口处的血迹清晰明了,又触目惊心。 刀被拔了出来,上面还涂了毒药,杨韶元此时此刻凶险万分,危在旦夕。 被特意叫过来的太医把完脉后,小心翼翼地对着隆泰帝与升平大长公主说道,“回陛下、大长公主,杨六小姐的心脏偏离了刀口处,可刀染了毒素,杨六小姐……情况很不乐观。” 最后几个字,太医用无比沉重的心情讲述完毕。 本身杨韶元的身子骨不是特别好,前阵子还落水发烧,现在又被歹徒拿刀伤身,还有毒。 如此一来,钢铁打的身躯也受不了啊。 隆泰帝闻言,揉了揉太阳穴,“太医务必治好杨六小姐。” 她要是再出事了,那么阿芫可能一辈子不会原谅他了。 升平大长公主半辈子叱咤风云,大风大浪见过不少,如今面对一个生命垂危的小姑娘,不由得语气放柔,“太医,本公主要是给这个小丫头服用培元丸,是否可保这孩子无恙?” 在行刺风波发生后,本来她是要留下来做什么的,不过出了杨韶元这个岔子,她见隆泰帝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决心帮他一把。 太医惊喜万分,“有培元丸,一切好办,届时杨六小姐慢慢调理,身子骨便会恢复如初。” 培元丸,乃大补之药,稀有非常,寻常人都求而不得,大长公主这边有培元丸,算是意外惊喜了。 隆泰帝挑了挑眉,“姑姑,这培元丸仅此一颗,若是用了就再也没有了,姑姑这么做,就不怕……” “怕什么?” 升平大长公主面色一冷,“人命关天,小姑娘救了你一命,本公主身为你的姑姑,理应对她关照一二。陛下不必担心我,我这把老骨头,用了培元丸没多大效果。” 升平大长公主没有驸马,也没有子女,孑然一身,隆泰帝登基后,她以为国祈福的名义,出京到皇家寺庙里带发修行,吃斋念佛。 好几年没有回来,要不是隆泰帝托人捎信说太子选妃,预估升平大长公主是宁可待在佛堂里不出来了。 升平大长公主心里的怨气,隆泰帝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到底是皇室辜负了升平,也亏待了姑姑,否则,宪宗和他也不会礼遇升平姑姑如斯了。 隆泰帝见升平大长公主执意如此,也不再劝,转头吩咐太医,“好好给杨六小姐开药诊治,不可怠慢。” “是,陛下。” 隆泰帝挥退左右,太医并宫女太监鱼贯而出。 升平大长公主随即把培元丸从瓶子里拿了出来,乌黑的外壳和着水,她亲自给杨韶元喂下。 隆泰帝一愣,升平大长公主冷心冷肺,不爱过问外事,这么多年了,也不见她对谁态度热络。 如今却这般客气,真的是奇怪极了。 升平大长公主语气幽幽,“这孩子,像阿芫。” 隆泰帝的发妻昭德皇后,升平大长公主见过不止一次,且印象深刻。 隆泰帝叹了一口气,“太像了,她还有阿芫的玉佩,我看她和阿芫很有缘。” “哦?这么巧?”升平大长公主喂完药后,起身望着隆泰帝,“要是认真打量的话,你与这孩子的眉眼还挺像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隆泰帝瞪大眼睛,似是想要确认什么,来到杨韶元的床榻边,认真对比了一下她与自己的容貌。 隆泰帝喃喃自语,“像阿芫可以说是巧合,为什么这孩子连我的眉毛也像了个十足十?” 如果无人提醒,还真的看不出来杨韶元的长相不仅酷似昭德皇后,神眉宇间也像隆泰帝。 升平大长公主双手抱胸,瞅着昏迷不醒的杨韶元,再瞧瞧隆泰帝,意味深长道,“我记得没错的话,阿芫失踪时,恰好是七个月左右。” 杨韶元若和隆泰帝昭德皇后有联系,除非是血缘亲人,不然,杨韶元不像杨迁与蔺姨娘,却和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相似,完全说不通。 只是…… 昭德皇后一生仅得二子,端慧太子与代恭王年幼早夭,尚未成年,杨韶元跟昭德皇后好像也想不通哪里有联系。 隆泰帝的脑海里浮现出种种揣测,比如这孩子乃是昭德皇后失踪多年的女儿,又比如说昭德皇后娘家那边的…… 想来想去,一直没有结果,隆泰帝拧紧眉头,“等杨六小姐醒过来,再从长计议。” 事实要是正如他们所想的那样这孩子暂时不能放在他身边。 纳兰皇后一派虎视眈眈,无亲无故的小姑娘,反而容易被他们除去。 升平大长公主很快悟了他的忌讳,难得笑了笑,“这孩子我看与我挺有缘的,等她顺利解毒苏醒过来,不如跟着我一块去寺庙待三年,为大兴祈福。” “这……姑姑要带着她吗?” 隆泰帝惊愕又高兴。 杨韶元跟着升平大长公主,相当于得了升平大长公主当后台,还多了美名,这样一来,没有谁敢随意欺负她了。 第77章 安妃到访 “姑姑,劳烦你照顾一下她了。” 隆泰帝思索一会儿,便也同意了升平大长公主的意见。 升平大长公主颔首示意,“我带着她,无人敢欺。” 杨韶元无论是什么身份,就冲着她敢替天子挡刀这一点,升平大长公主自是待她与众不同。 远离京城那么久了,她不是瞎子聋子,有些人的动作太多了。借着杨韶元的这股风,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做点什么。 听她这么说,隆泰帝不由记起一些故事,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姑姑威武,京城众人无人是您的对手。” 年轻时的大长公主,手起刀落,纵马轻歌,风流恣意,在当时,真真是无人能比啊。 想到这里,隆泰帝忽而多了几分伤感:阿芫生前也是这般惊才绝艳,可惜啊可惜。 升平大长公主不知是不是看出隆泰帝心中念头,面色严肃,“当年你护不住阿芫,如今,这孩子由我护着,你应该高兴她不会重蹈覆辙。” 是啊,昭德皇后英年早逝,是悲剧,而杨韶元得了升平大长公主的爱护,反而人生相对顺风顺水。 隆泰帝点了点头,“姑姑良苦用心,侄儿铭记于心。” “你还记得你是我侄儿,就该给我看看这宫里混进了多少贼子,”升平大长公主却毫不客气,目光灼灼,“乌烟瘴气的,之前是戎族暗探兴风作浪,现在呢?这里面多少人推波助澜?我一走,京城果然是精彩纷呈。” 讽刺又直白,刺得隆泰帝一阵难受,好在升平大长公主所言极是,隆泰帝听得进去。 升平大长公主眯了眯眼,“我陪着杨小姐到病情康复,带她去寺庙,只要她跟着我去了,我保证,改头换面,焕然一新。这孩子,有心啊。” 杨韶元究竟是否好运替他挡刀,还是故意为之,结果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升平大长公主认为她是可塑之才,有着一张酷似昭德皇后的脸庞,做事风格又很像,不好好培养,真的很浪费。 况且,杨韶元与昭德皇后隆泰帝,可能存在某种联系。 “姑姑,等我调查清楚了,那孩子未必是杨家的孩子。” 隆泰帝斩钉截铁道。 长相与信物已然使他怀疑寿昌侯杨迁是否对杨韶元的身世做了手脚,或许应该说,他和昭德皇后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霍芫初,杨韶元,真的巧合吗? 升平大长公主挑了挑眉,“要真的不是呢?你该如何?” 杨迁的过去她知晓一二,那人绝不是那种爱带外室入府的,昭德皇后失踪的一段时间内,杨迁那是不起眼的角色,却离开了京城。 种种一切,使她产生怀疑了。 “认祖归宗。” 隆泰帝从未怀疑过昭德皇后会背叛他,霍芫初到死挂记的还是大兴与他。 那段时间,昭德皇后若真的有孩子,孩子的生父只会是隆泰帝。 升平大长公主抿唇,“还算有点良心。” 隆泰帝挠了挠头。 “陛下,安妃娘娘求见。” 赵德全在门后小声禀报。 安妃到访? 隆泰帝眉头紧蹙,后又恍然大悟,杨韶元名义上的姑姑可不就是安妃吗?此次杨韶元挡刀昏迷不醒,安妃这个姑姑,于情于理的确可以过来探望她。 只不过,安妃闭宫不出几年了,这时候突然出现,难免使隆泰帝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升平大长公主嘴角一撇,“那孩子和寿昌侯府相处了十四年,安妃未进宫前,想必和元儿亲近得很。” 经她提醒,隆泰帝这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比较现实的问题——杨韶元对他和昭德皇后不熟悉、陌生疏离。 情感上,杨韶元毕竟顶着杨迁之女的名头在寿昌侯府里生活了十四年,对寿昌侯府的感情自是很深。 隆泰帝昭德皇后于她来说只是一对陌生夫妻。 如若将来有一天杨韶元认祖归宗了,指不定杨韶元心里上更亲近寿昌侯府一家子,谁让隆泰帝昭德皇后完全与她没有相处过呢? 人之常情,在所难免,不过放在一国之君的隆泰帝身上,他的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似是瞅见了隆泰帝那复杂的神色,升平大长公主接着又说,“那孩子之前只是一介庶女,母亲还是那等背景,预估在侯府的日子不是特别好。” 外室子女极为低贱,连继承财产爵位的资格都没有。 大兴嫡庶有别皇室里算是比较淡化了,可高门大户,世家名门,哪一个不是嫡庶尊卑挂在嘴边的? 杨韶元与杨迁没有血缘关系,不管杨迁是出于什么目的收留了杨韶元,在此之前,杨韶元对杨迁来说,无非是一个需要照顾的没有关系的外人。 内外有别,杨迁情感上是难以给予杨韶元更多的父爱,他有妻有子,何须疼爱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杨韶元呢? 原本情绪低落的隆泰帝,这时候被大长公主说得眼睛发光,待在寿昌侯府里的日子他是难以抹杀的,但是,他待元元,绝对绝对要比杨迁好一万倍,把这些年欠缺的父爱一应补偿给她。 昭告天下认祖归宗后,她便是尊贵无比的长公主,无人敢欺。 “姑姑所言有理,侄儿明白了。让安妃进来。” 料定主意的隆泰帝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既然一时半会亲近不得杨韶元,那就让和杨韶元曾经有些许联系的安妃陪她。 没过多久,一着淡粉宫装的素面女子规规矩矩地朝隆泰帝、升平大长公主行礼。 许久未见安妃,安妃依旧如初,温婉可人,眉宇间平和安谧,甚是使人放心。 见她这般模样,隆泰帝被勾起旧情,心软之下,亲自扶起安妃,面色带笑,“安妃快快请起,你的外甥女立了功,救了朕一命。” 由于杨韶元的身世暂时得进一步确认调查,隆泰帝对外也不好说杨韶元的真实身份,省得横生枝节。 当然,也有防着纳兰皇后心狠手辣、狗急跳墙的心思在。 安妃嘴角上扬,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臣妾早年在家中时,偶尔见过六侄女,六侄女清纯可爱,很懂事。当初我不小心丢了一根金簪,也是她提醒我送回来的。” 语罢,摸了摸发髻上的金簪,意思不言而喻。 隆泰帝闻言,颇为欣慰,“杨小姐打小便是端庄有礼的大家闺秀,寿昌侯教导有方啊。” 即便杨韶元没有成长在他的身边,她仍旧长成里一个亭亭玉立、聪慧机敏的好姑娘。 可能是为人父亲的心情,这时候的隆泰帝那是前所未有的愉悦放松。 升平大长公主轻咳一声,“安妃,数年不见,你在宫里为小皇子祈福,这一点,很好。” 担心隆泰帝言行举止间泄露了秘密,大长公主赶紧转移话题。 ——皇帝的孩子千千万,唯独霍芫初的孩子,她是要上心三分的。 安妃闻言,笑容淡了些许,以平静的语气说道,“臣妾福薄,留不得小皇子。小孩子年幼早夭,皆因臣妾照顾不周,为小皇子祈福,也是臣妾恕罪之心。” 皇子的夭折,一直是安妃心中难以言喻的痛。 在佛祖面前,她日日夜夜念着仇人的名字,恨不得将他们剥皮抽筋,为孩子祭奠。 可惜,不如人愿,他们活得风生水起,春风得意。 天理何在呢? 隆泰帝的脸色多了几分羞赫,小皇子的死因他心知肚明,是他阻拦了安妃不准再查下去的。 从那以后,安妃闭门不出,再也不见他了。 “皇儿走了这么些年,想必已投胎到极乐世界了,他的离开,这不是你的错。朕这个当父皇的,又何尝有福呢?” 隆泰帝的眼神流露出一丝痛楚。 阿芫离开了他,两个孩子也相继死去,他心如刀绞,痛不欲生,那时候,是安妃闯进了他昏暗的世界中。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总有几分昭德皇后的韵味。 他之前宠着安妃,无非是希望在她身上寻找到阿芫的影子。 阿芫温婉大方,安妃是爽朗直接,截然不同的性格,却令他欣喜万分。 只是…… 安妃眼眶湿润,梨花带雨,“陛下,臣妾有错,臣妾不该责怪陛下不顾皇儿的。” 眼下杨韶元因救驾有功在隆泰帝跟前挂了名,她也是时候出来了。 报仇,从来不是依靠别人的同情与施舍。 隆泰帝摆了摆手,“爱妃丧子之痛,人之常情罢了。” 对啊,人之常情,可你为什么不让她报仇呢? 思及此,安妃的心中涌现起滔天的恨意。 “行了,安妃,你是服侍陛下的,陛下这么些年,皇嗣不少,也不多,你是妃嫔,应该帮助陛下管理后宫,调谐后宫。” 升平大长公主眯了眯眼。 后宫的污秽她不是懵懂无知,恰恰相反,她的一生完全是被这些后宫手段迫害的。 如若不然…… 安妃低着头,温和地谢过大长公主提点。 升平大长公主不置一词,隆泰帝引着安妃到床边,担忧极了,“刚刚杨小姐服用了培元丸,就等太医的药熬好了。” 第78章 升平震怒 目前来说,杨韶元还未脱离生命危险,隆泰帝的心情可想而知。 安妃微微蹙起两道好看的眉毛,柔声轻呼,“培元丸滋阴固本,很是妥帖。御医医术高明,想来六侄女很快便会康复的。” “希望如此。” 隆泰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可是阿芫留给他的唯一血脉,他必然得好好保护好她。 安妃仔细瞧了一眼杨韶元的脸色,摸了摸她额头的温度,和自己的一探,幸亏没发烧。 “元姐儿没发烧,体温正常,服用了药,会好起来的。” 接着,掏出一瓶药来,一笑,“早年臣妾曾得到一瓶解百毒的丹药,不知是否派的上用场。” “此话当真?” 隆泰帝眼睛一亮。 太医说是可以开药调理身子,可是那把刀涂抹毒药,可谓是雪上加霜。 毒药太医瞧出来了,就是这解药得费心思去配,隆泰帝别提多心烦意乱了。 安妃的丹药,雪中送炭啊。 安妃点头,“待会给太医瞧瞧好不好用。” 到底是亲侄女,她出了事,安妃不能不管不顾。 升平大长公主这时候恰到好处地夸奖她,“安妃有这心思,陛下有你,何其有幸?” 安妃的心结她看得一目了然,可怜她的皇帝侄儿还傻乎乎地以为安妃是彻底放下了,那怎么可能呢?她这个当姑姑的总该替人描补一下。 “大长公主谬赞,臣妾愧不敢当,在后宫中,皇后娘娘待陛下至诚至情,臣妾何德何能?” 安妃笑容嫣然。 一提到纳兰皇后,隆泰帝的眸光沉了沉。 阿芫之死,背后离不开纳兰皇后的手笔,纳兰家狗胆包天,勾结娄氏,意图害死阿芫母子三人。 待等日后,仇肯定是要报的。 只是如今,阿芫给他留下了元元,元元太小,不是纳兰皇后的对手。他也不可能随时随地出现在元元身边,若是元元出了事,他也是鞭长莫及,后悔莫及。 这样一来,他的针对行动,不得不暂时往暗地里进行。 人多嘴杂,元元现在的真实身份不能透露半句。 料定主意后,隆泰帝淡淡说道,“皇后自是朕的帮手,助朕管理后宫,这些年井井有条,辛苦她了。” 升平大长公主接过话茬,面色冷峻,“皇后这些年入住中宫,不说有功,但也无明显的大错。太子殿下蒙她教诲,温厚善良,谦逊懂事,陛下有太子这样的儿子,日后无忧了。” 这种话也只有升平大长公主敢说了,安妃一介妃妾,却是不敢说的。 纪常赫确实不错,隆泰帝再不喜昭德皇后,对这个儿子还是很喜欢的,他赞许道:“太子有储君的风范,除了心软了点。” 纪常赫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纳兰皇后所生的孩子,不仅心性单纯,宽厚待人,而且温柔善良,是非分明,时不时地还和自己的母亲因为意见相佐而吵起架,气得纳兰皇后几乎维持不下自己那副慈母外壳。 纳兰皇后估计也想不到,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儿子,口口声声仁义道德,一点也不偏着自己这个亲生母亲。 只因年幼蒙承照顾,纪常赫便多年怀念尊敬,当面对纳兰皇后的咄咄逼人与口出恶言,第一时间选择维护了昭德皇后。 昭德皇后,再度成为了纳兰皇后的梦魇与心魔。 纪常赫温润有礼,什么都好,就是心慈手软了点,很容易放了人家一马。 这一点,也是隆泰帝无比头疼的一点。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天子过于心软,反而为人轻视。 他宠爱滇王,却无许他储君之心,滇王的心性,难成气候。 安妃嘴角上扬,后又抿唇看着。 大长公主不以为意,“心慈手软有心慈手软的好处,安妃,你说是不是啊?” “大长公主所言极是,臣妾以为,天子乃仁慈圣君,太子得其衣钵,不正好说明大兴万世永昌吗?” 安妃神色平静,态度温和。 隆泰帝哈哈大笑,“万世永昌,千秋万代,这是多少人的梦想啊。爱妃,你是最懂朕的人了。” 话语中的深意引得安妃一阵恍惚:多少年了,她都没见过如此场景了。 按住心思,安妃弯腰行礼,“臣妾恭迎圣驾。” “好。”隆泰帝觉得人逢喜事精神爽,不仅出人意料得到了阿芫留下来的女儿,甚至他与安妃也和好如初了。 升平大长公主笑而不语,安妃有所求,皇帝给面子,她就没必要掺和进去了。 帝妃和睦,郎情妾意,其乐融融。 …… 杨韶元自从被隆泰帝下旨留在芜蘅殿养伤后,进进出出的除了太医,就是隆泰帝与升平大长公主了。 哦,还有一个允许探望杨韶元的安妃。 上次不知滇王说了什么话惹怒天子,隆泰帝下令禁足了滇王,不许他踏出王府,日期未定。 本身滇王还未成婚,不可能开府的,但隆泰帝有意激化纳兰皇后与纳兰贵妃之间的斗争,干脆开恩特例了。 这样一来,滇王的嚣张气焰可想而知。 本身滇王是宠妃之子,在京城里嚣张惯了,却不想这一次阴沟翻船,隆泰帝震怒,直截了当地罚他禁足。 至于什么时候出来,那就等隆泰帝何时原谅了滇王再说。 因滇王禁足,纳兰贵妃千里迢迢跑来芜蘅殿堵人,想求隆泰帝免了滇王的处罚,结果,两母子一块被禁足了,想出来也出不了了。 纳兰皇后得意地在寝宫中嘲笑不已,“纪常峥那对母子,以为平日里妖妖娆娆地勾引皇帝,就得到了皇帝的心吗?皇帝的心,可从来没有偏于他们。” 对这一点,纳兰皇后看得清清楚楚。 纳兰贵妃,大概是看不透的,毕竟她一进宫便盛宠在身,后又一朝诞子,风头更大了。 仅次于皇后的贵妃,这些年愈发目中无人了。 纳兰皇后的女官闻言低笑,“还是娘娘深谋远虑,早早替殿下求得太子之位,任凭贵妃那对母子如何苦心积虑,也无济于事。” 立嫡立长,昭德皇后的两个儿子夭折了,纳兰皇后入住中宫,按理来说,长幼有序,接下来便是三皇子纪常赫了。 纪常峥,什么都不占,怎么可能会被立为太子? 不知想到什么,纳兰皇后的眼神忽而狠厉。 女官没瞅见这模样,依旧拍马屁,“皇后娘娘得陛下爱护,太子又得满朝文武拥护,实在是……” “芜蘅殿那边情况如何?” 纳兰皇后面色如冰。 霍芫初,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名字。若不是这个女人,她何必变得难堪痛苦? 呵,到现在了,皇帝竟是没放下那个贱秧子,红颜祸水,恬不知耻! 女官一愣,“娘娘,芜蘅殿由赵公公看着,我们的人进不去。” “赵德全?好,很好,”纳兰皇后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了,“不就是长得像那个不要脸的吗?眼巴巴地当成宝,小小年纪不学好,皇帝比她大了一辈也不害臊。” 杨韶元长得像昭德皇后,别提多让纳兰皇后心梗了。 到死了也不安生,勾得皇帝陛下对她一日不如一日,冷淡非常。 纳兰皇后握紧了拳头,她好不容易谋划得到的一切,怎可轻易被人毁灭? 想也不想,纳兰皇后决定,“不安分的东西,皇宫中不允许出现这些不三不四的,玷污了皇室的体统。” “是。” 女官是心腹,自然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杨韶元倒是不知发生了如此大的风波,她只知道,自己的嗓子眼疼,冒烟。 幽幽转醒时,心口发疼,起身时犹觉疼痛异常。 升平大长公主一边守着,闻听动静赶紧过来一看,瞅见杨韶元苏醒,不禁笑意盈盈,“你醒了。” 杨韶元定睛一看,让出人来,慌忙地行礼,“臣女……” “你受伤了,不必行此大礼。” 升平大长公主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温柔爱怜。 杨韶元只觉奇怪,她与大长公主无亲无故,对方待她怎这般和善亲切? 她低着头,“礼不可废,大长公主尊贵,臣女应行大礼。” 别说她了,就连皇室宗亲见到大长公主,不还是矮了一截,得客客气气? 升平大长公主一听,笑容渐深,“若真论身份,你不比我低的。” 这孩子一旦被确认为隆泰帝与昭德皇后之女,那么她的身份自是天翻地覆,不可同日而语。 杨韶元狐疑,未等她开口,升平大长公主接着问她,“小丫头,本公主可否问你几个问题?” “大长公主但凡请问。” 杨韶元得体应对。 “你的姨娘,蔺姨娘,究竟是不是你父亲寿昌侯杨迁的妾室?” 升平大长公主怀疑起蔺姨娘的身份了。 当年昭德皇后失踪,她的身边一直跟着她的心腹奴婢文馨,诡异的是昭德皇后回宫后,这个文馨失踪了。 失踪的时间,刚好是蔺姨娘回侯府之日。 事情这么凑巧,升平大长公主怀疑了。 杨韶元没想到大长公主会询问这个,她苦笑一声,“臣女不知,只知父亲从小就不疼我和姨娘。” “放肆!” 第79章 调查身世 升平大长公主冷笑一声,为父不慈,岂堪人父?” 如果杨韶元还未确定身份,只是单纯的一个大臣家的小姐,升平大长公主最多是嘲笑男人的劣根性。 可是,当杨韶元变成与她一样的家族成员时,那么杨迁在她眼中,相当于是目无皇族的乱臣贼子。 抚养公主,冷待公主,罪名不小。 升平大长公主随即问杨韶元,“你闺名讳韶元?” “回殿下,正是,臣女还有小名康宁。” 杨韶元面色平静。 她也不知道大长公主突然间怎会对她的事情这么感兴趣了,不过她如实回答就行。 升平大长公主喃喃自语,“康宁,便是她用过的化名啊。看来,应该就是了。” 杨韶元疑惑不解,正欲再说什么,只见升平大长公主主动拿下她腰间的玉佩,一字一句地解释,“它是昭德皇后的遗物,当年,陛下赠送于她作为生辰贺礼。这块玉佩,你如何拥有的?” 昭德皇后到底失踪了七个月,要真的怀胎十月,时间上有点对不上,届时混淆皇室血脉的罪名,谁也承担不起。 杨韶元心里一跳,蔺姨娘为什么送给她一块昭德皇后的玉佩?再三叮嘱她佩戴上,究竟是图什么? 在灼灼目光下,杨韶元努力冷静地回答,“此乃姨娘赠我之物。” “你姨娘?她叫什么名字?” 升平大长公主收着玉佩,并未归还。 昭德皇后的东西出现在一个侯府姨娘身上,十之八九,她便是当初离开的女官文馨。 只不过,皇室血脉,为什么文馨要抱到侯府抚养? 这里面的迷雾绕得人晕头转向,升平大长公主总觉得另有乾坤。 杨韶元遗憾地摇摇头,“姨娘姓名我未曾知晓,父亲道我姨娘是一普通民女,当年救了他,有了我这个孩子,然后才得以进府。” “呵!” 升平大长公主似笑非笑,杨迁果然是知情者,趁杨韶元昏迷不醒的时候,她让人查了一遍杨韶元从小到大的事情,发现她的生母蔺姨娘很是不对劲。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似对昭德皇后感情颇深。 这样的人,咋看都不像是普通人。 杨韶元搞不懂大长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语气不确定地询问她,“大长公主,臣女此番行为,皆因我个人冲动,绝无他人使唤。” 说实话,她一看见刺客时,内心紧张,最后的挡刀更是她下意识的行为。 说来也怪,她对隆泰帝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升平大长公主确定了一些揣测后,面上待杨韶元更和善了,她笑了笑,“小姑娘,你的福气在后头。” 沧海遗珠,一朝寻回,尊贵非凡。 杨韶元以为大长公主说的是救驾有功的封赏,面色淡然,“臣女侥幸救了陛下一命,别人也能做到的,臣女谈不上大功劳。” 禁卫军与御林军在现场,没有她,也有别人护驾。 升平大长公主哈哈大笑,“好孩子,好好养伤,这里有本公主看着,没有人敢对你不好。” 纳兰皇后与纳兰贵妃她们想对付杨韶元,也得掂量掂量升平大长公主的分量。 升平大长公主为国祈福,却不是任人宰割的软绵性子。 杨韶元抿唇一笑,未曾开口。 …… 偏殿 号称养病的萧越出现在此地,座上的人不出意外果然是隆泰帝。 他凝视着萧越因生病而稍显憔悴苍白的脸庞,心一软,语气带着几分关切,“越之,妥善养好身子,切勿劳心。” 萧越的病不是很严重,点多是旧疾复发,早年萧越辗转各个王国征伐不休,外人歌颂他的英姿的同时,无人得知萧越的身上落了很难治愈的伤痛。 隆泰帝用萧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此时,到底是真情占了上风。 萧越恭敬作揖,“微臣无恙,有劳陛下关心。”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这毛病是老毛病复发,养一养就好了。 见萧越不以为意,隆泰帝难得加重语气提醒他,“小伤累积,日后是重病,你想再上战场,也是无能为力了。” 作为武铭城的养子,萧越从小刻骨学习。别人人玩耍的时候,他则是手捧兵书默默研读。 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完全是靠自己一手努力打拼出来的,当然,离不开武铭城养子头衔给予他的机会。 抛开种种,隆泰帝是很欣赏萧越这样的后进晚辈。 萧越面色未变,“陛下吩咐,微臣在所不惜,哪一天,微臣不再是陛下所需的人,微臣自会离开。” 本来他与隆泰帝之间的关系属于合作居多,大兴待不下去,他也有立身保命的本钱。 “你!”隆泰帝摇摇头,“倔脾气,不说了。元元的身世,你可知情?” 在此之前,萧越可是见过杨韶元好几次的,偏偏萧越对隆泰帝愣是只言片语没有透露半句。 苦于不知如何跟新认的闺女相处的隆泰帝,这时候妥妥地迁怒上萧越了。 他咋不早点说呢?他也可以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萧越坦然,“皇后仙逝十四年,留下的孩子不交给陛下抚养,反而是让他人代为照顾,为什么皇后要如此选择?” 此话一出,隆泰帝语噎,无言以对。 明明隆泰帝才是昭德皇后的丈夫,杨韶元更是他的骨肉,于情于理,昭德皇后都不应该把孩子放在大臣家里委托人照顾的。 除非,她心存顾虑,不愿女儿为人所害,刻意保全她。 换句话说,昭德皇后不信任隆泰帝会一心一意庇护好杨韶元。 如今看来,昭德皇后未必是杞人忧天,纳兰皇后咄咄逼人,纳兰贵妃浅薄跋扈,后宫里,又有谁真心待杨韶元好的? 寿安公主的病弱,都未曾是意外。人心险恶,后院深深。没有母亲保护的杨韶元,纵然从小生活在宫中,谁能保证她幸福快乐一辈子? 隆泰帝联想到十四年以来发生的诸多事,长叹一声,面带愧色,“是我负了阿芫。” 昭德皇后心有怨恨,这一点萧越比隆泰帝看得更清楚。隆泰帝是只缘身在此山中,不愿想明白昭德皇后的心境。 可萧越会,昭德皇后于他无义,却有情。她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子,便连大臣家的孩子,也十分照顾。 萧越少年老成,和周围的同龄伙伴格格不入,唯独昭德皇后待他全无小心思。 自从年幼失孤,颠沛流离,他见惯了人情冷暖,生死轮回,世态炎凉。 昭德皇后,也是对他除了武铭城外最好的人了。这份情,他会报的。 萧越却不依不饶,“你不是辜负了皇后,而是背叛了皇后。当年,皇后压根就不愿你纳了良娣进东宫,你一意孤行,皇后说话不中听了点,你就冷落了皇后,觉得她不贤良,不合适当太子妃。皇后是文定公的掌上明珠,何尝受过这种委屈?她明知道皇室中人最不可能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却义无反顾地一头陷了进去,所作所为,不还是为了你的千秋霸业吗?你从头到尾,都对不起皇后,皇后的心,你从来不懂她。” 一长串话说完,萧越如释重负。 君臣有别,这些话他憋在心里好多年了,只不过,随着杨韶元的身世水落石出,隆泰帝态度随之改变,有些话,他得提前说出来。 昭德皇后从未对不起过隆泰帝,是隆泰帝背叛了昭德皇后,说好的白头不相离,到头来见异思迁,纳了太多女人进入东宫,最后导致昭德皇后母子命丧黄泉。 扪心自问,昭德皇后要是还在的话,会得到他这么深切的怀念与欣赏吗? 年老色衰,红颜枯骨,大概昭德皇后死在她最好的年纪,算得上是一个体面的结局了。 隆泰帝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全部咽回了肚子里。 他确实喜欢阿芫,当年也对文定公说过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可是,纳兰家这个新起之秀在朝廷上声势浩大,他不能不想办法拉拢。 反正,阿芫从始至终,才是他的爱妻,太子妃,皇后。 原本他认为阿芫会体谅他的,然而,阿芫第一次对他发了脾气,认为他背叛了她,不肯接受。他温言软语劝了几句,阿芫听不进去,甚至怒火高涨,打算到父皇面前说说道理。 他被激起脾气,对她说了几句狠话。 此后几天,他一直没踏入过阿芫的院子里,觉得是他平日太过宠爱阿芫了,这才让她失去了为人妻子的本分。 后面的事情…… 隆泰帝苦笑,“阿芫……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娶了你,连累你含恨而终。儿子我也没有护住,你便连女儿也不打算和我说了,想要她远离皇家,安安稳稳地过好这一生。我错了。我要是不娶进来这么多女人,就不会有今日了。” 一个高高在上的天子,亲口道歉说自己错了,那是很难得的。 萧越不为所动,昭德皇后死了,他才说对不起,太晚了。 “杨小姐的母亲蔺姨娘就是皇后当年身边的女官文馨。” 第80章 三年之约 文馨是文定公为昭德皇后挑好的入宫奴婢,助她一臂之力一直以来对昭德皇后忠心耿耿,尽心尽力,而且文馨饱读诗书,很有才气,当年隆泰帝便夸过文馨几句。 昭德皇后回宫后,便被太医确诊毒入肺腑,回天乏力,此时,那个始终追随昭德皇后的文馨不见了,昭德皇后言被叛贼杀害了。 隆泰帝不疑有他,这会儿寿昌侯的姨娘突然被验证是那个死了好久的文馨,不免心一跳。 “文馨,我记得她,这么说,是阿芫委托她照顾好元元了,只是……”隆泰帝皱了皱眉,“为什么是杨迁?” 杨迁才能平平,为人处世也看不出任何有承担大事的魄力与勇气。他居然敢偷偷抚养杨韶元十四年,怎么想,隆泰帝颇觉不可思议。 一旦被查出来私藏皇嗣,罪名可大可小,不声不响的杨迁也是颠覆了以往胆小怕事的形象。 萧越声音冷淡,“当年,老寿昌侯蒙承文定公的相助,摆脱娄氏污蔑,文馨用这一点和他做交易,要他好好抚养杨小姐。” 还有一点,那就是杨迁多年前也是仰慕昭德皇后的其中一员,他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偷偷藏起昭德皇后的孩子,直到今天。 这一点萧越未说,毕竟隆泰帝作为帝王和丈夫,肯定是不希望自己的女人被他人觊觎的,纯粹觊觎也不允许。 现在摸不准杨韶元待寿昌侯府的态度如何,萧越也不好给杨迁上眼药。 隆泰帝嗤笑一声,“也亏得杨爱卿冒死抚养公主了。” 杨迁抚养了杨韶元,又没有待杨韶元如女,视蔺姨娘杨韶元母女于无物。 若说之前隆泰帝发现了杨韶元的存在是喜悦的话,那么他眼下看杨迁那是一百个不顺眼了。 抢走他为人父亲的机会也就算了,还敢冷遇元元,真真是胆大妄为。 “阿芫失踪了七个月……” “皇后离京之前,已被确诊怀了三个月的骨肉。” 萧越打断了隆泰帝的话,爆出了惊天大消息。 昭德皇后是怀着孩子被娄氏叛贼掳走的,加上端慧太子、代恭王,四条人命。 想到这里,隆泰帝怒火中烧,“娄氏叛贼,害死了阿芫和太子两兄弟,还勾结了汉王,简直是可恨。” 叛乱持续了这么久,也是因为汉王这个搅屎棍突然从背后冒出来,狠狠地给平叛的隆泰帝他们雪上加霜。 昭德皇后原本已被安排好由隆泰帝东宫大将席仲通寻回,可是中途出了岔子,席仲通回来了,昭德皇后落后了一步,回来时身中剧毒,回天乏术。 因为此事,席仲通直接被隆泰帝贬黜了,几年前病死边疆了。 萧越眉梢一挑,“眼下皇后生前经历了什么,唯有询问文馨姑姑了。” 文馨是昭德皇后的贴身姑姑,一品内侍姑姑,很多事情,萧越也只能知道大概,查得出蔺姨娘的身份,已然是发动了他全部的力量。 隆泰帝点了点头,“正好元元醒过来了,召见侯府中人合情合理,朕下旨宣蔺姨娘进宫,事情也该来个了断。” “陛下英明。” …… 太医院的太医医术是可以保证的,杨韶元在芜蘅殿里养伤期间,喝着太医开的中药,服用安妃送过来的药丸,伤势几乎好得七七八八了不过暂时不能下地走动。 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是差点伤及肺腑,太医再三强调,切勿吹风受凉,以免落下病根日后痛楚。 杨韶元抚摸着肩膀上的纱布苦笑一声,挡刀挡成了病秧子,这可真是尴尬。 升平大长公主这几天一直留在芜蘅殿中,压根就没有出宫过,这会儿她拿了一盒祛瘀止痛的药膏刚好回来了。 大长公主见杨韶元气色不错,不禁笑道,“元姐儿的气色越来越好了,看样子太医开的药,和本公主的药丸相得益彰。” 杨韶元回过神来,低头行礼,“臣女……” “哎,都说了,你我二人无需客气,”升平大长公主旋即坐到床边,摸了摸杨韶元的额头,神情柔和,“你是功臣,我待你好,是应该的。”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升平大长公主何等的傲气,寻常大臣在她面前,连鞋跟也看不见的。 她只不过是区区臣女,萍水相逢,无亲无故,大长公主咋就对她青眼有加了? 杨韶元客气一笑,“陛下是真龙天子,统御天下,臣女不过是千千万臣民中的其中之一,替那些百姓做了他们想做的事情。况且,没有臣女,御林军禁卫军在,总不至于害得陛下受伤。” 说真的,从受伤到如今,隆泰帝一直派人送来不少补品赏赐,君臣二人也见过不止一次,不知为何,隆泰帝面对她时,总是一种和蔼亲切的态度。 和大长公主一样,亲切得令人担忧。 升平大长公主凝视着她的眸光,忽而说道,“杨小姐,等你伤好了,可愿意跟随本公主去皇家寺庙里吃斋祈福?” 此话一出,四周寂静,一旁的宫女太监识趣地往后面退去。 杨韶元闻言,蹙紧眉头。 升平大长公主这些年去皇家寺庙为国祈福,已然有了大义的名声在,而她,即便救了隆泰帝一命,无非是赏赐点金银珠宝或一个虚爵诰命在身,也算是她时来运转了。 可是,杨韶元想要的不仅仅如此。 要知道,寿昌侯府她看似是水涨船高,无人敢欺,可实际上,杨迁和丘氏对她放纵自流,压根就不会真心替她打算。 太夫人喜欢她,却非时时刻刻都在,况且,蔺姨娘始终是侯府姨娘,不得宠,没有她这个女儿,蔺姨娘真真就彻彻底底被遗忘在脑了。 她已经决定要给蔺姨娘过上好日子了,那么,她这一次豁出性命半真半假的救驾举动,想来是一次大飞跃的机会,往上爬,才能给蔺姨娘幸福的生活。 升平大长公主无疑是最好的人选,有她在,那么蔺姨娘留在侯府里,有谁敢欺负小瞧她? 只不过,要去多久呢? “三年为期,到时候,你想要的都会拥有。” 升平大长公主笑意盈盈。 阿芫留下来的这个闺女也是个精明人,看上去也不是心存恶念的,算得上一块璞玉。 她孑然一身大半辈子,阅人无数,这个孩子不知道是否担得起重任。 升平大长公主心里漠然,她修身养性这么久了,也是时候回归京城,好好杀杀魑魅魍魉的威风。 杨韶元,既是昭德皇后的女儿,也是她的侄女,带着她,也是一种保护,纳兰皇后一朝获悉她的真实身份后,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杨韶元听得出大长公主话语中的深意,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了。 跟着升平大长公主一块去皇家寺庙,她相信大长公主和隆泰帝不会亏待她。 升平大长公主握住她那冰冷的手,面色一紧,“芜蘅殿冬暖夏凉,备着火炭,烧着地龙,没理由你的手这么冰冷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杨韶元见大长公主郑重其事的架势,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真情假意她是体会得到的,面带微笑,不以为意,“我从小到大一直这样,双手常年冷冰冰的,大夫说这是我娘胎受惊所致。” “老毛病也不能疏忽大意,”升平大长公主无不担忧,“女孩子若手脚冰冷,一般来说她也会患上宫寒的疾病,将来子嗣艰难。” “这么可怕?” 杨韶元吓了一跳。 前世她和曲家次子也是度过了一段郎情妾意的美好时光,肚子里却迟迟没有好消息,她本以为是缘分未到,或者他压根不想她生下孩子,却不想,那是她患病所致。 思及此,杨韶元的脸色变了几变。 升平大长公主心知方才吓到了杨韶元,赶紧出言安慰,“元姐儿,这又不是不治之症,你放心,你跟着本公主去皇家寺庙三年,保准你这毛病药到病除。别说宫寒了,即便你今天得了不治之症,去到那边,你也是活蹦乱跳的,而且,你会比过去更加美丽健康。” 说到最后,她眨了眨眼睛。 杨韶元:“……” 越听越觉得不靠谱。 升平大长公主哈哈大笑,“我这人说话从不打马虎眼,说到做到。元姐儿,你救了陛下,京城众人对你自然是羡慕嫉妒的。算计圈套是数不清的,想要拥有一定的地位,首先就得具备一定的实力。元姐儿,你还是一个侯府千金,尚且没有能力保护你和你姨娘。” 这是实话,此次杨韶元再次出了风头,扬名了,肯定有人背地里嫉妒眼红,到时候杨韶元就得想方设法避开这些算计了。 杨韶元神色一素,“多谢大长公主教诲。” 没错,她还是太弱小了,才得用这种法子获得权势声望。 跟着升平大长公主,不单单使自己受益匪浅,而且也令大长公主对她倚重几分。 这笔买卖,值得! 升平大长公主接着又指了指上方,“陛下记住你了,他不会亏待有功之臣,跟着我去寺庙,也是他的意思。” “臣女明白了。” 第81章 人证物证 寿昌侯府的六小姐为天子挡刀以致受伤昏迷数日后,终于苏醒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杨韶元在此之前不过是小有名气弹奏了《叹夫归》的人,等太子选妃宴上发生的事情传出去后,一时之间变成了好运女子。 可不是吗?众目睽睽之下,她替隆泰帝挡刀,无论如何,这份恩情隆泰帝是要还的,即便他不提,在场的诸位贵人有谁不会记得杨韶元? 这样一来,挡了一刀,赢得贵人好感,那不是白赚的吗? 羡慕嫉妒恨的人不在少数,他们也没想过之前杨韶元生命垂危、几度面临生死的情况,他们只看到结果,认为杨韶元好运气。 当然,杨韶元的确是好运气,得了升平大长公主的药丸,也获得了她的欣赏,等伤好后,就要离开京城,走出另一番的天地。 杨韶元既然已醒,隆泰帝自是认真询问了她可想见见侯府亲人。 杨韶元思索一会儿便说,“我想见见姨娘。” 蔺姨娘为什么会拥有昭德皇后的旧物,这个谜提也是时候揭晓了。 此话正和隆泰帝心意,他一笑,“是个孝顺的孩子,这样,待会我让赵德全去侯府传旨,允她进宫和你见面。” 杨韶元眼睛一亮,由衷感谢,“多谢陛下隆恩。” 隆泰帝听着,心情大好。亲闺女夸了他,不枉他费尽心机啊。 高兴的隆泰帝一时忘记了他和杨韶元还未认亲的事实,一个劲地在那得意了。 “芜蘅殿有赵德全看着,你要是有哪里不满意的,可以跟赵德全说一句,德全帮你办得妥妥帖帖。” 等初步认定了杨韶元是昭德皇后的孩子后,隆泰帝见杨韶元,是咋看咋喜欢。 杨韶元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天威难测,隆泰帝又不是那等和善君王,前世寿昌侯府抄家的惨剧,她仍历历在目。 慈爱亲切的天子,太颠覆想象了。 杨韶元轻咳一声,“陛下,臣女这些天叨扰多日,有劳陛下费心。臣女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暂时没必要留在宫里了。” 隆泰帝闻言,面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元元是不满意他吗?才想着一走了之,又或者,她还是认为寿昌侯府是她的家人,不承认他? 隆泰帝越想越觉得内心抑郁,他的孩子咋心里眼里满是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外人啊? 这时候忘记还未真相大白的隆泰帝想入非非,而杨韶元依旧执着,“陛下,臣女草芥之身,何敢当得起陛下厚爱?陛下赏罚分明,宽厚待人,臣女感激涕零,为陛下挡刀,是臣女的福气。” 说完,低头俯首,客气虔诚。 隆泰帝见状,神色恍惚。 阿芫的孩子之前长留侯府,本身对他与阿芫便很陌生,阿芫想要的,应该是这孩子远离皇室,平安幸福。 奈何,还是被他发现了元元的存在。 “无碍,”满腹心思的隆泰帝深吸一口气,恢复了笑容,“等你养好伤后,想回去了和姑姑说一声,我不会阻拦你的。毕竟,你接下来的三年得和姑姑一起去寺庙里了。” “皇恩浩荡。” 杨韶元再度谢恩。父女二人的第一次交谈,以这种诡异的方式结束了。 …… 寿昌侯府接到圣旨,蔺姨娘体会到了何谓万众瞩目。 丘氏忍着几欲喷火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叮嘱了她一些事情,端的是有口无心,杨迁反而浓眉紧锁,一副大敌来临的架势。 太夫人雷氏难得出来走动走动,见蔺姨娘蒙恩进宫,倒是神色和蔼,拉着蔺姨娘温声叮咛她一定替她瞧瞧杨韶元的近况。 自打传来杨韶元留于芜蘅殿养伤的消息后,太夫人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差劲,毕竟在此之前祖孙二人相处颇多,感情也深。 这会儿杨韶元受了伤,生死未卜,太夫人可真真心神不宁,寝食难安。眼下蔺姨娘能够进宫,太夫人放心了许多。 蔺姨娘没想到太夫人待杨韶元如亲孙女,完完全全放在心上,只不过,真相大白之际,太夫人是否依旧待杨韶元如亲人,一切不好说。 蔺姨娘见怪不怪,好声好气地招呼完杨迁丘氏夫妻后,对着镜子她静静地注视自己的容貌。 多少年了,她等了这一刻太久了。 十四年了,她也该出现了。 从柜子里掏出一玉瓶,从中倒出一粒小小的黑颗粒,蔺姨娘从容地服用而下,再沐浴其脸。 奇迹发生了,只见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庞顿时焕发出与之前与众不同的光芒,明眸皓齿,婉约秀丽,入空谷幽兰。 蔺姨娘笑了笑,不顾背后那惊诧不已的奴婢,坦然进了轿子,进宫探望杨韶元。 芜蘅殿侧殿里,升平大长公主和隆泰帝早已到来,只等待蔺姨娘跟杨韶元叙完母女情后,才一块出现。 杨韶元擦了擦眼泪,对大长公主与隆泰帝福了福礼,“陛下,大长公主,今日臣女不小心高兴过头,失态了,汪陛下殿下恕罪。” 隆泰帝却死死盯着蔺姨娘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蛋,语带深意,“你是文馨?” “奴婢一直知道陛下寻找奴婢。” 蔺姨娘,不,文馨淡淡一笑,丝毫不惧天子的威严。 杨韶元摸不着头脑,一愣一愣的。 文馨?是她姨娘的闺名吗?蔺姨娘从来不对她谈起自己的过去,杨迁只说她出身民间,身份低微。 可是,隆泰帝好像认识她的姨娘,这里面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情况吗? 升平大长公主双手抱胸,望着杨韶元,“元姐儿,你不是寿昌侯杨迁与蔺姨娘的孩子,你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 这句话的威力不亚于平地惊雷,杨韶元瞪大眼睛,目光中尽是不可思议。 虽然她之前有所怀疑蔺姨娘的身份,也想过自己搞不好不是寿昌侯府的人,但是当这一切得到证实后,她发现,自己的心情是沉重难言的。 “元元,你的父母是我和发妻昭德皇后,你是她唯一留下来的孩子。” 隆泰帝终于主动揭开了杨韶元的身世。 杨韶元却苦笑,“陛下,救驾之功无需如此厚赏,臣女但求有个爵位,能够赡养姨娘就足够了。” 她还没有贪心到谋求公主之位,与金枝玉叶平起平坐。 隆泰帝一听,这孩子居然不相信他的话,正欲解释,孰知蔺姨娘开口了,“小主子,你不是我的孩子,更不是杨迁的骨肉,你是我的主子昭德皇后委托我来照顾的。小主子,你的父亲就是当今天子,你是金枝玉叶,皇家公主,论排行,应为四公主。”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小主子,昭德皇后当年再东宫查出有喜后,本想找个机会和陛下说一声,结果三个月后爆发了娄氏叛乱与汉王之乱,皇后为奸人俘虏,不过皇后防备着娄氏犯上作乱,早早提醒我要通知陛下心腹席仲通将军前来救援。席仲通将军赶到了,杀死了娄氏余孽,皇后和我本想赶紧返回京城,却不料,乱党追杀至此,席仲通将军与皇后再度冲散。我们东躲西藏,生怕被敌军发现踪迹。奴婢一路上护着皇后来到一小山村,那里与世隔绝,无人认识我们。倒是,皇后怀着小主子很是辛苦,呕吐不止,营养也不足,山村那边想方设法给皇后补充食物,倒是艰难地熬到了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皇后奄奄一息地生下小公主,为小公主取名定字,并吩咐奴婢通知席仲通将军迎她回宫。” “皇后怀孕时,已经知道自己身中剧毒,回天乏术,就连小主子,也是皇后舍弃性命保下来的。小主子刚刚出生时,气息奄奄,哭声很弱,皇后很担心小主子的安危,吩咐我务必照顾好小公主,护得小公主平安长大,至于身世,则是看小公主的意思。” 蔺姨娘,不,文馨又瞥了一眼僵硬的隆泰帝,不咸不淡地继续道,“小主子因祸得福,被陛下认了出来。我照顾了小主子十四年,眼下,是否认祖归宗,全凭小主子一人做主。” “姨娘!姨娘!” 杨韶元忽而扑了过去,抱住蔺姨娘嚎啕大哭,“姨娘,我的母亲……母亲……” 比起突如其来的身世,她更难过自己的母亲舍弃性命也要保护她的事实。 上辈子,她无缘面见天子,最后还是稀里糊涂地丢了命。 上天垂怜重活一世,冥冥之中,是不是她的母亲在庇护她呢? 上辈子,她辜负了母亲的好意,到头来浑浑噩噩,命丧黄泉,对不起! 文馨小心地扶起杨韶元,神色柔和,眼眶湿润,“小主子,你的父母从来不是我,陛下是你的生身父亲,你应该叫他父亲的。” “可是……”杨韶元犹豫了。 “陛下,当年皇后的脉案是由许太医保管的,若陛下怀疑小主子的身世,大可查阅脉案。” 文馨担心有人质疑昭德皇后不忠天子,拿出了铁证如山的证据,“昭德皇后的玉佩您已见过,这里,还有当年皇后给陛下的一封信。” 第82章 小人之心 隆泰帝想也不想便说,“不必了,阿芫我信得过她。” 天子的信任是极其难得的,昭德皇后走了十四年,人情淡薄,按理来说,隆泰帝对她应该不会到极度深爱的程度。 不过…… 升平大长公主望着文馨,眸光冷冽,“阿芫拜托你照顾好小公主,你当了杨迁的姨娘,这里面……” “大长公主,”文馨神色淡淡,“奴婢人微言轻,单独抚养小主子心有余力不足,当时杨迁正好救了我和小主子,我便以文定公与老寿昌侯的恩情为理由,让他给小主子一个安身之所。小主子如此才以寿昌侯府六小姐的身份活到现在。” 昭德皇后仙逝,京城乱糟糟一片,文馨抱着孩子本就容易引起他人注意,杨迁恰到好处地出现,确实帮了它一个大忙。 彼时,隆泰帝打开了昭德皇后的书信,一字一句地认真阅读,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纪郎: 阿芫冒死谏言,我与你只剩下一个女儿,孩子拜托文馨照顾。将来,你要找她回来!韶元,生人天寿六年九月二十七日,小名康宁。 康宁 十月三日留” 生辰年月日做不得假,阴历生辰文馨也做了注释。 隆泰帝眼泪止不住往脸颊两处留下,“阿芫的嘱托,我自是牢记在心。元元,宁儿,这是我和她的孩子。” 杨韶元见大家情绪激动,她要是面无表情的,反而不太好。 虽然她吓了一跳,自己一个普通的侯府千金,竟是金枝玉叶。 “大长公主,陛下……” 未等杨韶元说完,隆泰帝升平大长公主异口同声道,“叫父皇/姑祖母。” 杨韶元:“……” 刚刚认亲呢,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呢。 低眉顺眼了大半辈子的文馨,如今对视杨韶元,眼神充满了温和与怀念,“小主子,陛下是你的父亲,大长公主是你的亲姑祖母,以后,你的亲人就是他们了。” “文姨……”杨韶元很舍不得文馨,毕竟是她一手拉扯大杨韶元,感情非同一般。 文馨淡淡一笑,“小主子,奴婢母姓蔺,可以叫我蔺姑姑。” 何德何能,她能被小主子如此在意呢?这辈子,她生是昭德皇后的人,死是昭德皇后的鬼。 看见小主子平安健康,想必九泉之下的皇后会欣慰的。 杨韶元伤感不已。 她一直怀疑自己的身份,也好奇过蔺姨娘的过去,只是不曾想到,她的过去与她息息相关。 这一天到来之际,她心底还不愿意接受。 隆泰帝见状,急忙开口,“元元,你要是舍不得文馨,爹爹可以让你和文馨一块相处。” “父皇,蔺姨可是寿昌侯的姨娘,这怎么行?” 杨韶元开口唤了一声父皇,那叫一个自然快速。 隆泰帝听得心花怒放,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继而又说,“文馨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皇后把她放出宫外,名册上消了她的名字,那么她就不再是奴婢了,她与寿昌侯也非明媒正娶,官府那登记的蔺姨娘,不过一句话的事情。文馨奉先皇后之命,尽心尽力抚养公主,温良恭俭,珩璜有则,有名门之风,可谓女子楷模,朕封一个德贤夫人的名号,也是合情合理的。” 之前,隆泰帝想着要给杨韶元封赏,寻找到文定公的孙子大功一件,等后面揭发出杨韶元的真正身份后,这份恩情转移到文馨头上。 爱屋及乌啊,昭德皇后仙逝,霍家远离京城,唐飞扬太小,隆泰帝就算想照顾,也只有文馨这个养母可以报答了。 升平大长公主对杨韶元眨了眨眼睛,“德贤夫人的品级远在所有夫人之上,有专门的朝服礼服头冠,且俸银也是最多的,足足有五百两。” “这么多?” 杨韶元轻呼一声,五百两银子别说寿昌侯府了,就连一品大员家也不可能支付得了这么多银子花。 除非深得帝心,每年赏赐不断,擅长理财经营,不然单凭朝廷发的工资,哪够一家子吃喝拉撒? 隆泰帝被杨韶元的反应逗乐了,“五百两银子再多,也多不过皇室宗亲。” 人分三六九等,宗室嫡长子前途好的分最多,旁支没出息的肯定越混越差,朝廷的照拂那是相当有限的。 为此,多的是宗室中人想方设法捞钱,有的开铺子,有的和朝廷大臣连成一线共同合作,有的甚至直接拿府中的瓷器名物去卖来还钱,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况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皇室贵族。 文馨可是杨韶元的养母,再怎么说,也是功不可没,隆泰帝封个德贤夫人的名号压根不算什么。 杨韶元笑意盈盈,“谢父皇。” “元元,你既然叫我父皇,那你的姓也得改过来了。” 认回了亲女儿,隆泰帝的心情那是一个雀跃欢腾,他也未忘记宝贝闺女的一系列认祖归宗问题。 就好比说她目前名义上的身份,姓氏肯定得改回来,然后还得开宗祠重新记录公主皇子序齿排行,按照顺序,杨韶元顶了夭折的四公主,她才是真正的四公主。 玉牒上,也会多了杨韶元的名字,从此以后,她便是名正言顺的大兴公主,昭德皇后之女,金尊玉贵,金枝玉叶。 然后就是寿昌侯府的处理了。 说实话,当萧越说杨韶元自幼不得杨迁重视时,隆泰帝有一瞬间是恨不得把杨迁剥皮抽筋的,他的女儿放到他府上抚养,那是看得起他,这人还敢对公主如此漠视。 不过转念一想,隆泰帝很快明白了杨迁的想法。 昭德皇后的女儿放在他府上相当于是双刃剑,一旦被查了出来,杨迁一家子别说会被隆泰帝怎么对待,纳兰皇后也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既然如此,那他对杨韶元又何必太过热情呢?毕竟血缘上,不是他的孩子,太过亲近,反而惹得将来的隆泰帝嫉恨恼怒。 不远不近,不冷不热,这是杨迁的想法。 效果很明显了,杨韶元对杨迁感情一般,认祖归宗时完全没有一丝一点的舍不得,她更在意文馨。 把文馨接出来赡养,那是杨韶元的意见。 杨韶元不假思索,“我本非侯府千金,姓氏更改天经地义。” 她不是杨家人,也没必要顶着杨家的姓。 隆泰帝哈哈大笑,“不愧是我的女儿,果断干净,不拖泥带水,好!” 文馨却另有看法,“小主子,太夫人那里……” 不管怎么说,太夫人庇护了杨韶元,此恩难报。 杨韶元长叹一声,“太夫人对我十分照顾,她是一品侯爵夫人,寿昌侯的食邑早已增封,官居户部侍郎,金银珠宝荣华富贵她已有,我想,不如恩待太夫人的孙女们。” 杨平宇杨平度年幼,侯府的小姐们却正处韶华之年,太夫人一辈子看中寿昌侯府,给她再多的荣誉,还不如恩待寿昌侯府的那些小姐。 哦,杨芸玲除外,害死她的罪魁祸首,怎可让她逍遥快活? 文馨颔首,“小主子所言甚是,太夫人很喜欢二小姐,二小姐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只是迟迟不嫁,京城有些流言蜚语,二小姐平日和小主子无仇无怨,也无恩德感情,不过,二小姐心眼不坏。” “文馨,本公主可是听说,寿昌侯府的三小姐曾经害得元元落水?” 升平大长公主比隆泰帝快一步,迅速查起杨韶元在寿昌侯府的成长踪迹。 杨芸玲这个姓名,她可是印象深刻。 文馨听出了大长公主的弦外音,也不想替杨芸玲隐瞒,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杨芸玲和杨韶元的恩恩怨怨。 升平大长公主不怒反笑,“不过一侯府小姐,也敢目中无人,欺负金枝玉叶?” 若不是杨芸玲此时被杨迁禁足,张氏暴毙,预估升平大长公主得直接提刀杀人了。 隆泰帝也怒了,语气冰冷,“杨迁管不好后宅,使得嫡庶尊卑不分,害元元受苦。” 杨芸玲这番行为,在隆泰帝看来那是挑衅了。 杨韶元因身世揭开后,心态比之前淡然了,她挑了挑眉,“跳梁小丑,不足挂齿。” 上辈子杨芸玲说的贵人,现在来看可能指的是纳兰皇后。 她一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何来引得这么大的深仇大恨? 纳兰皇后怨恨昭德皇后多年,昭德皇后中毒,也离不开纳兰皇后的手笔。 既然如此,她十之八九不知何时被纳兰皇后发现了,然后迅速被杀人灭口,杨芸玲成为了刽子手。 杨芸玲和曲家狼狈为奸,杀了她,想要讨好纳兰皇后。 要是事实如她猜测那样,那杨芸玲还真是死一千次也不够了,她与曲家欠了她的命。 隆泰帝却不以为然,“元元,昭告天下你的身份后,那杨芸玲,父亲替你做主。” “不用了,”杨韶元笑容一收,“女儿家的事,应该用女儿家的方法解决。” 杨芸玲倘若得知她以前欺负的一个庶女,有朝一日成为了她高攀不起的大人物,那样子可想而知。 “皇后中毒,纳兰一族费心颇多,太子与代王死于叛乱,也是纳兰家和娄氏做得交易。” 第83章 离别前夕 隆泰帝用云淡风轻的态度讲述着,却让人从中听出一丝咬牙切齿,“当年,纳兰一族许我女儿,也就是现在的皇后为太子良娣,我因急需朝臣支持,答应了。阿芫知道后闹了起来,我和她暂时冷战。此后,阿芫和皇后风平浪静,看似是接受她了。阿芫育有双生子,也就是端慧太子和代恭王,晖儿两兄弟聪明伶俐,时辰又好,先帝对他们很疼宠,阿芫每每借此在先帝面前替我美言,缓解我的压力。皇后和她的家族不满霍家已久,霍家清名在外,阿芫贤德睿智,奈何不了,于是,他们便和皇贵妃娄氏做了交易,让娄丞相的党羽抓住阿芫和晖儿他们,晖儿……死了,阿芫身中剧毒,回天乏术,回宫没几天,走了。” 纳兰皇后与昭德皇后的恩怨情仇,有许多已是不为人知,反正隆泰帝调查出来的结果也只是冰山一角,升平大长公主知晓得更多,纳兰皇后的心狠手辣,丝毫让人不怀疑她和纳兰丞相非亲生父女。 寻找到可使昭德皇后心意俱冷心甘情愿赴死的美人泪毒药,样样掐住了昭德皇后的命脉。 昭德皇后在意孩子,就以孩子为赌注成功令她命不久矣,她很关心霍家,就让霍家的人于平叛中损失惨重。 不得不说,纳兰皇后城府极深,不容小觑。当年昭德皇后的打算是准确的,隆泰帝再怎么厉害,也不会时时刻刻照拂杨韶元。 留她在民间生活,苦归苦,可性命无忧。 杨韶元潸然泪下。 未曾谋面,但生母对她的爱一丝一毫从未少过,她到死也依旧牵挂着她。 升平大长公主接过话茬,“元元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也是时候要出宫了,这阵子陛下不许皇后她们过来靠近芜蘅殿,外头什么传言都有,皇后心情不快,等元元伤一好,自要算账。” 纳兰皇后睚眦必报,狠毒无情,杨韶元一旦和她接触了,非得被她弄得惨兮兮。 ——她的容貌酷似昭德皇后,纳兰皇后肯定厌恶至极。 隆泰帝一听,郑重其事道,“姑姑不是早就想要带元元去寺庙三年吗?刚好,元元救驾,一心为国,仁义仁爱,主动请旨陪姑姑一块到寺庙祈福三年。仁善之举,天下皆知,皇后投鼠忌器,不敢动手。” 去皇家寺庙陪伴升平大长公主祈福,那分量肯定不同,又不是真的出家,隆泰帝届时会调拨一批可靠的宫人随着她们一块离开,省得有人东想西想。 纳兰皇后想要找茬,也不怕文武百官一口一个唾沫淹死她。 大长公主不是好招惹的对象,最起码纳兰皇后还未当上太后之前,绝对绝对不能得罪升平大长公主这枚狠角色。 文馨会意,弯了腰,“殿下照拂小主子,奴婢放心了。” “蔺姨,你现在不是奴婢了,”杨韶元噗嗤一笑,“你是陛下钦封的德贤夫人,一品夫人,何须自称奴婢?” 文馨一愣,后微笑,“是妾身糊涂了。” 蔺文馨自从入了东平郡公家当了霍芫初的贴身丫鬟后,满心眼只有霍家和霍芫初了。 如今霍芫初不在,霍家离开,只剩下杨韶元这个拥有霍芫初血脉的小主子值得蔺文馨费心思了。 众人哈哈大笑芜蘅殿里传来了久违的欢笑声。 …… 寿昌侯府六小姐救驾有功,隆泰帝欣赏异常,特准许她与升平大长公主同去皇家寺庙为国祈福三年。 杨六小姐出宫时,身后跟着一批隆泰帝派下来的宫人,那见首不见尾的仪仗队、琳琅满目的珠宝翡翠,使人眼红不已。 出发前,隆泰帝允准杨六小姐打点行装,然后再和大长公主离京。 杨韶元是空手而去,满载而归,此时的她已今时不同往日。 寿昌侯府一时之间成为了众矢之的。 在门口,一华丽华盖下的轿辇坐着一眉目威严的女子,轿辇外,一群威风凛凛的侍卫们簇拥着中间一秀婉少女,少女一开口,侍卫们退在侯府外面,宫人跟随,侯府下人见此,一路跪迎着。 杨迁与丘氏听闻隆泰帝下达的旨意后,纷纷叩谢皇恩,杨韶元正襟危坐,无需跪拜。 赵德全已知杨韶元的真实身份,待她自是客客气气的,“此番大长公主恩准小姐一同去寺庙,那是大长公主看中小姐所致,小姐对那些宫人们可尽管放心,那是陛下精挑细选出来的。不满意的直接换了也无碍。” “麻烦赵公公替我谢过陛下了。” 杨韶元一笑。 因为缺席她的成长十四年,她又在寿昌侯府里过得不是很如意,隆泰帝这阵子表现得很积极,饮食起居一一过问不说,就连封号食邑他也拉着她随便画,他下旨就行。 从真相大白开始,她便一直受宠若惊,战战兢兢,天家权势富贵如过眼云烟,她两辈子加起来生活还算是风平浪静,平平淡淡。 如今一下子扎进皇室这个大漩涡中,愈发不敢懈怠。 赵德全恭敬低头,“小姐的话,奴才会帮小姐传达的。奴才还有事先走一步。” “碧月,替我送送赵公公。” 杨韶元回府,,第一个接待她的就是碧月,这些日子碧月担心得不行,整个人消瘦了。 杨韶元见状心疼不已,自是主动拉着她温言软语说了几句安慰话,碧月才终于眉开眼笑的。 碧月应答,“是。” 送是真的送,不过她得帮杨韶元打赏,拿出一荷包准备送,赵德全直接谢绝,“这厚赏奴才不敢收下,奴才办差,不缺赏赐。” 好家伙,谁敢收下那位主子的厚赏啊?也不怕皇帝陛下小心眼吗? 碧月茫然,伸出的手还没有收回来,赵德全又是一番大道理说服她,才堪堪使碧月不再给荷包。 赵德全一走,碧月就回来了。 客厅只剩下杨迁和丘氏二人,杨芸茜这些人,直接被杨迁打发走了。 杨芸茜和杨芸薇没有其他心思,一听说杨韶元与跟着升平大长公主离京三年,不免感伤,准备和她道别几句话。 此时的杨韶元身边围着一批又一批人,几乎是像瓷娃娃一样供着了,那群宫人知道杨韶元不能出差错,各种小心翼翼不说,看着寿昌侯府的人很是提防。 杨芸薇见到眼里,误以为那是杨韶元伤势未好,不敢多耽误,说了一句话就走了。 而杨芸茜不同,她望着杨韶元那张红彤彤的脸,想起蔺姨娘准许入宫后丘氏的歇斯底里,心里一塞,兴致缺缺,勉强一笑,大致说了一些场面话,没有多逗留,被杨迁赶走了。 杨芸怡深居简出,没有出来。 相比小姐们的平静态度,丘氏反而比较急躁了,她追问道,“六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我进宫?蔺姨娘没有诰命,与礼不符。” 说是这样说,可是,隆泰帝心意已决,谁敢多言? 在隆泰帝跟前挂了名,蔺姨娘一回来后,完全不敢为侯府下人所小看,巴结讨好。 面对这种变化,丘氏是忍受不了了。 之前得宠的张姨娘已让她如鲠在喉,这会儿杀出一对不好惹的蔺姨娘母女,丘氏简直想要杀人放火了。 杨韶元品着手中的茶水,没有理会丘氏的话,这种场景是很不对劲的毕竟名义上丘氏是主母,还是她的嫡母,理应落座上首。 不过杨韶元不想,宫人们不理,其他人还能计较什么?不怕被隆泰帝的那些侍人们拍死吗? 丘氏没发现的是,从刚才到现在,杨迁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漠然。 过了不知多久,杨韶元才缓缓开口,“丘氏,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我姨娘,哦,不对,她不是侯府的姨娘,她是我母亲的人。” “什么意思?” 丘氏听着一头雾水。 一开始她生气杨韶元直呼其名,但她后面的话给她听得懵懵懂懂。 杨迁却比她更明白,他神色复杂地看着上首的美貌少女,不知不觉间,她已有了皇家人的气势威仪,果然是帝后的孩子,无论到哪里,也不会堕落。 “微臣有错,亏待殿下与夫人,殿下乃大福大贵之人,夫人贵重,微臣卑贱,蒙得殿下和夫人落脚侯府,微臣三生有幸。” 杨迁跪地,对杨韶元磕了响头。 能屈能伸,也是杨迁的做法。 杨韶元挑了挑眉,抛开其他,寿昌侯杨迁还算是一个聪明人。 丘氏怒火中烧,“侯爷,你干嘛跪一个庶女?她又不是金枝玉叶……” “放肆!”杨韶元背后的一宫女果断跳出来呵斥丘氏的无礼,“长公主面前,休得无礼!” “长公主?” 丘氏愣了。杨韶元什么时候变成长公主了? 隆泰帝不就只是让杨韶元跟着大长公主去寺庙吗?何来的长公主名号? 杨韶元似笑非笑,“丘氏,我不是寿昌侯杨迁和蔺姨娘的孩子,我的父母是当今天子和昭德皇后。蔺姨娘,是我母亲的贴身女官蔺文馨。” 丘氏顿时炸开了锅,杨韶元居然不是寿昌侯府的小姐? 第84章 与众不同 丘氏先是生气,后转念一想,这件事杨迁究竟知不知情?他到底瞒了她多久? 杨迁的态度告诉了她答案,“微臣见过殿下。” 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和之前在侯府时一样。 丘氏见状,忽而徒生一股疲惫感,她辛辛苦苦维持寿昌侯府这么多年,不说有功,但大过绝对没有,结果……杨迁瞒着她有关杨韶元的身世。 杨韶元把丘氏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不置一词。 “臣妇昔日愚昧,对殿下与夫人做出不敬之举,望殿下恕罪。” 丘氏扑通一声跪下了。 如果杨韶元只是一个庶女,肯定不值得寿昌侯夫人下跪的,可今时不同往日,天地君亲师,寿昌侯夫人再厉害,也不能在皇族面前放肆。 丘氏只是不能接受,自己一心一意打算的丈夫竟瞒了她如此大的事情,他们两夫妻有小心思无可厚非,她也不奢求杨迁的心里只有她一个人。 可是,杨迁明明对杨韶元的身世心知肚明,却瞒得滴水不漏,现在杨韶元认祖归宗了,她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变成了一个笑话! 比起毫不起眼的庶女忽然成为了万人之上的大人物的颠覆性事实,丘氏显然第一时间更在意的是杨迁的所作所为。 内外有别,亲疏有别,丘氏顶破天担心一下杨韶元是否会记恨之前在侯府里的旧事,从而打击报复杨芸茜她们,而不是杨韶元和杨家毫无血缘。本身感情也没多疼爱关心杨韶元,如今名正言顺地成为外人了,那还只是有点意外罢了。 杨迁嘛,又是寿昌侯府的主人和丘氏的丈夫,丘氏对他更在意理所当然的。 丘氏满脸真诚,完全看不出一丝半点的委屈逼迫,也是一个人物。 杨韶元没兴趣刁难昔日的主母,如她所想,她又不是杨家的孩子,感情上本就疏远,既然之前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处方式,眼下更该是各过各的独木桥。 是以,她沉声道:“起来,寿昌侯和侯夫人。我这次回来,是打点一些行装带走的,放心,属于你们侯府的东西,我不会动。这些年蒙承照顾,多有打扰,在此谢过。” 杨芸玲她是恨的,对寿昌侯府感情复杂,虽无亲情上的疼爱,但有收留之恩。 蔺文馨与杨韶元纵然侯府生活谈不上特别如意,先是丘氏的挤兑漠视,再是张姨娘母女的针锋相对,可以说一句水深火热了。 不过,丘氏最多是偶尔嘴皮上说说她们而已,张姨娘母女不用多说,杨韶元已经用自己的方法报复她们了。 害人没有,锦衣玉食保证了,杨韶元眼下也顺利活到十四岁了,放在其他家庭下,杨韶元连吃饱穿暖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太夫人雷氏于她的谆谆教诲了。 太夫人是寿昌侯府里待杨韶元最好的人,看在太夫人的情面上,杨韶元也不可能为难寿昌侯府。 井水不犯河水,这是杨韶元的态度。 杨迁望着杨韶元,面色严肃,“殿下想见母亲,随时可以过来。” 太夫人的确很喜欢杨韶元,多次在杨迁面前唠嗑说杨韶元是个有灵气的姑娘,比起杨芸玲好太多了。 眼高于顶的太夫人有朝一日对一庶女赞不绝口,杨迁也是目瞪口呆,当时,他随便敷衍了太夫人,省得她多想。 眼下,杨韶元身世真相大白,太夫人那边不好说了。 杨韶元摆了摆手,“太夫人年迈体弱,我不方便多打扰,我这里有一盒百年人参,就留给太夫人。” “微臣替母亲谢过殿下。” 百年人参也是很珍贵的,最起码寿昌侯府不是可以随随便便拿出来的。 杨韶元起身,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我去芳华院收拾一下,碧月追随我多年,我想带走他,侯爷不会反对。” “殿下想做什么,悉听尊便。” 杨迁没有反对意见至于丘氏也不可能反对。 杨韶元含笑不语。 …… 杨韶元风光归府,芳华院的下人们看着杨韶元的眼神里热烈又谄媚。 这样的眼神,当年要是早早出现,预估杨韶元还真的舍不得在寿昌侯府的生活。 碧月自从厅堂内听到杨韶元说明自己的身份后,整个人就晕乎乎的,尤其是杨韶元亲口向杨迁讨要碧月时,碧月更是分不清东南西北。 “小姐……他们……” 由于杨韶元暂时不想泄露身份,碧月只好一直称呼她为小姐了。 杨韶元不以为意,“他们爱如何就如何。碧月,你跟着我就行。” 芳华院她有大致打理过,一些是丘氏的眼线她隐忍不发,未动他们,眼下她都不是寿昌侯府的小姐了,更加不会动了。 碧月满脸兴奋,“小姐,奴婢愿终身服侍小姐。” 跟着小姐有肉吃! 杨韶元一听,乐了,“怎么?碧月不想嫁人吗?” “不想。”碧月毫不犹豫地摇头表示。 “哦?此话怎讲?” 杨韶元好奇心起,随口问了一句,然后叮咛宫人简单拿走她放于梳妆案前的盒子,里面就有福慧长公主赠送的木盒,与萧越易白联系的特殊纸条和笔墨纸砚、瓶子等等,一一打包好。 宫人们小心收拾,不敢怠慢。 碧月斩钉截铁,“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花猪。”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杨韶元双手抱胸,“你说得对,男人都是花猪,靠不住,总是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 远的不说,就说隆泰帝,如果不是他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何至于连累昭德皇后母子殒命?后悔怀念何济于事?昭德皇后母子也不会回来了。 当然,这些话也就心里想想,面上还是得给隆泰帝面子。隆泰帝这些天以表歉意,不仅天天过来陪她说话聊天,还送了不少东西,金银珠宝也就算了,书籍玉器、金石名画等等,全部一股脑送给杨韶元了。 杨韶元被这阵仗吓得要死,说了好几次不必如此了,隆泰帝依旧我行我素,天天送东西。 芜蘅殿顺利地成为了后妃们羡慕嫉妒恨的地方。 对方诚心诚意做出弥补了,杨韶元暂时不想批评隆泰帝太过。 碧月见杨韶元同意了自己的看法,滔滔不绝地继续道,“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小姐可比母猪靠得住。” 杨韶元:“……” 她这是变成了母猪? 碧月嘴一捂,深知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找个理由描补,“小姐,奴婢嘴笨,不该这么说小姐的。小姐是仙女,才不是母猪。” “行了,”杨韶元检查一遍后没有发现遗漏的东西,大功告成,心情愉悦,“碧月,你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绰绰有余。” 言外之意,赶紧来抱我这根粗大腿。 碧月眼睛亮亮的,“谢谢小姐!”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走出了芳华院,身后宫人鱼贯而出,那大阵仗,不仅芳华院的下人们羡慕莫名,连禁足中的杨芸玲也只能暗自咬牙切齿,诅咒杨韶元不得好死。 太夫人雷氏那边,杨韶元也去道别了。 太夫人似乎早已知情,面对昔日疼爱的孙女,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唯有长叹一声与寿昌侯府无缘。 杨韶元一听此话,无语凝噎。 物是人非,故人依旧。 “去。” 最后,太夫人主动碰了碰杨韶元的肩膀,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此亲昵地做出这种动作了,她目光幽幽,“你去了皇家寺庙,大长公主自会照顾,皇后不敢动你,前路漫漫,小心为上。” “……是。” 杨韶元低着头,喃喃着,“祖母,祖母多保重身体。” “好。”太夫人眼含泪花,目送杨韶元离去。 魏嬷嬷往前走近,面带忧色,“六小姐怎么会是……”皇室公主? 太夫人苦笑,“还是我不了解我的儿子,看不出他还是个痴情种。” “啊?”魏嬷嬷大吃一惊,“这……” 他收留蔺文馨和杨韶元,原来是心悦昭德皇后的缘故吗?老侯爷的恩情倒是其次。 太夫人闭目养神,“从今以后,我和那孩子算是缘尽了,不必再说了。” 疼了这么久的孩子,居然是别人家的,可惜啊可惜。 魏嬷嬷倒是有另外的看法,“老夫人,小姐她好像很舍不得……” “无论如何,那孩子的祖母是孝宪太后,而不是我这个糟老婆子。” 太夫人的语气透出郑重其事又不容改变的态度。 寿昌侯府收留了那孩子十四年,纳兰皇后那边已经是得罪透顶了,隆泰帝那儿就再不能得罪了。 他的孩子不可以念着一个没有血缘的外人,即便这个外人与她相处已久。 “老夫人……”魏嬷嬷只觉得天意弄人,寿昌侯这件事干得太不地道了,连累太夫人落得这么尴尬。 话说杨韶元这边,她上了轿辇,与升平大长公主同行,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寿昌侯府。 此去一别,新的故事,新的开始。 升平大长公主见杨韶元心情有点低落,主动握住她的双手。 杨韶元回之一笑,等她强大起来后,想做什么,就容易了。 三年,就约定三年,她会回来的。 第85章 华丽归来 隆泰十六年,春意盎然,春暖花开,春水向东流。 枝头鸟儿喜乐地吟唱着,因刚降了瓢泼大雨,春雨贵如油,青草于花儿也比昔日精神派头了。 一青树下的白桌前,一袭浅黄长裙的少女手执黑棋,眼见棋局大定,少女放下黑棋,对峙的一方立即吞并了大量马卒。 碧月端来茶水点心,笑意盈盈,“殿下,大长公主那边传来口信,说今日就可回到京城了。” 三年未见,原本就很出色的容貌愈发明艳动人,肖似昭德皇后的长相也越来越明显了。 杨韶元闻言一笑,“姑祖母回京,父皇特意让文武百官皇后妃嫔他们,共同迎接姑祖母。” 升平大长公主离京多年,为大兴祈福,如今归来,隆泰帝自得大张旗鼓地欢迎她的回来。 当然,还有她。 在杨韶元前去皇家寺庙的第二年,也就是他及笄礼上,隆泰帝正式昭告天下,宣布了杨韶元的真实身份。 隆泰帝与昭德皇后爱女襄黎公主,自幼寄居寿昌侯府,机缘巧合下救了隆泰帝一命,心善仁慈,自愿追随大长公主前去皇家寺庙祈福三年。 这套说辞隆泰帝可谓是准备得滴水不漏,为了防止他人质疑昭德皇后的清白,从而影响了杨韶元的认祖归宗,隆泰帝直接把蔺文馨与太医院的档案都拿出来作为证据,堵住纳兰丞相一派的攻击。 马丞相更是朝堂上请旨,言公主金枝玉叶,却仁爱睿智,为国祈福,实属天下臣民的典范,应下诏褒奖公主的功德。 正愁找不到枕头瞌睡的隆泰帝这下子是喜笑颜开,就坡下驴,愣是忽略了纳兰丞相口口声声的“血统不明”云云,十分大方地又下诏广而告之了杨韶元的皇族血统。 册封杨韶元为襄黎公主,食邑三千五百户,以洛州、集宁县等为公主封地,并通知内务府督办公主府的建造,一应规格参照亲王府等级。 一石激起千层浪,洛州那地方自古以来可是富庶繁华之地,盐业发达不说,当地人银钱千万,绸缎万匹,每年征收的税钱在大兴州县里名列前茅,却只是蒙蒙细雨。足够见洛州人的财力之富,真可谓是香饽饽,这么好的地方如今划给一个公主当封地,不得不说太夸张了。 至于集宁县更不用说,离平京近,还有铜矿,那是金元宝啊,结果也变成了杨韶元的食邑封地。 大臣们郁闷的还在后头,杨韶元迄今未成亲,按理来说不应该提前建公主府的,隆泰帝破例不说,还准许给予亲王规格。 有的人还听说,公主府里隆泰帝亲自挑选了三千卫队负责护卫公主府,那些人还都是从荀致清的骁骑营选拔而出,那不就是相当于赐了一支军队吗? 大臣们纷纷以祖宗礼法为由劝隆泰帝收回成命,有的还以死相逼。 不得不说,杨韶元的名字尚未写进玉牒里,这群大臣就因为她的事情闹开了。 隆泰帝不以为意,处罚了那些上蹿下跳的大臣们后,接着又给提议昭告天下的马丞相和颜悦色,当场给了说好听话的一个小官员四品官当当。 这样一来,谁敢多嘴? 以马丞相一派大获全胜落下帷幕,纳兰丞相别提多不高兴了。 一战成名,杨韶元再度成为了京城红人。 杨韶元,不,纪韶元微微一笑,“皇后见到我,肯定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这三年的寺庙生活,她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和萧越的联系也频繁。 萧越伤好后,亲自写信和她道明身世揭晓的来龙去脉,不忘给她道歉一开始未挑明这一点。 纪韶元收到书信后,倒是表示自己不在意,然后又和他大致谈了谈自己的近况心境。 萧越回信,她写信,就这样,这三年她与萧越那是鸿雁传书,互相寄信,聊寄情谊。 纳兰皇后不是没想过派去杀手除掉她,不过要么被升平大长公主的人反杀,要么就是被她和隆泰帝的人马喝退。 这女人,心狠手辣,狠招尽出,完全不放过纪韶元。 纪韶元笑容满面,既然如此,她也不介意给纳兰皇后送去一份大礼,使她无心理对付她。 跟随升平大长公主在寺庙,纪韶元受益匪浅,也获得了以前从未得到过的亲情,大长公主关心她,隆泰帝也时不时寄来东西书信问候她。 感情生疏一时半会难以改变,但人心是肉长的,隆泰帝真情假意,纪韶元看得一目了然。 身世变化,她始料未及,可是,父亲称职与否,她还是可以说说的。 碧月耳濡目染已久,自然明白纳兰皇后一系对纪韶元没安好心,厌恶地皱了皱眉,“皇后这般咄咄逼人,无非是仗着她是皇后,还是太子殿下的生母,而您什么都没有,只有陛下的疼宠。” “碧月越来越聪明了,”纪韶元投去赞许的目光,“她有太子撑腰,确实可以不可一世,我与她隔着杀母杀兄之仇,和平共处已经绝无可能,你死我活的局面已然形成。姑祖母和父皇是我腰杆子硬起来的强大动力,对姑祖母,她会忌惮拉拢,而对付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公主,那就简单多了。我这会儿回京,拉下的就是她的命。” 杀气腾腾,溢于言表。 昭德皇后与端慧太子、代恭王三条人命,她要一笔一笔地向纳兰皇后讨回。 她不再是三年前可怜无助的小姑娘,如今的她,万人之上,无人可欺。 碧月拍了拍手,“奴婢会誓死追随殿下。” 纪韶元微笑不语。 …… 回京的路上安静极了,纪韶元的轿辇落于升平大长公主的轿辇后面,两架轿辇气势非凡,富贵逼人,加上周遭护卫的那些侍卫,即便是土匪也不敢自寻死路。 纪韶元摸了摸胸口放置的木牌,她与易白这三年联系未断过,得知易白这三年趁着齐国公府覆灭的喜讯,认认真真了庆祝一番,更顺势统一了栖霞山附近所有的山匪贼寇。 如此,栖霞山大当家易白的名声越来越让人闻风丧胆了。 易白不是白伊伊,白伊伊母子已死,她只不过是白家可怜死去的人里死里逃生的家生子奴婢。 白家人待她不薄,她自是图谋复仇,积蓄力量。 易珂和易润来历相对复杂些,易白未透露太多,她仅仅提了一句各家有各家的难处便不再多言。 纪韶元一笑,易珂和易润她们一块去了南图,南图是女王当政,风气开放,商业贸易发达,易珂易润去那里,也是为了干大事。 车程很快,城门大开,熙熙攘攘的人群有序地排列其中,为首的人明黄衣冠,显眼得很。 升平大长公主与纪韶元分别下来轿辇。 “叩见大长公主、襄黎公主。” 直冲云霄的声音回荡耳边,升平大长公主与纪韶元并肩站立,气势非凡。 隆泰帝一脸欣喜,“元元和姑祖母辛苦了。这三年来,国泰民安,姑祖母和元元诚心祈福,感动上苍,朕心甚慰。” “陛下说笑了,这是因为陛下勤政爱民,大兴才会蒸蒸日上。” 升平大长公主随即看了一眼纪韶元,“元元,你说我说得对吗?” “姑祖母所言甚是,”纪韶元接过话茬,“正所谓明君贤臣,相辅相成,父皇有福,赢得了人心。” “哈哈哈……”隆泰帝大喜,“元元,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我的长女果真是不同凡响。” 按排行,纪韶元确实是公主之首,不过因纪韶元到底一直没有生活在皇室里,人们更多印象来源于寿安公主她们。 寿安公主之前还是隆泰帝十分怜惜的公主,眼下纪韶元归来,反而落了下风。 有心人记住了隆泰帝的这番表现。 升平大长公主眼角余光瞥见纳兰皇后面色僵硬,滇王亦是愤怒无比,不禁冷冷一笑,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滇王殿下这是觉得姑祖母害你在这里久候多时,不满意了?” 话音刚落,部分大臣便瞅见了纳兰皇后与滇王的表现,摇了摇头。大长公主与襄黎公主回京之日,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赤裸裸地表现自己的不喜,那不是让陛下生气失望吗? 滇王忽然被点名,别提多尴尬了,他赶紧解释,“姑祖母,儿臣刚刚只是站得有点久了,精神不好,可能让姑祖母误会了什么。” “是啊,峥儿素来孝顺体贴,一听说大长公主回来了,提前到场等着呢。” 纳兰贵妃也出来帮腔。 这三年夺嫡之争愈演愈烈,滇王一派势不可挡,但太子一派也非任人宰割,前不久,纳兰贵妃做主给滇王聘妻福慧长公主之女梁菲菲乡君为滇王妃,引得滇王怒不可遏,第一次和纳兰贵妃吵架冷战。 这会儿母子二人开始统一战线了。 纪韶元掩袖一笑,“或许滇王殿下是想到自己的王妃,精神不好。” 此话一出,滇王整张脸顿时扭曲可怕。 隆泰帝见状,语气冰冷,“王妃是朕同意聘娶的。” 第86章 贵妃皇后 梁菲菲虽被夺去郡主封号,也大不如前那么得宠了,但是,再不济梁菲菲的爹娘是福慧长公主夫妻,驸马梁齐溟在士林才子中名声颇好,梁家又与威远侯府有姻亲关系。 如此强大的助力,梁菲菲一旦嫁给纪常峥,那绝对是上佳资源。 隆泰帝对滇王也算是精打细算了,特意找了一个能够帮忙的王妃给他,至于梁菲菲骄横刁蛮,隆泰帝表示不必在意,反正梁菲菲将来只是王妃,王府里大可有孺人滕妾。 不过,隆泰帝的良苦用心纪常峥显然并不能理解,自打婚事定下后,整个人阴沉不定,动不动就砸东西扔东西发脾气。 纳兰贵妃跟了隆泰帝这么多年,对帝王心思也有几分了解,纪常峥嫌弃梁菲菲脾气差又失宠,纳兰贵妃反而看上了梁菲菲的背景,想法与隆泰帝可以说不谋而合,好说歹说劝服纪常峥娶了梁菲菲。 纪常峥认为纳兰贵妃不仅不帮忙,还给他添堵,母子俩的关系也是第一次跌入谷底。 纪常峥这会儿还生气呢一见到之前害他禁足的纪韶元风光归京,甚至成为了他的姐姐,心就烧得很。 纪常峥趁机说道,“父皇,乡君刁蛮任性,岂堪宗妇?” 若说之前的梁菲菲还是那个皇子都得小心拉拢的得宠郡主,纪常峥也就捏着鼻子娶她了。 可问题是,如今的梁菲菲失去了隆泰帝的宠爱,贬为乡君,食邑封地也大幅度缩水,这样不得人心的人,怎么可以当他的王妃?连通房丫鬟也不配。 隆泰帝眯了眯眼,“圣旨一下,驷马难追,若滇王认为朕为你挑选的王妃不合心意,那你以后也无需上朝参政了,太子可比你能干多了。” 曾几何时,隆泰帝待纪常峥也是慈父心肠,未曾料到,由于纪韶元的强势插入,纪常峥丧失了他以往的优势,越来越不得隆泰帝的喜爱。 再怎么说,纪韶元都不可能继承皇位,纪常峥却为了一时之气屡次三番口出恶言,自然而然,为隆泰帝不喜了。 “父皇,我……”纪常峥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直接被隆泰帝无情的眼神秒杀了。 今天是升平大长公主与纪韶元回京的喜日,胆敢闹事者,罪无赦! 接收到这个讯息后,纪常峥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好一个下不来台。 纳兰贵妃识趣地福礼,“峥儿到底不懂事,不能体会陛下的心意。今天大长公主与襄黎公主归京,实属大喜,陛下切勿为了峥儿,冷落了大长公主她们。” 事已至此,梁菲菲成为滇王妃已然是板上钉钉,不是纪常峥一哭二闹三上吊就可以驳回的。 纪常峥只看见了梁菲菲的弱势,纳兰贵妃却看见了梁菲菲的优势,所以才乐见其成梁菲菲成为她的儿媳妇。 当然,梁菲菲被纳兰皇后和隆泰帝宠坏了,脾气糟糕,完全不是称职的滇王妃。 纳兰贵妃也有小心思,侧妃滕妾孺人多找些温柔可人的,她的娘家就有好几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刚刚好,峥儿的侧妃说她们的话,以后纳兰家便可高枕无忧。 隆泰帝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还是爱妃识大礼。” 被无视的纳兰皇后差点气得发飙,贵妃那女人识大礼,她这个正宫皇后算什么? 升平大长公主似乎听到了纳兰皇后的心声,半笑不笑,“陛下,贵妃是贵妃,皇后是皇后。” 皇后和贵妃一路货色,升平一个也看不上,不过她们有矛盾彼此针对争斗,升平大长公主乐见其成。 元元刚刚回来,后宫的环境可不能一边倒。 隆泰帝转过头,瞧着纳兰皇后,语带深意,“皇后,今日你辛苦,滇王他们年轻幼稚,你是大兴的皇后,可得好好指点他们。” 纪常赫温润有余,果决不足,纪常峥与之相反,狠毒有余,目光短浅。 长期以来,隆泰帝对未来的太子人选头疼不已,宠爱滇王,不过是只是单纯想让纪常峥牵制住纳兰皇后,以免她一枝独秀。 纪常峥眼下越来越不中用,纯粹宠着他起不了牵制作用了。纪常赫优势更大,纳兰皇后的支持更高,贵妃弱势,他就找了梁菲菲这样一个强硬又足够比较的贵女,刚好弥补了纪常峥目前的缺点,纪常峥暂时和纪常赫斗着,对隆泰帝说很好。 二人结合的效果究竟如何,隆泰帝无暇关心,反正滇王母子棋局弃子的结局早已注定。 纪常峥实在拎不清,这三年里多次对他进言元元是来路不明的野种,应彻查身份。他怒了,阿芫留下来的孩子,怎会是野种呢? 污言秽语,心胸狭窄,成不了气候。纳兰皇后想不赢,那是运气差。 要与纳兰皇后对抗,隆泰帝就得更换人选了,纪韶元刚好入了他的眼。 天然的血缘关系,加上杀母杀兄之仇,隆泰帝大可放心疼爱纪韶元。 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有愧疚弥补之心,更有帝王的算计。 当然,纪韶元和隆泰帝也是互利互惠,得了好处,也无需计较真情假意了。 纳兰皇后闻言,恢复了以往挂在嘴边的温柔笑意,“臣妾承蒙陛下厚爱,必当尽心尽力。滇王是陛下的爱子,素有贤名,臣妾不过一后宫女子,怎能指点他们呢?” 纳兰家在前朝势大,原因自然有纳兰丞相擅长经营,以及就是纳兰皇后心机深沉,步步为营。 昭德皇后母子死在她的算计下,愣是一点把柄不给隆泰帝发现。倘若不是隆泰帝锲而不舍地追查到底,预估纳兰皇后可以高枕无忧了。 面对心机深沉的纳兰皇后,隆泰帝自是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他不以为然,“大兴国母,管教庶子,天经地义。滇王大婚后,暂时不必出王府了,好好和王妃过日子去,请安茶就皇后负责。朝堂上的事,就交给太子全权负责。” 纪常峥一而再再而三地敌视纪韶元,隆泰帝起了芥蒂,不愿和过去一样扶持他了。 梁菲菲是他最后的宽容和处罚,就看纪常峥怎么选择了。 纳兰皇后心里乐开了花,纪常赫打压纪常峥的机会来了,面上犹疑,“陛下,滇王殿下往日立有寸功,这么做,恐怕不太公平。” “陛下,峥儿他知错了,他不会再反对陛下了。” 纳兰贵妃接受不了打击,磕头求饶。 纪韶元见状,和升平大长公主对视一眼,会意后,她不阴不阳地呛了一句,“哟,贵妃娘娘,今天是本公主与姑祖母归京的好日子,父皇疼爱滇王弟弟,滇王弟弟不思恩图报,却多次触怒父皇,父皇的身体哪里扛得住滇王弟弟这般刺激?本公主心知,之前和滇王弟弟有不快之处,可是,姑祖母还在呢,滇王弟弟就对我横眉冷对,巴不得将本公主生吞活剥了。要知道本公主可是他的姐姐啊。” “谁是你弟弟啊?”怒火中烧的纪常峥直接和纪韶元正面对决了,他冷冷一笑,“父皇喝了你的迷魂汤,让你这只小小麻雀爬上枝头变凤凰,麻雀就是麻雀,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凤凰。仗势欺人,也不看你配不配?” “啪!” 一记巴掌,打晕了在场众人,其中包括纪常峥。 他自打出生以来,有谁敢这样对他?即便这阵子不得意,谁见了他不依旧是诚惶诚恐的? 他是皇子,纪韶元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死杂种也好意思冒充皇嗣,真不要脸! 纪韶元收回手,满意地欣赏着一众人或惊或惧的目光,她笑了笑,“忘记告诉你一件事,父皇特意准我有先斩后奏之权,我实在不喜你冒犯姐姐,所以,本公主手痒,打了你一巴掌,别怪我啊。” 纪常峥:“……” 打人也就算了,还振振有词,真是没有皇族气派。 隆泰帝恰到好处地转移话题,“元元是朕的四公主,已昭告天下,玉牒上的名字等着元元回来后进行礼典增添,宗庙祭祀,告诉祖宗,元元回来后自得办得。” 此话一出,大臣们倒吸一口凉气。先是封地给予了亲王待遇,再是亲卫队破例,现在又是玉牒加名要办大礼。 隆泰帝忒宠着襄黎公主了,这是大家一致的心里话。 纪韶元眨了眨眼睛,“父皇,儿臣回来已经是大喜事了,何须大张旗鼓呢?” “不行,这是礼仪,有谁敢反对?” 隆泰帝扫了扫四周,大臣们识趣地保持沉默。 此时,隆泰帝的一个宠妃万淑妃说话了,“陛下所言极是,先皇后只有襄黎公主这一个孩子了,陛下出于一个父亲的情感立场,唯有这些方面多多关照了。” 万淑妃也是东宫的老人,早年和昭德皇后姐妹相称。昭德皇后归西后,万淑妃没少与纳兰皇后一派针锋相对。 换句话说,万淑妃是和纪韶元一个立场的。 有些大臣忆及昭德皇后的音容笑貌,再多的反对声音,也咽回去了。 至于闹事的纪常峥…… “贵妃教子无方,降为从二品恪妃。” 第87章 妃嫔姊妹 隆泰帝眼神冰冷。 扶持纳兰贵妃是分化纳兰家的势力,既然纳兰贵妃心大了,纪常峥也帮不上忙,那么贵妃母子也就等同于弃子了。 纳兰贵妃,不,新鲜出炉的恪妃眸光含泪,想说什么,最后化为一句话,“臣妾谢主隆恩。” 服侍这个男人这么久,他的心肠,从头到尾没有她的影子。 儿子,才是她的依靠。 不得不说,恪妃与纳兰皇后纵然不是很讨喜,可她们如出一辙的冷静,多多少少使人欣赏的。 隆泰帝无意为难恪妃太过,甩了甩袖,转头看着纪韶元,亲切和蔼,“元元祈福三年,现在回来了,等公主府建成便可入住,芜蘅殿那里我没有动过,你母后的魂归之地,每年祭奠,肯定不能移动。昭阳宫离未央宫近,你住着就好。” “父皇厚爱,女儿愧不敢当。” 纪韶元和隆泰帝当众表演了一出父女情深的好戏,当然,即便不表演,这三年来隆泰帝的态度还不够说明一切吗? 纪常峥因恪妃被降位,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也就暗地里用怨毒的眼神瞪着纪韶元。 总而言之,这场迎接仪式以纪韶元的风头无二落下帷幕。 隆泰帝主动牵住纪韶元的手,登上了宗庙祭坛,此举又引得众人哗然。 在宗庙里,管理宗人府的宗人府尹是个胡须花白、德高望重的老王爷,他依照流程将纪韶元的姓名排序添了进去。 至此,纪韶元除非犯下谋逆大罪,不然作为皇族,无人可杀了她。 纪韶元发现,隆泰帝又小小声跟老王爷说了一些话,老王爷点头,退出一步,给隆泰帝纪韶元上香的机会。 昭告天下,郑重其事,那不是说说而已。忙活完这一切,纪韶元腰酸背痛,累得很。 隆泰帝倒是精神奕奕,不过他身体状况大不如前,额头流下些许汗水,纪韶元见状关心地问候,“父亲,你若累了,可早点回去歇息,女儿有宫娥陪着,无碍的。” “没事,带你走这几步路不算什么。” 隆泰帝接着又牵着纪韶元的手慢慢走下来了。 纪韶元再度成为了众矢之的。 仪式结束,文武百官女眷宗亲各自散去,原地只剩下隆泰帝并一众后妃皇子公主们。 纳兰皇后笑容未变,恪妃安静,万淑妃欣喜若狂,李贤妃平淡……众生百态。 寿安公主常年喝药,身姿单薄,整张脸白得和雪的颜色一样了。六公主惠康公主和八公主玉华公主相比之下一个俏丽,一个活泼,可谓是吸引眼球。 宫中最小的皇子九皇子大概常年被忽略,个子小,稚气得很,有些怯生生。 纪韶元打量完表示,这些公主皇子还好不是特别难相处。太子纪常赫偷偷朝纪韶元投去友好的目光,他这个当哥哥的,只能做到这里了。 纪韶元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纪常赫比纪常峥好多了,没有整天死人眼。 一边的纪常峥拳头青筋暴起,估计想做什么,结果…… “啊!谁往我的头上……” 纪常峥忙着生气,忘记避开面前的泔水桶,喜提一把“狗屎临头”。 第88章 作大死的 人的命运就是那么奇怪有趣,上一刻还是人上人,下一刻就是人人喊打了。 纪常峥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一句话——不作死就不会死。 衣冠楚楚的纪常峥,就因为泔水桶,头发乱糟糟不说,时不时身上还粘上一些不明液体,散发着阵阵臭味。 纪韶元微怔,后不给情面地捧腹大笑,“哈哈哈哈……七弟弟啊,今日我和姑祖母回京,是大好事,可你也没必要彩衣娱亲啊……” 越说越笑得乐不可支,周遭人也跟着一块笑了。 惠康公主素来看不上纪常峥的眼高于顶,这次有机会落井下石,自是毫不客气地挤兑嘲笑,“往日自诩天潢贵胄,无人能比,到头来,老天爷也不帮你啊,滇王弟弟。” 滇王在宫中向来张狂嚣张,往昔有隆泰帝和恪妃的偏袒,他是没少给宫中的皇子公主们脸色看。 惠康公主的母妃是万淑妃,论地位帝恩,丝毫不逊色于恪妃与纳兰皇后。本身心气儿也高,偏偏,滇王仗着自己是皇子,将来可与纪常赫一争高低,对惠康公主这些得宠的公主皇子们完全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一个也看不上。 万淑妃看不惯纳兰皇后,也不喜欢恪妃的浅薄跋扈,惠康公主耳濡目染,心直口快惯了,对滇王也是没有好脸色。 玉华公主掩了掩鼻子,一脸嫌恶,“七哥,平常你闹腾,我们都忍了,眼下四姐姐和姑祖母回来,就没必要闹一出猴戏。” “对呀,”一向默不作声的九皇子也说话了,他满是严肃道,“七哥,父皇和母后他们都在呢,想要哄四姐姐高兴,也得看日子。” “你们……” 被你一言我一语的挤兑气得脸涨鼻青的滇王,由于泔水桶的副作用,直接来一个华丽丽地上吐下泻。 众人再次哈哈大笑,恪妃恼得脸红耳躁,万淑妃和纳兰皇后不出意外,纷纷掩袖而笑。李贤妃淡漠的表情也终于裂缝了。 隆泰帝也被逗乐了,但他很快收敛笑容,再度提醒纪常峥,“都要娶妃了,做事还如此毛躁,宫里做事的奴才又得给你打扫清理了。办事多长心眼,手忙脚乱的,有何皇子风范?” 若说之前的训斥顶破天是对一个昔日爱子的失望和放弃的话,这一次,隆泰帝则是作为一个君王,打心底里觉得纪常峥完全不可托付重任。 太子纪常赫心软,却有能力管好朝政,东宫至今未有太子妃,良娣承徽更无,可隆泰帝从未听说过东宫有闹出任何不好的传闻。 反观纪常峥,打人杀人的民间小道消息一直未断绝过,宠爱的姬妾丫鬟更是失踪无数,果然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隆泰帝摇摇头,太子有纳兰皇后这么一个强势的母亲,百年之后,大兴的江山十有八九变成纳兰一族的。 纪常峥狠够狠,又狠过度,残暴不仁,志大才疏,实在是十分不堪。 纪常峥变成落汤鸡,不方便开口,倒是恪妃主动替纪常峥擦屁股,真可谓是慈母心肠。 不过…… 纪韶元眼角余光瞥见,恪妃偶尔流转在纪常赫身上那若有若无的眼神。 那个眼神似曾相识,她想不起来哪里见过了,只好暂时压在心里。 纳兰皇后开口一笑,“恪妃妹妹,滇王是陛下的爱子,也是天家皇子,形势荒唐点也无可厚非,不过陛下跟前还这么闹,难免有失体统了。本宫是他的嫡母,滇王殿下如此表现,本宫的心扎得紧。” 扎得紧?怕不是祈祷她更落魄不堪? 恪妃心底对纳兰皇后咬牙切齿极了,面上皮笑肉不笑地应答,“皇后娘娘所言极是,臣妾以前是宠坏了这孩子。峥儿活泼健康,皇后娘娘又不是不知道,小时候吵得臣妾几乎睡不着觉。” 纳兰皇后笑容一滞,那是嘲笑她的寿安公主体弱多病,这辈子就是短命鬼吗? 寿安公主此时又咳嗽了一下,引得隆泰帝关怀,“安儿,你你身子不宜吹凉风,先回去歇息。” “无事……”寿安公主猛烈地咳嗽着,单薄的身子系着披风愈发瞧着空荡荡。 纪韶元不愿为难一个体弱多病的小姑娘,笑了笑,“妹妹,今天你出来迎接我,我很高兴了,别吹得又病了。先回去。” 隆泰帝亦赞同地点了点头。 寿安公主咬了咬唇,望着纳兰皇后,最后欠了欠身,被嬷嬷扶着离开了此地。 万淑妃意味深长地感叹,“寿安公主秀丽端庄,如今也差不多到了寻驸马的时候,就是这身子骨……” “恪妃,寿安是公主,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的。” 刚刚和纳兰皇后的口水战,隆泰帝听得一清二楚,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能拉寿安公主下水。 一个出生就被太医诊断不能活过二十岁的可怜孩子,咋能口出恶言呢? 恪妃委屈极了,以前纳兰皇后拉着寿安公主争宠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她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就被陛下责骂,压根就不公平。 “……是,臣妾冒昧了。” 恪妃讪讪一笑。 大兴有制,公主皇子无需对妃嫔行礼,除却太后和皇后。 依照品级,恪妃的品级低于寿安公主的,自然尊卑有别。 万淑妃见状,嘴角上扬。 纪常峥出了这么大的丑,恪妃也无心思留在此地,找了理由跟纪常峥一块走了。 临走时,她还偷偷看了一眼纪常赫。 纪韶元疑窦渐起,纪常赫和恪妃按理来说那是水火不容,为什么恪妃看上去对纪常赫很是依依不舍? 升平大长公主望着隆泰帝,“陛下,我和元元回来,有些话得和陛下聊聊,不如就去元元的昭阳宫。” 昭阳宫早已布置妥帖,就等着纪韶元的入住了。 隆泰帝闻言,欣喜若狂,“好,就依姑姑所言。” 然后看着纳兰皇后和李贤妃等人,面色温和,“朕陪着元元看看昭阳宫,你们若没事了,可自行退下。” “是,陛下。” 纳兰皇后等人遵旨,眼睁睁地看着纪韶元升平大长公主并隆泰帝浩浩荡荡地前去昭阳宫。 惠康公主与玉华公主见到了纪韶元,满足了好奇心,二人手一拉找万淑妃说了会话后,也走了。 纪常赫双手作揖,“母后,四妹与姑祖母回京,儿臣已平安迎接,东宫有些事务……” “且慢,”纳兰皇后不顾李贤妃和万淑妃在场,直截了当地批评他,“赫儿,那个野种不是你的妹妹,你的妹妹只有一个,那就是寿安。” “皇后娘娘,”万淑妃似笑非笑,“太子殿下是一国储君,应兄弟和睦,友爱姐妹,襄黎公主是先皇后的女儿,身份何其尊贵,太子照拂她,那也是应该的。” 说句不好听的,昭德皇后的牌位纳兰皇后每年都是要祭拜的,继室低于原配发妻一等,再者,纪韶元是先皇后所出的嫡长女,真论长幼有序,预估寿安公主也不如纪韶元这个姐姐更名正言顺。 法理不外乎人情,同样的,血缘上是纪常赫与寿安公主更近,但论名分宗法,一切未必了。 纳兰皇后一听,藏在袖子下的手握得紧紧的,继室,她是继室,那霍芫初是原配,她永远低霍芫初一头,真的是不公平! 纪常赫挠了挠头,“四妹和五妹她们都是我的姐妹。” 他不管纳兰皇后对昭德皇后怎么看待,反正昭德皇后还有一个女儿活在世上,那实在是太好了。 纳兰皇后再次被纪常赫气得绝倒,“你!你……” 万淑妃和李贤妃没有多停留,主动离开,以免纳兰皇后迁怒。 九皇子老早跟着惠康公主两姐妹一块消失了,如此一来,只剩下纳兰皇后母子大眼瞪小眼。 纪常赫不想理会纳兰皇后的歇斯底里,主动避让她,作揖告退了。 纳兰皇后更是气得厉害,“好,好,好一个襄黎公主,三言两语就把皇儿的心拉走,霍芫初,我与你不共戴天。” 纪韶元自是不知纳兰皇后的仇恨,这时候,她与隆泰帝在昭阳宫内有说有笑。 昭阳宫之豪奢气派,远超所有寝宫,天子所居的未央宫才可一比。 七彩珐琅盘、鎏金银庐山熏炉、紫霄纱帐……这种种,当年在寿昌侯府,并不会拥有这些。 至于贴身宫人,碧月已随之落户昭阳宫,正六品恭侍腰牌一块挂着,还是一等宫女。 空缺的位置,只等纪韶元填补了。 纪韶元不急,反正升平大长公主给她送了两个很合心的丫鬟,刚好和碧月一样同为一等宫女。 办事公公更不缺,公主府上被特许和升平大长公主府一样开府置官的,相关詹事家令也是隆泰帝下令下去的。昭阳宫的纪韶元暂时不急着。 见昭阳宫井井有条,升平大长公主由衷赞许道,“陛下真心疼元元,什么好的都送过来了。” 这世上,天子的一举一动,决定着每一个人的未来。 纪韶元越得宠,宫中下人就越不敢欺负她。 纪韶元含笑不语。 第89章 郎情妾意 “陛下,这些年纳兰家暗中潜伏,胆量不小。” 升平大长公主抿着新鲜出炉的信阳毛尖,话锋一转。 隆泰帝随即正脸,“纳兰志鹏那个老匹夫,有皇后和恪妃在,他的手脚越来越长了。” 英州刺史是萧越的部将,本该站在萧越这边,只是依据萧越的准确信息来看,那个刺史很有可能投靠了纳兰丞相,为纳兰家谋取私利。 英州是连通北境的大靠背,也是阻挡蠢蠢欲动的戎族的一个强力跳板,一旦刺史成为纳兰丞相的人,那么通往英州的商业贸易,以及北境部落的联络,都会是纳兰家的影子。 萧越这阵子忙于处理刺史调换一事,几乎没多少时间好好睡觉,奔波劳碌。平定戎族后,他的脚步从未有一刻停下过。 纪韶元与升平大长公主归京,萧越人未到,封奕和荀致清倒是替他到了,顺便给纪韶元递来口信言过几天前去酒楼醉香楼一聚。 纪韶元同意了,掌握着刻有“衡”字木牌的她,和永安街的卢氏医馆,便是她的全部暗线。 虎子和易白那是更加不能为人所知了。 纪韶元跟着升平大长公主,也了解到两辈子所不得而知的内幕,她淡然一笑,“纳兰志鹏的长房孙女纳兰世萍,她心悦寿昌侯府大公子杨平宇。” 此话如水里滴油,彻底沸腾。 隆泰帝眯了眯眼,“杨平宇在国子监学生里颇有名气,才气横溢,论年纪,他比纳兰家的小姐反而小两三岁。” 不过,这年纪差到底不算什么,多的是老夫少妻,凭什么就不能娇夫少妻? 升平大长公主嗤之以鼻,“纳兰家的二小姐无缘无故看上寿昌侯府的公子,肯定是冲着元元来的。” 随着纪韶元的身世广而告之后寿昌侯府犹如众星捧月,变成大家羡慕嫉妒恨的焦点。 杨迁也不敢对外说自己早年如何如何无视了蔺文馨纪韶元,隆泰帝这边虽然迁怒杨迁隐瞒事实,害他白白失去十四年的天伦之乐,但念在杨迁收留了蔺文馨和纪韶元的份上,隆泰帝不罚他了,明面上给杨迁赏了一些绫罗绸缎、金银玉器以作恩赏。 升官发财什么的,杨迁眼下已经够惹眼了,就没必要让他烈火烹油了。 当然,纪韶元的仇人杨芸玲,隆泰帝也未忽略了。他先是下旨大肆称赞了寿昌侯府的几位小姐们端庄大方,然后又特意把杨芸玲的名字选择性屏蔽了。 换句话说,隆泰帝那是捧杀呢,捧赢了三位小姐,又摔了一把杨芸玲。 杨芸玲感受如何不得而知,反正杨芸茜杨芸怡杨芸薇三位小姐,明面上欢天喜地的,然后这三年也相继定亲成婚了。 寿昌侯府前途似锦,明眼人瞧出来那是襄黎公主的体面,自然多的是人盯着杨平宇杨平度。 可纳兰世萍不同,她出身好,犯不着看上一个户部侍郎家的公子,还是昭德皇后之女昔日的养父母家庭。 升平大长公主挑了挑眉,“陛下,元元和寿昌侯府好歹父女情一场,不如寻个由头瞧瞧如何。” 第90章 菲菲之心 纪韶元一听,只望着隆泰帝,“公主府未建成,若聚会,反而有点麻烦。” 昭阳宫是她的地盘,她是可以自由邀请人过来的,不过寿昌侯府是大臣勋贵,贸然邀请,无端惹人嫌。 隆泰帝考虑了一会儿,很快就明白了升平大长公主的深意,不禁一笑,“姑姑的府邸,你也可以暂时一借的。” 襄黎公主府的一应归置早已布置得七七八八,只不过纪韶元还有一些东西还未搬入,自是未建成。 蔺文馨早就被隆泰帝和纪韶元特意接了出来,封了一品德贤夫人,有专门的房宅田地,京城也无人敢给蔺文馨脸色看。 纪韶元戏谑,“姑祖母修身养性,我不好打扰,要不就去蔺姨的府上办办赏花宴。前不久蔺姨给我带信说她帮京城夫人做做媒,因不好直言,想着撮合办个花宴诸如此类的撮合看看,我想,就蔺姨房宅。” 蔺文馨是德贤夫人,又抚养了纪韶元十四年,基于这一点,不少达官显贵的女眷纷纷和蔺文馨交好。 蔺文馨侃侃而谈,落落大方,其作风博得了京城贵妇们的好感,纪韶元离京的三年里,蔺文馨所往来的高门权贵便数不胜数。 不过,说是这样说,实际上真正和蔺文馨走得近的人,反而是早年与东平郡公府,也就是霍家有交情的一些亲旧。 霍家搬离京城后,渐渐销声匿迹,之前交好的那些人家,倒是一个两个活得体体面面,只字不提霍家。 人情冷暖,蔺文馨已看透,但不可能不计较。 是以,蔺文馨走动的那几乎是念着文定公和昭德皇后好的旧友。 与寿昌侯府一样同为侯爵的清平侯府,就是霍家世交。 清平侯府里的小姐偏少,公子众多,比起一般高门的重男轻女,清平侯府倒过来了,生了儿子不打紧,生了女儿才争气。 这一代清平侯也一样,年过半百才得了一个如珠似宝的宝贝闺女,即便非正妻所出,可清平侯依旧爱若珍宝,取名周梦湘,梦回湘水之地,湘水之地是清平侯的族地。 周梦湘也让盼了十多年宝贝闺女的清平侯夫人疼惜异常,不仅常年带在身边教导,而且还许她和府中公子一样接受同等教育。此事获得了清平侯的认可,直言闺女和儿子一样,多锻炼锻炼就好了。 因为此事,清平侯府被人嘲笑养个闺女还希望养出个女状元女将军出来吗? 周梦湘有没有成为女状元女将军不得而知,但她的顽劣名声可谓是传遍京城,据统计,被周梦湘揍过或骂过的男人女人几乎十个指头也数不过来,足够见这位周家小姐的彪悍。 周梦湘年岁比纪韶元小两岁,已到了婚配年纪,清平侯夫人频频带着周梦湘出来应酬,就是为了她的婚事。 可惜,碍于周梦湘的“坏”名声,高门大户对周梦湘谢敬不敏,加上清平侯府这些年越来越不景气,清平侯世子完全上不了台面,撑不起周家的门面。 门当户对,周梦湘还不至于有那个本钱被一群高高在上的贵妇们放在眼里。 清平侯夫人急得不行,其他人她找不了,也只有蔺文馨乐意搭把手给周梦湘相看了。 升平大长公主道:“文馨是个稳重的,她来操办花宴,妥当。” 蔺文馨在昭德皇后身边当侍女这么多年,该有的本事,她一样不缺,不然那些刁钻势利的贵妇们凭什么礼遇蔺文馨? 既然纪韶元和大长公主达成统一意见了,隆泰帝自然不会有反对意见,允准此事了。 …… 福慧长公主府与往常一样灯火通明,却又寂静得可怕。 烛光下,福慧长公主凝视着这张与自己肖似的脸庞时,神色恍惚。 她对菲菲长期以来不管不问,小的时候,驸马便把她送到纳兰皇后的寝宫中,由她负责养着菲菲。 说实话,梁菲菲没有福慧长公主和梁齐溟这对有地位有权势的爹娘的话, 纳兰皇后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女人是绝对不会屈尊照顾一个小丫头的。 由于梁菲菲小时候大部分时间是在皇宫中度过的,对福慧长公主夫妇这对真正意义上的父母,反而不如对隆泰帝纳兰皇后来得亲。 对此,福慧长公主是置之不理,倒是驸马,爱女偏心于舅舅舅母,不亲近爹娘,他是很不高兴的。 呵!他还有理由不高兴吗? 福慧长公主心里讽刺一笑,别人都说她这个长公主太有福气了,梁太师家的如玉公子对她一心一意的,即便她受伤无法生育,只得一女,仍旧无怨无悔,爱着她,敬着她。 若真如此,菲菲明明是她的亲生骨肉,她又何必一段时间内不愿见到她呢? 小时候不像她,长大了,反而像她。 梁菲菲眼见福慧长公主老半天不开口,心里一阵发怵。 自从她失去了郡主封号后,不少人对她是冷嘲热讽的,尤其是那些被她狠狠得罪过的人,落井下石也就算了,还故意到他面前说坏话,败坏她的名声。 不,她是爱着东郎的,东郎最了解她的。 她不满、愤恨、悲伤、绝望……直到那时她才知道,没有了隆泰帝的恩宠,她什么都不是。 福慧长公主是她的生母,可是……母女情近乎淡薄得一点也没有,父亲梁齐溟则是疼爱她,说她是他的掌上明珠,亲近不已。 梁菲菲却有时候看出来,她的父亲似乎是借着她想念一个人。 她更加不懂了,她的爹娘到底是有什么事瞒着她。而在东郎的身上,她体会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甜蜜与幸福,唯有他,才是最爱她最懂她的人。 当然,福慧长公主还是很在意她的,之前就帮她到皇帝舅舅面前说了好多好听话,舅舅看见她时,面色缓和了不少。 梁菲菲铭记于心,所以鼓起勇气,和她提及了一件不算特别难办的事情——依照长公主之尊,她若上门提亲,东郎家还敢拒绝吗? 至于赐婚滇王的旨意,没关系,她相信母亲一定可以帮她想办法解决的。 福慧长公主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喜欢大理寺卿曲太良家的二公子曲闰东?” “正是,”梁菲菲松了一口气,福慧长公主没有生气就好,她从小就怕她的母亲,“母亲,东郎他一表人才,才华横溢,从未去过风月场说,家中也无未婚妻小妾通房等等,母亲,这不就是你心目中最合适的良婿人选吗?滇王是皇子不假,只是逢年过节的,也不见他对女儿有所表示,这样的人,不是女儿的佳偶啊。” 大理寺卿是三品官,算得上是清闲差,毕竟陈年旧案又不是桩桩件件值得皇帝重视审理。 曲太良在这个位置上做了多年,也是隆泰帝十分信任的臣子,他在任期间破案无数,民间颇有好评。曲家家风也好,制定家规年过四十无子才可纳妾。 这样一来,曲太良家也未曾发生过妻妾争斗的丑闻,曲夫人一共三子,梁菲菲看上的是曲家最有前途的二公子曲闰东。 曲闰东样貌不俗,还有不错的口才,自然是这些闺阁小姐最仰慕的对象了。 福慧长公主见梁菲菲两眼含羞的模样,何尝不知她的儿女心思? 只是…… “不行,你和曲闰东不合适。” 福慧长公主否决了梁菲菲的提议,滇王是天潢贵胄,梁菲菲不过是天子的外甥女,就敢悔婚,真以为隆泰帝是什么心软念旧的人吗? 曲闰东再好,也不过是他人的,梁菲菲已经是滇王妃了,婚期也定了,曲家才不会笨到和皇家抢儿媳妇。 梁菲菲满是失望,“啊?母亲,我和东郎真的真的是情投意合,我不喜欢滇王。” “你不喜欢,陛下已经赐婚了,你还能不喜欢?” 福慧长公主不给情面地驳斥梁菲菲的异想天开。 小时候过得顺风顺水,却忘记这个世间不是任何事都可以得人所愿的。 梁菲菲一听到赐婚二字,眼睛一红,“母亲,当初明明说好的,我想和东郎生生世世在一起,可你为什么把我许配给滇王?” 滇王小时候就欺负过她,长大后更不用说,目空一切,老是隔三差五和她对着干。 如今她要成为他的王妃,这滋味谁受得了? 福慧长公主一脸好笑,“恪妃提亲,陛下答应了,本公主还能不赞成吗?” 滇王不是良配她当然知道,可是,恪妃主动提亲,隆泰帝又想着给滇王一点好处,梁菲菲不就这样被牺牲了吗? 梁菲菲到底被养得心大眼小,完全看不清局势,只知道耍脾气。 她不服气地嘟囔,“母亲到现在还记恨女儿排挤襄黎公主的事情,所以才不闻不问。” 纪韶元身世大白后,梁菲菲没有一刻是不害怕的,生怕纪韶元哪一天想起她了就好好刁难她。 还是郡主时,梁菲菲都不敢招惹寿安公主她们,何况是现在。 福慧长公主闻言,冷冷一笑,“曲闰东有个心爱的小妾,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第91章 遇刺事件 曲闰东外表看上去干干净净实际上,呵。 福慧长公主阅人无数,家中的人就足够她看清了,外人也怎么会看不清? 梁菲菲咬了咬唇,不太相信福慧长公主的话,“母亲,你不满意东郎又何必搪塞女儿?要知道,女儿和东郎已有夫妻之实了。” 咯噔! 身后站立的嬷嬷恨不得把头低进去,只当自己没听见。 乡君怎能这般糊涂?大家闺秀最重要的就是清誉名声。 好好的女儿家,咋就和一个野男人厮混了? 不出意外,福慧长公主当即大怒,“放肆!诱拐本公主的女儿,他曲家真是胆大妄为!” 再不济,梁菲菲还是她的孩子,谁痴心妄想勾引她,那是和她作对。 梁菲菲被福慧长公主的怒气吓到,缩了缩脖子,忽然不敢开口说话了。 从小到大,她最害怕的不是梁齐溟,而是福慧长公主。 “曲家……该死!”福慧长公主咬牙切齿地谩骂着,“我的女儿,竟就这样……也罢,也罢。” “你与滇王的亲事,一笔勾销,曲家那边,我想想办法。” 福慧长公主的眸光出奇得冷。 梁菲菲只觉得骨头缝里钻进风,凉嗖嗖的。 得了隆泰帝和升平大长公主的示意,纪韶元亲自前去蔺文馨的家宅谈操办赏花宴一事。 蔺文馨所住的宅子刚好有个荷花池,荷花芳香四溢,亭亭净植,宅子里的丫鬟采摘莲蓬时也很使了心思,莲蓬中的颗颗饱满粒子,看着便食欲大开。 是以,赏花宴,也是荷花宴。 蔺文馨微笑颔首,“行,殿下吩咐,妾身自是照办。” “蔺姨,你我二人,何必客气?” 纪韶元自始至终将蔺文馨当做自己的养母,对杨迁她没感情,可蔺文馨是真的将她当做女儿照顾的。 蔺文馨摇摇头,“礼不可废,你是殿下,我只是夫人,礼节是必须的。” 隆泰帝顾念昭德皇后,爱屋及乌纪韶元,但她却不会得天子垂怜。毕竟,她就是一个丫鬟。 见蔺文馨执意如此,纪韶元无话可说。 简单彼此问候后,蔺文馨便谢客了。 出了蔺宅后,纪韶元坐在马车里沉默无言。 碧月见状,上前凑问,“殿下是难过德贤夫人她一直未把您当做她的亲女儿看待吗?” 十四年相依为命,到头来,她重新知道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又失去了感情深厚的养母。 蔺文馨光想着今时不同往日,对纪韶元客客气气的不说,彼此也生疏了不少。 对此,纪韶元如何不感慨呢? “母后离世,我从未见过她,蔺姨,是我有记忆以来待我如女的长辈。侯府太夫人把我看做亲孙女,蔺姨何尝不是把我当女儿呢?只可惜,她不想背叛母后,也不想惹来父皇的猜忌……” 马车依照纪韶元的吩咐,驶去定宣王府,她要去探望唐飞扬。 碧月唯有一旁安慰纪韶元想开一点,日后想方设法再与蔺文馨拉近距离即可。 马车一到定宣王府,突然,一阵厮杀声穿透而入。 纪韶元顿时沉下脸,“发生何事?” “殿下,定宣王遇刺了。” 暗卫吕芝,暗号霸云连忙出来报告。 第92章 朋友再见 霸云是升平大长公主调拨到她身边的人,是女暗卫,外表上貌不惊人,一点也看不出一丝一点暗卫的煞气。 升平大长公主之所以能够盛宠不衰,抛去她那段被皇室牺牲的青春岁月与纯洁感情,她替天子掌握着一支强大神秘的暗卫队,也是其中之一。 京城众人不知这个神秘暗卫队的存在,以为停留在传说里,实际上,皇室世世代代都会寻找掌握暗卫队的人,俗称暗龙,升平大长公主不是第一个女子身份的暗龙,同样也不是最后一个。 宪宗信任升平大长公主,一是她能力卓越忠心无二,二是大长公主一生无子无女,无亲无挂。 这样的人,掌握这支卫队,才是最合适的。 时过境迁,升平大长公主年事已高,很多事心有余力不足,这支暗卫队也是时候转移到下一任主人手里了。 不过,升平大长公主寻觅了好几年,一直未寻找到合心意的人选。不是资质平平就是心眼太多,掌握暗卫队的主人绝不可三心二意,更不可谋利求财。资质差的人容易为人欺骗,心眼多的人容易葬送暗卫队。 这支暗卫队从大兴太祖时期创建开始,为的是将来有一天神不知鬼不觉地绞杀那群反贼,后来更是变成拱卫皇室的特殊存在。 暗卫队是烫手的存在,升平大长公主寻找了几年,本有意转交隆泰帝负责,却不想,见过纪韶元第一面后,便决定带着她栽培一下。 纪韶元手无缚鸡之力,之前只不过是毫不起眼的侯府庶女,这样一来,掌握暗卫队难免就存在一些麻烦。 幸好,纪韶元年纪一点就通,教了纪韶元三年,升平大长公主大有成就感,也把她的打算上奏隆泰帝了。 隆泰帝自是不会反对,对比其他各怀鬼胎的皇室成员,纪韶元毫无疑问是最好的。 眼下,纪韶元渐渐地以暗卫队未来主子身份接手暗卫们,这支暗卫队名曰“红罗卫”。 红罗卫,红的是敌人的鲜血,他们如黑夜阎罗,神出鬼没。 红罗卫的暗卫全部以暗号代号称呼彼此,方便行动,霸云也就是吕芝是后进的,但办事利落,很得升平大长公主的欣赏,于是她被调到纪韶元身边护卫了。 纪韶元不急反问,“你有几成把握击退那批刺客?” 刺客人数颇多,预估是有备而来。定宣王府守备森严,如铜墙铁壁般,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这些刺客如若想要拿萧越的人头可得好好费心思。 霸云观察了一会儿对峙情况后,如实回答,“有七成把握。” “那好,你去助他们一臂之力,我这边还不用费心。” 纪韶元果断吩咐。 刺客冲着萧越而来,暂时未发现她们的到来,即便看见了,有意杀人灭口,也要看看她答不答应。 “霸云领命。” 随后,霸云轻运轻功,身姿轻快地加入打斗行列里,那场面几乎是一面倒。英姿飒爽的她手持短刀,收起人命一个不留,使人胆寒。 没过多久,死在她手里的刺客已有十人。霸云的成绩成功刺激了刺客们,让他们不敢小看这个貌不惊人的女人。 王府侍卫们则是欣喜异常,这个助他们一臂之力的陌生女子好生猛,逼退了一批刺杀的宵小之辈。 定宣王府守备充足,封奕与荀致清纵然被调离了,也不代表王府侍卫是吃素的。 刺客们不知是什么来头,不过可能是江湖中人,一个两个不要命般要冲进王府杀了萧越。 也是痴心妄想,有侍卫们在,绝对不可能。 霸云身手敏捷,刺客们也是三三成对,刚好省功夫一个两个去找。 刀枪互撞,刺客之一望着定宣王府的侍卫,再看看虎视眈眈的霸云,咬了咬牙,“必须抓住萧越!给我冲!” “没那么简单!” 话音刚落,萧越的身影已入大家眼帘,刺客们大喜过望,“赶紧把他抓住。” “不知死活。” 萧越轻轻一挥,定宣王府的机关天罗地网便把他们团团围住,使他们挣扎无能。 跟着刺客们的虾兵蟹将,无一例外要么被霸云和侍卫们所杀,要么留下活口审讯。 萧越眉梢一挑,“我还未查到你们主子头上,这么快就狗急跳墙了,岂不是不打自招?” 这些日子关于英州的布兵调防,萧越是煞费苦心,英州刺史余挺是与他英勇作战的兄弟,当年他攻打北境之王博克善部落时,由于敌人擅长诱敌深入,他带领的大兴军队不小心被诱入荒漠里,几乎弹尽粮绝,全军覆没,当时恰好是校尉的余挺个子小小,却敢想敢做,亲自带着剩下的十几人冲出包围,跑去求救。 如此一来,余挺算得上是他的救命恩人,那场战役太惨烈,博克善几乎用了自己的全部精英部队和大兴军队硬碰硬,萧越纵是天纵奇才,也不免品尝一番苦战的滋味。 战后,博克善兵败自尽,他一战封王,奠定了他的不败传说。 余挺也被他所倚重,步步高升,余挺有野心,也有谋略,屡立战功,英州刺史一位,他当仁不让,是以,很少举荐人的萧越向隆泰帝推荐余挺任英州刺史,拱卫英州这块北境的后卫之地。 没想到,过了几年,余挺的心就大了,开始不听朝廷的话,几次三番和北境的人眉来眼去,甚至还和纳兰丞相勾结,有意谋图滔天富贵。 再多的战友情,于大兴利益面前不值一提,何况,萧越重感情,也重百姓,余挺此举不亚于是投敌叛国,萧越也断断容不下他。 不过……看在昔日情分,萧越决定给余挺一次机会,若他肯回头是岸,他大可从轻发落,求隆泰帝给余挺一条生路。 然而,余挺使他失望了。一听说他预备调走他到边关镇守,一不做二不休,买通杀手要他的命。 此时的萧越,失望有,难过也有,但明面上未流露半分,挥了挥手,吩咐侍卫把这群刺客分开关押,封锁遇刺的消息。 束手就擒的刺客们嘴巴还喋喋不休,出口成脏,“你不过是一个别人不要的野种,当什么……” “啪!”嫌弃他们呱躁的侍卫们搜了一下全身,也拿走他们齿缝的毒药,顺便点住他们的哑穴,省得吵闹他人。 香儿冷哼一声,“在大将军的地盘上也敢这么嚣张,还真是不知死活,先尝尝我的九步断肠散的厉害。” 药瓶随之丢给侍卫们,侍卫们二话不说,放在怀里,提起刺客们前去暗牢关押。 萧越没反应,其他人则不同,香儿眉头紧锁,“大将军心情不好。” 被自己的属下背叛,而且还处心积虑地要他的命,早年的战友情份,一点一点地消耗殆尽。 萧越露出一抹笑容,“没事,小事罢了,英州刺史的确要换人的,余挺上蹿下跳,也逃不过锒铛入狱的结果。” 之前提及余挺,他会亲切尊重地称呼他的字表沧溟,现在不会了。 方才参加行动的侍卫之一南衡指了指一旁沉默的霸云,对萧越说,“大将军,这个女子方才帮我们杀了不少刺客。” “哦?” 萧越好奇,“你是……” “大将军,霸云是我的人。” 一阵清冷的女声穿透而入,一袭青衣的纪韶元面带微笑,身后侍从如云,保护着她。 萧越见纪韶元到来,拱手见礼,“见过襄黎公主。” 纪韶元归京,理应他要亲临现场的,不过事务繁忙,他脱不开身,只好拜托封奕和荀致清替他去一趟了。 “襄黎公主万福金安。” 定宣王府一众人等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搞得纪韶元好大一个不好意思,“不必这样,我是过来探望飞扬的,行大礼以后就免了。” 之前她和萧越约定结成同盟,中途因身世大白与离京祈福,搁置一边了。 眼下,纪韶元也拿捏不准是该继续,还是取消。 纪韶元一如既往的举动,博得了王府上下的好感。 霸云回到了纪韶元面前,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但见过她手起刀落的人,心里自然得一阵不适应了。 萧越望着纪韶元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的脸庞,心口如一地赞许一句,“殿下和之前一样神采奕奕,未曾变过。” 纪韶元一愣,萧越可是非常少夸奖一个陌生女子的,这一次出人意料得很。 她说道:“陪着姑祖母,精神当然好。大将军这段时间事务繁忙,可得紧着身体,别像上次那样躺了月余。” 萧越旧伤复发那一次足足躺了一个多月才痊愈,前车之鉴,纪韶元出于对一个朋友的关心,话是不会落下的。 萧越莫名地不自在,活到这把年纪,还要一个比他小了八岁的小姑娘提醒他注意身体。 “多谢殿下关心,我现在吃得饱睡得着,一切安好。” 萧越微笑回答。 纪韶元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叫她殿下,于是提醒,“你我之间,无需称呼殿下,你和之前一样,叫我六小姐也是可以的。” 第93章 和离与否 对萧越,纪韶元的感受与他人是不同的。 从一开始,他救了她和碧月,后面也来往密切,彼此间形成了莫逆之交。 萧越不似他人那样居心叵测,也不至于锋芒毕露让人不安,他总是那样从容淡定,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不得不说,纪韶元现在大多数好感是基于萧越往日的军功上,也是萧越一贯作风的口碑。 这三年鸿雁传书,纪韶元觉得萧越是一个健谈且懂她的人,无论她说什么,想什么,萧越总会迅速心领神会,并给了她很好的参考意见。 纪韶元眉眼弯弯,于日光下灿烂耀眼,萧越见之有些失神,又很快回神,轻咳一声,“殿下乃天家贵女,以往的称呼不合适。” 客气不失礼数,这是萧越的一向原则。 纪韶元一笑,“怎的?大将军,六小姐不能称呼,那你不如考虑考虑叫我名字,韶元小姐。” 说着说着,她笑得更欢乐了。 萧越哭笑不得,“殿下名讳……” “好你个萧越,我待你如此了,你还这样对我,好意思吗?” 突然,纪韶元叉腰,横眉怒对,看起来十分不满萧越对她的客气。 萧越:“……”遇见一个小祖宗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好,就依殿下所言,往后唤你韶元。” 说完,他嘴角上扬,煞是迷人。 温柔又蓄满真情,纪韶元忽然发现,萧越笑起来反而比平日里那公式化的模样更打动人,美男子果然还是笑起来好看。 纪韶元拍了拍手,“这就对了,我和你之间,犯不着左一句殿下,右一句殿下的。往后,我叫你萧越。” 从少女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萧越的心前所未有的悸动。 萧越含笑,“任凭殿下心意。” 旁边围观的香儿和南衡对视一眼,分别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有萧越陪着,纪韶元很快就见到了自己的表弟唐飞扬。 经过这三年萧越有意无意的提醒和栽培,唐飞扬很快便知道了自己父母的真实身份与当初救他的少女与他的联系。 唐飞扬对着纪韶元,唤道:“公主殿下。” 纪韶元先打量了唐飞扬上下,见他比三年前挺拔强壮,精气神也好,而且,唐飞扬的目光温和极了。 这使纪韶元担心的唐飞扬心怀怨恨从而敏感多疑的情况没有发生,纪韶元松了一口气。 “你叫我表姐就行,你我是表姐弟。” 纪韶元面对霍家留在京城的唯一亲人,亲善极了。 东平郡公府那边她也试图递去消息,但不知为何,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霍家又不是断子绝孙了,文定公的儿媳妇和孙女们不都还在吗?咋就一个也联系不上? 纪韶元纳闷疑惑,因而待唐飞扬,也是极近关心的。 唐飞扬眨了眨眼,“表姐,爷爷他们在哪里?” 问的是他的同龄堂姐妹,以及伯母们。 纪韶元闻言,叹气,“联络不上,说是老家待着,可杳无音信的,我担心着。” 唐飞扬听到这个答案,抿了抿唇。 到底是心性成熟,对待亲情的态度不像同龄的孩子,他低下头,语气平淡,“表姐在就行了。” 霍家在不在已经无济于事了,等唐飞扬成长且独立门户时,那些伯母姐妹们已然是和他不同了。 询问霍家,也不过是小孩子想家的一贯思维,多期待那是没有的。 纪韶元摸了摸他的头,“表姐会寻到霍家的。” 又不是凭空蒸发,不可能无人知晓。 纪韶元正欲询问唐飞扬功课时,霸云忽而来到她面前,低语几句。 纪韶元吃惊,杨芸晴要和离! 第94章 婚变真相 突发情况,纪韶元也没冷落唐飞扬,左一句右一句和他简单聊聊,了解他的大致情况后,心稍微放下了。 “你先去读,待会我检查。” 纪韶元打发走唐飞扬,然后跟着霸云碧月一块出去了。 香儿眼瞅着唐飞扬失神的样子,以为他心情失落,不禁笑了笑,“殿下是有事先忙了,待会就来看看小公子。” “姑姑,我懂的。” 唐飞扬面色严肃,“表姐很忙,我还是个孩子,不能拖累她。” 再怎么说,纪韶元是皇帝的女儿,不是霍家的孩子,而且纪韶元已芳龄十七,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唐飞扬想缠着纪韶元,也得看看人家有没有时间配合。 香儿摸摸头,“一家人谈什么拖不拖累的?小公子是殿下的表弟,也是平京留下来的亲人了。殿下心里对小公子,自然不同。” 东平郡公的爵位日后是要留给唐飞扬继承的,不过在此之前,他不宜暴露霍家人的身份,以免纳兰皇后和纳兰丞相心狠手辣,拿他开刀。 特别是纪韶元这阵子忙活的事情,纳兰家的行动不出意外会越来越频繁。 唐飞扬抿了抿唇,“嗯。” 他不是小孩子了,懂得权衡利弊和轻重缓急。 表姐,到底是不一样的。 话说另一头,霸云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杨芸晴在夫家经历的种种,“杨大小姐温柔体贴,相貌不俗,一开始很得安勇将军君然的欢心,夫妻恩爱,之后杨大小姐怀孩子时,君然和他的母亲十分走近,疑似在外有了女人,此女还是昔日花魁映雪。映雪眉眼之间很像杨大小姐……杨大小姐知道后,心情抑郁,孩子掉了,君然也不闻不问,照样和映雪来往。君老夫人不喜杨大小姐抢走她侄女的位置,自是挑剔漠视,杨大小姐这几年在夫家过得很不如意。本来,杨大小姐觉得君然支持她就行了,结果映雪和君然公开进府,映雪还大腹便便的,这一看,把杨大小姐气病了,直接打点行李去了寿昌侯府,闹着要和离。” 想当初,杨芸晴的婚事差点被杨芸玲横插一杠,好在有惊无险,结果到头来,这门亲事依旧不如意。 纪韶元似笑非笑,上辈子杨芸晴在她出嫁后便传来病故的消息,说是抱恙已久,药石无医。丘氏当时为了寿昌侯府焦头烂额,一时半会忘记和君家讨回说法,然后放纵着君然重新再娶一个高门贵女进府,甚至死后杨芸晴被泼脏水不会生孩子,还善妒狠毒,打压君然的妾室。 杨芸晴死了,前世她连孩子都没有,直接撒手人寰,这辈子不知是不是她这个因素,杨芸晴怀孕了可孩子没了,而她和君然也走到了尽头。 “丘氏什么反应?是劝和不劝分,还是想要和君家算账?” 纪韶元语气淡漠。 本身寿昌侯府于她而言已然是过去式,不值一提,杨迁丘氏待她平平,她也犯不着热脸贴冷屁股,更不用说今时不同往日,只有他们讨好她的份,哪有她讨好他们的道理? 不过……杨芸茜这些人和杨迁丘氏不一样,对她也是真诚相待,从不欺骗。 除了性子古怪的杨芸怡,杨芸茜杨芸薇和早出嫁的杨芸情,都给她留下不错的印象。 基于感情,纪韶元会看情况帮一把,若论利益,君然正好是纳兰丞相这一派的,早早和纪常赫绑在一起,暗地里也帮纳兰丞相做了好多见不得光的丑事。 分化瓦解纳兰家的势力,这是纪韶元的目标。 霸云摇头,“杨大小姐气呼呼跑回寿昌侯府后,侯夫人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吩咐人好好照顾姑奶奶。” “姑奶奶?”纪韶元讽刺一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丘氏的心肠忒狠。” 或者应该说划清界限,这年头闹和离的人家总归面子上不太过得去,要点名声的权贵世家,怎可能同意家中女儿和离? 说句不好听的,在世家权贵眼里,别说女人了,即便是男人,也得为宗族的名声利益付出牺牲一切。 丘氏的确是合格的当家主母,并且深得杨迁信任,这些年寿昌侯府不说是炙手可热,却挑不出大错,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侯府勋贵。 丘氏的手腕挑不出毛病,就是无奈了,她的心也是很硬的。杨芸晴未出嫁前,那是丘氏的掌上明珠,千娇百宠,出嫁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杨芸晴也不再是侯府千金,而是君将军夫人一切得为寿昌侯府考虑。 是以,杨芸晴要和离,丘氏并未反应。丘氏不至于丧心病狂牺牲女儿成全侯府,但也谈不上慈母心肠。 碧月一脸嫌弃,“以前侯夫人摆着一副公道公平的姿态,等大小姐真正有困难时,却拒之门外,两面人。” 芳华院的十四年生活,碧月对杨迁丘氏不是没有怨念的,毕竟纪韶元是侯府小姐,为什么他们这般漠然视之?纪韶元受委屈,也不撑腰做主,这样的侯爷夫人,又怎么好心肠了? 现在不同了,她与纪韶元身份变了,看待侯府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充满着各种情绪,多了点冷静。 纪韶元笑了笑,“大小姐想要和君然和离,君然同不同意再说,那个老夫人肯定乐见其成,她想要自己的侄女当将军夫人,享受荣华富贵。” 都说负心人的背后离不开一对棒打鸳鸯的父母,君然如此,齐婴亦然。 当然,有没有棒打鸳鸯地父母在,也不妨碍他们的内核就是纯正的不折不扣的凉薄负心胚子。 霸云道:“殿下想插手?” 君然和纳兰丞相那是铁杆的太子派,虽然纳兰丞相有意墙头草两边倒,但说实话,目前来说还是纪常赫的优势更大。 拔走君然这个掌握兵权还是了解西南的武将,毋庸置疑纳兰丞相得肉疼一阵子了。 纪韶元微微一笑,“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本公主对纳兰家神往已久,就是不知那底子厚不厚。” 语罢,毫不留情地折下一枝花,冷哼一声,“西南那边是纳兰家钱财交易的大本营,那块地方可真的是藏污纳垢,君然当过西南地区的总管,人脉兵权是有的,狠狠地撬开他,封奕想去西南就方便了。” 西南北境相隔甚远,西南的货物运输也是北境的必需品,萧越作为统帅北境的大元帅,自有他的一套方法治理威慑北境,北境军队的吃喝拉撒、当地百姓的饮食起居、北境的繁荣昌盛等等,离不开萧越的一番苦心。 西南的货物运输,每次或多或少要被纳兰家的人扣留一些。 萧越要动手,可苦于名不正言不顺,又无人脉,君然在西南地区名声显赫,贸然行动,反而失去人心。 君然和杨芸晴的和离风波,说起来给了萧越发作君然的借口,正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方方面面完美无缺的人少之又少,君然这么多年下来,大大小小的毛病已被人掌控,就等时机爆发了。 霸云拱手,“殿下高明。” 君然拔了,助了萧越一臂之力,而且隆泰帝也不放心西南治理落入纳兰党羽手里,重新派人,势在必行。 被纪韶元热烈议论的杨芸晴此时此刻正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出嫁七年以来,明明依旧青春韶华,不知何时她的眼里多了老妪的沧桑与衰老,面色也大不如前。 难怪君然宁愿宠爱着年轻貌美的映雪,也不肯踏入她的寝房里,杨芸晴苦笑一声。 明明她未出嫁前,也是可爱明媚的小姑娘啊,为什么呢?怎么就变得让人认不出来了? 杨芸茜走进来时,恰好瞅见杨芸晴一副若有所思游神天外的样子。 杨芸茜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像倒豆子一样毫不留情地数落君然,“大姐事到如今你还为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伤神,别忘了你的孩子是怎么没得?不都是那个死家伙带着小妾刺激你吗?” 说到孩子,杨芸晴不无难过地摸了摸肚子,眼里溢着泪水,“我的孩子……大夫说我这辈子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痛哭失声,悲痛欲绝。 杨芸茜不知这一茬,只知道杨芸晴的孩子被刺激流产了,眼下得知真相,差点恨不得剁死君然这个道貌岸然的狗东西,恶狠狠地骂道,“当初是怎么答应我们侯府的?说要待大姐好一辈子,绝无二心,然后还没有到三年,立马找了个小妾刺激大姐,还把孩子刺激流产了,好好好,君然,我杨芸茜和你不共戴天。” 失子之仇,已然令杨芸晴难过得说不出话了。 杨芸茜接着又道,“那个映雪长得那么像大姐,合着搁那演痴情人的戏码,正儿八经的好妻子他不去疼惜,对着一个冒牌货,倒是柔情似水,呕!果然是狗男人,靠不住!” 君然娶寿昌侯府大小姐杨芸晴别人眼里算高攀了,谁让君然虽然前程似锦,但不如杨迁的官大。 第95章 惊心动魄 君然是武将,立功升官只能在战场上,这不,君然在西南平定了当地的武装暴动,顺便剿灭了横行多年的土匪豪族。 如此一来,君然名声大噪,也升官了,安勇将军是从二品官,刚刚好大了杨迁一级。 预估是升官发财了,人也就跟着飘了,君然一开始对待杨芸晴的柔情蜜意,一下子因杨芸晴迟迟无子而消失了,转而移情别恋到映雪这个长相类似杨芸晴的女人。 杨芸晴长得漂亮,可日久天长,老是看同一道菜,怎么可能不厌烦?而且杨芸晴嫁过来也有几年了,却迟迟没有好消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君然也就有了名正言顺背叛杨芸晴的理由。映雪貌美,又对他百依百顺,二人厮混在一起也不是意外,映雪怀孕,给了君然好大一个抬她入府的理由。 杨迁丘氏答应把女儿嫁给他,那是因为君然对他们保证这辈子只有杨芸晴这个女人,孩子也只会是杨芸晴所生。 做父母的,哪个不想儿女幸福美满一辈子?君然的承诺,杨芸晴的心悦,二人成亲了。 只可惜,月有阴晴圆缺,人心易变,杨芸晴当了七年的将军夫人,却受尽委屈与屈辱,近日才下定决心,要和君然和离脱离关系。 杨芸晴露出一丝恨意,“我的孩子不能白死,二妹,你之前和襄黎公主相识,彼此之间也算得上是老熟人。我想给她写封信,让她交给陛下,望你替我传达。” “这……”杨芸茜为难了,“大姐,我跟公主殿下不过是点头之交,谈不上多熟。” 侯府时,杨芸茜因丘氏面子受辱迁怒过纪韶元,心里自然而然疏远了她几分。 等纪韶元认祖归宗后,杨芸茜压根不敢主动找她搭讪,省得被人议论攀龙附凤。 这三年里,杨芸茜每每想起纪韶元,这心情五味杂陈。 “不,你和公主殿下无需多熟,只要有机会把这封信送到她手里就行。” 杨芸晴说完,便提笔落字。 …… 昭阳宫 纪韶元捏着棋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碧月和紫嫣的禀报。 紫嫣是隆泰帝派来保护纪韶元的人,此人擅长药理和美容,且心思细腻,瓜子脸,圆圆的大眼睛,煞是可爱。 紫嫣刚来没多久,很快给昭阳宫那些宫人太监一个下马威,威慑他们一个劲地喊紫嫣“姑姑”,乐得纪韶元对紫嫣高看一眼。 “定宣王遇刺一事,经调查是英州刺史余挺买通江湖组织浮生门,让他们前去刺杀定宣王,许诺事成之后,给予浮生们五千两黄金。” “五千两黄金?口气不小。” 纪韶元放下棋子,“余挺有问题,单纯和北境勾结不至于这么阔绰,戎族买通廖总管,无非是银票三千和珠宝若干,还有那些人参药丸,黄金五千两他们还出不起呢。” 发财发财,余挺是越来越富裕了。 紫嫣眼珠子一转,“殿下,余挺他……” “不准动!小心我杀了你。”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纪韶元的背后,拿刀抵着她的喉咙。 第96章 是非纠葛 紫嫣碧月面色未变,盯着来人的目光却充满了戒备与警惕。 来人蒙着面具,看不清脸色,但声音毫无意外地传进众人的耳朵里。 “谈事谈合作,怎么样?” 对方率先放下短刀,那把刀锋利见血,时不时反射亮光。 殿中的宫灯焰光烧得旺盛,亮如白昼。 纪韶元却不以为然,“谈什么合作需要你大驾光临?” 对方是谁她有所猜测,可是,凭什么她得听他的话? 面具人轻笑一声,轻狂不屑,“不和我合作,你想被宫中的人害死吗?” 纳兰皇后这些年的势力发展范围已然是越来越广,皇宫里到处是她的眼线,就连昭阳宫,也不好说这里面有多少是纳兰皇后的暗线。 纪韶元初来乍到,根基太浅,纵得隆泰帝的恩宠,也很难抵挡住纳兰皇后的攻势。 纪韶元板着脸,言语漠然,“纳兰氏势头强劲,太也十分倚重纳兰家,君然在西南的经营,离不开纳兰氏的支持。你说,我把君然杀了,纳兰氏是否狗急跳墙,让我不得好死?” “你!”来人面具下的脸色阴沉如墨,狠厉地警告,“君然不是你想动就能动的。你不过是区区公主,朝中大臣的生死,轮不到你来定论。” 嚣张无比的威胁,听得人就不舒服。 尤其是纪韶元,这三年她与升平大长公主远离京城,可不代表耳聋眼瞎,什么都不知道。 纳兰皇后想要动作,她当然知道,而且乐见其成,圈套已下,就等纳兰皇后往里跳了,结果中途杀出君然这个程咬金,她没道理不加以利用的。 毕竟,隆泰帝也不希望西南的土皇帝变成君然了。 眼下这个突如其来的面具人,先是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她的宫中,再是态度傲慢地威胁她不能动君然,否则后果自负。 纪韶元笑了,却笑得让人发寒,“有没有人告诉你,敢来就得做好死的准备?不好意思了,今天你不能离开这里了。” 话音刚落,霸云等人从暗处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面具人,面具人猝不及防下,竟连何时被下令软筋散也不自知。 纪韶元满意地欣赏着那张面具下愤恨的眼神,嘴角一勾,“好久不见了,廖长凤。” 未曾想到,廖总管的爱女廖长凤,有朝一日会变成一个杀人不见血的杀手,还为君然所用。 看样子,君然是瞧出廖长凤与她早年的一点恩怨,这才用了她来对付她。 面具人廖长凤一听纪韶元认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禁一惊,后又恶狠狠地瞪着她,“杨韶元,你这个贱妇,当年害得我丢去脸面,又连累我沦落到这个地步,我和你势不两立!” 说来也是好笑,一开始鄙薄嘲笑纪韶元的可是廖长凤,纪韶元看出苏安宜的想法才帮着她呛了廖长凤一句。 廖总管因里通外敌,已被隆泰帝下令凌迟处死,以告慰死于戎族手中的大兴士兵。廖家树倒猢狲散,成年男子一律充当苦力永世不得脱离,女眷小姐则是没入宫中教坊,相当于是没入为奴。 廖长凤作为廖总管的女儿,在此之前多么让人艳羡,一朝落难了那多的是人奚落她,更别提廖长凤的性子谈不上特别好,得罪了诸多官家女眷。 廖长凤因此苦不堪言。不仅如此,她还差点被纨绔子弟看中,强纳府中为妾。 廖长凤反抗不成,还被打得半死,没有了半条命,床也下不了,发起了高烧,差点一命呜呼。 要不是廖长凤的母亲偶然过来探望,压根就没有人知道廖长凤发高烧了。 廖长凤的母亲担心得很,主动求管事的太监宫女帮忙寻来太医看诊,求得快把头磕破了,那群太监宫女才勉强同意带来太医。 廖长凤死里逃生后,整个人性子大变,不再像过去那样怨天尤人,也不像之前张扬跋扈,倒是沉默如金。 直到有一天,君然的人找到了廖长凤,想带她走,培养为杀手刺客,为君然服务。 廖长凤答应了,她提出一个要求:务必照顾好她的母亲姐妹们。 君然爽快地答应了,廖家女眷的日子在教坊也越来越好过,甚至攒了一点钱可以给往后余生留下养老钱。 廖长凤追随了君然,君然并未告诉她他的目的,除了吩咐她强加锻炼就没有了。 纪韶元归京后,君然终于和她谈起了他与纪韶元的所谓恩怨。 视君然为恩人和愤恨纪韶元风光无限的双重因素下,廖长凤自告奋勇,跑来昭阳宫威胁警告纪韶元不许法办君然。 君然没有同意也不否决任由廖长凤跑去昭阳宫,不管她是生是死。 当然,昭阳宫守备森严,堪称铜墙铁壁,打从廖长凤踏进昭阳宫外的第一步起,纪韶元已然清楚她的到来,不过将计就计着,听她打着什么算盘。 “势不两立?”纪韶元似笑非笑,“本公主是陛下的骨肉,天家贵女,你不过是罪臣之女,如何跟我势不两立?” 一听到罪臣之女这四个字,廖长凤当即双眼通红,怨毒的目光竟将人看得不寒而栗。 她变成今日这副模样,都是杨韶元这个贱货害得,她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纪韶元大力地抬起廖长凤的下巴,嗤笑一声,“把你丢过来当探路石,果然是心机深沉,他君然在你眼里千好万好,我是天打雷劈的恶人,可是啊……君然他根本就不在乎你,连我寝殿里布置了重重岗哨他也没有和你说,看样子,他对你也就那样。” 无论何时,纪韶元一直看不上利用他人感情的人。君然当得起一副有情有义的面孔,唬得廖长凤此心不二,奈何,君然本人居心叵测不怀好意,从一开始对廖长凤都是利用的心思。 廖长凤因为落难,境遇天差地别,一面对敢把她拉出泥潭的“恩人”,可不就是忠心无二? 廖长凤学了三年的武功,和纪韶元一样,可是水平天差地别。 廖长凤是用药丸内力强行堆积而起的武功高手,不像纪韶元,跟着升平大长公主这个宗师苦学三年对打三年,真可谓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 昭阳宫的岗哨,说句不好听的,一百个廖长凤闯进来,也是自寻死路。 廖长凤大力摇头,“不……”纪韶元骗她的,不可能是真的。 纪韶元挥了挥手,让紫嫣霸云待廖长凤下去。 昭阳宫再度恢复了平静。 碧月撇了撇嘴,“以前见那廖长凤,好歹是有点聪明的,怎么才过去了三年,整个人就这么糊涂了?” 碧月生活的环境还是相对安逸的,按理来说她应该很容易被君然所迷惑,不过她才见了君然一面,马上表现出自己的厌恶排斥。 纪韶元挑了挑眉,“从千金小姐一朝跌落到教坊罪人,自是接受不了。” 从奢入俭难,从俭入奢易,也是相同的道理。过惯了好日子,怎会受得了过苦日子? 何况,廖长凤接受的打击并不仅仅是从锦衣玉食的生活演变为吃穿发愁的日子。 “廖长凤好好看管着我看能从她的嘴里撬到君然的不少秘密。” 纪韶元笑意盈盈。 …… 清晨的日光暖煦,照得人浑身上下暖洋洋的。 今天是赏花宴,因纪韶元和德贤夫人蔺文馨一块操办使得赏花宴地帖子一时之间洛阳纸贵,人人追捧。 襄黎公主可是天子的爱女,最受宠的公主,加上德贤夫人是襄黎公主的养母,天恩不断,两个大贵人举办的赏花宴,不单单只有名门闺秀,还有那些世家子弟。 这样一来,赏花宴的那一天,可真的是宾客盈门。 纪韶元早早就到了,陪着蔺文馨在房中聊天,那些参加宴会的夫人小姐公子们则是被奴婢们分离招待,倒不会出现招待不周的情况。 蔺文馨眼瞅着花园中的各色女子和公子们,笑容满面,“这么多年了,我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新鲜面孔。” 此前,身为昭德皇后的贴身侍女,满京城的贵妇名媛几乎见了一遍,就连皇室宗亲,蔺文馨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此后,进了寿昌侯府当姨娘,深居简出,许多新出来的人蔺文馨也没机会认识一下了。 纪韶元身世大白后,看似和外人接触多了,但部分人,蔺文馨总归不太熟悉。 这一次,算是把京城里有名有姓的人请了一遍,亏得蔺宅面积大,不拥挤。 纪韶元眉眼含笑,“蔺姨可以慢慢看,周小姐的亲事急不得。” 周梦湘也来了,大龄未嫁的她让她招惹了一些非议,有清平侯夫人在旁盯着,她也不敢放肆。 清平侯夫人的用意,周梦湘理解可接受无能,毕竟她还年轻呢。 “咦?周姑娘和侯夫人怎来这里了?这里是德贤夫人的赏花宴,不是清平侯府。” 一阵不阴不阳的话落入了在场小姐夫人们的耳朵里。 周梦湘抬头一看,讥讽她的人不是别人,刚好是前不久被赐婚的梁菲菲。 第97章 见曲闰东 梁菲菲原本是预定的滇王妃,口头旨意也说了,不过诡异的是,隆泰帝后面又给梁菲菲赐婚,否决了滇王妃的赐婚,直接让她嫁给大理寺卿曲太良的二公子曲闰东。 曲闰东知名度不比滇王低,好端端的,滇王妃不当当曲家二少夫人,京城各种流言就多了。 不管哪一种,都对梁菲菲不友好。梁菲菲以前爱欺负人,没多少人喜欢她,眼下她又要嫁给无数女儿心目中的夫婿人选,自是含酸带醋。 周梦湘只觉得莫名其妙,她和梁菲菲无冤无仇的,她干嘛挤兑她啊? “乡君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那么快忘记何为说人话了吗?” 周梦湘可不会顾忌福慧长公主和梁齐溟的权势地位,谦让梁菲菲。 梁菲菲一愣,后恼羞成怒,“你这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也好意思说我?你知道我是……” “是谁不重要,我反正不喜欢你。”周梦湘横眉冷对。 开什么玩笑?梁菲菲嘲笑她自己嫁不出去,算什么本事? 梁菲菲大怒,抬起手想要好好教训她时,她心心念念的小郎君的声音便忽然出现了,“此地是德贤夫人的宅邸,切勿闹事,梁乡君。” 曲闰东后面还来了一批世家公子,好多都是有名有姓的,其中包括寿昌侯府大公子杨平宇。 杨平宇眉头紧蹙,不置一词。他跟后的人倒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曲闰东,毕竟梁菲菲是他的未婚妻。 梁菲菲见到自己心仪的郎君近在眼前,顾不得体统面子,直接羞答答地问他,“你来多久了?” 柔情似水的表情,论谁看了也不会怀疑此人不爱她说话的人。 曲闰东面色平静,只是眼神里有些古怪,他说道:“乡君欣喜,人之常情,有冒昧唐突之处,周小姐望多多恕罪。” 比起跋扈刁钻的梁菲菲,显然曲闰东这彬彬有礼的举止更讨人喜欢。 周梦湘也不例外,她抿了抿唇,“下不为例。” 好端端的被梁菲菲讽刺嫁不出去,她不撕了她都是给德贤夫人面子。 曲闰东颔首微笑,然后望向梁菲菲,“乡君,德贤夫人邀请了诸多名媛公子前来赏花,荷花亭亭净植,还有专门摆上来的荷花宴,乡君待会多尝尝。” “切,一个奴婢家的,有什么好吃好喝的?”梁菲菲很不屑,丝毫不给蔺文馨面子,“谁不知道她不过是沾了抚养公主的光,才得以封了一品夫人?如若不然,谁会看得上她啊?” 此话一出,四周寂静。 某些公子开始同情曲闰东了,咋就摊上这么一个不着调的未婚妻呢? 曲闰东笑容微滞,说曹操曹操到,襄黎公主纪韶元亲自扶着蔺文馨缓缓而出,一块出来的还有那些奴婢。 公主驾到,大家请礼问候。 纪韶元扫了扫周围,没有立刻叫人起来,而是瞅向梁菲菲,语气微冷,“方才乡君说了什么?本公主没有听清楚。” 蔺文馨可是德贤夫人,品级高于梁菲菲,任何人都不能无礼。 第99章 密谋心机 青竹翠蔓,碧波荡漾,美丽的日光柔柔打下,微风轻轻拂起鬓发。 纪韶元脚步不快不慢,碧月紫嫣一前一后跟着,不敢跟丢。 等顺着竹林中的小石路渐渐走近时,纪韶元才停下脚步,静立不动。 紫嫣碧月脚步一听,聆听吩咐。 “此地风景秀丽,不比荷花池差。”纪韶元有一搭没一搭地欣赏美景,“这花朵儿很有生机,皇宫中说花儿有宫女修裁,到底失了几分自然。” 当然,纪韶元今天来竹林,可不是为了赏景的。 “纳兰二小姐,鬼鬼祟祟地跟着着本公主那么久,是不是应该出来露脸啊?” 纪韶元微笑不变,但眼中毫无笑意,甚至有些不易察觉的冰冷与冷漠。 纪韶元点名了,独自一人过来的纳兰世萍也不会再偷偷摸摸的,一袭鹅黄对襟襦裙的美貌少女缓缓走出。纪韶元觉得,幽幽竹林忽然之间亮堂了不少。 纳兰世萍对纪韶元见礼,“参见襄黎公主,公主千岁。” “千岁不必了,本公主也不需要长生不老。” 纪韶元撇了撇嘴。 纳兰世萍好端端地看上杨平宇,这里面没有她的因素,谁信啊?前世纳兰世萍的丈夫又不是杨平宇。 纳兰世萍轻轻一笑,“公主万福,福泽绵长,千岁自是担得起。” “哦?”纪韶元挑了挑眉,“这么说,纳兰二小姐对长生不老有一番见解了?要不你去和皇后论道啊。本公主记得,年轻时的皇后十分擅长佛理论道,这长生不老之学,她自是心得不浅。” 纳兰皇后擅长佛经论道,这是大兴上下都了解的事情。不过,纳兰世萍一个闺阁小姐,跟当朝皇后论道,恐怕是纳兰皇后单方面的碾压啊。 纳兰世萍笑容微滞,“公主,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又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呢?” 一双眼睛顿时蓄满了泪光,楚楚可怜极了。 纪韶元白眼一翻,又是这一套,腻味不耐烦之下,纪韶元直言不讳,“你好端端的跟踪本公主,本公主是否可以追究你窥伺帝踪的罪名?” 此话一出,纳兰世萍一阵尴尬,眼泪半掉不掉,还真是美人落泪我见犹怜。 “公主,我与杨大公子两情相悦,他心仪我,我喜欢他,我们二人谁也离不开谁。” 纳兰世萍终于开门见山,挑明了自己的想法。 纪韶元摸了摸下巴,“哦,我又不是寿昌侯府的人,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杨迁估计恨不得她不要再和寿昌侯府挂钩,因为她,寿昌侯府天然地和纳兰志鹏走上了对立面,再也回不去。 杨迁骨子里还是那一套,无利不起早,当年收留蔺文馨纪韶元,无非是那点恩情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作祟。 眼下,昭德皇后仙逝,杨迁犯傻了为了死人和自己的前途过不去。 纪韶元的话迅速引得纳兰世萍的反驳,“不会的,你对寿昌侯府……” “襄黎公主对寿昌侯如何啊?” 不属于此地的第四个人出现了。 第100章 夺嫡之事 寿昌侯府的大公子,纪韶元曾经的兄弟杨平宇出现在竹林里不得不说是极为震撼的事情。 纪韶元神色未变,纳兰世萍却做不到这么淡定,她望着杨平宇,有点紧张地询问,“大公子,你多久了?” “也没多久,你们对话开始,我就在。” 杨平宇淡淡说道。 自从侯府中毫不起眼的六小姐摇身一变,成为襄黎公主后,不少人都在盯着寿昌侯府。 丘氏待杨迁已然不复早年的尊重,顶破天是客客气气的,她对杨迁隐瞒她这么大一件事是感到愤怒的。 不过,丘氏忌讳纪韶元之前在侯府里长时间被人漠视欺辱的日子,连她何尝给过纪韶元一个好脸色看呢?心里畏惧纪韶元有朝一日秋后算账,每日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憔悴凝重。 当然,纪韶元不会那么无聊,特意寻寿昌侯府的麻烦,虽然隆泰帝给了杨迁很多金银珠宝作为奖赏但在丘氏眼里,相当于是催命符。 隆泰帝赏赐又不升官,那不就是怀恨在心吗? 丘氏是越想越担心寿昌侯府的前程,反而是杨平宇旁观者清,知道隆泰帝纪韶元不至于搞寿昌侯府,最多选择无视。 无视远比记恨更好。 无论如何,杨平宇在国子监的学习生活那是精彩绝伦,国子监祭酒待他越来越亲切不提,一块在国子监求学的权贵子弟、宗亲贵胄,一看见杨平宇,那态度堪比见到了财神爷。 他们态度之前也很好,但还没有夸张到热情巴结的地步。这一切的变化,还不就是纪韶元待过侯府一段时间吗? 杨平宇摇摇头,襄黎公主既是金枝玉叶,又在京城里掌握着一定的权势——开府置官赐卫队,一般的公主怎么可能会拥有? 而且,升平大长公主对纪韶元十分重视喜欢,怎么想,大家都认为,襄黎公主可真真是不能得罪的顶级权贵。 有金大腿不抱,那是傻子。 说白了,杨平宇是鸡犬升天,沾了光,才被如此逢迎。 他是看得清楚其中的关窍,心态坦然,该努力的依旧努力,绝不做些不三不四的事惹人嫌。不过他是真没想到,纳兰家高高在上的二小姐纳兰世萍竟对自己情根深种,还非闹着嫁给他不可。 杨平宇别提多头疼了。这段时间国子监那帮学子打趣他艳福不浅,即将成为纳兰丞相家的乘龙快婿,感觉他被纳兰世萍看上,是他至高无上的福气。 因纪韶元身世大白,杨平宇平日不得而知的一些隐秘,杨迁也有意无意地透露了不少。 纳兰一族与隆泰帝有生死大仇,还牵扯进夺嫡纷争,之前寿昌侯府隐瞒纪韶元身世,硬生生让昭德皇后的女儿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十四年都不得而知,这个举动激怒了纳兰志鹏。 纳兰丞相与昭德皇后,呵,陈年旧怨,母子四人的命,纳兰丞相的手何尝干净了? 如此一来,寿昌侯府哪里不被纳兰志鹏针对?也亏得杨迁平常甚少得罪人,才能平平却不监守自盗,纳兰丞相找不到把柄,也唯有时不时地阴阳怪气几句了。 纳兰一族的小姐,好端端的看上寿昌侯府大公子谁相信? 纳兰世萍泪光一闪,咬了咬下唇,“大公子,世萍待公子是一片真心,你与我天造地设,情投意合……” “二小姐,我想你误会了,”杨平宇二话不说赶紧还自己一个清白,“我和你见面不超过十次,如何情根深种两情相悦了?” “我……” 纳兰世萍却吸了吸鼻子,眼眶红红的,好一个楚楚可怜的美人落泪,如若此景为外人所瞧见,那岂非惹得一众怜香惜玉的公子哥对杨平宇口诛笔伐? 杨平宇面色一正,“二小姐,你我并不合适。你有更好的人去匹配,我不过是区区侯府公子,配不得当朝丞相的掌上明珠。” 纳兰丞相有意联姻,也绝对不会寻找他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 按照纳兰世萍的家室背景,多的是世家贵族乐意娶她为妻。 纳兰世萍一听此话,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到地,溅起灰尘。 “我问你,多年前你可曾记得一个被你给了一支糖葫芦的小女孩?” 纳兰世萍忽然问道。 她对杨平宇是痴心不改,只可惜,对方全然忘记了她,甚至郎心似铁。 杨平宇皱起眉毛,“多年前,我确实给过一个小姑娘一支糖葫芦,不过那小姑娘脸蛋脏兮兮的,浑身破破烂烂,不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二小姐应该不会和我说这个小姑娘就是你。” “是我,就是我。” 世事无常,很多事就是如此奇妙,纳兰世萍被外人所知的身份是纳兰家二小姐,可实际上,她是纳兰丞相的长子在外面的私生女。 私生子女一向被人轻视欺辱,纳兰世萍虽然很小的时候被放在纳兰家抚养了,不过她不得宠,毕竟生母只不过是父亲喝多了酒不小心拉上床宠幸的,姿容平平。 母亲是一个小丫鬟,还是父亲在外风流时特意安置府中的小丫鬟。 等生下纳兰世萍时,纳兰家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风波,纳兰世萍的父亲无暇顾及这对母女,就这样遗忘了好几年。 纳兰世萍的母亲去世了,临终前托付纳兰世萍务必到平京寻找到她的父亲,她是当朝丞相的孙女。 纳兰世萍踏上了漫漫寻亲路,一路上并不是十分太平的,纳兰世萍差点被拐卖、被卖入青楼,也几乎一命呜呼——纨绔子弟看上了她的脸,有意纳进门,她还这么小,那纨绔子弟比她大了一轮不止,一去就是死路。 她拼命地挣扎逃跑,才终于来到京城。由于她一路上只顾着逃亡,无暇洗漱,不少人误以为她是乞丐婆,理也不理她。当时,是出门的杨平宇偶然见纳兰世萍望着冰糖葫芦那渴望的眼神,心生怜悯下,才给了纳兰世萍一支糖葫芦。 这样,杨平宇进入了纳兰世萍的心,直到今天。 纳兰世萍说完那段经历后,泪眼朦胧,“大公子,你是我的恩人,世萍……无以回报。” 纪韶元挑了挑眉,好家伙,小时候的恩情,长大了寻机会报答。纳兰世萍是二小姐,杨平宇是大公子,论权势地位,自然是纳兰丞相胜于寿昌侯府。 杨平宇比纳兰世萍大了两三岁,男小女大不多见。 杨平宇依旧婉拒,“二小姐,恩归恩,爱归爱,二者不可混淆。” 反正,杨平宇是没有喜欢纳兰世萍的,最起码目前来说是这样的。 纳兰世萍整个身形摇摇欲坠,顿觉晴天霹雳,“为什么……我是纳兰家的千金,可以帮你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了。” 杨平宇冲着纪韶元作揖,潇洒地转身告辞。 纪韶元凝视着杨平宇的背影,再看看一脸灰败的纳兰世萍,心里一叹,摇摇头,“你们纳兰家和本公主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无论如何,寿昌侯府的大公子都不可能选择与虎谋皮的。” 虽然她有意引来纳兰世萍一顿敲打,使她打消对杨平宇的念头但是,杨平宇的断然拒绝,实在出人意料。 杨平宇小小年纪,却懂得好多。 但凡寿昌侯府未曾和纪韶元扯上关系,那么纳兰世萍和杨平宇十分有可能在一起。 纳兰世萍只是一边默默流泪,没有说话。 纪韶元见状,兴致缺缺,唤来碧月紫嫣,也走了。 留下纳兰世萍那阴鸷恐怖的神情不断地变幻着。 走出竹林后纪韶元和碧月谈起纳兰家的动静,“余挺刺杀失败,纳兰志鹏有何反应?” “据虎子禀报,说纳兰志鹏一个人待在书房里,没有出来过。” 碧月和虎子的联系是继续的,虎子他们还不知道纪韶元已然不是过去的身份了,但隐约有所猜测,打探消息比之前更勤快了。 纳兰家枝繁叶茂,纳兰丞相一共得了二子一女,女儿便是纳兰皇后,两个儿子相继被封了一等公爵,领着二品官的俸银,可谓是盛宠不衰。 长房二房子嗣颇多,纳兰世嫣、纳兰世萍、纳兰世芳是长房千金,纳兰世演是长房的独苗苗,纳兰家二房倒是颠倒过来了,公子多,无千金。 纳兰丞相的两个儿子这些年仗着是国舅,兼并土地、私抢民宅、卖官鬻爵等等勾当,都干了不少。纳兰丞相更是如此,如果不是纳兰一族权势滔天,有纳兰皇后撑腰,他们还不会嚣张到这个地步。 既然要对付纳兰一族,那可得挑着弱点去打,人一多,心思就多,滇王党和太子党,难不成还能和睦相处? 乞丐们盯着纳兰家,也是这个目的。 纪韶元似笑非笑,“不出来就以为大家不知道他什么反应吗?指不定,那叫一个恼羞成怒。余挺作为他好不容易拉拢过来的定宣王的部下,偏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余挺这下子,只能被纳兰志鹏舍弃了。” 一个棋子,起不到该有的作用,舍了也不心疼。 第101章 萧越旧事 纳兰志鹏舍弃了余挺余挺的作用也就不大了。只不过,二人长期的利益关系,不知道余挺是否会以此报复纳兰丞相的抛弃之举。 想到这里,纪韶元笑了。狗咬狗,一嘴毛,余挺派杀手暗杀萧越,想必英州动作不小,指不定纳兰志鹏也参与了这一次的刺杀行动。 定宣王府 萧越缓缓地来到关押白天刺杀他的刺客地牢,此地牢用了十二重玄铁打造而成,又设了八十一道机关,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有人试图越狱,重重石门会直接开启,密不透风,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一般来说,萧越很少用到这个地牢,毕竟朝廷官员和王公贵族是不允许私设刑牢的,但萧越身份特殊,有些犯人不合适移交刑部和大理寺,也唯有自己解决了。 说来奇怪,定宣王府多了个地牢,那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事情了,是上一任主人遗留下来的东西,隆泰帝是否知情不得而知,反正一块收入萧越的囊中。 萧越的到来,并未引起牢里一角落内下蹲着的刺客的注意。 刺客们绝大多数已被砍杀,只留下两三个活口审讯。萧越见的,便是当初口口声声骂他野种的那个刺客。 “本来我还想,当初的他留下来的人到底有多厉害,未曾想到,不过如此。” 萧越语气微讽。有时候他宁愿自己真的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养父武铭城待他极好,却严苛得不近人情,小时候功课不过关,就是一顿毒打,因为他做得不如别人好,没有获得第一名。 武铭城爱面子,大半辈子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想法是有的,可他骨子里的自负不凡同样很强烈。 这种自负不知不觉中遗传给年幼的萧越,萧越因幼时经历,擅长察言观色,也年少老成,武铭城想要一辈子为人敬仰,骨子里容不得比他更厉害的人存在,那是只属于他的荣光,他生前作为一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实际上也是嫉贤妒能的,他耍过阴谋诡计陷害同僚,使他无法抢走他的大将军威名。 萧越被他看上,也是那独特的天赋,武铭城粗犷豪迈,结交豪杰,待人友善,却一辈子没有成家,膝下无子女。 武铭城年轻时恣意张扬,老了,倒是多了点年轻时没有过的慈悲心肠,收养萧越并传授绝学是他唯一做过的唯一一次收徒行为。 萧越不负所望,年纪轻轻一战成名,征战四方勇冠三军,是一位响当当的盖世英雄。 武铭城临终前见了萧越最后一面,说得一句话是:“抱歉。” 当时收养萧越后,萧越表现不怎么好时,武铭城动辄打骂,完全不留情面。后来才有所好转,渐渐的,萧越越来越稳重,性子愈发疏离。 刺客耳朵听见了,他冷笑,“身为人子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罔顾人伦,残杀父亲,禽兽不如。” “我是人,当然不是禽兽。” 萧越笑道,“我和他,也不是亲生父子。” 第102章 无情绝情 遇见武铭城之前,萧越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流浪生活。 他没有爹娘,一生下来便是众人厌弃又嫌恶的目光,仿佛他是一个不堪的秽物,不该出现此地。 萧越小时候其实不像现在这样稳重疏离,反而活泼爱闹,走到哪里都闹得天翻地覆,不过由于他的闹腾,惹来了一顿又一顿的毒打。 冰天雪地,一个幼童孤零零地跪在雪地上,单薄的衣袍已然不能遮风避寒,幼童发颤着,鼻尖冻得通红,整个人咬紧牙关,双腿无力也依旧维持着姿势。 他一天未进一粒水米,身体发虚,肚子饿得咕咕叫,嘴唇也发紫,放眼四周,除了那白茫茫的一片,只剩下袅袅炊烟。 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出生时身上只就一件包裹孩子的襁褓,木盆顺着河流飘到一户人家的大门附近,那户人家并不喜欢萧越,把孩子抱了出来,随便塞给别人抚养了。 萧越吃奶,吃的是羊奶,偶尔有同情他的给了他一点米汤,但大家都不想收留这孩子。小婴儿无力走路挣扎,全靠一些好心人喂养哺乳,等孩子渐渐会说话走路了,这孩子去到下一个地方了。 萧越流落街头,靠吃百家饭长大,但有些时候,人们并不乐意救济这个小孩子,因为他的父母对当地百姓来说,是深恶痛绝的存在。 一开始,萧越是不知道的,他也就纯粹地走到哪里就去要饭,后来,人们那不堪入耳的议论声逐渐为他所知,他也渐渐明白了不少。 流落街头的日子是苦的,破庙牛棚猪棚鸡舍,小孩子的萧越全都睡过,他本来就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孩子,他是很爱笑很爱玩的,不小心弄坏东西,他也道歉弥补,不过大人素来难以容忍此类事件,萧越被打了一次又一次。当然,绝大多数时候,他是给别人家的孩子背黑锅的,毕竟萧越不是喜欢捉弄人的,那些孩子嘲笑他没爹没娘的野种一个,打他骂他还不算,做错事,也是推诿是那个野种做得。 大人们或许清楚自家小孩子的脾性,但绝不会为了外人打自己的孩子,萧越挨着一次又一次的毒打,不吭一声。 这里走不下去,就去下一家。 萧越此次又被他们打了,嫌弃他一个要饭的乞丐,有人冤枉他偷吃鸡蛋,一气之下,那户主人家罚他跪在门口不准吃饭。 饿肚子的萧越硬生生凭借着意志,熬过了饿肚子的时刻,不过体力不支的他终于晕了过去。 晕倒的萧越醒来后在别人家暖洋洋的被窝里,床边还有一碗热腾腾的菜汤,这是萧越最想要的。 主人是一位亲切大方的老伯伯,老伯伯出去砍柴行家,发现晕倒的萧越,心软之下带回家照顾了。 萧越对老伯伯说:“谢谢。” 生平有记忆以来,老伯伯是对他最好的人了。 后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老伯伯就是叱咤风云的一代名将武铭城。 遇见武铭城后,萧越是苦尽甘来,还是苦涩难言,三言两语很难说清。 “我的母亲,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有了我,又不想养我,大冬天生了我,干脆利落地把我放在木盆里,让我自生自灭。我的父亲,哦,母亲名义上的丈夫,待我也不会如亲儿子一样,我是一个不光荣的存在。” 萧越平静地阐述着自己的身世。 以前如何,他不说,不提,并不是不在意。 刺客讥讽,“难为你锦衣玉食了这么多年,还记得自己的出身。不过一私生子罢了,有什么资格杀了大王?” 萧越征战四方,攻克无数部落和王国,这里面就有刺客的主人——博木达。 博木达部落是博克善部落崛起之前最强的北境之王,统治北境长达几十年,相当于是噩梦。 博木达这种地位,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王后,身边围绕着无数的女人,其中有一个是舞姬出身的夫人,貌美如花,柔婉秀丽,很得博木达的欢心。 不过,这个舞姬是个有心思的,她辛辛苦苦努力爬到博木达的床,又想方设法博得欢心,一步一步地踩在她人的肩膀上往上爬,为的是将来有一天能够笑傲群雄,再也不用卑躬屈膝。 舞姬得宠,肚子很快就有了消息,但这个孩子没过多久就流产了。红珠夫人得宠,惹来无数人地眼红嫉恨,她有孕,挡了王后所出的大王子的路,王后容不下别人也不允许。 很显然,博木达的女人们皆不是一群善茬。从舞姬变成人人讨好的红珠夫人,她花了十年,孩子没了,她算计一切,更得心应手,王后和诸多侧夫人完全输给了这个外表柔弱的女人手里。 红珠夫人成功使这群女人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连同她们的子女,也一并被博木达厌弃驱逐。这是红珠夫人的胜利。 红珠夫人上一次流产,身体大不如前,已然没机会再有孩子了。俗话说,色衰则爱驰,红珠夫人不想输,决定赌一把,用借腹生子的办法瞒天过海。 红珠夫人还是舞姬时,就跟一个长相俊秀的男子十分交好,此人还是博木达的一个小妾家的兄弟,在博木达跟前说得上话。 当红珠夫人找上他时,男子一开始是拒绝的,后面得了红珠夫人话里话外的暗示,也有了心思,于是两个人自然而然地有了不一样的关系。 说来好笑,红珠夫人伺候博木达这么长时间,肚子一直没反应,结果和那个人一夜云雨后,反而有了。 红珠夫人的心情不轻松,因为博木达的反应不如预料中的欣喜,倒多了几分怀疑。 博木达怀疑红珠夫人红杏出墙,与他人有染,但碍于没有真凭实据,博木达选择了按下不发。态度上一如既往,实际上却冷了她,又多了几个新欢。 新欢对红珠夫人态度傲慢,红珠夫人愤怒,闹了好几次,博木达只让她大度点,不要和她们斤斤计较。 不仅如此,博木达已经开始给那几个新来的女人不一样的名分,有的比红珠夫人高一级,红珠夫人心一冷,这是大事不妙的前奏。 就这样,红珠夫人忐忑不安,一边想方设法打掉孩子,另一边费尽心思固宠。 孩子十月怀胎生了下来,是个男孩,红珠夫人认为这孩子是她的夺命符,那个男人也不想要这个孩子,二人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丢了孩子到河边,红珠夫人这边宣称孩子死了。 大概是“王子”夭折,博木达痛不欲生,选择了风光大葬。丧子之痛,博木达对红珠夫人予取予求,据说,还给了红珠夫人王后级别的待遇。 苦尽甘来,红珠夫人完全不想那个被她算计产生得来的孩子了,一心一意想着当好王后呼风唤雨。 那个孩子的父亲也差不多一个反应,他与红珠夫人的合作绝不能因为一个孩子而前功尽弃。 博木达与红珠夫人,萧越心里无数次念着这两个名字,除了漠然还是漠然。 刺客是博木达留下来的人,博木达早在数年前为萧越灭国,他和红珠夫人奢侈淫靡,奴役百姓,残害忠良,博木达部落早已怨声载道。萧越的到来加速了这个进程,博木达并不知道萧越就是当年红珠夫人的私生子,只知道自己败给了一个大兴的年轻人,心灰意冷下,拉着红珠夫人葬身火海。 饶是红珠夫人精明一世,也看不懂她身侧的男人岂是这么容易就被她骗过去的,说句不好听的,从一开始博木达就是利用红珠夫人对王后她们斩草除根罢了,他不想有人和他分担权力。 两人死了,萧越没反应,博木达的心腹一小部分逃跑了,大部分归顺大兴了。 “我平生只杀敌人,博木达一失去人心的大王,没资格挑衅大兴。大兴……不是他的地盘。你的妻子孩子,死在红珠夫人的手里,他全都知道,却不闻不问,只因你妻子不识抬举,不愿委身于他。” 说完,萧越走了。那个刺客愣了一下,随后又哭又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他留下了若干笔供,自尽了。 …… 蔺文馨办得花宴很成功,不少公子小姐有了点苗头,效果卓着,周梦湘倒和之前一样,谁也不喜欢。 清平侯夫人又叹气,又无奈。 纪韶元挑了挑眉,“周小姐快人快语,凡夫俗子,配不起她。” 周梦湘什么都懂,心有琉璃,凡夫俗子只看出她的“粗俗无礼”,唯独没看见周梦湘背后的才气和傲气。 这份才气是清平侯特意养出来的,一般的女儿家就缺乏这一点。 “殿下对周小姐很有好感吗?” 碧月说道。 周梦湘和杨芸茜有点类似,又不像,杨芸茜再怎么“超凡脱俗”,身上始终带有世俗人的眼光要求。 纪韶元吃了块软糖,笑了笑,“周小姐还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碧月紫嫣:“……” 咋听出一丝怪异。 “易珂易润送过来的糖,你们吃吃看。” 第103章 皇后中毒 纪韶元很喜欢甜的东西,特别是甜品。 易白和纪韶元也是交往已久,关系算不错了,易珂易润去外面做生意,时不时就会寄点东西过来,这糖刚好是用质地比较软的面粉做成,有点类似藕粉桂花糕,甜,软。 这糖一块一块呈现方型,用纸包着,很是珍贵。 因易珂易润未谈糖的名字,纪韶元决定叫它方糖。 紫嫣尝了一口,觉得太甜不喜欢,反而是碧月一块接着一块吃,不亦乐乎。 “殿下,翊坤宫的夏雨姑姑求见。” 昭阳宫内纪韶元任用的太监德喆毕恭毕敬地在帘幕外低声禀报。 德喆与纳兰皇后有私人恩怨,而且无法化解,隆泰帝派他赖翊坤宫,也是有意让他在纪韶元跟前多办事。 当然,德喆也是赵德全收养的养子,感情情分深厚。纪韶元收了他,相当于和赵德全这个内监总管有了不一样的交情。 纪韶元笑意淡了些,夏雨,纳兰皇后尚为太子良娣时就是她的姑姑,等纳兰皇后入住中宫,夏雨也帮了纳兰皇后不少。 在此之前,夏雨也不是什么清清白白的角色。 “夏雨姑姑不服侍皇后,跑来昭阳宫有何指教啊?” 纪韶元吃完最后一块方糖,擦了擦手,神情严肃。 德喆摇摇头,“奴才不知。” 这是实话,夏雨来昭阳宫求见,压根只字未提所为何事。 纪韶元声音微冷,“有人来求见,先去问问明白所为何事,本公主并不是什么人都要见的。” 公主府未建成,暂时居于昭阳宫,本来纪韶元就有点束手束脚,偏偏德喆还闹这一出,纪韶元更不痛快了。 德喆低头,“奴才有错,这就前去回了姑姑。” 翊坤宫的人再怎么大架子,到昭阳宫可得缩着尾巴做人,省得被纪韶元抓住把柄。 毕竟,纪韶元有隆泰帝和升平大长公主撑腰,宫中上上下下,谁敢给这位小祖宗脸色看? 上一个仗着纳兰皇后不把纪韶元放在眼里的,已经去了浣衣局洗衣服了。基于前车之鉴,自然无人对纪韶元摆脸色。 纪韶元懒得管德喆究竟怎样回复夏雨,反正德喆这点本事都没有,以后别想着报仇了。 过了一会儿,德喆过来了,他说道,“殿下,夏雨姑姑说皇后中毒,太医正在抢救,陛下和诸位妃嫔都去了翊坤宫。” “皇后中毒?” 纪韶元挑了挑眉。 身体素质这么好的女人,怎会中毒?谁下毒?目的呢? “安妃也去了?” 纪韶元未曾忘记安妃之前曾经的小姑姑。 德喆回答:“安妃自是去了。皇后娘娘眼下昏迷不醒,陛下焦虑不安,李贤妃和恪妃、万淑妃她们对皇后病情忧心忡忡。” “道是如此。”纪韶元似笑非笑,“夏雨姑姑请本公主过去,是探望探望母后吗?” 论法,纪韶元得称呼纳兰皇后一声母后,但纪韶元不乐意,称呼皇后居多。 目光投向碧月紫嫣,“你们二位跟我一块过去,瞧瞧皇后。夏雨姑姑担心皇后,怕本公主见不到皇后,赶紧过来请我了。” 第104章 安妃复仇 纳兰皇后是生是死,纪韶元毫不关心,不过,隆泰帝明面上要给纳兰皇后一点面子,纪韶元也得逢场作戏。 紫嫣低头应诺,碧月则为纪韶元宽衣解带,换上一套素净的宫裙,头上依旧戴着七根凤簪,端庄典雅,雍容华贵。 碧月紫嫣拥着纪韶元走出昭阳宫时,夏雨已静候多时,她恭敬行礼,“参见公主。” “免礼。”纪韶元虚扶一把,微微一笑道,“夏雨姑姑是皇后跟前的人,本公主哪敢让你多礼?” 纵然彼此心知肚明撕破脸皮,全无和好之机,可有些时候,该做的戏,纪韶元乐得给纳兰皇后添堵。 夏雨服侍纳兰皇后久矣,头发间或掺杂了几根白发,但慈爱和切,小银盘的脸蛋,看上去就是敦厚老实的。 谁能聊到,这个笑眯眯的老妇人本地里又干了不少沾满人命的事情呢? 思及此,纪韶元望向夏雨的瞳孔深处,带着一抹冷意。 夏雨浑然不觉,仍旧恭敬道:“公主千金之躯,主仆有别,奴婢这个礼,万万没有少去的道理。” “道是如此,皇后有你这个姑姑在实属三生有幸。” 纪韶元打太极,嘴皮子功夫一个劲地磨。 当然,正事她是不会忘记的。 纪韶元抚掌一笑,“皇后中毒,姑姑请本公主过去,瞧我这记性,咱们赶紧去,别耽误了。” 语罢,招呼霸云碧月紫嫣她们一块朝翊坤宫走去,德喆留守昭阳宫。 夏雨苦笑,上了贼船就没有下去的道理,而且她的家人就在纳兰丞相的手中,她绝不能背叛纳兰皇后。 迈着步伐,仪仗浩浩荡荡地往翊坤宫开去,先走过御花园,再穿过几条小路,途经安妃寝殿,纪韶元笑了笑,又若无其事地走进翊坤宫了。 翊坤宫内的气氛颇为压抑。 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一边摇头一边愁眉紧锁,仿佛是被纳兰皇后的病困扰了。 纪韶元到来时,万淑妃和恪妃针锋相对,场面十分激烈。 上次纪常峥于众人前无礼,又冒犯了纪韶元,隆泰帝大怒下罚了纪常峥禁足,恪妃也未落着好处,禁足寝宫,不过纳兰皇后中毒,基于种种考虑,隆泰帝还是决定暂时让她过来,等纳兰皇后病情好转了,再恢复禁足限制。 万淑妃捏着帕子,一个劲地掩袖而泣,“恪妃妹妹,你与皇后那是同出一族的姊妹,皇后还是你的堂姑,你怎可这般眉开眼笑的?” 方才纪韶元来得晚并不知道,恪妃被万淑妃打了一巴掌,然后说恪妃在纳兰皇后的病榻前喜笑颜开,无礼皇后。 恪妃当然不会承认这件事的,她再怎么憎恨厌恶皇后,也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就如此失态。 况且,谁人不知万淑妃一向与纳兰皇后不和?多有摩擦不说,彼此暗地里也明争暗斗好几次了。 万淑妃得宠,却只得了两位公主,不似纳兰皇后和恪妃膝下有皇子撑腰,腰杆子硬。 不过,万淑妃到底是名门出来的千金,惠康公主和玉华公主也很得隆泰帝的宠爱,想要和万淑妃作对万淑妃当然不会让对方好过。 恪妃摇摇头,矢口否认,“淑妃,你且不能胡言乱语。皇后是我的亲堂姑,我怎会盼着她死呢?明明之前我对皇后是一片真心的,天地可鉴。” 纪常峥和纪常赫争夺皇帝宝座是一回事,后宫中,恪妃起初仗着自己身为贵妃和有亲王儿子撑腰,很不可一世,连纳兰皇后她也敢呛几句。 如今,纪常峥被隆泰帝厌弃,滇王妃人选改成了一小门小户的姑娘,对方名声还挺不好听的,恪妃自己又被降位,一朝失势,恪妃母子才收着尾巴做人。 “哦?”万淑妃撇了撇嘴,“我记得前些年端午节翊坤宫给恪妃妹妹送去两个肉粽子,听说妹妹收也未收,直接丢给皇后的宫人了,这么一看,恪妃妹妹从一开始对皇后娘娘,不也是那样吗?” “你!” 恪妃气得脸红脖子粗,此事确有其事,当时纪韶元还未认祖归宗,纳兰皇后、太子纪常赫与滇王纪常峥恪妃分庭抗礼,谁也不肯输给谁。滇王的一个手下不小心被纪常赫的人发现了,朝堂上大肆攻讦,滇王落于下风。 恪妃为了给滇王造势,纳兰皇后送过来的粽子她也想方设法拒绝了,并且对外放出风声说此粽子有毒。 不管有没有效果,反正恪妃成功使大多数人目光吸引到后宫中,不再死抓着滇王不放了。 万淑妃旧事重提,那分明是不怀好意,故意提醒隆泰帝的。 隆泰帝一想起这件事,肚子窝着气,“好好的儿子,完全被你教坏了,愚不可及!” 恪妃和纪常峥是为了分化纳兰家而存在的,他们的野心,也是隆泰帝一步一步放任的。 换句话说,没有隆泰帝,就没有恪妃母子的今天。 隆泰帝自认为自己英明神武,太子纪常赫虽有纳兰一族的血统,但眼明心亮,宽厚仁爱,有一国储君的风范,不似纪常峥,心狠手辣,心胸狭窄。 像皇帝这种生物,素来是宽以待己严于律人,还有纳兰出身的因素,恪妃理所当然地被迁怒了。 恪妃觉得自己委屈极了,明明一开始她什么都没有做,结果万淑妃这个贱女人指着她的鼻子,污蔑她不敬皇后,嬉笑皇后。 完完全全是血口喷人,为什么皇帝陛下不替她做主呢? 毕竟是得宠多年的妃嫔,一点手段恪妃是有的,她泪眼朦胧地望着隆泰帝,声泪俱下地哭诉,“陛下,臣妾是什么样的人,陛下是最清楚的。臣妾自打入宫服侍陛下已有数年,陛下待臣妾恩重如山,臣妾没齿难忘。陛下爱护峥儿,也爱护臣妾。臣妾的心里,只有陛下。” 纳兰皇后跋扈好妒,一开始恪妃冲着荣华富贵而入宫,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头。纳兰皇后恼怒纳兰一族别有二心,见她年老色衰,故意安排了青春貌美的堂侄女进宫。恪妃被临幸,别提纳兰皇后心里多呕血了,刁难陷害层出不穷,恪妃进宫时还只是小小的贵人,后面才升为贵妃。恪妃也由此渐渐地转变心性,和纳兰皇后明争暗斗毫不含糊。 隆泰帝年过四十却雄姿英发,身姿挺拔,才高八斗,恪妃十分仰慕,不然,隆泰帝长相一般的话,恪妃也说服不了自己老牛吃嫩草。 可以说,恪妃确确实实比较喜欢隆泰帝。 隆泰帝见恪妃的神情,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年轻的昭德皇后在花丛中冲着他笑容嫣然的场景。 恪妃的神态,尤其是笑起来时,特别特别像昭德皇后。因此,她才盛宠不衰,荣居贵妃。 “兰儿……是喜欢朕的。” 隆泰帝叹了一口气。 纪韶元见状眉头一挑,得亏纳兰皇后中毒昏迷了,若被她瞅见自己的夫君和别的女人含情脉脉的画面,指不定得气死。 恪妃闻言,心里一喜,以为她得救了,结果隆泰帝话锋一转,让她跌入深渊,“可是,兰儿不应该害死安妃的孩子。十皇子还那么小啊。”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安妃是隆泰九年入宫的,盛宠的架势比起一开始的恪妃,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她还生下了隆泰帝最小的儿子十皇子。 大家以为安妃会一步登天,结果……十皇子急惊风夭折,不足满月。 死得太突然,距离他满月不足三天,安妃伤心欲绝,恳求隆泰帝彻查此事,却被皇帝轻飘飘的一句“重病不治”而心灰意冷。 自此,吃斋念佛,再也不见隆泰帝。 隆泰帝愧疚心疼,每年都会给安妃赏下一批又一批的物品,不过安妃始终闭门不出。 大家猜测过十皇子之死可能离不开纳兰皇后的手笔,然而没想到,傲慢没心机的恪妃才是凶手。 恪妃先是一愣,后不敢相信,“陛下也听信了安妃的话,认为十皇子是臣妾下的毒手吗?十皇子那么小,臣妾压根就没有见过他。” “不,你见过他。” 一道出人意料的声音,打破了翊坤宫的喧闹。 一袭白衣的安妃缓缓而入,咬牙切齿地瞪着恪妃,目光中充满仇恨。 恪妃问道:“怎么?安妃妹妹也出来了?” 前不久,安妃打开了尘封已久的殿门,再度接见隆泰帝。 此后,隆泰帝隔三差五便去安妃的寝宫坐一坐。 恪妃警铃大作,担心安妃死灰复燃,背地里耍了各种手段,都失败了。 安妃一笑,“我自然要出来的。我要为我的皇儿报仇。” 接着,她拿出一肚兜,一字一句地解释道,“此肚兜是皇儿生前一直在用的,这个肚兜的布料价值连城,偏偏,那是别人用过的东西,上面下了可使皇儿窒息的香兰素。” “香兰素?这是西域毒药。” 纪韶元补充说明,“香兰素是西域小国使用的贵重毒药,价值三千两黄金。” “三千两黄金?” 默不吭声的李贤妃倒吸一口凉气。 恪妃表明是要置十皇子于死地。 第105章 疑凶是谁 此时,马丞相的堂妹马昭仪叹了一口气,“唉,十皇子刚刚出生便没有气息,多可怜啊。” 纪韶元顺着声音望去,马昭仪那张浓丽的脸庞今日也画了厚厚的妆容,不仅没有脂粉污色,反而令马昭仪更妩媚了。 这样的大美人,难怪她能一直屹立不倒。 声线也很柔媚,感觉要滴出水了。 隆泰帝闻言,眉头紧锁,不置一词。 安妃率先发制人,她冷笑,“恪妃,想当初臣妾进宫不过一年光景,就因风头无二便飞来横祸,臣妾的心疼得很。臣妾的皇儿何罪之有?你为什么要害死他?” “无凭无据的,安妃说话是不知分寸吗?” 恪妃不出意料,打死也不承认她害死了十皇子,“十皇子的夭折本宫也很惋惜心痛,但安妃,说话切勿攀咬他人,十皇子的死就凭借一件肚兜,难道和本宫有关吗?” 恪妃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此事的。 进宫以后,她步步登天,位分仅次于皇后,这一切的一切,是她辛辛苦苦努力得来的。 安妃,呵,仅凭一张脸就能比她更得宠,不公平! “恪妃忘记了,当初你送这件肚兜时,可是绣了你的名字,而那香兰素,好巧不巧本宫得知几年前你的母亲从西域商人手里购买,笼统不超过三瓶,这个商人后来还被你们杀人灭口了。恪妃姐姐这么快忘记了吗?” 安妃为了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纳兰一族权势滔天,隆泰帝有心对付又得徐徐图之,安妃不过一寿昌侯府的小姑娘,无权无势,杨迁名为她的弟弟,才能平平,如何对付得了纳兰一族? 隐藏真相,苦的是安妃,伤的是安妃。 安妃闭门不出,并不代表不闻不问。 随着纪韶元的身份昭告天下,安妃渐渐察觉到她的机会要来临了。 恪妃用充满失望的眸光瞅着安妃,她说道:“安妃,数年前本宫的母亲得了重病,需要用香兰素治病,此事陛下也是知情的,不少太医诊治过,香兰素是药引,不是陷害十皇子的毒药。” 敢做就得扫除干净尾巴,恪妃在这件事情上可谓是毫不沾手,干干净净。 毕竟,这件事的执行者本来就不是她。 安妃没想到事到如今,恪妃还如此伶牙俐齿地切词狡辩,不禁怒火冲天,恨不得撕了恪妃。 好在,纪韶元打岔了,“皇后中毒,情况可好?” “回公主殿下的话,皇后娘娘的毒暂时查不到解药,不过可用一些药引使皇后不至于中毒太深。” 太医拱手回答。 纪韶元又看着隆泰帝,“父皇,你也听见了,皇后的病还得等些时日,太医们是有办法制出解药的。” 对纳兰皇后,纪韶元那只有一个反应——血债血偿。 不过,纳兰皇后的中毒,十之八九有人动了手。 隆泰帝冷哼一声,“皇后怎会中毒的?你们如何照顾皇后的?” 一国之母都能被中毒,何况是一国之君。 “陛下,皇后娘娘前些日子呵斥了惠康公主几句,惠康公主面色不虞,骂皇后是老不死的。” 第106章 公主威武 夏雨没开口,说话的是纳兰皇后最近新提拔的一个宫女,名叫七巧。 事情牵扯到惠康公主,有点难办了。 惠康公主是万淑妃的孩子,万淑妃又不是好惹的,七巧提及惠康公主,可不是得罪了万淑妃? 果不其然,万淑妃冷言冷语,“这个宫女好大的胆子,污蔑公主,目无皇族,该当何罪?” 再怎么说,万淑妃和纳兰皇后一个是皇后,一个是淑妃,关系再差,也不能明面上落下把柄。 惠康公主并不是嚣张的,对纳兰皇后都做到了客客气气。辱骂皇后,惠康公主会做出这种事吗? “七巧,你且如实说来,六妹妹和皇后平常可还好?” 纪韶元面色严肃。 惠康公主虽然与她绝非感情亲密的姐妹,但是,万淑妃一直以来对她十分关心,基于昭德皇后与万淑妃的旧情,纪韶元不会不管不顾惠康公主的。 惠康公主人不在现场,问是问不出来了。 纪韶元的话使七巧全身抖了一抖,她很畏惧这个新来的襄黎公主,不似寿安公主和善亲切,更不似玉华公主她们眼高于顶,不至于刁蛮任性,但威严严肃,不留情面。 “公主殿下,皇后与惠康公主……皇后很关心公主,惠康公主也很尊敬皇后。” 七巧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这句话。 纪韶元不是一个普通的公主,她有自己的卫队,还有升平大长公主做后台,京城的达官显贵尚且不敢招惹她,何况是她这个小小的宫女呢? 反正,皇后娘娘醒过来后,一定一定会体谅她的,七巧心里自我安慰道。 纪韶元疑惑地“哦”了一声,好奇地询问,“既然这样,六妹妹何故辱骂皇后?皇后待公主,可是慈母心肠。惠康公主又是在什么时候说出这句话的?现场还有其他人吗?” 不知为何,听上去像夸奖的话,硬生生有种讽刺的意思。 万淑妃接过话茬,似笑非笑,“此事仅听七巧的一面之词反而不太公平,好巧不巧,本宫这边刚好就有和七巧所言的辱骂皇后一模一样的说辞的人,不同的是,惠康公主待皇后尊敬,是滇王口出恶言,羞辱皇后。” 没想到事情苗头变成滇王了,愈发复杂。 恪妃率先矢口否认,“不会的,峥儿对皇后娘娘素来是孝心可嘉。” “孝心可嘉?” 万淑妃眼珠子转了转,“皇后娘娘才得了太子殿下和寿安公主一对儿女,滇王殿下孝心可嘉了,那么太子殿下和寿安公主岂非是不肖子孙?” “不,不是的……” 恪妃没想到万淑妃的舌头比昔日更难缠,平日称得上伶牙俐齿的她,愣是一句反驳的话说不出来。 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恪妃只能无力辩解,“太子殿下和寿安公主是皇后娘娘的孩子,自比峥儿孝顺……” “恪妃妹妹,太子殿下寿安公主孝敬皇后,是为人子女的本分,滇王不敬皇后,羞辱皇后,可不就是以下犯上?” 万淑妃满是痛心疾首地看着恪妃。 三言两语,就把惠康公主的问题变成滇王的问题,纪韶元对万淑妃越来越佩服了。 恪妃正欲辩解,却被隆泰帝一眼打断,“行了,皇后昏迷,眼下得彻查皇后究竟是何人所谋害。皇后之前做了什么才导致昏迷中毒的,夏雨你来说说。” 纳兰皇后明明是人物中心,翊坤宫一时半会反而变成其他妃嫔的主场。 夏雨终于可以发挥作用,她微颤抖着肩膀,眸中闪过泪花,“陛下皇后娘娘方才用了御膳房的红枣米粥,皇后娘娘说红枣米粥比以前吃得都好吃多了,多吃了几口,然后……皇后娘娘晕了过去。” 说着说着,夏雨号啕大哭起来,哭声之大,差不多要把人吵醒了。 纪韶元挑了挑眉,沉默以对。 隆泰帝追问,“那碗粥可还在?赶紧让太医检查。” “这碗粥就是。”一个太监端来纳兰皇后食用的红枣米粥,那碗粥直到现在香味扑鼻,热气腾腾,还真是…… 隆泰帝挥了挥手,太医们小心翼翼地用针戳了戳进行实验,没过多久,那针尖拿出来时完全变黑了。 纪韶元见状大怒,“大胆!谁敢下毒谋害皇后?” 隆泰帝肯定要彻查此事的,否则的话,自身安全得不到保障。 隆泰帝亦然,冷冷一笑,“诸位太医,这毒源找到了,你们可得认真寻找出毒的解药。” “遵旨。” 太医们齐声回答。 纳兰皇后中毒,宫廷内外又要刮起血雨腥风。 万淑妃遮了遮鼻子,“味道好呛,不喜欢。” “味道呛?难不成是美人泪?” 一位太医顿时拍了拍手,神色惊讶。 纪韶元皱了皱眉,她只觉得这美人泪她是似曾相识的,没道理的,她压根就不知道美人泪。 “美人泪?” 隆泰帝的脸阴沉如六月的雷雨天,轰雷阵阵。 纪韶元望着隆泰帝那神态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猜测:难道这美人泪是与她的母亲兄长有关? 端慧太子和代恭王死在娄氏叛贼之手,但知情人都知道,两个皇子的死亡,背后是纳兰皇后的策划。 若不是纳兰皇后,娄氏反贼怎么会如此轻松地抓住昭德皇后母子三人? 那位说话的太医浑然不觉,他点了点头,“正是,美人泪稀缺无比,解药至今寻找不到,听闻中毒的人会面色发白,容光焕发,精神头越来越好。而且美人泪放在不同的东西上,效果也不一样。美人泪被放于热腾腾的红枣米粥里,毒素提前爆发,味道也随着时间变得熏人,一般人闻不到,也只有嗅觉灵敏的人发觉其中的不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隆泰帝喃喃自语。 当初昭德皇后毒发暴毙,去世前神色安详,唇色殷红,瞧不出一丝半点被毒素折磨的模样。 一开始,隆泰帝对昭德皇后所言自己中毒一事不太相信,毕竟他寻遍太医,大家都说昭德皇后身子虚弱,却无大碍。既然太医们查不出来,预估也只能是昭德皇后多想了。 然而,昭德皇后猝然长逝,引得隆泰帝对昭德皇后生前遗言深信不疑,同时也为自己的傲慢无知感到深深的懊悔。 为什么没有相信昭德皇后的话呢?霍芫初没必要撒谎,明明她是那么那么地深爱隆泰帝啊。 现在回想起来,昭德皇后的脸白得过分,精神也太好了,那时候她刚被人找到护送回京,身子骨大不如前,羸弱萎靡,偏偏精神好极了。 美人泪,隆泰帝心里不停地念着这个名字。 纪韶元却不管隆泰帝到底想什么,她只好奇,纳兰皇后的毒有没有解药。 “皇后之毒,太医有办法吗?” 纪韶元目光炯炯。 说实话,纳兰皇后半死不活的状态,远比她活蹦乱跳的状态好,省得纪韶元小心翼翼提防纳兰皇后。 纳兰皇后在宫中手眼通天,纪韶元初来乍到,抵不过她经营多年,一切都得小心为上。 不过,纳兰皇后素来多疑谨慎,下毒者用了何种方法,骗过纳兰皇后的? 那位太医闻言,迟疑了一会儿,语气充满了不确定,美人泪毒素难解,所用药引互相克制,实在很难破解。公主殿下还望给微臣多些日子,微臣或许可以寻到解读的药方。” “一切劳烦太医了。” 纪韶元微微一笑,摆出一副不胜感激的神情。 李贤妃见状,低声细语,“公主殿下待皇后娘娘真是上心。” 李贤妃的身份说来尴尬,她不是纳兰皇后和万淑妃那样名门出身,起初是作为番邦公主和亲大兴的。 只不过,这个番邦随之被大兴吞并,李贤妃这个昔日和亲公主也不值一提。封为妃,算是隆泰帝的格外厚遇了,反正隆泰帝并不喜欢李贤妃,李贤妃也深居简出,甚少出来走动。 纪韶元对着李贤妃嘴角一勾,淡淡道,“皇后娘娘是国母,本公主关心她合情合理。” 反正母慈女孝什么的,纪韶元不屑做,但不代表会眼睁睁地被人当做把柄攻击。 李贤妃笑而不语。 隆泰帝轻咳一声,“御膳房的人一个都不能出去,全部丢去掖庭问罪,朕想看看,哪个奴才狗胆包天谋害主子。” “是。”侍卫随后下去办事。 太医们也忙于寻找解药,一一告退。 夏雨这时候又说话了,大概是哭完了,她抽抽搭搭道,“皇后娘娘一向待她不薄,为何她要……她要……” “夏雨,你想说什么?” 隆泰帝倒是没兴趣关注幕后主谋的目的,可是,纳兰皇后中毒,以后未必就不会轮到他了。 夏雨摇摇头,“奴婢一时失言,陛下恕罪。” 隆泰帝不耐烦了,转过头询问七巧,“七巧,刚刚你说惠康公主辱骂皇后,后面淑妃说那是滇王说的,七巧,你知道什么?”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七巧大力摇头。 她真的不清楚来龙去脉,毕竟纳兰皇后也没和她说这件事。 万淑妃横眉冷对。 第107章 君然下狱 “不知道?” 安妃重复了一遍。 方才她控诉恪妃谋害十皇子,中途纪韶元打岔,恪妃安妃暂时不再因十皇子一事争执不休。 不过…… 七巧低着头,感觉有种恨不得钻进地缝的羞耻感,“奴婢只是婢子,不如姑姑得宠。” 言外之意,你们应该责问夏雨,而不是问她这个小宫女。 夏雨被点名,倒是不慌不忙,只就一脸淡然,“娘娘病了,奴婢唯有静候差遣。” 隆泰帝打量着两个小宫女的神情,面色变幻不定,最后轻叹道,“等皇后醒来再说。” 纳兰皇后暂时死不得,纳兰一族在英州的根基还未铲除干净,余挺虽被控制,但他的余党嚣张一时,隆泰帝投鼠忌器,自然打心眼里盼着纳兰皇后别死。 当然,不死不代表醒来就行,纳兰丞相闻听皇后中毒一事,必有动作,届时,纪常峥和纪常赫可得针锋相对一阵子。 夏雨七巧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 纳兰皇后中毒一事,隆泰帝选择了封锁消息,不过他有意召来萧越详谈余挺君然的具体处理。 君然在西北的大动作,隆泰帝容忍不得,封奕去到那里,活要干,但名正言顺的法子寻找不到。 萧越说道:“眼下君然因和夫人闹和离,朝廷上下的传言沸沸扬扬,而且,君然也被寿昌侯府的人控诉,他偷偷收了戎族的宝物。” “也是个不安分的,”隆泰帝冷笑,“纳兰志鹏用了他当棋子,不得不说高招,家世上他不打紧,偏偏他家里祖辈和西北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种人投靠了纳兰志鹏,可不是如虎添翼?” 君然的军事才能是次要的,纳兰丞相想要的是他经营西北的能耐。 萧越继而道:“西北的古商道和茶道全靠君然顺利开通,前往千里之外的丽国、大宛、天庸等等,西北的繁盛,离不开君然。君然的副将对他忠心耿耿,君然动了,建议君然的手下统一改编。” 西北是君然的大本营,封奕去了也要瞻前顾后,萧越看出隆泰帝的磨刀霍霍,主意他也帮忙想好了。 隆泰帝闭上眼睛,敲了敲案桌,“君然私收贿赂,侵吞田宅,打入天牢。” “是,陛下。” 萧越面色平静。 “纳兰志鹏最近不需要盯着了,眼下朕得麻烦你替我办一件事。” 隆泰帝对萧越招了招手,附耳低言。 萧越听完后,若有所思,“陛下下定决心了吗?” 隆泰帝对纪韶元如掌上明珠一般,景肯同意她和他一块走。 隆泰帝这时候笑了一下,“我深思熟虑后,觉得还是越之使朕放心。元元这孩子心思重,宫里皇后和她有仇,万淑妃待她不错,又多年未曾来往,难免生疏客套。我亏欠阿芫母女太多,元元可不能出事。” 让萧越护送纪韶元到那里去看看,算是隆泰帝的一点补偿了。 萧越婉言谢辞,“陛下,襄黎公主千金之躯,微臣愧不敢当,当不得这责任。” 第108章 新的任务 萧越和纪韶元的相识,起初源于戎族的一次策划,萧越从天而降救了纪韶元碧月,而后渐渐靠近,熟悉了好多。 不过,孤男寡女的,萧越本质上不想纪韶元的名声受到影响,从始至终一直客客气气的。 眼下隆泰帝想让他陪着纪韶元去霍家的老家访亲问友,的确为难了他。毕竟,他是堂堂大将军,有重责在身,一时半会跟着纪韶元去了远地,很难说大兴会不会发生什么乱子。 隆泰帝有所预料,面色平缓,“元元那孩子谁也不信,就信任你。因为,你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说着说着,隆泰帝的语气不免含酸捻醋。 自己的宝贝闺女爹娘都不信,唯独信任一个外人,这种挫败感很伤隆泰帝的信心。 萧越一怔,后扬唇一笑,“襄黎公主与陛下血浓于水,感情上微臣不能及也。” 纪韶元和隆泰帝到底是亲父女,情感上生疏,迟早也会逐渐亲密起来。 隆泰帝哈哈大笑,“那是,阿芫的女儿,那是不会错的,这可是我的心肝宝贝。元元芳华正茂,又和我分离了十七年,朕想好好弥补她。” 这番话说得没头没脑的,但萧越一听就明白了——隆泰帝那是护女心切,敲打警告那群蠢蠢欲动的人们不许打小心思。 襄黎公主是隆泰帝的爱女,本身就是食邑富庶又有权势的公主,京城的权贵世家对襄黎公主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刚好,襄黎公主已年过十七,按制得寻找驸马了,开门见山地问隆泰帝,那皇帝陛下肯定说不同意的,可拐弯抹角地问一问,还是行得通的。 于是,升平大长公主和咸宁长公主、福慧长公主包括诸多宗亲,全被权贵世家的女眷们问了一遍,生怕襄黎公主出降到其他人家里。 升平大长公主提起此事时,揶揄又带着些好笑道,“一家有女百家求,元元可真的是受欢迎。” 从以前到现在,人心未曾变过。 隆泰帝果断护犊子心态爆发了,直言不讳,“朕的女儿,岂是他们这群野猪们可以拱回家的?” 萧越和纪韶元相差八岁,男未婚女未嫁,虽然隆泰帝信得过萧越的人品,但纪韶元的心他把握不定,生怕女儿一不小心就被萧越的好皮囊骗去了,大好的白菜被猪拱了,别提多窝火了。 萧越哭笑不得,苍天作证,他和纪韶元完完全全是君子之交的关系哪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当然,此时此刻的萧越并不会想到,信誓旦旦的他有朝一日也阴沟翻船,走上了漫漫追妻路。 此乃后话,按下不表。 “陛下一片爱女之心,公主和陛下父女情深,无人能比。” 萧越恭维道。 皇帝陛下看不惯任何一个试图抢走他女儿的人,包括他这个潜在威胁,萧越也只能恭恭敬敬地给隆泰帝拍马屁了。 “元元只有一个,朕怎能不疼她啊?” 隆泰帝叹了一口气,“阿芫早逝,端慧太子和代恭王也都走了,只剩下元元这根独苗苗,朕珍之爱之。” 萧越闻言,恍然间想起了他与武铭城之间,也是这种情况,不同的是,武铭城严苛不近人情,偶尔才露出一抹温情,不似隆泰帝,全然的爱护尊重。 天下父母心,道理如此,真正现实里,又有多少人真的合格呢? “昭德皇后在天有灵,会欣慰的。” 萧越当初帮助纪韶元,是见路不平拔刀相助,后面的相处里,纪韶元已然与他结为盟友,好友互惠互利。 眼下纪韶元成为了昔日恩人之女,萧越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会想方设法护好昭德皇后的孩子。 隆泰帝也只是有感而发,伤感过后,甩了甩手,“元元是霍家的外孙女,东平郡公府的爵位是要飞扬那孩子来继承的,此事,需告知霍家一句。” 霍家这些年的日子倒是风平浪静,远离了平京的喧嚣繁华,田野生活惬意舒适,街坊邻居淳朴善良,霍家人举家回乡后,没有谁会欺负他们。 有一定资产和田宅,霍家人低调安分,擅长经营,在当地的名声也就越来越大了。不过,霍家的孙女们一个赛一个彪悍,明明文定公是文弱书生,偏偏膝下的孙辈没有几个沾染了一丝半点的风流文雅之气,搞得霍夫人几位头痛不已。 乡野生活再惬意,依旧免不了一番家长里短。霍家好歹是书香门第,言行举止不似乡下人直白俗气,格格不入的作风,到底在部分有点想法的人家看来是自作清高,而且霍家只有女流之辈,身价不菲,某些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的小人们蠢蠢欲动,对霍家垂涎欲滴。 这些都在隆泰帝的意料之中,霍家回乡后,他也是暗地里派人接济保护霍家的。霍家那些年经营生意安安稳稳的,离不开隆泰帝的暗中支持。 东平郡公府除了女眷们,就剩下一堆女娃娃了。纪韶元是昭德皇后的女儿,于情于理,回乡探亲,认祖归宗。 认了霍家,霍家想要回来还是留下,不是显而易见吗? 萧越察觉出隆泰帝的心思,不禁笑道,“陛下恩遇霍家,霍家感激涕零,加上襄黎公主的因素,霍家也是时候出来了。” 纳兰皇后不是没有派过人追杀霍家人的,但全被霍家和隆泰帝的人手打走了。 纳兰一族的咄咄逼人,霍家眼下元气大伤,隐忍蛰伏、东山再起才是正理,不宜正面对上纳兰家。 或许霍家的隐忍低调起了效果,纳兰家渐渐地放松警惕,开始专心致志地经营起京城的势力。 没有了纳兰家的盯梢,霍家展开手脚大干一场,那是显而易见的事。 隆泰帝似笑非笑,“纳兰志鹏当年一看见文定公,简直和老鼠见猫一样,文定公一走,他的两个儿子战死,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纳兰志鹏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文定公和夫人鹣鲽情深,膝下子女也皆为人中龙凤,纳兰志鹏在宪宗朝起初还谈不上特别有气候,纳兰一族的旁系庶出子弟,声名不显,不过谁让他好运地入了娄皇贵妃的姐妹的眼? 娄氏权势滔天,在朝堂上不可一世,文定公作为保皇党,勉强可以置身事外,但隆泰帝与娄氏的间隙越来越大,文定公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昭德皇后许配下嫁几年后,纳兰志鹏开始有了点名气,也有权,他效仿文定公的做法,也把女儿许配给隆泰帝。 太子妃已定,纳兰家的千金只能屈居良娣之位。直到后面昭德皇后仙逝七年,纳兰皇后凭借太子纪常赫,终于入住中宫,恪妃也是那时候封了贵妃,与纳兰皇后分庭抗礼。 纳兰志鹏当了丞相,女儿堂侄女全是隆泰帝的后妃,自是水涨船高,在朝堂乃至家乡英州,势力肉眼可见的庞大起来。 萧越沉默不语。 …… 纪韶元得知隆泰帝有意让她去一趟霍家的家乡嘉阳县后,心情一日比一日快乐,等和廖长凤面对面时,这份快乐仍旧持续着。 廖长凤在霸云等人的看护下,外表看上去是毫发无损的,不过她动弹不得,说话勉强可以,纪韶元见状,对霸云竖起大拇指,“干得不错。” 严刑逼供不是她的习惯,但廖长凤死性不改,屡次三番要刺杀纪韶元,并且面对纪韶元的询问选择了拒绝回答。这几天在地牢里闹了几次自杀,全被霸云的同伴无眠拦住了。 纪韶元有意招安,也不等于任由把自己的脸皮给别人踩。 对于不识抬举的人,纪韶元有自己的办法对付,廖长凤吃了几次亏,终于不像刚来大牢的那几天那样歇斯底里。 霸云难得地露出一抹笑容。 主子的认同远比其他来得好。 纪韶元坐在无眠特意命人搬来的凳子上,神色从容,目光正对着角落里的廖长凤,语气轻飘飘的,“廖长凤,你身为廖家的女儿,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你应有尽有,那段日子,对你来说想必很快乐。” 廖长凤不是最小的女儿,廖总管却对她偏爱有加,廖夫人早逝,府中管事的只是一个姨娘,廖长凤是原配留下来的孩子,廖夫人生下她三年后撒手人寰。 原配嫡出和姨娘,本来就是有矛盾的,廖长凤从小到大没少和这个姨娘明争暗斗,姨娘有儿子,廖长凤没有亲兄弟帮忙,这是她的劣势。不过,廖总管当年娶廖夫人时,曾经给过廖家一份承诺书这份承诺书,使得廖长凤在廖总管心里一直具有独特的地位。 廖长凤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相对的,性子娇纵,平日里有廖总管撑腰,她也是没少得罪人。 等廖总管秋后处斩了,廖家锒铛入狱,那个号称最爱丈夫的姨娘捐款跑路,后面官差追查她,她一时逃离不了,万箭穿心而亡。 姨娘的孩子们不知所措,因为姨娘逃跑时,压根没想过带走他们。 同是天涯沦落人,廖长凤和这些平日看不顺眼的庶出姐妹,难得有了一点真心。 第109章 真心假意 俗话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廖长凤在此之前的日子如何如何使人眼红羡慕,那么她落难后的日子就会加倍的难过。 廖长凤得罪的人好多,其中有的千里迢迢过来羞辱她嘲笑她,当然,还有更过分的就是买通掖庭的人罚她没有扫完房间不准吃饭,想尽办法折磨廖长凤。 廖长凤的日子生不如死,母亲和姐妹们也被几经羞辱,甚至廖长凤的姐妹们有的还被纨绔子弟强迫了。 堕入泥潭,廖长凤每一天都是苦苦挣扎,如若不是君然帮了她一把,廖长凤估计真的活不下去。 君然的照拂她会感激涕零,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了。 廖长凤一听,眼角处不知不觉中流下了泪水,似悲似恨。 纪韶元见状,继续说道:“说起来,我和你之间本来就没有深仇大恨,唯一的过节还是淑顺郡主生辰宴上的那次口角之争。当初你羞辱我区区庶女不配赴宴,而我自然不会心甘情愿地被你辱骂。你会走,不过是淑顺郡主知道你父亲的事后所做出的决定。” 前世今生,苏安宜都是极其冷静理智的人,待好友亲人,她有自己的衡量标准,不卑不亢,一视同仁。 纪韶元前世只是寿昌侯府的六小姐时,和苏安宜算是相见恨晚。 等彼此出嫁后,纪韶元和苏安宜的来往也未曾减少。不过寿昌侯府起初出事时,苏安宜一段时间是没有主动寻找过纪韶元的。 纪韶元心知肚明,寿昌侯府如岌岌可危的危楼,任何人轻易靠近,一不小心便会被砸死。 苏安宜明哲保身,纪韶元没有意见,可心里多多少少存在疙瘩。 寿昌侯府危机等到纪韶元嫁进曲家,咸宁长公主和驸马苏引章出力拉了一把才算彻底解除。 可惜,纪韶元死去时,寿昌侯府已被下狱问罪,曲家落井下石,李彤云的父亲同样加力。 今时不同往日,寿昌侯府于纪韶元而言不过是一段过去,可人情冷暖,她同样是在那段岁月里领会到的。 寿昌侯府的覆灭,说白了还是朝堂博弈的结果。和纳兰丞相一派作对,又寻找不到有力证据治罪,自有“僭越犯上”的道理。 提到淑顺郡主,沉默的廖长凤忽然说话了,“那个表里不一的女人……害了我……” “哦?淑顺郡主怎么得罪你了?” 纪韶元并不相信她的话。 廖长凤是狗改不了吃屎,看见谁都要咬一口。 纪韶元虽然对苏安宜有疙瘩,但无论如何,廖长凤是绝对不能挑拨她与苏安宜之间的关系。 “陛下当初有意把我许配给定宣王……” 廖长凤爆出了一桩陈年旧事。 萧越的养父武铭城和廖总管是莫逆之交,两个老友曾商议过做儿女亲家,不过因萧越在外作战,武铭城也不好越俎代庖,只是口头应了几句便无下文。 隆泰帝过问此事,就是想给萧越找个王妃。萧越婉拒了。 廖总管的这句戏言被隆泰帝知道了,也问了萧越,他本人拒绝了。 第110章 异想天开 廖长凤会知道此事,还是君然有意无意在她面前提起,认为她当初如果真的和萧越喜结良缘,说不定,廖家就不会倒霉了。 廖长凤信以为真,或者应该说选择性相信了君然的话,萧越于她而言并无接触,但是,她真的攀了他的手,估计廖家还不会一口气被撸得干干净净。 在这种信念下,萧越和纪韶元交往颇多的情况放在她眼里,堪比是杀人放火的仇恨了。 纪韶元耸了耸肩,“你和定宣王不可能在一起的。” 萧越此人看上去待人真诚,其实内心疏离,和谁都隔着一层。 纪韶元也是发现萧越似乎有意无意地不想被任何人看出他的真正想法,廖长凤这个被宠坏的千金小姐,不说萧越无意婚娶,即便有,廖长凤此人也绝非萧越的佳偶。 世人择偶无非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贤良淑德等等,萧越则不同,心意相通,同德同心,同生共死。 萧越的这个要求,也是纪韶元通过一段时间内观察得出的结果。廖长凤只是隆泰帝随意抛出的定宣王妃的人选,并非绝对人选。 廖长凤未说什么,苦笑了一会儿。 “定宣王在意公主,不像我,卑微如尘……” 歇斯底里了几天后,廖长凤反而冷静了下来,不像过去那样仇视纪韶元。 纪韶元从头到尾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廖长凤心里不平衡,下意识地迁怒于人罢了。 纪韶元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廖长凤,你不卑微。你是人,会呼吸会思考,廖总管做的事情,你扪心自问,陛下问罪,难道有错?” 廖总管勾结戎族本就犯了大错,隆泰帝从未薄待过廖总管,廖总管却三心二意,这样的大臣,隆泰帝怎么可能容忍得了? 廖长凤怨天怨地,埋怨天子害她们一家子落难,却不想想,那些死于戎族人手里的边关百姓就不惨吗? 廖家锦衣玉食的背后,每个惨死百姓的血泪是堆积的。 廖长凤目光放空,随后慢慢地流下了一滴泪珠。 “我是不应该的……” 廖长凤喃喃自语,“父亲做错事,陛下依法处置天经地义,我怎就猪油蒙了心?” 猪油蒙了心不至于,可是有人背地里撺掇她变成这样的。 纪韶元见状,微微一笑,“廖长凤,你应该不知道,廖家会被揭发通敌戎族,那是君然动得手脚。” 此话一出,廖长凤不敢置信。 “纪韶元,你不要胡言乱语。” 纵然自己放下了恨意,也不代表纪韶元可以随意指摘君然。 毕竟,君然待廖长凤不薄。 纪韶元挑了挑眉,“我说话向来讲究有理有据,君然无缘无故地救了你,图什么?图你一介女流之辈,培养成杀手日后砍我一刀吗?呵,君然已经投靠了纳兰丞相,纳兰丞相对廖总管主管的军务虎视眈眈,这才揭发了廖总管收受贿赂的罪行。廖总管,也曾经是纳兰丞相的左膀右臂。” 廖长凤是娇养的千金小姐,对朝政懵懂无知,廖总管也不可能什么话都和廖长凤说。 廖长凤听完后,沉默良久。 这个反应显然不在纪韶元的预料之中,见她愣愣的,对霸云无眠吩咐道:“好好看着她,别让她想不开自尽了。” “是。” 纪韶元走了,廖长凤连神也没回来过。 …… 君然投入大牢,罪名是收受贿赂,与君然结为夫妻且前段时间闹得不可开交的杨芸晴,这时候果断对君家提出和离。 君家老太太因儿子入狱,整个人愁掉了许多头发,各种求爷爷告姥姥的,对方拒而不见。 想当初,君然有权有势时,君家老太太可没少趾高气昂,动不动便各种颐指气使,仿佛皇太后在世。 对她来说,辛辛苦苦拉扯大君然,为的就是这一天。 如今君然入狱,罪名还是收受敌人贿赂,傻子才会替君然求情,也不怕隆泰帝一个愤怒,找他们一块清算了。 说白了,各家都有各家不能见光的黑历史,他们并没有舍己为人的良好美德,舍得自己一身烂泥,努力拉上君然脱离苦海。 西北有君然的人在,为了防止君然的部下借机闹事,隆泰帝下令由封奕暂代西北主管。 封奕是萧越的人,他这么一去,君然的各种见不得光的龌龊暴露于大众面前。 大家也是没想到,人人称颂的西北大青天,背地里干得是这种勾当。 这下子,君然的名声更臭了,就连君家老太太也不敢私自出门,以免被愤怒的百姓砸臭鸡蛋。 君老夫人六神无主,这阵子被众星捧月的映雪此时此刻亦郁郁寡欢,憔悴落寞。 这样的映雪,何尝有刚进门时明眸皓齿、艳压群芳的意气风发? 映雪是风尘女子,这个身份很让君老夫人嫌弃讨厌,不过对比时到今日还未有一儿半女的杨芸晴,很多时候,君老夫人待映雪那是要多亲切多亲切。 更别提,映雪被大夫诊断出怀着儿子的结果后,君老夫人几乎是把映雪当做座上宾供着了。能生孙子,那证明她比那个儿媳妇更有用。 杨芸晴也是被君老夫人和映雪气狠了,恼怒之下直接收拾包袱回了寿昌侯府。 上面没有了当家主母,映雪在君府,几乎是横着走了。 映雪很得意,认为自己选对了人,刚好肚子争气怀了儿子,挤走了正妻,老太太也对她满意得不得了。 如果她再努力一点,那么将军夫人迟早会变成她的。 不过,君然进了监狱,很有可能出不来后,映雪整个人就精神恍惚,茫然无措。 君家老太太得知杨芸晴拜托寿昌侯府的人递来和离书后,气得一把撕碎,咬牙切齿地辱骂,“见我儿落魄便想一走了之?没门!然儿是我的儿子,她杨氏到死也得给我儿子守寡。” 不得不说,君老夫人被君然入狱的消息刺激狠了,精神劲头也大不如前,整张脸凹陷扭曲,皱纹一条一条地刻在上面,显得堪比那毁了容的腊肉。 映雪瑟瑟发抖,含泪抱怨,“夫人可是将军的妻子,一日夫妻百日恩,将军眼下还在牢里,夫人怎就这么绝情?” 这段时间她一直考虑逃离君府的办法,奈何大腹便便,君老夫人也一直盯着她不肯让她出门。 现在的她哪有一开始攀上高枝的兴奋?杨芸晴才是君然的夫人,她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小妾,即便论罪,也该是他们一块。 反正映雪打定主意要杨芸晴一块陪着君府共沉沦了。 君老太太被她这么一说,心火更旺,桌子猛烈一碰,噼里啪啦作响,她冷哼一声,“杨氏别想置身事外,我儿子这辈子因为她,受了那么多委屈,她杨氏就应该好好地守着君家到死。” 寿昌侯府的权势她全然忘记了,只就一心一意拉着杨芸晴和君然一起死的强烈仇恨。 映雪点头,“夫人是寿昌侯府的小姐,而且还曾和襄黎公主同为姐妹,指不定夫人有法子救了将军。” 让杨芸晴不能和离,除了那点同生共死的恶劣想法外,映雪更多的则是有意使杨芸晴拉一把君府,重新使君府站起来,这样子她的儿子就不需要受苦受罪了。 君老夫人眼睛一亮,“对啊,杨氏和寿昌侯府,那可不就是襄黎公主的故人吗?我还真是糊涂了。” 说完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或许是想到救命稻草了,君老太太精神振作,从椅子上起身,跃跃欲试,“我去求求杨氏,让她救救然儿。然儿是她的夫君,她不能见死不救。” 君然出事,君老太太也是焦头烂额,连杨芸晴也想着去求救了。 君老太太肯去,映雪求之不得。 她积极地给君老太太打气,说杨芸晴只是一时之气,懊恼君然随随便便就抬进一个小妾,还是有身孕的妾,杨芸晴是大家闺秀,自然受不了这份气。 杨芸晴很爱君然,等她气消了,一定想方设法救君然的。 映雪异想天开,老太太亦然,她甚至觉得自己这个做婆婆地亲自求儿媳妇救人,太没面子了,她决心要等寿昌侯府的人催促和离书时,好好杀他们的威风。 当了七年的婆媳,君老太太有何想法,杨芸晴很容易就想到了。 她知道一时半会和离不成但她不着急,因为纪韶元已经托人送了口信,说和离一事必然得偿所愿。 有襄黎公主插手,杨芸晴都不怎么担心自己会一辈子跟人面兽心的君然捆绑在一起了。 得知君老太太撕了和离书,杨芸晴只是淡淡一笑,“撕了也没用,已经在官府那边盖章了,不过等个签名罢了。君然不肯,老太太不肯,就以为我会一直被束缚着吗?” 老太太糊涂了,她不介意说服杨迁给君府施加压力。 杨迁和丘氏到底是希望寿昌侯府和君府划清界限的,君老太太不肯同意和离,理由他们也对外放出去了,言君家欺人太甚,死皮赖脸扒着寿昌侯府不放,之前放纵小妾入府,如今也不愿和离,厚颜无耻至极。 第111章 唇枪舌剑 君然之前因宠妾灭妻闹得沸沸扬扬,如今还不肯同意和离,一般人看来君家那是相当的厚颜无耻。 当然,有部分说风凉话的认为寿昌侯府那是见势不妙,赶紧摆脱和君府的关系。 别管外界什么看法,反正杨迁主动上书天子,求一道和离圣旨。 婚事非天子赐婚,可事到如今,君然入狱,老太太咬死不肯放人,杨迁唯有求隆泰帝做主了。 隆泰帝早早得了纪韶元的意思,有意给杨芸晴君然和离,顺便整顿一下纳兰丞相一派。 纳兰皇后昏迷不醒,也是他们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纳兰丞相开口了,“陛下微臣以为,既然君夫人和君将军是夫妻,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妻没有隔夜仇,如今君将军落难,君夫人如若此时不离不弃,想必君将军出狱后,会万分感谢的。” “丞相大人,”杨迁微微弯腰,“小女之前和君然已是感情破裂,君然公开纳妓为妾,纵容小妾先主母一步身怀六甲,小女先前的孩子只因小妾的挑衅,流产夭折。小女忍受不得丧子之痛,这才提出和离。小女的和离书,并不是君将军下狱后才有的。” 无论如何,杨迁是打死也不会同意杨芸晴回到君府的。明眼人看得出来,隆泰帝对君然起了杀心,寿昌侯府并不在清算范围之内,傻子才会跟着一块跳进火坑里。 杨迁的话迅速引得左丞相马丞相的附和,他摸了摸胡须,“一日夫妻百日恩,也不许这般糟蹋的。陛下与昭德皇后情比金坚,寻回襄黎公主后,又对公主呵护宠爱有加,君然先是对君夫人不忠,纳了风尘女子刺激君夫人导致流产,君夫人这些年操持君府有目共睹,何尝有一丝一毫违背女德的时候?如今,君将军入狱,君夫人求和离书,君府若真心疼君夫人,就该成人之美,而非死不放手。” 马丞相的堂妹马昭仪同样是宠妃,奈何纳兰皇后和恪妃势大,迟迟无子,本身就有宿怨在,马丞相逮着对付纳兰丞相的机会了,自是不留余力。 纳兰丞相皮笑肉不笑,“陛下爱重皇后,君将军怎就不忠了?难道左相比本相更了解君将军的为人吗?” 君然驻扎西北有数十年之久,纳兰丞相拉拢他也是煞费苦心,君然落难,在利益未榨干之前,绝对不会放弃君然。 马丞相笑了笑,“右相言重了。本相无非是觉得,陛下至情至性,哪能容忍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事情发生在大兴呢?” 咯噔! 纳兰丞相抬头一看,发现隆泰帝面带微笑,并对杨迁点头,“君夫人杨氏和安勇将军君然即日起解除夫妻关系,从今以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君然和杨芸晴和离一事彻底画上句号。 杨迁跪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隆泰帝接着扫了一眼马丞相,意味深长道,“左相不仅心系天下,同样是重情重义之人。” “臣愧不敢当。” 第112章 女人斗争 君然和杨芸晴正式和离。 圣旨一下,君老太太再多的小心思,也尽数地消失。 杨芸晴和君然不再是夫妻,她重新回到寿昌侯府当她的大小姐。而且,当初君家下聘的聘礼,以及杨芸晴出嫁时的嫁妆,悉数各归各位。 杨芸晴的嫁妆无论如何都不能平白给了君府便宜,杨迁肯定是不会容忍。 君府的聘礼被丢回来时,君老太太的脸色堪比调色盘,黑青交加。 映雪就在她的身旁,见状不禁抖了一抖,她自打进了君府大门,还未曾见过君老太太这般恐怖的样子。 “老夫人,这些聘礼……” 映雪的话还没有说完,当即引来君老太太的一记巴掌。 “贱妇!”君老太太用手指着映雪,语气发寒,“我的儿子咋就摊上你这个不中用的无知娼妇?但凡你争气点,然儿还能一直在大牢里出不来?贱妇,存心破坏然儿和他夫人的夫妻关系,你还我的然儿!” 说完,又拽着映雪的衣领一顿鬼哭狼嚎,堪比是婴儿降生。 君然生死不明,杨芸晴和离归家,君老太太再不知天高地厚,也明白过来了,这一次她的儿子可能真的难逃一死。 君然的罪名是私收贿赂、中饱私囊、拐卖妇孺,一桩桩一件件被揭发,君然的名声顿时跌入谷底。 特别是早期京城失踪了好几个青春靓丽的小姑娘和新嫁妇,京兆府尹迟迟查不到凶手。 而失踪的人对于亲人来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等待与寻找,眼下君然入狱揭发了这笔罪恶滔天的买卖,君府一下子成为众矢之的。每天晚上都有愤怒的百姓过来泼漆泼粪,有的还砸了臭鸡蛋和石头。那味道,别提多熏人了。 君家的人一出门,铁定要被老百姓排挤殴打和辱骂。君老太太这段时间不敢出门,府中奴仆早已跑得跑,卷款得卷款,只剩下几个对君家忠心耿耿的家生子陪着他们度过这段艰难日子。 映雪被吵得头晕眼花,脖子疼得紧,她摸了摸被打的脸颊一边,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她猛力地推了一把君老太太君老太太措手不及,竟是摔倒在地。 此时,只有她们二人在此地,奴仆们都在外面。 映雪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摔得头冒金星的君老太太,老太太头发散乱,干净整洁的大衣染了灰尘,脸也黑漆漆的。那狼狈不堪的模样逗乐了映雪,她哈哈大笑,“老太婆,你也有今天啊。你的好儿媳妇和你的乖儿子和离了,你儿子还在蹲大牢,老太太,你们君家完蛋了!” 大声地呐喊声,仿佛要把君老太太内心的侥幸击碎彻底。 君老太太抱头大喊,“不!我的然儿不会有事的,他一定、一定会回来的,然儿要是知道我被你这么欺负,一定一定会替我报仇的。” 报仇?命都没了咋报仇? 此时此刻,映雪的内心涌现出一股难言的快意。 她毫不留情地嘲笑君老太太的异想天开,“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自我安慰。我告诉你,老太婆,你儿子会死的,就凭他拐走了这么多的人,卖去青楼楚馆,那些人怎么可能放过你的乖儿子?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光风霁月的君然将军,背地里竟是拐走女人孩子的人贩子。” 京城百姓的愤怒与仇恨足够生吞活剥君然一千次了,更别提朝堂上的党派斗争,君然是纳兰丞相的人,自是多的是人乐意拉下他。 君然胆大妄为,里通外敌,拐卖人口,中饱私囊,罪恶滔天,实难宽恕。 映雪看得清清楚楚,君老太太拒绝承认这个事实,那么映雪不介意以此报复君老太太这段时间的颐指气使和心比天高。 “老太婆,你儿子为什么这么多年,才和杨大小姐有一个孩子吗?” 映雪诡异地笑了。或许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君然作恶多端,老天爷便让他断子绝孙。 君老太太心一凛,原本被映雪的话闹得精神崩溃的她这会儿回过神了,她一脸警惕,“那还不是杨氏不会生孩子?” 说到这里,君老太太开始对杨芸晴各种埋汰,“入门这么久了,蛋也不下一个,占着茅坑不拉屎,我儿子大好年华,膝下却无子女,贱人善妒,拦着人不准纳妾,天底下哪里有这种毫无大家闺秀风范又不能下蛋的女人?然儿娶了她,那是她的福气,还想让我儿子断子绝孙,没门!” 君老太太这一辈子辛辛苦苦拉扯大君然,为的无非是将来君然出人头地,她好当老太太。 君老夫人对君然的关心是真,可实际上,她一直把君然当做自己的私有物,不允许任何人沾染他。 杨芸晴,长相漂亮,出身高贵,君老太太不过一农村丫头出身,不知不觉中自惭形秽。 这份自惭形秽在今后的相处里越来越扩大,逐渐演变成憎恶与不满,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不可否认,君然对杨芸晴是有几分真心的,杨芸晴落落大方,知书达理,饱读诗书,关键是姿容秀丽,很符合君然心目中贤妻良母的要求。 杨芸晴出身也不错,侯府千金,父亲杨迁是户部侍郎,亲姑还是天子宠妃,君然娶杨芸晴,某种意义上来说走了狗屎运。因为当初杨芸晴是炙手可热的对象,不少名门贵族想要聘娶杨芸晴为家中的儿媳妇孙媳妇侄媳妇等等。 君然当时没有出头,全靠一手出色的武艺入了杨迁的眼,加上之前和杨芸晴无意间的几次相遇,使杨芸晴对他有几分好感。 杨芸晴喜欢他,但不是非他不可,君然很聪明,在杨迁跟前表现出一副非卿不娶的架势,并且保证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 如此一来,打动了杨迁的心,也同样吸引了杨芸晴。 杨芸晴点头,杨迁欣赏,丘氏亦然,这门亲事的敲定,可以说给予了君然许多好处。 杨芸晴初嫁到君府的前几年,日子算是风平浪静。君老太太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歇斯底里地埋汰杨芸晴,对杨芸晴她反而是亲亲热热,一点也不见外。 君府人口简单,上面除了一个老太太,就没有其他人了。这也是杨迁和丘氏同意杨芸晴下嫁的原因。 君然待杨芸晴也一如既往,亲密无间,感情亲昵,别人眼里,杨芸晴和君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恩爱夫妻。 然而,君然的心不知不觉中渐渐地偏离到外面了。杨芸晴好归好,可菜只吃一种,难免腻味,况且君然自己也想要一个孩子。好几年了,杨芸晴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这不免让君然多想。 当然,明面上君然哄得杨芸晴高高兴兴的,完全瞧不出一丝半点有意纳妾的样子。等到映雪肚子大起来,已成定局后,君然才撕破脸皮,将映雪带进了君府。 只是,君然不知道,杨芸晴因此被刺激流产,孩子夭折,成为了她心中永恒的殇。 映雪得意地说道:“君然这个糊涂蛋,被我灌醉了还信以为真我和他真的发生了什么,愚不可及!” 君然的样貌,映雪心里是很喜欢的,他本人还是前程似锦的将军,来秦楼楚馆多半是听曲听戏,甚少和花魁们做什么。映雪一听,念头一起,打算算计一把君然,让他无法拒绝和她在一起。 君然到底不是映雪的对手,映雪作为一个风尘女子,本身经验丰富,君然自诩聪明过人,放在映雪眼里,实属不够看了。 这不,君然屁颠屁颠地上当了,还傻乎乎地要给映雪一个名分。 映雪假装推辞,装出忠贞不屈的烈女架势,几次三番寻死觅活,直接引得君然动了恻隐之心,走进了映雪的圈套里。 “你那儿子,完全不行,压根就不能让女人怀孕,这可是我让妈妈们查的,她们说得明明白白,你家儿子小时候从树上摔下过,好巧不巧伤到了子孙根,导致了他肾阳不足,凝固,不利子嗣。” 映雪藏着这个秘密已经很久了,本来她是不想说出来的,毕竟她还要靠君然过日子,不过现在君然死无葬身之地,她傻了才要隐瞒这一切。 君老太太是不会相信的,在她眼里,君然多年无子只是杨芸晴的问题。 “你胡说!不可以污蔑我的儿子……” 君老太太想要跳起来和映雪拼命,奈何映雪三下五除二,又把老太太推倒在地,这一次她后面冒出了几个家丁,家丁们拿着绳索,把老太太绑住了。 君老太太不敢置信,“你们……” 映雪微微一笑,“不好意思了,老太婆,我映雪可不是陪着你们家的小丫鬟。” …… 君家的变故,一点也不出纪韶元的意料之外。 纪韶元冷冷一笑,“恶人自有恶人磨,君老太太这个自私自利的,一遇见映雪这个够狠的人,完全招架不住。” 映雪和君然那是乌龟王八蛋,君老太太更是如此。 “杨大小姐知道后,会解气不少。” 第113章 怀疑猜测 杨芸晴顺利地与君然和离不得不说,了结了纪韶元的一桩心事。 杨芸晴前世早逝,君然一家子的做派实在让人作呕,诋毁杨芸晴还不够,屡次三番挑衅寿昌侯府,当然,寿昌侯府落难,君然出了大力。纪韶元深深同情着杨芸晴。 今生君然入狱,毫无生还的机会,杨芸晴能够和君然和离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反正寿昌侯府养得起杨芸晴,也乐意养着杨芸晴。 不过外界的一些流言蜚语,到底困扰着杨芸晴。杨芸晴和杨迁丘氏告别,去往一处山庄休养,她的身子骨自上次流产后便时有隐痛,杨迁丘氏心疼女儿,便派了一批忠心可靠的奴婢保护杨芸晴。 杨芸晴过上了前所未有的闲适生活,远离了京城的是是非非,杨芸晴想必会很快振作起来。 纪韶元不再想着杨芸晴一事,一门心思关注翊坤宫的动静。 “赵公公说,皇后娘娘服用了太医们开得压制美人泪的药后,气色好了许多,过不了几天,皇后娘娘会苏醒。” 紫嫣说完神色凝重。 昭阳宫的宫人们心知肚明,自家主子和翊坤宫矛盾重重,两宫的奴婢们也几乎从不往来,就是因为主子不和,宫娥自动避开对方。 亏得纪韶元不是好招惹的对象,否则昭阳宫的人指不定多点心思了。 纪韶元摸了摸下巴,“皇后娘娘洪福齐天,那自是会很快醒来。” 洪福齐天吗? 纪韶元心里不平衡,昭德皇后也是得了美人泪,却无力回天,纳兰皇后反而可以醒过来,太不公平了。 宁愿纳兰皇后一辈子像活死人一样,也不要她再次苏醒过来碍人眼。 碧月心知纪韶元心结,安抚着她,“殿下,这美人泪无药可解,皇后娘娘苏醒全靠压制毒素,若想完全解除毒素,那么皇后娘娘和太医们都得费心思啊。” 再讨厌纳兰皇后,恨不得纳兰皇后死翘翘,纪韶元也不会口头上说出来,以免祸从口出。 纪韶元煞有兴致地涂着蔻丹,未置一词。 紫嫣见状,低声道:“殿下,太子殿下天天去翊坤宫探望皇后,就连寿安公主也去了两次。” “寿安也去?” 纪韶元皱了皱眉。 寿安公主常年抱病在身,卧病在床,这样的身子骨本就不能随便出来走动。她跑去翊坤宫探望纳兰皇后,也是母女情深了。 不过…… 纪韶元若有所思,“寿安的病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寿安公主的病不是罕见绝症,也非难以治愈,皇宫聚集着一批又一批的太医,寿安公主的病即便刚出生时危在旦夕,可经过多年调养,即便不完全好个彻底,没道理到现在还弱不禁风的。 对于纳兰皇后,纪韶元打心眼里憎恨,毕竟是她害死了昭德皇后和端慧太子兄弟,而且她很有可能还是前世害死她的幕后黑手。 可是,贸然推测对方乃纳兰皇后刻意放纵导致其病弱缠身,未免主观臆断了。 紫嫣是老人,对这方面知道得更多,她沉思片刻,然后答道:“寿安公主的病是皇后怀她时就有的,所以公主一出生经常生病。当时,陛下布告天下,寻找神医,有位老者给寿安公主开了药方,说按照此药方服用,寿安公主不到十年必能恢复如初。” 第114章 偶遇皇子 “哦?” 纪韶元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寿安公主体弱多病,隆泰帝为此忧心忡忡,也遍寻名医为公主治病,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神医有了,奈何寿安公主的病迟迟好不了,甚至越来越严重。 纪韶元随后又问,“皇后娘娘对公主,怎么样?” 寿安公主不似太子纪常赫,又抱病在身,纳兰皇后这个利益至上的女人,真的会在意一个不能给她带来好处的公主吗? 紫嫣迟疑了一下,“皇后娘娘待公主……一直很关心,陛下探望过公主后,皇后娘娘自是过来瞧瞧。” 一些话无需说得太明白。 纪韶元抿了抿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幽幽,“寿安公主那边,找个时间替本公主送一些滋补的补品给她。” 到底是苦命人,命不久矣,这样的公主寻找驸马会造成很大的麻烦。 “殿下不用担心,寿安公主的寝宫滋补品多的是,殿下送过去了,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紫嫣善意提醒,寿安公主因体弱很得隆泰帝的怜惜疼爱,不提隆泰帝的处处关怀,就连后妃中都有不少人给寿安公主送去各种各样的珍贵物品。 太子纪常赫心疼自己的亲妹妹,三不五时就去寝殿瞧瞧寿安公主。 某种意义上来说,寿安公主比一些受冷落的公主皇子们好得多,因为自始至终,帝后都关心照顾她。 纪韶元长叹一声,“姑祖母那边,我有机会就问问,是否有什么对寿安公主滋补的。” “殿下一片关爱,寿安公主知道了,必会答谢。” 紫嫣笑道。 寿安公主脾气温柔,又耐得住性子,从不对宫人颐指气使,没有一丝半点公主架子,待人真诚,宫中不少宫女太监对寿安公主观感极好。 纪韶元摇摇头,“我比寿安幸运,我有一个好身体,母后生下我,相当于是拿命保我了。” 昭德皇后早已中了美人泪,如果选择强行分娩诞下胎儿,那么昭德皇后唯有毒发身亡。 而要是选择提前妊娠,放弃腹中骨肉,最起码,昭德皇后还能熬一段时间。 可是,昭德皇后哪里舍得抛弃自己的孩子?在生下纪韶元后,昭德皇后气息奄奄,用尽全身力气告诉蔺文馨必须妥善照顾好公主,将来认祖归宗,或平淡生活,都随了她的愿。 选择认祖归宗,昭德皇后已经早早写好了书信,以此来证明纪韶元的身份无假。 若隐姓埋名,昭德皇后也给蔺文馨准备了一定的钱财,绝对不会让纪韶元生活困顿。 抱着福慧长公主所赠的木盒,纪韶元久久不能回神。 舍命护子,这样的情感,难道是天底下母亲的抉择吗? 话音刚落,纪韶元揉了揉眉心,沉默不语。 紫嫣碧月对视了一眼,目露担忧。 “我们去御花园走走。” 纪韶元不知想到什么了,再度抬头时,神色恢复了平静。 紫嫣碧月闻言,紧忙迎着纪韶元出了昭阳宫,前去御花园,身后宫人太监紧随其后。 德喆留守昭阳宫,并未一块去。 纪韶元停驻在一枝花前,面带微笑,“此花浅粉带红,不如牡丹华贵,也无莲花清素,可我最喜此花。” 淡粉带红,名为海棠。海棠花结果,鲜甜可口。 纪韶元本欲采摘下,孰知御花园处一个角落内传来了一阵打骂声,“不过是一个宫婢所生的贱种,也敢这么摆架子?给我打!” 接着,一阵拳打脚踢,那个被打的人哭哭啼啼,愣是咬牙不求情。 这下子,更刺激了殴打者的暴虐之心。 他的脚狠狠地踩在那个被打的人的手上,凶狠极了,“就凭你也配和我说不?本郡王活了这么久,从未见过你这么不知好歹的东西。给我狠狠地揍他,打他的,重重有赏!” “是,小郡王。” 殴打者背后有一批凶神恶煞的奴仆,一个两个人高马大,不像倒在地上的小孩子,瘦弱无力,也无人帮忙。 纪韶元围观到这一幕,忽然发现倒在地上的那个小孩子刚好是当初和她有一面之缘的九皇子。 九皇子的母亲是偶然被隆泰帝临幸才生下他时,可想而知,隆泰帝对九皇子的态度了。 纪韶元当即大声呵斥:“是何等狂徒敢在御花园里撒野?” 殴打者,也就是那个温郡王,一见到纪韶元,当下心里一跳,一改之前那凶神恶煞的态度,对着纪韶元就是谄媚一笑,“原来是襄黎公主来了,本郡王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说着,拱手作揖,算是见礼了。 那帮奴仆们也纷纷跪迎纪韶元了。 纪韶元倒是没有对温郡王多说什么,反而给紫嫣使了眼色,紫嫣会意,先去看看九皇子的伤势。 九皇子被小心扶起来,他的伤一下子清晰地映入纪韶元的眼帘。 九皇子的脸完全是乌青泛黑的,嘴角流血,额头还有伤疤,至于没有露出来的,想必伤得更严重。 纪韶元似笑非笑,“九皇子是父皇的骨肉,天潢贵胄,温郡王无缘无故指使人揍他,所为何事?” “这……” 被纪韶元那不阴不阳的态度一刺激,温郡王方才如梦初醒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再讨厌这个九皇子,也该顾及皇家脸面。毕竟人家堂堂皇子,他不过是一普通郡王,随便殴打皇子,此事风闻天子了,那么…… 温郡王瑟瑟发抖,连忙求饶,“公主殿下,我就、就是鬼迷心窍,不是故意打九皇子的。” 九皇子是九皇子,他和襄黎公主并无直接的血缘关系。 温郡王的来历说起来比较复杂。大兴太祖皇帝建朝以后,给自己硕果仅存的几个兄弟伯叔封了爵位,温郡王的祖辈便是太祖皇帝的堂弟。 温郡王的祖辈和太祖兄弟情深,又有战友恩情,因此太祖恩遇温郡王的祖辈允许三代始降爵位。 自此,轮到温郡王的爷爷时,爵位一下子由亲王变成郡王了。 温郡王的爷爷说起来也是够搞笑,当个闲散宗室他又不甘心,自命不凡,当年没少和隆泰帝对着干煽风点火、陷害杀人等等,一件事也没少干。 等到娄氏叛乱和汉王之乱平息后,温郡王的爷爷也一并问罪了,温郡王的父亲老实人一个,英年早逝,倒也没有累及子孙。 不过很明显的是,温郡王府从此以后在京城的地位尴尬起来。 隆泰帝不想被人指摘凉薄无情,干脆网开一面,保留了温郡王的爵位,爵位封给温郡王父亲生前最不重视的庶子身上,也就是打人的温郡王纪常亨。 纪常亨知道温郡王府地位尴尬,倒也缩着尾巴做人。 他和九皇子无冤无仇说白了,还是温郡王纪常亨柿子挑软的捏,欺负九皇子无人撑腰,命令他给自己舔鞋,九皇子不乐意,这才遭致了一波毒打。 纪韶元挑了挑眉,“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有意的。九皇子再怎么说,也是父皇的孩子,你只是一个郡王,承蒙厚爱才袭爵,否则,就凭你们温郡王府所犯的错,足够父皇直接取消了你们温郡王府的爵位。不思皇恩,不敬皇族,该当何罪?” “求公主恕罪,我再也不敢了。” 一听说要取消温郡王的爵位,纪常亨立马跪下求饶。 纪韶元毫不留情,直接问九皇子,“九弟想要如何处罚温郡王?尽管和本公主说说,作为你的亲姐姐,本公主自得替你做主。” 自从上次纪常峥禁足后,纪韶元的脑海里一直有一个未说出口的担忧:有朝一日纪常峥登基了,她该怎样? 虽说隆泰帝厌弃纪常峥,纪常峥又无做大事的本领,眼下还有名正言顺的太子纪常赫压制他,按理来说,皇位轮不到他来坐。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纪常峥反杀纪常赫一举登基,倒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到时候,她这个和纪常峥屡次三番闹矛盾的公主,就有苦头吃了。轻则冷落,重则和亲。 哪种命运,纪韶元皆不会认输。 纪常峥这边她会想方设法打压她,纪常赫人好归好,偏偏有个与她有杀母之仇的生母纳兰皇后,亲生母子和非同母兄妹,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扪心自问,纪韶元也不想如此看低了纪常赫。但感情归感情,理智归理智,她与纪常赫,注定不是一路人。 太子和纪常峥都不是她的选择,那么……她还不如另辟蹊径,走第三条路——扶持新太子登基。 这个人选,也只有无依无靠的九皇子了。 她是公主,无论如何哪个新帝登基,也少不了她的荣华富贵,可是,两个夺嫡热门人选都和她有着千丝万缕解不开的死结。 这样一来,他们一登九五,反而于她不利。趋利避害,纪韶元觉得,自己也得投资一个新人。 九皇子还是一个小孩子,但该懂得也很多,他神色淡然,“公主姐姐,温郡王是我的手足,他犯错,我于心不忍,有错就得罚,罚太重伤了感情,那不如罚温郡王从今天开始绕京城跑三圈,大喊‘纪常亨是纪常登的弟弟’,跑一个月。” 第115章 交流谈心 纪韶元:“……” 这就是不声不响捅心窝子啊,她敢保证,以后温郡王见到九皇子,那会绕道走。 温郡王顿时脸色涨红,看得出他非常生气,不过纪韶元在一旁盯着,他也说不出什么难听话。 他努力露出一丝微笑,“九皇子,本郡王好歹……” “君臣有别。” 纪韶元神色淡漠。 九皇子代表的是天子颜面,温郡王在他面前,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无礼。 纪韶元的话甫一落音,温郡王纪常亨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神色沮丧,萎靡不振,耷拉着脑袋,闷闷道:“……是,九皇子。我听你的。” 搬出了隆泰帝,温郡王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 纪韶元继而笑道,“温郡王,届时本公主的人会随时随地跟在温郡王身边,省得郡王殿下一时体力不支晕倒在地,那就不美了。” 温郡王闻言,几欲气得呕血。赤裸裸的盯梢,至于吗?不过,答应了此事,那就没有回头路了。 “……多谢公主关心。”温郡王心不甘情不愿地应道。 纪韶元见状,心情极其美妙。温郡王爷爷因和隆泰帝有过不快,是以时至今日,温郡王依旧是空头郡王,富贵闲人。 九皇子不得宠,温郡王敢欺负他,也无非是隆泰帝不会为了九皇子给他撑腰做主的迁怒撒气。 但纪韶元不同,她不是可有可无的角色。从回京之日起,她便一直是京城的风云人物。由不起眼的庶女摇身一变成为金枝玉叶,这样的戏剧性事件,哪能不为市井小民和权贵名门津津乐道? 温郡王敢给九皇子脸色看,可绝对不敢对纪韶元摆脸色,有后台护着,和没有人保护的待遇,一目了然。 纪韶元内心感慨万千,面上不显,等打发走恐惧不满的温郡王后,纪韶元第一次和九皇子面对面谈话。 她说道:“你是皇子,这世上除了父皇,没有人可以任意裁决你。” 九皇子纪常登睁着一双纪氏皇族祖传的一双大眼睛,似有不解。 纪韶元摸了摸头,“以后被人欺负了,别忍着,想方设法周旋,再去求救。” 然后吩咐紫嫣给九皇子擦药。九皇子伤势很严重,脸部大面积乌青,由此可见温郡王下手毫不留情。 一向不爱多管闲事的纪韶元此时此刻不免动了恻隐之心。眸光隐含悲悯,“九弟弟,从今以后我护着你。” “四姐姐?”九皇子不确定地叫唤道。 事实上,纪韶元打从回宫后,甚少亲近公主皇子们。太子纪常赫登门过两次,庆贺她祈福归京,还捎来一些小姑娘喜欢的玩意们,纪韶元仍旧不冷不淡低应付着。之后,便无人登门拜访了。 纪常登对纪韶元印象深刻,是出于隆泰帝的偏心宠爱和升平大长公主的和蔼亲近。 今日乍然一看,发现纪韶元清丽脱俗,美艳绝伦。 忽然间,九皇子就哭了。 “姐姐,我不是野孩子,母亲走了,我只有父皇了……”嚎啕大哭,势不可挡。 第116章 父女谈话 纪韶元掏出手帕,没有说什么,轻轻地替他擦拭着泪珠。 九皇子一边抽泣着,一边说道:“我娘不是贱人,我娘只是走了,不是贱人……” 自幼失恃,小孩子心思敏感,对比同龄人来说,早熟懂事得太早。 纪韶元半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你想去见父皇吗?” “父皇?”九皇子纪常登先是眼睛一亮,后犹豫不决,“父皇忙,儿臣不敢打扰他。” 纪韶元闻言,轻笑一声,“懂事的孩子,和姐姐一块去,父皇会见你的。” 眨了眨眼,充满着真挚。 九皇子歪了歪头,“父皇疼爱四姐姐,四姐姐去了,父皇哪会不见呢?” 昭德皇后走得早,端慧太子和代恭王又早早丧命,隆泰帝为了以表思念,纪韶元回宫后的一应礼遇,皆为诸位公主皇子之上。 九皇子年纪小,不代表没有眼色。 纪韶元未置一词,只是平静表示:“父皇政务繁忙,姐姐也不能天天叨扰他。眼下父皇在长生殿里,我和弟弟去拜见父皇,父皇自会高兴。” 经过她的观察,九皇子纪常登算是一个不错的孩子,有脑子,不似滇王纪常峥冲动暴躁,也不似太子纪常赫柔雅有余。 虽然年纪小了些,但言行举止,也不是不可以认真培养的。 纪韶元承认自己没有那么多的好心肠谈兄弟姐妹情。九皇子与她来往甚少,感情几乎等于零,又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二者之间纵使要联系感情,也很勉强。 好在,九皇子乖巧伶俐,对她很尊敬,虽然多半是瞅准她对隆泰帝和升平大长公主的影响下所做的姿态,但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九皇子有所图,她亦有所求,那自是互惠互利,无需计较了。 九皇子嘟囔着,“父皇见四姐姐就行,弟弟就不去了。” 隆泰帝冷落九皇子已久,九皇子待隆泰帝又畏惧,又陌生。去了长生殿,毫无疑问,焦点只会是纪韶元。 “你不去?太子殿下和滇王殿下恨不得能踏入长生殿,本公主带你过去,那可是福气。” 纪韶元笑意盈盈,却眸光微冷。 长生殿是天子歇息的寝殿,一般来说,后妃公主皇子们如若无圣意,绝对绝对不可以随便踏进长生殿。 襄黎公主之所以鼎鼎大名,也是因为她获得了自由出入皇宫和长生殿的权利。 连太子纪常赫和滇王纪常峥都做不到,她一个小小的公主却轻易获得,天恩隆宠那是何等的非同凡响。 九皇子何尝不知此事的要害呢?他望着纪韶元,一字一句,“四姐姐,我和父皇毕竟是父子一场,父皇待我如何不提,我可不能失礼。父皇最近心焦皇后的病,弟弟唯有手抄经书以表诚意。” 神色认真,让人不能忽视。 纪韶元许久未说话,直让九皇子心里一紧。 襄黎公主虽说是他的亲姐姐,但襄黎公主一向待人淡淡,与宫中人来往都没有特别亲密,他贸然扫了襄黎公主的面子,不知襄黎公主会怎么想他? 九皇子绝对是想太多了,纪韶元只是在考虑某件事有点久了。 “抄写经书是一片心意,但别累着自己。” 纪韶元随后吩咐碧月去一趟太医院寻来祛瘀止痛的药膏,送到九皇子的住处。 九皇子感激不尽,“谢谢四姐姐。” …… 长生殿 听完了纪韶元的话后,隆泰帝反问了她一句,“元元一向不爱多管闲事,今儿咋就管上老九和温郡王的事了?” 隆泰帝看得清楚,纪韶元回宫后,无论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万淑妃因昭德皇后之故,看纪韶元堪比亲生女儿,隔三差五就送东西到昭阳宫,搞得纪韶元一阵哭笑不得,唯有实言告诉万淑妃昭阳宫什么都不缺云云,才终于劝退了万淑妃的热情。 当然,不止万淑妃,安妃也派人几次问候,很难得地邀请纪韶元到寝殿坐一坐。纪韶元婉拒了。 安妃不再坚持,不过但凡有什么好的,也会给纪韶元备上一份。 十皇子短卒而死,安妃在宫中无依无靠,也就纪韶元之前和安妃多多少少沾亲带故,安妃才对她颇为照顾。 纪韶元心知安妃心结,也陪过安妃几次,舒缓她的心结。 安妃万淑妃热情,李贤妃和恪妃就是嘴上甜心里苦,纪韶元不喜纳兰皇后,也不喜恪妃,面上应付着没有出大错,便是纪韶元的原则。 李贤妃深居简出,从不与人来往,更谈不上什么纷争,纪韶元看李贤妃,相对来说是比较顺眼的。 马昭仪和李贤妃不一样,她有背景有帝宠,腰板儿硬,即便膝下无子,马昭仪在后宫也非可以轻视的角色。 与或热情或冷淡的态度不同的是,马昭仪偶尔瞧着纪韶元的眼神里竟有些幽怨。 这下子,纪韶元好奇极了,她的长相酷似昭德皇后,每每纳兰皇后和恪妃见到她,无论再怎么掩饰,神情里的愤怒和憎恨也很快为纪韶元所捕捉到。 马昭仪和昭德皇后生前毫无来往,总不至于死后,马昭仪对昭德皇后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 纪韶元打了个寒颤,昭德皇后姿容绝代,霍家人天生一副好容貌,这一点她听隆泰帝多次提及过。 马昭仪或许是透过她来怀念谁? 纪韶元摇了摇头,红颜祸水说得多,有些时候,蓝颜祸水不也是杀人诛心? 隆泰帝的后妃们不多不少,纪韶元认识得七七八八,反正大家明面上对她肯定是尊敬热络的。 至于公主皇子们,呵,与她有怨的滇王纪常峥被禁足王府,梁菲菲也不知为何被福慧长公主勒令不准进宫了。 两个昔日仇人不出现了,纪韶元反而不适应了。得亏虎子经常传来一些消息,她倒靠着这些八卦故事打发时间了。 寿安公主体弱,纪韶元不打扰,惠康公主和玉华公主见得更多一点,一个活泼,一个刁钻,还挺具有万淑妃的特色。 纪韶元跟她们相处比较愉快,有万淑妃看着,惠康公主和玉华公主无论如何,也会十分欢迎纪韶元的。 况且,纪韶元跟两位公主聊了许多外界的新闻,使得惠康玉华无不敬仰崇拜。 不过即便如此,纪韶元也没有特别亲近两位公主。 原因嘛…… “九皇子,那是父皇为数不多的皇子。大哥二哥死于贼人之手,三哥摊上一个野心勃勃的母亲和外家,滇王又是那等不容人的脾性,父皇,您觉得,百年之后,大兴的江山是姓纪,还是姓纳兰?” 纪韶元不再和过去一样当一个普通听话的公主,现在,她和升平大长公主要正式过问政事了。 红罗卫队的主人,暗龙,又怎么会不闻世事? 寻常人是绝对不敢说出这番诛心之言的,隆泰帝皱了皱眉。 纪韶元主动站了起来,不等隆泰帝回答又自顾自地说道,“当年,您纳纳兰氏入东宫,母后很气恼,因为纳兰氏野心十足,纵然有崛起之势,可终究心术不正。母后反对纳兰氏,并不仅仅是拈酸吃醋。” 大抵天底下的男人都有这个毛病,一边嘴上说着如何如何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夫人,另一边,偎红倚翠,眠花宿柳,毫不含糊。 隆泰帝自认他的心只爱昭德皇后,但他也绝无理由这辈子唯有昭德皇后一个女人。皇室讲究多子多福,龙椅宝座,如果子嗣单薄,将来断子绝孙,无人承继,那么天下大乱,谁人之过? 不想当后世罪人,隆泰帝一个又一个的小妾抬进东宫,昭德皇后本身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她的心情谁人知道呢? 一听到昭德皇后,隆泰帝的面色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似是伤感痛苦。 纪韶元见状,再接再厉,“父皇,我是你和母后唯一的孩子了,我跟纳兰氏有仇,太子那边将来会如何待我?滇王那边同样道理,他恨我让他丢尽了脸面,也让他失去了您的宠爱,他早已恨之入骨,如若得势,女儿非死不可啊。” “放肆!”隆泰帝大力拍了一下桌案,奏折连带着力一块翻在地上。 纪韶元一一捡起,放回原处。 “你是阿芫的孩子,堂堂正正的金枝玉叶,没有谁能逼你做什么,也不能对你不利。” 隆泰帝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后,复又道,“太子仁厚,朕会留给你和太子每人一道圣旨,我保证,太子坚决不会对你做什么。” 纪韶元对太子和滇王全然不放心,这一点使隆泰帝焦虑忧心。 太子纪常赫不出意外,以后会是新一轮的天子,纪韶元跟他不和,日后的相处就难了。 滇王纪常峥不做考虑,反正隆泰帝并不打算让他登基。 纪韶元一听此话,只是神色淡淡地强调道:“有纳兰家在,太子迟早会被他们害死。” 不是她危言耸听,纳兰丞相经营这么多年,难道只图一个丞相之位吗? 或者,他的野心已然膨胀到和皇帝平起平坐了。 隆泰帝冷冷一笑,“菲菲下嫁的曲家,纳兰志鹏功不可没。” 第117章 福慧心事 梁菲菲和曲闰东的相识,这里面还有纳兰志鹏的手笔? 纪韶元满是疑惑,“梁菲菲和福慧长公主他们又不是太亲,让梁菲菲跟曲闰东在一起图什么?” 如果说拉拢驸马梁齐溟,可梁齐溟明显是那种清高文人,有一定实权,但一直以来,和纳兰丞相完全不和。 拉拢梁齐溟,那功夫不用下了。 福慧长公主更不可能了,再怎么说,她跟隆泰帝那是同气连枝,咋可能随便站队纳兰丞相? 思来想去,纪韶元想到了咸宁长公主府。咸宁长公主驸马苏引章是三品京畿卫指挥使,掌握京城卫军,还是定远侯府世子。定远侯于一众老臣里颇有影响力,但凡他说句话,远比纳兰丞相顶用一千倍。 纳兰丞相一系多的是文人,少得是武将,君然入狱已为弃子,那么苏引章这一条人脉,绝对不可放弃。 曲闰东的大嫂是苏引章的侄女,曲闰东再娶了梁菲菲为妻子,毫无疑问,梁菲菲跟曲家大嫂相当于站队了纳兰丞相。 纳兰丞相要的就是曲线救国。 纪韶元笑了笑,“也亏得是筹谋多年除去母后哥哥他们的狠人,纳兰志鹏想要拉上苏引章跟他站在一起。” “不,纳兰志鹏不是因为苏引章。” 隆泰帝摇了摇头,“菲菲和咸宁长公主府关系不大,他让曲家想方设法娶到菲菲,恰恰是想让姐姐支持纳兰志鹏。” 话里话外,都隐约透露出一个消息:福慧长公主有故事。 “哦?”纪韶元做出洗耳恭听地架势。 隆泰帝娓娓道来,“姐姐早年和梁齐溟相遇不是很愉快。当年,姐姐是先帝十分喜欢的公主,自矜自傲,梁齐溟是梁太师的嫡子,已有心上人。梁齐溟的心上人翁兆灵是是平京最负盛名的千金小姐,才气过人,国色天香,又活泼善良,名门公子对她趋之若鹜。” 说到这里,纪韶元大概想象得到后面剧情。 要么是这个心上人遇见什么劫难不幸跟梁齐溟分开,导致梁齐溟最终情定福慧长公主,又或者这个翁兆灵之后自己选择了别人,梁齐溟爱而不得,福慧长公主将就着,成为了梁齐溟的心灵慰藉。 不过,纪韶元都猜错了。 “翁兆灵天真烂漫,秀丽绝伦,作为鼎鼎有名的大才女,她的父亲还是江南盐政的盐道官,可谓是富庶甲天下,祖父是翰林侍读学士,书香门第。翁家有权有名,就是没有一个公子哥撑门庭。翁兆灵是翁家培养出来送进宫的,梁齐溟自打见了翁兆灵第一面后,爱得不可自拔,天天想方设法和翁兆灵见面。翁兆灵起初勉强迎着他,后面避而不见了。梁齐溟不气馁,打听到翁兆灵喜欢九福斋的甜品,特意买来送给她,不料……先帝驾临翁家,翁兆灵并没有和他见面。” 隆泰帝随后瞅着纪韶元的神情,见她不为所动,笑着说了一句,“翁兆灵对先帝说了一句,候君多时。” 第118章 离心背后 候君多时? 纪韶元琢磨着这句话,眼里似有幽光,“这还真是金风玉露一相逢。” 不管翁兆灵对先帝什么态度,反正梁齐溟铁定无缘了。 “翁兆灵入宫,封了婕妤,后又封了妃,对比皇贵妃,他对翁兆灵,反而有些怀念故人的意思。” 隆泰帝说到这里时,眼角余光瞥见纪韶元近乎漠然的表情。 心里苦笑,先帝借翁兆灵怀念人,他难道就不是了吗?对阿芫和安妃,他到底是做得不对。 纪韶元主动补充后面的剧情,“翁兆灵是后妃,梁齐溟无望,所以娶了福慧姑姑?” 福慧长公主年轻时也是顶级美人,只是翁兆灵呵福慧长公主比起来,唯有更好和很好的区别了。 错过翁兆灵,梁齐溟痛不欲生,而此时,梁家虽有太师,但到底年迈无力,梁齐溟是太师的嫡子,再怎么说,也不会娶翁兆灵这七品小官家的姑娘。 翁兆灵为王孙公子趋之若鹜,除了长相和才气,再者是她出身一般,无论娶妻或纳妾都不算特别亏。 名门贵族讲究势均力敌,门当户对,翁兆灵不符合这个条件,多数是抱着纳妾纳色的态度对待她。梁齐溟不同,反而对翁兆灵有几分真心,他希望求娶为妻。 梁太师在世,自然不会同意,毕竟他是老古板,顽固不化,不允许此等身份低贱的女子高攀梁家的大门。 梁太师是青年丧妻,后面未再娶,是他亲自带着几个孩子,拉扯长大。 梁太师于梁家不仅仅是顶梁柱,更是高不可攀的威望。梁齐溟第一次和自己的父亲唱反调,他深爱翁兆灵,并且认为翁兆灵与自己惺惺相惜,情投意合,很合适当他的夫人。 奈何,梁太师不以为然,直接出言刺激,“那个翁小姐若真是大家闺秀,那干嘛要和你暧昧不清,拉拉扯扯?” 其实,那只是梁齐溟的一厢情愿,翁兆灵从头到尾都不喜欢他,她想要的梁齐溟给不起。 梁太师的话重重地打了梁齐溟一巴掌,梁齐溟自认为真爱感天动地既然梁太师不同意,那么他可以询问翁兆灵的意见,若她也有意,那么,梁齐溟愿意选择放弃自己的一切跟翁兆灵长相厮守。 年轻人的爱情是冲动且不计较代价的轰轰烈烈,梁齐溟想得简单,但现实却狠狠地打击了他一番:他心心念念的爱人跟着先帝入宫了。 翁兆灵要的就是今天,她想要的荣华富贵,呼风唤雨,先帝都符合。 先帝老头子又如何?只要先帝宠爱她,那么翁兆灵在后宫,乃至整个平京,就绝对无人敢欺负小看她。 先帝确实宠爱皇贵妃,皇贵妃腹有诗书气自华,兼得舞艺一绝,先帝骨子里酷爱欣赏音乐,皇贵妃这样活泼青春的小姑娘,可不就变成他的小心肝? 先是贵妃,再是皇贵妃,如果不是顾及之前的废后行径,预估先帝很有可能封皇贵妃为皇后。当然皇贵妃的出身太低了,当皇贵妃都够呛,前朝大臣闹得不可开交,先帝废了老大的劲儿勉强力排众议封为皇贵妃。 封后?那估计皇室宗亲也要过来劝谏宪宗了。 先帝因某些因素,对皇贵妃予取予求,不过这不妨碍他再宠幸其他女人。 翁兆灵,漂亮温柔又有才,样样都长在了宪宗的审美上。一朝入宫,翁兆灵步步高升,从婕妤再到妃,其中的恩宠可见一斑。 翁兆灵不管不顾选择入宫,大大地刺激了梁齐溟,加上梁太师再三警告他必须远离翁兆灵这个红颜祸水,梁齐溟的心,不知不觉中恨上了先帝。 他觉得,不是先帝横刀夺爱,他就可以和翁兆灵结为恩爱夫妻。 在这种古怪心思的驱使下,梁齐溟盯上了宪宗的公主们,福慧长公主很快映入她的眼帘。 在他眼里,父债女偿,宪宗抢走他的爱人,那他也要抢走宪宗的女儿,让先帝痛不欲生。 彼时宪宗的公主们大部分已出嫁为妇,也就剩下几个年纪小的公主们待字闺中。 福慧长公主和隆泰帝一母同胞,彼时在宪宗跟前两姐弟并不是特别得宠,换句话说,福慧长公主是软柿子。 梁齐溟料定主意后,三番四次出现在福慧长公主跟前,以便骗取芳心。 等见了面,他发现福慧长公主笑起来特别像翁兆灵。得不到翁兆灵的心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福慧长公主还以为梁齐溟是真心喜欢她,心有所动,接触几次后,福慧长公主的心牢牢地被梁齐溟吸引了。 赐婚圣旨一下,梁太师担心梁齐溟心里又想着宫中的翁兆灵,于是言辞尖锐地警告着梁齐溟尚主后必须一心一意待公主好,不得生有异心。 梁太师不知道的是,就是他这番话,引得梁齐溟在今后非常长的一段时间里,对福慧长公主态度冷淡,他已经迁怒起福慧长公主了。 梁齐溟和福慧长公主大婚后,外表上琴瑟和鸣,然而,新婚之夜,梁齐溟直接和福慧长公主摊牌,表示自己并不爱她,他的心只属于别人。这辈子他和她只会是表面上的夫妻。 闻言,福慧长公主伤心欲绝,又愤恨异常。 梁齐溟不想彭福慧长公主又不想被外人指摘发现,于是尽力地在外头表现出一副夫妻情深的姿态。 福慧长公主气恼心上人不爱她,本身她就是一个宁折不弯的人,天之骄女所具备的傲气与底气,赋予了她与众不同的心理——任何人都不能欺辱她。 福慧长公主一开始的确心悦梁齐溟,但没多久又被梁齐溟的行为伤了心,他们两夫妻多年无子,也是因为彼此之间压根就没有近距离接触过。 福慧长公主想过和离,可隆泰帝当时的处境并不好,她必须得考虑争取朝堂上的力量,梁太师说话一言九鼎,再怎么说,无法获得梁齐溟的欢心,那就讨好梁太师。 试想想,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公主,想方设法讨好自己的公公,想来想去也只有亲自下厨这个方法了。 梁太师不明就里,还以为福慧长公主谦和乖巧,有为人儿媳妇的本分,心里满意,不过明面上待福慧长公主的态度是愈发和善。 老古板老顽固的确难讨好,但梁太师秉持着雷霆雨露皆君恩的想法,待福慧长公主倒不会特别差。 为了隆泰帝,谁也不知道福慧长公主忍了梁齐溟多久,背地里做了多少拉拢讨好梁太师的举措。 幸好,福慧长公主的隐忍并不是没有用的,梁太师于汉王娄氏之乱里,毅然决然支持隆泰帝诛杀反贼,争取了一番好的舆论支持。 福慧长公主怀上梁菲菲,说起来还是梁齐溟偶然间瞅见福慧长公主对人一笑,心有所动,一次借着酒劲,强迫了福慧长公主。 那一刻,福慧长公主心如死灰。后面有了梁菲菲,福慧长公主几近疯狂,想过堕胎流产等等方法,皆无效。 然后又是在叛乱里带领着卫队和反贼拼杀,最终,福慧长公主难产诞下一女,自此再无孩子。 福慧长公主早已和梁齐溟离心,偏偏梁菲菲一生下来,脸盘长开后,越来越酷似翁兆灵。 翁兆灵于宫变中被皇贵妃的人一杯毒酒送到黄泉路,这么多年她和皇贵妃作对,本就不容于皇贵妃,有了机会,翁兆灵的结局只有一个——死。 翁兆灵一死,梁齐溟亲自给她布置牌位,还给她立了衣冠冢。 翁兆灵生前是宪宗宠爱的德妃,并未获罪,无辜罹难,隆泰帝大发慈悲地派人好好安葬了一众死于叛乱里的妃嫔皇嗣们。 俗话说,活人争不过死人,梁齐溟一直念念不忘翁兆灵,翁兆灵死后,梁菲菲理所当然成为梁齐溟怀念翁兆灵的替代品。 梁菲菲为什么自幼出入宫廷?其实也是福慧长公主不愿意见到酷似翁兆灵的梁菲菲,而且梁齐溟多次对梁菲菲说着一些不能为人所知的话。 此举再度刺激了福慧长公主,福慧长公主不惜一切,和梁齐溟撕破脸,就这样,两夫妻维持着恩爱夫妻的外壳到现在。 梁菲菲并不知道她的爹娘早年发生了这么多不愉快的故事,隆泰帝是知情者,心里很怜悯感激福慧长公主,多番恩遇不必多言。 隆泰帝说完这个漫长的故事后,纪韶元只是冷冷一笑,“痴情人?负心人罢了。” 明明就不爱福慧长公主,梁齐溟以一己之私拉她下水,凭什么?就因为宪宗抢走了翁兆灵吗?冤有头债有主,福慧长公主完全不知情,不过是仗势欺人,欺软怕硬,仗着福慧长公主真心喜欢他便理直气壮地迁怒,厚颜无耻之徒! “前几天,姐姐和我说了,要和梁齐溟和离。菲菲有了夫君,她也再也不用跟梁齐溟过下去了。” 福慧长公主忍了梁齐溟这么久,并不是所谓的爱情,那还是出于母亲的良苦用心。 纪韶元若有所思,“可怜天下父母心。” 昭德皇后如此,福慧长公主也是如此。 第119章 寻回珊珊 长生殿里,纪韶元和隆泰帝开诚布公地谈了很多很多。 纪韶元对隆泰帝说明自己的看法,“太子殿下我不放心,滇王殿下我不信任,百年之后,我死或或无非一行肉走尸。” 这句话狠狠地击中了隆泰帝的内心。 要是纪韶元在他走后遭遇不测,又或者,被天子刻意冷落打压,那么,他将如何到九泉之下向昭德皇后汇报? “圣旨我会写,赫儿和滇王,朕会考虑的。” 隆泰帝没有给予明确答复,但这已经足够了。 纪韶元微笑,隆泰帝一意孤行,想要太子纪常赫接班的话,那她也要做好两手准备。 太子纪常赫人不错,也是具备为人君的资质,奈何他有一个与她有仇的生母,她赌不起。 事实上,纪韶元和太子纪常赫感情也不深,即便想办法把纪常赫拉下马,大概纪韶元也就为难一阵子而已。 纳兰皇后迟早要死,纳兰一系清洗换牌在所难免,彼时,身居太子之位的纪常赫,也很难坐得稳这个位置。 …… 常远伯府平静的日子再次引起轩然大波,原因无他,失踪三年的大小姐丘珊珊回来了。 本来,常远伯已经对外宣告丘珊珊染疾不治而亡的消息了,这下子,丘珊珊的归来,那不就是捅了篓子? 对比常远伯的愤怒厌憎,常远伯夫人反倒是惊喜难过。 丘珊珊变了,三年前的丘珊珊无论看谁始终是一股子盛气凌人的架势,以自我为中心,很是不可一世。 眼下回来的丘珊珊,不见昔日的娇纵,唯有的只是淡淡的平和。 她身后跟着两个陌生的蓄须莽汉,四肢强壮,莽汉手里拎着的还是一对铜锤。 人数虽少,但威慑力十足。 常远伯大怒,“好你个不孝女也敢回来?不知道家里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吗?” 对于常远伯来说,丘珊珊死了远比活着好,毕竟家族清誉要紧。 丘珊珊面对自己的父亲毫无欢迎女儿归来的愤恨表情,不禁咯咯一笑,“父亲,我当初为什么失踪,父亲心里是最清楚的。” “你在说什么?”常远伯再度皱眉呵斥,“是你自己不安分,到处跑来跑去,这才酿成弥天大祸。常远伯府还得替你擦屁股,丢脸丢到平京所有人的眼前了。” 好好的姑娘家失踪或被掳走,即便寻回家中结局也只有两条——出家和自尽。 为了家族声誉和不连累姊妹兄弟的前途,一般来说,女子自尽的选择更多,出家也不是所有人养得起人乐见其成的结果。 丘珊珊活着回来了,常远伯此时此刻的心情只有一个:赶紧给不孝女灌毒酒,送她上路。 伯夫人不理会常远伯的恼怒反应,只就眸中含泪地说道,“珊珊,娘亲这些年找你找得好苦啊!珊珊,你去哪里了?” 说完,眸光不经意地瞥过两个莽汉身上,莽汉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伯夫人缩了缩脖子,不寒而栗。 这两个人咋看人就好像想杀人的样子? 丘珊珊叹气,她并未落泪,只是淡淡地说道:“我去了一个地方。” 第120章 岑氏雁冰 去了哪里,丘珊珊没有说。 常远伯冷笑,“孽障,你偷偷跑出去,那就是不安于室,私奔为妾了。我们丘家,万万留不得你这样的孽畜败坏门风。” 接着就对身边的婆子嬷嬷吩咐,“把小姐带去后院,不准让她踏出房门半步。” 相当于软禁了,常远伯已经不打算承认丘珊珊,有意让她“病逝”。 “且慢!”伯夫人站了起来,用前所未有的态度对常远伯大声喊道,“她是我的孩子,明明是一不小心被人劫走,女儿回来了,你这个当爹的竟然要置她于死地,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伯夫人只得一子一女,丘珊珊是长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独占常远伯夫妻的疼爱。 不过,常远伯学了老伯爷的坏毛病,沾染了风流花心的习性,在后院里,没有多少丫鬟没有被常远伯碰过。 常远伯花心又薄情,对丘珊珊也就是基于第一个孩子的感情和将来联姻的用处,才疼爱丘珊珊。 丘珊珊从小被宠到大,还被亲姑姑丘氏带到寿昌侯府几番照顾,要不然,她也不会在寿昌侯府和常远伯府里耀武扬威了。 丘氏疼这个侄女,反而是有几分重感情,伯夫人感情复杂,当年因为这个孩子,导致她一段时间里被小妾压了一头,如果不是幸运地生下儿子,预估伯夫人也只能一辈子看小妾的脸色过日子。 不过,丘珊珊到底是伯夫人的亲生骨肉,感情上谁也不能分开她们。眼下常远伯因家族脸面怒而软禁丘珊珊,伯夫人自然不服气。 常远伯大家长脾气惯了,大拍桌子,开口便是,“伯府我说了算,这个孽女,留不得!” 一时之间,气氛紧张到极点,厅堂内所有仆人皆屏息静气,不敢出声。 丘珊珊笑了,笑得很大声,她半哭半笑,“这就是我的好爹爹,女儿平安归来,想到的却是家族清誉,要除了我。好一个感天动地的父亲!” 说完,她望向自己后面的两个莽汉,“想必,主人叫我回来,应该是为了这一刻。我丘珊珊,远不如主人。” 丘珊珊是话只听得人云里雾里,什么主人呢?谁是主人? 常远伯反而倒打一耙,“果然,你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才不惜一切逃跑了,现在还好意思回来,我们丘家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荡妇!” 一口一个荡妇,差点没让丘珊珊当场爆发。 她不是荡妇,她还是黄花大闺女,可是她的父亲,常远伯完全不想听她这番解释,一心一意只想着铲除她这个家族“败类”,还丘家一个清白民声。 伯夫人立刻指着常远伯破口大骂,“好你个老头子,我的女儿好好的,就变成荡妇了,你忒不要脸。珊珊是我们的孩子,珊珊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你凭什么骂她荡妇?珊珊平日里最为守礼了,她不可能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伯夫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情绪激动之下,身体有点不舒服。 “你三妻四妾就可以,女儿失踪你骂她荡妇,你对得起自己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无愧是后宅混出来的。 丘珊珊倒是此时保持了沉默,她背后的两个莽汉跳了出来,不阴不阳地对着常远伯夫妻说道:“令爱三年前坐马车有意去寺庙祈福,路上遇上劫匪,是主子偶然经过,救了她。令爱为了报答主子,特意留在主子身边三年。三年期满,主子特意命令在下等护送这位小姐回来。” 丘珊珊的日子其实过得一点也不好。之前她被纪韶元落了面子,满心眼想着报复回去,坐着马车去寺庙,也是丘珊珊特意去散心的,毕竟寺庙是佛门清净之地,还不至于藏污纳垢。 结果,可能是伯府人马太少,或太不堪一击,三下五除二被劫匪全部杀光。丘珊珊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何尝见过这种场景?当即晕死了。 说来讽刺,丘珊珊的贴身丫鬟为了保命,毅然决然推了丘珊珊去送死,自己则是驾车逃离,后面这个丫鬟也难逃一死,为劫匪所杀。 丘珊珊晕死,劫匪干脆把她带走了,还搜刮走一大批金银珠宝,堂堂伯府不至于寒酸到油水太少,劫匪做惯人命买卖,才懒得管这个伯府千金多么多么珍贵,到了他的地盘,那就只能等死了。 常远伯府后面派过来寻找的奴仆,也就只能看见遍地狼藉和一堆尸体了,丘珊珊本人不知所踪。 丘珊珊自从被劫持到土匪窝里后,整个人胆战心惊,周遭散发着难闻的一股气味,可能是劫匪杀人灭口时残留下来的一些痕迹。 丘珊珊害怕死了,她从小到大何曾见过这种场景?没有直接吓死都算是大胆了。 劫匪掳走她,奇怪的就是什么都没有做,单纯把她绑起来围观劫匪每天下山抢过来的人和物。 人好多,男女老少皆有,不过他们的下场不如丘珊珊,只有死路一条。 后知后觉的丘珊珊才发现,这群劫匪分明是故意为之,或者说,这群人可能是有心人安排的死士杀手,十之八九来源于江湖组织。 丘珊珊作出这个判断很简单,因为她从来到土匪窝的这一天开始,那群土匪完全对她置之不理,只是各做各的。 这群劫匪说话时偶尔透露出几分对大兴朝廷的不屑,这分明是法外之徒的口吻,每个人的手里都沾满了人命官司。 那群劫匪有意劫走她,还什么都不做,那不是另有目的还能是什么? 不得不说,丘珊珊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这群劫匪后来就把她引荐给另外一个全身上下披着斗篷的女子面前就离开了。 为什么说是女子? “你是常远伯府的大小姐叫丘珊珊。” 女子特有的细腻柔软,这一刻忽然响彻在一狭小的房间内,丘珊珊顿觉自己好像走进了一个惊天大圈套里。 女子的话,让她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后面的故事就很简单了,斗篷女子把她带走,真名隐去,化名朔一,长达三年的暗无天日的训练栽培下,渐渐的,丘珊珊逐渐蜕变了。 朔一是斗篷女子经常带在身边的人,其他人都不明所以,还以为主人是有什么特殊安排,不曾想,对方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在此之前完全没有动过刀。 来到这个女子身边,还想全身而退?绝对不可能了。 丘珊珊每每以及自己的这些时光,总觉得像一场梦。 主子压根就没有对她做什么但她仍旧过得不如意,那个地方压根就不是人待的。 丘珊珊从一个见血就晕的大家闺秀,变成面不改色的冷血杀手,这里面的心血努力,应该说常远伯夫妻肯定是不能理解的。 伯夫人的话立刻引得常远伯的愤怒,他厉声下令要关押丘珊珊,任何人都不能见她。 丘珊珊摆手,“不必了,这次过来,我是和你们道别的。” 常远伯府的这场风波,绘声绘色地被碧月形容给纪韶元知道。 纪韶元点了点头,“不枉我煞费苦心找到丘珊珊啊。” 丘珊珊在哪里,她的确不知道,不过她有心调查,还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 丘珊珊这三年的经历,纪韶元已然全部了解,她只能对劫走丘珊珊的主子大为佩服了。 把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训练成江湖杀手一般人也不敢想啊,更重要的就是这些千金小姐的家族实在不能得罪,遇见个正面硬杠杠的,有哪几个人受得了? 丘珊珊的主子刚好就受得了,而且她很有心机地选择了一些门第不算高、长辈亲人均非良善的有天赋的大家闺秀,这些小姑娘一旦无缘无故失踪,对于重视脸面体统的大家族来说,无疑是耻辱,那些小姑娘的结局到外面清一色都是“暴毙”。 丘珊珊被挑中,也不知是幸运,又或者另一种不幸运了。她根本就不知道,她的主子不是一般人,正是多年前撺掇汉王叛乱的一个江湖鬼医——秋霞仙子。 秋霞仙子去世了,她的女儿接班,成为了秋霞阁的主子。 秋霞阁这些年动作频频,图的是什么,纪韶元猜也猜得到。 秋霞的女儿岑雁冰说起来和易白三姐妹有过一段过去,但是嘛,岑雁冰眼下和栖霞寨是不死不休了。 锦华当铺里售卖的消息,好多人过问最多的就是秋霞阁,栖霞山庄和栖霞商行的据点一直插不入秋霞阁。 秋霞阁的实力很强,易白提过只字片语,奈何…… 纪韶元收起纸条,“纳兰皇后中毒,这美人泪可是秋霞阁提供的,购买者是胡明轩,胡明轩刚好是曲家的管家。” 此言一出,惊动四周。 “殿下,谋害皇后……”紫嫣作出了一个杀人的动作。 纪韶元笑容满面,“谁说是曲家害皇后的?背后不还是有滇王吗?” 纳兰皇后中毒,受益者无非就那几个,恪妃母子嫌疑最大。 只是没想到,滇王胆子真大,授意曲家去秋霞阁购买美人泪。 第121章 废黜冷宫 纪韶元得到滇王和恪妃购买美人泪的消息没多久后,升平大长公主便把这个调查结果告诉隆泰帝。 隆泰帝当即下旨,褫夺恪妃和滇王的封号,恪妃迁居寒云殿,纪常峥即刻前往封地太宁,无诏不得出太宁,赐死君然和余挺。 余挺前不久被荀致清从英州带到京城,一路上好吃好喝地供奉着他,余挺也不知为何一声不吭。 等天子圣意一下,传旨的人刚好是礼部官员鲍章秀,前些年被萧越救过一次,对萧越打心眼里佩服。 面对着和萧越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余挺朝天凄然大笑,“大将军,沧溟负恩,恩情难报,来世再报!” 接着,干脆利落地端起毒酒一饮而尽,余挺的头歪了,临死前他的嘴角是上扬的。 鲍章秀随后把余挺临终前的话一字不漏地禀报萧越,萧越颔首示意,没有再多的反应。 鲍章秀一走,萧越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与沉默中。 比起余挺的认罪伏法,君然于大牢里闹死闹活,丝毫不愿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刑部官员也不是吃素的,一桩桩一件件说清楚了,还拿出他这些年来所做的假账账本,以此论证他的罪恶滔天。 君然再怎么傲横,天子圣意已下,他反抗不了。 君然余挺双双归西,一个白绫勒死,一个毒酒自尽,可以说,都受到了该有的惩罚。 恪妃母子的受罚,一下子激起千层浪。 纳兰丞相各种上奏不说,单就朝堂上的血雨腥风,几乎是太子派和滇王派开站前的前奏了。 隆泰帝把所有奏疏压住不发,任凭所有人求情也没用。纳兰丞相的奏疏除了给恪妃母子说好话外,另外一个就是请求进宫探望纳兰皇后。 这个要求当即被隆泰帝拒绝了,他以皇后病重不宜见客为由,婉拒了纳兰丞相。 而且,太子纪常赫也当众表示,皇后中毒,事关重大,如今有证据显示此事乃恪妃母子的手笔,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谋害国母,其罪当诛,恪妃母子得天子垂怜苟全性命,已然是天子开恩了。 不得不说,一向温文尔雅的太子纪常赫也开始咄咄逼人时,不免让许多人大跌眼镜。 隆泰帝懒得管这些人的想法,言明恪妃母子的处置是论罪处置,升平大长公主也过问了。 搬出这位老祖宗,大臣们终于哑口无言。 至此,恪妃母子移居冷宫的事情,已然是一锤定音。 纪常峥还好一点,毕竟是开府亲王,眼下夺去封号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还是皇子,有封地,有自己的卫队,虽然隆泰帝多番斥责罢黜了滇王派系的官员,但爪牙是清理不干净的。 最起码…… 纪常峥冷冷一笑,当即写了一张纸条递给自己的亲信,让他转交于人。 恪妃,不,纳兰氏就惨了,当年升为贵妃,儿子为王,两母子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眼下终于双双落难,落井下石的人那就多了去了。 “恪妃姐姐和当年一样楚楚动人。” 第122章 秋后算账 纳兰氏发现,冷宫的生活中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难过。 风光无限时,瞧不见别人,虎落平阳了,自是有的人跑来寻仇。 来者正是其中之一。 “安妃,是你!” 纳兰氏认出了安妃。 今天的安妃许是为了复仇,特意挑了一件绣着银纹的白裙穿了,这身打扮刚好是当年丧子之痛后的安妃穿着。 以前的安妃,应该说刚进宫的安妃让人无法忽视。她有着不属于后宫的朝气与浪漫,天真与纯洁。 说来可笑,皇宫中的人早已遗忘了自己,也放弃了人性,遇见一个初出茅庐,不懂人心险恶的安妃时,她们采取了一致做法——排斥打压。 安妃是寿昌侯府娇养的小姐,太夫人待她是千娇万宠,含在嘴里,捧在手心里,安妃的人生一直属于风平浪静的那一种,因为寿昌侯府的环境也掀不起大风浪太夫人管家有道,安妃是她的亲闺女,早早过继了庶子为侯府继承人。 因此,安妃的人生,当真是无忧无虑。 不过,伴随着隆泰帝的一道圣旨,把安妃平静的生活打破了。明明她不需要入宫的,她有心上人对方和她两情相悦,两家门当户对,就等良辰吉日上门提亲了。 奈何天意捉弄,安妃唯有收起儿女心,踏入深宫。 或许是寻找感情寄托,又或者安妃的的确确不像其他妃嫔那般,安妃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盛宠,比纳兰氏有过之而无不及。 纳兰氏警铃大作,纳兰皇后瞧出纳兰氏的心思,有意无意地撺掇她对安妃下手。 机会来了,安妃的孩子生下来,纳兰氏赶紧动用自己多年前无意安插的眼线,使她给十皇子穿上那个独特的肚兜,致使十皇子没多久便夭折了。 安妃悲痛,本想调查,却被隆泰帝拦住。 自此,安妃闭门不出,吃斋念佛,美其名曰祈福祷告。 纳兰氏成功斗垮了安妃,心情原本该是很快乐的,不过纳兰氏午夜梦回时,总会梦见安妃初入宫时的小心谨慎和丧子之痛后的心如死灰。 因果报应,大致如此。 安妃掏出了当年纳兰氏赠予她的一根碧玉簪子,幽幽感叹,“恪妃姐姐,应该忘记了这根簪子。” 纳兰氏当时还是贵妃,论制所有妃嫔都该给纳兰氏请安问礼,安妃也是如此被赏了一根簪子。 安妃珍而重之,一直带在身边,不曾想到,时隔多年,安妃再度拿出了这根簪子。 纳兰氏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她看了看簪子,语气微讽,“安妃是想要和我叙旧吗?” 叙旧?有旧情吗? 安妃无话,抚摸着碧玉簪子,从簪头摸到簪尾,反复动作好几次,等纳兰氏瞧她迟迟不开口,准备打断她时,安妃终于说话了,“老十的死,和你有关。” 十皇子之殇,夹在二人之间也有好几年了。 风水轮流转,不可一世的纳兰氏变成了冷宫废妃,而安妃高高在上,被天子眷顾关心。 纳兰氏冷笑,“想听我忏悔的话,你杨若盈还是不配的。我这辈子,从未低头,对于你,后悔有但我不会道歉的。” 死不悔改,大概说的是纳兰氏这种人了。 反正事做也做了,知错就改这种情况是绝对不可能发生在纳兰氏身上的。 纳兰氏何等人也?未进宫前也是纳兰家响当当的大家闺秀,金尊玉贵,进宫后,得益于天然的美貌和自己的家世,在后宫里,几乎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生下纪常峥后,更是无人能比了。纳兰皇后容忍了她这么多年,也不乏是对隆泰帝的进一步怨恨——谁让你要宠爱她这个女人? 纳兰氏和纳兰皇后,后宫中两大派系,本来怎么看都不太可能和解了,结果中间杀出一个程咬金,使人猝不及防。 安妃是个意外,她论容貌和家世完全不如纳兰皇后姊妹,但她有个独特的优势,那就是她笑起来非常像昭德皇后。 纳兰氏也是从东宫一路走过来的老人了,何尝不知隆泰帝对发妻的感情呢? 说实话,纳兰氏的确很嫉妒昭德皇后,因为她太完美了,完美得近乎令人自惭形秽。纳兰氏做不到如此完美,内心嫉恨着那抹无处不在的影子。 可纳兰氏并没有嫉妒到害死昭德皇后的地步,毕竟昭德皇后对她真的很好,比纳兰皇后这个有口无心的好很多。 真情假意,纳兰氏分辨得出,纳兰皇后和纳兰丞相对皇后宝座势在必得,哪能允许昭德皇后坐在上面压制他们? 于是,他们想方设法地与皇贵妃家族联络,让他们劫走了昭德皇后母子三人,使其丧命。 纳兰皇后做得很成功,如果没有昭德皇后临死前的一番推心置腹的话,预估纳兰皇后真的要盛宠不衰。 纳兰氏什么都知道,又乐得充耳不闻。 安妃看着事到如今仍不醒悟的纳兰氏,眼眸没有一丝半点的波动,她用平静的语气谈到当年她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姐姐忘了,安儿第一次见到您时,是多么令人难忘。那繁复的宫装穿在您身上,是多么相得益彰。您对我一笑,说后宫来了新人,瞧着便叫人喜欢,作为第一次见面的见面礼,便赠予一根碧玉簪子。这根碧玉簪,安儿留到了现在。” 碧玉簪为什么被安妃珍视至此?安妃只字不提,可纳兰氏察觉到了—— 安妃她对纳兰氏很是尊敬,甚至可以说是很喜欢。 这是为什么呢?十皇子之死,不足够令她们反目成仇吗? 纳兰氏嗓子眼忽而有点发痒,说不出话,她只能用眼神表现出自己的疑惑。 安妃看见了,她喟叹道:“阿和,我不想叫他失望。” 阿和,叫的是安妃的亲兄长纳兰世和。 纳兰世和和安妃一开始便是情投意合的一对恋人,奈何命运捉弄,安妃入宫,纳兰世和也远走他乡,不再回京。 纳兰氏瞪大眼睛,“你和我哥他……不,不可以的!” 纳兰氏不能接受安妃对自己态度和善的原因仅仅只是她是兄长的妹妹,而非她自己。 在隆泰帝心里,她不是因为自己而得宠,反而只是作为一枚制衡和分化纳兰一族存在的棋子,纳兰氏嫉妒讨厌安妃,又何尝没有是安妃获得了天子特殊的眷顾与真心? 安妃眉头一动,“我和他今生今世已然是陌路人了,姐姐可以放心,阿和在外面一切都好。” 不像她,陷入后宫的泥沼里不可自拔。 “不!不、不对的,你杨若盈又在骗我,我是不会上当的……” 纳兰氏竟是发癫了,在此之前无论遇见什么挫折,纳兰氏自始至终头脑冷静,一点也不为所动。 这样的铁心肝,咋就在安妃自爆心声后,接受不了干脆疯魔了? 安妃懒得管纳兰氏的疯疯癫癫,反正她该做的已经做完了,她欠纳兰世和的,也还清了。 说来可笑,也是这阵子她才知道,原来打从一开始她的入宫就是一场阴谋,纳兰世和把自己的画像递给隆泰帝,以图荣华富贵与锦绣前程。 纳兰世和毁了她的一生,可笑她还要替他考虑。 安妃发现自己已经是哭不出来了,眼泪早已在隆泰九年时哭干涸了。 安妃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 纳兰氏母子被废没多久,纳兰皇后悠悠转醒。 纳兰皇后苏醒,翊坤宫说下喜气洋洋,隆泰帝还特意带上太子纪常赫和寿安公主过去探望她。 场面如何其乐融融暂且不提,反正有一件事引起了纳兰皇后的注意:定宣王萧越护送襄黎公主回嘉阳访亲拜祖。 嘉阳是文定公的祖坟所在地,也是霍家如今的居住地。文定公这辈子魂牵梦萦想回到家乡,只可惜终究没有实现,他的子孙替他完成了心愿,全家人搬到嘉阳县居住。 纳兰皇后很在意的一点就是,襄黎公主回嘉阳访亲,压根就无例可循,隆泰帝这是敲山震虎吗? 面对纳兰皇后的试探,隆泰帝微笑表示,“元元是霍家的外孙女,再怎么说,也该去探望霍家的那些婶母表姐妹们。” 唐飞扬得萧越指点,学业一天比一天进步,加之根骨极佳,很合适习武,君子六艺,样样都学了个遍。 得亏纳兰皇后并不知道唐飞扬的存在,否则必得闹起来了。 隆泰帝的话堵得纳兰皇后一阵心肌梗塞,他把霍芫初的闺女当宝贝,那她的孩子呢?太子对他来说究竟算什么? “母后,妹妹想去嘉阳访亲,父皇是答应的,而且,文定公一生刚正不阿,大公无私,是天下文人的榜样,眼下妹妹去嘉阳,其实也是替父皇抚恤功臣。” 太子纪常赫冷不丁地插话附和。 霍家远离京城太久了,文定公的名号响亮归响亮,但终究只是一个传说。 霍家人如果回来了,那这一切大大不一样了。 纳兰皇后瞪了太子纪常赫一眼,“母后那是关心你妹妹,你在哪里着急什么呢?” 亲儿子不帮亲娘,也是没谁了。 第123章 启程前夕 纪常赫不以为意,“母后,妹妹是父皇的掌上明珠,她和父皇请求去嘉阳访亲,至情至孝,父皇又怎会不答应呢?” 对隆泰帝而言,嘉阳之行不单单只是认祖归宗,还是一次霍家公开的好机会。 君然余挺相继伏法,隆泰帝派遣了另一个可靠的人担任英州刺史,西北的管辖也由封奕负责,纳兰丞相一派伤了元气,暂时蛰伏。 没有了武将的支持,纳兰丞相再怎么花言巧语,也无济于事。 “……”纳兰皇后扶额叹气,她咋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如此处处替别人着想。 心善仁厚,有时候也会害了自己。 隆泰帝面上扬唇一笑,“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无需再议。” 纪韶元即将前往嘉阳访亲,势必要提前打点好,荀致清和升平大长公主派过来的兵士纪韶元皆已安排妥当,嘉阳县那边暂时没有动静,也无需有动静。 萧越主动寻纪韶元,问她,“飞扬的武功突飞猛进,学问亦然,文定公的孙子名不虚传。” “那就太好了。” 纪韶元发自内心地高兴。文定公的两个儿子英年早逝,幼子失踪无影,女儿红颜薄命,好不容易寻回孙子,纪韶元的心情可想而知。 萧越见纪韶元眉开眼笑,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嘴角上扬。 纪韶元接着说道:“嘉阳有我的婶母表姐妹们听说这些年,她们过得还算平静,就是那些地痞流氓,总对她们不怀好意。” 孤儿寡母,总会惹人眼,何况是一群女眷。霍家这些年没有被豪族土霸欺负,除了霍家有几分手段外,再者就是隆泰帝背地里派过去的人帮忙了。 地痞流氓是打不断的,尤其是霍家有田宅巨资,霍家的小姐们一个两个楚楚动人,好多人动了心思,打算请媒人提亲。 提亲是假,霸占是真。 田野生活并不是十分惬意的,霍家人算是彻底醒悟了。 萧越眸光一闪,“地痞流氓动不得霍家,可那些豪强地主是可以的。”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别说是霍家这等近乎远离京城的普通贵人了。 纪韶元双手抱胸,“霍家人我会护着的,敢打主意的,我就把他的爪子剁了。” 说到最后,拔高了嗓音。 萧越摸了摸脖子,微微一笑。 襄黎公主果真是女中豪杰,魄力惊人。 纪韶元又瞥了萧越一眼,“怎么?觉得我很过分?” “不,微臣心悦诚服,殿下所言极是。”萧越道。 “……” 纪韶元撇了撇嘴,“纳兰氏那个女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此行,危险重重。” 嘉阳县是霍家的族乡,早年纳兰志鹏不止一次派人对霍家人动手,眼下也绝无可能善罢甘休。 萧越面色一肃,“皇后有皇后的算计,我们也有自己的张良计。” 纳兰皇后再怎么说,肯定不会光天化日下派杀手暗杀纪韶元,毕竟纪韶元被升平大长公主记住了名字,不是一个普通人。 纪韶元忽而狡黠一笑,“不如定宣王替本公主当挡箭牌。” 第124章 太子之事 纪韶元要萧越当替身当然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可是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挺有意思的。 “殿下要我……男扮女装?” 萧越嘴角抽搐。他自诩阅人无数了,可纪韶元这一出,着实把他弄糊涂了。 纪韶元一笑,“不可以吗?” 她就是开开玩笑,不过见萧越整张脸绷得很紧,心里起了戏耍他的念头,才故意这么一说。 萧越:“……” 他带兵打仗多年,军功赫赫,死在他手上的人,真可谓是有几十万人之多,习惯了别人畏惧愤恨的眼神,突然来了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纪韶元,不得不说,萧越实在有点难顶。 重不得,轻不了,萧越发现和纪韶元相识竟是一件麻烦事。 纪韶元满意地欣赏着萧越那尴尬的表情,呵呵一笑,“定宣王爷久经沙场,难道还不知道什么叫做能屈能伸吗?正所谓兵不厌诈,我要你当我的替身,那可是有计划的。” 戏曲名伶才男扮女装,萧越堂堂亲王竟要男扮女装,若被封奕知晓了,肯定得宣扬给全世界了。 萧越扶额,“殿下,这件事容萧越想想。” 不是接受不了穿女装的事实,只不过,萧越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 纪韶元端起茶杯放到他面前,眸光蕴含着一种光芒,星辉熠熠,萧越被她的眼神一触,心弦一动。 当初他想过纪韶元这个漂亮的小女孩,有朝一日许婚他人,情况会怎样,现在再看,或许是在寺庙里待过的缘故,纪韶元眉宇平和,安详宁静,使人放心。 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姑娘,他好像不能和她走得太近。 萧越迅速低下头,不敢直视纪韶元的目光。纪韶元见状,笑容渐深,“本公主明白定宣王堂堂男子汉,自是难忍此等匪夷所思之事。定宣王放心,本公主无非是说一说,开个玩笑。纳兰皇后要做什么,本公主不怕,姑祖母那儿,已经严阵以待了。” 纳兰皇后不敢堂而皇之对纪韶元动手,无论如何,金枝玉叶的身份足够使人忌讳,况且升平大长公主也不是那等好打发的小角色,一旦被她盯上了,纳兰皇后这大半辈子维持的慈母面孔,得要撕毁得毫无保留了。 有了升平大长公主当后台,纪韶元在平京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如鱼得水,明里暗里受照顾颇多。 眼下,她正准备着一个攸关纳兰皇后的计划,等着纳兰皇后入圈套。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皇后动作,非同小可,殿下切不可掉以轻心。” 纪韶元不以为意,萧越则是警铃大作。 纳兰皇后跟他也是打过交道的,这个女人心狠手辣,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纪韶元没有真正和她接触过,甚至也未交锋过,体会不了纳兰皇后的手段。 萧越担心纪韶元因此掉以轻心吃了大亏,苦口婆心地劝说,“殿下,皇后当年想过给太子殿下许配纳兰大小姐为他的未婚妻。” “这不还是巩固家族联姻吗?” 纪韶元很清楚,纳兰一族现在是枝繁叶茂,声势浩大,但底子薄,不比那些老油条,纳兰皇后精明了一辈子,怎么可能不替纳兰家打算? 太子纪常赫的太子妃若是纳兰家的女子,以后不管得不得宠是否抚育皇子,那么纳兰一族于前朝的声势只会越来越大。 隆泰帝会答应吗?当然不会。 萧越继续道,“纳兰氏入东宫时,很快生下了七皇子纪常峥,纳兰氏生下纪常峥后,和太子纪常赫的关系十分亲密。” “哦?” 纪韶元挑了挑眉,这亲密关系,她想来想去只有那层关系了。 “纳兰氏很疼爱太子纪常赫,不因他为皇后所出而横眉冷对,反而处处关心维护,有时候引得七皇子不满嫉妒。”萧越提起这些陈年旧事时,表情很平静。 平静的背后,是惊心动魄的算计。 纪韶元闻言,蹙眉,“她对太子确实有些不太一样,当初本公主回宫时,纳兰氏偶尔瞧着太子的眼神很幽怨,很像一对被拆散的有情人。” 纳兰氏的年纪和太子纪常赫的年纪差太多了,毕竟她入东宫生下纪常峥时,纪常赫已经会记事了。 纪常赫风华正茂,纳兰氏再年轻,也已韶华不再。 没道理,纳兰氏爱慕一个比她小了一辈的纪常赫。 这种重口味的剧情,说实话纪韶元是接受无能的。 萧越语气淡淡,“她也不可能爱上一个小孩子,七皇子是她的孩子,和她儿子相似的,怎么可会爱慕呢?” 年纪相仿,又是儿子辈,纳兰氏除非是深宫寂寞了,才会莫名其妙地对一个风华正茂小了一辈的太子殿下有了不一样的情愫。 纪韶元忽而眼睛一亮,“纳兰氏当年是不是在皇后分娩时来过?” 纳兰氏是在来往东宫时被隆泰帝看上的,说起来还挺不厚道的,纳兰皇后身怀六甲,她的丈夫却和自己的堂妹看对眼了。 等东窗事发时,两人眉来眼去,纳兰氏特意等了几年才入宫封了贵人,后面一步一步母凭子贵,直接大跨步封了贵妃。 应该说,纳兰皇后瞧纳兰氏,心里是恨毒了。 萧越颔首,“纳兰氏来过好几次,皇后当时反应激烈,脾气暴躁,动不动发脾气,纳兰氏被纳兰丞相派去探望,也安抚了皇后好几次。皇后很看中纳兰氏,几次三番在陛下来时介绍自己的堂妹。” 却不想,一来二去,纳兰氏跟隆泰帝倒是互相有点意思了,就剩下纳兰皇后一个人蒙在鼓里,还一个劲地对付昭德皇母子。 这件事太缺德了,缺德到纪韶元快要怀疑是不是隆泰帝故意为之。 纳兰皇后要强,铁定是接受不了此等背叛之事。 然而,纳兰皇后选择了哑忍,外表做足了功课,不让人发现她的想法。 “纳兰氏和我父皇,还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纪韶元似笑非笑。 纳兰氏爬上龙床的时候,昭德皇后还在人世,姐妹并娶,隆泰帝做得出,昭德皇后不见得多喜欢。 到底是女人吃亏,纪韶元心里想道。 “来了好几次,父皇跟她应该是情投意合,不然纳兰氏等了几年图什么?” 纪韶元虽然潜意识里十分讨厌这种行为,但基于纳兰皇后和隆泰帝之间一堆烂账,最痛苦的依旧是昭德皇后,纪韶元也懒得说什么了。 “皇后生产时,陛下不在,那时候是纳兰氏陪她的,产婆也是纳兰氏交涉的。” 萧越意味深长地笑了。 纳兰皇后和太子纪常赫完全不像一对亲母子,母亲太狠,儿子太仁,看来看去,格格不入。 纪韶元捕捉到一点信息,“皇后生产,父皇不在,那些丫鬟侍女都是纳兰氏调配的?” 东宫做主的女人是昭德皇后,她也不是死人,为什么纳兰氏可以自由地调配纳兰皇后身边的人? 这一切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隆泰帝授意默许纳兰氏这么做的。 “差不多,”萧越面上云淡风轻,“皇后危在旦夕,全靠纳兰氏苦苦恳求,产婆才终于帮助皇后生下了太子殿下。” “太子……纳兰皇后抱过见过吗?” 纪韶元发觉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纳兰氏对纪常赫的古怪态度,越想越像是一个人为的算计。 这时候,萧越摇了摇头,“不知道,皇后生下太子后晕了过去,孩子的样子都没有见一见。” 连亲生母亲都没有看一看孩子的长相,难怪纳兰氏敢这么胆大妄为了。 纪韶元抿了一口,“这么说,父皇和纳兰氏都知道,纳兰皇后不知情了。” 又把纳兰皇后蒙在鼓里,也难怪纳兰皇后会这么疯狂。 …… 茶楼会谈后,纪韶元去了一趟升平大长公主府。 升平大长公主府和襄黎公主府毗邻,且离皇宫十分接近,两家公主府都修建得富丽堂皇,纪韶元被公主府的视为引入竹林时,发现周围戒备森严,处处杀机。 纪韶元调侃,“姑祖母此地是龙潭虎穴啊,一般人闯进来,那是死路一条。” 升平大长公主穿着一身道袍,仙风道骨,眉目如画。她转过头见到纪韶元时,面带微笑,“元元过来了坐这边。看茶。” 侍女端来了水果茶水,纪韶元闻了一闻,赞叹不已,“茶水清香,感觉不似皇宫中的贡品,姑祖母这儿果然是藏了不少宝贝。” 升平大长公主摇了摇头,“元元来我这,只是馋一口我的茶叶吗?不得了,我这儿什么都没有。” 这当然只是一句玩笑话,升平大长公主府的富贵,岂是一句话可以囊括的? 纪韶元闻言,满是不以为然,“姑祖母这里要是什么都没有,那我也更不可能有什么稀奇了。姑祖母惯会开玩笑。”眨了眨眼,一脸嫌弃。 “哈哈哈哈……”升平大长公主掩唇一笑,“元元来我这里,想必是有新收获了。” 周围的人不知不觉中全部退了下去。 纪韶元脸色一正,“姑祖母,太子和皇后……” 第125章 升平旧事 升平大长公主摆了摆手,“我都知道。” “您都知道吗?” 纪韶元只觉得不可思议。隆泰帝搞这一出,难不成是有意膈应纳兰皇后的? 自己的亲儿子不知所踪,换成了别人的孩子,纳兰氏和隆泰帝,玩得好一出偷天换日。 升平大长公主点了点头,“皇后的那点小伎俩,压根就不能跟陛下比。陛下的心,比较狠。” 最是无情帝王家,昭德皇后如果活久了,依她那骄傲的性子,可能隆泰帝对她也会和纳兰皇后一样,弃之如敝履,厌憎非常。 时至今日,纪韶元都不敢高估自己在隆泰帝心目中的地位。宠是真的宠,权力给了,也给了她与众不同的食邑待遇,怎么看,她是一辈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了。 不过,公主是公主,皇子是皇子,皇子能继承皇位,但公主不能,纪韶元并不认为隆泰帝会为了她给她皇位,或者说更改太子人选。 上次她拐弯抹角提了一句,直接被隆泰帝否决了。得亏隆泰帝的的确确自认为对不起昭德皇后,感情是有的,纪韶元这个昭德皇后仅存的闺女,自然得到了比较好的眷顾。 升平大长公主瞧出了纪韶元内心的想法,不禁讽刺一笑,“咱们这位皇帝陛下,真的是纪家的种,一个两个狠起心肠,要人命的。” 话里有话,看得出来,升平大长公主的心里隐藏着恨。 年少时的纯真,已经被日后接连不断的算计近乎篡改得不复存在,升平大长公主忍到现在,应该说一句肚量好。 纪韶元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祖父对不起您,您……” “那是他的事,我这辈子,已经毁了。”升平大长公主近乎冷笑,“当年,我也有一个孩子,也有夫君,他们都不能活下来的。” 这番话属实惊呆了纪韶元。谁不知道升平大长公主一直无子无女,驸马也没有,大家还以为升平大长公主欣喜天下,无心情爱呢。 升平大长公主似叹非叹,“那个孩子九斤多,我生了三天三夜的宝贝,刚一出生就没有了气息,我的夫君……也一起死了。” 当年的升平大长公主,性格还不像现在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反而热情似火,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一直以来是京城所有名门公子爱慕的对象。 及笄后,升平大长公主下嫁到一位权臣的家中,权臣的儿子面冠如玉,待升平大长公主极好,两夫妻志同道合,琴瑟和鸣,很快就有了孩子。 意外就是那一年发生的,升平大长公主的夫家一夜之间被灭,连同自己的儿子也夭折了。 升平大长公主悲痛欲绝,事后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被皇帝给算计了,她的婚事从一开始就是谎言。 皇帝猜忌权臣,却要用婚事制约权臣,到头来,公主和驸马,变成了一对苦命鸳鸯。 升平大长公主谈起这些事时,字里行间流露出对自己的父亲高宗的恨意,“我但愿自己不爱上他,他就不需要因我而死。” 第126章 嘉阳之行(一) 对于升平大长公主而言,她的驸马和孩子是她永远不能释怀的人。 如果没有她,那么他们也不会死。 纵然政治斗争下在所难免,可升平大长公主还是放不下这道坎。 纪韶元觉得,也许升平大长公主耿耿于怀这么多年,也是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良心过得去。 她说道:“姑祖母,驸马和您的儿子,不会怪罪你的。” 真的怪升平大长公主的话,那也只有何必相爱而相遇? 纪韶元的话并没有宽慰到升平大长公主,她苦笑,“人心是肉长的,驸马死的时候,我连收尸都不能,因为我是皇室公主,代表天家颜面,区区一个郭家,不足以使金枝玉叶卑躬屈膝。” 郭家,于高宗朝确实是一个特殊的存在。郭家于太宗朝权势滔天,只因郭家出了一位宠冠后宫的皇后,而郭皇后升级成为郭太后后,郭家更进一步了。 高宗登基后,礼遇郭家,先是封了国公,然后再让郭太后的长兄为宰做官,又给了三公的虚衔,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由于高宗登基时年纪尚幼,再加上太宗晚年更换储君人选,发生了一波政治清洗运动,太宗临走前指了四个辅政大臣辅佐高宗,身为母后的郭太后也得到了太宗的一句“太后裁之”的大权。 于是,高宗这个皇帝一直夹在郭太后和郭家中,权力有限。 郭家气焰嚣张,在朝中党羽林立,高宗这个少年天子并没有多大的话语权。如此,升平大长公主这才被高宗定为谋划夺权的一枚棋子。 升平大长公主是高宗的宠妃陈贵妃所生。陈贵妃出身寒门,父亲是秀才又英年早逝,母亲改嫁对姐弟俩置之不理,只剩下她与弟弟相依为命,年幼时父亲留下来的家财田宅几乎全被宗族吞并,陈贵妃在五六岁时就得为生计发愁,当家做主。 陈贵妃得宠,全是机缘巧合,只因去了一趟东宫卖力歌唱,就被高宗收入府里,承宠内帷,陈贵妃如此才接二连三地生下三女四男。 升平大长公主是长女,也是高宗的第一个孩子,当年太宗还在,对这个孩子十分喜欢,于是封为升平郡主,之后高宗登基封了升平公主。 升平公主得宠,母亲陈贵妃也是一人之下的宠妃,郭太后为了拉拢陈贵妃,明面上待陈贵妃母和善亲切。 升平大长公主的童年,算得上是万千宠爱于一身。 不过,十二岁那一年的偶遇,使得升平大长公主爱上了郭家的那位名门公子——郭晁勤。 郭晁勤没有郭家人固有的目空一切,与之相反,他彬彬有礼,才高八斗,很小的时候就是京城有名的神童。 郭家有个为丞相又是国公的太后长兄在,很是不可一世,郭家子弟出了名的傲慢无礼。 郭晁勤的出现,则大大打破了这一切。升平大长公主情窦初开,对这个彬彬有礼的少年郎很有好感。 郭太后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升平大长公主是高宗爱女,比起至今无子默默无闻徒有虚名的宋皇后,自然是掌管六宫、宠冠后宫的陈贵妃更值得重视和拉拢。 陈贵妃的弟弟入了翰林院,得高宗点播和提拔,年纪轻轻就是从三品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其侄子也被高宗封了散骑都尉,侄女也恩封了县主的封号,和宋皇后家族截然不同。 如此一来,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升平大长公主当然就很值得想办法求娶过门了。 升平大长公主天真烂漫,浑然不知郭太后的算计,与郭晁勤的相处越来越多后,心也就跟着一块沉沦。 终于,此事禀明高宗后,高宗大喜过望,下旨许婚升平大长公主和郭晁勤。 郭晁勤因此荣封骠骑大将军,富贵荣华,前程似锦。婚礼办得盛大热闹,不少人前来凑趣。 郭太后垂帘听政数年,在朝中拥有自己的人脉,郭家亦然,即便高宗与其斗智斗勇,也不过是彼此有输有赢。 郭太后乐意颐养天年,郭家并不会。 升平大长公主下嫁郭家,郭丞相是高兴的,因为有个公主儿媳妇,面子上好听,而且也代表了他和皇帝是密不可分的,绝对没有人可以取代他。 就这样,升平大长公主和郭晁勤在各怀心思的几方人士眼皮子底下,过上了幸福甜蜜的新婚生活。 升平大长公主很爱郭晁勤,郭晁勤也爱这位温柔有才的妻子,彼此情投意合,惺惺相惜,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孩子。 彼时,朝廷斗争愈演愈烈,郭丞相不肯卸甲归田,郭家的种种行为,罄竹难书。高宗决定利用升平大长公主产子的机会,一举拿下郭家众人。 郭家的人手里的兵权这些年早被高宗用各式各样的方法夺去,只剩下一帮忠心耿耿的卫士,升平大长公主产子,整个郭家严阵以待。 郭晁勤也紧张地期待着妻子和孩子可以平安。然而到最后,只剩下身心俱疲的升平大长公主活了下来,郭家所有人全部被擒拿了。 当初为了以表恩宠,高宗连公主府都没有命令升平大长公主去居住,而是随夫居住。 郭家既被拿下,升平大长公主也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升平大长公主用颤抖的声音回忆着郭晁勤和她的儿子,“安儿和七郎,他们多么像啊。七郎生前那么爱干净,但我、我……” 说着说着,潸然泪下,无语凝噎。 时隔多年,高宗驾崩,宪宗登基,她的种种委屈和悔恨,虽然于日复一日的尊崇中愈发强烈,但她也不想再待在这片伤心地。 郭晁勤之死不是意外,升平大长公主儿子的夭折,也不是意外。高宗不能允许这个拥有郭氏血脉的孩子活下来,授意太医在升平大长公主的安胎药里放了些导致婴儿窒息的草药。 得知真相时,升平大长公主以泪洗面,恨不得冲进皇宫里找高宗算账,她的儿子死在了外祖父的手里,可怜可悲可叹! 高宗给予她再多的补偿又有何用?安儿不能死而复活,郭晁勤也不能回来了。 郭家被族灭后,郭太后气得旧疾复发,之后一直卧病在床,临终前拒绝见高宗一面,以表示自己的抗议。 高宗大概是认为亏待了升平大长公主,于是废了宋皇后,改立陈贵妃为皇后,然后又给了升平大长公主更多的食邑封户。 这一切,并不是升平大长公主想要的。 纪韶元还能说什么呢?只能默默地握住升平大长公主的手,陪着她。 等升平大长公主情绪好转后,方又开口,“你要去嘉阳,那里刚好葬着七郎和安儿,你替我上柱香。” 郭晁勤的母亲是嘉阳人,当初郭家是以谋逆罪处置的,罪人是不能入土为安的,升平大长公主废了老大的力气,保存了郭晁勤的尸体,然后又把安儿的尸体一块埋着,坟墓立在嘉阳。 至于为什么不是京郊,那种情况下,坟墓立在京郊只会惹人注意。 纪韶元点头,“好,姑祖母的话我记得了。” 姑祖母这辈子太苦了,唯一深爱的丈夫和孩子皆没有活下来,独留她苦苦思念与后悔。 “陛下立了太子,按理来说那他百年之后就会接班,不过太子的母亲是纳兰皇后,母子二人感情深,分不开,若让他一登九五,元元的处境会比较尴尬。” 升平大长公主恢复了以往的理智从容,分析着隆泰帝的几个皇子。 九皇子纪常登年纪最小,默默无闻,不值一提;七皇子滇王纪常峥桀骜难驯,暴戾恣睢,实非明君之姿;太子纪常赫温厚善良,心怀天下,偏偏有个纳兰皇后横加阻拦,心慈有余果决不足。 仔细一数,隆泰帝的皇子们都不合适登基称帝。 升平大长公主的话引得纪韶元的一阵附和,“正因如此,元元才要未雨绸缪。” 纪常赫和纪常峥都不能当上皇帝,为了自己,怎么着也得把他们踢下去。 现在纪常峥越来越不能和太子一争高低,只剩下一个九皇子了。 九皇子上次看上去算是聪明伶俐的人,就是隆泰帝不喜欢他,忽视他。 升平大长公主似笑非笑,“人选只有几个,老九还算可以,元元要不考虑考虑。” “姑祖母和我一样,都认为九皇子最合适。” 纪韶元心有灵犀地笑了。 九皇子纪常登没有母族帮忙,那她不介意扶持九皇子一登九五。 从龙之功,多么诱人啊。 姑侄俩谈了好一会儿,天南地北,天文地理,琴棋书画,她们聊得火热激情。 从升平大长公主府出来后,纪韶元率先回了宫,亲自面见隆泰帝说了一会儿话。 父女二人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反正第二天,纪韶元启程前去嘉阳时,那位素来默默无闻的九皇子纪常登出现在大众面前,且天子对他十分亲昵。 这一幕落入大家眼里,反应不一。 纪韶元微微一笑,拜别了隆泰帝和纳兰皇后,坐上马车,由御林军开道,前去了嘉阳。 第127章 嘉阳之行(二) 车马相拥,卫队护送,珠光宝气,华盖珠帘,脚步齐整。 任谁见了这样一支队伍,没有人敢去挑衅。 珠帘罗幕下,纪韶元轻轻地倚靠在塌上,和碧月紫嫣有说有笑。 “听闻嘉阳的鱼和虾很新鲜,鲜嫩多汁,若是此行能够品尝到嘉阳的肥鱼美虾,我就心满意足了。” 紫嫣舔了舔嘴唇,难得露出如此孩子气的表情。 纪韶元闻言,噗嗤一笑,“嘉阳的鱼和虾确实很出名,最要紧的还是嘉阳会制作鱼粥和虾粥,并且鱼虾的菜色光品种就有好几十种呢。” 碧月一惊,“这么多吗?” 在碧月的世界观里,寿昌侯府那种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生活条件已然是颠覆想象了,没想到,一山比一山高,皇家的花销流水也多得让人不可思议。 紫嫣煞有其事地瞪了碧月一眼,“瞧你这表情,活脱脱跟没见过世面一样,好歹是殿下身边服侍的人,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出去了别和我称兄道弟的,我没你这样的姐妹啊。” 说完,推了推碧月的胳膊,撇过头去。 碧月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这不是吓了一跳吗?鱼和虾这两种食材还能有这么多烹饪方法,我这算是乡下人进城,大开眼界啊。” 以前待在寿昌侯府时,碧月的潜意识里一直把寿昌侯府当成最大的天。如今随着纪韶元东奔西跑,反而增长了不少见识,应该说,碧月的胆气也是被训练得越来越大了。 紫嫣轻哼,“新奇的事多了去了,以后跟着殿下,吃香的喝辣的不成问题。只要你不糊涂,不做错事,殿下少不了你那一份的。”话里话外不忘敲打提醒碧月。 “是是是,紫嫣姐姐。” 二人说着说着笑成一团,很是和乐熟稔。 纪韶元见状,笑意盈盈。 有个紫嫣在省了她一大半的心,紫嫣成熟稳重,善医理,又烧得一手好菜,可以说,在昭阳宫里的所有宫人里,纪韶元最信任紫嫣了。 紫嫣不会武功,却心思缜密,碧月热心忠诚,八面玲珑,反而弥补了紫嫣不擅长人际交往的缺点。 霸云和无眠是升平大长公主调拨的两个女兵,身手敏捷,一个轻功一绝,一个擅长乔装。 有这么多能人异士,纪韶元除了感激升平大长公主和隆泰帝外,更多的就是运用她们完成自己的任务。 纪韶元微微撩起帘布,笑了笑,“草长莺飞二月天,春日暖阳,杨柳依依,不知我的婶母伯母们情况如何了。” 既然有意去一趟嘉阳,那么霍家人的近况她也得提前知底。 两个有说有笑的小姑娘当即回答:“一切皆好。” 偶有插曲,问题不大。 纪韶元放下帘布,面色一正,“外公这辈子只得了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母后去世得早,两个伯伯也走得快,孤儿寡母的,难免生活不方便,去了那儿,我得给他们留下一点盘缠。” 霍家想不想回京另说,但钱一定是要给的。 第128章 嘉阳之行(三) 碧月闻言,轻笑一声,“殿下的心意,霍家的人知道了,必定十分感动。” 到底远离京城多年,霍家都不一定收下纪韶元的钱,不过纪韶元抬出昭德皇后的名字,未必霍家不领情。 昭德皇后是霍家的姑奶奶,纪韶元的婶母伯母们都对昭德皇后印象很好,姑嫂情谊很深。 纪韶元含笑不语。 外面高头大马的萧越仔细查看四周围的情况,耳听八方,眼观六路。 此次出行,定宣王府的人帮助萧越分担重任,封奕去了西北鞭长莫及,荀致清也得操心骁骑营的事,虽然还能帮点忙,但也是有限的。 幸亏萧越的下属们各司其职,萧越不在时都能自动运转,不愧是大兴第一王府,这份办事能力和效率,的的确确是无人能及。 “定宣王,麻烦你陪我走走一趟了。” 纪韶元不忘招呼外头的萧越,可能是坐在马车上的缘故,视线模糊,看萧越的背影有些莫名地比往日更高大了。 纪韶元的话引得萧越一番不以为意的回答,“圣意如此,萧越何有麻烦之说?” 隆泰帝拜托他护送纪韶元去嘉阳,本身就是任务重大,他如果护不好纪韶元,这次回去,别想有什么好果子吃。 纪韶元挑了挑眉,“父皇要你来,你才来,难道本公主请你都不行吗?” 听着竟有些委屈巴巴的意思。 萧越一惊,误以为纪韶元误会他了,赶紧解释道:“哪有这回事?萧越只是奉命行事,并无他意,只要公主请我,萧越定不负所托。” “不负所托?” 纪韶元有意无意地念着这句话,似笑非笑,“萧越,你是父皇的臣子,本公主只是一个公主,论理本不该对朝中大臣颐指气使,可是呢,你现在跟着我来到了嘉阳,本公主不吩咐你去做什么,岂不是……” 说完长叹一声,看上去难为情。 萧越当下勒住缰绳,恭敬地问候:“殿下想要我做什么?” 纪韶元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萧越再不机灵点就搞笑了。 纪韶元摸了摸下巴,“我和碧月紫嫣初来乍到,对嘉阳不熟,听闻定宣王早年辗转多地征战,擅长易牙,这段时间我和碧月紫嫣的伙食,麻烦你了。” 萧越:“……” 到头来只是要他当好厨子吗? 咽下满腹牢骚,萧越无奈,“是,殿下。饭菜由我负责。” 做饭他不是不会,就是头一次被人当做一个厨子使唤,对方还是纪韶元。 萧越别提多无奈了。 达成目的了,纪韶元咯咯一笑,“父皇虽然也想给我派几个厨子一路跟随,不过我嫌弃麻烦,又旅途劳顿,干脆没同意了。既然定宣王主动揽过这件事,那么本公主也不客气了。定宣王,请你多多指教。” “……”什么叫做顺杆子往上爬,他算是见到了。 萧越再度点头,“殿下放心,一路上的饭食,萧越全权负责,保证殿下吃饱喝足。” 话音刚落,萧越立即拉弓搭箭,冲着林子里飞过的大雁便是瞄准搭箭,一箭封喉,大雁直愣愣地往下掉了。 射中大雁,御林军们当即一阵高呼。 纪韶元也瞧见了这一场景,赞不绝口,“神箭手名不虚传啊。” 萧越的武功很好,骑射功夫极为了得,这一次萧越露了这一手,别提大家的眼神有多亮了。 萧越从容不迫,指挥兵士们把大雁装进筐子里,对上纪韶元那亮晶晶的眼眸,心里一跳,一向不爱夸耀自己的萧越反其道而行之,淡定地表示:“小菜一碟。” 纪韶元惊呼,“定宣王,你这功夫,我在那么多的公子哥里压根就没见过,大家普遍是弹琴作诗,骑射一道反而不精练。” 换句话说,名门公子最多是善文艺,不懂武。 萧越总觉得纪韶元这番话听起来怪怪的,那些世家子弟们的水平当然和他完全不能比,真刀真枪厮杀而来的武功,跟花拳绣腿一对比,不够看的。 不过,纪韶元谈那些名门公子的表现,难不成是经常看见吗? 萧越一时之间想入非非了。 纪韶元不知萧越心中所想,嘴角上扬,眸光尽是赞叹,“定宣王的本事,本公主今天算是领会了。有定宣王在,本公主放心了。” 从以前到现在,定宣王萧越从未让她失望过。第一次相遇时,救了她和碧月,后面的相处里,与她无话不谈,帮助她排忧解难。 这样的人,纪韶元比谁都放心得过。 萧越微笑,“多谢公主的信任。” 有她这句话就够了。 经过了刚才的一段射杀大雁的插曲,大家喜气洋洋,神采飞扬,一路朝着嘉阳而去,风平浪静,太太平平。 有萧越盯着,宵小之徒不敢挑衅,加上御林军浑身上下的煞气,别提土匪贼寇了,就连鸟儿们也没几只。 嘉阳是风清水秀之地,没有江南的烟雨蒙蒙,却有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嘉阳的人文气息是很浓的,自古以来文人墨客出了不少,文定公于如此环境下成长自是一代大儒。 纪韶元来之前了解了一下霍家和嘉阳的情况,嘉阳不算很富裕,只因能人辈出,墨宝颇丰,远道而来的游人们每年都要占了嘉阳经济的三分之一。 霍家选择隐居嘉阳,不得不说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嘉阳的城楼古朴典雅,把守出门的兵士们个个肃穆庄严,让人不敢侵犯。进出的人们神色不一,却心满意足。 可以说,嘉阳当地的县令是一个很擅长治理的官吏,前些年嘉阳发生了特大洪水灾害,嘉阳县令一声令下,先是关闭大门,再是开渠排洪,再是修堤筑墙,坚不可破。 有了县令有条不紊的布置,嘉阳才在很短时间内迅速恢复元气,继续发展。 嘉阳的百姓们拥护嘉阳县令,绝非浪得虚名。 一支威风凛凛、人数众多的队伍从远方而来,因来者不知何人,城门侧的兵士们十分警惕,对他们询问,“可有户籍证明?” 陌生面孔,小心这群人不怀好意。 萧越微微一笑,从自己的袖子里递出一块牌子,兵士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哆哆嗦嗦地说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望、望大王恕罪。” “这位小兄弟,不用这么紧张,”萧越对那个紧张得双腿打抖的兵士态度和善地说道,“萧越奉旨,护送襄黎公主回嘉阳寻亲,还请这位小兄弟去和县令通报一声,萧越在此感激不尽。” 拱了拱手,客气又谦虚。 兵士立刻一个激灵回神,大声道:“是,定宣王。小的这就去禀报县令。”然后赶紧转身去找县令了。 纪韶元这一次来嘉阳,并未打算偷偷摸摸地来,毕竟是探亲访问,也不是干什么不得而知的任务,何至于遮遮掩掩? 听说来者是定宣王萧越后,城门口顿时一阵骚动。 定宣王之名天下皆知,好多老百姓对定宣王萧越十分尊敬崇拜,如今得见真人,别提多激动了。 “这就是定宣王吗?很俊啊。” “啊,定宣王,好威风啊,难怪那些敌人见到定宣王便瞎得尿裤子。” “定宣王不愧是美男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 萧越听多了诸如此类的称赞,倒是神色淡淡,纪韶元一直坐在马车里,不曾露脸,她等嘉阳县令的到来。 不过一会儿,那位禀报的兵士带来一身穿红色官服头戴乌纱帽的中年胡须男子,此人身材高大,花白的胡须不仅未使他失去魅力,反而衬得成熟稳重,魅力无边。 萧越从坐骑紫马背上下来,对着中年男人便是一笑,一作揖。 中年男人连连道不敢然后见礼。此人正是嘉阳县令王建丰。 王建丰一听说定宣王萧越和襄黎公主纪韶元到达嘉阳后,稍稍整理官服后,郑重其事地过来拜见定宣王和襄黎公主了。 “微臣见过定宣王、襄黎公主。微臣不知公主驾临,还望定宣王和公主殿下恕罪。” 因萧越是护驾而来,真正的角色是襄黎公主纪韶元,王建丰特意点了纪韶元的名字,以表歉意。 定宣王萧越轻扶了一把,表示舟车劳顿,初来乍到,有望多关照。 王建丰闻言,立刻道:“公主和大王但请吩咐,微臣必定照办。” 好不容易从京城来了两位了不得的大人物,王建丰必得卖力表现自己。 来年就是吏部考核了,能否评上绩优,全靠他这一次是否招待好定宣王和襄黎公主了。 纪韶元从马车上下来,由紫嫣和碧月拥护而出,她见着王建丰那低眉顺眼的模样,轻轻一笑,“本公主来嘉阳,那是访亲问友的,不是打扰大人的。王大人有事就去忙,本公主这边没有特殊的事情,就不麻烦大人了。” “岂敢岂敢?” 王建丰说完,引着纪韶元和萧越走入嘉阳城,后面的御林军紧随其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只见头不见尾,百姓跪迎。 由王建丰带路,纪韶元和萧越来到了官署。 第129章 有女玉笙 纪韶元打量了一会儿,见众人各司其事,低头做事,也不好奇来者何人,不禁若有所思。 王建丰拱手一笑,“公主,大王,这边坐。” 纪韶元和萧越地位高于王建丰,座位上纪韶元和萧越是位于上首居右的,而王建丰是对面居左。 纪韶元受之坦然,萧越则是作揖回礼,然后在坐下。 王建丰见在眼里,心里也有了自己的看法。 纪韶元朝着王建丰微微一笑,“王大人治理嘉阳,居功至伟,我从父皇那儿听说了不少。” 王建丰喜在脸上,哎呀了一句,接着道:“下官、下官惭愧,才疏学浅,勉强作出一点成绩,有负陛下的期盼。” 隆泰帝好端端的当然不会点名一个县令,想来想去,也只有王建丰确实做的不错,襄黎公主当做夸奖说了出来。 被一国之君记住是什么样的概念?王建丰总觉得自己有点飘了。 纪韶元挑了挑眉,“王大人此言差矣。嘉阳水灾过后,何人不知王县令夙兴夜寐,兢兢业业,呕心沥血,嘉阳的堤坝是您督促加固的,嘉阳的城墙和河渠也是您费尽心思排好的,嘉阳百姓苦于田中收成,你便下令减赋免税,谁人不说王县令是青天大老爷呢?” 说到这里,纪韶元复而看向萧越,“定宣王也是这么看的,对?” 嘉阳县令王建丰那算得上一个有手段的人了,治理嘉阳数年蒸蒸日上,吏部考核年年评优,如果不是王建丰寒门出身,预估他的仕途要更坦荡一点。 萧越浅笑,“襄黎公主所言极是,王县令的确是青天大老爷,嘉阳的治安守卫也是王县令下了苦功的,这些年来嘉阳的犯罪率逐年下降,王县令功不可没。” 俗话说,人穷志不穷,嘉阳这地方以前不算穷,但由于种种原因,老是发生各种各样的案子,导致嘉阳百姓的生活苦不堪言。 王建丰来了以后,不说是日新月异,最起码是焕然一新了。嘉阳县的蒸蒸日上,逐渐摆脱了过去那等贫穷落后的局面。 王建丰闻言,颇为不好意思,“这些都是那些主簿百姓的功劳,下官何敢居功?” 是个谦虚有能耐的,纪韶元和萧越对视了一眼。 王建丰正欲说什么,外头忽而闯进了一粉衣少女,兴冲冲地对着王建丰一顿撒娇埋怨,“爹爹,外头究竟怎么回事?女儿想出去,都不能。” 粉衣少女一说完,当即发现了座位上的纪韶元和萧越。 萧越面冠如玉,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下子引得粉衣少女羞涩了,“小女见过这位公子,公子姓甚名谁?我是嘉阳县令之女,王玉笙。” “玉儿,别胡闹。”王建丰狠狠地瞪了王玉笙一眼,“这位是襄黎公主,她旁边的人是定宣王。岂能无礼?” 定宣王萧越?王玉笙目瞪口呆,“小女、小女见过定宣王,公主。” 纪韶元似笑非笑,小姑娘爱慕俊男也没什么,不过对萧越犯花痴,她心里不太高兴。 第130章 儿女情长 王玉笙的神态,并没有逃离她的父亲王建丰的视线里。 他想,小姑娘家家喜欢长相好看的男子也没什么,但对方是定宣王,他小小的一个地方县令,哪里比得过人家一品亲王的气派与尊贵? 王玉笙喜欢萧越,无非是对方皮囊好,糊弄了小姑娘。萧越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喜欢这种平平无奇的小姐呢?更何况身边还有个待字闺中的襄黎公主,他是犯傻了才把女儿往萧越跟前凑。 他说道:“玉儿,这里有贵客到,不可无礼。还不赶紧下去?” 王玉笙既然已拜访过定宣王萧越和襄黎公主纪韶元,那就没必要再逗留此地了。 一贯乖巧听话的王玉笙,这一次不干了,她嘟着嘴对王建丰一顿撒娇,“爹爹,好不容易定宣王和襄黎公主远道而来,女儿还不能见见吗?” 说实话,王玉笙从小被宠得无法无天了,天真烂漫,有时候执拗起来,十匹马也拉不过来。 王建丰一听此话,头疼不已,我的乖女儿,两位大人物并不是好相与的,千万别犯傻得罪他们啊。 尤其是叱咤风云的定宣王萧越,表面看光风霁月,威风凛凛,实际上,王建丰心里清楚,他可是杀人不见血的阎王。 王玉笙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哪里晓得萧越的厉害之处? “别闹,爹爹要好好招待定宣王和襄黎公主。襄黎公主回嘉阳访亲,一应事务,爹爹都得负责妥当。” 王建丰苦口婆心地劝说王玉笙下去休息。 萧越不是好相与的,襄黎公主也不是好脾气的,毕竟何人不知之前驳了她脸面的曲家次子曲闰东和其夫人梁菲菲今时今日的怨偶生活? 王建丰打心眼里不想和皇室中人牵扯太多,远离一切权贵,当好他的县令,日后期限一到,他便可官升一级。 纪韶元这时候开口了,“本公主看令爱活泼俏皮,可喜得很。” 虽然很不爽王玉笙瞧着萧越那含情脉脉的目光,但纪韶元不至于小气到跟一个小丫头斤斤计较。 说白了,萧越和纪韶元那是两个世界的人,萧越已老大不小,纪韶元也不是十岁的小女孩,即便有联系,也是基于盟友和朋友的联系。 王玉笙能否和他们走到一块,还是未知数呢。 王玉笙不等王建丰反对,赶紧应话,“臣女蒲柳之姿,比不得襄黎公主端庄优雅。” 既是恭维,也是实话。 纪韶元穿着深红宫裙,头戴大朵牡丹花,额头一珍珠银链微微一遮,衬得纪韶元肌白如雪。远远一看,雍容华贵,一枝独秀。 王玉笙打量完,眼神里流露若有若无的羡慕神采:这装扮价值不菲,她是万万用不起的。 纪韶元微笑,“本公主只是沧海一粟,王小姐钟灵毓秀,不比本公主差多少。” 王玉笙爱慕萧越,她不高兴,不过对方夸奖她的容貌时,纪韶元还是高兴的。 哪个姑娘家不爱俏? 王玉笙露出了一抹笑容,“公主说笑了,有公主在,臣女并不是最出彩的。” 好一阵你来我往,竟是把方才严肃尴尬的气氛消散了些许。 纪韶元斜眼睥睨了一眼面色僵硬的王建丰,“王县令,本公主和王小姐一见如故,不如这段时间就让她来陪本公主到处走走。本公主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王县令贵人事忙,令爱刚好有空,本公主瞧她很合适。” 她来嘉阳是为了霍家而来,王玉笙这个小姑娘她看着挺有意思的,索性把她叫过来乐一乐。 至于会发生什么,不好意思,纪韶元认为那都不算什么了。 襄黎公主金口一开,有他拒绝的余地吗? 那当然没有,王建丰低声应诺,并且表示会增派侍卫到定宣王和襄黎公主落塌的官邸里。 纪韶元微微点头,“行,有劳王县令了。” “王县令,”萧越深吸一口气,“孤是奉旨护送公主来此访亲的,公主的安危,萧越不敢怠慢。公主所居的官邸,一应护卫安保,皆由我萧越和襄黎公主身边的御林军全权负责。王县令打算多派侍卫保护我们,好意心领,只是萧越认为这等人应该看守公主的官邸,又或者萧越需要时再派几个人过去,王县令认为如何?” 纪韶元和萧越远道而来,按理来说,应该下榻王建丰准备的官邸。 但纪韶元和萧越身份不同,又孤男寡女,两个人的住所地盘肯定是不同的,萧越身手武功,不需要太多护卫力量。 不像纪韶元,到底是力量有限,还是女子,身边就应该多安排一些人过去。 萧越此举,只是希望纪韶元不会出差错。 王建丰听完后,立刻同意,“定宣王所言极是,下官必定照办。公主的官邸多派些人马,定宣王感觉如何?” “好,王县令辛苦了。” 萧越这时候才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 纪韶元何尝不懂萧越的心思?心中一叹,面郑重其事地感激萧越的安排,“本公主跟前不缺人手,定宣王良苦用心,令本公主十分感动。” 萧越回之一笑,拱手作揖,“只要公主安然无恙,萧越便心满意足了。” 郎才女貌,有说有笑,一时之间,落入他人眼里,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眷侣。 王玉笙觉得心里酸涩难言,她真的很喜欢定宣王萧越,风姿绰约,军功赫赫不说,最重要的就是待人温柔客气,平等尊重。不像其他人,看她的目光老是色眯眯的,非常不尊重她。 定宣王这个如天神一般的男人,如果她有机会成为他的妻子,那就好了。王玉笙心里忽然想道。 说来奇怪,王玉笙跟萧越见面才一次,王玉笙就不可自拔地爱上了萧越,真的是奇了怪了。 唯一可以解释的,那大概是感情这种事情说来就来。 萧越不知道旁边的王小姐对他已然是芳心暗许,非郎不嫁了,他连王玉笙长什么样都记不清,甚至连个反应都没有给人家,可怜王玉笙对他倒是各种好印象。 纪韶元和萧越对视一笑,舟车劳顿,人困马乏,急于洗漱口用饭,纪韶元主动打发走王建丰和王玉笙父女。二人走后,彼此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中。 还是纪韶元噗嗤一笑打破沉默,“王小姐喜欢你,看得出来吗?” 萧越没发现的,她全都注意到了。 萧越还真是人见人爱,走到哪里,都能吸引一群又一群的媳妇小姐。 萧越闻言,蹙眉,“那又如何?天底下喜欢我的人太多了,难道我都要一一记住吗?” 残忍无情极了,外表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萧越其实内心是疏离淡漠的。 看透世间一切,待人才极其谦虚客气。 纪韶元一听,耸了耸肩,“我可没有这么说。我只是提醒你,王玉笙小姐喜欢你,你惹了桃花债,可要小心。” 说到这里,她又似笑非笑地盯着萧越的下半身,“听说男人的大脑和男人的裤裆一直是分开的,表面上说不要实际上比谁都要。像你这样一把年纪都没有碰过女人的年轻人,很容易就……” “纪——韶——元!” 萧越第一次咬牙切齿地念着她的名字,他以前都是含蓄尊敬地称呼她为殿下,或者是韶元小姐。 如今叫了她的全名,应该说,大跌眼镜。 纪韶元挑了挑眉,“怎么?我说错了吗?要知道,你们男人都是这样,最爱下半身解决一切,女人这么多,你们又不缺。萧越,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要是不碰女人,小心憋出病来。” 萧越听完后,又气又笑,明明年纪比他小,却口口声声一个男人用下半身思考问题,还真是让人…… “纪韶元,我不是你口中所说的那种人,我所经历的一切,比你想象中的惊险万分。我数次徘徊于生死,又几次三番差点活不下来。对我来说,天底下没有什么比死更艰难了。” 萧越近乎冷静地对纪韶元说道。 他不明白自己的怒气从何而来,纪韶元和他说到底还是一个盟友关系,彼此之间的了解不算特别多,他都未推心置腹,为什么纪韶元必须要了解他? 只是,当纪韶元没有彻底相信他时,萧越的心中难掩一种失望与愤怒的情绪。 努力平息情绪后,萧越与之前一样,眸光温和。 纪韶元默然。 萧越的风光无限,是用他的一次又一次的性命相博换回来的,他的荣光与声誉,皆离不开他的心血。 他用命换来了太平,其中的惊心动魄、声色诱惑,他看得比她多得多。她居然怀疑他会把持不住,实在是有些小看他了。 不过…… 纪韶元戏谑,“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连个女人都没有碰过?” 萧越一听,脸色涨红,露出一种羞涩的表情。 纪韶元见状,吃了一惊,“不会?” 谁能相信威风凛凛的定宣王到现在还是保持着童子之身? “我无心情爱,也不想成家。” 萧越的神色透着一丝正经和认真劲。 第131章 心动行动 萧越的前半生一直忙于征战沙场,对他来说,浩瀚无垠的大海和一望无际的大漠是他最熟悉的景色。 有时候为了盯上敌军的行动,好几天不吃不喝都是常事。战争的胜利往往是无数士兵用自己的生命去拼搏出来的,他的人生已和战争紧密联系。 其中的艰辛和凶险,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横刀立马,饮血长河,那是他的归宿,寻常人渴望的一家团圆的故事,说实话,萧越并不在意。 萧越的心肠比谁都软,因为他顾念旧情,同时,他的心肠又比谁都硬,因为大兴和百姓遭到了他人的侵犯。 此生以身许国,又何必谈情呢? 纪韶元摸了摸下巴,“定宣王,你也不必断情绝爱。人世间这么多有趣的故事等着你,你堂堂大将军,掌握大兴军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是从此以后不再沾染红尘俗世,多可惜浪费啊。对别人来说,你是挡风遮雨的一棵参天大树啊。” 说到这里,纪韶元振振有词地举例子作证观点,“戎族当年多么不可一世,太祖皇帝在位时,便敢羞辱我们大兴子民,甚至出言不逊,打算强娶公主为妻。如若不是定宣王横空出世,预估我们还要看戎族的脸色过日子。” 戎族是游牧民族,居无定所,逐水草而居,对比以往的游牧民族,明显戎族擅长跟中原作生意交流,也懂得汉化,这样一来,戎族的战斗力是前所未有的强大。 彼时,中原式微,连年战争导致中原经济凋敝民不聊生,需休养生息,从长计议。 大兴太祖得天下后,并没有过上几天安生日子,戎族的车骑直逼雁门关,平京危在旦夕。 太祖皇帝作战已久,深知戎族狡兔三窟的性子,不可轻信,于是亲自带上八百骑士赶赴雁门关,和戎族部落谈判。 谈判的结果可想而知,戎族撤兵,随后几天,太祖皇帝最小的公主抚远公主出嫁戎族部落阿克雷大王,是为第五个王后。 抚远公主是太祖皇帝的亲女儿,生得一副好容貌,知书达理,大度豁达,原本是预定一户权贵人家的子弟为驸马的。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抚远公主只能告别故乡,前往千里之外的北境。 抚远公主嫁过去没几年,阿克雷部落发生了政变,由他的亲弟弟上位为王。抚远公主这个兄长的妻子,也被收入后宫。 可能是接受不了游牧民族骨子里的掠夺和侵略,抚远公主终究是红颜薄命,只留一子一女。 抚远公主的女儿继承了抚远公主的遗愿,分化了戎族各大部落,而抚远公主的儿子后代继承了部落王位,归降了大兴。 应该说,萧越如果没有打赢戎族,可能抚远公主不会是唯一一个和亲公主了。 纪韶元知道,大兴太平,离不开萧越。 萧越一愣,抿了抿唇,“我……对不起。” 咋就忘记纪韶元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呢? 萧越总觉得自己很容易在纪韶元面前失去理智,真是奇怪的现象。 第132章 少女心事 萧越的抱歉,放在纪韶元眼里不值一提。 “你不想谈情说爱,我也只是提一提,毕竟……”纪韶元笑了笑,“你的贞操还得自己守得住。” 萧越:“……” 襄黎公主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耳朵染上几分晕红,萧越不好意思了。 纪韶元见状,哈哈大笑,“萧越之,有没有人说你很纯情?” 谁能想到,堂堂大将军,竟如此地不经撩拨,羞涩得跟个小姑娘一样? 不得不说,纪韶元原本心里那点微妙的不爽,于萧越的反应下彻底平复。 萧越嘴角抽搐,他纯情的话,可能他的父亲母亲得直接气活了。 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定宣王萧越,手底下的尸骨数不胜数,何德何能谈得上一句纯情? 纪韶元微笑,努力拉了拉萧越的手臂,萧越有点不习惯,却被纪韶元一把强势拉过来,导致萧越猝不及防下,喜提一记纪韶元的“唇齿相依”。 萧越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又羞又恼又气。 至于罪魁祸首纪韶元,则是轻飘飘地拿起自己的手帕,擦了擦嘴唇,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还好,我第一没人抢得过我。” 喃喃自语,却令萧越听懂了。 原来刚刚纪韶元亲萧越,完全只是不想王玉笙占便宜,先发制人,干脆自己先亲一口萧越了。 萧越表示:“……” 他到底算什么?是人还是物品? 一时之间,心中涌现的一股喜意,也在纪韶元的不以为意间丧失得无影无踪。 萧越忍住几欲爆发的冲动,好声好气地询问纪韶元,“公主殿下,您可满意?” 再不爽对方,对方可是皇帝老子的女儿,皇帝老子对这个女儿视若珍宝,敢动她一根手指头,萧越明天就要去森林里采蘑菇了。 纪韶元一听,眸光流转,神色从容地对他摇了摇头,“如果定宣王不能洁身自好,本公主不放心,也不满意。” “……”事情都没有发生,你不满意什么呢? 萧越发现自己在纪韶元面前几乎是耐心用尽了,明明在此之前,他是沉得住气,又耐心十足的人。 怎可如此无礼呢?对方比他小啊。萧越心里想道。 纪韶元忽而笑出了声,“要不,定宣王殿下和本公主打赌如何?” 她倒真好奇那位王玉笙小姐可以为萧越做到何种地步。 人家那种痴迷的眼神,总感觉对方不会善罢甘休。 萧越道:“殿下请说。” 但凡天皇老子不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他都可以答应。 纪韶元啧啧称奇,“定宣王萧越即将难过而立,可身边连王妃都没有。本公主忧心不已,如果定宣王和哪位姑娘喜结良缘,那么本公主将会为定宣王和那位姑娘请旨赐婚。” 话音刚落,四周寂然。 萧越没想到有朝一日纪韶元能够把自己气成这样,以前他们那叫什么?好朋友都不是吗?硬生生把他推给其他人,他到底在她心中是什么样的人?难不成…… 越想越不愤的萧越干脆作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他当即呵斥侍从,“你们先下去,孤有话要和襄黎公主说一说。” 碧月紫嫣面面相觑,没有动作。她们是听命于纪韶元的,不是萧越。 御林军亦然,他们服从襄黎公主的安排,但定宣王萧越威名远扬,他们也有所尊敬。 若两位贵人起了冲突,他们也不好抉择。 纪韶元见状,挥了挥手,左右人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鱼贯而出。 四周刻意清了场,只留下萧越和纪韶元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纪韶元脸色一正,“定宣王有话直说,别遮遮掩掩的。” 萧越这人实心眼,又偏生爱藏着掖着,若不坦诚相告,十之八九对方也要玩躲猫猫游戏。 纪韶元的话刚一落,萧越便开口了,“纪韶元,我是萧越,你对我到底是什么看法?或者说,你喜欢我吗?” 堪比平地惊雷的话瞬间如油滴入水里,沸腾爆炸。 纪韶元闻言,挑了挑眉,“咋了?定宣王是被本公主说得不好意思了,然后存心报复本公主吗?” 她对萧越会有什么心思?莫名其妙! 无厘头的一番诘责,到头来只是纪韶元一句漫不经心的回答。 萧越顿时觉得心肝脾肺肾要气得移位了,他只能又气又笑地说道,“纪韶元,难道我的心思还不够明显吗?我……好像对你有另外一种感觉了。” 说到最后,声音微弱,萧越自己都有点尴尬。 对方比他小了足足八岁,传到隆泰帝的耳朵里,他那不就是诱拐天之骄女吗? 纪韶元一开始听着有点懵,以为是萧越大发雷霆下的无理由迁怒,于是满不在乎地表示:“萧越之,我是不该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但你一直未成家,别说我了,父皇那儿也很操心。据本公主所知,此次定宣王回京后,父皇要为你和太子殿下择妃了。” 然后又看了看他那张近乎僵硬的脸庞,长叹一声,“即便你有难言之隐,也没必要对我发火啊。有话好好说呗。”接着摆出一副你真任性的表情。 萧越:“……”心哇凉哇凉的。 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剖白,对面还一点感应都没有。 如果说,起初萧越的那番话只是气话,当不得真,那么现在,萧越要重新开始评估自己的内心了。 纪韶元,她不是一个小姑娘那么简单,她是他心仪的女子。 等察觉出来后,萧越重整旗鼓,收拾了一遍情绪,面色一肃,用郑重其事的口吻对纪韶元表白,“韶元,或许接下来的话会让你不舒服,甚至反感讨厌,但我还是要说出来。韶元,你我相识七年,在此期间鸿雁传书,或并肩作战,也曾共赏风月,对于你,我萧越从始至终是相当的重视与尊重你。韶元,当年我救了你,后来,你我结为了盟友,你替我充当了京城的眼线,传递了诸多消息。我是真心地感激你。韶元,时至今日,你我依旧以朋友的身份相处着,我认为我们彼此相处得很愉快,你我无话不谈,也是伯牙子期,心有灵犀,我想什么,你总能懂。你的心意,我自诩懂个八成。这七年的相识,韶元觉得以我一个情郎的身份来看的话,合不合适?” 诚恳至极,又情到深处,萧越的眼中,全是纪韶元的倒影。 纪韶元受不住萧越的灼灼目光,赶紧低下了头。 萧越却不愿纪韶元逃避,愣是走了过去,半蹲下身,语气柔和,“韶元,我的心只有你懂。” 说完,萧越起身,没有看纪韶元的反应,径直离开了。 紫嫣碧月瞧着萧越离开时那严肃的目光,心里一跳,担心纪韶元出事,急忙进屋查看情况。 结果什么都没有,纪韶元人好好的,就是神色恍惚。 碧月壮起胆,对纪韶元小心试探,“殿下,刚才定宣王……” “无碍……无事。”纪韶元摆了摆手,揉着眉心。 她现在心乱如麻,谁能想到,一贯不近女色的定宣王萧越会对一个小了他八岁的小姑娘动了心,并剖白心意呢? 纪韶元只觉得荒谬,毕竟前世今生,在她的印象里,萧越一直是一种大英雄的形象,不是那种让人疯狂迷恋的邻居哥哥。 换句话说,萧越和纪韶元有代沟呢。以至于,纪韶元不敢相信,温文尔雅的萧越会和她表明心意,甚至有意和她在一起。 想到这里,纪韶元突然后悔起方才对萧越的一番戏耍了。如果不这样做,她就不需要费心了。 萧越…… 心情复杂的纪韶元这时候和自己的侍女单独一块,也不敢说出实情,草草地以要事商谈为理由,堵住了碧月紫嫣的嘴。 碧月紫嫣还能说什么?只好服侍纪韶元沐浴更衣,洗漱安歇。 纪韶元这边情况暂时不提,另一厢,见了萧越一面便念念不忘的王玉笙跑到王建丰和其母关氏的院子里,大胆表达了自己的一腔真情。 王建丰膝下子女不多,关氏得了一女便再无动静,之后关氏主动替王建丰纳了丫鬟为姨娘,这个姨娘肚子争气,很快生了两个公子。 王建丰不是爱女色的,一妻一妾,一女二男是他的家庭情况。主母关氏柔善大度,姨娘守礼谦和,因此后院和平,王建丰的口碑也很好。 关氏一听说女儿看上的居然是鼎鼎大名的定宣王萧越,不免心一跳,“笙儿,这定宣王,不是我们王家能够高攀的门第。” 身为大将军的萧越,哪里看得上区区县令家的女儿? 王建丰也是这个态度,他提醒王玉笙,“玉儿,那定宣王多的是名门闺秀爱慕,我们王家只是一个地方县令,比不了京城的大家闺秀。” 王建丰的才能其实早就可以胜任京官了,奈何王建丰只是寒门背景,纵能力出众也无人提携,定宣王萧越哪里高攀得了? 王玉笙嘟了嘟嘴,“爹爹,娘,女儿只是求一位置,没想过当王妃。” 第133章 各有算计 王玉笙是喜欢萧越,但没有到疯狂偏执的地步。 萧越的人品有目共睹,身份背景更是佼佼者。王玉笙并不认为,将来她还能遇见比定宣王萧越身份更高的男人。 王玉笙的想法很简单,依照门当户对的观念,她只能当普通小吏的主母,一辈子都没有很大的出息。 若她有机会鲤鱼跃龙门,成为人上人,她的生活可比现在好太多了。吃香的喝辣的,锦衣玉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一个天一个地。 说白了,王玉笙喜欢萧越,多半是他的身份地位。 王建丰皱了皱眉,“玉儿,平日爹爹教你要洁身自好,要自尊自爱,不可自甘堕落。那定宣王是什么样的人,你又是什么身份,怎可妄想?” 打心眼里,王建丰并不赞同王玉笙要和萧越联系在一起。毕竟萧越此人看上去待人温柔,但实际上心肠硬起来,比谁都硬。 为了女儿,也为了王家,王建丰铁定是不赞成王玉笙想方设法勾引萧越的。 王建丰不同意,可他的妻子关氏那倒是跃跃欲试,脸色兴奋,“笙儿,那定宣王,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女人,你若成了,那么——定宣王府的主母,就是你啊。” 关氏当了那么久的县令夫人,每每看见那些不如她的小姊妹留在京城里享福,心里就不平衡。 只是在此之前,关氏再多的想法,也无处施展。压根无人关注,关氏有什么办法呢? 好不容易熬到接待京城来的两位大贵人,关氏的心思动起来了。 王玉笙想要对萧越投怀送抱,可关氏反而盯上了纪韶元的驸马位置。 都说隆泰帝多么疼爱襄黎公主,而襄黎公主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普通公主,她拥有自己的亲卫队,还是升平大长公主十分看中的晚辈。 如此一来,襄黎公主的分量自是大大超过了皇宫的那些公主们。 本身大兴驸马便是升官发财的最好写照,关氏没有儿子,姨娘却有。 一旦王家出了一个驸马,王家的地位将会彻彻底底不同了。 王玉笙眼睛一亮,“母亲也赞同我吗?我想,定宣王一贯是怜香惜玉的,不至于对女儿无情。” “爹爹劝你打消念头,”王建丰见缝插针地泼了盆冷水,“那定宣王使敌人闻风丧胆,朝中上下莫不敬重。你说,这样的猛虎,你降服得了吗?” 反正王建丰是难以想象自己和定宣王萧越翁婿聊天的画面。 王玉笙不以为然,“定宣王是一顶一的英雄,女儿仰慕英雄,何错之有?” “笙儿说得没错,仰慕英雄,何错之有?”关氏接着说道,“老爷这阵子不是要给铭哥儿定亲吗?依我看,铭哥儿跟谁,都不如当驸马来得有前途。” 什么叫做一语惊人,这就是了。 王建丰感觉自己的脑容量已经不够用了,先是吓一跳,再是捂住关氏的嘴巴,呵斥道:“大胆!帝女至尊,岂容议论?” 襄黎公主的驸马,怎么会是县令的儿子? 第134章 姐妹亲人 王建丰不敢想象,什么时候他一向温柔贤淑的夫人咋就突然间有了这么大胆的想法? 关氏瞪了他一眼,振振有词道,“襄黎公主的驸马一般来说那当然轮不到我们,可若公主喜欢我们的铭哥儿,那自然就不一样了。” 好家伙什么叫做异想天开白日做梦,王建丰算是领教到了。 他当下呵斥,“荒谬!襄黎公主是陛下的爱女,陛下将她当做眼珠子疼,这一次来嘉阳,主要是寻亲,你们别打那些歪门邪道,没用的。” 纪韶元身边戒备森严,又有查重护卫,哪里存在被人捡漏的可能性? 王建丰即便有往上爬的野心,最多也是帮襄黎公主和定宣王办好事,让两位主子对他印象深刻,方便日后吏部考核,顺利地升官。 至于那些所谓的攀龙附凤之心,说实在的,王建丰并不想这样做。 关氏撇了撇嘴,“铭哥儿眼光高的很,一般的小姐他都看不上。我这个当母亲的,也只能这样了。” 王玉铭是王建丰的长子,从小被关氏抚养,虽为庶子,却视如己出。 王玉铭是很有才的,在嘉阳县颇有几分名气,不少当地的豪富小姐、官门名媛,都对王玉铭崇拜敬仰。 当然,王玉铭成长环境是顺风顺水的,心性是有的,眼下他已即将弱冠之年,关氏作为嫡母,得为庶子的婚事操心操心。 提的好多是有口皆碑的大家闺秀,孰知王玉铭直接一口否决,一个也看不上。 关氏问过王玉铭的意见,王玉铭的回答是:“我要娶的,必定是天下第一美女。” 小小年纪,志气不小。关氏也无可奈何,只能搁置一边,被王玉铭的异想天开吓了一跳,这会儿纪韶元来嘉阳,可不就是给了关氏一个启发吗? 论天下第一美女,谁能比得过隆泰帝和昭德皇后的女儿,襄黎公主纪韶元呢? 王建丰一听此话,先是不可思议,再是批评王玉铭,“让铭哥儿适可而止,妻子要的是知冷知热,门当户对,襄黎公主是天家人,他高攀不来。” 关氏好端端的提起襄黎公主,如果这里面没有王玉铭的默许,王建丰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王玉笙看王建丰一个劲地贬低她和王玉铭,心里也有了气,愤愤不平,“爹,事未办呢,您咋知道女儿一定不可以?再者,那定宣王不也是人吗?凡夫俗子,七情六欲,在所难免,女儿再怎么说也是官家千金,难不成,他看不上我吗?” 说到这里,王玉笙得意地挺直腰杆,一脸的骄傲。 王玉笙的容貌才学都不差,关氏栽培她是煞费苦心的,是以王玉笙对自己十分有信心。 她认为,定宣王萧越,那绝对是她可以攀得起的高枝。 王建丰:“……” 这会儿,他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奉劝一句,襄黎公主和定宣王皆非得罪得起的人物,你们年纪小不懂事,不明白利害关系,可为父,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跳进火坑不闻不问。” 王建丰语重心长地看着王玉笙和关氏母女。 关氏跟随他多年,同甘苦,共患难,情分非同一般,王玉笙也是他如珠如宝疼爱的长女,聪明伶俐,懂事孝顺,如今二人一根筋似的瞄上不能得罪的纪韶元和萧越,王建丰如何不心惊肉跳? 别人不知道襄黎公主的分量,他还能不懂吗?升平大长公主,可是叱咤风云的一代豪杰,她看中的接班人,岂非泛泛之辈? 预估是王建丰的神色实在太严肃了,又或者,二人只想敷衍住王建丰,关氏和王玉笙异口同声道:“聆听教诲。” 王建丰无话。 王家的这场小风波,并不为人所知。 …… 清晨的日光暖煦,纪韶元和萧越一前一后地走在前头,带头的嘉阳县令王建丰引着二位前去一个小村庄。 嘉阳地小人多,交通不便,王建丰初来乍到时,便大力整顿了一下嘉阳当地的交通路况。 如今的嘉阳,山清水秀,风景秀丽,交通发达,走到哪里都不愁路难走,老百姓的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纪韶元见在眼里,心里对王建丰更高看了几分。 萧越和纪韶元的关注点不同,他反而打量嘉阳当地的商铺货摊。商铺售卖的物品和京城自是无法比,但胜在别有心意,萧越目光短短接触的一瞬间,发现了不少京城所没有的当地土特产。 萧越觉得,昨天晚上对纪韶元唐突麻烦了,他得备礼道歉。 纪韶元指了指远方一砖瓦屋,笑了笑,“得亏有了王县令,老百姓的生活才越过越好。” 别人都住茅草屋,嘉阳当地百姓的房屋一个两个最差的也是泥瓦房。 不得不说,王建丰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死气沉沉的嘉阳,一下子被他整顿激活了。 王建丰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多亏了陛下信任,这才有下官的今天。嘉阳百姓淳朴勤劳,陛下恩泽嘉阳,百姓们无不感激。下官只是略尽绵薄之力,不值一提。” 嘉阳的变化有目共睹,王建丰的功劳跑不了。 纪韶元微微一笑,“王县令谦虚了,嘉阳的一切离不开你的努力,父皇知道了,必然欣喜大兴始终存在着像王县令这样为国为民的官员。” 王建丰眼睛一亮,“陛下厚爱,体恤臣民,下官当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纪韶元都称赞他了,那么证明这一次的吏部考核完全是没问题了。 王建丰松了一口气,他不想辛辛苦苦了那么多年,到头来付之流水。 纪韶元含笑不语,王建丰是个人才,既然她有意和纪常赫他们打对台,好歹也得推荐几个人才,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只是一个享福的公主,何德何能对抗大权在握的太子纪常赫? 瞌睡了送来枕头,王建丰刚好合适。 正当纪韶元准备走进小村庄时,一阵吵闹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像你这样的癞蛤蟆,也敢肖想姑奶奶?没门!” 啦啦一顿猛捶,直把对方打得哭爹叫娘,连连表示:“姑奶奶,姑奶奶,我错了,错还不成……啊!” 话没说完,又被对方揍了,那个打人的小姑娘头扎麻花辫,眉毛被刻意得瞄淡了,瓜子脸,樱桃唇,琼鼻高挺,是一个秀雅的小姑娘,就是这战斗力属实太强大了。 她穿着乡村姑娘常穿的褐色长裙,不施粉黛,却令人眼前一亮。 一众人停下脚步,神色各异,纪韶元打量完,笑意渐深。 什么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就是了。 打人的小姑娘大脚丫子狠狠地压在那个被揍的人的手掌心上,冷冷一笑,“光是知道错了有什么用?当初我就再三警告你,别来招惹我,你不听,自认为这八街九陌的,哪个不威慑于你的土霸王大名?只可惜,我霍榕秀才不是你手心里的小鸡仔,能够任人宰割。” 语罢,脚下的力气加大,挑衅她的土霸王当下骂骂咧咧了,“霍榕秀,你大胆!我父亲知道你这么对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个村姑……” “啊!” 霍榕秀恶狠狠地再踩了一脚,只见那骂骂咧咧的土霸王脸色干脆变白,方才的义愤填膺,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霍榕秀似笑非笑,“你那父亲,忙着给自己宠妾的小儿子铺路,哪有时间管你这个原配的孩子?也就你蠢,自以为自己有父亲撑腰,不可一世,在当地横着走。你的父亲从一开始心里就没有你,之所以宠你,无非是希望你彻底废了,然后好一口吞了你母亲留下来的巨额财产,亏你还是你娘生的,偏生脑子不好使。你咋不想想,你的爹时至今日干嘛不给你定亲?为什么不带你去巡视店铺而只带小儿子去?这是堂堂彭家大公子的待遇吗?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咋就如此不上心?” 不忘朝土霸王丢去一记嫌弃的眼神。 霍榕秀瞧不起他,认为他愚不可及又爱狐假虎威,整个人挑不出一丝半点的闪光点,可怜他的母亲了。 土霸王彭孝武乍听到霍榕秀贬低自己的父亲时,满是一脸愤怒,等听到后面时,目光充满了不可置信,“不会的,不会的……” 他,才是彭家的公子,那个小屁孩,不成气候,父亲说好了,要把彭家传给他的。 为什么,为什么呢? 彭孝武不相信一直以来疼爱自己的父亲竟藏着见不得光的心思,他咬牙切齿地训斥霍榕秀:“妖言惑众,恬不知耻!” “我妖言惑众的话,那你赶紧去和你的好爹爹诉苦去,别隔三差五跑到我这里骚扰人。” 霍榕秀不以为意,甚至直接鼓励彭孝武赶紧去找他的好爹爹。 霍榕秀的态度,终于击垮了彭孝武,彭孝武的脸上不再有方才的愤恨,而是失望沮丧。 他难过了,霍榕秀高兴了,她笑了笑,“你挑衅姑奶奶,姑奶奶自然得收回本,玉佩我拿走了,有本事,你打败我,光明正大地拿走他。” 第135章 相亲相爱 霍榕秀不是没有脾气的软包子,刚刚跟彭孝武一番费口舌,耽误了她不少时间,她当然得找回本。 彭孝武还在亲爹不爱他的沉重打击中回不过神,霍榕秀已经拿着他的玉佩扬长而去。 纪韶元见状,含笑点头,“霍家姑娘,很有当初我伯伯的风范。” 昭德皇后是霍家幼女,上头有三个大哥,三哥失踪,只剩下两个哥哥。 霍榕秀预估是老大老二的闺女,老三得了儿子,就是唐飞扬。 萧越说道:“殿下想跟那位霍姑娘见见面?” “差不多,毕竟是霍家的。” 纪韶元随后转过身来对王建丰说,“我们去一去霍家。” 王建丰点头,“是。后面的,咱们去一趟霍家。” “是。” 一众人朝村庄里头走,村庄不大,人也多,这个小村庄第一次遇见那么多陌生人,尤其还是难得一见的县令王建丰到来,更加引起村民议论纷纷。 纪韶元和萧越的气度不凡,使得不少百姓驻足观望,猜测到底是哪位贵人。 纪韶元不予理睬,萧越倒不同,他静悄悄地观察起村民的反应。 王建丰带路,无人敢喧哗,心照不宣地主动让出一条路。 村里头最爱说八卦的张婆看到纪韶元和萧越等人停在霍家的大门前,吃了一惊,“我的乖乖,这群人是来找霍婶母的。不得了,不得了。” 在村民眼里,霍家完全是格格不入的,吃饭慢条斯理,说话斯文有理,跟村里头的大老粗,截然不同。 只是,霍家素来低调不惹事,一般人只能猜测霍家可能出身不凡,眼下霍家来了新客人,像张婆等村民,那还不是上好的八卦吗? 纪韶元主动敲门,“有人在吗?” 霍家的田宅还挺大,门口有人守着,纪韶元本以为门口站立卫士,却不想,人再里头守着。 墙修建得很高,大门是常见的木门,纪韶元耐心地打量这一切。 霍家这些年隐居嘉阳,委屈会有,不过还好,相对舒心自由。 现在她来了,不知道霍家人欢不欢迎她? 门开了,一个婆子瞧了瞧纪韶元,一脸警惕,“你是……” “这位婆子,我是霍家女儿昭德皇后的女儿,这是我母亲给我的玉佩。” 纪韶元掏出当年蔺文馨赠送的兔子玉佩,以作证据。 婆子是认识昭德皇后的,也见过她,乍闻皇后大名,婆子先一怔,再看了看纪韶元的脸庞,瞪大眼睛,指着她的玉佩喃喃自语,“姑奶奶……姑奶奶……还在?” “我不是姑奶奶,我是母亲的女儿。” 纪韶元耐心地再说了一遍。 婆子这会儿如梦初醒,眼泪瞬间盈满眼眶,“姑奶奶她闺女啊,姑奶奶的闺女找我们了,太好了!太好了!” 看得出来,这个婆子对霍家感情很深。 纪韶元盈盈一笑,“我是过来拜见伯母她们的。” 纳兰一族气焰嚣张,霍家元气大伤,不得不隐退,眼下,霍家的接班人寻找到了。 “好好好。” 婆子去通禀了。 这时候,打了人的霍榕秀出现在霍家大门,并且瞧着纪韶元出神了。 第136章 家人重逢 “你……你是……” 霍榕秀揉了揉眼睛,神色充满了惊讶和兴奋。 纪韶元的容貌酷似昭德皇后,霍榕秀在很小的时候见过昭德皇后,自是认出对方的身份。 纪韶元扭头一看,冲着她一笑,“好久不见,霍姑娘。” 虽未见面,却血脉相连。 霍榕秀一听,顿时激动了,“你果然是姑姑的孩子,姑姑唯一的孩子!” 端慧太子和代恭王逝去,只留下纪韶元这个唯一和昭德皇后有血缘的孩子存活人世。 纪韶元笑了笑,“霍家是我的外家,此次我是特意前来拜访伯母她们的。” 纳兰皇后一系已然和她是针锋相对,虽然火还未烧到头上,但战争不可避免。 更遑论,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霍家的、昭德皇后的……纪韶元发誓,总有一天要纳兰一族血债血偿。 霍榕秀有些失落,“母亲她们……” “噗通!” 门豁然打开了,几个气质淡雅的中年妇人正满怀期待地望着纪韶元一众人。 纪韶元走了过去,主动伸手,“伯母,我是韶元,母亲给我取字康宁。” “康宁,宁宁,对对对,当初小姑的化名就有康宁一名。” 说话的妇人妆容干净,头巾盖头,粗布麻衣,仍未掩气质。 霍柯氏定定地瞧着纪韶元,嘴里喃喃自语,“宁宁当年走得早,两位皇孙也走了,我们、我们……” 说着说着,嚎啕大哭。 昭德皇后并两个皇子的离去,本身引得霍家上下一阵怀疑警惕。 只是,霍家因失去了顶梁柱,一时半会找不到撑起门庭的人,霍家无可奈何下,唯有选择离京隐居。 这些年,霍家看似两耳不闻窗外事,可消息一点也没有错过。 比如说,昭告天下的昭德皇后之女襄黎公主认祖归宗,霍家人无论是谁都十分高兴。 昭德皇后有一丝半点的血脉留存,于霍家而言便是最大的安慰。 还有唐飞扬的存在,霍家也兴奋了许久许久。失踪多年的三公子成家立业,并且有了一个孩子,如今这个孙子毫无疑问要继承东平郡公府的爵位,一扬文定公的威名。 只不过,霍家时至今日依旧耿耿于怀隆泰帝和纳兰皇后。 纳兰皇后是仇人,霍家不想与其打交道,而隆泰帝更不用说了,待昭德皇后也未尽到应有的责任,连累昭德皇后母子命短早逝。 说白了,霍家是恨上了隆泰帝。 霍柯氏是昭德皇后长兄霍楚雄的夫人,两夫妻当年待昭德皇后,可谓是如珠如宝。 霍楚雄是原来的东平郡公世子,文武双全,坦荡磊落,不过霍楚雄死于汉王之乱,马革裹尸,英年早逝,隆泰帝追封为一品慎国公,谥号景襄,霍柯氏也被封了一品孝贞夫人,有专门的俸银。 霍柯氏善良大方,纪韶元通过资料了解到,自己的大伯母这些年操持霍家生计很费了心思,劳苦功高,霍榕秀便是她的长女,也是膝下唯一的孩子。 纪韶元轻轻握住霍柯氏的双手,眸光温柔,“我来了,母亲九泉之下会欣慰的。” 霍楚雄和霍柯氏当年也是京城里人人艳羡的一对恩爱夫妻,奈何霍楚雄英年早逝,霍柯氏青年守寡。 “宁宁,你就是宁宁?”昭德皇后之二哥的妻子霍段氏瞅着纪韶元的眼神里,尽是欣喜。 纪韶元点头,“是我,二伯母好。” 霍段氏和丈夫霍楚寅比起霍柯氏夫妻而言,反而更外向一点。霍楚雄虽文武双全,更偏向于文道,霍楚寅不然,天生神力,力大无穷,年轻一辈里无人能比,应该说,霍家武功最高的人就是这位二公子霍楚寅。 霍楚寅和霍楚雄这对亲兄弟,双生子,性格截然不同,霍楚寅大大咧咧,对阴谋诡计不屑一顾,也不懂,所以寻到的夫人同样是直肠子的。 霍段氏和霍楚寅的相识属于是不打不相识的欢喜冤家组合。好在,两夫妻都是情比金坚的,意志坚定,当初霍家被叛贼包围时,霍段氏挺着大肚子,面不改色地带着家丁驱逐一批又一批的叛军。 应该说,霍段氏和霍楚寅金童玉女,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叛乱,可能霍楚雄和霍楚寅都会和自己的夫人白头偕老。 想到这里,纪韶元心里不免难过起来。 斯人已逝,活下来的人总归是最痛苦的。 霍柯氏和霍段氏这些年离京隐居,何尝不是逃避丧夫之痛呢? 文定公和霍楚雄兄弟齐齐为了隆泰帝献出了生命,文定公寿终正寝,霍楚雄兄弟……长叹一声,苍天无情。 霍柯氏和霍段氏齐齐抱住纪韶元,大喊一声,“宁宁!” 场面一度非常激动,家人重逢的喜悦,充斥着在场的霍家人。 霍榕秀也从后面走了出来,对着纪韶元兴高采烈地欢迎她,“殿下,霍家欢迎你。” “你是大伯母的闺女?” 看过画像的纪韶元立即认出了霍榕秀的身份。 霍榕秀闻言,颇为不好意思,“是,我是霍楚雄的女儿,我娘是大家闺秀,不过她老嫌弃我了,觉得我太野蛮,不够温淑。” 说到这里,霍榕秀就有满肚子的牢骚了,她撇了撇嘴,“贞德淑女的做派我又学不来,况且,来到这里不野蛮一点,那群人早就敢对我动手动脚了。” 明显是经验之谈。 霍家隐居田野,日子平淡温馨,不像京城的腥风血雨,一家人欢欢乐乐的,倒也无碍。 不过,乡村小民有乡村小民的烦恼。霍家只留下一群女眷,弱不禁风,一个两个还长相出众,某些心怀不轨的流氓地痞动了歪脑筋,想要对霍家的这些女人动手动脚。 霍榕秀,也是从小见惯了这种事,练就好口才的同时,一些防身之术,也被她一并学了。 霍楚雄在世时,曾教过霍榕秀一身防身术,眼下霍榕秀用了,并愈发炉火纯青,应该说,那是霍楚雄冥冥之中的庇护。 霍榕秀凭借着这一副好身板,成功使村里头的土霸王对她避而远之,也成功地引来了一些孜孜不倦的狗皮膏药,也就是刚刚的彭孝武。 彭孝武是当地富户彭家的老大,彭家有数百家商铺,家中万亩良田,家丁仆人有数万人之多,妥妥的豪强地主,霍家避居嘉阳,和这样的地头蛇死磕,很难占到便宜。 纪韶元心照不宣地表示,“表姐想做什么就去做,大伯母那边,我去沟通。” 霍柯氏想要栽培霍榕秀走大家闺秀的路子,无非是认为霍家迟早有一天会回京,霍榕秀若一直这个做派,未免嫁不出去。 对此,纪韶元不以为意,她的表姐,咋可能嫁不出去?但凡娶她的男人,都得客客气气、恭恭敬敬。 再者,霍榕秀彪悍一点,也是好事,这样一来,不用担心她会被男人欺负了。 霍榕秀眼睛一亮,“多谢……额,殿下。” 想叫一句表妹,但想到对方是堂堂公主,贸然称呼表妹,倒显得她要攀高枝。 纪韶元噗嗤一笑,“表妹就行了,不必殿下殿下这样叫我。我们是亲人,对不对?” 眨了眨眼,凑趣戏谑之意溢于言表。 霍榕秀松了一口气,“表妹所言极是。” 多了一门显赫的亲戚实在麻烦,日常相处都担心冒犯对方。好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公主表妹是和善性子,像极了小姑。 霍柯氏霍段氏笑意盈盈地看着纪韶元跟霍榕秀有说有笑,等过了一会儿,两位伯母方又开口,“殿下远道而来,进屋来坐,我们吩咐了厨房做好吃的,大家尽管吃。” “我就不必了。”王建丰识趣地寻找机会退场,“家里夫人备好了饭菜,我就不打扰各位了。” 语罢,带着衙门的一批人闪退了。 纪韶元见状摇了摇头,“这么快就走,还真是……” 王建丰那是给她方便,这才走人。 萧越倒想一块走,却被纪韶元一块拉来了,她说道:“萧越,你必须留在这里陪我吃饭,别想走。” 恶狠狠地瞪着他,生怕萧越溜之大吉。 萧越:“……” 还未弄清楚彼此的关系,贸贸然留下来,是不是不太好? 天人交战,就连萧越亦无计可施,纪韶元一锤定音,“行了,听我的,父皇说了,定宣王在外一切服从公主的命令,这是圣旨,懂吗?” “……是。” 萧越还能如何?只有乖乖地陪坐下,然后笑看纪韶元与霍柯氏霍段氏说说笑笑的。 御林军留在屋外镇守,整条街几乎都是御林军的身影,搞得一众村民老大不自在。 霍榕秀自告奋勇去了厨房帮忙,霍段氏的两个女儿霍楹秀、霍桦秀并不在霍家,她们今天去了市里买东西,暂时未归。 霍段氏提起自己的两个闺女,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好好的女儿家,这脾气差不多赶上她们的爹了。她们的爹在时,脾气老冲了,女孩子家脾气太差,哪里会被人喜欢啊?” 霍榕秀单纯只是彪悍了点,但霍楹秀姐妹那是火辣子。 第137章 姐妹岁月 霍楹秀姐妹从小到大就是鬼见愁的孩子,虽说世人要求女子端庄贞淑,可霍家教女一直与众不同。 霍段氏年轻丧夫,很早就要带两个女儿,其中的心血不必多说。到底是文定公的孙女,霍段氏自己还是将门虎女,她肯定是不想约束女儿们太过分的。年纪轻轻没有父亲已经很可怜了,要是再把她们管得太严,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霍楹秀和霍桦秀,脑子不笨,聪明伶俐,又懂事体贴,本来霍段氏应该很高兴才是,奈何两个女儿越来越走“偏”了。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放到霍柯氏霍段氏身上也成立,孤女寡母,门庭冷落,巨额财产,哪一点不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眼里可以拿捏的条件? 霍柯氏是大家出身,不太擅长应付这些地痞流氓,霍段氏不同,打过人的彪悍二少夫人,来到乡下地方更加没有收敛的道理。 于是,霍段氏出了名,那些地痞流氓对霍段氏绕道走。这一幕放在霍楹秀霍桦秀眼里,那是相当得了不起。 自那以后,两个小姑娘像正经学武的那样,不仅没有两天打鱼三天晒网,还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练就一手好武功的同时,顺便揍扁全村无敌手。 比起霍榕秀,霍楹秀霍桦秀的水平明显更高,风评也是让人“闻风丧胆”。 根据不完全统计,挨过霍楹秀姐妹二人打的人大约不小于两只手。 换句话说,霍楹秀姐妹真真是“嘉阳第一霸”。 两姐妹习武,性子也是直来直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常事,秦楼楚馆、酒馆茶铺,处处都有这对姐妹的影子。 有一次,霍楹秀霍桦秀还大胆地女扮男装,进了赌场。这下子,霍段氏再也忍不了了,直接禁闭两姐妹,闭门思过。 两姐妹倒是没有去砸场子,就是不小心赢了一把钱。应该说,霍楹秀霍桦秀的的确确是聪明的女孩,就是坐不住,爱到处跑来跑去。 霍段氏滔滔不绝地说完后,还不忘拜托纪韶元,务必务必别对那两个小丫头太客气。 纪韶元:“……” 她是看懂了,霍段氏说是不喜欢两个闺女的做派,实际上,她是深爱两个闺女的。 轻咳一声,纪韶元欢笑不已,“表姐她们活泼聪明,宁宁见着,觉得不错啊。” “二婶,”霍榕秀接过话茬儿,替自己的好姐妹描补一二,“我看楹楹和桦桦很好,经常帮二婶干活,脑筋转得快,别的不说,就今年田里收成,楹楹她们帮我算得可明白了。” 霍榕秀彪悍,却不擅长管家,霍楹秀霍桦秀不懂诗词歌赋,对管家一道很有心得。 三姐妹,同也不同。 纪韶元一乐,“表姐,你们三个都很合适去给别人当先生,各有所长。” 霍榕秀三姐妹是难觅的宝玉,懂得人才会珍惜。 霍榕秀挠了挠头,“表妹,我那是半吊子,哪能出来教人?” 大大咧咧的霍榕秀,这时候羞涩了。 第138章 家人闲聊 霍榕秀的话,没等纪韶元反应过来,霍柯氏倒是不以为意,“你平常揍人都龙精虎猛的,还怕教不了人?” 霍榕秀:“……” 她有理由认为母亲那是借机表达不满情绪了。 纪韶元哈哈大笑,“没事没事,表姐她们机灵有趣,文定公的孙女,无需循规蹈矩。” 文定公在世时,教育昭德皇后都不用三从四德,女德女戒约束,与之相反,他栽培昭德皇后,那是培养她的政治嗅觉和政治才能。 四书五经他会讲,而且朝堂大事也会挑一些告诉昭德皇后。耳濡目染下,昭德皇后渐渐地懂了不少。 文定公尚且如此,没道理轮到孙女了就要三从四德了。 纪韶元看不上那一套,也没心思要求霍榕秀她们也得尊崇这套规则。 霍柯氏长叹一声,“今时不同往日。” 文定公在世,那霍家的千金自然无需太低声下气。可是,文定公去世了,霍家远离京城,影响力大不如前,霍柯氏担心有朝一日霍氏归京,霍榕秀霍楹秀霍桦秀三姐妹反而落了下乘,到头来被人挑挑捡捡。 霍柯氏的担心不无道理,霍段氏深以为然,“别人都爱温柔贤淑的,哪里喜欢性子野的?” 霍榕秀霍楹秀霍桦秀得亏不在京城否则,这幅做派一定不为京城贵妇所喜欢。 霍榕秀一听,翻了翻白眼,“看不上就看不上,谁乐意嫁人?” “就是就是,”霍楹秀赶忙附和,“有了表妹,我们更加没理由嫁人了。” “你们……” 霍柯氏哭笑不得,“什么叫做表妹来了更不用嫁人?宁宁还能养你们一辈子吗?” 开什么玩笑?纪韶元也是要嫁出去的,不可能一直当个老姑娘。隆泰帝绝对不愿意自己的宝贝闺女孤独终老,对驸马人选慎之又慎。 沉默不语的霍桦秀冷不丁地开口,“表妹是帝女,我们是她的表姐,宁宁还不能护着我们在京城畅通无阻吗?” 襄黎公主的名号也不是单纯好听的。实际上,由于升平大长公主的站队,很明显,襄黎公主等同于青云梯了。 霍段氏拉过霍桦秀的手,一顿数落,“桦桦,宁宁那儿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别老打扰她。” 纳兰皇后对纪韶元虎视眈眈,如果霍家还给纪韶元拖后腿,那实在是不理智。 霍柯氏神色严肃地又提醒一句,“纳兰氏陷害小姑和楚雄他们,咱们也得出来了。” 霍楚雄和霍楚寅两兄弟,当初要不是被纳兰一族拖着后腿,故意延迟救援,那么,霍楚雄兄弟很有可能就不会力竭而死。 霍柯氏霍段氏对自己的丈夫很了解,他们都不是爱逞强的,几个叛军不足以让他们手忙脚乱。 奈何,霍楚雄霍楚寅先后战死。霍家一下子失去了顶梁柱,文定公疾病缠身,隆泰帝登基没几年便撒手人寰。 后面,霍家隐居嘉阳,时不时受到纳兰一族的威胁迫害。 度过了胆战心惊的最初几年后,霍家渐渐地查清楚当年的真相。 霍段氏狠狠地骂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她的寅郎,被纳兰志鹏故意害死,连累她失去了丈夫,孩子没有了父亲。 这笔账,她会亲自向纳兰志鹏讨要。 萧越在场,纪韶元和霍家的人谈话却一点也不避忌他。 很显然,霍家是放心萧越不会说出去的。纪韶元亦然,她认识萧越有七年了,加上之前的那点小插曲,她觉得,她应该好好观察观察萧越。 萧越喜欢她?她不信。 不过…… 霍榕秀想起霍楚雄的音容笑貌,泪眼朦胧,“娘,我想爹爹了。当初爹爹教我读书习武,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娘,爹爹他好威风。” 霍桦秀对着霍段氏说道。 孩子们想念父亲了,霍柯氏霍段氏如何不肝肠寸断? 一时之间,屋中响起了抽泣声、哽咽声。 纪韶元默然无语,旁边的萧越主动给纪韶元倒了一杯水,递到纪韶元面前。 纪韶元摆了摆手,示意她暂时不用。 萧越顿悟,把茶杯推给霍柯氏霍段氏面前。 其实,霍家承受的痛苦是巨大的,丧夫之痛、丧女之痛,接二连三的打击,击溃了这个原本温馨幸福的大家庭。 霍柯氏霍段氏远离京城,诚然有避其锋芒、东山再起的意思,里面何尝没有逃离伤心地的意味呢? 文定公和夫人一生鹣鲽情深,子女成才,本该享受天伦之乐,只因卷入了政治漩涡里,霍家所有人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隆泰帝登基,看似皆大欢喜,苦尽甘来,然而,逝去的人,不会再回来了。 “萧越,我失去了母亲和我的两个哥哥,父皇孩子很多,但母亲只有我和两个哥哥。” 第一次,纪韶元主动和萧越聊起了昭德皇后。 昭德皇后是大家的隐痛,这一点对纪韶元而言同样是。 生母早逝,兄长被杀,桩桩件件,无不使纪韶元心如刀割。 蔺文馨疼爱她,她很尊敬感激她,可是,生母的离开,终究悔恨难言。 纪韶元的话引起萧越的回答,他淡淡说道:“当初,昭德皇后召见过我,还给了我几块甜糖,年幼的我一直认为,那几块甜糖味道不错。” 亲人的离去,素来是亲者痛,最痛苦伤心的人,永远是那些至亲至爱的亲人。 纪韶元难过,萧越能够理解,武铭城去世,他不也是这样吗? 即便武铭城严苛得近乎不近人情,待他也很严厉无情。 萧越也一直记得,饿晕的他是如何被武铭城带回京城好好栽培照顾的。养恩大于天,没有武铭城,就没有萧越的今天。 武铭城去世,萧越待他如亲父板尊敬,每年忌日生辰,都要茹素吃斋。 纪韶元闻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地,她目光幽幽,用低沉的嗓音轻轻诉说,“好多人都对我说过,母亲对他们可好了,唯独我,没有一天被母亲真正疼爱关心过。或许,托孤给蔺姨,是她最大的爱了。” 昭德皇后红颜福薄,卒于纳兰皇后的美人泪,她一走,后宫无人护得住年幼丧母的纪韶元。 隆泰帝也不行,因为纳兰皇后是他的妃嫔,他万万不会为了纪韶元,想方设法废了纳兰皇后。 昭德皇后赌不起,思来想去,只能请求自己的贴身侍女蔺文馨好好照顾纪韶元,平平安安地长大,就是她最大的心愿了。 “皇后从未离开过,她始终在你的心里住着。” 萧越温柔地安慰纪韶元。 有的人死了,却还活着。昭德皇后,没有死,她只是用另一种方法活于人间。 霍柯氏霍段氏只是哭了一会儿,后面很快回过神来。 眼见纪韶元情绪低沉,霍柯氏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今天晚上,宁宁留在这里吃顿饭。刚好我做的狮子头,大家都爱。” “大伯母做狮子头?我要!” 霍楹秀伸手以表赞同。 霍榕秀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娘做的狮子头,肥美多汁,汤汁鲜甜。我就爱这一口。” 一谈到吃的,大家面色一下子高兴了。 纪韶元盈盈一笑,“大伯母做狮子头,宁宁却之不恭了。” “好。”霍柯氏也没忘记萧越,“不知定宣王……” “我没事,随意。”萧越说道。 吃这方面,只要不是太甜的,他就不挑剔。 行军打仗,谁有时间挑剔吃的用的?急起来,土都要吃。 纪韶元戏谑地瞥了萧越一眼,“我觉得,大王最好吃点米粥。” “为什么?”萧越不解。 纪韶元眨了眨眼,“狮子头再好吃,也不能当饭吃。米饭还是要吃一吃的。” 狮子头好吃,但是,萧越是行伍中人,总不能只吃狮子头。 萧越愣了愣,后微笑,“那好,狮子头配米饭,不知殿下还有其他意见吗?” 说到最后,语气低柔婉转,放在他人眼里,完全是打情骂俏。 霍柯氏和霍段氏面面相觑,这定宣王咋对宁宁有点不一样? 纪韶元不明就里,轻笑一声,“大伯母,我要一碗紫米粥,配狮子头。” “好,宁宁就等着。” 霍柯氏敛住内心情绪,然后招呼霍榕秀过来厨房帮忙。 霍榕秀撸起袖子,跃跃欲试。 霍柯氏霍榕秀走了,霍段氏和霍楹秀霍桦秀有意无意地打量萧越。 纪韶元佯装不知,指了指屋梁,“萧越,你看这屋梁,和京城的不同。” “……嗯。” 萧越含笑。霍家人把他当狼盯着了,他得稳住。 纪韶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易白之前给我送来一份精心打造的玉簪,此簪上的花栩栩如生,玉簪又晶莹似雪,我戴上了,肯定不少人羡慕我。萧越你觉得是不是?” “……嗯。” 萧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霍楹秀霍桦秀姐妹的眼神实在很不友善,差不多把他当做登徒子了。 霍楹秀煞风景地嘲讽,“定宣王,你都未曾和女子接触过,怎么会知道宁宁的玉簪好不好看?” 这种问题相当于是死亡问题了。 第139章 表明态度 萧越一个答不好,霍楹秀霍桦秀她们绝对不会对萧越留下什么好印象。 萧越不慌不忙,笑起来露出两颗白白的牙齿,他一字一句、郑重其事地说道:“经验是和殿下相处之后,渐渐领悟的。玉簪虽是女子佩戴,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萧越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经验,美不美,我是可以说一说的。” 语罢,萧越有意无意地望了纪韶元一眼,那一眼,如火,如星。 纪韶元的心怦怦直跳。 她好像一直忽略了一件事——萧越是大兴的美男子。 卓越风流的人做任何事,都是无比令人喜欢的,尤其对方是一个体贴温和的人。 想到之前萧越对她说过的话,纪韶元的心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了了。 她承认,她似乎对萧越有了一种不同于友谊的感情。 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她想等时间验证更好。 霍楹秀将二人的举动看在眼里,撇了撇嘴,“油嘴滑舌,最好说到做到。霍家即便无人为官,也断不是可以被人欺负的。” 萧越年纪大了纪韶元足足八岁,这是他的硬伤,尤其霍家人是很希望纪韶元寻找到一个年纪相仿、门当户对、洁身自好的公子哥时,萧越的杀出重围,难免惹人注意。 霍柯氏霍段氏历经沧桑,什么事没见过呢?像萧越这种身份地位高的人,心态上是得意自负的。 纪韶元,天之骄女,高不可攀,萧越是掌握军权、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公主的婚姻多半有皇室的政治考虑,萧越异姓王高高在上,可放在隆泰帝和下一任天子眼里,属于什么样的人,那就不好说了。 本朝第一个异姓王,还是战无不胜的大元帅大将军,可谓是权势滔天,无人能比。隆泰帝如果有意以纪韶元为筹码,以换来大兴的太平,那么,萧越和纪韶元之间,不可避免一地鸡毛地结束。 纪韶元要的是知冷知热的贴心丈夫,而不是吆五喝六、狂妄自大的土霸王。 霍楹秀也是这种看法,萧越年纪大了纪韶元八岁完全是不在女婿的考虑范围之内。 当然,重点是纪韶元的心意。 纪韶元咯咯一笑,“表姐,定宣王一开始救了我的命。他挺不错的。” 这话是真心话,人品方面,大家有目共睹,从未听说过萧越做过什么坏事。 有情有义,重情重义,敢于担当…… 霍楹秀闻言,上下扫了萧越一眼,神色不以为然,“谁知道他一把年纪了不找王妃是不是自己有毛病?” 萧越:“……” 小姑娘一个两个都很直接大胆啊。 被调侃了无数次的萧越这一次淡定了许多,回之一笑,“萧越常年在外征战,无暇成家。如今,和殿下一番相处,想法已有了改变。” 说着说着,萧越便主动站起身来,诚恳表达了自己的心意,“越之自知和殿下年岁相差太大,本非佳偶,但,情到深处,姻缘天定,越之愿认真地考虑考虑。” 握拳作揖,态度真挚。 第140章 心迹一二 纪韶元听完萧越的一番肺腑之言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之前她还拿萧越开玩笑,毕竟他直到现在还没有王妃,作为朋友问一问总是可以的。 结果事情发展变成了她和萧越有点说不清道不明了。 纪韶元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唯有静观其变。 萧越坦然表明心意,这一点霍楹秀霍桦秀给予肯定,但是嘛…… “宁宁刚刚回来,我们不想她这么快和你……你最好少对宁宁动手动脚,宁宁才十七岁,你一个糟老头子,离她远点!” 霍桦秀气呼呼地嘟嘴警告。 怒目圆睁,像极了松鼠。 纪韶元想笑,萧越这头抢先一步开口了,“霍三姑娘所言极是,我与殿下年岁有差,孤男寡女,并不合适十分亲密。殿下,是我的挚友。” 先从朋友当起,要是有点感觉,那就进一步发展,不然就好好当朋友。 纪韶元挑了挑眉,“萧越帮了我好多,我要谢谢他。” 不少消息都是萧越和她说的,并且这七年的交往,二人间的书信往来越来越频繁,彼此也发现了诸多的共同兴趣爱好,萧越信里信外一直都很关心她。 纪韶元认为,如果和萧越在一起,也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放眼望去,哪个青年才俊比得了萧越呢? 霍楹秀恨铁不成钢地握拳一拍,“唉,女大不由娘啊。” “……”你好像也不是我娘啊。 心里腹诽,明面上,纪韶元给足了霍楹秀霍桦秀脸面,“表姐,我跟定宣王,那是好事多磨。八字还没一撇呢。” 说白了,纪韶元对萧越还在观察中。 倘若萧越不和他意,她大可一脚踹了他,再找别的男人。 三条腿的男人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天底下还不是多了去了? 料定主意后,纪韶元面对萧越时,自在平静多了。 纪韶元的话十分使霍段氏满意,她有意无意地瞅着萧越,言语饱含深意,“宁宁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她是陛下和小姑的孩子,贵为公主,大兴任何男子有幸娶到了宁宁,那都要捧在手心里呵护。谁敢欺负了她,我这个当伯母的,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铿锵有力的警告,响彻屋里。 得亏这里全都是自己人,紫嫣碧月二人眼观鼻鼻观心,愣是不敢多说话。 霍家的这些伯母表姐妹,一个赛一个难搞,定宣王这下子得费劲了。 当然,两个侍女也明白,自家公主和定宣王能不能成,关键要看有没有缘分。 萧越微笑回答:“殿下是九天凤凰,天底下任何一个青年才俊,如若有幸赢得了公主的欢心,那绝对是最幸福的男人。” 且不说纪韶元的身份能够助男子仕途多好,就单凭长相来说,纪韶元的容貌于大兴的大家闺秀里,依旧毫不逊色。 姿妍绝秀,天下无双。萧越心里默默想道。 纪韶元成功地被逗乐了,“娶到我的男人是他的造化。” 可不是吗?她看得上谁,那个人都应该乖乖娶了她,并且不能有二心。 天下男儿千千万,何必苦守一棵树? 霍段氏点头,“宁宁这么想就对了。男人得慢慢挑,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人前人后会是什么样的?沾花惹草的不靠谱,人前君子的,也未必表里如一。看男人,那是第二次投胎了,谨慎点,那是比较对的。” 负心汉太多,痴情男太少,痴女配薄男,到底是人间常态。 霍段氏不愿纪韶元遇人不淑,生活不畅,身为公主,虽说比一般的女子相对自由一点,可归根到底,世间待女子并不是很宽容的。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不能三夫四夫。三从四德是女人,不是男人。 帝女的身份往往意味着牺牲和无奈,眼下大兴富强,纪韶元不需要和亲,可是,朝堂局势不明朗,纪韶元和隆泰帝的父女情再好,也很难担保隆泰帝不会把纪韶元当做利益的棋子。 纳兰丞相一系和太子连成一线,后宫纳兰皇后只手遮天,纪韶元单打独斗,难免力所不逮,隆泰帝是皇帝,不是只有纪韶元这个孩子,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为了纪韶元放弃皇室的利益。 霍段氏希望,纪韶元可以在有限的范围之内选择一条合适自己的路。 纪韶元颔首一笑,“母亲当初即便不当太子妃,这日子未必差多少。” 其实,纪韶元一直在想,当年昭德皇后若不肯嫁给隆泰帝,而是选择另一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子弟,那么昭德皇后是不是就不会红颜早逝? 有了这个念头的纪韶元突然发现,自己的心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意义地原谅过隆泰帝。 隆泰帝的确疼爱她,也力所能及地弥补她了,昭德皇后那一份爱,连本带息地全部补偿给她了。 时至今日,寿安公主、惠康公主、玉华公主这些帝女,待遇恩宠上完全不如她了更别提还有一个她得罪过的纪常峥眼下人不人鬼不鬼的局面了。 单从这一点来说,隆泰帝确实对襄黎公主尽到了慈父的责任。之前缺席了十四年,纪韶元离京祈福的三年里,隆泰帝哪一次没有派人去探望过问她,给她送去一批又一批的物品? 应该说,隆泰帝自打知道昭德皇后还给他留下纪韶元这个孩子后,已然是尽心尽力地呵护关心她了。 可是,纪韶元必须承认,由于昭德皇后母子三条人命横亘在彼此之间,隆泰帝和她的日常相处里,从始至终隔着一层膜。纳兰皇后一日不死,她永远不可能真正地?隆泰帝敞开心扉。 毕竟,纳兰皇后是他招惹来的。 纳兰皇后苦心积虑地害死昭德皇后母子三人,而后又爬上了一国之母的宝座。 纪韶元眯了眯眼,无论当年纳兰皇后做了多少,里面隆泰帝是否知情,或许昭德皇后永远是伤害最深的那一个人。 一入宫门深似海,昭德皇后赔上了自己和两个儿子的命,为隆泰帝的帝王之路添砖加瓦。 想着想着,纪韶元便不由自主地又说道,“母亲已经走了十七年,两个哥哥陪着她在另一个世界,不知安好吗?” 平常不想也就算了,一旦想起昭德皇后,又得知昭德皇后生前种种,纪韶元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将自己的心里话和盘托出。 “小姑是最聪明的人,这句话当初爹爹就说过。” 霍段氏叹了一口气,昭德皇后生前风华绝代,冠绝京城,最后却香消玉殒,含恨而终,谁能不惋惜呢? “楚寅生前很疼爱小姑,小姑对楚雄也很关心,当年,还是小姑撮合了我和楚寅在一起。” 霍段氏提及自己的丈夫霍楚寅,嘴角的笑容是止也止不住。 纪韶元闻言,微怔,“母亲和伯母是好友?” 说起来,霍段氏还是昭德皇后的闺中密友。 霍段氏接着说道:“我认识小姑好久了,小姑心灵手巧,做的缨络花样子多又好看,我的璎珞还是她送给我的。陛下追求小姑,当年是煞费苦心,先是找了我,要我在小姑面前美言几句,我没有答应,楚寅是最护犊的,如果被他知道我给小姑积极寻找未来夫婿,帮人家说好话,对方还是太子,楚寅要和我闹脾气的。” 说到这里,霍段氏摇了摇头。 霍楚寅虽说是大老粗,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莽汉,对昭德皇后,他是极尽关爱的。 霍段氏身为昭德皇后的嫂子,咋能让人家往坑里跳?皇室子弟,谁人是天真的孩子呢? 霍段氏的话引得纪韶元哭笑不得,“二伯父和母亲,兄妹情深,父皇……过五关斩六将,不但使外公外婆同意了母亲嫁给他的要求,而且还竭尽全力,扶持她一登九五。” 如若文定公知晓昭德皇后母子三人的命运,那他绝对绝对不会选择把爱女嫁给隆泰帝了。 霍段氏神色淡漠,“陛下娶了小姑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小姑独宠的,当时的东宫女人也有几个,但谁也不如小姑得宠。小姑生下端慧太子兄弟后,更是东宫里不可动摇的太子妃了。” 昭德皇后聪慧漂亮,隆泰帝待她自然是心悦的,新婚燕尔的那段时间,几乎隆泰帝天天都要过来陪伴陪伴昭德皇后。 昭德皇后肚子争气,一口气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 有了儿子,还是宪宗朝的皇孙,宪宗对这对出生吉利的皇孙可谓是偏爱无比,常常抱来逗玩,昭德皇后借此,不知给隆泰帝博得了多少好感。 可以说隆泰帝登基,昭德皇后出了大力。 只可惜…… “算了,母亲的事,三言两语说不完。我不想和其他女人分享我的丈夫,我的丈夫只能只有我一个女人。” 纪韶元说完后,看着萧越。 很显然,这句话是对萧越说的。 萧越面色一正,“此生,唯卿足矣。” 得,还没有正式确认关系呢,萧越已经开始表白了。 纪韶元不答,只是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狮子头来了。” 第141章 打架来了 霍柯氏霍榕秀端来热气腾腾的狮子头,那一瞬间的香气冲进鼻腔里,,不得不说是一种极度的美味。 纪韶元舔了舔唇,“淮扬菜名菜之一狮子头,我以前不经常吃,不知道伯母做的是什么口味?” “这个啊,那是我的独家秘笈。” 霍柯氏得意地笑了,“这狮子头熬的汤,我用了自己家的汤包,里面的学问很大,又甜又辣,保证大家吃得棒棒的。” “哦?是这样?” 纪韶元用了勺子舀了一口汤喝,先是一喜,然后大赞,“甜辣适中,肥美可口,嗯,这手艺完全可以到京城开醉香楼。” 霍柯氏的手艺那是没的说,汤汁鲜美不多说,那熬了几个时辰的狮子头,新鲜出炉时的香气和菜汤混合味,直接让纪韶元爱得不行。 等真正吃了狮子头后,纪韶元发现自己好像形容不来这道狮子头的美味佳肴。 “狮子头……肉打得劲道,而且,还是猪肉牛肉混合,再者,这汤放了香菜、蒜苗、八角……实在是太妙了。” 纪韶元咽了一大口狮子头后,擦了擦嘴角溢出来的汤汁,赶紧给霍柯氏送上自己的肯定。 霍柯氏见状,笑容满面,“宁宁喜欢就多吃一点,你要的紫米粥也可以慢慢喝,锅里还有好多,伯母今天准备了丰盛的饭菜招待你,慢慢吃。” 不仅仅有狮子头,还有红烧排骨、鸡肉炖粉条、米耗子、糍耙、鸡蛋灌饼…… 霍柯氏的这一盘盘饭菜端上来时,纪韶元除了惊叹,就剩下一句话:她必须找一个会做饭的丈夫。 碧月紫嫣闻到饭菜的香气,也垂涎欲滴,纪韶元见状,赶紧招呼她们一块坐下。 紫嫣碧月一开始还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只是丫头,不应该和主人共吃食物。 纪韶元表示,“这么多饭菜,我吃不过来啊。而且,今天我和伯母她们团聚了,你们爷陪我乐一乐。” 说完,萧越已然给碧月紫嫣放了碗筷。 碧月不再推辞,直接拿起筷子夹菜了。 紫嫣含蓄一点,只是喝了一口汤,可明显的是,两个侍女都对霍柯氏的手艺赞不绝口。 霍榕秀指了指一盘青菜,笑了,“这菜还是我自己摘了,然后做成菜团子,很好吃的,不会太腻。” 菜团子被刻意卷成团,有点像猫脸,霍楹秀也想吃一口,却被霍榕秀冷冷地提醒,“这是给宁宁的。别吃。” 气氛忽然尴尬了。 纪韶元轻咳一声,“没事,表姐爱吃就吃,大家一块吃,别只给我吃啊。” 又招呼了一批人下来吃饭,得亏此屋宽敞明亮,不至于台狭窄逼仄。 纪韶元都这样说了,霍楹秀当然没有顾虑了,塞了好几个菜团子在嘴里,腮帮子鼓鼓的。 霍桦秀反而不吃不喝,愣愣的。 大家吃得热火朝天,满嘴流油,这时候,有人过来了。 “是霍家的吗?” 有人大力地拍了拍门,似乎想要引起屋内注意。 御林军守在屋外,叫门的不敢太靠近,只有敲门提醒主人了。 第142章 飞扬父母 纪韶元听到动静了萧越率先一步先问了一句,“怎么了?” “大将军,外头有一帮人吵吵嚷嚷的,说是要霍家姑娘出来,气势汹汹。” 御林军一士兵拱了拱手,先禀报了纪韶元和萧越外头发生的情况。 纪韶元一皱眉,冷冷一笑,“是谁来霍家门口叫嚣啊?” “听他们自称是彭家的人。” 士兵答道。 姓彭,那就是彭孝武家里的人替他报仇雪恨了。 霍榕秀一听,立即起身,“去就去,还怕他们吗?” 彭家之前面对霍家时尚且不敢正面作对,何况是现在。没道理霍家还要给彭家低声下气的,再怎么说,霍家是有文定公当门面的。 “哎,”纪韶元阻止了霍榕秀,“不急,彭家的人要找茬,让御林军去打发他们就行,你就不需要出去了省的彭家人忌恨你。” 小鬼难缠,彭家的这些虾兵蟹将虽谈不上庞然大物,但于嘉阳而言算得上一个有影响的地头蛇。 既然如此,霍家和地头蛇起了冲突,就得有商有量地解决,最好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霍榕秀怒目圆睁,“这群人不给他们脸色看,那是不懂得善罢甘休的,我……” “霍大姑娘,这件事先听听殿下的意思,不急一时。”萧越此时跳出来给纪韶元叫场子了。 萧越的话,霍柯氏霍段氏并未反对,霍楹秀霍桦秀也是若有所思的表情,估计,她们对萧越和纪韶元的安排是默许了。 霍榕秀怔了怔,“宁宁,你想做什么?” 单纯一个彭家不足以使纪韶元上心,她这般大张旗鼓的,那是另有安排了。 纪韶元笑了笑,“我还能做什么?最多是告诉大家,霍家以后要回去了,彭家倘若纠缠不休,那就不好说谁赢谁输了。” 京官比地方官横,除非地方官是封疆大吏,威风八面,不然普遍是京官比地方官尊贵几分的。 霍家出吕一个闻名天下的大儒文定公已然足够横着走,且不说现在还有了一个外孙女襄黎公主。 外孙女即便不是皇太子,可也非一般人能够欺负无视的。 是以,彭家这一次得吃亏了。 萧越接过话茬,“只要彭家不蠢,他们肯定乐意好聚好散的,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 彭孝武被霍榕秀点明白后,如果以此在彭家闹得天翻地覆,那就有意思了。 彭家仗势欺人,欺男霸女的事情一件没少干,应该说,彭孝武打击报复彭家,也是彭家罪有应得。 谁让彭家居心不良呢? 霍榕秀听完后,恍然大悟,“的确,道理是这样啊。彭家即便是小苍蝇小虫子,可叫久了还是使人厌烦。要是好好解决,和彭家井水不犯河水,那确实皆大欢喜。” 彭孝武骚扰霍榕秀好几年了,好几次霍家警告彭孝武,彭孝武皆不以为意,好不容易把彭孝武揍得脑袋清醒了,彭家这会儿又闹上了,烦不胜烦。 御林军出面解决,不仅不会让彭家再找麻烦,而且还会让彭家从此以后缩着尾巴做人。 纪韶元冲着士兵使了眼色,士兵会意,急忙下去办事了。 那群人依旧在门口围着,闹着,屋内喜气洋洋,丝毫不受影响。 纪韶元给霍榕秀夹了鸡蛋,放到碗中,“跟我一块回京,表姐日后吃香的喝辣的。” “我想吃醉香楼的烤鸭。” 霍榕秀垂涎欲滴地舔了舔嘴唇,神色向往,“小时候吃过一次,后面再也没吃过了。” 说来还是挺心酸的,嘉阳生活说是闲适平静,终究比不过京城的繁华富庶。 不过,清净之地,清粥小菜,也未尝不可。 纪韶元微笑,“天天痴都可以,我请你吃。” “哇!谢谢宁宁。” 一把抱住纪韶元,霍榕秀激动高兴极了。 霍楹秀见到眼里,一脸嫌弃,“有吃的不算什么,我要逛一逛京城的秦楼楚馆。” “……”纪韶元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二表姐,你这……” 霍段氏的声音不阴不阳地响起了,“去那儿猎艳风流?嗯?” “没有,真没有。” 霍段氏发飙了,霍楹秀立马跪地投降。 谁让霍段氏生气起来堪比老虎发威?被她盯着,浑身上下都要起一层汗毛。 霍桦秀此时并不想给亲姐姐解围,反而要落井下石,“哎哟,京城的那些秦楼楚馆,那小嘴甜啊,那小手白啊,姐姐很喜欢的。” “咳咳咳……”纪韶元发现话题扯远了,赶紧言归正传,“大伯母,二伯母,宁宁这一次回来,为的不是别的,就是想要看看伯母你们是否还愿意回京。飞扬在京城可期待你们了。” “三弟的儿子吗?” 霍柯氏叹了一口气,“三弟失踪,当年楚雄十分愧疚在意,觉得是他没有照顾好弟弟,以致弟弟失踪,婆婆也很难过。眼下,三弟都成家立业了,公公婆婆九泉之下也能感到欣慰了。” 霍家一共才三个公子,老大老二是出了名的青年才俊,老三幼年时面庞清秀,像个小姑娘,文定公和夫人没少给老三穿姑娘家的衣服来逗乐。 然而,老三的失踪,使霍家蒙上了阴影老三性格羞涩腼腆,却十分聪明,三岁能诗,五岁能书,又乖巧懂事,这样的孩子,谁能不喜欢? 当初,老三是被乳娘抱去一块去街上买冰糖葫芦的,只不过一瞬间的功夫,老三就失踪了。 也是因为这件事,乳娘直接被霍家赶走了,德贤夫人有段时间几乎是以泪洗面,无语凝噎,晚上睡不着觉,噩梦连连。 文定公派了不少人去寻找老三的下落,找了好久好久,老三依旧杳无音信。 渐渐的,文定公和德贤夫人有意无意地不想去提及老三的存在。 毕竟,那是大家的心结和痛楚。 文定公和夫人临终前,心里一直挂记着那个失踪的小儿子,希望有生之年能够见上一面。 纪韶元无不唏嘘,“三伯父这些年吃了不少苦。” 据她所知,当初唐飞扬会被殴打,其实也是三伯父和三伯母都染病不治,去世了,唐飞扬被收养三伯父的族亲赶了出来,霸占他们家的田宅,唐飞扬走投无路小小年纪就去主人家当奴仆。 不过,他没爹没娘的,唐飞扬吃了不少苦,不敢反抗也是害怕失去了生活来源,又要乞讨为生。 “三伯父当初被拐子带走后,因为他会记事,太聪明,好多买孩子的压根不想要他。三伯父想了好多个逃跑的方法,完全无效还,被拐子打伤了腿,也差点被拐子弄瞎了眼睛。之后三伯父选择哑忍,等到一户好人家有心收养孩子,从拐子那里买来了三伯父。三伯父不像一开始那样抗拒,反而乖巧听话,加上他一目十行,读书生涯很有天赋,于是那户人家对三伯父非常非常好。三伯父娶的妻子,和他是同病相怜,一样是被拐子拐走,然后又被一户重男轻女的人家带回家当童养媳,三伯父的养父母家刚好有权有势,三伯父出面娶了她。三伯父三伯母很恩爱,这才一年生了飞扬。” 纪韶元声音低沉地讲述着霍家三公子霍楚涵的经历。 萧越有所动容,眸光一闪。 霍柯氏霍段氏的反应更不用说了,直接泪流满面,“三弟太苦了。” 霍楚涵好好的一个名门公子哥,就因为拐子的一念之差,硬生生和亲生父母分离二十几年,而他们到死也没再见上一面。 “飞扬刚出生时,三伯父三伯母刚好谋划着寻找亲生父母的计划,于是才给飞扬起了张归这个名字。后来,三伯父三伯母查到一点苗头,准备去找人时,结果……三伯父的养父母不想三伯父认祖归宗,于是使了法子,给三伯父三伯母染上了病,不治而亡。而飞扬,也被赶走了。他们又重新找了一个孩子当孙子。” 说到这里,纪韶元满是愤怒与怨恨。 如果拐子是罪魁祸首,那么这户所谓的养父母便是推波助澜的刽子手。 要不是他们利欲熏心,只想着传宗接代,传承香火,哪里会有拐子的猖狂? 事到如今,霍楚涵因病去世,霍楚涵的夫人云度也离开了人世,唐飞扬是唯一的一个独苗苗。 拐子她会查出来加以惩处,至于那户人家,她也会一一报复。 霍柯氏气得不行,“简直是丧尽天良。三弟弟如此的机灵乖巧,他们不怀好意,拐走了三弟,导致公公婆婆和三弟父子母子分离数载。他们也好意思对飞扬动手,完全是狗胆包天。” “这群狗东西,”霍段氏最见不惯这种事情了,“等到我们霍家回京后,一定要替三弟报仇,让三弟认祖归宗。” 霍楚涵心心念念的就是回家,没道理他的坟墓还要埋在害了他一辈子的买家手里。 霍榕秀大力点头,“三叔当然要回家了。” 此事获得了霍家所有人的同意。 纪韶元见状,满意了,“三伯父三伯母的骨灰,我已经想办法托人找回来,日后带回京安葬。” 第143章 月下散步 霍楚涵云度夫妻是霍家的人,坟墓理当葬于霍家的祖坟地。 霍柯氏含泪说道:“好,宁宁辛苦了。” 听完霍楚涵夫妻一生的凄凉遭遇后,她已心如刀绞,无语凝噎,纪韶元帮忙寻回霍楚涵云度夫妻的骨灰,再葬回霍家,相当于是全家团聚了。 因而,面对纪韶元这位霍家的恩人时,霍柯氏霍段氏都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郑重其事的认真与尊敬。 之前对纪韶元时,霍柯氏霍段氏更多的是出于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爱疼惜,毕竟多年没有来往,感情心理上是比较生疏的,再怎么疼爱,也不会自来熟如至亲好友那样。 这会儿,纪韶元让霍楚涵云度认祖归宗,对于霍家而言,意义是完全不同了。 霍柯氏盈盈一笑,“今天是大喜之日,别哭,咱们痛痛快快地吃,痛痛快快地喝。过往云烟,一醉方休。” “好!” 众人齐齐鼓掌,纪韶元和萧越心照不宣地笑了。 这顿饭大家用得很愉快。 …… 门口的那批人,三下五除二被御林军“客客气气”请走了。 得知这一消息后,霍榕秀一蹦三尺高,大呼:“万岁!” “闭嘴!小姑娘家家的不能这么没大没小。”霍柯氏看不惯霍榕秀的“豪迈”行为,直接批评了她。 霍榕秀吐了吐舌头,不以为意地笑了。 纪韶元见状,笑得直眯起眼,此时已是深夜,纪韶元决定做一件事。 “多谢大伯母盛情款待我们,宁宁觉得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温暖感动。” 纪韶元先对霍柯氏鞠了一躬。 霍柯氏大惊,急忙摆了摆手,“哎,我们是一家人,没必要这么客气。” 纪韶元摇了摇头,“这礼少不得,宁宁这么多年未曾和你们见面,实在不孝,今天得以重逢,上天眷顾,吾之幸也。” 霍柯氏霍段氏面面相觑。 纪韶元郑重其事地说这些话,不太像是有意感激,而像是…… “大伯母,二伯母,三位堂姐,宁宁再次冒昧地请求你们,是否愿意陪我一块回京?” 纪韶元眸光温和。 千里迢迢来嘉阳访亲,那不是游山玩水的。 霍家肯定要回去的,就是得看她们愿不愿意。 霍柯氏霍段氏没有立刻回答,霍榕秀三姐妹倒是异口同声地回答:“我们愿意。” “好。” 纪韶元牵了牵嘴角,“两位伯母慢慢考虑,我和萧越先去外面散散步。” 说完,离座出屋,萧越紧随其后。 霍柯氏霍段氏沉默了许久,不置一词。 纪韶元抬头望了望天空,眨了眨眼,“这月色真美。” “最美的月,最亮的星,最好的人,此情此景此人,岂不妙哉?” 萧越笑看着纪韶元,神色温柔。 也不知是不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萧越对着纪韶元时,甜言蜜语层出不穷,态度较之以前更加柔情似水了。 纪韶元嘴角抽搐,“你就恭维我。” 真是的,咋那么爱说甜言蜜语? 萧越莞尔,“肺腑之言,情真意切。” “情真意切?”纪韶元撇了撇嘴,“以后换做别人也一样。” 第144章 神秘刺客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纪韶元压根对男人并没有太大信心,花心是常态,专一是特殊。 痴女多,痴郎少,不纳妾不找小的那都算是好男人了。 纪韶元对萧越的信心再大,也没有足够让她放心萧越今生今世,只爱只有她一个人。 她连自己是否有信心今生今世唯有萧越一人,都很难确定。 萧越一笑,周遭景色都随之美了几分,他说道:“别人与我,或为战友,或为亲人,或为军民,每一种情感,都与爱有关。关爱他们,体谅他们,情深意长。但我确定,男女之爱,是不同于关爱的,饱含着关爱,又不同于关爱,我知道殿下对我依旧心存顾虑,不瞒你说,我也有自己的考虑,可是,殿下请放心,既然之前你我之间推诚布公地谈了一次,那证明我们是同心同德的朋友,对吗?” “嗯。” 纪韶元颔首,“你我相识七年,也是坚固牢靠的盟友。廖长凤和淑顺郡主,梁菲菲和曲闰东,纳兰世萍和杨平宇,很多事情上,你我是保持着一致的看法。” “殿下可还记得,当初你被廖长凤讥讽庶女出身不配参加郡主生辰宴时,淑顺郡主和你一块请走了廖长凤?” 萧越提起此事,不为别的,只是前阵子君然一事牵扯到廖长凤,廖长凤被君然培养为杀手,要杀了纪韶元。 纪韶元隐瞒了廖长凤刺杀的事情,但萧越从蛛丝马迹里,很快知道了廖长凤的刺杀行动。 说实话,有一瞬间,萧越是想要处死廖长凤的。这违背了他的一向处事原则,一般来说,但凡不是触犯底线原则、做得太过分的,萧越乐意从宽处理。 不过……廖长凤刺杀纪韶元,一旦纪韶元有个三长两短,廖长凤是死一千次也不够的。 纪韶元微笑,“怎么?想翻旧账?廖长凤我留着有用。” 廖长凤做什么,她都没有太在意,毕竟廖长凤跟她也也没太大的感情。 她爱恨就恨,反正廖长凤会成功,那纯属想太多。 “倒是有此想法。” 萧越很坦然地表达自己的看法。 纪韶元哈哈大笑,“大将军,都说世间唯小女子难养也,你的心眼,啥时候比针眼还小了?” 萧越斤斤计较,无非是觉得廖长凤胆大妄为,敢对她下手。 不管怎么说,萧越不高兴了,她就高兴了。 萧越抿了抿唇,“廖长凤你想怎么处理?” “难得君然砸了那么多东西在她身上,我干嘛不收为己用?” 纪韶元似笑非笑。 只许她做初一,不许她做十五吗?开玩笑! “之前我和廖长凤说君然暗示人对她们落井下石,她还不太相信呢,只能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还挺有道理的。” 纪韶元眸光扫了一眼四周,霍家大宅附近的小树丛葱郁茂密,绿油油的一片生机勃勃,绿叶偶然抖落而下,斑驳的阴影枝桠撒下银色的月光。 她拔高了声音,“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廖长凤对君然,并不单纯只是救命恩人的态度了。” 纪韶元发现,每每提起君然时,廖长凤的神色不仅很严肃认真,而且语气十分温柔。 萧越皱了皱眉,“喜欢君然?廖长凤还挺不怕死的。” 君然之前是如何对待杨芸晴的,萧越也不是看不见。 杨芸晴跟了他好说歹说都有几年了,到头来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纪韶元被萧越的话逗乐了,“确实,廖长凤对君然痴心一片,压根不怕君然过河拆桥。爱情使人盲目啊。” 如果换做她,像君然这种人面兽心的狗东西,她连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 远离负心汉,真爱你我她。 萧越半笑不笑,“也有可能是廖长凤自己不想承认君然只是在利用她。深陷泥潭里,当初拉了她一把的男人心怀叵测,待她不真,这个真相不比当初廖总管投敌叛国的事轻多少。” 廖长凤一直是深闺小姐,以前都是被廖总管娇养长大的,哪里懂得人心险恶?平常让她威风八面狐假虎威,都算是过家家了。 纪韶元眸光一闪,“真相往往比现实更残忍。拒绝接受承认,其实就是长不大的孩子。” 廖长凤对君然有感情,她可以理解,但盲目信任,显然不好。 二人边说边谈,很快走到了小树丛里。 纪韶元凝视着远处一微微移动的影子,不阴不阳地笑了,“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躲躲藏藏的,像什么英雄好汉?还不赶紧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浑身上下盖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出现了。 为什么说是男人?是因为—— “拿命来!” 刀光剑影下,纪韶元未动,萧越反而提起佩剑和对方来了一场正面对决。 萧越的武功属于大开大合,招式讲究一个干脆利落,刺客的武功反而阴柔诡谲,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纪韶元随后从袖子里拿出一长笛,开始吹奏。长笛由看不出材质的竹刻意制作,长笛尾端有个醒目的结,红红的。 不知为何,明明是二人的对决,横亘插入一笛音,笛音伴随着刀剑迸发而出的厮杀声,忽隐忽现,刺客发现萧越的武功比之前更高深莫测了,尤其是这笛音不知是什么问题,扰得他头晕目眩,耳朵嗡嗡嗡的响,四肢都不随控制了。 刺客的脚步紊乱了,反观萧越愈战愈勇,刀刀见血,直逼刺客的喉咙。 刺客终于支持不住了,直接跪地投降。 萧越把剑放在他的脖子上,神色淡淡,“皇后派过来的杀手很有自信。” 纳兰皇后派过来的? 纪韶元挺意外的,她还以为是纳兰丞相派来的,当然,这两人沆瀣一气,同流合污,谁派来都差不多。 纪韶元来到刺客面前,笛音未减,而等一靠近了,刺客才知道,这笛音侵入他的五脏六腑,他心肝脾肺肾都疼。 纪韶元微微一笑,“好歹皇后派来的杀手,我要拿出一点绝活招待你们的。不过,才一个,挺意外的。” 纳兰皇后早就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好不容易有机会置她于死地,杀手却只派一个,实在是出人意料。 刺客已经痛得说不出话了,只能不断地抽搐。 萧越招了招手,树丛里的暗卫南衡将这个不长眼睛的刺客带走了。 刺客被带走,纪韶元收回了长笛,紧接着吐出一口鲜血。 萧越见状大惊失色,“殿下,你没事?” 一时情急,竟忘记男女有别,他把手搭在了纪韶元的肩膀上。 此时天色已晚,月色朦胧,一男一女身影交叠着,竟是那么的和谐。 纪韶元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副作用。” 她弹奏的这曲子,杀伤力很强,但容易气血上涌,每使用一次,就得耗去相当大的心血。吐出鲜血,也不过是副作用的发作。 萧越心疼地凝眉批评,“殿下,那刺客不过一宵小之辈,何须你亲自使用如此大法对付他?” 书信往来的三年里,萧越从信中得知升平大长公主把自己的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纪韶元了。 方才所弹奏的《一夜吟》,刚好是升平大长公主毕生最为得意的创作十曲。 一旦弹奏,被针对的对方必然元气大伤,内力全散,毫无招架之力。副作用也是如此,弹奏者要耗损一半的心血,弹奏次数一多,寿数有碍。纪韶元弹奏的《一夜吟》,算是改良版了。 纪韶元淡定地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然后对着萧越一本正经地表示:“我选择弹奏,那必然是有万全之策的。我不会委屈自己的。” 她还有大好日子过呢,干嘛要想不开天天弹奏此曲?升平大长公主也有其他绝招教给了她,她何必自损八百伤敌一千? 见纪韶元如此,萧越也不好说说什么。 不过,等二人再度谈话时,话里话外还是少不了保重身体云云。 …… 访亲问友的日子是很愉快的,嘉阳当地的老百姓得知襄黎公主驾到,不少人恨不得伸长了脖子,一睹公主风采。 王建丰的官邸府衙前所未有地热闹沸腾了。 纪韶元跟霍家的伯母表姐妹们相处愉快,平常也一道出门走走,不过太多太多人围观她们,纪韶元兴致缺缺,便打消了出去的念头。 一直闷在官邸不是事儿,嘉阳县令王建丰出于款待招待襄黎公主和定宣王的心情,十分高兴地广发帖子,邀请大家做客,为襄黎公主和定宣王庆贺。 纪韶元接了,定宣王应了。这下子,收到帖子的官员女眷们无不欢欣鼓舞。 宴会设在王建丰的府邸上,不大不小,但又刚刚好。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参加宴会的,凡是参加的,无不是王建丰信任或交好的,再不济也是当地的书香门第,家风清正。 纪韶元和萧越一同去赴宴前,霍榕秀霍楹秀霍桦秀特意和纪韶元说了一会悄悄话。 说的是什么,无人得知。 反正纪韶元当天的笑容无比的灿烂,碧月紫嫣不由得打了寒颤。 第145章 异想天开 纪韶元萧越前后踏入王建丰宅邸时,引起了一阵骚动。 现如今,何人不知襄黎公主大名?且不提襄黎公主宠冠天下的名气,单单文定公和襄黎公主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足够所有人对襄黎公主侧目而视。 萧越更不用说了,大兴顶梁柱,一代战神,大兴上下无不尊敬崇拜。 “见过襄黎公主、定宣王。” 纪韶元和萧越是在场所有人的身份里最高的,众人自是要对他们行礼。 纪韶元摆了摆手,寒暄了几句后,坐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萧越从头到尾倒是态度淡淡,点头微笑,就是回应了。 一般人没接触萧越,没有多想他的反应,但纪韶元是最清楚萧越的为人的,他会这样,除非是…… 想到临出发前知道的那些糟心事,纪韶元表示什么样的心情都没有了。 王建丰不明就里,先对纪韶元萧越公式化地笑道,“有劳公主和大王大驾光临,微臣特意为殿下办得接风洗尘宴,算是晚了。殿下来嘉阳寻亲,微臣却未帮过殿下什么忙,实在愧疚,思来想去,也只能招待殿下和大王吃一顿饭了。” 客客气气,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纪韶元挑了挑眉,“王县令客气了,本公主来嘉阳的这些时日,王县令为此的种种努力,本公主何尝没有看到呢?王县令不必妄自菲薄。” 虽然不喜某些人,但纪韶元还不至于迁怒到无辜人头上去。 王县令反而不以为然,“殿下体谅微臣,实在是愧煞我也。” 王建丰自从得知自己的夫人和女儿有如此胆大妄为的想法后,心是一天比一天紧张,生怕她们真的惹出乱子。 不过,王建丰有意无意地避开纪韶元和萧越,以免夫人和女儿王玉笙真的打主意了。 现在纪韶元快要走了,王建丰当然可以放心地招待他们了。 纪韶元一笑,“王县令果真是谦虚客气,本公主必要在父皇面前,好好地称赞几句王县令。” “谢殿下厚爱。” 王建丰松了一口气,吏部考核他就怕纪韶元横插一杠,导致自己的升迁化为泡影。眼下,纪韶元是不会气他了。 萧越倒是开口了,“王县令,我听说你们家的大小姐是出了名的才女,刚好殿下即将启程回京,不如请王大小姐过来,给殿下作诗。” 此话一出,大家面面相觑。 好端端的,咋要一个官员千金当众作诗?即便襄黎公主身份贵重,非同一般,可官府千金,哪里需要像倚门卖笑的风尘女子呢? 众人对萧越投以意味深长的目光。 萧越不以为意,王建丰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好,就请小女为殿下和定宣王作诗。” 被点名的王玉笙婷婷袅袅,弱柳扶风,面貌如画。 见到漂亮的小姑娘,还是才女,大家不免心情雀跃。 纪韶元嘴角上扬,“王大小姐,本公主觉得你是才女,应该会唱歌,那不如给我唱歌作诗。” 四周寂静。 第146章 麻烦事大 要唱歌就唱歌,何必作诗? 纪韶元的要求不合理极了,但在场所有人也只敢心里默默想着,明面上默不作声。 很显然,摄于纪韶元的威名,没有多少人敢和纪韶元对着干。 王玉笙愣了愣神,这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为什么襄黎公主要如此要求她? 未等王玉笙反应,纪韶元已经率先发难,她轻嗯一声,面上的笑容随着王玉笙的沉默而逐渐转淡,她有意无意地提醒道:“王大小姐是嘉阳才女,是王县令的掌上明珠,想来幼承庭训,珩璜有则,做不来那等当众表演的事。本公主可以理解,只是,本公主请你来唱曲助助兴,王大小姐怎么就不给我面子呢?毕竟,为主人庆祝,高兴起来,直接一块跳舞都是可以的。” 王玉笙再不济也是王建丰的女儿,堂堂县令千金,纪韶元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得给王建丰一点薄面。 王玉笙心存痴念是一回事,王建丰是另一回事,王玉笙的事儿她会自己解决,王建丰那儿的态度她也要考虑考虑,要不然平白无故多了一个敌人,以后的名声她是绝对好不了了。 命令王玉笙唱歌作诗,看似是轻佻了,实际上,只要王玉笙表现良好,纪韶元直接就坡下驴,给王玉笙面子上的荣耀与风光。到时候,王玉笙的婚事越来越顺利,如意郎君,那还不是随便她选择? 说白了,纪韶元有意拉王玉笙一把,从头到尾,王玉笙也未做错大事,闺阁千金,除了仰仗父兄丈夫子女,也无法做什么了。 只不过,王玉笙显然并不能领悟到纪韶元的“良苦用心”,她只会认为这是纪韶元的羞辱与践踏。 王玉笙忍住怒气,皮笑肉不笑地质问纪韶元,“殿下,臣女才疏学浅,恐难以完成殿下的任务。” 当众唱歌,那是只有风尘女子才做得出来的举措,纪韶元那是在践踏她。 定宣王萧越和襄黎公主形影不离,她本来就没有多大机会去接触他,加上父亲也不肯让她出来,她距离心目中的愿望,越来越远。 要是再不把握机会,她可能这辈子就只是阁普普通通的小官吏妻子,比不过那些达官显贵家的贵妇。 面对百般阻挠又嘲笑她的纪韶元,怒火越烧越旺,王玉笙瞧着纪韶元的眼神几乎可以说是含怨带毒。 纪韶元见状,嘴角上扬,虽然她有意放了王玉笙一马,但她肖想萧越还不忘给她安排个驸马,还真是胆大妄为,这个下马威,既是回报,也是考验。 “殿下,”王建丰赶紧出来给自己的闺女救场了,他恭恭敬敬道,“小女往日素不爱跳舞唱歌,乐之一道实在不精通,但小女擅长写一手小楷字,不如就由这个代替了唱歌作诗。” 王玉笙是身在庐山深陷局中看不透,不似王建丰局外人,看得更明白。 襄黎公主金枝玉叶,何其显赫,她干嘛要针对一个五品小官家的女儿? 说穿了,纪韶元在天,王玉笙在地,跟她实在是非同个世界的人。 襄黎公主这么说,无非是拉一把王玉笙想让她就坡下驴,以后和定宣王保持距离,以免惹怒定宣王。 纪韶元挑了挑眉,“小楷字写得有多好呢?王大小姐。” “臣女……献丑了。” 她可不能得罪了襄黎公主,回过神的王玉笙深吸一口气,提起侍女摆到她面前的笔墨纸砚,挥笔写下——天赐良缘。 这四个字,苍劲有力,笔画顺畅,倒是一时看不出此字出自闺阁千金之手。 纪韶元抬起下巴,侍女将纸摊开一看,大家都把王玉笙的字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王大小姐的才女之名,并非子虚乌有。 萧越很给面子地给予了点评,“大气凝练,完全没有闺阁千金的纤小柔和,王大小姐的字已然是炉火纯青了。” 实话实说的称赞,也让王玉笙的名声更上一层楼。 王玉笙面色淡淡地福身,“大将军谬赞。” “正如大将军所言,此字风骨天成,王大小姐的字练得很好,希望王大小姐也能如字一样,天赐良缘。” 纪韶元没想到王玉笙的书法造诣如此之高,出于欣赏艺术的心理,纪韶元不吝啬赞美之词。 王玉笙再度谢过纪韶元的点评。 一时之间,王玉笙风头无二无人能比。 在接下来的宴会里,王玉笙被纪韶元亲自叫到跟前说说笑笑,王玉笙很配合,陪着纪韶元说了不少玩笑话。宴会气氛更热闹了。 推杯换盏下,纪韶元和萧越酒酣耳热,寻了空档各自去如厕。 也是这时候,中途发生了小小的插曲。 纪韶元瞧着不省人事又撒泼无赖的王玉铭时,眸光冷冷,“不该出现的男宾出现在此地,是瞅准本公主的闺誉,有意要挟吗?” 男女有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男人不会如何,但女子从此以后的清白相当于毁了。 没想到区区后宅心计有朝一日也会用到她身上,纪韶元的心情别提多窝火了。 上辈子,杨芸玲耍横,最多是有意无意地挤兑排挤她,至于其他龌龊手段,也被她刻意回避。 当然,最后纪韶元死在曲闰东和杨芸玲之手,算是阴沟翻船。 这辈子,丘氏待她不热络,也不会主动算计她,杨芸玲禁足,杨芸茜这些姐妹,待纪韶元反而是和气欢迎的。 两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一遭的纪韶元,当遇见他人刻意的谋算时,心情可想而知。 王玉铭半醉半醒,双眼朦胧,身形摇晃,好像随时随地要晕倒了。可他望着纪韶元的眼神是热络的,他嘀嘀咕咕道:“襄黎公主,本公子……心仪你……不如缔结红鸾……” “放肆!霸云,给我打。” 纪韶元不想和王玉铭多废话,直接命令霸云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泼皮无赖。 霸云从暗中走了出来,吓了王玉铭一跳。 他都不知道襄黎公主跟前还有神出鬼没的暗卫,要是……他搞砸了主子的任务。 骑虎难下的王玉铭甚至连撒腿跑的机会都没有了,唯有装疯卖傻。 “殿下……殿下……我……体谅……” 手中的酒壶随着他的动作,也晃了一晃。 纪韶元见状,冷笑一声,“害怕了?哼!直接打,打废了,算我的。” “是。” 霸云二话不说,直接赏了王玉铭一顿巴掌盛宴。 打人不打脸,这会儿王玉铭被霸云打脸,别提多搞笑了。 只见王玉铭的脸上顿时肿胀通红,嘴角都流血了,足见霸云的力气有多大。 这一次,纪韶元铁了心要教训教训王玉铭。 想用卑鄙手段逼她就范?没门! 纪韶元笑眯眯地欣赏着王玉铭已被揍得看不清长相的脸庞,微微一笑道:“世间传闻,宁惹君子,不惹小人。而我,偏偏是那斤斤计较的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不打你,我要揍你。” 王玉铭太小看纪韶元了。 无论如何,她身边绝对不可能落了空,也不可能让他有机会碰到襄黎公主的手。 退一万步说,即便他暂时逼迫襄黎公主就范,放在隆泰帝眼中,何尝不是不敬皇族的表现? 到时候,王玉铭想死也不行了。 王玉铭惊呆了,与此同时他的心开始害怕了。 襄黎公主太可怕了,说打就打,太霸道了,这种女人,不是他会喜欢的。 事到如今,王玉铭还在那对纪韶元挑挑捡捡,分不清状况。 不过,纪韶元却不会让他如此痛痛快快地“死”。 “走,我带你去见一见人。” 霸云停下手中的动作,王玉铭的整张脸完全是肿得分不清五官了。 被纪韶元堂而皇之地踩在脚底下,加上霸云冷冷清清的表情,王玉铭本就不多的自信心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 公主殿下,脾气太差了,他根本就不可能降服得了她。 碧月紫嫣自是不可能对一个图谋不轨的狂徒有什么好感的,眼见王玉铭被霸云像提小鸡仔一样毫无招架之力,两位侍女毫不客气地嘲笑了。 王玉铭一路上如滩烂泥巴,有气无力,等一众人径直穿梭到王府后院一处偏僻的小院子里,大家才停住了脚步。 纪韶元一走进,很快便听到了一场别有生面的“戏”。 纪韶元倒是饶有兴致的评价,“此男大概是年轻人,凶猛得很,不过看样子还是第一次,不够熟练。至于女子,嗯,也是没经验的黄花大闺女。” 明明还没有成亲,讨论男女之事反而比谁都在行。 纪韶元这幅表现落在别人眼里,简直颠覆想象。 “殿下,这里屋……”紫嫣比划了一个动作。 纪韶元好笑地指了指五花大绑的王玉铭,“让他听听戏,算是本公主请他的。” 啧,云淡风轻的语气,做事却手起刀落。 霸云迅速低头,只当自己不知情。 此时,大门被人打开了,纪韶元大力一推,里屋的动静停了。 第147章 成双成对 床上的女子迅速尖叫,“啊!” 怎么会出现出人意料的人?对方还是…… 纪韶元朝霸云一挥手,霸云急忙把五花大绑的王玉铭踹了出来,王玉铭一时没个重心一下子摔了个狗啃泥。 纪韶元一笑,“王玉铭,你看看那个姑娘,是不是你认识的?” 王玉铭虽然整张脸被殴打得看不清五官了,但是眼神不代表不好。 床榻上那柔情似水的女子好家伙,那不就是他心心念念娶回家的宜娘吗? 宜娘猛然见见到了不可能出现在此地的纪韶元,心怦怦直跳,也说不出话。 由于宜娘的反应,便连床榻上的男子也跟着吓了一跳。 对方男子和宜娘算是眉来眼去好几年了,结果今天突如其来的人,愣是把他的热情浇没了。 “宜娘……”男子轻声唤了一句,宜娘回过头,直接打了男人一巴掌。 接着就是嚎啕大哭。 “我……我……不想活了!” 语罢,就想一头撞死。 纪韶元当然不会让宜娘寻死,尤其是这种关键时刻。 “王玉铭,这不就是你心仪的女子吗?咋不去看看?” 纪韶元有意无意地让霸云给王玉铭松绑,直接提着他看一看宜娘和男子“激情四射”的现场。 王玉铭一得了自由,愤怒难抑,只能狠狠地骂了一句:“好,很好,我看错你了,本以为你是蕙质兰心的空谷幽兰,没想到,你只不过是无情无义的浪荡徒子!” 之前,王玉铭一直心心念念着要把宜娘娶回家,宜娘身份卑贱,不如王玉铭官门公子来得清白,可王玉铭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只认为他和宜娘是天经地义的伟大爱情。 于是,想方设法磨嘴皮,说服关氏同意亲事,关氏自然不会允许一个农家女加入王家,老大不同意了。 王玉铭和关氏打了好几年的口水战,好不容易求来同意书,却不想关氏要他勾引襄黎公主,成为驸马,那宜娘便可随他处理。 如果成为驸马,别说小妾了,通房都不允许拥有几个。 王玉铭待宜娘有几分真情,只不过为了以后的前途,王玉铭决定先让宜娘委曲求全当自己的丫鬟,接着寻得公主同意,光明正大成为他的姨娘。 金屋藏娇的想法泡汤了,然后宜娘还给了他猛烈的打击。 不得不说,王玉铭此时此刻并不想见所有人了。 纪韶元走出来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与你恩断义绝”。 纪韶元一笑,总算是有点脑子。 …… 纪韶元平安归来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特别是王玉笙。 她授意王玉铭勾引纪韶元,堵住纪韶元的路,如若襄黎公主不愿意,那就一不做二不休,逼她就范。 然而,王玉笙万万没想到,襄黎公主身旁高手如云,区区一个王玉铭并不算什么。 纪韶元对着王玉笙扬唇一笑,“王大小姐看样子很担心本公主,从刚刚到现在便看着我。” 被当众点名,大家的目光注视下,王玉笙只能讪讪一笑。 第148章 和平解决 按理来说,纪韶元眼下和王玉铭在后院纠缠的,没道理还能回来的。 如果纪韶元回来了,那就证明…… 这么一想,王玉笙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襄黎公主不是那等好相与的,她这么做,不是平白给爹爹他们惹来大麻烦吗? 应该说,方才王玉笙若头脑发热,眼下她是当头一棒立刻清醒了。 “咦,大将军呢?” 一个宾客指了指依旧空着的萧越座位说道,倒是打断了王玉笙的话。 王玉笙事到如今也不敢说自己做了什么,唯有额头冷汗涔涔,面色勉强。 纪韶元有意无意地扫了王玉笙一眼,轻笑一声,“大将军刚刚和本公主打了招呼,说提前有事要办走了。王县令应该不介意。”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王建丰露出客套的笑容,“定宣王贵人事忙,今日叨扰定宣王多时,已让下官过意不去了。只求定宣王的事,别被下官耽误了好。” 王建丰并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女背后的丰功伟绩,面对纪韶元时,依旧坦然自若。 纪韶元闻言,又笑了,“王县令果然是通情达理之人,本公主叨扰嘉阳的这些日子以来,县令……很好。” “殿下谬赞了,这是微臣的分内之事。” 王建丰侃侃而谈,落落大方的样子,落入宾客眼中,又是好一番打量。 纪韶元含笑不语,等捕捉到王玉笙那来不及收回去的焦急神色时,眸光微冷,“王大小姐,你是王县令的掌上明珠,前途无量,本公主和大将军在此祝你好运。” 潇洒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宾客纷纷赞道:“好。” 襄黎公主豪爽磊落,不似一般的儿女扭扭捏捏。 头脑一片空白的王玉笙这时候才发现,襄黎公主可不就是传闻中杀人不见血的笑面虎一个? 只是,骑虎难下,对方也没有为难她,她若给脸不要脸难免别人会多想。 于是,只好勉强一笑,“公主客气了。” 回了一杯茶,以茶代酒,算是回礼。 纪韶元挑了挑眉,“王大小姐蕙质兰心,冰雪聪明,想来以后娶到王大小姐的男人,都是天底下所有男人所羡慕的对象了。” 敢算计萧越,她是很不悦的,不过,王玉笙会这么做,也无非是考虑自己的前程,加上萧越的皮囊很优越,她才一时鬼迷心窍,冲动之下算计了她和萧越。 萧越平安无事,王玉笙的算计落空,对于始作俑者,纪韶元自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和她算账。 “……臣女蒲柳之姿,登不了大雅之堂。” 王玉笙感受到了一把何为万众瞩目的待遇。众目睽睽之下,她总不能露出马甲,不打自招。 越是这样,王玉笙越要撑着一口气,不让纪韶元抓住把柄。 时事到如今,王玉笙也明白了,襄黎公主估计也是知道她做了什么,然后打算找她算账。 不管如何,责任在她,职员这位公主殿下,切勿迁怒爹爹。 “不,王大小姐,在父母的心中,自家的孩子是咋看咋好的,王大小姐很幸运,有一对真正疼爱你的父母,你可得好好孝顺他们。” 抿了一口汤,纪韶元扬唇一笑,周遭都亮堂了几分,“本公主打扰多时,时辰已晚,本公主有事在身,先行告退。” 说完,果断起身,在碧月紫嫣和一众侍女的保护下离开了宴会厅。 主人公走了,其他宾客也不好吃吃喝喝,自是分别寻了理由回去。 王建丰亲自料理诸位宾客的事宜,等一切忙完了,才终于沉下脸。 “玉儿,你做了什么?” 别人看不出来,王建丰还能不知道吗?襄黎公主对他很是冷淡,和之前的客套完全不同。 如果说之前是相安无事的客套,那么刚刚的态度差不多把我不喜欢你五个字表现出来了。 王玉笙缩着脖子,话也不敢说。 “你说啊!” 见王玉笙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王建丰顿觉晕头转向,整个人都不好了。 王玉笙过了一会儿,才嗫嚅道:“女儿刚刚叫弟弟去了后院……” …… 返回自己落脚的官邸后,纪韶元先询问了一下萧越那边的情况。 紫嫣福身禀报,“殿下放心,大将军先前就有所防备,王大小姐的招数对他无效。” 若说阴谋诡计,萧越所经历的,往往比纪韶元这个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体会得更多更深。 敌人的穷追猛打、战场的明枪暗箭、朝堂斗争的波诡云谲……哪个不比王玉笙的这点小心思要人命? 萧越不是没见过一些别有用心的人针对自己特意下过的套,为了防止自己一不小心中了圈套,萧越特意给自己加强训练此方面的抵抗力。 香儿的药丸,也是很有用的。这不,王玉笙那点迷香完全被香儿的药丸化解了。 一想到精灵古怪的香儿,纪韶元神色温和,“香儿的药丸立了功,本公主要记她一笔。”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王玉笙再怎么说,也是要顾及自己官家小姐的脸面,不可能学习风尘女子那样无所顾忌地用药。 况且,高剂量高效用的迷情药,她也接触不到,最多选择让人意识不清的迷香,下在萧越的身上,等时机一到,众人看见萧越“抱”着王玉笙不放。 王玉笙闺誉已毁,当然只能选择嫁给萧越了。 应该说,王玉笙考虑得细致,如果萧越不同意,咬牙不肯娶她,那她也有退路——毕竟只是不小心被意识不清的萧越抱了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王玉笙想嫁给别人,还是可以的。不过,当众表现一下贞洁烈女,也不是不可以的。 当然,王玉笙不会做这种准备,萧越已然是她能够遇见的最高级别的权贵了,嘉阳当地的公子哥,哪一个比得了萧越? 要做,就做到底。 王玉笙想得很美好,奈何水平太差了,才刚刚准备给萧越纪韶元下套,消息立刻被纪韶元萧越他们知晓了。 原因嘛,很简单,萧越暗地里栽培了不少耳目,遍布各地,以便给自己通风报信,好巧不巧,王玉笙身边的一个长期信任的丫鬟,就是萧越的眼线。 这个丫鬟一得知这个消息,深知事关重大,连忙用了暗号联系萧越。 萧越得知后,纪韶元也获得了一份自己的情报——王家的一举一动全被暗卫盯住了。王玉笙竟跟王玉铭出馊主意打算逼纪韶元就范,不得不成为他的夫人。 只能说,敢想敢做,王玉笙这一点是挺符合的。 “殿下,香儿最爱那醉香楼的烤鸭,那不如给她送去一份。” 紫嫣和香儿很熟悉,萧越纪韶元来往颇多,连带着身边的那些侍从也交流频繁。 香儿这个王府的大丫鬟,紫嫣当然不会错过和她结交的机会。二人也是相见恨晚,无话不谈,如今已结为金兰,姐妹情深。 纪韶元戏谑紫嫣,“唉,我这有什么好的,你都想着香儿,我这个主子,不如香儿啊。” 大家一听,哄堂大笑。 紫嫣说道:“香儿是我的妹妹,我自是珍视,殿下是我一生效命的主子,奴婢是敬着爱着。香儿和殿下,于奴婢眼里并无太多区别。” 估计担心纪韶元耿耿于怀自己还不如一个丫鬟得心,紫嫣随后又补充,“香儿将来是要出嫁的,奴婢是打算一辈子跟在殿下身边的。殿下可不能嫌弃奴婢。” “哎,紫嫣,”纪韶元不以为然,“我平日待你不薄,你也不需要为了我,放弃自己的终身大事。” 紫嫣这丫头成熟稳重,兼天然的一张娃娃脸,在宫里,很是受欢迎。 纪韶元喜欢紫嫣,也看重紫嫣,但绝对是希望她嫁到一户好人家里幸福安乐的。 她可以没有丈夫,侍女们却不能,因为身份地位的差距。 紫嫣心知纪韶元的心意,淡淡一笑,“奴婢跟随殿下,便是奴婢最大的幸运。” 做下人的,尤其是宫人,本身就会多替自己考虑一些,此乃人之常情。 不过,紫嫣不同,纪韶元也不同,其他宫人想过赶紧出宫,换得自由身,紫嫣无父无母,一个孤儿,也无亲人在世,本来就是无牵无挂的,纪韶元是紫嫣打心眼里尊敬和看重的主人,隆泰帝派她过来,可不就是让她助纪韶元一臂之力的? 紫嫣和纪韶元相处久了,感情也有了,心里眼里,自是充满着纪韶元的影子。 纪韶元伸出手,握住她的,神色认真,“紫嫣,你的意思我懂,可是,迟早有一天,本公主是会有驸马孩子的,到时候,你还是单身一人,本公主于心不忍。” 紫嫣也不是嫁不出去,事实上,服侍郭宫中贵人的宫人,出宫了多半被世家权贵讨要去当教家族中的千金小姐礼仪规矩。 届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数。紫嫣这姑娘,出宫了,哪里会找不到合心意的丈夫呢? 紫嫣摇了摇头,“殿下,紫嫣得以服侍左右,已是三生有幸,不求其他,唯求陪伴殿下。” 第149章 京城动静 纪韶元摇摇头,“紫嫣,你想一直不嫁人陪着我,固然很好,可你的人生,是要你自己做主的。” 打心眼里,纪韶元并不赞同所谓的终身不嫁的想法,到底,日子是自己过的,一直陪着她,也未尝是好事。 她以后会是他人的夫人,紫嫣还这么年轻,应该体会体会不一样的人生。 纪韶元的话使紫嫣颇为感动,她笑道:“殿下体恤奴婢,奴婢感激涕零。要是以后,奴婢有其他主意了,还望殿下帮奴婢做个主。” 紫嫣无父无母,也就认了香儿为自己的妹妹,人生路漫漫,也料不定将来的发展。 纪韶元握住了她的手,“那是应该的。” 聊着聊着,气氛正好。 “萧越那头的情况确定没有出事吗?” 纪韶元问起一边的霸云。 霸云回答:“大将军回到官邸后,一切正常,没有发生太大的事。” 香儿的药丸化解了王玉笙的迷香,一点副作用都没有,萧越回去只需要洗个澡,泡一泡就行了。 纪韶元闻言颔首,“那就好,他没事,我放心了。” 嘉阳这头纪韶元萧越一切顺利,另一头,京城的皇宫里,有些不太平静。 苏醒的纳兰皇后为数不多地踏入了隆泰帝的长生殿内,帝后二人面对面交谈,距离上一次这样的交流,已过去了好久好久。 纳兰皇后涂蔻丹最爱涂得艳丽,也喜欢宫里采买的西域蔻丹,鲜艳如血。 隆泰帝懒洋洋地躺在塌上,身边服侍他的不是别人,恰好是复宠不久的安妃。 听闻,隆泰帝命令礼部为安妃制作贵妃的礼服,似乎有意册封她为贵妃。 纳兰皇后欠了欠身,面不改色地给隆泰帝行礼。 隆泰帝见状,示意安妃退下,殿中只留下他与纳兰皇后二人即可。 安妃很是听命地下去了,走到纳兰皇后跟前时,还对她笑了一笑。 这个笑容,一下子使得纳兰皇后的面孔变得扭曲。 “陛下,时至今日你依旧念着霍芫初这个女人。” 纳兰皇后率先对着隆泰帝说话,她的眸光充满了阴狠,“霍芫初抢走了我的太子妃之位还不够,连你也要抢走,她这个女人,果真是我的克星。” “阿芫的大名,你不配叫。” 隆泰帝当即阴沉着脸,呵斥纳兰皇后的无礼,“昭德皇后是朕这一生中最爱的女子,没有谁比得过她。” 自从霍芫初嫁给隆泰帝的那一天起,没有一日不替隆泰帝考虑打算。 导致她红颜福薄的根源,可不就是纳兰皇后吗? 隆泰帝迁怒,怨恨,不满……纳兰皇后全都看在眼里,目光却渐渐癫狂,“你这么爱她,为什么要爬上我的床?” 纳兰皇后最不满的就是,明明隆泰帝满心满眼只有昭德皇后,偏偏每到她这里过夜时,嘴里心里老是昭德皇后。 她这个活生生的人,完全被无视。 “纳兰雯静,你喜欢她什么?我生着孩子,而你们却背着我偷情,我的孩子在哪里?” 纳兰皇后质问隆泰帝。 第150章 母子夫妻 任谁发现了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原来根本就不是她的孩子,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 纳兰皇后的恨意不纯粹是昭德皇后阻拦了她的路,里面更多的还是出于隆泰帝与纳兰氏眉来眼去,瞒着她狼狈为奸,偷换了她的儿子的痛楚。 隆泰帝明明是纳兰皇后的丈夫,结果一丝半点也不为纳兰皇后着想,与纳兰氏纠缠不休,还珠胎暗结,有了孩子,甚至偷龙转凤,调包了她的儿子,以至于她养了纪常赫那么多年,到头来才发现,对方只不过是她的庶子。 思及此,纳兰皇后恨不得把隆泰帝纳兰氏生吞活剥了。 “皇后,你大病初愈,身体不好,朕让太医院给你开几副药,调理身体。” 隆泰帝面色冷漠地看着纳兰皇后。 纳兰皇后在说什么,他当然听得懂了,只不过,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纳兰皇后那副态度是什么意思? 再怎么说,她抚养皇嗣天经地义,纳兰皇后何必咄咄逼人? 隆泰帝想得理所当然,却不会考虑,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关心与呵护完全是出于血脉相连。对丈夫的其他子女,一个女人一个母亲是做不到比对亲生子女更好的。 不得不说,纳兰皇后纵然有私心野心,可对子女们,多数情况下是很关心的。 纪常赫作为当时纳兰皇后的凭依,自是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宠爱与温情。那段岁月,是纪常赫有生之年里最美好幸福的时候了。昭德皇后尚在,体恤庶子女,当年纪常赫常常跑去找昭德皇后,和端慧太子两兄弟吵吵闹闹。虽然引得纳兰皇后一顿不满,但终究,纪常赫这个纳兰皇后的孩子,还是被原谅了。 可这一切,在隆泰帝登基后,截然不同。 需知,端慧太子和代恭王相继去世了以后,纳兰皇后当时身为四妃之一的贤妃,压根就不是正宫皇后,纪常赫又不是嫡长子,他前面的两个哥哥死了,他才排位老大。 在老学究看来,纪常赫不是嫡子,也不是长子,母亲还是小妾,不配封为太子。 起初,昭德皇后薨,端慧太子代恭王也相继夭折,纳兰皇后哽着一口气,打算扬眉吐气,结果当头一棒,那些人不同意,在前朝闹。 而隆泰帝为了表示对昭德皇后的尊重,愣是不立皇后,只封纳兰皇后为贤妃,贵妃都不是。 勿怪纳兰皇后痛恨纳兰氏母子,实在是她们赢得了纳兰皇后所不具备的偏爱与恩宠。 纪常赫跟昭德皇后关系不错,与端慧太子两兄弟同样相处愉快,得知母子三人的死讯后,有段时间纪常赫是以泪洗面的。 纳兰皇后忙于筹划皇后宝座和太子宝座,对纪常赫的关心不比以往,也就只有寿安公主这个胞妹注意到纪常赫低落的情绪,温言宽慰。 纪常赫也如此,渐渐地与寿安公主走得越来越近,至于纳兰皇后,尊敬感激之余,以前的孺慕竟是淡淡的。 纳兰皇后筹谋皇后和太子宝座,应该说是殚精竭虑,费尽心机。好不容易说服了隆泰帝立她为后,立纪常赫为太子,她的人生开始了扬眉吐气、春风得意的时刻。 偏偏,纳兰皇后发现了纳兰氏的存在,发现了纪常赫的身世。 她的儿子不见了,被纳兰氏调包走了,纪常赫是纳兰氏的杂种,她养了仇人的儿子将近十几年。 发现这一真相后,以往不刻意去回想的纳兰皇后总算是发现了苗头——纪常赫与她的容貌几乎是不相似,反而跟纳兰氏这个贱人越看越像。 想到这里,丈夫的背叛与儿子调包的真相,足足刺激得纳兰皇后一下子更恨昭德皇后母子了。 不,应该说迁怒发火了。既然隆泰帝心里眼里只有昭德皇后的影子,那么,她就不惜一切代价,毁了昭德皇后母子。 昭德皇后死了,纳兰皇后高兴是有的,可是,她输得彻彻底底。因为,昭德皇后死在了最好的时候,没有被隆泰帝一朝色衰而爱驰,过着狼狈不堪的日子。 活人和死人,有时候是很微妙的。风光无限的纳兰皇后,从此以后失去了隆泰帝的心,也逐渐地与纪常赫这个名义上的儿子矛盾越来越大。 纪韶元认祖归宗后,纳兰皇后几乎不与纪韶元打交道,可不代表,她心里无恨。 她从纪韶元的身上想到了自己那不知所踪的儿子了,这么多年了她对隆泰帝虚与委蛇,努力拉拢朝臣,和纳兰家交易,为的就是想要依靠纪常赫的力量与权势,寻找到她的儿子。 为什么呢? 纳兰皇后冷冷一笑,用生平第一次这般冷漠决绝的态度对隆泰帝说道:“纳兰雯静长得漂亮,你喜欢,而且,她还挺像姐姐的,不是吗?要不然,我姐姐当年怀着老四那个丫头时,你咋和她拉拉扯扯,暧昧不清的?” 如果纪韶元在现场的话,抛去血海深仇,其实,某些时候她是可以和纳兰皇后和平共处,同仇敌忾的。 没办法,隆泰帝荤素不忌。表面上说喜欢昭德皇后,只爱她一个人,实际行动里,又对那些长得漂亮年轻的小姑娘心动不已。 昭德皇后明明怀孕三个月了,为什么隆泰帝一无所知? 里面固然有昭德皇后隐瞒事实的因素所在,可是,隆泰帝对昭德皇后不够在意关心也是板上钉钉的。 但凡多对昭德皇后在意一点点,那么,纪韶元就不需要自幼丧母,寄人篱下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隆泰帝辜负了昭德皇后和纳兰皇后。 招惹了她们,又没有对她们完全负责。 “我姐姐是第一美人,也是第一才女,霍家的掌上明珠,多少名门子弟可望而不可即,结果被你得到手了。你知道吗?我是羡慕她的,也是同情她的,我姐姐,这么骄傲的女人,明明说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却三心二意,朝秦暮楚,左拥右抱,我姐姐当年流了多少眼泪你知道吗?不,你是不想知道的,因为你不满姐姐嫉妒,所以才宠爱我,让我在她面前躲晃悠几次,只恨不得逼迫她认清事实——皇帝是不会对一个女人专一的。” 说到这里,纳兰皇后又无不讽刺地扫了一眼安妃待过的地方,她继续道:“你纳安妃为妃,表面上是怀念我姐姐,然而只是你风流无情,看上了安妃那副皮囊。明明知道十皇子的死有纳兰氏的手笔,你为了所谓的江山大业,深谋远虑,选择让安妃闭嘴。安妃心灰意冷了不想见你,你又死皮赖脸地贴上去,皇帝陛下,是不是又想起来当初姐姐让你吃闭门羹的日子了?” “闭嘴!” 隆泰帝的脸色青黑交加,十分难看。 昭德皇后,相当于隆泰帝的白月光朱砂痣了。他自认对昭德皇后心怀愧疚,也自认心里只爱她一个人,昭德皇后红颜早逝,归根到底,难道不是纳兰皇后从中作梗吗? 隆泰帝作为帝王,是不可能反省自己的过错的,也根本不会认为自己有问题,毕竟,天子怎么会错? 隆泰帝的反应成功刺激得纳兰皇后哈哈大笑,“皇帝陛下,你到现在还不清楚吗?姐姐的毒,是自己心甘情愿服用的,她知道是我下毒害她,但她什么都没说,选择了服毒自尽。” 说完,莞莞一笑。 纳兰皇后和昭德皇后之间的关系是水深火热的,压根不存在任何姐妹情深的时候。 纳兰皇后下毒暗害昭德皇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好多人忘记了,昭德皇后并不是一个毫无心机的女人,也不是天真烂漫一无所知的小姑娘,纳兰皇后下毒,她心知肚明,又故作不知。 隆泰帝面色警惕,“纳兰,你这是什么意思?阿芫的死,可不就是你一手导致的?” 包括端慧太子两兄弟,还不就是纳兰丞相斩草除根? 纳兰皇后面色不变,“是我又如何?霍芫初这个女人,从头到尾一直如此,讨厌又恶心。我恨她抢走了我的丈夫,也恨她高高在上,更恨她什么都知道又装聋作哑,怎么?我就如此愚笨吗?就该一辈子被她压制同情吗?” 纳兰皇后对昭德皇后的恨,来源已久。从一开始昭德皇后被赐婚再到离去,应该说,两个女人的恩怨纠葛,缠斗了太久太久。 “纪韶元霍芫初的闺女,完全不像她。性子跟皇帝陛下,倒是更像一点,不,升平这个姑祖母,她学了十足十。” 纳兰皇后喃喃自语。 昭德皇后和纪韶元是亲母女,为人处世像也不像,昭德皇后八面玲珑,如沐春风,纪韶元则是矜持客套,冷冷清清。 两母女截然不同斗风格,纳兰皇后琢磨很久了。 “元元是我的骨肉,你别想对她动手。” 这时候,隆泰帝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开始和纳兰皇后针锋相对了。 纳兰皇后闻言,摇了摇头,“我对一个小丫头动手有什么用?我还不如对你动手呢。” “你想做什么?” “陛下,暂时在这里别出去,外面危险。” 第151章 垂帘听政(一) 这一夜,皇宫里发生了不同寻常的动静,数千不明身份的卫士包围了隆泰帝所居的寝宫,以“护驾”之名义大肆清查皇宫内外的奸细贼子。 昭阳宫,也理所当然地被冲击到了。 顶着纪韶元的名头,昭阳宫素来是炙手可热、众星捧月的地盘,不过今日完全不同了,纳兰皇后以后宫之主的玺印,大肆“搜寻”昭阳宫上下,然后再把昭阳宫的宫人们用“目无君上、巫蛊咒上”的罪名,通通打入了刑法司。 此地本来是纪韶元派来了重重侍卫的,不让一般人靠近,尤其是提防纳兰皇后的动作,可纳兰皇后动作之快速迅猛,压根不让昭阳宫的人有所反应,干脆利落地全部带走了。 当然,无眠这些纪韶元的死忠心腹是绝对带不走的,而且他们都有各自的本领,不受纳兰皇后管束。升平大长公主和隆泰帝送过去的人,能有什么问题呢? 说到底,纳兰皇后也只能柿子挑软的捏。那些打杂的洒扫的平日和纪韶元不熟,默默无闻,不值一提,纳兰皇后想控制皇宫,第一个控制的自然是如铜墙铁壁的昭阳宫。 这些洒扫宫人,看上去分量低但必要时,还是可以利用她们做什么的。 打发走纳兰皇后的人后,无眠脸色一沉,“赶紧通知主子和少主,皇后控制了京城,昭阳宫危在旦夕。” “是。”与无眠一块留下来镇守昭阳宫的暗卫金胜急忙下去通知自己的属下战友有事发生了。 无眠抬头看了看天空,见乌云蔽日,偶尔有一缕阳光穿云而出,若有若无,又很快被乌云遮蔽。 “少主那儿……勿报平安。” …… 皇宫的这场剧变直接影响到了前朝。当一众文武百官如往常一样恭候天子驾临时,却不想,出来的是后宫的女主人纳兰皇后,以及当朝太子纪常赫。只见纳兰皇后身披正红色礼服,头戴九根凤钗,肃穆端庄之余,更多了几分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仪。 她坐在宫人特意搬过来的一把雕凤的大椅上,太子纪常赫则位于她的右下手,恭敬乖巧极了。宫人搬来了一个大屏风,挡在了她和纪常赫的面前。 ——纳兰皇后竟要垂帘听政! 纳兰丞相很快三跪九拜,道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其他大臣可不干了,朝堂上炸开了锅。 “皇后娘娘,后宫不得干政,陛下已立了太子,理应太子问政,何须皇后娘娘多此一举?”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臣用满不赞成的语气上奏道。 历朝历代,虽有太后垂帘听政,但那都是皇帝年幼,无力治国的情况下才发生的,眼下太子纪常赫已弱冠之年,隆泰帝也不是头晕眼花,需要后宫妇人搭把手的病弱皇帝。 纳兰皇后此举,无亚于是挑战天子权威了。 纳兰皇后霸气地反问,“陛下遇刺,急需静养,太子年少气盛不经事,一切都由本宫做主。难道不行吗?” 第152章 垂帘听政(二) 前朝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皇帝年少不经事,一切皆由母亲太后做主。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皇帝年幼无知的份上,眼下隆泰帝不知所踪,太子纪常赫已弱冠,完全可以自主处理国政,哪里需要纳兰皇后这个深宫妇人来指指点点? 重视体统规矩的老臣子别提对纳兰皇后此举多么厌恶不满了。 纳兰皇后的话刚一落地,立马有个老臣跳出来煞风景拆台了,他振振有词,“自古以来,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夏桀妺喜、殷商妲己、周幽王和褒姒,哪个不是红颜祸水?皇后娘娘母仪天下,须知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陛下已册立太子,名正言顺,皇后娘娘还请太子问政。” 别说本身就有皇太子的情况下,纳兰皇后干政名不正言不顺,即便没有,满朝文武哪个乐意被一个女人压在头上? “请皇后娘娘三思。” “请太子代理朝政。” …… 有一就有二,只见泾渭分明的一堆清流老臣们开始对纳兰皇后发起剧烈猛攻。那架势感觉纳兰皇后是十恶不赦的犯人一样,而这仅仅是因为,她挑衅了一个男权世界的权威。 纳兰皇后早已有所预料今时今日的局面。 纳兰家底子薄,于宪宗朝起家,靠的还是皇贵妃娄氏的姐姐,一般的大臣敬着几分并不代表那些自诩名门的权贵世家看得上一开始一穷二白的纳兰家。 纵然现在纳兰家出了一个皇后和太子,加上纳兰氏母子二人,可谓是满庭显赫了。奈何,注重规矩礼仪的某些大臣,对纳兰皇后这个续弦继室不是很感冒。 这当然离不开昭德皇后珠玉在前的因素。昭德皇后名扬天下,靠的不单单是她那无双的容貌,还有她非凡的智慧与人格魅力,赢得了上上下下的好感。 再迂腐的臣子,拿放大镜在昭德皇后寻找缺点,也找不到了。 隆泰帝思念昭德皇后,前些年声势浩大地举办了葬礼与纪念活动,等到纳兰皇后一登台,不仅昭德皇后随之消失在大家的口中,隆泰帝也不再像过去那样高调地追思缅怀昭德皇后。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任何人认真想一想,都会知道那是纳兰皇后使出的伎俩了。诚然,有些大臣会认为隆泰帝以夫祭妻于礼不合,担像纳兰皇后那样直接勒令不允许吊唁,更让人接受不了。 纳兰皇后悍妒不容人,本身引起了部分人的反感,再加上纳兰家近些年做事愈发张狂不着调,太子纪常赫和纪常峥打擂台,同样引得一场又一场的官场风波。 这么多的事情,每一件事离不开纳兰皇后。 因此,纳兰皇后的风评在诸位大臣的心里早已经有了初步的估算。 纳兰皇后瞧着一口一个体统规矩的老臣,笑了笑,“刚刚本宫有让爱卿们开口吗?来人啊,把许大人请出去,不许他再踏进金銮殿。”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黑衣大甲的男子忽然出现,他毫不客气地拖着振振有词的老臣,直接来了一个“赶客”。 从刚才到现在,那个许大人都没有开口,只因为,男子粗鲁地往他嘴巴里塞了布,才又点了穴位,将他丢出去了。 如果纪韶元在现场,她会发现,前世杨芸玲的公公兵部尚书正和纳兰皇后来了一次眼神的交流。 纳兰皇后的狠辣手段,成功威慑了一批人,当然,也有一批人并不买账。 “皇后娘娘你方才说陛下遇刺,微臣能否冒昧多问一句?” 一个武将出列,声音洪亮地说出了大家心中的疑窦。 好端端的,隆泰帝咋会遇刺?他们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收到? 最重要的就是,纳兰皇后和纪常赫,到底是怎么回事? 种种疑虑,萦绕在大家的心里,但谁也不敢对上纳兰皇后。 谁让上一个这么干的人已经被纳兰皇后的人丢出去了? 纳兰皇后一听,用公式化的语气回答:“陛下遇刺,皆因胆大妄为的宫人包藏祸心,有意加害陛下,如今本宫已扣押了有嫌疑的宫人一一排查,想必过不了多久,那些幕后黑手会浮出水面的。” 凶手是谁,纳兰皇后刻意不提。反正…… “陛下龙体要紧,需静心调养。”那个武将随之话锋一转,“不过,皇后娘娘可有陛下的口谕?俗话说,名正言顺,皇后娘娘若得了陛下的圣谕,方可圣裁军国大事。” 纳兰皇后之所以一出现便引起轩然大波,未尝没有她突如其来地垂帘听政之举,直接惊呆了文武百官。 要是隆泰帝有圣旨在先,那么文武百官纵然再对纳兰皇后有意见,也不敢直白地说出来。 纳兰皇后笑了笑,“太子,圣旨宣读一下。” 太子纪常赫脖子一缩,完全不似昔日的淡然自若,更多了几分无奈与心酸,他哆哆嗦嗦地要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明黄封顶的诏书,却被一清冷的女声出言打断,“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微臣是否可以见一见陛下?” 荀致清帮助隆泰帝训练骁骑营,又是从三品的将军,纳兰皇后如今虽说是大权在握,一言堂了,但面对有兵在手的荀致清,依旧不敢轻举妄动。 荀致清是隆泰帝的心腹,也是萧越麾下的大将,更与纪韶元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纳兰皇后神色未变,“荀将军,君臣有别,荀将军战功赫赫,英姿飒爽,也别忘了自己还是女儿身,到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方便。” 事到如今,纳兰皇后也只能选择隐瞒隆泰帝的下落了。 一旦荀致清见到了隆泰帝,那她的计划等于失败了。 荀致清露出了一抹微笑,“皇后娘娘,陛下待末将恩重如山,末将今时今日的一切,全靠陛下慧眼识英才。陛下病重,微臣心里过意不去。皇后若担心微臣和陛下太过亲近,引来流言蜚语,不如皇后娘娘多派几个人跟在微臣身边,刚好看一看。” 纳兰皇后打的是什么算盘,荀致清猜也猜得到了。 只是纳兰皇后发难突然,又根基太浅,气候不足,像荀致清这样兵权在手的武将,不会像文官那样担心纳兰皇后。 反而,纳兰皇后要提防她们还差不多。 荀致清一口一个皇恩浩荡,成功刺激纳兰皇后说了一句,“荀将军,你是大将军的属下。如今大将军跟了襄黎公主去了嘉阳,荀将军是有意犯上僭越吗?” 再怎么说,纳兰皇后也是一国之母,她说出来的话,分量不容小觑。 荀致清说道:“微臣不敢,微臣跟随大将军多年,大将军的性子,微臣有所了解,倘若他在京城,估计皇后娘娘就不会如此安然无恙了。” 此话一出,四周寂静。大家都没有想到,一贯做事谨慎的荀致清竟敢对纳兰皇后口出恶言。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纳兰皇后眯了眯眼,“荀将军,你可知昭阳宫内发生了什么?” “皇后娘娘但说无妨。” 荀致清面色淡淡。 就怕纳兰皇后不肯松口,只要肯说,那么这局一定能破。 纳兰皇后语气森冷地宣布:“昭阳宫内竟藏着诅咒陛下的木偶,本宫以六宫之主的名义,审讯调查昭阳宫的宫人们。不料,有人咬舌自尽,本宫担心昭阳宫里还会发生什么情况,直接下令封了昭阳宫,不许任何人出来走动,也不能靠近。荀将军,你与襄黎公主来往密切,不知对此事,作何解释?” 巫蛊咒上,罪及满门,昭阳宫里发生这种事情,主人襄黎公主毋庸置疑,肯定要被怀疑清白的。 荀致清闻言,反问了一句,“皇后娘娘,昭阳宫那边陛下素来派了不少人保护襄黎公主。襄黎公主和大将军远在嘉阳,鞭长莫及,陛下遇刺,急需静养,微臣觉得此事需从长计议。襄黎公主人不在,仅凭皇后娘娘一张嘴,还是不太妥当的。” “荀致清,你想反对本宫?”纳兰皇后愠怒,“君臣尊卑,荀将军,你忘记了,就好好待在府里反省反省。” 二话不说,就让侍卫带走荀致清。 却不想,这个时候,一个大家抛之脑后又不能忽略的大人物出现了,“本公主在这里,荀将军谁人敢带走?” “参见大长公主。” 只见升平大长公主威风八面,凤袍加身,神色肃穆,她的后面还走进来一批戴着面具的金甲侍卫。 纳兰皇后脸色大变,“这是……” 红罗卫,一个为人熟知又陌生的名字,以这种奇特的方式出现在大众面前。 京城的种种风波,远在嘉阳的纪韶元知不知道呢? 肯定是知道的,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京城便飞鸽传书,传到纪韶元的手里了。 纪韶元收到消息了,嘴角上扬,“纳兰皇后果然是动手了。” 她从未小看过纳兰皇后的能耐。明明不得隆泰帝的欢心,却硬生生坐稳后位数载,经营权势,也是肉眼可见的有成果。 萧越问纪韶元:“殿下预备做什么?” 第153章 启程前奏 纪韶元摇摇头,“我不需要做什么,姑祖母在平京,绝对不允许纳兰皇后胡作非为,兴风作浪。” 纳兰皇后的野心,也是隆泰帝一步步纵容出来的。说实话,隆泰帝待纳兰皇后未必没有几分感情,当初的偶遇,使隆泰帝起了心思,有意纳其为良娣,纳兰家不提条件,隆泰帝同样也要想办法娶过门的。从此可见,隆泰帝确确实实喜欢纳兰皇后。只不过,昭德皇后母子三人横亘在彼此之间,导致隆泰帝彻底厌恶了纳兰皇后。 应该说,帝后之间,也不存在任何所谓的真爱故事。 利益纠缠,爱恨纠葛,纳兰皇后跟隆泰帝,说起来也是一笔账了。 “皇后已经动用了她的底牌。这些年,她利用陛下和太子的信任,暗地里栽培了不少死士,这些人连纳兰丞相都不知情。足见皇后心机之深沉。” 萧越神色凝重。 和纳兰皇后,他并非全然陌生。要知道,他作为大将军和定宣王,纳兰皇后出于拉拢,肯定要几番示好的。 王妃人选,她也旁敲侧击问过几次,全被他挡回去了。 当时,纳兰皇后虽然不悦但基于隆泰帝的信任,她还是不敢做什么的,而且朝臣和后宫的联系本来就不该太紧密。 萧越不需要仰仗纳兰皇后,皇后才需要拉拢他。 纪韶元双手抱胸,“她把我的好多人都带走了,也就剩下无眠这些给我。你猜猜她想做什么?” “巫蛊咒上,大逆无道,勾连贼人,犯上作乱。” 萧越毫不留情地吐出这句话。 纳兰皇后的算盘打得精,她不动纪韶元的心腹,另辟蹊径,选择昭阳宫里的那些不入流的小宫人当目标,逐一击破。 俗话说,滴水穿石,没道理这些人里一个两个都忠心纪韶元。 后面的事情也很好办,纳兰皇后赢了,纪韶元是对是错无人在意,到时候,还真是一张嘴也说不清黑白。 纪韶元微微一笑,“越之果真是明察秋毫。皇后对我动手了,你也很危险。”在此之前,他们一块出京,在纳兰皇后看来,可不就是同伙的意思? 萧越回之一笑,“放心,皇后绝对对我们动不了手。” 胸有成竹,自信满满。 纪韶元见状,挑了挑眉,“你有什么把握吗?” “再不济,我的大将军头衔值得了几分钱的。皇后需要兵,她不敢对我动手。殿下这边,有大长公主帮忙,暂时来说并无大碍。” 萧越冷静分析道。 纳兰皇后有意垂帘听政,当女皇帝,那她就需要强大的军队和一批死忠官员支持她。 纳兰皇后有纳兰志鹏帮忙,文官不成问题,就是武将方面,急需。 萧越是大兴的顶梁柱,除非纳兰皇后彻底不想活了,才敢对萧越动手。 纪韶元轻哼一声,“无论她敢不敢,我已经给她准备了一份大礼。纳兰雯静,也不是死了,纪常峥对皇位虎视眈眈呢。” 纪常峥即便被隆泰帝软禁,并不意味着认赌服输。 第154章 唇枪舌剑 纳兰氏人在冷宫,之前安妃跑去见她,倒是没想到,反而给了纳兰氏一点想法,她这些日子背地里联络的人,一抓一个准。 萧越若有所思,“纳兰氏干得过纳兰皇后?” 不是萧越看不起纳兰氏,主要是纳兰氏的道行和纳兰皇后明显是小巫见大巫,纳兰皇后隐忍蛰伏,老辣精炼,纳兰氏之前能够顺利地偷龙转凤,那靠的还是隆泰帝的支持。 但凡隆泰帝没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预估纳兰氏的孩子就不可以成为纳兰皇后的儿子了。 纪韶元一听,笑了,“纳兰雯静当贵妃这么久了,要是没一点手段,你说皇后还能和她表面维持和平吗?” 纳兰雯静和纪常峥当年声势浩大,未必全靠天子恩宠,母子二人也是有心机的,才逐渐形成对纳兰皇后的威胁。 纳兰皇后厉害,是因为她有纳兰志鹏支持,而且经历了大风大浪,磨炼得不少。纳兰雯静轻薄,到底是见得太少,能耐有限。 “这火烧得这么旺盛,殿下就不想做什么吗?” 萧越意有所指。 纪常赫和纳兰皇后形成一线,纪常峥纳兰雯静也要出来兴风作浪,那么,纪韶元呢?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方人明争暗斗? 纪韶元抿了口茶,滋润了喉咙,“皇后和纳兰氏针锋相对,纳兰家也得敲锣打鼓,打起来。父皇那儿,姑祖母去看,不成问题。我想要的,暂时不急。” 现在隆泰帝不明情况,人心惶惶,局势一边倒地往纳兰皇后这边倾斜,纳兰皇后想给她扣上弑父咒君的罪名,把锅全部丢给她,不得不说还挺敢想的。 一旦纳兰皇后成功了,昔日的襄黎公主只是一抔黄土,不值一提。 “她要做什么,我不会阻拦,不过是否得偿所愿,就不好说了。” 说完,纪韶元将一枚白子置于棋盘,整盘棋顿时扭转乾坤。 萧越一见,不禁哑然失笑,“我的人,刚好帮殿下一点忙。” 荀致清留在京城,是能够调动萧越的部将的。 纪韶元说:“我也有啊,那群人一出来,纳兰皇后都不知道的。” 与栖霞寨的合作,纪韶元只字片语都没有说,毕竟萧越跟她还没有熟悉到剖心置腹的地步。 有些秘密,还是永远别说出口比较好。 “棋要下,货要拿,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 萧越眸光含笑,轻描淡写间,便决定了京城的这场风波。 …… 升平大长公主的出现,可谓是一粒定心丸。 诸位都没有忘记升平大长公主于危难之际力挽狂澜的壮举,眼下升平大长公主再度露脸,可不就是给了好多人希望吗? 纳兰皇后面对升平大长公主,态度是和蔼的,“升平来了。陛下那儿,你也得常去看看。陛下最在意姑姑了。” 隆泰帝是好是坏,升平大长公主现在并不想关心,她来主要是为了…… “皇后,我听说你扣押了昭阳宫的人,元元那孩子我最清楚了,那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有问题?皇后是不是看错了?” 升平大长公主开门见山,直接质问纳兰皇后有关昭阳宫的问题。 一提到昭阳宫,有的大臣也站了出来,跟着上奏,“皇后,太子,昭阳宫是襄黎公主的寝殿,皇后认为昭阳宫藏有木偶,是昭阳宫的宫人诅咒陛下,才导致陛下遇刺,微臣斗胆,是否有充足的证据表明是昭阳宫的宫人咒上?” 纳兰皇后想给纪韶元扣一个巫蛊咒上的罪名,也得看看其他人同不同意。 刚刚说话的大臣,恰好是万淑妃的父亲万大人。 万大人因为万淑妃的吩咐,自是积极配合万淑妃与襄黎公主的行动。 如今纳兰皇后眼瞅着想当女帝,万大人于公于私都会跳出来反对的。 纳兰皇后眸光沉了沉。 她是没想到纪韶元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在朝中还有她的支持者,呵!狐媚子。 纳兰皇后心里暗自嫉恨着,明面上,纳兰皇后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无不感叹,“万大人,你有所不知,之前陛下想给襄黎公主择选夫婿,襄黎公主谁也看不上,她说宁愿嫁给草莽匹夫平淡一生,也不肯踏入王公贵族的府邸。陛下十分震怒,责备襄黎公主异想天开,不合规矩,那时候,陛下就和本宫提过一嘴,襄黎公主被纵坏了。” 攻击敌人特别是女人时,选择私生活下手是最好的。 纳兰皇后所言也不完全虚构,隆泰帝的确和她说过一嘴纪韶元的夫婿问题,不过那是隆泰帝放给纪韶元的一个特权,纪韶元日后想嫁给谁,隆泰帝纳兰皇后皆不能干涉。 说白了,隆泰帝眼下人不见人,纳兰皇后选择性地隐瞒一些事情,外人哪能知道呢? 纳兰皇后的话一说完,纳兰志鹏第一个跳出来表示支持纳兰皇后的决策,言襄黎公主桀骜难驯,心术不正,怨恨君父,固昭阳宫内和宫人一块巫蛊咒君。 本身襄黎公主是从寿昌侯府里出来的,不是正统受教育公主,襄黎公主长歪了,问题肯定不是隆泰帝纳兰皇后教不好,那是寿昌侯府的问题。 果不其然,有的人开始对寿昌侯府开炮了。 “杨侍郎之前是襄黎公主的养父,襄黎公主的教养,那不都是杨侍郎过问吗?陛下认回公主时,公主已将及笄,再怎么教,也掰不回来了。” 一个跟纳兰志鹏走得近的老官员用不阴不阳的语气讥讽杨迁。 杨迁的官职跟之前一样是三品户部侍郎,但很显然,沾了纪韶元的光,隆泰帝表面上待杨迁还是比较器重的,其长子杨平宇也被隆泰帝下旨赐婚了一位皇室县主下嫁,前不久还多了三品轻车都尉的爵位。 前程似锦,帝恩深重,谁不羡慕呢? 杨迁本人的才能本来就很寻常,结果运气出奇的好,谁人不嫉妒呢? 杨迁被点名,倒是不慌不忙地站出来,微笑看着那个老官,一本正经地回复:“曲大人认为微臣教养公主有失,微臣自愧公主暂居侯府的十四年里,微臣从未关心过她,全仰仗德贤夫人教导。众所周知,公主的生母是昭德皇后,皇后的骨肉,微臣相信她是不会做出此等错事的。” 谁不会拉虎皮扯大旗?杨迁很快就拿昭德皇后说事了。 昭德皇后之名,大兴无人不知,朝臣里多的是当年与昭德皇后有所交集的。 这位深得人心的皇后,大家都有一种心理:死者为大。 总不至于昭德皇后的女儿,还会出现这种毛病。 曲大人也就是曲闰东的父亲大理寺卿曲太良闻言很是不屑地啐了一口,“昭德皇后薨逝,生前根本就没有教过襄黎公主什么,杨侍郎以此说事,不觉得有失偏颇吗?” 为了防止大家质疑昭德皇后和纪韶元的清白,隆泰帝对外说法是早已知晓昭德皇后身怀六甲的情况,奈何襄黎公主无故失踪,皇后病卒,隆泰帝唯有埋在心里,未曾对外公布。 昭德皇后生下纪韶元时,当时已奄奄一息,重病缠身,压根就没有心力抚育纪韶元。 拿昭德皇后说事,也不合情理。 杨迁神色未变,他叹了一口气,对着纳兰皇后拱了拱手,“皇后娘娘,当初昭德皇后和襄黎公主的情况,你是最清楚的。原本昭德皇后是不会这么快就走的,皆因皇后中毒,担心害了公主,这才把毒引到自己身上,最后香消玉殒,撒手人寰。皇后娘娘,昭德皇后待您不薄,素日亲厚无间,昭德皇后最看中什么,莫非皇后娘娘不明白吗?” 接着,杨迁又对曲太良说道,“曲大人,襄黎公主年幼丧母,形影相吊,自从德贤夫人带她入府后,微臣从来没有对公主有过一丝一毫的关注。微臣待公主,不如公主待微臣的三分之一。” 其实到了这个节骨眼,杨迁撇清关系也是无济于事的。 纪韶元当了十四年的寿昌侯府六小姐,杨迁无从抵赖。 那么,杨迁想要摆脱纳兰皇后一派的攻讦,也只能攻心为上。 先是昭德皇后,再是纪韶元的成长经历。 至于是否巫蛊咒君,等襄黎公主回来了,不就真相大白了? “杨侍郎如此维护公主,微臣自愧弗如。” 曲太良轻哼一声。 当初纪韶元是如何让曲闰东下不来台的,他都一清二楚。 升平大长公主轻飘飘低瞥了曲太良一眼,“方才杨侍郎所言句句属实,这些情况本公主与陛下心知肚明,曲大人是质疑陛下还是本公主?” 纪韶元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是要一定时间的,在此期间,升平大长公主只需要拖延时间就足够了。 曲太良顿时涨红了脸,老半天都说不出话。 隆泰帝和升平大长公主,无论谁,他也不能开罪的。 然后,升平大长公主视线转移到纳兰皇后脸上,似笑非笑,“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的身世,时至今日你还想隐瞒吗?”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纪常赫的身世有问题? 第155章 无可奈何 纪常赫是皇子,身份上没问题,只不过嘛,母亲不是纳兰皇后,而是谋害皇后的废妃纳兰氏。 升平大长公主的话刚一说完,很快,那对消失已久的母子出来了,还是被升平大长公主的侍卫架着脖子带出来的。 升平大长公主笑容满面,“纳兰氏,你说说,太子殿下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个皇子,一个妃嫔能有什么关系?只有少部分人注意到,纳兰氏的长相与太子殿下纪常赫近乎有八成相似。 纳兰氏苦笑一声,披头散发的她可见在冷宫的日子并不好过,千娇百媚的宠妃,再到落魄失意的老妪,也就一瞬间的事情。 “皇后,妾身对不住您,是妾身……对不起您。” 纳兰氏诚恳地对纳兰皇后道歉。 调包了亲儿子,放到任何一个母亲身上,谁接受得了? 纳兰皇后闻言,原本平静的面孔霎时间愤恨交加,“纳兰雯静,你还我儿子!” 得,纳兰氏这句道歉,因纳兰皇后的这句话立马引起轩然大波。 鬼迷心窍的纳兰氏,出于嫉妒心理,将纳兰皇后的儿子和自己的儿子调包,而且还把纳兰皇后的儿子丢弃了。 这种皇室丑闻一朝被揭发,大臣们议论纷纷。 升平大长公主面色平静,“皇后,纳兰氏是太子殿下的生母,你是太子殿下的嫡母,这声母亲,自是叫得应该。只是,陛下遇刺,静养为主,皇后大动干戈,军国大事,有谁做主?” 纳兰皇后想当女帝,那是绝对不为纪氏皇族所允许。 好歹,纪氏皇族还没有山穷水尽,轮不到纳兰皇后这个深宫妇人干涉朝政。 舆论中心太子纪常赫对升平大长公主作揖,答道:“父皇龙体安康后,儿臣自会一一道来。” 有名正言顺的储君,纳兰皇后不止逾矩一星半点。 升平大长公主漠然地盯着纪常赫,“太子殿下,既然你是废妃的儿子,本朝有法,立嫡立长,纳兰氏入了冷宫,老七又被陛下责罚,殿下的血统,其实是很有问题的。” 即便皇室里嫡庶尊卑尽量淡化了,可,太子的生母是罪人,难免不太体面。 纪常赫露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笑容,“姑祖母,儿臣忝居储君之位数载,无德无才,儿臣自请辞去太子之位。” 皇太子的头衔,纪常赫还不是特别在意,当初与纪常峥明争暗斗,无非是不想死于纪常峥之手。 眼下纳兰皇后和他都不是亲生母子了,他又何必当这个太子? 升平大长公主望着凤椅上的纳兰皇后,“皇后娘娘认为呢?” “此事,日后再议,散朝。” 纳兰皇后浩浩荡荡地来,最后也只是无可奈何竹篮打水一场空。 诸位皆散,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保皇党关心隆泰帝的身体健康。 升平大长公主发话,“一切无碍,皇后派了人守着长生殿。” 几个大臣面面相觑。 这时候,太子纪常赫走过来了。 “姑祖母,四妹如何了?” 第156章 左右为难 纪常赫问起纪韶元的下落,自然不是心血来潮。 从纳兰皇后主动告知他的身世和她早年的一些事情后,他便脑袋一片空白。 纳兰皇后他当做亲生母亲一样尊敬着,却不想,他是昔日死对头纪常峥的同胞兄弟。 昭德皇后的死,还和纳兰皇后有关。 如此种种,扰得纪常赫心烦意乱,不知所措。 纳兰皇后想垂帘听政,当一个女帝,纪常赫都知道,但又说不出阻挠的话。 升平大长公主见纪常赫忧心忡忡,平心静气地回了一句,“她很好,有定宣王在身边保护,无人杀害得了她。” 萧越的能力,有目共睹。 纪常赫闻言,嘴角一翘,“这就好,四妹平安便好。” 以前,纪常赫和纪韶元交集并不多,纵然纪常赫对纪韶元还挺客气亲近,可纳兰皇后并不愿意纪常赫亲近昭德皇后的女儿。 是以,二人属于君子之交淡如水。 如今,纪常赫不被纳兰皇后的话所迷惑,对纪韶元的安危倒是真心牵挂了。 升平大长公主看了纪常赫一眼,“姑祖母有句话不吐不快。” “姑祖母请说。” 纪常赫表现得虔诚恭敬。 “元元回来了,你该如何自处?” 这句话问得有点没头没脑的。 不过,仔细一想,在场众人很快明白了升平大长公主的意思。 纪常赫和纳兰皇后名义上依旧是母子,纳兰皇后对纪韶元如此赶尽杀绝,等纪韶元一回来,纪常赫这个哥哥,未必有什么好。 升平大长公主会说这句话,其实也是认为纪常赫人很好才这么一说。 放在纪常峥身上,她压根不想说。 纪常赫露出了一抹近似哭的微笑,“常赫亏对四妹,没有阻挠皇后对付她。” 纳兰皇后……于他终究是有养育之恩的。 恩情在先,纪常赫做不到大义灭亲,不顾一切地支持纪韶元处决自己的养母。 尽管,纳兰皇后可能早就对他恨之入骨了,只因为他的存在意味着她的亲儿子不知所踪。 升平大长公主面色漠然,“皇后是皇后,你是你,陛下也是如此认为的。” 纵子如杀子,再怎么说,纪常赫纪常峥都是隆泰帝的亲骨肉,不是陌生人,隆泰帝万万不会选择对亲骨肉动手的。 放纵纪常峥,最终纪常峥一时糊涂,行差踏错,隆泰帝失望愤怒之外,圈禁了他,都算说法外开恩了。 不过,升平大长公主将纳兰氏母子放出来,并不是为了给他们希望。 纪常赫摇摇头,“父皇那儿,常赫会负荆请罪,绝无二意。” 当了纳兰皇后这么多年的儿子,一朝身份转变,血海深仇,纪常赫做不到问心无愧,与己无关。 思来想去,辞去太子之位,是他能够做出的最大的补偿了。 升平大长公主蹙紧眉头,老七不中用,老九太小,你就这么走了,大兴江山百年后该择谁为君?” 纪常赫要走,升平大长公主是暂时不同意的。要走,也得等纪韶元和九皇子纪常登大局已定后再走。 他就这么一走了之,朝中大臣,谁会不心靠他? 纪常赫一怔,后苦笑,“皇后犯下大错,俗话说母债子偿,常赫会用自己的余生去赎罪。大兴的百年江山,儿臣不会袖手旁观,九弟我会尽心照顾的。” 升平大长公主与纪韶元的算盘,也是这一刻纪常赫全部看明白了。 从一开始,她们就不看好他,有意扶持无冤无仇无宠无靠的九皇子一登九五。 纪常赫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但肯定没有太多甜蜜幸福的感受。 众叛亲离,他也差不多了。 “老九太小了。” 升平大长公主淡淡地说道。 这是实话,有个成年皇子,满朝文武为什么有拥立一个幼子? 主少臣强,大为不利。 纪常赫点头,“小是小,可认真雕琢一下,未尝不是好苗子。” 九皇子纪常登在此之前默默无闻,之前无非是沾了纪韶元的光能够在隆泰帝跟前露脸,得到他一丝关怀。 他资质如何,众人也心里没底,思来想去,考察九皇子一段时间,若真的可靠,隆泰帝也可以放心地倚重他了。 帝王心术,平衡之术,九皇子一点都没有机会学习到,现在,是时候了。 一个御史有点迟疑,“大长公主,殿下,九皇子年幼无知,身后也无外家依靠,这会不会……” 其实,九皇子的弱势也是他的优势。 自古以来,外戚干政,乃帝王大忌,九皇子的母亲只是普通宫女,身份卑微,家中不显赫,如果九皇子真的有机会成为天下之主,那么隆泰帝就不需要担心新帝要被外戚掣肘的局面了。 “会什么?九皇子没有机会变成第二个纳兰一族。” 升平大长公主语气森冷,“老九再怎么说,都是天潢贵胄,太子栽培他,未尝不可。” 纪常峥难成大事,平庸暴戾,九皇子纪常登抛去年纪小与资质不明的劣势,左看右看比纪常峥适合多了。 大学士摸了摸胡须,“大长公主所言极是,太子殿下和九皇子多走动走动,是好事。” 事到如今,纪常赫因纳兰皇后和纳兰氏的因素,左看右看是无缘龙椅了。 当然,纪常赫自己也不想要,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大家不是傻瓜笨蛋,一个皇子合不合适,难道评估不了? 九皇子纪常登,如此便走进了大家的视野中,并因此开启了大兴一代传奇帝王的序幕。 此乃后话,暂时不表。 大学士与御史都发话了,其余的老人也不会不赞一词,纷纷表示太子和九皇子兄弟和睦,大兴之福云云。 纪常赫见状,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了。 …… 朝堂上的唇枪舌剑,有的人关心,有的人嗤笑,也有的人,是极其关注的。 大理寺卿曲太良,于朝中一直是个神奇的存在。 他曾高中探花,差点尚了公主,而后,他的仕途比起大多数人而言是平步青云的。 大理寺卿,他一当就是十几年。 如今,这位屹立不倒的大理寺卿一回到家,便大发雷霆。 “该死的……” 曲太良面色如土,身体不住地颤抖,瓷器茶碗碎了一地。 “老爷,是不是皇后……” 曲夫人十分有眼色地叫退左右,亲自倒了一杯热茶,安抚丈夫的情绪。 曲太良一听,冷冷一笑,“不是皇后,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杨侍郎杨迁,给了我窝囊气。不就是走了狗屎运,收养了襄黎公主吗?瞧他那得意的样子,真以为他是学富五车的大学士吗?谁人不知,他杨迁也就一个半吊子水平,之前靠他的老父亲和安妃,现在更是靠襄黎公主和好儿子。说来说去,哪一次他是靠自己的本事升官的?” 越想越气的曲太良,更是直接踹翻了矮凳。 此话也不尽然,杨迁升官发财,不单单只有后门,他守口如瓶,忠心耿耿,能办的事都尽力办妥。这才是隆泰帝乐意给他甜头的主要原因。 曲夫人转了转眼珠,小声嘀咕,“老爷,老二家的媳妇和襄黎公主不是素有不快吗?” 梁菲菲和纪韶元的冲突,那得是淑顺郡主的生辰宴那会儿了。 后面的冲突,那是梁菲菲自己嘴上犯贱,冒犯了蔺文馨,纪韶元才出口呵斥了曲闰东梁菲菲。这么说起来,梁菲菲对纪韶元那是咬牙切齿。 眼下,襄黎公主远在嘉阳,纳兰皇后于朝堂上不可一世,曲家的机会到了。 曲太良眸光幽深,“之前皇后中毒,管家胡明轩牵连进去,我也是废了老大的劲才脱身的。谁能想到,这把火烧到我自己身上了?” 曲太良并没有外表看上去云淡风轻,淡泊名利。实际上他比谁都爱权势富贵,之前他不想尚公主,也不过是宪宗朝风起云涌,他不想因为娶了有兄弟撑腰的公主无端被连累,才断然拒绝了这门亲事。 当初纳兰氏母子给纳兰皇后下毒,走了曲家路,想要梁菲菲和驸马梁齐溟千丝万缕的联系直接要纳兰皇后一个措手不及。 却不想,事情败露,曲家差点满门覆灭。得亏曲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参与谋害皇后,才勉强逃离漩涡。 事情的起因,说来说去,那还真的离不开纪韶元的影子。毕竟,纳兰氏母子失宠之快,不就是因为得罪了纪韶元吗? 老爷,兵部尚书的三少夫人和我昨天见了面,说了一会话。你猜猜,她说了什么?” 曲夫人笑了笑。 兵部尚书的儿媳妇不是别人,刚好是前世今生纪韶元的仇人杨芸玲。 杨芸玲销声匿迹太久,而且其母还犯了错,杨迁不想管她的亲事,丘氏也懒得真心考虑一个庶女的婚事。 这不,杨芸玲也只能力争上游,勾引到兵部尚书的三儿子了。 兵部尚书不是老古板,对女子的要求也没那么高,况且儿子喜欢,也就随他去了。 杨芸玲风光出嫁,当时纪韶元还在京城,引得一阵唏嘘感叹。 如今杨芸玲主动找了曲夫人谈话,怎么想都不会觉得与己无关。 第157章 突如其来 曲太良产生了兴趣,“她说了什么?” 杨芸玲,可是纪韶元在寿昌侯府时一直不大对付的人。 如今二人身份天差地别,杨芸玲跑来找曲夫人谈话,总不至于只是聊天。 曲夫人笑容嫣然,“还不是为了公主?那少夫人,觉得公主太不识好歹了,居然堂而皇之地诅咒陛下,当年还在侯府时便出言不逊,公主辜负皇恩。” 和纳兰皇后一样,杨芸玲也想让纪韶元死无葬身之地,至于原因反而比较简单——嫉恨与报复。 当初张姨娘被揭发昔日的儿子,那是纪韶元的丫鬟碧云故意的。 如此一来,杨芸玲那是把自身境遇的落差全部归咎于纪韶元头上了。 当然,杨迁和丘氏她也一块忌恨了,谁让他们彻底无视了杨芸玲?杨芸玲的婚事办得风光,那是表面,嫁妆都是中看不中用的,一点用也没有。 杨迁早就对杨芸玲心寒,不提张姨娘,就单单她在侯府屡次三番地挑衅耍小聪明,甚至连胞妹杨芸怡也不放过,连闭门不出的杨芸怡都要算计她的亲事。 这样一来,杨迁岂能容忍杨芸玲?扭送庄子上,都算是体面了。 杨芸玲并不会领情,她只会认为那是杨迁无情无义。 这一次纳兰皇后发难控制皇宫,杨芸玲已得到了消息,想要跟纳兰皇后一块扳倒自己的娘家寿昌侯府与襄黎公主纪韶元。 杨芸玲疯起来,杀伤力不容小觑。 “天恩难测,不过天潢贵胄,赏个全尸是可以的。” 曲太良语气悠悠。 事到如今,有所为有所不为,先发制人,才有后路。 二人相视一笑新的计划开始实施。 …… 就在大家以为远在天边的襄黎公主纪韶元此时此刻,偷偷地回到了公主府。 升平大长公主府毗邻,很快收到了消息。 纪韶元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来得就是猝不及防。 升平大长公主过来探望时,见她脸色红润,心情愉快,心知她一切皆好,不禁笑道:“想必霍家即日就要过来了。” 去嘉阳,那是为了寻找霍家。 霍家一回来,唐飞扬才真正地认祖归宗。 纪韶元刚刚洗漱沐浴完毕,浑身上下还冒着热气与水汽,闻言一笑,“那是当然。榕秀三姐妹她们先过来,然后是伯母她们。霍家的东西整理一下,很快就能打包带走的。” 要带,也带不了多少,毕竟霍家当初离京时,都只是带了些比较重要的衣物物品之类的,像文定公和霍楚雄兄弟的衣物,东平郡公府原封未动。 纪韶元的话勾起了升平大长公主的回忆,“霍家……吃了不少苦,终于是苦尽甘来。” 死了这么多人,霍家元气大伤。剩下来的妇孺孙女,过得平淡幸福,已经算是好福气。 没有了顶梁柱,霍家在平京待不了多久,渐渐地被排挤出去。 “大伯和二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伯母她们也都坚强勇敢,可歌可泣。” 纪韶元感叹。 半生寥落半生坎坷,仅余怀念。 第158章 仇人相见 升平大长公主一时无话,沉默着。 “姑祖母,先前你交代我的事情,我已办妥。郭家的墓,一切都好。” 纪韶元没忘记出发之前升平大长公主对她交代的事情。 郭晁勤和安儿的墓这些年有专人打理,桐柏悠悠,银铃声声,到底不寂寞。 升平大长公主一听,眸光一亮,“是这样吗?安儿和郭郎的祭日今年我是不方便单独祭拜了,你替我去扫墓,算是替我尽了份心意。” 郭晁勤安儿父子是升平大长公主一生的愧疚,要不是朝挺斗争,大概两父子就不会死了。 而且,升平大长公主含恨自己竟无能为力,救不了郭晁勤一命,留下全尸是她竭尽全力说情得来的结果。 升平大长公主陷入了回忆中,“往年我都是带他们爱吃的栗子糕过去祭拜的,郭郎生前最爱吃甜的,我怀安儿也爱甜的,可能两父子口味都一样……” 听升平大长公主絮絮叨叨地讲述她当年的故事,不知为何,纪韶元想起了萧越。 萧越在嘉阳时,对她剖明心迹,只是,她对萧越仍心存顾虑。 萧越这种人,太过骄傲,和她本来属于两个世界的人。 贸贸然产生交集,感觉挺奇怪的。 纪韶元叹了一口气,萧越到底是真喜欢她,还是单纯误会了,还真的不好说。 感情一事,实在麻烦。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纪韶元烦恼于萧越的种种,可实际上从一开始她就待萧越有所不同。 如果对方仅仅是一个不值一提的陌生人,或者说不识抬举的骚扰者,那么纪韶元也没必要念念叨叨这么久了。 时至今日,纪韶元还为了萧越烦恼,本质上那是一种表态了。 “去了嘉阳,定宣王待你越来越亲近了。” 话锋一转,升平大长公主提及了萧越。 纪韶元撇了撇嘴,“跟以前有什么区别吗?” 她是真没有看出来萧越待自己如何与众不同。 升平大长公主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舒心的笑容,“哎,元元,正所谓男才女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跟定宣王,虽然差了八岁,但定宣王,比京城的绝大多数名门子弟来得更优秀。你看看,像他一样年纪的人,哪一个人会如此快速地立下不世之功,威名远扬了?” 萧越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同时亦是撑起一边天的天之骄子。 没有极大的天赋与极大的努力,萧越是万万不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 纪韶元听完后,微微一笑,“我也未曾否认过萧越的贡献啊。萧越的的确确是百里挑一的天才,为人处世也是众口皆碑,周到亲和,毫无架子,定宣王府的人,还有军营的将士们,没有谁对他是不满意的。只不过啊,萧越太过卓尔不群,我就是一小女子,比不得。” 经历了曲闰东后,纪韶元有点杯弓蛇影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外表风光霁月,鬼知道他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纪韶元担心,萧越跟曲闰东一样,多情转至薄情红,比起二人的相看两生厌,还不如就此打住,当个朋友,何尝不好呢? 纪韶元的话刚一落地,升平大长公主哈哈大笑,“萧越再厉害,那还不是陛下的臣子?他也无三头六臂,就是一张嘴两个眼睛。你好像很紧张他啊,元元。” 紧张萧越?开什么玩笑? 纪韶元当即反驳,“姑祖母,我和萧越,那是纯属……额……” 一时半会,纪韶元连好朋友这三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升平大长公主戏谑,“是什么?是知心哥哥?知心爱人?贴心的小棉袄?” “姑祖母!” 纪韶元燥得跺了跺脚,面红耳赤。 越说越过分了,她跟萧越那是清清白白的关系啊! 纪韶元脸红了,把升平大长公主逗乐了,“元元,你和定宣王,如果成了,对你父皇来说,还真是解决了一件麻烦事。” 这些年,萧越帮着隆泰帝征战四方,军功赫赫,加上萧越暗地里替隆泰帝逐一瓦解纳兰氏的势力,某种程度上来说,萧越算得上离隆泰帝最近的大臣了。 异姓王是最不好当的,萧越一当就当了好几年,眼看着是烈火烹油,一团锦簇。 不过,隆泰帝那心,容得下萧越吗?不好说,即便他容得下,下一个帝王又怎么受得了这么一个功高震主的大臣呢? 是以,定宣王萧越有意表明忠心的话,那就只能尚主了。 纪韶元面色一肃,“萧越的本事是无可替代的,想动他,大兴百姓并不会答应的。” 萧越名声显赫,大兴臣民无不把萧越当成大兴战神。 有朝一日,狡兔死走狗烹,萧越一死,大兴离分崩离析也不远了。 升平大长公主冷静分析,“如鲠在喉,如芒在背,你也舍不得自己的好友将来被新帝当做磨刀石。” 皇帝是不讲情面的,像萧越这种太能干的臣子,肯定是不为皇帝所容纳。 萧越这会儿是风光霁月,等以后,前途未卜。 纪韶元淡定极了,“放心,萧越有分寸。” 当了这么久的大兴臣子,没有一点分寸,早就被隆泰帝卸磨杀驴了。 隆泰帝提防他,又挺信任他。这种关系,别人是做不了的。 升平大长公主挑了挑眉,“你信萧越没有二心,也没用,新帝才不会领情。” 纪韶元是没有兄弟的,日后她的富贵荣华,最多是封个长公主,但会不会像福慧长公主咸宁长公主那样春风得意,一切都是未知数。 纪韶元朝升平大长公主望去一眼,“姑祖母不相信康宁吗?我纪韶元做任何事,讲究的是万无一失。纪常赫纪常峥我都不喜欢,无论如何,那江山储位,我早已深陷其中,不能脱身。” 纪常赫因纳兰皇后纳兰氏三振出局,纪常峥又不讨喜,思来想去,只剩下九皇子纪常登最合适。 纪韶元知道,但凭她于隆泰帝跟前的宠爱,等新君继位,小心眼的自然要给她小鞋穿。 日子不好过,还谈什么未来? 从重生归来的那一刻起,纪韶元早早放弃了前世的天真浪漫,取而代之的,更多是审时度势与权衡利弊。 她死于杨芸玲之手,纳兰皇后和她有杀母之仇,此般种种,如何不念?众星捧月的背后,则是惊心动魄的刀光剑影。 未来的路怎么走,纪韶元有选择吗?并没有,她成为襄黎公主,与昔日的寿昌侯府六小姐截然不同,路是靠自己走出来的。 升平大长公主叹气,“赵德全待会过来宣你入宫,你且贴身不离陛下身边。到时候,福气在后头。” 纪韶元一笑,“谢姑祖母提点。” …… 果然不出所料,赵德全奉旨宣召襄黎公主纪韶元入宫伴架侍疾。 纪韶元带上紫嫣碧月,留下若干宫女在公主府,一主二仆随即入了宫。 长生殿的情况与往日无二,就是多了些不熟悉的生面孔守在大殿外面。 赵德全是内侍总管,深得隆泰帝信任,他想见谁,那帮死士,也不好阻挠。 御林军守着宫城,禁卫军与京畿卫巡管平京,维持秩序,看上去是挺欣欣向荣的。 纪韶元打量完,对赵德全说道:“赵公公,父皇最爱迟御膳房的炒土豆丝,本公主既来侍疾,就是不知那御膳房能否多备些炒土豆丝供父皇尝尝。” “请殿下放心,陛下已吩咐御膳房每日送来长生殿一道炒土豆丝。” 赵德全恭敬地回答。 一问一答,毫无破绽。 纪韶元拉上两个侍女,跟着赵德全进了长生殿。 长生殿内全都是隆泰帝的人,灯火通明,安妃与万淑妃全都出来了。 纪韶元发现,那个默不吭声的李贤妃并不在此地。 万淑妃似有所觉,半笑不笑,“那贤妃意图行刺陛下,已被皇后娘娘打入冷宫。” 李贤妃刺杀隆泰帝? 纪韶元转了转眼珠子,“淑妃娘娘,贤妃昔日待父皇这般尊敬,不太像是做这种事的。” “像如何?不像又如何?” 万淑妃轻哼一声,“皇后娘娘说的,难道有错?” 跟纳兰皇后明争暗斗了这么久,李贤妃的罪名有猫腻,她怎会不知? 纪韶元微笑不语,再问安妃,“安妃娘娘这些时日服侍父皇辛苦了。” “公主言重,这是妾身应尽的本分。” 安妃恰到好处地盈盈一笑。 想当初,纳兰皇后嫉恨安妃的笑酷似昭德皇后,纳兰氏出手害死十皇子,她乐见其成。现如今,隆泰帝还真的拿她当昭德皇后的转世,安慰自己多年思念了。 纪韶元心里讽刺一笑,什么帝王家的真情?无非是掩饰自己风流的本性。 隆泰帝见到多日不见的纪韶元,心情愉悦,不禁笑道,“元元见到了霍家的伯母表姐妹们,一定很高兴。” “知我者,父皇也。” 纪韶元甜甜地笑了。 霍家这帮人不日来到京城届时,纳兰皇后的风波也尘埃落定了。 隆泰帝笑了,“当初文定公助朕登基称帝,于情于理,我是得多关怀一下霍家的。” 第159章 终于来了 关心霍家? 纪韶元语气淡淡,“父皇想给霍家一个恩典,那不如立飞扬为郡公世子,封三品散射都尉,不知可好?” 唐飞扬是霍家的唯一男丁,无论如何,这爵位是绝对要让唐飞扬继承的。 隆泰帝点了点头,“善!元元的主意不错,飞扬那孩子,很有昔日文定公的风采。” 就立世子一事上,隆泰帝纪韶元并无分歧。 纪韶元接着说道:“大伯父当年被父皇追封慎国公,二伯父则是追封承平侯,二位伯母也都封为一品夫人,以示尊荣。不过,大伯母和二伯母近些年奔波忙碌,身子骨虚弱,儿臣恳请父皇,给两位伯母多派几位太医去。” 看病是真,就是目的嘛…… 隆泰帝一听,皱了皱眉,“楚雄的夫人病得很重吗?” “不算严重,老毛病而已。” 纪韶元如实回答。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她才不会傻乎乎地替霍家隐瞒住这些年的真实情况。 隆泰帝长叹一声,“我愧对楚雄书语,也对不起楚寅尔淳……” 霍楚雄霍楚寅年纪轻轻便逝去,归根到底,不还是为了他的江山大业吗? 纪韶元低下头,垂眸不语。 “书语是孝贞夫人,尔淳是康国夫人,这样,朕给她们加封为超一品的夫人,封号不变,楚雄两兄弟也再追赠有个陕甘总管、骠骑大将军。” 都是实缺官职,将来写墓志铭时,又能大肆宣传了。 霍柯氏霍段氏的诰命是随丈夫的,全是一品公侯,等隆泰帝再给她们追封超一品夫人时,毋庸置疑,大兴的贵妇里,霍段氏霍柯氏都是无人能比的。 纪韶元微笑,这还只是小菜一碟,后面的她再说。 “父皇英明。” 纪韶元恰到好处地拍了隆泰帝马屁。 隆泰帝摇摇头,“你这孩子,瞅着我给你的伯父伯母讨赏呢。” 纪韶元闻言,嘿嘿一笑,“那不还是父皇疼惜女儿吗?” “这就对嘛。” 隆泰帝成功地喜笑颜开。 父女二人说说笑笑,倒是一边得安妃万淑妃一直透明了。 “霍家出了两代公侯,是朕的肱股之臣,于朕而言,霍家是朕的第一功臣,其次是定宣王萧越。” 不知为何,隆泰帝突然说了这句话。 纪韶元歪了歪头,“大将军能征善战,先后讨北境部落,攻占西域诸国,平定戎族叛乱,是实实在在的第一将军。父皇待大将军,那是……” “元元,如果朕有意将你许配给定宣王,你将如何?” 这一次,隆泰帝打断纪韶元的话,抛出了这条消息。 纪韶元笑容一滞,“父皇,女儿小了萧越八岁。” 这……太快了。 隆泰帝眨了眨眼,“八岁怎么了?晋文公花甲之年迎娶十八岁的文嬴,一树梨花压海棠,这还是千古美谈呢。你跟萧越,也只是差了八岁。” 纪韶元:“……” 两者是同一回事吗? 正当纪韶元预备说些什么时,纳兰皇后带着人马杀到长生殿了。 “襄黎公主回来了,怎么不与本宫说一声?” 第160章 苦口婆心 后宫之主纳兰皇后凤仪万千,无数宫娥甲士拥护,浩浩荡荡。 纪韶元眯了眯眼,纳兰皇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秘密控制了宫中的禁卫军,导致隆泰帝困于长生殿暂时不得出。 当然,西山大营的军权绝对不在纳兰皇后的手里,而在封奕手里。 封奕在西北经营得不错,当地百姓已把封奕当做青天大老爷。 荀致清掌控骁骑营,苏引章掌控东山大营,禁卫军京畿卫又是定宣王萧越的部将。 可以说,萧越就是大兴军权的掌控者。 纳兰皇后春风得意,却也不敢招惹定宣王的火气。 堕当然,纪韶元这位她眼中的敌人,暂时得到了一些面子上的温柔。 纪韶元平静地抬头看了一眼纳兰皇后,笑了笑,“皇后娘娘,儿臣不过是刚到,恰好进宫探望父皇。皇后娘娘消息灵通,也不需要儿臣特意前来通知。” 纳兰皇后虽说垂帘听政的想法泡汤了,但纪常赫几乎不过问政事,朝堂后宫几乎是纳兰皇后的一言堂。 纳兰丞相更是借此,好好削了一波昔日和他作对的好几个世家大族。 不说别的,就从寿昌侯府来说,这段时间也是风波不断不过好在有惊无险。 杨迁的水平或许不能胜任高官厚禄,但足够自保。前世他被隆泰帝派去英州,因寻不到纳兰一族的罪证,不能对付纳兰一族,隆泰帝直接厌弃了他。 后面曲太良和纳兰氏围攻寿昌侯府时,隆泰帝一言不发,打入天牢。 寿昌侯府才因此灰飞烟灭。 眼下隆泰帝暂时出不来,杨迁仅凭自己便和纳兰志鹏斡旋,寿昌侯府上下众志成城,一点乱子都不出,倒是有了一点刮目相看的意思。 纪韶元得知寿昌侯府一事后,生平第一次心无芥蒂地称赞杨迁,“寿昌侯府人杰地灵啊。” 寿昌侯府太夫人雷氏她也去过侯府再探望过,不过,太夫人碍于君臣有别,什么话都没说。 这不禁使纪韶元黯然神伤。 太夫人待她是极好的,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只不过,到底回不去了。 “襄黎,陛下平日素来疼爱你,你进宫探望陛下,陛下是欣喜的,”纳兰皇后瞧了瞧隆泰帝的脸色,“本宫是六宫之主,再怎么说,你应该叫我一句母后的。” 母后?一个杀母仇人,也配叫母后? 纪韶元忍住心中怒火,皮笑肉不笑地盯着纳兰皇后,“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也是皇后娘娘的骨血。” 得,什么叫做一击必中,这就是了。 太子纪常赫被偷龙转凤,导致亲儿子下落不明,纳兰皇后别提内心多窝火了。 如今纪韶元拿此事刺激她,还真是…… 纳兰皇后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襄黎心疼本宫,本宫深感欣慰。” 四两拨千斤,这就是了。 纪韶元微笑纳兰皇后笑到现在,那确实是一枚不容轻视的狠角色。 “皇后娘娘,妾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万淑妃突然跳了出来,无意间打破了纳兰皇后跟纪韶元的对峙。 纳兰皇后点头,“淑妃有何话,不妨直说。” “皇后娘娘,惠康与玉华两位公主,陛下疼之爱之,如今已到了出嫁的年纪,妾身请求陛下和皇后,将惠康玉华赐婚于方将军长子方敖和刘大人家的幼子刘之渊。” 万淑妃提到的两个人,好巧不巧都是隆泰帝的心腹,而且都是手握权柄的大臣。 隆泰帝很快明白了万淑妃的意思,有意点头,不料纳兰皇后反对,“淑妃妹妹,襄黎至今都无驸马人选,长幼有序,惠康玉华还是等襄黎定了,再说。” 方将军跟江南的士族关系紧密,他的夫人便是江南的书香门第家的小姐,而他的祖母,又是边关将领家的独女。 如此重要的大人物,纳兰皇后如何允许万淑妃的女儿嫁过去? 寿安公主体弱多病又如何?那不还是活生生地养到十五岁吗? 只要纳兰皇后肯,隆泰帝默许,方将军家的公子必然得尚寿安公主了。 只不过,万淑妃不是好打发的,她似笑非笑,“皇后娘娘,惠康和玉华的亲事,之前得到了陛下的应允,皇后娘娘想反对,恐怕为时已晚。” “皇后娘娘,儿臣有句话忘记说了,刚刚父皇已把儿臣许配定宣王萧越定宣王妃了。” 纪韶元盈盈一笑。 想拿她当枪靶子挡住万淑妃,甚至得罪万淑妃,也不看看她愿不愿意。 纳兰皇后一惊,“陛下,定宣王大了襄黎有八岁,这……”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怀疑,而是质疑。 毕竟定宣王萧越的名头不是想借就借的,襄黎公主跟萧越情交笃后,没道理有心情开这种玩笑。 纪韶元笑看了看隆泰帝,“父皇,那定宣王大了儿臣八岁,可定宣王对儿臣一片真心,父皇是最明白儿臣的心意了。” 定宣王萧越当年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叱咤风云,当时不是没有人想过招他为女婿的。 萧越无意,直接一口回绝。行事做人一派正经,赢得朝野上下的口碑。 眼下他已二十有五,老大不小,纪韶元风华正茂,却已十七,仔细想来,这门亲事不是不可以。 就是定宣王萧越那儿,得问一问。 隆泰帝顺坡下驴,“元元不知道,定宣王离京之前,特意跟朕谈了你,说你于他而言,是十分重要的存在。” 能得到这样一句评价,襄黎公主纪韶元或许和定宣王萧越未必不成。 纪韶元闻言,撇了撇嘴,“油嘴滑舌。” 在嘉阳时,月下谈心,甜言蜜语层出不穷,结果一回到京城,整个人消失不见了。 真是讨厌的男人! 这一番情景落入他人眼中,又是郎情妾意的证据了。 安妃福身行礼,“恭喜殿下,恭喜陛下喜得佳婿。” “恭喜公主,贺喜陛下。” 万淑妃紧随其后,也道喜了。 一时之间,长生殿里充盈着恭喜之声。 纳兰皇后见状,心里膈应得很,却也不冷不热道,“恭喜襄黎和定宣王喜结良缘。” 无论如何,这门亲事她是不允许的。 一旦被这个死丫头获得定宣王的支持,日后,霍芫初的女儿混得比她的女儿还得意,不成规矩。 她的孩子,一定要永远比那三个短命鬼有福气。 纳兰皇后不希望定宣王成为纪韶元的驸马但事实并不如愿。 一大早,定宣王萧越带上自己的亲兵护卫,面不改色地更换了宫中上下御林军的兵防,幸好兵不血刃,并未血流成河。 与此同时,纪韶元积极联络虎子等人,在京城散布谣言,道纳兰一族嚣张跋扈,草菅人命,吞并民田,前年钦州的赈灾款,纳兰丞相不仅私吞,甚至因而酿就的人命官司也被他有意无意地掩盖了。钦州的人命债,不少是京城百姓的亲人。 这些谣言一散播,京城百姓义愤填膺,毕竟这些都是事实纳兰一族确确实实这些年大大小小犯了不少错误,只是以前无人追究,现在秋后算账。 如今纳兰一族的名声一落千丈,几乎是人人喊打,暗地里搅混水推波助澜者不在少数。只要纳兰家的人一出门,肯定要被臭鸡蛋伺候。 如此一来,纳兰家的人这段时间出门,近乎是偷偷摸摸、东躲西藏。栖霞商行也开始挤兑起纳兰一族的商铺。 走水的走水,破产的破产,查封的查封,可以说,纳兰家元气大伤,很长一段时间内已经不能恢复过来了。 至于为什么后果如此严重,大概还是纳兰丞相贪多,不给别人活路,民怨沸腾下这才摧枯拉朽地触发了纳兰一家的一系列破产故事。 纳兰皇后不是没想过惩治,只可惜,萧越一回来,她的所有计策付诸流水,况且她也没机会兴风作浪了。 隆泰帝被纪韶元搀扶而出,道皇后天命不佑,德行有丧,不堪中宫,着废除皇后之位,迁入冷宫南宫。 纳兰皇后被废,她的党羽一夜之间相继清算。 在此期间上蹿下跳的曲太良一家,也没能逃得了隆泰帝的法网。 这一次,曲家死无葬身之地了。 隆泰帝下令,除了梁菲菲免于一死,带发修行外,曲家其余人皆流放西北,永世不得回。 曲家三代之内,不能入仕。 纪韶元收到这个消息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曲家上辈子欠她的人命债,这辈子一一还清了。 当然,杨芸玲这个始作俑者,纪韶元怎么可能放过她呢? “传话天牢,我要去见一见杨芸玲。” “是。” 天牢是阴森肮脏的,常年无光,黑漆漆的环境下,人的心性早已扭曲。 杨芸玲这位金尊玉贵的侯府娇女,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 按照她的想法,她本应该高高在上,受人尊敬的。 为什么她会落入这般田地? 一身囚服,不复昔日娇媚的杨芸玲唯有缩在某个角落里默默哭泣。 等来人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时,她才停止了抽泣声。 杨芸玲定睛一看,风华正茂,一身大红衣裙的纪韶元微笑着看她。 第161章 前尘恩怨 说起来,纳兰皇后能够一时之间发难,也是多亏了隆泰帝对此的放纵。 纳兰皇后再只手遮天,隆泰帝这个皇帝也不是当摆设的。 禁卫军是隆泰帝的亲信班底,怎么可能随意被纳兰皇后渗透?困于长生殿,也不过是隆泰帝以此诱饵一网打尽,将计就计。 纳兰皇后一出来,魑魅魍魉都冒出来了。 借此机会,整顿朝纲是隆泰帝的想法。 纪韶元风华万千,毫无疑问刺痛了杨芸玲的眼睛。 她恨,恨面前这个贱人,连累自己丢了性命,还直接死无葬身之地,身败名裂。 纪韶元凭什么可以如此风光无限?不就是她有个好爹吗? 杨芸玲恨红了眼,扒着监狱的木栅栏,哄道:“纪韶元,你是个贱人,害死了我还不够,还要害死侯府,你就是扫把星……” “闭嘴!” 牢房外一狱卒恶狠狠地打了杨芸玲一巴掌,谁让杨芸玲突然爬起来扒着栅栏不放?于是狱卒才能打了她。 杨芸玲直接被大力地扇倒在地,又哭又笑。 纪韶元平静地眯了眯眼叫退左右,只单独地面对杨芸玲。 四周布有暗卫倒不用担心纪韶元的安危。 杨芸玲喃喃自语,“又是这样,你害得我好苦,我根本就没有做,我什么都没有做,凭什么要死?要死,也是曲家的那些人害死你的!” 此话一出,纪韶元不由得脸色大变。 这辈子她与曲家泾渭分明,毫无瓜葛,但上辈子,她是曲家儿媳妇。 杨芸玲绝对不是用梁菲菲说事情的,那是…… “杨芸玲,你还是老样子,不知悔改。当初你推我入池塘,连累我病了好几天才脱离危险。杨芸玲,寿昌侯府的恩怨,咱们还未真正算清楚过。这一回,我跟你要好好算一算。” 纪韶元认真掰算着手指头,“当年我差点被戎族暗探所杀,也是你和张姨娘故意拖延侯府救援,淑顺郡主生辰宴,你出不来,故意指使碧云偷偷拿走我的手帕,以便你做手脚……杨芸玲,你我这番恩怨,仔细一数,早已经是不共戴天之仇。” 前世惨死于杨芸玲和曲家之手,纪韶元含恨重生,步步为谋,才堪堪脱离了前世的危机。 杨芸玲一听,破口大骂,“你一个杂种,哪里配和我这个侯府千金相提并论?你娘就是不要脸的贱货,千人骑万人枕,实在实在是……” “霸云,我不想听见任何污言秽语之词。” 纪韶元面对杨芸玲辱骂昭德皇后的反应,并不是无动于衷的。 昭德皇后那是她的生母,哪里容许一个仇人在她跟前大放厥词? 纪韶元话音刚落,霸云已然现身,给了对面的杨芸玲一记耳光。 力气很大,差不多打歪了杨芸玲的嘴巴。 杨芸玲愤恨非常,目光淬了毒。 纪韶元似笑非笑,“杨芸玲,你勾结曲家,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杨芸玲好端端的联系曲家做什么?曲家和兵部尚书家并无瓜葛。 “你本来就是死鬼,短命鬼,我干嘛要为了你送命?” 第162章 芸玲之死 一个青春韶华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却无缘无故被骂短命鬼,这实在是太…… 纪韶元眯了眯眼,“不好意思,我会活得比谁都快乐幸福,也会寿终正寝。而你,不过是一条臭虫子。” 实话实说,前世今生,杨芸玲都只是一条微不足道的臭虫,对纪韶元而言,她只能欺负欺负无权无势、毫无实力的自己。 轮到纪韶元自己翻云覆雨时,杨芸玲,呵,充其量是一块石头。 纪韶元的话毫无疑问刺激了杨芸玲,她的眼神近乎癫狂,“你去死,去死,我不想死,你害死了我,你害死我了!” 害死她? 纪韶元似笑非笑,“你害了我,不过是一命赔一命,有什么害不害的?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杨芸玲害死了她,因果循环,一命赔一命,有什么不对的? “不,不,你就是扫把星……你是鬼,害死你的不是我……” 杨芸玲又疯疯癫癫地说了好一会话,不过大致是我没有,你活该诸如此类的。 纪韶元听得不耐烦,沉下脸呵斥,“你还是老样子,死不悔改,那你去阎王面前说自己的委屈。” 转过头,不想理会疯狂的杨芸玲。 杨芸玲已然不知所措,某种意义上来说,见了她没有太大的作用,徒增烦恼。 杨芸玲似是回过神了,大力拍打牢门,破口大骂,“贱人,贱人,那是人家要你死的,你就是一个克父克母克夫克子的毒物……” 叫嚣声越来越远,纪韶元的心情却愈发沉重。 很有可能,杨芸玲是知道什么的,不过杨芸玲疯疯癫癫的,完全不想和她透露一些事。 纪韶元觉得,自己重回一生算是老天爷有恩了,不管前尘恩怨是怎样的情况,但现在,她获得了前世失去的一切,人不可太贪心。 她也疑惑国她前世之死是否离不开纳兰皇后的陷害,可杨芸玲已然三缄其口,疯疯癫癫,完全套路不出更多的话了。 想到这里,纪韶元的头疼得厉害。 碧月发觉纪韶元的心情低落,出言抚慰,“殿下,那杨芸玲是说了什么,殿下也无需和她计较。她充其量就是一秋后蚂蚱。” 碧月是寿昌侯府里一路跟着纪韶元出来的老人,对杨芸玲自是没有多少好印象。 如今杨芸玲伙同曲家意图陷害纪韶元,碧月更无道理同情这个女人了。 狗改不了吃屎,碧月心里骂道。 纪韶元挑了挑眉,“碧月,那杨芸玲,是兵部尚书的儿媳妇,你说兵部尚书和那个二公子,会为了杨芸玲出面求情吗?” 这也是她想不通的一点。杨芸玲两辈子攀上兵部尚书的高门左看右看似乎是情比金坚。 然而,根据纪韶元所理解,兵部尚书一开始是不同意杨芸玲过门的,只因她的母亲张姨娘那一堆糟心事,担心败坏门风。 虽然张姨娘隐瞒过去抛夫弃子明显很恶劣,但世间更多的是薄情郎君的朝秦暮楚。 纪韶元撇了撇嘴,那二公子和杨芸玲狼狈为奸,二人并不清白,二公子一心一意要钓一个高门贵女当夫人,杨芸玲是侯府庶女,户部侍郎家的小姐,尊贵是尊贵,可距离二公子想要的,远得很。 杨芸玲不知为何,和二公子达成一致,直接跟曲家勾搭,来算计她。 不得不说,杨芸玲两辈子的能耐都这么让人出乎意料。 纪韶元的话一落地,紫嫣立马答道:“殿下,兵部尚书的夫人这些日子没少给公主府的门房递信,说要见一见殿下。” 杨芸玲嫁过去的时间不长,尚无一子半女,兵部尚书夫人也不可能有什么视若亲女的好婆婆心态。 很显然,是为了兵部尚书的前途来的。 纪韶元微笑,“让詹事回了话,本公主不见兵部尚书家的所有人。” 开什么玩笑?仔细数来,兵部尚书和曲家跟她也是两辈子的深仇大恨,哪里来的情分说说笑笑? 没有直接向隆泰帝请命说罢了兵部尚书的官,那是她给隆泰帝和升平大长公主的面子。 升平大长公主对兵部尚书另有安排,而且,兵部尚书好歹比其他人稍微靠谱点,换了他,也不一定有什么好结果。 “是。” 紫嫣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兵部尚书和曲家在此之前已然是决定在京城散布对纪韶元不利的谣言。 既是如此,兵部尚书也不全然无辜。杨芸玲上蹿下跳得这么起劲,兵部尚书在里面起的作用也很使人遐想。 纪韶元转头望向碧月,“寿昌侯府那儿有什么动静?” “暂时没有,寿昌侯和侯夫人只是说了一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想多管闲事。” 碧月说起此话时,还有点幸灾乐祸。 在侯府时,杨芸玲处处压制纪韶元,杨迁丘氏两夫妻都没有给纪韶元做主,杨迁直接维护杨芸玲了。当时的碧月不少为此愤愤不平。 现如今风水轮流转,杨芸玲成为了寿昌侯府的弃子,没有谁乐意为了杨芸玲,跟隆泰帝对上。 纪韶元嘴角微翘,“想当初,杨芸玲多么风光,就连她的胞妹杨芸怡都不如她。如今,深陷泥沼,不可自拔。境遇天差地别。” 时来运转,运道就是这么奇妙。 纪韶元和杨芸玲恩仇结了两辈子,前世的她温柔怯懦,无依无靠,更无强大的实力支撑着她。 杨芸玲之所以能够嚣张两辈子,不还是因为她软弱可欺吗? 纪韶元想,重生一回,图的并不是报仇雪恨,而是重新掌握人生,做一回自己的主。 靠人人倒,靠山山倒,纪韶元付出了生命,才终于想通了这一点。 “殿下,陛下之前托赵公公问您想怎样处置杨芸玲,陛下全权交给殿下处理。” 紫嫣嫣然一笑。 杨芸玲与纪韶元的恩恩怨怨,不仅隆泰帝清楚,紫嫣来纪韶元身边前,也被提醒了一次。 杨芸玲此人死不足惜,这一次她不死,鬼知道她下一次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纪韶元闻言,笑容一收,“多留她几个晚上,等我搞明白了,就让她受石刑而死。” 石刑,前朝的残酷刑罚之一,主要是惩罚那些红杏出墙的女子。 受刑的女子,直接被行刑者剥出一张人皮。 不得不说,深宫内苑的确可以逼疯一个正常人。像这种惨无人道的刑罚,还是一个执政太后为了惩罚她那不安分的儿媳妇直接发明创造出来的。 本朝尚未以此罚过人,这一次,纪韶元搬了出来,明显是报仇雪恨了。 紫嫣跟在暗卫身边学习过,自然不会有心慈手软这种想法,她笑了笑,“殿下大度,赐了杨芸玲一具全尸。换做他人,杨芸玲早已挫骨扬灰。” 当时的人忌讳挫骨扬灰,纪韶元倒是认为有朝一日魂归大地未尝不好。 “积福积德,本公主不想徒增杀孽,但杨芸玲不死,不足以解我的心头之恨。” 纪韶元是用两辈子受尽苦楚的自己的立场来说的。 杨芸玲迫害得自己这么惨,为什么她不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纪韶元大度,也不会轻易原谅那些伤害自己的仇人,尤其是上辈子害死自己的罪魁祸首。杨芸玲都对她痛下杀手了,那她干嘛还要心慈手软? 另外,纪韶元还有一个考虑,如果杨芸玲摄于严刑拷打,是否同意透露一下前世的某些来龙去脉? 纪韶元沉默着,碧月误以为她是伤感杨芸玲之事,直言不讳地点名杨芸玲,“那杨芸玲害了殿下多少次,殿下有这么多次鬼门关徘徊,都是杨芸玲害得。殿下眼下是觉得自己狠毒了,却不想想,杨芸玲从头到尾未曾想过放了殿下一马。殿下不过是加倍奉还罢了,何须费心神?” 碧月反正是看杨芸玲不顺眼,只恨不得杨芸玲不得好死,以偿还当年迫害纪韶元的债。 纪韶元哈哈大笑,“我又怎么可能同情杨芸玲?她与我,有仇,我无非是冤有头债有主,好好算一算账罢了。她?不值一提。” 说完转身进了轿子,前去咸宁长公主府找淑顺郡主。 …… 纳兰皇后被废,太子纪常赫也受了诸多影响,当然,纪常赫以寻常心度之,淡然自若。 等隆泰帝一如既往叫来他和九皇子纪常登时,他的心情明显是雀跃的。 纪常登是聪明的,之前隆泰帝忽视他,也不过是觉得这孩子跟他不像。 这会儿亲自接触了,隆泰帝发现,纪常登比纪常赫更相似自己。 反正一番父子情深的剧情,唬的人一愣一愣。 纪常赫主动帮纪常登辅导功课,纪常登乐意接受,一时之间,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纳兰氏纪常峥母子由于掺了一脚,京城的动乱明显比想象中的更乱糟糟,隆泰帝心狠,干脆直接地赐了毒酒白绫匕首,算是多年情分下的体面死法。 纳兰氏先是不可置信,再是大吵大闹要见隆泰帝。 她没想到,自己明明也就只是推波助澜,咋就死翘翘了? “陛下素来心狠,谈何情分?” 第163章 最是无情 以前风光无限的纳兰皇后,眼下褪去华服凤冠,不施粉黛,倒是露出以前未曾见过的绝色。 纳兰氏没想到废后来到此地,毕竟南宫离此地还是很远的,隆泰帝废了她们两姐妹,又特意分开,可能是不想惹出更多的乱子。 谁让她们之前闹得不可开交? 废后发现前来宣旨的竟然是昭阳宫的德喆。之前废后以调查为由带走了昭阳宫的大部分宫人,唯独这德喆是带不走的。 只因为,德喆与废后姐妹有私怨,当年他的妹妹只因不小心碰到了废后赏赐的墨砚,最后直接被废后下令打死,一张草席一卷,就让他的妹妹丢弃于乱葬岗了。 尸骨无存,是德喆的恨。 德喆带不走,废后也不敢投鼠忌器,就这样,等纪韶元一归来,德喆主动禀报了种种,算是替纪韶元观察昭阳宫的宫人是否忠心耿耿。 大部分宫人是不敢攀咬纪韶元的可少数宫人受不了严刑逼供,直接顺坡下驴,写了纪韶元诸多罪名。 纪韶元虽然不想计较太多,但昭阳宫是她的地盘,绝对不能出现叛徒眼线。 于是,纪韶元和隆泰帝请命,让那些咬了她一口的宫人们罚去掖庭,至于能否出来,就看她们有没有福气熬到新帝开恩放出宫人了。 德喆的面孔,废后认出来了,她对着纳兰雯静笑了,“这个小太监,还是那个死丫头的贴身内侍。” 隆泰帝施恩,允德喆去寒云殿宣读诏书。 不得不说,隆泰帝真的是很绝情,纳兰雯静和他也是浓情蜜意过来的,结果还是少不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命运。 纳兰雯静睁大她的眼眸,喃喃自语,“不可能的,我替陛下生了太子和峥儿,我是……” “纳兰雯静,你真是大胆!我的儿子在哪里?” 废后一听到纪常赫的名字,立刻变脸,要求纳兰雯静交代她的亲儿子下落。 事到如今,她最牵挂的,并不是体弱多病的寿安公主,反而是失踪无影的三皇子。 纳兰雯静咯咯一笑,“姐姐,你就慢慢猜,猜得到,算我输。” 纳兰雯静跟隆泰帝眉来眼去,说起来比废后更早。当年昭德皇后尚是太子妃,废后未入东宫,但有一次春游,纳兰雯静偶然遇见了不小心喝了鹿血走火入魔的隆泰帝,自己狠了狠心,救下了他。 于是才有了太子纪常赫,纳兰一家起初并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是后面隆泰帝跟纳兰雯静的父亲道明了,才保得纳兰雯静去到庄子上诞下皇子。 后面这个皇子又被隆泰帝有意认做废后之子,而真正的三皇子,早已经被隆泰帝纳兰雯静送走了。 送去哪儿,纳兰雯静并不清楚,因为此事乃是隆泰帝全权负责的。 废后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纳兰雯静,你的儿子占据了我的儿子的所有荣光,你对不起我。” 纪常赫和纪常峥都是纳兰雯静的孩子,到头来,废后是最大的笑话。 “三皇子……宫……” 第164章 稚子踪迹 纳兰雯静努力使自己平缓呼吸后,眸光直愣愣地望着废后。 当年,她和隆泰帝明明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个人,只是,当初隆泰帝遭遇了危险,她挣扎不了,才选择帮助他脱离困境。 没错,她也有小心思,隆泰帝是皇太子,声望如日中天,宪宗晚年好大喜功,昏聩迷信,暴戾恣睢,朝中新起之秀娄氏党羽跟宦官王达开狼狈为奸,导致朝中上下怨声载道。 隆泰帝为宪宗不喜,后面又被猜忌打压过,但这一切无损于隆泰帝的名望,反而令保皇党愈发靠近隆泰帝。 纳兰雯静不是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纳兰一家不是名门贵族,官品不过四品,如果不是先祖遗泽,预估纳兰一家也无机会回到朝堂。 纳兰志鹏当初不过一初出茅庐的小毛孩,但也有几分手腕心机,另辟蹊径投了娄皇贵妃的姊妹的青眼,于官场上平步青云。 纳兰一家根基薄,可有娄氏撑腰,倒是混得如鱼得水。 很快,纳兰一家决定向隆泰帝抛出橄榄枝。很简单,皇贵妃无子无女,百年后,娄氏一派必然被清算。 纳兰一家虽是走了娄氏的门路,并不代表心也是靠着娄氏。 年轻的纳兰雯静,无数次从自己的父亲嘴里听到隆泰帝的大名。 心向往之,后面才水到渠成。 纳兰一家的千金小姐普遍嫁得不高,处处低人一等,纳兰雯静既然想当人上人,就不会走姐妹的老路。 很凑巧,隆泰帝被她遇见了,而且得以抚育皇嗣。 一个未出阁的大小姐,忽然做出这般大胆的举动,应该说,纳兰雯静是豁出去了。 好在,隆泰帝领情,纳兰雯静于庄子上生下三皇子纪常赫后,心情复杂。 高兴、满意、辛酸、无奈……上了隆泰帝这艘船,想下来也没机会了。 纳兰一家很快便把纳兰雯静的堂姐,也就是纳兰志鹏的长女纳兰萦送到东宫。 此举无亚于大大激怒了娄氏一派纳兰一家当时也被娄氏党羽几多争对排挤。 隆泰帝念在纳兰氏投诚的诚意,几次三番维护了纳兰家,文定公也在隆泰帝的专门体点下,暗地里帮了纳兰家一把。 这样一来,纳兰一家于朝堂上可谓是屹立不倒。 与此同时,纳兰志鹏投了宪宗的眼,官职一升再升,娄氏投鼠忌器,不好再下手。 纳兰雯静回想了一遍当年的种种,心里苦笑,她汲汲营营了大半辈子,为的是将来不仰人鼻息过活,却不想,还是落得个凄凄惨惨的结局。 三皇子纪常赫一出生,隆泰帝便和她提议,要把这孩子过继给废后。 废后是名正言顺的东宫良娣,三皇子理应交给她抚养。 隆泰帝正值用人之际还不敢被人知道纳兰雯静也被他收入东宫。 是以,三皇子纪常赫经过隆泰帝纳兰雯静的一番操作,成功变成废后的儿子。 至于废后原来的儿子,隆泰帝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深宫险恶,不宜久留,着送达民间百姓抚育,方得长寿。” 以前不是没有皇子公主放到民间抚养的例子,只不过,隆泰帝这一次越俎代庖,废后全然不知,难免使人多想。 纳兰雯静用平静的语气讲完了她如何偷龙转凤的过程,然后话锋一转,“……姐姐想要的,妹妹一概不知。” 这是实话,原来的三皇子去了哪里,纳兰雯静从始至终是不明不白的。 废后的神色看上去很冷静,但仔细观察的话便会发现她的嘴角微微僵硬,她冷笑道:“你与纪由嶦一样,没心没肺。我的孩子,消失了这么久,我却一点都不知道。要不是太子有一天露出他的肩膀,我都不知道,我的孩子已然被他的父亲换走了。” 废后记得很清楚,自己的儿子身上有个红色胎记,就在上肩处,太子纪常赫的上肩反而是光滑的,完全不符合。 于是,废后调查了好久好久,终于发现了多年前隆泰帝纳兰雯静的故事。 “纳兰雯静,我待太子如珠如宝,你狠心地丢弃我的孩子,这不公平!你对不起我!” 废后语气狠厉,“他去到哪里,我一定一定要寻到他。纪由嶦,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隆泰帝的名讳堂而皇之地被废后宣之于口,很显然,夫妻情谊走到了尽头。 寒云殿本就偏僻凄冷,又年久失修,破败不堪。 若有贵人到访此地,很可能被寒风刮得脸颊受不了。 纪韶元见到废后跟纳兰雯静你一言我一语地相互指责,德喆倒在一边看好戏,漠然置之。 “想知道三哥哥的下落?” 纪韶元的声音刚一出现,很快,德喆朝纪韶元弯腰行礼。 废后与纳兰雯静都不动。 纪韶元懒得计较繁文缛节,饶有兴趣地看着废后,“三哥哥的下落,这些年娘娘不是煞费苦心地寻找吗?” 说实话,起初纪韶元得知纪常赫的身世后,很是唾弃了一番隆泰帝的行为。 紧接着,纪韶元开始对那位失踪的三皇子感兴趣了,让无眠霸云她们去调查线索,看看能否查到蛛丝马迹。 不曾想到,还真的查到一点苗头。 废后是不会对纪韶元低头的,可如果是为了她的儿子低头,她愿意。 “你知道什么?” 废后语气冷冷。 纳兰雯静插了嘴,“公主殿下,此乃陛下的私事,你贸然插手,不觉得欠妥吗?” 欠妥?皇帝将亲儿子放到宫外,杳无音信。 纪韶元虽然反感恨纳兰一家,却不会迁怒一个无辜稚子。 再怎么说,这孩子和废后从未见过面,可怜了点。 “父皇说了,此事由本公主自由处置。” 纪韶元微微一笑。 来冷宫探望纳兰雯静,顺道看看废后,隆泰帝全部知晓,同时也对她调查三皇子一事置之不理。 可能,三皇子即便寻到了,压根无济于事。 纪韶元垂眸,最是无情帝王家,亲儿子说不要就不要,她还只是一个女儿,更不值钱了。 纳兰雯静接着苦笑,“陛下最爱的,还是昭德皇后。” 无论是废后姐妹,又或者安妃,皆不如昭德皇后于隆泰帝的重要性。 纪韶元挑了挑眉,她的母亲是否从始至终被深爱着,她不想计较,反正帝王家的情情爱爱,最不值钱了。 废后此时此刻平静下来,用前所未有的态度对纪韶元说道:“当初,霍芫初待我是极好的。” 昭德皇后平易近人,又心善大度,这样的女子,谁能不敬爱? 一开始,废后也是这样想的。不过,随着昭德皇后的地位影响严重威胁到她后,废后所有的感恩之情,全部化为了愤恨。 纪韶元讽刺一笑,“引狼入室,母亲当年是何等的恩待你,自始至终,我的母亲一直未把你当做她的敌人。你用美人泪夺走她的性命,你的父亲又和叛军狼狈为奸,害死了我的两个亲哥哥。这就是你的报答,母亲看走眼了。” 说到这里,眸光中充满了憎恨与悲痛。 昭德皇后之死,废后的心并不平静。 以前说是不想见到昭德皇后,毕竟压得她喘不过气,现等她当了皇后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是不允许皇宫内流传着昭德皇后的大名。 她才是大兴的皇后,后宫的女主人。 只是,午夜梦回时,梦到昭德皇后时,最多的是她盈盈一笑的模样,她的皮囊从未衰老过,岁月待她温柔。 废后无所谓地笑了笑,“你要恨就恨,霍芫初还是死在我的手里,她是心甘情愿上路的。若不是为了你,她是万万不会死的。” 发现美人泪时,昭德皇后已身怀六甲,为了纪韶元的安危,昭德皇后决定把毒素全部引到自己身上,好护纪韶元周全。 这件事,纪韶元一直知道。 “是啊,她厌倦了后宫,也不耐烦跟三千佳丽分享一个丈夫。”纪韶元眯了眯眼,“母亲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到底是化为了泡影,既然如此,死又何怕?” 霍家的人给了她不少昭德皇后的遗物其中就有霍芫初闺阁中所着的文集。 认真翻阅过后,纪韶元认为,昭德皇后始终是有心气的女子,她傲,她美,她真。 年少时的愿望,不知不觉随着东宫的日子渐渐消磨殆尽。 哪怕废后不出手昭德皇后也迟早会凋谢在后宫里。她注定不属于这片天地。 纳兰雯静面色淡淡,“昭德皇后是个极好的皇后,是妾身对不住她。” 废后下美人泪,纳兰雯静知情,又故作不知。 废后忽而抬头,“我的孩子去了哪里,霍芫初是不是最清楚?” 偷龙转凤时,昭德皇后正在东宫里。 纪韶元这时候终于露出了一抹微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母亲即便清楚下落,也断不会给父皇难堪。那孩子过得不错,娘娘不用担心。” 找个好心人家收养三皇子也不是难事,这年头多的是想要孩子而不得的。 “可是,我想见到他,他去了哪里?”废后歇斯底里。 第165章 最后选择 可怜天下父母心。 废后再不择手段,心底总归有亲人的位置。寿安公主,她利用有之,疼爱亦有之。 太子纪常赫,她从始至终从未亏待过。 她想念孩子,合情合理。 纪韶元眼神隐含悲悯,“三皇子过得平静,他娶了一位贤惠的妻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家中积蓄不多,胜在安逸。” 三皇子没有留于皇宫,或许是一件幸事,他不用整日提心吊胆,更无需卷入斗争,误了性命。 而且,三皇子有废后牵挂,他的余生自会幸福美满。 废后不知不觉眸中盈满了泪水,她边低头,边喃喃自语,“幸福吗?” “他很快乐,他的养父母待他如亲子,未曾缺衣少粮,更未风餐露宿,得一瓦片遮身立命,他的妻子是当地一农户姑娘,对方淳朴善良,两口子经营着小铺子,日子过得平淡又快乐。” 纪韶元娓娓道来那位三皇子的近况。 三皇子当初被隆泰帝托人送给咦农民抚养,因离京城较远,倒无人怀疑三皇子的身份。 三皇子的养父母是心善的,蒙一神秘人将婴儿托付给他们,他们便自称是他们的亲生骨肉,与家中子女一视同仁,共同成长。 三皇子长相清秀,类似废后更多一点,也无人认出他和隆泰帝之间的联系,养父母为此专门让他娶了隔壁家农户家的小丫头为妻子。 好歹,养父母在当地算是佃农,有钱有地。 三皇子与妻子是媒妁之言,也是两情相悦。二人婚后和和美美,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孩子。 这个结局是不少皇子都没有的。 纳兰雯静一听,松了一口气,“这就好。” 平静安逸,未尝不可。 废后依旧低着头,“孩儿,是母亲不好,没有去寻你,你别怪母亲。” 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不心疼谁心疼? 纪韶元朝德喆使去眼色,德喆会意,尖着嗓子,不阴不阳地提醒纳兰雯静,“娘娘,该上路了。” 本该早早死的人,比预料中多活了一会儿。 纳兰雯静这时候不复之前的歇斯底里,面色从容,露出一抹真挚的笑容,“纪韶元,昭德皇后,妾身服罪。” 接着,拿着酒杯,饮下毒酒。 大兴朝昔日名声鹊起的贵妃纳兰氏于寒云殿服毒自尽,享年三十八。 隆泰十七年八月初七,废后纳兰氏暴毙,享年四十九。 宫中传言,废后临终之前嘴里反复念着一个名字,似是当年她的儿子三皇子。 纳兰氏姐妹双双死去,纳兰志鹏一派也紧跟着为隆泰帝清算。 刑场上那堆积如山的尸块腐烂发臭,得亏定时清理了,不然没有多少人乐意走过去。 纳兰一家屹立朝堂多年,枝繁叶茂,问罪纳兰志鹏,隆泰帝得多花功夫一个两个算账。 一时之间,平京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每天都有纳兰党羽入狱,纪韶元光是听侍女聊,便知道变天了。 不过,这一切和她无关。 “殿下,纳兰二小姐求见。” 无眠禀报,纳兰世萍想见纪韶元。 第166章 各自安好 纳兰世萍当初还说心悦杨平宇,等隆泰帝赐婚杨平宇与县主时,纳兰世萍就消失了。 如今出来,不过是…… “告诉她,一切皆由陛下做主,本公主无能为力。” 纪韶元平静又冷淡地说道。 对纪韶元而言,纳兰一族除了深仇大恨,再无瓜葛。 前世她的死,她越来越怀疑是废后和纳兰一家的阴谋,目的很简单,就是赶尽杀绝。 隆泰帝但凡知道她的存在,十之八九被接到宫里,昭德皇后母子三人的死也会调查清楚,到时候,纳兰一家相当于是培养了一个潜在敌人。 所以无论如何,纪韶元都不能回去。 前世的她无权无势,护不了自己,所以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也该轮到纳兰一家品尝到她的苦楚。 “是。” 无眠下去回了纳兰世萍。本以为对方会知难而退,却不想,对方竟是死缠烂打,搬出了昭德皇后和蔺文馨。 纪韶元对此冷冷一笑,“想说什么?废后害死母亲,罪无可恕,岂容翻案?” 她没有对真正的三皇子赶尽杀绝就已经很给面子了,想要她原谅废后一派的所作所为,没门! 纪韶元斩钉截铁的态度,同时也是大多数人的心声。她们并不希望襄黎公主心慈手软,放了纳兰一家。 俗话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纳兰世萍是弱女子不假,可是,她若与某些有心人联合起来对付襄黎公主,那么,昭阳宫相当于挖坑自己跳了。 无眠看不上纳兰世萍的做派,自是一字不漏地转述了纪韶元的原话。 当然,像他这种面瘫脸,说什么做什么都面无表情。 纳兰世萍咬了咬唇,“美人泪的毒,不是废后找来的,而是……” “而是什么?” 紫嫣走了出来,一脸嫌弃,“废后没有这个本事寻到这瓶毒药,不过得了贵人的帮助罢了。” 其实,一开始纪韶元得知昭德皇后因美人泪而暴毙时,心里怀疑这件事还有他人插手。 美人泪是西域的罕见毒药,废后一家的财产人脉不足够拥有这种毒药,况且昭德皇后素来机警,对废后提防已久,没道理这么容易就暴毙的。 思来想去,她身边可能出现了内鬼。 这个人,或许蔺文馨有线索。 紫嫣出来了,无眠选择退下,纳兰世萍凝视着紫嫣那张秀丽的脸蛋,神色哀切,“紫嫣姑娘,求求你,替我帮忙通传一句。公主殿下,废后谋害昭德皇后,另有乾坤……” “行了,别再说了,”紫嫣冲上去,示意宫人把她赶走,接着又道,“公主殿下自有打算,无需你一个罪人之女指手画脚。让她走。” “是。” 三下五除二,侍卫们把纳兰世萍“客客气气”地“请”走了。紫嫣无眠将门一关,直接隔绝了两人的视线。 朱漆大门禁闭着,纳兰世萍可望不可及,眸中泪水涟涟。 她该怎么办?纳兰家要倒霉了吗? …… 纳兰一家的定罪入狱是快速的,纪韶元光是不出门,便分享到一卷卷档案。 应该说,纳兰一家风光太久了,本已惹人眼红,一朝落难,多的是痛打落水狗,少的是雪中送炭。 即便想雪中送炭也得看全家人的命硬不硬,够不够隆泰帝砍的。 时至今日,不少大臣看清楚了,隆泰帝对纳兰一家磨刀霍霍,纳兰志鹏一系的倒霉,马丞相幸灾乐祸。 身居左相,明明什么都不比纳兰志鹏差,偏偏纳兰志鹏气焰嚣张,硬压得马丞相喘不过气。 现在好了,纳兰一家吃了大亏,倒了血霉,隆泰帝秋后算账,马丞相自是兢兢业业,不遗余力地替隆泰帝扫清障碍了。 马昭仪这段时间在后宫,肉眼可见地越来越高调了。没有了一个皇后和一个贵妃,马昭仪也就仅次于万淑妃、李贤妃与安妃。 李贤妃不得宠,还是番邦公主,无子无女,不足为重。安妃即便重新复宠了,也大不如前。万淑妃生养了两个公主,性子泼辣,不如马昭仪温柔美貌。对比来对比去,马昭仪出挑得很。 马昭仪得意是有理由的,张狂也是狂得起来。除非隆泰帝再封一个贵妃皇贵妃什么的,不然马昭仪的尾巴一时半会儿翘不下。 面对后宫无主的情况,隆泰帝并非一无所知。因此,他特意请了万淑妃、安妃二人共同掌管后宫,分管六宫事务。 马昭仪气得差点没咬牙切齿,万淑妃也就算了,东宫老人,资历深厚,育有两位公主,当仁不让的后宫第一人。安妃算什么东西?仗着几分相似昭德皇后的容貌便这般如鱼得水,还真是一个狐狸精。 有了万淑妃与安妃掌管后宫,一时之间,混乱的皇宫得到了短暂的宁静。 万淑妃管理庶务水平高超,三言两语便给了六尚的人好大一个下马威,众人战战兢兢,不敢冒犯。 安妃亦然,深居简出,吃斋念佛,并不代表她是一个心软的。 于是,处理了一贪污案子后,安妃很快就获得了一个“笑面虎”的称号,说她是个不好惹的。 不过,俗话说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前朝亦有不小的声音恳求隆泰帝立后。说真的,隆泰帝并不想再立后了,当年立纳兰氏也是逼不得已,眼下也没必要强迫自己再立一个不喜欢的女子为皇后。 百年之后,他的帝陵侧安睡的人,也只能是昭德皇后。 万淑妃与安妃刚好能够管理六宫,表现得好,隆泰帝不介意晋位。 比如安妃,当年委屈了她,隆泰帝多多少少过意不去。纳兰一家灰飞烟灭了,那么十皇子也能追封为亲王,有香火继承,史书里也能多记一笔。 安妃是否想当贵妃?隆泰帝拿捏不准,即便安排了礼部准备贵妃礼服,可安妃一日不表态,那礼服,用不上。 安妃当了贵妃,万淑妃也得升一级,便是皇贵妃也当得起。马昭仪的父亲帮了他很多忙,但他最近志得意满,飘飘然了,隆泰帝瞧了瞧桌案,是时候敲打敲打他了。 很快,一道新的诏书于六宫传开。 晋万淑妃为皇贵妃,封号贤仪;晋安妃为安贵妃,封号不变;晋李贤妃为德妃,无封号;追封十皇子纪常宏为闵悼亲王…… 这道诏书下的大众一个猝不及防。 首先皇贵妃一般都是皇后预备役,万淑妃简在帝心,又是东宫老人,膝下还有两位公主,得封皇贵妃合情合理。只是,这万淑妃是否为下一个皇后? 其次,贵妃一职由沉寂数年的安妃担任,难免让人多想。 有心人想起了安妃昔日入宫之时的盛宠架势,丝毫不比纳兰雯静逊色。 既然如此,安妃难不成是时来运转了?寿昌侯府前程似锦啊。 李贤妃封了德妃,也是间接地帮李贤妃澄清罪名了。 可是,马昭仪什么封赏都没有,实在是意味深长。 一道诏书,捧了谁,杀了谁,一目了然。 有些大臣开始对马丞相投以有色眼睛。 马丞相窝火极了,又无话可说,毕竟马昭仪至今无子,不比万淑妃与安妃腰杆子直。 安妃的儿子夭折了,但她是真的抚育过皇嗣的。 马昭仪别说夭折了,连消息都没有。不晋封合情合理。 让马丞相窝火的还在后头,马昭仪得知自己什么都没有后,怒气冲冲地跑去安妃的寝殿破口大骂,辱骂她狐媚惑主,妖言惑众,蛊惑天子,其心可诛。 不去万淑妃的寝宫,那是万淑妃脾气急,不会和马昭仪客气。安妃脾气好,不会和马昭仪斤斤计较。说白了,柿子挑软的捏。 安妃不是好惹的,很快,马昭仪的这番话直接被隆泰帝知道了。 然后,马昭仪成功被隆泰帝下旨申斥,直接褫夺封号,降为正五品才人。 昭仪是九嫔之一,才人,那是妃嫔末流了。马昭仪居住的主殿,也被隆泰帝下旨给了另一个妃嫔居住,让新鲜出炉的马才人居住侧殿。 这样一来,不可一世的马才人一下子蔫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志得意满,春风得意。 安妃得封贵妃,自是多的人跑去寿昌侯府贺喜。 寿昌侯府闭门谢客,婉拒了客人,私底下,他们也给安妃递去了信,严明寿昌侯府绝对不给安妃拖后腿。 安妃十分感动。隆泰帝靠不住,娘家起码是支持她的。 这番纷扰听在纪韶元的耳朵里有趣极了,“贵妃娘娘苦尽甘来。” 万淑妃封皇贵妃天经地义,安妃封贵妃,是迟来多年的补偿。 安妃这段时间伺候隆泰帝算是得心应手,隆泰帝愈发怀念起当年的青春时光,蹭了昭德皇后的光,安妃摇身一变,成为贵妃。 万淑妃则是因功晋封。万淑妃的父亲前朝多次支持隆泰帝与襄黎公主,于情于理,隆泰帝封赏万淑妃是应该的。 碧月不以为然,“殿下,贵妃娘娘很不高兴,她与寝宫中的一个侍卫走得近。” 安贵妃对隆泰帝失望透顶,感情寄托,她是放在他人身上了。 第167章 心怀鬼胎 “贵妃想做什么就做。与我们无关。” 纪韶元不想插手后宫,隆泰帝又不是死了,需要她这个当女儿的指手画脚。 安贵妃未必和侍卫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她何必多此一举讨人嫌? 况且,深宫寂寞,能够寻到人共同度过一段艰苦岁月,有何不妥? 碧月会意,笑了笑,“安贵妃做事有分寸,陛下疼惜,自有后福。” 这种事情,管多了就是越俎代庖,惹来帝王猜忌。 纪韶元不想管,其他人就不会给她添堵。 “殿下,定宣王府的信。” 霸云负责对外的信息交流汇总,定宣王府便是至关重要的一环。萧越有意跟自己发展发展,纪韶元坦然面对,见一步走一步。 纪韶元接过去一看,先是皱了皱眉,接着舒眉一笑,“呵,没想到,本公主的驸马这么多人想当。” 自古以来,尚主的驸马是件苦差事,不是公主太难伺候,就是帝王家风向说变就变,死亡率简直了。 纪韶元身为最得宠与很有实力的公主,她的驸马,也同样多的是人盯着。 升官发财,平步青云,娇妻幼子,不错不错,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事了。 纪韶元的话一说出口,紫嫣撇了撇嘴,“想当殿下的驸马,那就得通过定宣王那一关。” 身边的侍女侍卫皆知道萧越待纪韶元颇为不一般。 比起萧越,京城的名门子弟,完全不够看了。 纪韶元挑了挑眉,“萧越那家伙,他有兴趣和京城的人……” 对萧越来说,京城的那些公子哥,属于鸡同鸭讲的类型了。 萧越行军打仗,又擅长作诗作文,当得上一句文武双全。 奈何,京城的大多数公子哥,要么怕他,要么水平一般,夸夸其谈。 萧越自觉无话可说,索性人际交往平平。若不是封奕和荀致清经常上门,预估定宣王府真的见鬼了。 紫嫣掩唇一笑,“定宣王提此事,想来是想和殿下进一步发展啊。” 不然好端端的,说这件事干嘛?隆泰帝还不至于轻易嫁女儿出去。 好歹,等霍段氏霍柯氏来京后,再谈也不迟。 纪韶元有意无意地瞄着紫嫣,“萧越想和本公主进一步什么啊?” “……”咋开始装聋作哑? 碧月轻咳一声,“无论是谁娶到了殿下,那都是他们至高无上的福气。” 皇家公主,敬着顺着就对了。 纪韶元微微一笑,“本公主看得上他们,他们当然得乖乖的。不乖的话,哼,断子绝孙。” 敢给她戴绿帽子,小心打断了腿,有心无力。 …… 京城某处府邸 “襄黎公主这么霸道,我不想娶。” 一个青衫少年无不嫌弃地表示自己不想高攀皇帝家的公主。 青衫少年对面坐着的夫人则是不以为然,“襄黎公主霸道,也是因为她乃陛下最宠爱的公主。况且,太子殿下如今式微,九皇子渐渐为陛下重视,儿子,你若尚了公主,这一辈子,你无需奋斗。” 温柔贤淑的公主不是没有,就是不如襄黎公主得势。 第168章 一刀两断 青衫少年有些不服气,“可是,我能自己立起来。又何必娶个祖宗回家呢?” 男人到底是不喜欢强势的女人,矮了一截不说,还显得自己很窝囊。 作为男子汉,青衫少年自有豪情壮志,但是他的母亲不认为他立得起来。 “俗言常道,妻贤夫祸少,能有一位好妻子,你能少奋斗多少年啊。” 夫人意味深长地指了指他,“京城的达官显贵千万万,为什么人家要看中你?当你成为驸马就不同了,皇帝陛下的关注,官场上平步青云。” 年轻人不懂事,不懂得世事险恶,想要在京城混出名堂,那实在是太需要人脉了。 没有人际关系,寒门子弟如何往上爬?即便是如今寒门官员比前朝多了几倍,可有时候,资源是掌控在名门手里。 想要快速出人头地,真没有什么比成为皇帝女婿更迅捷了。 青衫少年一听,摇了摇头,“大男子志在四方,我怎么可能尚主,一辈子浑浑噩噩?” 青衫少年的家庭背景实属寒门,父亲早年是秀才,身体不好早死了,母亲含辛茹苦拉扯他长大。 可以说,母子俩相依为命。 如今,母亲要他尚主,实在是强人所难。 夫人挑了挑眉,“咸宁长公主驸马,与福慧长公主驸马,哪一个是闲职?” 苏引章于此次废后事变中表现出色,隆泰帝多有封赏,其女淑顺郡主蒙荫增加食邑了。 福慧长公主驸马倒是没有过多表现,闲云野鹤,不过隆泰帝不知为何,安抚了福慧长公主。 梁齐溟和福慧长公主近日的和离风波,也是闹得沸沸扬扬。 青衫少年很快想到这一点,他皱眉,“妻子要的是娴淑持家的。公主彪悍,儿子实在降服不了。” 早年梁齐溟和福慧长公主恩爱夫妻时,福慧长公主自始至终是冷冷淡淡的。更别说现在了,福慧长公主不想与驸马过下去了,直接提出和离。 本身梁齐溟是梁太师的儿子,自从梁太师去世后,梁家一蹶不振,全靠当驸马的梁齐溟支撑门庭。 如果福慧长公主真的与梁齐溟一刀两断,毋庸置疑,梁家会彻底衰落。 所以这段时间,不少梁家人上门找福慧长公主说情,要他们有商有量,别随意提出和离。 虽说福慧长公主伤了身子无法育子,但梁家其他人是有儿有女的,随便过继谁给福慧长公主夫妻,那不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吗? 梁家打的算盘,福慧长公主不会不知道,不过早年碍于梁菲菲等因素,福慧长公主选择了哑忍。 眼下,梁菲菲都带发修行了,还需要忍吗? 福慧长公主冷冷一笑,“梁齐溟,本公主这么多年到底是委屈了你一片真心。菲菲出家,本公主今生再无任何牵挂。梁齐溟,本公主要与你结束夫妻关系。” 这段扭曲的婚姻,福慧长公主实在是有苦说不出。 当年,她于宪宗朝忍辱负重,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偏偏梁太师的面子她不能不给,为了隆泰帝的江山大业,她嫁了。 可是,她是希望梁齐溟爱她的。 然而……梁齐溟到现在还是心心念念翁兆灵,实话实说,她心死了。 怀梁菲菲纯属意外,梁齐溟却认为是她的精心设计。呵,早知如此,何必娶她? 福慧长公主用一种近乎漠然的态度看着他,“翁兆灵,先帝的好贤妃,你爱她,父皇也宠她,嗯,本公主成全你们,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与你在一起。夫妻情分,就此终结。” 翁兆灵死了后,梁齐溟愈发不肯碰福慧长公主。即便隆泰帝登基后,面子上两夫妻相处愉快,琴瑟和鸣,暗地里,依旧是分房睡。 梁菲菲自幼出入宫廷,也是梁齐溟故意为之。梁菲菲和翁兆灵的眼睛很像,梁齐溟寻找到了她的灵魂寄托,出于种种考虑,梁菲菲这个亲女儿,福慧长公主压根没机会抱几次,就被梁齐溟放在宫里了。 梁齐溟处心积虑地提防算计她,福慧长公主每一日的心近乎冰冷如冰。 梁菲菲长大后,亲昵梁齐溟,与福慧长公主热络不了,这就是梁齐溟想要的效果。 亲生女儿不亲自己的母亲,只爱自己的父亲。 梁齐溟耿耿于怀当年翁兆灵之死,福慧长公主袖手旁观,隆泰帝不置一词,也没想过给翁兆灵平反安葬。 要不然,梁齐溟犯不着吃饱了撑的,跟隆泰帝作对,支持废后,甚至…… 梁齐溟一下子慌乱了,“公主,公主,我们再谈谈好不好?” 隆泰帝查到梁齐溟于废后曲家之间的联络后,已经容不下他。 看在福慧长公主的脸面上,隆泰帝特意问了问自己的胞姐。 福慧长公主不假思索,“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她对梁齐溟是仁至义尽了,难不成,她要舍弃性命去救他吗? 郎心似铁,无药可救。 “谈什么?”福慧长公主漠然置之,“夫妻情义吗?梁齐溟,你待本公主可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不,从头到尾都没有。 他心中只有翁兆灵。他恨先帝横刀夺爱,他恨隆泰帝未曾安葬她,他恨福慧长公主袖手旁观。 恨意难消,废后提出了高昂的条件,想要他撰写圣旨,废帝自立,梁齐溟应了。 反正只要翁兆灵能够入土为安,无论是谁,他都支持。 梁齐溟闻言,语噎,一时心虚,不敢多说。 福慧长公主见状,神色讽刺,“翁兆灵是被娄氏杀害的,当年陛下就已经让她风光大葬了。贤妃这个名号,就是他拟定的。梁齐溟,你没有心,先帝宠爱翁兆灵,你不敢对先帝怎样,选择报复我。陛下登基,改封贤妃,你又不满陛下没有给予翁兆灵足够的荣耀。人心不足蛇吞象,梁齐溟,你那么爱她,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不去下面陪她?黄泉路上,形单影只,孤独寂寞,你不懂吗?” 说是爱翁兆灵,实际上,也是爱翁兆灵的外表人设。 翁兆灵与皇贵妃针锋相对,私底下用尽手段争宠,何来的天真无邪呢? “她的尸体明明……”梁齐溟的话未说完,当即被打断,“她是毒发暴毙的,尸体腐烂,如何安葬?立衣冠冢改封贤妃,已然是仁至义尽。陛下对翁兆灵,何曾缺过什么?梁齐溟,你我之间无话可说,和离书陛下已阅过盖章,就等你签名了。本公主束缚了你太久太久,是时候放你一马。”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福慧长公主于这一刻总算是如释重负。 梁齐溟并不想签名,只因为,梁家央求他务必务必驸马当下去。 梁家从梁太师走后一蹶不振,子孙不肖,平庸无能。若不是梁齐溟名号响亮,预估梁家真的得查无此人。 梁齐溟动了动嘴,想再说什么,福慧长公主却已转身离开。 福慧长公主府是她的地盘,梁齐溟万万不敢胡来。 福慧长公主的和离风波,影响的不止是梁家与青衫少年,还有升平大长公主和纪韶元。 升平大长公主素来知道梁齐溟福慧长公主之间的恩怨纠葛,得知此事后不禁摇头,“梁齐溟伤透了福慧的心。” 福慧长公主心软念旧,若梁齐溟待她一直很不错,福慧长公主又怎么会提出和离? 说白了,还是梁齐溟做人太失败,既对不起翁兆灵,又对不起福慧长公主母女。 纪韶元捏了块糕点含入口中,嘴角一勾,“梁齐溟想离开姑姑,也得看梁家人同不同意。” 尸位素餐的家族,会允许一个大好的金窝窝离开他们吗? 升平大长公主眼角一瞥,耻笑道:“梁家不行,梁太师一走,完全不像样。莫怪梁太师生前心心念念要给梁齐溟尚主。” 梁家若有人立得起,何须梁太师苦心筹谋? 纪韶元微微一笑,“所以,我以后寻驸马,要么驸马家无牵无挂,无亲无故,要么就是驸马家人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如若不然,哼。” 纪韶元也有自己的选择,像梁齐溟之类事多的公子哥,第一时间就会踢出她的择婿范围。 故作清高,又自以为是,人菜瘾大。 事少的又花心风流,不知今夕是何年。 纪韶元浏览了一圈京城大半有头有脸的青年才俊后,得出一个结论——两条腿人男人多的是,三条腿的男人凤毛麟角。 她要一个贴心听话温柔干净的男人,咋就比登天还难? 纪韶元的烦恼,升平大长公主自是清清楚楚,她难得戏谑一句,“萧越不就佼佼者吗?就他。再挑也挑不好了。” 比萧越强的,目前没有。既然如此,何须骑驴找马? 纪韶元哭笑不得,“大家都说萧越好,我都不太好意思了。” 萧越的确好,就是……突然变成夫妻,多多少少别扭。 升平大长公主“咦”了一声,“会不好意思,那还不是郎情妾意?赶紧的赶紧的,在一起。” 隆泰十七年九月,天子赐婚定宣王萧越于襄黎公主纪韶元。 诏书一下,普天同庆。 第169章 霍家到京 赐婚圣旨一下,大家反应无非是三个。 一个是祝福,隆恩浩荡,定宣王萧越与襄黎公主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一个是惊讶,萧越大了纪韶元足足有八岁,隆泰帝竟舍得爱女出嫁。 另一种感觉就有点微妙了,属于那种猜测帝王心意,和暗自表示定宣王萧越可能接下来会被隆泰帝忌讳云云。 总而言之,随着这道圣旨,定宣王府在京城的地位愈发牢不可破。 以前的定宣王府,尊贵至极,又难免格格不入,毕竟定宣王府没有一个女主人,而且异姓王说实在的,能够存在多久,还是未知数。 是以,定宣王府长期出于一种高不可攀的局面。 现在好了,定宣王蒙恩尚主,还是隆泰帝最宠的襄黎公主。有升平大长公主与襄黎公主帮忙的定宣王府,可不就是香饽饽? 定宣王府一时之间盈客满门。 当然,萧越很忙,没时间和客人们喝茶聊天,索性闭门谢客了。 荀致清得知赐婚圣旨后,跑过来亲自对萧越贺喜。 萧越淡淡一笑,“多谢芷青。” 荀致清,字芷青。 荀致清见状,笑容灿烂,“看来,大将军是真的对襄黎公主有所感觉。” 不然,没有那个特殊情愫,隆泰帝会赐婚吗? 萧越十分坦诚地表示自己这段时间会被隆泰帝各种找茬了。 “陛下疼惜公主,我有的熬了。” 萧越耸了耸肩,说是抱怨,又心甘如怡。 荀致清嘴角抽搐,这算不算是一种炫耀?没想到,当年君子如玉,抱定主意绝不成家的年轻人,这会儿完全化为了绕指柔。 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其实就是看对象是谁。 “襄黎公主何等玉人,到底是大将军占了便宜。” 荀致清说的是实话。纪韶元小了他八岁,兼得天家帝女,那不就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对象吗? 萧越点头,“确实,我占了很大很大的便宜。” 纪韶元与自己相识七年,知根知底,加上彼此也算是志趣相投,志同道合。 这道赐婚圣旨,并不是萧越求来的,而是隆泰帝自己主动赐婚下旨。 本来,依照隆泰帝的想法,襄黎公主在宫里多留几年不成问题,只是,前朝后宫有不小的声音要他赶紧为公主寻驸马了。 寿安公主、惠康公主、玉华公主尚未出嫁,若纪韶元迟迟不出嫁,后面的公主们也不能越过她找夫家。 既然如此,隆泰帝也不能随便找个人就让纪韶元嫁了。刚好,萧越和纪韶元之间的暧昧,他有所了解,虽然心情不爽,但思量种种,还是选择赐婚他们了。 荀致清面色一正,“大将军,殿下与您是好友,最起码,会同心同德的。” 萧越在世间无亲无故,荀致清封奕等人都希望萧越寻找到属于自己的真命天女。 然而,萧越这么一单就是二十五岁了。 好不容易铁树开花,荀致清自是报以祝福的态度。 萧越此时倒是平静地应了一句,“她是和我一样的人。” 赐婚圣旨引起的声音渐渐平息后,京城城门口,阔别多年的霍家马车一辆接着一辆驶进京城。 第170章 挑衅 得知霍家人回京后,纪韶元第一时间便搭着马车,来到多年闭门的东平郡公府。 前些日子,隆泰帝派遣赵德全等人,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打扫了一遍东平郡公府,还重新布置了丫鬟仆人。 因霍家人尚未抵达,隆泰帝不好越俎代庖,除了命令每日打扫外,也就没做其他。 纪韶元得知后,跑去长生殿内好一番郑重其事地道谢。 隆泰帝与纪韶元如何父女情深暂时不提,反正纳兰党羽不成气候,已经威胁不了霍家。 霍柯氏是慎国公夫人,超一品孝贞夫人,霍段氏是承平侯夫人,同样是超一品康国夫人。 唐飞扬正式册封为东平郡公世子,三品散射都尉。 霍楚雄霍楚寅两兄弟也如之前说的那样,追封追赠,生荣死哀。 论谁都看得出来,隆泰帝待霍家非同寻常。 先是有了爵位,再是官职,不少人盼望都盼不来的,如今霍家全都有了。 于是,霍家三姐妹霍榕秀、霍楹秀、霍桦秀在未入京之前,首先在官宦名门前刷了一波存在感。 三个小姑娘是乡下长大的,性子很野,还敢出入青楼,说实在的,得亏纪韶元隐瞒住了部分情况,不然的话,早被养尊处优的贵妇小姐们挑剔嫌弃了。 当然,即便没有这些,仅凭三位小姑娘嘉阳长大的背景,多多少少使人背地里说闲话。 若被霍榕秀知道了,二话不说,先揍一顿再说。 说来奇怪,霍柯氏是名门闺秀,养出来的女儿堪比虎女。 这些议论纪韶元不是不知道,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霍家。 那些闲言碎语算不了什么。 霍柯氏一听说纪韶元来了,眉开眼笑地迎过去,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宁宁走了后,伯母的心一直放不下,就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襄黎公主嘉阳寻求的消息迅速在那个小地方传得沸沸扬扬,好多人这时候才知道,原来邻居的霍氏竟是多年前大名鼎鼎的文定公霍氏。 霍柯氏霍段氏两位伯母出门时,终于体会到久违的众星捧月的滋味。 以前霍家有意隐居,不乐意提及过去,是以新搬来的街坊邻居,或早年认识的,压根就不太清楚霍氏的底细,只当做是家道中落的书香门第。 今日一瞧,家道中落不至于,书香门第是对的。 霍柯氏霍段氏心态坦然,对这一切冷静无比,并没有所谓的飘飘然。 唐飞扬认祖归宗还没有办妥,又失去了三位男丁,她们这些年经历了太多太多亲人离去的苦痛。 霍楚涵云度夫妻的骨灰纪韶元委托无眠霸云全力追查,终于寻到了下落。 然后,纪韶元亲自出面,苦口婆心地劝说霍楚涵的养父母归还骨灰等霍楚涵夫妻的遗物。 养父母担心惹上事,一开始并不同意,还是纪韶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使养父母看在养子与孙子的份上,选择了归还。 纪韶元拿到骨灰盒的第一时间,便是郑重其事地到普度寺请到了一大师,普度念经。 了一大师是得道高僧,对比前朝的那些坑蒙拐骗的和尚,完全不一样。他佛法精深,助人驱邪,同时,擅阴阳五行,了一大师年轻时是一位武僧,武功很好,同时受了主持的恩惠,医术精湛。 只不过,了一大师最为人熟知的是驱邪算命的一面,擅医这一面反而不为人知。 升平大长公主当年帮过了一大师一点小忙,了一大师特许她日后有事可求助他,算是小小的破例。 升平大长公主这么多年过去,一点都没有去寻找了一大师。等纪韶元陪着她去皇家寺庙吃斋念佛后,她将此事和盘托出,目的是要纪韶元必要时找了一大师。 纪韶元肯请了一大师,甚至请到了了一大师,那在别人看来,属于是诚心诚意了。 霍柯氏对此叹了一口气,“宁宁忙前忙后的,有心了。” 霍楚涵夫妻的重新安葬,再有唐飞扬的族谱排行,这一切的一切,都有纪韶元的影子。 霍段氏半是感伤半是无奈,“弟弟失踪,楚寅也很愧疚,眼下弟弟回来了,楚寅想必是含笑九泉了。” 霍楚涵夫妻的归来,才是对霍家最大的安慰。虽然已经是生离死别,无法再见。 纪韶元摇了摇头,“伯母,真不忙,你们别难过,三伯父他们入土为安,外公他们很高兴的。我这么多年未曾联系你们,是我的不对。这会儿我能帮上忙,分内之事罢了。” 孤零零地葬在他人的坟地里,霍家上下谁能放心? 纪韶元的话使得两个经历风雨的女人感慨万千,“是啊,霍家团聚了。” 终于不是缺了人的遗憾了。 霍榕秀霍楹秀霍桦秀三姐妹因是入京,穿的衣服十分漂亮,在纪韶元到郡公府时,三个小姑娘由赵德全派过去的几个伶俐丫鬟出门了。 刚好,纪韶元还和她们打招呼了。 霍段氏扫了一眼窗明几净的厅堂,笑容满面,“无论如何,陛下派来的人,很懂事。” 王建丰一听说霍家人回京的消息后,恨不得十二时辰时时刻刻守候,先是马车,再是行李,一路上的侍卫安保等等,王建丰办得体体面面,风风光光。 谁让王玉笙王玉铭捅了大篓子,王建丰唯有将功赎罪了。 王建丰的努力,霍柯氏也有见到,只是…… “只能说,教子无方。” 王玉铭算计纪韶元的事情,霍柯氏霍段氏是后面才得知的。一开始,纪韶元出于好心,不想两位伯母担心愤怒,直接隐瞒了。 等纪韶元萧越离开嘉阳后,两位伯母又被王建丰的热情搞得晕头转向时,终于真相大白。 王玉笙王玉铭算计了纪韶元萧越,偏偏他们二人没事,甚至,王玉铭心心念念的宜娘,给了他好大一顶绿帽子。 得知一切时,霍柯氏霍段氏只有一个想法:上门找打。 “王大小姐被她爹许给一富户为儿媳妇了,低嫁了啊。” 霍柯氏摇头。 良贱不通婚,官商不婚,商人低贱,没有哪个为官做宰的乐意让家中小姐嫁到商人家里去。 即便本朝不禁止官商联姻,可实际上,商人的地位自始至终都很低下。没有多少人肯和商户通婚。 像王建丰这样把爱女许配商人的,不是没有,只是不多。 纪韶元闻言,抿了抿唇,“感情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王大小姐或许更合适这样的家庭。” 像王玉笙这种心性单纯的小姑娘,并不合适当高门大户的主母。 算计萧越纪韶元,伎俩属实拙劣,不过纪韶元懒得计较。反正王玉笙跟她也不可能有什么联系的。 纪韶元的话也是霍柯氏的心声,她面色平静,“王大小姐求仁得仁,那王公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苦得吃。” 王玉笙说是低嫁,但有王建丰撑腰,那户商人也不敢欺负她。 当时,王玉笙嫁到商户的消息可以说是震动嘉阳县。好好的才女,咋想不开跟一个低贱商贾在一起? 只不过,当大家看见王玉笙后面紧跟着的绵延不绝的嫁妆,以及新郎那满足的笑容时,心意了然。 不管王玉笙愿不愿意嫁给一个商人,得罪萧越纪韶元的她也只能这样冷处理。 况且,看似绝路,然而商人家吃穿不愁,富贵不断,家中子弟也上进,完全可以考个功名,到时候,商贾一夜之间成为举人进士家又不是不可能。 王建丰良苦用心,奈何王夫人不太赞同。三朝回门时,一个好脸色都没有给女婿。 等王玉笙主动留下和王夫人谈心时,王夫人待女婿,愈发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得亏女婿心胸坦荡,不以为意,加上王玉笙是他心仪的女子,这点刁难,他还受得了。 王建丰不同待女婿有翁婿之谊,也考察了一遍他的功课见他勤奋刻苦,心知自己没有看错人,待女婿更好了。 王夫人看不上女婿,王玉笙倒是还好,毕竟对方一表人才,温柔体贴,就是不能跟萧越比罢了。 王玉笙低嫁,可日子还算是温馨甜蜜,反正霍家人离开时,听到的绝大部分是两夫妻琴瑟和鸣的传闻。 王玉铭因大胆算计了纪韶元,王建丰二话不说,三令五申他必须读书,而且还得考上秀才。 考不上,直接打。 在王建丰的严厉要求下,王玉铭只能乖乖地读书,努力春闱时脱颖而出。 自然,王玉铭前些日子被人揍了一顿,还是争风吃醋的风花雪月之事,王建丰心知肚明,又不敢招惹人,只能捏着鼻子,痛斥子孙不肖。 总而言之,王家姐弟各有各的日子过。 纪韶元听完后,平静地表示自己知道了。 霍段氏从一边拿出一幅画,画的是闺阁中的德贤夫人。 纪韶元一怔,“外婆的……” “岂有此理!你是谁啊?” “我是马丞相的侄子,如今右相倒台,左相就是朝中第一人。你这个小妮子,不如从了爷……” “啪!” 臭不要脸!纪韶元眯了眯眼。 第171章 才人之恨 纪韶元正欲走出去会一会这个胆大妄为的公子哥,倒是当事人霍榕秀三姐妹直接进来了。 见她们笑语嫣然,纪韶元便放心了。 “遇见马家那个不争气的侄子了?” 纪韶元眸光微冷。 马丞相子女颇丰,光儿子就十四个,女儿更多,十八个。不过绝大部分是原配生的,原配夫人一共生了六子一女,算得上“劳苦功高”。 在这种世道上,多子多福才是一个女人最高的赞赏。丞相夫人身体强壮,没被生育所累,这年头死于生产的女人,数不胜数。 丞相夫人身强力壮,马丞相也是理智之人,自是不会娶太多女人进门,于是,马丞相家是出了名的干净廉洁。 姨娘两个,一个是丞相夫人怀孕时所抬的通房,因育子升为姨娘。 可想而知,马丞相自己家人口兴旺,想当然的就要栽培一些骨干。 马丞相家的儿子,要么资质太差,要么有点才气胆小怕事。 马丞相无可奈何,唯有看向了别人家的娃,尤其是他兄弟的。 生的多,偏子孙平庸,可惜啊可惜。 马丞相的侄子就是因才华横溢被马丞相看中,然后带在身边,相当于是亲儿子了。 不仅如此,马丞相待这个侄子十分好,希望他能够过继到这一房里。 这当然是不可以,马丞相不是无儿无女,还需要过继吗?况且,侄子那么优秀,亲生父母哪里舍得过继出去? 纪韶元所提到的这个侄子,恰好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典型例子。 小时候人见人爱,长大后人见人嫌。 马丞相的侄子也不知怎的,突然一夜之间变成了色中饿鬼,整天正经事不干就只调戏女人。 京城传言,马丞相决定让亲儿子接班了。不过,养了侄子这么多年,感情非同一般,只要没有惹出大乱子,马丞相自是不留余力地替他的侄儿擦屁股。 没想到,侄子今日踢到铁板了,对方还把他暴揍了一顿,气焰嚣张。 霍榕秀拍了拍胸口,“管他哪家的,敢对我们动手动脚,就打!” 她才不是软柿子,心甘情愿被人欺负还闷不吭声。 霍楹秀点头,“就是揍得不够狠,应该踢废他,让他没机会调戏小姑娘。” “就是就是,死有余辜。” 霍桦秀义愤填膺。 三姐妹本来是打算在京城吃吃喝喝的,然后直接被突如其来的狂徒拦路调戏,得亏她们不怕马丞相家,二话不说直接揍。 果不其然,对面的打不赢她们,溜之大吉。 纪韶元皱了皱眉,“你们要是踢废了马家侄子,可能得被马丞相和马才人记恨了。” 这个侄子也是马才人十分看中的晚辈。 被纪韶元提到的马才人,此时此刻并不高兴。 隆泰帝终于驾临她的寝殿,不过说出的话实在是冷酷无情,“贵妃不是你想动就动的。好好当你的才人,知情识趣点。” 皇后之位空虚,万淑妃荣封皇贵妃,代理六宫。安贵妃协理,实属风光无限。 第172章 隔阂芥蒂 马才人至今无子,即便之前得宠,可天子一朝归天后,像她们这些无子的妃嫔,结局不过是出家孤独终老了。 马才人不想坐以待毙,更不想仰人鼻息,她需要一个孩子。 安贵妃时来运转,高居贵妃之位,宫里多的是人想巴结她的。马才人被一个晚辈后来居上,心情可想而知。 心情不虞下,之前冲撞了安贵妃贬斥才人,如今再度骚扰皇贵妃,直接被隆泰帝下旨训斥。 这样一来,安贵妃与皇贵妃成为了后宫中绝不可得罪的大人物。 马才人被勒令禁足三个月与此同时,隆泰帝还提拔了早年马才人送给他的贴身宫女晴栀晴答应为欣嫔。 晴答应之所以会被临幸,也是当初马才人有意固宠,想要和贵妃纳兰氏争宠,干脆咬了咬牙,将清丽温柔的贴身丫鬟介绍给了隆泰帝。 隆泰帝宠幸她了,封了答应,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不是十分得宠。 马才人后面高高在上时,记恨晴栀的宠幸,索性想方设法地打压排挤她。 晴栀的家人是马家的家生子,晴栀一旦反抗了,那么她的家人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是以,晴栀只能哑忍。妃嫔不得宠,还是一个答应,宫中多的是跟红顶白的,于是,晴栀在深宫中的日子堪比是苦不堪言。 得亏晴栀哑忍归哑忍,但有几分本领。后面侥幸让她见到了隆泰帝,二人算是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晴栀复宠,日子好过了点。但也就那样。马才人垮台,晴栀心知机会到了,努力争取到隆泰帝面前表现表现自己。 男人嘛,年纪大了就爱一些青葱漂亮的小丫头。晴栀刚刚好是解语花款,又恰好年轻。 许是有什么心思,隆泰帝复宠晴栀后,还亲自带她过来见一见昔日的旧主马才人。 即便主仆之情再深厚,于多年的排挤打压下系数消磨殆尽。 晴栀只想好好活下去,不想再被人欺负。皇贵妃与安贵妃主管六宫,公私分明,一视同仁,晴栀的日子比过去好过多了。当然,晴栀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目标,她死死抓住隆泰帝这根稻草,拼命使自己多几分怜惜。 晴栀赢了,由于废后等诸多事宜,隆泰帝肉眼可见的心情消沉。有一朵解语花在身边,自是很不错的。 就这样,晴栀一下子越过马才人,封为了四品的嫔,封号欣。 欣嫔高了马才人一级第一时间不是报仇雪恨,而是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地感激马才人的“推荐”之恩。 马才人气得要死,干脆闭门不见了。 欣嫔得宠晋位,以及马才人的落魄故事,紫嫣一句不落地全部告诉纪韶元。 纪韶元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神色温和,“欣嫔也算是有几分运道。贵妃气恼陛下,至今不肯侍寝。陛下虽说有几分愧疚之情,但时间一长,那点愧疚不算什么了。” 皇帝的愧疚感情是不能赌的。 天子一言,驷马难追。 纪韶元时至今日都不会常常用昭德皇后为自己赢得怜惜与爱护。再怎么说,昭德皇后逝去十七年了,隆泰帝身边新人老人不少,她身为天家公主,仅凭怜惜是不能立足的。 老皇帝对一个女人的追思缅怀只能是一时的,感情一旦消费过度,效果只会是适得其反。 隆泰帝无论怎样看待昭德皇后,反正,纪韶元明面上尽量避免提及昭德皇后。 欣嫔得不得宠,也跟她这个快要出嫁的公主没有关系了。好歹,九皇子纪常登表现出色,隆泰帝允准他出入尚书房和长生殿了。 而且,还给纪常登换了一个地方——金新殿。 金新殿曾经是宪宗最宠爱的皇子汉王所居之地。由于汉王造反,名声不好,在隆泰帝登基后,这块地方很长一段时间是荒无人烟的。 得亏金新殿是费巨资建造的,里面的建筑摆设应有尽有,属于宫殿之最。 连纪常峥都未曾得到过的重视,纪常登连这也赢了。隆泰帝的心思,可谓是昭然若揭。 废后与纳兰雯静双双赐死后,纪常峥因贵为皇子免于一死,但很显然,封地一应取消,禁足府里。 原本之前是有意叫纪常峥去太宁反思反思的,不过,纪韶元插了话,“父皇良苦用心,不过七弟是纳兰志鹏的外孙,这么多年相处下来,祖孙情厚,父皇想过纳兰志鹏那一边的反应吗?” 醍醐灌顶,不外如此。 隆泰帝担心纪常峥借机闹事,成为第二个汉王。索性收回他的封地食邑,明面上叫官员调拨好一应的俸银外,就没有其他吩咐了。 纪韶元敢这样上眼药,无非是隆泰帝对纳兰一族已然是磨刀霍霍向猪羊,咋能允许反贼再度跟自己的儿子联手害他呢? 他愧疚昭德皇后,估计也是认为昭德皇后替他死了。 纪韶元懒得管隆泰帝的弯弯心肠,只知道自己得罪狠了纪常峥,绝对不能叫纪常峥得了机会羞辱她。 纪常峥本就失宠于隆泰帝,结果废后趁机作乱时,还想着捞一杯羹,更加刺激得隆泰帝厌憎了纪常峥。 纪常峥失去了所有,纳兰一族转眼间灰飞烟灭。那个不可一世,权势滔天的丞相纳兰志鹏,已死于刽子手下的屠刀。 听说,隆泰帝为了解恨,告慰昭德皇后端慧太子代恭王母子三人的在天之灵,下旨赐反贼纳兰志鹏凌迟处死。 ——纳兰志鹏敢威胁逼迫隆泰帝立废后,那就做好承受帝王之怒的打算。 隆泰帝生平所恨,一是宪宗宠幸皇贵妃,冷落他这个皇太子;二是昭德皇后母子三人之死。 偏偏,桩桩件件离不开纳兰志鹏的身影。 加上纳兰志鹏当丞相多年,林林总总所犯的过错,那就是罄竹难书了。 男丁系数斩首,女眷没入教坊为奴,永世不得脱离奴籍。 纳兰世嫣、纳兰世萍,这些昔日和纪韶元起过冲突,或打过照面的姑娘,眨眼间,从金尊玉贵的大小姐,跌入泥潭,彻头彻尾成为了一个罪奴。 纳兰世萍上次欲寻纪韶元无果后,直接去寿昌侯府寻大公子杨平宇。 杨平宇对纳兰世萍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爱,谁让纳兰世萍在他的脑海里一直是个可怜小女孩的形象呢? 等纳兰世萍冒出来,说自己当年受过他的恩惠,说实话,放在谁身上都会吓了一跳。 纪韶元吩咐过寿昌侯府,纳兰一族和她有血海深仇,切勿靠近纳兰家的所有人。 早年安贵妃爱慕纳兰雯静的哥哥,结果这个哥哥只是利用她往上爬罢了。 这一会儿,新仇旧恨一起算,纳兰家所有人,没有一个人逃脱得了。 杨平宇拒绝再见纳兰世萍,纳兰世萍回去后大受打击。 等待她的,接下来便是暗无天日的教坊生活。 纳兰一案尘埃落定后,纪韶元特意让碧月紫嫣为自己准备香炉,打算好好谢谢佛祖,以此告诉上天的昭德皇后母子:你们的仇,我今天报了。 自从纪韶元回宫后,一直没机会与宫中的皇子公主们聊一聊。 可能是看一眼,也可能只是打发时间,纪韶元邀请了寿安公主、惠康公主、玉华公主三人来昭阳宫品茗。 信阳毛尖茶是纪韶元最为喜欢的茶。正好,隆泰帝赏赐了她这样一些茶叶,干脆命令宫人煮好招待几位公主们。 昭阳宫富丽堂皇,华丽耀眼,惠康公主玉华公主有所耳闻,等近距离接近后才发现名不虚传,甚至传闻中的不如亲眼所见的三分之一。 玉华公主羡慕不已,“四姐姐果然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了。” 惠康公主玉华公主因母妃皇贵妃之故,得了一定的照顾疼爱,不过,这一切与纪韶元比起来,不算什么了。 纪韶元微微一笑见她们后面并没有寿安公主的影子,不由关切道:“五妹今日身子不爽吗?” 此话一出,大家沉默了。 寿安公主体弱,众所周知,可惠康公主玉华公主心里明白,一贯脾气好的寿安公主并不会这么不给人面子。 她这些年身体调养,即便再弱不禁风出来走一走是允许的。 她不来昭阳宫,还不是因为废后一事与纪韶元有关吗? 寿安公主这么做,惠康公主不以为然,“五姐姐当年是如何被废后当做争宠的工具,我和八妹记得清清楚楚。” 废后总共得了一子一女,女儿寿安公主如此体弱多病,如何不让人怜惜? 废后当年刚当了皇后,恩宠很快就被自己的堂妹抢走了。 废后气不过,直接利用寿安公主,多次拐走隆泰帝。 寿安公主年纪小小,却苦于疾病,还被生母利用,进而身体越来越差。 皇贵妃知情后,讽刺一笑,“不择手段,不愧是她。” 惠康玉华两位公主心知肚明,寿安公主这会儿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咋还犯傻了? 纪韶元倒是面色平静,“生恩养恩,寿安放不下。” 废后待寿安公主,好歹疼爱了她一场。 玉华公主不理解,“废后是罪有应得,她咋怨上姐姐了?” 第174章 彤云烦恼 李彤云很烦躁。 当时和她同龄的如淑顺郡主、梁菲菲、纪韶元、柳馥玉等等,皆已出嫁为妇或定亲。 不像她,高不成低不就,十分尴尬。 李彤云的父亲是本朝督察院左都佥御史,官职从三品,倒是比当时的纪韶元父亲杨迁低了一级。 李御史素来待家中子女严苛,李彤云身为女儿,更是被严加管教,三从四德,女戒女训,皆是她从小到大必须阅读的书籍。 她的长兄也是如此,自幼深受儒学思想的熏陶,做事磊落,有君子之风,不似同龄的公子哥讲究所谓的风流猎艳。 与其说洁身自好,倒不如说恪守本分罢了。 李彤云年幼时不许踏出大门半步,大半日子几乎是四四方方的天空下度过。 若李彤云天生爱静也就算了,偏偏,李彤云是越不让她做什么,她越要做的叛逆性格。 得亏李彤云的母亲御史夫人文氏是心疼女儿的,不迂腐,思想开明,常常鼓励女儿多出去走走。而且,文氏常用自己的家学教导女儿,使她眼界开阔,心胸宽广,可谓是才女。 对比不近人情的父亲李御史,明显,通情达理的御史夫人文氏更让李彤云感激涕零。 李彤云今已十八,时至今日还未定亲,是完全不符合大兴闺阁小姐的一般规律。 原因也很简单,李御史此人算得上脾气火爆,得罪了不少人,况且李御史有些老古板,绝对不允许发生惊世骇俗的事情。 襄黎公主这些年很热门,大半原因就在李御史各种各样的奏疏,请邹隆泰帝不可恩遇过多、盛极必衰云云。 可能李御史自认为是作为国政角度劝说的,但实际上,隆泰帝会认为李御史多管闲事,连他的私事也要插手。 李御史是宪宗朝的状元,当年在翰林院待了好几年一直没有个去处,其实也是宪宗不喜李御史如此性格,故意冷落他。加上一些七七八八的因素,李御史谈不上属于仕途得意的那批人。 是以,李御史的性格里也有愤世嫉俗的一面。 汉王叛乱与娄氏叛乱中,李御史以一个人读书人的清高,痛斥了汉王与娄氏的卑鄙无耻,还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檄文,字字句句,一针见血。李御史也是为数不多没有选择跟汉王娄氏一块混的文人。 等隆泰帝登基,挖掘出李御史刚正不阿、大义凛然的一面后,火速提拔了他,应该说,李御史是苦尽甘来了。 李御史以为自己是明珠蒙尘,好不容易得遇明主,自是不留余力地替自己卖力吆喝。 今天说哪个大臣哪里不好,明天说那个大臣如何如何。 长此以往,李御史的名声彻底响亮。 李御史这般“不留情面”,朝中多的是人看不惯他使劲给他穿小鞋。 得亏李御史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家风清正,既不好色也不贪财,实在是罕见得干干净净。 隆泰帝基于李御史并没有得罪他太狠,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忍了李御史的“口出狂言”。 不过,李御史的好日子并没有太久。 襄黎公主纪韶元一朝回宫,所封种种,李御史看不过眼。 即便是公主,也不应该逾矩。而且隆泰帝给纪韶元的恩宠完全是脱离了一个普通公主应该获得的一切,李御史更加担心起前朝之事再度重演。 于是,李御史自认语重心长、苦口婆心的一本本奏折全部递交了,然后就查无下文。 不仅如此,李御史还屡次三番地被隆泰帝申斥。虽然没有罚俸,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李御史已经失宠于天子跟前了。 李御史觉得自己很冤,不过是要求隆泰帝切勿宠溺过度,致而后患无穷,咋就被隆泰帝好一番针对? 他哪知道,就他奏折里所说的应予公主一个教养嬷嬷时时刻刻盯梢她的提议,已然激起了隆泰帝的厌恶。 当年,隆泰帝身边也有这种人,还是乳母。按理来说二人应该关系不错才对,结果,隆泰帝愣是亲近不来他的这个乳母。 原因很简单,这个乳母对他管得太多,处处以为他好的理由多加干涉,烦不胜烦。 隆泰帝苦不堪言,但这个乳母是宪宗派来的,无凭无据的也不能让人家走。 索性,隆泰帝寻了乳母的错误,想方设法闹到宪宗跟前去,宪宗知道后,直接罢走了乳母,隆泰帝才终于恢复了自由。 当年他都不免一番刁难,何况是纪韶元呢?纪韶元老大不小了,哪里还需要一个嬷嬷盯着她的礼仪规矩? 李御史失宠君上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李彤云待字闺中,提亲的人本该踏破门槛,只可惜,李御史得罪的人太多,隆泰帝又不帮他,李彤云的处境十分尴尬。 直到现在,李彤云还没有一个正式的定亲对象,文氏几年前就已病逝,对女儿的亲事肯定是帮不了忙。 李彤云的几个表兄弟不是太小,就是成婚有娃。李彤云还不至于嫁予他人为妾。 “唉……” 绣着花样的李彤云叹了一口气。 她已经在闺中熬成老姑娘了,不少人都看她的笑话。曾几何时,她也是人人追捧的名媛闺秀,偏偏…… 丫鬟轻声询问:“小姐若累了,大可不绣。” “现在是绣花的问题吗?我是担心我的亲事。” 李彤云眉头一皱,苦恼不已,“父亲都没有给我寻个好人家,再这样下去,我会变成老姑子的。” 按照李御史的性格,他是绝对不可能乐意养着女儿一辈子的。 女大当嫁,这是世俗的要求,也是李御史的想法。 丫鬟面色为难,“老爷近些日子又被陛下苛责了……” “陛下无非是觉得父亲太多管闲事了。” 李彤云冷静说道,“襄黎公主是他的女儿,再怎么对待,也不干大臣的事。” 可不是嘛,人家的闺女爱怎么宠就怎么宠,李御史何须多言呢? 丫鬟接过话茬,“老爷前些日子未曾跟废后党羽交往甚密,应该没事。” 谁都知道隆泰帝对废后是恨之入骨,得知她自尽的消息后,隆泰帝看也不看一眼,冷眼叮嘱人用一小棺木安葬废后,当然,废后已废,又是罪人,绝对没有所谓的坟墓起陵之说。 废后安葬于一树木丛生的地方,算得上风景秀丽,就是冷清。 废后犯下滔天大错,没被掘坟鞭尸,甚至曝尸荒野,属实隆泰帝心慈手软了。 当年端慧太子两兄弟别说尸体了,骨灰都没有。毕竟叛乱中尸体如山,面部还被叛军刻意损毁,完全辨认不出,如果不是身上的皇族标志,应该说,端慧太子两兄弟的下落也是扯不清楚的。 由于尸体腐败严重,无可奈何下,隆泰帝选择了火化,骨灰也不能保留。只因为端慧太子和代恭王死于非命,实属不详。 衣冠冢立了,骨灰盒也被隆泰帝放在了墓里。 废后能够入土为安,谁能说天子绝情呢? 就连纪常赫,也挑不出错误。 李彤云一听此话,笑了笑,“父亲一直不大得罪起废后,废后家族还在时,父亲不得志,几次三番被打压排挤。如今废后党羽一一清算,父亲是高兴的。就是……”蹙眉看着丫鬟,“即便废后党羽不曾和父亲来往,可父亲已经将陛下得罪透顶了,前途如何,很难预料。” 废后不在了,隆泰帝还在。 太子纪常赫因身世问题,朝中多有非议,李御史是积极撺掇废立太子的人选之一。 血统不纯,谁敢拥护? 废不废太子,是隆泰帝做决定,而不是李御史。 李御史越俎代庖,实在不妥。 丫鬟闻言,惊讶不已,“这……老爷会不会死啊?” 主人出事了,这些下人谁跑得了? 李彤云摇摇头,“不会,大不了是冷落父亲。父亲可能一辈子就是个御史了。” 说到这里,难免不甘。 李御史这个位置很高,比之更高的还有,李彤云自是希望自己的父亲官运亨通,这样一来,她的亲事就不会太尴尬了。 李御史得罪狠了人,可不是所有人都与李御史有仇。 最起码…… 李彤云面庞一羞,“这阵子,他可有消息传来?” “问过那边了,说是公务繁忙,暂时来不了。”丫鬟压低声音回答。 一主一仆,打着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哑谜。 李彤云一听此话,嘴角一撅,几乎可以挂个油瓶了,“天天都说忙,上一次不是说过了吗?他要和我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咋就没有后文了?” 李彤云是深养闺中的女子,谈起风月之事总免不了一番羞赫腼腆。 只不过,李彤云还较淡定,脸红耳赤的会有,却不会一直如此。 “小姐,你真的要这样决定吗?” 丫鬟很迟疑。对方是有家室的人,有妻有子,李彤云和对方拉拉扯扯的,最后也只是一个小妾。 李彤云白了她一眼,“时至今日,我有其他选择吗?别人都嫁了,我更应该力争上游了。况且,有些事,未必争取不了。” 等她上位,她必然叫所有人难看! 第175章 木匣重礼 九皇子纪常登在隆泰帝露过脸后,日子越发好过了。 宫中的风向标素来是以隆泰帝的喜好为主。早年隆泰帝不喜九皇子,九皇子自然就是一个透明人日子不是特别好。 如今,纪常登被隆泰帝看中,宫中风向变得只会更快。 当初他与温郡王纪常亨的恩怨,隆泰帝已从纪韶元嘴边得知。 也是这时候,隆泰帝开始对自己这个忽略多年的儿子青眼相看。 开了口子,九皇子如明珠蒙尘,一下子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对朝政与百姓有一定的自下而上的看法,且一举反三,思想灵活。 倒是比太子纪常赫更出色些。纪常登做事,杀人不沾血。 纪韶元再度来长生殿时,发现纪常登和隆泰帝是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和以前的疏离陌生截然不同。 “姐姐!”纪常登兴高采烈地打了招呼。 惠康公主玉华公主都是纪常登的姐姐但纪常登只如此称呼纪韶元。 纪韶元听在耳中,面上一笑,“九弟和父皇一熟起来,女儿都得靠边站。” “瞧你这张嘴,”隆泰帝翻了翻白眼,“你是我的闺女,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你这个小祖宗。” 一旦招惹了纪韶元,呵,隆泰帝要吃一番苦头。 这一点隆泰帝深有体会。跟昭德皇后的性子有点类似,温柔又偶尔爱使小性子,如出一辙的母女啊。 纪韶元将苹果往旁边桌案一放,伸出手,“父皇,你之前说给我赐婚后会送给我一份礼物的,礼物呢?” 定宣王萧越将于一年后迎娶襄黎公主过门这些天,定宣王府热热闹闹,为了婚事,大家忙得脚不沾地。 连萧越也不咋见到。 隆泰帝挑了挑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元元不是对萧越那个臭小子另有看法吗?不急。” “父皇——” 纪韶元嘟了嘟嘴,“萧越再怎么说,也比所有人强。” 隆泰帝是恼萧越娶走他的掌上明珠,这会儿连礼物也藏着呢。 隆泰帝吹胡子瞪眼了,“哦?你咋知道的?萧越这个臭小子,知人知面不知心,拐走我女儿,还让她说好话,没用的男人。” 这当然属于是无中生有的发牢骚了。 纪韶元眸光转向纪常登,“九弟,你觉得呢?” 纪常登:“……” 左右为难,不知说何是好。 纪韶元一把拉过矮凳坐下,双手抱胸,转过头,不看隆泰帝。 隆泰帝见状摇头叹息,“咋就摊上你这小祖宗?” 说完,从后面拿出一木匣子,放到桌案上,并说:“这个你大婚时必须带上,你将来用得上。” 萧越是男人,男人还不懂男人吗?隆泰帝是不放心萧越的,不单单只是出于功高震主的担忧忌讳。 纪韶元闻言,转过身去取走木匣子。 木匣子是用双锁锁着的,一般人打不开,纪韶元自知隆泰帝的一点奇怪癖好,三下五除二,哐当,一金闪闪的钥匙与一金牌盛放其中。 纪韶元定睛一看,瞳孔微缩。 “父皇……礼重了。” 第176章 郡王侧妃 纪韶元当然认得出这个木匣子的礼物是何等重要。 她是真没想到,隆泰帝会这般郑重其事地委托她如此重要的东西。 纪韶元感慨万千,隆泰帝眉开眼笑,“你拿着,以后有用。” 他不会无缘无故交给纪韶元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毕竟……纪韶元是他的女儿。 纪韶元颔首,“我自会好好收着。” 这个木匣子目前来说不合适萧越知情。 九皇子纪常登眼观鼻子,愣是没有插话。隆泰帝纪韶元父女情深,他这个当弟弟的就不需要多嘴了。 隆泰帝轻哼一声,“萧越那边可不能知道一星半点。臭小子就该吃点苦头。” 纪韶元:“……” 这是老父亲的记仇吗? 即便赐婚是隆泰帝主动赐下的,可之于隆泰帝而言,呵,萧越还是和他抢走了掌上明珠。 况且,纪韶元待萧越的的确确与众不同。京城的王孙公子,不见纪韶元多么热络,唯独对萧越是激情洋溢。 天差地别的态度,隆泰帝不计较才有鬼。 纪常登咯咯地笑了,“父皇疼惜姐姐,定宣王有幸蒙恩尚主,是他十辈子修来的福气。” “你这话说得对,”隆泰帝当下顺坡下驴,“萧越之有幸娶了我的公主,朕自得要求严格。当驸马的,哪个会容易?皇恩浩荡,容不得他挑三拣四的。” 出于男人对男人的一向认知,隆泰帝不太放心萧越这辈子仅有纪韶元一个女人。男人谁不偷腥?除了少部分人。 像萧越此等风姿绰约的男人,名利双收,被看添香是常有的事。 他身边不缺女人,纪韶元再好,难道抵得过外面的女人吗?俗话说,家花不如野花香。 隆泰帝一想到这里,顿时磨刀霍霍,杀气腾腾。若这个萧越不识好歹,敢让他的宝贝受委屈,替他养小妾孩子,那他就直接去死。 以前顾及着朝堂平衡与民间反应,隆泰帝不敢对萧越动手。 现在不同,纳兰氏一族转眼间轰然倒塌,相关党羽一一清算,他大权在握高高在上,萧越尚主却不恭敬,可不是主动给他递刀吗? 一时之间,隆泰帝竟不知是希望萧越老老实实的,还是萧越朝秦暮楚,递来软肋。 纪韶元挑了挑眉,“本公主看上萧越,萧越唯有感恩戴德的份。而且,既然点头娶了我,那这辈子只能拥有我一个女人。什么三妻四妾的,通通给我倒一边去。” 她才不是忍气吞声的贤妻良母,她纪韶元的男人只能属于她。敢和其他女人拉拉扯扯,活得不耐烦了吗? 换而言之,纪韶元并不会被萧越欺负。 隆泰帝哈哈大笑,“好,这才是我皇家公主的风范。元元尽管放心,朕会给你多派几个身手敏捷的女兵在你跟前护着,萧越若对你动手动脚,你无需客气,打就是了。” 到了天家娇女的地步,何须忍辱负重? 纪韶元微笑表示,“多谢父皇。” 当了好一阵子背景板的纪常登见状嘴角抽搐。 以前听说襄黎公主多么多么得盛宠,他当是夸大其词了,现在看来,压根就是名副其实了。 纪常登因而更坚定了跟着纪韶元混的信念。 纪韶元当然不会忘记纪常登,哦,她来长生殿也是有要事的。 她神色一肃,“父皇可有听说过温郡王与李家大小姐的事情?” 纪常亨在宫中欺负了纪常登,后被纪韶元插手一管,纪常亨一下子成为了风云人物——围观他绕京城跑一圈,大喊自己笨蛋的壮景。 很长一段时间里,纪常亨几乎是不愿意出门的,周围人那戏谑又嘲讽的目光,使纪常亨受不了。 他与李彤云,也是这个时候认识的。 李彤云善良体贴,不计较他的“出糗”,温言抚慰,使温郡王冰冷的心得到了安慰。久而久之,二人产生感情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 就是有一点不妥,纪常亨有妻有子,无过不可随意休妻,况且温郡王妃当年是陪着温郡王守孝走过来的,也曾侍奉婆母汤药,是有口皆碑的孝顺儿媳。 糟糠之妻不下堂,这种违背规矩的丑事,隆泰帝和宗室那边不可能答应的。 于是,温郡王唯有许诺侧妃之位,李彤云倒是表现出不甚欢喜的模样,搞得温郡王一阵不好意思,决心要抬举抬举李彤云。 说实话,纪韶元提起李彤云并非巧合。前世李御史退婚寿昌侯府,后面压根就没有再结亲。她死时,李彤云待字闺中,却名声斐然。今生寿昌侯府和她发生了变化,李彤云转过头跟温郡王纪常亨有一腿了,实在是奇怪。 她也和温郡王妃有过一面之缘,对方温温柔柔,娴静婉约,教出来的子女也是个顶个的懂事聪明。 这样的贤妻孝子,温郡王都不珍惜,纪韶元并不认为他还能算什么痴情好丈夫。 隆泰帝眉头紧锁,“他跑过来和朕求赐婚圣旨,说要明媒正娶那位李家小姐。” 话语中流露出一丝不耐烦的情绪。 娶妻生子,人之常情,隆泰帝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为难人。只不过,温郡王的要求很过分,竟然想用正妃的礼仪迎娶李家小姐。 温郡王妃尚未下堂,此举成何体统? 纪韶元轻笑一声,“温郡王妃是个贤惠善良的,这么多年操持郡王府井井有条,郡王府的县主和小世子女儿见过,他们都很懂事聪慧。这样的郡王妃,温郡王如何寻得到呢?” 温郡王妃的父亲不是普通人,他是大将军武铭城生母家的姨表舅。这个姨表舅年纪轻轻就是封疆大吏,正二品黄州总督,可谓是春风得意。 温郡王捞得到这位出身显赫的郡王妃,那还是多亏了隆泰帝指婚,郡王妃心仪温郡王,其父向隆泰帝说明,才有了这门天赐良缘。 温郡王待郡王妃还挺不错,很快就有了一子一女,这几年夫妻过下来,二人也算是相濡以沫了。 却不想,男人的心变得比谁都快。就因为李彤云年轻貌美,温郡王产生了换妻的想法。 隆泰帝一听此话,气不打一处来,“郡王妃是八抬大轿娶过门的,那位李家小姐只能当侧妃。” 温郡王妃是隆泰帝赐婚下去的,如今温郡王想休妻,那不是打隆泰帝的脸吗? 放在皇帝眼里,不就是他这个郡王不满意天子了? 无论如何,隆泰帝是万万不会同意这个荒唐的要求的。李家小姐一朝以正妃礼仪过门,不是乱套了吗? 纪韶元微微一笑,“温郡王妃无过,不能休。黄州近些年的太平,仰仗郡王妃的父亲多矣。父皇睿智,必会明辨一切。” 温郡王妃的父亲是黄州总管,温郡王休妻,他这个暴脾气的知道了,温郡王有什么好果子吃呢? 隆泰帝果断下旨:“罚温郡王半年的薪俸,李氏女侧门入,拜见郡王妃,行妾礼,当为温郡王孺人。” 侧妃和孺人,天差地别。 纪韶元嘴角上扬,“温郡王府接到旨意后,就怕那温郡王想不开,不明白父皇的良苦用心。” “哼!让赵德全提醒他,别以为郡王妃的娘家是什么无名氏。” 隆泰帝甩了甩手,一锤定音。 …… 温郡王府 当赵德全宣读完旨意后,花厅寂然无声。温郡王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温郡王妃淡定多了,很快应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公公,陛下是不是搞错了?本郡王要的……” 纪常亨想说什么,却被赵德全皮笑肉不笑地堵回去了,“郡王爷,您也知道,陛下一向是十分看重宗室晚辈的,特别是像温郡王妃这样秀毓名门的,那更得陛下怜爱。郡王得一贤妻,陛下岂会拆散?” 秀毓名门这四个字,可谓是打了温郡王一巴掌。 他怎会忘记温郡王妃那个火爆脾气的父亲了?好日子过久了,就忘记他的岳父是如何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思及此,纪常亨那颗蠢蠢欲动的心,顿时平静了。 李彤云好归好,可依旧不如郑总管。温郡王妃不是他能够拿捏的小角色。 大不了,等李彤云过门后,他想方设法弥补她便是了。 “有劳赵公公了。本郡王得陛下垂怜,能娶到郡王妃,属实三生有幸。” 纪常亨很快恢复了笑容,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之前的勉强与尴尬。 等客客气气地送走赵德全后,纪常亨脸色一沉。 温郡王妃见状,毫不在意地笑了,“郡王爷是担心红粉知己埋怨郡王爷言而无信,不能给予她风光大嫁吗?” “你什么意思?” 纪常亨恶狠狠地瞪着她。 在他眼里,不是温郡王妃拦着,他早就和李彤云双宿双栖了。 温郡王妃从鼻腔里冷哼一声,“难道妾身猜错了?当初郡王爷不是口口声声说李家小姐是郡王府的女主人,要用正妃的待遇娶过门,莫非纯属谣言?” 说到这里,温郡王妃满是疑惑地看着温郡王。 温郡王面色一红。 郡王妃无错,他这么不给脸,实在是…… “李家小姐那边,妾身会去说明白的,请郡王爷放心。” 第177章 恼羞成怒 温郡王妃十分通情达理地如是说道。 李彤云过门,只是孺人,她犯不着和她斤斤计较,但是,李彤云敢以这种手段压她一头,她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对温郡王,温郡王妃从一开始的欣喜,变成如今的漠然。 温郡王犹豫了片刻,然后说:“李家小姐是我的知己,你待她不必刻薄,毕竟彤彤淡泊名利,不争不抢,你依旧是温郡王府的女主人。” 还没有过门,纪常亨就开始给李彤云说好话。 温郡王妃对此是又气又笑,她才不知道,温郡王还有怜香惜玉的这一面。 早年,温郡王妃喜欢温郡王,刚好是他书画双绝,彬彬有礼的模样,眼下,日子过得越长,反而是…… “郡王爷,我是郡王妃,无人越得过我。陛下那儿亦然。” 温郡王妃眸光一闪。 温郡王一听,面色尴尬如土,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草草吩咐几句安抚李彤云情绪云云后,便走了。 “郡王妃,难道你要真的替郡王爷娶那个浪蹄子过门?”温郡王妃的奶娘很是替她打抱不平。 温郡王府本身地位尴尬,不得势,好在温郡王府已经沉寂很久,不会惹来什么大乱子。 却不想,温郡王还要给同甘共苦的温郡王妃难看。区区一个李家小姐,如何抵得过温郡王妃的温柔大度? 温郡王妃笑容满面,却让人不寒而栗,“圣意难为,郡王爷如此怜香惜玉,我这个郡王妃自得排忧解难,把这位红颜知己放到郡王府里。到时候,她与郡王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可不是那样吗?” 她是不相信温郡王有所谓的真爱。连结发妻子尚且薄待,何况是刚刚认识没多久的红颜知己。 李彤云,温郡王妃也有印象,一直待字闺中,婚事没有下落,李御史得罪了大批人,隆泰帝也不待见他,李彤云身为他的闺女,牵连是被牵连了。 但是,温郡王府不是她想来就来的地盘。 她紧紧地攒紧衣袖。 …… 李彤云为温郡王孺人的圣旨很快送到了李御史府上。 不是侧妃,变成了孺人,李彤云接到圣旨的那一刻起,已经心情崩溃了。 “为什么会这样?” 李彤云喃喃自语。 说好的侧妃呢?说好的威风八面的正妃礼仪呢? 一夜之间化为泡影,李彤云的内心充满了痛苦。 “小姐,温郡王妃来府上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温郡王妃趁着下旨的尾声,赶紧过来谈定亲事。 文氏病逝,府内一直没有个正儿八经的主母,是李彤云的大嫂过来和温郡王妃说话的。 李彤云过去时,温郡王妃那矜持冷淡的态度狠狠地刺激了她。 从头到尾,温郡王妃完全无视了李彤云,只和她的大嫂聊天。 李彤云这个小姑子长时间住在家里,大嫂心内是埋怨的。好不容易有了婚事,还是郡王府的孺人,大嫂是高兴的。 “小姑子,这是温郡王妃。快来见过她。以后,你们是朝夕相处的姐妹了。” 第178章 道高一尺 大嫂面带微笑地热情介绍着温郡王妃。 温郡王妃如传闻中的一样,慈眉善目,爽朗大方,她对上李彤云若有所思的目光时,轻轻一笑,“李小姐今日一见,是如玉般的人啊。郡王爷高兴得很。” 李彤云的姿容不用多说,豆蔻年华,青葱美丽,温郡王妃高贵美艳,使人不敢多看,可李彤云小巧秀美,容易亲近。 换句话说,长得漂亮又心生好感,难怪温郡王纪常亨铁了心要娶她。 大致评估了一下李彤云后,温郡王妃的面上维持着优雅不失礼貌的微笑。 李彤云攥紧拳头。 温郡王妃……好大的架子,明明她是李家的千金小姐,凭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为妻? 这个女人阻挠了她的路,她也不能让人好过。 思及此,李彤云努力扬起一抹笑容,道:“郡王妃言重了。臣女蒲柳之姿,比不得郡王妃的气质优雅。” 气质优雅? 温郡王妃半笑不笑,“天生丽质难自弃,这句话,放在李小姐的身上一样成立。” 想损她年老色衰?没门! 李彤云恨不得咬碎银牙,只能讷讷道:“郡王妃的好,臣女时常听郡王爷提起,郡王妃在郡王爷心里一直很重要,臣女唯有尊敬之意。” 福了福身,笑容恬淡。 温郡王妃听完后,心里冷笑,温郡王好端端的跟她一个闺阁女子提什么?还不是炫耀她得宠? 因温郡王四处张扬说要以正妃礼仪迎娶李彤云,温郡王妃本身就对这对狗男女恨之入骨。 现在可好,人家那是使劲找她麻烦呢。 温郡王妃轻咳一声,“待入了郡王府,你是孺人,我是郡王妃,以后妻妾相处,日子长得很。” 温郡王纪常亨想一脚踹开她再娶那个李彤云,温郡王妃一定会睁大眼睛看看,他们二人是否情比金坚。 李彤云顿时大怒,妾妾妾,她才不是妾。 “郡王妃,臣女……” 不等李彤云说完,一旁的大嫂十分有眼色地打断了她,笑呵呵地凑趣说,“瞧瞧我们家的小姑,对郡王妃尚未进门便这般恭敬虔诚,将来入了郡王府,想必有郡王妃与小姑姑陪伴,郡王爷会由衷地放心的。” 李彤云现如今还只是未过门的孺人,温郡王妃压了她一头。等正式过门,李彤云和温郡王妃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维持外表和平是应该的。 后宅争斗若闹得沸沸扬扬,温郡王府的名声别想要了。这一点,大嫂深有体会。 李彤云被温郡王妃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李小姐的态度,本妃会和郡王爷说说的。有你这般佳人相伴,是郡王府的福气。” “是是是,郡王妃大度体谅小姑,小姑对郡王妃的恩情,感激涕零。” 大嫂笑眯眯地回答道。温郡王府的富贵,大嫂有目共睹。 地位尴尬也无所谓,反正温郡王纪常亨还算是一个老实人,惹不出乱子。 将来李彤云进了温郡王府的大门,那荣华富贵,也有她的一份。她的孩子,是郡王府的一份子。 有个未来郡王府小公子当外孙,大嫂的心里别提多满意了。 温郡王妃下意识地看了大嫂一眼,这个大嫂估计是受不了小姑子天天赖在家里不嫁人,索性恨不得把她打包给郡王府了。 就是不知道,以后李家会不会后悔今时今日的举动。 不过,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温郡王妃淡淡一笑,“李小姐虽说是孺人,但本妃待李小姐却是姊妹之情。既然是要嫁入郡王府,这嫁妆不能寒酸,我们郡王府的聘礼,也不能小气。毕竟,李小姐出身名门,李御史又一向珍爱非常,郡王府娶了李御史的掌上明珠,自得多给几分薄面。” 李御史即便不得圣心了,可烂船有十斤铁钉。看在李御史的面子上,温郡王妃明面上绝对不可能给人落下话柄。 大嫂忙不迭地点头,“郡王爷与郡王妃真是抬举我们李家了。小姑日后犯了错,有劳郡王妃多多担待。” 小妾犯错,主母惩罚,天经地义。 温郡王妃露出了一丝微笑,“李小姐冰雪聪明,犯错了也会及时更正。这一点,本妃信得过。” 李彤云和纪常亨,这两个人进了郡王府有什么好戏要唱,她等着。 “是是是……” 从头到尾,李彤云彻彻底底沦为了背景板。 临走时,温郡王妃赐给李彤云一对血玉镯,十分珍贵,差点没把大嫂看得眼红。 …… 襄黎公主府已全部建成,纪韶元很快便收拾行装搬了进去。 无眠霸云警惕地巡视四周,护卫主子安危。 昭阳宫的一应宫人纪韶元未动过。上次那些迫于废后压力反咬纪韶元一口的那批人,已经被纪韶元打发去掖庭了。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纪韶元赌不起这样的人的忠诚,也懒得喊打喊杀,但绝对不会原谅他们,让他们去掖庭,已然是网开一面。 至于在掖庭里过着怎样水深火热的日子,实在不属于纪韶元的关心范围。 碧月紫嫣有秩序地指挥着公主府的下人打扫并搬运东西,一应暗卫隐在深处,按兵不动。 既然已被赐婚,纪韶元理应待在公主府。不过隆泰帝心疼女儿,昭阳宫那儿一切如旧,不允许别人动。皇贵妃与安贵妃还送来了真挚的祝福,纪韶元收下了。 “殿下,温郡王妃求见。” 纪韶元正躺着看书,府内的丫鬟兴冲冲地走进来,于珠帘前顿住,禀报了此事。 纪韶元一听,当即起身,“让她进来。” 温郡王妃过来了,那意味着她的计划成功了。 丫鬟领着温郡王妃一路穿梭而入,引她见到了正厅中正襟危坐的纪韶元。 温郡王妃深吸一口气,“妾身见过襄黎公主。” 温郡王妃的爵位是二品,跟随亲夫,而纪韶元无论是本身的身份,以及未来的定宣王妃,都是温郡王妃必须行礼的。 纪韶元轻轻一笑,示意她坐下。碧月端来茶水水果,招待温郡王妃。温郡王妃抿了抿茶,发现茶香清冽,回味有甘,实属上品,深知襄黎公主是待她极好了。 心头一热,温郡王妃眨了眨眼,“殿下,您指点妾身的,妾身已全部照办。” 纪常亨和李彤云拉拉扯扯已成事实,哭哭啼啼、大吵大闹是不会改变结果的。 与其如此,还不如掌握主动权,化被动为主动,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 纪韶元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哪回事,只不过…… “郡王妃,咱们都是女人。你的心态本公主可以理解,只是这郡王府总归不同。温郡王是主人,你是女主人,需要靠他的脸色过日子,你的一对儿女,一应荣衰皆系于温郡王的喜怒哀乐。你们的处境,是不允许你发出任何不好听的声音的。” 纪韶元语重心长地说道。 温郡王妃是嫁给温郡王的,并不是招赘,温郡王又是皇族宗亲,二者相对比,那自然是温郡王妃处于劣势了。 纪韶元不想盲目说服温郡王妃捏着鼻子认了李彤云当姐妹,也不想欺骗她温郡王这个丈夫她如何如何争取。无论哪条路,都是伤害温郡王妃。 男人的心,靠不住。 纪韶元的话一下子使得温郡王妃热泪盈眶,“是,公主殿下,你说得都对,我和孩子,还要靠他。” 事实上,这是天底下大部分女子的悲哀之处。一生下来,她们要仰仗父兄,长大后,她们要仰仗丈夫子女,没有人告诉她们,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有自己真正独立强大起来,方是上策。她们是无根浮萍,身不由己。由不得她们有任何办法改变或摆脱这一切的牢笼枷锁。 像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不是纪韶元开创的。可真正做出来的,寥寥无几。 温郡王妃何等贤惠?依旧免不了被自己的丈夫踹开。 “温郡王妃,李彤云只是一个,你忍了,还有千千万万的李彤云王彤云。” 纪韶元面色平和。 做主的是男人,多一个女人少一个女人属实稀松平常。 温郡王妃用手帕轻拭泪珠,眸光一闪,“我明白公主殿下的意思了。世子和县主,是我的底线。还请公主殿下指点迷津。” 襄黎公主贵人事多,绝不会突然插手起一闲散宗室的婚事。 除非,她有所图。 纪韶元微微一笑,“指点迷津倒不至于,就是那李家小姐进了郡王府的门后,务必……” 谁也不知道温郡王妃与纪韶元聊了什么,在温郡王妃离去之前,特意郑重其事地向纪韶元道谢。 纪韶元亲自送出门去,礼遇备至。 紫嫣不解其意,“殿下,那温郡王妃,真的能够帮我们解决李彤云的问题吗?” 李彤云身上有古怪,这是纪韶元的直觉。 纪常亨只是一个闲散宗室,又有妻有子,断不会成为李彤云的目标。 纪韶元眉梢一抬,“能不能又怎样呢?李彤云有温郡王妃看着,翻不出大浪。” 不管有什么古怪,温郡王府可不是她随意撒野的地盘。 第179章 易白来信 温郡王府的事情暂时不提,纳兰党羽随着日子的推移,逐步逐步地退出了朝堂,且替补他们的多为年轻人。 也是这一刻,大家才发现,龙椅上的天子是如何深不可测。 天子威严日重,连带着京城吆五喝六的纨绔子弟也都少了一半。怀疑是家中长辈叮咛,不准他们出去,以免为家族招来灭顶之灾。 这大概算是比较不错的现象了。 纪韶元的日子过得很滋润,经常去升平大长公主的她与升平大长公主已然是莫逆之交,情分非同一般。 寻常人也不敢找她麻烦,加上隆泰帝纵容,襄黎公主之威名,如日中天。 说起来,纪韶元直到现在也无一个比较合心意的闺中密友。之前是身为庶女,来往平平,后面是纪韶元事务繁忙,无暇交际。 等纪韶元闲下来了,她恍然间察觉,自己似乎没有较好的朋友。 哦,易白三姐妹除外。 谈到易白,纪韶元询问碧月,“最近栖霞寨有消息不?” 栖霞山庄与栖霞商行上次帮了她一个大忙,她无论如何也得回报一下她们的恩情。 碧月一愣,急忙从柜子里抽出一密封的信笺,递给纪韶元。 纪韶元递过来一瞧,诧异极了。以往易白与自己通信,不会选择用红白纸去写,惹人注目。 这一次反其道而行之,怪哉怪哉。 等她拆开,仔细阅读一遍后,笑容立刻变成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神情。 边关有异动,疑似他国使者来临。 纪韶元心里一叹,戎族已被萧越征服,北境暂时得到了太平,可那千里之外的小国,不一样了。 大兴占据中原腹地,得天独厚,不似那些小国,跑去塞外草原艰难生存。因此,小国们经常南下骚扰大兴。 西夏与南齐,便是大兴的对手。 说起来,百年前这三国还是邻邦友国,没想到沧海桑田,三国兜兜转转,终究是立场不同了。 此次他国使者前来,无非是庆祝隆泰帝即将到来的万寿节。 万寿节,万国来朝,古之传统。 不过这外国使者到来,连带着边关也不稳定,似乎有点摩擦。 纪韶元眸光一凛,倘若要打仗,大兴兵强马壮,不怕南齐西夏,就怕南齐西夏两国联兵攻打大兴。 他们会联合起来吗? 纪韶元靠在椅背上,盈盈一笑,“碧月,紫嫣,你们说,南齐西夏,哪个实力更强?” 突然询问这种国家大事,两个侍女有点不知所措。 紫嫣反应快,率先答了一句:“肯定是西夏人。西夏能征善战,是草原上的民族。奴婢听闻西夏他还有自己的文字法律,和中原这边一模一样。” 汉化得最彻底的国家,无亚于是西夏了。 但西夏还有自己的文字,与中原文字截然不同。反正纪韶元看不懂读不懂他们的文字。 “南齐,西夏人虽然汉化了,可是,这铁器技术掌握在南齐手里。南齐这些年又大大小小吞并了不少国家,土地扩增,兵峰强悍。” 碧月持相反意见。 第180章 王子公主 南齐对比西夏,历史更为悠久。 他们曾经是前朝的附属邦国,很尊敬前朝,南齐的诸多文化习俗与语言文字,几乎传承于前朝。 前朝覆灭后,南齐借此机会发展壮大,于太祖朝多次兴兵南下,可谓是气焰嚣张。 西夏则是静悄悄地跟在戎族南齐后面吃点肉沫,闷声发大财。 纪韶元微微一笑,“我听说南齐有位国色天香的公主,美丽无双,又擅长蛊毒之术,不知是真是假?” 蛊毒,一种神秘又古老的传说。传闻中,蛊毒襄助了太祖皇帝一举定天下,不过传说始终是传说,谁要是触碰了蛊毒,那真的只能死于非命了。 纪韶元对虫虫这类昆虫无感,只是,蛊毒被传得神乎其神,她也想开开眼。 紫嫣一惊,“殿下说的是那位南珠公主?” 南珠公主,南齐第十女,南齐大王莫哈尔钟爱南珠公主的母亲第五王后(南齐规矩大王可立五位王后),因而,南珠公主备受宠爱,出落得艳冠群芳,姿颜靓丽。 不仅长得漂亮,本人才情好,还会南齐的祖传之术蛊毒,莫哈尔因南珠公主,多次有惊无险地躲过一次又一次的风浪。莫哈尔多次称赞南珠公主是他的“得力爱将”。 可以看出,这位公主之于南齐,相当于圣女了。 不过,南珠公主地位崇高,象征的政治含义也注定了她这个公主一辈子必须冰清玉洁,不得结婚生子,保持女儿之身到死去。 ——南齐的风俗是唯有至真至纯的女子方能助南齐蒸蒸日上,太平富强。 像这类存天理灭人欲的狗屁规矩,纪韶元自是嗤之以鼻。 碧月也听说过南珠公主的大名,摸了摸下巴,“南珠公主不是一辈子只能留在南齐当她的圣女吗?又怎么……” 纪韶元提起南珠公主,无非是收到消息说,南珠公主与她的皇二兄博一特将一同前来大兴贺寿。 前来大兴,还是公主,意思不言而喻了。 纪韶元似笑非笑,“圣女的确不能成亲生子,但……南珠公主转身一变,成为那南齐女王呢?” 南齐自古以来,出过的女王无一不是出类拔萃之辈。 南珠公主擅长蛊毒,本身具备了王位继承的资格。可南珠公主前头有十几个兄长,后面还有弟弟妹妹,属实不占上风。 纪韶元前世消息闭塞,对这位南珠公主印象不多,可也记得,前世没有南珠公主来大兴一事。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是冥冥之中的变化了。 紫嫣转了转眼珠子,“南珠公主想和大兴联姻,争夺储位?” 大王之位只能一个人坐,南珠公主辛辛苦苦地当了这么多年的圣女,总不至于她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皇室中的成员,再如何淡泊名利,也仅仅是相对的。 碧月闻言,不敢置信,“这……太子殿下和九皇子,也不可能娶一个番邦公主为妻子。” 更何况,南珠公主还是那等野心勃勃的人物。 纪韶元一叹,“父皇不会允许老九他们去和南珠公主联姻,宗室那边,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好歹公主至尊,嫁给一个皇室成员并不为过。 紫嫣联想起纪韶元之前无缘无故关心起温郡王府的事情,心里一跳,直呼,“殿下是不想让温郡王和南珠公主挂钩,索性叫李彤云先嫁过去,盯死温郡王吗?” 温郡王纪常亨即便地位处境尴尬,可他依旧是大兴皇族。隆泰帝一日不除爵,他一日就是郡王。 纪韶元嘴角一抽,“纪常亨太窝囊了,南珠公主看不上他。我让李彤云嫁进去,另有所图。” 李彤云和纪常亨无端看对眼,她总觉得其中有蹊跷之处。 只能麻烦温郡王妃给力一点,帮她查出点什么了。 …… 万寿节将至,京城热闹非凡,街市喧嚣,孩童嬉笑声、货郎叫卖声,形成一独特的风景线。 正处乍暖还寒之季,枝叶飘落的花朵儿叠于草丛上,稀疏斑驳的日光穿透而出,时隐时现。 远处城门口一浩浩荡荡的队伍中,旌旗招展,上面绘画着与大兴截然不同的图案,一黑一白一个圈构成,前头打阵的男儿高大威武,面庞黝黑,他的头顶戴着一黑翎毛帽子,帽子两边细挂着一些串珠,两头留出来的长发卷起,一看便知非中原人的扮相。 男儿骑着的骏马也非中原马,属于高原马场上的良马,男子后头紧跟着的是一富贵华丽的轿辇,顶盖刻着看不懂的图纹,帷帘半遮不遮,隐约可见一风姿绰约的女子正坐于中间的塌子上,白衣纱巾,亮眼得很,空气中还时不时飘来阵阵香气。 “公主殿下,旅途劳顿,前面便是大兴的驿站了,不知殿下……” 前头骑马的男儿高声询问着后面的轿辇。 “即刻进宫拜见大兴皇帝。” 如黄鹂出谷,婉转悠扬。凡过路者,无不惊叹这位公主的好嗓音,想必也是一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是,公主殿下。” 男儿轻斥胯下骏马,扬起尘土,飞快地往皇宫方向赶路。 扬起的尘土直让围观路人咳嗽连连。 等他们回过神来才发现,那群人早已经走了。 “真是奇怪,那群人是谁啊?说话的口音不似平京人啊,是不是外地人啊?” 一书生指了指那轿辇,有些意犹未尽。 方才那女子,人间少有的尤物啊,只是他们这等平民,无缘一睹芳颜了。 另一青年无语地翻了翻白眼,“你居然认不出那是南齐的人马?陛下的万寿节快到了,南齐的人过来给陛下贺寿。” “道是如此。” 书生恍然大悟。 南齐的人马抵达了京城,第一时间进宫朝见了大兴皇帝。 隆泰帝摆出热情好客的架势来,客客气气地请鸿胪寺官员殷勤周到地将南齐王子博一特与南珠公主迎接到驿站。 南珠公主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大美人,她一出现,所有人都眼睛都发光了。 如水,如月般的晶莹剔透的绝美容颜,属实是上天恩赐了。 隆泰帝一把年纪了,阅人无数,也不免被南珠公主的美貌所震撼到,面上笑了笑,“南珠公主秀美绝伦,南齐大王好福气。” 第五王后本身就是南齐第一美人,如若不然,也不会被莫哈尔强取豪夺,明明是臣子妻,就因为大王看上了,唯有屈服。 南珠公主一双眼睛极其漂亮,秋波荡漾,脉脉含情。 她轻笑,“大兴皇帝说笑了,南珠听闻皇帝陛下也有一掌上明珠,同样是艳冠群芳,南珠再好,也不如大兴的公主啊。” 一说话就恭维了大兴的公主,在场的无论是谁,心里也明白,实在挑不出南珠公主的毛病。 隆泰帝喜笑颜开,“多谢南珠公主称赞。元元那孩子调皮得很,论才情美貌,不如公主多矣。” 话是这样说,但字里行间的骄傲与自豪,是掩盖不住的。 南珠公主扯了扯嘴角,含笑低头。 场面上其乐融融,二王子博一特擅长大兴语言,长时间学习中原文化,说出的官话流利自然,对大兴文化风俗信手拈来,直让隆泰帝等人惊讶不已。 南齐有意联姻,隆泰帝心知肚明,故作不知,笑呵呵地请着博一特和南珠公主入住驿站,有何不可的尽管吩咐。 南齐使者到京的消息,很快为平京的达官显贵所获悉。 对他们而言,南齐不过一区区蛮夷,此次前来联姻,鬼知道谁是倒霉鬼,被指了过去当南齐王子的妻妾。 相比之下,那位南珠公主比较受欢迎了。有才气的大美人,还会蛊毒,皇亲国戚娶了这位公主扎手一般的权贵世家反而限制不大。 无论做妻做妾,都是极好的选择。 京城热议着南齐使者,尤其是南珠公主。 此时此刻,驿站南珠公主的住所内。 南珠公主放下梳子,沉默不语。外头夜色撩人本不该出现的一男人却出现了。 “怎么?你还怨我吗?” 男子就站在南珠公主的后头,神色充满着失望与疼惜。 外人看南珠公主是天之骄女,父疼兄宠,却不想,她也有自己的苦楚。 南珠公主平静地笑了笑,“怎么会呢?你也有自己的苦衷,你不想被父王猜忌,所以推荐了我去大兴和亲,是死是活,与你无关。” 前来大兴和亲,并非是她想要的结果。如地狱般的皇宫没有值得她留恋的地方,可他是她人生中唯一的光芒。 男子喟叹道:“珠儿,你知道吗?今天有那么多人看你,我真的想把他们的眼睛挖出来。” 语气轻描淡写极了。 南珠公主蹙紧秀眉,“你又要杀人了?不可,他们是大兴的官员,身负重职,出了事,我保不了你。” 大兴不是南齐,会对一外地的杀人犯手下留情。 男子却一把揪起她的头发,直直抓疼南珠公主,“你是不是爱上他们了?是不是?啊?” 被抓得紧,南珠公主面色一紧,“你松开,这里是大兴的……” “好啊,你爱上了他们,果然是不教训教训就不知道痛了。” 第181章 宫宴惊心 南珠公主被大力拖曳时,伴随着激烈的言语侮辱,本以为是对方处于上风,却不想…… 一直乖巧沉默的南珠公主一把扯开对方的胳膊,华丽丽地来了一个强势大逆转。 对方见状,更恼羞成怒,正欲继续,南珠公主冷冷地提醒他,“这里是大兴,不是南齐。” 大兴的京城,不容许南齐人撒野。 对方终于冷静下来了,他叹气一声,“珠儿,大兴那些小白脸,配不上你,你又何必屈尊纡贵?” 南珠公主身份显赫,还是南齐百姓眼中的祥瑞圣女,怎么看,在南齐,她不嫁人依旧风光无限。 到了大兴,人家并不会捧着她。南珠公主届时是有苦说不出。 南珠公主巧笑嫣然,将发丝往耳后一别,她说道:“大兴,是个有趣的地方。” 她到了这里,就不会回去了。 即便回去,她也今非昔比。 …… 南珠公主与博一特王子的到来,使京城多了几分与众不同的热闹。 一大早,隆泰帝为了看待远道而来的宾客,特设宴于清露宫,广邀文武百官并贵妇宗室。 纪韶元也在应邀行列之中,只不过,这一次她要和升平大长公主一块去。 “萧越那儿,先提前一步觐见陛下了。” 纪韶元笑了笑。 岳父挑女婿的毛病,越挑越上瘾。萧越还挺心甘情愿的,反正隆泰帝想挑刺,他顺毛就行了。 碧月闻言,戏谑道:“定宣王考虑公主的心情,待陛下,殷勤恭敬极了。” 娶了公主,还是隆泰帝的掌上明珠,萧越可劲儿让隆泰帝出气呢。 纪韶元放下胭脂,双手扶于碧月的手,端的是仪态万千,婀娜多姿,“走,宫宴要开始了。” 曲水流觞,推杯换盏,宫宴上遍看,皆是熟悉的面孔。 纪韶元到来时,引来一阵骚动。一袭玄衣的纪韶元颠覆了以往的风格,金丝勾勒,祥云瑞气,凤凰于飞,雍容华贵。 对比昔日的废后,纪韶元青春韶华,风华无双。 升平大长公主见状,低声一句,“嗯,不少人看直了眼,萧越得吃醋了。” “那倒不会,他啊,大方。” 纪韶元坐于指定位置后,回了一句。 升平大长公主摇了摇头,见纪韶元陷入爱情的甜蜜中,恍惚了一瞬,后恢复如初。 “陛下驾到!” 赵德全一喝,全体行礼。 伴随着隆泰帝的步伐,紧随其后的不是皇贵妃和安贵妃,而是九皇子纪常登。 这一幕落入大家眼中,又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太子纪常赫心如止水,无动于衷。 隆泰帝衣袖一挥,“诸位请起。今日,是款待南珠公主与博一特王子的宴会。大家尽情地喝,尽情地吃,享受一下宴会的欢乐。” 南珠公主婷婷袅袅地出列,行了大兴的大礼,“大兴皇帝,南珠素闻大将军萧越英勇善战,乃大兴的英雄,不知能否见一见?” 萧越也出现在此地,他落座于离纪韶元不远不近的席位上。 他被点名,萧越回答:“臣萧越见过南珠公主。” 第182章 步步惊心 萧越是大兴的定宣王,南珠公主是南齐使者,萧越作揖,是礼数。 南珠公主眼眸中漾起层层涟漪,她柔和一笑,“萧越大将军,本公主虽身在南齐,却也听说过大将军转战西域、征破戎族的感人事迹,本公主在此能够见到大将军,属实幸运。” 一上来就恭维了萧越一把,有心人还发现,南珠公主望着萧越的眼神有一丝丝柔情。 这是一个女子看待心上人的神情。 南珠公主爱慕定宣王,人之常情,定宣王铁血豪情,何人不敬不爱? 可是,定宣王萧越,是襄黎公主的未婚夫。 纪韶元浑不在意某些人投射过来的看好戏目光,只是心里,开始对南珠公主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她瞅上萧越,无论是啥心思,萧越敢跟她拉拉扯扯,哼! 说实话,纪韶元并不担心萧越会被南珠公主勾引走。好歹,定宣王一日领着大兴的薪俸,就不敢给她脸色看。 再者,萧越倘若轻易为南珠公主所抢走,她纪韶元也不屑要。 南珠公主有没有本事抢走萧越,静观后变。 打定主意后,纪韶元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冷不防地开口:“南珠公主好眼光。定宣王萧越的确是我们大兴一等一的汉子,他的故事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你敬仰大将军,证明南珠公主同样待我们大兴是充满了尊敬忠诚的。大兴与南齐,也是友好往来有近几十年之久。” 此话一出,四周寂静。 南珠公主爱慕萧越,襄黎公主下场,将她的情感宣发,变成对大兴的尊敬崇拜。 三言两语,改变了之前的被动局面。而且,还狠狠地踩了一脚南齐。南齐示弱,才会对大兴恭恭敬敬、孺慕忠诚。 南珠公主甜甜一笑,“想必这位便是大将军的未婚妻襄黎公主了。久仰大名,南珠素闻公主殿下乃大兴皇帝的宠儿,在大兴无人能比。”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我对萧越的感情只是纯粹出于崇拜大兴的附属番邦的感情,那她就只能挑破这层皮了。 纪韶元面色不变,对上南珠公主含笑的神情,忽而提醒道:“南珠公主,你不是大兴人,应该没听说过一句话,叫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本公主再怎么春风得意,全靠陛下恩宠信任。本公主无不战战兢兢,毕恭毕敬。大兴臣民讲究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本公主身为人女,唯有孝君父、睦人伦、分忧事,才能一答君父对襄黎的一番恩情。” 说完,郑重其事地欠了欠身,看向隆泰帝。 隆泰帝见襄黎公主三言两语就把南齐公主压制住,不禁喜意更盛,抚掌大笑,“襄黎公主,朕之右臂也。” 对一个公主来说,这是无比崇高的评价了。 以往对隆泰帝荣宠襄黎公主过盛颇有微词的大臣们,此时此刻皆心服口服。 襄黎公主,不愧是天家帝女。 “陛下万福。” 不知是谁喊了这句话,紧接着,在场的所有人都喊了这句话。 此起彼伏的祝福声,压倒了此前咄咄逼人的南珠公主。 博一特王子见状,眸光暗沉。 隆泰帝笑容满面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停下,“元元是朕与皇后的瑰宝,朕待元元,自有待皇后的一番情意。皇后薨逝,仅存一女,流落在外十四载,一朝认亲,朕待元元,何尝不知宠溺过头呢?只是,皇后去得早,朕不能对不住她。眼下,元元婚配定宣王萧越,朕放心了。日后,元元有定宣王护着,有升平大长公主这位姑祖母撑腰,即便朕将来……九泉之下,皇后也会瞑目的。” 情到深处,隆泰帝竟是毫不掩饰地哭了。 至情至性,人之常情,可怜天下父母心。 大家不由得为隆泰帝的这番情真意切的话所打动。 纪韶元也应景地哭了,泪眼婆娑地表示:“父皇,母后一定一定会很欣慰的。” “唉……” 皇家父女感天动地的亲情,别说无人煞风景了,即便有,也会被人投以指责的目光。 南珠公主站在中间,面带微笑地看着隆泰帝纪韶元如何如何父女情深。 至于真实心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纪韶元用帕子一抹,见南珠公主仍旧站着,方如梦初醒,“南珠公主,不好意思,父皇也是情到深处情难自禁,想必南珠公主会谅解父皇的。” 谅不谅解,还需要她一个外邦公主说了算吗? 南珠公主抿了抿唇,“襄黎公主,你与定宣王郎才女貌,祝你们百年好合,恩爱白头。” 话锋一转,成为祝福了。 纪韶元懒得管南珠公主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坦然一笑,“当然,谢过南珠公主的祝福了。萧越和我,必然很好。” 这份自信,隆泰帝是咋看咋喜欢,只不过…… “大将军,朕把元元交给你了。她的一生能否无忧安乐,维系君矣。” 隆泰帝叹了一口气。 他年纪也到了,也不可能一辈子给纪韶元撑腰。 将来,可能还得看老九了。 九皇子纪常登待纪韶元十分感谢,有这份恩情在,新帝登基,纪韶元仍旧是大兴最尊贵的公主。 萧越神色一肃,“公主,臣之挚爱也。此生,公主不离,臣必不弃。沧海桑田,此情不变。” 接着屈膝一跪。 一个人高马大的青年男子正跪着,尤其此人还是大兴鼎鼎大名的大将军萧越,他的眉毛长得很浓密,头发乌黑发亮,脸部轮廓线条清晰流畅,独属于青年人的朝气一览无余。他的个子比寻常人更高些,加上戎马生涯的历练,使他更多了几分硬朗魁梧。 纪韶元认真打量过萧越的容貌,发现萧越笑起来很好看,两颊有酒窝,使人慰贴。 隆泰帝居高临下地看了萧越一眼,意味深长地道:“做比说更重要,她的一生,靠你也不靠你。她的姓名,是皇族荣光,假如你待元元不好,亏待了她,害她难过落泪,那朕并不会顾及你往日的功劳,只会杀了你,为我的女儿报仇。” 警告敲打提醒,隆泰帝可谓是用心良苦。 萧越握拳,“微臣愿用自己的生命去做赌注。” “你的命,留给元元。” 隆泰帝眯了眯眼。 萧越这个家伙,是生是死,就在纪韶元的一念之间。 纪韶元回之一笑,隆泰帝的心意她心领了。 君臣二人的谈话,其实也是告诉外面的人——大将军萧越是襄黎公主的人,死了,也是襄黎公主的鬼。 一场宫宴,在各怀心思的情况下十分圆满低结束了。 宴会散去纪韶元正准备离开,却不料,博一特王子拦截了她的去路,“襄黎公主,本王子有话要和你说。” 博一特王子的长相和南珠公主的天差地别,南珠公主秀美倾城,博一特王子反而是……额,说长得平平无奇还是高看他了,他的脸蛋,完全就是老天爷的恶作剧。 纪韶元并不想理会这个不怀好意的异国王子,似笑非笑,“怎么?你想替你的妹妹说服本公主二女共侍一夫吗?” 前世曲闰东有个宠妾都让她耿耿于怀这么久,何况是今生今世,萧越身边干干净净,无他人占据的情况下,要她跟一个番邦公主共同伺候萧越,那她还不如干脆利落地踹开萧越,重新再找一个来得直截了当。 博一特王子摇了摇头,“不是。南珠对大将军萧越,虽说是一片真心,却不如公主殿下的三分之一。” 得,踩自己的妹妹讨好一个外人,图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纪韶元翻了翻白眼,“南珠公主是你的妹妹,我和她,比不了的。” 这个王子果然是傻缺,好端端的,踩自己妹妹一脚,告诉一个素昧平生的外人,简直了。 博一特王子用包含深情的眸光告诉纪韶元,“不,南珠不是我的亲妹妹。” 南珠和他,才不是所谓的兄妹呢。 纪韶元面色未变,“博一特王子,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她查过,莫哈尔待南珠公主几乎可以说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了。像这种待遇,你说南珠公主非博一特王子的亲妹妹,开玩笑。 莫哈尔又不是有什么养他人孩子的爱好。 博一特王子声音低沉,“公主倘若不信,我们可以借一步说话。” 看这样子,对方是来真的。 纪韶元无语,“不好意思,没兴趣。本公主有事,先行告退。” 扭头就想走,结果,博一特王子再度跳了出来,对她说:“襄黎公主,南珠不是我父王的女儿,她是我父王的小妾。” 什么叫做一语惊人,此时此刻的纪韶元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南珠公主是莫哈尔的……女人? 女儿和女人,差远了。 “南珠从小到大,根本就没有和我们相处过。父王时常带着她,表面上看是真的喜欢她,实际上……” 博一特娓娓道来南珠公主的身世。 南珠公主的母亲第五王后乃莫哈尔手下一顶尖家族赫尔利家长孙的夫人,当时,第五王后是臣子的妻子,与莫哈尔见面次数不多。 直到有一天…… 第183章 是真是假 后面的故事就如世间多数事情发展的一样了,第五王后与莫哈尔相遇,之后有了孩子,也就是南珠公主。 南珠公主是第五王后唯一的孩子,她没有诞下王子,但是,莫哈尔愿意听她的话。 言外之意,第五王后的权势很大。 第五王后有权有势,南珠公主又是千年一见的蛊毒圣女,这样一来,第五王后于前朝后宫的影响,不可谓是强大。 博一特王子的母亲是已故的宫阳王后,宫阳氏是名门望族,丝毫不比第五王后的前夫赫尔利家族差。南齐建国,赫尔利宫阳平分天下。 自从第五王后跟了莫哈尔,她的前夫已然是选择离开,并没有出现在大众面前,可能是情伤,也可能是其他原因,赫尔利长孙直接没过几年就病逝了。 第五王后已然随着莫哈尔的看重,地位水涨船高,权势滔天。 而莫哈尔的结发妻子,也就是宫阳王后,早已失宠,体弱多病,无法理事,之前莫哈尔也有宠妃,但谁也越不过宫阳王后。 结果,第五王后一出来,宫阳王后可能是气得急,一命呜呼了。博一特王子这个前任王后的孩子,因第五王后,在前朝开始举步维艰。 王位只有一个,博一特好不容易摸到边了,偏偏第五王后横插一杠,化为泡影。 博一特王子的怨恨是日积月累的。南珠公主万千宠爱于一身,他便越恨。博一特隐藏自己的仇恨,偷偷靠近南珠公主,南珠公主不知是否提防他,反正兄妹二人看样子关系不错。 第五王后不喜博一特王子,屡次三番劝说南珠公主离开博一特王子,南珠公主却不以为然,我行我素。 等听博一特王子讲完南珠公主第五王后母女共侍一夫的荒诞故事后,纪韶元淡淡地回了一句,“与我何干?” 对啊,与她何干?南珠公主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否居心叵测。 博一特王子说:“这南珠,属实是不安分,公主殿下切勿上当。” 萧越是人中龙凤,南珠公主心仪他,不奇怪。 纪韶元面色一正,“你们男人,永远都是这样,背后诋毁女人,说来说去就是这个女人如何如何与多个男人有来往。可是,你们男人一生拥有这么多的女人,我们女子何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怨怼?你今天说的话,是真是假我不想管,可我不想看见你。” 说完,无眠趁势打晕了博一特王子,火速丢他到驿站门口。 纪韶元坐在马车里,心情很不平静。 “殿下是想博一特王子所说的话?” 碧月瞅准脸色,说道。 南珠公主和莫哈尔是父女,她怎么会…… 纪韶元抬起头,“你也信他的鬼话吗?” 博一特王子的话半真半假。恐怕南珠公主身上的确有问题,和莫哈尔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实情是否如博一特王子所言,仍需确认。 “殿下,南珠公主派人送过来的信。” 说曹操曹操到,南珠公主送信了。 第184章 合作与否 “南珠公主要和你合作?” 萧越得知消息后,并不太相信南珠公主的话。 南齐的这位公主不容小觑,城府极深,擅长蛊毒,博一特王子玩心机手段都不如他的妹妹。 纪韶元喝了口茶,茶水清冽,她笑了笑,“南珠公主想要当南齐的女王,我觉得可行。” 再怎么说,南珠公主要什么有什么,不求那宝座才奇怪。 只是,南珠公主何必寻求一个他国公主的合作?尤其是纪韶元。 萧越皱了皱眉,“南珠公主当年利用莫哈尔,杀死了她的表哥,她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简单。” 南珠公主国色天香,爱慕者自然不少,其中包括当年玷污了她身边奴婢的表哥第五丘山。 第五丘山是第五王后的侄子,也是她十分喜爱的晚辈。 想当年,南珠公主与第五丘山几乎是打小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按照道理来说,第五丘山喜欢南珠公主不奇怪,可是,南珠公主不喜欢这位表哥。 只因为,这个表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人品不好。先是强迫了她的奴婢,再是仗势欺人,欺男霸女,早已惹得南齐上下怨声载道。 只不过,第五王后用得到这个侄子,选择轻轻放下,故作不知。 南珠公主可受不了,她对第五丘山开始设计了一系列计划。先是想方设法叫第五丘山不小心“撞破”莫哈尔的机密,然后再叫第五丘山有意无意地透露出消息,使莫哈尔顿生杀机。 接着,南珠公主假意道第五丘山不是故意的,要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恰好南齐叛乱起,要求第五丘山前去平叛。 胜利了,就是他的功劳,失败了,第五丘山死无葬身之地。结果是第五丘山死了,死得很惨,他凯旋时被揭发贪墨军粮,惹得不少将士饿肚子。前科累累,莫哈尔决定处以极刑。 从头到尾,南珠公主一直以来是清清白白的,也就说了一句话,第五丘山就死了。 第五王后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幕后的手段,自认为是第五丘山罪有应得,得罪了莫哈尔,干脆舍弃了他。 “第五丘山可是曾经逼迫过她的奴婢,连她都没有放过,你认为他是什么好东西?” 纪韶元冷笑。 像第五丘山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死一次都是便宜他了。南珠公主有仇必报,有什么不好? 萧越倒不是同情第五丘山,只不过他因第五丘山之事对南珠公主产生了忌讳,他淡淡道:“南珠公主心机深沉,殿下和她合作恐怕是与虎谋皮。” 南珠公主如此擅长揣摩人心,若纪韶元和她走得太近,反而会被南珠公主吃得骨头都不剩。 纪韶元一笑,“原来你是担心我吃亏。南珠公主给我送来了一份大礼。就冲着这份诚意,本公主不介意跟她暂时合作。” 合作仅仅是暂时的,随时随地会撕破脸皮。 南珠公主另有图谋,纪韶元同样也有自己的想法。 栖霞商行一直想方设法往南齐西夏发展,奈何路途遥远,长途跋涉,大漠边疆,危险重重,土匪横行,阴晴不定的恶劣天气,贸贸然去了,容易粉身碎骨。 南珠公主提出,她当了女王,第一时间就和大兴通商往来,大开方便之门。 这个承诺有点空泛,却说中了纪韶元的心思。南齐盛产宝石胭脂,西夏盛产香料药草,如果和南齐西夏通商往来,不用多说,栖霞商行会更上一层楼。 如今,纪韶元也算是栖霞商行的一份子,投了一份子钱,栖霞商行的发展壮大,她义不容辞。 萧越品出了另一层意思,“殿下想的是南珠公主的实力?” 南珠公主是南齐圣女,地位崇高,臣民们十分爱戴她,要有南珠公主保驾护航,将来去南齐做点什么,还是很容易的。 纪韶元眉开眼笑,“知我者,萧越也。南齐的宝石,中原长期以来稀缺此类资源,她谈合作,我谈利益,互惠互利。” 南珠公主想要纪韶元帮她,纪韶元同样要南珠公主帮忙。 二者一拍即合,合作愉快。 “殿下想怎样帮助南珠公主?” 既然纪韶元打定主意了,那么萧越要做的就是实现她们二人间的合作。 纪韶元摇头,“我无兵无人,父皇那儿,说不得。” 隆泰帝倘若知晓,只会想方设法利益扩大化,为己所用。私心里,纪韶元并不想将此事告诉隆泰帝。 萧越会意,眉眼一松,“南珠公主虽有盛名,但实权有限。莫哈尔宠爱她,却不会给她权力。博一特王子谋求王位多年,不还只是一个王子?” 储位之争,素来硝烟弥漫。南珠公主有野心,不足为怪,毕竟她是帝裔,曾经的南齐出过几位女王没道理南珠公主就不能想一想。 莫哈尔此人雄心壮志,年轻时励精图治,开疆拓土,年纪大了反而糊涂,开始沉迷酒色,荒废朝政,很多事情,全靠第五王后和幕后的南珠公主策划完成。 第五王后野心勃勃,也想当一当南齐女王。可是,博一特王子咬得紧,加上她膝下只有一女,名不正言不顺,插手朝政完全不能为人接受。 博一特王子是宫阳王后所生,本身具备王位继承的资格,奈何宫阳氏多年前被莫哈尔打压,不成气候,第五王后咄咄逼人,咬下宫阳家好大一块肉。 至此,博一特王子的优势荡然无存。 博一特王子在莫哈尔面前当了这么多年的孝子,结果,莫哈尔依旧吝啬于给予他一点权力。 后宫新欢旧爱不少,宠妃幼子层出不穷,博一特王子的处境岌岌可危。 难怪他狗急跳墙之下,跑来纪韶元跟前诋毁南珠公主。南珠公主再不济,还是南齐圣女,莫哈尔宠爱的女儿。 纪韶元闻言,撇了撇嘴,“成王败寇,认赌服输。储位之争残酷无情,博一特既要那王位,又要盛名,实在是不成气候。” 博一特王子如果舍得一身剐,利用宫阳氏早年的军中势力,联络朝中大臣,给予莫哈尔一猛烈打击,那南齐大王就会改名换姓了。 只可惜,博一特王子担心兵败被清算,摄于莫哈尔的威严,不敢动作。 纪韶元不屑,萧越也未必多高看那位博一特王子,“他努力学习中原文化,图谋不小。” 中原兵强马壮,物产丰饶,远比贫瘠的南齐富裕。博一特王子盯上中原,合情合理。 纪韶元一听,“他来大兴,想要娶一位高门贵女,最好是皇族人。” 他对纪韶元未必没有想法,别说纪韶元有未婚夫,有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变成没有。 “他在驿站时,曾经和鲁王谈笑风生。” 萧越神色肃然。鲁王论辈分,那是隆泰帝的叔祖辈了,而且鲁王祖辈代代为大兴捐躯,可以说是国之栋梁,满门忠烈。 隆泰帝待鲁王亦是十分给面子,鲁王的孙女昭成县主赐婚于寿昌侯府世子杨平宇,鲁王孙子是骁骑营的一员虎将,鲁王自己还是内务总管。 这样一来,鲁王的份量不可谓不大。 纪韶元嘴角上扬,似有嘲讽,“他还挺懂得看人。” 单凭鲁王的功绩,足够让博一特王子获得大兴宗室足够的支持。加上鲁王隐形的军中力量,都说他国事不易插手,只不过,偶尔这一条金规律条并不为人们遵守。 鲁王喜爱看戏,博一特王子投其所好,聊了不少戏曲相关,足以看出,他是有备而来。 “昭成县主的大婚之日快到了,殿下是否去添妆?” 萧越忽然问起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昭成县主与纪韶元来往不多,关系平平,可同是皇族人员,纪韶元这个脸面,可以给。 纪韶元却听出了另一个意思,她说道:“去肯定是要去的。本公主新得了一盆进贡的红珊瑚手串,刚好赠予昭成县主。昭成县主体寒纤弱,再送一块赤血暖玉。萧越你看这份礼,够不够?” 红珊瑚手串和赤血暖玉,都是难得一见的宝物,稀罕非常。 萧越微笑,“鲁王必然满意。” …… 昭成县主大婚将至,不少与昭成县主关系好的大家闺秀前去鲁王府给她添妆。 纪韶元到的时候,好多熟悉的面孔已然对着准新娘说说笑笑了。 “襄黎公主来了。”柳馥玉欠了欠身,行礼问候。 “见过襄黎公主。” 昭成县主也赶紧行礼,却被纪韶元眼明手快地扶起来,她掩唇一笑,“本是昭成的喜事,无需客气。” 昭成县主温温柔柔,人缘不错,银盘脸,杏子眼,端的是可爱大方。 她害羞道:“连殿下也打趣昭成,昭成……” “哎哟,”淑顺郡主咯咯一笑,“过几天就要嫁人了,还害羞呢。等洞房花烛夜了,岂不是更害羞?” 众人哈哈大笑。 在闺中的日子总归是无忧无虑的,尤其是少女们之间纯洁真挚的友谊,在成婚后会随着时间和彼此的家庭,渐渐地淡化。 昭成县主捶了捶淑顺郡主,“安宜!” 第185章 昭成县主 昭成县主是典型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从未逾矩,鲁王严格管教后辈,尤其是女子,更被从小以三从四德、女戒女训教育。 昭成县主从不行差踏错,昭懿淑德,如今蒙恩出降寿昌侯府,不得不说,对昭成县主而言,是比较可以接受的。 杨平宇是有才之士,名气很大,昭成县主听说过他的名字。 苏安宜笑得更畅快了,“我说得不对吗?你现在害羞还太早了,等洞房花烛夜再害羞也不急啊。” 嫁为人妇的苏安宜说话无所顾忌,有什么便说什么。 纪韶元瞅了她一眼,接过话茬,“昭成,杨家世子是一表人才,可你也不差。拿出你王府县主的霸气,该出手时就出手,别太让着他。男人啊,越让越容易得寸进尺。” 这一点,是纪韶元作为过来人的劝告。 曲闰东她是忍了他好多好多,到头来,什么都没有,粉身碎骨。 昭成县主体会到纪韶元话语中的诚恳,点了点头,“昭成懂得,公主殿下。” 杨平宇论关系,还和纪韶元有点牵扯,不过那是过去了,当年她是寿昌侯府六小姐,和杨平宇是兄妹。 如今,身份转变,再无瓜葛。 纪韶元叫来紫嫣将她的添妆递给昭成县主,然后盈盈一笑,“这是红珊瑚手串和赤血暖玉,你拿着。听闻你体寒,得暖玉护体,可能会好一些。” 暖玉与手串,皆为珍宝。 昭成县主摆了摆手,“实在是……太贵重了,我怎么好意思收?” 其他人添妆,顶破天送金银珠宝啥的,唯独纪韶元送来合适昭成县主又能调养身体的。 昭成县主与襄黎公主从未热络过,可襄黎公主一出手就这么阔绰,实在是目瞪口呆。 苏安宜眸光复杂地看着纪韶元。 当初,她还是侯府庶女,她很喜欢跟她相处,只是,身份有别,她堂堂郡主,根一个侯府庶女来往不宜太多。明面上,二者算是和平相处,彼此都有淡淡的好感,可不足够发展成为亲密朋友。 只不过,短短三年,身份上天差地别。她变成舅舅的女儿,她苏安宜也不敢和她套近乎。 苏安宜心情复杂,另一边的纪韶元坦然说道:“昭成收着。当初,本公主还是寿昌侯府的六小姐,与杨家世子见过一次,对方是个实在人,昭成可以放心。不过,多替自己考虑,总归是没错的。” 轻轻握起对方的手,客气又真挚。 昭成县主忽而眨了眨眼,低头一笑,“牢记公主殿下的教诲。” 襄黎公主给面子,为她添妆,其他人盼也盼不来。 昭成县主出阁是大事,过来的多半是官家夫人和千金小姐。 纪韶元和昭成县主一前一后出来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其中就包括之前和博一特王子谈笑风生的鲁王。 鲁王摸着胡须,声若洪钟,“公主殿下驾到,寡人有失远迎。” “鲁王叔祖,是襄黎冒昧打扰了。” 纪韶元嘴角上扬。 第186章 南珠之心 鲁王年事已高,又是为数不多的老祖宗,纪韶元对他,自是尊敬客气。 鲁王摆了摆手,“公主肯赏脸来为我孙女添妆,实乃鲁王府福气。” 鲁王按年纪已然是抱上曾孙了,算得上是四世同堂,福寿双全。 不过…… 纪韶元一笑,“鲁王叔祖,昭成县主出嫁寿昌侯府,寿昌侯世子是出了名的青年才俊,鲁王叔祖得此孙女婿,襄黎在此恭贺了。” 添妆当然不会只是过来看看昭成县主,要知道,鲁王和博一特王子疑似达成了某些协议。 想到这里,纪韶元的眼眸闪过一丝精光。 博一特王子跟鲁王连成一线,还真是一件坏事。 鲁王闻言哈哈大笑,“那杨大公子,本王看过一眼,和文燕很配,称得上是郎才女貌。” 昭成县主羞红了脸颊,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淑顺郡主见状,笑得更欢快了。 今日是出阁喜日,来的人不少,几乎京城有头有脸的大家闺秀很给面子地过来了。 鲁王府地位尊崇,昭成县主待人亲厚,自然多的是人乐意赏脸。 纪韶元是贵宾,坐的位置最靠前,昭成县主穿的衣服十分喜庆,衬托得脸上的口红胭脂更鲜艳了。 纪韶元眸光含笑,眼角余光却死死地盯着某个角落。 等大致流程进行一遍后,纪韶元借故离开,鲁王和昭成县主等人恭送大驾。 没有人知道,纪韶元拐到一无人走过的小道,偷偷溜到一大树后面,左拐右拐,走了好一会儿了才终于在一木屋中停住脚步。 纪韶元抬头,轻功一运,迅速飞到一高树上蹲着。 那木屋里的情况,映入眼帘。 鲁王府宅邸的后面有一木屋,此地常年无人踏足,又因比邻鲁王府,更无人过来了。 不过,这个木屋不知何时多了一些穿着奇奇怪怪的人。 纪韶元眼尖地发现,中间那个子高高的戴翎毛帽的男子,正是博一特王子。 博一特王子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原话,对周围其他人说:“南珠那个死丫头,竟然盯上了定宣王萧越。我这个王子,越当越没意思了。” 博一特王子谋求储位已将近十几年,莫哈尔当着大王一天,博一特王子距离王位越远。 没办法,莫哈尔不喜欢,甚至提防博一特,博一特空有宫阳王后之子的头衔,完全不顶用。 疑似博一特王子的幕僚说道:“王子,南珠公主是圣女,是不允许成亲生子的。王子怎么就……” “哼!”博一特阴沉着脸,“那还不是我的便宜父亲给他那好女儿机会,叫她看看大兴的皇孙贵族,看看哪个人合适,就带回来。” 说到这里,博一特王子的语气充满了不屑与憎恶。 第五王后的出现,取代了宫阳王后,宫阳王后郁郁而终,全拜第五王后所赐。 第五王后的女儿还比他这个堂堂王子尊贵,岂有此理!此仇不报非君子,誓不为人! 博一特王子打心眼里看不起第五王后和南珠公主。一个大臣家的夫人,狐媚惑主,不安分守己,勾引了一个老头子,就为了那宝座,南珠公主小小年纪,还学会了她母亲的狐媚本事,朝中这么多人向着她。 博一特王子越想越气,胸膛起伏不定。 “王子,或许,你可以和南珠公主谈一谈。” 一个矮个子、面庞清瘦的少年郎向博一特王子进言。 博一特王子根本就不想和南珠公主联手,对方脸上那得意的笑容,实在恶心。 他甩了甩手,“别了,南珠那个贱蹄子,仗着自己的美貌狐媚惑主,妖妖娆娆,我麾下的不少能臣干将,就对她心仪已久。” 南珠公主姝容绝丽,是个男人都难以不动心。 博一特王子虽说是讨厌憎恨南珠公主,可实际上,心底未必对南珠公主没有一点其他想法。 那清瘦少年摇头,“南珠公主想要什么,我们给她不就行了?” 利益关系面前,什么生死大仇皆可抛开。 更何况,南珠公主对博一特王子都没有如此仇视,这件事,是可以谋划谋划的。 博一特王子似笑非笑,“南珠想要当女王,你给吗?” 南齐不是没出过女王,只是普遍是特殊情况下的人选。 如今,莫哈尔有子有女,儿子如云,女儿成群,南珠公主想脱颖而出,的确十分困难。 博一特王子的话并没有彻底打击清瘦少年,清瘦少年接着又道:“南珠公主想当女王,首先大王那一关得过去。王子想当大王,公主想当女王,彼此还需要攻破大王这一关。王子,此事需从长计议。” 表面上彼此利益冲突,水火不容,实际上,矛盾中又存在着某种微妙的共同点。 莫哈尔一日不除,博一特和南珠公主就是昙花一现。 博一特王子瞬间明白了少年的话,不禁若有所思,“第五王后很得父王的信任,平日吃穿住皆为第五王后所负责管理,要是利用这一点去大做文章……” “王子英明。” 清瘦少年右手贴胸,真诚地说道。 第五王后控制着王宫,利用这一点打击对付莫哈尔,未尝不可。 博一特王子接着就和自己的班底探讨着如何对付莫哈尔以及后续处理。 像第五王后和南珠公主,绝对是要除掉的。 刚好,弑父罪名由她们承担了。 志得意满处,博一特王子还感慨说,“南珠长得如此漂亮,还年轻,怎么就看不开呢?” 八字没一撇,博一特王子已经开始想着后续了。 只能说,太得意了,老天爷是看不惯的。 纪韶元将这一切全部收听完毕后,一个闪身,往那木屋丢了一火把,功成身退。 很快,木屋走水,吓得博一特王子和他的班底们狼狈不堪地跑出来。 纪韶元坐在马车里,满意地听着紫嫣的报告。 “殿下,南珠公主那儿传信说谢过公主的通风报信,此次公主帮了她一个大忙。” 紫嫣说道。 博一特王子因木屋走水,堂而皇之地将自己的一切暴露于大众前。 这个南齐远道而来的王子,似乎在平京内也有自己的势力培植。 纪韶元捏着一块葡萄往自己的嘴里塞,咽完后说道:“嗯,博一特王子应该还不知道,我一把火烧了他的屋子,不单单只是烧了这么简单。” 博一特王子选择那块地方去商量事,也不是心血来潮。 有鲁王府掩护,他做什么都得心应手。 奈何,纪韶元识破他们二人之间的联系,索性一把火下去,连同地道,啧,什么物资通通化为了灰烬。 死里逃生那是幸运了。 紫嫣幸灾乐祸,“那木屋里藏着不少宝贝,公主已经全部让人搬运给南珠公主的住所了。” 博一特王子可以寻找同盟,南珠公主更能。纪韶元在平京的人手调动,远比博一特王子方便得多。 况且,南珠公主开出天价条件谈合作,那么,纪韶元也不介意虚与委蛇,暂时合作。 “无眠霸云做得好,南衡那儿可全部说了?” 纪韶元未忘记萧越的襄助。 卢氏医馆,衡字木牌,有了这两个,博一特王子插翅难飞。 “南衡已禀报到大将军那儿了。” 紫嫣心领神会地笑了。 如今萧越和纪韶元是未婚夫妻,看上去很有默契,强强联合,打了博一特王子一个耳光。 纪韶元挑了挑眉,“那行。萧越清楚就好。本公主对那王子,只得……”摆了个杀人的手势,不言而喻。 博一特王子跑来纪韶元跟前说南珠公主的坏话,无非是想败坏南珠公主的名声,寻找机会给自己的计划添砖加瓦。 博一特王子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所作所为过于下作,纪韶元左看右看瞧不出顺眼样,自是选择除掉。 碧月转了转眼珠子,“殿下,南珠公主说,大当家和她昔日有恩,这是真的吗?” 易白和南珠公主,两个天南海北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联系的。 纪韶元瞥了碧月一眼,“有没有恩不重要,重点是,易白能帮她。” 看似易白只是一介土匪,无权无势,可是,易白的手段有目共睹,如果没有一点人脉,易白是难以立足于栖霞山的。 栖霞山寨发展壮大了多年,易白说自己手头上没有几个人,或者一点见不得光的生意来往,谁信呢? “易白前些日子似乎得罪了小人,有那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跑去挑衅她。易白三下五除二,打死了这群人。” 按理来说,易白今时今日的名声,无人冒犯才是正常的。 只不过,初生牛犊不怕虎,或者说,不作死就不会死,总有那么几个不知死活的狗东西为了所谓的利益,不惜摆出老人的架子,要易白以晚辈之礼厚待尊敬他们这些“老人”。三天两头就得上贡,不然围剿栖霞山寨。 既然如此,易白唯有打了,揍服了,就不需要所谓的老人。 老人们落荒而逃,剩下一个誓死不服的,易白挺感兴趣的,干脆留下他研究研究了。 纪韶元听说后,颇为无奈。 第187章 危险重重 易白遇见的人不是意外,那是抢地盘的地头蛇放出来的。 只不过,易白的武功更上一层楼,那些地头蛇打错算盘。 碧月削好了苹果,正准备递给纪韶元,结果—— “咣当!” 帘外一箭穿破而入,直刺壁沿。 纪韶元侧过身,躲过了这一遭。 “有人刺杀。”碧月惊讶过后瞬间平静下来。 紫嫣吹了口哨,无眠霸云准备行动,就等着这一出。 纪韶元从袖子里迅速飞出一枚飞刀,飞刀打磨得光亮平滑,棱角分明,隐有银光,疑似见血封喉。 纪韶元的飞刀刺中了那射箭的人,当场毙命。 阻拦纪韶元的人不多不少,也就几十个,但个个身手敏捷,看得出来,对方是下了重本对付纪韶元。 纪韶元聆听着厮杀声,并未下车。 无眠霸云一左一右,配合默契,先后斩除了不少蒙面黑衣人。 蒙面黑衣人们见状,直接专心致志对付无眠和霸云。之前纪韶元打死了一个,另外一些人也冲过来刺杀纪韶元。 纪韶元神色未变,安抚着紫嫣碧月静观其变,然后再用红结长笛吹奏起十曲之一《风》。 《风》和《一夜吟》不同,《风》不仅使听者精神崩溃,陷入疯狂状态,而且还能自相残杀,最大力度地解决问题。 当然,《风》是有副作用的,不过对比《一夜吟》,算小了。 《风》温婉轻快,听者身心愉悦,然后进入高潮时,《风》令听者开始大喜大悲,精神崩溃。 意志力不坚定者,可直接拔刀自刎。 果不其然,在场的诸多黑衣人已然是痛苦地遮脸哀嚎,甚至还有人拔剑杀人。 《风》的杀伤力很大,无眠霸云自动退出范围,以免误伤。 纪韶元弹到尾声时,除了一开始被抓的,其余皆死。 无眠握拳,“少主,黑衣人已全部毙命。” “好,把俘虏带下去休息休息。” 纪韶元冷静吩咐。 无眠告辞离去。 霸云则是上前一步,问候纪韶元:“少主,您……” “还好,就是……”纪韶元苦笑一声,“浑身上下难以动弹,等过会儿就好了。” 霸云是升平大长公主的人,何尝不知创作十曲? “少主得保重身子。” 霸云十分担忧。 创作十曲是十分损害寿数的,如若不然,升平大长公主平生怎会不轻易弹奏? 如今纪韶元弹奏了两曲,以后这寿数会被影响的。 纪韶元回之一笑,“我的身体我最明白。你放心,我不会拿自己开玩笑的。” 再不济,也得长命百岁,寿终正寝。 “嗯。在下告退。” 她也得帮无眠审讯黑衣人。 纪韶元并没有外表上看上去那么轻松,她咬了咬唇,面色苍白,努力抑制喉口即将溢出的鲜血,深吸一口气,调整内力。 “殿下!” 碧月紫嫣双双出声。 纪韶元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无碍。那虚弱苍白的脸蛋,如何骗得了她们呢? 紫嫣想过去扶一把,纪韶元当头就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第188章 静候休养 纪韶元回去时,面色雪白。 无眠霸云带来了香儿开的药方,碧月带去熬,倒是井井有条。 纪韶元喝了热水,身体升起了阵阵暖意与热气。 “殿下,这十曲慎用啊。” 香儿的话引来紫嫣碧月的一阵大恐慌。 纪韶元连续两次使用十曲,实在是损伤身体过度。 即便年轻,也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纪韶元摆了摆手,“还好,就是心血上涌,用不习惯。” 《一夜吟》、《风》皆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纪韶元弹奏一般皆是有十足把握后再弹,毕竟珍惜生命,她还有大好时光呢。 用多了,不仅寿数有碍,甚至日常生活中,本人的身体状况也是弱不禁风,见不得光。 紫嫣满不赞同,“殿下,这十曲非必要时刻,也切勿弹奏。当初大长公主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一定是要等走投无路时,方能用啊。殿下,您得紧着自己,奴婢们全靠您了。” 碧月是自幼追随纪韶元,情分非同一般,紫嫣是后来进来的,但从一开始便尽心尽力为纪韶元打算。 虽说时间不一,但纪韶元一视同仁,没有谁比谁差的。 纪韶元明白两个婢子的担忧,微微一笑,“我还没有舍己为人的宽广胸怀。那群人一时半会杀不掉,我们也不确定他们还有多少人。既然如此,用这一招一了百了。” 其实,弹奏十曲是容易伤害到自己人的。只不过,升平大长公主将其改良一下,倒是利于己方。 可副作用,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 紫嫣摇头,“殿下是早就料到对方会派人拦截我们,所以采取这种方法吗?” 那批杀手受雇于谁,在场的所有人心里有数。 只是她们没想到,对方还挺不怕死,直接在大兴地盘上兴风作浪。 “是也不是。对方恼羞成怒会报复我知道,就是出什么招数我没有把握。没想到,是刺杀。” 说到最后,有点嗤之以鼻的态度。 纪韶元嗤之以鼻是很正常的,好歹对方压根就不是大兴人,对她下手得顾忌三分。 只可惜,对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不做二不休,派人杀了她。 紫嫣神色淡漠,“殿下一把火,毁了他的所有,他自然得回报一下。” 就是刺杀手段水平太次了。 说话的空档,碧月端来了药。 纪韶元一闻味道就苦大仇深,“能不喝吗?我生龙活虎,喝药多尴尬。” “不行,”碧月瞪了瞪眼,“殿下方才伤及肺腑,失血过多,若不小心调养,日后会落下病根。殿下,您得喝完,并且喝一个月。” 喝一个月的药? 纪韶元为难地皱了皱眉,“这中药太苦了,味道也怪。我不想喝。” 让她喝药,还不如直接一抹脖子死了痛快。 紫嫣碧月见状,将一边的糖果盒递给纪韶元,然后说:“殿下,这药是要和药丸配合服用的。” 纪韶元这时候才瞅见药丸。细细嗅了嗅味道,捏了一块含入口中,甜滋滋又糯糯的。 “嗯,不错,药拿过来我喝了。” 纪韶元捏着鼻子,把凉好的中药三下五除二,一口气全部喝完。 不过喝得太急,呛了一喉咙。 紫嫣拍了拍后背,“殿下慢点喝,别太急。” 纪韶元咳了好一会终于缓了缓气,笑道:“一口气喝完,就不会太苦了。” 这中药属实不好喝,又苦又涩,还隐约有点臭臭的、油油的怪味。 回味一来,纪韶元几欲呕吐,只好赶紧塞几个药丸,以免恶心呕吐。 连续含了几个药丸后,纪韶元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这味道,太刺激了。” 中药不好喝,尤其是这种臭臭的。 紫嫣见纪韶元如此讨厌喝药,温言劝慰:“殿下良药苦口利于病。不吃,日后落下病根。” 啧,又是这一套,纪韶元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可以漱口?” 那味道长期停留在口腔里,她会食不下咽的。 碧月会意,端来漱口的用具,纪韶元哗啦啦,呼啦啦,一下两下,很好,基本上口气清新了。 “摆膳,我饿了。” 吃了药,她要吃饭。 …… 昭成县主出阁后不久,随即便是大婚。 婚礼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寿昌侯府世子杨平宇奉命尚昭成县主,一个是青年才俊,一个是宗室贵女,不少人将其给面子,参加了大婚。 纪韶元未去,却托人送去了礼物。 不过,人未去,消息一点也不闭塞。 “殿下,博一特王子与南珠公主参加昭成县主的婚礼了。” 霸云面无表情地禀报道。 博一特王子之前派杀手伏击纪韶元,居然也好意思堂而皇之地露脸,果然是不要脸。 纪韶元一听,眼睛一亮,“情况如何?” “王子回去后,驿站鸡飞狗跳。” 霸云说道。 既然知道是博一特王子的手笔,纪韶元怎么可能不回敬? 纪韶元抬起下巴,“年轻人心浮气躁的,就是不好,这样,本公主大人有大量,干脆替他修身养性,算是做好事积福了。” 谁让博一特王子做事不细致?直接叫纪韶元瞅准机会,给昭成县主的荷包以及花园中的花用了一点足够刺激他的药物。 口中言做好事积福的某位更是翘了二郎腿,来了一个即兴表演,“惜哉惜哉!昔王子之贵,天下无双,只因那儿女私事,生生拖废了。” 长吁短叹,迂回婉转,连连让人惊叹。 霸云一阵哭笑不得,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该同情博一特王子了,还是得佩服纪韶元。 纪韶元刚刚念叨的博一特王子此时此刻的确是鸡飞狗跳,狂躁不安。 一个男人失去了某方面的功能,相当于是废人了。 尤其是博一特王子这种皇室子弟,不能繁衍后嗣,谁会考虑拥护他当南齐大王? 某功能迟迟不好,这种打击,不仅损害了博一特的自尊心,更打乱了他的计划。 虽然问了一批又一批的太医,说是查不出大病,预估很快就好,但是,谁能保证是否就这样维持一辈子了? 就这样,博一特王子几乎是怒发冲冠,恨不得撕了人。 南珠公主冷眼旁观,眼瞅着博一特王子左右横跳,上蹿下跳,捯饬不出什么名堂。 她说:“二王子这一病,得病好久了。” 不管是谁做的,她都有机会叫这个博一特彻彻底底沦为废人。 “把二王子的病情一字不落地告诉父王。” 南珠公主闭了闭眼睛。 暗处里,一个人低调地走了出去,替南珠公主完成任务了。 博一特王子的这出戏,隆泰帝丝毫没有错过。 他与升平大长公主悠悠感叹,“这二王子还未有妃,子嗣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形同废物的异国王子,对大兴而言有利无害。 升平大长公主语气淡淡,“病了就好好治病。大兴不缺这点钱。” 说句不好听的,养博一特王子到死,也不是不可能。就是大兴并不会浪费时间养着一个他国王子。 隆泰帝一笑,“我已经派了胡太医过去给王子看病。胡太医说,王子这病,若戒酒色,容易好。” 心病还须心药医,博一特王子越是暴跳如雷,病情越严重。 相反,心平气和,这段时间少沾酒色,这病就不药而愈了。 说白了,能不能好,就看博一特王子了。 升平大长公主闻言,嗤之以鼻,“博一特狼子野心,怎么会戒呢?” 他千里迢迢来大兴,可不是逛河山风景的。 “戒酒色确实麻烦,只是小不忍则乱大谋,王子仍需从长计议。” 说完,隆泰帝将一边放置的火龙果吃了一口。 升平大长公主顿时摇头,“他对南珠公主不怀好意,南珠公主城府深,他玩不过的。” 表面上,南珠公主纯真无瑕,似乎很好糊弄。 实际上,南珠公主先行一步获得了大臣和莫哈尔的喜爱,这样一来,南珠公主的优势比博一特大得多。 她的母亲第五王后,是不容小觑的角色。母女强强联合,博一特王子玩不过的。 “南珠长得漂亮,这些日子,好多名门公子对那位公主殷勤备至。” 隆泰帝沉下脸。 南珠公主是难缠的角色,对于大兴而言绝非好事。 隆泰帝宁愿将来的南齐大王是博一特这种没脑子的,而不是像南珠公主这种心狠手辣的狠角色。 升平大长公主似笑非笑,“想娶南珠公主,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条命够玩吗?南珠擅长蛊毒,莫哈尔缠绵病榻多年,可能就是南珠的手笔。” 南齐最具天赋的蛊毒圣女南珠公主,要给莫哈尔下毒,绰绰有余。 隆泰帝望着升平大长公主,“南珠和元元,似乎还挺好?”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是纪韶元有意告知的情况下。 升平大长公主说道:“怎么?元元支持南珠公主,你不满意?博一特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南珠太出色,实在是难以接受。可是,南珠公主并不是心甘情愿臣服他人的,博一特也没命当那短命大王。” 第189章 姑侄争执 隆泰帝一怔。 他的确倾向于博一特王子当大王,南珠公主是个威胁,必须铲除于摇篮中。 纪韶元支持南珠公主,隆泰帝不然,那确实是有点情绪。 升平大长公主继而冷静分析,“元元和南珠是各取所需。南珠想当女王,元元则是通过南珠的条件谋划最大利益。既然如此,就看谁技术高超了。博一特王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怎么看也不是玩得过南珠公主的人。与其被迫选择,还不如主动选择。” 语罢,升平大长公主还特意看了看隆泰帝。 隆泰帝默然。 “南珠公主……姑姑是想到了自己吗?” 隆泰帝忽而问道。 升平大长公主原本是有美满家庭的,奈何高宗算计,导致升平大长公主一生孤苦。 对于她来说,所有的悲欢爱恨,结束于那一年的冬天了。 升平大长公主自此冷心冷肺,人全都变了。 南珠公主的人生经历,有点像升平大长公主。 升平大长公主答非所问,“哦?想到什么?我与南珠素昧平生,有什么可想到的?” 南珠公主和升平大长公主并不是一路人,本质上,升平大长公主是希望大兴好好的。 隆泰帝惆怅地叹气,“姑姑,高宗皇帝临终前,拜托父皇务必要照顾好您,是他对不起您。当年驸马的事,是他隐瞒了。” 郭晁勤和安儿父子,是升平大长公主的心结。往常,隆泰帝都选择避而不谈。 升平大长公主冷笑一声,“对不起?他们父子俩已经死了,道歉有用吗?” 怨气深重,恨意难消。 少年的爱恋,走不到一起,间接因为自己死于非命。 升平大长公主无法原谅自己。 隆泰帝继续说道:“高宗皇帝待姑姑是极好的。姑姑,您应该知足的。” 只是死了一个驸马和一个孩子,有必要耿耿于怀那么多年吗? 隆泰帝难以理解升平大长公主的情绪所在。 升平大长公主扯了扯嘴角,不怒反笑,“阿芫没有将元元托付给你,她做对了。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帝怎么会有感情?” 昭德皇后死得那样惨,隆泰帝不还是很快找出来,宠妃爱子如云吗? 昭德皇后是他的结发妻子,感情好是有的,只不过…… 隆泰帝有点恼羞成怒,“姑姑,元元自幼孤苦,好不容易寻回,我已然尽力了。” 废后咄咄逼人,他已经赐死,给昭德皇后报仇。纳兰党羽一并问罪,为霍家报仇。纪韶元认祖归宗,他待其如珠如宝,无人能比。 若昭德皇后泉下有知,怎能不欣慰? 反正隆泰帝自认为自己仁至义尽了。 升平大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缓情绪,“皇后和元元的事,暂时不提。安儿他们父子,我这辈子都不会释怀的。” 死了两个人,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如何释怀呢? 隆泰帝凝视着升平大长公主那漠然的侧脸。 许久,长叹一声,“姑姑,南珠公主靠谱吗?” 总算是言归正传。 “靠不靠谱都不重要,她当了女王,履行承诺就行。” 第190章 婚约有变 封奕处理完西南事务后,奉旨回京。 隆泰帝大肆赞赏了封奕的功劳,并且多次奖赏他良田金银。 封奕已官居三品,再加封也就仅限于多点银钱,加上封奕自己也不怎么在意这些。 于是,隆泰帝询问封奕可有什么心愿? 封奕想了一会儿,提出自己有个未婚妻,可未婚妻家道中落,门庭冷落,且常年卧病在床,恳求天子赐婚,算是给未婚妻一点荣光与保证。 隆泰帝欣喜允诺,当即大大地表扬了封奕与未婚妻孙凝贞,挑选良辰吉日大婚,圣旨中赞扬他们是佳偶天成。 本来是你情我愿的赐婚,却不想,因为孙凝贞的出现,贤妻了轩然大波。 京城的人深知封奕这个正三品骁勇将军深得隆泰帝与萧越的信任重用,本身就有不少名门闺秀心仪封奕,不撩,封奕不单单有未婚妻,而且即将大婚。 这下可好,羡慕嫉妒恨的人不在少数。 封奕位高权重,别人不敢说他什么,但孙凝贞遭殃了。 孙凝贞一直未曾在京城露脸,也不曾为封奕所提及,怎么看都不像是十分重视她的样子。 说是体弱多病,谁知道是不是病秧子碰瓷封奕将军呢? 一时之间,某些别有用心的流言流传开来。 关于孙凝贞的身世版本就有好几个,风尘女子、农村丫头、私生女等等,总而言之,孙凝贞的名声在外,可谓是“一战成名”。 再怎么说,封奕对孙凝贞是很尊重的。她是封奕舅舅封品森的养女,封奕自幼被封品森抚养长大,父子情深不用多说。 即便后面回到了康家,姓氏和情谊未变,族谱上孙凝贞的名字是写在封品森的下方的。 既然如此,这是家族联姻,强强联合。 封奕铁定是不允许这些流言蜚语攻击诽谤孙凝贞的。 他的反击也很简单,再次进宫,恳请天子作证,将那批造谣污蔑孙凝贞的人一一法办。 隆泰帝同意了。 那些背后诋毁孙凝贞的人,要么是当初和封奕结为亲家不成的人家狭私报复,要么就是心怀叵测,有意打击封奕和他后面的萧越。 无论是谁,一旦被封奕查到了,也只能束手就擒。 在雷厉风行的手段惩治下,针对孙凝贞的流言污蔑终于是告一段落。人们纷纷感慨骁勇将军的情深义重,重情重义。 当然,故事的另外一主人公孙凝贞也狠狠地被羡慕了一把。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封奕心情是比较烦躁的。 “大将军,孙小姐她……” 银甲将军封奕不复之前的嬉皮笑脸,转而有些愁眉苦脸。 孙凝贞早在他进宫求旨赐婚的同时,被接到了府里。 可是,孙凝贞的身子骨很差,说几句话就要咳嗽几次。不但如此,封奕的爹娘康父康母不同意他娶孙凝贞过门。 封品森去世了,封家被另外一个旁系子弟继承,孙凝贞也不再是那个高贵的家主养女。 孙凝贞父母早丧,养父去世,令康父康母不喜,觉得封奕年纪轻轻,位高权重,不应该娶一个克父克母的孤女当妻子。 封奕是不答应的,他答应过封品森要好好照顾孙凝贞一生一世的,没道理封品森去世了,他要毁约。 康父康母可不管这么多,康家家大业大,当家主母却是一个病秧子,实在是不体统。 当时,封奕和康父康母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之后,封奕想方设法带走了未婚妻孙凝贞,一块带回京,准备求天子赐婚,一为照顾,二为承诺。 本来封奕打算得很好,天高皇帝远,康父康母总不能阻挠圣旨。 却不想,康父康母直接打了封奕一个措手不及,提前到他的府上,以孝道逼迫封奕悔婚。孙凝贞与封奕不在一个院落,却被康母当做她不守妇道的表现,言妇德有亏,康家要不起她这个没脸没皮的娼妇。 封奕这段时间是左右为难,圣旨已下,必须兑现承诺,另一头父母逼迫,他说破了嘴皮子,对方也不答应他和孙凝贞完婚。 战场上骁勇善战的封奕将军,今时今日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清官难断家务事。 封奕的烦恼,萧越是很有发言权的,这些日子他被隆泰帝折腾得不轻,这个岳父大人脾气不好,得小心伺候。 当然,跟封奕对比起来,萧越是幸运的。谁让纪韶元还是挺喜欢他的? 隆泰帝再不高兴,也得捏鼻子承认萧越。 “孙小姐是否支持你,这一点很重要。” 萧越听完后,问封奕道。 两个人见面次数不多,孙凝贞大半时间是在床上度过的,几乎是陶瓷娃娃,摔不得。一个活蹦乱跳的年轻男人,对上一个体弱多病的小妹妹,谦让是必然的。 封奕与孙凝贞在男女大防的前提下,没道理产生任何深情厚谊。毕竟,封品森于封奕是养父。 封奕面色为难,“这一点,我不太清楚。” 即便他带回了孙凝贞,对方始终态度淡淡,不悲不喜,总感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萧越眯了眯眼,“孙小姐有喜欢的人?” “不,她没有的。”封奕斩钉截铁地摇头,“她从小到大接触到的人,除了我舅舅他们,就只剩下我了。” 孙凝贞弱不禁风,走不了远路,前些年去寺庙烧香祈福得了怪病后,更是汤药不离口。 封奕突然发现,自己对名义上的表妹和未婚妻,一点也不了解。 萧越摇摇头,“孙小姐的情况有待商榷,康伯父那儿,你先想办法搪塞过去,你是他们的儿子,他们不敢拿你的前途开玩笑。” 康家只不过是区区商户,封奕是最有出息的孩子,康父康母除非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想方设法积极地破坏封奕的名声,毁去封奕的仕途。 “他们……”封奕咬牙切齿,“顽固不化,我让人想了法子,调走他们了。” 康家那儿,他是委托自己这边的亲信,叫康父康母赶紧回去主持大事。 加上自己这边的软硬兼施,康父康母难道还敢和封奕对着干吗? 萧越颔首,“只要有商有量的,他们肯走就好。” 封奕对孙凝贞,有责任,也有承诺。 康父康母看不上孙凝贞的身份,也不想想,封奕当年被封品森抚养长大,情谊会是一般人吗? “孙小姐,你要找机会和她谈话。你们即将是夫妻了,多多了解彼此。” 萧越不忘补充说明。 封奕和孙凝贞能不能成,要看他们之间有没有心了。 封奕若有所思,“谢大将军指点。” 被封奕关注的孙凝贞,在静芯园里躺在榻上,听风吟诗。许是常年不见太阳的缘故,孙凝贞的脸色透着不自然的苍白。睫毛浓密,长发飘飘,纤瘦的身子骨如弱柳扶风。眉宇间隐约透着一丝淡淡的疲倦与愁意。 “小姐,姑爷他真的很在意小姐。不仅天天派人准时准量送来小姐的必需品,还时不时地过来慰问小姐。小姐,姑爷他是个好人,不像其他人,瞧不起小姐。” 孙凝贞的丫鬟红花很是义愤填膺。 自从封品森去世,孙凝贞的境遇一落千丈。当年对着孙凝贞卑躬屈膝、鞠躬哈腰的人,转过头开始排挤孙凝贞,对孙凝贞冷嘲热讽。 不但如此,还故意陷害孙凝贞,导致孙凝贞“不小心”跌入池塘里得了风寒,三天三夜高烧不退,差点抢救不了。 红花早已受不了这样的生活,等封奕亲自登门接走孙凝贞后,红花的心情肉眼可见地一天比一天雀跃。 距离婚期越来越近,红花越来越兴奋,甚至有些飘飘然忘乎所以。 孙凝贞蹙紧秀眉,“红花,将军他不是……” “封将军来了。” 红花指了指门口,嘿嘿一笑。 孙凝贞抬头一看,见封奕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要睡觉,所有的光芒都聚集在他的身上,可谓是耀眼夺目。 如果,是他,该有多好? 孙凝贞掩住内心情绪,福了福身,“凝贞见过……” “我们即将成为夫妻,无需如此客气。” 封奕爽朗一笑,微微扶了扶孙凝贞,然后给自己找了位置坐下。 孙凝贞也不多言,转身坐回自己的榻上。 红花早已率先一步,将所有丫鬟全部叫了出去,把此地留给他们。 封奕望着孙凝贞柔弱的脸庞,心里一叹:一个无依无靠的姑娘,活到现在想必是受尽了冷眼,他得好好待她。 孙凝贞低下头,开口问他:“封将军,你我其实,没必要履行婚约。” 封品森已逝,她也不是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封奕娶她,完全没有用。 孙凝贞的话令这个叱咤风云的笑脸将军不以为意,“孙小姐,你是舅舅的女儿,我年幼时受过恩惠,无论如何你的安危,我是负责到底的。这是当年我对舅舅的承诺。” 封品森知道他走后,孙凝贞处境堪忧,生前定下封奕这个未婚夫,无非是替孙凝贞打算,要她的未来不至于暗淡无光。 封奕了然于心,也欣然接受了。 第191章 王子闹事 孙凝贞摇头表示,“封将军,凝贞家道中落,自幼失恃,将军娶了我,没有任何好处。” 这不是自怨自艾,而是实话实说。 孙凝贞打心眼里并不想踏入高门大户,一入侯门深似海,她本身就是孤女,将来出了事,谁能替她撑腰?名门规矩多,她纤弱多病,如何抵得了风霜雪雨? 孙凝贞感激养父封品森的好意只不过,靠人人倒,靠山山倒,她有一瓦片遮身地,有些田产,想来日子不难过。 封奕没想到孙凝贞会说出这句话,他肃然道:“孙小姐,你我确实没有深厚情谊,我封奕待你,并无男女之爱。可是,父亲生前既然把你拜托了我,那我必须对你负责。或许你会说你我二人也非真心相爱,强扭的瓜不甜,只不过,孙小姐,你想过吗?一旦解除婚约,不单单是父亲和陛下那边无法交代,就是孙小姐你,以后再嫁同样是麻烦重重。男女授受不亲,我照顾你,多多少少是不方便的。若成为夫妻,一切名正言顺。” 封奕不是没想过以兄妹相称,可是,被退婚的女子总归容易吃亏被人欺负,封奕是男人倒是无所谓,孙凝贞无父无母,也无兄弟,难免流言蜚语多起来。 况且,将来封奕成亲,有了自己的家庭,日后待孙凝贞,难不成还能始终如一? 封奕赌不起,反正他现在没有心仪的女子,那还不如履行承诺,与孙凝贞结为夫妻。 他们或许不存在爱情,可岁月漫漫,任何感情皆化为亲情。 孙凝贞认真听完封奕的话,沉默了。 封奕的话不无道理,纵然她无心情爱,女子立于世间,需要考虑的,可太多太多。 “将军不后悔吗?” 孙凝贞问他。 封奕回答:“此心如明月昭昭。” 孙凝贞回了封奕一个笑脸。 …… 博一特王子与南珠公主来大兴,谈的是联姻。 南珠公主漂亮,又是公主之尊,好多宗室子弟对她,自是有一番心思。 博一特王子不同,寥寥无几,乏人问津。 长相上不如南珠公主出色,加上异国王子,不如大兴名门公子,没多少名门闺秀乐意对一个王子有什么想法。得亏驿站封锁了消息,不然博一特王子不能人道的消息一传出,更为人无视了。 大概是为了缓解不能人道的苦楚,博一特王子特意跑去京城最负盛名的青楼之一明风楼消遣快活。 明风楼是什么地方?那是销金窟。去的人非富即贵,每日消费高达千金,由此可见多么受欢迎了。 博一特不缺钱,缺的是他有感觉的女人。 一过去, 博一特大胆地点名明风楼的名妓丹霞。 丹霞出众的容貌,配上她出色的才情,本来就有不少追捧者,她不染红尘俗世,飘飘欲仙,清冷的外表,与高傲的心是一致的。博一特王子不是最厉害的,也不是最有钱的。 高傲的丹霞选择了拒绝。 “一个妓女,也好意思拒绝本王子?真是给脸不要脸。” 第192章 死缠烂打 博一特王子自诩高贵,对丹霞此类底层人士是打心眼里轻蔑。 芸芸众生如蝼蚁,尤其是丹霞还是风尘女子,更为博一特瞧不起。 丹霞是人,自从沦落青楼以来,看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博一特王子的态度,她是既厌恶,又无奈,她语气淡淡:“王子,丹霞微末之躯,岂敢匹配王子?” 丹霞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人更不是热衷作践自己的怪人。 博一特王子是南齐使者,丹霞再如何不耐烦,也得客气应着。 博一特王子这下子跟丹霞杠上了,直言不讳,“那如果,我偏偏要你伺候我呢?” 素来众星捧月,何须卑躬屈膝? 博一特王子转过头看向方素娘,方素娘是明风楼的主人,也是诸位名妓的老鸨妈妈,她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回答博一特王子,“王子,丹霞的规矩你是最清楚的。丹霞卖艺不卖身,才情一绝,王子家财万贯,不差千金,不过千金难买心头好,丹霞的心,王子您……” “我不管心不心的,此次我来大兴,是客人,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这是大兴的待客之道。我想,方妈妈也不想因此耽误了两国邦交。” 说到这里,博一特王子从鼻腔里轻哼一声。 丹霞长得漂亮他喜欢,恰好丹霞擅长琴棋书画,被看添香,岂不美哉? 方素娘面上微笑,心底却对博一特王子的所作所为十分不耐烦。 “王子,丹霞已经有人……” 方素娘面色为难。像丹霞这种出名的清妓,自然多的是人乐意帮她一把。朝中有位颐养天年的老尚书,刚好是丹霞的裙下之臣。 那位老尚书待丹霞如女,愿意庇护着丹霞,博一特王子选择点名丹霞,也得考虑考虑那位老尚书的想法。 博一特王子自然知道何许人也,他撇了撇嘴,“一个老头子,难不成比我还高贵?方素娘,丹霞今天晚上必须跟我回去,不然你这个明风楼就不要开了。” 好家伙,一开口就是关闭一个大名鼎鼎的青楼,博一特王子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方素娘风韵犹存的脸庞此时此刻不再笑了,而是冷冰冰地质问,“素娘恕不从命。” 明风楼开到现在无人寻茬,那不是京城的名门贵族高抬贵手,而是明风楼的背后有主人罩着。 方素娘同样是被主人一手提拔放到这里的,她有任务在身。 像博一特王子如此拎不清的人,方素娘自是拒绝青楼楚馆的女儿们跟着他走。 博一特王子恼羞成怒,“大胆!本王子今天就要带走她,给脸不要脸的狗奴才,来人,把丹霞给我拖走,我要好好地招待她。” “是。” 话音刚落,博一特王子后面的侍卫想要拉走帘子后面的丹霞,却不想,不速之客出现了。 “哟,我还以为他是何许人也,原来是博一特王子啊。” 一红衣身影翩翩而至,缓缓从楼上走下。那抹倩影,迎上她的笑容,怎么看都这般的倾国倾城。 博一特王子眯了眯眼,“原来是襄黎公主。” 从容优雅的她,就像是九天玄女,高不可攀。 只不过,此地是秦楼楚馆,她一个公主,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地,属实是贻笑大方。 纪韶元对上博一特王子那充满恶意的目光,笑了笑,“本公主本来在自己的雅间听着小曲消遣消遣,没想到,王子的声音实在太大,吵到了我。我还认为是哪个地痞流氓耍横,没想到,是王子你啊。” 把博一特王子和地痞流氓联系在一起,那真的是羞辱。 纪韶元的话引起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当然,也有人对这位传闻中宠冠天下的公主殿下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博一特王子当即不阴不阳道:“襄黎公主,本王子来青楼,那是为了寻欢作乐,公主你来青楼,总不至于是思念丈夫,寻找替身。” 萧越也没死,找什么替身? 纪韶元双手抱胸,“你要这么说的话,也不是不行。毕竟,明风楼,谁不知道里面的女子色艺双绝?本公主一向优厚才子佳人,特别是明风楼里的这些身世浮沉雨打萍的姑娘。这些姑娘们,但凡跟了谁,本公主都觉得姑娘吃了亏。所以,听听小曲,也是本公主的捧场之举。至于寻找替身,大将军尚在,不需要替身,也不用替身。他是死是活,本公主都不用找替身。这一点,王子懂吗?” 眨了眨眼,俏皮极了。 博一特王子的脸色涨成猪肝色。 “襄黎公主,明风楼可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你就不怕口诛笔伐吗?” 博一特王子破罐子破摔了,既然丹霞得不到手,那就必须将纪韶元咬下来。 纪韶元啧啧一叹,“本公主自是知道。名门闺秀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秦楼楚馆又不是女子应该踏足的,但是,本公主是这里的老板娘,难不成也不能过来看一看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众交头接耳,没想到极具盛名的明风楼的主人会是萧越。 萧越光风霁月的形象深入人心,会开这么一所秦楼楚馆,虽然跟其他的风月场所不同,但都是青楼,分什么三六九等? “明风楼是萧越的?”博一特王子忽而哈哈大笑,“襄黎公主,这么大的青楼,堂堂一个大将军……” “博一特王子,”纪韶元打断了他的话,面色漠然,“明风楼不是青楼,那么多才子才女提名明风楼,墨宝在此,做不得假。只不过是款待的女子多了些,明风楼收留,外人误解其青楼,实在是不堪。不信王子问问丹霞她们,我们明风楼可有要她们签契卖身明风楼的?” 也是博一特王子初来乍到,不懂明风楼的规矩。 明风楼和一般的茶楼青楼不同的地方在于,这里的女子全都是卖艺不卖身,纯粹清妓,此地风雅乐,招待客人几乎全都是女子,这是明风楼迅速崛起的主要原因。 不过明风楼的女子是不会屈服权势与贵人走的,明风楼的规矩早早定下,喜欢哪个女子可以叫她弹曲吟诗,可绝不能骚扰她们甚至逼迫她们委身,否则的话,明风楼必定追查到底。 曾经有个亲王不信邪,愣是以一己之权势威逼了某位颇具名气的清妓,然后就被明风楼幕后的主人报复得家破人亡了。 从此以后,无人敢触明风楼的霉气。 博一特王子刚刚来大兴,当然不明白这个明风楼令人着迷又不敢得罪的原因。 丹霞这时候开了口,“明风楼待丹霞极好,从不威逼利诱,丹霞一直是自由身。” 丹霞是孤女,还是重男轻女下的弃婴。一个大冬季,被好心的老婆婆带回家抚养,等长到五岁时,老婆婆病逝了。 这时候,老婆婆的不孝儿子儿媳跑过来,口口声声说要继承老婆婆的田宅,硬生生把丹霞卖给了一个地主当丫鬟。 丹霞寻了时机,逃跑了。 后面遇见了方素娘,于是才有了丹霞的今天。明风楼收养了丹霞,是丹霞的再生父母。 丹霞又怎么会放弃明风楼呢? 博一特王子一听此话,脸色又青又黑又红。 纪韶元居高临下地警告博一特王子,“明风楼,不是王子想来就来的地方。打着那见不得光的小算盘,奉劝王子还是少打为妙,不然本公主不介意请王子去大理寺吃饭。” 他无缘无故来明风楼,不是冲着萧越来的,谁信? 博一特王子咬牙切齿,只能齿缝里吐出几个字,“我们走!” 一群人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趾高气昂地来,灰溜溜地逃走,也是够滑稽。 纪韶元感觉得到,现在的博一特王子几乎是怨毒了。 当事人都走了,也没多少人敢围观纪韶元,群众作鸟兽散。原地仅留丹霞方素娘纪韶元三人。 “殿下,大将军叮嘱过,您不必出来的。” 方素娘十分惭愧。 她是萧越一手栽培的得力干将,一手撑起明风楼多年,手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她哪里不曾知道的? 结果,今天这一出闹剧,还要纪韶元露脸解决。 方素娘的羞惭,纪韶元不以为意,“我不出来,他也会想方设法寻找麻烦的。” 明风楼的主人只要认真调查,哪里查不到萧越的头上? 维持北境的军费粮草,那用的手段只能是见不得光了。 方素娘说道:“殿下,那南齐王子,要小心着。” 博一特王子不是心胸宽广之辈,纪韶元早就领教过了。 “他和南珠公主明争暗斗,很快顾忌不来我们这边的。” 纪韶元意味深长地说了这句话。 旁边的丹霞垂下头,继续抚琴奏乐。 明风楼的风波,终于是传到了隆泰帝的耳朵里。 九皇子纪常登进步突飞猛进,功课上已然是遥遥领先,隆泰帝心悦之下,又赏赐了不少宝物,其中就有南海龙珠。 一听说明风楼是萧越的产业,隆泰帝顿了顿,“大将军这些年,劳苦功高啊。” 北境的开销太大,户部的拨款顶不了多久。 第193章 封渤海王 “父皇,儿臣听说四姐姐的表弟颇有文定公的风采?” 纪常登转了转眼珠子,一脸天真地问道。 唐飞扬正式改姓霍后,东平郡公府可谓是热闹非凡。 谁不知道文定公这一脉已无孙子?霍楚涵云度夫妻的儿子霍飞扬,将来就是东平郡公府的唯一继承人。 慎国公孝贞夫人霍柯氏与承平侯康国夫人霍段氏待霍飞扬也是十分器重喜欢。 隆泰帝也给霍飞扬一个官爵散射都尉,这样一来,霍氏一门荣光无限,何人不羡? 隆泰帝愣了愣,“嗯,飞扬那孩子朕看过,人品敦厚,踏实肯干,是个好苗子。要不,朕把他拨给登儿当伴读。” 文定公的孙子当伴读是什么概念,纪常登不会不知道。 他一笑,“谢谢父皇。” 太子纪常赫从上次的废后事件中始终难以释怀,这些天上朝时,也是公事公办,几乎打不起精气神。 可能他没想到,自己的养母与生母双双犯下了巨大的错误,他连补偿都补偿不得。 废后头七之日,纪常赫独自一人留在翊坤宫内,形单影只地缅怀纪念他的养母——即便生前废后似乎待他严苛绝情,可年幼时的温暖记忆,是不容争辩的。 废妃纳兰雯静亦然,纪常峥都忘记了自己的生母祭日,整天醉生梦死,唯独纪常赫记得。 纪韶元得知这一切时,轻叹一句:“多情总被无情伤。” 纪常赫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如果他不是皇子,他的母亲没有发生这么多事情,大概他就不会如此痛苦了。 隆泰帝摸了摸纪常登的脑袋,“记住,以后要善待你的三哥和四姐,那些姐妹兄弟,没有妨碍到你的,大可放过他们。” 纪常赫和纪韶元对皇位无任何想法,纪常赫身上又发生了太多太多的变故,隆泰帝于心不忍,不希望将来的皇太子对纪常赫苦苦相逼。 纪常登甜甜地答道:“嗯,儿臣会的。” 三哥哥和四姐姐不一样,他们对他一直很好。寿安她们…… “赫儿请辞太子之位,朕准了,只是希望他以后能够遇见自己心仪的女子。” 隆泰帝盖完玉玺后,望着纪常赫的名字出神。 对纪常赫,他素来寄予厚望,即便有所利用,不可否认,他们之间是存在着他人难以比拟的父子感情。 纪常登看了看诏书,改封纪常赫为渤海王,渤海之地富庶辽阔,且有航运与盐运,封地在此,隆泰帝待纪常赫算得上是善始善终了。 “父皇,儿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纪常登眨了眨眼。 隆泰帝心情有些沉重,对纪常登的问题无所谓地说道:“但说无妨。” “三哥哥在京城身边都没有个贴身宫女服侍,如今改封渤海王前去封地,三哥哥不会孤单吗?” 纪常登不认为纪常赫是清心寡欲的人。 再怎么说,皇族子弟,通晓人事已经很早了,纪常赫连个女人也不亲近,除非他是有问题。 隆泰帝若有所思,“赫儿这孩子,心思敏感。朕问问他。” 第194章 春雨一事 纪常赫的事情暂时抛开不谈,反正纪常登一天比一天得隆泰帝重视与喜欢。 纪常登得到天子的重视与喜欢,那自然多的是人巴结讨好他。 当纪韶元带着书籍前去探望纪常登,好巧不巧碰见了纪常登立威的场景。 如今的纪常登举手投足之间皆有贵族的霸气与尊严,令人不敢直视。 纪韶元是最清楚纪常登的一切变化的,当时的纪常登被温郡王纪常亨欺负时,可怜兮兮,难以反抗。 眼下和隆泰帝走得越来越近,纪常登的神态举止,变化太大了。 纪常登的住处可是昔日汉王的住处,富贵是有的,一应布置皆是其他地方比不了的。加上距离长生殿很近,纪常登在宫中的地位已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纪常登饶有兴致地把玩着赏赐下来的南海龙珠,眸光似有星火闪烁,“怎么?不老实交代一下,你与废后之间的关系吗?” 废后人是死了,她的人可没有死。 纪常登是宫女所生,地位卑微,隆泰帝又不重视他,可想而知他从出生到现在,受了多少冷眼。 当时的废后一手遮天,对所有皇子公主管束森严,纪常登身边就有不少废后的耳目,或明或暗。 纪常登心甘情愿地当了不得宠的九殿下长达数年,现在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纪常登再也不可能像过去那样,对身边的人装聋作哑,予取予求。 跪地的宫娥俏丽伊人,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她的双眼大大的,充满了不符合深宫内苑的野心与恶意。 困在宫里太久了,人会变成鬼。 纪韶元一边打量完,一边寻了贵妃榻坐下。 纪常登似有所感,语气淡淡,却不容置疑,“废后许你出宫,放你与你的表哥成婚,难道废后没有告诉你,你的表哥早已娇妻爱子在怀,压根就忘记了你吗?”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男人的心亦然。 相信男人的心,那是天方夜谭。 跪地的宫娥愣了愣,摇摇头,“殿下无需刺激奴婢,奴婢的确是废后的人,但表哥待奴婢,是一片真心。” 真心吗? 纪常登嘲讽地勾了勾唇,“你先看看这张契约书,再来说你表哥是否真心。” 一甩手,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上面写的是自愿将宫娥春雨抵为纳兰家的丫鬟,死生毋论,悉听尊便。 早在一开始,春雨的表哥就知道她被送进宫里当宫女,压根就不是所谓的去城里当丫鬟,很快回来。 只不过,卖给纳兰家时,这份钱也给了表哥,表哥娶妻子和生孩子的钱,那全靠这笔钱啊。 春雨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又揉了揉双眼,认认真真地看了几遍。 大概,春雨不敢相信自己辛辛苦苦在宫里活下来的动力,从一开始就背叛了她。 她不想入宫的,若不是废后用表哥威胁她,她也不至于一步步沦为废后的棋子,欺负九皇子纪常登,并心甘情愿地替废后做些见不得光的丑事。 如今废后已死,纳兰一族灰飞烟灭,表哥一家子的钱也花光了,他们跑过来求她,因为他们过不下去了。 只是,她为什么天真地以为表哥还在等着她呢?表哥背叛了她,废后拿她当棋子,九皇子纪常登这边已然发现了她的秘密,那她活下来还有什么意思呢? 一时之间,万念俱灰,春雨欲撞墙自尽,却被无眠拦住。 纪韶元微微一笑,“这点小打小闹就让你寻死觅活?太脆弱了。再怎么说,九弟亲自点明你这一点,那不是让你死的。” 春雨因为废后所利用,做了诸多蠢事,眼下纳兰余孽利用春雨,打算给纪常登和隆泰帝反戈一击。 纪常登发现了,却未做什么,收集了春雨表哥的所作所为后,一次性摊牌。 陷入爱情的女人最魔怔了,为了爱情,她们不惜与全世界对抗,在她们的人生里,没有谁告诉她们,爱情永远不是最重要的事。 春雨犯了这样的错误,以前还伙同他人戏耍纪常登,按理来说,纪常登是不会宽容春雨的。 眼下怎么煞费苦心,提醒春雨回头是岸? 纪韶元不解其意,但选择拦住春雨自尽的行为。 纪常登朝纪韶元投去感激的目光。 纪韶元这下子愈发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了,纪常登待春雨,似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春雨低下头,喃喃自语,“襄黎公主,九皇子,奴婢自知昔日愚昧,对殿下做出诸多错事,还望殿下惩罚奴婢。” 表哥二话不说卖了春雨,春雨蒙在鼓里这么多年不忘给表哥汇去她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然而,表哥早就娇妻爱子在怀,彻彻底底地抛弃了她。 春雨的爹娘重男轻女,她是老大,因为下面的弟弟妹妹,春雨从小就要洗衣服种地烧饭照顾弟弟妹妹,她没有机会去上学堂。 从一开始,她是麻木无知的。 再后来,家乡发生了巨大的洪水灾害,庄稼受损,收成不好,春雨的爹娘养不活这么多人,决定卖了春雨,好给家中的娃娃一口饭吃。 春雨的爹娘永花言巧语,欺骗了春雨,让她心甘情愿地入宫,当了废后的人,派去纪常登的身边当眼线。 春雨入宫多年,所有积蓄几乎全被爹娘表哥拿走了。春雨很小的时候被爹娘当做物品一样,高价卖给了表哥家当童养媳。 只是冠上婚约的名头,没有那么难听罢了。 表哥当年待春雨是很不错的,春雨多年来念念不忘。毕竟家中富贵,春雨家贫,高攀了,春雨自始至终是自惭形秽的。 “惩罚你?从何说起?” 纪常登面色一变,“难不成,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小人吗?” 纪常登比春雨年纪小了太多,起初春雨和他,也算是另一种姐弟关系。 春雨入宫时不过十二岁,纪常登才三岁,他们相伴了数年,主仆情深或许有。 春雨神色一怔,“殿下,你不是小人,你……” 她很惭愧,自己以前奉了废后的命令,想把纪常登养废了。 纪常登争气,聪明伶俐,得到隆泰帝的喜爱,若他真的是一个废物皇子,那她真的是千古罪人了。 春雨虽然明面上待纪常登不冷不热,甚至有点恶劣,但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曾经无意间护过纪常登。 纪常登一直记得这件事,春雨却遗忘了。 纪韶元忽而插嘴:“春雨,废后已死,纳兰族诛,你想过你以后要何去何从吗?” 春雨是废后隐藏的杀手锏,纪常登眼下就一九岁小孩子,和春雨间,非仆非主。 春雨闻言,苦笑一声,“奴婢……生为宫中人,死是宫中鬼。” 入了宫,身不由己。 她的爹娘和表哥没有人真正记得她。小时候被她照顾过的弟弟妹妹,也不会记得一个早早出去干活养家的姐姐。 “姐姐,我想和春雨谈谈。” 纪常登神色凝重。 纪韶元挑了挑眉,将她带过来的书籍放置一边,然后起身离开。 紫嫣按捺不住,问纪韶元:“殿下,那九皇子待春雨,态度好奇怪啊。九皇子是想做什么安排?” 完全不像是看一个背叛他的丫鬟,更像是看爱人。 紫嫣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春雨和纪常登差太多岁了,咋看都不是那种关系。 纪韶元露齿一笑,“你记得娄皇贵妃的事情吗?” 宪宗晚年像是冲昏了头脑一样,对一个出身寒门的女子宠爱有加,还不惜为她对子女下手。 由于娄氏的名声太臭,这位传奇的皇贵妃也渐渐地不为他人所谈了。 紫嫣见多识广,对皇贵妃有些熟悉,“传闻中她与宪宗皇帝,一见钟情。” 宪宗是如何看上皇贵妃的?其实也很简单,宪宗丧妻又丧子,心情压抑,沉闷,偶然间听到了皇贵妃弹奏的曲子。 于是,一发不可收拾,立了娄氏为皇贵妃。 纪韶元娓娓道来,“宪宗待皇贵妃,无论如何,大家都无法否认他是待她极度宠爱的。” 也不知大兴皇帝是否有祖传惯例,先是太祖皇帝晚年宠幸一宫女立为继后,后面再是太宗高宗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爱上了身份微贱的女子,宠爱有加,最后是共同的红颜薄命。 隆泰帝看上去是没有这个惯例,爱的人普遍是名门闺秀,九皇子纪常登的母亲是宫女,却得不到一丝一毫的眷顾与呵护。 纪常登对春雨不同,以后,这份不同,就会变成三千宠爱在一身了。 碧月反应飞快地说了一句:“春雨是九皇子最、最在意的人?” “差不多。” 纪韶元回头看了看殿门,紧闭着,无人知晓其中的情况。 …… 谁也不知道纪常登和春雨说了什么,从今以后,春雨似乎成为了纪常登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帮助他做成了大大小小的事情。 隆泰帝对纪韶元提及的春雨一事,只是淡淡应道:“他是应该好好整顿他宫里的人了。” 天子不在意,纪韶元反而最在意了。 “殿下,温郡王妃邀您到天一楼共商大计。” 第195章 我心匪石 上次纪韶元见温郡王妃,暗示过她可以督促督促李彤云。 如今,李彤云也就进门几个月,难不成温郡王妃发现了什么? 纪韶元眉梢一挑,“温郡王府近日似乎很热闹啊。” 温郡王心心念念着李彤云,待李彤云如知己,不惜一切代价要把她娶过门,温郡王妃差点下堂。 虽然中途因纪韶元横插一杠,李彤云直接变成孺人,不能以正妃礼仪嫁进郡王府。不过,温郡王给李家面子,亲自迎亲,还下聘了足足九十台,一般的正妃娘家人也出不起这么多嫁妆。 也是如此,李彤云一夜之间声名鹊起,平京的市井巷口都能听见大家议论当朝御史之女李家小姐李彤云如何如何走了运气,惹得温郡王对其青眼相看。 李彤云得到了这么大的荣光,想当然的,进了门后,不可能心甘情愿当孺人。 纪韶元听说,给温郡王妃奉茶拜见的那一天,李彤云特意穿得花枝招展,头上插着温郡王赐予的赤金凤簪,属实是赤裸裸的挑衅。 温郡王妃不以为意,轻描淡写地接过李彤云的茶,训话都是三言两语,就这样过去。 温郡王妃没有主动上钩挖苦李彤云,李彤云计划失败。 后面的一系列针锋相对,温郡王妃几乎是笑看李彤云折腾。温郡王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李彤云好一番温言软语,搞得温郡王妃的院落这些日子冷清得很。 温郡王妃来天一楼与纪韶元见面时,开口便是:“忒不要脸,进门才多久,就好意思和当家主母针锋相对了,果然是乌龟配王八。” 再怎么说,温郡王妃都是二品大员家的千金,李彤云这番作为,在她看来不仅落於下风,更让她厌恶至极。 纪韶元亲自为温郡王妃倒了一杯茶,“忧能伤身,小心气坏了身子。” 女人一生气,容易伤身体。 纪韶元的话温郡王妃何尝不懂?只是不甘心,“我陪了他这么多年,到头来不如外面的小姑娘花言巧语。我输了。” 以前的温郡王妃是何等的明媚开朗?一嫁进温郡王府,成为了大家眼中端庄贤淑的郡王妃,说实话,纪韶元是感慨万千的。 女人成亲生子,完全就是变了一个人。 “郡王妃,不是你的错,温郡王抛弃你,是他的不对,不是你不好,就是他见异思迁,朝秦暮楚,左拥右抱。” 纪韶元宽慰道。 有朝一日萧越在外头有别的女人,她也会怒而离开,不再回头。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不属于她的东西,刻意挽留留不得,她又怎会这样做? 温郡王妃苦笑,“郡王府当年地位尴尬,我嫁过去时,日子不是很好过,无人理会我这个郡王妃。当时郡王还是年轻人,意气风发,和我也是同舟共济。好不容易郡王府摆脱了这种尴尬处境,他却放弃了我和孩子,我很失望。” 付出了感情心血,岂是说断就断的? “李彤云和他偷偷制备火炮。” 第196章 如何解决 一般人是不允许私造武器的,何况是皇亲国戚。 纪韶元凝眉,“这个消息确切吗?” 要是好好利用这个把柄,温郡王纪常亨日后便不敢背后兴风作浪了。 温郡王妃大力点头,“李彤云身边的一个人,形迹可疑,我派人去跟踪她,发现她和一男子来往密切,并且此男子还经常搞出一些火药炮火,四周围都有比较浓的烟味。若不是私设炮火坊,谁信?” 卖消息给纪韶元,温郡王妃是鼓起很大勇气的。 谁人不知襄黎公主与九皇子纪常登姐弟关系好?在大家眼里,襄黎公主是天然站队九皇子的。 纪常亨得罪了纪常登,以后的生活想必不会很好过。温郡王妃也担心,纪韶元借此机会打击温郡王府。 不过时至今日,温郡王已然选择了背叛,她又何必处心积虑地替温郡王擦屁股隐瞒事实? 纪韶元饶有兴致地嘴角上扬,“很好,郡王妃,你立了大功。这件事,麻烦你多盯着他们,务必人赃俱获。将来这郡王府的爵位,想来是小世子的。九弟和父皇那儿,也是很支持小世子的。” 温郡王妃才得一子一女,若温郡王出了事,袭爵的也肯定是嫡长子了。 温郡王妃面色一喜,“谢谢,谢谢公主殿下。” 温郡王的爵位只属于她的儿子,小世子。 纪韶元继而又道:“温郡王的祖辈乃大兴功臣,小世子切勿坠了祖辈的英明。” 说实话,纪韶元大可把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隆泰帝,以卖一个好。 可是,纪韶元不想这样做。温郡王纪常亨虽然本事不大,但机遇特殊的地位,于宗室里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 拉拢了纪常亨,同时还把黄州总督收归己用,何乐而不为?把纪常亨杀了,以后想要寻找一个一心一意的好宗亲,太难了。 “公主的教诲,妾身替世子谨记。” 温郡王妃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丈夫不靠谱,她就不会选择和丈夫同一阵线。 再怎么说,襄黎公主远比温郡王纪常亨靠谱多了。温郡王妃心里想道。 纪韶元盈盈一笑,灿若繁星,“李彤云作茧自缚,与温郡王图谋不轨,是死罪,此事上达天听,不知温郡王那边,可做什么选择?” 李彤云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不会无缘无故沾手火炮这类的东西。 若不是温郡王纪常亨有想法,李彤云翻不起大浪。 至于为什么是李彤云,可能大概是从一开始二人有点看对头。 纪韶元云淡风轻的态度使温郡王妃浑身一抖,杀伐果断的上位者绝不允许如斯反贼,她叹气,“也是李氏不争气,好好的日子不过,却想着图谋造反一事,郡王抬了她入府,对她的心意,也是被蒙蔽的。” 此事不撇清关系,温郡王府上下别想有什么安生日子了。 温郡王妃的话立刻引得纪韶元含笑表示,“李彤云是御史家的千金,她做这种事,李御史得多痛心疾首。” 李御史也是必须考虑的。李御史古板顽固,可对李彤云并非绝情父亲。 她犯了错,李御史会想办法救她的。 李御史是什么人,温郡王妃也清楚,她眸光一闪,“李彤云是温郡王府的孺人,她犯错,郡王府有理由处置她。况且,李氏自愿出家祈福,本妃又哪敢阻挠她的好意?” 对温郡王妃来说,李彤云是生是死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彤云不应该留在温郡王府里。依照她的得宠程度,将来她有喜诞下子女,温郡王纪常亨更有理由偏心她了。 对温郡王,温郡王妃早已心死,不愿浪费时间维持表面感情了。李彤云一日不走,郡王府危在旦夕。 纪韶元对温郡王妃的反应很是满意,拎得清的人才聪明,她说道:“李彤云图谋不轨,大逆不道,论罪当诛,李御史想保护女儿,最好考虑考虑李家上下几百口人。” 李御史上有老下有小,他再想维护李彤云,也要考虑考虑那些李家人同不同意。 李家人也不是李御史,会待李彤云这个已出嫁的姑奶奶有多亲。 用李家上下的性命提醒李御史,温郡王妃睫毛一颤,“想必李御史会做出抉择的。” 李彤云珍贵,李家人的命难道不珍贵吗? 纪韶元微微一笑,“温郡王也会选择的。” 李彤云重要还是他重要,现在便看温郡王待李彤云到底是否情比金坚了。 …… 温郡王府的消息很快又传了过来,孺人李彤云自感有幸入郡王府实属眷顾,愿去皇家寺庙昭觉寺出家为尼,为大兴和温郡王府祈福。 得知这个消息后,纪韶元正和萧越对弈。 萧越的棋风和他本人一样,不显眼又处处不饶人,是个棘手难缠的对手。 琴棋书画,纪韶元早期在侯府里皆学过,也是颇具天赋。不曾想到,和萧越对弈,自己被逼得走投无路,弹尽粮绝。 纪韶元感叹,这就是她的好友,也是她相对放心的一生的人。 果然是厉害!纪韶元放了白子,心里一叹。 萧越一边下棋,一边说道:“殿下想拉拢温郡王支持九皇子,煞费苦心。” 别人看不懂纪韶元的用意,萧越一眼就能看透,对纪韶元,萧越从始至终充满了信任。 纪韶元看了看棋局,死棋了,她走不了,于是认赌服输,“萧越,你还真是毫不客气,让我满盘皆输啊。” 以前她下棋,没有人比得过她,全被她斩于马下。 萧越不同,他是第一个正面对弈打败纪韶元的人。 狭路相逢勇者胜,棋逢对手,纪韶元既兴奋又无奈。 萧越指了指白子,一笑,“殿下,你哪有输?你赢到了别人所得不到的东西。” 话说自从圣旨赐婚后,二人见面愈发频繁。之前以友人方式相处,心情愉快,这会儿成为了未婚夫妻,后知后觉地多了一丝儿女情意。 婉转柔情的话语从萧越的口中说出来时,纪韶元久违地感受到一股惹意从耳边烧起,她跺了跺脚,“哼!下着棋,竟说着些便宜话哄我。” 谁说萧越不解风情的?明明他很擅长说情话哄小姑娘嘛。 纪韶元不是第一次遇见他人对自己表白,但多数情况下,纪韶元总觉得厌恶与无聊。非真情实感说出来的话,打动不了她。 不像萧越,他说什么,纪韶元的心跳加速,怦怦直跳,似加速燃烧的蜡烛。 萧越面色一正,“萧越是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 纪韶元翻了翻白眼,“行,上次你和我说的我绣花你递针,我拉弓,你射箭,没看出来,堂堂的一品大将军,说来说去全都是杀气腾腾的话。” 绣花递针,拉弓射箭,一般人想也想不到这些。 大抵是萧越风格,萧越的情,与常人不同。 今天的萧越身披黑色滚边披风,里面的绛紫长袍绣着白鹤,祥云腾飞,也如他的人,仙鹤优雅。 眉宇间的浩然正气,是京城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所不具备的从容与霸气。 这就是他啊,纪韶元微微打量完后,一笑,别说,萧越长得很好看啊。 萧越当然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属实有些煞风景,别人为自己的心上人表达爱意,又怎么会如此表达呢? 可是,他是大兴的大将军,戎马生涯是伴随着他的少年青年的,他所想到的风花雪月,是大漠孤舟,是冬日寒风,也是夜景弯月,以及那大雪纷飞。 似乎,他天然地和京城的温柔乡富贵窝格格不入。他的浪漫,和别人的浪漫也不一样。 “纪韶元,容许我如此冒昧地这样称呼你。我是一个将军,在此之前,我与士兵们同甘共苦,抵御敌人,那对我而言,是快乐激情的岁月。如今北境虽一时太平,但戎族余孽仍不肯善罢甘休,随时随地会再起战乱。我在想,我是否要接受你,你是富贵掌上花,跟我好像并不是一路人。可是,我认真想了想,你非矫揉造作的俗人,你懂我的坚持与原则。” 别人不明白,为什么萧越在战场不怕死般往前冲?其实萧越也怕死,只不过,他背后站着千千万万大兴百姓,他不能懦弱退缩,更不能投降屈服。 敌人的残忍与冷酷,只会刺激他愈发作战勇敢,那些鲜血洒于天地间,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的痛楚。 他上战场,是责任,是坚持,更是他的天地。 好做其他人,他是不会选择与她坦白他的心情的。因为志不同道不合。 纪韶元不一样,她对他,是很明白的。 纪韶元愣了愣。 她也忘记了,这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最好的天地是战场,不是京城这片富贵地。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萧越,我不能带兵打仗,也不懂你们那些错综复杂的军事部署。可我知晓,萧越,你永远是大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英雄,也是我心里唯一的将军。” 她未能见证他的过去,那就共同经历未来。 萧越嘴角动了动,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殿下,吾之知己。” 第197章 告别离开 “殿下,太子殿下来了。” 纪韶元刚和萧越道别不曾想到甫一踏入公主府,太子纪常赫就过来了。 纪韶元神色未变,“请太子进来。” 纪常赫过来,也不可能是叙旧的,或许是要走了。 前段时间纪常赫独自面见隆泰帝,父子二人谈了好久好久的话,后面出来时,纪常赫如释重负。 纪常登再过不久要入住东宫,纪常赫即将去渤海当他的逍遥藩王。 纪常赫是敦厚老实之人,若非废后与废妃二人,可能纪常赫也不会陷入如此痛苦的境地。 丫鬟恭敬地迎着纪常赫入大厅。 几天不见,原本萦绕在纪常赫身上的苦闷与悲哀渐渐地散去了些许,反而多了几分坦诚。 纪韶元见状,直言不讳,“三哥,有什么事,去了那儿,记得和我说一声。” 无论如何,纪常赫待她不薄,情感上是不忍割舍的。 纪常赫闻言,竟是眼眶湿润,“四妹,哥哥替母亲跟你说句对不起,我的母亲害死了昭德皇后,我的母亲承担了太多太多罪孽,母债子偿,由我赎罪。” 昭德皇后待纪常赫很好,纪常赫不能接受,他的养母害死了嫡母。 当然,他也不能接受,自己的存在,间接逼迫他的亲兄弟离开了养母身边。 这一切的一切,压得纪常赫喘不过气。 两兄妹相处不算多,但相对愉快,尤其是昭德皇后的前提下,两兄妹多数时候是温馨的。 纪韶元喟叹,“血债血偿,一码归一码,母亲的仇,我亲自替她报了。三哥无需介怀。” 昭德皇后母子三人去了这么多年,想必是进了轮回,来生不用再见到那等人物了。 纪常赫一怔,昭德皇后……不提也罢,他苦笑道:“无论如何,当年……她待我很好,是我母亲对不起她。我无脸叫她一声母亲。同样,母亲那儿,我也不配当她的儿子。” 这些天,他喘不过气,累啊,恨啊,苦啊,到头来,他终究是一场笑话。 纪韶元凝视着纪常赫那憔悴的侧脸,扯了扯嘴角,“三哥,你永远是我的兄长。” 她丧母丧兄,此生无缘再见,纪常赫,是她唯一接触过的对她最好的哥哥了。 纪常赫似有触动,忍痛含悲,“母亲走了,她的罪过没有一笔勾销,我这个不孝子,好好替她赎罪。以后,我大概不会回来了。妹妹,望你珍重。” 弯下了腰,鞠了一躬。 此去一别,再无联系。 遥想当年那位有点傲气却温和的储君纪常赫,再对比如今心若死灰的纪常赫,往昔一切,错错难料。 纪韶元沉默着,未置一词。 “妹妹,九弟和你,毕竟不是一个母亲生的,感情再怎么好,也最好保持些距离。九弟现在需要你,等他当了天子,一切都拥有了,妹妹也该功成身退了。” 纪常赫温言提醒。 皇室中亲情淡薄,纪常登跟纪韶元到底隔了一层,人心难测,小心一点,总没错。 “哥……”纪韶元泪流满面。 第198章 新旧时代 她回宫后,对纪常赫一直叫三哥居多,而没有真真正正地叫过一次哥哥。 纪常赫是个好人,纪韶元明白,从今以后,她与纪常赫再也不见了。 纪常赫见纪韶元情绪激动,主动安慰,“妹妹,哥哥是去外面的天空看看了,你应该替我高兴。皇城的天空,与外面的天空截然不同,我多么想看一看啊。” 困在平京太久,每个人的心里渴望自由。 纪常赫想走,纪韶元不阻拦,她用手帕轻轻拭去脸颊上的泪水,面色恢复了昔日的从容,“哥哥,你去到渤海后,记得告诉我,那里有什么样的繁星皓月。” 纪韶元也想去外面走一走,之前的嘉阳之行,算是大开眼界了。 只不过,以后是否还有机会,纪韶元拿捏不准。 “好,妹妹,萧越若欺负了你,你记得和哥哥说,哥哥必然帮你出头。” 纪常赫作为纪韶元的娘家人,对萧越,也非全然放心。 纪韶元闻言,噗嗤一笑。 得,萧越在隆泰帝纪常赫这些人眼里,似乎不是什么值得信任的人。 当然,也是他娶走了纪韶元,隆泰帝纪常赫才会各种估摸打量。 纪常赫摇摇头,“像萧越这种长得好看的小白脸,日后多的是姑娘喜欢他。他敢和小姑娘眉来眼去的,那不好意思,驸马他别当了。” 世人待男子,总是宽容优待的。 女子三夫四夫是荒淫无耻,男子三妻四妾是风流韵事。 纪韶元是皇族公主,身份足够高了,可世俗的舆论却不会对她多么宽容大度。 萧越本身条件就不错,如果他有个小妾,不仅不会被指责,反而多的是人劝纪韶元大度,容下小妾的存在。 男人不懂男人吗?恐怕未必。 纪韶元明白纪常赫的好意,郑重其事地点头,“嗯,萧越敢欺负我,我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她忍了曲闰东一辈子,难不成她还得忍气吞声萧越一辈子?不可能的。 “这才对嘛,”纪常赫喜笑颜开,四妹妹冰雪聪明,从不被萧越的外表所迷惑,可比其他人厉害多了,“萧越再好,薄待了你,那他就是畜生不如的狗东西。天下男人千千万,何必死在一棵树上?萧越不好,大不了咱换一个。别太死心眼。” 反正,萧越将来敢欺负纪韶元的话,小舅子纪常赫的拳头他得尝一尝了。 纪韶元哂笑一声,“那自然。我是人,不是玩物,他待我好,我敬他。我纪韶元,从来不是萧越的附属品。” 萧越离开了纪韶元,始终是大兴的大将军。 纪韶元离开了萧越,依旧是襄黎公主。她有她的骨气与尊严,更有自己的傲气与原则,一旦触之,一刀两断。 无论如何,纪韶元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全身心把自己的一切投入到萧越一个人的身上去。 失去了自我,等于放弃了自己。 纪常赫见纪韶元如此自信地侃侃而谈,不禁感叹,“四妹妹不愧是昭德皇后的女儿,这份眼力心胸,玲珑剔透啊。” 想当初,昭德皇后待隆泰帝,半真半假,全无所谓的一心一意只爱天子的时候。 霍芫初做不来这些事,何况是纪韶元呢? “哥哥,你至今还未有王妃,你要记住,你若有幸遇见那位有缘的女子,可要好好待她。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纪韶元望着纪常赫,猛然间忆起他形单影只的现状,有意提醒一句。 纪常赫的王妃何许人也,她不知道,不过,她觉得纪常赫应该会好好待那位有缘的女子的。 纪常赫怔了怔,“这是必然的。” 风月之事,暂时无心。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他的心,也需要时间静一静。 两兄妹谈了好长好长时间的话,这大概是他们人生中唯一一次相处时间最长的一次谈话了。 此去经年,后会无期。 …… 隆泰十七年末,天子昭告天下,废除皇三子纪常赫太子之位,改封渤海王,即日起就藩,无诏不得回京。 立皇九子纪常登为太子,赐襄黎公主纪韶元一千五百户食邑,允旌旗警跸。 一锤定音,昔日的皇太子纪常赫转眼间成为了渤海王,而不起眼的九皇子纪常登取而代之,变成了大兴储君。 当然,立储君的圣旨后面,特意点出来的襄黎公主的大名一样映入大家眼帘。 之前废后一案中,襄黎公主几乎是死里逃生,名声差点被废后所败坏。好在襄黎公主及时回京,反而杀了废后一个措手不及。 之后,渤海王的身世揭晓,众人得知渤海王的血统有问题。 后面的事情如大家预料那般,废后党羽一一清算,纳兰一族灰飞烟灭,废后废妃相继自尽。 这样一来,襄黎公主大获全胜。 只不过,这里面襄黎公主发挥的作用,众人心里嘀咕,难道这就是隆泰帝封赏的原因吗? 不管大家如何猜测,反正九皇子纪常登与襄黎公主纪韶元一时之间风头无二,无人能比。 纪常登成为了皇太子,相对的一批东宫属官就要重新部署任命。 隆泰帝的部署有些出人意料。太子太傅不变,剩下的几乎是大换血,没有一丝半点渤海王的影子。 也对,今时不同往日,纪常登是纪常登,不是纪常赫。 纪常登的东宫部署是为自己培养心腹了,好巧的是,三品散骑都尉、东平郡公世子霍飞扬成为了东宫属官千牛卫。 霍飞扬是纪韶元的表弟,这层关系大家皆知晓,他进了东宫,在别人眼里那是新太子对襄黎公主放出来的善意信号。 霍飞扬与纪常登年纪相仿,加上霍飞扬有着不一样的家庭背景,纪常登得到霍飞扬,那是如虎添翼。 除了霍飞扬,出人意料的还有温郡王纪常亨之子纪宥为的伴读身份。 温郡王得罪了新太子,明明二人之间应该势同水火,然而,看上去二人还挺和谐,亲亲热热的。 有心人还故意猜测,是不是新太子掩人耳目,有意寻温郡王府的霉头。 再度跌破了大家的眼镜,纪常登待纪宥为十分亲厚,二人几乎是无话不谈了。 这种情形,何人看不明白?温郡王府走了大运,儿子入了太子的眼。 温郡王府时来运转,自然多的是人跑去温郡王府巴结讨好了。 温郡王府的热闹暂时不提,躺在公主府里的纪韶元为了霍家送过来的嫁妆单子有些烦恼。 原因无他,当年昭德皇后是十里红妆嫁入东宫的,换成纪韶元了,没道理比姑奶奶次的。 于是,霍柯氏霍段氏不仅将昭德皇后的嫁妆原封未动地归还纪韶元,而且还在里面多添了四十台嫁妆。 全部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药材、古籍不提,首饰瓷器、珍奇走兽、店铺田庄、家具衣物、胭脂绸缎等等,让人看着眼花缭乱。 当然,这里面甚至有上古流传下来的古琴琴谱,堪比七星凤凰珠的种种珍稀宝物,纪韶元看完后,对霍家的家底有了全新的认识。 文定公名满天下,本以为只是文人清流,不至于有太多家底,不曾想到,文定公经商有道,前前后后积累的财富,那不是一般的勋贵人家能够比拟的。 幸好,定宣王府的聘礼,也是几近豪奢,下了重本。 纪韶元表示,“表姐她们的嫁妆……” “宁宁放心,她们的嫁妆,我们已经备好,不比你的差。” 霍柯氏霍段氏盈盈一笑。 外孙女都十里红妆了,没道理亲孙女不如外孙女的。霍柯氏霍段氏给霍榕秀三姊妹准备的,丝毫不逊色于纪韶元。 纪韶元松了一口气。她的嫁妆单子太长,她还担心自己拿得太多,到时候三个表姐出嫁反而寒酸了,让人瞧不起,她会愧疚的。 霍段氏耸了耸肩,“三个丫头成天跑出去玩,家都不常待,若不是这些年苦了她们,我都想把她们叫过来一个两个训一顿。” 霍家离京太久,乡下的日子安逸舒适不假,但是,京城的富庶繁华远非乡下可比。 霍榕秀三姐妹对京城的一切感到好奇,天天出去见世面。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霍柯氏霍段氏还想着替她们寻找如意郎君,可三个丫头说什么也不肯嫁索性整天疯玩了。 纪韶元微笑,“走一走总该不错。嫁到高门大户,不自由,出不去。” 定宣王府的日子,她都没有想好怎么过呢,表姐她们自由自在地跑来跑去,也挺好。 霍柯氏这时候插嘴道:“前些日子,和我是手帕交的柳夫人想为他们的长子迎娶榕榕为妻,我还没有答应。” 柳夫人,即柳馥玉的母亲。柳氏一门从前朝起,一共出了十五位宰相,八个将军,三十五位状元。 人才济济,不够形容柳家的枝繁叶茂。柳家如今在朝中当着督察御史,身份上比李御史高一级。 柳夫人一共才得了二子一女,柳馥玉出嫁,长子次子未娶妻。 霍家门庭不用多说,柳夫人懂了心思不足为怪。 “柳家大公子已经有孩子了。” 第199章 良婿郎君 柳家这位大公子,纪韶元前世印象深刻。 因这位大公子为了跟随自己多年的奴婢,不惜宠妾灭妻,害死了自己的妻子,然后想方设法地掩盖真相。 奈何柳大公子的夫人娘家人不是善茬,大理寺和刑部再三追查下才发现,原来柳大公子的夫人死于妾室之手,且柳大公子故作不知,装聋作哑。 纪韶元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霍榕秀跳入火坑,好好的大家闺秀,没必要跟这种男人牵扯上,撇清关系都会惹来一身骚。 霍柯氏大惊失色,“这……不可能啊,柳大公子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怎么会有孩子?” 莫怪霍柯氏没有察觉出来,毕竟这年头谁还会认真查一查每一家的闺房私事? 只不过,柳大公子名声在外,前途大好,加上柳氏一门英杰辈出,家风清正,霍柯氏便下意识地认为这是一桩好亲事了。 纪韶元面色一板,“那个小丫头的堂妹还是之前我在寿昌侯府收服的丫鬟碧云。碧云和她的堂姐关系还算近,此事千真万确,做不得假。” 但凡一个要点脸面的正经人家,谁敢让庶子女提前在正妻过门前出现? 柳家名声好,大半原因是柳家一直未出妻妾相争的丑闻,况且柳家人严格约束自家子弟,长期以来都未出现过因为女人而闹出来的绯闻。 像柳大公子这么做,柳氏一门的名誉别想要了。 霍柯氏沉下脸,“榕榕不给他人养孩子,即便要养,也必须等过门后再说。” 文定公都只有一个妻子,霍楚雄两兄弟不也是同样待夫人如珠如宝,一生仅一女人? 霍柯氏的思想里是难以接受姨娘庶子的存在,但也明白,世道并不存在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霍家是极少数了,她们的女儿未必有运气遇见。 是以,霍柯氏有意无意地为霍榕秀三姐妹寻找人品靠得住的、非眠花宿柳、肯上进的青年才俊。 夫贵妻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霍柯氏考虑得清清楚楚。 但是,柳大公子提前有个孩子的行为,令霍柯氏不喜厌恶。 “柳大公子都有孩子了,柳夫人还给榕秀介绍,那不是存心坑人吗?” 霍段氏当下发飙。 霍榕秀是霍氏孙女,东平郡公府千金,襄黎公主的表姐,谁娶了霍榕秀,那是至高的福气。 霍家远离京城太久,难免对京城事务不熟悉,柳夫人估计料准了这一点,才大胆地提亲霍榕秀。 纪韶元端起茶杯,递给霍段氏,“二伯母勿气。好在没有交换庚帖,这件事有回旋的余地。大表姐的亲事不急。” 柳大公子坑了无辜姑娘还不够,她咋同意自己的亲表姐也一并拉下水? 霍段氏抿了一口,呼吸顺畅了,才接着说道:“段家这些年空领着伯爵之位,已经愈发不争气。我的那些嫂子们,也想对楹秀桦秀她们下手。哼!也不看看她们的儿子配吗?” 段家是将门,只可惜青黄不接,越来越泯然众人。 第200章 新平西伯 段家一得知之前的姑奶奶回京后,忙不迭地跑过来认亲了,熟络得仿佛一家人。 段家老爷子在世时,疼爱段尔淳这个宝贝闺女,千辛万苦为她择定了东平郡公府二公子霍楚寅。 当时的霍楚寅名气不如长兄霍楚雄大,只是一个富贵公子哥,可段老爷子慧眼识英雄,加上霍楚寅和段尔淳不打不相识,自是喜结良缘,成就了一段感人肺腑的姻缘。 霍楚雄和柯书语恩爱情浓,霍楚寅段尔淳不遑多让,否则的话,霍家这两位夫人也不会一直为京城贵妇津津乐道。 段老爷子疼爱霍段氏,并不代表段家其他人也是这样。尤其是霍段氏的几位兄弟,对霍段氏有口无心,冲着她嫁到了霍家才会和颜悦色。 等霍家男丁一夕之间陨落,段家立刻翻脸不认人,连霍段氏都没有派人问过情况。可以说,霍家陷入低谷的那段时间里,段家压根就是不闻不问,还不如霍柯氏的娘家。 霍段氏早已对娘家人死了心,如今他们眼巴巴地凑过来,是看准了霍家门楣再起,襄黎公主纪韶元人尊贵,有意拉近关系沾光。 纪韶元冷冷一笑,“段家那些人,跟废后党羽藕断丝连,我替他们扫清障碍,是不是真以为自己有后台,无所畏惧?” 段家这批人,体现了什么叫做人菜瘾大。人不多,没啥本事,就爱站队掺和。 如若不是顾忌霍柯氏的心情,纪韶元都想一锅端了段家。区区一个平西伯,算得了什么? 霍段氏早已心知肚明,说出此事无非是发发牢骚,她摆了摆手,“段家的这些事,让我处理。再怎么说,我是姑奶奶,说几句话,难不成他们也不愿意听吗?”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世间有多少个真心疼爱子女的父母? 段家的糟心事,霍柯氏似有所感,她叹气,“这些年,我们久居嘉阳,人情冷暖见惯了,父亲那儿虽然有派人过来问候我,但也不多。现在,他们更不来了。” 柯家是书香门第,霍柯氏起初嫁入霍家,看的是文定公清流之首的名头,不曾想到,霍楚雄文武双全,倒是很有将门之风。 这样一来,柯家顿时就不喜欢了。 柯家是有文人的清高在身上,瞧不起武将,不屑与之为伍。如果不是柯家还念着霍柯氏,预估别说问候了,恨不得扭头就走。 眼下霍家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多的是人巴结逢迎。柯家还不屑于低头做这种让人笑话的丑事。 纪韶元无奈地耸了耸肩,“柯家这骨气……” 比势利眼还难搞。书香门第的傲气与清高,可能也是她这辈子都无法理解的。 霍段氏一听,对霍柯氏说:“柯家这些人来不来无所谓,但是段家,离我们越远越好。” 柯家的门匾比段家的好,况且吃相也不是太难看。 纪韶元深有同感,“柯家是孤高,段家是无耻。一个平西伯,他们到现在还明争暗斗,此事,我有些想法。” “此话怎讲?” 霍段氏想过软硬兼施,逼迫他们不得骚扰霍榕秀三姐妹。 却不想,纪韶元另有他想。 纪韶元似笑非笑,“平西伯的爵位他们斗了那么久,若取消了爵位,他们还有时间到处上蹿下跳?” 段家嫡庶斗争十分激烈,段家这一代的公子哥几近是二十多个,个个恨不得袭爵平西伯。 不过,纪韶元认为,这群酒囊饭袋,根本不配袭爵。论贤论长,段家这代子孙差远了。 霍段氏深吸一口气,“这爵位是父亲当年辛辛苦苦挣回来的,一朝取消,那确实很难过。可是,段家子孙很多,找几个合心意的继承爵位,未尝不好。” 霍段氏有几个优秀的堂侄,要才有才,只是一直不如那些亲侄子风光无限。 给这些人画饼,他们想必是很乐意替霍段氏完成任务的。 “段老爷子不是迂腐之辈,当年他尚且待侄子侄女如亲子女,何况是伯母的那些优秀堂侄袭爵,远比那些亲孙子更靠谱。” 纪韶元明白,一旦平西伯换成旁系继承,段家这些亲属恨不得咬下旁系一块肉,顺便骚扰一下霍段氏了。 纪韶元不想霍段氏难做,那让她做这个大恶人。 霍段氏沉默不语,霍柯氏则是若有所思。 …… 众所周知,平西伯段家自段老爷子西归后,很是不争气,门庭没落不说,甚至家族丑闻都闹得沸沸扬扬。 一会是妻子压迫小妾,一会是小妾欺负正妻,当然,还有那些庶子嫡女针锋相对的八卦,直让市井小民大开眼界,一饱耳福。 已是许久未曾有人拜访的段家,这一天有人来了,他们身穿深宫内监所着的青衣大袍服,手执明黄圣旨,队伍浩浩荡荡,一看还有几百号人。 这架势惊呆了段家守门的门童。他们忙不迭地去通报主人。 平西伯一听,先是不敢置信,再是喜笑颜开,“太好了,太好了。” 宫里的太监来宣旨,那证明他们段家时来运转,无人敢欺了。 平西伯知道,这些年段家一直为人嘲笑,好好的伯爵之家,家里竟如此乌烟瘴气,完全是治家不严的表现。 好不容易盼到段家的姑奶奶回京,而且一回来还被封了超一品康国夫人,丈夫追赠骠骑大将军,如此一来,段家岂能错过这门亲戚? 说实话,段家不是没想过这位姑奶奶,只不过霍段氏远离京城,又逢废后势大,谁敢触霉头喝废后家族作对? 如今好了,废后已死,姑奶奶家出了一个宠冠天下的公主外孙女,平西伯可羡慕至极,恨不得第一天上门认亲。 这些天事多,平西伯忘记去东平郡公府,这会儿来了圣旨,平西伯没有多想,误以为是嘉奖,还想着自己真是聪明,在霍段氏回京的第一天立刻派人认亲,而不是不管不顾。 要不然的话,哪有平西伯府的今天? 沾沾自喜的平西伯按照程序沐浴熏香后,聆听圣旨。 却不想,这道圣旨是要他命的。 平西伯持家不严,枉顾伦理,且助纣为虐,与废后为朋,宠妾灭妻,着废除平西伯之爵,改由其堂弟继承。 晴天霹雳,莫过于此。 平西伯不敢相信,“不可能的,我是平西伯,怎么能废了我?” 大兴爵位继承严格,如果不是嫡长子,一般来说很难袭爵。逢上天子开恩的,还是少部分。 平西伯是嫡长子,奈何资质平平,完全不如他的那些堂兄弟,霍段氏和这个哥哥感情很好,不过再好的感情,也不是可以利用的借口。 霍榕秀三姐妹何等金贵,平西伯被小妾吹的枕头风闹得脑袋发热,只恨不得叫霍段氏的女儿嫁入段家,好延续平西伯府的荣光。 平西伯昏了头,霍段氏不会。 这一次,她不想忍,而且段家继续让她的这个无能长兄把持,只会越来越泯然众人。 于公于私,霍段氏选择让平西伯一爵交给堂弟一家子了。对方人品贵重,行为做事不似平西伯那么没脑子与发癫,处处体现段老爷子的风采。 堂弟重情重义,堂侄风采毓秀,咋看都不会叫平西伯一家子太难看。 平西伯不能接受,德喆早已有所预料,刚好,襄黎公主交代他,务必让平西伯一家子绝了死缠烂打的心思。 于是不阴不阳地提醒,“这是陛下的圣旨,想抗旨吗?段家大爷。” 不再是平西伯,只是段家大爷。 段家大爷愤怒地横眉冷对,“你在假传圣旨,我要面见陛下,好好告你一状。” 他不信自己身上的爵位转眼间成为了他人的东西。 “段家大爷抗旨,有劳侍卫们好好叫段大爷明白明白了。” 德喆二话不说,就叫御林军好好地“伺候”段家大爷。 段家大爷输了,显而易见。德喆还直言不讳地警告:“陛下自知段家老太爷的功劳,恩遇大爷袭爵,不曾想到,大爷实在是不争气,陛下恼怒失望之下,才如此选择。大爷不用担心自己的将来,陛下已经交代过,一切照旧,你依旧是段家的大爷,平西伯也答应了陛下要好好待大爷一家人。” 平西伯一爵改由他的堂弟继承,再怎么说,生活上是不如以前的。 纪韶元和隆泰帝提过一嘴,隆泰帝当即召见段家的旁系亲属,亲眼目睹,他们的才学远胜于段家大爷,奈何…… 隆泰帝同意了,决定夺爵,改让他人袭爵。 “不……不……”段家大爷拼命地摇头,似是大受打击。 “圣意难违,大爷做好准备。” 说完,德喆带人离开了。l 没过多久,平西伯一爵主人另换他人的事情传遍了大街小巷。 纪韶元挑了挑眉,“段家那些人没闹起来?” “殿下,他们整天整天地哭闹,吵得二房苦不堪言。” 二房就是新平西伯一家子。 纪韶元嗤之以鼻,“闹得越大他们越没机会。也是时候让他们忙起来了。” 段家欠了一屁股债,该催催了。 第201章 庶生子女 柳夫人近日颇为烦躁。 多年交好的手帕交霍柯氏拒绝了她的提亲。 本来提亲讲究你情我愿,对方不同意也就罢了,但不知为何,霍柯氏的态度较之以前冷淡了不少。 柳夫人不得不多想,是否她知晓了那个丫鬟的事情。 一想到那个丫鬟,柳夫人便气不打一处来,她问嬷嬷,“那个贱丫头,在庄子里怎么样了?” “夫人,那丫鬟口口声声柳家长孙是她所生,她是柳家的功臣,大公子看上去还没有死心,准备把那对母子接回来。” 嬷嬷低着头。 寻常人家给家族男丁预备一些丫鬟,那是人之常情,是为了他们通晓人事。可是,这些家生子丫鬟身份微贱,即便一朝得幸诞下子嗣,也不过是庶出,一般人家也不会特别重视。 柳夫人一共才两个儿子,担心儿子年少不懂事,沉迷酒色,索性通房丫鬟也不安排了。 没想到,柳大公子竟对府中的一个家生子奴婢情有独钟,多次抬举她也就罢了,还允许她生下孩子,甚至直言不讳想要她当正妻。 这怎么能行? 柳家看中规矩门风,那个丫鬟出身太低,有个儿子也不算什么,凭什么就可以当正妻? 柳夫人气得不行,直接打发走那对母子,柳大公子一连几天不给柳夫人好脸色看。 要不是和霍柯氏交好,想来柳夫人不至于想让霍榕秀嫁到柳家,压一压那对母子的威风。 柳夫人闻言,这下子所有火气一下子爆发了,“接什么?一对没福气的贱人,高攀柳氏门楣,那等薄命秧子,连舔鞋跟也不配。” 既然与霍家的联姻告吹,那么柳夫人更加不可能同意那对母子回来了。 东平郡公府的小姐,岂是一般人可以欺负的? 嬷嬷接话,“那可不是?她是肚子争气,侥幸生了孩子,等少夫人过门,名正言顺地为夫人生下嫡子长孙,不比那庶出的造化大?听老奴一句话,那等薄命相的,夫人别放在心上。” 柳夫人耿耿于怀那对丫鬟母子,那还是她疼爱多年的乖巧儿子头一次和自己的母亲顶撞。 柳夫人注重手中权威,儿子敢为了丫鬟忤逆她,明日就会杀了她。 这下子,恨丫鬟母子更深了。 “霍家那些小姐,一个两个何等高傲,我也是早年和孝贞夫人交好才有机会提亲。” 柳夫人摇摇头。柳家说是书香门第,名门望族,但这些年,渐渐的青黄不接,朝中为宰做官的越来越少,为大公子定下霍榕秀,也是基于霍家到底男丁稀薄,还望发展,霍氏名声好,足够匹配。 不曾想到,告吹了。 嬷嬷深知柳夫人极其看中这门亲事,不禁惋惜,“那霍家女郎,夫人无缘当她的婆婆,将来那女郎有苦头吃。” 霍家三姐妹出了名的活泼,而且整天到处跑,挑剔规矩的人家,谁不对霍家三姐妹指手画脚? 柳夫人是旧友,不至于颇有微词。 “那对母子没用,想办法叫她喝了药,睡觉。” 第202章 丫鬟秘密 柳夫人风轻云淡的态度,仿佛说的只是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 嬷嬷习以为常,甚至附和,“夫人,那贱蹄子不安分,早就该早早处置了她。大公子毕竟是夫人的儿子,母子二人哪有隔夜仇?过一阵,想必大公子早就忘记了那对母子。” 嬷嬷十分讨厌那个丫鬟,原因很简单,她的女儿仰慕柳大公子,她废了老大力气安插女儿到大公子的院落洒扫,徐徐图之。 没想到,这个丫鬟近水楼台先得月,反而独占恩宠,生下了大公子的长子。 呵,这样一来,嬷嬷自然得替女儿出一口气。 柳夫人眼色未变,“我的那个傻儿子,从小到大最重感情了。贱蹄子抓住了他的心,我若直接和钦哥儿对上,岂不是更便宜了贱人?” 柳大公子柳郅钦喜欢上府上的一个丫鬟珊瑚,放到外面,得被多少人嘲笑有眼无珠。 柳夫人咽不下这口气,谁让自己的儿子眼巴巴地看上一个贱奴婢? 她想要的长子长孙,那是名门闺秀所出的嫡子,并不是一个生母为奴的卑贱身份。 本想着让霍家大小姐过门,好好压制珊瑚母子,不过,计划失败,霍柯氏不同意,柳夫人只能打消念头,自己想办法对付珊瑚。 嬷嬷仔细想了想这段时间柳郅钦的所作所为,似乎柳夫人说得很有道理,她有些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她吗?” 珊瑚之前仗着怀有柳家骨血,把柳家上下折腾得鸡飞狗跳。 如若不是柳夫人持家有道,封锁消息,可能柳家的这些丑闻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了。 “放过她?她也配?”柳夫人继续,“那些药盯着她喝完,喝不完的就给我想办法灌她喝下去。一个丫头,侥幸生下柳家长孙,却妄想攀高枝,麻雀飞上枝头,摔得粉身碎骨。柳家的门槛,可不是她想进就进的。” 珊瑚铁定是留不得了,至于那孩子,也不过一吃奶的婴儿,柳夫人才不会有所谓的菩萨心肠,乐意留下一个婢生庶子阻碍儿子的光明前途。 这年头男人三妻四妾的确不成问题,可在夫人入门前有了庶子,名声以后是铁定不好了。 斩草除根,这是柳夫人的想法。 “每日三碗,一碗不落。” 嬷嬷心照不宣地笑了。 …… 柳家的庶子风波,纪韶元尽在掌握之中。 说实在的,如若不是柳夫人狮子大开口,有意和霍柯氏提亲柳郅钦和霍榕秀,纪韶元那倒不会记起这件事。 现在,由于柳夫人的因素,柳郅钦和珊瑚的种种过去全部被纪韶元调查清楚了。 无眠面无表情,“高门大户,肮脏龌龊。” 像柳家这类名门望族,看上去光风霁月,高高在上,不沾尘埃,然而,背地里,哪个名门大户没有几件见不得光的丑事? 皇宫内苑是天底下最浑浊污秽的地方,聚集了最大的权势,与最大的阴谋。 纪韶元敲了敲桌子,“君然当年就爱着映雪,映雪长相酷似杨芸晴,如今柳郅钦心爱珊瑚,珊瑚姿色平平,这也真的是怪事。” 这些有头有脸的公子哥,总爱在个人私生活方面和女人拉拉扯扯。 纪韶元的话引得紫嫣的一阵附和,她笑道:“哪个男人不偷腥?奴婢入宫多年,听到的那些八卦,几乎没有一件是干净的。” 繁华富庶地,阴诡狡诈时。 天子所居地,代表着天底下至高无上的权柄。 有多大的权柄,就会有多大的污浊卑鄙事。 “那么,萧越是否会有这种事情呢?” 纪韶元想到了萧越。 萧越长时间奔走于前线,压根就没有多少时间沉迷于风花雪月,他的荣光,是将士们浴血奋战换来的。 他低调得近乎让人找不到缺点。 “这……” 紫嫣犹豫了。 她相信大将军的人品,可是,好话说太绝,日后出了事,谁来负责? 碧月没有紫嫣想得多,倒是不假思索道:“大将军对殿下最好了,不会做这种事情惹殿下不悦的。” “哦?” 纪韶元乐了,“碧月,你咋如此确定?” 碧月和萧越的交集,也就仅限于初次相遇被他所救。 再怎么说,碧月对萧越的理解,应该是不如封奕荀致清的。 为什么碧月这么相信萧越的人品? 碧月一脸天真,“殿下在外打仗这么多年,要是真想有个女人孩子,还需要拖到现在?” 定宣王萧越要人品有人品,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学有才学,想要个女人,不用多说,平京里挤满了恨不得嫁给他的女子。 而且,萧越如此叫人闻风丧胆,美人计必定是碰见过无数次的,萧越直到现在未有传出这方面的绯闻,想来是定力与克制力超级强的人。 纪韶元一听,哑然失笑,“过去不等于现在啊。” 她虽然不至于全面否定萧越,但让她彻底放心萧越,暂时做不到。 彼此经历的考验太少了,誓言讲得太早太快太绝,多半如空中楼阁,美好幻想罢了。 碧月不懂纪韶元的杯弓蛇影心态,但她多多少少知道襄黎公主行事谨慎,不愿太早肯定,于是便说:“殿下待大将军,大可慢慢考验。不必忧心将来会发生的一切,再怎么说,大将军目前来说待殿下是很好的。” 那可不是嘛,以后是以后现在是现在,想太多无济于事。 纪韶元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不禁摇摇头,“我也有身在局中看不清的时候。算,日后再说。” 她反正静观其变了。 “殿下,珊瑚的身份有古怪。” 无眠突然爆出这个惊天秘密。 一个府里的丫鬟,平平无奇,如何古怪了? 纪韶元投去好奇的目光。 无眠低声禀报,“我们的人盯了珊瑚几天,发现她日常除了待在庄子里照顾自己的孩子,要么就是委托照顾她的哑巴丫头去一个胭脂铺子,而那个哑巴丫头似乎和胭脂铺子的老板是故交,十分熟稔。那个哑巴丫头是会说话的。” 此话一出,纪韶元惊讶万分。 一个丫鬟,和另一个假装哑巴的丫头待在一起,越想越奇怪。 “查清楚那个胭脂铺子的来历吗?” 纪韶元冷声道。普普通通的一个丫鬟,来头好像不小。 无眠点头,“已经去查了,那个胭脂铺子算是老字号了,多年前这铺子的旧老板欠债,无力偿还债务,便把铺子卖了,之后转卖给一姓黄的老板了。黄老板豪爽仗义,古道热肠,街坊邻居都受过他的恩惠,对他颇有好感。黄老板自称是孤身一人,无妻无子,常年去外做生意,这铺子十七年前他拜托给自己十分信任的种管家全权打理,自己则是出海了。至今也无消息。” 胭脂水粉铺的老板杳无音信,一个管家打理了主人家的铺子这么久,为什么不闻不问主人的死活? 除非,这里面另有乾坤。 纪韶元眯了眯眼,“黄老板年纪多大了?多大个子?哪里人士?” 既然珊瑚的丫头和这家铺子来往较多,且行事古怪,那么纪韶元也不得不高度重视此事了。 她有一种直觉,珊瑚的来历查清楚了,朝堂上又要进行一次大清洗了。 “大约三四十岁,个子比卑职高一点,脸上有个不大不小的红痣,说话口音是南方口音,不会说官话,听闻他的家乡是黄州。” 无眠娓娓道来。 黄老板失踪了十七年,本身大众的记忆容易模糊不清,不过黄老板是好人,加上那家铺子一直开着,老百姓们也就一直记着那位古道热肠的黄老板了。 “黄州人?” 纪韶元心里一跳。 黄州距离南齐和西夏,那是必经之道。此地常年有过往商人久居,那么他的口音应该更靠近北方人的,不可能像南方人。 要不然,他的家乡不是黄州,而是另一个地方。 碧月讶异,“黄州人咋会说南方话?不可能的。” 黄老板看情况,并不是黄州人。他在说谎。 纪韶元果断命令,“盯紧珊瑚的一举一动,还有那个胭脂铺子,也得盯紧了。有任何风吹草动,请务必和我汇报。” “是,少主。” 无眠恭声领命。 珊瑚身上的秘密太多了,纪韶元不得不怀疑,可能内奸混进来了。 也是,戎族暗探都安插进来了,何况是南齐西夏? 想到这里,纪韶元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殿下,南珠公主和博一特王子打架了。” 霸云走了进来,香纪韶元禀报了这则消息。 纪韶元一愣,“打架?为何啊?” 南珠公主武功不比博一特王子差,只是,这种时候,有必要大打出手吗? 霸云面色有些奇怪,“博一特王子埋怨公主抢走了他的情人,南珠公主予以否认,二人意见不和,打架了。” 博一特王子荤素不忌,男女通吃。学习了父亲莫哈尔的风格,身边聚集了美男美女,供他挑选。 不过,博一特王子和南珠公主这一次吵的,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名伶。 大兴平京南风馆多,名伶也多。 “争风吃醋?” 第203章 主仆关系 南珠公主与博一特王子的这场争夺名伶风波,最终以归属南珠公主的结局落下帷幕。 纪韶元表示已有预料。南珠公主特意为博一特王子挖的坑,骗他过来跳,自爆短处,结果博一特王子愈发不得人心了。 之前鲁王辛辛苦苦为博一特王子谋求支持,就连那废弃的院落也挪给博一特王子了。 然而,博一特王子属实玩不过南珠公主,直到现在,还被南珠公主耍得团团转,光天化日之下,把自己的短板全部露于人前。 纪韶元一见到南珠公主脸上的微笑,以及博一特王子恨不得杀人放火的目光,顿时心里明白:胜负已定。 纪韶元没见过如此不堪一击的人,哦,纪常峥除外,这厮醉生梦死,仿佛麻痹自己,自己还是意气风发的滇王。 纪常赫已经就藩,离开平京,自此,大兴储君纪常登正式走入大家视线。 纪常登的外家已经无人,隆泰帝也懒得恩封外戚,等纪常登登基了,想给外家谋一个虚名虚爵是他的自由。 不过,纪常登的母亲身份太低,隆泰帝决议追封为淑妃,这算是母凭子贵了。 纪常登转眼间变成了炙手可热的皇子,连带着纪韶元走在宫里,到处皆是阿谀奉承之辈。 若不是纪韶元头脑清醒,不想接受达官显贵的贵礼,预估纪韶元真的得成为平京第一富了。 本身纪韶元就不差钱,若接受了官员的讨好,日后落人口实。 “九弟近日神清气爽啊,看样子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 纪韶元如往常一样,来到东宫探望纪常登。 接待她的是纪常登倚重的春雨姑姑,春雨上次疑似不纪常登收服,已然变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废后用她的表哥威胁了她,如今,纪常登选择放她自由,她依然留在宫里。 不过没想到的是,春雨和纪常登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好像几年前的漠视荡然无存般。 纪韶元心里开始拿捏不准纪常登的想法了。 纪常登扬起一抹真挚的笑容,“姐姐说笑了,弟弟自从被父皇和姐姐带在身边后,哪一天不开心呢?” 在宫里,纪常登仍旧是根基浅薄,想做什么不太方便。纪韶元不同,升平大长公主在那,和她走近有利无害。 纪韶元指了指春雨,意有所指,“弟弟当真是风度翩翩,竟然折服了春雨。” 春雨有野心,想要往上爬,纪常登难道看不出来? 纪常登懒洋洋地往后一靠,命令春雨,“为孤捏肩,春雨。” “是,殿下。” 春雨乖巧地上前,为纪常登捏肩。手艺是不用多说的,力道均匀,揉捏得纪常登舒服直叹“好”。 纪韶元意味深长地望着春雨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指,宫女做粗活久了,手是不会维持这么白嫩的。 除非是…… “嗯,姐姐,春雨擅长按摩,你若有空,也可叫春雨给你捏一捏。” 纪常登甩了甩袖,眸光澄澈。 纪韶元哑然失笑,“这就不必了。春雨忙。” 第204章 谈心提醒 纪韶元瞧得出来,春雨与纪常登之间似是转变了情况,不可以过去的眼光看待他们。 春雨是废后的人,当年待纪常登也是那样,按理来说,纪常登不是那种姑息养奸的仁慈之辈,为何一个小小的春雨,便让他大发恻隐之心? 根据纪韶元调查到的情况,春雨和纪常登日后可能还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想到这里,纪韶元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纪常登不知纪韶元的内心活动,他见到姐姐心情是很好的,“姐姐,弟弟是你的弟弟,东宫此地你想来就来,春雨是孤的侍女,你要用得到她,想必春雨不会多嘴反对的。” 说完,还特意看了一眼春雨。 春雨低声细语,“承蒙殿下厚爱,方有奴婢的今天。公主有事尽管吩咐奴婢,奴婢必定照办。” 纪韶元见在眼里,心里啧啧称奇。 “哦,这样啊,以后再说,现在不急。” 纪韶元嘴角微微上扬。 入宫的宫女无非是那几种命运,端看春雨有没有那个运道,走在康庄大道上了。 再怎么说,她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在寿昌侯府的生活从未缺衣少食,比起绝大多数人,她是无比幸运的。 纪常登摆了摆手,示意春雨退下。 春雨会意,不一会儿,殿中宫娥内侍鱼贯而出,一时之间,大殿内只剩下纪韶元与纪常登。 纪韶元顿时敛起笑容,“弟弟,惠康与玉华两位公主的未来驸马,那是父皇的心腹大臣。” 皇贵妃曾与隆泰帝提过,为惠康公主玉华公主赐婚方将军长子方敖与刘大人家的幼子刘之渊。 方敖不用多说,小小年纪虎父无犬子,直接得了一个小战神的雅号,当真是响当当的英雄好汉。 刘之渊文雅厚重,文采风流,翰林学士们皆称赞其才高八斗。 二人的父亲同为拥护隆泰帝、有从龙之功的保皇党,惠康玉华贵为公主,赐婚到这样的人家里,那是双方的无上荣耀了。 纪常登点头,“有所耳闻。方敖与刘之渊,皆是有才之士,将来他们尚主,那是天然地站在孤与父皇这一边。” 隆泰帝眼下是大权独揽,纪常登虽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太子,但根基不稳,相对太浅,加上年纪等因素,经验不足,朝堂上某些大臣待他也是有待商榷。 纪常登自是要拿出十二分的本事,使朝中上下心服口服。 不过,在此之前,栽培追随自己的班底,是十分重要的。 “注重体统规矩的大臣你可以想想办法拉一拉,可别太急,父皇在,你有的是机会。” 纪韶元好心提醒纪常登,切勿为了蝇头小利,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隆泰帝再怎么说也是大兴天子,纪常登充其量是未来的皇帝,还只是一个太子。 随时随地,隆泰帝会废了他。若不谨言慎行,纪常登这个储君当不久。 皇帝的心思琢磨不透,也估量不起杀伐果断的皇帝有多少情分。 纪韶元的话,纪常登深以为然,“姐姐这番话,太傅也对我说过。孤铭记于心。” 太子太傅与刘大人是堂兄弟,两家人关系也比较近。 太子太傅年事已高,家中小辈才能平庸,远不如刘大人家的子辈人才辈出。将来太子太傅驾鹤西归太子太傅这一脉必然没落衰败。 或许是这个因素,刘大人才想着要把自己的幼子过继给堂兄,一是蒙恩尚主,有意抬高地位(刘大人是尚书左丞,正四品),二来帮助堂兄再续一代繁荣。 刘大人夫妻早已商定,决定把刘之渊过继到太子太傅这一脉。 太子太傅婉拒了,他有妻有子有女,也不需要过继,况且,刘家也不宜太过惹眼,就这样刚刚好。 虽然太子太傅拒绝了刘大人的提议,但是,刘之渊进出太傅府的次数越来越多,由此可见,太子太傅待刘之渊是十分关怀的。 纪韶元忆起太子太傅的高风亮节,不禁粲然一笑,“太子太傅和文定公一样,一心一意为大兴,弟弟可要好好善待老臣与忠臣。” 太子太傅与文定公是故交,两家人的来往也颇为频繁。霍家举家回京后,太子太傅府第一个上门造访。 “对孤与大兴找忠心耿耿的能干之士,孤以礼相待。” 纪常登初具一个天子威严凝练的雏形。 纪韶元敏锐地捕捉到一些消息,笑了笑,“三哥当了这么久都太子,声威人心是不能比拟的。弟弟无需挂怀,日久天长,弟弟做得好,那些老顽固,必然承认弟弟。” 纪常赫本身就是无过被废,完全是被废后废妃的关系所连累引得部分人一阵同情支持。 这会儿隆泰帝废了纪常赫,改立纪常登,有心人认为那是隆泰帝年老昏聩,听信谗言,更换储君。 是以,纪常登这个新任太子,并不是外表看上去那般春风得意与一呼百应。 一听到纪常赫的名号,纪常登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渤海王逍遥快活了,孤这得费心费力。姐姐,你说是不是?” 说到最后,竟有些试探的意味。 纪韶元心里一咯噔。纪常登比常人还要来得更难搞,他的内心紧紧封闭着,不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她这个有恩的姐姐。 也是,在此之前他们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哪里来的姐弟情深? 纪韶元云淡风轻地表示,“弟弟是太子,坐拥天下,富贵权势,应有尽有,弟弟的眼,要放到外面的世界啊。” 南齐西夏虎视眈眈,戎族被打败,其他小国部落依旧蠢蠢欲动。 大兴的边境并不是非常太平的。 纪常登一听,哈哈大笑,“姐姐说得对,外面的世界大得很,孤看地图,总觉得这些地方插上大兴的旗帜,想必是一件足够振奋人心的大好事。” 开疆拓土,名垂青史,历代帝王的心愿,纪常登同样也有。 纪韶元回之一笑。 …… 自从后宫有了皇贵妃与安贵妃打理后,整个后宫上下气象一新。 皇贵妃处事公道,安贵妃就事论事,宫中奴婢无不尊敬感激。 走到哪里,皆有称赞皇贵妃与安贵妃的声音。 纪韶元在皇贵妃的寝宫锦绣宫受邀做客时,提过一嘴。 引来皇贵妃的一顿嗤之以鼻,“之前废后与废妃在世,他们也是这样说的。一群墙头草,不提也罢。” 废后当了多年皇后,后宫内苑多的是她的人。起初,皇贵妃废了老大的力气,才一一拔除废后党羽。 当然,也有一些宽大处理了,但那是不得重视未发挥作用或自己有些许本事在身的,才被宽恕。 死性不改、罪孽深重的,皇贵妃选择了斩草除根。 纪韶元鼓掌,“万姨说得太对了。之前我回宫时,那些人还在后面议论我是假冒牌公主,根本不如废后所生的寿安公主尊贵。那群人,见风使舵,谈不得真心。万姨不必太在意。” 见她提及寿安公主,皇贵妃罕见地露出一丝为难。 寿安公主常年抱恙,本身就是活不到三十岁的苦命人,偏生摊上废后这个生母,硬生生拖死她的病情。 太医来报,寿安公主可能撑不了两年了。当年神医开的药方,到头来仍旧挽回不了寿安公主的命。 “寿安这孩子,陛下说,她想要什么,就满足她,但她想见废后,废后已死,又如何满足她呢?” 皇贵妃摇了摇头。 废后死后,寿安公主的病愈发严重。皇贵妃与安贵妃看过一眼,相当于是病去如抽丝,整个精气神顿时散去大半,三魂六魄也仅存那一魂魄了。 寿安公主对废后之死,反应很大。 隆泰帝得知后,亲自过去照顾寿安公主,似乎有意安抚寿安公主的情绪。 很显然,没有太大效果。寿安公主一病不起,连人也见不到,躺在床上汤药不停,近段时间昏迷不醒。 这会儿,她病重不起,距离油尽灯枯的时候,也差不多了。 纪韶元对寿安公主始终是怜悯心疼的,她说道:“能不能再找到那个神医?让他救救寿安。” 寿安公主还未来得及体会人生,这么快就撒手人寰,每个人心里的滋味都不好受。 神医? 皇贵妃似叹非叹,“那神医,当初肯救寿安,是大将军的人情。这会儿,他是不会再来的。” 萧越认识神医? 纪韶元一惊,“我去求求萧越。” 萧越肯定会同意的。 皇贵妃拦住了她的脚步,“不可,元元。人情难还,也还不清,你与大将军将来会成为夫妻,夫妻之间欠下太多人情,感情易生分,人心易变。” 皇贵妃是过来人,对这方面的经验自是多于纪韶元。 纪韶元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皇贵妃直言不讳,“你今天请得动萧越帮忙,那是你提前透支了你们二人的情谊。元元有没有想过,日后你们二人想做什么时,这情谊一旦耗尽,从何做起呢?” 情谊经不起消耗,尤其是夫妻。 皇贵妃担心纪韶元年少不经事,掰开了碎了主动提醒她。 第205章 神医百川 “一旦他用人情来威胁、逼迫、嘲讽你,你将如何自处?” 皇贵妃的话犀利狠辣,字字诛心。 纪韶元闻言,眸光一闪,“万姨说得对。” 昭德皇后与皇贵妃交情好,况且皇贵妃素来待她不薄,于是纪韶元也很亲昵地唤皇贵妃一句万姨。 她会说这番话,想必是真真替她着想考虑的。 皇贵妃见纪韶元听进去了,面色一松,“勿怪我说话难听。眼下见你们郎情妾意,琴瑟和鸣,似乎感情不错,但没有经历过考验的夫妻,总是稚嫩的。日后,你们二人是否幸福美满,全看你们了。” 入宫后,皇贵妃断绝了闺阁时的情思绮念,一心一意侍奉隆泰帝。 她眼里心里,必须只有隆泰帝一人。 纪韶元和皇贵妃不同,她是自由快乐的,皇贵妃沉浮后宫多年,经验之谈自然多的是,纪韶元又是故友之女,她打心眼里愿她安康幸福。 “好,我明白了,万姨。” 纪韶元笑了笑。 和萧越求情,的确不太妥当。人情欠太多,事情不好办。 不过一会儿,纪韶元便扭转心意了。 皇贵妃继续道:“你不必担心寿安。神医想来会来,当初陛下留了他的信件,想联系他,不是不可行的。” 寿安公主的病反复无常,隆泰帝作为父亲,担心紧张是必然的。 那位神医开了药方后,隆泰帝主动留他下来,为公主诊治,却被神医拒绝。 隆泰帝不强留,神医丢给了隆泰帝一块令牌,估计是方便有事找他。 纪韶元一想,说道:“即便如此,熟人出面更好一些。我不求萧越帮忙,可萧越是否有心,我要试探试探。” 夫妻齐心,其利断金。 皇贵妃挑了挑眉,“元元打算考验大将军。若萧越不合你意,你准备如何?” “那自然是……改造他。” 纪韶元淡淡一笑。 寿安公主缠绵病榻,隆泰帝忧心忡忡,每天有三次来寝宫探望公主。 寿安公主仍旧昏迷不醒太医院的人束手无策,纷纷恳求隆泰帝寻找神医诊治公主。 隆泰帝又气又恨,不可奈何下,他找到了萧越。 “大将军……”隆泰帝的话未说完萧越背后的人直接跳了出来。 只见此人鹤发童颜,身高却不过一八岁孩童,来临如风。 隆泰帝见到他,大喜过望,“卢神医,你来了。” 此人便是闻名天下的卢百川,卢神医。 卢百川年幼时因不小心服用难以觅到的药草,至今个子长不高,不过不影响他的医术精湛。 卢百川撇了撇嘴,“老皇帝,我之前开的药方你们没有认真对待,太浪费了。” 卢百川是医者,最反感不遵循医嘱的病人了。 隆泰帝心虚不已,其实何尝不是他疏忽所致? “卢神医,可怜天下父母心,我是寿安的父亲,我不忍她被病痛折磨。卢神医,望你救一救寿安。” 隆泰帝眼眶湿润。 寿安公主今时今日的模样,固然废后可恨,那他这个做父亲的就真的不需要负责吗? 第206章 文馨旧事 隆泰帝为了寿安公主,语气诚恳,近乎卑微。 寿安公主自出生后便汤药不停,本身隆泰帝是比较心疼她的,加上废后一事,更加使隆泰帝自责懊恼。 他待寿安公主,以前不够上心。 卢百川无语,望了望平静的萧越。 萧越点头,示意他有话直说。 卢百川只好说道:“行了,既然萧越请我过来,那我试试法子,救救那小女娃。” 一条生命,不能见死不救。 卢百川的话迅速让隆泰帝感激涕零,“好,好,谢谢卢神医。” 卢百川是当之无愧的神医,说到做到,他一转身就走了,跟着内侍去寿安公主的寝宫。 寿安公主的病拖延不得。 卢百川肯救人,隆泰帝欣喜异常,当然,他没有忘记真正的功臣。 “越之,谢谢你。” 以前待萧越,隆泰帝总会敲打猜忌,如今再见萧越,反而多了几分以前未有过的真情。 过往非假,今朝最真。 萧越明白这份感激是看在寿安公主的面子上,他淡淡表示:“殿下与寿安公主是姐妹,寿安公主病重,殿下无不忧心,微臣自需分忧。” 纪韶元和寿安公主即便感情一般,也不可能乐意见到对方生死徘徊不闻不问。 纪韶元想要寿安公主活下来,这一点萧越是可以确定的。 隆泰帝闻言,意有所指,“这么说,若元元不过问寿安,你就不想管了?” 出于帝王的一贯心理,隆泰帝待萧越总要试探试探。气氛一瞬间紧张起来。殿中的熏香提神醒脑,在场的众人却感到一丝紧张。 “陛下吩咐,不敢不从。” 萧越拱了拱手,铿锵有力地回答。 纪韶元不求,萧越也会完成此事。当年,卢百川是他找过来的,今天,同样需要他找卢百川。 隆泰帝笑了,“萧越之,你总是这样。” 嬉笑怒骂,方才的剑拔弩张仿若幻觉。 萧越低头,聆听吩咐。 隆泰帝摇了摇头,“寿安的病好了,你这功劳不小。元元那儿,你应该明白怎么做。” “微臣必不负陛下与殿下的厚望。” 萧越不求隆泰帝赏赐他什么,反正他已经得到天底下最罕见的宝贝了。 寿安公主一事,萧越不会要求纪韶元报答,但是,他也会叫纪韶元记得此事,日后相处时,温水煮青蛙,渐渐地习惯彼此陪伴。 萧越未想过不娶纪韶元,只是对方依旧心存顾虑,感情上不冷不热,萧越自然得加把力了。 隆泰帝轻哼一声,“元元那孩子重情重义,你对她好,她会对你更好。萧越,你捡到宝了,可得好好珍惜,如若不然,萧越,你的脑袋给我留下。” 说到最后,杀机横现。 纪韶元是隆泰帝的女儿,也是霍家的外孙女,萧越敢叫纪韶元不开心,呵,隆泰帝和霍家必然找他算账。 萧越面色一正,“公主不高兴,难过了,微臣愿任凭陛下与霍家处置。” 他萧越从未对他人动心过,唯独纪韶元是特殊。 他有幸与纪韶元结缡,保证她一生平安喜乐。 他暂时不能保证一辈子都对纪韶元好,可是,他可以发誓,将来他始终以纪韶元为中心。 爱情是炽热浓烈的,更是一时冲动容易消散的,萧越赌不起,唯有尽力保证待纪韶元如宝。 头顶的视线如刀般将萧越上上下下解剖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出于父亲的心态,隆泰帝不放心萧越,不满意萧越。 可是,女儿的终生归宿,他不能野蛮地斩断,替她做主。 再怎么说,纪韶元是人,不是物品。 “以后全靠你们去过了,我这把老骨头,不行了。” 瞬间衰老的隆泰帝重重地咳嗽几声,好像身体不舒服。 萧越见状,关心慰问:“陛下,保重龙体啊。” 隆泰帝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没事,老毛病罢了。我这把年纪,也是够长寿了。人活七十古来稀,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朕继承祖宗基业,幸不辱使命,戎族归降,大兴太平,储君贤能,人才济济,也算是尽力而为了。朕这辈子,仅遗憾一件事。” “未能与昭德皇后白头偕老,未能照拂好襄黎公主。” 隆泰帝悠悠感叹。 他活到这把岁数,已经够本了,别人未有的天伦之乐,他也体验过了。手足相残,父子反目,全被他扼杀住。 将来的史书工笔,他这个天子还算是尽善尽美,谈不上完美,又全心全力。 去见老祖宗,他无悔矣。 高大威武的皇帝一下子佝偻沧桑,背影看上去十分凄凉单调。 萧越蹙紧眉头,“陛下,大兴百姓会谨记陛下的功绩。” 隆泰帝于公于私还算是过得去,对比宪宗晚年闹出来的叛贼风波,隆泰帝一朝已然是风平浪静,风调雨顺,河清海晏了。 虽然,他不是一定意义上的仁君明君,可他于大兴有功。 萧越谈不上特别拥护隆泰帝,不过平心而论,他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称职的好皇帝。 隆泰帝哀叹,“走,看看寿安去,有时间你也可以见一见皇贵妃。皇贵妃素来待元元如亲女,你理应见一见她。” “是,陛下。” 君臣二人一前一后,迅速走出了养心殿。 …… 纪韶元这边很快就听说了卢百川为寿安公主诊治的事情,她笑了笑,“大将军辛苦了。你们替我给大将军送去他平日爱喝的龙井茶,暖暖身。” “是,殿下。” 紫嫣打发人煮茶,端去给萧越服用,隆泰帝皇贵妃的那一份,紫嫣也帮忙弄了一份。 纪韶元翻了翻书,无意间问道:“德贤夫人近况如何?” 德贤夫人蔺文馨上一次帮清平侯夫人的女儿周梦湘相亲,后面一直深居简出,未曾有什么动作。 碧月一听,犹豫了一下子,然后才说:“殿下,夫人她……好像有喜欢的人。” “哦?此话当真?” 纪韶元眼睛一亮。 蔺文馨抚养了她十四年,无亲无故,纪韶元十分操心她的未来。 她衣食无忧,论理来说也没必要特意找人陪她。 只不过,蔺文馨身边有个人经常陪陪她,方便时照顾一下她,也很不错。 “听德贤夫人身边的嬷嬷说,那个人似乎是夫人的故交旧友。” 碧月有些不好意思。 纪韶元既然继承了升平大长公主的一切,那京城的一举一动她都得了如指掌。 蔺文馨的宅邸也有纪韶元的眼线,这不是监督偷窥,而是出于把控局面的必须。 当然,这是碧月安排的,纪韶元没多问。 故交吗? 纪韶元摸了摸下巴,“蔺姨形单影只,纵衣食无忧,也是缺了点什么。问问蔺姨的意思,有这方面意头我们帮她,没有就算了。” 她还不至于迂腐到女人成亲生孩子才是最完整最完美的人生。 碧月继续说道:“德贤夫人和对方早年是情人,不过德贤夫人的娘家不同意这门亲事,让他们分开了。如今,德贤夫人单身一人,娘家也无人,对方却是娇妻幼子,平步青云。” 啧,又是男人和女人不同系列。 纪韶元的心思立刻淡了,“既然这样,当做一般人处理即可。” 对方有妻有子的,还指望蔺文馨当他的小妾吗?荒谬! “他是来求蔺姨帮一帮他女儿的。” 说到这里,碧月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指望一个断过来往的昔日旧爱帮忙他家里人,那不是天方夜谭厚颜无耻? 纪韶元一听,不怒反笑,“男人就是这样,不要脸。” 蔺文馨是蔺文馨,对方是对方,蔺文馨没必要帮他一家子。 “他女儿因长相一般,脾气不好,没有多少人家上门提亲。上门拜访德贤夫人,也是希望夫人顾念旧情,收为义女。” 当碧月得知这一切时,差点没被对方的理直气壮惊呆。 对方狮子大开口,打得好算盘,一旦成为德贤夫人的义女,意味着与襄黎公主成为名义上的姐妹,将来,还不是想要什么前程就有什么样的前程吗? 不得不说,对方心机深沉,步步为营。 不出意外,纪韶元笑了。 “也亏他想得出来,说得出口。蔺姨想要多少儿子女儿,我随随便便就可以找到一千一万个。他算老几?” 明明压根就没有在一起,凭什么理直气壮地要求别人替他一家子打算? 蔺文馨这么多年孤身一人,也未必谈得上是念念不忘早年的爱人。 紫嫣也厌恶对方的所作所为,“殿下想如何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德贤夫人的义女,不是想当就能当的。 “对方姓甚名谁?” 纪韶元还没有搞清楚对方的底细。 “姓郑,乃中书舍人郑纬。” 碧月连忙回答。 中书舍人是五品官,于郑纬三十五岁的年纪来说,算得上是前途无量了。 中书舍人郑炜早年与蔺文馨是一对,这件事没有太多人知道。 主要是郑纬后面成为侯府的东床快婿,对于此事,他讳莫如深。 郑纬不是名门出身,与蔺文馨家刚好是邻居。 可能是蔺文馨于东平郡公府当丫鬟不太光彩,反正郑纬只言片语未提及过她。 第207章 养子养女 事实上,蔺文馨销声匿迹多年,郑纬似乎一直未曾寻找过她。 有妻有子,事业有成,一个故友,即便过去他们曾经有过惊天地泣鬼神的美好时光,可那是过去,不等于现在。 他的夫人不是一般人,老丈人还在,他敢和其他女人暧昧,他就等着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日子如水,飞快流逝,纪韶元认祖归宗,昭告天下,与此同时,蔺文馨获封德贤夫人,身价倍增。 沾了抚养公主的光,蔺文馨一夜之间变成平京炙手可热的贵妇。 蔺文馨今时不同往日,多的是人想要拜访她,郑纬的夫人也在其中。 郑纬夫人不清楚蔺文馨与郑纬的过去,但她对蔺文馨是热情友善的。毕竟蔺文馨与襄黎公主走得近,一旦讨好了德贤夫人,相当于是讨好了襄黎公主。 郑纬从夫人的嘴里不断听着蔺文馨的故事,心思一动。 可他不敢确定蔺文馨究竟认不认他,过往云烟,她也未必记得一个年少时喜欢的情郎哥哥。 是以,他亲自带着女儿过来拜见他,当然,还要求四周皆左右无人,他才敢问蔺文馨是否记得郑纬。 郑纬,蔺文馨记得,而且记得清清楚楚。 蔺文馨自从从寿昌侯府出来后,不是没叫人偷偷调查郑纬。只不过答案很明显,郑纬有了新的家庭,她是孤身一人的女子,不合适与之来往。 郑纬有妻有子,她上去找他是讨嫌吗? 见蔺文馨认真地承认了他,郑纬借此提出要求,希望蔺文馨认他的女儿为义女。 郑纬出身一般,母亲名门却是没落勋贵,若不是郑纬擅长经营,他也不会当上正五品中书舍人。 郑纬的女儿嫁不出去,主要是他女儿已被养得眼大心大,脾气糟糕,没有多少人愿意娶她。 忧心女儿亲事的郑纬毫不客气地利用蔺文馨的感情,为自己的女儿谋求好处,美其名曰帮衬。 蔺文馨拒绝了。 有襄黎公主照拂,即便她无子无女,照样衣食无忧,况且,蔺文馨名下的田宅铺子收成很好,收租的钱够花了,朝廷的俸银更叫她荷包鼓鼓。 郑纬的女儿不需要她照顾,她也没必要。 郑纬走时,二人的脸色是不愉快的。 男人理所当然地利用感情讨好处,蔺文馨才不会傻乎乎地上当。 “嬷嬷,以后郑纬一家子你全部给我拒绝了。” 蔺文馨打理着鬓发,面不改色地叮嘱嬷嬷。 嬷嬷一听,喜笑颜开,“主子没有听信那伙人就好。那个郑纬,明明有妻有子的,干嘛来找夫人帮忙?” 蔺文馨和郑纬年少时是刻骨铭心的爱人,彼此分开后,面目全非。 蔺文馨长睫微垂,“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侍奉昭德皇后以来,蔺文馨见惯人心,对情爱本身看得很淡。 郑纬的行为,只是叫她的心死得更快。 嬷嬷打抱不平,“夫人,你无亲无故的,膝下无子,不少人盼着当你的孩子,好继承一切呢。” 世上从不缺占便宜的人。 第208章 世子夫人 蔺文馨无亲无故,百年后名下所有的一切,那全是上交朝廷的。 如果她养了孩子,这个孩子毋庸置疑将继承她的全部。 想到这里,蔺文馨面色淡淡,“我不必养个孩子在身边,我走后,这些东西我自会安排。” 比起其他人,蔺文馨看得比较开。自从跟随昭德皇后以来,蔺文馨尝遍酸甜苦辣,见惯人情冷暖,本身待男女之事感情比较淡薄。 郑纬前来找她帮忙,她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有便宜不占的非傻即善,郑纬不是这种人,当年他能够为了前程抛弃蔺文馨,现在他同样可以为了利益,选择接近蔺文馨。 “夫人,这……” 嬷嬷不以为然,岁月漫漫,蔺文馨孤苦无依,那多惨啊。 见嬷嬷如此反应,蔺文馨轻叹一声,“人死如灯灭,我毕竟不是他们的生母,感情再好,好得过亲生父母吗?” 别说蔺文馨不会做这些拆散骨肉亲情的黑心事,再者,即便有少部分心甘情愿当她孩子的人,她也不敢要。 谁知道是不是心怀叵测,吞并财产的? 嬷嬷仍旧不死心,继续道:“夫人,我们可以寻那些孤儿,以为子女。再怎么说,夫人日后老有所依……” “不,没必要。” 蔺文馨阻止了嬷嬷的话,“有殿下庇护,我这辈子得偿所愿了。” 纪韶元一直把蔺文馨当做自己的养母,感情非同一般。蔺文馨也一直待纪韶元如亲女,突然之间叫她再养其他孩子,说实话,她是很难接受的。 嬷嬷沉默。也是,襄黎公主在一天,夫人的生活不用费心。 襄黎公主顾念德贤夫人的养育之恩,必会视为亲母,殷勤备至。 “郑纬的想法,能理解,但无法接受。我蔺文馨活了大半辈子,大风大浪闯过来了,真情假意看得一目了然,郑纬无心,我亦无意。我有公主,就足够了。” 这是蔺文馨的真实想法。 少年时的纯洁爱恋,早已随着时光渐渐消磨殆尽。 蔺文馨会见郑纬,那是给一个面子,不代表她还想着郑纬。 再怎么说,蔺文馨起初进了东平郡公府,那还不是为了郑纬的前途考虑,不得不选择卖身为奴吗? 若不是霍家心善,不至于为难奴仆,可能蔺文馨早就死在高门大户里了。 对蔺文馨来说,霍家不仅仅是她的主子,更是她的亲人。昭德皇后多番体恤照顾她,她今生今世,无以回报。 抚养了襄黎公主,报恩有之,喜爱有之,责任有之。 如今,襄黎公主平安回到隆泰帝身边,且已定亲,蔺文馨的心放了大半。 嬷嬷会意,笑了笑,“夫人想得开就好。福气在后头。” 一品德贤夫人,要什么有什么,何必眼巴巴馋着那有妇之夫? 蔺文馨淡淡地笑了。 主仆二人的谈话纪韶元无从得知,不过,她吩咐人办的事,有了眉目。 自从发现柳大公子柳鄞钦喜爱的丫鬟珊瑚有古怪后,纪韶元特意叮嘱无眠霸云盯紧珊瑚和黄老板的一举一动。 眼下,有了新的进展。 “殿下,那个黄老板已经死了。” 霸云脸色阴沉。黄老板的胭脂铺委托管家打理,这么多年不回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古怪,只不过无凭无据,不好意思说。 纪韶元闻言,毫不意外地表示:“果然如此。那个黄老板被杀人灭口了。” 珊瑚跟黄老板之间估计联系不多,反而是管家,认识珊瑚。 黄老板来往黄州频繁,看得出是有手段的商人,他是南方人,多次去北方,除了做生意,再者就是那些意图了。 “黄老板死了,那个种管家与哑巴丫鬟呢?” 无眠追问说。 黄老板和种管家的古怪还没有头目,黄老板已死,线索全部指向种管家了。 种管家的来历霸云同样有点怀疑,“那个种管家和丫鬟橘儿似乎是夫妻,二人举止亲密,还搂在一起。” 搂在一起?那是夫妻或情人了。 纪韶元总觉得迷雾重重,“种管家年纪应该比丫鬟大。” 老夫少妻还是其他情况,纪韶元暂时拿捏不准。 霸云经她提醒,恍然大悟,“种管家的面部表情有些僵硬,可能是易容了。” 难怪了,一把年纪配一个小姑娘,别人以为是金屋藏娇或老夫少妻,原来,从一开始就是骗局。 纪韶元冷冷一笑,“易容术掌握者不多,种管家有古怪,丫鬟是联系人,务必继续盯紧。” 确定了橘儿的问题后,纪韶元放心多了。 主要问题人找到了,后面的事情迎刃而解。 无眠面无表情道:“少主,种管家跟前的人口音像极了西夏。” “居然是西夏?我还以为是南齐。” 纪韶元说道。 博一特王子与南珠公主还在大兴,难免下意识往他们方向上想。 “不过不太确定,因为他们说的话我们听不懂。” 说到这里,无眠的面色有点沮丧。 当了红罗卫暗卫这么多年,第一次遇见自己办不来的棘手问题,无眠的自尊心受到了冲击。 听不太懂的缘故,大概还是这些暗卫尚未接触南齐西夏方面的消息。 纪韶元当下决定,“日后,你们去西夏南齐那儿多留心眼,南齐西夏不是好相与的,懂吗?” “是,少主。” 无眠霸云下定决心,南齐西夏的眼线活动务必提上议程。 言归正传,纪韶元继续刚才的话题,“珊瑚与橘儿,以及那个种管家,三个人必然是有任务来接近柳鄞钦。先按兵不动,摸准了他们的行动后,再进行下一步计划。” 到底琢磨不透他们来此地多久,是否还有其他团伙,不愿出现漏网之鱼,纪韶元觉得,当前先装聋作哑。 无眠霸云并无异议。 “柳氏一门人杰辈出,虽说这些年不大风光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柳家那帮人的人脉在大兴不可小觑。要是从他们这里下手,很难说最受损失的不是我们。” 纪韶元神色冰冷。 柳夫人为了一己之私提亲霍榕秀诚然厌恶至极,可柳氏一门到底没有罪大恶极到非死不可,比起齐婴,柳家已然是根正苗红,清清白白了。 珊瑚的不怀好意,无论纪韶元是否提醒,从今以后,柳氏一门注定是没落了。 紫嫣眼瞅着纪韶元对柳家颇为不满,便壮了壮胆子道:“殿下,那柳家大公子口口声声爱着珊瑚,若我们主动把柳夫人有意谋害他的爱人孩子的消息透露给他,不知他会有何反应?” 因联姻失败,柳夫人彻底恼上了珊瑚,觉得没有珊瑚的从中作梗,她的乖儿子如今已是霍家的乘龙快婿。 已软禁在庄子上的珊瑚母子这些日子过得苦哈哈。 “不懂得替女人孩子撑腰的男人,不是大丈夫。” 纪韶元似笑非笑道。 柳大公子有多痴情,可以拭目以待了。 柳府 柳大公子柳鄞钦这阵子很不开心,因为他的珊瑚和刚出生的儿子前不久被母亲柳夫人以祈福养病的名义流放到庄子上了。 即便那个孩子是柳大公子的儿子,柳夫人的孙子,可终究是奴婢所生,庶出孽种,柳夫人瞧不上,又憎恨珊瑚拐走了她的儿子,于是,雷霆手段下,珊瑚母子几乎在庄子里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珊瑚不愿意如此认命,她有儿子,还有大公子的支持,凭什么要认赌服输?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珊瑚陪伴的柳大公子,心情是肉眼可见的越来越阴沉可怕。 “大公子,大公子,珊瑚姑娘她……一时想不开,跳湖自尽了。” 被柳鄞钦委派去庄子里照顾珊瑚母子的长随青龙慌慌张张地跑进院子里,突然报告了这则消息。 柳鄞钦一愣,先是不可置信,再是质问,“珊瑚呢?有没有救上来?”他几近疯狂地摇着青龙的肩膀。 “救了救了,”青龙不敢看柳鄞钦那几乎杀人的目光,只能低下头嘀咕几句,“珊瑚姑娘救上来了,幸亏是橘儿在身边,才没事。” 橘儿是哑巴丫鬟,可素来忠心耿耿。 柳鄞钦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没事就好。珊瑚和戎儿,那是我的命。” 一个丫鬟和一个庶子,却是柳鄞钦的全部生命。说出去,谁能信? 青龙自知自家大公子用情至深,不顾彼此身份的差距,只愿护得珊瑚一生一世。 “大公子,奴才方才望见夫人身边的嬷嬷去庄子了,好像是有事要办。” 珊瑚平安无恙,青龙总算是过关了,紧接着才是重头戏。 柳夫人看珊瑚母子不痛快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她的嬷嬷去庄子,想也不用想,肯定是为了珊瑚母子去的。 柳鄞钦一听,嗜血一笑,“母亲啊母亲,我已经说过了,珊瑚母子不能出事,你为什么总是不听?” 柳夫人不想珊瑚戎儿还活着阻碍柳鄞钦的前程,孰料柳鄞钦压根就把那对母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柳夫人相当于是自寻死路了。 “大公子,夫人她也是为你好。” 青龙突然担心大公子一时想不开,找柳夫人算账。 第209章 母子矛盾 “为我好?” 柳鄞钦最不喜欢听到这句话。从小到大,他因为这句话吃了多少苦头,谁又知道? 他的母亲,口口声声柳家荣誉,实际上,就是自私自利掌控他人的小人。 他喜欢猫,他的母亲直接叫人打死,当晚烧了猫肉。她认为玩物丧志,一只猫绝不能叫自己失去了一开始的兴致。 柳夫人一直如此,不愿意将所有人逃脱她的掌控之中。他觉得,他这个所谓的儿子,也不过是她维持家庭地位的工具,一个捏在她手里的小鸡仔。 柳鄞钦选择珊瑚,说来原因也是跌破眼镜,珊瑚身上有他所憧憬的灵气与自由。 柳鄞钦作为柳府大公子,本身责任限制,加上柳夫人管教严苛,导致柳鄞钦从小到大内心里十分寂寞孤独。 珊瑚的出现,无疑是给他单调的人生增添了一抹亮色。 珊瑚活泼,能说会道,善解人意,常常指点迷津。这样的姑娘,他如何不爱? 由于柳夫人的不苟言笑与强势控制,柳鄞钦打心眼里并不愿意接近那些高门大户的名门闺秀。 她们和柳夫人太像了,慈眉善目的外表,非同寻常的冷血心肠。柳鄞钦接受不了自己的妻子是这种人,于是,他的院落,包括他自己,并不亲近女子。 柳夫人以为是自己教子有方,得意洋洋,却不想,那是柳鄞钦的内心恐惧映射。 柳鄞钦遇见了珊瑚,自认为是感天动地的爱情,珊瑚懂他,他也懂珊瑚,二人渐渐地心有灵犀,两情相悦。 有了孩子后,柳鄞钦认为这辈子他是非卿不娶。珊瑚身份低微配不上他?呵,比起柳夫人,他觉得珊瑚是九天玄女。 “不必了,母亲那儿,你去告诉她一声,若珊瑚和戎儿有事,我第一时间跟随他们去。” 柳鄞钦铿锵有力地回答。 珊瑚是他的光光不在了,他活着有何意思? 青龙愣住了,他奉劝柳鄞钦,“大公子,别这样,那珊瑚姑娘,不值得……”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人生不过一句值得,我做任何事,求的是痛快利索。” 柳鄞钦摆了摆手。 心仪珊瑚,不仅是爱,更是他的反抗。 青龙微怔,许久未说话。 论谁也想不到,柳家大公子是痴情种。 柳夫人意想不到这件事会对柳鄞钦造成如此大的影响,她一厢情愿地认为,她的好儿子,本来就是被珊瑚带坏了。 如若不然,之前的儿子多么乖巧听话,聪明孝顺,咋会遇见珊瑚后,立刻变了人一样呢? 柳夫人气急败坏之下,命令嬷嬷暗示庄子上的奴仆送走珊瑚。 那个孩子,她也准备“暴毙”。 不曾想到,事情败露,儿子和她闹开了。 “荒唐!区区贱婢,勾走公子,生下孽种,实属荒谬,这种人,就不该活着。” 柳夫人眸光狠厉,“嬷嬷,你叫大公子来一趟,我要和他谈一谈。” “是,夫人。” 柳夫人想和柳鄞钦谈一谈珊瑚母子的问题,然而,柳鄞钦不想谈一走了之了。 第210章 福慧病重 柳鄞钦与柳夫人的恩怨,纪韶元暂时无暇顾及,因为这一边,福慧长公主病了。 说实话,自从隆泰帝允准福慧长公主与梁齐溟和离后,福慧长公主似是放下了心事,整日闭门不出,没有多少人见得到她。 就连纪韶元登门拜访,福慧长公主也拒之门外。 好似,从这一刻起,福慧长公主颐养天年,不问世事了。 梁菲菲奉旨出家,有福慧长公主庇护,皇家寺庙的生活不至于特别难过,但也不是一般人接受得了的清贫日子。 梁菲菲出家,曲家覆灭,梁齐溟寻福慧长公主多次洽谈,想要挽回彼此的婚姻,奈何,福慧长公主已然心灰意冷,不做努力。 当年,福慧长公主考虑隆泰帝与梁太师,选择了哑忍。 如今,梁菲菲带发修行,她毕生的依靠也有了新的人生,福慧长公主更没必要忍着梁齐溟了。 梁齐溟接受不了福慧长公主的冷淡态度,更难以接受梁家亲属们的指责与嘲讽。 以前,梁齐溟到哪儿,几乎是众星捧月,人人追捧,哪像现在,受尽白眼,无人理会。 梁齐溟的确在文人清流里有一定的名声,可是,梁齐溟的身份地位显然比文人书生本色更为人重视。 梁齐溟失去了福慧长公主驸马这一层光环后,那他和一般人有什么分别呢? 福慧长公主收回一切特权后,梁齐溟才发现,原来他长期以来受福慧长公主的恩惠太多,而他却恩将仇报,不闻不问。 想到这里,梁齐溟愧疚难当,又恨又气。 梁家一听说梁齐溟与福慧长公主和离的消息后,哭天抢地,感觉就比死了爹娘还难过。 可不是嘛?梁太师一走,梁家一蹶不振,子孙不孝,若不是梁齐溟顶着福慧长公主驸马的头衔,就凭梁家的所作所为,早就被京城权贵排挤出去了。 这下可好,梁齐溟不再是隆泰帝的妹婿,福慧长公主的驸马,梁齐溟充其量只是三品官,官职未变,可失去了圣心,将来的前途可想而知。 梁齐溟的兄弟想方设法让他求一求福慧长公主,务必叫她收回成命,言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没有隔夜仇,一日夫妻百日恩,梁菲菲已是少女了,老夫老妻闹和离,成何体统? 梁家的目的很简单,梁齐溟绝对不能失去福慧长公主驸马这层身份,不然梁家的未来堪舆。 梁齐溟抵挡不住大哥大嫂弟妹弟弟等的轮番轰炸,只好每天三次求见福慧长公主,求她原谅。 不过,福慧长公主的答案只有一个——不见。 忍了这么久,怎么会是梁齐溟说几句话就可以轻松划过去的? 别忘了,洞房花烛夜,梁齐溟不给福慧长公主面子,导致福慧长公主颜面尽失。 福慧长公主侍奉梁太师,送走俩太师,图的无非是李太师的支持。 梁太师不在了,梁菲菲出家了,福慧长公主试问有什么理由继续忍着梁齐溟呢? 在福慧长公主多次不假辞色地赶走他后,梁齐溟在梁家的待遇一落千丈。 梁齐溟的大哥大嫂还好一点,顾念梁齐溟这些年来扶持梁家的功劳,待他柔和一点,但仅限于此。 梁齐溟的弟弟弟妹不一样了,弟弟本身就是梁太师的幼子,颇得偏爱,性情骄纵,对梁齐溟并不会特别尊敬客气。 眼见梁齐溟只顶着三品官的头衔,再无昔日福慧长公主驸马的意气风发,梁齐溟弟弟弟妹直接冷嘲热讽,多次不给情面地贬低排斥。 梁齐溟的官职的确高,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可是,这一切和驸马的一比,明显截然不同。 梁家狮子大开口,贪婪无厌,见惯了富贵,哪看得上梁齐溟那点薪俸? 梁齐溟这下子是苦不堪言。不仅如此,京城的达官显贵对他拒之门外,仿佛之前亲亲热热一家子的态度只是幻觉。 吃了诸多苦头后,梁齐溟对福慧长公主的态度愈发复杂。 人就是这样,拥有时不懂得珍惜,失去后才懂珍贵。 福慧长公主不想与梁齐溟再续前缘,此时此刻的她病重缠身,难以起身了。 收到这一消息时,纪韶元不敢置信。 三年前,福慧长公主那冷淡不失骄傲的面貌依旧记忆犹新,可不曾想到,三年后,谁能想到福慧长公主病入膏肓,憔悴颓败呢? 纪韶元带着紫嫣碧月等人来到了福慧长公主府。 这一次,长公主府没有阻拦纪韶元。 福慧长公主的贴身嬷嬷无不叹气地对纪韶元禀报情况,“殿下,长公主的病依老奴看,恐怕是近日无多了。” 纪韶元闻言,神色惊悚,目眦尽裂。 怎么会呢?福慧长公主好好的人,咋就病重不治了? 纪韶元用带着一丝希望的目光望着嬷嬷,期期艾艾道:“嬷嬷,卢神医还在京城,我可以找他的,对吗?” 卢百川未走,福慧长公主的病他必然有办法。 嬷嬷摇了摇头,“卢神医也难治心病啊。” 心病还须心药医,福慧长公主好不容易丢下梁齐溟的包袱,心情本就好一些,但她多年积郁于心,积重难返,一时精神轻松,反倒是病去如抽丝,一病不起了。 “心病吗?” 纪韶元喃喃自语。 福慧长公主的病归根到底,无非是两个字:折磨。 她为了隆泰帝,忍了无爱的丈夫长达十数年,这里面的苦楚,那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纪韶元满怀伤感地走入了福慧长公主的寝房内。福慧长公主如之前一样,半躺着靠在枕头上,脸色苍白如纸,眉宇间一股愁意久久不离。 纪韶元见到她,泪流如注,“姑姑!” 福慧长公主半笑着看向纪韶元,“是你啊,元元。” 不知为何,纪韶元总觉得福慧长公主不是在唤她,而是叫另一个人。 “我这个小姑子当得不好,叫你受委屈了这么久。” 福慧长公主开始絮絮叨叨,“想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是霍家独女,我是公主,当时你被一纨绔子弟死缠烂打,恰巧我路过,我是看戏的,结果被你三言两语拉下水,我那时候就觉得你伶牙俐齿,不好惹。” 纪韶元一听,明白过来了,福慧长公主是怀念昭德皇后了。 “再后来,弟弟向父皇求旨要娶你为妃,我是不同意的。你是那么傲气的一个人,怎舍得一身踏入深宫,自此不见人呢?我想过要求父皇收回成命,可我只是一个不得重视的公主,太子妃事关重大,我说的话又有多少人在意呢?令我没想到的是,你高高兴兴地接过了圣旨,甚至和弟弟郎情妾意,两情相悦。我终于明白了,你爱的人是弟弟。” 说完,福慧长公主重重地咳嗽起来,嬷嬷急忙过去一边抚拍她的后背,一边递去手帕。 福慧长公主这一次咳嗽咳得十分厉害,几乎是心肝脾肺肾都咳出来了。 纪韶元清晰地见到,福慧长公主的嘴角溢出了鲜血。 看样子,嬷嬷所言非虚,福慧长公主的日子不多了。 纪韶元认真地聆听着福慧长公主的话。 福慧长公主缓过气了,她慢慢回忆:“遥想当年,无数王公贵族为了见到你,花费巨金讨好你,你依旧不为所动。你说你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绝不与他人共享一个丈夫,那么多人……你偏偏选择了弟弟,这是为什么呢?” 昭德皇后选择隆泰帝,其实也是当年隆泰帝待昭德皇后至真至纯,且同生共死过,昭德皇后渐渐地芳心暗许了。 再怎么说,隆泰帝也是一国太子,身边女人无数是定数,加上隆泰帝向昭德皇后保证,只要她成为太子妃,那么他坚决不碰太子妃以外的人。 谁又想到,后面杀出废后姊妹呢? 只是,纪韶元捕捉到,福慧长公主待昭德皇后,可能还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嬷嬷关上了大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阿芫,你走了十八年,我的生活,也停在了十八年前。” 福慧长公主又哭又笑,“菲菲带发修行,今生今世都不能回来了,梁齐溟……负心汉一个,我休了他。本公主这么做,你满意吗?” 昭德皇后满不满意,注定无人得知了。 纪韶元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福慧长公主,低声轻唤:“我是元元,娘不在这里。” 福慧长公主病重之际,想到的人居然是昭德皇后。 要是传出去了,可能其他人得想入非非了。 许是纪韶元的声音起了作用,福慧长公主浑浊的眼球渐渐明朗清晰,映入眼帘的那张年轻稚嫩的面孔,与记忆中成熟美丽的脸蛋迥然不同,这时候,福慧长公主方如梦初醒,“阿芫走了,走了……哈哈哈哈哈哈……” “阿芫,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福慧长公主说不下去了,她再度昏迷了。 她想说什么,只能等福慧长公主苏醒过来了。 纪韶元沉默着,与嬷嬷一起扶着福慧长公主摆正,盖好被子。 “嬷嬷,长公主如此状态多久了?” 第211章 当时真相 纪韶元凄然泪下。 再怎么说,福慧长公主与她是亲姑侄,纵然感情远不如升平大长公主那般好,可血缘上,她们皆是纪氏皇族。 身为皇族公主,福慧长公主的一生看似辉煌幸福,可实际上,她内心深处的苦楚不为人知。 姜嬷嬷闻言,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声音含悲,“殿下,长公主的病从嫁给驸马起,就患上了。如今,不过是旧病复发,来势汹汹。” 初见福慧长公主时,对方那冷淡高傲的姿态一直让纪韶元印象深刻,当然,对方当时已然是苍老疲惫至极,却没有到命不久矣的地步。 眼下,福慧长公主不仅时日无多,身边的人也渐渐地越来越少。 梁菲菲,纪韶元轻念她的名字。去了寺庙后,梁菲菲气色和性子完全变了。金尊玉贵的郡主,再变成寺庙里的一个尼姑,差别大了去。 “长公主不爱驸马,驸马也不爱长公主,他心里只有已故的德妃。长公主怎么就那么倒霉?” 姜嬷嬷再也忍不住激动的情绪,开始指责梁齐溟了。 梁齐溟明明尚了福慧长公主,待她却很一般。日常生活里冷落她不说,很长一段时间里连同房都没有,仿佛,福慧长公主根本就不配与他在一起一样。 福慧长公主之所以忍了这么久不提和离,主要是梁菲菲的态度。梁菲菲因曲家缘故,只能选择青灯古佛过一辈子,这个结果还是福慧长公主三番四次求情得来的。 梁菲菲余生安稳,福慧长公主稍稍放心后,才提出和离。 ——梁菲菲跟梁齐溟父女感情太好,她若在,肯定不同意福慧长公主和离的要求。 德妃翁兆灵,呵,梁齐溟心心念念了这么久,难为他一腔情意了。 纪韶元讽刺一笑,“都说驸马对姑姑痴心一片,不计较姑姑无法生育的情况,反而十年如一日的体贴温柔,依我看,不过是惺惺作态。” 福慧长公主当年拼死拼活生下梁菲菲,导致无法育子,梁齐溟不仅不安慰,还松了一口气。 也是,翁兆灵死了,梁齐溟还继续若无其事地过上幸福生活,对她来说的确不公平。 但是,福慧长公主何其无辜? “长公主当年明明有机会脱离险境的,是驸马为了那个贱人,不惜一切代价带走了所有人马,连累长公主孤军奋战,耗尽心血,致而难产,九死一生。姑娘一生下来体弱多病,也是如此。” 姜嬷嬷道出了不为人知的隐秘。 谁能想到温润如玉的梁齐溟,只为了见不到的德妃翁兆灵,竟选择私奔呢? 福慧长公主与叛军殊死搏斗,差点活不下来,那段时间,梁齐溟只是寻找翁兆灵,悼念翁兆灵。 姜嬷嬷早就替福慧长公主打抱不平了,这下子有机会宣泄一二了,“姑娘出生后不久,他看也不看,满月酒洗三礼,全是老奴操办。若不是陛下垂怜,封了姑娘为郡主,梁齐溟压根就不会看姑娘一眼。” 福慧长公主的婚姻,几乎是一败涂地。 第212章 病重托孤 福慧长公主生来时,宪宗有段时间是疼她的,后来有了新人,皇子公主越来越多,福慧长公主也渐渐地失宠了。 于深宫中的寂寞日子是福慧长公主的折磨,后面遇见梁齐溟,与他成亲育子,则是一生的悲欢离愁。 梁齐溟心心念念翁兆灵,视福慧长公主为眼中钉,从姜嬷嬷的视角来看,福慧长公主从出宫到现在,一直未曾有过片刻的欢欣。 纪韶元不知作何反应,只能无奈道:“姑姑如今病入膏肓,担心身子,休息着点好。” 福慧长公主的病最重要,至于梁齐溟,呵,让他下半辈子活在痛苦与挣扎里,失去所有。 “长公主她……” 姜嬷嬷泪流满面,“若她走了,长公主府不复存在。” 梁菲菲出家为尼,一旦福慧长公主病逝,梁菲菲是难以为其守孝还俗的。 纪韶元哀叹,“梁乡君那儿,想办法我去通知一声。” 到底是亲生母女,过来探望一下,也是应该的。 姜嬷嬷一听,急忙摇头,“长公主对姑娘有心结,还是罢了。” 梁菲菲当年被梁齐溟作为分离感情的工具自小养在宫中,加上后来梁菲菲的容貌越来越像翁兆灵,与梁齐溟走得更近,福慧长公主的心情可想而知。 纪韶元怔了怔,会意了,不甚在意地笑了,“有心结,也不是从此以后不再是母女了。” 梁菲菲有错,纪韶元不喜欢她,可是,一码归一码,福慧长公主病了,甚至危在旦夕,难不成梁菲菲还不想回来吗? 梁齐溟想要求和,福慧长公主却已心灰意冷。 “这……”姜嬷嬷拿捏不准。 毕竟,福慧长公主说是对梁菲菲冷淡,却一直为她奔走。 再怎么说,十月怀胎,骨肉亲情。 “姑姑意见先看看,不急。” 纪韶元觉得,此事让福慧长公主做决定最好。 姜嬷嬷点点头,深以为然。 二人相继走出了房间。 姜嬷嬷仔仔细细地向纪韶元禀报了这些天福慧长公主的情况,纪韶元凝眉,“梁齐溟还在找姑姑吗?” 梁齐溟忒厚颜无耻,之前待福慧长公主什么态度,知情人心知肚明。 如今没有了驸马的身份,才知道举步维艰,当初福慧长公主对他掏心掏肺的,他倒好,狼心狗肺。 每每想到梁齐溟的嘴脸,纪韶元心口的火便蹭蹭蹭地往上涨。 姜嬷嬷无不讽刺,“他的三品官,也是沾了长公主的光,陛下给他提拔的。如若不然,就凭他那张嘴,早就把所有人得罪透顶了。” 之前顺风顺水,是福慧长公主与隆泰帝罩着梁齐溟。 现在举步维艰,也是现世报。 很简单,梁齐溟骨子里那种文人清高劲,不是所有人都看得惯的。 梁齐溟在梁家吃了瘪后,接二连三地被一些权贵讥讽,方如梦初醒。 呵,觉悟太慢了。 纪韶元若有所思,“这段时间他经常过来,梁家那儿没少撺掇。” 梁家江河日下,全靠梁齐溟这个驸马撑着。 梁齐溟被打回原形,他们比谁都不能接受。 说到这里,姜嬷嬷更有话要说了,“当年,长公主顾忌梁太师的情面,几次三番给那帮人送了不少好礼,也没见他们念长公主好,反而背地里说长公主善妒,不肯纳妾,梁家绝后。” 福慧长公主难产诞下梁菲菲,最终身体受损无法再孕,梁家那群人是意见很大的。 在他们看来,福慧长公主既然不能再生孩子了,那就理所当然地纳妾生儿子,而不是抓着梁齐溟不放。福慧长公主何尝不知这些人的嘴脸?只不过,她懒得管,身份尊贵如她,梁家人在她面前还不是得乖乖服从? 梁菲菲高高在上时,梁家上下无不巴结奉承,等梁菲菲一朝失去郡主封号,不再是隆泰帝宠爱的外甥女时,梁家人的嘴脸马上就变了。 梁菲菲气恼得很,因到底是乡君,拿捏梁家绰绰有余,于是梁家吃了很大的苦头,这才不敢对梁菲菲指指点点。 时至今日,姜嬷嬷依旧对福慧长公主的那些嘴甜心苦的妯娌十分厌恶。 绝后?纪韶元不屑地撇了撇嘴,“女人就不是人呗,他们这么想儿子,建议以后跟男人成亲生孩子。” 反正,纪韶元坚决反对所谓的儿子才是香火的奇葩想法。 “咳咳咳……” 里屋传来了阵阵咳嗽声。 纪韶元与姜嬷嬷对视了一会儿,进屋探望福慧长公主了。 福慧长公主醒了,精神很好,不像之前那样憔悴难受。 只是,落在姜嬷嬷眼中,无亚于是回光返照的征兆了。 姜嬷嬷勉强一笑,“长公主,您还好吗?” “我很好。” 福慧长公主淡淡地抿嘴一笑,“见到了阿芫,我很高兴。” 纪韶元趁势走了过去,半蹲下身,握着福慧长公主那双冰冷的双手,低声细语:“姑姑,我是元元。” 温柔细腻的声音传入耳朵里,福慧长公主一瞧,笑得更开心了,“元元我知道,是阿芫的女儿啊。” 也不知为什么,福慧长公主对着纪韶元,完全就是激情似火的样子。 纪韶元心情沉重,福慧长公主这模样,分明是病糊涂了。 以前见到她,哪里不是冷淡矜贵的姿态?哪像现在这样,亲亲热热? “元元,你听姑姑说几句话好吗?” 忽然,福慧长公主紧紧回握纪韶元的双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疑似有事相商。 纪韶元见状,连忙回答:“姑姑尽管说,元元听着。” “元元,你是阿芫的孩子,本来,我是应该很照顾你的。可是,我心里过不去,我难受,痛苦,无法说服自己接纳你。” 福慧长公主喃喃自语,“我见到她时,她才十四岁,她十六岁嫁给弟弟,二十五岁就死了,对我来说,她一走,便是带走我的无数欢欣与悲伤。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她可是我这辈子最在意、最重要的人啊。” 悲莫悲兮生别离,昭德皇后和福慧长公主天人永隔。 福慧长公主的余生,无不活在怀念与遗憾中。她陷在梁齐溟的牢笼里不可自拔,不愿走出,说到底,也是这个牢笼才能说服她继续沉湎了。 纪韶元认真聆听着。 从一开始,她便发现福慧长公主待昭德皇后不似一般的姑嫂情谊。 若是亲密姑嫂,当初见了面就不会半笑半讽。可若有仇,福慧长公主也不至于待她这般客套。 想来想去,也唯有那方向可以做解释了。 “午夜梦回,我见到她的手沾满了血,她说她很难过,见不到自己的孩子。我安慰她,她的孩子好好的,活着呢。她不信,骂我是骗子,明明她的儿子死了,惨死于叛军手中,咋还活着?她痛苦得撞墙,想要摆脱这份折磨。我不愿意,叫她切勿想不开,她还有我呢。” 福慧长公主说到这里,终于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纪韶元,你是霍芫初的女儿,我喜欢又讨厌你。霍芫初凭什么和弟弟生孩子?那不就是他是男人吗?若我为男,必然将霍芫初视为骄傲,掌上明珠,无人能欺。别说孩子了,她不想生,我绝不勉强。生孩子有什么好的?” 谁能想到,心高气傲的福慧长公主,居然对昭德皇后怀着如此深沉炽热的情谊呢? 纪韶元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了。 当事人离开了她们,她有何话能说呢? “元元,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姑姑。从未照拂过你,我是一个失败的母亲,不仅不疼自己的亲闺女,还叫她青灯古佛相伴余生。试问,哪个母亲做得出这种事情呢?只是……菲菲,还是得拜托你了。” 福慧长公主说完,声音越来越低了。 纪韶元眼眶湿润,微把头靠在她的手臂中,“姑姑,你是好姑姑。” 昭德皇后的木盒,是福慧长公主所赠。这木盒保存完好,皆因福慧长公主视若珍宝。 如若不然,纪韶元见不到这个木盒了。 “元元,告诉你,我死后,不要葬入先帝的陵寝旁边,我是人,也是霍芫初的知己纪照,我不是福慧长公主,只是纪照。纪照死后,要与霍芫初在一起,生前未长依,死后长相伴。” 福慧长公主的眸光渐渐涣散。 纪韶元已然是无语凝噎。 “嗯……” “阿芫……宁儿……阿照寻你……” 最终,所有的声音归于寂静,那张使人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终于在这一刻,画上了句号。 姜嬷嬷嚎啕大哭,“长公主……” 隆泰十七年十一月八日,福慧长公主生辰,即福慧长公主的祭日。 那年年末格外的寒冷刺骨,腊月将至,朔风凛凛。 依照福慧长公主的遗愿,隆泰帝将其棺椁安放于昭德皇后陵墓左侧,依其往生业绩,上谥为敬贤。 福慧敬贤长公主下葬之日,恰逢昭德皇后生辰。 这一天,纪韶元待在芜蘅殿中,闭门不出。 纪韶元跪在佛像前,默默祈祷。 福慧长公主去世,隆泰帝哀痛不已,辍朝三日,以示哀思。 第213章 恶有恶报 福慧长公主病逝,京城禁止宴饮娱乐三天,整个平京迅速笼罩在一片素缟中。 纪韶元换上了一套浅白衣服,算是服丧。 因福慧长公主只得一女,且梁菲菲入了道家为尼姑,如此一来,福慧长公主彻底空无一人。 隆泰帝只命令人好好清理长公主府,其余的并无吩咐。 纪韶元明白,隆泰帝此时此刻正处于悲伤之中,说什么,他都难以接受的。 隆泰帝伤心难过之余,未曾忘记福慧长公主所委托的事。 梁菲菲当了尼姑,不能还俗,隆泰帝也只能暗自叮嘱人务必保护好梁菲菲。 梁菲菲若有三长两短,福慧长公主也难以安心。虽然很多时候福慧长公主态度冷淡,不亲近梁菲菲,然而,骨肉亲情,谁能割舍? 提到了梁菲菲,梁齐溟自然不能忘记。这厮的死缠烂打,不是没有人知道,只不过,大家冷眼旁观。 福慧长公主请求和离书,哪会三言两语便打消念头? “梁齐溟……哼!” 隆泰帝重重地拍了拍桌案。纪常登与纪韶元在跟前,清晰地看到呈送奏疏写着若干梁齐溟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表面上,梁齐溟是淡泊名利的风流文人,实际上,他私底下乱得很,风月场所没少去,甚至还偷偷跟废后党羽接触。 这种不安分的人,隆泰帝饶不过。 既然梁齐溟心心念念着当驸马,那就殉葬,也好成全一片真情。 于是,隆泰帝下旨,顾念梁齐溟对福慧敬贤长公主的一片真情,特赐他陪葬陵寝,生生世世相依相伴。 陪葬的旨意一出来,群情沸腾。 纪韶元可以瞅见梁齐溟那愤怒又无奈的表情了。 “父皇,梁大人只是姑姑的前夫,生前薄待了姑姑,让他和姑姑合葬,不太好?” 纪常登乖巧地提出意见。 梁齐溟犯下大错,才被福慧长公主休弃。再加上杂七杂八的事,梁齐溟哪里配当驸马? 隆泰帝云淡风轻道:“他自是不可能和我姐姐合葬的。姐姐生前想和阿芫在一起,我又怎能强塞人进去?一个罪人,也只能在外面看着她们了。” 梁齐溟是被赐死的,没有资格与福慧长公主的棺椁相依。 他也只能草草下葬,放到离福慧长公主相对近一点的地方入土为安。 因梁齐溟福慧长公主和离,墓志铭肯定是不会说太多好话了。梁家也不敢写。 纪常登松了一口气,“姑姑生前不快乐,死后应当安宁。” 对福慧长公主而言,与霍芫初的墓碑一块,那是她的天堂。 纪韶元接过话茬,“梁齐溟已经追随姑姑而去,父皇应该放心点。” 口口声声说痴情,死都不敢,算什么东西? 隆泰帝眯了眯眼,“梁齐溟知情识趣,我会让梁家余生富贵。” 光梁齐溟的所作所为,隆泰帝直接要了他的狗命,梁家上下谁敢多言? 纪韶元甜甜一笑,“父皇英明。” 没有了梁齐溟,梁家上下闹腾不起来。 纪常登这时候开口了。 第214章 亲人血缘 “父皇,之前宁家的舅舅给我捎来了口信。” 宁家,是纪常登生母宁妃的姓氏。宁妃红颜薄命,侥幸生下九皇子纪常登,没活几年就走了。 纪常登一直默默无闻,宁家那边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动作。 如今纪常登入住东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宁家的舅舅反而有了动静。 隆泰帝稍一想便明白其意了,态度平静道:“任人唯贤,你舅舅家什么能耐,就做什么事。” 按理来说,纪常登当了太子,他外家也应该封个爵位虚衔以示恩宠,不过隆泰帝并不想这么做。 本身纪常登是宁妃的儿子,宁妃不是他心仪的妃嫔,只不过纪常登当了太子,她这个生母母凭子贵,直接封了妃。并不代表,隆泰帝很喜欢宁妃。 而且,隆泰帝为了纪常登将来更名正言顺一点,索性叫纪常登挂名在昭德皇后名下了。 正宫嫡出,他比纪常赫多了一层优势。既然如此,宁家也谈不上正儿八经的娘家了,东平郡公府霍家才是纪常登正式的外家。 如果宁家安分守己,大可等纪常登登基后,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与无人能比的尊荣繁华。 只不过,看情况,宁家因为纪常登,有些蠢蠢欲动。 “父皇,儿臣的几个表姐妹到了年纪了,不知儿臣能否备份薄礼,代父皇慰问一下?” 眼下正处福慧长公主丧期,纪常登也换上了玄衣服丧,不比昔日的雍容华贵。 纪常登的一双眼睛明亮澄澈,隆泰帝见之心神恍惚,语气软了些许,“你想送就送。好歹是你的外家,给点应该有的面子也是可行的。” 宁家目前来说没有那个本事扰乱朝纲,隆泰帝暂时没必要提防宁家。 纪常登的几个表姐妹年纪比他大了好几岁有余,原本是预定一户当地的一普通员外家嫁过去,当然,现在多了一个当太子的表弟纪常登,这些宁家姊妹自然不愿意如此草草一生。 提及宁家了,纪韶元有话要说了。 “弟弟,不知你是否见过宁家的小姐们?” 纪韶元不是无风不起浪的人。 对宁家,纪韶元花了心思去调查,见他们虽然有点小心思,但胜在人老实巴交,不会惹出大乱子,稍稍放心了点。 没想到的是,宁家部分人仗着多了一个太子外孙,干脆在外面收了一些不该收的东西。 只能说,人飘了,做出蠢事是迟早的事情。 纪常登一愣,“未曾见面。姐姐见过她们吗?” 都是女眷,想见还是可以的。 纪韶元微微一笑,“我哪敢宣召宁家的人呢?我这些日子忙得很,人是没见几个,就是听说他们这阵子很受欢迎,手头宽裕。” 话无需说得太明白,半隐半现就够了。 隆泰帝很快回过味了,神色漠然,“提醒宁震,别做些容易抹黑太子的事情。” 宁家到底是一路穷过来的,一朝见到富贵,心思就多了。 得亏他们不敢做伤天害理的坏事,否则的话,隆泰帝不介意来一个以儆效尤,警告这批皇亲国戚。 宁震,宁妃的哥哥。宁妃入宫时,宁妃哥哥娶妻生子了,纪常登这些年在宫里,一直未曾收过宁家的书信或照拂。 外戚宦官,历朝历代最为忌讳的事。 纪常登本身对宁家就没有太大的感情,眼下他们惹出事,纪常登语气淡淡,“儿臣托人捎去书信一封,想来宁家舅舅会听话的。” 宁震再怎么愚蠢,也明白他若得罪了太子外甥,日后宁家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宁家人多,不给点甜头,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纪韶元提出意见。 宁震容易解决,毕竟是大人,但宁家的小辈可就未必了。本来宁妃入宫,也是因为宁家重男轻女,从小到大待宁妃不如待宁震好。等宁妃十二岁后,宁家爹娘想用女儿的嫁妆当做给儿子娶妻的聘礼,谋定一八十岁的富商,让宁妃当第十八房小妾,得亏宁妃心思活络,趁着宫中招收宫女,索性报了名,逃之夭夭。 宁妃入宫以来,素来不与人为恶,口碑不错。她会被隆泰帝宠幸,纯属偶然。 宁妃去世后,宁家也是隔了好久才知道这件事的。宁家上下不喜宁妃的“叛逆”,连带着对纪常登,更是冷眼旁观。 谁能想到,纪常登出人头地,宁妃也苦尽甘来了? 宁家这些小辈不知宁妃与宁家的恩怨情仇,只知道宁妃是他们的小姑,宁家多了一个太子外孙纪常登。 像宁家这副做派,民间数不胜数,宁家还算好一点,不至于溺婴杀婴。 一些更落后欠发达地区,溺死女婴现象几乎是屡见不鲜。 隆泰帝眯了眯眼,“宁震平庸无才,全靠他家的媳妇娘家养他。老九的这些表姐妹,将来出嫁,多给点钱就行了,宁妃生前与他们疏远,没道理死后还能亲热一家子。” 宁妃即便不是隆泰帝的心头好,可她的一些想法,隆泰帝还是有考虑的。 宁家,不宜太过风光,给点钱就打发走,反正纪常登在,无人敢欺负宁家。 当然,宁家若又像之前那样随意处理或安排家中的姑娘,那么纪常登并不会视若无睹。 ——宁妃的故事,别再重复上演了。 纪常登闻言,深以为然,“父皇言之有理。宁家的表姐妹,儿臣打算每人都送一些绸缎首饰,以做嫁妆,她们的夫家,人品次或条件差的,儿臣想办法与宁家沟通,取消婚约。” 宁家的表姐妹们似乎走了宁妃的老路线,长期以来为家族不重视,她们也只能当做是家族男丁富贵一生的牺牲品。 纪韶元插话,“要不,我想想办法见见她们。” 给她们一个恩典,指不定命运截然不同了。 女人的一辈子,也不可全都是孩子丈夫爹娘的。她们也有自己的世界。 襄黎公主召见宁家表姐妹,那对宁家而言是无上的荣耀了。 纪常登回之一笑,“有劳姐姐费心了。” 隆泰帝见两姐弟达成一致,哈哈大笑,“很好,你们两姐弟精诚合作,朕很欣慰啊。” 纪常登虽然是记在了昭德皇后的名下,可是,两姐弟始终是异母姊弟,在此之前完全没有交往。 如今,二人和睦相处,感情融洽,隆泰帝颇感欣慰。 …… 襄黎公主派来碧月姑姑传话,宣宁家小姐们到襄黎公主府做客。 宁家上下欢喜一片。 宁家当家人宁震得意地摸了摸胡须,“没想到,我们宁家也有出人头地的时刻,爹娘的在天之灵,想必是欣慰的。” 说来搞笑,宁妃去世没几年,她的爹娘也双双病死了,死因是得了不治之症。 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这大概是宁妃给予他们的报应。 因宁家钱财不宽裕,安葬时也是草草了事,随便找了个地就地掩埋。 宁妃去世,爹娘再走,宁震完全不想再回忆当时的艰难。 宁震的妻子海氏一脸精明相,她掌控着宁家上下的经济来源,她对宁震说道:“襄黎公主是太子殿下的姐姐,她会请宁家做客,是否为太子的意思?” 多了一个太子外甥,海氏比谁都高兴。想当初,宁家聘妻海氏,那是见到海家财大气粗,有田有仆有房,可谓是一地主。 宁家当初是给海家做工的,若不是海氏鬼迷心窍,突然对救了她的宁震一见钟情,闹死闹活认定了宁震,预估海家根本就不愿意答应这门亲事。 宁家没落,海氏不仅要忙于生计,还得给宁家的牌面撑起来,她回去时,那些姊妹的讥讽不屑仍旧记忆犹新。 这下好了,宁家有了一个当太子的外孙,她是太子的舅母,以后,宁家是皇亲国戚,那些姊妹还敢嘲笑她吗? 海氏当姑娘时,也是千娇百宠性子要强的女子。嫁了人后,脾性愈发见长,压根没有收敛过。 宁震一想到那高不可攀的外甥,心里一颤,“可能是他。” 以前就没有见过面,现在也没机会见到他。 宁震的回答海氏不满意极了,“什么叫可能?襄黎公主何等贵人?无缘无故宣召妮儿她们,那不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吗?” 纪韶元不认识宁家,两家谈不上深情厚谊。 除了纪常登,没有人费心思提拔宁家。 宁震一听,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于是笑了,“没想到,太子还挺看中我们这门亲戚的。” 宁妃与宁家的私怨,别人不清楚,宁震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正因如此,宁震这段时间是战战兢兢的,就担心纪常登替宁妃报仇。 “太子殿下虽说是陛下的儿子,可论感情论实力,远不如渤海王。太子殿下此举,那是希望我们宁家帮衬他一把。” 海氏见多识广,对朝局也有了解。 渤海王纪常赫去了渤海,纪常峥被废,纪常登脱颖而出,可年纪小,经验少,日后的路长得很。 海氏眼光毒辣,指出宁家的情况,“宁家可得谨言慎行,不能被别人抓住把柄。” 宁家全靠太子了。 第215章 迷情拙计 海氏见多了一朝富贵便飘飘然的家族最后落得凄惨下场,海氏可不想宁家也如此。 宁震一听此话,抖了抖身子,面色有些挂不住,“前段时间,不少人给我们送了一些珍贵的东西,我……收了。” 此话一出,海氏大怒。 “宁震,你傻吗?有个太子外甥,你还需要馋人家的贵礼吗?”海氏恨不得直接揪他的耳朵来一次批评教育,“泼天富贵,等着你呢,以后人家送来什么全部退回去。传到太子殿下是耳朵里,还以为我们眼皮子浅,贪小便宜,烂泥扶不上墙。” 海氏一共就生了五个孩子,二男三女,两个男丁年轻力壮,读书上也有一些天赋,海氏刚发愁给他们寻找师父,不曾想到,宁妃的儿子当了太子,海氏完全不必费心了。 宁震对皇帝天然有一种畏惧心态,对纪常登亦然,他害怕地摸了摸脖子,“我不会死?” 他本身就是贪生怕死的,之前宁妃选择入宫,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就在于宁震被爹娘宠坏了,自己支楞不了,即便同情宁妃的遭遇,也不敢说什么做什么。 宁妃脾气烈,干脆一走了之。宁震还想过偷偷寻找宁妃,却被家中父母警告。在此之后,宁震选择了装聋作哑。 海氏恨铁不成钢地一把推开他的脑袋,“瞧瞧你这样,太子殿下的舅舅,你干嘛如此畏畏缩缩?不怕被人笑话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吗?我告诉你,宁家的事,我全部负责你别插手。” 宁震说是当家人,可实际上,里里外外全是海氏操心。宁震什么事都只能干半桶水,远不如海氏持家有道。 “好好好,全靠娘子了。” 宁震笑了笑。 …… 宁家的这些事情,纪韶元已了如指掌。宁震与海氏这对夫妻的真实情况,纪韶元简单一阅便明明白白。 “殿下,定宣王府传来口信,有人给大将军下药。” 紫嫣匆匆来禀,打断了纪韶元的思绪。 纪韶元闻言,疑惑不已,“啊?” 定宣王府何等地盘?这些年来那么多人想在那里寻找突破口,全被定宣王府严防死守,滴水不漏。 这会儿,萧越正式盖上襄黎公主纪韶元的名号了,不至于有人敢在这风口浪尖上挑事。 想到这里,纪韶元很好奇事情的具体情况。 “大将军去书房处理公务,厨房里的打杂丫鬟突然跑进来要给大将军送饭,饭里面有足够迷情的药物。” 说到这里,紫嫣翻了翻白眼。 直截了当下药,被当场抓住的人……不多啊。 纪韶元眯了眯眼,“萧越呢?” “大将军一切都好,那个丫鬟已经被香儿和南衡带下去调查了。” 香儿古灵精怪,鬼点子多,对付这种人,香儿出马绰绰有余。 纪韶元反而更关心另一件事,“这个丫鬟……认识萧越?” 如若不然,一般人进不了萧越的书房。 紫嫣颔首,“是,这个丫鬟是大将军当初救回来的俘虏。” 第216章 再问芸玲 这个丫鬟恰巧是当年萧越征战北境部落时所俘虏的,本身萧越救她只是见她可怜,和香儿一样安排在府里,然后命令人教授她手艺绝活,以便将来生活。 纪韶元之前见过这个小丫鬟一面,定宣王府只有香儿一个小丫头,到底看不过去,而且日后萧越娶了纪韶元过门,不至于说纪韶元还得命令暗卫管家全权负责。 是以,萧越十分体贴地叫南衡与香儿寻一些丫鬟放在府中,作为人手。 下药的小丫鬟之前连王府的大门都进不了,这一次进来,也是纪韶元萧越婚期已定的缘故。 碧月见不惯这类事情发生,尤其是抢走殿下的丈夫,她更气了,气呼呼地质问:“那个小丫鬟做什么?大将军可是殿下的驸马,哪里来什么阿猫阿狗随意勾引?” 阿猫阿狗谈不上,毕竟人家是被俘虏的,日子不好过。 只是,选上了萧越,纪韶元心里不痛快。 “如果只是她的算计,大不了安排她远一点,不再见面,若幕后有人指使,这个丫鬟留不得。” 纪韶元语气冰冷。 以前也不是无人给萧越下药,远的不说,王建丰的女儿王玉笙可不是算计了她与萧越? 萧越是什么人?好多圈套他已然避开了。 这一次的迷情拙计,小菜一碟。 但是,挑在萧越和纪韶元板上钉钉的婚期日子里算计,这是不是幕后存心叫人不痛快? 紫嫣也觉得事有蹊跷,飞快地转动大脑,冷静分析,“这个小丫鬟之前靠着大将军,本身有一门不错的婚事,大将军正准备给她送份薄礼,然而,出了这档子事,大将军待她的态度,估计不好说。” 萧越脾气好念旧情是一回事,可他不是软柿子,被冒犯了底线,他生气起来十分恐怖。 小丫鬟本身就能有一个锦绣人生,好端端的谋算萧越实在不明智。 “萧越自行处理,有幕后黑手就尽管警告抓起来,没有的话,打发她远一点,不再见面便是了。” 纪韶元毫不在意地说道。 小丫鬟身份卑微,加上日子难过,想要往上爬人之常情,算计萧越,最多是有点叫人不舒服。 当然,纪韶元有着强烈的占有欲,即便再体谅小丫鬟的“不易”,心里始终不舒服,选择让她走远点,算是纪韶元的大方了。 紫嫣会意,笑了笑,“殿下大度,不和小人计较。前些日子,殿下和大将军正式下聘,不少人看红了眼,京城中人纷纷传言,殿下是最幸福的新娘子。” 世俗成亲,多半要通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个环节。 萧越和纪韶元已完成了前面的五个步骤,纳征环节隆泰帝大肆操办,已然给足了纪韶元和萧越面子。 萧越不负众望,抬出了大兴的最高彩礼——二百九十九台,其中活大雁、珐琅彩瓷瓶、琉璃球等等,使纪韶元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萧越贵人事忙,此事本该交由他人操办,但萧越郑重其事,亲自到郊外射下六只活大雁,意六六大顺,属实有心。 二百九十九台嫁妆更不用说了几乎是达官显贵东拼西凑也凑不齐的昂贵彩礼。 幸好,纪韶元是皇族公主,这点架势,隆泰帝接得出,也乐得反将一军。 这不,后面接连摆出的那望不见的嫁妆,有活羊与翡翠,威远侯府上交朝廷的两颗凤凰七星珠,也全部送给了纪韶元。 如此盛大隆重的纳征,不仅使贵妇千金羡慕襄黎公主的好福气,后面还直接影响了不少人家为女儿选聘嫁妆时的大方阔绰。 这是后话,暂时不提。 纪韶元自是得知好多人对她那是羡慕嫉妒恨,谁让她好福气呢? 一跃而上成为公主,驸马还是万里挑一的大将军,给出的彩礼聘礼那也是打破纪录了。 前无古人的盛大隆重,处于风口浪尖的纪韶元再度收割了京城众人的眼红羡慕。 “我当然是幸福的,再怎么说,我也可以随时随地抽身离开,不至于困死在萧越身边。” 纪韶元忽而情绪低落。 纵然曲家已万劫不复,可她的的确确死在了曲家人手中。 杨芸玲疯疯癫癫,原本她是要死的,只是,纪韶元觉得,如此轻松地死去,不和她意。 让她受尽苦楚而死,这才是纪韶元的报复。 废后废妃相继死去,前世她是否因废后主使而死亡,似乎成为了难以解开的谜题。 想到了杨芸玲,纪韶元问紫嫣:“天牢那儿,杨芸玲情况怎样?” 杨芸玲可不能死了。 紫嫣诧异,天牢的杨芸玲她许久未关注了,不过殿下问及,她不好不答。 “殿下,天牢那儿一切照旧。” 反正天牢未曾传出不好的传闻,紫嫣默认那是一切如旧了。 纪韶元挑了挑眉,“紫嫣,我虽然好久不关注杨芸玲了,可你,必须对她负责。杨芸玲,是我的仇人,她跑了或死了,我都难以释怀。” 杨芸玲是死囚犯,曲家获罪时,纪韶元恳求隆泰帝网开一面,放杨芸玲一马,于是隆泰帝改判杨芸玲终身囚禁。 活着比死了难受,这就是了。 紫嫣低头,诚恳接受批评,“是奴婢松懈了,望殿下恕罪。” “无碍,杨芸玲谈不上很重要,你不关心,情理之中。” 纪韶元话锋一转,“通知天牢一声,本公主近日要见杨芸玲他们酌情安排。” “是。” …… 杨芸玲没想到天牢的生活比在兵部尚书家的日子更难熬。外人皆说她这个侯府千金走了狗屎运,使兵部尚书家的高傲二公子对她垂青,直接娶她为妻。 杨芸玲是户部侍郎家的小姐,原本再怎么说她是能够嫁给一门当户对的人家里当主母的,只不过,杨芸玲失去了杨迁的欢心,生母还稀里糊涂地“病死”,多多少少,她在京城权贵眼里,不是很值钱。 杨芸玲不是好相处的,处境不如意处处抱怨,即便杨迁将她禁足,使她渐渐地默默无闻,也无济于事。一个不甘心平庸的人,闹出事来,天崩地裂。 杨芸玲成功了,她一次无意间的邂逅,哄得兵部尚书家的公子对她怦然心动。 有了这一出,即便杨芸玲与纪韶元的恩怨导致了她不受欢迎的局面,可那位公子铁了心要娶她。 是以,杨芸玲终究是风光大嫁了。 丘氏不喜她,嫁妆多是外表华丽却不能用的,杨迁也对她心寒了,彻底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杨芸玲以为自己好运将至,却不想,那位公子娶了她后,立刻变脸,三天两头就去南风馆找小郎君,没错,公子喜欢男人,不爱女人。 之前,公子也有一个未婚妻,对方退亲正是发现了他的秘密。如今变成了杨芸玲,苦头有的吃。 杨芸玲后悔了,觉得自己瞎了眼,多次闹腾要和离回侯府,但兵部尚书的夫人不以为意,把她软禁在府。 如若不是兵部尚书想要孙子,杨芸玲估计还得继续被软禁。 杨芸玲和兵部尚书之间如何看上眼不得而知,反正二人狼狈为奸,联络了曲家,准备投靠废后,对付纪韶元。 杨芸玲自从纪韶元认祖归宗后,心中的愤怒与嫉妒如火烧般迅速侵蚀她的肌肤。 她愤恨,她厌恶,一个不起眼的外室孽种咋成为公主了?一听说废后有意对付纪韶元,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效力,准备报一箭之仇。 然而…… “杨芸玲,本公主来看你了。” 又是二人相对,不过不同的是,杨芸玲手脚被拷住,单独带到一干净的房间问话。 对方正好是她最厌恶最嫉妒的人——纪韶元。 纪韶元盈盈一笑,“杨芸玲,你和废后走得这么近,到底是投其所好,还是狼狈为奸?” 两辈子,杨芸玲选择了同样的道路,要置纪韶元于死地。 纪韶元这一次不再输得一败涂地,杨芸玲输了,待在牢房中。 “杨韶元,你这个杂种,你活该死的!” 杨芸玲突然吼了一声,“我本该是高高在上、人人尊敬的少夫人,而你,不过是一可怜虫,死在乱臣贼子的手里。杨韶元,你是鬼!” 乱臣贼子? “杨芸玲,狗改不了吃屎,本公主活得好好的,不仅没死,还有了未婚夫。这个未婚夫比谁都好,本公主实在是满意得不行。远比某些中看不中用的好多了。” 纪韶元真情实意地称赞萧越。 无论是谁,难以否认萧越的卓越与美好。 杨芸玲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当下大吼:“不!你是曲家的少夫人,你与曲闰东那废物是夫妻,曲闰东他爱你又不敢和你太亲近,他觉得自己不配……” 见杨芸玲提到曲闰东,纪韶元眸光一冷。 看样子她猜得没错,杨芸玲确实是知道什么。 纪韶元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曲家的少夫人是梁菲菲,与本公主无关。杨芸玲,你糊涂了。” 梁菲菲当了尼姑,不代表她的名分能被否认。 “曲闰东本身就爱你,可是你得罪了皇后,他只能让你假死。” 第217章 前世真相(上) 假死?曲闰东要她假死? 纪韶元只觉得荒谬又恶心,直言不讳,“行了,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胡言乱语,杨芸玲,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曲闰东对她若真有情,干嘛放纵他宠爱的小妾对她冷嘲热讽?为什么要逼死她?为什么要杀了碧月? 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曲闰东一手造成的吗? 纪韶元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气得不轻。 杨芸玲却继续道:“当初,曲闰东就想娶你为妻,是他要曲太良和曲夫人同意这门亲事的。你当时只是侯府庶女,杨迁还被陛下迁怒,无论如何,曲家不是你高攀得到的门楣。” 曲家大少夫人是咸宁长公主驸马苏引章的侄女,这层关系一看便知,曲家多多少少属于高门大户的。 当时纪韶元不是不诧异的,毕竟大理寺卿曲家也不是她这个不得宠的庶女可以嫁进去的。当时丘氏还挺不耐烦的,只是说了一句“为寿昌侯府效力”便把纪韶元打发走了。 想来,那是曲夫人提亲,扰乱了丘氏的主意。丘氏应该是准备让纪韶元嫁给娘家常远伯府的侄子为夫人。 纪韶元冷笑,即便没有曲家,她也看不上常远伯府那堆人。 “说来说去,你觉得曲家情深义重了。也难怪,你与曲家狼狈为奸,意图陷害本公主。” 纪韶元面色冷漠,“曲家该死,你也该死。” 曲家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和杨芸玲天作之合。 “不!我不会死的,皇后娘娘答应了我,她要给我封夫人的。” 杨芸玲喃喃自语,疑似癫狂,“当时,皇后娘娘想给太子殿下选妃,我既然与兵部尚书家关系恶劣,我凭什么不能嫁给太子殿下?本朝都有三嫁的太后,我不服气,我不甘心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那个小公子娶她也不是出于真情,若非杨芸玲算计,可能小公子都不想娶。 杨芸玲是杨迁的闺女,杨迁对杨芸玲很不错,这一点兵部尚书清楚,要不然,杨芸玲和兵部尚书也不会维持表面的融洽了。 儿子喜欢小郎官,公公喜欢儿媳妇,实在是乱得很。 纪韶元挑了挑眉,原来废后是以入宫为条件叫杨芸玲为她效力的。 可是依照废后的性子,十之八九得斩草除根,杀人灭口。 杨芸玲……两辈子都活不久。 纪韶元歪了歪头,“曲闰东是如何认识你的?” 当初,曲闰东带着宠妾刺激她时,刚好提过杨芸玲的大名。 她不信,二人清清白白。 此时此刻的杨芸玲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但她看上去还是不太正常。 对于纪韶元的话,她并没有回答。 纪韶元见状,语气轻快,“曲闰东之前是喜欢你的,不爱梁菲菲。若不是梁菲菲不好惹,可能你们会喜结连理。现在好了,曲闰东死了,你关在牢里,梁菲菲当尼姑,一家子整整齐齐。” 曲闰东初见她时维护梁菲菲不惜顶撞她,她当时还认为曲闰东真心爱梁菲菲。 第218章 前世真相(中) 不过观后续反应,曲闰东不爱梁菲菲。 纪韶元不认为曲闰东这种花心种子会有什么所谓的痴情时刻,他痴情也只是一瞬间、一刹那,而非永恒。 连纪韶元都可以随意抛弃的男人,你说他痴情,谁信啊? 纪韶元的话并没有使杨芸玲停止说话,她振振有词地说道:“曲闰东当时对我说,皇后不满意元儿,觉得她是狐媚子,想要我休了她,然后再叫她死了,我没同意,皇后娘娘和丞相大人那儿很生气。我跟他说,皇后想要那个贱人去死,你照办就是,干嘛磨磨唧唧寻找借口?他再也不说话,之后寻了一个孤女,叫她假扮他的宠妾刺激杨韶元,杨韶元气不过,被软禁了。曲闰东并没有直接处死杨韶元。” 絮絮叨叨的一大堆,纪韶元听出了关键词——曲闰东不愿她死。 呵,那又如何?前世的她确实死在了曲闰东手中,难不成,她还要感激她赐死吗? 越想越恨的纪韶元索性直截了当地打断杨芸玲,“杨芸玲,你与曲闰东究竟咋看对眼的?” 曲闰东这个高傲脾性,居然肯与杨芸玲有商有量。你说这里面没有古怪,纪韶元铁定不信了。 “……那个小妾害死你之后,曲闰东怒不可遏,把她杀了。我也被他掐脖子,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杨芸玲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有余悸的模样。 前世,纪韶元因与宠妾起了冲突,又被曲家冤枉红杏出墙,一直被关进柴房里,饥一顿饱一顿,压根就是惨兮兮的状况。 临死之前,她见到杨芸玲与宠妾二人窃窃私语说不会被贵人主子迁怒,她将会是曲家二少夫人。 曲闰东在哪呢?呵,他说他是仇人之女,娶她只是为了靠近寿昌侯府,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这种人居然会想办法叫她不死,开什么玩笑? 纪韶元越听越想笑,冷冷道:“哦?按你这么说,曲闰东真的是大恩人了,真是荒谬!” 曲家参奏了寿昌侯府一本,导致全府上下被问罪。杨芸玲跟曲家合谋算计害死她,其罪当诛。 即便纪韶元并非杨家血脉,可曲闰东的所作所为,无亚于是白眼狼,过河拆桥。 从未有一刻,纪韶元是那么痛恨曲闰东与杨芸玲。 当时叫曲闰东痛痛快快上路,还真是便宜他了,她应该好好折磨他一番,然后送他上路的。 杨芸玲可能是陷入疯疯癫癫的状态了,完全听不懂纪韶元的话,自顾自地说了些话:“曲闰东想杀我为你报仇,我让他和皇后娘娘虚与委蛇,方便将来替你报仇雪恨,曲闰东默认了。后面……” 之后的话她没说。 纪韶元挑了挑眉,这一世废后兵败如山倒,前世她没有回到皇宫,终究也不会改变太多太多的事情。 隆泰帝提防废后家族久矣,方方面面做了充足的准备,废后对她发难,相信明眼人一查就查出来了。 她与母亲,还是团聚了。 纪韶元心里一紧,她都未曾知道昭德皇后的存在,稀里糊涂地丢了性命,如果这一世她不好好珍惜,随意糟蹋人生,她如何对得起母亲的在天之灵? 或许,她能重生,是托了母亲的福。 “行了,杨芸玲,狗改不了吃屎,你对我的所作所为,我已然是失望透顶了。” 纪韶元想就此来个了断,“待会吃完饭,你的使命便完成了。本公主和你,彻底一笔勾销。” 杨芸玲前世害死了她,这辈子仍旧如此。她说的话不能全信,纪韶元不愿再花功夫在她身上了,一个死人,不值一提。 话音刚落,大门敞开,纪韶元缓缓走了出来,只留默然无语的杨芸玲待在房中。 从天牢出来后,纪韶元一路上情绪低落。 碧月紫嫣对视了一眼,还是碧月率先开口,“殿下,杨芸玲说了什么,你不必在意。谁都知道,杨芸玲狗嘴吐不出象牙,以前老是欺负殿下,如今殿下风光了,她又眼红,开始骂人了。她这种人一贯如此,殿下何必为她费神?” 阴差阳错下,身边侍女误以为纪韶元是因为杨芸玲的话而难过。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也不对。 纪韶元一阵哭笑不得,“杨芸玲也不值得我为她费心。她不过是一仗势欺人的可怜虫罢了。” 但凡纪韶元前世强大一点,预估杨芸玲和曲闰东下手时还会投鼠忌器。 也是,当初的她天真懵懂,只顾着过着自己的小生活,哪有心思体会到人心险恶? 杨芸玲和曲闰东对她下手,她恨透了,到头来杨芸玲又说曲闰东待她有情,预备叫她假死逃跑。 她是一个字也不会信的。 紫嫣深以为然,“那是,杨芸玲死不足惜,这一回,殿下应该可以泄泄气了。” “嗯。” 纪韶元闭目养神。有些事她还是搞不太懂,不过慢慢查,总归会浮出水面的。 车子一路驶回襄黎公主府。 纪韶元甫一入房,心血来潮之下,准备打开福慧长公主赠给她的木盒。 木盒外表古朴大气,纪韶元仔细看了看图案,绘画的是木棉花。 传闻,昭德皇后酷爱木棉花。 纪韶元爱怜地摸了摸木盒,有母亲庇佑,她会越来越好的。 木盒的盖顶纪韶元将其撬开,打算见一见里面的东西。 不料,一阵光芒迅速笼罩了纪韶元的身体,纪韶元不知不觉间便睡着了。外屋守着的人浑然不知。 陷入一片温暖的海洋中,纪韶元循着光线渐渐走了过去。 那白点尽头,原来是一熟悉的建筑——寿昌侯府。 纪韶元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怎么会来寿昌侯府? 这个院落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那是她未出嫁前住的芳华院,一如既往的僻静清幽。不知是多久没有人过来了,此院长满了杂草,灰尘大,连人也没有。 纪韶元左右打量了一会儿,惊疑不定,接着又见场景转变,移到了寿昌侯府的大门。 朱漆大门正式被贴上了封条,也是,寿昌侯府落难,全家入狱,寿昌侯府抄家,咋会有什么体面世家的风采? 纪韶元一惊,看来她来的是前世的寿昌侯府。 寿昌侯府的落难,她被关进柴房后,就断断续续听丫鬟婆子讨论过一嘴,完全不知后续。 如今见到寿昌侯府上面贴的封条,纪韶元揉了揉眉心,突感头疼烦躁。 隆泰帝不满意杨迁寻不回纳兰一族的证据,彻底失宠,后面曲家的上奏,不过是配合纳兰家的动作一块落井下石。 “这里就是寿昌侯府?看不出来啊。” 正当纪韶元游神天外时,远处一步伐整齐、身着制服的士兵迅速围在了寿昌侯府的大门两侧。 一个官兵指了指寿昌侯府的门匾,神色间隐有怀疑。 牌匾落了灰,昔日明亮洁净的门口已是堆积如山的垃圾聚集,金黄色漆雕篆的“寿昌侯府”几个大字竟是掉漆,难怪有人不相信此地是寿昌侯府。 另一高大的男子拍了拍官兵的肩膀,“这就是了。杨迁入狱,陛下口谕,搜查寿昌侯府,里面已经没人了,我们还得办事,赶快。” “是。” 官兵上前将封条撕掉,毫不客气地踹开大门。 一阵响声过后,这群战士进了侯府,开始自己的任务。 纪韶元跟了过去,见他们居然入了芳华院,莫名的心里一颤。 “陛下说,这里是小公主住的地方,要卑职等好好搜搜,小公主的一些遗物需交由陛下。” 高大男子心情沉重地说道。 陛下发现小公主时,小公主已被废后所害,父女天人永隔,见也未见一面。 陛下痛不欲生,决定搜寻小公主的遗物,以做哀思。 小公主? 新来的黑脸壮汉对此毫不知情,询问高大男子,“公主们不是住在皇宫吗?侯府哪里有公主啊?” 是啊,一般人都认为公主都在宫里呢。 高大男子神色冷峻,“此事和你无关,此乃陛下的家事。陛下自会昭告天下,到时你一切皆知晓。” 小公主的身世暂时不宜透露半分,高大男子守口如瓶,猛汉悻悻然,只好奉命搜寻了。 由于寿昌侯府久无人来,寻找时废了一些功夫。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好多官兵捧着小公主生前遗留下来的衣物首饰,甚至连纪韶元都忘记的笔墨纸稿一一交由高大男子审阅。 男子大力点头,“很好,果然如陛下所料,小公主的东西留在侯府的一定不少。” 即便小公主出嫁了,留在娘家的东西也未必很少。 纪韶元看着热闹,结果场景一转,变成了天牢。 此时的天牢深处,关押了一华服女子。华服女子惊恐地乱叫,“我不是故意的,是皇后、不,废后威胁臣妇的,臣妇……” “陛下口谕,兵部尚书赵骜渎职受贿,着罢官流放边疆,永世不得回京。女眷为奴,不能脱离奴籍。男丁斩首示众,赵恳凌迟处死。次子赵恳妻子杨芸玲谋害帝裔,目无公主,着赐石刑。” 赵德全的声音无情又冷酷。 第219章 前世真相(下) 纪韶元清楚地见到,杨芸玲临死前那恐惧又不甘的神色。 杨芸玲死无全尸,赵德全满意地看了看地板一眼,随后转身复命。 纪韶元跟了过去,只见不苟言笑的赵德全面对隆泰帝时,竟有些失魂落魄,隆泰帝亦然,他问道:“凶手处置了吗?” “陛下放心,害死小公主的人老奴看得清清楚楚,死无全尸。” 赵德全泪流满面。跟随隆泰帝多年,昭德皇后对天子的意义,他何尝不懂? “死了好,死了好。” 天子咬牙切齿,“只是可怜我的孩儿,就这样孤零零地死了。曲家,杨芸玲,还有纳兰一族,朕一定一定要替阿芫她们报仇。” 本以为昭德皇后芳魂仙逝,世间再无她的血脉,却不想,小公主还在人间,可惜的是,发现时小公主惨遭毒手。 “是,陛下。” 赵德全默默无话。 纪韶元见状,心里无不感叹:两辈子,她的父亲始终是爱她的。 即便他有好多好多问题,可他终究把自己放在心里。 “大将军派人来报,说已寻回小公主的尸体,问陛下如何处置?” 内侍和赵德全说了这个惊天好消息,隆泰帝大喜过望,“真的吗?那就好,就把她葬于皇陵旁边,萧越立了大功。小公主的封号、谥号,朕也需想一想。” 后面的事情发展一目了然,隆泰帝大力整顿了朝堂,将一批乱党全部缉拿,而且还把号称灰飞烟灭的寿昌侯府一家子罢官夺爵了。 没办法,隆泰帝难以原谅杨迁的所作所为,小公主已逝,寿昌侯府责无旁贷。 杨迁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只是杨家从此以后退出朝堂,京城再无他们的影子。 纳兰一族、曲家,抄家灭族,上上下下无人逃过。纳兰皇后与贵妃先后赐死,隆泰帝下旨废黜封号,二位的尸体也无人安排下葬,只能由心腹宫女妥善安置于绿水清幽地。 太子纪常赫主动让出太子宝座,滇王纪常峥失宠后因不甘而谋反,后被隆泰帝镇压,赐毒酒。 九皇子纪常登一登九五。四公主纪韶元上号为荣宪思公主,着陪葬帝陵。 隆泰帝没过几年便驾崩了,纪常登称帝,改元,之后下旨追封四公主纪韶元为荣宪秦国思长公主,每年拜祭。 大将军萧越因寻回荣宪思公主的尸首,深得帝心,终其一生没有妻儿,驻守边疆,后力竭战死,天子举办了盛大的葬礼,以表哀思。 纪韶元愣了愣,原来,上辈子是萧越找到了她的尸体,当初她死在曲家,曲家这些人不会给她好好葬下去的,真正让她入土为安的,是萧越。 前世今生,命中注定,缘分到了。 “殿下,殿下……” 紫嫣晃了晃沉睡中的纪韶元,纪韶元豁然睁开眼睛,一片清明。 紫嫣松了口气,“殿下,你若困了可到床上睡,咋能对着木盒睡了呢?” “我……” 纪韶元望了望四周。 前世今生,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公主府。 第220章 南齐情报 她……回来了。 那乌漆漆、黑压压的环境,一去不复返了。 纪韶元抿了抿唇,不开口。 紫嫣碧月见状吓了一跳,纷纷出声,“殿下,是奴婢不好,不该打扰殿下的,只是……殿下已经睡了三天三夜,奴婢也只能打扰殿下了。” “三天三夜?” 纪韶元挑了挑眉。 她会见到前世的种种,想来是有道法了。 不过这代价实在太大,她直接睡了三天。 碧月点头,“紫嫣说得没错,殿下,您怎么睡这么久?” “也没什么,就是想到了母后,心情沉重,一不小心睡着了。” 纪韶元笑呵呵地扯谎。 梦见了前世,她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只是开木盒看看其中的机密,咋就突然间睡了一觉,梦见前世了? 如此种种,诡异万分。 紫嫣碧月闻言,松了一口气,“殿下思念皇后,陛下那儿知道了,想来会很高兴。” 昭德皇后生辰祭日皆已过了,不过人的思念是不会停止的。 纪韶元懒懒地支起下巴,悠悠一叹,“碧月,你去问问东宫,我能否见一见太子?” “殿下想探望太子,何必传信?” 碧月不解其意。 纪韶元和纪常登往来颇多,也是比较亲密的。 如果纪韶元想出入东宫,纪常登是不会阻挠的。 纪韶元摇了摇头,“该有的礼不能少,懂吗?” 前世纪常登封她长公主,不乏有作秀成分,但这份情,纪韶元心领了。 既然这一世他们是密不可分的姐弟那么她必然竭尽全力地扶持纪常登。 纪韶元的话使碧月识趣地闭上了嘴巴,转身下去办了。 碧月下去了,紫嫣还在。 她看得出纪韶元心不在焉,到底主仆一场,平日说话少了规矩束缚,对纪韶元调笑:“殿下是思念大将军吗?” 歪打正着,纪韶元的的确确想萧越了。 萧越前世找到了她的尸首,并入土为安,这是前世今生的缘分吗? 结草衔环,无以回报。 “……你对萧越,了解多少?” 这一次,纪韶元待萧越不再像过去那样疏离平静的态度了。 萧越算得上是她的恩人,前世他们无缘相见,这一世,他们提前相遇,并即将喜结连理。 不得不说,可能是老天爷冥冥之中的庇护。 紫嫣仔细琢磨着纪韶元字里行间的意思,沉吟片刻才答:“……他是一个好人。” 不同于大多数人的印象,紫嫣对萧越的看法自始至终是出于人品方面的评价。 “好人?他也的确是好人。” 纪韶元忽而一笑,“你认识萧越的养父武铭城吗?” 萧越是孤儿,武铭城怜其孤苦,特收为养子,培养成才。 对武铭城,紫嫣是熟悉的,但这份熟悉…… “殿下,武大将军生前待大将军不好。” 紫嫣咬了咬唇,“武大将军经常一言不合就打大将军,大将军小时候被严加管教,不能出去玩,也不能随意出去,武大将军……很严苛。” 这段往事有心人一打听便会知道。 不过,基于萧越待武铭城始终如父的感情,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况且,武铭城威名远扬,也非等闲之辈。 “当初武大将军去世,号称武大将军远亲的一群人想要赶走大将军,吞并武大将军的资产。是大将军力排众议,保护了武大将军的一切。” 紫嫣似乎很熟悉萧越的一切。 纪韶元好奇询问,“紫嫣,你为什么清楚这么多?” 论年纪,紫嫣和纪韶元差不了几岁,萧越大了纪韶元八岁,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上一辈的人了。 紫嫣了如指掌,实在不太符合情况。 紫嫣掩下睫毛,苦笑一声,“当时大将军给奴婢解围过,奴婢有心,留意了大将军的一切才知道的。” 年少气盛,想当初紫嫣何尝未曾对大将军萧越有过一丝想法?尤其是萧越年少有为,帮助她一个小小的宫人解围,无亚于是英雄救美。 只不过,她自知两者天差地别,索性放下了。 现在纪韶元即将与萧越成婚,她更加不可能做什么了。 纪韶元眸光犀利,“紫嫣,你喜欢萧越,对吗?” 像萧越这样的儿郎,谁不爱? 紫嫣当即跪地,“殿下,奴婢痴心妄想,攀龙附凤,妄想不该想的,还望殿下恕罪。” 当年的一点情思,早就随风而逝了。 紫嫣跟随纪韶元以来,打定主意要终身侍奉纪韶元,不成家。 纵然纪韶元劝了好几次,紫嫣依旧抱定主意不变了。 纪韶元居高临下地看着娇俏玲珑的紫嫣,未置一词。 周遭的气势压得紫嫣喘不过气,紫嫣心里一紧,殿下是生气了,她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殿下,奴婢蒲柳之姿,上不了大雅之堂。昔日大将军瞧不见奴婢,眼下奴婢也不可能与大将军有什么。奴婢愚昧无知,大将军是看不上的。大将军是人中龙凤,天底下,唯有殿下匹配得起。殿下与大将军天造地设,天赐良缘,佳偶天成……” 如今紫嫣就担心纪韶元恼怒了她,她不能留在她身边伺候了。 “哈哈哈……” 噗嗤一笑,纪韶元迅速拉起紫嫣,招呼她一并坐下,安抚惶恐不安的紫嫣,“紫嫣,本公主不是恼你喜欢萧越,你喜欢他没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呢?萧越这么好,值得大家去尊敬崇拜。你瞒着我,我这个主子在你心里,地位不如萧越吗?” 说到最后,竟有些酸溜溜。 紫嫣见状,彻底放松,也跟着戏谑说:“不,殿下永远是奴婢心里最重要的人。” “光说不练假把式,紫嫣,你陪我,我是最放心的。” 纪韶元的眼神中尽是信任。 试问谁能得到主人这么高的评价呢? 紫嫣受其鼓舞,眼角起了泪花,“奴婢能相伴殿下左右,不求有功,但求为殿下而死。” “哎,别这样,”纪韶元不赞同道,“你还有大好年华呢,别为我死,知道吗?” “嗯……” 紫嫣第一次抱住纪韶元低声抽泣起来。 纪韶元轻轻抚拍她的后背,主仆依偎,这画面美极了。 房中香炉烧着清新的梨花香,安详宁静。 …… 易白满意地看着远方归来的两姐妹易珂易润。 易白是大当家,易珂易润二人常年在外走商,帮助栖霞寨运回不少物资,其中当然也有情报。可能是两姐妹离开山寨已有几年,新来的压根不认识这两位叱咤风云的少当家。 “大姐!” 易珂易润喜笑颜开地打招呼。 易白抿嘴一笑,“回来了就好。” 去了一趟西域,而且跨过了沙漠,这份毅力非常人能比。 “大姐,这一次我们有件事要和你说。” 三姐妹里最狡猾的老三易润一脸神秘地打起哑谜。 得亏此地由易白的心腹把守,有绝对保证,否则的话,易白也不好说会不会想办法打发人走了。 “说,看看你们这几年,有什么收获。” 栖霞寨需要维持栖霞商行与栖霞山庄的运营,栖霞商行这些年名气越来越大,差不多要开到西夏的领域了。 南齐那儿寻不到突破口,等纪韶元和南珠公主的合作生效后,栖霞商行才可插入。 易白是有野心的女子,她不甘心栖霞商行的大名只是大兴有名她要开到外面去,使大家都认识栖霞商行。 易润先是炫了一把折扇,咯咯一笑,“你看这种折扇,大兴还未有呢,大姐觉得,我们能不能拿来卖呢?”折扇有璎珞微垂着,只要一打开,便会更换图画与色彩,别提多有趣了。 “你说这吗?” 易白扯了扯嘴角,“你已经好久没回来,都不知道京城潮流更换很快,你手中的折扇,都是过去的旧款式。” 纪韶元当时送了一些可人的玩意赠予易白,易白玩着新鲜,顺带叫栖霞商行加紧售卖。 因款式新鲜,又好玩漂亮,贵妇小姐趋之若鹜,赚得盆满钵满,这折扇的确给了易白极大的利润。 如今再买,没有多少人想买的。 易润一听,一脸反对,“这折扇非同一般,你看……” 咻的一声,一小小的尖刺直穿墙角,仔细看,留着一个不小的懂。 易白吃惊,“有机关暗器?” 这年头多的是人买武器护身的,折扇护身的同样也有,只是像易润手中做得那样精巧的,反而不太多。 易润得意一笑,“机关暗器是小,这把折扇,还能挡住绝大部分的毒药,可谓是绝无仅有了。” “哦?这么神奇?” 易白想进一步看看,却被易润拒绝,“不好意思,这把折扇是我的,大姐想要,干脆自己制作一把更好。” 易白:“……” 还挺小气。 “大姐,这一次我们见到不少宝贝,好多都可以卖的。不过,有一件事,大姐是最关心的。” 易珂一字一句道,“大姐,南齐大王被第五王后杀了。” 莫哈尔死了? 易白狐疑,“千真万确?” “南齐王宫戒备森严,边关调兵频繁,来往商人管控渐多,南齐大王称病多时,我认为是他死了。” 第221章 储君当立 莫哈尔去世,王宫封锁消息,即将有风暴来临。 易白神色凝重,“此事,我和阿四说一句。” 阿四是纪韶元,大排行里纪韶元是排行第四,易白与之书信来往,需保密谨慎,二人多以代号相称。 纪韶元化名阿四,易珂易润有所了解,却没有说出来。 “赶紧说一声,夜长梦多,南齐使者尚在大兴,这可是大好时机。” 纪韶元有意给南珠公主一个人情,那么这个情报就很重要了。 说时迟那时快,易白提笔润墨,简单说了一点南齐发生的蹊跷事,然后顺道提醒一下提前做准备。 易白的情报,纪韶元已经提前一步知道了。 南珠公主过来与她道别。 “公主殿下这么快就走可是奔前途的?” 纪韶元一笑。 二人见面不多,往来也不是很密切,若说感情,还是淡薄的。 还不如开门见山,就事论事。 南珠公主美丽的脸蛋顿时露出一抹笑容,“前途未卜,襄黎公主不为我担心吗?” 南齐发生了政变,第五王后控制了王宫,南珠公主赶回去,那得提前了。 “担心?” 纪韶元转了转眼珠子,“南齐圣女神机妙算,还需要担心吗?” 南珠公主被奉若神明的原因之一,刚好就有她这些年大大小小帮助解决南齐难事的本事——阴阳五行。 通这一行,又擅长巫蛊,属实了不起。 纪韶元觉得,博一特王子优势不大,南珠公主认真谋算的话,嗯,是可以想象的。 南珠公主拍了拍脸颊,“哎,再神机妙算,也有意外啊。况且,博一特王子是男子,我是女子,老古板不可能支持我的。” 南齐古老风俗是圣女终身不能成亲生子,保留处女之身,南珠公主领着圣女的头衔,若要问鼎王位,那是很困难的。 纪韶元一听,笑容满面,“他们反对,可第五家支持你,还有宫阳一族,你拉拢他们,相当于绝大部分人支持了你。” 宫阳氏掌握一定数量的军权,第五氏更不用说,由于第五王后的经营,已然是庞然大物。 南珠公主是第五王后的女儿,难不成,第五王后不同意南珠公主坐上宝座吗? 南珠公主却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公主殿下已经知道我拉拢了宫阳族长与第五舅舅了吗?” “知不知道那是次要的,你此行,是封锁消息的。” 纪韶元不会对博一特王子放松警惕,冷静分析,“博一特王子因宫阳王后之故,朝野上下支持者甚众,这一次,我们……” 南珠公主的母亲第五王后突发怪疾,一病不起,南珠公主忧心如焚,请示隆泰帝要提前一步离开大兴。 隆泰帝允准了。 博一特王子误以为第五王后是命不久矣,南珠公主需服丧,无力争夺储位,于是满是得意洋洋地送走了南珠公主。 在这途中,南珠公主一路风平浪静。 南齐境内爆发的政变,也终于得到了证实。 第五王后杀了莫哈尔,临朝称制。 第222章 新女师傅 “南珠公主和第五王后联手了。” 紫嫣入殿,向正在品尝九福斋的糕点与醉香楼的烤鸭的纪韶元禀报了这件事。 纪韶元听完后,赶紧放下筷子,喜上眉梢,“南珠公主和王后一旦联手,博一特王子束手无策。” 直到现在,博一特王子还被蒙在鼓里,误以为第五王后病重缠身,得意地在京城闲逛招摇过市。 隆泰帝有意多留博一特王子在大兴几日,特意在宫里设宴,曲水流觞,舞姬奏乐,直吃得博一特王子满嘴流油。 当然,不仅如此,隆泰帝“投其所好”,选择了好几个长相姣好的男女娼妓,作为“款待”。 时至今日,博一特王子还不知道使他雄风不振的幕后黑手,误以为是身边人的问题。 查了好几个月,依旧毫无起色。一个注定不能有子嗣的王子,形同废人。 博一特王子的脾气见风涨,成天见谁就骂谁,也是惹得天怒人怨。 好不容易似乎“情况好转”,博一特王子不忘明风楼这个深仇大恨,预备去那儿兴风作浪。 幸好,隆泰帝送过来的人通晓人事,服侍得博一特王子恨不得叫隆泰帝一句爹爹了。 至于想要劝谏的大臣,随着之前博一特疑神疑鬼的调查呵斥后,那些人也冷了心,没心思热脸贴冷屁股。 所以,直到现在,博一特王子逍遥快活,完全不知南齐变天,第五王后和南珠公主把持朝政。 紫嫣对这位奇葩王子可谓是厌恶至极,“叫他之前刺杀殿下,活该他当不了南齐大王。” 一个酒囊饭袋的王子,自以为是,不存好心,紫嫣碧月讨厌死了他。 纪韶元卷好鸭肉,放置饼中,口中一咬,肉香四溢,美味绝伦。 她挑了挑眉,“让博一特王子继续留在大兴,等事成后,再叫他走。” 南珠公主当了南齐女王,博一特王子不成气候,顺带还能宰一波博一特。 博一特王子如果得知自己心心念念的王位已经另有他人,大概这辈子都得咬牙切齿了。 碧月闻到了烤鸭的香味,腹中馋虫被勾起,眼巴巴地望着纪韶元,“殿下,我可以吃吗?” 得,像小狗狗一样水汪汪的眼睛,看得人心软。 纪韶元噗嗤一笑,“你与紫嫣一块过来坐着。” 饭当然要一起吃比较香。 紫嫣碧月欣喜若狂,争先恐后地落座,拿起烤鸭便是一卷,一咬,一叹。 “殿下,醉香楼来了一个女师傅,人家说她奇思妙想,什么好吃的都能想出来做出来,殿下要不要瞧瞧新鲜?” 碧月一边嘴里含着烤鸭一边聊着京城的八卦。 醉香楼是老字号了,和九福斋类似,乃达官显贵最爱去的地方。 醉香楼的师傅们个个厨艺高超,别的酒楼想挖也挖不走。 这时候来了一个女师傅,很有意思。 纪韶元好奇心起,问碧月道:“多新奇啊?” “那个女师傅,用饼皮做了一份面,说什么叫烤冷面。” 碧月满是八卦与兴奋。 对于美食,碧月一直保持着高度的热爱与执着。 小时候饿怕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大吃特吃,她自然不会放过。 “烤冷面?” 纪韶元这下子搞不懂了,“面条不都是热的?还能冷吗?而且,还是烤的?” 对这类新奇事物,纪韶元保持着警惕与怀疑。 碧月只闻其名,未见实物,多半是道听途说,对纪韶元的疑惑回答不了,只能不好意思地笑了。 紫嫣知道得更多,她介绍道:“那个女师傅听闻是醉香楼老板家的侄女,之前留在乡下干农活,力气大,照顾家中的父母,有一次不知为何,侄女做出了一些别人从未吃过的东西,迅速声名崛起,醉香楼老板听说后,自是叫来侄女帮忙了。” 醉香楼生意虽然很好,但京城不止一家酒楼,抢走了不少客人。 况且,醉香楼的酒菜水价格昂贵,一般人消费不起,对于平民百姓来说,他们更想去物美价廉的酒馆茶楼吃饭。 醉香楼的菜谱一直为大众好奇,从未泄露秘方,可是,醉香楼的口味吃久了,也是会吃腻的。 醉香楼老板善于利用商机做生意,侄女有这份能耐,那当然第一时间带过来看看了。 没想到,侄女一来,醉香楼的生意直接更上一层楼。 这下可好,老板待侄女愈发热络了。 烤冷面,一时之间成为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名词。 纪韶元从升平大长公主处听说过不少醉香楼老板的逸闻趣事,对他,纪韶元显然是比较了解的,“既然如此,本公主不见一见这位传闻中的女师傅,似乎不太好啊。” 这世道士农工商,做手艺的人也是为世人轻贱。 别说厨师了,纵然是宫廷师傅,也不是所有人都尊敬的。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做精做出名了,那就是佼佼者。 醉香楼老板起初创业时,受了不少人的白眼,是升平大长公主给了他一笔钱作为资金,才叫老板的生意越做越大,最后成就醉香第一的美誉。因而,升平大长公主和醉香楼老板私交很好。 如果纪韶元召见醉香楼的女师傅,不仅醉香楼名气更大,而且也会叫醉香楼老板感激涕零。 碧月没想到纪韶元有意召见醉香楼的女师傅,惊讶道:“殿下若想尝鲜,那不如派人去买一些。” 至于女师傅,说真的碧月好奇归好奇,却不想给纪韶元添麻烦。 纪韶元闻言,不以为意,“没必要,鸡下了蛋,重点是鸡。懂吗?” 不知为何,纪韶元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呼唤她,让她务必务必见一见那位女师傅。正好,闲来无事打发时间。 紫嫣眸光一闪,“奴婢下去去办。” 传召醉香楼的女师傅,也不是大事。 碧月笑了,“紫嫣姐姐可是七品女官,让你去传召醉香楼的女师傅,属实是抬举了。” 庶民与权贵,天差地别。 紫嫣碧月是纪韶元身边最受用的奴婢,想当然的,纪韶元不会亏待了她们,自动帮她们请封了七品掌事宫女的女官身份。 有了这层身份,将来两个丫鬟议亲时,必然是不成问题。 …… 醉香楼素来是平京热流,宾客盈门,觥筹交错,俨然是醉香楼的日常。 这一天有些不太一样。 醉香楼的老板特意叫来了厨房里忙活的厨师师傅,言有事宣布。 这些人忙得脚不沾地,本来时间不多,可老板传召,他们只好暂时放下手中的伙计,前去报告。 新来的女师傅童子瑕擦了擦脸上的痕迹,迅速整理了仪容仪表,跑去见一见她的伯父童老板了。 童老板年纪大了,有中年人常带的啤酒肚,大腹便便,可头发茂盛,神态亲和,笑起来就像弥勒佛。 他做生意时就是凭借这副长相,成功使不少人放心地跟他干活。 童老板笑呵呵地扫了一眼厨师们,当他将目光聚焦在年轻稚嫩的侄女童子瑕时,笑容更深了。 底下人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老板咋那么高兴?之前他明明很生气的。 属下疑窦时,童老板轻咳一声,“诸位,醉香楼做到现在,名门权贵我们也都见过,说起来见怪不怪了。但是,有一位大贵人,我们醉香楼那是迄今为止一直未见过。你们猜猜,是何许人也?” 有贵人要来吗? 厨师们窃窃私语,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满不在乎道:“老板,贵人难道还能比皇上更尊贵吗?” 醉香楼是款待过先帝的,也是如此,才能屹立不倒,生意兴隆。 换做以前,童老板得呵斥属下的没大没小了可他这一次显然是兴高采烈极了,无比兴奋地宣布一则消息:“是没有比陛下尊贵,可也差不离。襄黎公主府的女官紫嫣刚刚过来和我通知水,公主有意见一见我们酒楼新来的女师傅童师傅,那是醉香楼的福气啊。” 襄黎公主? 底下人哗然,这等牌面说的人居然召见一名不见经传的女师傅,实在是…… 羡慕、怀疑、不屑、嫉妒……种种目光顿时汇集在童子瑕身上,想要把她看透。 童子瑕神色自若,不为影响。 童老板满意地点头,这份定力见到了襄黎公主,应该不成问题。 “童师傅,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童老板语气温和。童子瑕是他的侄女,前些日子刚来,他还以为那是当地人的以讹传讹,捕风捉影,他侄女本事压根没有那么厉害。 没想到,侄女一来,一见真章。醉香楼的生意更好了,名气比之前更大。 不仅如此,还引来了贵人的注意。 童老板看着童子瑕的眼神深处,多了几分思量。 童子瑕如黄鹂般悦耳的嗓音悠悠响起,“老板,在下绝不坠醉香楼的招牌。” 她既然来了,就没想过如此简单地回去。 能够大施拳脚,多好啊。 童老板哈哈大笑,“初生牛犊不怕虎,襄黎公主府的大门,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去的。你去了,务必小心为上。” “是,老板。” 童子瑕自信满满。 第223章 初见子瑕(上) 襄黎公主府坐落于富康街上最显眼的地方,因打通了两个大员家的府邸,连成一片,兼升平大长公主府亦在附近,一眼望去,那风铃闪着金光。 童子瑕跟着童老板来到襄黎公主府,映入眼帘的便是那肃穆的气息,以及那非同一般的豪奢气派。 童子瑕暗中观察,心中不断啧啧称奇。这公主府太气派了,简直差不多要和皇宫媲美了。 襄黎公主府的花园数一数二,与升平大长公主府的梅园、福慧长公主府的竹林一样,引领京城潮流。 一路上,童子瑕对传闻中天之骄女的襄黎公主有了更多的认识。 童老板介绍:“襄黎公主是陛下与元配皇后所生的公主,因自幼寄居侯府,未曾与陛下生活在一起,是以,陛下颇为内疚,待襄黎公主也是予取予求。大长公主对襄黎公主也是亲昵无比,襄黎公主不是好得罪的贵人,做事说话警醒着。” 岂止是不好得罪?一旦获得了这位公主的青眼,那是登上青云梯了。 由婆子侍卫领路,童老板和童子瑕终于来到了凉亭。那里,襄黎公主正等待着他们。 童子瑕眸光一闪,未等童老板说话,童子瑕直接道:“民女童子瑕叩见公主千岁,公主万福金安。” 童老板措手不及,这太失礼了!不过做都做了,童老板也只好紧随其后,跪见纪韶元。 “这位,想必是童老板新聘的师傅童师傅了。” 纪韶元不冷不热的话迅速在童子瑕的耳朵响起。 “回公主殿下的话,民女童子瑕,是童老板的侄女,侥幸有点小点子,正好帮得上老板,老板便请民女过来帮一把。” 童子瑕不卑不亢地回答。 许是厨房干活的缘故,童子瑕的肤色要比起养尊处优的纪韶元的肤色稍微深一点,而且眉目含情,身板很直,是个让人喜欢的小女孩。 纪韶元颔首,“百闻不如一见,童师傅的确看着就很机灵。” 对于纪韶元的话,童老板谦虚道:“子瑕愚笨,当不得殿下如此谬赞。” 在权贵面前,特别是皇族成员,童老板必须拿捏分寸,不能招惹。 童子瑕一听到此话,即便知道是客套话,也不免一翻白眼。 她哪里愚笨?她很聪明的。 纪韶元见状,乐了,“本公主说她机灵,童老板还不赞同。依我看,她明明就很不服气童老板说她笨的。” 童老板愣了神。 童子瑕当下低下头。 为什么会叫这个公主看见了?她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 “童子瑕,本公主听闻你会坐烤冷面,不知那能否介绍一下,那烤冷面是何种做法?” 纪韶元随意地整理着袖口,漫不经心地问童子瑕。 从刚才到现在,纪韶元未曾叫他们起身,不过童老板与童子瑕还待观察,过了关就可以起来了。 这有何难?童子瑕口若悬河,“烤冷面是用一份面煎好,然后用醋和辣椒做佐料,配菜放以青菜、鸡蛋、葱、鸡肉等等,小火煎炸,只需一会儿便能好。” 第224章 初见子瑕(下) 这个做法闻所未闻。 纪韶元笑了,“看来,童师傅确实对吃食烹饪一道颇有研究。” 有研究是肯定的,毕竟…… 童子瑕掩住内心情绪,冲着纪韶元激情洋溢地聊起烤冷面的注意事项与相关技巧。 外行人看热闹,反正纪韶元成功被吸引了。一边的童老板也对侄女的表现十分满意。 童子瑕虽说是初次接触天潢贵胄,但她落落大方的态度、侃侃而谈的仪态属实添光添彩。 纪韶元摆了摆手,“好,童师傅,不知本公主能否尝一尝你做的烤冷面?” “可以,当然可以。” 童子瑕欣喜若狂。 俗话说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那么换做她,也一样成立。 倘若她博得了襄黎公主的好感,那么距离她的目标也不远了。 纪韶元招来紫嫣,叮嘱她带童子瑕去厨房,童子瑕见状,心脏怦怦直跳,她激动万分。 童子瑕下去了,童老板还在。 比起刚刚的亲切和煦,这会儿的纪韶元看上去就肃容整净。 这才是襄黎公主,童老板心悦诚服地跪地:“公主殿下,卑职的侄女性情顽劣,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无碍,我看童师傅也是有几分巧思在身上,运用得当,醉香楼更上一层楼。” 纪韶元的微笑不见眼底。 本来她对童子瑕有些关注只是传闻中她那神乎其神的厨艺,如今看来,本事是有,就是稚嫩。 好好磨炼,将来醉香楼的当家未必不是她。 “公主说笑了,女儿家迟早是要嫁人的,子瑕已到定亲的年纪,她的爹娘嘱托过我,务必替她寻个好婆家。” 童老板的思想跟世间大多数人一样,女儿出嫁是她们的路,也是她们应该做的。 一旦超脱这个范围,那就是大逆不道。 纪韶元不以为然,“本公主以为,童子瑕不会依照你所说的那样按部就班生儿育女,她的心,在另一处。” 童子瑕或许掩盖得很好,没有人瞧得出她对皇权的漠视与厌恶。 即便童子瑕看上去似乎很为襄黎公主的欣赏而感到高兴,可她更多的是认为皇族不可侵犯,需避而远之。襄黎公主很好,但她绝不能只为皇族成员服务。 纪韶元和童子瑕打了一次照面,便把她的心理活动揣摩得明明白白。 若童子瑕在现场,必然瑟瑟发抖。 纪韶元的话直接让童老板摸不着头脑,“殿下的意思是,子瑕不愿嫁人?” “是也不是,”纪韶元面色淡淡,“童师傅本公主另有用处,不知童老板是否愿意割爱?” 此话一出,童老板先是一愣,后大喜,“子瑕得您照拂,卑职三生有幸。” “起来,风大,喝杯茶暖暖身。” 即将过年了,纪韶元不想苛责童老板冰天雪地还跪在下面。 童老板由碧月亲自搀扶起身,一块坐在凉亭中品茗赏花。 公主府的凉亭和一般府邸的凉亭不同,四周围布有花草树木的机关,而且凉亭的石凳石椅冬暖夏凉,得亏公主府有火炉地龙烧着,不至于冷得双手发抖。 兼一开始就端上来的浓汤火锅,这凉亭暖烘烘的。 闻到香味,童老板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 贵人跟前失礼,童老板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卑职失礼了。” “哈哈哈哈……” 纪韶元让人准备了好几副碗筷,放在童老板的面前,另一副碗筷是预留童子瑕和紫嫣碧月的。 “父皇给我拨来了御膳房的盛大娘,盛大娘厨艺高超,她做的火锅浓汤甜而不腻,爽口美味,你尝尝看。” 纪韶元说话的空隙里,公主府的奴仆们陆续端来酒肉饭菜,还有饭后水果。 童老板当了这么久的醉香楼老板,本身是见多识广的,可他被这难得一见的香味勾出了馋虫,眼下只能不停地咽口水。 纪韶元主动放了羊肉去煮,也就一瞬间她又夹出羊肉置于碗中,配上碗中的调料,纪韶元吃得开心极了,“这羊肉不膻不腥,调料较好地保留了羊肉的肥美,童老板吃吃。” 童老板听纪韶元这么说,索性不再客气,夹起青菜往锅中一涮,当即就是一青菜汤。 “青菜很甜,不苦。” 童老板吃得直眯了眼。 纪韶元顺便指了指旁边摆放的鸡心鸡爪,笑了笑,“童老板以前喝酒配鸡爪,这一次,本公主请你吃火锅配鸡爪。” 大家都不知道,醉香楼其实是升平大长公主的产业,童老板受了大长公主的恩惠,自始至终奉升平大长公主为主子,从无二心。 现在纪韶元继承了升平大长公主的一切,醉香楼的童老板也理应听纪韶元的差遣了。 这会儿,算得上是主仆二人初次见面。 酒也倒上了,是童老板最爱的竹叶青,纪韶元则是喝果酒,她说道:“酒量不行,只能喝果酒了。” 一饮而尽,童老板直呼“好”。 这时候,紫嫣引着童子瑕回来了。 她手中端着一碟黄灿灿的类似面粉的菜肴,纪韶元见状,心想童子瑕真有两下子,然后笑一笑,“看来,童师傅的烤冷面,很诱人。” 香气窜进了纪韶元的鼻腔中,那碟烤冷面规规矩矩地置于前面,纪韶元用箸子一尝,因加了醋,味道是酸的,佐以辣椒,味道是很香的。 纪韶元吃完一口后,喝了一口白桃蜂蜜汁,简单点评了一句烤冷面,“料足,味好。” 虽然不是很习惯这个味道,但是菜做得好,纪韶元给予了肯定。 童子瑕松了一口气。 襄黎公主不像她之前遇见的土着人,那些人个个都爱她的烤冷面,襄黎公主态度上反而是不冷不热。 “公主,这火锅和烤冷面,殿下还要继续吃吗?” 紫嫣指了指桌案。 童子瑕老大远就闻到火锅底料的香气,没办法,这就是吃货的通性。 纪韶元点头,“那当然要了,你们也一块坐下来吃。” 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来一样不同风味的清粥小菜,的确很好。 童子瑕矜持了,“殿下,民女微末之身,怎能……” “本公主允许你坐下来吃火锅,就不需要那么多废话。” 喝了酒,纪韶元的脾性也有点冲了。 这个档口属实没必要与纪韶元对着干,童子瑕恭敬不如从命,也跟着坐下欣赏公主府的火锅了。 公主府的厨师手艺不用多说,即便是尝遍大江南北美食的童子瑕,也挑不出大毛病。 不得不说,有钱有势就是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童子瑕心底暗暗发誓,她一定一定要赚好多好多钱,然后吃好多好多的美食。 …… 吃完饭后,纪韶元留下了童子瑕,邀请她留于公主府干活。 至于月银不用多说,比醉香楼的还要高出一倍。 童子瑕自诩是俗人,做不到超然自逸,对红白之物,她很急。 既然襄黎公主府请她,她干嘛不留下呢?当然,醉香楼那儿也要交代几句。 纪韶元很大方,派去丫鬟跟着童子瑕回去收拾东西,然后返回公主府。 童老板笑容满面,连连道谢。 这一次,童子瑕是一飞冲天了。 不过…… “殿下,那童师傅有点古怪。” 紫嫣顿了顿,“童师傅的手看上去不像是经常干活的乡村丫头,皮肤白皙,细腻得比奴婢的手还好看。” 童子瑕若和童老板说得一样,属于经常下地干活的,没道理双手那么白嫩。 除非…… 纪韶元眯了眯眼,“你是说她作假?” 童老板不会认不出自己的侄女,童子瑕要是被掉包,说不清楚啊。 紫嫣摇了摇头,“也不是,那童师傅应该是童老板的侄女,但她的身上另有秘密。” 方才去厨房做饭时,明明紫嫣从头到尾盯着的,结果那段时间的记忆紫嫣完全想不起来。 人好好的,总不至于被夺舍了。 紫嫣担心童子瑕对纪韶元心存不轨,不想留下童子瑕。 但是,纪韶元开口挽留了,紫嫣只能做罢。 纪韶元听完了紫嫣的阐述后,若有所思,“童子瑕有秘密,这个秘密可能关系到她目前所做的。就比如说烤冷面,我总感觉这里面加了一些我认不出的东西,但说不出来。” 查不出来,很容易当做是毒药。 碧月吓了一跳,“童师傅难不成敢对殿下下手?” “倒不至于,”纪韶元冷冷一笑,“那童子瑕表面上对我们这些皇族人士敬而远之,还有点不屑,可她是很怕死的,因为她想赚钱。想赚钱的人,咋愿意死于非命?” 给他们一百个胆,也不敢对纪韶元动手。 紫嫣当下决定:“殿下,童师傅留在公主府时,就让奴婢盯着她。” 这个小姑娘来路不明,太蹊跷了。 “不,”纪韶元不赞同紫嫣的做法,“你方才盯住她时,就直接抹掉了部分记忆,那么你盯着她很有可能会出事。她有什么秘密,就让无眠霸云查查。” 她不信,会有谁逃脱得了红罗卫的彻查。 紫嫣碧月对视一眼,应声说道:“是。” 童子瑕的秘密,想必迟早浮出水面。 第225章 萧越负伤 童子瑕的事暂时不提,有一件事纪韶元得上点心了。 萧越受伤了。 按理来说,萧越眼下暂时不用上战场,之前的老毛病也如常服药,没道理还能受伤的。 然而就是这么凑巧,萧越随着纪常登微服私访时,不小心受了点伤,好在不是很严重。 纪常登谈起此事时,颇为愧疚,“我对不起姐姐和姐夫。” 萧越明明有机会躲开的,谁叫纪常登在身边呢? 纪韶元叹气,“萧越救你,是忠肝义胆。” 即便没有她的因素,萧越也会奋不顾身救纪常登。 纪常登微服私访,本身就是体察民情,方便日后政策的推广实施。 没想到…… 纪常登眸光一沉,“姐姐,那些暗箭是冲着我来的。他们忒胆大妄为了。” 本来只是看看情况,也没想到某些人狗急跳墙,打算搞了纪常登。 阴差阳错下,萧越挡了这一箭。幸亏伤口不深。 纪韶元挑眉,“之前刘太师不是旗帜鲜明地支持你吗?不过啊,朝中某些与废后一系紧密联系的,依旧蠢蠢欲动。依我看,此次刺杀事件,多半得不了了之了。” 那些人敢派人刺杀,必然做足了准备,查是查不到什么的。 早年大兴建朝时,元老重臣功不可没。 随着时间推移,这些元老后裔,俨然是朝廷蛀虫。不想办法拔出干净,日后必成心腹大患。 这一波闹腾出来的,纪韶元不做他想,也就那几个人。 废后虽死,但她并没有彻底消失。 “姐姐,姐夫受了伤,弟弟给你赔个不是,是我连累了他。我派了御医过去探望姐夫,还送了滋补品,能帮到姐夫的,我一定责无旁贷。” 纪常登下定决心道。 萧越是国之柱石,他救纪常登,倘若有任何闪失,纪韶元不单单是提前守寡那么简单了。 纪韶元这会儿是心平气静,“萧越那边,我相信不会出大事,卢百川还在京城,暂时无碍。可是,京城这些蛀虫,弟弟想过怎么连根拔起吗?” 一听此话,纪常登眼睛一亮,“愿闻其详。” “这些勋侯个个靠着祖荫吃饭,长本事的没几个,每年户部和宗人府支出就很大,要是弟弟想想办法,叫这些人出力再拿钱,估计京城的气象得焕然一新。” “出力?” 纪常登沉吟片刻,后哈哈大笑,“叫这些人跑去军营待两年,才能袭爵拿钱,否则除爵,这法子,损。” 相继来的,那就是权贵勋侯的敌视反对了。 纪韶元接着道:“温郡王当了这么久的闲人,是不是应该排忧解难?” 这件事肯定不能直接叫纪常登提出来,纪常登毕竟当太子的时间较短,声望不够,实力不足。 勋贵袭爵规则的变动,本身牵扯了一大批世家名门的利益。 处理不好,纪常登这个太子等着他人的抵制。 “世子近些时日学习刻苦,孤赐他孤本三册,笔墨纸砚一套,郡王妃很是高兴。” 纪常登心照不宣地笑了。 温郡王抬出来,谁敢反抗? 第226章 岁月静好 既然萧越受伤,那上朝是得缺席了。 萧越告假养伤,定宣王府闭门谢客,颇有种不问世事的态度。 刚好,纪常登属意温郡王纪常亨在早朝上奏有关宗室袭爵的若干意见。 里面内容大致如纪韶元所说,若无德无才,即刻取消袭爵资格,而且,宗室每两年就要参军入伍,美其名曰历练。 历练完了,还得上交一定数量的银钱作为入伍费,毕竟不能白吃白喝。 大兴养了宗室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贡献贡献自己的力量。 本来这批王公贵族,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得了入军之苦? 一旦推行开来,宗室一大批人得等着行乞了。 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乎绝大多数人反对温郡王的上奏。 甚至,有人公开表示温郡王贼心不死,意图祸害朝纲。 ——谁叫纪常亨的爷爷是个不安分站错队的? 纪常亨气得不行,他若贼心不死,说这些吃力不讨好的条例做什么?那不是太子殿下叮嘱,他才这么说吗? 越想越恼的纪常亨索性开始跟朝臣辩论起来,其滔滔不绝的口才,骂得满朝文武无言以对。 纪常登冷眼旁观,心里对能言善辩的温郡王高看一眼。 之前当他是酒囊饭袋,如今一看,也算是可用之才。 高坐龙椅的隆泰帝对纪常亨的上奏是比较同意的,这样一来,宗室权贵无人敢和皇帝对着干了。 可是,这些人也不蠢,想要叫他们妥协,实在不容易。 隆泰帝纪常登决定静观其变,朝中热议吵得越来越火热纪常亨以一己之力,成功挑衅了大部分的达官显贵。 幸好,有少部分人是不说话的,比如刘太师和武将。 文武相轻已久,本身井水不犯河水,泾渭分明,文官集团有意见,可不代表武将也有意见。 再怎么说,武将们对子孙,要求是严格的,虎父无犬子,那些注定无法袭爵的旁系子弟,武将们不希望他们游手好闲,败坏门风。 温郡王的奏疏看似冷酷无情,可也是一番苦心。 说白了,将帅们没有太多花花肠子,不比文官集团的如丧考妣。 有爵位在身的文武百官、宗亲勋贵,看法各有不同。 之前狠狠踩了齐国公府一脚的威远侯,眼下是神清气爽,幸灾乐祸。 他儿子可不是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去参军,有益无害。 “此事日后再议,退朝。” 正当大家吵得不可开交时,隆泰帝一声令下,散朝了。 诸位大臣只好不情不愿地送走隆泰帝,然后想办法和隆泰帝上书,不能答应温郡王的上奏。 总而言之,京城刮起了一场新的风浪。 温郡王终于第一次享受到何为“万众瞩目”的滋味了。 如芒在背,如鲠在喉,温郡王苦笑一声,上了贼船,就不能下来了。 纪常登微微一笑,上去打了招呼,“温郡王,这段时间小世子进步飞快,太傅都说温郡王府后继有人,温郡王好福气。” 提及世子,温郡王严肃的脸上终于放松了些,“犬子顽皮,当不得谬赞。” 众人一看,啧,咋忘记纪常亨这伙子和太子殿下关系紧密?他的儿子可是太子的伴读,相当于是心腹了。 这样一来,他们跟温郡王唱反调,那不是反对太子殿下吗? 现如今,也无人敢小瞧这位年纪轻轻的储君了。 一旦纪常登打定主意跟纪常亨里应外合,那还真是很难说了。 闻听此言,纪常登一向和煦的脸庞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郡王客气了。教子有方,郡王府的福气在后头。郡王和郡王妃真真是煞费苦心。郡王妃贤惠大度,郡王披肝沥胆,两夫妻真可谓是夫妻楷模。” 世子有天赋,将来继承郡王府,必然更上一层楼。 纪常亨笑了笑,不再开口。 旁人已把他们二人的对话看在眼里,心思不一。 …… 纪韶元来到了定宣王府,带来了一些药膏,当然,也有一些方便人入睡的香料包。 萧越躺在床上,笑道:“殿下有心了。” “有心了?” 纪韶元怒火爆发,开口就骂:“萧越,你怎么那么傻?那箭有毒,你还敢冲上去挡了,就不怕自己一命呜呼吗?萧越,你太鲁莽了!你要是死了,那本公主岂不是变成了克夫之人?萧越,你做事情能不能想想我的感受?” 一长串话说完,纪韶元胸口起伏不定,看得出来,她气得不轻。 纪韶元把头撇了过去,没有搭理萧越。因此,她没能见到萧越那嘴角上扬的模样。 萧越见过太多太多不同时候的纪韶元了,可气呼呼恼羞成怒的纪韶元,还是很新鲜的。 她那是担心他出了事呢,萧越心里一想。 “那箭来得突然,我也是下意识的反应。” 萧越十分听话地解释事情来由。 纪韶元不阴不阳地讥讽,“好一个下意识的反应,所以就准许你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了吗?萧越,你忒过分了,你一直心里没有我……” 说着说着,纪韶元竟然哭了。 萧越一惊,惊慌失措地解释,“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不该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都是我自以为是,莽撞逞强了,殿下勿哭。” “哇!” 萧越越说,纪韶元越难过,直接来了一个嚎啕大哭。 萧越从未遇见过如此棘手的情况,以前孤军深入,被敌军切断后路,他也未尝慌张过,这一会遇见心仪的小姑娘伤心落泪,他实在没辙。 纪韶元一边哭一边埋怨,“萧越,你别忘记,你是我的驸马,再过不久,我们就是正式的夫妻了。要不是你突然出了事,我现在还能留在公主府里待嫁,等你娶我。” 婚期将至,本身成亲前两夫妻不宜见面,否则容易出事,如若不是萧越受伤,可能纪韶元压根就不会出府了。 新年一过,她就是十八岁的姑娘了,她也该出嫁了。 隆泰帝一开始定的婚期就是她十八岁成婚,萧越这一会受伤,严重了,可能推迟婚期了。 想到这里,纪韶元看萧越,那叫一个不满意与不高兴。 得罪了心爱的女子,萧越老老实实的承认错误,“元儿,是我不好,这件事是我欠考虑了,没想到元儿你会这般痛苦难受。我萧越保证,下不为例,如若再犯,元儿休夫。” 萧越喊她元儿? 纪韶元气呼呼地转过头来,撇了撇嘴,“谁允许你如此叫我的?要叫我公主殿下。” 他们还没有大婚呢,叫什么元儿?肉麻! 纪韶元心里老嫌弃了但是神色上依旧显出几分甜蜜之色。 很显然,她是很喜欢萧越的。 萧越见状,识趣地表示:“是,我的公主殿下。” 婉转缠绵,柔情万种。 纪韶元一听,跺了跺脚,“去去去,还不是你的。” 萧越咋这么不正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欢快的气息弥漫在房间中,萧越和纪韶元的心情当真是千好万好了。 荀致清与香儿在门外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微笑了。 “封奕那个死家伙说得对啊,大将军分明是被公主吃得死死的,妻管严啊。” 荀致清与萧越算得上是老相识了。她一介贫苦小丫头,毫无背景,全靠萧越栽培提拔,才有了她的今天。 荀致清十分感激与尊敬萧越,一直希望萧越能够寻找到自己喜爱的女子,相伴一生,没想到,这么快便出现了他的有缘人。 香儿点头,“定宣王府有女主人了,终于不像冷冰冰的王府了。” 萧越本身低调谦虚,不爱奢华,加上特殊的地位,言谈举止得十分谨慎,因此萧越往来的多半是军中下属。 再不济就是武铭城生前结交的友人了。应该说,定宣王府出现的女性不多,纪韶元荀致清算特别了。 纪韶元与萧越成亲后,毋庸置疑定宣王府归她管辖。 香儿的话只让荀致清愈发牵挂起封奕了,“封奕不是把他的未婚妻接过来了吗?说起来,再过不久,封奕就要成亲了,本将军是时候给他备上一份薄礼了。” 封奕操办自己的大婚,倒是一段时间没有和荀致清萧越见面了。 也是,孙凝贞处境尴尬,若他不积极一点,十之八九孙凝贞就得被人赶走。 香儿好奇,“是封将军的表妹孙小姐吗?”她也听过封奕提过一嘴。 “嗯,就是她。” 荀致清神色淡淡,“孙小姐体弱多病,未尝露于人前,等他们大婚了,我想孙小姐的芳容,我们也能一睹为快。” 封奕护得孙凝贞很紧,担心她死于非命。 就连荀致清也没机会见一见孙凝贞。 香儿颇为不可思议地说道:“孙小姐荀将军也没见过她吗?” “没有。” 荀致清说道。 “封将军保护孙小姐,其情可悯,只是孙小姐的娘家已经没落,她还是孤女,封将军没想过为孙小姐寻一个可靠的娘家撑腰吗?” 香儿考虑得比较现实。仅凭封奕的联系,压根不能长久。 但凡替孙凝贞认真考虑,那必须选择一个比较好的人家,作为孙凝贞的娘家。 第227章 将军夫人 荀致清一听,不屑道:“成器最傲气,他对这些不看重。况且,孙小姐有他,何须那么麻烦?” 你若说人心易变,封奕一时半会是听不进去的。 香儿十分诚实地说道:“那孙小姐将来没有娘家撑腰,后半生很难过的。” 封奕是飞虎将军,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孙凝贞孤弱之身,真心好难弄。 荀致清耸了耸肩:“那又如何?成器……打定主意便不变了。” 对封奕而言,践行承诺是他的责任。 香儿疑惑地挠了挠头,不再多说。 门开了,纪韶元与萧越笑着走出,一道到花园散步。 花园风景秀丽,适合病人观赏。 荀致清却没有太多心情,匆匆几句道别后,她一个人去了茶楼喝酒。 茶楼老板与店小二对她非常熟悉,见她过来,熟手地拿出荀致清最爱的桃花酿,款待荀致清。 桃花酿是果酒,后劲不大,而且味甜清香。 荀致清望着澄澈如琉璃的桃花酿,面带苦笑,“我也就说说了,我不可能的。” “将军,酒能伤身,少喝为妙。” 店小二忧心忡忡。 荀致清已经喝了好几杯了,虽然桃花酿不比竹叶青这些酒烈,可是,酒喝多了容易醉啊。 荀致清一听,继续斟满酒,一杯接着一杯喝,得亏荀致清是单独一个客房吃饭喝酒,否则的话,大厅人多,惹火上身。 “别管我,我可是……” 荀致清一边喝,一边笑,“失意人,做什么不会有人管的。” 明明早已知道真相,为什么事到临头依旧心如刀绞?她难道就真的这么放不下吗? 荀致清越想月烦,索性整瓶桃花酿都被她一饮而尽,不醉不归了。 店小二见状,大吃一惊,“将军,你……” “小二,我来劝劝她。” 一清冷又熟悉的声音使得酩酊大醉的荀致清豁然睁开眼睛,她先是一愣,后说道:“酒给我满上。” “不可!你一个朝廷命官,喝酒失态,明日御史就会参奏你。” 封奕又气又笑。 荀致清本身因女儿身惹来非议,她此次买酒喝醉,被外人看见了,指定要被编排不少流言蜚语。 “封成器,你混蛋!” 荀致清哭了,“连喝酒你都要管我?” 仪容仪表完全是邋邋遢遢,封奕摇头,“行了,想喝酒,我陪你喝,店小二,把桃花酿继续拿过来,今天晚上,我要陪荀将一醉方休。” “哎,啊。” 店小二只好下去拿酒了。 荀致清与封奕默然无言。 “怎么?不疯了?” 封奕甫一落座便开口,“我还以为,战场上冷静自持的荀将军啥时候疯疯癫癫了,果然,装疯卖傻啊。” 荀致清没有搭理他,只是喃喃自语,“你不应该陪着孙小姐吗?” “陪她?” 封奕霍然站起来,阴影投注在荀致清脑袋上,他不阴不阳道:“荀致清,你对我所做的一切,你要我怎样欢欢喜喜?” 孙凝贞是他的责任不假,可这一切,不还是她逼得吗? “封奕,你老是这样,让我讨厌。” 第228章 各述心事 其实,荀致清在此之前对封奕是不怎么喜欢,甚至是讨厌的。 原因无他,封奕老是吊儿郎当的,一遇见她就爱嘴上耍几句,搞得荀致清都得和封奕来一次真刀真枪的比试,比得封奕心服口服了,才终于不那么嘴欠地调戏荀致清。 荀致清当时并不知道,封奕待其他女子是冷若冰霜、不苟言笑的,唯独待荀致清,放松与惬意,那时不时的调戏挑衅,那是很不一样了。 当然,知不知道也不阻碍荀致清待封奕的冷冷淡淡。 封奕有时候会很好奇为什么荀致清一见到他,像是八辈子的仇人一样? 荀致清冷笑回答:“就你这脾性,我离你远一点,是保护我不受伤害。” 二人吵吵闹闹的,关系没有多大进展。 直到有一次萧越征战北境,陷入苦战,二人奉令征求援军,杀出重围时九死一生,几乎活不下来。 封奕替荀致清挡住了敌军的一枪,荀致清同样助封奕逃脱包围网。 这样一来,封奕和荀致清渐渐地产生了一些战友式的默契,打得名气响亮,敌人闻风丧胆,溃败而逃。 那时候,荀致清与封奕都对彼此有了新的不一样的认识。 荀致清从那以后,不再把封奕当做是惹人厌的小皮猴,反而处处把他当做值得生死依托的战友知己了。 封奕大概也差不多,从一开始的吵吵闹闹,再到后面的心有灵犀,同生共死。 彼此间的友谊渐渐升温,荀致清不知不觉中对封奕也有了特殊的情愫。 不过,这段情愫注定是无解的,因为封奕有未婚妻,而且封奕承诺过他的舅舅封品伦,终其一生只会娶表妹孙凝贞为妻,不离不弃。 荀致清很好,可惜…… 封奕的话直接叫荀致清生气地骂人:“什么叫做我害的?你与孙小姐的婚约本来就是指腹为婚,哪里有我的掺和?封成器,你不要脸,你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说着说着,她站起身来,果断地逼视封奕,一字一句表明心迹,“封奕,我之前确实对你有点喜欢但我绝对不会插足你和孙小姐之间。既然是婚约,就该履行承诺,你的舅舅,对你何其好?孙小姐,也是你舅舅的考验。封奕,你切勿叫所有人失望。” 可能是喝完酒后吵了一架,荀致清的神色已然是清醒了。 接着,荀致清将桌上的桃花酿一饮而尽,直截了当地表示:“封奕,我们只能是战友,不能是情人。” 语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客房,那房门一开,小二尴尬地站立门口,很是不好意思。 封奕回头,脸色淡淡,“桃花酿给我打包带走。” 荀致清……你做了事,别想不负责。 封奕心里想定主意后,见小二还楞楞的,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小二总算是如梦初醒,急忙下楼了。 …… 荀致清和封奕之间发生的这点古怪事,在纪韶元陪萧越聊天时已经察觉到了。 “成器爱慕芷青,芷青也对他有意思,不过有孙小姐在,成器不可能和芷青在一块的。” 萧越望着花园中栽种的紫荆花,面色坦然。 事实上,荀致清和封奕之间的那点小情丝,萧越全部见在眼里,一清二楚。 纪韶元点头,了然道:“果然一开始我的直觉是对的,荀致清与封奕两情相悦。” 如果没有孙凝贞,荀致清肯定选择封奕。 封奕也差不多,他对孙凝贞仅为责任,男女之情是没有的,更多的是兄妹之情。 荀致清是理智且高傲的女子,她绝对不允许自己自甘下贱。 封奕那边就不好说了,毕竟他一旦看中或想做什么,就势在必得必须完成。 荀致清是意外,也是他无法获得的意外。 萧越问纪韶元:“元儿,成器是不会放弃芷青的,你觉得呢?” 孙凝贞他会娶,不过…… 纪韶元眯了眯眼,“怎么?他想叫荀将军当他的姨娘?” 荀致清可是从三品将军,论军功官职,丝毫不逊色于封奕。 封奕如果敢打着金屋藏娇的小心思,等着荀致清与他一刀两断。 女人的心思果然和男人不同,萧越摇头,“那自然不是。芷青是他的挚爱,他舍不得芷青受委屈。” 可是目前情况是,孙凝贞名正言顺顶着夫人的名号,总不至于荀致清委屈自己当第二房太太。 等等,纪韶元的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 “他想求陛下赐婚他与芷青,要芷青当平妻?” 纪韶元越说,火气越大。 平妻说是和正妻夫人大致差不离,可实际上,依旧是妾,平妻的子女低于正室子女,荀致清是何等风云人物?当平妻,实在是侮辱与浪费。 纪韶元打心眼里不赞同女子当男人的小妾,因为妻妾妻妾,一辈子就得看丈夫与正妻的脸色过日子。 “不,他娶孙小姐为妻,最多三年,孙小姐的病只能熬三年。” 萧越和封奕交流过心得,刚刚纪韶元所说的,封奕确实考虑过,但被萧越拦住了。 要么堂堂正正八抬大轿娶过门,要么桥归桥路归路,男女婚嫁,各不相干。 像封奕这样想着两全其美的,完全就是火上浇油。 当时封奕看上去很沮丧,萧越劝他:“凡事看开点,芷青的性子我最了解,她是宁做牛后不做鸡头,你与孙小姐既是指腹为婚,便应该好好珍惜这段姻缘。倘若二人无法在一起,也勿强求缘分。当不了夫妻,便当知己。” “可我不爱她……” 封奕苦笑,“从今以后,我和她,真的只能是朋友吗?” 后面的事情萧越没有过多描述,只是简单交代了一封奕认真打点大婚,似乎是放下了。 纪韶元听到这里露出郦一抹古怪的微笑,“依我看,事情还没有结束呢。” 萧越不解,“此话怎讲?” 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是不太一样的,纪韶元看封奕,不等于萧越看封奕。 封奕口口声声说放下,更像是自我逃避。 “不相信我的话,静观其变。”纪韶元似笑非笑,“封奕指定主动寻一寻芷青,二人间,有的磋磨。” 正如纪韶元所料,夜色降临,天空降起了瓢泼大雨,街道上的行人匆匆回家。 而京城的某处宅子里,灯火通明,气氛异常诡异。 荀致清望着浑身湿哒哒又失魂落魄的封奕,眸光一冷,“你又想怎样?” 距离封奕的大婚不足三天了,他一个新郎官,跑到一未嫁女子的房间里,不觉得流言蜚语会淹死女子吗? 此时此刻的荀致清只能庆幸封奕是走后门进来的,不是大门口站着。 封奕脸颊两侧的雨水滴落地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的,大雨倾盆,雨水把他浇得满头湿漉漉。 他问荀致清,“芷青,你我是朋友吗?” “当个朋友,可以,但不会是夫妻情人。” 荀致清率先堵住封奕的嘴,“像之前那样,当个生死依托的战友,大将军是我们誓死效命的主子,就这样不好吗?” 好,有什么不好呢? 封奕含情脉脉地看着荀致清,“就这样,很好,只要你别走。” “我不会走的。” 荀致清这会儿也有些心软了,她招呼封奕坐下,让他换下衣服,“你看你,都不知道躲雨,直愣愣地站在门口,那不是叫人难受吗?” 她在关心他。 封奕笑了笑,“这点小雨不算什么,想当初我们是尸山火海走出来的,如今一点小风浪,完全不在话下。” 当年的一切,之于荀致清而言是难得的体验。 “当时我还想,我们是不是回不来了?会被杀吗?” 荀致清噗嗤一笑。 “死不了的,有大将军在。” 封奕一笑,“大将军战无不胜,他一定可以反败为胜。” 信任萧越,是日积月累的期待。 “嗯……” 荀致清说着说着,竟犯困了。 她挥了挥手,“封奕,你衣服要换下来,免得感冒发烧了。” “嗯。”封奕很老实地应答。 “还有就是……” 呼吸声越来越重,封奕凝视着沉睡中的荀致清,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志在必得的笑容。 下过大雨的京城街道次日是湿哒哒的,湿润的草地近乎得到了满足。 纪韶元梳洗吃饭,和往常无二,此时,无眠走了过来向她禀报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封奕的夫人孙凝贞请求退婚。 纪韶元皱了皱眉,“封奕什么反应?” “听闻,没有反应,只说任凭陛下处理。” 无眠无语道。 明明都要大婚了,好端端的闹退婚,那不是把自己的声誉脸面踩在地上吗? 纪韶元若有所思,“孙凝贞一直未曾露脸过,她如何认识去敲登闻鼓的路?” 奇了怪了,孙凝贞一介孤女,人生地不熟,怎么就摸到了登闻鼓? 无眠也很怀疑,“孙小姐闹退婚时,封将军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不太像是之前据理力争,恳求娶妻的封将军。” 封奕替孙凝贞撑腰的故事都没有过去多久,孙凝贞突然来这一手,封奕这下子是尴尬了。 第229章 表姐姻缘 不过无论如何,封奕和孙凝贞是一定要成亲的。 隆泰帝亲自调解二人的矛盾,苦口婆心,说了又说,放在其他皇子那里属于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了。 封奕没意见,孙凝贞是气势汹汹,好像不愿和解。 这样一来,事情闹大了。 孙凝贞的退婚风波喧嚣尘上,未曾散去。 封奕默不作声,该干嘛干嘛,孙凝贞则不同,到处跑来跑去,力求退婚,外表看上去一点也没有病弱千金的模样。 纪韶元都不由得为孙凝贞的龙精虎猛大受震撼。 不过孙凝贞经由太医把脉,她已经是油尽灯枯,回魂无术了。 既然如此,她变得精力充沛,也不难理解。 孙凝贞不肯嫁,大婚不出意外地延迟了。 封奕孙凝贞,一时之间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中心人物。 纪韶元耸了耸肩,“孙小姐也是小小的身体,大大的能量。” 此时,她正待在东平郡公府陪着霍柯氏霍段氏聊天。 霍柯氏感叹,“封将军性情中人,眼下出了岔子,也不知他作何感想?” 之前霍柯氏考虑过把霍榕秀许配封奕的,可封奕有未婚妻,只能作罢。 霍段氏反倒是冷眼旁观,“依我看,那小子不成熟,他与孙小姐闹得满城风雨,证明他和孙小姐之间发生了我们所不知道的。” 现在舆论中心几乎是封奕待孙凝贞极好,孙凝贞白眼狼云云。 世俗的偏见落于女性身上,那是方方面面的围剿。 纪韶元挑眉,“舅母是有所心得吗?” 她的两个舅舅霍楚雄霍楚寅,那是人中龙凤,顶天立地。霍柯氏霍段氏几乎没有一天受过委屈。 封奕心仪荀致清,奈何有孙凝贞,只能无奈作罢。 “也谈不上什么心得,只是有感而发。” 霍段氏甩了甩手。 将门之女的她见多了大风大浪,同时也遭受过不公平的待遇。 孙凝贞体弱多病,无父无母,只因夫婿封奕出类拔萃,变引来了这么大的舆论热议。 某种程度上来说,霍段氏是联想到当年霍楚寅去世后她所经历的一切了。 霍柯氏跟着附和,“榕榕那三个丫头,之前在嘉阳惹来诸多非议,那孙小姐,也一样啊。” 同为女子,同病相怜。 纪韶元想着便心情沉重,有意岔开话题,“对了,大表姐是跟钱家的小公子不打不相识吗?” 钱家小公子,那是出了名的霸王脾性,结果一遇见霍榕秀,钝刀子磨肉,磨没了。 霍榕秀对钱家小公子没感觉,但对方已然把她当做神仙天天像跟屁虫一样跟着。 搞得霍榕秀烦不胜烦,寻了法子女扮男装后偷偷溜走。 霍柯氏一听此话,立马滔滔不绝地抱怨,“榕榕太调皮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京城的那些人,都被她吓跑了。” 女儿家迟早要嫁人,东平郡公府也不可能奉养霍榕秀一生一世。 即便霍柯氏想,也得考虑霍飞扬的感受。 霍段氏不以为然,“皮一点无所谓,以免在夫家受了委屈。” 第230章 面具公子 世间男子多薄幸,女子倘若不强悍一点,早就被吃得渣渣也不剩。 纪韶元深以为然,“荀将军和姑祖母教会我不少招式,让我以后不用看萧越的脸色。” 萧越武功高强,不单单只是大兴第一人,同时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 一听说有练武习武的故事,霍段氏眼睛一亮,“宁宁,你学得怎样?那荀将军是否和传闻中一样以一敌百?” 说着说着,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纪韶元:“……” 舅母啥时候这么失态过? 轻咳一声,纪韶元挑了挑眉,“我才疏学浅,天赋有限,所学不过皮毛之术,远不如荀将军和萧越他们厉害。” 若这番话落入南衡与无眠这些人的耳中,指定要腹诽公主殿下睁眼说瞎话,明明她杀了那么多高手,何来不如?她的武功几近无人能破,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暗卫也得小心三分。 当然,霍段氏不知情,她认为纪韶元还是那个小姑娘,反正她是信了纪韶元的说辞,好一阵心疼,“宁宁,习武是强身健体之用,切勿太过劳累,你身边有这么多侍卫,暂时不需要你亲自动手。凡事紧着自己。” 如果纪韶元有个三长两短,霍段氏觉得自己都无脸面到九泉之下去见她的夫君与早逝的小姑了。 纪韶元甜甜一笑,“是,舅母。宁宁会注意的。” 用得到她时才会动手,平常她可是优雅的美女。 霍段氏满意了。宁宁和小姑一样,听话又聪明。 霍柯氏倒不像霍段氏那样想得简单,她嘴角抽搐,“尔淳,宁宁虽说周遭那么多侍卫,可她偶尔也需要习武强身,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宁宁也不可能一直依赖侍卫保护她。” 纪韶元绝不允许自己拖人后腿,何况是她要嫁给萧越了? 萧越那种人,有心人始终盯着他呢。 霍柯氏心里叹气,面上支持纪韶元习武,“多点技艺傍身,有益无害。不过,一切小心点,宁宁。” 听得出来,霍柯氏是语重心长地劝慰纪韶元的。 纪韶元总觉得话里有话,但此时此刻不方便询问,只好一笑,“两位舅母,我还有大好青春去享受,咋会让自己不痛快呢?那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 以前被迫待在寿昌侯府,连大门也不出几次。 好不容易她和萧越喜结连理,有机会出去走一走,她咋会叫自己抱憾终身? 霍柯氏霍段氏纷纷笑出了声。 霍家其乐融融,美好甜蜜,可某些人就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了。 “再过不久,就是萧越跟襄黎公主成婚的大喜日,你们说,我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京郊外一处木屋里,脸带银色面具的男子高坐木椅,用低沉的嗓音谈起萧越。 他的话一说出来,底下的许多手下叽叽喳喳闹起来了。尤其以一矮瘦男最为激进,“都是那小畜生,害得我们失去了所有,不报复那个小畜生,恨意难消。” 萧越征战四方,本身会采取一些较为狠辣的手段惩办歹徒奸贼,特别是犯下滔天大罪的凶恶之流。毕竟他们的手里沾满了太多太多人的鲜血。 这些人一一处死后,相当于是为民除害了。 这些人死了,但他们的余孽还没有死完,当年萧越处理时,本身是想斩草除根的,结果余孽跑得快,一时找不到。 他们躲躲藏藏这么久,为的就是替主子报仇。 “听闻那位襄黎公主乃是大兴皇帝最宠爱的女儿,萧越待她也有几分意思。如若我们能把襄黎公主抓回来,想来萧越是会自投罗网的。” 一个高胖的中年男人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萧越是他们的生死敌人,对付敌人就心狠手辣。 萧越连他们也没有想过放过,何况他们对付萧越呢?一旦抓住了那位公主,萧越肯定要束手就擒,而公主出了事,大兴皇帝同样不会放过萧越的。 不费吹灰之力杀了萧越,是高胖男最想做的事情。 听高胖男这么一说,有的人开始酸溜溜了,“那畜生真是好福气,我们只能偷偷摸摸地生活他倒好名利双收,很快就要娶美娇娘了。再过不久,恐怕连孩子都有了。” 他们的确要酸一萧越的好运,位高权重、人人景仰,未来的妻子还是一国公主。 男人最得意的事情,无非是洞房花烛小登科,他乡遇故知。 萧越毫无疑问,轻轻松松地获得了这一切。这让如臭水沟的老鼠般生存的他们如何不羡慕嫉妒恨? 一开始开口的矮瘦男一脸不屑,“等我们抓住他的妻子,最好传出点什么,我保证叫萧越即刻颜面扫地,头上多了顶绿帽子。” 哪个男人受得了这种奇耻大辱?萧越亦然。 高胖男满是得意地接过话茬,“萧越不是很在意襄黎公主吗?要是襄黎公主出了事,不仅大兴皇帝不会放过他,连他自己也不会坦然。我一定要叫萧越备受折磨、挣扎痛苦地死去。让他轻轻松松地死了,我还真是不甘心的。” 由此可见,彼此的梁子算是结大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如何靠近襄黎公主以及抓住襄黎公主怎样处理的若干问题,倒是座上的面具男,一言不发,神情淡漠。 等高胖男拿出大家讨论出来的结果禀报面具男时,面具男才说,“这种无聊的馊主意,想也别想。” 此话一出,重重地打击了底下人蠢蠢欲动的心。 本来若计划成功,萧越铁定身败名裂,不得好死。关键在于襄黎公主这个棋子怎样用,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毕竟,天之骄女跟前,谁还没有个高手护卫? 面具男不同意他们的意见,认为此举龌龊卑鄙,“萧越的事不关襄黎公主的事。冤有头债有主,咱们不能牵连无辜的女眷。” 想当初他们在为主子办事时,也没想过所谓的牵连与否,更多的是尽职尽责,赴汤蹈火。 这会儿面具男突如其来的一句切勿牵连,实在让所有人接受无能。面对萧越干嘛要放人一马?荒唐! “公子,萧越是我们的仇人,他的家眷,和我们有个屁关系啊?”矮瘦男不高兴了,振振有词地据理力争,反驳面具男的话,“萧越杀了我全家,也没考虑过他们无不无辜。这笔账,我一定要叫萧越百倍奉还。” 灭家之仇,不共戴天。 “对啊对啊,不能放过。” 矮瘦男一说,一呼百应,好多人纷纷支持矮瘦男的意见。高胖男也差不多保持着这个想法,就是没有多说什么。 面具男不慌不乱地解释,“萧越,我们是铁定找他算账的。不是我妇人之仁,而是事情牵连到襄黎公主身上去,大兴皇帝一旦要为他的女儿报仇,帮助萧越打我们,我们岂不是陷入了更加困难麻烦的境地?” 面具男绝对不喜欢萧越,也不可能存在感化萧越等这种古怪想法。 对他们来说,萧越灭家灭国,血海深仇,无法化解。 复仇之路,使用任何手段都可以,可是把其他人牵扯进来,并不符合面具男的初衷。 “这个……” 面具男的话不无道理,大家沉默了。 “襄黎公主是扎手的玫瑰,若非必要,不可轻易触碰,以免惹火上身。” 面具男若有所感。 别人不知道纪韶元的底细,他如何不知? 高胖男不再坚持己见,恭敬地表示:“一切听凭公子差遣。” 公子从小足智多谋,帮助主子做成了不少大事。 若不是萧越突如其来的打击,公子估计已经继承了主子的衣钵。 矮瘦男亦是拱了拱手,“公子请指示卑职等该怎么做最好。” 面具男就是他们这群人的核心老大,服从主子调遣是他们的使命职责。 总算是威慑他们了,面具男悠悠一叹,“安排一下,可以叫那边的人动手了。” 萧越的身边,不是正好有他们的眼线吗? 定宣王府 萧越兴致缺缺地翻了翻书简,口中却问:“那边的情况怎样?” “根据北星传来的消息,他们一开始预备对襄黎公主动手,后被面具人阻止了。” 南衡说完后,果不其然,察觉到来自萧越身上的一股杀意。 萧越眯了眯眼,“如今我与殿下即将成为夫妻,他们只会愈发疯狂,会做出种种疯狂的行为。” 纪韶元是他的底线,对付他可以,但绝不能针对纪韶元。 南衡低下了头,对那帮浑然不知中计的贼人们心里默默地同情起来。 做什么不好,敢对主子的心肝宝贝动手脚,那是不知死活啊。 “主子想要小的怎么做?” 南衡问道。 对方想要挑衅定宣王府,他们不可能置若罔闻。 萧越这会儿往后背一靠,闭目养神,“叫廖长凤过去,荭凤是时候露脸了。” 自从廖长凤刺杀纪韶元失败后,纪韶元将其收归己用让她接受萧越的训练。 眼下,是可以出师了。 要一个新人去,还是老敌人,南衡惊讶,“主子是想试探吗?” 君然的武功来源,也是该查一查了。 第231章 生辰贺宴 “试探也不尽然。” 萧越含糊道,“廖长凤跟我们到底不是很熟悉,多加磨炼,也是可以的。” 廖长凤名不见经传,叫她过去,他自有用意。 南衡不疑有他,笑了笑,“主子神机妙算,那批人不过是老鼠屎,成不了气候。” 那群人一直想要对付萧越,只因萧越处死了他们的主子。 呵,说来可笑,他们的主子想方设法要置萧越于死地,多次下毒手萧越斩草除根,就变成了萧越心狠手辣了。 萧越不语,南衡领命,急忙下去吩咐廖长凤办事了。 萧越凝视着南衡的背影,若有所思。 …… 面具人与萧越的波涛汹涌,纪韶元暂时不知情。 因离新年越来越近,纪韶元回到昭阳宫过年。 恰逢紫嫣生日,纪韶元特意为她好好庆祝了一番。 紫嫣满不好意思,“奴婢岂敢劳烦殿下替奴婢过生日?” 紫嫣自幼便没有亲人,进宫多年,知心姐妹也就几个。 来到纪韶元身边后,碧月与紫嫣越来越熟悉,彼此间的情谊也很深厚。 纪韶元一听此话,不以为然,“你过生日,不能马虎应对。本公主很快就要出嫁离宫,按照父皇的旨意,本公主和萧越不会留在京城了。” 当初留下萧越待在平京,一则纳兰一族蠢蠢欲动,二则北境太平。 如今,边关屡有摩擦,隐私死灰复燃的余孽作祟。 这样一来,萧越有必要去边关了。而身为定宣王妃与襄黎公主的纪韶元,不可能安逸地留在王府里。 只因为,她也是大兴的一员,她是大兴公主,臣民供养了她,她也该为臣民付出与牺牲。 纪韶元的话引来紫嫣碧月的面面相觑。 她们本以为公主殿下嫁进定宣王府里,应该暂时比较幸福顺遂的。 万万没想到,战事生变,萧越要走了。 见侍女们不知所措,纪韶元娓娓道来,“其实,出去看看是挺好的。本公主这份能力,不用在该使用的地方,恐怕很浪费。” 纪韶元所说的能力特指什么,紫嫣碧月心知肚明。 碧月一笑,“殿下,您可得非常时刻才可用这一切。不然,奴婢等会担心死的。” 创作十曲本身属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特殊招式,纪韶元年纪轻轻用了两次,身体易留下病根。 纪韶元哈哈大笑,“我还年轻,不会自寻死路的。来,今天紫嫣生辰,祝她快乐。” 话音刚落,碧月也紧随其后,祝紫嫣生辰喜了,而且还做了鬼脸,引来大家的阵阵笑语。 紫嫣笑容满面,“谢谢殿下,谢谢碧月,大家多吃吃。” 厨房特意做了长寿面,以及紫嫣最爱吃的叫花鸡,可谓是味香色全。 紫嫣咬了一口叫花鸡,顿时赞不绝口,“很鲜嫩的叫花鸡,御膳房好手艺。” 若不是纪韶元有心,可能紫嫣很难吃到堪比宫宴的饭菜。 与此同时,御膳房端来了红烧鱼骨、八宝兔丁、栗子糕、蜂蜜花生等等主子才可吃到的菜肴。 第232章 楚岚公子 紫嫣进宫以来,生平第一次吃到这般合心意与美味的菜肴。 更遑论心意了。 “谢谢,谢谢殿下……” 紫嫣用完饭后,擦拭嘴角,漱口后,满带欢喜地看着纪韶元。 进宫的奴婢谁不是身不由己的苦命人?进了宫,以后想出去都不行了。 纪韶元一直将紫嫣碧月当做自己的左膀右臂,平常赏赐也足够大方,让她们有足够多的体己钱安稳度日。 平日碰上节庆生辰万寿寒食节之类的,纪韶元也会拉她们一块过,算是共同庆祝了。 紫嫣这番话,可让碧月不满意了,她说道:“哎,谢什么谢呢?不是说了吗?殿下虽然是主子,可也是我们的好姐妹啊。” 碧月从小追随纪韶元,到了宫里,纪韶元不忘把碧月带出寿昌侯府,对碧月来说,纪韶元是恩同再造的救世主了。 这样一来,碧月自是更忠心耿耿了。 不错,闻听此话,纪韶元给碧月树了大拇指,笑眯眯地说道:“紫嫣,你我是好姐妹嘛,主仆之名,姐妹之情。” “殿下……” 紫嫣低着头,面色羞红,“紫嫣今后,全心全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诚然,奴婢也是父母生的,也有生辰,可不是所有主子像纪韶元那样,乐意帮奴婢办生辰宴。 大度与佯装大方,终究是不太一样的。 紫嫣寖淫宫闱久已,可谓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几乎看惯看多了。 如今的紫嫣,才终于体会到久违的晕死温暖与感动。 出于这份感情,紫嫣难得地谈了谈自己的一些往事,“以前,紫嫣不叫紫嫣,没名没姓,就大丫大丫地叫着。后来,家乡发生了饥荒,所有人都吃不饱,同时还有官府催税,我爹他们过不下去了,只好到外谋生。当时,好多地方都有灾民难民,我爹和我娘有一天商量着去挖个野菜回来,再也没有回来了。我也就跟着人群一路流浪来到了宫里。” 轻描淡写的背后,竟是血淋淋的现实。 纪韶元沉吟片刻,客气地问她:“那后面呢?” 紫嫣既然是流浪的,她后续入宫问题怎么解决? “当年,大长公主施粥,我跑去拿,结果……差点被当做两脚羊吃了,我拼了命地跑出来,跑出来,跑得很快很快,因我好久没吃饭了,一下子就晕了。是大长公主温柔地派人给我看病吃药,让我喝上热乎乎的粥,从那时起,我便感激涕零。” 紫嫣说着说着,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难过。 也是,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太不容易了。 碧月瞠目结舌,“这……” 她以前听说过没饭吃时,易子而食的故事,没想到,现实里真的有。 碧月纵然也是贫苦人家出来的,可到底来到侯府后,不挨饿不受冻,生活很幸福。 “大长公主问我是姓甚名谁,家住何地,爹娘是谁。我爹和我娘已经不在了,大长公主对我很同情。” 紫嫣回忆起起初遇见升平大长公主时的场景,神色平静。 没有大长公主,就没有紫嫣的今天。 后续的事情,纪韶元猜测:“姑祖母给你取名吗?” “是,我很喜欢紫薇花,大长公主希望我日后的人生姹紫嫣红,于是赐名紫嫣。我就这样入了宫,之后被陛下收到身边,当起了暗卫。” 这段经历紫嫣没想说的,不过今天心情很好,也让她有了兴致,和盘托出过去的种种。 纪韶元听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紫嫣,你想拜一拜你爹娘吗?” 失去父母的孩子,普遍来说是想念他们的。 紫嫣一听,摇摇头,“不必了。当时他们不是为了我而去找野菜,而是想要把我卖了,换点吃的,却没想到后面被人抓走,当做两脚羊了。” 对于自己的父母,紫嫣也是调查过的,对当年的真相知道得一清二楚。 咋有这种爹娘? 碧月埋汰,“这种没良心的父母,紫嫣没必要……” “当时好多人吃不了饭,卖妻儿的不少,就连夫妻自己,也……” 紫嫣下意识地解释道。 事出有因,但凡当年老天爷不那么叫人活不下去,她的爹娘也不会想要卖了孩子。 再怎么说,他们待紫嫣是很疼爱的。 碧月无语,天灾不由人,但卖孩子,不好? “天灾人祸,三分天灾。” 纪韶元悠悠一叹。 自古以来,天灾人祸如影随形,往往天灾无情,人祸更无情。 像紫嫣所遇见的,毫无疑问,铁定是当地官吏的咄咄逼人,才迫使老百姓背井离乡,寻求生机。 如果说,这种现象是普遍发生的,那实在是…… 紫嫣有所感悟,“奴婢的家乡现在已重新建设,太平繁荣。” 过去的事,有的人渐渐老去离开,又有谁记得呢? 碧月搞不懂如此高深的大道理,可分辨得了是非对错,“那些讨人厌的狗官臭官。” 官大一级压死人,民不与官斗。 纪韶元心里有了不同的想法,面上不显,恰到好处地转移话题,“行了,今天是紫嫣的生辰,不提扫兴的话题,来,喝点酒,乐呵乐呵。” “是。” 一主二仆,气氛正好,其乐融融。 …… 霍榕秀三姐妹自从回到京城后,经常寻机跑出去玩。 对此,霍柯氏霍段氏从一开始的生气,已然是变得无所谓了。 反正惹不出大乱子,随便她们了。 潇湘楼,这个百年老楼,前朝末年差点毁于起义军的一把火,好在一代高僧慈源住持主动站出来,命令寺中和尚保护好潇湘楼,使它不至于毁于一旦。 大兴取代前朝后,这个原本无人问津的老楼,终于在有心人的经营下,渐渐地声名鹊起。 霍榕秀三姐妹来的地方,正是潇湘楼。 霍榕秀女扮男装,并没有做女儿样,她用一双眼睛谨慎地打量四周,她后面跟着的霍楹秀霍桦秀 则是一身女儿装,一个娇俏一个温婉,别提有多少人羡慕霍榕秀的艳福了。 “大哥哥,你真的要去这里吗?” 在外面,霍榕秀只能被叫做哥哥,不能叫姐姐。 霍楹秀话音刚落,很快有人骂骂咧咧地走出潇湘楼,嘴里不停念叨:“哪里来的小白脸?敢抢走我的美娇娘?哼!” 被赶出的人干脆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辱骂,“小白脸,人白没本事,风一吹就倒,整一个不中用的娘们,娘娘腔一样。” 听来人这么骂,估计他被人扫了颜面,才不服输地叫骂。 霍榕秀三姐妹刚好站在门口,听了一耳,霍榕秀没有太大反应,与对方擦肩而过。 她们甫一进去,台上的人恰好走了下来。 霍榕秀定睛一看,一风姿毓秀的白袍小公子抱着一花枝招展的女子当场来了一个原地旋转。小公子唇红齿白,斜飞入鬓的剑眉下,有着一对桃花眼,似风流,似含情,身姿如竹,高大挺拔,一袭白袍,恍若谪仙。 旋转跳跃完毕,小公子面带微笑,“姑娘,感觉如何?” “好,很好。” 女子羞窘地低着头,“公子真是好人。” 刚刚她被人调戏了她不肯跟对方走,对方不依不饶的,若不是小公子出现,可能她性命堪舆。 “你的表演很精彩,要再接再厉。” 小公子的嗓音充满了磁力,使人沉迷,“姑娘,我还会过来看你的。” 说完,眨了眨眼,一溜烟的功夫,小公子便消失了。 霍榕秀猝不及防,左右探寻,仍旧寻找不到那位公子。 方才被抱住的女子见霍榕秀如此,则是开口介绍,“那位公子,是赫赫有名的楚岚公子,果然如传闻中的那样,翩翩君子。一遇楚岚终身误,终身误。” “楚岚公子?” 霍榕秀喃喃自语。 连名字都这么好听。 霍楹秀霍桦秀面面相觑。 “哥哥,还要不要……” “不了,我们回家。” 霍榕秀当即就走,头也不回。 霍桦秀霍楹秀:“……” 咋这么快就改变主意? 霍榕秀耿耿于怀楚岚的出现。 那位楚岚公子,风度翩翩,以后能不能再遇见? 霍楹秀十分纳闷,“哥哥,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一听说那劳什公子的,人就走啊?你认识他吗?” “哥哥,那位楚岚公子,是江湖人士,武功不错,北萧南楚,今日总算是见到了。” 霍桦秀的双目满是激动,“以前,表姐夫与楚岚公子惆怅为人赞叹欣赏,我都以为是谬传,没想到,楚岚公子的风姿,无人能比啊。” 北萧南楚,这是大家给予萧越与楚岚的美誉。 在他们看来,楚岚与萧越是不世出的英雄好汉,风采动人。 刚刚与楚岚公子的惊鸿一瞥,短短一瞬,便让人心悦君兮。 不愧是当代无数女子敬仰崇拜的楚岚公子。 霍榕秀忽而兴致盎然地挑了挑眉,“妹妹喜欢楚岚公子?” “这个……”霍桦秀挠了挠头,“楚岚公子那么好,我和他,也不搭。” 楚岚公子很好,可和她们,好像没有太大的关系。 霍榕秀心里喟叹:这般不染尘埃的仙人,以后有机会见得到吗? 第233章 计划前奏 新年的气息越来越浓,到处可见张灯结彩的幸福,远道而来的亲人们总算是团聚了。 年货要备,屋子要扫,新的一年,新的气象。 皇宫内外也进行了一次大扫除,宫人们忙碌的身影频频可见,灯笼高挂,红彤彤的一片似火海,有意将过去一切不愉快、不如意、不干净的一切掩埋焚毁。 纪韶元陪着隆泰帝与升平大长公主,谈着刚刚推行的参军制。 温郡王的提议最终还是力排众议,一板敲定。 京城内外闹得风风雨雨,温郡王一段时间近乎是难以立足,幸亏有太子纪常登力保,他还不至于落到众叛亲离的下场。 其实,这个参军制损害的,也只有那些混吃等死的宗亲贵族。 对于有本事,子孙争气的家族勋贵而言,这个参军制影响不大,即便要上贡部分银两,那也不是倾家荡产。 有的人看透,有的人不满,有的人怀疑,参军制就在这种条件下,正式拍板成制。 从今以后,那些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有的忙了。 升平大长公主态度淡淡,“元元此事做得不错,叫温郡王露脸去办,远比元元提议,来得稳妥。” 纪韶元毕竟是女流之辈,她说出来的话,分量得大打折扣。 升平大长公主的威望与实力,目前来说纪韶元暂时是不如的。 不过,将来纪韶元发展壮大了,升平大长公主离开了,纪韶元便是大兴说一不二的老祖宗。 隆泰帝笑得和偷腥的小猫一样,“以前那帮人谁不是眼高于顶自以为是的?元元可帮了我一个大忙。” 萧越受伤的真相,隆泰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考虑到朝政与纪韶元的因素,隆泰帝拧着眉头敲打那批蠢蠢欲动有意谋害储君的人。 还别说,这个法子挺有效,那群人安静了不少气也泄了。 “父亲,这个仇,我是准备秋后算账的。” 纪韶元磨刀霍霍地表示,那是开胃菜,对她的夫君下手,胆大妄为。 升平大长公主毫不意外纪韶元有这般反应,她当年不一样如此吗? “尸位素餐的一群饭桶,早拔出来,早干净。” 升平大长公主见惯风雨,唯独不喜有人以私谋权,祸乱朝纲。 她再恨高宗,她也未想过毁去纪家皇族的江山。 她是纪氏公主,天生因国效力,为国奉献。 纪韶元眸光一闪,“姑祖母,你听说过楚子恢吗?” 楚子恢,威震北境的一代雄主,后因不服大兴,直接自杀了。 这样的人物,无人不印象深刻。 “楚子恢?” 升平大长公主忽而冷笑,“空有野心,没有人品的败类罢了。” 倘若楚子恢的统治无懈可击,萧越的军队也不可能势如破竹,一路上畅通无阻,只因楚子恢的统治丧失民心,只用强权逼人闭嘴。 独夫之心日益骄固。 “楚子恢是不是有个儿子?” 纪韶元问起楚子恢,不是没有缘故。 他的儿子,刚好是撺掇刺杀萧越的幕后推动者,一个神秘的面具人。 第234章 旧人旧事 楚子恢的崛起之路可谓快速。 起初,他只是北境部落里很不起眼的放羊娃,奴隶出身,他的生母只是一个没名没分的小女奴,他一出生,生母把他送回生父身边,意图让他认祖归宗。可惜,生父与继母都不待见他,对他非打即骂。 生父自认为这只是一夜风流带回来的麻烦,自是心冷面硬。 继母更不用说了,庶出子女便是正妻眼里最大的膈应物。 楚子恢的童年充满了不幸与坎坷,不仅吃不饱穿不暖,时常被生父一家子欺负殴打,还被同龄小孩子嘲笑排挤。 楚子恢小小年纪,便懂得了什么叫做人情冷暖。 后面,楚子恢侥幸被北境一相面的国师看中,觉得他有王佐之才,特意带回去认真栽培点拨。 楚子恢的人生发生了彻底的扭转。 因国师德高望重,楚子恢渐渐地成为了北境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当然,楚子恢的优秀表现使他们相信,楚子恢是他们优秀的王者,将来带领北境走向巅峰。 楚子恢出人头地了没有忘记生父一家子为他带来府痛苦与伤害。 没没过多久,他的生父和继母一家人全部死了,死于楚子恢的疯狂报复。死状凄惨,剥皮抽筋,不得好死。 楚子恢很小的时候露出了他暴戾的一面,只是之前处于低谷,他还楚楚可怜。 等他走上了巅峰,楚子恢的真面目暴露无遗。 楚子恢被国师带回去抚养时,通过国师人脉以及自己的特长,赢得了不小的声望。 而且,楚子恢擅长学习与模仿,好多东西被楚子恢举一反三,带领着贫穷落后的北境焕然一新,渐渐地脱胎换骨,有了属于自己的军队和不同的制造厂。 制铁术掌握在中原人手里,楚子恢花费巨资把他挖来。 因此可见,北境的变化离不开楚子恢的呕心沥血。 楚子恢很厉害,这一点纪韶元承认,可是,楚子恢暴戾恣睢,擅长笼络人心,也擅长舆论炒作,搞个人崇拜。 应该说,楚子恢生在这个时代,过早地明白了名声的作用。 楚子恢成功地利用民众的感情,一次又一次地倒行逆施,如若不然,萧越的军队来到北境时,不可能势如破竹,一路顺利。 楚子恢的悲剧,同时也是他自己酿成的。 “是有个儿子,但是他的儿子不如他。” 升平大长公主语气讥讽,“楚子恢一世枭雄,儿子空有了心狠手辣,格局手腕差远了。” 再怎么说,楚子恢登台之前,也做了不少利于北境发展的政策。 换成楚子恢的儿子后,反而还不如他的爹。 他爹被人咒骂暴君,儿子倒是昏庸无道。 “就算出现了,不值一提。楚子恢死了多少年?哪里有那么多人念着他?当时楚子恢可以声名鹊起,那是他生前的故事,死后,人死如灯灭,还有大兴,北境百姓除非是被马踢了脑袋,才会念念不忘楚子恢时期。” 楚子恢时期肉都没有那么多,到了大兴皇帝这边,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况且大兴环境更适宜人居住,哪像那荒凉的地盘,要什么没什么,不方便。 人心向背,一目了然。 升平大长公主可以保证,现在没有多少人还记得昔日那位不可一世的楚子恢大王。 隆泰帝深以为然,“楚贼余孽都是阴沟的臭老鼠,即便出来了,朕也相信,萧越和元元有办法对付他们。” 区区一手下败将,隆泰帝并不放在眼里。 楚子恢死而复活还有可能忌惮一二,但楚子恢儿子段位差太远,隆泰帝与升平大长公主并不会草木皆兵。 “楚子恢生前靠着百姓的盲目崇拜,开疆拓土,所向披靡,声名斐然,他若不倒行逆施,很难说是否统一北境,威胁大兴。” 纪韶元不是无的放矢。 认真看过楚子恢的资料后,她发现,早期的楚子恢算得上从善如流,应该说国师在世时,尚且约束了他两三分,国师人一走,楚子恢无所顾忌,行事愈发疯狂。 这样的人,说老实话真的很恐怖。 隆泰帝甩了甩手,“再厉害,也是萧越的手下败将。楚子恢死了,他的儿子下落不明,我们是不是……” 虽然不是太烦人,但一直暗自盯着萧越,纪韶元的心情可想而知。 升平大长公主笑了笑,“楚子恢的儿子……” …… 霍榕秀在潇湘楼与楚岚公子惊鸿一瞥后,整个人完全不一样了。 至于哪方面不一样,据霍楹秀所说,霍榕秀再也不像过去那样到处玩,反而待在书房里一直不出来。 如此反常的霍榕秀,霍柯氏很快便去询问一二了。 霍榕秀面对霍柯氏的问话,没有说出真相,只是淡淡一笑,“娘,我那是偶尔想看看书,没有其他想法。” 楚岚公子是江湖人士,霍柯氏再如何开明,也不会允许她与江湖人士来往密切的。 “是吗?”霍柯氏满是怀疑,“之前你与楹楹她们出去时,明明兴高采烈的,回来后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你没有事吗?” 作为过来人的霍柯氏,一眼便看出霍榕秀可能是有心上人了。 不过涉嫌儿女私情,霍柯氏不好说得太明白,以免霍榕秀心有疙瘩,不肯实言以告。 霍榕秀还不知道她心心念念要隐瞒的某件事,很快被自己的母亲看出来了。 “我没事,要是有事,我早就说了,干嘛要瞒着?” 霍榕秀很少撒谎,特别是面对自己的母亲,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 这份不自在,更加作证了霍榕秀心有他人的事实。 霍柯氏心里一叹,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也开始哄骗亲娘了。 霍柯氏直定定地看着霍榕秀,许久不说话。霍榕秀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极了。 该不会……她知道了? “行了,你自己没事就算了。” 出人意料,霍柯氏未多说什么,扭头就走。 霍榕秀松了一口气。 她也不想欺骗娘,只是楚岚公子风姿毓秀,偏偏是江湖人士,娘又怎么可能答应呢? 霍榕秀不知道的是,霍柯氏出来书房后,跑去找霍段氏聊了。 “尔淳,榕榕有心事。” 霍柯氏满是忧愁,“之前那丫头死也不肯嫁人,我是烦心至极。眼下她有心上人,又不肯说出来,我很担心她……” 可怜天下父母心。 霍柯氏之前只希望霍榕秀早日寻到如意郎君,一生安乐顺遂。 霍榕秀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她不想循规蹈矩地嫁人生子,想当一个属于自己的霍家小姑娘。 霍柯氏答应了,也默许了她平日四处疯玩的行为。放在其他贵族家里,霍榕秀只能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待在房间里。 霍家家风不同,儿子女儿都有自己的风骨气韵,昭德皇后是这样,霍榕秀也是这样。 霍榕秀之前不肯嫁人,霍柯氏烦恼也放任自流了。这会儿,她有了心仪的对象,却不肯说,难免使霍柯氏多想她是否会做出傻事。 催促霍榕秀嫁人,霍柯氏的烦恼无非是觉得,将来她们一走,没有人照顾得了霍榕秀,那不是让人欺负? 霍榕秀能够独立自主,自力更生,那算好了。 霍段氏十分理解霍柯氏的心情,她安慰道:“榕榕自小就有主意,她是不会干出什么坏事的。” 霍榕秀是三姐妹里最聪明的一个,单看彭孝武被她教训得几乎服服帖帖,便知一二。 霍榕秀有心上人,那不算坏事。 “哎……” 霍柯氏抬头看了看天空,“楚雄一走就是十七年,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与主见,她平平安安地成长,楚雄应该见到了。” 霍楚雄很疼爱自己的闺女,待霍榕秀也是竭尽全力地教导呵护。 若不是霍楚雄英年早逝,预估霍榕秀与自己的父亲之间,还能有好多好多相处的时间。 “楚寅也一样。” 霍段氏情绪低沉,“楹楹与桦桦都长得这么大了,女大十八变,一个两个古灵精怪,当娘的,还不如女儿机灵。” 失去丈夫的痛苦,是她们这对妯娌比起别人关系更融洽的因素。 霍楚雄霍楚寅两兄弟走得太快,只留下他们的爱人在世间相依为命。 她们都有女儿,没有儿子。 而霍楚涵云度夫妻的儿子霍飞扬回到霍家,上了族谱,成为了东平郡公府世子。 霍柯氏霍段氏突感岁月无常,时间流逝得太快太快了。 户部与内务府为了襄黎公主的大婚忙得脚不沾地,嫁妆也已备得七七八八。 可以说,嫁妆礼单一出来,不少人对萧越羡慕嫉妒恨。 年纪轻轻位高权重也就算了,偏偏娶到了隆泰帝的掌上明珠。 日后,萧越夫妻毋庸置疑是大兴最尊贵的人了。 打着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因襄黎公主定宣王大婚将至,就等过完年了。 这时候,来京述职的地方官员也是较多的。 京城某处宅邸里,一老一少讨论起襄黎公主与萧越的婚事了。 “当初,我们救了定宣王一命,大将军重情重义,也是时候提一提了。” 第235章 义妹干妹 萧越与纪韶元彼此皆很忙碌。 临近年关,封地每年一次的官员汇报也开始了。 纪韶元如今是什么都不缺,堪比大兴小富婆。隆泰帝赏赐丰富,升平大长公主也送了不少东西,皇贵妃与安贵妃亦然,偶尔文武百官送过来的孝敬庆贺礼,纪韶元几乎收也收不完。 更别说,每年食邑封地的税收与盐收供奉,纪韶元可以说是最富裕的公主了。 当然,有钱归有钱,纪韶元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挥金如土。 她投资入股的栖霞商行利润高,成本高,以及杂七杂八的某种意义上来说,纪韶元的收支是高额度的。 萧越和纪韶元不同,他除了领大将军的薪俸与定宣王的月银外,背地里经营的明风楼日入斗金,还有其他一些不为人知的生意,萧越也谈得上很有钱的人。 不过,大多数钱是给边关军费的,萧越并没有太大的个人享乐欲望。 襄黎公主有钱,定宣王有钱,二人的结合,定宣王府上下一片拍好。 正当萧越整理着部分书籍时,此时,南衡来报,有人求见,是清安府县令龚锐志与女儿龚蕾蕾。 萧越皱了皱眉,清安府县令他是认识的,只因此人曾给过他一笔钱,解了他燃眉之急。 回来他承诺过有机会必报答,没想到,二人分开这么多年,一直未曾谈过此事。 现在他上门,可能是为了此事。 于是萧越说:“让他进来,龚小姐不必一同而入。” “是。” 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是萧越即将迎娶襄黎公主过门的档口上,不可能和任何女子传出绯闻。 南衡很快便把龚锐志请了进来,令人意外的是,龚蕾蕾居然一道进来了。 萧越朝南衡偷去质问的眼神。 这是怎么回事? 南衡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 他也不想叫龚小姐进来,可是…… “微臣参见大将军。”龚锐志察觉到萧越南衡这对上司下属之间的暗流涌动,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大将军,微臣数年前曾给大将军送了一笔钱,当时大将军说过要报恩。微臣当初觉得举手之劳,无足挂齿,便一直没说。而现在,微臣改变想法了,请大将军见谅。” 龚锐志恭恭敬敬地行礼了。 萧越地位远高于他本人,若萧越怀恨在心泄恨报复,那么龚家逃脱不了。 龚锐志的话使萧越的注意力回到了这件事上,他说:“此事,我始终挂在心里。龚大人今天过来王府,想要索取酬劳,我自会回报。” 龚锐志要萧越还恩情,萧越也不会推脱,就是得看情况。 龚锐志一听,眉开眼笑,“大将军果真是一言九鼎。是这样的,爱女至今待字闺中,微臣人微言轻,寻不到好夫家,微臣斗胆,以昔日恩情为条件,求大将军收微臣的女儿为义妹。” “义妹?” 萧越吃了一惊。 龚蕾蕾年纪比纪韶元小,走在一起那只会是一对姐妹花。 萧越收义妹,那岂不是…… 第236章 认或不认 龚蕾蕾柔柔地伏礼,“臣女见过大将军。” 是个娇俏宜人的小姑娘,萧越颔首示意:“不必多礼。” “谢大将军。” 龚蕾蕾低眉顺眼地待在一边,不再说话。看得出来她受过良好的教育,礼仪规矩挑不出毛病。 萧越转头望着龚锐志,“龚县令,你的恩情,我牢记于心,至于认令千金为义妹,还容萧越进一步考虑考虑。” 龚锐志是清安府县令,官居正六品,龚蕾蕾若议亲,嫁到一殷实家境的书香门第家,也未尝不行。 不过,龚蕾蕾的亲事想要嫁得更好,肯定是很困难的。 这也是龚锐志请求萧越的原因。 “微臣冒昧打扰,只愿大将军不嫌弃微臣。在下只求小女平安幸福,不做多想,大将军的人品,有目共睹。” 龚锐志客气一笑。 萧越到底是人上人,有些事不宜逼得太过。 龚蕾蕾想嫁好一点,毋庸置疑,只有萧越帮得上忙了。 “龚大人的考绩我都看过了,清安府百姓安居乐业,离不开龚大人的治理。” 是否认义妹,萧越心存顾虑。 龚蕾蕾和他非亲非故,感情不深,认了义妹,旁人怎么可能多看她一眼? 况且,流言蜚语也会攻击龚蕾蕾图谋不轨,攀附荣华。 打心眼里,萧越并不希望龚蕾蕾被京城权贵所轻视或看上。 龚蕾蕾最好的归宿,应该是寻个有前途的进士嫁过去。 提及清安府,龚锐志笑容渐深,“此乃下官分内之事。下官既然当了清安府的父母官,就该为民请命。” 龚锐志与王建丰一样,都是有才识的寒门举子。 高中后,隆泰帝慕其才干,主动将他外放。 外放期满,龚锐志功成回京,隆泰帝见了奏疏,想必会提拔龚锐志的。 “为官者,利国利民。” 萧越说道,“龚大人当年慷慨解囊,赠予萧越一万两,如今清安府风调雨顺,蒸蒸日上,龚大人的高风亮节,当为世人榜样。” 撇开其他因素,龚锐志此人能耐不小,又有眼力,是个做得成大事的。 他此次眼巴巴地过来定宣王府求萧越认龚蕾蕾为义妹,可能还是希望萧越护住他一二。 又或者,向隆泰帝以表忠心。 “大将军言重了。” 龚锐志谦虚一二。 萧越夸夸他,他可不能就坡下驴。 萧越微笑,“龚大人可不能小看自己。陛下与襄黎公主都对你印象深刻,清安府的变化有目共睹,萧越在此先恭喜龚大人了。” 纪韶元与隆泰帝都对龚锐志有印象,属实叫龚锐志不知所措。 龚锐志摆了摆手,“陛下……公主……” 隆泰帝是老上司,认识他理所当然,襄黎公主知道她,实在不太正常。 萧越抬出襄黎公主的大名,一旁的龚蕾蕾神色黯然。 有这位天之骄女在,她又如何比得过人家? 萧越故作不知,和龚锐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政务。 萧越久居平京,知道的事情自然比龚锐志多得多。 没过一会,龚锐志便对萧越佩服得五体投地。 “大将军高瞻远瞩,下官今日深受教诲,自感不如啊。” 龚锐志颇有心得地感慨。 萧越从始至终未尝失去隆泰帝的恩宠,人家的本事不容小觑。 萧越作揖,“一家之言,不得当真。” “哈哈哈哈……” 短短一瞬间,龚锐志就把萧越当做推心置腹的知己了。 “大将军……下官一些话想和你说一说。”龚锐志低声附耳,萧越听完后,心里波涛汹涌。 皇宫里,皇贵妃与安贵妃一块品茗赏花。 自从废后废妃死了后,后宫展现出前所未有的一股平和气息。 皇贵妃与安贵妃下了重本,好好惩治了一批为非作歹的刁奴后,宫娥太监们无一例外,都将皇贵妃与安贵妃当成观世音菩萨了。 皇贵妃与安贵妃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二人一块分担后宫事务后,感情愈发融洽。 这不,皇贵妃忙里偷闲,约上安贵妃品茗赏花。万家特意为皇贵妃送来了珍藏许久的铁观音,供皇贵妃一品。 得了好茶,皇贵妃不忘给纪韶元与惠康公主、玉华公主送去一点,今儿约安贵妃品茗,品的是铁观音。 安贵妃乐意捧场,于是,两位后宫里最尊贵的主子,在凉亭内赏花品茗,真真惬意。 “娘娘,娘娘。” 皇贵妃跟前得力的女官融儿面色匆匆地来到凉亭内,打扰了两位主子的雅兴。 安贵妃神色未变皇贵妃轻斥一声:“慌慌张张的,不知道本宫与安贵妃一道赏花?” “皇贵妃息怒,奴婢打扰了两位娘娘,自知有罪,只是……” 融儿迟疑不定。 皇贵妃见状,挥手,辞退左右。 安贵妃跟前的宫人们也一道下去了。 “说,本宫听着。” 皇贵妃冷淡不失礼貌地说道。 偌大的后庭,有什么事发生,不足为怪。 融儿鼓起勇气,一字一句地禀报:“陛下去了德妃娘娘的寝宫。德妃被陛下禁足了。” 之前,李德妃因涉嫌刺杀隆泰帝,被废后关押禁足,等废后一死,德妃升了一级,却未洗脱罪名。 这会儿,隆泰帝去探望李德妃,李德妃延长了禁足的日子。 里面没有古怪,很难说得通。 皇贵妃追问:“德妃可是有所不敬?” 隆泰帝此人,最好面子。 谁要是冒犯了隆泰帝,不好意思,以后别想过好日子了。 李德妃本身因出身问题,不得隆泰帝的喜,好不容易低眉顺眼、伏低做小这么多年了,则会闹出这种事? 融儿摇头,“听赵公公说,德妃犯了大错,陛下怒不可遏。” 李德妃默默无闻,当了后宫的背景板妃子数年,皇贵妃实在想不出,李德妃有何处招惹隆泰帝的。 除非,李德妃与昭德皇后的死有关。 不,不可能的,李德妃是昭德皇后殁了七年才入宫的。 二人之间,也无瓜葛。 皇贵妃苦思冥想,左右想不出李德妃犯了什么错误。 倒是安贵妃语出惊人,“德妃昔日见过皇后一面,很喜欢皇后,皇后卒后,德妃主动当和亲公主来大兴。未到一年,吐藩被大兴吞并,德妃也就没有了支撑。” 若纪韶元在场,或许就能明白过来安贵妃所言何意。 福慧敬贤长公主待昭德皇后爱恨交织,现在又来了一个李德妃。 “妹妹是说,德妃她……” 皇贵妃饶是见多识广,也不免被这个意外的真相吓了一跳。 李德妃怎么会有这种感情? “德妃不知道的是,当初她见到的皇后,其实是骠骑大将军、慎国公霍楚雄。” 一石激起千层浪。 李德妃心心念念的昭德皇后,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皇贵妃下意识地问道:“德妃知道这件事吗?” “她知道,偶尔,她看着襄黎公主,是透过她怀念慎国公。” 安贵妃云淡风轻地砸下一枚炸弹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东平郡公府的公子小姐,一个两个人中龙凤,爱慕者众不稀奇,可是,李德妃喜欢霍楚雄,多多少少使皇贵妃意想不到。 一个番邦公主,爱慕异国的公子,太意外了。 “陛下是不满德妃的心吗?” 皇贵妃恢复了冷静。 像皇帝这种人,素来是唯我独尊,隆泰帝也不例外。他可以不喜欢李德妃,但李德妃不能不喜欢隆泰帝。 这就是皇权,这就是霸权。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安贵妃叹气,“李德妃可能与慎国公之死有关。” 被议论的李德妃,此时此刻褪去一身华服,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神色凄惶。 隆泰帝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李氏,是你故意拖延了援军,让楚雄楚寅力竭而死,对吗?” 当时李德妃还不在大兴,没想到手脚那么长,和纳兰志鹏勾结,里应外合,拖死了霍楚雄霍楚寅。 李德妃喃喃自语,“陛下何必多问呢?臣妾的心,你又不是不知道。” 从一开始,她的心便在那位雄姿英发的将军身上。当时,他一袭女儿装扮,不掩男子气概,她被他吸引了。 霍楚雄高大威武,家中有一爱妻,二人恩爱情浓,一生一世一双人,其中种种,早已使李德妃羡慕嫉妒恨。 李德妃远在番邦,不能对霍楚雄做什么。 等纳兰志鹏派人约谈合作除去霍氏一族时,李德妃起了心思:要是她可以叫霍楚雄死去,那她是不是彻彻底底可以拥有霍楚雄?死了,她有机会和他在一起了。 抱着这种见不得光的心思,李德妃答应了合作,而且还添油加醋地提到拖延援军到来的时间。 霍楚雄霍楚寅不是鲁莽的悍将,却杀敌千万,无人能比。 一旦有人帮他们,那么霍楚雄霍楚寅只会越挫越勇。 是以,拖延援军,纳兰志鹏做了,完成得很出色。 霍楚雄死了,她不高兴她伤心地嚎啕大哭起来。 从那以后,她的心始终为霍楚雄停留。 “哼!蛇蝎毒妇,楚雄遇见你,是他最大的不幸。” 隆泰帝厌恶地皱眉。 李德妃当初不帮纳兰志鹏出兵,霍楚雄霍楚寅会死吗? 第237章 一腔情深 李德妃痴痴滴笑了。 “是啊,他死了,我害死了他,我终于与他……有了一点联系。” 李德妃恨自己,恨为什么生为番邦公主? 恨,霍楚雄为什么娶了别人? 恨,自己和霍楚雄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牵挂。 “楚雄……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你……” 李德妃低声细语,“那风儿好大,吹起了你的头发,那时,我便认出,你是男儿。” 李德妃与霍楚雄的初遇,也是很尴尬。 霍楚雄假扮昭德皇后试探隆泰帝,结果未曾料到,发生了一些意外情况。他表演了一波不符合外表的武功,打得所有人节节败退。 霍楚雄只好顶着昭德皇后的发型回到了霍家。 当时,昭德皇后乐得直不起腰。毕竟自己的哥哥穿起女装,竟清秀可人。 霍楚雄瞪了霍芫初,“妹妹。” “哈哈哈……” 这段故事多了李德妃的插入,多多少少格格不入。 李德妃因霍楚雄的表现而产生好感,后面进行了解,见他出类拔萃,英俊非凡,心中的天平渐渐地往霍楚雄身上倾斜。 李德妃认为霍楚雄这样的英雄人物,应该不会那么快就成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霍楚雄也是有志男儿,他想要的,得他一步一步做出来。 然而,霍楚雄成亲了,对方是大家闺秀,二人感情非常好。 这无疑是刺激了李德妃的心。 李德妃身为番邦公主,自幼予取予求,宠溺得性子娇惯。 霍楚雄若一直不成亲,那李德妃还能安慰自己对方响当当的大人物,不属于自己。 柯书语的出现,毫无疑问大大地激怒了李德妃。 李德妃自此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毁了霍楚雄。 霍楚雄因援军迟迟不到致而力竭战死,名将陨落。 对方走了十七年了,李德妃都差点忘记一开始得知消息时悲痛欲绝的感受。 “楚雄之死,你难辞其咎,直接处死你,元元不会答应书语也不会。既然你那么爱着楚雄,那就满怀愧疚,痛苦地死去。” 隆泰帝神色冷漠。 霍楚雄年纪轻轻死于叛军之手,倘若霍楚雄不死,那么隆泰帝便会更多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 边关也能少几年烽烟。 霍楚雄不死,昭德皇后也不至于绝望下心死。 李德妃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李德妃听完隆泰帝的审判后,哈哈大笑,“姓纪的,我根本就不爱你。早在当初,父王他死的时候,我就应该把你一块弄死,好陪楚雄。” 隆泰帝口口声声深爱昭德皇后,但纪韶元流落在外,他可有一丝一毫的关注? 但凡上点心,昭德皇后生前的情况,他咋可能等纪韶元出现后才渐渐知晓? 说白了,隆泰帝并没有外表看上去这么痴心不二。 隆泰帝讥诮,“就凭你?你可知为什么你会来大兴和亲?” 李德妃自己选择过来大兴和亲,说是为了霍楚雄,但这里面也是有隆泰帝的要求。 “不是因为你吗?” 李德妃咬牙切齿,“我根本就不该来。” 第238章 新仇旧恨 李德妃一厢情愿地认为,没有隆泰帝,那她犯不着害死霍楚雄,说不定霍楚雄与她会成为恩爱的知己恋人。 别的不说,一旦人偏执起来,那是十分恐怖的。 李德妃的异想天开,于隆泰帝而言是一种挑衅和冒犯,他冷笑,“楚雄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这种女人。他的妻子,就是他的爱人。你不配。” 霍楚雄的毕生挚爱,是霍柯氏柯书语,而不是李德妃。 这一点,隆泰帝相当自信。 李德妃大怒,“你懂什么?楚雄才不会喜欢一个家庭妇女。那个女人什么都不懂,不过是一乡野丫头。” 好一个乡野丫头。 柯书语的娘家柯家是书香门第,满门显贵,何来乡野丫头? 再者,乡野丫头又如何?霍楚雄也不可能喜欢一个害死他的凶手。 “你好好待在静安殿里,闭门思过。” 隆泰帝不想多说什么,扭头就走。 “不!不……” 李德妃疯疯癫癫,意图上前抓住隆泰帝的袍服衣角,却被一把甩开。 “啊!” 李德妃吃痛地握住手臂。 隆泰帝毫不怜惜,衣角飞起,那明黄背影,成为了李德妃人生中最后的一抹记忆。 静安殿的动静很快传遍了后宫上下。 对所有人而言,李德妃素来是不得宠的,如今得罪了隆泰帝,更加没看头了。 好在,皇贵妃与安贵妃共同下令,对静安殿一应用度如旧,不可怠慢。 皇贵妃与安贵妃是后宫的女主人,谁敢和她们对着干?宫女太监们因两位贵主敲打,一时半会不敢轻慢李德妃。 李德妃终究是妃,隆泰帝一日未废,她便是四妃之一。 “哼!李氏?” 纪韶元半笑不笑地捏着玉牌,冷若冰霜。 李德妃陷害霍楚雄致其死亡的真相,起初纪韶元不愿相信。 虽说李德妃一开始那古怪的眼神叫她多想,但她万万没想到,李德妃竟心怀不轨,害死了自己的大舅舅。 大舅舅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到头来因他人的存心不良,年纪轻轻,命陨沙场。 明明,他有无限的可能性。 大舅舅走后,大舅母以泪洗面,痛不欲生。 “公主,静安殿那儿传出口信,那李氏一直在念慎国公的名讳。” 升平大长公主派来的另一个宫女倚罗正毕恭毕敬地对纪韶元禀报静安殿的一应动静。 倚罗比起紫嫣碧月,容色平平,可心灵手巧,且会口技,十分得升平大长公主的喜爱,特意把她调去听候纪韶元的差遣。 还好意思呢?纪韶元冷嗤,“李氏念叨,她那是脑子不清醒了,该喝药了。” 皇妃陷害朝臣的真相,到底不太合适公布出去。 尤其是霍楚雄与昭德皇后,二人是兄妹,当年废后和废妃陷昭德皇后母子于不利,于情于理公布出去无损皇家声誉。 可是,李德妃不同,她陷害的是前皇后的兄长,只因争风吃醋,便把肱骨大臣害死。 不提前朝反应,在老百姓眼里,皇家实属是不能轻易相信了。 ——区区一普通的妃子也能陷害前朝大臣,何况是平头百姓对上权贵阶级? 无论如何,隆泰帝也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慎国公只能是受纳兰志鹏的陷害,命丧叛军,而非死于皇妃与奸臣的陷害。 倚罗听完吩咐,转了转眼珠,“李氏心念番邦,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她因思乡心切,愈发不可理喻了。” 李德妃陷害霍楚雄一事不公布出去,不代表李德妃会有什么好结局。 纪韶元浅笑,“瞧你这鬼灵精。那李氏入宫多年,要思乡,早思乡了,何必等到现在?” 倚罗的提议未必不是好办法,李德妃如何死,隆泰帝把决定权交给纪韶元了。 李德妃的这点肮脏事,说起来都亏倚罗机灵,细心留意,从李德妃的贴身宫女嘴里撬出一点真相然后逐步逐步侦查。 紫嫣这时候插话了,“殿下,李氏到底出身王族,身份尊贵,当年她是作为和亲公主前来大兴的,可谓是两国邦交。即便吐藩覆灭,可她仍旧是陛下的妃子。李氏入宫不早不晚,思乡之情或许一开始就有,只是我们并不了解而已。” 李德妃的命肯定是要拿走的,就是分早死和晚死,以及怎么死。 “李氏无子无女,父皇待她不薄。” 纪韶元说道。 李德妃若始终安安分分的,那她余生的日子是顺遂幸福的。 昭德皇后芳魂早逝,废后姐妹赐死,皇贵妃安贵妃年岁渐长,却宽厚仁慈。 李德妃没有子女,皇贵妃安贵妃却未必不照拂。 不过很显然,出了这件事,皇贵妃安贵妃不能再对李德妃多照顾了。 “摆驾,去静安殿。” “是。” 德喆急忙派人通知静安殿那边了。 …… 李德妃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大殿中,周遭除了嬷嬷,就是侍卫。 静安殿被重重看守了,纪韶元心里想道。 当纪韶元出现时,李德妃终于打断了冥想,对上纪韶元那平静无比的眸光时,咯咯一笑,“楚雄,是你,你来见我了。” 杀人凶手,有什么资格叫她大舅舅的名字? 纪韶元一脸嫌恶,“我大舅舅已经死了,是被你害死的。” 跟她一道过来的,不是紫嫣碧月,而是倚罗和妙锦。 倚罗妙锦,两个都是升平大长公主细心栽培的,身怀绝艺,霸云无眠是隐形的暗卫,妙锦则是明面上的侍卫。 霍楚雄死了? 李德妃不可置信,目光涣散,“不会的,他没死,他没死啊!他活着的,好好的……” “什么好好的?” 纪韶元蹲下身,满是恶意地瞪着她,“我大舅舅再也不会回来了,大舅母失去了她的丈夫。” 没有谁比柯书语更痛苦。 李德妃一下子怒了,好像是死之一字刺激了她,她怒得双目通红,“他没死,没死,就在我身边。” 一口一个还没有死,若说一开始是疯疯癫癫的话,不足为信,那么现在呢? 纪韶元心生狐疑,面色未变,“你说他没死就没死吗?荒唐。” 然后火速起身,对妙锦使了眼色。 妙锦顿悟,在李德妃注意不到的角落里,手指翻飞,于空中迅速画了一些看不懂的字符。 纪韶元循循善诱,“你见过大舅舅不止一次了?” “我见他好多年了,很多次……很多次……他横眉冷对,讨厌我……” 李德妃整个人的状况是非正常情况的,妙锦一边画着,一边促使李德妃源源不断地说出心里话。 “横眉冷对?能认真说一说吗?” 纪韶元坐到李德妃附近,有意无意地听李德妃说话。 但此时,李德妃无论如何也不肯说了,因为她睡着了。 妙锦惭愧地认罪,“殿下,是奴婢使用不当,让李氏睡着了。” 本身使用这些见不得光的术法是要冒很大的风险,妙锦也不例外。 一用此招,妙锦得用一周的时间闭关,谁也不能见。李德妃睡着,也是这个术法所存在的不确定数。 李德妃肯说这些已然出乎意料了,纪韶元不在意地表示,“你立了大功,无罪。” 妙锦与倚罗是她的大牌,平常不怎么用,紫嫣碧月使用得更多,每个丫鬟各司其职,将来她去了定宣王府,一样可以为她效力。 妙锦松了一口气,“谢殿下。” 李德妃都睡着了,她们再留下也没什么大作用。 纪韶元招来一机灵的小太监,叮嘱他等李德妃醒了,一定要去昭阳宫禀报一声。 太监一听,差事易办,很爽快地答应了。能为襄黎公主效力,那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运气。 纪韶元一行走出了静安殿。 也是凑巧,隆泰帝的嫔妃之一华才人婷婷袅袅地路过此地,衣裳华丽,浓妆艳抹,一看就是有心出来的。 纪韶元笑容一淡,对方已经见到她了,亲亲热热地迎前,娇滴滴地说道:“襄黎公主大驾,没想到,妾身还能见到公主殿下。” 华才人是废妃纳兰氏五年前推荐送入宫的妃嫔,此人姿容姣好,又会唱歌,眉眼有三分酷似昭德皇后。 是以,华才人从迅速地从答应爬到才人之位。 当然,也是到此为止了,废妃倒台,华才人惶惶不可终日,她膝下没有子嗣,一旦隆泰帝归天,她就只能青灯古佛。 心里不甘的华才人没少给皇贵妃与安贵妃献殷勤,这会儿终于轮到了纪韶元。 纪韶元指了指她的衣服,皮笑肉不笑,“这凤穿牡丹的图案,本公主只听说过是为一国之母定制的,不知才人是从哪儿弄来的图样,竟与皇后的如出一辙?” 后宫的女人谁不想当皇后? 何况是华才人,她当初答应入宫,除去爹娘的因素,也有出人头地的想法。 大兴皇后之位空悬已久,废后已死,目前来说再也无人当皇后了。 皇贵妃是离皇后之位最近的,可是很显然,隆泰帝无意册立新后,太子纪常登都记名给昭德皇后了。 此话一出,华才人惶恐不安,,汗流浃背。 华才人急忙表示,“妾……妾不是有心的。” 第239章 跃跃欲试 凤穿牡丹的图案,本来只有皇后才能穿,华才人区区一五品妃嫔,穿这种图案,不就是等于告诉大家她想当皇后吗? 有这心,也得掩饰。 “公主殿下,妾身自知愚昧无知,不小心穿了凤穿牡丹,冒犯了皇后,还望公主恕罪。” 说完,华才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纪韶元朝倚罗使眼色,倚罗会意,扯了扯华才人的衣袖,面无表情道:“华才人,此地是静安殿,德妃娘娘的思过地,您要跪,也要跪德妃娘娘。公主殿下打心里尊重陛下,您是陛下的妃妾,也是公主的庶母。您这么一跪,公主将如何自处?” 华才人再不济,那是隆泰帝的嫔御,纪韶元名义上的庶母,叫庶母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下跪,以后纪韶元的名声别想好了。 纪韶元接过话茬,不理会华才人那又青又红的脸蛋,她轻声一笑,“华才人,平日你侍奉父皇,可不是这般没分寸的。父皇跟前的妃妾,本公主见了那么多,个个都通情达理,端庄温柔,华才人今日先是穿了皇后才可用的凤穿牡丹的图案,再是当众给我下跪,华才人,你这么做,跟皇贵妃安贵妃她们不一样啊。” 皇贵妃出身名门,安贵妃不用多说,十皇子沛亲王的生母,在此之前也是隆泰帝的宠妃。 一个才人,算什么牌面?不想办法安分守己,还处处挑衅,存心作死吗? 纪韶元瞧不上华才人的做派,堂而皇之地告诉华才人,“才人,父皇和我说过,此生唯有母后只配当他的妻子,他的皇后。才人可是废妃推荐的,也有一点情义,父皇念旧情,想必不会迁怒你的。” 说完,扶着倚罗妙锦的手转身离开。 她一走,后面的华才人气得跺了跺脚。 “才人……”宫女想扶她,却被甩开,“滚!没用的奴婢,方才襄黎公主发难,你一句话都不替我说。” 华才人此时此刻怒从心头起了。 襄黎公主?哼!等她当了太后,绝对要给襄黎公主好看。 区区一公主,也敢翘尾巴上天,也不见自己几斤几两。 “才人,襄黎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奴婢人微言轻,帮不了才人。” 宫女低头。 开什么玩笑?襄黎公主那是隆泰帝的心尖尖,华才人连宠妃都不是哪里来的资格让宫女反对襄黎公主? 襄黎公主的背后,还有升平大长公主撑腰呢。 华才人正在气头上,宫女一个劲地推诿,只让她火气更大,“我教训你一个宫女,你也敢抢嘴?这样的贱婢,看样子我是用不起你了。从今以后你就去内务府。” 如果一个宫女被打发回内务府,那么将来宫女的人生只会越来越惨。 宫女终于害怕了,她哆哆嗦嗦跪地求饶:“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不该说的,才人不要放走奴婢。” 宫女可是内务府派来伺候华才人的,华才人起很是得宠,然而废妃倒台,宫女的处境也不太好了。 第240章 另求活路 一旦华才人不行,不得志,那她一个宫女,很难说将来有什么前途。 宫女瑟瑟发抖的模样成功取悦了愤怒不已的华才人,无论如何,她拿捏一个宫人,绰绰有余。 “我告诉你,我若不好,你也别想好。” 华才人眯了眯眼,“打发回内务府,你的前途等于是断了。本主身边缺人,暂时不叫你走了。” 内务府调拨宫人素来是账本计数,也有规定。宫里如今是皇贵妃安贵妃做主,她要是虐待了宫娥,皇贵妃铁定饶不了她。 而且,内务府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才人特意再送来一批宫女。 想到这里,华才人的心膈应得很。 她发誓,绝对要爬到所有人的头上去,要叫所有人对她俯首称臣。 宫女见华才人并不准备把她打发走,松了一口气,感恩戴德,“谢谢,谢谢才人。” 不回内务府,一切都好说。 “不过,你刚刚让我丢了面子,这样,你去替我办件事,算是将功赎罪。” 华才人随后低声说了几句话。 那宫女一听,吃了一惊,“这……” 此事倘若被揭发出来,她是死无葬身之地的。 华才人面色紧皱,“怎么?你是违抗我的命令吗?那好,你去内务府。” 还想推诿不做?想得美! “奴婢、奴婢这就去。” 宫女低头,唯有领命。 华才人得意地笑了。 昭阳宫 纪韶元甫一坐下,聊起了刚刚遇见的华才人,“华才人恐怕是心有不甘,有所动作。” 华才人是废妃带进来的人,她的爹娘乃是一员外富户,因欠债累累,无可奈何下投靠了废妃的父亲。 废妃当时一见到华才人的容貌,决意让她进宫争宠,对抗废后。 华才人也有几分才气,兼具那几分相似的眉眼,言行举止,靠拢了昭德皇后。 这样一来,想要不得宠都很困难,华才人入宫后,火速被升级,渐渐地成为五品才人。 本来华才人的日子算得上一路顺风,不料废后废妃姐妹双双倒台,纪韶元风头无二。 华才人选择了低调行事。 妙锦给华才人仔细算了一卦,“机关算尽,性命无虞。” 华才人再怎么聪明,后宫仍旧是隆泰帝和皇贵妃所管辖的。 华才人想管也管不了,上蹿下跳的,无非是寻求另一个活路。 “华才人的父亲倚罗可有查过?” 纪韶元问起华才人的父亲,不是没有其他想法。 华才人之所以入宫,主要还是她的父亲欠债太多,还不起债。 要是纪韶元将华家上下控制在手中,那么华才人也别想乱折腾了。 “华家目前情况还好,没有了纳兰家的照拂,日子苦归苦,但终究心安理得。” 倚罗答道。 纳兰一族已抄家灭族,华家因只是一普通的员外家,倒是没有被牵连清算。 就是这日子,日后只能靠自己了。 当然,华家再如何难过,也比当初好多了。 纪韶元摸了摸下巴,“皇贵妃一向待我不薄,视我如亲女,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倘若要册立新后,还是皇贵妃最为合适。” 虽然皇贵妃没有孕育皇子,但生了两个公主,又是老资历,万家在前朝一直忠心耿耿,劳苦功高。单此一看,皇贵妃当皇后,绰绰有余。 纪韶元即便很不喜欢有其他女人占了属于昭德皇后的位置,说实话,若此人是皇贵妃,她是可以接受的。 好端端的,提及册立新后,倚罗妙锦一时之间不敢搭话。 紫嫣巧笑嫣然,“殿下,陛的心殿下又不是不清楚,昭德皇后,才是陛下的皇后。” 无论是废后,还是谁,永远不能替代昭德皇后的位置。 纪韶元担心新后一事,应该说是多虑了。 隆泰帝不想册立新后是一回事,可有心人想当皇后啊。纪韶元耸了耸肩,“华才人的目标是当太后,要压我一头。” 别以为华才人的小心思她看不出来,毕竟华才人眼神深处的厌恶与憎恨,那是怎样都掩饰不了的。 像华才人这类隐忍蛰伏的底层人士,一朝得志,情况真的各不相同。 现在一看,华才人是第二种人。 “是否册立新后是陛下做决定的。皇贵妃与安贵妃执掌六宫,各司其职,管理六宫井井有条。即便不立新后,皇贵妃安贵妃已然替陛下分忧。” 碧月一针见血地点出。 华才人想得美好,但现实并不会如她所愿。 隆泰帝想立新后,早就立了,何须等到现在?要知道,太子殿下都有新人选了,一国之母的位置,也不需要畏首畏尾的。 纪韶元把头往后一靠,似笑非笑,“自从十皇子夭折,后宫再也没有新生皇嗣出生了。” 隆泰帝登基时,本来是老大不小了,加上元配皇后的两个嫡子还惨死了,单这么一看,隆泰帝的子嗣并不是很多。 紫嫣沉吟,“安贵妃当年得宠,要是十皇子不死,局面自然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安贵妃年轻漂亮,性子温柔,隆泰帝在她的身上找到了昭德皇后的影子,待她比对别人更怜惜三分。 纪韶元明白,安贵妃从十皇子夭折后,待隆泰帝心结不小,眼下看上去是其乐融融,实际上,谁又知道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呢? 纪韶元瞥去一眼,“安贵妃之子,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宠爱。那时候,太子之位非他莫属。” 安贵妃出身寿昌侯府,对比母家羸弱的纪常登,十皇子拥有着非同一般的优势。 可惜,这只是一个假设。安贵妃的孩子暴毙,纪常登当了太子。 “华才人与静安殿这边,你们都去盯着。华才人是懂得隐忍的,李氏还是那样,盯住她们,不会有错。” 纪韶元面色冷肃。 她不允许有人在皇宫兴风作浪,更不许有人挑拨是非,胡作非为。 “是。” 永福宫,是安贵妃的寝宫。获封贵妃后,安贵妃的寝宫来了一次大规模的装修整改。 昔日冷清孤单的偏僻寝殿,终将不是安贵妃的归宿。 安贵妃闭目养神,享受着贴身宫女的按摩伺候。 捏肩膀、捏脚,宫女的功夫不错。 安贵妃正舒服地喟叹时,内监入殿禀报,“陛下来了。” 安贵妃豁然睁开眼睛,“跟着本宫一块迎接陛下。” “不必了,朕来了。” 隆泰帝爽朗的声音径直而入内殿,此刻,周遭的宫人们十分有眼色地一一退下。 隆泰帝与安贵妃面对面看着彼此。 “臣妾参见陛下。” 安贵妃欠了欠身。 “安儿快起。” 隆泰帝笑眯眯地叫着他的独属昵称。 安贵妃回之一笑,却没有说什么。 是了,老十一走,她便变了。 隆泰帝低声呢喃,“不陪我进去里面坐一坐?” 帷帐后的,俨然是一张大床。 安贵妃回答:“陛下想来就来,臣妾奉陪到底。” 人心一死,做什么也无力挽回。 安贵妃眼下是心冷面冷,没有心思应付隆泰帝。 隆泰帝却蹙眉,“安儿,你是我的嫔妃,不是吗?” 安贵妃入宫前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少女情窦初开,却被一张圣旨强迫入宫。 之后,她所有的喜怒哀乐尽数掩盖在深不见底的后宫了。 安贵妃抬头,“陛下希望臣妾该怎么做?” 孩子没有了,她也无所牵挂。曾经的恋人丑陋不堪,名义的丈夫寡情无心。 安贵妃都不觉得,自己需要费什么七情六欲来应付偌大的六宫了。 “安儿,我们再要一个孩子。” 为数不多,隆泰帝流露楚一丝愧疚与遗憾。 安贵妃样样贴合他的心意,温温柔柔,清澈如水,他当初就不该顾及着废后她们,没有替贵妃撑腰。 贵妃心冷,也是他的错误导致的。 安贵妃这时候忽而流泪,“可是,我的孩儿回不来了……” 他始终是不能被替代的存在,他就是他。 隆泰帝一把抱住安贵妃,“哭,我们都哭。” 想当初,他抱过那个孩子的,白白嫩嫩,长大了,以后会是一栋梁之才。 只可惜,死了。 不由得,隆泰帝后知后觉地为那个无缘再见的孩儿难过痛苦,“我这个当父亲的不够格,辜负了他。” 但凡上点心,废后姐妹就不会有机会对十皇子动手。 说白了,隆泰帝并没有那么深爱安贵妃。 安贵妃一下子哭得更大声了,“我的孩子……” 这么久了,她走不出来丧子之痛,每每想到那个渐渐没有温度的婴儿,心如刀绞是无法形容心痛的程度。 七魂离去六魄,她的孩儿在埋怨她没有保护好他。 安贵妃因怀念十皇子,整个晚上几乎是哭声,直到哭累了,才被抱上床安歇。 次日清晨,隆泰帝跟前的赵德全为安贵妃送来了御赐的宁神香。 安贵妃沉默了一会儿才答复赵德全,“替本宫谢谢陛下的赏赐。” “哪里哪里?这是陛下关怀娘娘所致。” 赵德全微笑。 安贵妃到底一时半会解不开死结,暂时不想面对隆泰帝。只好敷衍应付几句赵德全后,匆匆回了寝殿安歇。 人心挽回得了吗?天知地知。 第241章 写画本子 龚锐志之前拜访定宣王府,目的是想让萧越成为龚蕾蕾的义兄,以便龚蕾蕾有个好亲事。 赴京述职的地方官员何其多也,上次萧越说襄黎公主与隆泰帝都记得他,并非虚言。 龚锐志的作风类似王建丰,踏踏实实,勤勤恳恳,下得了狠手大力整顿,称得上良吏。 纪韶元觉得,此人或可凭功入都察院。 刚好,隆泰帝有意叫龚锐志进都察院,为纪常登培养新的班底。 这样一来,龚锐志喜提从四品都察院左都侍郎。 无论官大官小,从今以后,龚锐志算得上是京官了。 实权京官,前途正好,龚蕾蕾也不是非常必要和萧越攀认义兄妹了。 不过萧越还是顾念龚锐志当初的慷慨解囊,特示意昔日的同僚步军统领、远乡伯府给龚蕾蕾认个义亲。 恰好龚蕾蕾祖辈与太夫人祖辈有点血缘关系,两家认亲,合情合理。 于是,欢天喜地的认亲仪式开始了。 龚蕾蕾得偿所愿,龚锐志感激涕零,无语凝噎。 既然这桩心事完成了,萧越总算是如释重负,安安心心地等候着迎娶新娘子过门。 不过,隆泰帝小心眼爆发,多次派遣萧越去做一些难事,萧越再度离京了。 纪韶元得知消息后,撇了撇嘴,“我就知道。萧越可得尽快回来,不然新年缺了点味。” 萧越是准新郎了,出事了,纪韶元日后的名声也不好听。 紫嫣与碧月见状,讨喜地聊着京城的八卦,收认义亲、伦、私奔小妾等等,应有尽有。 纪韶元听着捧腹大笑,“那些人,真好笑。” 高门大户家的绯闻故事本来就多,光是纪韶元知道和不知道的,那足够写一箩筐的画本子。 纪韶元想着想着,觉得要不利用这个机会来写书。 说到做到,纪韶元摩拳擦掌,“我要是以此写书立着,岂不棒哉?”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写点东西打发时间也挺好。 嫁妆已有人打点,她已全部过目,至于嫁衣,不好意思,那么华贵的衣服,纪韶元看一眼便眼花缭乱。 公主府与昭阳宫的相应调整她也早就安排妥当。詹事家令尽职尽责,封地属官亦兢兢业业。 那她的日子还挺悠哉悠哉,当然,皇贵妃与安贵妃还给她添妆了。 十里红妆不算什么,百里红妆才符合纪韶元的身份。 倚罗差点噎着,“殿下要写……画本子?” 画本子素来被世俗礼教抨击为伤风败俗、靡靡之音,纪韶元倒是没有这些偏见,只认为这些画本子讲透人情世故,不比四书五经差多少。 ——论经典,四书五经最好,可雅俗共赏,绝对是画本子脱颖而出。 纪韶元眨了眨眼,“不好吗?画本子写好了,那能启迪育民,我这算是打发时间了。” 没有了废后废妃,纪韶元的生活别提多惬意了。 “殿下若想写,要不拜访一些翰林院大学士。” 妙锦提意见。 翰林院大学士学识渊博,纪韶元拜访他,是不错的决定。 第242章 是否打赌 让她去拜访翰林院大学士? 纪韶元摆了摆手,“别别别,大学士是出了名的迂腐,我和他谈不拢。” 翰林院大学士天天一副之乎者也的论调,实在让她接受无能。 而且,对方绝对会长篇累牍训斥她的“胆大妄为”。 写个话本子还要被呵斥,算了,她还没有这种自讨无趣的闲情逸致。 紫嫣见状,噗嗤一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翰林院大学士,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襄黎公主的软肋。 妙锦也被逗乐了,“殿下,写话本子,不如殿下自己来。” 再怎么说,单是皇家教育,纪韶元绝对是数一数二了。 用以笔墨描绘故事,可不比那三流话本子有意思多了? 纪韶元一听,一拍手,“嗯。我决定写一个大家闺秀是如何抛弃负心汉,走上人生巅峰的。” 民间百姓,最爱的就是互相拉扯的家长里短。 以至于有关皇宫的传闻里,有很多几乎是东宫娘娘烙大饼的哭笑不得的逻辑。 纪韶元摸了摸下巴,“以前有个小姑娘,人美心又善。家中财万贯,四街六巷好。家中有一兄,父母订双亲,不曾想到……” “怎么样?” 碧月好奇地睁着眼。 纪韶元既然要写一个话本子,还是那种不一样的话本子,那故事内容就得好好琢磨。 “没想到,对方和一个小丫头私奔了。这下可好小姑娘只能待字闺中了。” 纪韶元长吁短叹,“这么一拖,就是好多年后了。小姑娘长大了,刚好有人提亲,小姑娘的爹娘顺理成章地同意了。小姑娘没见过未婚夫,对他并不信任。可是,未婚夫和她说,会一生一世对她好。小姑娘信以为真了,和未婚夫高高兴兴地成亲了。” 纪韶元接着又说,“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个未婚夫,是人面兽心的畜生,他贪图岳父家的财产,想方设法害死了小姑娘的爹娘,然后又想杀人灭口。幸好,小姑娘死里逃生,被贵人所救。小姑娘自此踏上了为父申冤的道路。” 其实,纪韶元讲这个故事,主要是市场上流通的话本子,多半是才子佳人,郎情妾意,风花雪月之类的。 纪韶元认为,人心易变,特别是男人,心永远比谁都狠。 女子,特别是涉世未深的小女子,容易为男人的外表欺骗,进而踏入深渊,无可挽回。 纪韶元打心眼里并不想世间女子轻易为爱所困,到底人生在世,白马过隙,有太多太多美丽的风景值得大家去看一看。 倚罗一针见血,“殿下是想告诉诸位女子,不可随意答应婚姻大事吗?” 话本子的女子总是带着冲动与盲目,轻而易举就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好像在此之前所接受的种种完全是空谈了。 开什么玩笑?哪个大家闺秀身边不是奴仆环绕,家教森严? 纪韶元瞧不起那些穷酸书生乱写的东西,但她觉得,借话本子传递一些道理,还是可行的。 “万恶的男人,万恶的礼教,万恶的社会。” 纪韶元一脸嫌弃,“我若不是公主,一出生就会被溺毙掐死,因为我是女孩。而后,可能还会被当做童养媳,一辈子为夫家娘家操劳,就是不属于自己。” 民间女孩的命运普遍悲惨,要么被掐死溺毙,要么一辈子为夫家娘家做得累死。 纪韶元想做点什么,又不太确定。 毕竟,从头开始,打破规矩,也是需要非同一般的勇气。 当然,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她与萧越大婚完后,和隆泰帝一,估计事成。 “殿下,太子殿下身边的春雨求见。” 得,有人传召,纪韶元要去东宫。 …… 萧越离京后,定宣王府十分安静。荀致清和封奕如旧来王府办公。 荀致清见到封奕,就和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 倒是封奕,偶尔流露出一丝惆怅。 封奕比萧越早成亲,就在几天前,他与孙凝贞成亲了。 是的,从此以后,他与孙凝贞正式成为祠堂里有名有份的夫妻。 那天晚上,荀致清与封奕之间发生了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荀致清不可能选择封奕,也不可能放弃一切。 既然如此,封奕和孙凝贞自是恩爱情浓。 “封夫人身体可好?” 荀致清问他。 孙凝贞是他的夫人,封奕心里叹气,“还好,将军府里一应俱全,缺不了凝贞的。” 无论如何,他待孙凝贞,是注定得客客气气了。 荀致清一听,笑了笑,“我刚好有个百年人参,还有人参养荣丸,待会你带回去,为封夫人调理身子。” “……嗯。” 封奕闷闷地应答。 荀致清不答应和他在一起,他跟孙凝贞也成亲了,也是时候该放下了。 荀致清接着道:“大将军即将聘娶襄黎公主入门,尚主隆恩我们可得好好打点。” 香儿与南衡打理王府,本身属于捉襟见肘,再者,他们不是王府的主人,有些事做不来。 封奕这时候幸灾乐祸了,“大将军之前被陛下派去西北查看粮草情况,一来一回的,大将军得累死。” 像这种事情,本来就不需要萧越去。 不过,谁让萧越成为了隆泰帝的女婿? 食君之禄,分君之事。 “……”荀致清无语,小心大将军秋后算账。 二人经如此一说,若有若无的尴尬气氛直接消失了。 香儿和南衡远处看着,纷纷摇头。 新年新气象,萧越来回折腾,着实够呛。 幸好马的脚程快。 萧越终于在新年的前一天顺利到京。 甫一回京,隆泰帝便“积极”地宣召爱卿入宫了。 萧越望着隆泰帝那张面孔时,差点没敢直接泪流满面。 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爱卿此次辛苦了,不愧是朕的大将军,心有千千计。” 隆泰帝笑呵呵地称赞了萧越的表现。 抛开其他,萧越此人龙章凤姿,龙翕凤翔,玉树临风,的的确确配得起他的元元。 美中不足的是,萧越大了他女儿八岁。 萧越拱手,“微臣幸不辱命,完成了陛下的重托。” 他去西北,主要还是办一些事。 隆泰帝左看右看,发现萧越的左肩处疑似流血凝固,不禁关怀,“爱卿受伤了?” “无碍,小伤罢了。” 萧越毫不在意道。 行军打仗,哪能不受伤?况且,也只是擦破了皮,还不足够致命。 隆泰帝顿时不满,“小伤也是伤。你要是出了事,元元那不是得守寡?” 萧越此人,武功高强是一回事,但不能不拿自己当回事。 萧越挑眉,“殿下自会明白微臣的用心。” 明白什么? 隆泰帝轻哼一声,“我告诉你,你的命可是我宝贝闺女的,敢随意放弃自己的命,朕唯你是问。” 霸道的帝王,此时此刻把护犊子诠释得淋漓尽致。 萧越:“……” 他又不是寻死觅活,咋搞得他和小孩子一样? “谢陛下挂念。” 反正天大地大,皇帝最大,萧越只好唯命是从。 隆泰帝这时候才稍稍满意了点,“楚岚,博克善的儿子,博克善是汉人,曾叫楚子恢。想来,你对他十分熟悉了。” 同父异母的兄弟,对比楚岚的遭遇,萧越早年的经历真可谓是糟心了。 萧越低头,“微臣与楚岚素昧平生,却此生难化解仇恨,我与他,是势不两立的仇人。” 不提博克善的种种行径,单单楚岚一而再再而三地迫害设计,萧越并没有原谅的理由。 隆泰帝眯了眯眼,“势不两立也没什么用,楚岚公子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北萧南楚,他的名头那么大,爱卿可有高见对付他?” 北萧南楚,萧越楚岚,二人平静的外表下,暗流涌动,针锋相对。 楚岚为了复仇,不惜迫害萧越,萧越同样为了保护自己,对付楚岚毫不手软。 隆泰帝挑眉,“楚岚,霍家的大小姐和他见过面了,而且一见倾心,不可自拔。” 霍榕秀喜欢楚岚? 萧越蹙眉,“楚岚居心叵测,接近霍家小姐,别有用心。” “他们想过绑架元元,挑拨你我关系,不过因元元身份特殊,被放弃了计划。依我看,他们敢这样想,未尝不敢对霍家小姐动手脚。” 隆泰帝最担心的便是楚岚借霍榕秀的身份,步步靠近霍家,致而粉身碎骨。 东平郡公府别看是近乎低调,但有纪韶元在,低调不了。 “元元和朕谈过,霍家小姐最为沉着聪明,楚岚那儿,她有分寸。” 隆泰帝意味深长地暗示道。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对皇帝而言,能做的跟不能做的,关键在于是否有好处。 萧越表示反对,“楚岚心狠手辣,心思莫测,喜怒无常,霍家小姐涉世未深,不足以抵抗他。” 楚岚什么人没见过?霍榕秀一个小丫头,不可能有机会哄骗得了楚岚。 隆泰帝这会儿反而是胸有成竹了,“萧越,我们打个赌。看看楚岚是否自投罗网。” 萧越想说不用打赌,转念一想,只好道:“听候差遣。” 君臣二人就此达成了统一意见。 第243章 好事成双 这段时间,南衡与香儿之间有些别扭。 萧越见在眼里,寻个机会将他们单独召见过来问话。 寒暄了一阵子后,萧越开门见山,“南衡,近些日子你不太对劲。” 香儿也不是陌生人,南衡有必要躲躲藏藏吗? 南衡立刻明白过来萧越所言何意,脸色一红,“在下……在下……” “香儿,你怎么看?” 萧越面带微笑。 部下有心上人,是好事。他得当个红娘撮合。 香儿一听,哼了哼,“他怎样与我何干?他爱咋样就咋样。我还得干活……”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郎情妾意,萧越乐不可支,“好了,啥时候的事?和我说说,我看看能不能做个媒。” 南衡素来沉默寡言,不比香儿的机灵俏皮,二人若成,也是一件好事。 香儿率先抬头,嘟囔一句:“也没多久,谁让他之前送了我一只烤鸭?醉香楼的烤鸭,他送了很多次,我看他挺辛苦的,索性送了个荷包。他宝贝得不行,天天贴身带着。” 南衡这下子,整张脸红得愈发见不得人。 耳根爬上了晕红,实在是有趣。 “大将军,我喜欢香儿姑娘。” 在萧越的揶揄眼神下,南衡终于鼓起勇气,表明心迹。 萧越这会儿玩起了躲猫猫,“喜欢谁啊?谁喜欢谁?” “南衡喜欢香儿!” 南衡忍住尴尬与腼腆,再度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萧越转过头望着香儿,“香儿怎么看?不用怕,你不喜欢他,我不会逼你和他在一起。感情一事,勉强不得。重点是你的心。” 香儿和南衡皆是定宣王府老人,对萧越而言,二人都很好。 如果非得分个轻重,倒是没意思了。 萧越郑重其事的态度感染了香儿,香儿铿锵有力地回答:“香儿暂时不想成亲生子。” “为什么?”萧越微笑。 “王府离不开我,我暂时不想走。” 香儿挠挠头。 在王府的日子她是很快乐幸福的,王府俨然是她的家。 她确实对南衡有好感,可是这么快就成亲,她多多少少是不太自在的。 况且,定宣王府即将迎来女主人,香儿想着有机会便带一带小主子。 当年是大将军带走了她,给她一条活路,让她有饭吃,有衣穿。 恩同再造,无以回报。 “终身大事,你做主。” 萧越并没有反对。 香儿只是暂时不想成亲,并没有说终身不嫁。 从这一点来说,香儿对南衡想必是心悦的。 主子发话了,南衡也不会多说什么,他淡淡一笑,“全凭香儿做决定了。我一直就在这里。” 二人都有心,也身负使命,如此一来,暂时不成亲的要求是成全了彼此的。 香儿的眼睛亮晶晶的,“谢谢南衡。你很好。” 说完,走过去主动抱了抱他,一会儿才松手。 南衡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闹得耳红脸热,又不好意思起来了。 萧越实在被他的木讷下属的反应逗乐了,连连捧腹大笑。 温馨的气氛静静地流淌着。 第244章 再见楚岚 东平郡公府 霍柯氏和霍段氏与往常一样,吃完饭后各自散去。 三个姑娘用完膳,反而两两聚会,谈话聊天。 “哎,那个姓蒋的公子,咋老是找你?” 霍楹秀看着霍桦秀。 霍家三位千金皆待字闺中,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另外一些人很快就能知道的。 霍桦秀先是一脸茫然,她不认识什么姓蒋的公子,然后似是想到什么,直接一脸嫌弃,“他太幼稚了。” 蒋公子的父亲曾经受过霍楚雄的指教,之前两家人也保持着一定的往来。 霍家回京后,蒋家女眷没少来霍家拜访。当然,跟着她们的总有那些风姿各异的少年郎。 霍楹秀说的蒋公子,是蒋家年纪最小的小公子,本身因长辈溺爱长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说什么做什么素来是以自我为中心。 蒋公子再如何土霸王,一遇见霍桦秀这个粉粉嫩嫩、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一下子不知东南西北了,天天寻找各种理由来找霍桦秀。 霍桦秀看得出他是什么意思,不过她不喜欢蒋公子这一款。 “对方是最小的,你也是最小的,挺配啊。” 霍楹秀一笑。 蒋公子脾气是不好,但霍桦秀也不是善茬,她跟蒋公子相遇,没有火星撞地球,也挺有意思。 配什么啊? 霍桦秀翻了翻白眼,“蒋这种没有主见的小屁孩,我才看不上。” 可能是出生时蒋大人已过不惑之年,也可能是他乃正妻期盼多年的男丁,对于他,两个长辈都很娇惯。 蒋公子生活在这种环境下,难免很多事情都得听人说。 霍桦秀自幼要强独立,哪里看得上一扶不上墙的公子哥? 闻言,霍楹秀呵呵一笑,“对方没有主见,那是自己立不起来。你要不教教他。” “不了,放下助人情结,尊重祝福他人意愿。” 霍桦秀摆了摆手。 开什么玩笑?她和蒋公子还没有关系好到你侬我侬的地步,她没时间搭理一长不大的小孩子。 “……”霍楹秀好一阵哭笑不得,“蒋公子算是比较不错了,和同龄人比,他也就顽皮了点,也不草菅人命。” 京城的纨绔子弟何其多,霍家三位水灵灵的大家闺秀品鉴了不少名门公子,对男人皆有独特的看法。 在她们看来,京城绝大多数公子哥不行,不及格。 “他哪里不错?跟大将军一比,相形见绌。” 霍桦秀满脸埋汰。 多大的人了,还只知道风花雪月,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子,哪里会让人喜欢? 霍楹秀嘴角抽搐,大将军萧越已经是千万人之一了,蒋公子自是比不了。 “不仅不如大将军,也不如封将军。大丈夫男子汉,当建功异域,志在四方。整天吊儿郎当的,那不是浪费了大好年华?” 霍桦秀振振有词地讲着道理。 世俗要求男儿顶天立地,撑起一片天,而且,霍桦秀身为女子,本身注定与官场战场无缘了,她还不能要求一下自己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吗? 也是,蒋公子的的确确太稚嫩了。 霍楹秀笑语嫣然,“妹妹心有成算,姐姐不如你。” 三姐妹从小一块长大,感情融洽,不比其他高门的肮脏龌龊,她们之间属于是纯真美好的情谊。 霍桦秀哑然失笑,“也不是成算,只是一点要求。” 蒋公子诚意可嘉,但她不可能喜欢一个天天活在长辈保护下的小孩子。 她是有思想有觉悟的霍氏千金,她要找的另一半,不可是唯唯诺诺、平庸无能的。 “咦,大姐呢?” 霍桦秀发现了不对劲。 刚才还在旁边的霍榕秀,不知不觉就消失了。 霍楹秀一愣,四周打量,“会不会在碧桐园?” 碧桐园是霍榕秀所住的院落。 霍楹秀霍桦秀纷纷对视了一眼,心中渐渐地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 霍榕秀从霍家小门走了出来,衣着打扮也都褪去了女儿妆容,她穿上了一身不起眼的下人衣服,微微低头,走了出去。 富康街是达官显贵聚居地,朱雀街是富贾商人居住地,泾渭分明的两条街,往来人群神色各异。 对霍榕秀而言,她的最深刻记忆,莫过于穿过富康街,来到潇湘楼的门口了。 那里,是楚岚公子经常光顾的地方。 潇湘楼…… 霍榕秀抬头一瞧,那金灿灿的牌匾似乎是昭示着高不可攀的楚岚公子。 而她与楚岚公子,注定是水中月镜中花,抓不得,爱不得,飞鸟爱上鱼,二者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 “咦,哪里来小乞丐?别来潇湘楼这里讨饭,滚滚滚。” 潇湘楼看门的门童一见霍榕秀长时间伫立门口,不悦地上前一步,要把她赶走。一个两个凶神恶煞,仿佛霍榕秀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一样。 霍榕秀怒目而视,“我是来潇湘楼吃饭的。” 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她要是用霍家小姐的身份来潇湘楼,岂不是阿谀奉承? “吃饭?就你?哈哈哈哈……”门童们笑得欢快,“我就没见过有谁穿破破烂烂来吃饭的,小乞丐骗人还能不能编好一点?最起码,也得穿好看一点。你能来吃饭,那我明天就能当皇帝了。” 大贵人来潇湘楼吃饭,那几乎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了。 潇湘楼的饭菜一流,加上还有各具特色的美女出来唱歌跳舞,可以说,有相当多的贵人很喜欢来潇湘楼光顾,就是冲着有漂亮的女子可以看看。 潇湘楼的消费昂贵,明风楼背地里还做着赌场生意,明面上的青楼买卖,那也是日进斗金。 潇湘楼也不例外,据不完全统计,来过潇湘楼消费的人群里,差不多有一半人以上花了五万两左右,最低的也有几百两。 这笔数目可见潇湘楼的底蕴是很深的,同时也是好多人高攀不起的地方。 霍榕秀气得不行,正准备掏钱进去时不料一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我来请他吃饭,这样总可以了。” 白衣公子楚岚翩然而至,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只见他从房梁上一跃而下,身姿如仙,面冠如玉,偶尔带着的一抹笑容令人沉醉。 他正站在霍榕秀的旁边,并且用手搭住了她的肩膀,霍榕秀难为情地低头。 门童们立刻变了脸色,“楚公子要来就来,随便请客,潇湘楼欢迎楚公子。” “哦?方才我见你们对这位小兄弟恶语相加,看样子,你们看不上我的朋友啊。” 微笑的面孔下,是让人熟悉的凉薄。 见楚岚公子自称是小乞丐的兄弟,门童们悔青了肠子,只恨不得穿越回去打自己几巴掌醒醒脑。 得罪了贵人,他们还能留在这里干活吗? 霍榕秀猛的一抬头,望着楚岚那张无懈可击的脸蛋,不知为何耳朵一红,撇过头去。 “奴才有眼不识泰山,认不出楚公子的兄弟,楚公子恕罪啊。” 门童们开始替自自己求原谅了。 楚岚公子眸光一闪,“你们冒犯了我的兄弟,你们说,该怎么办啊?” 楚岚公子一向乐善好施,义薄云天,江湖人称楚青天。 楚青天同时也是不好惹的,曾经有个不识好歹的算计骗走了他部下的钱,楚岚公子二话没说,带人杀上门,直接吓呆了对方。 如今,楚岚公子一怒,毋庸置疑,肯定得有人付出代价了。 门童们这会儿也只能天灵灵地灵灵地求老爷了,他们瑟瑟发抖,“楚岚公子……奴才冒犯了贵人,任凭处置,只求饶过奴才一条小命。” 说完,赶紧磕头认错,惹得一众路过的人投以有色目光。 霍榕秀还没有说话,结果楚岚公子问她:“小兄弟,你说该怎么办比较好?这些人忒不识好歹了。” 潇湘楼消费高,连带着在这里干活的奴仆们荷包鼓鼓,生动体现了什么叫做宰相门前三品官。 潇湘楼的奴才看人都是分三六九等,霍榕秀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只不过,这一回他们踢到了铁板,注定无法过关。 楚岚公子不好得罪,但那位小兄看起来就是面善心软的,求他或许比较好。 于是,门童们开始哭天抢地地卖可怜了,“小公子,我们家上有老下有小,家中有八十岁的老母亲要养,我还有好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需要养,加上我的娘子,病入膏肓,急需医药,奴才不能没有这份工作啊……” “……”霍榕秀整一个大无语。 真可怜假可怜她也不是分辨不出,霍家那些奴仆她就管过,潇湘楼的这些奴才,一看就知道脑满肠肥,平常没少胡作非为,吃得那么好,穿得也好,哪里像家有老小需要抚养的可怜人? 霍榕秀语气森冷,“这雨丝绸,可不是一般人穿得了的衣料。潇湘楼的生意的确很不错,连家有老小的可怜人也吃得起雨丝绸。” 雨丝绸是比较新颖的用料,纪韶元得过几匹,特意送来给霍榕秀看看。 潇湘楼的奴仆用雨丝绸,那挺滋润啊。 楚岚公子笑容满面,“不愧是我的兄弟。来人,把这群撒谎精带下去,别让他们再出来了。” 第245章 潇湘楼行(上) “不要啊,公子饶命,饶命……” 门童们凄惨的叫声仿佛犹在耳边。 霍榕秀一时无话。 虽然他们很讨厌,但罪不至死。 她与楚岚公子,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楚岚一笑,“小兄弟,讨人厌的挡路石不在了,我们可以进去了。” “额,哦。” 霍榕秀闷闷地应了一声。 楚岚见状,笑意渐深,之前被扰乱的心绪迅速恢复平静。 楚岚走在前面,主动朝霍榕秀伸出手,“潇湘楼是我的地盘,你跟我走,不会有人给你脸色看。” 潇湘楼,果然与楚岚公子有关。 霍榕秀抿了抿唇,“公子,你我不合适如此亲昵。素昧平生,萍水相逢,公子和我,也才认识而已。” 刚刚只是替她解围,才叫她小兄弟,而现在人不见了,也没必要继续装熟人了。 霍榕秀的话使楚岚公子咧嘴大笑,“小兄弟,我楚岚素来讲究眼缘。我看你面熟又心善,被那群人欺负了,也不咄咄逼人,显然,小兄弟是个有来头的。” 最后几个字,楚岚咬音咬得意味深长。 霍榕秀心里警铃大作。 这个人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楚岚公子最擅长一手惊鸿掌,她一介小女子,哪里和人家抵抗得了? 千头万绪下,霍榕秀皮笑肉不笑,“谢谢楚公子。” 她就不该来这里的,潇湘楼是楚岚的地盘,她若出事,宁宁就要担心死了。 见霍榕秀疏离冷淡,楚岚也未多说。 二人相继进入潇湘楼,一前一后,方才那副情形早已为人所知,因此,霍榕秀走到哪里,都不会被人鄙夷。 霍榕秀对此表示:有钱有势就是好。 楚岚公子是个十分受欢迎的人物,走到哪儿,都有漂亮的小姑娘和他打招呼,甚至频频抛媚眼,上次被他救了的女子也在其中。 霍榕秀一边观赏着潇湘楼的宏伟宽阔,一边又对楚岚的本事忌惮异常。 小女孩的心里都有英雄梦,起初霍榕秀对楚岚公子的喜欢与一丝丝爱慕,正源于他的见义勇为。 如今楚岚虽仍旧是正义之人,可终究不一样了。 霍榕秀待他也不会如之前那样积极热情。 “楚公子,这是哪贵人?给我们介绍介绍。” 一与楚岚公子结识多年的风尘女子甩了甩帕子,满是风情地眨眼询问。 霍榕秀实在接受不了满屋子的胭脂水粉位,呛鼻得很,可能她和潇湘楼格格不入总觉得空气不好。 楚岚扭头一看,笑道:“他啊,姓霍,你们叫他霍公子。” “哦,是霍公子呀。”女子又甩了甩手帕,“潇湘楼的姑娘个个美貌动人,不知小兄弟想要哪一个?” 霍榕秀:“……” 她一个大家闺秀,看一个风尘女子唱歌跳舞,太奇怪了。 许是霍榕秀那不可思议的目光太明显了,楚岚公子随后说,“他初来乍到,不适应这一套。这样,你们把我的雅间开一下,我和他就在那用饭。” “哎,好。” 那女子没多说什么,随即下去办事。 第246章 潇湘楼行(下) 霍榕秀坐立不安。 和楚岚公子同处一室,即便是男儿装,可事情一旦传出去,她的闺誉等于毁了。 霍榕秀即便天不怕地不怕,也不屑世俗偏见,也不等于她乐意声名狼藉啊。 影响到霍家女子的议亲,她岂不是大大的有过? 因此,霍榕秀一边笑嘻嘻,心里不舒服。 楚岚公子不知是否瞧出霍榕秀的不自在,将雅间一应人等全部挥退,只让奴婢过来服侍。 楚岚公子指了指案桌上的水果盘,“这些水果可是刚刚运过来的,很新鲜的,吃一吃。” “……哦,谢谢。” 霍榕秀小心地舀其一片西瓜,含入口中,西瓜上不知撒了何等料子,吃起来酥脆爽口,甘甜有味。 霍榕秀很喜欢这个酸甜口味的西瓜,“这个时节还有新鲜的西瓜实在难得,而且西瓜撒了一难得一见的料子,我吃着,不觉得过于饱腹,反而意犹未尽。” 对于吃食,霍榕秀属于是很有心得的品鉴者。 楚岚公子见霍榕秀吃得兴高采烈,不禁面色一柔,“喜欢可以多吃吃。潇湘楼的水果最为一绝,其中所用的料绝无仅有,我请你吃饭,是让你尽兴的。” 二人素昧平生,却这番豪爽,如果不是霍榕秀早已心知肚明对方的身份,可能这会儿已被对方的慷慨大方感动得泪流满面。 霍榕秀轻轻擦拭嘴角溢出来的汁水,抿嘴一笑,“公子客气了。我也只是一平平无奇的人,与公子初次见面,当不得这般大方。” 要是女子装扮,霍榕秀估计怀疑对方是见色起意。 但她穿着乞儿装,一般人也不会对一个小乞丐一见钟情。 霍榕秀排除了这个想法,孰知楚岚一针见血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好像不是第一次见面。” 此话一出,雅间寂静。 呼吸隐约快速了些许,霍榕秀深吸一口气,“公子,开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她并不觉得,楚岚公子会对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小女子有印象。 “不信吗?” 楚岚公子笑容渐收,“慎国公霍楚雄是你的父亲,柯书语是你的母亲,你的表妹是襄黎公主纪韶元,未来的表妹夫是——大将军萧越。” 把所有的亲戚关系说了出来后,楚岚公子发现,原本面无表情的霍榕秀一下子变得警惕。 得,对方很在意自己的亲属,他拿亲属说事,相当于踩了她的尾巴。 “霍姑娘,你不必提防我。我对你没有坏心。” 楚岚公子说道。 没有坏心? 霍榕秀眉头一挑,“我不是三岁孩子。” 既然对方一语道破她的真实身份,她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省得贻笑大方。 见霍榕秀开诚布公,却仍旧待他淡淡,不知为何,楚岚公子有些沮丧。 “我是坏人吗?”楚岚公子的眼睫毛微微垂下,投下一片阴影。 这个男人风流潇洒,笑起来很吸引女子,然而,他也最是无情。 多情总是无情状,霍榕秀心里想道。 “我想,你应该知道,你我不是一路人。” 排除了一开始的好感后,霍榕秀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冷静与淡然。 东平郡公府的子孙,谁都不是孬种。 楚岚公子一听,点了点头,“我是江湖人,你是官家小姐,看上去,确实非一路人。不过,我与你的表妹夫,有一点关系呢。” 北萧南楚,这个响彻一代人记忆的名号,曾经在较长时间里贯穿了楚岚的人生。 或许,别人都不知道,楚岚对萧越的仇视,有多少是国仇家恨。 霍榕秀闻言,哂然一笑,表妹夫是孤儿,无父无母,自幼蒙承武铭城大将军的抚养教育,得以平安长大。萧越是武铭城大将军的骄傲。” 萧越的身世,大家都有了解。 霍榕秀对萧越是一种的崇拜,他的情况,霍榕秀提前做了全部功课去认识一下。 萧越的亲生父母何许人也,众说纷纭,霍榕秀不关心,反正萧越的父母只有一个,那就是武铭城大将军。 武铭城待萧越再如何严苛不近人情,可到底养了萧越,让他有吃有穿。 听霍榕秀谈起武铭城的大名后,楚岚公子的脸变了,“他也不过是恰好捡到了萧越,让我与萧越兄弟分离数载。” 萧越和楚岚是亲兄弟? 霍榕秀被这个真相惊到了,无父无母的萧越,何时多了一个兄弟? 霍榕秀说道:“你也知道,表妹夫是驸马,也是大兴的大将军,乱攀亲戚,小心自己的脑袋。” 官民有别,一旦有人跳出来乱认亲戚,那按照大兴律例,先鞭笞六十,然后流放西北岭南等地。 楚岚公子虽说是江湖人,但说到底,也是大兴的臣民,胡说他与萧越的关系,等待他的自然是律法的惩罚。 楚岚公子一笑,“我怎么敢乱认亲戚?你若不信,你大可回去后,问问你的表妹,看她知不知道萧越的过去与身世。” 皇室中当驸马的除了要出身清白,世家子弟外,再一点就是必须历史清楚。 像萧越这等身世不清不楚的来成为驸马,某种意义上来说,皇帝是很忌讳的。 楚岚公子信誓旦旦,完全不怕调查,难不成,他真的是萧越的兄弟? “论起来,我还是萧越的弟弟。”楚岚继续道,“萧越的爹和我的爹是同一个人,但母亲不是同一个人。他的娘,只不过是一没名没分的奴婢,我的母亲,是我父亲明媒正娶的二夫人。” 博克善待萧越是面冷心冷,当年他出生后,不仅被母亲抛弃,就连父亲也不要他。 大冬天的,一个婴儿到处漂流,幸亏有好心人救了他,给了他一口饭吃。 奈何,萧越是孤儿,还是流浪的孤儿,注定受尽冷眼。 在他被主人再度罚跪在外面时,萧越终于撑不下去了,晕了。 那时候,他遇见了人生的转折点——武铭城。 武铭城见萧越可怜,起了一点同情心,主动把他带回家抚养。 这才有了英勇善战的大将军萧越的产生。如若不然,萧越早已是粉身碎骨。 霍榕秀不清楚这些过往,却不妨碍她的判断,“若真如此,你与表妹夫也不过是表面兄弟。萧越被武铭城大将军收养,说明你的爹压根就不要他。要是走散了,有心自会找他,可过了这么多年,愣是无人过来寻找萧越。由此可见,萧越与公子,并没有太深厚的兄弟情谊。既然没感情,为什么自称兄弟?除非,楚岚公子是想接近我,或者说,找机会靠近萧越做些什么。” 萧越和楚岚不仅没感情,还势同水火。 楚岚公子一怔,似是没想到霍家的小姐一语道破天机,然后微笑,“霍小姐果然是冰雪聪明,伶牙俐齿。” 萧越的父亲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从一开始,楚岚公子便把萧越当做害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当然,他也没兴趣替父亲的风流债道歉,毕竟,那是他爹干的好事,又不是他连累萧越颠沛流离。 霍榕秀摇摇头,“非我冰雪聪明,而是事实如此。楚公子,萧越是我的表妹夫,无论你想找他做什么,都请记住,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大概,楚岚公子特意在我面前出现,也是盯准了我的身份。” 现在,霍榕秀明白了,楚岚不安好心。 萧越是他的仇人,他想报仇。 “霍小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楚岚公子似笑非笑。 来到这里还想走?搞笑! 霍榕秀面色一正,“我正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会这样说。楚岚公子,你的阴谋是不会成功的。你争对大将军所做的一切,那是不得人心的。” “真是胆大妄为的小丫头!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我倒要看看萧越是否暴跳如雷。” 楚岚公子不想听霍榕秀继续说下去了,干脆一声令下,把她扣押了。 “我看谁敢?” 大门被狠狠踢开,一批面貌肃穆、脚步齐一的侍卫手持佩剑,将雅间堵了个水泄不通。 而这群侍卫的后面走出了一姿色清丽的少女,笑语嫣然的她此时此刻好整以暇地望着楚岚公子。 “襄黎公主,大驾光临。” 楚岚公子的脖子间当即被人持剑置之,看上去很危险,只要一靠近,便会流血四溅。 大红衣裳的纪韶元盈盈一笑,“楚岚公子,你对我的表姐很感兴趣吗?” “感兴趣倒是不至于,就是想请她吃吃饭,聊聊天。” 楚岚公子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反正纪韶元来时,什么都没有看见,他当然可以信口开河。 纪韶元摸了摸下巴,“本公主说过,谁敢欺负我的亲人,那就是与我为敌。楚岚公子,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这里是京城,要守京城的规矩。本公主怀疑你意图谋害天子,特将你投入天牢,你有意见?” 一旦进了大牢,想出去就难了。 楚岚公子一贯的好笑容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襄黎公主,我并没有谋害皇帝。你说话要讲究证据。” 证据是什么? 当权者的说辞罢了。 第247章 针锋相对 “我说你有就是有,不需要理由。” 纪韶元半笑着看他,“难道你不知道,上位者不需要为下位者提供理由证据吗?” 楚岚公子是江湖人,与朝廷并没有太大的联系。 纪韶元的话使得楚岚公子涨红了脸,“襄黎公主,你这是强词夺理。” 该死的女人,果然和萧越这个死杂种一样惹人厌。 面冠如玉的外表下,已然是暴戾杀人的心态。 她强词夺理,那他算什么? 纪韶元唇语相讥,“彼此彼此,楚公子未经允许直接扣押人,也挺强词夺理啊。” 霍榕秀是官门千金,楚岚不过是一江湖人士,哪里来的资格私自扣押一千金小姐? 楚岚公子不再和方才一样和煦温柔,反而换上了冷冰冰的面孔,“所以襄黎公主想如何?” 对方人多势众,很明显比他这边的占优势。 一旦来硬的,他也不会占多大便宜。 纪韶元赞许地一笑,“这才对嘛。楚岚公子,北萧南楚,久仰大名。本公主之前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如今一看,名不虚传。” 先来一个毫不走心的客套寒暄话,膈应对方。 楚岚公子硬生生地扯嘴皮道:“襄黎公主,你这么夸奖我,小心你的未来夫君吃醋,不要你了。” 纪韶元和萧越即将大婚,一旦闺誉受损,即便纪韶元是皇家血脉,仍旧免不了一波苛责。 纪韶元平静一笑,“萧越不要我,本公主就把他杀了。” 萧越敢抛弃她,哼! 纪韶元毫不遮掩的戾气刺激得一旁的霍榕秀有些不自在。 表妹杀气腾腾的,实在…… “不愧是公主,这份霸气,无人能比啊。” 楚岚公子这时候鼓掌了。 纪韶元敢想敢做,说到做到,雷厉风行,这风格和他也是很像的。 纪韶元问他:“那么,霍小姐你什么时候放了?” “不急,等我陪她聊完天,再放走她。” 楚岚公子话音刚落,脖子间的剑更逼近了一寸。 纪韶元挑了挑眉,“那么楚岚公子不介意跟我去大牢走一趟。” 霍榕秀一日不和她走,楚岚公子一日必得待在大牢里。 楚岚:“……” 干嘛这么杀气腾腾? “天牢就没必要了,公主,无凭无据的,可不能随便抓人。” 楚岚公子两手一摊,“天牢只关押重大罪犯,我楚岚再怎么说,离祸国殃民还是很远的。我去大牢,那是被冤枉的。” 的确,楚岚公子一不杀人,二不放火,看上去挺一和谐小伙子。 然而…… 纪韶元指了指霍榕秀,“绑架勒索,鞭笞八十,判肉刑。楚岚公子忘记这条律法了吗?” 霍榕秀差点被楚岚公子扣押带走,纪韶元才不会忘记这笔账。 楚岚公子面庞顿时呈现出一股暴怒之气,“纪韶元,霍榕秀在我手中,你胆敢和我单独比试吗?” 楚岚的武艺素来是第一绝,众人把他与萧越联系在一起,绝非妄言。 纪韶元与他对上,好果子是会有的吃。 “有何不可?”纪韶元自信一笑。 第248章 比试何妨 养尊处优的公主,跟混迹江湖的侠士比武,结果一目了然。 楚岚公子对纪韶元的自信感到惊奇,“公主不担心自己会输吗?” 他没看出纪韶元有习武的征兆。 如果不会,她咋愿意答应? 纪韶元一笑,“怎么?楚公子是不自信能够打赢我吗?” 说完,从随从腰间佩戴的佩剑拔出,剑尖锋芒,直指楚岚。 楚岚公子见状,得意地笑道:“公主殿下,要是我赢了,霍小姐必须待在我这边,等我何时同意让她回去了,她才能走。” 楚岚公子自信地认为,弱质芊芊的纪韶元,绝对打不赢他。 这场比试,他赢定了。 果然如此,纪韶元淡淡地说道:“你想让霍小姐陪你,那得光明正大地打败我。” “宁宁!” 霍榕秀叫了一声。 在她看来,纪韶元即便会点武功,也不可能打败身经百战的第一高手楚岚公子。 楚岚公子若想打死她,易如反掌。 纪韶元朝她投去叫她放心的目光,然后对上楚岚公子那若有若无看好戏的神采,平静地重复一句:“我与你比试,如何?” “好,公主殿下勇气可嘉。” 楚岚公子话音刚落,立马朝纪韶元扑了过去,想把她抓住。 纪韶元左右脚一转,往旁边一躲,楚岚公子扑空。 楚岚公子嗤笑一声,“哼!会躲又如何?” 比试,比的是千钧一发,比的是武功招式。 纪韶元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用剑对准楚岚公子的喉尖,来了一招击杀。 楚岚公子侧脸一闪,躲过了攻击,纪韶元见状,笑意渐深,剑随后改变方向,攻向了他的下三路。 下三路是楚岚公子的软肋,一旦被击中,堪舆。 楚岚公子见势不妙,迅速运功,飞上房梁去。 楚岚公子晃了晃头,“好汉不吃眼前亏。” 什么好汉不吃眼前亏?那是打不赢她。 纪韶元索性运了运功,夜跟着飞了上去,得,这下子,二人对峙,不可抵挡。 霍榕秀何尝见过这种情形?目不转睛地围观二人的比试场面。 纪韶元双指掐诀,往楚岚公子身上一化,一剑如千剑,万剑齐发,楚岚公子没见过这等古怪的招式,本欲躲去,未曾想到,他中计了。 纪韶元打下他的发冠,楚岚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癫狂状态。 “啊!” 楚岚公子吼了一声后,接着不开口了,双目呆呆的。 纪韶元一运功,轻飘飘地往房梁上一跃而下。 霍榕秀拍了拍手,“宁宁太厉害了。” 连第一高手都被她打败了,实力深不可测啊。 纪韶元反而并没有太过得意,她望着疯疯癫癫不自知的楚岚,耸了耸肩,“那个人中了我的催魂术,随后又被我的鸳鸯剑法击中,不等三天三夜,他是难以恢复的。”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楚岚公子,废话,引蛇出洞,只是杀了楚岚公子无济于事,要杀就应该一网打尽。 霍榕秀不可思议地啧啧称奇,“这武功,表妹夫都得甘拜下风。” 纪韶元:“……” 哪有这么夸张? 她能打赢楚岚公子,靠的是楚岚公子的自大心理,利用他的轻视,纪韶元才能运用他的心理弱点动用催魂术,使楚岚公子陷入了心理的魔障,最后才用鸳鸯剑法打败楚岚公子。 可以说,纪韶元是攻心计了。 倘若真刀真枪,纪韶元才学习了三年多的武功,压根不能和楚岚这类自幼习武的天之骄子相提并论。 修炼为宗室高手,纪韶元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萧越与楚岚一样,天赋异禀,刻骨努力,我只不过是学习了点皮毛之术,不如对方多矣。但自保足够了。”否则的话,她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楚岚的地盘上。 霍榕秀对此愧疚异常,“宁宁,是我不好,误入了楚岚的圈套……” “哎,小人的存心算计,哪能怪你?即便你再小心,对方想算计你,也多的是办法。这件事不能怪你。” 纪韶元不赞成责备受害者的做法。 做错事明明是罪大恶极的罪犯,到头来还要受害者承受莫大的屈辱与议论。 这是不应该的。 霍榕秀没想到纪韶元如此通情达理,不由得湿了眼眶,“宁宁,谢谢你救了我。” 她自诩聪明机灵,不料还不如自己的表妹看得明白。她来潇湘楼,原本是想找楚岚公子,借此看个清楚,不曾想到对方心存恶念,有意扣押,若非宁宁及时赶到,她的一切毁了。 纪韶元主动握住她那双因剧烈害怕而显得冰冷的双手,白皙修长的手指握住另一稍显小又白嫩的指尖掌心,莫名得有一丝对称感,她温柔一笑,“来,我们回家。” 天色已晚,该回家安歇吃饭了。 “嗯。” 霍榕秀跟着纪韶元一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至于困在房梁上的楚岚,哦,反正他也不会闹出什么大风浪,加上他是这里的东家,不需要多担心什么了。 霍榕秀随着纪韶元出去时,忽然发现潇湘楼寂静得可怕,一点也不像之前宾客如云的潇湘楼。 霍榕秀疑惑地问道:“奇怪,以前潇湘楼是不夜楼,客人多,今日怎么这般安静?” 安静是不可能的,她不过是和这里的老鸨妈妈谈妥今天晚上不招待客人,她付二千两白银以作报酬。 对方见惯了多砸银子的场景,但还是被纪韶元的财大气粗惊呆了。 况且,纪韶元道明真实身份,老鸨妈妈不想关门,也得关啊。反正她不缺钱。 “我花了两千两银票买潇湘楼关楼一晚。” 纪韶云淡风轻地谈起她的这次付钱行动。 霍榕秀顿感错愕,“这……两千两?” 两千两白银都可以提供世家大族好几年的花销了,被纪韶元一下子全部拿出来,这…… 霍榕秀觉得亏了。 纪韶元被霍榕秀的反应逗乐了,她及时给她下了一剂安心药,“放心,本公主不缺钱。两千两压根不算什么,蒙蒙细雨。” 她可是栖霞商行的股东,还是明风楼的老板娘,每年分红多了去了,两千两完全就是两家两天的收入额。 论钱,纪韶元如今是钱包鼓鼓,财大气粗。 霍榕秀表示她的认识被刷新了,得缓一缓。 “宁宁真有钱啊。” 潇湘楼的一晚上纯收入,霍榕秀不用多想也知道那是她无力承受的巨大金额,对方肯收两千两白银,某种意义上是纪韶元的襄黎公主身份做了保证。 到头来,还是被表妹保护了。 想到这里,霍榕秀的心里升了一丝惆怅之情。 这份惆怅,直到回到霍家也没有散去。 纪韶元则是把霍榕秀安安全全地送回东平郡公府后,心满意足地折回升平大长公主府内,谈事聊天。 升平大长公主听说了纪韶元在潇湘楼的一应动作后,面无表情,“楚岚是楚子恢的儿子,博克善的王子,他此次来京城,想必是冲着萧越和你来的。” 萧越即将尚襄黎公主,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楚岚公子未必无动于衷,毕竟他和萧越明里暗里斗争多年,为的是打倒对方。 如今对方春风得意,步步高升,他也得有所动作。 纪韶元端起暖炉上刚煨热的酒,品了一嘴,嗯,甜的,不辛辣,很合适冬季赏雪品酒。 “楚岚想带走表姐,是想威胁萧越和我。” 纪韶元并不认为楚岚公子对霍榕秀有任何青眼相看的想法,再怎么说,楚岚公子此等心高气傲之辈,寻找的未来伴侣,不太可能是大家闺秀。 大家闺秀不会武功,也不是一路的人,咋可能凑得了一起? 升平大长公主冷静分析,“威胁是一回事,另一方面,她对榕丫头起了兴趣。” 霍榕秀是东平郡公府的千金,与萧越纪韶元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本人虽不是温柔贤惠的女子,但眼界开阔,侃侃而谈,也懂得一招半式。 抛开其他,单看霍榕秀,也是很出众的女孩。 纪韶元眉头一皱,“之前表姐对楚岚很上心,现在也不知她怎么想了。” 上苍祈祷,千万千万别让霍榕秀爱上楚岚,对方不值得。 升平大长公主见纪韶元警铃大作的神色,笑了笑,“怎么?担心榕丫头被楚岚骗了?别担心,榕丫头和楚岚是不会产生交集的。” 看命相与手相,霍榕秀都不会是那种受苦受累的苦命人,反而一辈子幸福顺遂。 她的姻缘不是楚岚,升平大长公主完全可以确定。 纪韶元松了一口气,“姑祖母这么说,我还是放心的。” 算命阴阳,升平大长公主也是个中翘楚。 “就是,霍家三小姐里,最小的可能难以得偿所愿。” 话锋一转,升平大长公主算起了霍家三位千金的命理,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纪韶元心里一跳,“会发生什么?” 霍家三个表姐都是她的亲人,她不希望她们出事。 “老三将来是母仪天下的命格。” 升平大长公主的话如平地惊雷,使纪韶元一阵晕头转向。 霍桦秀是皇后? 第249章 各自命运 霍桦秀年纪明显大于纪常登,她怎么会当皇后? 纪韶元不太相信,“姑祖母是开玩笑,三表姐她……” “不是大兴的皇后。” 升平大长公主一锤定音。 将来霍桦秀的天地不在大兴,而在另一边。 纪韶元一听,瞠目结舌,不知作何反应。 霍桦秀当皇后,却不是大兴的皇后,那么,她与西夏有关吗? “放心,霍家三小姐的命格尊贵不已,这一辈子,她是尊荣至极的。” 升平大长公主没说出来的是,纵然尊贵至极,却很难两全其美。 霍桦秀属于是得到了所有,也失去了一些。 纪韶元有些回不过神,“那么二表姐呢?” “二小姐顺遂平安。” 升平大长公主睁起眼睛,“倒是你,元元,我算不到你的命格。” 咯噔! 纪韶元下意识地皱眉,“那这么说,我是超脱了三界了?” 她并不是真真正正的本尊人,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不知道,只是你的命格目前来说一团雾,很乱,连我也说不准是好是坏。” 升平大长公主曾经感到疑惑的一点是,看手相纪韶元是个命短之人,活不过二十,可纪韶元眼观面相,左看右看红光满面,毫无短命征兆。 这就怪了,她的阴阳五行术,莫非退步了? 纪韶元不知是哭是笑了。 她本是孤魂野鬼,幸得垂怜,终于重来一世,掌握前世未曾拥有过的一切。 要是她被人发现身上的古怪处,会不会,她会变成一个人人喊打的妖魔鬼怪? 不!她是人,不是鬼。 升平大长公主似是看出纪韶元的心里感受,面色平静地继续道:“你的命格看不透,或许是好事。那证明你有无限的可能性,并不会陷入困境或危险中。你会逢凶化吉,化险为夷。” 化险为夷吗? 纪韶元扯了扯嘴角,“谢谢姑祖母的宽慰。” 反正,她不可能重蹈覆辙了,她与萧越,有新的人生新的开始。 “霍家三小姐的命格极贵,却有遗憾,二小姐的命理平平,一生顺遂如意,平平淡淡,大小姐的命格才是福禄双全的理想情况。” 升平大长公主随后又把霍家千金的命格一一说完。 纪韶元听完后,眸光一闪,“三表姐会有事吗?” 既然不是大兴的皇后,那只有南齐西夏的王后了。 可是,西夏那儿的情况,实在很难想象。 霍桦秀只是一个深养闺中的千金小姐,千里迢迢去西夏,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三小姐不是短夭之人,她是极贵极不平凡的女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升平大长公主意味深长地说道。 南齐眼下是南珠公主占上风,博一特王子毫无优势,端看他子嗣无缘的实际情况下,也不可能得到群臣的拥护。 这大概是皇室斗争中的残忍与冷酷之处了。 再过不久,西夏纳贡上税的使者就要到了。 难不成,这就是霍桦秀将来的命运吗? 纪韶元极不平静。 第250章 西夏郡主 南齐使者离京后,西夏使者才姗姗来迟。 纪韶元本以为西夏使者得年节后才来了,没想到,他们抢在新年的前一天抵达平京。 看得出来,他们有意蹭大兴的新年,沾沾喜气。 西夏人的长相不似南齐人那般俊美,相对来说,因游牧生活,那里的居民无论男女个子都很高,脸部五官也是深邃,肤色深点。 其次,他们的骑术是十分精湛的,但凡有个草原子女不会骑马,准会沦为草原的笑话。 因此,西夏人来京时,接待他们的,无一不是文武双全的鸿胪寺官员,当然,陪随的有大将军萧越、刘太师。 刘太师不用多说,自从纳兰志鹏倒台后,丞相一职空悬,在隆泰帝无意再封右相的情况下,刘太师这位尊贵的三公将长期与马丞相对抗。 马丞相上次被隆泰帝敲打后,虽然看上去安静了不少,但是,马丞相仍旧蠢蠢欲动。 隆泰帝不愿再惹乱子,干脆扶持刘太师,与马丞相唱擂台戏。 刘太师的侄子是未来驸马,和马丞相对比起来,对方也不逊色。 而且,刘太师是保皇党,忠心耿耿,朝中也无党羽,隆泰帝对他,自是比对马丞相放心的。 这种国家邦交的大事,刘太师当仁不让,被派去与萧越一道处理了。 萧越眉目俊朗,器宇不凡,让人一见便心生欢喜。 西夏人有个很奇怪的特点便是,他们比任何人都不喜欢丑人,他们只爱俊男美女。 萧越的长相不用多说,其他大人亦是玉树临风,各有各的风姿,保证西夏使团满意。 果不其然,一个头戴高翎帽的美丽少女眼带惊艳,“哇!真是好看。” 她说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官话,估计官话是没多久前学习的。 少女稚气未脱,却英气勃勃,霁月光风,比一般的大兴贵族少女个子高了一截不等,手中所握是一根长鞭,间那长鞭颜色,属实是常用武器了。 看得出来,这位少女必然是一位驰骋草原的豪迈少女。 使者团一黑袍中年男人对着少女鞠躬,“郡主,对方是大将军萧越。” 萧越之名,如雷贯耳。 被称为郡主的少女闻言,神色更喜,“原来是赫赫有名的萧越大将军。果然是名不虚传,这样貌,足够赏个丞相当当了。” “郡主……” 黑袍男有点无奈,郡主乃是大王的侄女,素来视若珍宝,而且郡主的长兄还是大王十分重用的骁勇将军,论身份与盛宠,小郡主可以说是众星捧月了。 “栖霞郡主,萧大将军是大兴的将军,不是西夏人。” 一个疑似与郡主交好的另一贵族少女低声附耳。 只见贵族少女肤白如雪,身上的白狐披风愈衬得她姝容如冰雪。 栖霞郡主一听,甩了甩手,“哎,我就是一说,你别太在意啊,关芳颐。” 关芳颐是栖霞郡主母亲家的孩子,二人来往也十分频繁。 可能是年岁相当的缘故,栖霞郡主与关芳颐关系很亲密。 关氏一族是西夏境内数一数二的大族,栖霞郡主之母洛王妃与关芳颐的母亲祖辈上是千丝万缕的同族同宗。 关芳颐沉了沉脸,“郡主,王妃拜托过我,务必照顾好你,你可别惹事啊。” 谁不知道栖霞郡主从小到大到处折腾?即便是关芳颐这种接受过骑术教育的贵族少女,也很难跟得上栖霞郡主到处乱跑的节奏。 栖霞郡主语塞,讪讪一笑。 抬出信王妃的名头,栖霞郡主也不敢摸老虎屁股。 围观的大兴官员对此情况全然记在心里了,栖霞郡主与关芳颐是此行使者团里不可得罪的贵人。 栖霞郡主被西夏大王派来大兴,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刘太师悄悄地拉过萧越的衣袖,低声腹诽,“西夏郡主好像作风彪悍,不似大兴的闺阁小姐。” 西夏的民风本身比大兴来得更开放一点,那里的少男少女一个两个英姿飒爽,爽快利落,他们与草原同生,性格与爱好也和名门闺秀截然不同。 栖霞郡主是其中的奇葩之一,她好武装不爱红妆,她的一手好功夫打败了无数同龄高手。 就算是西夏的第一高手和栖霞郡主打,栖霞郡主也不落于下风。打败了那么多人,栖霞郡主的名声自然不一般。而且,栖霞郡主的光辉事迹不止如此,她多次带着自己训练出来的女军和男兵对打,赢多负少。 这样的姑娘,想来也只有那等一顶一的英雄好汉,才能降服了。 萧越面带微笑,“郡主豪爽,力量十足,若非西夏出身,或许我与郡主有共同话题。” 说真的,栖霞郡主如此好的身手,萧越是很想让她成为女兵营的一份子,可是,对方是西夏郡主,只能作罢。 刘太师:“……” 萧大将军的品味还挺不一般的。 忍住无语的冲动,刘太师只好说道:“是啊,郡主是难得一见的女中豪杰,西夏有这样一位郡主,实在是……好福气。” 反正刘太师是欣赏不了西夏女子的强势与彪悍,他更爱自家夫人的柔情似水与诗画才情。 栖霞郡主夸奖了萧越的容貌后,接着又对大兴接待的官员进行了一番容貌评价。 得出的结论是,不如萧越好看。 对此,鸿胪寺官员们只能明面上笑嘻嘻,心里大无语。 萧大将军那等人,他等俗人,比不了,比不了。 关芳颐则是一旁悄悄地观察着人群中最年轻鹤立鸡群的萧越。 栖霞郡主与关芳颐是女眷,住的地方与其他使者是不一样的,萧越一众人等将其安排在女子驿馆内,方便两位女子居住。 黑袍男郑重其事地道谢。 场面上和乐融融,热闹非凡。 西夏使者抵达京城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诸多人摩拳擦掌,好奇栖霞郡主与关芳颐是否前来和亲。 若是,栖霞郡主的归宿要么是宗室亲贵,要么是朝臣子弟。 栖霞郡主如此一个不一样的女子,有野心的想借此更上一层楼,没有心思的反而对关芳颐更感兴趣。 关芳颐和草原儿女不同的是,她骑术不精,也不会武功,她是彻彻底底的一深养闺中的千金小姐。 对这类弱柳扶风型女子,大兴男人自然是兴致高昂的。 在他们看来,栖霞郡主太没有女人味了,完全不如关芳颐有趣漂亮。 后宫中,皇贵妃与安贵妃奉旨款待栖霞郡主和关芳颐。 关芳颐在西夏时是信王妃很疼爱的娘家堂侄女,来到大兴后,她被西夏大王封义安县主,同栖霞郡主一道来大兴。 至于目的何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皇贵妃一笑,“不知郡主爱吃什么,本宫好命人去御膳房备点饭菜,款待郡主与县主。” 关芳颐替栖霞郡主发话,“多谢皇贵妃厚爱。郡主觉得饭菜很好,无需再准备了。” 栖霞郡主从一开始进来时,整个人思绪不宁,似有心事。 皇贵妃知情识趣地没有多问,而是扭头看着安贵妃,微微一笑,“妹妹你看,郡主与县主可真是玉人,本宫瞧着,仿佛自己一下子老了五十岁。” “可不是嘛,我们老了。” 安贵妃与皇贵妃一唱一和,捧着栖霞郡主与关芳颐。 关芳颐还好,擅长察言观色,面对皇贵妃安贵妃的吹捧,她面不改色,从容自若。 倒是栖霞郡主,眼里露出了一丝不耐烦,“我听说,贵国的襄黎公主即将与萧大将军喜结连理,是真是假?” 此话一出,四座俱寂。 皇贵妃下意识地拧紧眉头,西夏人最爱以貌取人,萧越龙章凤姿,很难说栖霞郡主不会动心。 一旦此事关系到两国邦交的层面上,那么萧越与纪韶元,可能得就此别过了。 安贵妃没有皇贵妃想得多但也没有乐观的心情看待栖霞郡主的问候。 纯粹好奇也就算了,若有心问之,就糟糕了。 “是有这回事,襄黎公主与萧大将军再过不久便要大婚了,到那时,栖霞郡主可以参观大婚,看看我们大兴的风俗礼仪。” 皇贵妃有意无意地咬重了风俗礼仪这四个字。 栖霞郡主再有心,也不能拆散一对快要大婚的夫妻。 栖霞郡主对此挑了挑眉,“哟,有这种好事吗?到时候我去看看。萧大将军那是得有多大的福气,娶到了一位公主回家啊。” 好像,栖霞郡主的关注重点不太一样。 皇贵妃松了一口气,幸好栖霞郡主对萧越没有那等心思。 就在皇贵妃自认为可以放心时,一边的关芳颐语出惊人,“襄黎公主与我比,谁更美?” 关芳颐好端端的,为什么这么说? 安贵妃说道:“县主,我们大兴讲究来者是客,有朋自远方来,既然你来大兴做客,襄黎公主作为主人,自然得与客人好好谈谈了。” 至于谁漂亮,安贵妃没说。 关芳颐不服气地嘟嘴,“我想见那位传闻中萧大将军的未婚妻襄黎公主。” 看看她和萧大将军是否郎才女貌。 皇贵妃随后表示,“这件事得由陛下做主。” 第251章 郡主彪悍 纪韶元也忙呢,哪有功夫理会西夏来的一个小姑娘? 关芳颐对纪韶元有好奇,也有不服,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萧大将军这么快便有了妻子,她也得看一看。 皇贵妃也跟着说道:“元元陪着陛下,正忙着嫁妆的事。大兴有规矩,新嫁娘最好在成亲前与新郎莫见面,否则不吉。县主想和公主见面,最好等一等更好。” 反正,对方来者何意,搞不懂。 纪韶元和关芳颐素昧平生,加上还有栖霞郡主,也没必要必须见一见关芳颐的道理。 关芳颐一听此话,撇了撇嘴。 什么嘛?等就等,她就不信了,那个公主她还见不到了。 栖霞郡主与关芳颐在皇贵妃安贵妃的热情招待下,愉快地度过了美好的中午。 等从宫里出来时,栖霞郡主有所感慨,“大兴的皇贵妃雍容华贵,安贵妃端庄温柔,我很喜欢她们呀。” 不太流利的官话说得是称赞大兴的话,关芳颐嘴角抽搐,“郡主,此地是大兴的宫城,日后说话小心些。” 西夏大王派关芳颐陪栖霞郡主来大兴,可不是游山玩水的。 关芳颐任务重大,务必确保栖霞郡主在大兴平安无虞。 栖霞郡主听烦了类似的唠叨,直接挥了挥手道:“哎,来大兴也不是让自己不痛快的,我可是有事情过来的,芳颐你最懂我的,不是吗?” 栖霞郡主作为足够调起一支女兵的神奇人物,所思所想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想的。 她是草原的儿女,不是软弱少女。 她想做什么,也是自己喜欢的。 关芳颐懂她吗?或许。 有些事情,她难以改变,却不会坐以待毙。 关芳颐蹙眉,“郡主,不是芳颐懂不懂你的问题,而是现在郡主你……” “这位美貌的郡主大人,从未见过,能否与我一块喝个茶,聊聊天啊?” 一吊儿郎当不怀好意的声音在栖霞郡主的背后响起。此时她们正在宫道上,刚好离宫阙门口不远。 宫城脚下,还有人敢调戏人? 栖霞郡主二话不说,率先挥出一鞭,打了对方一措手不及。 栖霞郡主冷冷道:“就凭你?打得过我再说。” 能够出入宫城的,算来算去也没几个人。 不过,即便如此,栖霞郡主也不会心慈手软。 这么一想,栖霞郡主的鞭抽得对方痛苦地嗷嗷叫,左右乱跳,简直滑稽极了。 那个一开始调戏栖霞郡主的人的跟班见势不妙,竟然溜掉了。 栖霞郡主见状,下手更狠了,打得对方那叫一个皮开肉绽。 “我看不上窝囊废,尤其是打不赢我的窝囊废。” 栖霞郡主随后还踩了踩对方的手,神色狠厉,“没用的狗东西,萨汗天神会在上天赐下惩罚,诅咒你的。” 萨汗天神,西夏的信仰,传闻中带领西夏建国的神。 “郡主,你这么做,不怕我……爹找你……” 对方不肯服输,放出狠话。 栖霞郡主似笑非笑,“有本事就来,我奉陪到底。” 第252章 郡主女兵 纪韶元对皇宫门口发生的这一幕了如指掌。 说实话,敢撩拨栖霞郡主,胆大妄为啊。 栖霞郡主的战斗力,十个男人都打不赢她。那真不是夸张,栖霞郡主的战斗力是经过西夏人士的反复认可的。距离上一个挑战栖霞郡主的人,已经躺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挖土了。 这么一位彪悍的郡主,还有人见色起意撩拨她,只能说是无知者无畏。 纪韶元起了看好戏的心思,一旁看着没说话。 栖霞郡主把调戏她的男人打得鼻青脸肿,几乎看不清人样了,大概是暴力迫使他认清了事实,对方只好灰溜溜地跑了。 关芳颐拍了拍手,“郡主,做得好!”那猪头,她见不惯他敢这般不正经下三滥。 栖霞郡主轻哼一声,“哪里来的二痞子,也好意思调戏我?没有本事,就别想着挑战我。” 草原的儿女一个两个彪悍野性,像调戏男完全是不学无术的典型了。别说栖霞郡主看不上眼,关芳颐也不喜欢这种纨绔子弟。 至于揍了调戏男后的结果,栖霞郡主表示无所畏惧,有事尽管来。 栖霞郡主关芳颐是西夏使者团身份最高的两位女贵客,换句话说,一旦她们出了事,西夏与大兴的邦交便会受影响。 谅那调戏男也没胆子告状,谁让栖霞郡主是预备役的和亲人选?他没本事赢得郡主的欢心,隆泰帝才不会替他做主。 栖霞郡主的话引得纪韶元主动走了出来,夸奖她的壮举,“栖霞郡主果真好身手,本公主佩服。” 倚罗妙锦和紫嫣碧月一块簇拥着纪韶元出现在栖霞郡主面前,暗处的霸云无眠则是静悄悄地观察着四周的一切。 栖霞郡主眯了眯眼,“你是……” 她对眼前的美丽少女并不眼熟,隆泰帝的公主们并没有露脸过,她不熟悉,实属正常。 纪韶元露齿一笑,“我,纪韶元,襄黎公主。” “是你呀,萧大将军未来的妻子。” 关芳颐等第一个跳了出来,神色中露出几分打量。 打量她是否配得上萧越吗? 纪韶元摸了摸下巴,“萧越是我未来的驸马不假,不过,我希望你们提起我时,不仅仅局限于某某人的妻子或某某人的母亲。” 她有名有姓,萧越和她是夫妻不假,但她并不希望一辈子沦为萧越夫人的头衔。 萧越人不错,她满意,可是,她的名字是只属于自己的名字,萧越不是她人生的全部,她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 栖霞郡主不解,“为什么呀?萧大将军人这么好,你和他成为夫妻,那是多少人盼也盼不到的福分啊。” 萧越扬名天下,英勇善战,战无不胜,可谓是一代英豪了。 纪韶元能够成为这样一位英雄人物的妻子,栖霞郡主和关芳颐的内心深处充满着一丝羡慕。 纪韶元一听,面色一正,“萧大将军是不世出的盖世英雄,我很喜欢他,我也抱着十足的善意,迎来与他的大婚。不过,本公主是本公主,萧大将军是萧大将军,夫妻关系不是彼此的附庸者,更不是所有行为目的的遮羞布。萧大将军是英雄,我和他并肩作战,共同进退,这是我的荣幸,但却不是我的唯一。” 纪韶元明白,未来她长期会以萧大将军妻子的身份活跃在大家面前。 可是,在此之前,能否看一看她的名字,一个先是她自己的她? 纪韶元是皇室公主,应该说,她幸运在一段时间,直到死去,史书中她的记载会是这样的——襄黎公主,隆泰帝第四女也,因昭德皇后所生,帝怜爱之。 她是襄黎公主,她是纪韶元,而不会像大多数女子那样,囿于某某人之女、某某人之妻,没名没姓地淹没于历史洪流中。 纪韶元很私心地认为,有朝一日她必须留下自己的姓名,即便可能失传,她也该努力发声。 “我先是我自己,然后才是女儿、妻子、母亲。我不是单薄的符号,我是一个人。” 纪韶元说完话,望着栖霞郡主与关芳颐那一张张稚嫩年轻的脸庞,盈盈一笑,“栖霞郡主,县主,你们很幸运,你们的亲人是爱你们的。你们也幸运在自由自在地呼吸在蓝天下,这一点上说,我是真的羡慕佩服你们。” 扪心自问,如果有机会选择投胎,大概纪韶元会选择成为西夏人,毕竟草原儿女的自由浪漫,是她向往的生活。 当然,西夏的汉化不如大兴,好多地方比较落后愚昧,栖霞郡主与关芳颐只是少数人,大部分人还没有这般悠哉悠哉。 是以,纪韶元觉得,女性的自由空间,很小很小。 栖霞郡主若有所思,“襄黎公主此言,是有感而发吗?” 女性的人生定义永远脱不开成亲生子,好像除了这些,女性就不能做点其他的似的。 栖霞郡主的心里是否存在一颗只为自己快乐自由的野望呢? 这个问题栖霞郡主肯定是暂时无法回答的。 “算是。” 纪韶元眸光温和,“栖霞郡主气量疏阔,又是难得一见的武林高手,本公主听说郡主在西夏时,自己训练了一支强大的女兵,对此,本公主深感敬佩。” 纪韶元想,像栖霞郡主这样的女子再多一些,可能走出来的女子便会越来越多。 以前不是没有这类女子,只不过,她们因种种原因折戟沉沙,最后导致世俗偏见中女子不如男的借口与谎言流传了这么多年。 聊起这支女兵,栖霞郡主的眼神一下子便亮晶晶的,她慷慨激昂地介绍道:“我当初是从自己的侍女里选拔出身强力壮之辈,然后逐一逐一训练,有的身体稍差的,我都叫她们去习医或其他的技艺。女子学习一点记忆,总归是不错的。” 栖霞郡主一出生时,父亲信王刚立了大功,因而,她被西夏大王封为郡主,从小到大几乎是万千宠爱于一身。 等懂事后,栖霞郡主发现,自己不爱学习琴棋书画,只爱弄刀剑棍棒的。 应该说,栖霞郡主的与众不同,造就了她不凡的名声。 训练女兵便是其中之一,她当初顶着众人的嘲笑与不理解,硬生生把一支未经锻炼的女兵队伍训练成身经百战的骁勇善战将领。 现如今,栖霞郡主前来大兴和亲,那支女兵,也是某些野心家争夺的焦点。 关芳颐接过话茬,“当初,我帮过郡主写了章程。” 女兵训练非同小可,外人只看得见女兵的风光无限,却不知女兵训练背后的酸甜苦辣。 由于是女子,很多方法得修正补足,而且女子来例假要怎样处理,那也是栖霞郡主关芳颐要考虑的。 纪韶元对此佩服得五体投地,“厉害厉害,本公主做不到。” 她能调兵遣将,不代表会打仗。 纪韶元随后又问她们:“栖霞郡主,你若有空,不如来我公主府做客,怎么样?” “去你那边吗?” 栖霞郡主认真考虑了一会儿,觉得不错,索性点头答应,“有时间我和芳颐一定去。” “那好,静候你们的到来。” 纪韶元笑了笑,栖霞郡主关芳颐是西夏的使者她来招待,合情合理。 关芳颐满是好奇,“公主府有好吃的吗?”她不想饿肚子。 “有啊,前不久公主府来了女师傅,本公主尝过她的手艺,味道不错。” 纪韶元笑容满面。 孰料栖霞郡主直接抱住纪韶元的手臂,满眼亮晶晶的,“公主殿下,我能叫你名字吗?” “……”她们还没有那么熟。 纪韶元正欲婉拒,栖霞郡主直言不讳,“公主殿下是第一个问我女兵训练的人,远比那些有口无心的强。本郡主要和你做朋友。” 做朋友? 纪韶元感觉剧情发展好奇怪,脱离她的预料,于是便说:“郡主,你我初次见面……”这么快就说做朋友,会不会太草率? 栖霞郡主摇了摇头,“本郡主是认真的。襄黎公主,你说得对,我是我自己呀,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女兵不可以转手他人,我不放心。那是我的心血,怎可全权交由他人?凭什么?当初我训练这些女娃娃,多费心啊,他们早干嘛去了?一个两个说风凉话,就因为我是女子,她们更是目不识丁的女娃,就活该比他们低一等吗?我不信,我打死也不信女子比男人差。” 她头上的珠翠铃铛作响,看得出来,她确实很不满意这种情况。 “郡主的训练不是白费的,那些姐妹们很感激郡主为她们所做的一切。没有郡主,就没有她们新的人生。郡主是大恩人。” 栖霞郡主费心费力训练这些女兵,抛去同情因素外,再有的就是,栖霞郡主也不爽所谓的女子软弱,不如男子这类荒谬说辞。 纪韶元颔首,“郡主萧大将军之前想筹建一支女兵队伍,不论其他,你是最好的人选。” 荀致清也在忙着这件事,就是荀致清很忙,很难一分为二忙活。 栖霞郡主顿时大喜。 第253章 郡主迷妹 “是真是假?” 栖霞郡主觉得,自己既然来了,可不能空手而亏。 “郡主,你是……”关芳颐正想提醒,却被兴奋的栖霞郡主一把打断,“我要是去了军营,一定带出一批骁勇善战的女兵。” 栖霞郡主对这一切充满了期待与欢喜。 不过…… 纪韶元温言提醒,“郡主光风霁月,唯有不一般的男子,才配得上你。” 此话一出,就像一盆冷水,兜头一凉。 栖霞郡主气馁了,“哎……算了算了。” 她是和亲的,不是帮人训练的。 纪韶元对此充满了无奈。栖霞郡主是个有才之士,可惜栖霞郡主是西夏人,即将和亲。 关芳颐一边劝慰栖霞郡主,“郡主,大王说了,无论郡主选择在大兴作何事,大王都会支持你的。” 因信王是西夏大王唯一的同胞兄弟,栖霞郡主是唯一的亲侄女,西夏大王对派栖霞郡主和亲大兴一事始终有些愧疚,于是特意命令关芳颐陪伴栖霞郡主,顺便还把栖霞郡主手头训练有素的女兵兵权,默认全部任栖霞郡主负责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女兵是栖霞郡主的嫁妆,出了事,有这些女兵护着,栖霞郡主不会在大兴吃亏。 这件事,栖霞郡主还是知个一二。 纪韶元一笑,“郡主前来做客,大兴欢迎郡主的到来。本公主也将以万分热情接待你。” 隆泰帝还没有准确的旨意,栖霞郡主择婿的空间是比较大的。 栖霞郡主闻言,若有若无地轻叹一声,“伯父支持我,是支持我好好维系两国邦交。我想做什么,伯父不考虑。” 人是现实的,特别是皇室成员。 栖霞郡主身为宗室女,本身受到了极高的宠爱与荣誉,如今西夏有事她不能置之不理。 维持大兴西夏的往来,是她有生之年必须要做的。 “郡主,大王把……”关芳颐比了一个动作。 栖霞郡主见状,摇头叹气,“正因如此,我更应该好好当着郡主。和亲大兴,义不容辞。” 可能这是身不由己的无奈之情。 纪韶元对着栖霞郡主微微一笑,“郡主可以考虑来我公主府的操场上赛跑,很宽敞的。” 偶尔,纪韶元为了方便,也会在公主府扩建的操场奔跑,那是最能放松自己的时刻。 纪韶元的话一落地,栖霞郡主立马应道:“好啊!我最喜欢骑马跑了,公主殿下,你简直是我的知己,我爱上你了。” 然后迅速在纪韶元的脸上亲了一口。 纪韶元:“……”猝不及防就是了。 “郡主,大兴礼仪亲人是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举动,你这么做不合适。” 关芳颐就是个大兴百事通,为栖霞郡主解释大兴方面的种种规矩文化。 栖霞郡主恍然大悟,“哦,难怪了。大兴的女子害羞腼腆,而我西夏的女儿活泼开朗,完全不同。公主殿下,你说,你自己咋和别人不一样?我能不能当你的迷妹啊?” “迷妹?”纪韶元愣了愣。 栖霞郡主当她的妹妹? 第254章 和亲事宜 “襄黎公主,郡主的意思是,她想当你的……额,类似于一种追求者的人。” 关芳颐努力寻找词汇解释栖霞郡主的行为。 栖霞郡主这人,一高兴起来,东西南北都忘了。 纪韶元表示:“她想当我的追捧者?” 就像是写完一本书,有热心的读者认真阅读并提出建议一样。 栖霞郡主想要当她的读者,真的是出人意料。 纪韶元的话贴合了栖霞郡主的心意,她双目炯炯地望着纪韶元,“公主,我全靠你了。你可要多多提携我。” 纪韶元:“……” 这可怜兮兮的模样,是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吗? 咳咳咳,栖霞郡主咋可能被抛弃? “郡主有空可以来找我,我随时奉陪。我有事,先走一步。至于那个惹你的,你放心,父皇会还你公道。” 纪韶元没忘记自己的正经事。 栖霞郡主是西夏远道而来的使者,她出了事,有损两国颜面。 栖霞郡主闻言放心地拍了拍胸口,“那还好。那个家伙,连我一招都接不下,实在不成器。我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栖霞郡主的择夫标准很简单那就是打败她。 要是连她都打不赢,栖霞郡主如何相信对方会在危险面前护得住自己? 人都有慕强心理,强者足够获得世人的尊崇与景仰,栖霞郡主同样有英雄情结。 草原的儿女,是只愿臣服于强者之下的。 像栖霞郡主这样的高手,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降服得了。 纪韶元眉梢一动,“嗯,郡主威武。” 说完,跟着身边的侍从离开了。 关芳颐瞧着栖霞郡主意犹未尽的表情,神色不悦,“郡主,对方是大兴公主,你可要警醒着点。” 和萧越结为夫妻的女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关芳颐的话使得栖霞郡主依依不舍的心情顿时消散了不少,“我看个漂亮的小姑娘,不好吗?芳颐,我来大兴,总不可能只是吃喝玩乐。” 对于西夏大王不派别人,只派自己过来的目的,栖霞郡主心知肚明。 伯父不是没有女儿,但那些女儿年纪要么太大,要么太小,反而一时之间没有适龄的公主。 不像她,待字闺中,身上还有股韧劲,轻易不服输,她若和亲大兴,西夏大王也不用担心胳膊肘往外拐。 栖霞郡主训练的那支女兵,那算是西夏大王愧疚下的弥补了。 要是其他人,早就想方设法收回来了。 关芳颐脸色一沉,栖霞郡主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她也是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成为栖霞郡主跟前最红的人。 她不能接受栖霞郡主抛弃她的结果。 于是她说:“郡主,大王说过,和亲一事兹事体大,攸关西夏存亡,这些年西夏仰仗大兴与南齐方面颇多,大王此次派你和亲大兴,他也不忍心。只是,西夏的臣民们,等着大兴的援救。” 原本西夏国力羸弱,全靠南齐兴风作浪,跟在后面喝口汤。 喝完汤后,还要被南齐大兴教训,西夏夹在中间,地位尴尬。 这些年跟着大兴老老实实的,总算是有段太平日子过,去年的大雪灾,西夏境内颗粒无收,饿殍遍野,伤亡惨重,直到现在也只是暂时勉强填饱肚子而已。 这一次,西夏和亲大兴,一为巩固西夏大兴两国之间的联盟,二来,申求大兴援助。 要知道,大兴要送粮两千万石,那不是一笔小数目,好端端的,大兴并不会平白赠送粮食给西夏。 除了两国是姻亲关系。栖霞郡主被派来当做和亲郡主,主要是考虑到栖霞郡主的父亲劳苦功高,德高望重,栖霞郡主还是他十分疼爱的侄女,这种事情其他人或许会不想去,但信王是会允准的。 再者,栖霞郡主年岁刚好,又因作风彪悍,西夏境内较难寻到合心意的夫婿。与其如此,还不如就让栖霞郡主去大兴挑选夫婿,这算是西夏大王为栖霞郡主争取到的特权。 反正,西夏大王与信王彼此间的默许下,栖霞郡主踏上了和亲的道路。远在天边的信王妃泣不成声,却无力挽回,也唯有泪送女儿,并叮嘱关芳颐好好照顾栖霞郡主。 栖霞郡主何尝不懂这些? 只不过…… “行,大兴我来了,对方是谁,我也懒得想了。” 栖霞郡主兴致缺缺。 再如何通情达理,面对和亲的结局,栖霞郡主的心始终难以平静。 幸好大兴不是穷山恶水,不需要像她之前的那些姐妹那样,一去不复返,红颜薄命,命陨他地。 关芳颐拉着栖霞郡主的衣袖,低声说:“大王和大兴皇帝说过,郡主择婿自由,大兴皇帝不得干涉,大兴皇帝同意了。” “是吗?”栖霞郡主有些颓丧的眸子顿时亮晶晶的,若她可以自由选择,属实是意外之喜。 关芳颐点头,“千真万确的消息,大王前不久委托耶律大人捎口信告诉我的。” 她相当于是西夏和大兴两者联络的纽带了。 栖霞郡主握了握拳头,“先去见一见妮维雅。” 妮维雅是女兵首领,封校尉,平常待栖霞郡主忠心耿耿,训练手头的女兵有条不紊。 可以说,栖霞郡主最信任的女兵是妮维雅。 “是。” …… 栖霞郡主和人起冲突的事情,很快传到隆泰帝的耳朵中。 彼时,纪常登留在长生殿中陪隆泰帝聊天磨墨。 “老九,你说栖霞郡主能匹配何人?” 隆泰帝若有所思。 西夏大王的要求,他是允准了,不过没想到栖霞郡主战斗力那么高,三下五除二就打趴下一高大威猛的男子。 这样的女子,那不是养尊处优的皇室宗亲高攀得了的。 隆泰帝犯愁了,栖霞郡主年岁比起老九还大了两岁,为人又太彪悍,一个女子又有着非同一般的力量,这样的人,不当国母,他不放心。 是的,隆泰帝担心有心人利用栖霞郡主的能力胡作非为,兴风作浪。 纪常登一听,先是一笑,然后说:“父皇,栖霞郡主不是自己做出决定选择谁了吗?” “啊?是谁?” 隆泰帝自己都不知道栖霞郡主会选择谁当夫婿。 “是父皇您啊。”纪常登笑容满面。 隆泰帝不可置信,“老九,你在胡说什么呀?朕比栖霞郡主大了一辈,朕都是祖父辈了。” 对老牛吃嫩草这回事,隆泰帝不感兴趣,何况是栖霞郡主这等大力女子。 他更喜欢像昭德皇后这种温温柔柔美貌有才的女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父皇是大兴的天子,是大兴臣民的天神,是天底下最英俊威武的男人,除了父皇,没有谁配得上栖霞郡主。” 纪常登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考虑年纪,栖霞郡主的确只能入宫了。 隆泰帝:“……” 有这么恭维他的吗? “好了,栖霞郡主的归宿,还是交给她做选择。再怎么说,西夏那儿有话在先,无论选了谁,朕都不可反悔。” 隆泰帝面色认真。 栖霞郡主的伯父待她是有几分真心的,要不然,她来大兴便不会这么自由了。 纪常登接过话茬,“栖霞郡主乃是不可多得的女子,这样的奇女子,不如父皇为栖霞郡主办一个比武招亲的擂台,怎么样?” “比武招亲?” 隆泰帝眯了眯眼。 前朝不是没有比武招亲的例子,而且无一例外成就了锦绣良缘。 比武招亲未尝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纪常登颔首,“能够比武的那都是经过筛选的,像江湖人士、底层百姓,栖霞郡主是接触不到的。” 栖霞郡主是西夏的和亲郡主,她的夫婿,咋能是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 隆泰帝仔细想了想,认为此法绝妙,不禁下旨:“那行,下周,为栖霞郡主办一个比武招亲的擂台,对方得是家世清白、未有婚配的儿郎,通过比武招亲后,还要经过朕与栖霞郡主共同的面试。这样一来,胜利者方可成为栖霞郡主的夫婿。” 栖霞郡主拥有着绝高的身手,这样一来,有幸打败她的,那属于是挖掘出大兴另一青年才俊了。 当然,也有可能没有一个人打得过栖霞郡主。 不过无所谓,打不赢还能有后面的面试,到时候再说。 “父皇英明。” 纪常登微微一笑。 隆泰帝甚为满意,“老九,你进步很大,听太傅说,你的学问差不多能够与他一较高低了。不错不错,不愧是纪氏子孙。” 之前的太子纪常赫,当了渤海王后闲云野鹤,自由自在,封地百姓安居乐业,倒是不受影响。 大概,这种生活才是渤海王纪常赫最为喜欢的。 隆泰帝心中一叹,到底是他亏欠了这个孩子。 “父皇谬赞。儿臣只是懂些皮毛,还未到与太傅相提并论的程度。” 纪常登朗朗一笑。 太傅要求严格,连他都不得不认真对待功课。 隆泰帝忽而有了一个主意,“小九,再过几年你就要娶太子妃了。这样,朕听说太傅家的孙女贤良淑德,秀外慧中,不如许你为妃,如何?” 第255章 何人为妃 纪常登心里一咯噔。 太子妃人选隆泰帝有意过问,那他岂不是不能自由决定何人为东宫女主人? “父皇,儿臣以为谈论此事为时尚早。太子妃一事,儿臣倒是以为,等儿臣为父皇做出足够多的贡献时,再来商谈也不迟。” 纪常登打心眼里暂时不想迎娶京城的名门闺秀为太子妃。 本身宁家有个不省心的舅舅便让他无话可说了,若再娶一个拎不清的太子妃,说实在的,他日子不好过。 纪常登内心的烦躁与排斥,隆泰帝一无所知,他开始分析纪常登与太傅联姻所带来的好处,“太傅教了一辈子的书,读书人面前最是清高,太傅的儿子是一品侯,儿媳妇同时又是武勋家的千金。若娶了太傅的孙女,老九,你在朝堂上可以相对放心了。” 太子妃,重德言容功,太傅家教严苛,连带着他们家的小姐们也一样受其熏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诗画一绝,可谓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纪常登搞得清利弊,但…… “父皇,柳太傅为人刚正不阿,鞠躬尽瘁,乃大儒典范,其子为分化南齐西夏联盟立下汗马功劳,封一品侯、左光禄大夫,聘娶的妻子亦为为国捐躯的功臣后裔,儿臣娶了柳小姐,倒是赢来满门忠烈的好名声。” 纪常登用不经意的态度聊起柳太傅。 柳太傅柳恒是大兴德高望重的一代清流文人,比起刘太师来说,柳太傅资历更深,且脾气更急。 柳太傅一生子女不丰,皆因早年的结发妻子操劳过度,身子骨弱,进而子女夭折多,最后郁郁寡欢下,香消玉殒。 其后,柳太傅娶了续弦。续弦肚子争气,身体好,一口气生了二儿三女,三女为宪宗朝的懿仁太后。 隆泰帝口中所说的柳家孙女,指的不是柳家大小姐,而是二小姐柳令芮。 柳令芮自小便有神童的美美誉,赞她秀外慧中、通情达理,而且,传闻中柳令芮身上带着一股香气,闻之精神振奋。 隆泰帝为纪常登挑选柳令芮为太子妃,那是煞费苦心,要替他铺路。 只要柳家孙女成为太子妃,那么,柳太傅天然地站在纪常登这边,谁还敢说纪常登名不正言不顺? 虽宁妃无皇后之名,但纪常登显然记在昭德皇后的玉碟上,正式成为昭德皇后的养子。 纪常登有嫡子之身,何人比得了他? 对了,皇七子滇王纪常峥近因喝酒过多,失足掉入池塘中,享年十五岁。 对纪韶元来说,纪常峥的死无非是死了一个死敌罢了,但对隆泰帝而言,纵然纪常峥不得他喜,可见他年纪轻轻命丧黄泉,多少心情沉重。 好在,纪常登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抚平了隆泰帝内心中那一丝丝不愉快。 “柳二小姐端庄贤淑,有昭德皇后风范。有她辅佐你,朕也能放心了。” 隆泰帝希望纪常登得贤妻辅佐,将来开创大兴盛世。 纪常登挑眉,“父皇对柳二小姐的印象这么好吗?” 第256章 是或不是 对隆泰帝而言,谁当太子妃,这个问题是很重要的。 大兴若再来一个废后,那么纪氏皇族将永无宁日。 纪常登的妻子,不需要多么漂亮,只需要她能帮到纪常登,辅佐纪常登,一心一意统辖六宫,抚育皇嗣,仁爱豁达,那么一国之母的资质她已具备了。 毫无疑问,柳二小姐符合这些条件。 隆泰帝不甚在意地笑了,“很喜欢也谈不上。朕没见过柳二小姐,只是听说她素有贤名,是柳太傅的掌上明珠这样的大家闺秀,想来是最合适当太子妃的人。” 柳令芮与纪常登年岁相当,恰是柳太傅的孙女,可不就是天赐良缘? 隆泰帝想得很美好,奈何纪常登不吃这一套。 “父皇,儿臣听说,柳家二小姐有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了。” 纪常登说这番话不是信口开河,而是确有其事。 像柳令芮这类百家求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不会定亲呢? 柳令芮的母亲柳二夫人刚好替柳令芮定下了娘家兄弟作为未婚夫。 柳二夫人的娘家不是别人,恰好与温郡王妃同宗同族,如此的勋贵,贸贸然抢走人家的未婚妻,说出去了,隆泰帝的颜面何存呀? 隆泰帝皱了皱眉,“有未婚夫了?此事难办了。” 柳令芮倘若定亲了,皇家也不好意思跟臣子家争夺儿媳妇,不仅名声不好,而且也差了点意思。 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定了亲的姑娘,总归是有点不太好。 皇家毕竟讲究名正言顺、清清白白,太子妃有个前未婚夫,还是被抢来的,到底不好。 见隆泰帝有所松动,纪常登再接再厉,“父皇,柳二小姐与她的表哥从小青梅竹马,感情融洽,儿臣不好意思抢夺人妻。” 虽说臣民是纪氏的臣民,可是,纪常登还不屑于抢走别人的妻子当太子妃。 隆泰帝挥了挥手,“算了,柳二小姐不合适,你的太子妃人选,还是等将来再考虑。” 柳太傅柳恒若得知隆泰帝有意将孙女许配太子纪常登,预估会想方设法闹上。 他最讲究得体规矩,隆泰帝这一出,那是闹了彼此都不好。 基于柳太傅的威力,隆泰帝聪明地选择翻篇。 纪常登松了一口气。 按照她的身份,当太子妃父皇是铁定不答应的,而且…… 为今之计,他只有尽量拖延太子妃人选商定的日子了。 …… 议定太子妃的事情,纪韶元还未收到消息,彼时她陪着栖霞郡主在公主府中散步。 栖霞郡主似是无话不谈一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以前闷在王府中,想做什么做不了。后来,爹爹觉得我应该出去看看,于是教我骑马射箭。别说,那是我最幸福的日子了。” 栖霞郡主是金尊玉贵的千金之躯,甫一降生,栖霞郡主便得到了西夏大王、王后的恩宠。 因信王立功,栖霞郡主被封了郡主,女凭父贵,栖霞郡主在王宫里,一样是横着走的大人物。 即便是西夏的公主,面对栖霞郡主这位堂姐妹,照样是谦让客气。 ——谁让栖霞郡主摊上了一个好爹呢? 栖霞郡主因此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后来,也许是有心人的嫉妒声音很大,栖霞郡主渐渐的觉得,她不如去草原跑一跑。 信王很宠溺自己的幼女,栖霞郡主想做什么,他都一一照依了。 栖霞郡主的女兵队伍,认真纠结起来,还是信王想方设法寻了不少人士助栖霞郡主一臂之力的。 纪韶元面色平静,“郡主想念自己的爹吗?” 栖霞郡主一旦去和亲,将来想回西夏,可谓是一去不复返了。 栖霞郡主一愣,摇摇头,“没有,父亲他很疼我,但他更注重江山社稷。我这个当闺女的,不可给他丢脸。” 正所谓享受了多少富贵,便要承担多少责任。 她是西夏郡主,家国大事,匹夫有责。 关芳颐在一旁劝着栖霞郡主,“郡主,大兴皇帝派人传旨,要为郡主比武招亲。郡主到时可自由择婿,通过武试的,方可进行文试。” 栖霞郡主这种大力女子,一般男人掌控不了,只有强者才能与她匹敌。 栖霞郡主闻言,摸了摸下巴,“打不赢我的,那是不是第一轮被淘汰?” 比起能够打败她的,她更在意文试方面使她惊艳的。 栖霞郡主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对那等饱读诗书的才子才女很是敬佩。 要是真有人文试惊艳,那么栖霞郡主也不介意挑选他当夫婿。 关芳颐嘴角抽搐,第一轮淘汰的那自然没机会参加第二轮,除非郡主开恩。 “若郡主想要他进第二轮,也不是不可以。” 关芳颐补充说明。 能打的诚然好,可能说会道的,也不差。 栖霞郡主眼睛一亮,“那就好,草包还是英雄,一目了然。” 通过文武面试的,那属于是佼佼者了。 栖霞郡主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关芳颐:“……” 郡主也忒积极了。 纪韶元轻咳一声,“郡主,县主,地点设置在皇宫中,能够入宫且参加比武招亲的,绝无偷鸡摸狗之辈。” 妄想一步登天的二流子地痞无赖,首先进不了皇宫的大门。 纪韶元的话令关芳颐十分赞同,“就比如说那些个调戏郡主的,一个两个全部滚蛋。” 上次的调戏男,已被家中长辈惩罚面壁思过、罚月银,还亲自带着来向隆泰帝请罪。 当时,在旁边的还有栖霞郡主,围观了好一出热热闹闹的家庭伦理戏。 栖霞郡主反正是高兴到了,惹到她的,还是那种最讨厌的调戏妇女,呵,揍死他都算事小了。 “放心,不学无术之徒,没有资格参加郡主的比武招亲。” 纪韶元微微一笑。 栖霞郡主比武招亲,也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出来呢? 栖霞郡主比武招亲的消息,很快京城的达官显贵已知情。 隆泰帝有旨,家中有尚未婚配、家世清白、德才兼备的青年才俊,皆可来参加栖霞郡主的比武招亲。 栖霞郡主是什么人,大家这段时间是看得明明白白。 面对这尊大神,普通人表示无福消受,寻了借口积极定亲至于那等有野心的人家,打算借此更上一层楼,步步高升。 栖霞郡主一时之间,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中心人物。 为了以示重视,隆泰帝特意命令太子纪常登与襄黎公主当天坐镇比武招亲的擂台上,等面试时,还能觐见天子,进行二轮考核。 不得不说,如此一来,也算是为新年增添了喜气。 大年三十,襄黎公主纪韶元留宫用膳。 皇宫中皆是自己人,升平大长公主与皇贵妃、安贵妃这些人一一出席,李德妃闭门思过,没有被允准赴宴。 华才人与马才人,倒是因身份微贱,皇贵妃安贵妃大手一挥,让她们自行宫殿中用膳。 前不久的新晋宠妃也就是欣嫔晴栀,这一次出现在宫宴上。 纪韶元见状,眸光一闪。 皇贵妃与安贵妃倒是见怪不怪,面色如常。 欣嫔的面相是乖巧柔和的,不比废后姐妹的明艳动人、华才人马才人的跋扈轻率,欣嫔的容貌仿佛是一朵柔和的茉莉花,清新,又不抢眼,却回味无穷。 纪常登是太子,理应与纪韶元一样出席宫宴。体弱多病的寿安公主破天荒地露脸了,因卢百川的医治,寿安公主府气色好了不少。 为此,隆泰帝龙颜大喜,多次奖赏卢百川。神医卢百川之名,愈发响亮。 惠康公主、玉华公主跟着皇贵妃的步伐,绝不抢风头,可面对太过明显的争对时,两位公主也会发脾气、发牢骚。 “臣妾幸得陛下垂怜,侥幸参加宫宴臣妾在此敬太子殿下、几位公主一杯。” 说着,正欲一饮而尽,却不知为何,呕吐不止。宫娥连忙端来痰盂,欣嫔吐得更多了。 “欣嫔这是怎么了?身子不适可要寻太医瞧瞧?” 皇贵妃恰到好处地好心开口。 好端端的,众目睽睽之下,欣嫔无端呕吐,惹人遐想。 欣嫔用手帕捂住了嘴,摆了摆手,“没事,多谢皇贵妃的关心,臣妾……” 接着,又吐了起来。 纪韶元见此情形,神色漠然,“赵公公,赶紧为欣嫔寻一位御医,哦,不,两位御医为欣嫔娘娘把脉。看看是不是后宫又有喜事要发生了。” “是。”赵德全受了隆泰帝的眼色,连忙下去请御医了。 欣嫔吐得这么厉害,要么是肠胃不好,要么就是有喜了。 纪韶元偏向于后一种。 宫宴上,大家神色不一。 安贵妃面色淡然,却面无表情。皇贵妃与隆泰帝则是满怀关切地凝视欣嫔,寿安公主低下了头,惠康玉华两位公主专注地吃着饭,没心思理会欣嫔的事。 “欣嫔,多长时间了?” 隆泰帝有点不确定。 当初宠爱欣嫔,固然有冷冷马才人的意思,但欣嫔也很得他的心意,玲珑知事,小鸟依人。 一旦得了空,他去欣嫔处留宿的机会比较多。 欣嫔一脸天真,“什么多久了?” 第257章 好事临门 皇贵妃见状,好心地提醒道:“妹妹,你近些日子服侍陛下尽心尽力,故而身子有些不适,陛下也是看中妹妹,待会御医过来诊脉,妹妹大可放心,有任何事,陛下与本宫皆会替你做主。” 对隆泰帝而言,多一个皇子公主是证明他春秋鼎盛,若欣嫔真的有喜,可以想象,她会得到怎么样的荣宠富贵。 欣嫔闻言,乖巧地应答:“谢陛下、娘娘关怀。臣妾这些日子总感脾胃不和,常常呕吐,食不下咽,对着枕头,睡得香。” 这些症状仔细一听,得,谁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隆泰帝与皇贵妃纷纷交换了眼神。 纪韶元垂下眼眸,掩住一瞬之间的戏谑。 很快,御医来了,还是两个,赵德全打过招呼,御医们不敢怠慢,前前后后看了一会儿,二人齐齐恭喜隆泰帝欣嫔有喜。 这下可好,后宫中多了喜事,还是大年三十查出来的,别提隆泰帝多兴高采烈了。 隆泰帝赏了御医白银三百两后,再是当众下旨晋封欣嫔为九嫔之一的欣昭仪,从三品,等皇嗣落地,毋庸置疑,欣昭仪可能会被封婕妤,甚至四妃之一都有可能。 新鲜出炉的欣昭仪还愣愣的,不知所措。 早年她被马才人打压,导致多年无宠,好不容易隆泰帝想到她了,她也没有太大想法,也只是好好在后宫中生存下去,切勿让隆泰帝厌恶了她。 没想到,她这一下子直接身怀帝裔。 欣昭仪有喜了,纪韶元率先恭贺隆泰帝,“恭喜父皇,恭喜欣昭仪。” 后宫多一个孩子,对她这个即将出嫁的公主而言影响不大,反正欣昭仪也不可能成为帝母。 皇贵妃与安贵妃也齐声恭贺隆泰帝喜得皇嗣。 气氛更热闹了。 纪常登倒是不经意地说道:“不知欣昭仪的孩子生下来后,由谁抚养?” 此话一出,气氛肃静。 隆泰帝蹙紧眉头。 欣昭仪只是马家的家生子,后跟马才人入宫后,品级名册造册宫里,成为帝妃后更不用说,欣昭仪仍旧是后宫的人。 只是,欣昭仪的娘家是奴才,这一点…… “朕即刻下旨,为欣昭仪的父亲兄弟姐妹脱离奴籍,给他们找个好地方,颐养天年。” 人逢喜事精神爽,隆泰帝大手一挥,一个大房子就赐下了。 若欣昭仪真的能诞下皇嗣,不用多说,欣昭仪该有的不会太缺。 欣昭仪喜极而泣,“谢陛下。” “至于皇嗣,将来皇贵妃安贵妃一块抚养。” 隆泰帝叹了一口气。欣昭仪到底是出身低,识字不多,短时间内让她教育皇嗣,多多少少他是不放心的。 欣昭仪的眼底划过一丝落寞,又迅速微笑道,“陛下圣明。” 皇贵妃对此挑眉不语,安贵妃则是语出惊人,“陛下,臣妾也有自己的孩子,恐无力照拂欣昭仪的孩子。” 安贵妃也有喜了? 纪韶元瞧到,隆泰帝的表情有一瞬间是不信的。 “安儿是说你……”隆泰帝指了指她。 第258章 新年烟花 安贵妃冷冷一笑,“陛下贵人多忘事,臣妾的皇儿可是陛下最小的孩子。臣妾还没有认别人的孩子当亲子的爱好。” 提及十皇子,隆泰帝的表情有一瞬间是僵硬的。 虽然追封了十皇子为亲王,宗庙祭祀香火传承少不了,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与安贵妃的情分也不复以往。 本来,隆泰帝晋封安贵妃本身是补偿与早年的情谊,眼下安贵妃待他愈发冷冰冰,隆泰帝多多少少有点不耐烦。 是的,不耐烦。隆泰帝再怎么愧疚,也是皇帝,咋可能低声下气给嫔妃道歉? 废后姐妹已死,她还想怎么样? 隆泰帝忍住怒气,冷淡询问:“贵妃,大年三十,别说这些扫兴的话。” 扫兴的话?她的皇儿咋扫兴了? 安贵妃不禁质问,“陛下,您有这么多的皇嗣,但臣妾只有一个孩子,他走了,臣妾莫非连想一想也不准吗?” 说着说着,美人落泪,如梨花落雨。 安贵妃的言谈举止本身靠拢了昭德皇后,要是她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表现表现,未必不能成为威风八面的宠妃。 当然,安贵妃不想,也不屑。 隆泰帝见状,心肠软了。 安贵妃的丧子之痛,他又怎么好意思强迫对方走出来? “安儿,方才是朕不对,皇儿夭折,朕也有责任。等欣昭仪的孩子落地,朕一定让他认安儿为母妃。” 隆泰帝郑重其事地承诺。 欣昭仪再得宠,家世摆在那里,隆泰帝不放心让她单独抚养皇嗣,若得安贵妃的照拂,日后欣昭仪母子也可安枕无忧。 顺便,也能化解安贵妃的心结。 皇贵妃没想到隆泰帝会允许把欣昭仪腹中之子认为安贵妃之子,这里面的意思完全不同。 安贵妃只是妃妾,并不是大兴皇后,谈不上所有皇子公主必须认母的道理。 隆泰帝这么做,难道是预备立后? 勿怪皇贵妃这样想,安贵妃可是为数不多隆泰帝自愿纳入后宫的妃妾之一。加上当年安贵妃非同一般的荣宠,隆泰帝要想立安贵妃为皇后,也不是奇怪的操作。 纪韶元蹙紧眉头。 以前安贵妃对隆泰帝爱答不理的,即便是复宠后,多半是客客气气,一点也不热络。 今天咋就对隆泰帝如此不一样了? 皇贵妃一笑,“贵妃妹妹素来体贴陛下,昭仪腹中皇嗣倘若有贵妃妹妹的教导抚育,臣妾认为陛下是能够放心的。” 欣昭仪也在一边帮腔,“皇贵妃娘娘所言极是,臣妾的孩儿有贵妃娘娘的教导,是他的福气。” 欣昭仪在这种场合,也不可能说反对的理由。 ——况且,她反对了,隆泰帝皇贵妃这些人会理她吗? 早已放下一切有了充足心里准备的欣昭仪此时此刻,心如止水。 纪韶元此时此刻说话了,“父皇,之前安贵妃待儿臣十分照顾,欣昭仪的孩儿和贵妃娘娘相处,想来差不离。” 安贵妃不是废后,不会对小孩子动手。 隆泰帝眸光望着安贵妃,“安儿感觉如何?” “一切但由陛下做主。” 安贵妃福了福身。 隆泰帝大喜过望,“好,爱妃真是温柔大方。这样,欣昭仪瓜熟蒂落后,无论是皇子或公主,便由——” “安贵妃,儿臣之前见你和宫中的侍卫颇为亲近,不知儿臣能否问一句这个侍卫与娘娘的渊源?” 一向沉默寡言的寿安公主对上安贵妃了。 纪韶元惊讶,大年三十喜庆过年日,还真是什么事都撞上了。 安贵妃淡淡一笑,“寿安公主有疑惑的话,大可召见吴霆锋侍卫。” 吴霆锋,是安贵妃寝宫的侍卫长,也就是侍卫首领。 之前安贵妃待他便与众不同,多次提拔他就不说了,而且还允许他无需传召便入殿。 引得后宫上下议论纷纷,基于安贵妃与隆泰帝的颜面威严,一般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隆泰帝下意识地“哦”了一声,“是那个之前救了爱妃一命的吴侍卫?朕有所耳闻,此人本领高强,更对爱妃忠心耿耿,有他当爱妃的侍卫,足可高枕无忧。” 安贵妃和吴霆锋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隆泰帝没有追问。 纪韶元敏锐地发现,寿安公主的神色有一丝不甘。 啧,这位病弱公主之前因废后之死,疑似怨上了她,这会儿咋针锋相对安贵妃了? 多了欣昭仪有喜的喜讯,大年三十的宫宴几乎可谓是喜气洋洋。 纪韶元回公主府时,听闻欣昭仪的寝殿里已然有隆泰帝赏赐的补品了。 端这么一看,足够见隆泰帝对老来子是很喜爱的。 只不过,今天晚上的主角注定不是欣昭仪,而是另一个人。 香烟袅袅的寝殿中央,一婀娜多姿的女子身披寝服,正一脸柔情地躺在一男人的怀中。此男人高大威猛,魁梧威严,而且,他们所依偎的,正好是那张大床。 “深宫寂寞,不如你给我一个孩子。” 女子语出惊人,直接吓呆了男人。 青衣男人下意识地捂住女子的嘴,“不可,我们已经是见不得光了,若有了孩子,岂不是……” “哼!你当初和我一起时,有这么说吗?” 女子捏住男人的下巴,全无之前的娇羞温婉。 这一幕要被外人瞧见了,指定要惊讶,一向冷若冰霜安贵妃,什么时候会这么生气了? 此女子是安贵妃,男人嘛…… “安儿,你知道的,那一次纯属……”说着说着,男人说不下去了。 那一天,是他永远忘不了的日子。 他当时喝多了酒,整个人晕晕乎乎的,鬼使神差的他未经允准,直接闯入了寝宫中,未曾想到,见到的是那样一副情形: 从满池泉水中缓缓走出,细腻白皙的皮肤胜似雪,美人骨隐隐约约,热气腾腾上升的雾气下,那抹倩影,毫无疑问是最靓丽的风景线。 当时,女子问:“你不过来吗?” 也是他喝多了酒,忘记了主仆有别,他直接走了过去,然后…… 安贵妃双手交叉,放在他的脖子上,扬眉一笑,“你该不会以为,陛下不知情?” 此话一出,男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男子问安贵妃,“贵妃娘娘,你与陛下才是夫妻,卑职只是一卑贱的侍卫,配不上贵妃娘娘。” 外人面前高高在上的侍卫首领,这时他的语气里,竟含着一丝卑微。 安贵妃玉指放在他的嘴唇上,“不,你配得上我,唯有你,才能让我快乐。” 这么多年了,她浑浑噩噩地望着四角天空,没有谁知道她的心是怎么样的。 可是,上天为她送来了一个那么像他的男人,那证明,她的生活还是有意思的。 吴霆锋低下了头,“贵妃娘娘,你的一切荣辱是陛下赏赐的。没有陛下,贵妃娘娘也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安贵妃一听,怒不可遏,“不要提他的名字。我是我,我姓杨,小名安儿,你叫我安儿,我仿佛还在侯府,我还是当年那位杨小姐。” 一切的一切,最开始她只是一情窦初开的少女,青梅竹马德才兼备,待她体贴,只等她及笄就可嫁进来。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入宫? 这么一想,安贵妃只觉得浑身上下,她自己都没有一块洁白无瑕的地方了。 “你走,走,不要管我。” 语罢,手垂下,挥了挥手。 吴霆锋见状,简单一拢衣裳,飞快地离开了。 大年三十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同时也是辞旧迎新的美好祝愿。 纪韶元一个人开开心心地在竹林中享受着萧越带过来的烟花,别的不说,萧越这手烟花别出心裁,不仅有纪韶元喜欢的花样,还隐含着他对他的祝福。 “萧大将军,你这手被军中将领瞧见了,肯定要大吃一惊。” 纪韶元咯咯一笑。 谁能想到萧越大手笔地包下京城的烟花炮房,来了一手京城的烟花盛宴? 绚丽多彩的烟花,如凤凰,如花儿,每一样使人目不转睛。 萧越面带微笑,未曾多说什么。 围观的南衡默默腹诽,“大将军为了哄夫人,实在败家,砸那么多钱在烟花上。” 别人不知道,南衡还能不知道萧越买这些烟花砸了多少银子吗? 香儿翻了翻白眼,“整座王府都是夫人的,大将军想怎么做,那不都是一句话都事儿吗?” 自从上次表白心意后,南衡和香儿走得越来越近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二人郎情妾意。 南衡语噎,后又说:“我这不是说说吗?夫人蕙质兰心,又国色天香,大将军喜欢夫人,想哄她开心,那不是应该的吗?以后,我也陪你看烟花,每年都看。” “……滚。” 香儿一脸嫌弃,“我才不要你陪呢,我要陪夫人。” 襄黎公主可比南衡有意思多了。 南衡:“……”女人心海底针。 纪韶元萧越并不知道下属们的打情骂俏,但他们这时候是有话要说的。 “成亲后,我们即刻要去北境。” 萧越神色温和,仿佛说出的只是一条普通消息。 第259章 去或不去 北境吗? 纪韶元凝眸一笑,“北境那儿需要你,我们可是并肩作战的盟友。” 遥想当初,萧越要她成为京城贵女圈的眼线,务必成为他的好帮手。 兜兜转转,她与萧越在一起了。 萧越面色严肃,“楚岚返回北境了,那里是他的大本营。” 楚岚带着亡国家恨,笼络了一批忠心博克善的心腹,好比如高瘦军师,矮胖猛将,这都是博克善留下来的人脉。 纪韶元望着萧越,“萧越之,你恨博克善吗?” 明明是亲生父子,却势同水火。 萧越并没有回答。 这种时候,恨不恨的,又有何意义?博克善是仇人,也是他的父亲,他死于自己的刀下,萧越以为自己会快意,然而这一天来临时,他的心情是无言的。 纪韶元继续道:“他从未养过你,也不曾爱过你,他只对楚岚有过为人父的慈爱与宽容。即便是死了,也想方设法替他筹谋。” 不得不说,博克善从一个很不起眼的放牛娃,摇身一变成为北境闻风丧胆的部落之王,这里面是离不开博克善其人的努力。 不过,这与萧越有什么关系?只因他是不受期待的孩子,他便承受了那么多痛苦,那他为什么还要出生? 萧越没有自暴自弃,已然是心志坚定。 萧越轻叹一声,“他生前害死了无数子民,身为大兴将军,我有必要斩妖除魔,保家卫国。” 博克善手段残忍,驭人强大,他所在的时代,一句不也不能说,他是不容置疑的唯一的伟大的王。 萧越不想评价博克善的私事,公事公论,博克善是一个难缠且厌恶的敌人。 纪韶元朗声大笑,“是的,你永远是武大将军的儿子。” 武铭城再不好,也养了萧越,教授他武功才学。 单论这一点,武铭城要比博克善好得多。 萧越负手在后,抬头仰望星空,“元儿,像这样的星空,我见了无数次。有时候饿得不行,只能看看天空,寻求慰藉。同样,星空没有星星时,我就低头看着花儿。花儿落了又开,每一年都有不一样的花色。” 纪韶元听着听着,神色动容。 对比她的人生,萧越的成长是苦涩与悲伤的。 父不爱,母不慈,流浪的他走在不知第几条的路上,饥一顿饱一顿。 他做不好工,就被主人家打,罚跪,冰天雪地下,他独自一人跪在屋外,那一天是大年三十,别人欢欢喜喜地吃团圆饭,他目光所及,只有白茫茫的冰雪。 冰雪覆盖,寒风凛冽,脸颊瘦得几乎肉也没了。 萧越凭借着非同一般的意志力熬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夜晚。 他得幸为武铭城收养为养子,他说他是有天赋的孩子,是璞玉。 萧越不解其意,误以为是有饭吃有衣穿有被盖,未曾料到,接下来十年如一日的严酷训练,好像不比之前的好多少。 当然,他有了自己的名字,也终于获得了新生,重新赢得了人的尊严。 “我想,我应该恨他的,可我恨不起来。” 第260章 郎才女貌 萧越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一方面,他的亲生父亲不要他,并发动对大兴的战争,生灵涂炭,流离失所,他是恨之入骨的。 另一方面,他的父亲并不是合格的父亲,他对他也似乎没有太大的感情,恨是恨他置黎民苍生于不顾,恨是恨他造成了这一切,恨他独夫之心,一意孤行。 但这一切,私人感情出发的话,萧越与博克善又有难以化解的仇恨。 不过,本来二人从未产生一丝一毫的情感,单说血缘联系他们为父子。 可血缘是万能关系的理由吗?博克善不喜欢萧越,萧越又何尝多爱戴博克善? 纪韶元缓缓道:“你恨不了他,是博克善压根和你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处感情。若真的有,萧越,你会时时刻刻挣扎痛苦。” 纪韶元自从了解了萧越的过去后,心中的感慨从未缺过。 人的命运是一个天一个地,她在寿昌侯府的生活再不如意,也比萧越时刻活于刀尖下的生死一瞬,也好不少。 萧越闻言,哑然失笑,“博克善心心念念要让楚岚活下来,可惜啊可惜,楚岚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一心一意要复仇。” 楚岚挑拨北境部落,屡次三番挑衅大兴边关,作为大将军,萧越义不容辞,必须马上征服北境。 纪韶元微笑,“楚岚要对付,北境我陪你去。” 本来将军的家属是要留京充当人质的,但是纪韶元萧越身份不同,同时二人皆会武功,隆泰帝相信他们并肩作战无人能比。 萧越神色愧疚,“委屈你了。” 哪有新嫁娘随夫一块去边关的?而且,新婚燕尔,这么快赶赴前线,实在不像样。 纪韶元一听此话,顿时不开心了,“哎,你我可是最佳盟友。是盟友就应该并肩作战,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并肩作战,纪韶元从未当做一句空话。 萧越主动握住纪韶元的手,大手温暖有力,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因常年习武,指尖还有茧子。 纪韶元继续表示,“北境部落是因为你才平定的,那些百姓素来身不由己,卷入战争中已然无奈,大将军有办法的话,尽量别牵连太广。” 升平大长公主告诉过她,战争中的百姓九死一生,大兴的公主们即便不是皇子皇帝,也需要爱护子民,保护臣民。 她们是纪氏皇族的成员,履行责任,承担责任,肩负使命,别人眼里或许是辛苦的,可享受了世间无数荣华的公主们,承担相应的责任,也是她们应该做的。 要知道,底层百姓远比公主们来得朝不保夕。 萧越颔首,“打仗,是为了扞卫和平,而非扩大战争,争权夺利。” 他从骨子里并不喜欢打仗,打仗起来,那么多人家就得生离死别,家破人亡,萧越是将军,必须想办法保护子民,这才愿意披甲上阵。 倘若要他为了一己之私,毅然决然发动战争,那不好意思,萧越是不可能这样做的。 很庆幸,纪韶元也是抱着相同的想法。 “北境,我会与你坚守的。” 纪韶元仰望着皎皎月光,郑重其事地承诺。 以吾之名,护吾之国民。 “嗯。” 萧越纪韶元并肩一笑,凝视着星空。 …… 欣昭仪有喜,这个消息在东宫里引来不大不小的风波。 纪常登心态坦然,其他人可就不一样了,他们认为欣昭仪的孩子是祸害,一旦生下的是皇子,那么太子殿下的优势将不复存在。 纪常登无语,“一个还未成型的胎儿,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你们这般上心,是否杞人忧天?” 不是纪常登太淡定,主要是隆泰帝年事已高,距离驾崩也就几年的时光。纵然那孩子是个皇子又如何?欣昭仪身后无朝中权贵撑腰,盛宠也不如皇贵妃安贵妃,争夺储位,优势不大。 总不至于隆泰帝脑袋一热,想把皇位传给乳臭未干的孩子。 除非隆泰帝想提前亡国,不然那孩子得到了皇位,也坐不久。 纪常登相信依隆泰帝的智商不会干这么蠢笨的事情,但是他的属官幕僚想法不同。 “古往今来,老来子,老来宝,陛下那儿,也不得不小心。殿下的母亲早逝,襄黎公主即将出嫁,很快就得启程离京,殿下可得为自己打算打算。” 幕僚一副担忧的口吻,主动帮纪常登出谋划策。 宁妃去世,纪韶元萧越要走了,纪常登没有个人帮衬自己,劣势很明显了。 纪常登似笑非笑,“看来,你们忘记了孤的母舅啊。” 前不久,隆泰帝封宁震为三等新恩伯,海氏为三品淑人,顺应纪韶元的意思,还为宁震的女儿们赏赐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若干,算是添妆。 之前纪韶元见过宁家姑娘一面,觉得她们都是安分守己的,索性给一个体面,赏赐了不少好东西,这一回加上隆泰帝的赏赐,宁家姑娘的婚嫁不麻烦了。 宁震才干平平,恩封侍中,宁震的大儿子有点力气,隆泰帝直接下旨丢去骁骑营训练训练。 其他的孩子则去入国子监读书,出于外戚的作用,好歹培养一些有学之士,将来帮一帮纪常登。 一提到宁家,一些人流露出几分不屑,“那等末民之家,能出什么好苗子?” “嗯?” 纪常登眯了眯眼。 属官们方知自己祸从口出,不小心说出心里话,只好连连下跪求饶。 “宁家是孤的母家,荣华富贵不会缺了他们,不过仅限于此。孤不能为了他们,强行将他们塞进其他地方。” 纪常登语气淡淡道。 宁妃因宁家缘故,入宫没几年就去世了,这一点,纪常登耿耿于怀。 宁家那对老太爷夫妻驾鹤西归,纪常登有时倍感遗憾,如若不然,他是必然替宁妃讨回公道的。 宁家是宁震夫妻当家了,再怎么不满意,纪常登出于长远考虑,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当然,宁家不老实,他不介意新仇旧恨一起算。 幕僚指了指天,“别忘了,殿下,你的母亲是先皇后,东平郡公府,才是你正儿八经的外家。” 为了抬高纪常登的身份,也是为了名正言顺,隆泰帝将纪常登记在昭德皇后名下,而他名义上的外家也确实是东平郡公府。 “郡公世子是可塑之才,殿下得此良将,如虎添翼。” 幕僚不缺时机地恭维纪常登。 纪常登想起霍家人的做派,哑然失笑,“姐姐即将和姐夫一块到北境,届时霍家人的安危,皆由孤照拂。” 没有纪韶元,便没有纪常登的今天。 一个属官突然提议,“殿下,霍家千金至今未有婚配不如……” “不可,她们的亲事,孝贞夫人和康国夫人自有主张,孤不能插手。” 纪常登皱了皱眉。 霍家和他始终是没有血缘的,贸贸然插手管她们的私事,霍家那些人领不领情另当别论,可是,心里有了疙瘩就麻烦大了。 提议的属官讪讪一笑,“是,下官唐突了。” 大年三十,喜气洋洋,京城的灯笼红彤彤,正如那绚烂的烟花,永不停止。 皇宫内一边忙着新年,一边也加快绣嫁衣。 嫁衣是让九十九个绣娘在三天之内务必赶制出来的凤冠霞帔,以往只有皇后可用的玲珑锦,这会儿隆泰帝十分大方地赐为襄黎公主的新娘嫁衣所用。凤冠与盖头用的是华灿夺目的琉璃宝珠,红艳艳的一片,缀以耀眼夺目的宝珠,别人一瞧便知,那是一般人难以比拟的盛大婚礼。 绣娘为了嫁衣能够尽快完工,而且必须万无一失,从图案绘制到下手绣花,这里面的心血是一般人想象不来的。 自古以来,天子嫁女,皇子娶妻,何尝有过这么大的架势?端看襄黎公主与升平大长公主便可知,嫁衣准备不能马虎。 宫中绣房忙于天之骄女的嫁衣赶制,内务府也忙着清点各路贵人为襄黎公主添妆送来的嫁妆,由于名单太长,内务府总管数了好久好久,才终于数完。 “公公,嫁妆也太多了。” 小太监喝完茶后,下意识地腹诽道。 这么多的嫁妆,一股脑全部作为襄黎公主的陪嫁,这确定不是送了一个国家给襄黎公主吗? 内务府总管瞪了小太监一眼,厉声呵斥,“多嘴什么?那是陛下和皇贵妃交代下来的差事,马虎不得。陛下素来疼惜襄黎公主,打点嫁妆,可是多少人盼也盼不来的好差事,好好替主子办事,少说话。在宫中,多嘴多舌的没有活路,听见了吗?” “是,公公。” 内务府总管担心小太监不懂事,紧接着又说,“陛下即将派萧大将军去北境,公主也得跟着去,陛下自然得为公主撑腰,省得有些人看低了公主。” “这……”小太监十分惊讶。 “告诉你,这件事还没有公之于众,等公主大婚后,这件事大家很快就会知道的。”内务府总管面色严肃,“待会你去替我把嫁妆名单交给公主,别惹公主不高兴,懂吗?” “是,奴才遵命。” 第261章 大婚前夕 婚期定于二月十四。 按照规定,纪韶元返回昭阳宫待嫁备嫁,萧越与纪韶元两位新人则要保持距离不能来往。 虽然纪韶元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但萧越振振有词地以为还是得谨慎一些,为了将来的生活幸福美满,那还是暂时不见面比较好。 因而,纪韶元这段时间几乎是闲适的。 当然,她也不可能太闲,光是嫁妆礼单和定宣王府、公主府的打理,她是得费心神的。 由于二人大婚后就要启程去北境,里里外外的事务,纪韶元必须安排妥当。 木盒钥匙也被纪韶元特意提拿而出,抚摸擦拭。 此物能助她一臂之力,万不可丢弃,金钥匙是一人一半的,升平大长公主交代过,不可随意委托他人保管。 “殿下,柳家二小姐派人送来的添妆。” 紫嫣端来一小巧精致的荭盖布盒,面带笑容。 纪韶元已把金钥匙放置昭德皇后的锦盒中,密码也重新设定,一般人是难以解出密码的。 纪韶元挑了挑眉,“柳家二小姐柳令芮?” “正是。”紫嫣对柳二小姐有所耳闻。 纪韶元下意识地挥了挥手,“把她的盒子放到库房里,没必要时不用拿出来了。” “殿下……不满柳二小姐的礼物?”紫嫣收回红盖布盒带去库房后,碧月狐疑道。 一般来说,但凡达官显贵添妆送礼,纪韶元也很给面子地看一看,不像柳二小姐,礼物拆也不拆,直接让紫嫣放回去了。 纪韶元悠悠感叹,“柳二小姐的姐姐你曾听说过她?” “柳大小姐?没听说过。”碧月摇头。如果说柳二小姐名声在外,那么柳大小姐可谓是默默无闻。 纪韶元笑了一笑,笑意不达眼底,“柳大小姐与柳二小姐一母同胞,还是双生姐妹。柳大小姐与柳二小姐也就相差一盏茶的时辰,命运截然不同。” 柳大小姐的样貌是远远不如柳二小姐的,才学方面,柳二小姐是京城才女,有着京城双璧之美誉,不似柳大小姐默默无闻,天赋有限。 “柳大小姐脾气温和,柳二小姐倒是有点急躁。父皇为弟弟挑选太子妃,选中了柳二小姐,冲的是她的名头,此事柳太傅并不知情。如果知道了,可能柳大小姐柳二小姐就得闹起来。” 纪韶元对揭穿柳家隐私并没有太大的愧疚感。柳太傅高风亮节,也不代表后宅深深便能熟视无睹。 碧月听到这里,立马惊呼,“柳家两位小姐不和?” “不仅不和,还仇视彼此。柳大小姐恨柳二小姐抢走她的风头,柳二小姐厌恶她姐姐比她大,二人你来我往好几年了。” 纪韶元让虎子打听内宅秘闻,并不是做来聊天用的。 必要时,足够作为证据一击毙命。 恰好紫嫣回来了,她接过话茬,“柳家两位小姐未必是一母同胞,传闻柳大小姐是被调包的。” 柳令芮成名,靠的是自身才华与柳太傅的名号。 若身世不明,那就有意思了。 第261章 大婚前夕 婚期定于二月十四。 按照规定,纪韶元返回昭阳宫待嫁备嫁,萧越与纪韶元两位新人则要保持距离不能来往。 虽然纪韶元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但萧越振振有词地以为还是得谨慎一些,为了将来的生活幸福美满,那还是暂时不见面比较好。 因而,纪韶元这段时间几乎是闲适的。 当然,她也不可能太闲,光是嫁妆礼单和定宣王府、公主府的打理,她是得费心神的。 由于二人大婚后就要启程去北境,里里外外的事务,纪韶元必须安排妥当。 木盒钥匙也被纪韶元特意提拿而出,抚摸擦拭。 此物能助她一臂之力,万不可丢弃,金钥匙是一人一半的,升平大长公主交代过,不可随意委托他人保管。 “殿下,柳家二小姐派人送来的添妆。” 紫嫣端来一小巧精致的荭盖布盒,面带笑容。 纪韶元已把金钥匙放置昭德皇后的锦盒中,密码也重新设定,一般人是难以解出密码的。 纪韶元挑了挑眉,“柳家二小姐柳令芮?” “正是。”紫嫣对柳二小姐有所耳闻。 纪韶元下意识地挥了挥手,“把她的盒子放到库房里,没必要时不用拿出来了。” “殿下……不满柳二小姐的礼物?”紫嫣收回红盖布盒带去库房后,碧月狐疑道。 一般来说,但凡达官显贵添妆送礼,纪韶元也很给面子地看一看,不像柳二小姐,礼物拆也不拆,直接让紫嫣放回去了。 纪韶元悠悠感叹,“柳二小姐的姐姐你曾听说过她?” “柳大小姐?没听说过。”碧月摇头。如果说柳二小姐名声在外,那么柳大小姐可谓是默默无闻。 纪韶元笑了一笑,笑意不达眼底,“柳大小姐与柳二小姐一母同胞,还是双生姐妹。柳大小姐与柳二小姐也就相差一盏茶的时辰,命运截然不同。” 柳大小姐的样貌是远远不如柳二小姐的,才学方面,柳二小姐是京城才女,有着京城双璧之美誉,不似柳大小姐默默无闻,天赋有限。 “柳大小姐脾气温和,柳二小姐倒是有点急躁。父皇为弟弟挑选太子妃,选中了柳二小姐,冲的是她的名头,此事柳太傅并不知情。如果知道了,可能柳大小姐柳二小姐就得闹起来。” 纪韶元对揭穿柳家隐私并没有太大的愧疚感。柳太傅高风亮节,也不代表后宅深深便能熟视无睹。 碧月听到这里,立马惊呼,“柳家两位小姐不和?” “不仅不和,还仇视彼此。柳大小姐恨柳二小姐抢走她的风头,柳二小姐厌恶她姐姐比她大,二人你来我往好几年了。” 纪韶元让虎子打听内宅秘闻,并不是做来聊天用的。 必要时,足够作为证据一击毙命。 恰好紫嫣回来了,她接过话茬,“柳家两位小姐未必是一母同胞,传闻柳大小姐是被调包的。” 柳令芮成名,靠的是自身才华与柳太傅的名号。 若身世不明,那就有意思了。 第262章 盛世婚礼 纪韶元对柳令芮的身世不感兴趣,但她不想收下一个心思深沉的人的礼物。 “柳令芮脾气急,以前就打发过不少奴婢。” 纪韶元似笑非笑,“无一例外,那些奴婢年轻漂亮,她不喜欢长得漂亮的。” 柳令芮心眼小,并没有传闻中那么胸怀宽广。根据虎子的查探,柳二小姐光是一等丫鬟便换了十几个,三等丫鬟更是无数。 应该说,柳令芮不仅爱发脾气,同时也爱迁怒下人。像这种狂躁暴戾人,纪韶元那是打心眼里拒绝接触。 “咦?是这样吗?”碧月感觉自己的人生世界重新认识了,“柳二小姐之前还替一个粗使嬷嬷说好话,不惜得罪七皇子,这件事一传开,不少人皆说柳二小姐菩萨心肠。” 当年的纪常峥是何等得脸,柳令芮敢顶着权威逆意而作,实在是惹人惊叹。 “你也说了,那是七皇子,不是无名氏。那个粗使嬷嬷只是做了点小事得罪了七皇子,七皇子最是心胸狭窄,容不得他人犯错,粗使嬷嬷才遭殃。要是粗使嬷嬷与七皇子无关,你说,柳令芮会开口求情吗?” 纪韶元撇了撇嘴。 纪常峥本身就是暴戾不好惹的主子,柳令芮这么做,如何不时愤怒的纪常峥记在心里? 也亏得柳令芮到底是仗义执言,隆泰帝知晓后大大赞赏了柳令芮的行为,如此一来,柳令芮名声更上一层楼。 “而且,粗使嬷嬷最终还是死了。她有过问过嬷嬷的去向吗?身后事都不料理,嬷嬷的儿子自己出头埋了自己的老娘,她连人都不来,更别说出钱。” 说到这里,纪韶元满是一脸不屑。 惺惺作态,做个样子谁不会?柳令芮是想借此事扬名,而非真正地替嬷嬷打抱不平。 碧月紫嫣听完,恍然大悟。 紫嫣摇头,“柳二小姐跟前的丫鬟待奴婢很热情,还准备给奴婢银钱打赏,奴婢没要。” 柳二小姐为人处世是滴水不漏的,如果纪韶元没有认真去打听,她可能真的以为柳二小姐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温婉谦厚。 倚罗皱了皱眉,“陛下当初问过太子殿下,柳二小姐许配他为妃是否属意,太子殿下没有答应,陛下没有多说了。” 柳二小姐柳令芮不是单纯善良的小女孩,行事作风有点像废后。 大兴绝不能出现第二个废后了。 纪韶元:“……” 乱点鸳鸯谱呀,啥时候才能改掉? “柳二小姐不合适,太子妃无需有多高的家世,只需身世清白、头脑冷静、温柔敦厚。其余的,不重要。” 纪韶元冷静说道。 昭德皇后与隆泰帝,看似圆满幸福,实际上,昭德皇后入了东宫后,心情郁闷,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艰辛。 本身当年的隆泰帝不得帝心,她因费心费力斡旋后宫前朝,心力交瘁,身心俱疲。 即便废后不出手害她,依照昭德皇后的敏慧,也不可能活得久。 聪明通透的女子,不应该出现在宫里的。宫中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底洞地狱,凡是踏入者,无一幸免,粉身碎骨,吞噬殆尽。 纪韶元偶尔也会庆幸,幸亏昭德皇后早早走了,不用活到相看两生厌的时候,也无需得到隆泰轻描淡写的一句“面目可憎”。 多好啊,一切定格于最美好最年轻的时候。 妙锦若有所思,“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 纪韶元本以为出嫁时,她会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不曾想到,她一觉睡到天亮,心情舒畅,通体清爽。 由碧月紫嫣搀扶着,宫中嬷嬷为纪韶元绞面化妆。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纪韶元肤色雪白,面貌极好,若涂脂抹粉,反而污了颜色。 于是,嬷嬷索性点唇画眉,务必凸显出襄黎公主本身最佳的容貌气度。 此嬷嬷是大兴十分有名的喜娘,但凡经她手的新娘子,无一不幸福美满,和谐安乐。 因而,这个喜娘备受他人追捧,许多名门贵族想请她为新娘点面化妆。 不过这个喜娘有脾气,并没有去。这一次,她受升平大长公主的委托,特意为襄黎公主绞面。 “公主天姿国色,无需粉黛。” 嬷嬷面相友善亲和,看着就是有福气的。 纪韶元抿唇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接着便是盖盖头了。 嫁衣纪韶元一穿上,即便是见多识广如嬷嬷,也不免为嫁衣的华丽豪奢吃了一惊。 放眼望去,珠宝缀之,琉璃珠链,金钏配之,嫁衣上的金丝线耀眼夺目,将嫁衣上的凤凰于飞图案衬得栩栩如生,展翅高飞。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 红盖头四角皆用了华彩夺目的七彩琉璃,更别提身上的布料价值连城,寻常人一辈子也穿不起了。 “公主是有福气的女子,得陛下与大将军怜爱,必然幸福安乐。” 嬷嬷下意识地说了一些讨喜话。 倚罗妙锦见状,急忙把盖头盖上,掩住了纪韶元的容貌。 纪韶元触目所及,是红彤彤的一片。好在,她身边有人扶着。 喜娘唱词:“纪家有女初长成,冰肌玉容知安否?吾家有女初长成,谁道佳人或再得……” 纪韶元的三个表姐妹会儿充当纪韶元的娘家人,要求萧越一行做催妆诗。 萧越做了什么,纪韶元听不太清,因为他一说完,周围人的鼓掌声响起,反而盖住了萧越的声音。 太子纪常登是纪韶元的弟弟,这一次是他负责把纪韶元的手放到萧越的手里。 隆泰帝在大堂上,等候这对新人的到来。 纪常登板着脸,“你要记住,姐姐永远是我的姐姐,你绝不能让她受委屈。” “是, 谨遵太子教诲。” 萧越拱手作揖,面色欢喜。 与萧越一道来迎亲的,一个是封奕,另一个则是取代君然的西北将领南宫丹。 南宫丹平常与萧越一直是书信联络居多此次回京,陪萧越迎亲,属实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了。 南宫丹虎头虎脑,面目虽不似萧越那般吸引人,但身板挺直,浩然正气。 封奕萧越加南宫丹,阵容强大,应有尽有。 催妆诗,萧越做成了,霍榕秀却不满意,“大将军,诗你做出来了,那你敢不敢对我们喊一句我爱公主,就像老鼠爱大米啊?” 哇塞!难为人呀,大家纷纷投以揶揄的眼神。 萧越面带微笑,从容不迫,仿佛这点为难并不算什么。 他老老实实地说了,“我爱你,纪韶元,就像老鼠爱大米。” 齐声鼓掌,霍楹秀霍桦秀拍得手掌发疼。 表妹遇见了一位良婿。 纪韶元尴尬得脚趾头要抠出一块地板,什么鬼?什么老鼠爱大米?她才不是米。 这种土味情话的为难注定是这场盛大婚礼的一个注脚,纪韶元的手顺利地被萧越牵着,他们二人手中所执的红绳,那是他们这一生情感真挚的见证。 不知为何,纪韶元被萧越牵着时,身心前所未有的安逸闲适。 这场大婚广邀名门,那么多人见证着,不乏宗亲勋贵。 隆泰帝与皇贵妃相视一笑,座下霍柯氏霍段氏欣慰地望着萧越带纪韶元跨过火盆,亦步亦趋地顺着礼部官员的唱和,完成所有步骤。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二人先是一跪。 “二拜高堂!” 萧越纪韶元跪拜隆泰帝皇贵妃。 “夫妻对拜!” 萧越纪韶元面对面相拜,到了这一步,纪韶元萧越便是板上钉钉的夫妻。 有心人发现,一身红衣的萧越比昔日疏离客气的大将军,亲切温柔了许多。 隆泰帝眸光隐含泪水,终于他把心爱的女儿嫁出去了阿芫你见到了吗? 然后是赵德全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昔昭德皇后为皇考赐婚,幼承闺训,懿德淑贤,结缡数载,贤良方正,兹朕之长女襄黎公主出降大将军、定宣王萧越,天赐良缘……” 后面絮絮叨叨的,纪韶元也只记住了隆泰帝在这一天正式赐下了她的字表——柔则。 柔则长存,纪韶元躬身谢过隆泰帝教诲,萧越亦磕头叩谢。 礼仪完成了,宫中的贵人们要陪着达官显贵吃饭喝酒恭贺襄黎公主萧大将军大婚。 而纪韶元萧越得到公主府,度过他们的最后一步——洞房花烛夜。 直到这一刻,纪韶元才后知后觉一个问题,那就是她好像要痛两次啊。 前世她的洞房花烛夜,那是苦不堪言,她痛得差点有心理阴影,曲闰东虽然安慰了她,但依旧我行我素,导致她对这种事有一定程度的心里排斥。 这一次轮到萧越,事情会不一样吗? 纪韶元拿捏不准。 喜床上的桂圆花生,以及生饺子,纪韶元看了一眼便兴致缺缺。 此时的喜房里并没有人,外头灯火通明,烛火光照。 月色柔和地撒于池塘地上,往来的客人们觥筹交错,并没有过于注意后院中的一点动静。 “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保证那小子后悔莫及。” “那就好!” 一伙人鬼鬼祟祟地溜到喜房窗户口,小心地往里盯着房中坐着的新娘子。 第262章 盛世婚礼 纪韶元对柳令芮的身世不感兴趣,但她不想收下一个心思深沉的人的礼物。 “柳令芮脾气急,以前就打发过不少奴婢。” 纪韶元似笑非笑,“无一例外,那些奴婢年轻漂亮,她不喜欢长得漂亮的。” 柳令芮心眼小,并没有传闻中那么胸怀宽广。根据虎子的查探,柳二小姐光是一等丫鬟便换了十几个,三等丫鬟更是无数。 应该说,柳令芮不仅爱发脾气,同时也爱迁怒下人。像这种狂躁暴戾人,纪韶元那是打心眼里拒绝接触。 “咦?是这样吗?”碧月感觉自己的人生世界重新认识了,“柳二小姐之前还替一个粗使嬷嬷说好话,不惜得罪七皇子,这件事一传开,不少人皆说柳二小姐菩萨心肠。” 当年的纪常峥是何等得脸,柳令芮敢顶着权威逆意而作,实在是惹人惊叹。 “你也说了,那是七皇子,不是无名氏。那个粗使嬷嬷只是做了点小事得罪了七皇子,七皇子最是心胸狭窄,容不得他人犯错,粗使嬷嬷才遭殃。要是粗使嬷嬷与七皇子无关,你说,柳令芮会开口求情吗?” 纪韶元撇了撇嘴。 纪常峥本身就是暴戾不好惹的主子,柳令芮这么做,如何不时愤怒的纪常峥记在心里? 也亏得柳令芮到底是仗义执言,隆泰帝知晓后大大赞赏了柳令芮的行为,如此一来,柳令芮名声更上一层楼。 “而且,粗使嬷嬷最终还是死了。她有过问过嬷嬷的去向吗?身后事都不料理,嬷嬷的儿子自己出头埋了自己的老娘,她连人都不来,更别说出钱。” 说到这里,纪韶元满是一脸不屑。 惺惺作态,做个样子谁不会?柳令芮是想借此事扬名,而非真正地替嬷嬷打抱不平。 碧月紫嫣听完,恍然大悟。 紫嫣摇头,“柳二小姐跟前的丫鬟待奴婢很热情,还准备给奴婢银钱打赏,奴婢没要。” 柳二小姐为人处世是滴水不漏的,如果纪韶元没有认真去打听,她可能真的以为柳二小姐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温婉谦厚。 倚罗皱了皱眉,“陛下当初问过太子殿下,柳二小姐许配他为妃是否属意,太子殿下没有答应,陛下没有多说了。” 柳二小姐柳令芮不是单纯善良的小女孩,行事作风有点像废后。 大兴绝不能出现第二个废后了。 纪韶元:“……” 乱点鸳鸯谱呀,啥时候才能改掉? “柳二小姐不合适,太子妃无需有多高的家世,只需身世清白、头脑冷静、温柔敦厚。其余的,不重要。” 纪韶元冷静说道。 昭德皇后与隆泰帝,看似圆满幸福,实际上,昭德皇后入了东宫后,心情郁闷,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艰辛。 本身当年的隆泰帝不得帝心,她因费心费力斡旋后宫前朝,心力交瘁,身心俱疲。 即便废后不出手害她,依照昭德皇后的敏慧,也不可能活得久。 聪明通透的女子,不应该出现在宫里的。宫中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底洞地狱,凡是踏入者,无一幸免,粉身碎骨,吞噬殆尽。 纪韶元偶尔也会庆幸,幸亏昭德皇后早早走了,不用活到相看两生厌的时候,也无需得到隆泰轻描淡写的一句“面目可憎”。 多好啊,一切定格于最美好最年轻的时候。 妙锦若有所思,“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 纪韶元本以为出嫁时,她会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不曾想到,她一觉睡到天亮,心情舒畅,通体清爽。 由碧月紫嫣搀扶着,宫中嬷嬷为纪韶元绞面化妆。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纪韶元肤色雪白,面貌极好,若涂脂抹粉,反而污了颜色。 于是,嬷嬷索性点唇画眉,务必凸显出襄黎公主本身最佳的容貌气度。 此嬷嬷是大兴十分有名的喜娘,但凡经她手的新娘子,无一不幸福美满,和谐安乐。 因而,这个喜娘备受他人追捧,许多名门贵族想请她为新娘点面化妆。 不过这个喜娘有脾气,并没有去。这一次,她受升平大长公主的委托,特意为襄黎公主绞面。 “公主天姿国色,无需粉黛。” 嬷嬷面相友善亲和,看着就是有福气的。 纪韶元抿唇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接着便是盖盖头了。 嫁衣纪韶元一穿上,即便是见多识广如嬷嬷,也不免为嫁衣的华丽豪奢吃了一惊。 放眼望去,珠宝缀之,琉璃珠链,金钏配之,嫁衣上的金丝线耀眼夺目,将嫁衣上的凤凰于飞图案衬得栩栩如生,展翅高飞。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 红盖头四角皆用了华彩夺目的七彩琉璃,更别提身上的布料价值连城,寻常人一辈子也穿不起了。 “公主是有福气的女子,得陛下与大将军怜爱,必然幸福安乐。” 嬷嬷下意识地说了一些讨喜话。 倚罗妙锦见状,急忙把盖头盖上,掩住了纪韶元的容貌。 纪韶元触目所及,是红彤彤的一片。好在,她身边有人扶着。 喜娘唱词:“纪家有女初长成,冰肌玉容知安否?吾家有女初长成,谁道佳人或再得……” 纪韶元的三个表姐妹会儿充当纪韶元的娘家人,要求萧越一行做催妆诗。 萧越做了什么,纪韶元听不太清,因为他一说完,周围人的鼓掌声响起,反而盖住了萧越的声音。 太子纪常登是纪韶元的弟弟,这一次是他负责把纪韶元的手放到萧越的手里。 隆泰帝在大堂上,等候这对新人的到来。 纪常登板着脸,“你要记住,姐姐永远是我的姐姐,你绝不能让她受委屈。” “是, 谨遵太子教诲。” 萧越拱手作揖,面色欢喜。 与萧越一道来迎亲的,一个是封奕,另一个则是取代君然的西北将领南宫丹。 南宫丹平常与萧越一直是书信联络居多此次回京,陪萧越迎亲,属实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了。 南宫丹虎头虎脑,面目虽不似萧越那般吸引人,但身板挺直,浩然正气。 封奕萧越加南宫丹,阵容强大,应有尽有。 催妆诗,萧越做成了,霍榕秀却不满意,“大将军,诗你做出来了,那你敢不敢对我们喊一句我爱公主,就像老鼠爱大米啊?” 哇塞!难为人呀,大家纷纷投以揶揄的眼神。 萧越面带微笑,从容不迫,仿佛这点为难并不算什么。 他老老实实地说了,“我爱你,纪韶元,就像老鼠爱大米。” 齐声鼓掌,霍楹秀霍桦秀拍得手掌发疼。 表妹遇见了一位良婿。 纪韶元尴尬得脚趾头要抠出一块地板,什么鬼?什么老鼠爱大米?她才不是米。 这种土味情话的为难注定是这场盛大婚礼的一个注脚,纪韶元的手顺利地被萧越牵着,他们二人手中所执的红绳,那是他们这一生情感真挚的见证。 不知为何,纪韶元被萧越牵着时,身心前所未有的安逸闲适。 这场大婚广邀名门,那么多人见证着,不乏宗亲勋贵。 隆泰帝与皇贵妃相视一笑,座下霍柯氏霍段氏欣慰地望着萧越带纪韶元跨过火盆,亦步亦趋地顺着礼部官员的唱和,完成所有步骤。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二人先是一跪。 “二拜高堂!” 萧越纪韶元跪拜隆泰帝皇贵妃。 “夫妻对拜!” 萧越纪韶元面对面相拜,到了这一步,纪韶元萧越便是板上钉钉的夫妻。 有心人发现,一身红衣的萧越比昔日疏离客气的大将军,亲切温柔了许多。 隆泰帝眸光隐含泪水,终于他把心爱的女儿嫁出去了阿芫你见到了吗? 然后是赵德全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昔昭德皇后为皇考赐婚,幼承闺训,懿德淑贤,结缡数载,贤良方正,兹朕之长女襄黎公主出降大将军、定宣王萧越,天赐良缘……” 后面絮絮叨叨的,纪韶元也只记住了隆泰帝在这一天正式赐下了她的字表——柔则。 柔则长存,纪韶元躬身谢过隆泰帝教诲,萧越亦磕头叩谢。 礼仪完成了,宫中的贵人们要陪着达官显贵吃饭喝酒恭贺襄黎公主萧大将军大婚。 而纪韶元萧越得到公主府,度过他们的最后一步——洞房花烛夜。 直到这一刻,纪韶元才后知后觉一个问题,那就是她好像要痛两次啊。 前世她的洞房花烛夜,那是苦不堪言,她痛得差点有心理阴影,曲闰东虽然安慰了她,但依旧我行我素,导致她对这种事有一定程度的心里排斥。 这一次轮到萧越,事情会不一样吗? 纪韶元拿捏不准。 喜床上的桂圆花生,以及生饺子,纪韶元看了一眼便兴致缺缺。 此时的喜房里并没有人,外头灯火通明,烛火光照。 月色柔和地撒于池塘地上,往来的客人们觥筹交错,并没有过于注意后院中的一点动静。 “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保证那小子后悔莫及。” “那就好!” 一伙人鬼鬼祟祟地溜到喜房窗户口,小心地往里盯着房中坐着的新娘子。 第263章 瓮中捉鳖 这批神秘来客见房中人安安静静,毫无动静,偷偷地往窗口开了一条缝,朝里面吹烟。 烟雾缭绕,烟气上升,房中的女子晕倒在床侧。 他们一瞧,大功告成,急忙推开了房门,预备进屋劫人。 来者的脸上披着黑色面纱,认不出何许人也,对方也不准备拖拖拉拉,大跨步到床边,欲将女子虏获。 没想到—— “砰!” 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把这批来者团团包住,他们挣扎不了。 只见“昏迷不醒”的新嫁娘忽而一起身,对着他们微微一笑,“大驾光临,今日是本公主的大喜之日,不宜见血,打打杀杀的难免不吉利,但是——你们太不听话了,只好交给无眠处理了。” 话音刚落,无眠霸云面无表情地出现在房中,并且将困在网中的他们点了哑穴,欲开口而不得。 纪韶元眸光森冷,“有小贼闯入公主府,贼心不死,带下去好好问话。” “是。” 无眠霸云最擅长审讯他人,面对这类小毛贼,信手拈来。 没有了多余的小毛贼,新房一下子安静了。 萧越刚刚去前厅招待客人了只留下纪韶元待在新房里望天望地。 纪韶元厌烦一切繁文缛节,前世她是规规矩矩地来了,那到头来不见任何好结果。可见,繁文缛节是约束傻瓜笨蛋的,才不是定给所有人的。 纪韶元已把盖头掀开,随意一丢,萧越担心纪韶元饿肚子特意叮嘱厨房准备了她爱吃的汤圆。 汤圆太甜,纪韶元吃了一口自觉不适,主动放下了碗。 此时,妙锦倚罗踏入房中见纪韶元主动掀开盖头,不禁出声提醒,“殿下,那是驸马回来自己掀开的。” “切!本公主的地盘,本公主说了算。” 纪韶元哼了哼。 按大兴规矩,驸马随公主而居府,她的公主府,里里外外全是他的人,那么她想做什么,也得听她的。 “殿下……”倚罗无奈,“紫嫣碧月她们去了后院,按照殿下的嘱托,将那些前来支应的也一并抓住了。” 今天这群毛贼的骚扰,不是单枪匹马。 纪韶元自然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很好,让无眠霸云全权负责。” 纪韶元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本想着去北境再解决这些小毛贼,没想到,今天晚上他们那么快动手了。 主仆二人说着说着,萧越与紫嫣碧月一并出现在喜房里。 碧月等人行礼问安:“见过驸马。” 今天晚上,他们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想到这里,纪韶元后知后觉地脸红耳臊。 萧越此人虽然很好,但他…… 萧越一挥手,喜房伺候的奴仆们鱼贯而出,紫嫣关上门。 今天晚上,她与碧月守夜。 纪韶元仰着一张未施粉黛的脸庞,轻咳一声,“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怕你等久了,不耐烦,于是打发他们走了。” 萧越眉毛一弯,亮堂如新。 纪韶元咬了咬唇,“凤冠戴得我头皮发疼,你帮我放下来。” 他们二人,这时候是正式的单独相处了。 第263章 瓮中捉鳖 这批神秘来客见房中人安安静静,毫无动静,偷偷地往窗口开了一条缝,朝里面吹烟。 烟雾缭绕,烟气上升,房中的女子晕倒在床侧。 他们一瞧,大功告成,急忙推开了房门,预备进屋劫人。 来者的脸上披着黑色面纱,认不出何许人也,对方也不准备拖拖拉拉,大跨步到床边,欲将女子虏获。 没想到—— “砰!” 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把这批来者团团包住,他们挣扎不了。 只见“昏迷不醒”的新嫁娘忽而一起身,对着他们微微一笑,“大驾光临,今日是本公主的大喜之日,不宜见血,打打杀杀的难免不吉利,但是——你们太不听话了,只好交给无眠处理了。” 话音刚落,无眠霸云面无表情地出现在房中,并且将困在网中的他们点了哑穴,欲开口而不得。 纪韶元眸光森冷,“有小贼闯入公主府,贼心不死,带下去好好问话。” “是。” 无眠霸云最擅长审讯他人,面对这类小毛贼,信手拈来。 没有了多余的小毛贼,新房一下子安静了。 萧越刚刚去前厅招待客人了只留下纪韶元待在新房里望天望地。 纪韶元厌烦一切繁文缛节,前世她是规规矩矩地来了,那到头来不见任何好结果。可见,繁文缛节是约束傻瓜笨蛋的,才不是定给所有人的。 纪韶元已把盖头掀开,随意一丢,萧越担心纪韶元饿肚子特意叮嘱厨房准备了她爱吃的汤圆。 汤圆太甜,纪韶元吃了一口自觉不适,主动放下了碗。 此时,妙锦倚罗踏入房中见纪韶元主动掀开盖头,不禁出声提醒,“殿下,那是驸马回来自己掀开的。” “切!本公主的地盘,本公主说了算。” 纪韶元哼了哼。 按大兴规矩,驸马随公主而居府,她的公主府,里里外外全是他的人,那么她想做什么,也得听她的。 “殿下……”倚罗无奈,“紫嫣碧月她们去了后院,按照殿下的嘱托,将那些前来支应的也一并抓住了。” 今天这群毛贼的骚扰,不是单枪匹马。 纪韶元自然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很好,让无眠霸云全权负责。” 纪韶元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本想着去北境再解决这些小毛贼,没想到,今天晚上他们那么快动手了。 主仆二人说着说着,萧越与紫嫣碧月一并出现在喜房里。 碧月等人行礼问安:“见过驸马。” 今天晚上,他们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想到这里,纪韶元后知后觉地脸红耳臊。 萧越此人虽然很好,但他…… 萧越一挥手,喜房伺候的奴仆们鱼贯而出,紫嫣关上门。 今天晚上,她与碧月守夜。 纪韶元仰着一张未施粉黛的脸庞,轻咳一声,“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怕你等久了,不耐烦,于是打发他们走了。” 萧越眉毛一弯,亮堂如新。 纪韶元咬了咬唇,“凤冠戴得我头皮发疼,你帮我放下来。” 他们二人,这时候是正式的单独相处了。 第264章 敞开心扉 萧越一听,帮忙纪韶元摘下头上的凤冠。沉甸甸又华丽丽的凤冠,戴在头上实属考验一个人的承受力。 纪韶元如蒙大赦,松了一口气道:“舒服了,这才对。” 她不习惯戴一堆金银首饰睡觉。 萧越仔细欣赏凤冠的打造,然后笑了笑,“凤冠乃花费无数人力物力打造而出的价值连城的宝物,殿下戴着头疼,也是无可奈何。” 凤冠用料是真材实料,上面镶嵌的宝石宝珠,放在外面会被抢破头。如今作为一个凤冠的小饰品,不得不说是一种财大气粗与奢靡豪富的表现。 当然,隆泰帝嫁女儿,想给女儿天底下无人能比的大婚,让她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公主。 不过萧越觉得,这些钱花在刀剑上,更好一点。 纪韶元撇了撇嘴,“大姑娘上轿,我可不想再这样了。” 大婚的相应风俗礼仪实在太烦了,她不想再经历几次了。 萧越哭笑不得,“别人求之不得的事情,殿下怎么不喜欢吗?” 今天这场大婚,毋庸置疑,好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多少人比得上了。 而且,纪韶元萧越会成为大家口耳相传的最幸福甜蜜的夫妻。 纪韶元抬了抬下巴,主动瞪掉鞋袜,发起牢骚,“规矩太多了,我可不喜欢。” 这样不行,那样不行,好,成亲还这么麻烦,以后不会再有了。 萧越闻言,若有所思,“这么说的话,的确很烦人。但这一切是为了殿下,萧越甘之如饴。” 话锋一转,深情款款地表白了。 换在别人眼里或许很感动,可纪韶元甩了甩手,一脸嫌弃,“啊呀,今天晚上这种特殊时候,没必要说这些肉麻话。” 她老大不习惯了。 他能否认为,这是害羞了? 萧越心里腹诽,面若无事,“元儿方才是吃了汤圆,汤圆还剩下一大碗,需不需要再吃?” 从早上到现在,纪韶元几乎可以说是滴水未进,肚子饿也是很能理解的。 纪韶元翻过身,把头对向萧越盈满关切的眸子里,一笑,“饿是不饿了,就是……秀色可餐哦。” 说起来,洞房花烛夜,吃早是要进行这一步的。 那还不如,她主动出击,掌握主动权。虽然大概,她连这些方面了解都不多。 萧越的耳朵顿时爬上了红晕。 纪韶元害羞,他也没有太大的把握,都说第一次体验对女子不是特别好疼痛常有,需看男子技巧力量。 他是不会对纪韶元粗鲁大力的,只是,他没经验呀。 越想越远的萧越都没有发现,躺在床上的某位小女子悄咪咪地爬了起来,偷偷地亲了他嘴角一口。 萧越愣住了,呆滞在原地。 纪韶元被他的反应成功逗笑了,“好纯情的男人,我哈哈哈哈哈哈……” 皇宫的男人多是经验丰富的,昭德皇后认识隆泰帝时,对方也是好几个通房小妾的。 像萧越此类毫无经验的纯情人,凤毛麟角,少之又少。纪韶元发现,自己好像是捡到宝了。 纪韶元在大笑,萧越回之一笑,“殿下是想萧越伺候恁就寝吗?” 嘻嘻哈哈的笑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纪韶元:“……” 这个萧越忒不经夸,,居然敢调戏她! “你说呢?萧郎?嗯?” 纪韶元拿捏着喉咙,压低声音,娇滴滴地对着萧越撒娇抛媚眼。 这副情形放在他人眼里,绝对要惊掉一地下巴。 被唤萧郎的萧越不知为何,先是露出一口白牙,然后趁纪韶元猝不及防下,一把抱住撒娇的纪韶元,眸光暗沉,“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咯噔! 纪韶元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闯了大祸,撩拨萧越干嘛?惹火上身呀! 无论纪韶元心里如何哭天喊地,明面上纪韶元是丝毫不怯阵,她瞪了瞪萧越,恶狠狠地挑衅,“有本事,你试试看啊。” 都是没有经验的孩子,谁比谁厉害?纪韶元打死也不承认,自己害怕了,要临阵脱逃。 好,襄黎公主发话,萧大将军岂能不从? 于是,月光皎皎,寒冬红梅,娇艳芬芳的花儿如那片片枝叶,渐渐地画出一或深或浅的圈儿。 其中真意,天知地知。 …… 朦朦胧胧的日光顺着窗棂斜晖入室,满室芬芳,熏香袭人。 床榻边的女子对着梳妆镜简单整理了仪容,描眉涂唇,袭一身粉红衣裙,批大红衣帛,把簪着大红牡丹的小女子,衬得如花娇艳,同时又带着不可亵渎的清素。 纪韶元望着尚在熟睡中的萧越,幸灾乐祸地笑了。 谁让他昨天晚上闹得这么久的?活该! 纪韶元耿耿于怀于昨天晚上萧越的“折腾”,她大错特错了,以为菜鸡互啄,半斤八两,没想到……对方有备而来,闹得她好久好久,差点起不了床。 副作用很明显了,她到现在腰酸背痛,某处隐隐作痛。 倘若不是他抱着她去沐浴更衣,她大概今天晚上不想和他同塌而眠了。 想到这里,纪韶元的脸蛋热度上升了些许。 她没有太多经验,这世道也不允许女子有如此惊世骇俗的想法。 萧越的表现,应该说是比较不错了,别人都没有厉害呢。 就比较曲闰东与萧越,嗯,萧越一骑绝尘,无人能比。 “殿下。” 紫嫣碧月敲了门,得到纪韶元首肯才端来饭菜入屋。 屋中一切已被整理走,嬷嬷们带上洁帕回宫交差,纪韶元已无睡意,索性起了床,洗漱吃饭。 今天晚上,他们就得出发去北境了。 碧月见纪韶元气色很好,若无其事的模样,误以为纪韶元没有太受折腾,出口便道:“驸马还挺心疼殿下,居然没闹得殿下太疼。” 此话一出,气氛凝滞。 纪韶元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顿住了,这种事情她不好意思说,即便是自己的贴身侍女,也…… “碧月,殿下和驸马的事,咱们做奴婢的少过问。” 紫嫣瞧出纪韶元的不自在,知情识趣地为纪韶元寻了由头,打起圆场。 碧月讪讪一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抱歉殿下,是奴婢多嘴了。” 也是她们犯糊涂了,明知道昨天晚上殿下和驸马都那样了,无论如何,真实情况铁定不是太好的,毕竟殿下眼下的黑眼圈很明显了。 纪韶元见状,摇头说道:“没事,不是你多嘴。我啊,眼下暂时不想多说什么,想吃饭补充补充体力,总而言之,谢谢你们如此辛苦地准备饭菜了。” 安排守夜的是紫嫣碧月两个丫头,房中动静因隔音了,她们无从得知,不过讨要热水,她们是知道的。 每每想到这些,纪韶元总觉得自己像是被扒了一层皮,无地自容了。 “殿下谬赞,此乃奴婢分内之事。” 紫嫣碧月福了福身。 主仆俩简单聊了会后,开始用膳。 两个丫鬟也一并叫下共同用膳。这种事,紫嫣碧月习以为常,与其拒绝,不如顺其自然。 纪韶元喝了一口汤,见是鸡肉红枣汤,不禁戏谑,“昨天晚上失血过多,刚好鸡肉红枣补血啊。” 说完含了一口红枣,吞咽而下。 小厨房自从来了童子瑕这位女师傅后,伙食待遇蹭蹭蹭地往上涨。就连鸡肉红枣汤,也是肉香汤甜。 既然想到了童子瑕,纪韶元顺道一问近日她的表现如何。 紫嫣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童师傅常常一个人待在厨房里,嘴里不知念叨什么。奴婢担心她图谋不轨。” 上次紫嫣怀疑她后,偷偷盯梢她,没想到与之有关的记忆全部想不起了,邪门得很,纪韶元忌讳这一点,干脆没让紫嫣特意盯她了,也只是让厨房的人看看有什么问题。 紫嫣这方面打交道的多,近些日子厨房方面的小道消息越来越多,几乎是有关童子瑕的。 纪韶元神色未变,“不用管她,她也只是一个乡村丫头,想做什么,也做不了。” 童子瑕得势,靠的是童老板,童老板在升平大长公主跟前得脸,那不意味着童子瑕就是可以横着走的角色了。 不是纪韶元小看童子瑕,主要是童子瑕人生地不熟,公主府里的人不可能听她的差遣,总不至于童子瑕擅长蛊惑人心,引诱公主府下人跟她走。 若真如此,纪韶元不介意利用童子瑕的这一特点,做些事。 碧月则是翻了翻白眼,“那个童师傅,这段时间没少给我送糕点饭食。吃得我都要吐了。” 碧月紫嫣是六品女官,再过不久,她们二位可被提一级,单独传授宫中女官与宫娥们了。 纪韶元挑了挑眉,“她是想讨好你,让你提携她?” 只要得了碧月紫嫣的青眼,以后童子瑕的人生会截然不同。 宫中女官那是一般人盼不来的差事,做好了,童子瑕将来衣锦还乡是毋庸置疑了。 碧月拧紧眉头,“讨好我也没用呀,她得去讨好蔡尚宫与唐尚仪。” 蔡尚宫与唐尚仪是宫中六尚十二局的女官,童子瑕若要入宫,那是咬经过她们的审核观察。 第264章 敞开心扉 萧越一听,帮忙纪韶元摘下头上的凤冠。沉甸甸又华丽丽的凤冠,戴在头上实属考验一个人的承受力。 纪韶元如蒙大赦,松了一口气道:“舒服了,这才对。” 她不习惯戴一堆金银首饰睡觉。 萧越仔细欣赏凤冠的打造,然后笑了笑,“凤冠乃花费无数人力物力打造而出的价值连城的宝物,殿下戴着头疼,也是无可奈何。” 凤冠用料是真材实料,上面镶嵌的宝石宝珠,放在外面会被抢破头。如今作为一个凤冠的小饰品,不得不说是一种财大气粗与奢靡豪富的表现。 当然,隆泰帝嫁女儿,想给女儿天底下无人能比的大婚,让她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公主。 不过萧越觉得,这些钱花在刀剑上,更好一点。 纪韶元撇了撇嘴,“大姑娘上轿,我可不想再这样了。” 大婚的相应风俗礼仪实在太烦了,她不想再经历几次了。 萧越哭笑不得,“别人求之不得的事情,殿下怎么不喜欢吗?” 今天这场大婚,毋庸置疑,好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多少人比得上了。 而且,纪韶元萧越会成为大家口耳相传的最幸福甜蜜的夫妻。 纪韶元抬了抬下巴,主动瞪掉鞋袜,发起牢骚,“规矩太多了,我可不喜欢。” 这样不行,那样不行,好,成亲还这么麻烦,以后不会再有了。 萧越闻言,若有所思,“这么说的话,的确很烦人。但这一切是为了殿下,萧越甘之如饴。” 话锋一转,深情款款地表白了。 换在别人眼里或许很感动,可纪韶元甩了甩手,一脸嫌弃,“啊呀,今天晚上这种特殊时候,没必要说这些肉麻话。” 她老大不习惯了。 他能否认为,这是害羞了? 萧越心里腹诽,面若无事,“元儿方才是吃了汤圆,汤圆还剩下一大碗,需不需要再吃?” 从早上到现在,纪韶元几乎可以说是滴水未进,肚子饿也是很能理解的。 纪韶元翻过身,把头对向萧越盈满关切的眸子里,一笑,“饿是不饿了,就是……秀色可餐哦。” 说起来,洞房花烛夜,吃早是要进行这一步的。 那还不如,她主动出击,掌握主动权。虽然大概,她连这些方面了解都不多。 萧越的耳朵顿时爬上了红晕。 纪韶元害羞,他也没有太大的把握,都说第一次体验对女子不是特别好疼痛常有,需看男子技巧力量。 他是不会对纪韶元粗鲁大力的,只是,他没经验呀。 越想越远的萧越都没有发现,躺在床上的某位小女子悄咪咪地爬了起来,偷偷地亲了他嘴角一口。 萧越愣住了,呆滞在原地。 纪韶元被他的反应成功逗笑了,“好纯情的男人,我哈哈哈哈哈哈……” 皇宫的男人多是经验丰富的,昭德皇后认识隆泰帝时,对方也是好几个通房小妾的。 像萧越此类毫无经验的纯情人,凤毛麟角,少之又少。纪韶元发现,自己好像是捡到宝了。 纪韶元在大笑,萧越回之一笑,“殿下是想萧越伺候恁就寝吗?” 嘻嘻哈哈的笑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纪韶元:“……” 这个萧越忒不经夸,,居然敢调戏她! “你说呢?萧郎?嗯?” 纪韶元拿捏着喉咙,压低声音,娇滴滴地对着萧越撒娇抛媚眼。 这副情形放在他人眼里,绝对要惊掉一地下巴。 被唤萧郎的萧越不知为何,先是露出一口白牙,然后趁纪韶元猝不及防下,一把抱住撒娇的纪韶元,眸光暗沉,“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咯噔! 纪韶元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闯了大祸,撩拨萧越干嘛?惹火上身呀! 无论纪韶元心里如何哭天喊地,明面上纪韶元是丝毫不怯阵,她瞪了瞪萧越,恶狠狠地挑衅,“有本事,你试试看啊。” 都是没有经验的孩子,谁比谁厉害?纪韶元打死也不承认,自己害怕了,要临阵脱逃。 好,襄黎公主发话,萧大将军岂能不从? 于是,月光皎皎,寒冬红梅,娇艳芬芳的花儿如那片片枝叶,渐渐地画出一或深或浅的圈儿。 其中真意,天知地知。 …… 朦朦胧胧的日光顺着窗棂斜晖入室,满室芬芳,熏香袭人。 床榻边的女子对着梳妆镜简单整理了仪容,描眉涂唇,袭一身粉红衣裙,批大红衣帛,把簪着大红牡丹的小女子,衬得如花娇艳,同时又带着不可亵渎的清素。 纪韶元望着尚在熟睡中的萧越,幸灾乐祸地笑了。 谁让他昨天晚上闹得这么久的?活该! 纪韶元耿耿于怀于昨天晚上萧越的“折腾”,她大错特错了,以为菜鸡互啄,半斤八两,没想到……对方有备而来,闹得她好久好久,差点起不了床。 副作用很明显了,她到现在腰酸背痛,某处隐隐作痛。 倘若不是他抱着她去沐浴更衣,她大概今天晚上不想和他同塌而眠了。 想到这里,纪韶元的脸蛋热度上升了些许。 她没有太多经验,这世道也不允许女子有如此惊世骇俗的想法。 萧越的表现,应该说是比较不错了,别人都没有厉害呢。 就比较曲闰东与萧越,嗯,萧越一骑绝尘,无人能比。 “殿下。” 紫嫣碧月敲了门,得到纪韶元首肯才端来饭菜入屋。 屋中一切已被整理走,嬷嬷们带上洁帕回宫交差,纪韶元已无睡意,索性起了床,洗漱吃饭。 今天晚上,他们就得出发去北境了。 碧月见纪韶元气色很好,若无其事的模样,误以为纪韶元没有太受折腾,出口便道:“驸马还挺心疼殿下,居然没闹得殿下太疼。” 此话一出,气氛凝滞。 纪韶元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顿住了,这种事情她不好意思说,即便是自己的贴身侍女,也…… “碧月,殿下和驸马的事,咱们做奴婢的少过问。” 紫嫣瞧出纪韶元的不自在,知情识趣地为纪韶元寻了由头,打起圆场。 碧月讪讪一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抱歉殿下,是奴婢多嘴了。” 也是她们犯糊涂了,明知道昨天晚上殿下和驸马都那样了,无论如何,真实情况铁定不是太好的,毕竟殿下眼下的黑眼圈很明显了。 纪韶元见状,摇头说道:“没事,不是你多嘴。我啊,眼下暂时不想多说什么,想吃饭补充补充体力,总而言之,谢谢你们如此辛苦地准备饭菜了。” 安排守夜的是紫嫣碧月两个丫头,房中动静因隔音了,她们无从得知,不过讨要热水,她们是知道的。 每每想到这些,纪韶元总觉得自己像是被扒了一层皮,无地自容了。 “殿下谬赞,此乃奴婢分内之事。” 紫嫣碧月福了福身。 主仆俩简单聊了会后,开始用膳。 两个丫鬟也一并叫下共同用膳。这种事,紫嫣碧月习以为常,与其拒绝,不如顺其自然。 纪韶元喝了一口汤,见是鸡肉红枣汤,不禁戏谑,“昨天晚上失血过多,刚好鸡肉红枣补血啊。” 说完含了一口红枣,吞咽而下。 小厨房自从来了童子瑕这位女师傅后,伙食待遇蹭蹭蹭地往上涨。就连鸡肉红枣汤,也是肉香汤甜。 既然想到了童子瑕,纪韶元顺道一问近日她的表现如何。 紫嫣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童师傅常常一个人待在厨房里,嘴里不知念叨什么。奴婢担心她图谋不轨。” 上次紫嫣怀疑她后,偷偷盯梢她,没想到与之有关的记忆全部想不起了,邪门得很,纪韶元忌讳这一点,干脆没让紫嫣特意盯她了,也只是让厨房的人看看有什么问题。 紫嫣这方面打交道的多,近些日子厨房方面的小道消息越来越多,几乎是有关童子瑕的。 纪韶元神色未变,“不用管她,她也只是一个乡村丫头,想做什么,也做不了。” 童子瑕得势,靠的是童老板,童老板在升平大长公主跟前得脸,那不意味着童子瑕就是可以横着走的角色了。 不是纪韶元小看童子瑕,主要是童子瑕人生地不熟,公主府里的人不可能听她的差遣,总不至于童子瑕擅长蛊惑人心,引诱公主府下人跟她走。 若真如此,纪韶元不介意利用童子瑕的这一特点,做些事。 碧月则是翻了翻白眼,“那个童师傅,这段时间没少给我送糕点饭食。吃得我都要吐了。” 碧月紫嫣是六品女官,再过不久,她们二位可被提一级,单独传授宫中女官与宫娥们了。 纪韶元挑了挑眉,“她是想讨好你,让你提携她?” 只要得了碧月紫嫣的青眼,以后童子瑕的人生会截然不同。 宫中女官那是一般人盼不来的差事,做好了,童子瑕将来衣锦还乡是毋庸置疑了。 碧月拧紧眉头,“讨好我也没用呀,她得去讨好蔡尚宫与唐尚仪。” 蔡尚宫与唐尚仪是宫中六尚十二局的女官,童子瑕若要入宫,那是咬经过她们的审核观察。 第264章 启程北境 唐尚仪与蔡尚宫才是童子瑕重点关注对象。 纪韶元闻言,面色淡淡,“无碍,她无非是想过好日子。” 无伤大雅的小心思,她可以容忍。 童子瑕出身寒微,又是女子,一般来说,民间女子多半早早嫁人生子了。童子瑕明显不属于这一列,她是少数派。 童子瑕有谋生技能,自然而然想要以此谋取更多的财富地位,这无大错。 讨好碧月,也无非是碧月作为纪韶元跟前得脸的侍女,还是女官,以后的前程大着很,那么讨好碧月又有什么错? 纪韶元想得通,想得开,抚慰了碧月几句。 碧月一听,深以为然。 “也是,出路就一条,不讨好我,还能有谁?” 碧月想开后也不再计较童子瑕的小心思了。 反倒是紫嫣魂不守舍,有点游神天外了。 这时候,萧越醒了。 他没有打扰纪韶元的雅兴,小心翼翼地起身,穿鞋,然后去屏风后面穿衣打扮,紧接着才是洗漱。 等纪韶元吃了大半,偶然往塌上一瞄,见萧越已起身,不禁会心一笑,“起来了就赶紧吃饭。待会我们要走了。” 北境战事迫在眉睫,他们也没心思弄三朝回门了。 好在,隆泰帝贵礼已赠,皇贵妃安贵妃以及两位公主多有一番好礼,纪韶元收得手软,给两位公主贴了不少红包,顺带叩谢皇贵妃安贵妃关怀。 萧越颔首浅笑,温馨的气氛不断流淌。 紫嫣碧月见此情景,心照不宣地甜甜一笑。 洗漱很快,萧越的饭量很大,吃得也快,饭桌上剩余的,他一个狼吞虎咽的架势,轻轻松松全部吃完了。 纪韶元:“……” 这可真是饭桶啊。 吃完后,优雅地擦拭嘴角,漱口,又是光鲜亮丽的萧大将军。 “元儿是盛装待发了?” 萧越从矮凳上一起, 一见到纪韶元人比花娇的妆容打扮,下意识地称赞道。 纪韶元挑了挑眉,“那要不然呢,萧大将军?” “哈哈哈……我们走。” 萧越向纪韶元伸出手,准备牵着手一同出去,然后扶她上轿,纪韶元蹙眉,一把拍开,轻哼道:“我要骑马。” 她有手有脚,才不要坐在轿子里发呆发热。 萧越朗声大笑,“好,元儿骑枣红马,我骑我的烈骏。” 烈骏是萧越的坐骑,从一个小马驹成长为千里马,这里面少不了萧越的心血。 纪韶元自是认识它,倒是跃跃欲试,“那么我们比一比到底是烈骏快,还是我的飞燕快。” 飞燕,纪韶元为枣红马起得小名,它是一匹母马,和小名风格截然不同。 萧越应下挑战,“看就看呗,我不信烈骏不如飞燕了。” “嘿,输了的人,请务必负责洗脚一个月。” 纪韶元摸了摸下巴。 她想着萧越给她洗脚,是不是特别舒服。 萧越何尝不知纪韶元的小心思?温柔地笑道:“但凭君意。”情意慢慢地在心中流淌着。 两夫妻说说笑笑着,一同去了马厩,牵了各自的坐骑,纷纷踏出府外,走到那个遥远的地方——北境。 第264章 启程北境 唐尚仪与蔡尚宫才是童子瑕重点关注对象。 纪韶元闻言,面色淡淡,“无碍,她无非是想过好日子。” 无伤大雅的小心思,她可以容忍。 童子瑕出身寒微,又是女子,一般来说,民间女子多半早早嫁人生子了。童子瑕明显不属于这一列,她是少数派。 童子瑕有谋生技能,自然而然想要以此谋取更多的财富地位,这无大错。 讨好碧月,也无非是碧月作为纪韶元跟前得脸的侍女,还是女官,以后的前程大着很,那么讨好碧月又有什么错? 纪韶元想得通,想得开,抚慰了碧月几句。 碧月一听,深以为然。 “也是,出路就一条,不讨好我,还能有谁?” 碧月想开后也不再计较童子瑕的小心思了。 反倒是紫嫣魂不守舍,有点游神天外了。 这时候,萧越醒了。 他没有打扰纪韶元的雅兴,小心翼翼地起身,穿鞋,然后去屏风后面穿衣打扮,紧接着才是洗漱。 等纪韶元吃了大半,偶然往塌上一瞄,见萧越已起身,不禁会心一笑,“起来了就赶紧吃饭。待会我们要走了。” 北境战事迫在眉睫,他们也没心思弄三朝回门了。 好在,隆泰帝贵礼已赠,皇贵妃安贵妃以及两位公主多有一番好礼,纪韶元收得手软,给两位公主贴了不少红包,顺带叩谢皇贵妃安贵妃关怀。 萧越颔首浅笑,温馨的气氛不断流淌。 紫嫣碧月见此情景,心照不宣地甜甜一笑。 洗漱很快,萧越的饭量很大,吃得也快,饭桌上剩余的,他一个狼吞虎咽的架势,轻轻松松全部吃完了。 纪韶元:“……” 这可真是饭桶啊。 吃完后,优雅地擦拭嘴角,漱口,又是光鲜亮丽的萧大将军。 “元儿是盛装待发了?” 萧越从矮凳上一起, 一见到纪韶元人比花娇的妆容打扮,下意识地称赞道。 纪韶元挑了挑眉,“那要不然呢,萧大将军?” “哈哈哈……我们走。” 萧越向纪韶元伸出手,准备牵着手一同出去,然后扶她上轿,纪韶元蹙眉,一把拍开,轻哼道:“我要骑马。” 她有手有脚,才不要坐在轿子里发呆发热。 萧越朗声大笑,“好,元儿骑枣红马,我骑我的烈骏。” 烈骏是萧越的坐骑,从一个小马驹成长为千里马,这里面少不了萧越的心血。 纪韶元自是认识它,倒是跃跃欲试,“那么我们比一比到底是烈骏快,还是我的飞燕快。” 飞燕,纪韶元为枣红马起得小名,它是一匹母马,和小名风格截然不同。 萧越应下挑战,“看就看呗,我不信烈骏不如飞燕了。” “嘿,输了的人,请务必负责洗脚一个月。” 纪韶元摸了摸下巴。 她想着萧越给她洗脚,是不是特别舒服。 萧越何尝不知纪韶元的小心思?温柔地笑道:“但凭君意。”情意慢慢地在心中流淌着。 两夫妻说说笑笑着,一同去了马厩,牵了各自的坐骑,纷纷踏出府外,走到那个遥远的地方——北境。 第265章 扬帆起航 若说去北境,最高兴的人是谁,铁定是纪韶元。 虽然说北境也非太平安定之地,但是,比起京城这种喘不过气的环境来说还是北境相对更好。 而且,纪韶元认为,去了北境,她要做什么是很自由的,不像留在京城,处处不得快乐。 纪韶元的心情紫嫣最明白了,只见跟后的马车里传出紫嫣的笑声,“殿下就瞅着能够自由自在地飞翔,京城的空气,闷热。” 乍暖还寒,冬阳融融,河水的冰虽化未消,一番冬意下的葱木,只得枯枝败叶。 碧月转了转眼珠子,“殿下,您临行前把童子瑕带来,所谓何意?” 明知道对方鬼鬼祟祟,为什么出发北境还要带对方一块走? 碧月百思不得其解,紫嫣捅了捅她的胳膊肘,低声提醒,“那是按兵不动,引蛇出洞。” 既然暂时查不到对方的古怪之处,那不如按兵不动,引诱对方。 况且,童子瑕厨艺不错,带她去,也不亏了。 纪韶元高骑大马,飞燕的鬃毛尾巴白点带黑,亮眼又可爱,和女子瘦小的身躯形成一种奇异的美感。 “好。”紫嫣碧月不会武功,妙锦倚罗又有各自的本事在身上,这么一看,四个侍女走出去,完全不会让人多想。 纪韶元朝天一笑,“这天色真美。” 萧越从未见过如此放纵的纪韶元,幸好他们远离了京城,在外面自然惟心所欲。 “元儿,看着路哦。” 萧越面带微笑地提醒她。 乐极生悲就不好了。 纪韶元一听,轻哼一声,“萧越之,你让我不开心!” 她要干嘛就干嘛,萧越多嘴甚么? 萧越摇头,“元儿,不是我存心使你不开心,而是实话。” 楚岚公子上次在纪韶元此处吃了瘪,眼看着是退出潇湘楼,跑去北境兴风作浪了。 不过,楚岚公子一向诡计多端,为了复仇不择手段,萧越忧心忡忡,在所难免。 纪韶元手持缰绳,凝视着萧越的脸庞,“你是好心好意提醒我要小心看路,可我就是不想听啊。” 不是不领情,单纯就是心烦意乱。 至于为什么心烦意乱,嗯,别问,问就是惆怅的思乡情绪。 萧越哑然失笑,“殿下果真是……宝贝。” 顿了顿后,才吐出最后两个字。 纪韶元闻言,有些语气不善地质问萧越,“你想说什么?尽管说。” 她本来就是宝贝,不容反对。 “嗯,也没想说什么,就是觉得元儿肉乎乎的,很像小松鼠哦。” 萧越认真想了想,纪韶元有时候生气,很像气呼呼炸毛的松鼠。 纪韶元回忆了一下松鼠的长相,这下子黑了脸,“哎,我又不是丑八怪,干嘛把我比喻松鼠?萧越,你大胆!” 别人会认为松鼠可爱,可我们的襄黎公主并不这样认为。她不喜欢所有动物,尤其是小小的,身子灵活的小动物。 萧越:“……” 这就是典型的刁蛮小丫头? 当然,妻子是自己娶回家的,无论如何,跪着也要顺应妻子大人的心意。 于是萧越就坡下驴,表示自己眼瞎,有眼不识泰山,没有真真正正地把襄黎公主的美貌记在心里。殿下只有一个,独一无二,无人能比。 好一波拍马屁后,方哄得纪韶元转怒为喜。 身后跟着的无眠霸云,马车中的侍女们,见此情景,纷纷露出了笑容。 “啦啦啦啦……” 天暖气清,正逢喜事,纪韶元朗声歌唱,“翙翙其羽,凤凰于飞……”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 萧越也跟着唱了起来,他的嗓音低沉有磁性,搭配纪韶元的清甜嗓音,别有一番风味。 纪韶元瞅着萧越,“原来,萧大将军会唱歌。” 这首歌是宫里流传甚久的小曲,纪韶元往常也会哼一两句。 不过,像萧越这种征战沙场的武将,应该不太擅长这类的。 萧越无语,“元儿忘记了,朝廷命官也是得擅音律的?” 别人误以为武将都是大老粗,纯属想太多了。武将和文官一样多才多艺,绝非刻板印象里的不解风情。 经他提醒,纪韶元恍然大悟,“我咋忘了?哎,我这脑袋哟。” 语罢,继续唱,“凤凰于飞,翙翙其羽……” …… 北境乃大兴北部地区,因常年战争不断,又由各大部落组成,特称北境。 早年萧越奉旨讨伐,总共前前后后打了两三年,几乎荡平了北境,北境地区焕然一新。 不过现在,余孽卷土重来,时常骚扰百姓,一种威胁了边关军民的安危。 萧越此行,一为镇守北境,二为荡平北境,三为再立军功。 新的太子已上位,萧越既身为保皇派,有必要再添砝码,助纪常登的储君之位耿稳固。 来了北境,萧越会待多久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只要北境烽烟不断,他的任务一天未成功。 距离北境颇近的一城镇鲤城乃大兴军民驻扎地,又离景阳关一步之遥。 因而,鲤城也是两方开战的再见地带。 萧越一行抵达鲤城时,刚好经历了一场北境部落骚扰百姓的战事。 鲤城百姓纷纷唾骂,“那起子贼子,也就仗着萧大将军不在才这么嚣张,得萧大将军一来,看他们怎么敢做这些事。” 纪韶元听了一耳朵,发现北境地区的百姓对萧越是无比的尊敬与崇拜。 似乎是把萧越当做救世主。 纪韶元挑了挑眉,这是隆泰帝派他们一块来北境的用意。 萧越功高震主,封无可封,若非他和纪韶元两情相悦,预估隆泰帝会采取分庭抗礼的方式,分化萧越的风光。 幸好,萧越一日顶着皇家女婿的名号,一日便不敢兴兵犯上。赐婚,一赐恩,二敲打。 纪韶元还算淡定,可萧越气不打一处来,怒骂道:“该死的楚岚,该死的博克善。”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到底是心慈手软了,当年就应该一把火烧了博克善部落。 见萧越气得火急火燎,纪韶元柔声安慰,“有我们在,楚岚不成气候。” 敌明我暗,楚岚万万没想到,萧越和纪韶元这么快来到了北境。 萧越眸光一沉,“传令下去,今日战死的士兵百姓妥善安置,他们的亲属皆分发一笔银子以表慰问。还有,好好清扫一下,别打扰百姓的生活。” “是,大将军。” 鲤城守城的士兵早已听说过萧越的大名这会儿见他有条不紊地安排善后事宜,不禁心悦诚服。 “鲤城的百姓房屋被毁,安排那些士兵们帮忙修建一下。” 纪韶元发现鲤城的房屋多半已被烧毁,少数的房屋老旧破败,住不了人,也是时候派遣士兵过去帮忙修房打扫了。 萧越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此事我已交给南宫不悔处置。” 南宫不悔,南宫丹的弟弟,两兄弟皆在萧越底下办事。 荀致清与封奕留守京城,无法前来北境,南宫丹还得去西北留守,想来想去,也只有南宫不悔可以用一用了。 纪韶元嘴角一勾,“鲤城百姓的生活相对来说始终是困顿的,刚刚还被楚岚部落劫掠,要不这样,挑个时间,我们布粥棚,当做是略尽绵薄之力。” 萧越考虑事情素来全面周到,纪韶元能做的,那就是尽善尽美,滴水不漏。 最懂他的,是纪韶元啊。萧越一笑,“我能相信的,只剩下你了。” 二人含笑不语。 萧越与纪韶元风尘仆仆,从一开始建造的大将军府,萧越没有第一时间去住,反而是命令底下人先行一步去打扫清理,他与纪韶元要去看看鲤城情况。 对此,大将军府派来的管家只好唯命是从,带领紫嫣等人先行入住了。 纪韶元也不骑马,索性跟萧越步行,一家一家去探访。 鲤城经历了一场大火,这群百姓居无定所,无可奈何下暂时搭棚居住。不过,容纳量非常有限,走过去时都嫌逼仄。而且,大棚的环境不好,屋顶容易漏水,这种天气一旦漏水,那哪是一般人住得了的? 因萧越纪韶元衣着华丽,容貌出众,与一众苦哈哈的鲤城百姓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些人看着萧越纪韶元的眼神里,还有几分迷茫与怀疑。 萧越主动道明身份,“我是大将军萧越。我旁边的人,是我的妻子襄黎公主,我们是奉陛下的旨意,前来探望你们的。” “大将军?是大将军来了?” 一走路一瘸一拐的大伯手持拐杖,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萧越。 萧越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握住大伯的手,“是我,萧越来了。” 百姓或许不相信大兴朝廷,可绝对相信萧越萧大将军。因为萧大将军无论如何也不会抛弃百姓离开。 大伯泪流满面,“大将军,你可总算来了,我们想你啊。那群贼子,太嚣张了。” 北境好不容易迎来太平,偏偏楚岚余孽多次挑衅,鲤城百姓再度陷入了战争的苦楚中。 萧越神色诚恳,“大伯请放心。萧越是过来赶走他们的。” 第265章 扬帆起航 若说去北境,最高兴的人是谁,铁定是纪韶元。 虽然说北境也非太平安定之地,但是,比起京城这种喘不过气的环境来说还是北境相对更好。 而且,纪韶元认为,去了北境,她要做什么是很自由的,不像留在京城,处处不得快乐。 纪韶元的心情紫嫣最明白了,只见跟后的马车里传出紫嫣的笑声,“殿下就瞅着能够自由自在地飞翔,京城的空气,闷热。” 乍暖还寒,冬阳融融,河水的冰虽化未消,一番冬意下的葱木,只得枯枝败叶。 碧月转了转眼珠子,“殿下,您临行前把童子瑕带来,所谓何意?” 明知道对方鬼鬼祟祟,为什么出发北境还要带对方一块走? 碧月百思不得其解,紫嫣捅了捅她的胳膊肘,低声提醒,“那是按兵不动,引蛇出洞。” 既然暂时查不到对方的古怪之处,那不如按兵不动,引诱对方。 况且,童子瑕厨艺不错,带她去,也不亏了。 纪韶元高骑大马,飞燕的鬃毛尾巴白点带黑,亮眼又可爱,和女子瘦小的身躯形成一种奇异的美感。 “好。”紫嫣碧月不会武功,妙锦倚罗又有各自的本事在身上,这么一看,四个侍女走出去,完全不会让人多想。 纪韶元朝天一笑,“这天色真美。” 萧越从未见过如此放纵的纪韶元,幸好他们远离了京城,在外面自然惟心所欲。 “元儿,看着路哦。” 萧越面带微笑地提醒她。 乐极生悲就不好了。 纪韶元一听,轻哼一声,“萧越之,你让我不开心!” 她要干嘛就干嘛,萧越多嘴甚么? 萧越摇头,“元儿,不是我存心使你不开心,而是实话。” 楚岚公子上次在纪韶元此处吃了瘪,眼看着是退出潇湘楼,跑去北境兴风作浪了。 不过,楚岚公子一向诡计多端,为了复仇不择手段,萧越忧心忡忡,在所难免。 纪韶元手持缰绳,凝视着萧越的脸庞,“你是好心好意提醒我要小心看路,可我就是不想听啊。” 不是不领情,单纯就是心烦意乱。 至于为什么心烦意乱,嗯,别问,问就是惆怅的思乡情绪。 萧越哑然失笑,“殿下果真是……宝贝。” 顿了顿后,才吐出最后两个字。 纪韶元闻言,有些语气不善地质问萧越,“你想说什么?尽管说。” 她本来就是宝贝,不容反对。 “嗯,也没想说什么,就是觉得元儿肉乎乎的,很像小松鼠哦。” 萧越认真想了想,纪韶元有时候生气,很像气呼呼炸毛的松鼠。 纪韶元回忆了一下松鼠的长相,这下子黑了脸,“哎,我又不是丑八怪,干嘛把我比喻松鼠?萧越,你大胆!” 别人会认为松鼠可爱,可我们的襄黎公主并不这样认为。她不喜欢所有动物,尤其是小小的,身子灵活的小动物。 萧越:“……” 这就是典型的刁蛮小丫头? 当然,妻子是自己娶回家的,无论如何,跪着也要顺应妻子大人的心意。 于是萧越就坡下驴,表示自己眼瞎,有眼不识泰山,没有真真正正地把襄黎公主的美貌记在心里。殿下只有一个,独一无二,无人能比。 好一波拍马屁后,方哄得纪韶元转怒为喜。 身后跟着的无眠霸云,马车中的侍女们,见此情景,纷纷露出了笑容。 “啦啦啦啦……” 天暖气清,正逢喜事,纪韶元朗声歌唱,“翙翙其羽,凤凰于飞……”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 萧越也跟着唱了起来,他的嗓音低沉有磁性,搭配纪韶元的清甜嗓音,别有一番风味。 纪韶元瞅着萧越,“原来,萧大将军会唱歌。” 这首歌是宫里流传甚久的小曲,纪韶元往常也会哼一两句。 不过,像萧越这种征战沙场的武将,应该不太擅长这类的。 萧越无语,“元儿忘记了,朝廷命官也是得擅音律的?” 别人误以为武将都是大老粗,纯属想太多了。武将和文官一样多才多艺,绝非刻板印象里的不解风情。 经他提醒,纪韶元恍然大悟,“我咋忘了?哎,我这脑袋哟。” 语罢,继续唱,“凤凰于飞,翙翙其羽……” …… 北境乃大兴北部地区,因常年战争不断,又由各大部落组成,特称北境。 早年萧越奉旨讨伐,总共前前后后打了两三年,几乎荡平了北境,北境地区焕然一新。 不过现在,余孽卷土重来,时常骚扰百姓,一种威胁了边关军民的安危。 萧越此行,一为镇守北境,二为荡平北境,三为再立军功。 新的太子已上位,萧越既身为保皇派,有必要再添砝码,助纪常登的储君之位耿稳固。 来了北境,萧越会待多久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只要北境烽烟不断,他的任务一天未成功。 距离北境颇近的一城镇鲤城乃大兴军民驻扎地,又离景阳关一步之遥。 因而,鲤城也是两方开战的再见地带。 萧越一行抵达鲤城时,刚好经历了一场北境部落骚扰百姓的战事。 鲤城百姓纷纷唾骂,“那起子贼子,也就仗着萧大将军不在才这么嚣张,得萧大将军一来,看他们怎么敢做这些事。” 纪韶元听了一耳朵,发现北境地区的百姓对萧越是无比的尊敬与崇拜。 似乎是把萧越当做救世主。 纪韶元挑了挑眉,这是隆泰帝派他们一块来北境的用意。 萧越功高震主,封无可封,若非他和纪韶元两情相悦,预估隆泰帝会采取分庭抗礼的方式,分化萧越的风光。 幸好,萧越一日顶着皇家女婿的名号,一日便不敢兴兵犯上。赐婚,一赐恩,二敲打。 纪韶元还算淡定,可萧越气不打一处来,怒骂道:“该死的楚岚,该死的博克善。”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到底是心慈手软了,当年就应该一把火烧了博克善部落。 见萧越气得火急火燎,纪韶元柔声安慰,“有我们在,楚岚不成气候。” 敌明我暗,楚岚万万没想到,萧越和纪韶元这么快来到了北境。 萧越眸光一沉,“传令下去,今日战死的士兵百姓妥善安置,他们的亲属皆分发一笔银子以表慰问。还有,好好清扫一下,别打扰百姓的生活。” “是,大将军。” 鲤城守城的士兵早已听说过萧越的大名这会儿见他有条不紊地安排善后事宜,不禁心悦诚服。 “鲤城的百姓房屋被毁,安排那些士兵们帮忙修建一下。” 纪韶元发现鲤城的房屋多半已被烧毁,少数的房屋老旧破败,住不了人,也是时候派遣士兵过去帮忙修房打扫了。 萧越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此事我已交给南宫不悔处置。” 南宫不悔,南宫丹的弟弟,两兄弟皆在萧越底下办事。 荀致清与封奕留守京城,无法前来北境,南宫丹还得去西北留守,想来想去,也只有南宫不悔可以用一用了。 纪韶元嘴角一勾,“鲤城百姓的生活相对来说始终是困顿的,刚刚还被楚岚部落劫掠,要不这样,挑个时间,我们布粥棚,当做是略尽绵薄之力。” 萧越考虑事情素来全面周到,纪韶元能做的,那就是尽善尽美,滴水不漏。 最懂他的,是纪韶元啊。萧越一笑,“我能相信的,只剩下你了。” 二人含笑不语。 萧越与纪韶元风尘仆仆,从一开始建造的大将军府,萧越没有第一时间去住,反而是命令底下人先行一步去打扫清理,他与纪韶元要去看看鲤城情况。 对此,大将军府派来的管家只好唯命是从,带领紫嫣等人先行入住了。 纪韶元也不骑马,索性跟萧越步行,一家一家去探访。 鲤城经历了一场大火,这群百姓居无定所,无可奈何下暂时搭棚居住。不过,容纳量非常有限,走过去时都嫌逼仄。而且,大棚的环境不好,屋顶容易漏水,这种天气一旦漏水,那哪是一般人住得了的? 因萧越纪韶元衣着华丽,容貌出众,与一众苦哈哈的鲤城百姓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些人看着萧越纪韶元的眼神里,还有几分迷茫与怀疑。 萧越主动道明身份,“我是大将军萧越。我旁边的人,是我的妻子襄黎公主,我们是奉陛下的旨意,前来探望你们的。” “大将军?是大将军来了?” 一走路一瘸一拐的大伯手持拐杖,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萧越。 萧越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握住大伯的手,“是我,萧越来了。” 百姓或许不相信大兴朝廷,可绝对相信萧越萧大将军。因为萧大将军无论如何也不会抛弃百姓离开。 大伯泪流满面,“大将军,你可总算来了,我们想你啊。那群贼子,太嚣张了。” 北境好不容易迎来太平,偏偏楚岚余孽多次挑衅,鲤城百姓再度陷入了战争的苦楚中。 萧越神色诚恳,“大伯请放心。萧越是过来赶走他们的。” 第266章 民心所向 “好,太好了!” 大伯热泪盈眶,“有大将军在,我们什么都不怕了。” 纪韶元听到这句话,心里莫名地觉得酸楚难言。 老百姓不相信朝廷,唯独相信萧越。萧越他做到了朝廷做不到的事情。 纪韶元主动和大伯打招呼,“大伯,你们来鲤城多久了?” 战争的伤疤未平复,纪韶元也不想戳他们的痛处。 大伯一听,冷冷地吐出一句话:“也没几天,打仗会死人,我们跑来跑去的,还不是看哪里好,哪里待着吗?” 不知为何,大伯地语气火药味十足。 纪韶元不以为忤,温柔地笑着说:“颠沛流离的生活你们过惯了,也是常态。在这期间,只有萧大将军慰问你们,对不?” 其实这种情况,纪韶元心知肚明。别看现在是太平了,但地方积弊颇多,每每朝廷的诏令颁布下去,下面的官员执行力度不一。 这些年,百姓对朝廷的态度那属于两极分化了。 好不容易来到了北境,纪韶元有意整顿一下风气。虽然她的力量微小,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水滴石穿,汇聚成海,北境此地的貌会焕然一新的。 纪韶元的花一说完,立刻引来大伯的连连赞同,“那可不?萧大将军帮我们施粥看医,不仅如此,还帮了我们修房修路,同时通渠灌溉。这样的人,不多了。” 老百姓往往是最睿智的一批人他们比谁都看得明白,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谁是真正对他们好的。 民心向背,如水般宏大清澈。 “他是我们的青天大老爷。” 一个中年老妇指了指萧越,神色激动。 “对,青天老爷,萧大将军是最好的人了。”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议论起萧越往日的功劳,看得出来,他们很喜欢萧越。 纪韶元朝萧越一看,啧,你还挺得民心的。 萧越有些无奈,他也只不过是做了点分内之事,谈不上多么伟大,老百姓完全不必把他当做救世主一样崇拜。 这世上哪里来青天大老爷与救世主啊? “萧大将军看望你们,是代表大兴皇帝与诸多臣民们,而我作为萧越的妻子,理应帮他。你们居无定所,我特意让一些人帮忙维修了房屋,顺便这阵子一直有的粥棚。略尽绵薄之力,共渡难关。为了防止贼子再度侵略,你们最好选择去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待着。你们放心,那儿有官兵守着,绝不会让你们受苦受累。担惊受怕的日子,眼下可以暂时不用多想的。” 铿锵有力的话语一落,人群中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唯独那个大伯从头到尾不吱一声。这一幕,落入纪韶元眼中,有了不同的看法。 “萧大将军做这些事是诚心诚意的,我们放心。”大伯忽而说道。 萧越急忙接话,“乡亲们,接下来我与襄黎公主将长期驻扎鲤城。鲤城在,我们在,鲤城亡,我们亡。” 这是誓言,也是承诺。 朝廷信用一步步降低时,只有萧越是他们最放心信任的。 第266章 民心所向 “好,太好了!” 大伯热泪盈眶,“有大将军在,我们什么都不怕了。” 纪韶元听到这句话,心里莫名地觉得酸楚难言。 老百姓不相信朝廷,唯独相信萧越。萧越他做到了朝廷做不到的事情。 纪韶元主动和大伯打招呼,“大伯,你们来鲤城多久了?” 战争的伤疤未平复,纪韶元也不想戳他们的痛处。 大伯一听,冷冷地吐出一句话:“也没几天,打仗会死人,我们跑来跑去的,还不是看哪里好,哪里待着吗?” 不知为何,大伯地语气火药味十足。 纪韶元不以为忤,温柔地笑着说:“颠沛流离的生活你们过惯了,也是常态。在这期间,只有萧大将军慰问你们,对不?” 其实这种情况,纪韶元心知肚明。别看现在是太平了,但地方积弊颇多,每每朝廷的诏令颁布下去,下面的官员执行力度不一。 这些年,百姓对朝廷的态度那属于两极分化了。 好不容易来到了北境,纪韶元有意整顿一下风气。虽然她的力量微小,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水滴石穿,汇聚成海,北境此地的貌会焕然一新的。 纪韶元的花一说完,立刻引来大伯的连连赞同,“那可不?萧大将军帮我们施粥看医,不仅如此,还帮了我们修房修路,同时通渠灌溉。这样的人,不多了。” 老百姓往往是最睿智的一批人他们比谁都看得明白,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谁是真正对他们好的。 民心向背,如水般宏大清澈。 “他是我们的青天大老爷。” 一个中年老妇指了指萧越,神色激动。 “对,青天老爷,萧大将军是最好的人了。”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议论起萧越往日的功劳,看得出来,他们很喜欢萧越。 纪韶元朝萧越一看,啧,你还挺得民心的。 萧越有些无奈,他也只不过是做了点分内之事,谈不上多么伟大,老百姓完全不必把他当做救世主一样崇拜。 这世上哪里来青天大老爷与救世主啊? “萧大将军看望你们,是代表大兴皇帝与诸多臣民们,而我作为萧越的妻子,理应帮他。你们居无定所,我特意让一些人帮忙维修了房屋,顺便这阵子一直有的粥棚。略尽绵薄之力,共渡难关。为了防止贼子再度侵略,你们最好选择去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待着。你们放心,那儿有官兵守着,绝不会让你们受苦受累。担惊受怕的日子,眼下可以暂时不用多想的。” 铿锵有力的话语一落,人群中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唯独那个大伯从头到尾不吱一声。这一幕,落入纪韶元眼中,有了不同的看法。 “萧大将军做这些事是诚心诚意的,我们放心。”大伯忽而说道。 萧越急忙接话,“乡亲们,接下来我与襄黎公主将长期驻扎鲤城。鲤城在,我们在,鲤城亡,我们亡。” 这是誓言,也是承诺。 朝廷信用一步步降低时,只有萧越是他们最放心信任的。 第267章 可怜无辜 百姓们的情绪暂时来说没有太大问题,不过纪韶元总觉得那个大伯看自己的眼神里并不是十分友善。 当然,不是想杀了她之类的,就是怀疑与冷漠。 大伯不信任朝廷,但相信萧越。 鲤城百姓暂时待在大棚里就等着房屋修好搬进去了。 对此,萧越纪韶元初步有了认识。 回去时,纪韶元缓缓说道:“我看,北境的情况不是一时之功。他们很信任你,你得把握好。” 这里的人对她或许怀疑冷漠,可对萧越,是全身心的信任。 这样的感情,史无仅有。 “老百姓的生活很不容易,当年我来时,连温饱都成问题。若非我来了,可能他们只能饥一顿饱一顿。” 萧越神色沉重。 北境比起一开始来时那种荒凉贫困的环境已然是好太多,百姓们朴实勤劳,善良能干,他说什么他们跟着做,很快,鲤城有了起色,不再如过去那样死气沉沉。 鲤城百姓爱戴萧越不无道理。 纪韶元一听,秀眉微蹙,“朝廷的人是不是不闻不问?” 但凡朝廷顶用,何至于等萧越呢?青天老大爷哪里有? 说到这里,萧越愤愤不平,“不仅不闻不问,还意图抛弃他们。这样的官员,朝廷养着浪费。” 想当初,萧越动用大将军之权,砍杀了一批又一批尸位素餐的庸碌之辈后,鲤城气象焕然一新。 纪韶元眸光一闪,“一个人或许谈不上问题,可那么多人这么做,那是大大的问题了。” 大兴建朝百年,历经几代帝王,本身积弊颇深,倘若大兴皇帝没有魄力与本事去整顿,那不好意思,大兴的衰微是肉眼可见了。 端看鲤城百姓待纪韶元与萧越的态度,可观一二。 诚然他们不认识纪韶元,感情上生疏陌生理所当然,可他们待萧越的那种无条件支持与信任,远不是初来乍到的纪韶元能够匹敌的。 当然,纪韶元来北境,不是空手而来。 “北境有我,情况可控,其他地方,不好说。” 萧越忧心忡忡。 这种朝政大事按照他的习惯压根不会与他人分享的,不过纪韶元非同寻常,与她交谈分享总能有不一样的感受。 纪韶元一笑,“他们对我有待商榷,我能够实际行动告诉他们,朝廷还是有好人的。” 积弊甚重,积重难返,纪韶元无法全力改变,但民心印象,她绝对绝对会努力的。 萧越挑挑眉,“娘子大发神威,为夫颇感安慰。” 反正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会支持的,更别说是这等利国利民的好事。 “……啧,”纪韶元撇了撇嘴,“日久见人心,是真是假一目了然,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惺惺作态的人注定走不了多远,真正对百姓好的好人,即便他离开了,也永远为人所铭记。 “修缮房屋迫在眉睫,而北境医馆太少了,我也该出点钱,让人多建几家医馆。对了,孩子们的上学,我也可以帮忙多开几家学堂,尤其是女娃,更应该读书识字。” 纪韶元眼睛亮亮的。这些年鲤城的发展缓慢却稳扎稳打,就是学堂医馆这些基础设施偏少了。 这里面固然有鲤城相关人才少的缘故,但同时也是因为鲤城太穷、吃不起饭,又战火连绵,导致医馆建不了多少直接毁于一旦。 既然他们来到了鲤城,绝对不会使楚岚余孽再有机会兴风作浪。 听完纪韶元的话,萧越颔首,“一切如元儿所说,照着办便是。” 纪韶元露出了微笑。 …… 巡视完鲤城百姓所居住的几个地方后,萧越和纪韶元方并肩回到了大将军府。 正好,大将军府收拾完毕,正等着主人们的到来。 纪韶元见到管家带领一批仆人恭迎在门口时,笑了笑,“管家不必多礼。我们来鲤城,那是为了解决北境余孽,而非享福玩乐,这等大阵仗,以后尽量免了。” 定宣王府有南衡香儿和管家伯伯全权负责,暂时不必担心,倒是大将军府,纪韶元人生地不熟,难免陌生,碍手碍脚,纪韶元嫌弃一个两个敲打冒犯,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管家闻言,下意识地望了望萧越,像询问他的意见。 萧越见状,阴沉了脸,“她乃吾之爱妻襄黎公主。日后大将军府的一切,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任何人都不得质疑多嘴。若有违者,罪无赦。” 新主母的第一步是立威,纪韶元到底与大将军府没有太大的联系,管家有所犹豫是人之常情,可是,萧越不容许有人借此倚老卖老,卖弄资格,自以为是地给纪韶元使绊子。 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因而,第一步就拿管家开刀。 管家也是老人了,想当年萧越奉旨剿匪时,管家替他分担了不少府中事务,使他全无后顾之忧,放放心心地驰骋疆场,建功立业。 应该说,管家居功至伟,劳苦功高。 管家一听,下意识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连连道歉,“是奴才糊涂了。公主殿下,大将军好不容易有了夫人,如今,大将军府你便是女主人,奴才任凭差遣。” 管家膀大腰圆,圆润有肉的脸庞一旦笑起来,那堪比弥勒佛。 矮小的个子,大大的能量。 纪韶元嘿嘿一笑,“本公主听说,你姓侯?” “是的,奴才不才,免贵姓侯,单字贵。公主殿下可以叫我老侯,也可以叫我小贵子。” 说完,侯管家疑似不胜娇羞地眨了眨眼。 纪韶元表示:“……” 辣眼睛,胖子做这种勾引人的动作,要小心着点,别人看起来你很滑稽的。 萧越在旁看着,见侯管家主动套近乎,还这般没大没小,这下子,萧越有点不高兴了,“老侯,公主喜欢吃海鲜牛肉丸,你去准备一下,对了,海鲜汤是鲜虾与鸡肉丝搭配,记得备点黄瓜丝,公主殿下要解腻。听见了吗?” 说到最后,提高了嗓门。 敢当众和我爱人玩热络?哼! 侯管家缩了缩脖子,表示自己听见了,一定照办。 纪韶元见状,笑容更深了。 侯管家的插曲暂时不提,萧越纪韶元刚刚走了一圈鲤城,身体疲劳,也腹中空空,预备着回房洗漱下,再去用饭。 纪韶元的院落是大将军府中轴线上中央最大最漂亮的一间院落,提名嘉福院。 嘉福院冬暖夏凉,兼得自备温泉水,而且离萧越的书房和练武堂很近,但凡一靠近此地,身心舒畅。 一眼望去,青葱树丛,芬芳花卉,假石流水,整一个美轮美奂。 萧越低声询问,“元儿喜欢这里吗?” “喜欢,很喜欢。”纪韶元发现嘉福院的布置很多参考了昭阳宫与公主府,这样一来,她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了。 纪韶元指了指嘉福院布置的岗哨与暗卫,“这也是你安排的?” 萧越扫了一眼四周,没有说是或不是。 不过纪韶元猜到了答案,不禁意味深长,“那还真是防卫森严。” 应该,也没多少人敢来这里刺杀她。 “大将军府,当年不少人想来来不了,一来走不了。” 萧越面带微笑地回忆着当年北境部落的疯狂行径。 纪韶元若有所思,“这么说,我也沾了光。” “跟了我,殿下不需要担惊受怕。一切由我负责。” 萧越温柔地说道。 纪韶元一听,似笑非笑,“最好,你别让我救你哦。” 二人有说有笑地一并走入嘉福院,紫嫣碧月一听动静,急忙来迎。 紫嫣欣喜异常,“殿下,我们已把包袱箱子全部放好了。” 风尘仆仆,纪韶元带的东西不算多,但也不少,该搬的,紫嫣碧月手脚麻利,十分快速地搬运完毕。 纪韶元望着碧月,“你们很快,值得表扬。” 有她们在,她可以高枕无忧了。 萧越也赞赏了她们,“殿下的一应起居,全拜托你们了。” “大将军说笑了,此乃奴婢分内之事。” 紫嫣碧月齐声说道。 走了这么一会,纪韶元饥肠辘辘,没心思继续寒暄,一躺下去,舒服地喟叹:“真舒服啊,厨房的饭菜好了,端上来再通知我。” 然后睡着了,好,一路赶路,纪韶元已然是精神疲惫了。 连衣服鞋子都没有脱下,干脆就这么大剌剌地躺在床上,萧越见此,心疼地为纪韶褪去鞋袜,也帮她放下首饰头冠,顺带卸妆,小心擦拭着她的脸。 碧月则是过去除下纪韶元的外衣,此地并无外人在,做这些事得心应手。 紫嫣叹气,“这些天殿下太累了。” 不敢打扰纪韶元的清梦,连说话都是轻声的。 “通知小厨房,做青菜豆腐汤,殿下劳累过度,可能胃口不太好,一切清淡为主不宜太油腻。” 萧越坐在床边一边帮纪韶元盖好被子,一边吩咐紫嫣。 紫嫣会意,连忙下去准备了。 纪韶元睡着了,萧越也有些话想对碧月说。 “碧月,你是跟随元元从侯府走出来的老人,对元元你是最了解的。如果元元心情不好,你务必多劝劝她。” 第267章 可怜无辜 百姓们的情绪暂时来说没有太大问题,不过纪韶元总觉得那个大伯看自己的眼神里并不是十分友善。 当然,不是想杀了她之类的,就是怀疑与冷漠。 大伯不信任朝廷,但相信萧越。 鲤城百姓暂时待在大棚里就等着房屋修好搬进去了。 对此,萧越纪韶元初步有了认识。 回去时,纪韶元缓缓说道:“我看,北境的情况不是一时之功。他们很信任你,你得把握好。” 这里的人对她或许怀疑冷漠,可对萧越,是全身心的信任。 这样的感情,史无仅有。 “老百姓的生活很不容易,当年我来时,连温饱都成问题。若非我来了,可能他们只能饥一顿饱一顿。” 萧越神色沉重。 北境比起一开始来时那种荒凉贫困的环境已然是好太多,百姓们朴实勤劳,善良能干,他说什么他们跟着做,很快,鲤城有了起色,不再如过去那样死气沉沉。 鲤城百姓爱戴萧越不无道理。 纪韶元一听,秀眉微蹙,“朝廷的人是不是不闻不问?” 但凡朝廷顶用,何至于等萧越呢?青天老大爷哪里有? 说到这里,萧越愤愤不平,“不仅不闻不问,还意图抛弃他们。这样的官员,朝廷养着浪费。” 想当初,萧越动用大将军之权,砍杀了一批又一批尸位素餐的庸碌之辈后,鲤城气象焕然一新。 纪韶元眸光一闪,“一个人或许谈不上问题,可那么多人这么做,那是大大的问题了。” 大兴建朝百年,历经几代帝王,本身积弊颇深,倘若大兴皇帝没有魄力与本事去整顿,那不好意思,大兴的衰微是肉眼可见了。 端看鲤城百姓待纪韶元与萧越的态度,可观一二。 诚然他们不认识纪韶元,感情上生疏陌生理所当然,可他们待萧越的那种无条件支持与信任,远不是初来乍到的纪韶元能够匹敌的。 当然,纪韶元来北境,不是空手而来。 “北境有我,情况可控,其他地方,不好说。” 萧越忧心忡忡。 这种朝政大事按照他的习惯压根不会与他人分享的,不过纪韶元非同寻常,与她交谈分享总能有不一样的感受。 纪韶元一笑,“他们对我有待商榷,我能够实际行动告诉他们,朝廷还是有好人的。” 积弊甚重,积重难返,纪韶元无法全力改变,但民心印象,她绝对绝对会努力的。 萧越挑挑眉,“娘子大发神威,为夫颇感安慰。” 反正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会支持的,更别说是这等利国利民的好事。 “……啧,”纪韶元撇了撇嘴,“日久见人心,是真是假一目了然,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惺惺作态的人注定走不了多远,真正对百姓好的好人,即便他离开了,也永远为人所铭记。 “修缮房屋迫在眉睫,而北境医馆太少了,我也该出点钱,让人多建几家医馆。对了,孩子们的上学,我也可以帮忙多开几家学堂,尤其是女娃,更应该读书识字。” 纪韶元眼睛亮亮的。这些年鲤城的发展缓慢却稳扎稳打,就是学堂医馆这些基础设施偏少了。 这里面固然有鲤城相关人才少的缘故,但同时也是因为鲤城太穷、吃不起饭,又战火连绵,导致医馆建不了多少直接毁于一旦。 既然他们来到了鲤城,绝对不会使楚岚余孽再有机会兴风作浪。 听完纪韶元的话,萧越颔首,“一切如元儿所说,照着办便是。” 纪韶元露出了微笑。 …… 巡视完鲤城百姓所居住的几个地方后,萧越和纪韶元方并肩回到了大将军府。 正好,大将军府收拾完毕,正等着主人们的到来。 纪韶元见到管家带领一批仆人恭迎在门口时,笑了笑,“管家不必多礼。我们来鲤城,那是为了解决北境余孽,而非享福玩乐,这等大阵仗,以后尽量免了。” 定宣王府有南衡香儿和管家伯伯全权负责,暂时不必担心,倒是大将军府,纪韶元人生地不熟,难免陌生,碍手碍脚,纪韶元嫌弃一个两个敲打冒犯,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管家闻言,下意识地望了望萧越,像询问他的意见。 萧越见状,阴沉了脸,“她乃吾之爱妻襄黎公主。日后大将军府的一切,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任何人都不得质疑多嘴。若有违者,罪无赦。” 新主母的第一步是立威,纪韶元到底与大将军府没有太大的联系,管家有所犹豫是人之常情,可是,萧越不容许有人借此倚老卖老,卖弄资格,自以为是地给纪韶元使绊子。 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因而,第一步就拿管家开刀。 管家也是老人了,想当年萧越奉旨剿匪时,管家替他分担了不少府中事务,使他全无后顾之忧,放放心心地驰骋疆场,建功立业。 应该说,管家居功至伟,劳苦功高。 管家一听,下意识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连连道歉,“是奴才糊涂了。公主殿下,大将军好不容易有了夫人,如今,大将军府你便是女主人,奴才任凭差遣。” 管家膀大腰圆,圆润有肉的脸庞一旦笑起来,那堪比弥勒佛。 矮小的个子,大大的能量。 纪韶元嘿嘿一笑,“本公主听说,你姓侯?” “是的,奴才不才,免贵姓侯,单字贵。公主殿下可以叫我老侯,也可以叫我小贵子。” 说完,侯管家疑似不胜娇羞地眨了眨眼。 纪韶元表示:“……” 辣眼睛,胖子做这种勾引人的动作,要小心着点,别人看起来你很滑稽的。 萧越在旁看着,见侯管家主动套近乎,还这般没大没小,这下子,萧越有点不高兴了,“老侯,公主喜欢吃海鲜牛肉丸,你去准备一下,对了,海鲜汤是鲜虾与鸡肉丝搭配,记得备点黄瓜丝,公主殿下要解腻。听见了吗?” 说到最后,提高了嗓门。 敢当众和我爱人玩热络?哼! 侯管家缩了缩脖子,表示自己听见了,一定照办。 纪韶元见状,笑容更深了。 侯管家的插曲暂时不提,萧越纪韶元刚刚走了一圈鲤城,身体疲劳,也腹中空空,预备着回房洗漱下,再去用饭。 纪韶元的院落是大将军府中轴线上中央最大最漂亮的一间院落,提名嘉福院。 嘉福院冬暖夏凉,兼得自备温泉水,而且离萧越的书房和练武堂很近,但凡一靠近此地,身心舒畅。 一眼望去,青葱树丛,芬芳花卉,假石流水,整一个美轮美奂。 萧越低声询问,“元儿喜欢这里吗?” “喜欢,很喜欢。”纪韶元发现嘉福院的布置很多参考了昭阳宫与公主府,这样一来,她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了。 纪韶元指了指嘉福院布置的岗哨与暗卫,“这也是你安排的?” 萧越扫了一眼四周,没有说是或不是。 不过纪韶元猜到了答案,不禁意味深长,“那还真是防卫森严。” 应该,也没多少人敢来这里刺杀她。 “大将军府,当年不少人想来来不了,一来走不了。” 萧越面带微笑地回忆着当年北境部落的疯狂行径。 纪韶元若有所思,“这么说,我也沾了光。” “跟了我,殿下不需要担惊受怕。一切由我负责。” 萧越温柔地说道。 纪韶元一听,似笑非笑,“最好,你别让我救你哦。” 二人有说有笑地一并走入嘉福院,紫嫣碧月一听动静,急忙来迎。 紫嫣欣喜异常,“殿下,我们已把包袱箱子全部放好了。” 风尘仆仆,纪韶元带的东西不算多,但也不少,该搬的,紫嫣碧月手脚麻利,十分快速地搬运完毕。 纪韶元望着碧月,“你们很快,值得表扬。” 有她们在,她可以高枕无忧了。 萧越也赞赏了她们,“殿下的一应起居,全拜托你们了。” “大将军说笑了,此乃奴婢分内之事。” 紫嫣碧月齐声说道。 走了这么一会,纪韶元饥肠辘辘,没心思继续寒暄,一躺下去,舒服地喟叹:“真舒服啊,厨房的饭菜好了,端上来再通知我。” 然后睡着了,好,一路赶路,纪韶元已然是精神疲惫了。 连衣服鞋子都没有脱下,干脆就这么大剌剌地躺在床上,萧越见此,心疼地为纪韶褪去鞋袜,也帮她放下首饰头冠,顺带卸妆,小心擦拭着她的脸。 碧月则是过去除下纪韶元的外衣,此地并无外人在,做这些事得心应手。 紫嫣叹气,“这些天殿下太累了。” 不敢打扰纪韶元的清梦,连说话都是轻声的。 “通知小厨房,做青菜豆腐汤,殿下劳累过度,可能胃口不太好,一切清淡为主不宜太油腻。” 萧越坐在床边一边帮纪韶元盖好被子,一边吩咐紫嫣。 紫嫣会意,连忙下去准备了。 纪韶元睡着了,萧越也有些话想对碧月说。 “碧月,你是跟随元元从侯府走出来的老人,对元元你是最了解的。如果元元心情不好,你务必多劝劝她。” 第268章 袁氏孤女 萧越说这句话,并非无的放矢。 纪韶元既然来到了鲤城,那意味着京城的一切暂时与她无关。鲤城不是京城,这里民风彪悍,规矩不严,一个两个能打会跑,若纪韶元被鲤城百姓落了颜面,那也只是当地百姓下意识的自我保护。 萧越当然明白,纪韶元不是小气的人,可…… 碧月听完后,信誓旦旦:“殿下素来心胸宽广,且体察人心,大将军无需多虑。” 那可不?纪韶元又不是跟自己过不去的人。 萧越一叹,“无论如何,有你在元儿身边,我是能够相信你的。” 他本身政务繁忙,不可能抛下公务陪纪韶元。从一开始他们也没有说过为对方放弃正事,那不是他们的风格。 “殿下是我们的主子,同时也是我们的姐妹。殿下好,我们才能好。” 碧月温和地笑了笑,“大将军担心殿下因受委屈,易想不开,那是小看了殿下。当初,殿下留在寿昌侯府时,那日子远比现在来得难熬,殿下仍然不以为意。按照奴婢观察,殿下是坚强豁达的女子。” 丘氏不好相与,杨迁有口无心,杨芸玲心怀不轨。 纪韶元在寿昌侯府的日子,不说是水深火热,却离心宽体胖也远得很。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纪韶元,注定了她与一般人必有不同。 萧越一怔,失笑,“道是我急昏了头,魔怔了。” 对呀,她本来非扭扭捏捏的小姑娘,有话直说,快人快语。 碧月调笑,“大将军不是急昏了头,而是关心则乱。” “哈哈哈……”阴郁的心情因碧月的笑话,云开雾散。 萧越一笑,如晴雪霁月。 纪韶元被惊醒了,她挠了挠头,“哎,我睡着了。” 真是的,她也没那么容易爱犯困,为何一来到鲤城后便昏昏欲睡了?莫非是水土不服? 心中揣测万分,明面上淡定自若的纪韶元豁得鲤鱼直挺身,两腿一蹬,绣鞋一穿,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稍微有点清醒的时候了。 萧越顿时凝眉,“你可以多睡一会的。” “不必了,都要吃饭了,再睡便起不来了。” 纪韶元甩了甩手,主动坐到桌案前,朝萧越招了招手,让他过来一块吃饭。 刚好米饭端来,热菜也来了。紫嫣满是笑意地说道:“殿下快尝尝厨房的手艺,童师傅的手艺真的是绝了。” “是吗?”纪韶元拿起碗箸,准备朝火腿焖鸡饭这一道菜下手。 还没有吃呢,萧越直接聊起了一个人,“元儿,有个人你应该很感兴趣。” “哦?是谁呀?” 纪韶元舀了一勺子的焖鸡饭,肉香四溢,皮相酥软,米饭蒸得金黄柔软,一看便让人很有食欲。 “是一个姓袁的姑娘,她的父母很早就病逝了,袁家亲戚少,离得远,小姑娘的外家还是贪财的,压根就不能照顾她。于是,小姑娘独自一人照顾自己,如今也有六岁了,那个孩子也是机灵懂事的,我之前想着不如想办法让她去念书,你不是要建学堂吗?她最合适了。” 第268章 袁氏孤女 萧越说这句话,并非无的放矢。 纪韶元既然来到了鲤城,那意味着京城的一切暂时与她无关。鲤城不是京城,这里民风彪悍,规矩不严,一个两个能打会跑,若纪韶元被鲤城百姓落了颜面,那也只是当地百姓下意识的自我保护。 萧越当然明白,纪韶元不是小气的人,可…… 碧月听完后,信誓旦旦:“殿下素来心胸宽广,且体察人心,大将军无需多虑。” 那可不?纪韶元又不是跟自己过不去的人。 萧越一叹,“无论如何,有你在元儿身边,我是能够相信你的。” 他本身政务繁忙,不可能抛下公务陪纪韶元。从一开始他们也没有说过为对方放弃正事,那不是他们的风格。 “殿下是我们的主子,同时也是我们的姐妹。殿下好,我们才能好。” 碧月温和地笑了笑,“大将军担心殿下因受委屈,易想不开,那是小看了殿下。当初,殿下留在寿昌侯府时,那日子远比现在来得难熬,殿下仍然不以为意。按照奴婢观察,殿下是坚强豁达的女子。” 丘氏不好相与,杨迁有口无心,杨芸玲心怀不轨。 纪韶元在寿昌侯府的日子,不说是水深火热,却离心宽体胖也远得很。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纪韶元,注定了她与一般人必有不同。 萧越一怔,失笑,“道是我急昏了头,魔怔了。” 对呀,她本来非扭扭捏捏的小姑娘,有话直说,快人快语。 碧月调笑,“大将军不是急昏了头,而是关心则乱。” “哈哈哈……”阴郁的心情因碧月的笑话,云开雾散。 萧越一笑,如晴雪霁月。 纪韶元被惊醒了,她挠了挠头,“哎,我睡着了。” 真是的,她也没那么容易爱犯困,为何一来到鲤城后便昏昏欲睡了?莫非是水土不服? 心中揣测万分,明面上淡定自若的纪韶元豁得鲤鱼直挺身,两腿一蹬,绣鞋一穿,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稍微有点清醒的时候了。 萧越顿时凝眉,“你可以多睡一会的。” “不必了,都要吃饭了,再睡便起不来了。” 纪韶元甩了甩手,主动坐到桌案前,朝萧越招了招手,让他过来一块吃饭。 刚好米饭端来,热菜也来了。紫嫣满是笑意地说道:“殿下快尝尝厨房的手艺,童师傅的手艺真的是绝了。” “是吗?”纪韶元拿起碗箸,准备朝火腿焖鸡饭这一道菜下手。 还没有吃呢,萧越直接聊起了一个人,“元儿,有个人你应该很感兴趣。” “哦?是谁呀?” 纪韶元舀了一勺子的焖鸡饭,肉香四溢,皮相酥软,米饭蒸得金黄柔软,一看便让人很有食欲。 “是一个姓袁的姑娘,她的父母很早就病逝了,袁家亲戚少,离得远,小姑娘的外家还是贪财的,压根就不能照顾她。于是,小姑娘独自一人照顾自己,如今也有六岁了,那个孩子也是机灵懂事的,我之前想着不如想办法让她去念书,你不是要建学堂吗?她最合适了。” 第269章 鲤城过往 萧越谈起袁家的小女,那不是心血来潮。 主要是袁家孤女的身世常让他想起香儿,香儿如今与南衡是心有灵犀,两情相悦,就等着时机一到大婚。 袁家孤女的经历反而更坎坷,香儿再怎么说,也有父母疼爱,袁家小女倒是亲属不爱。 萧越叹息,每次一见到袁家小女,他都尽力帮她一把,小女孩心气高,不愿接受他人的怜悯施舍,他多半是请她做点零工,然后再赠衣物等等。 纪韶元一听,起了兴趣,“她爹娘待她怎样?” “以前我以为是她爹娘早逝,然而仔细一查才知道,她爹娘因种种原因,彼此再度有了新的家庭,没有人愿意抚养她。” 萧越谈起此事时,心情无不沉重。 像这种不负责任的爹娘,总让他想起博克善。 博克善同样不喜欢他,他的母亲,呵,可怜女子,不提也罢。 纪韶元拧紧眉头,“小姑娘也忒倒霉,咋摊上这种不负责任的爹娘了?” 为人父母者,并非所有人都是慈爱温柔的,也有的父母,心肠冷硬,对子女毫无一丝一点的怜悯。 袁家小女的经历也是如此。 “正因如此,我常让老侯去看看他,二人也算是老熟人,话说得开。” 萧越明白,像他这类高高在上的人跟袁家小女去沟通,袁家小女打心眼里有隔阂与陌生,不太可能实情相告,还不如派侯管家去交流,反而二人地位平等,聊得来。 纪韶元颔首,“老侯也是小孩子比较容易相信的长者长相,袁家姑娘去和他说话,的确很方便。” 说了这么久,纪韶元都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 于是问萧越,“这孩子有名字吗?” “未曾。”萧越说到这里怒气更大了,“说是女娃不用取名,只叫她大丫。” 女娃又如何?就不配堂堂正正拥有姓名吗? 纪韶元也跟着火大了,“女娃又如何?一样能顶五个男人。” 她偏不信女子不如男的荒谬说法,生而为女她很高兴,她不自卑,也不自傲,她有着自己的快乐与烦忧,也能做许多许多事情,这远不是男人可以想象的。 女子有女子的细腻真挚,也比别人认为的更为坚强隐忍,男人凭什么三言两语便把女子的一切抹煞了? “那小姑娘,等我开了学堂,便让她去读书。读书明理,识字认字,使她拥有非同一般的勇气与信心,去迎接一切狂风暴雨。” 纪韶元笑了笑。 本来开学堂也就一个念头,不过听说了袁家小女的经历,她觉得,开办学堂,利国利民。 ——尤其是那些一出生便被剥夺了所有应得的权利的女子,比男子更需要读书认字。 纪韶元想到这里,拳头紧握。 萧越提议,“学堂一应章程你我一块商量着,入学条件是主要服务那些家境贫寒念不起书的娃,特别是女娃,男娃和女娃分开念书反而更好,现阶段男女接触,容易引来流言蜚语。” 侃侃而谈,有理有据,纪韶元深以为然,“有钱人家的孩子不愁有书读,但对囊中羞涩的孩子而言,那相当于是青云梯了,我愿意成为他们的引路人。” 从未有一刻,纪韶元内心中的信念如此强烈。 若说重生一世是为了报仇与报恩,那她就要在此基础上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对的,她比世上大多数人幸运,拥有一对真心疼爱她的父母与真心相待的丈夫,可放眼大兴,乃至南齐西夏等等地方,是否有这么多女子与她一般幸运呢? 这个答案毋宁质疑,那是不可能的。 她不是青天大老爷也不是观世音菩萨,没有那么大的慈悲心肠,但她也乐意做点事帮忙,算是尽心尽力。 萧越眉眼含笑,“元儿果真是聪慧善良,此恩此德,我替那些孩子们谢过公主了。” 公事公办,该有的礼不能少。 纪韶元见状,戏谑道:“你谢我,那你准备要怎么报答我?” “殷勤侍君,不敢不从。” 萧越回答。 “……”纪韶元郁卒,她是自己给自己挖坑跳呀。 紫嫣碧月对这一幕喜闻乐见,来了北境,若公主殿下与驸马闹别扭,那事情还挺难办的。 …… 萧越陪纪韶元用完饭后,接着一道去书房畅谈鲤城及附近城池的情况。 “据我这些年的调查,鲤城百姓多有溺婴之举,尤其是女婴。” 萧越心情沉重地把一本账册放到纪韶元的面前。纪韶元一翻,发现鲤城每年税收收入是大兴倒数,溺婴数也是大兴居高不下的前几名。 面对如此情况,纪韶元严肃表示:“民间溺婴不断,归根到底,就是穷。朝廷指定的律令税收太过严苛,鲤城百姓交不起,唯有残忍地选择了溺婴。女婴屡次被杀,其实也是民间男多女少,进而拉大了贫富差距,高昂的嫁妆彩礼,他们养不起,也要不起。” 平京是皇城脚底下尚且免不了溺婴之风,何况是鲤城这类边陲城池。 别看鲤城看上去民风彪悍,规矩不严,应该不会有太严重的重男轻女行为,可实际上,鲤城发展不起,频频发生战争,朝廷税收绝非百姓承担得起的负担,无奈之下,溺婴便成为百姓逃税躲税的举措了。 女婴频频被溺杀,固然有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思想在作祟,可认真探讨,还是鲤城百姓太穷了。 穷山恶水,吃饭成为了老大难问题。 “这些年虽说有我的插手,鲤城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鲤城资源匮乏,又战争连绵,若非靠近北境部落,鲤城也不可能被朝廷管辖的。” 也是鲤城的经历,进而促就了萧越产生了挫败的心情。 纪韶元听到这里,不以为然,“穷山恶水,也不可能什么都没有。要知道,鲤城起初别说是茅草屋了,就连可走的路也没有多少。没有你,就没有鲤城的今天。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单凭一时半会的施舍同情完全不能棒得了他们。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一切,得看鲤城百姓的努力了。” “有些事情,也不是努力便能成功的。” 萧越意有所指,“我花费了诸多心血,尽心尽力说服他们跟着我走,然后一步一步清除了陋风旧俗。但这只是第一步。” 身为朝廷命官,为民请命是他们的职责,他自从来了鲤城后,夙兴夜寐,兢兢业业,调查鲤城、探访民情、对症下药,他都做了,鲤城近些年的情况,他也想办法去解决了。 不过成效如何,有目共睹。 纪韶元坦然一笑,“努力未必成功,不努力却是自寻死路。不试试怎么会知道成败好坏?做事办事,有时候未必要求得结果出来,只是一个过程,或作为经验参考,那也是我们的意义所在。” 鲤城问题再棘手,反正绝对不会比统一天下更难了。 再者,鲤城相当于是萧越的地盘了,他想做什么,老百姓莫非还能不从吗? 萧越闻言,良久后才苦笑一声,“是啊,问心无愧,但求努力。我努力了就怕他们仍旧是老样子,那我这个大将军,岂非毫无作用?” 他是自责自己帮不了鲤城百姓。 纪韶元拍了拍萧越的肩膀,眸光温和,“夫妻齐心,其利断金。鲤城问题的确多,也难搞,这些我们可以慢慢来。当务之急是楚岚那批余孽,得挑时候一个两个解决了。” 攘外必先安内,楚岚那批人不解决了,鲤城的发展谈何容易? “是,我已掌握了楚岚的最新消息,他们预备在三天后傍晚偷袭鲤城,准备给我们来一个下马威。” 楚岚准备截杀萧越,萧越也预备着将楚岚余孽一网打尽。 纪韶元挑了挑眉,“三天后的傍晚?这么快?” 车马劳顿,一路奔波,纪韶元萧越一行人预估鲤城的位置坐不热,干脆当头一棒,被敌军骚扰攻城了。 萧越这时候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是廖长凤告诉楚岚鲤城兵马空虚,守防不足三千人,一旦夺取鲤城,务必给大兴造成士气上的打击。” 鲤城再穷,也是大兴的城池,更别提鲤城的象征意义了。 纪韶元顿悟,“既然是廖长凤提议的,楚岚自是信以为真了。” 之前萧越派廖长凤埋伏楚岚身边,应该说,目前取得了一点效果。 楚岚自负自傲,对萧越是十二万分警惕,偏又认为萧越不如他,廖长凤利用他的这个心理,成功获得了楚岚公子的信任。 廖长凤自爆自己之前曾为君然做事,先前君然待她不薄,偏偏萧越纪韶元狠心,对付君然,进而君然横死。 他们有共同的敌人她还曾经留在萧越身边一段时间,对他十分了解。于是,廖长凤这个眼线顶着最熟悉萧越的头衔,混入了楚岚的心腹区。 纪韶元深有感慨,“廖长凤变了。” 一无所有后的廖长凤,比之前盛气凌人的廖五小姐更可爱。 萧越望着纪韶元,“我准备来一个瓮中捉鳖。” 第269章 鲤城过往 萧越谈起袁家的小女,那不是心血来潮。 主要是袁家孤女的身世常让他想起香儿,香儿如今与南衡是心有灵犀,两情相悦,就等着时机一到大婚。 袁家孤女的经历反而更坎坷,香儿再怎么说,也有父母疼爱,袁家小女倒是亲属不爱。 萧越叹息,每次一见到袁家小女,他都尽力帮她一把,小女孩心气高,不愿接受他人的怜悯施舍,他多半是请她做点零工,然后再赠衣物等等。 纪韶元一听,起了兴趣,“她爹娘待她怎样?” “以前我以为是她爹娘早逝,然而仔细一查才知道,她爹娘因种种原因,彼此再度有了新的家庭,没有人愿意抚养她。” 萧越谈起此事时,心情无不沉重。 像这种不负责任的爹娘,总让他想起博克善。 博克善同样不喜欢他,他的母亲,呵,可怜女子,不提也罢。 纪韶元拧紧眉头,“小姑娘也忒倒霉,咋摊上这种不负责任的爹娘了?” 为人父母者,并非所有人都是慈爱温柔的,也有的父母,心肠冷硬,对子女毫无一丝一点的怜悯。 袁家小女的经历也是如此。 “正因如此,我常让老侯去看看他,二人也算是老熟人,话说得开。” 萧越明白,像他这类高高在上的人跟袁家小女去沟通,袁家小女打心眼里有隔阂与陌生,不太可能实情相告,还不如派侯管家去交流,反而二人地位平等,聊得来。 纪韶元颔首,“老侯也是小孩子比较容易相信的长者长相,袁家姑娘去和他说话,的确很方便。” 说了这么久,纪韶元都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 于是问萧越,“这孩子有名字吗?” “未曾。”萧越说到这里怒气更大了,“说是女娃不用取名,只叫她大丫。” 女娃又如何?就不配堂堂正正拥有姓名吗? 纪韶元也跟着火大了,“女娃又如何?一样能顶五个男人。” 她偏不信女子不如男的荒谬说法,生而为女她很高兴,她不自卑,也不自傲,她有着自己的快乐与烦忧,也能做许多许多事情,这远不是男人可以想象的。 女子有女子的细腻真挚,也比别人认为的更为坚强隐忍,男人凭什么三言两语便把女子的一切抹煞了? “那小姑娘,等我开了学堂,便让她去读书。读书明理,识字认字,使她拥有非同一般的勇气与信心,去迎接一切狂风暴雨。” 纪韶元笑了笑。 本来开学堂也就一个念头,不过听说了袁家小女的经历,她觉得,开办学堂,利国利民。 ——尤其是那些一出生便被剥夺了所有应得的权利的女子,比男子更需要读书认字。 纪韶元想到这里,拳头紧握。 萧越提议,“学堂一应章程你我一块商量着,入学条件是主要服务那些家境贫寒念不起书的娃,特别是女娃,男娃和女娃分开念书反而更好,现阶段男女接触,容易引来流言蜚语。” 侃侃而谈,有理有据,纪韶元深以为然,“有钱人家的孩子不愁有书读,但对囊中羞涩的孩子而言,那相当于是青云梯了,我愿意成为他们的引路人。” 从未有一刻,纪韶元内心中的信念如此强烈。 若说重生一世是为了报仇与报恩,那她就要在此基础上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对的,她比世上大多数人幸运,拥有一对真心疼爱她的父母与真心相待的丈夫,可放眼大兴,乃至南齐西夏等等地方,是否有这么多女子与她一般幸运呢? 这个答案毋宁质疑,那是不可能的。 她不是青天大老爷也不是观世音菩萨,没有那么大的慈悲心肠,但她也乐意做点事帮忙,算是尽心尽力。 萧越眉眼含笑,“元儿果真是聪慧善良,此恩此德,我替那些孩子们谢过公主了。” 公事公办,该有的礼不能少。 纪韶元见状,戏谑道:“你谢我,那你准备要怎么报答我?” “殷勤侍君,不敢不从。” 萧越回答。 “……”纪韶元郁卒,她是自己给自己挖坑跳呀。 紫嫣碧月对这一幕喜闻乐见,来了北境,若公主殿下与驸马闹别扭,那事情还挺难办的。 …… 萧越陪纪韶元用完饭后,接着一道去书房畅谈鲤城及附近城池的情况。 “据我这些年的调查,鲤城百姓多有溺婴之举,尤其是女婴。” 萧越心情沉重地把一本账册放到纪韶元的面前。纪韶元一翻,发现鲤城每年税收收入是大兴倒数,溺婴数也是大兴居高不下的前几名。 面对如此情况,纪韶元严肃表示:“民间溺婴不断,归根到底,就是穷。朝廷指定的律令税收太过严苛,鲤城百姓交不起,唯有残忍地选择了溺婴。女婴屡次被杀,其实也是民间男多女少,进而拉大了贫富差距,高昂的嫁妆彩礼,他们养不起,也要不起。” 平京是皇城脚底下尚且免不了溺婴之风,何况是鲤城这类边陲城池。 别看鲤城看上去民风彪悍,规矩不严,应该不会有太严重的重男轻女行为,可实际上,鲤城发展不起,频频发生战争,朝廷税收绝非百姓承担得起的负担,无奈之下,溺婴便成为百姓逃税躲税的举措了。 女婴频频被溺杀,固然有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思想在作祟,可认真探讨,还是鲤城百姓太穷了。 穷山恶水,吃饭成为了老大难问题。 “这些年虽说有我的插手,鲤城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鲤城资源匮乏,又战争连绵,若非靠近北境部落,鲤城也不可能被朝廷管辖的。” 也是鲤城的经历,进而促就了萧越产生了挫败的心情。 纪韶元听到这里,不以为然,“穷山恶水,也不可能什么都没有。要知道,鲤城起初别说是茅草屋了,就连可走的路也没有多少。没有你,就没有鲤城的今天。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单凭一时半会的施舍同情完全不能棒得了他们。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一切,得看鲤城百姓的努力了。” “有些事情,也不是努力便能成功的。” 萧越意有所指,“我花费了诸多心血,尽心尽力说服他们跟着我走,然后一步一步清除了陋风旧俗。但这只是第一步。” 身为朝廷命官,为民请命是他们的职责,他自从来了鲤城后,夙兴夜寐,兢兢业业,调查鲤城、探访民情、对症下药,他都做了,鲤城近些年的情况,他也想办法去解决了。 不过成效如何,有目共睹。 纪韶元坦然一笑,“努力未必成功,不努力却是自寻死路。不试试怎么会知道成败好坏?做事办事,有时候未必要求得结果出来,只是一个过程,或作为经验参考,那也是我们的意义所在。” 鲤城问题再棘手,反正绝对不会比统一天下更难了。 再者,鲤城相当于是萧越的地盘了,他想做什么,老百姓莫非还能不从吗? 萧越闻言,良久后才苦笑一声,“是啊,问心无愧,但求努力。我努力了就怕他们仍旧是老样子,那我这个大将军,岂非毫无作用?” 他是自责自己帮不了鲤城百姓。 纪韶元拍了拍萧越的肩膀,眸光温和,“夫妻齐心,其利断金。鲤城问题的确多,也难搞,这些我们可以慢慢来。当务之急是楚岚那批余孽,得挑时候一个两个解决了。” 攘外必先安内,楚岚那批人不解决了,鲤城的发展谈何容易? “是,我已掌握了楚岚的最新消息,他们预备在三天后傍晚偷袭鲤城,准备给我们来一个下马威。” 楚岚准备截杀萧越,萧越也预备着将楚岚余孽一网打尽。 纪韶元挑了挑眉,“三天后的傍晚?这么快?” 车马劳顿,一路奔波,纪韶元萧越一行人预估鲤城的位置坐不热,干脆当头一棒,被敌军骚扰攻城了。 萧越这时候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是廖长凤告诉楚岚鲤城兵马空虚,守防不足三千人,一旦夺取鲤城,务必给大兴造成士气上的打击。” 鲤城再穷,也是大兴的城池,更别提鲤城的象征意义了。 纪韶元顿悟,“既然是廖长凤提议的,楚岚自是信以为真了。” 之前萧越派廖长凤埋伏楚岚身边,应该说,目前取得了一点效果。 楚岚自负自傲,对萧越是十二万分警惕,偏又认为萧越不如他,廖长凤利用他的这个心理,成功获得了楚岚公子的信任。 廖长凤自爆自己之前曾为君然做事,先前君然待她不薄,偏偏萧越纪韶元狠心,对付君然,进而君然横死。 他们有共同的敌人她还曾经留在萧越身边一段时间,对他十分了解。于是,廖长凤这个眼线顶着最熟悉萧越的头衔,混入了楚岚的心腹区。 纪韶元深有感慨,“廖长凤变了。” 一无所有后的廖长凤,比之前盛气凌人的廖五小姐更可爱。 萧越望着纪韶元,“我准备来一个瓮中捉鳖。” 第270章 计中计(上) 一隐在树林中的房屋里,楚岚高坐其上,与之前的属下部署攻打鲤城的相关方案。 “鲤城有河,水多,背后有一山谷,且有天然的隐蔽地,一旦夺得鲤城,离大兴心脏进了一步,同时给予大兴狠狠的一击。” 高瘦军师阴森森地笑了。 鲤城的战略意义十分重大,夺得鲤城,攸关生死存亡。 “得到可靠情报,萧越预备在鲤城驻扎三万军民。三万人马对抗十万,优势在我。” 楚岚握着玉珠,胸有成竹。 萧越能征善战,他也不差。 矮胖男倒是一脸不屑,“鲤城太穷,穷山恶水倘若不是大兴边陲重地,压根毫无意义。” 鲤城的贫困有目共睹,萧越整顿了几年,也不见鲤城有彻底性的发展。 鲤城资源匮乏,河湖众多后有山谷,路径难走,攻打鲤城,需熟悉地形。 坐在下面的廖长凤眸光一闪,不止一次。 “安荭,你有什么想法?” 楚岚突然问起了在场唯一的女子。 高瘦军师知晓她的来历,对她突如其来的重用,并无二意,反观矮胖将军,由于天然的性格和立场缘故,看廖长凤总是不太顺眼。 廖长凤侃侃而谈,“鲤城攸关公子的立威,也关系到大王生前的基业。安荭以为,攻打鲤城,一则萧越在,二则有意义,三来战略大。安荭一直觉得,公子得了鲤城,相当于得了大兴的一半土地。” 鲤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天然可守可攻的城池,没有其他城池比鲤城来得有战略象征。 楚岚深有同感,“攻打鲤城,刻不容缓。萧越以为我误会他单枪匹马,会趁机偷袭,然而,错了,我选择的,并不是三天后,而是现在。” …… 夜晚的鲤城宁静安谧,夜黑如墨,繁星皓月,银空湛染。 萧越身披铠甲,亲临鲤城的城楼上,一边站着的还有纪韶元,她一袭银红铠甲,褪去华服美容,只见利落果决。 “今天晚上得有大动作了。” 萧越望着远道而来的一众人马,神色坦然。 依照楚岚的性格,他一得知萧越到来,只会立即攻打鲤城,不会等到三天后。 夜长梦多,他懂,萧越更懂。 纪韶元指了指远处一移动的点,“我们的炮兵已经准备完毕,等着大将军一声令下。” “全军听我号令,敌军来袭,即刻点炮。” 萧越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城楼,将士们当即领命,点火,开炮,一气呵成。 一声巨响,面炸出了一个大洞。 城门打开,萧越和纪韶元并肩骑马,一左一右,黑夜中看不清他们的脸色,但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他们的决心。 玄甲的萧越,银红的纪韶元,在这个夜晚开始了并肩作战的传奇故事。 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纪韶元几乎与萧越默契配合,所到之处,无人匹敌,也形成了一段独属于他们夫妻的美谈。 纪韶元左肩一枪,挑动士兵,又一枪,打死了一个偷袭她的人。 “萧越,我们决一死战。” 第270章 计中计(上) 一隐在树林中的房屋里,楚岚高坐其上,与之前的属下部署攻打鲤城的相关方案。 “鲤城有河,水多,背后有一山谷,且有天然的隐蔽地,一旦夺得鲤城,离大兴心脏进了一步,同时给予大兴狠狠的一击。” 高瘦军师阴森森地笑了。 鲤城的战略意义十分重大,夺得鲤城,攸关生死存亡。 “得到可靠情报,萧越预备在鲤城驻扎三万军民。三万人马对抗十万,优势在我。” 楚岚握着玉珠,胸有成竹。 萧越能征善战,他也不差。 矮胖男倒是一脸不屑,“鲤城太穷,穷山恶水倘若不是大兴边陲重地,压根毫无意义。” 鲤城的贫困有目共睹,萧越整顿了几年,也不见鲤城有彻底性的发展。 鲤城资源匮乏,河湖众多后有山谷,路径难走,攻打鲤城,需熟悉地形。 坐在下面的廖长凤眸光一闪,不止一次。 “安荭,你有什么想法?” 楚岚突然问起了在场唯一的女子。 高瘦军师知晓她的来历,对她突如其来的重用,并无二意,反观矮胖将军,由于天然的性格和立场缘故,看廖长凤总是不太顺眼。 廖长凤侃侃而谈,“鲤城攸关公子的立威,也关系到大王生前的基业。安荭以为,攻打鲤城,一则萧越在,二则有意义,三来战略大。安荭一直觉得,公子得了鲤城,相当于得了大兴的一半土地。” 鲤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天然可守可攻的城池,没有其他城池比鲤城来得有战略象征。 楚岚深有同感,“攻打鲤城,刻不容缓。萧越以为我误会他单枪匹马,会趁机偷袭,然而,错了,我选择的,并不是三天后,而是现在。” …… 夜晚的鲤城宁静安谧,夜黑如墨,繁星皓月,银空湛染。 萧越身披铠甲,亲临鲤城的城楼上,一边站着的还有纪韶元,她一袭银红铠甲,褪去华服美容,只见利落果决。 “今天晚上得有大动作了。” 萧越望着远道而来的一众人马,神色坦然。 依照楚岚的性格,他一得知萧越到来,只会立即攻打鲤城,不会等到三天后。 夜长梦多,他懂,萧越更懂。 纪韶元指了指远处一移动的点,“我们的炮兵已经准备完毕,等着大将军一声令下。” “全军听我号令,敌军来袭,即刻点炮。” 萧越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城楼,将士们当即领命,点火,开炮,一气呵成。 一声巨响,面炸出了一个大洞。 城门打开,萧越和纪韶元并肩骑马,一左一右,黑夜中看不清他们的脸色,但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他们的决心。 玄甲的萧越,银红的纪韶元,在这个夜晚开始了并肩作战的传奇故事。 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纪韶元几乎与萧越默契配合,所到之处,无人匹敌,也形成了一段独属于他们夫妻的美谈。 纪韶元左肩一枪,挑动士兵,又一枪,打死了一个偷袭她的人。 “萧越,我们决一死战。” 第271章 计中计(下) 楚岚带领一批人马,正面与萧越决战。 以往二人明争暗斗时,更多的是不见面的对弈,眼下真的相遇了,反倒是心情复杂。 萧越凝视着与博克善近乎相似的一张脸,忽而硬起心肠,“楚岚,你我的恩怨,也是时候了结了。” 从博克善到楚岚,萧越和他们之间的关系自始至终是孽缘。 萧越不想再遇见博克善,也不想再有一个类似楚岚的兄弟。 恨不恨是一码事,而要不要,同样是另一回事。 楚岚公子嗤笑一声,“你知道我父亲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吗?” 博克善尚且对楚岚几近关爱与疼惜,偏偏对萧越,从头到尾未见一丝一毫的父子亲情,简直了。 萧越不想知道,反正当年博克善自刎时,他们之间已然是有了结果,何必追究个因果? 见到萧越的反应,楚岚公子油然而生一股子得意的气,他得意洋洋地告诉萧越,“谁让你生来不详?克父克母,阿爹如此看中命格,国师说你命中带煞,天生不详,是天煞孤星。注定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克亲克友,阿爹自然不可能多喜欢你了。” 说到这里,楚岚公子哈哈大笑,仿佛是自认为比萧越高一等了。 萧越听完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轻嗯一声。 纪韶元倒是开口了,“劳什子的命格有没有说过你今天会死在我们的手里啊?” 她才不信这一套命格,如果萧越真的克父克母,为什么武铭城大将军还能寿终正寝? 更别提萧越的母亲,那个女人被萧越改头换面后,重新嫁给一户人家里,有了新的人生,新的启程。 但凡真的克父克母,萧越的养父生母便不会得到这种结果。 楚岚生掰硬造的天煞孤星的预言,骗谁啊? 纪韶元不信,所以才出言讽刺了楚岚。 楚岚公子闻言,脸色阴沉,“真是没有礼貌的臭丫头,本公子长命百岁,怎么可能会死?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看招!” 身后的人马与鲤城守军厮打在一块,纪韶元未动,萧越动了,只见他搭弓拉箭,一气呵成,气势汹汹的一箭穿透一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即将逼近楚岚公子的喉咙。 楚岚公子伸出一指夹住,那支箭准确无误地逼近楚岚公子喉咙处的一寸之内。 萧越放下弓箭,笑了笑,“没想到,楚岚公子的武功数日不见,精进了不少。” 以前楚岚公子连萧越的三招也接不住,现在突飞猛进了,能够接下萧越的一箭穿云,不禁让人感叹:仇恨使人长情。 楚岚公子冷笑一声,未置一词。 整个鲤城因突如其来的袭击而迅速动起来,气氛全无黑夜的肃静寂然。 纪韶元坚守鲤城阵地,把偷袭的敌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打得落花流水,一枪又一枪,银枪所在,似乎皆是哀嚎。 大兴军兵无不欢欣鼓舞,襄黎公主武功高强,打得敌军寸草不生,他们能不兴奋吗? 对比大兴的士气,楚岚这一边因伤亡惨重,进而垂头丧气。 楚岚公子见状,鼻腔里哼出一声,“很好,好一个襄黎公主。皇帝的女儿,也能这般英勇善战,倒是本公子小看你们了。” “楚岚,我们去山谷,一对一单挑,你看如何?” 萧越发出邀请。 今天晚上楚岚公子带来的人马很多,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他有点拿捏不准一开始的计划好不好了。 楚岚公子想了一会儿,没有多大反对,转过头对士兵们说,“我和萧越去山谷决一死战,你们务必要拿下鲤城。” 身后炮火连天,很明显,萧越埋伏了炮兵,预备给楚岚军马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卧薪尝胆多年,奈何武器方面,没有萧越与大兴的优越。于是,损失惨重,溃不成军。 楚岚自感有劣势,干脆和萧越来一次一对一的单挑,或许还能有机会。 楚岚的话一落地,高瘦军师惊呼,“公子,万万不可。” 怎么可以单枪匹马去?如果萧越埋伏了千军万马,那楚岚公子岂不是自投罗网? 楚岚公子冲着高瘦军师爽朗地笑了,“好家伙,本公子都不担心埋伏,你担心什么?别忘了,我有杀手锏,谅萧越也抵不过我多少。” 再怎么说,萧越乃是成名已久的大将军,楚岚公子贸贸然去攻城,不做点准备那是不可能的。 面对楚岚公子的信誓旦旦,高瘦军师咽回了一肚子是话,唯有默默地接受了。 杀红眼的矮胖将军不高兴了,他骂道:“他娘的,公子,兴军太狡猾了,一个两个都来一发火炮打得诸位兄弟们粉身碎骨。公子,别去,萧越那个乱臣贼子,指不定是藏着后手,等着公子你去呢。” 矮胖将军与高瘦军师意见一致,那便是楚岚公子绝对不可以去赴约。 萧越默不吭声,反正依照楚岚公子的性子,十之八九会选择去一趟的。 萧越面不改色,楚岚则是不耐烦地呵斥道:“行了,本公子有本公子的道理,北萧南楚,是时候决一死战了。我不信,今天会是我死。” 说完,一蹬马,重整旗鼓,意有所动。萧越见状,夸赞了一句:“楚岚公子好勇气,好胆量。我们走。” “哼!” 不信鬼神不信天的楚岚就这样跟着萧越去了山谷,具体情况如何,也只能等了。 萧越一离开,敌军的攻势更猛了,高瘦军师指着纪韶元道:“把这个女人抓住重重有赏!” “是!” 一声令下,他们疯狂地扑向纪韶元,意图抓人讨赏。 纪韶元冷冷一笑,一枪扫下,径直打得敌军有一阵损兵折将。 明明刚刚就吃了亏,这群人还硬着头皮抓她,简直是记吃不记打。 纪韶元来者不拒,一枪如花,左右一弯,背后偷袭的一个士兵又倒下了。 之前埋伏着的炮火兵终于又发挥了作用,火光连天,尸横遍野,方才叫嚣的高瘦军师转瞬间吃了一波弓箭袭击,这下可好,堪堪躲过,几乎一箭封喉。 “不好,萧越这群人设了不少埋伏,不能再拼了,我们赶紧撤。” 矮胖将军再度杀死一个大兴士兵后,眼见大兴将士们源源不断,怀疑大兴鲤城所留下的人马不止三万。 见势不妙,走为上计。 想法很好,不过今天晚上,他们注定得留下来了。 纪韶元果断下令,“听我号令,捉拿贼首。” “捉拿贼首,捉拿贼首。” 前仆后继,似乎没有他们退去的路了,因为纪韶元把他们包围起来了,只剩下几个人,要么他们以一敌百,杀出重围。 高瘦军师咬咬牙,“妖孽,乱臣贼子不得好死!” 士可杀不可辱,纪韶元都来不及说什么,高瘦军师干脆利落地来了一次自刎军前。那一地的血,昭示着高瘦军师临死前的不甘与愤恨。红沙染血赤色遍野。 当下,军心大振。 “军师,军师!”矮胖将军痛哭流涕,为高瘦军师的死去悲痛欲绝。 纪韶元挥了挥手,这批大兴士兵十分果断地把矮胖将军等人一并活捉了,他们再也逃脱不了鲤城的监狱。 至于高瘦军师,纪韶元不想跟死人斤斤计较,况且还是一个忠心耿耿的文人,纪韶元下令,厚葬高瘦军师。 鲤城内外来了一次战场的大清扫,那遍地的尸体,再也回不来了。 纪韶元满是哀伤地望着战场上的一切,声音低沉,“相关抚恤务必到位,还有,尸骨要妥善安葬,让他们入土为安。” 这些事,南宫不悔会办妥的。纪韶元暂时放下了心。 接下来只剩下扫尾工作,相关的收缴得逐一清点,百姓日后的安置,也得交代。 不过此时,萧越回来了,他的脸色是如释重负。 纪韶元见此情形,心照不宣地来了一句,“鹿死敌手。” “……嗯,以后,他不会再出现了。” 萧越以为是一场硬仗,没想到解决得又快又准。 楚岚公子的确武功很高,就是很难与经验丰富的萧越相提并论。在此之前,他是温室里长大的公子哥,没有经历风霜雨雪,哪里会有实战经验? 他最后选择了与博克善一样的死法——自刎。 “楚岚已死,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萧越半是轻松,半是叹气地说道。 没有那么多事情,或许他与楚岚应该谈得来。只可惜,立场从一开始是不同的,楚岚被仇恨蒙蔽了眼睛,自认为萧越是他的死敌,几次三番下了毒手,意图置于死地。 既然如此,楚岚公子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好结果了。 北萧南楚,楚岚陨落,萧越笑傲群雄。 “高瘦军师自杀了,楚岚与博克善都自杀了,这群人,还真是死脑筋。” 纪韶元摇摇头。 被萧越弗俘虏了,未必不能求仁得仁,只不过他们难以忍受这种结局,自是干脆利落地了结自己。 萧越望着她,“今天晚上辛苦元儿了。” “夫妻齐心,其利断金。” 纪韶元微微一笑。 楚岚终于死了,其他人也就不成气候了。 第271章 计中计(下) 楚岚带领一批人马,正面与萧越决战。 以往二人明争暗斗时,更多的是不见面的对弈,眼下真的相遇了,反倒是心情复杂。 萧越凝视着与博克善近乎相似的一张脸,忽而硬起心肠,“楚岚,你我的恩怨,也是时候了结了。” 从博克善到楚岚,萧越和他们之间的关系自始至终是孽缘。 萧越不想再遇见博克善,也不想再有一个类似楚岚的兄弟。 恨不恨是一码事,而要不要,同样是另一回事。 楚岚公子嗤笑一声,“你知道我父亲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吗?” 博克善尚且对楚岚几近关爱与疼惜,偏偏对萧越,从头到尾未见一丝一毫的父子亲情,简直了。 萧越不想知道,反正当年博克善自刎时,他们之间已然是有了结果,何必追究个因果? 见到萧越的反应,楚岚公子油然而生一股子得意的气,他得意洋洋地告诉萧越,“谁让你生来不详?克父克母,阿爹如此看中命格,国师说你命中带煞,天生不详,是天煞孤星。注定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克亲克友,阿爹自然不可能多喜欢你了。” 说到这里,楚岚公子哈哈大笑,仿佛是自认为比萧越高一等了。 萧越听完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轻嗯一声。 纪韶元倒是开口了,“劳什子的命格有没有说过你今天会死在我们的手里啊?” 她才不信这一套命格,如果萧越真的克父克母,为什么武铭城大将军还能寿终正寝? 更别提萧越的母亲,那个女人被萧越改头换面后,重新嫁给一户人家里,有了新的人生,新的启程。 但凡真的克父克母,萧越的养父生母便不会得到这种结果。 楚岚生掰硬造的天煞孤星的预言,骗谁啊? 纪韶元不信,所以才出言讽刺了楚岚。 楚岚公子闻言,脸色阴沉,“真是没有礼貌的臭丫头,本公子长命百岁,怎么可能会死?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看招!” 身后的人马与鲤城守军厮打在一块,纪韶元未动,萧越动了,只见他搭弓拉箭,一气呵成,气势汹汹的一箭穿透一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即将逼近楚岚公子的喉咙。 楚岚公子伸出一指夹住,那支箭准确无误地逼近楚岚公子喉咙处的一寸之内。 萧越放下弓箭,笑了笑,“没想到,楚岚公子的武功数日不见,精进了不少。” 以前楚岚公子连萧越的三招也接不住,现在突飞猛进了,能够接下萧越的一箭穿云,不禁让人感叹:仇恨使人长情。 楚岚公子冷笑一声,未置一词。 整个鲤城因突如其来的袭击而迅速动起来,气氛全无黑夜的肃静寂然。 纪韶元坚守鲤城阵地,把偷袭的敌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打得落花流水,一枪又一枪,银枪所在,似乎皆是哀嚎。 大兴军兵无不欢欣鼓舞,襄黎公主武功高强,打得敌军寸草不生,他们能不兴奋吗? 对比大兴的士气,楚岚这一边因伤亡惨重,进而垂头丧气。 楚岚公子见状,鼻腔里哼出一声,“很好,好一个襄黎公主。皇帝的女儿,也能这般英勇善战,倒是本公子小看你们了。” “楚岚,我们去山谷,一对一单挑,你看如何?” 萧越发出邀请。 今天晚上楚岚公子带来的人马很多,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他有点拿捏不准一开始的计划好不好了。 楚岚公子想了一会儿,没有多大反对,转过头对士兵们说,“我和萧越去山谷决一死战,你们务必要拿下鲤城。” 身后炮火连天,很明显,萧越埋伏了炮兵,预备给楚岚军马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卧薪尝胆多年,奈何武器方面,没有萧越与大兴的优越。于是,损失惨重,溃不成军。 楚岚自感有劣势,干脆和萧越来一次一对一的单挑,或许还能有机会。 楚岚的话一落地,高瘦军师惊呼,“公子,万万不可。” 怎么可以单枪匹马去?如果萧越埋伏了千军万马,那楚岚公子岂不是自投罗网? 楚岚公子冲着高瘦军师爽朗地笑了,“好家伙,本公子都不担心埋伏,你担心什么?别忘了,我有杀手锏,谅萧越也抵不过我多少。” 再怎么说,萧越乃是成名已久的大将军,楚岚公子贸贸然去攻城,不做点准备那是不可能的。 面对楚岚公子的信誓旦旦,高瘦军师咽回了一肚子是话,唯有默默地接受了。 杀红眼的矮胖将军不高兴了,他骂道:“他娘的,公子,兴军太狡猾了,一个两个都来一发火炮打得诸位兄弟们粉身碎骨。公子,别去,萧越那个乱臣贼子,指不定是藏着后手,等着公子你去呢。” 矮胖将军与高瘦军师意见一致,那便是楚岚公子绝对不可以去赴约。 萧越默不吭声,反正依照楚岚公子的性子,十之八九会选择去一趟的。 萧越面不改色,楚岚则是不耐烦地呵斥道:“行了,本公子有本公子的道理,北萧南楚,是时候决一死战了。我不信,今天会是我死。” 说完,一蹬马,重整旗鼓,意有所动。萧越见状,夸赞了一句:“楚岚公子好勇气,好胆量。我们走。” “哼!” 不信鬼神不信天的楚岚就这样跟着萧越去了山谷,具体情况如何,也只能等了。 萧越一离开,敌军的攻势更猛了,高瘦军师指着纪韶元道:“把这个女人抓住重重有赏!” “是!” 一声令下,他们疯狂地扑向纪韶元,意图抓人讨赏。 纪韶元冷冷一笑,一枪扫下,径直打得敌军有一阵损兵折将。 明明刚刚就吃了亏,这群人还硬着头皮抓她,简直是记吃不记打。 纪韶元来者不拒,一枪如花,左右一弯,背后偷袭的一个士兵又倒下了。 之前埋伏着的炮火兵终于又发挥了作用,火光连天,尸横遍野,方才叫嚣的高瘦军师转瞬间吃了一波弓箭袭击,这下可好,堪堪躲过,几乎一箭封喉。 “不好,萧越这群人设了不少埋伏,不能再拼了,我们赶紧撤。” 矮胖将军再度杀死一个大兴士兵后,眼见大兴将士们源源不断,怀疑大兴鲤城所留下的人马不止三万。 见势不妙,走为上计。 想法很好,不过今天晚上,他们注定得留下来了。 纪韶元果断下令,“听我号令,捉拿贼首。” “捉拿贼首,捉拿贼首。” 前仆后继,似乎没有他们退去的路了,因为纪韶元把他们包围起来了,只剩下几个人,要么他们以一敌百,杀出重围。 高瘦军师咬咬牙,“妖孽,乱臣贼子不得好死!” 士可杀不可辱,纪韶元都来不及说什么,高瘦军师干脆利落地来了一次自刎军前。那一地的血,昭示着高瘦军师临死前的不甘与愤恨。红沙染血赤色遍野。 当下,军心大振。 “军师,军师!”矮胖将军痛哭流涕,为高瘦军师的死去悲痛欲绝。 纪韶元挥了挥手,这批大兴士兵十分果断地把矮胖将军等人一并活捉了,他们再也逃脱不了鲤城的监狱。 至于高瘦军师,纪韶元不想跟死人斤斤计较,况且还是一个忠心耿耿的文人,纪韶元下令,厚葬高瘦军师。 鲤城内外来了一次战场的大清扫,那遍地的尸体,再也回不来了。 纪韶元满是哀伤地望着战场上的一切,声音低沉,“相关抚恤务必到位,还有,尸骨要妥善安葬,让他们入土为安。” 这些事,南宫不悔会办妥的。纪韶元暂时放下了心。 接下来只剩下扫尾工作,相关的收缴得逐一清点,百姓日后的安置,也得交代。 不过此时,萧越回来了,他的脸色是如释重负。 纪韶元见此情形,心照不宣地来了一句,“鹿死敌手。” “……嗯,以后,他不会再出现了。” 萧越以为是一场硬仗,没想到解决得又快又准。 楚岚公子的确武功很高,就是很难与经验丰富的萧越相提并论。在此之前,他是温室里长大的公子哥,没有经历风霜雨雪,哪里会有实战经验? 他最后选择了与博克善一样的死法——自刎。 “楚岚已死,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萧越半是轻松,半是叹气地说道。 没有那么多事情,或许他与楚岚应该谈得来。只可惜,立场从一开始是不同的,楚岚被仇恨蒙蔽了眼睛,自认为萧越是他的死敌,几次三番下了毒手,意图置于死地。 既然如此,楚岚公子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好结果了。 北萧南楚,楚岚陨落,萧越笑傲群雄。 “高瘦军师自杀了,楚岚与博克善都自杀了,这群人,还真是死脑筋。” 纪韶元摇摇头。 被萧越弗俘虏了,未必不能求仁得仁,只不过他们难以忍受这种结局,自是干脆利落地了结自己。 萧越望着她,“今天晚上辛苦元儿了。” “夫妻齐心,其利断金。” 纪韶元微微一笑。 楚岚终于死了,其他人也就不成气候了。